《难以降温》 难以降温 第1节 ?  难以降温 作者: 傅祁多 简介: 多年后,南苡在业内酒桌上重逢温行知。 彼时,她是声名鹊起的新生代女导演,为了替友人拉投资,她在酒桌上笑得招摇明媚,一身黑色性感长裙更是撑起了她眉梢的万种风情。 身边的人向她介绍他。 说那个正位居中的人,就是她们今夜的目标。 是个年少成名的大人物,也是京中人人都要尊称一声的温家公子。 她震惊之余,仍施然一笑,妖精本色。 “原来是温家公子,南苡久仰。” 声音清甜娇软,像是故意在蛊惑人心。 而男人却波澜不惊,眼皮都懒得掀一下。 那冷淡提不起兴趣的姿态,让她险些恍惚以为,在多年前那个穷辟小镇里,他万般缱绻对她痴迷的模样,其实都是假象。 要说那时,她也不过只是个籍籍无名,前途渺茫的小摄影师; 他从天而降,带着满身的秘密,同她成日厮混在一起。 却原来是她眼拙。 他真的是将她瞒得很好。 - 曾经他们在一起,情最浓的时候,他喜欢深深地吻着她。 将她吻到窒息,将她吻到生气恼怒打人。 在他眼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她彻底融进自己的骨血里。 俗世中,三教九流,五行八作,鱼龙混杂。 他曾为爱陪她没入凡尘里,便真叫人以为,他们是被命运颠沛,相互取暖的人。 殊不知,有的人,生来就在云端之上。 有的人,却需要历经无数难捱的长夜,方能安稳走到他的身边。 【张扬钓系小妖精vs又痞又狠的隐形大佬】 * -他们曾经错过在每一个即将深爱的节点。 * tips: 前期小镇,后期都市娱乐圈。 女主有逆袭成长,有虐心,慎入。 男主涉及犯罪情节,但属于受人陷害,请坚守核心价值观! 内容标签: 三教九流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南苡,温行知 ┃ 配角:南楠 ┃ 其它:下一本《既定事实》 一句话简介:当你沉入深渊,有人悄然而至 立意:生活真的很残忍 第1章 神秘男人 天空一抹淡青色横扫长空,街道两边的树枝随风婆娑,雨丝斜飞打在树叶上簌簌作响。 黄昏时的繁闹小镇街道,因为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而空无一人。 一道闷雷从她头顶滚滚而过,她撑着一把伞,淌过坑坑洼洼的小镇街道。雨水混着泥泞溅到她的小腿上,她径直走过,片刻也没有停留。 平安镇是一个云城边界上的小镇,从镇头到镇尾,来回超不过一个小时,世世代代都住在这里的人,再往上一辈都是深山里的农户。而她自小长在这里,有些路,闭着眼睛都能走顺。 一路疾行,最后在某个店门口站定,她微微喘着气,低下了头—— 门口屋檐下,墙角和自行车架起的一个三角空间里,蹲着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此刻小姑娘已经抱膝靠在石灰墙边睡着了。 身上、头发上都被雨淋湿了,看着像只可怜兮兮的小流浪猫。 她蹲下,与小姑娘齐平,轻声唤道,“南楠?” 见小姑娘睡得香,她又伸手轻拍了小姑娘的头顶,“南楠,醒醒。” 小姑娘终于幽幽转醒,缓缓睁开了眼。 见到是她,开口叫了一声,“姐。” “嗯,”她把儿童雨衣递给南楠,“披上吧,带你回家。” 南楠乖乖地点头,穿好了雨衣,坐上了她的自行车后座,一上车,就微微用力抱紧了她。 南苡感觉到了身后人抱着她的力度,没说什么,上了车就往着回家的方向骑去。 回家只有十分钟的车程,因为这个下雨天而变得格外漫长。 “姐。”南楠打破了沉默的氛围。 “嗯?” “今天累不累?” “累个屁,都是张晓武那群人磨磨唧唧的,尽耽搁行程,”她脚底下踩得飞快,“不然今天还能再早一点回来……明天再收拾那群人去,都懒成什么样儿了?” “晓武哥哥人挺好的,都愿意跟你回这里……还有阿航哥哥。” “哦,你觉得他们好啊?” 南楠认真地点了点头,“嗯。” 她仰着脸,笑了。 南楠在她后面考虑了半天,终于还是选择了开口,“姐……” “嗯?” “今天下午妈来砸门了,找你要钱的,现在换了锁她进不去了。” 她就知道,小丫头绕了一圈的话,就是为了这句解释。 小丫头怕那个女人。 南苡迎着风,雨水还是打了她的脸上,“我知道。” 南楠沉默着,没有再吭声。 南苡却感觉到小丫头抱着她的力度更紧了。 南苡骑得快,迎面而来的风撞上了胸口,不知道是被风撞的,还是被小丫头勒的,好像弄得人呼吸都有些困难。 父亲当年走的时候一句话都没留,只留了她们俩姐妹,还有一个重男轻女的王永微,那个女人动作特别快,一年后就改了嫁,如愿生了个儿子。 南楠和他们生活了两年,她知道南楠过得不如意,可那时候她才大二,天高皇帝远,根本管不了这些破烂事儿。 如果不是她在毕业那年回家亲眼看见南楠强撑着身体,带着满身的淤伤,一瘸一拐地来迎接她时的模样,她也不会这么果断地决定留下来。 也更不会像现在这么恨王永微。 南楠替她撑着伞,雨水还是飘进来打在了她的脸上,她笑骂道,“伞偏了,你姐的头发今天刚洗。” “噢!”南楠慌慌张张的,在她身后赶紧调整了伞的位置。 她想了一下,还是决定问一下,“今天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吧?” “嗯,”南楠在她后面努力稳住伞,“年级第一。” “哦,挺好,”她吸了吸鼻子,心头有些舒缓,“明年就考上云城一中,到时候,咱俩就去云城。” 然后再也不回这里。 “嗯!” 南楠的这一声,明显比之前的任何一句话都欢快。 一阵风吹过来,雨好像下得更大了。 她直接脚下发了狠,加速骑行。一路顶着风雨,她们俩最后哆哆嗦嗦地飞奔回了家,进了楼道后,彼此才松了一口气。 楼道外雨天弥漫,都看不太清楼的对面。 南楠年纪太小撑不了那么长时间的伞,尽管小丫头已经很努力了,她的衣服却还是湿透了。 她们家是小镇上的老式居民楼,一楼就两家人,小户型,只有五层楼高,楼道里常年没灯,她手机又没电了,两个人便只能摸着黑上楼。 “姐。”南楠在黑暗里叫她。 “嗯?” “咱们家对面,搬来了一个大哥哥。” 她微愣,“什么?” “今天妈砸门的时候,是那个哥哥帮的我,要是没有他,我也不敢跑出来找你……” 南楠末了又轻声念叨了一句,“那个哥哥,好厉害呀。” 狭窄的楼梯间里她小心地托着南楠,听这话后,她轻嗤,“你姐我不厉害吗?小没良心的。” 当年全是靠着她把王永微那两口子不要脸的赖皮蛇扫地出门,不然今天哪儿还有她们俩姐妹的栖息之地? “姐姐也厉害,”南楠着急地反驳着,然后又嗫嗫地低声说,“但是那个哥哥……真的很凶,他都没动过手,可妈妈看到他,都不敢说话。” 南苡想了想,“哦,那是挺厉害。” 难以降温 第2节 能让王永微这种出了名的悍妇忌惮,大概还是有点真本事的。 姐妹两个人亦步亦趋地爬着楼,脚步声回荡在寂静的空间里。南苡还在思索着有空了一定要去感谢一下那位新邻居,结果就在她快要到家的时候,楼道的灯,倏地就亮了。 她和南楠都愣在楼梯上,狐疑地看着那盏灯。 这里常年失修,哪里来的灯? 与此同时,她突然听见了狭小空间里的一声微弱的“咔嗒”声响,伴着风雨,吹进她的耳里。 有人。 她抬起头看过去。 旁边通往顶楼的楼梯台阶最上面,坐了一个男人。 那人懒散随意地靠在墙边上抽了一口烟,神情淡漠,纯黑色的t恤在灯下衬得他皮肤微微透着光,修长指尖捻着的烟头似雾缥缈,然后微微抬臂,漫不经心地送到唇边。 像老旧电影里朦胧的灯光,连氛围都染上了一丝风韵。 一个自带镜头感的男人。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 这个人…… 她闻到了烟草蔓延过来的味道。 南楠见到他,竟然破天荒地主动开了口,甜甜地叫了一声,“哥哥好。” 男人正在玩手机,听见有声音,视线偏了过来,有意无意地往着她这边看了过来,然后对着南楠微微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就对着南楠的那一声“嗯”,在雨夜里,竟显得格外温柔。 南苡心脏一紧。 简直同上次她见他时,判若两人。 楼道外依然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她最终还是收回了视线,缓步走到门前,拿着钥匙开门进了屋。 南楠进屋前还不忘跟那人挥手告了个别。 大概是真喜欢这个“哥哥”。 刚进屋还没有开灯,她看着门外的灯光,他就坐在那个阶梯上。 屋内昏暗,不知看到了什么,她微滞,而后转过了身。 -- 次日早晨,给南楠安排好了早餐后,她便抱着自己熬夜剪出来的n版视频去了镇长办公室。 镇长说,这个月月底会有大批投资商来云城,所以上个月就交代她一定要拍好一组专属平安乡镇的旅游宣传片,力求能在招商会上吸引到投资商。 这个镇长她不太熟,但却知道镇长为了平安镇的发展,是呕心沥血尽职尽责。当初镇长就是听说了平安镇这个小地方竟然出了一个顶级学府京大的高材生,学的就是导演专业,所以才会找到她,拜托她。 这些天来,她和张晓武,还有团队里的几个人忙得昏天暗地,镇长的口味不好把握,改了一版又一版,到最后,都没了脾气。 可她手底下那帮人都知道,她这是在忍着一口气呢。 京大的高材生,不在京城这样的大城市里发展,成天混在鱼龙混杂的小镇上,不是给人当农村婚礼摄像团队,就是满田野地穿来穿去采不知道是什么的风,换做谁心里都不平衡。 而这一次的旅游宣传片,对于南苡而言,是个机会。 她站在镇长办公室门外敲了敲门,没人应。 抬表看时间,早上九点,估计正在开会呢。 于是她直接蹲在了办公室外的墙角下,无聊地翻着相机里的那些她大学时拍过的照片。 那时候的照片,都带着灵动和激情,可当初的那份创意和才华,在这样一个风格锁闭的小镇上,根本就不为人接纳,她的那腔创作热血放在这里,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她莫名有些喟叹。 正看着,她突然就听见身后镇长办公室的门把手被拧开了。 办公室里有人啊? 她狐疑地回过头,第一眼就是一条黑色宽松的长短裤和男人结实的小腿。 她微怔,视线缓缓往上,是一件随意的黑色t恤,薄薄的衣料半贴在他身上,隐约勾勒出匀称结实的肌肉,再往上——她对上了一双冷淡的眼眸子。 野性。 这是南苡在看清他后,脑海里蹦出来的第一个词。 不止是他的身材,还有他的眼神。 那是曾经在她的学业时光里,她想尽办法尝试寻找的镜头。 只是可惜大城市里的年轻男孩们被城市文化洗礼过,通常在那些精致的脸庞后,都难以捕捉到她渴望的最原始的野性。 可她在见到这个人后,脊背却渐渐僵了。 是昨天夜里那个男人。 对方没停留,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后,点上一支烟,到外面的走廊去了。 她站起身,趁机往镇长办公室里瞅了一眼,电脑开着,但没人。手机响了好几声,是工作室的人在问她工作上的事儿。 她低头回了个“待会说”,然后又转头去寻那个外出抽烟的男人,他正靠在走廊上,低头玩着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烟。 单位里的人就那么一些,她都大概认得。 这个人,不是单位里的人。 却能任意进出镇长的办公室,动镇长的电脑。 她顿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正好看见电脑上面是重装系统的界面。 哦……技术员啊。 她努了努嘴,放下自己的摄像机。 “有事?” 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一声清冽的男声,冷不丁吓了她一跳。 她下意识地转过身,刚刚还在外面抽烟的男人此刻站在了她身后一步之外,对方很高,在她本身就逼近一米七的身高下,他仍高了她大半截头,窗外的阳光折射|进来,他被拉长的高大影子覆了她大片薄弱的肩头。 她面色无澜,却抠紧了后背的桌子。 他抽了一口烟,低了眉,头也没抬一下,看着手机上镇长发的消息,问道,“南苡?” 她直直地盯着他那张脸,笑了,然后点了点头。 “东西放那儿。”他指了指门后的那张桌子。 说完,不再理她,又坐回了电脑前。 她一愣,随后抱着相机,慢慢地踱步到了那张桌子,又慢慢地不情不愿地放下来。 看了看手机,给镇长发的消息到现在都没回她。 却回了这个男人。 她回头去看那个电脑前的人,他被屏幕遮挡住,只看得见一双专注的眼睛,还有捻着烟的修长指尖。 突然想起南楠昨天回家后告诉她,她们隔壁的那个人,好像叫—— “温行知?”她试探着轻念出这个名字,唇齿之间带着莫名的轻佻。 一回头,电脑后那双眼睛已不动声色地抬了起来,与她隔空交汇。 带着探究,带着侵略。 她转过身,丝毫不露怯,靠坐在桌子上正视他,微微扬起了下巴。 夏季燥热,她穿了一条黑色超短裤,上身是一件短t恤,腰际线隐隐可见,她忽然眯起眼睛,招招摇摇地笑了,“原来你叫温行知?” 笑得像只妖精。 他吐了一口烟,窝进了椅子里,随着靠椅的动作,她甚至清晰地看见了男人身体的线条轮廓,还有那对若隐若现的诱人锁骨,都在随着他的呼吸,在这个小空间内,显得张力十足。 她微微偏了偏头,“不记得我了?” 他倒是一如既往地不爱搭理人,她干脆迈开了步子,朝着他缓缓靠近。 温行知的脸一寸一寸地出现在她的眼前,她眼底的调侃也越来越浓。 最后她在他对面停下,双手撑在桌上,笑眯眯地软了声音,“这么记仇啊?那我道歉,我前几天不该惹你的,原谅我行吗?” 南苡的那张脸,当年也算得上是京大导演系的招牌,鹅蛋脸、樱桃唇,身材凹凸有致,一条腿又长又直。曾经每每有学业考核的时候,总会遇上模特短缺的情况,通常这种时候,师哥师姐都会怂恿着她,让她娇软着声音,哄骗那些合适的男生来做他们的模特。 那些小花招儿也总是屡试不爽,且见效奇快。 她知道怎么快速拿捏男人。 很简单,她现在想让眼前这个人,做她的模特。 温行知嘴里叼着烟,略略抬眼,看着对面的女人,声音毫无情绪,“你是?” 南苡傻眼,没想到他不按套路出牌。 可是昨晚进屋后,灯光下的男人动作心不在焉,若即若离。然后她就看见那个人,隔了一片缭绕烟雾,偏了头,视线精而准地朝着身处昏暗中的她的方向扫了过来。 他分明认识她。 作者有话说: 想写一个自己喜欢的故事,还有执着守护的爱情。 会努力日更的~ 最后,萌新跪求个收藏,网络一线牵,珍惜这段缘^v^ 下面是预收《既定事实》,求个收藏啦。 -- 预收《既定事实》 兰泽和郁岑在一起两年,两年都穿插着另外一个学姐的痕迹。 分手那天郁岑忙着哄被她气哭的学姐,甚至还在指责她太能演会装,以前的乖巧竟都是骗人。 那一刻,两年感情,稀碎一地。 难以降温 第3节 不久后,兰泽母亲生了病来京治疗,郁岑第一时间飞奔到医院,想求她一个回心转意。 知她心软,哄哄便是。 谁知,一直不怎么搭理他的兰泽,三分钟后竟扑进一个匆匆赶来的男人怀里。 她哭成小可怜:“哥……” 男人年纪轻轻,气场却正然凛冽,淡声安抚着怀里的姑娘,在黑暗中挑来一眼,若有若无地扫过他的方向。 郁岑松了口气。 他以前见过这个男人。 他们只是兄妹。 可一个小时后,医院大门口。 郁岑眼睁睁看见那个男人低头凑近兰泽,暧昧轻捏小姑娘的下颚,同她算着刚才的账: “小没良心,谁是你哥?” “那里头躺的是我程砚安未来的丈母娘。” “我不来帮衬,难不成让你前男友来,嗯?” 兰泽乖乖巧巧地看着他,忽然就失了神。 小模样像是动了情而不自知。 郁岑警铃大作。 -- 程砚安其人,自小长在铁骨铮铮的程家老爷子膝下,养出一身风骨,年纪轻轻的,根正苗红前程无量。 而程家与兰家是世交,程老爷子想要兰泽做他的孙媳妇儿。 可程砚安大兰泽八岁。 一开始,程砚安觉得小姑娘年纪太小,不愿耽误人家。 可后来有一次,他撞见兰泽从她前男友的演奏会上出来,看似风平浪静地过了一段时间后,某天他趁机把人堵在了房间门口。 他散漫笑着探她的话:“他那样对你,你还忘不了他?” 兰泽怕他误会:“我没有……” “那就断干净了。” 他压过来的声音危险又蛊惑—— “泽泽,我眼里揉不得沙子。” * 既定事实,在法律上,是指已经形成,且不可更改的事。 所以,我爱你,确认属于既定事实,一经成立,永不失效。 * 乖萌贱小绿茶x腹黑情种检察官? 第2章 沐浴露(小修) 她从小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知道这个小镇上有什么,没有什么,什么东西是需要,但市场没有的。 小镇地方小,年轻人也不多,哪家有喜事儿,通常都是搭着班车跑到市里才能办。 所以她才会开起一个摄影工作室,兼职婚庆等等一切拍摄事宜。 所以,当张晓武告诉她,隔壁街道来了个新摄影团队,已经抢了她们好几个单子后,南苡坐不住了。 尤其是当张晓武说出那句“他们现在对外宣称自己才是平安镇第一摄影师”的时候,她气得直接领着一群工作室的人就找上门去理论了。 这么多年镇上的人都已经习惯南苡这么一个工作室,冷不丁突然蹿出个人来威胁她的地位,在这样一个需求本就不多的小镇上搞恶性竞争,说白了,就是断人生路。 于是她就带着张晓武和阿航几个人气势汹汹地杀到了那家店门口。 幸运的是他们气势特别足,浩浩荡荡的几个人,直接破门而入。 但不幸的是,张晓武带错了街道,她们踹错了门。 平安镇上多的是那种住在一楼门面房里的人,大多是图便宜,也图方便。 当时南苡进去后就和屋内的人对上了视线,呆了呆。 是个睡眼惺忪精神不佳的男人,在半暗半明的房间里,姿态都带了些随心所欲,见着这么一大帮“地痞流氓”闯了进来,丝毫没慌,拧了拧腕间的手表,准备随时取下来。那一双眼睛似狼一般盯着她们,不耐、蛰伏、危险。 南苡看清了屋内的摆设后,静默了三秒。张晓武首先凑了上来,咬着牙挤出几个字—— “老大,不对劲儿啊,踹错门了吧。” “这踏马一看就是人住的地儿啊……” “趁着没人,撤吧赶紧。” 南苡好战,人尽皆知。 她当时都打算冲着那人去了,最后愣是被手底下那帮人架了出去,一边走还一边道歉,谁知道对面的人特不屑地哼笑了一声,语气里带了一丝凶狠—— “端了人的窝还想跑?报警了。” 然后她们工作室的一帮人就因为聚众闹事被抓进了局子,最后还被摁着脑袋道了歉。 两个人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她虽然脾气躁了一些,但好在性格里有个不记仇的优点,加上这件事儿本来就是自己不对,而且对方也没跟她们计较,于是第二天她就哼哧哼哧地带着工具,叫上张晓武和阿航两个人去给人家赔罪补门,后来却被告知那人本来就是临时住那儿的,这会儿早就搬去新居了。 南苡没想到自己家对面搬来的新邻居会是他。 温行知此刻靠在椅子里,合手交十,抬眼看着她,什么话也不说,让她撑在桌子上的手开始有些僵持。 两个人对峙良久。 最后是她轻笑一声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沉默,“真要跟我记仇啊?” 温行知没回她,倒是淡淡地移开了眼,看向她身后,“镇长。” 南苡一愣,回头,看见镇长走了进来。 “苡苡?”镇长见到她有点儿吃惊,那意思像是在说“你怎么还没走?” 南苡听懂了镇长的意思,不管,依然厚着脸皮笑眯眯地问了声好。 温行知站起了身,对着镇长点了点头,示意电脑修好了,“完事儿了,走了。” 说完就离开了办公室。 南苡目光一直跟着温行知,见人家离开了,给镇长招呼了一声后,就追了出去。 他步子迈得大,走得也快,南苡跟在他身后,张口就套了个近乎,“温行知,谢谢你啊。” 她说的是南楠的事儿。 心知对他不能来普通男人的那一套,她也知道想求人办事,就得放软语气和身姿。于是想了想,又继续追了上去。 她满脸都是乖乖的笑,“之前的事儿是我错了,我向您赔罪,好不好?” 话里话间半带着商量,半带着小女人的求饶告软,加之那张惹人怜爱的脸,任哪个男人听了心里都得发软。 可那人竟然压根就没搭理她。 甚至连眼皮子都不带掀一下的。 她不死心地继续跟着他,小心翼翼道,“不然……我也把我的门给你踹一踹?” 就在他家对面呢。 一扇门而已,又不是换不起。 他停下,朝她瞥了过来,幽色眼眸蕴着一丝凉意,她的视线与他猝然相撞。 她心头莫名一跳。 结果下一秒他就挑开了眼,转身进了旁边的超市。 她僵住,听见他沉声对着老板娘说了句,“来盒烟。” 老板娘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贺大姐,住她家楼下,见她傻愣在外面,一边给温行知拿烟,一边笑着打了个招呼,“苡苡,买什么来啦?” 她站在门口,等着温行知,连贺大姐的话都没回。贺大姐见状,稀奇地多看了几眼温行知。 温行知买完了烟后,直接拆开衔了一根在嘴里,点烟时,目不斜视地同她擦肩而过。 是真没把她放眼里。 有点欠揍。 她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待遇? 这样的男人她当初不是没见过,事事处变不惊,万事坐怀不乱,但凡能做到如此的,要么是他身边从来不缺殷勤献好的女人,要么就是他经历得多,看不上她这些小伎俩。 南苡思及气笑,与生俱来的不服气让她一咬牙,从贺大姐的玻璃柜台上找出笔和纸,写了一串数字后撕下来后便冲了出去。 她拦在温行知的面前。 被人挡了去路,他终于停下,眉头微竖,低头看过来,“还有事儿?” 她这才发现,他口音里是很明显的京腔。 京城人。 她微怔了一下,接着往前迈了一步,将那张有自己电话号码的纸强行塞进了他的裤子口袋里。 两个人一时之间距离有些亲近,夏季的日头下,人人都冒着汗,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她感受到了来自男人独有的体热——将她周遭的气息悉数包围。 对方气闲神定,不见任何慌乱,倒是她。 好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 她定了定神,抬眼看着他,刻意轻了声笑道,“温行知,我是真心想赔罪的,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一般计较行不行,正好我还差个模特,你要是想好了,就来找我?” 难以降温 第4节 想了想又自以为慷慨地加了一句,“条件尽管提。” 面前人那模样很明显就是不感兴趣,可南苡还是心存着侥幸。 至少他没有把她的纸条抽出来扔地上。 那人走后,贺大姐从她身后凑上来,八卦的意思挡都挡不住,“苡苡,认识啊?” 南苡没说话。 其实算不上太熟。 “苡苡?苡苡!”贺大姐推了推她,“站太阳底下干嘛?进来。” 她跟着贺大姐进了超市后,贺大姐给她递了一杯水,语不惊人死不休,“看上那个小伙子啦?哎呀他就住在你隔壁的呀!前两天刚搬来的。” 她呛了一口水。 难受。 贺大姐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 她心不在焉地靠在玻璃柜台上,转着杯子玩,微微打起精神竖起了耳朵。 这些年她回平安镇,也就和贺大姐的来往多一些关系好了点,以至于贺大姐在她面前总是藏不住话,什么事都能聊。 贺大姐从温行知,说到了她的那个继父李孝全。 她缓缓地喝着水,听贺大姐说道,“李孝全那个狗杂碎,前几天又跟镇头东那边一个寡妇搞上啦,你妈王永微还跑去闹呢,闹什么哟,搞得人尽皆知。” “他们俩不挺登对的么?”她扯起嘴角轻讽了一句。 平安镇上但凡是认识她南苡的人都知道她恨她妈,她知道背后不少人都对她指指点点,说她不孝,可她从不在意,也从不掩饰。 一个从来都没爱过孩子的母亲。 一个只会利用丈夫的妻子。 “你是文化人,你不明白,”贺大姐凑近了她,低声说道,“像李孝全这种狗杂碎,名声都是臭的,你妈还会喜欢,那方面肯定是好的……” 贺大姐把“那方面”几个字咬得特别重,她还没反应过来,一抬头,正好看见去而复返的人,正从超市门口走进来。 偏偏这时突然反应过来那句“那方面”,一下没回过气,差点再度被一口白开水呛死。 温行知的视线扫了过来。她莫名心虚,低下头回避了他的视线。 贺大姐认得温行知,招呼着他,“小温怎么回来啦?差什么了?” 他缓缓地靠近她们,在她旁边站定。 天热,他离得近,周遭再次充满他的气息,她脊背渐渐僵了,听见他开口说,“有沐浴露吗?” “有有有,在里边……苡苡,你带小温去拿一下。” 被点到了的南苡莫名其妙地抬头,贺大姐给她使了个眼色。她张了张嘴,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收回去了,于是“哦”了一声,领着人去了洗浴区。 身后的人跟着她。 她听着身后的脚步声——感觉有道视线一直停在她的身上。 越往里,人越少。 她耳边渐渐的就剩了两个人交错的脚步声,一追一赶的,磨人。 她在某处货架边停住,指了指里边,“在这里,你挑吧。” 身后没动静。 她转身,发现他正在看自己,愣怔过后,她很快扬起嘴角,“不买了?” 言外之意——你是故意折回来找我的么? 多少有些调戏人了。 温行知懒得挑,对着满架的杂乱牌子,直接开口,“劳驾,推荐一个。” “哦。”让你自作多情。 她撇嘴,抬起手随便从货架上拿了一个递给他。 温行知接过来后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低头一看,难得地愣了一下,眼前赫然几个大字——女生经期内衣液。 她也看见了,顿时如遭雷劈,呆若木鸡的抬起头,和他似笑非笑的目光,对上了。 她的世界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 小镇的超市不像大城市,洗护的牌子各种各样杂乱的都有,一般这种产量和需求少的,超市都是随便归类在某处的,谁知道她竟然好死不死,正好挑到这款和沐浴露瓶身相似的。 这件事儿对于温行知来说其实也没那么尴尬,是一抬头就看见那个姑娘恨不得咬死自己的模样,他突然就来了兴致。 刚刚还能气场全开撩拨他,这会儿倒是全焉了。 南苡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眉眼已经蔓延上了一层细碎清浅的笑意,偏偏他还在这个时候故意使坏,轻声地问了她一句,“谁家洗澡用这啊?” 她有气无力,“……眼花。” 他故意“哦”了一声。 听着刺耳。 她一把夺过他手上的那瓶“罪魁祸首”,飞快地从货架上拿了一款沐浴露给他换了,“这款吧,挺香的,我经常用。” 温行知看着手上那瓶花香沐浴露,没说话。 殊不知她自以为是转移话题的上好理由,在他人的耳里听来,暧昧至极。 也就是温行知离开超市后她才猛地反应过来。 女人给男人推荐自己常用的沐浴露,身体同香,如同夜里共眠。 她大脑混乱理不清也就罢了,他一个清醒着的人,最后也当真将那瓶沐浴露买了下来。? 第3章 挑衅 那晚南苡失眠了。 没出息的。就因为一瓶沐浴露。 说实话,那个男人,方方面面都合她的口味。 气质、气场、长相、尤其是身材……就连抽着烟的姿势,竟然都完美地对上了她的口味。 她见过小镇上那些开摩托车的男人们抽烟的样子,世俗皆是一个样,他们大多都透着一丝对烟酒的俗世渴望,抽烟时指尖上看得见被生活磨砺过后的茧,甚至在微微发黑发黄。 可那个男人,却是她见过的所有人里,唯一一个连抽烟都能沾染上几分散漫和颓靡的人,像极了她曾经最爱的一部老电影《阿飞正传》,里面的那个男主角,抽烟时总是迷茫与颓废交织之间,透着那股独有的优雅与孤傲。 说来好笑,在她过去的二十四年里,她一门心思都在学习上,没动过心,没尝过情|爱,虽然其中不乏有一些很优秀的追求者,可南苡那个时候,潜意识里不愿谈这种事情。 她记得曾经在大四的时候准备离开京城之前,师哥给她介绍了一个开互联网公司的青年才俊,师哥说那个才俊是多么多么的优秀,又是怎样怎样地人品好,到最后她都承认了那可能真的是个不错的男人,可到了最后,她依然没答应。 那个时候,不止是恩师在极力挽留她,就连师哥师姐们都在努力。 都希望她能留在京城。 可她也记得那个时候,她是铁了心的要回来。 前程她不要,名誉她也不要,那些优秀上进的好男人,她更不想要。 可是如今…… 她却为了一个男的失眠了。 就因为一个疑似落难青年。 就因为一瓶沐浴露。 说她好勾搭,她曾经拒绝过的男人能绕小镇一圈; 说她难勾搭,仅仅一瓶沐浴露,就能让她辗转得难以入睡。 -- 镇长那边回的消息很快,在她预料之中——不满意。 镇长笑眯眯地给了她一个参考,说要和上面的风格一模一样。她看了一眼,是市里的宣传片。 她当时眼角一抽,咬着牙笑道,“您怎么不早拿出来呀?” “苡苡这么厉害,应该能办到吧?京大的高材生,我们平安镇的骄傲哟。” 镇长就是镇长,老江湖了,一句话把人卡得恰到好处,她要是不能,倒像是砸了京大的招牌了。 于是只能应下了。 一群人打着鸡血连熬了两天夜,补拍的补拍,改后期的改后期,张晓武都快吐血了,还撑着一双眼皮对着电脑疯狂加班加点。 最后一天的时候,镇长对着她们的最终版本,终于略显为难地用了。 要不是张晓武死死拉着她,她早就冲上去和镇长大战三百回合了。 但是钱到账也挺快,那个月月底的时候她看见银行卡里进了一大笔账,心情愉悦,当天晚上提前散了众人,她回家给南楠买了一堆吃的。 进门前还特意瞟了一眼对面。 好久没动静了。 平时她出门上班,下班回家,都没见过有什么动静。 怪人。 晚上十点的时候她的手机准时响起,是张晓武叫她出去吃烧烤,说新认识了朋友,介绍给她认识。 她当时正和南楠两个人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一听电话那头就是嘈杂的地儿,想也没想就给拒了。 张晓武哪儿管她那么多,“老林烧烤,赶紧来啊老大!这么多人都等你呢。” 然后不等她回话,就直接挂了。 张晓武以前在大学的时候就是个“交际花”,叫人吃饭的伎俩千奇百怪,每次都让她防不胜防。 叹了口气,嘱咐南楠晚上关好门,然后就直接趿着拖鞋下楼了。 小镇的晚上虽然安静不热闹,但烧烤的摊子却总能聚满了人。她快到的时候,老远就看见了张晓武、阿航,跟几个不认识的年轻男人坐在一桌划着开心兄弟拳,声音之大,让她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他们。 难以降温 第5节 她走过去踢了张晓武一脚。 张晓武见她来了,赶紧起身招待着她,对着面前几个男人说,“这就是我们老大,南苡。” 然后又转头对着她说,“老大,这是咱们镇上另外那个工作室的三个兄弟,沈青绵、杨钊、周思棋。” 那三个男人笑嘻嘻地,异口同声地喊了声“苡姐”。 她面色一僵,不可思议地看着阿航和张晓武。 如果她没听错,张晓武刚刚说的是——“另外那个工作室”。 也就是不久前他们气势汹汹地闹着要去踹烂别人摊子的,另外那个工作室。 她虽然知道张晓武和阿航这两人交际能力强,但是把竞争仇家处成兄弟,她还真是头一次见。 其中一个面相姣好的男人见到她,站起身,朝她伸出手,一口京腔套着近乎,“苡姐大美女啊,我叫沈青绵,初来乍到目不识丁,冒犯了昂。” 她礼貌地伸手笑了一笑。 张晓武了解她,见她兴致不高,说,“老大,他们仨就是陪朋友来的,之前都是误会。” 她勉强抬了一下眉,算是洗耳恭听。 为首的那个叫沈青绵的开口解释道,“嗐,就是我一哥们儿到这儿散心修养,我跟过来寻思着也没什么事儿,就一点摄影爱好,就干脆开了个工作室当解解闷儿,你们都知道嘛,这小镇上什么玩的都没有,哪儿像咱们京城……” “之前也是不知道这镇上还有一家工作室,是小的们不知天高地厚,没想到冲撞了苡姐,实在对不住,我先自罚一杯,今后都是兄弟!” 说着那个沈青绵就一仰头干了一杯酒。 这么一解释,她心头霎时通畅。 没人抢生意了。于是她喜滋滋地回敬了一杯酒。 “我那朋友待会儿就过来,正好也给大家伙儿介绍介绍。” 张晓武一脸好奇,“你那朋友散心怎么就挑了个平安镇了?” 后面张晓武还有话没说——这鸟不拉屎的破烂小镇。 沈青绵“啧”了一声,摇了摇头,“我以为他再怎么着也会选个好玩的海边小城市,可没想到他招呼都没跟我们打一声,直接定了一张飞云城的票,说是自己在地图上摇骰子摇到的……” 沈青绵至今都记得,他一个从小养在蜜罐子里的少爷,这辈子还是头一次坐县城小客车这种交通工具,当时他被山路绕得恶心犯晕,第一次到平安镇后一下车,趴在路边“哇”地一下就吐了。 要不是和他从小一个开裆|裤的交情,谁乐意上这地方受罪。 妞也不好看,连个娱乐场所的配置都低得要死,晚上睡觉还有打不完的蚊子,早上六点楼下的街道就开始吵起来了,周围成天都是一群大爷大妈,不然就是学生混混…… 张晓武见状,特理解沈青绵,两个人吆喝着就喝起了酒。 而南苡靠在椅背上,撑着脑袋始终沉默。 这时,沈青绵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欸,我那兄弟来了。” 然后接起来,“喂?行哥……到了?” 沈青绵转头,对着某处挥挥手,“这边这边,行哥!” 南苡顺着沈青绵的方向看过去,正看见了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朝着这边走过来,短袖短裤,薄薄的衣料下,隐约可见精壮的身材。 她不由自主地就坐直了身子。 突然特后悔自己穿了一双卡通猫拖鞋。 “来来来,行哥,给你介绍介绍,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张晓武,孟航——还有他们的老大,南苡!全都是京大高材生欸。” 温行知点了个头,环视一圈,整张桌子上就空了一个位置。 最后只能在南苡旁边落了座。 随着他的落座,男人身上的沐浴露香味儿将她浓浓包围,带着男人独有的清冽气息,像根根丝弦,不断来回拉扯着南苡的大脑神经。 别的不说,她推荐的这沐浴露,还挺好闻。 “行哥,来晚了,自罚一杯啊,”沈青绵一边给温行知倒酒,一边笑着说了句,“大伙儿真不是我吹,当年我行哥在京城的时候,喝酒就从来没怕过谁,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行哥拼酒,姑娘到手~” 说完还冲温行知眨了眨眼,“是吧行哥?” 温行知眼里含了笑,回骂了句,“滚蛋。” 接过酒杯后就一饮而尽。 “行哥现在住哪边儿啊?”张晓武问道。 温行知顿了顿,开口,“政府路。” “唉?”张晓武惊奇道,“我们老大也住那边儿啊。” 南苡眼珠一转,没生什么好心思。果不其然,下一秒她就笑眯眯地搭了一句话,“再近点,是邻居。” 说完看着温行知,却见对方不为所动,转着酒杯连目光都没斜一下。 一桌子人都投来诧异且……八卦的目光。 “我靠老大,他住你对门儿啊?” “邻居啊?”沈青绵三个人都惊了,“这么巧啊?行哥,不厚道啊,对门住这么大个美女都能憋着不告诉我。” 别人不知道,可沈青绵清楚,他行哥是出了名的难撩,虽然南苡是个美人,可当初行哥身边的美人还少了么,除非是他自己愿意,否则再有本事的都不行。毕竟是年少成名的人,一路司空见惯了景色,哪儿是那么容易被攻略的? 果然温行知下一秒就毫不客气地怼回了她的话,“不熟。” 南苡毫不退让,笑吟吟地撑着下巴,“干嘛?不是都留了我电话号码了吗,怎么就不熟了?” 她这是要让众人误会得彻底了。 温行知终于抬起了眼,看向她。 她眼眸子星星亮亮的,看着明媚娇艳,可这个女人骨子里,到底是藏了几分离经叛道的。 他移开了眼,伸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而周围八卦之心早已经蠢蠢欲动——众人都等着他的反应。 那杯子被拿起,最后又落回了桌上。 他没反驳。 她真的给了他电话号码,而他,也真的留下了。 气氛陡然破了冰,瞬间燃爆全场。 一桌子人全都沸腾起来,声势之大,惹得隔壁几桌纷纷看了过来。 沈青绵是最了解温行知的人,他站在一片男人的起哄声中笑得花枝乱颤,“我靠不是吧,咱们行哥哪儿吃过这种亏呀?” “除非人苡姐说的就是事实!” “这才刚来一周,牛掰啊行哥!” 南苡扬起嘴角,转头看见张晓武和阿航同时向她竖起了大拇指。 她那点儿小聪明其实一眼就看破了,话没说满,利用舆论引导——就是吃准了他懒得解释。 南苡转头就撞上了温行知漆黑沉沉的双眼,在黑夜里,他眼眸中独有了一份复杂晦涩。 她熠熠生辉的笑脸后暗藏着得意,发觉他在看她,她朝着他微微挑了挑眉头。 挑衅。 温行知见了,低头轻嗤,不再言语。 最后那顿饭吃到一半南苡就撤了,是被南楠一通电话叫回了家。 南苡从来不拒绝南楠,想也没想,挂了电话后打了一声招呼就直接走人了,压根不管一群男人此起彼伏的抱怨声。 小镇街道的深夜里特别安静,连个来往的车都没有,只有偶尔几声断断续续的犬吠回荡在宁静的小镇上方。 南苡喝了酒,却清醒得很,她入楼道的时候里面漆黑一片,正准备进去时,余光就瞥见有人缓缓朝着她的方向而来。 她侧过头,微怔。 那人就在她不远处,逆着光看不清模样,可她却认出了来人。 两个人几乎一前一后到达这里,很难让人不去猜度,这人刚刚其实一直在她身后。 她微微眯起眼,惑然,“你别不是……” 下一刻,她蓦然惊呼出声,那声调侃因为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戛然封在口中—— 温行知直接走上前去,半步退让的意思都没有,反钳住她的双腕,大力将人摁在了逼仄的小巷子里。 他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 可以说,就是冲着她来的。 她头撞上了石灰墙,疼得倒吸一口气,怒火“蹭”地一下就冒了起来,她恼火地抬头,瞪着眼前人。 他的气息近在咫尺。 只见他低下头微微凑近,二人身体的温度几欲相融。 她呼吸莫名有些许凝滞,早就忘了自己是该生气的。 “要求随便提是吗?”男人低沉的声音夹杂着几分佻薄和怒意,听得她胆战心惊。 她心一漏,看着他,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去我家……”男人暗示尽显,凑近了她的耳边,说,“去了,我就答应你。” “你敢吗?”? 第4章 对峙(小修) 男人的话,就像是一道魔咒回荡在她的脑海里。 她借着一丝月光勉强看清了他的眉眼,一双沉沉眼眸中,带着愠怒。 原来是生气了。 仿佛是过了很久,她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强装镇定地扬起头,“耍无赖是吗?” 声音里有她自己都难以察觉的颤抖。 温行知摁住试图反抗的她,更逼近了她,轻嗤,“是我吗?是我在耍无赖吗?” 难以降温 第6节 南苡呆住。 温行知终于收起了玩味,眼角眉梢都带了一丝狠,“怎么?玩不起?” 就是这句话,让她终于慢慢回过味儿来。 她今晚这一闹,两个人身边的朋友以后都怕是难消停了。私底下再怎么玩都行,可事情闹到明面上了,性质就变了。 他是在警告她。 想到这儿,她干脆也不反抗了,他手掌握得她的手腕生疼,她生生地忍着,故意娇着声音恶心他,“可是,一上来就让人跟你睡,是不是太快了点?温哥哥,慢慢来啊……” 而且她看着,很像在玩吗? 好像是哦。 南苡轻轻笑了。 温行知看着眼前这个女人,三言两语,倒成了他的不是了。 牙尖嘴利。 他松开她,后退几步靠在墙上,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他凝望着那个在朦胧月色下的女人,皮肤白嫩得像剥了壳的鸡蛋,那双狐狸似的眼睛,就连看人时,都觉得多情。 叫人辨不得她那些空穴来风的撩拨,到底是真心是假意。 想起沈青绵说得倒也挺对,美人噬骨,妖精噬心,最怕的,就是这两者轮番折腾。 累人。 他自嘲般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手往口袋里一伸,顿了顿。 南苡甩了甩被捏疼的手腕,也抬起头来看他。 两个人互相望进了对方的眼里。 说不得在这样的黑暗深夜、无人小巷里谁会动了心思,那些思绪如同潮水一般向他涌过来,每想一分,便越深刻一寸。 男人咬着烟没说话,那双如狼的眼眸子却一改先前的淡漠,带着侵略感直勾勾地向她侵袭而来。 三秒后,南苡败下阵来,先移开了眼。 其实也理应明白,他若是一旦铁了心要对她强势,她根本不是对手。 可她要真认输了,也不是她了。 她捏紧了拳头,略浮起一丝笑意,片刻后转身进了楼道。 十几秒后,她又走了出来,手上多了一只打火机,晃了晃,温软又嚣张,“温哥哥,差这个?” 温行知没搭话。 她的笑里,总让人觉得不怀好意。 果然下一刻她就笑意盈盈地凑近,“要帮忙吗?” 然后慢慢靠近他,纤纤细手刹那间点了火机。 忽然有细风拂来,火苗微曳,她模样认真,伸出另一只手就要去护。 他没动,看着她接近自己,那张精致小脸上虽带着笑,可他看见的,全是不甘示弱。 看着微曳明火中的女人,就在火苗快要接近他唇上的那根烟时,他忽然别开了头,手指取下了那根烟。 南苡落了空,风也吹熄了她手中的火苗。 温行知眼里冷丝丝的,她仰头肆意对上他,半分不肯退让。 他们像锋芒相对的敌手,但细看过后,又觉得不太像。 像驯兽,像较劲儿。 二人拉锯了不知多久,最后是温行知身躯微动,而后直接越过她,进了漆黑楼道。 夜色如水,南苡一个人站在原地,那根烟也静静地躺在地上。 她抛玩着手心的打火机,片刻后,也转身进了楼梯间。 -- 平安镇依山傍水,最近她成天带着几个人上山下田地跑,绕着江边好几处风景点拍来拍去,甚至还在某几处危险滑落地带疯狂探险,吓得镇长都呵斥过她好几次——“要艺术不要命了是不是!成天别闲着给我找事儿!我不负责收尸!!” 可她每次都摸摸耳朵,不当回事儿。 她是忙着一个新计划,起因其实是一次因缘巧合。 她以前会把自己拍过的一些作品上传到微博上,也不为别的,就图一爱好,想着人总不能真的被生活磨平。 她的微博平时也就记录一下生活,最多也才几十个点赞,可一周前她无聊地打开,发现自己莫名其妙涨了好几万的粉丝。 火的那个视频是上个月发布的,其实就是想起来了,随手拍了个乡野间的阳光,结果点赞竟然莫名破了千。 最新评论就在前一天,全是夸赞感慨她生活悠闲的。 除此之外,她微博发的作品也都是从大学时期到参加工作的随拍,内容也从生活vlog,变成了乡村风景。 于是有人扒出她是京大的,甚至还有人在评论里说她的风格特别像某个人,问她是不是在刻意模仿那个传媒学院大名鼎鼎的南苡。 她当时敲着桌子思考了半宿,最后第二天直接拉着张晓武和阿航一头扎进了田野里。 另辟蹊径,也算是一条路子。 更何况有这么一个机遇摆在眼前。 那天他们去乡野间拍了整整一天的外景,热辣的太阳晒得皮肤都蜕了一层皮,阿航和助手黎黎都热得坐在凉快地儿看着她和张晓武两个人曝晒在阳光下取景。 她低了低帽子站在田野里,冲着远处阿航他们挥手示意镜头完成了,阿航只好起身去收拾家伙。 暑季镇上的孩子多,午间时刻乡间小路上偶尔有几个中学生骑着自行车“叮叮当当”而过,见到她,开心地冲她摆了个pose,“苡苡姐——” 她笑着回了一声,举着相机,很配合地“咔嚓”一声,“有空来我店里面取照片儿啊。” “好嘞!” 说完一溜烟人就跑远了。 七月的麦田已经开始泛了黄,她站在麦田里低头翻看着那些图片和视频,看得久了,后脖子被晒得火辣辣的,她换了个方向,揉了揉后颈,一抬头,就看到了不远处有个了望台。 了望台在这片平坦的金色麦浪里,是唯一突出的存在,木材搭建起来一个交错上旋的楼梯和三角蓬台,平时都没什么人上去。 她眯起了眼。 今天那台上,有人。 那人正随意地靠在木栏杆上抽着烟,一贯的纯黑色的t恤,一贯的波澜不惊,一贯的……目中无人。 她发现他的烟瘾挺大。 之前张晓武跟她说过,男人抽烟抽得凶,要么就是一个爱好,要么就是烦心事儿多,抽个烟能缓缓神。 温行知这种典型落难青年,一定是后者。 想起他们俩自从那次在小巷子里较劲儿过后,就没再见过了。她成天早出晚归,废寝忘食的,也就每天出门和回来之前,会刻意停留一下,等着对方开门出来扔个垃圾什么的。 可这人像是连生活垃圾都没有似的。 她弹了弹手里的镜头盖子。 这男人,脾气还挺硬。 又有人走上了望台,浑身都透着客气,走到了温行知面前,温行知却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依旧维持着原先的动作,依然散漫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着烟。 两个人在交谈。 而他渐渐看着有些不耐烦了,吐了一口烟后,似是朝她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她渐渐想入了神。 “唉?那不是行哥吗?”张晓武冷不防地出现在她的身后开了口,她被吓得一个激灵,瞬间被拉回了思绪。 张晓武挠着头,“行哥旁边那人是谁啊?” 那片烟雾很快消散,她摩挲着帽檐,收回了视线。 而恰恰就在她低头一瞬间,她眼角余光突然看见有个光溜溜的、和土地一个颜色的东西“嗖”地一下从麦子之间穿梭而过…… 那个东西她岂止是熟悉,那一刻直接恶心得她汗毛瞬间立了起来,“啊——蛇!!!” “啊啊啊啊——” 她全然不顾形象地尖叫着往大路边上跑。这一动静惊动了张晓武,张晓武最怕那东西了,一个大男人叫的声儿比她还大。 整个田野上空都响彻了她们二人的惨叫。 她连摄像机都管不上了,几步并作一步地扑腾着跑回了路边,疯狂地跺着脚,恶心得受不了。 张晓武差点哭着挂到她身上去了。 阿航在远处笑得合不拢嘴。 最后她踹开张晓武,瘫坐在阴凉地儿的时候,竟然还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她心脏狂跳,半天回不过神来。 张晓武趴在她旁边,哀嚎着命苦,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忽然仰起头凑过来对她说,“老大,好像行哥在看这边儿啊?” 她怔了怔,顺势看去。 温行知就靠在正对着他们的方向抽着烟,刚刚和他交谈的人已经不见了。 距离这么远,谁知道是不是在看这边? 于是张晓武试着冲他挥了挥手,那人似乎是顿了一下,接着抽了一口烟,没回应他们。 阿航走过来递给了他们一瓶水,嘴角的笑还没消,也跟着她们坐下,“老大,咱们这么干,靠谱吗?” 说的是她这个新计划。 她喝了一口水,很诚实,“不靠谱。” 阿航:“……” 张晓武朝天翻了个白眼。 “但是我想试试。” 难以降温 第7节 她面色淡淡,眼里却尽是坚定。 叫人莫名想起六年前那个刚入校,就意气风发得惊艳了无数少男的南苡。 “行~”张晓武闭着眼又躺回了地上,想着想着,乐了,“我哥俩为了追偶像都愿意陪着你这姑奶奶来这小破乡镇了,你想试试,那就陪你试呗。” 阿航抽着烟笑了。 南苡也慢慢地笑了。 一行人就这么一直拍到了晚上,收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小镇的夜晚格外安静,田间有蛐蛐和青蛙的声音交织,几个人都累得东倒西歪不想说话,黎黎直接靠在车窗边睡着了。 张晓武在前方开着车,突然就蹦出来一句,“话说老大,你不会真看上行哥了吧?” 正在摆弄相机的南苡闻言一顿。 空气凝固。 副驾驶上的阿航侧首看过来,一脸八卦。 南苡大美人主动倒贴落难青年温行知,那晚的事儿都传遍了,她们工作室的人第二天听说后都炸了。 张晓武实在是没想到,曾经万千男人中过的老大,竟然喜欢这种类型的男人。 她窝在车后座抬起头,“不行吗?” “行啊,”张晓武特怕惹到她,笑里带了几分谄媚,话里话间都是暗示,“不过老大,你打听清楚了行哥的来路了吗?职业?背景?” 她特别坦然,“没有啊。”然后反问,“你打听清楚了?” 张晓武一噎,“我没有啊。”他打听个屁啊,又不是他惦记人家。 一个连张晓武都摸不清来历的男人。 南苡心下了然,又低下了头,继续摆弄相机。 她翻着那些视频图片,想着终究还是差了点东西。 差了个人。 最后张晓武挨个把人都送回了家,南苡上楼回家的时候,五楼的灯照常亮了。 她刻意放慢了脚步,慢吞吞地掏出钥匙,又慢吞吞地走到门口。 八天了,这个男人真的不丢个垃圾什么的吗? 就在她死了心准备开门的时候,忽然就听见顶楼有动静。 有个男人在说话。 她倏地一下,就收回了钥匙。? 第5章 欺负 夏季深夜里的小镇,幽静得听不见人声,站在顶楼上,只零星看得见几处白色光亮,除此之外,整个小镇都陷入了沉静昏黑之中。 平安镇就这么大,似乎吼一嗓子,整个小镇的人都能听见。 南苡平时不怎么往顶楼走,今天,还是近一年头一次。 她迈上顶楼后,果不其然就看见那个背对着她抽着烟的男人。 听见有动静,他却没回头。 南苡朝着他踢了一颗石头,“喂,温行知。” 他没动。 男人如旧抽着烟,望着远处漆黑一片的江面,南苡顺着看过去,黑暗里的山头一重又一重,仿佛永远都看不见尽头,仿佛要将人永远困在这里。 这里的年轻人,凡是有选择的,能出去的,都出去了。 就她,抛了唾手可得的前程,回到这里。 她朝着他走过去,背靠着他手边的天台,侧首盯着男人的那张轮廓分明的脸,“还生气呢?” 温行知弹了弹烟灰,没理她。 她轻哼了声,也没在意,转过身趴在天台上,抬起头来看他,“温行知,我说真的,你当我的模特吧,我很厉害的。” 说完还加了一句,“真的。” 言罢,她看见他在抬手抽烟的空隙,睨了她一眼。 凶她。 还挺横。 她弯眉笑,不愿意算了。 强人所难也不是她的风格。 只是…… 如果她现在想要他的微信,他应该没理由,且没必要拒绝她吧? 想了想,她觉得答案是肯定的。 于是朝着他伸出手,面不改色,“我手机没电了,借一下你手机。” 温行知直接一眼看破,“不加。” 她“嘶”了一声,就没见过这么不给面子的臭男人! 那点小脾气给激上来了,她迈了步子就直接伸手摸上了他的身体…… 温行知估计没想到她会耍浑直接用强的,那双手覆上他腰身时他明显愣了一下,女人柔软的香味扑面而来,接着他就感觉那双炽热的手顺势往下,摸进了他的裤子口袋里…… 在那双手摸到他口袋里手机的那一刻,温行知冷笑一声,直接把烟往嘴里一叼,单手逮着那个为非作歹的女人就给压在了天台上。 南苡被人截住落了个空,腰背上尖锐的摩擦疼痛刹那间传来,她疼得气急,想也没想,偏头就咬上了他的肩头。 那一口,咬得不轻不重。 却弄得男人心头莫名痒痒。 温行知怕伤着她,是留着气力的,她挣脱得快,反应也快,咬上他时两只手都攀上了他的手臂,而他半压着她,单手穿过她的腰撑在了她身后的天台上。 彼此呼吸交错,她抬头,眼眶竟然有些微微湿润。 给疼的。 她的腰背是结结实实撞上了那个水泥棱边。 温行知好笑地看着她,倒像是他把她给欺负了似的。两个人离得近,他说话都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哭什么?” “你欺负人。” “不是你先动手的么。” “还不是因为你!” 她话里带着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娇嗔和委屈。 人生第一次主动要加一个男人微信,还被拒了,说出去张晓武都要笑掉大牙。 男人抽了最后一口烟后,转手就摁灭了烟头。 再回头时,却笑了。 南苡瞪了他一眼,难不成还想被她咬一口? 也就是这时候突然发现两个人的姿势过于暧昧亲近,她心头微跳,想默不作声地拉开二人的距离,却发现自己已经被他死死困在臂弯间。 她见状,抬起头,正要说话时,手机却响了。 铃声有些突兀地响在二人之间。 她握着手机被困在他臂弯间有些难以动弹。温行知低头,眼里还有未褪的笑意,后退了一步,放开了她。 她定了定心神,接起了电话,“喂,南楠?” 接起来后就听见那边南楠的小声啜泣声,音色带着颤抖和慌张,“姐……你怎么还没回来呀……” 她立马感觉出不对劲,南楠这刻意压低的声音,像是躲在洗手间里给她打的。 星光火石之间她仿佛猜到了什么,脸色霎时变得严肃起来,赶紧往楼下走,“怎么了?” “妈……还有那个男的,他们今晚要来家里住……” 她步子微顿,在听见那最后一句时,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她冷了声音,“开门,我回来了。” 王永微耍无赖都耍她头上来了。 她刚走到门口,南楠就跑来给她开了门,一双眼睛红肿着,全都是无措和害怕。 她望进去,只见沙发上坐着一个四十来岁的穿着碎花衬衫的中年女人,女人散了几根头发,正磕着瓜子,瓜皮全扔在地上了,而那个女人的旁边,躺了一个光着膀子正在打着呼噜睡觉的男人。 那男人的啤酒肚就这么突兀地横亘在她们姐妹二人面前,叫她想起当初的那些种种,顿时直犯恶心。 她捏紧了拳头,也没进去,把南楠护在了身后,直接一脚踢开了门,靠在玄关处,对着那对夫妇开口冷声道,“趁着我还好说话,赶紧滚。” 王永微拍了拍身边那个睡成死猪的男人,给自己壮了壮胆。 王永微是怕她的。 当年南苡对着李孝全动手,是传遍了整个平安镇的,当时好多人都看见李孝全满脸是血地被南苡赶出了门,那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镇上的人拿这事儿很是嘲笑了一段时间,当然南苡也被骂了很长时间。 也就是那之后,王永微就再也不敢小觑自己的这个女儿了。南苡在她的眼中,早就成了一个要钱的机器。 所以今天她是带着李孝全来的。 两个人,就不信她一个臭丫头片子还能奈他们何! 王永微巍然不动,看着电视剧,“给钱,给了钱我们就走,不然,以后就在这儿住下了。” 她想着大晚上的别扰了四邻,于是压了火气,“这个月不是给你们钱了吗?” 王永微扯起了脖子吼道,“你别跟我装糊涂!我说的是你的工资卡!” 她给气笑了,“你要我工资卡干什么?” 难以降温 第8节 “当然是给你弟存着!你一个丫头片子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王永微还在继续谩骂,“到时候还不是要嫁给外面的男人,你和你妹都是赔钱的东西!赶紧把工资卡给我!” 她不再说话了,眼里的笑意退却成了逼人寒气,眼眸毫无生意地冷冷地盯着王永微。 王永微就是个典型的低认知妇女,在她的认知里,女人似乎只有生了儿子才配当女人。 当初改嫁的时候两个女儿说抛弃就抛弃了,这么多年都不管不闻,反倒是每回来要钱的次数勤得很,她这些年一直是一个人养着那边一家子人,要不是因为南楠还得在这里上学,她怕南楠被这对夫妇二次伤害,不然她压根就懒得搭理她们。 养弟弟。 她养个屁。 这一家子人赶紧死了最好。 南楠害怕地抓住了她的手。 掌心的温度传来,南苡总算有了反应,她对着王永微讥笑一声,红唇微启,轻吐了一句她老早就想骂的,“我存你妈。” 王永微在听见这话后,不出她所料,猛地跳了起来,拿起桌子上的一个杯子就狠狠地向她砸过去,她拉着南楠闪避,杯子砸在她的脚边,玻璃飞溅,锋利的玻璃渣瞬间就划伤了她的下颚。 她听见王永微开始破口大骂,“臭婊|子,嚣张什么呀!你真以为自己是个大人物了?!不就是个男人窝里的下|贱坯子吗!要你给钱是看得起你……” 说着还不解气,一巴掌拍醒了身边那个肥头大耳的男人,“要死啊!像个猪一样,自己老婆被人骂了还在这里睡睡睡!” 李孝全陡然清醒,望着门口的她,甩着一身的肥肉冲着她吼道,“赶紧给钱!他娘的臭婊|子,不给我砸烂你的屋子!” 她轻轻的吸了一口气,揩了揩脸颊,有血。 南楠轻呼一声,那血勾起了她的往事,她赶紧捂住嘴,却还是哭出了声来。 小女孩儿的呜咽声在楼道响起,可怜兮兮地,她听见身后的南楠低声叫了句,“哥哥……” 她的注意力全在那对夫妇上。南楠一哭她就控制不住自己,这血算是彻底激起了她今晚强压着的怒火。她顺手就抄起了门柜边的东西,正准备冲上去,余光就撇见了一道黑影直接从她门外面闪了进来—— 接着她就看见李孝全哀嚎一声,是被人一脚狠狠踹翻在了地,整个人往后仰去,“叮叮当当”碰倒了一片。 她错愕地看着他,手里拎着的家伙都显得有些多余。 温行知就站在她们前边,小小的屋子里突然进来一个高大的男人,一时之间竟显得气势格外凌人。 她抬头看着温行知,他背对着她,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可从她的视角看去,隐约能看见男人紧绷着的下颚,还有周身的怒气。 王永微尖叫一声,扑在地上就要去扶李孝全,李孝全一屁股跌在地上,不知道磕到了哪儿,似猪一般嚎叫了一声,嘴里骂着脏话,“你们两个,还真是长本事了,敢找帮手了!” 王永微见到温行知都不敢说话,这时候也只能壮了胆子吼着她,“小贱人,傍上野男人了是吧!居然还敢让他打你爸!” 南苡出奇地冷静,“我爸早死了。” “死丫头!长本事了你!” 温行知看着地上那两人心烦,耐性全无,“还不滚?” 王永微被凶得噤了声,恨恨地看了她和南楠一眼,扶起了李孝全,嘴里还不干净地低声骂骂咧咧着,全都是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那些话都是南苡从小到大听惯了的,她捂着南楠的耳朵,都懒得搭理。可不知道是哪句话碰到了温行知的神经,他蓦然抬起头来,眼中尽是凛冽,“你再说一遍?” 房间里瞬间安静了。 南苡也愣住,看着温行知。 她依稀听见王永微骂的是一句“读那么多书还不是要给男人睡”。 这些话其实她都没怎么放在心上。 可是那一刻,她感觉温行知是真想动手了。 王永微瑟缩了一下,噤了声,默默扶着哼哼唧唧的李孝全,很快就离开了屋子。 等到人走后,屋子里莫名安静了下来。 南苡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男人,片刻后他身形微动,走了过来。 他一身戾气未散,经过她们身边时,南楠忽然轻扯住温行知的衣角,“行知哥哥……” 温行知停下,低头。 南楠眼角还挂着泪,“你帮了我们两次了,你明天来家里吃饭好不好……姐姐可以给你做。” 南苡:“?” 可是她不会啊? 可谁能拒绝一个软软糯糯的漂亮小姑娘呢? 温行知对着南楠倒是挺柔和,摸了摸她的头,一转头,又似笑非笑地斜睨了她一眼。 她瞪了回去。 看什么看? 这人还有两幅面孔呢。 呸! 作者有话说: 【温哥哥:欺负女人算个什么东西?】? 第6章 主动 南楠的提议很明显不靠谱,温行知估计不忍心打消了小朋友的热情,便含糊了一句,“再说吧。” 南苡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答应,要是真答应了,就凭她那三脚猫的厨艺,可能在菜上桌前,厨房就先炸了。 脸颊好像有什么液体流下,她拿手臂轻碰着下颚伤口处,竟然糊了一手的血,她有点儿怔,这口子划得不深,血流得倒是挺多。 南楠见到她一手的血,轻呼了一声,赶紧跑回房间里翻医药箱找创可贴。 门边有纸,她抽了一张纸,低头揩着手上的血迹,刚准备往脸上擦,视线里就出现了一双休闲鞋。 温行知脚下还有玻璃碎片,停在她跟前,她微怔,正要抬头,就见他的手已经伸了过来,接着轻轻抬起了她的下颚。 男人指腹的温度覆了上来,她呆住。 对方姿势自然得就像真的只是查看一下伤势,随意靠过来时,她连眼睛都忘了眨。 伤口轻微撕裂,温行知的手轻而柔地摸了上去,她不适地别开头,却被他强势地扳了回来,沉了神色,“别动!” 凶她。 可南苡一点儿也不怕他。 她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眼睛——还挺好看,细长内双,微微向上挑起,此刻正淡然地看着她的伤口,好看的卧蚕便微微浮起。 她突然有个不合时宜的想法,“滋滋”地往外冒。 于是她眼里微微起了笑,低声娇着嗓子道,“欸,真不来做我模特啊?多少人想求着我拍我都不给呢。” 温行知眉眼冷冽地看过来,她忽然感觉不对劲儿,心里“咯噔”一下。 果不其然,像是在惩罚她似的,他狠狠往她伤口上一摁,她顿时疼得咧嘴,“温行知!” 男人倒是像个没事儿人一般,直起身来,仔细看他,发现他双眼蕴着得逞的笑。 故意的。 她气得牙疼。 南楠这时急急忙忙地拿了创可贴跑出来,正好就撞见这一幕。 南楠看见自己姐姐捂着伤口瞪着温行知,而温行知含着笑低眉看着她。 时值青春期的女孩儿,心思最敏感,在南楠眼里,自家姐姐和行知哥哥此刻,特别像她在学校里看到的那些谈着恋爱的小男生小女生,那眼神,一模一样。 南楠看着看着,突然就开口道,“行知哥哥……” 南苡和温行知双双回头看去。 南楠手里提着医药箱,站在满室狼藉里,特别天真地说了一句,“我姐很厉害的。” 南苡:“?” 温行知:“?” 南楠丝毫未察觉到已经开始诡异起来的气氛,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委婉表达,“就是……你要多小心啊……” 南苡:“?” 小姑娘被吓傻了? 温行知却莫名理解到了南楠话里隐晦的意思,低声笑了出来,明明是回南楠的话,却是对着南苡说着,“好,我会小心。” 有点居心叵测的味道。 那股不对劲儿的感觉越来越浓,南苡愣怔,刹那间脑袋一灵光,顿悟过来。 她怒瞪着眼前的男人,想怼人,可又舍不得。 那模样娇娇软软的,像只小狐狸一样,不伤人,力道就像是一团软棉花,直往人心头里撞。 温行知盯着那张祸色的脸,挑眼轻笑,他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也很清楚自己到底在干什么想什么。 于是再抬眼看向她时,眼中有那么一些东西,就已然变了。 -- 小镇的暑季特别热,一到晚上,特别多人都爱坐在江边乘凉。晚间的江风带了点爽快,南苡举着相机就对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江面拍了一张。 最近张晓武阿航两个人和沈青绵那堆打得火热,成天都聚在一起喝酒找乐子,不是在镇上的农家乐,就是大晚上的开车跑到县城里头去疯。 以往南苡都不大爱和他们厮混,南楠在家她怕王永微上门找麻烦,所以张晓武每每邀约,除了有非去不可的理由,不然她十有八九都是拒绝了的。 可如今倒好,镇上又来了一堆败家子,正好和张晓武他们狼狈为奸,下班的时间里能看见张晓武都已经是稀奇事儿了。 而此刻张晓武就坐在江边。 他猛灌了一瓶矿泉水后,手捧了一把江水直往头上浇,降了热,凉快了,他便走到她旁边,躺在了石子滩上,“老大?” 南苡抱着电脑对着一堆新鲜出炉的图片正忙,“有屁放。” 难以降温 第9节 张晓武慢慢地挪了过去,试探着,“你妈……又上你家了?” 她手指都没停过,“怎么了?”都传到张晓武耳朵里了。 “没,”张晓武后脑勺枕着手臂,望着被夕阳晕染了一片的天空,“就是我和阿航,替你觉得累。” “我累个屁。”她从小都这么过来的,早习惯了。 “哦……”张晓武看了看南苡,又抬头看着天儿,想说什么又给憋了回去。 南苡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想回家了?” “没有。” “那你……” “是行哥。” 南苡顿住,“谁?” “行哥,温、行、知——”张晓武故意拉长了声音调侃着。 手里忙碌的频率越来越慢,她面无表情地,“哦,怎么了?” “上次和沈青绵那爷仨喝酒,你猜我听到什么了?” 她压根就没那耐心猜,“啧”了一声就拧眉瞪了过去。 张晓武怵她,只好赶紧交代,“沈青绵我保守估计和行哥是发小,一开始我就没往他身上打主意,所以我那天是逮着那个喝醉了的杨钊问的。” 张晓武幽幽地说,“他说行哥,其实是跑这儿避风头来了,说是之前在京城,惹了事儿。” “什么事儿?” “没说,”张晓武支起身,渐渐严肃起来,“但我猜,不是小事儿。” “沈青绵那人,行事做派样样都讲究精细,咱们这个小工作室兢兢业业一年到头的总收入,还不及他手上那只表一个零头,其他的更甭说。” “这种公子哥儿我以前在京城里见得多了去了,没点家底养不出那一身矜贵,可就算这样,这群人还能对着行哥恭恭敬敬的,那你说,行哥那背景,能差到哪儿去?” 张晓武难得这么正经,分析得头头是道,她听得愣了一愣。 “这样的人惹了事大多都有家里兜着底,今天却躲到了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上,那得是多大的事儿啊?” 南苡撑着脑袋,眺望着远处的山和水,没说话。 “我和阿航……就是担心你上当受骗,”张晓武吐了一口气,“谁会闲得没事儿跑这种小地方来散心修养?交通就一个城际客车,除此之外就是三轮车摩托车,吃的玩的来来回回就那些,这种地方,那群身娇体贵的公子哥儿,凭什么受得了?” 这个问题,她也不是没想过。 只是每次看到温行知,那些问题好像就自动往脑袋后面跑,跑着跑着,就没了影。 她从来没遇见过温行知这样的人。 矜贵、懒散,带着天生的强烈的侵略感,堪堪只需站在那里,就能轻易地夺走她的视线。 她渐渐地出了神,张晓武拿手在她面前挥了挥,“你听见我说的了吗?” “哦……所以,你和阿航这么些天都跑去跟他们花天酒地,就是为了帮我打探温行知的消息?” 张晓武一脸理所应当,“不然呢?” “你有病啊?”八字都没一撇呢! “你是我老大哎!”张晓武见她那副不争气的样子就来气,而后又没底气地戳了戳她,“那……你还跟不跟行哥?” 她什么时候就跟着温行知了? 那个男人难搞得要死,她根本不敢说,她其实到现在都没加着人家微信。 而且最耻辱的是,她之前还厚着脸皮,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给了他。 就这样,他也没找过她。 “滚蛋!”她踹开张晓武,把电脑塞给张晓武,抱着相机就走。 张晓武在后面扑腾着追她,“哎哎哎,老大你慢点!” 她走出没几步,忽然又想起了,转头问着张晓武,“你有温行知联系方式吗?” 张晓武奇怪,“你是说电话还是微信?” 一听这话,她登时怒火冲到了头顶,就故意针对她一个人是吧?! 她扭头就走,走得飞快,快得张晓武觉得有点不对劲儿,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在她身后爆笑出声,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不是老大,我和阿航在那儿忧天忧地的,结果搞了半天,你连行哥的微信都没要着啊!?” 她吼道,“滚!” 她晚上回家的时候,张晓武的嘲笑如犹在耳,她怨气冲天地瞪了一眼那扇门。 回家关门后,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的南楠见她一脸怨气,吃了一口薯片,“和行知哥哥吵架了?” “……没有。” “哦,”南楠回过头,盯着电视,“我还以为你们吵架了,刚刚行知哥哥还来敲门,问你在不在。” 闻言,她心头一跳,怨气突然散了大半:“找我?” “嗯。” “找我干嘛?” “不知道,哥哥就在隔壁,你敲门问问呗。” 南苡突然拧巴起来。 放了相机后,摸摸索索了半天,迟迟没出门。南楠觉得她今天异常磨叽,平时都是风风火火的性子,今天怎么这么磨蹭? 南楠坐在沙发上,怪异地看了她好几眼。 等到她终于敲上温行知的门时,那些怨气早已经散了个尽。 可敲了半天门,也没见人。 她耐着性子又敲了敲,等了又等,最后没忍住,张晓武刚刚一路的嘲笑和羞耻,现在又被拒之门外,她抱着手臂就在温行知家门口冷笑起来。 狠狠地踹了一脚那个门,冲着门低骂了一声,“狗男人!呸!” 手机就是这时候突然响起来的,是个陌生号码。 收了脾气稳了稳心神,她接起来,语气还有些生硬,“你好,我是南苡。” “到家了?”那头传来一道熟悉的低沉男声。 南苡一愣,狐疑地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这个人,竟然主动联系她了。 “我不在家,甭踹我那门了,”男人语气里带着他独有的散漫,“老林烧烤,过来找我。” “……哦。” 挂了电话后,南苡脑袋里乱成一片。 等等,他知道她踹了他的门。 他怎么知道的? 南苡觉得不可思议,给南楠打了声招呼便去了。 快到地方的时候,她试着在添加好友那里输了那串号码,一搜索,赫然跳出来一个头像,头像一片黑色,就简单地画了几根她看不懂的线条,微信名称是“w”。 w,温。 她眨眨眼,点下了那个【添加好友】。 然后一抬头,就在一排排外摆的大排档桌子中间看见了温行知。 他正低着头,姿态闲散地玩着手机。 作者有话说: 好不值钱的女猪? 第7章 走火入魔 沈青绵昨儿个刚从云城回来,疯玩了一夜,现下有点儿睁不开眼,他点了根烟想提提神,周思棋在旁边开了个玩笑,“沈哥哥,昨夜玩够累啊?” 沈青绵焉巴焉巴地抽着烟,没搭理。 他身上衬衫扣子都没扣好,斜斜地靠在塑胶椅子上,自小养起来的那股矜贵劲儿同这镇上那些男人全然不同,此刻一副放浪形骸的模样,惹得旁边发廊里的好几个女人纷纷出门来看。 小镇里的女人们,大概也只有发廊里的妹妹能看了。 沈青绵想着。 可那些妹妹到了夜里,都喷着劣质刺鼻的香水,化着早已经过时的浓妆,也就招镇上那类粗鄙丧志的男人喜欢。 他还是喜欢京城的妹妹,个个窈窕有致,轻声软语,碰着就舒坦。 沈青绵想入了神,桌子上一群人不知道闹腾着什么,他眼神随意地在马路上飘荡着,突然,他的视线略滞,锁住了某处缓缓移过来的身影。 那是个女人。 女人未施粉黛,素面朝天的一张脸却精致小巧得令男人遐想,穿着紧身宽吊带,背带阔腿裤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随着走路的动作,一头微卷长发若有若无地拂过那一尺小腰,同这镇上的那些胭脂俗粉全然不同。 沈青绵看着看着,突然就来了神。 接着“啧”了声,眯起眼睛抽了一口烟,望着那个女人感慨道,“有一说一,咱苡姐这姿色,就是放回咱们四九城里的那群妖精里面,都不见得会输。” 这么说也不对,她一股子才女的洒脱劲儿,哪儿是那些庸俗货色比得上的? 杨钊和周思棋听了她的话,纷纷往后望,见着了美女都赶紧争先招呼着,“苡姐,苡姐,这边儿!” 沈青绵轻嗤自己的那两个小跟班,没见过世面! 可他跟着多看了几眼后,又莫名开始感觉有点熟悉。 这衣服,加上这张脸…… 脑袋睡眠不足,宕了机,他恍了一下,也懒得去追溯了。 南苡看见他们后,视线很是自然地在一群人里扫了一圈,在某处定了定,扬起了嘴角,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难以降温 第10节 突然有人踹了一脚沈青绵的椅子,沈青绵扭过头,看见温行知咬着烟,头也没抬,却道,“衣服扣好。” 嘿! 沈青绵了然地笑了一声,抬手扣好了扣子。 有美女来了桌上,气氛顿时变得活跃起来,尤其是杨钊和周思棋两个狗腿子,挨个献着殷勤。 南苡要了一瓶冰镇的啤酒,周思棋还没递到她手里,就被旁边男人淡淡的一句话给拦了回去,“换瓶常温的。” 强横又□□。 南苡微顿,朝着正左右为难的周思棋缓缓笑了。 周思棋瞬间明白过来,心照不宣地,给她换上了常温的。 沈青绵一切都看在眼里,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哎哟,这以后,怕不是得改口了,是吧苡姐?” 南苡瞥了一眼旁边的男人,装听不懂,“哦,不然……你叫我一声‘妈’?” 沈青绵气噎,桌上的男人们瞬间爆笑。 沈青绵给气笑了,“这几天没见啊?苡姐都跟谁学的?学坏了都!” 南苡靠在椅子上,撑着脑袋,看向温行知,那人脸上被她逗得挂了笑,察觉到她的视线,偏头向她看了过来。 她轻飘飘地岔开了眼。 晚上她不大爱吃东西,陪着沈青绵几个人喝了几杯酒,心里惦记着事儿,也就没怎么和他们闹。 她看着杨钊沈青绵几个人闹腾的样子,想起上次张晓武跟她说的——一群公子哥儿,行事做派就和普通人不一样。 先前注意力一直在温行知身上,如今再来看,好像确实是那么回事儿。 她以为温行知是落难青年,没想到,眼拙的是她。 张晓武说他惹了事儿,可她们小镇上,最不缺的,就是爱惹事儿的人。 她们隔壁那栋楼有个男的,前些年就是因为杀|人抛|尸进去的,警察张叔他们找到那个人的时候,那人还在镇上的发廊里逗妹妹呢。 他们小镇上的人一向民风彪悍秩序混乱,这样的事儿其实多了去了。 温行知惹的事儿再大,总不能是这种杀人偿命事吧? 她想得多,也就没在意旁边的男人一直看着她,等到她无意转了个头和他对上视线后,他直接扔了烟头,低声说道,“走吗?” 是在问她。 她正好也不想多待,顺势点头同意。 二人一问一答间,有种微妙浮动的气氛。 温行知直接敲了敲桌子,招呼了一声,“走了。” 见着南苡也跟着起了身,一群大老爷们儿故意叫着,“走就走,带咱们苡姐干嘛啊?” 南苡眼观鼻鼻观心,“南楠还在家呢,得早点回去。” 这理由没人拒绝得了。 沈青绵看破不说破,却笑得嘴里的烟都快咬不住了。 最后南苡是在那群男人居心不良的眼神中走的。 她虽说是胆子大了些,怎么着也还只是个黄花大闺女,看着流氓,可那些却是曾经被师哥师姐怂恿时教给她的。但这帮男人,明眼人都看得出,真不是什么善茬,换作以前,她都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的。 可是,偏偏撞上了温行知。 空旷的小镇马路上看不见其他人影,前方那个男人不慌不忙地走着,透着点懒散,哪像先前,步子迈得大,速度又快,她追得艰难。 这么一想,又觉得好像哪儿不一样了,快步上前叫住他,“温行知。” 他没应她。 可她知道他在听,她背着手,踢着石头,“南楠说你找我,干嘛?” 那段路并不长,两个人走着走着就到了楼下,楼道狭窄,两个人并肩显得有点儿拥挤,温行知止住步,没回她,而是说,“上楼。” 她瞪了他一眼,转头却又乖乖地上了楼梯。 这楼道她已经从小到大走过无数遍了,闭着眼睛都能摸清楚,她大多时候都懒得开手电筒。她以为温行知会开的,可直到上了楼梯,他也没别的动作。 她心头一跳,像是默许,又像是默契,两个人谁也没提醒谁,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着。 她慢慢摸索着楼梯的栏杆往上走,温行知也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拐角的时候她习惯性地停了下来,像是成心似的,她停他也停,她动他也动。 小而静的空间里就剩了两道追赶似的脚步声。 这样一个静谧狭小的空间里,这种声音乍一听挺正常,可对于有小心思的人来说,就显得有那么点磨人了。 男人的存在感太强烈,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密闭空间里,像一头蛰伏的狼。 她没什么安全感,就这样走了几步后忍不住恼了,一回身,就撞上了他的身体。 他毫不避讳地半条腿跨在她的脚边的楼梯上,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却觉得,他的呼吸离自己特别近,近到仿佛就在自己的跟前。 小楼道里夏季阴冷,外面偶尔传来几声过路的车鸣声,远光灯照进楼道里,亮了某个角落,也亮了她的视野。 他个子高,站在她下面一个台阶,刚刚好与她保持平视。 她看见了男人眼中促狭的笑意。 她不怒反笑,软音中带着些气急败坏,“温哥哥,都装上五楼的灯了,干嘛不好人做到底,给整栋楼都装上呢?” 男人甩了她一句,“没空。” 南苡手握紧了栏杆,认命地转身,继续摸爬着。 就在她还在考虑要不要干脆打个手电筒的时候,身后突然亮了光。 她一愣,还没等她迈腿,温行知就先一步夺了她的道,径直从她身边越过扬长而去,“快点儿。” 命令谁呢! 她咬着牙,忍了这口气。 温行知步子迈得快,几步就不见影了。 她回家后南楠已经睡下了,满室昏黑寂静,就客厅的一个小台灯亮着,是南楠给她留的。 她刚换上拖鞋,微信就来了消息。 点开,是刚刚通过好友验证的“w”。 她眉心一跳,点开,入眼就是一句,“出来。” 简单利落。 依然欠揍。 刚通过好友呢,就这么一句,南苡轻笑一声,开了门,就看见那个坐在台阶上玩着手机的男人。 她轻掩上门,踱到他面前,“干嘛?” 他抬起头,扔给她一盒药,“祛疤的。” 她看着怀里那盒药膏,有点懵。 摸了摸自己的脸,说实话,当时那玻璃片刮得她还挺严重,这个地方都好几天了,伤口是愈合了,可到底还是留下了一道小小的疤。 可是…… 她五官皱成一团。 温行知从那表情里就看出她在想什么,揶揄道,“沈青绵专程从京城带来的,你的脸毁不了。” “我哪有……”她拿着药盒就想反驳,可那声音里,却没什么底气。 那张小脸里全是纠结,温行知给看笑了,懒得跟她多说,“用不用随你。” 没良心的。 他起身就要回家,正关门时,突然就被人一脚堵住了门,一双如葱的修长手指攀上了门沿,拦住了他关门的动作。 “温哥哥?”南苡眸子亮晶晶的,这会儿总算是反应过来了,此刻在门外又笑得像只妖精,“今晚找我,就为了这事儿啊?” “给个药膏而已,还故意把人往外面叫,”她扬起下巴,“安的什么心呢温行知?” 她说话的时候刻意娇软着声音,轻轻地荡在二人之间的小空间内,像只猫咪爪子一样轻挠着人心。 温行知默然地看着门外那个相当得意的女人,背带裤松松垮垮的要掉不掉的,腰际线若隐若现,视线要是再往下,便是引人遐想的神秘。 得寸进尺,张扬放肆,跟只狐狸一样,不勾得男人走火入魔就誓不罢休。 他索性松开了门把手,哼笑着掀起眼,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然后,他叫住她的名字,“南苡。” 眼看着这人神色认真起来,她笑意渐渐凝固在嘴边。 他这模样,让她突然就想起两人在小巷子的那晚,也和现在这样,那双眼眸里,全是侵略。 温行知在屋内,缓缓地弯下身子与她平视,刹那间浑身散发着危险的信号,眼中蒙上一层南苡看不懂的沉沉暮色。 他声音又轻又缓,响在耳边时痒痒的,他说—— “你是不是欠收拾?” 南苡僵住。 轻佻,克制。 她听懂了。? 第8章 谭嘉然 这次,不一样。 南苡能清晰地感觉出来。 上次在小巷子里,他是在警告她,她知道他不会乱来。 可这一次,她却觉得他是真敢动真格的。 只要她愿意。 难以降温 第11节 这人倒是知道怎么一招制敌要害,招式都不带虚晃一下的。 她笑意僵了僵,面上一派镇定,“干嘛?又吓我?” 男人轻讽,“你试试?” 他就是吃定她现在不敢动真。 温行知特别清楚,这姑娘外表看着不正经,可骨子里到底是坚守着底线和原则的。 教师家庭教养出来的孩子,大多如此。 南苡攥紧了门沿,温行知他坦然得彻底,看着一点儿也不像是在开玩笑,他身后的房间就像是在向她邀约,只需要她点个头,今晚就能留下。 她却松了门沿,犯了怂。 是她想勾搭人家,人家也给了正面回应了,她要是现在掉头走人,是不是显得有点没骨气? 她轻哼,最后还是认了输,不甘心地努起嘴,傲然地扬起了小下巴,“呸,不要脸,男人都是臭的!” 说完,一脚给他带上了门。 以往她勾着那些小男生们,他们或害羞,或故作镇定,都在她能接受的范围。 可温行知,要么不出手,要么一出手就是死招。 臭男人。 真是一点也不按她预想的来。 南苡关了门后,慢吞吞地回了屋。洗完了澡,头发还滴答着水,她也懒得擦干了,抱着手机歪在床上翻着温行知的朋友圈。 他最近更新时间还是一年前,内容就简简单单一条——“京大校庆”,下面附了两张图。 她愣怔,他去过京大校庆? 她点开第一张图片,的确是学校的大会堂不假,指尖轻滑,滑到第二张,大概是他在嘉宾座位上拍的,看位置应该是在第一排,面前模模糊糊有个姓名牌,牌子只露了小半,她试着放大,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只能确定姓名牌上是两个字,不是温行知。 大概是替人参加的。 京大的校庆向来是十年一大庆,五年一小庆。 小庆算是校内师生校友的一场小聚会,可大庆完全不一样,京大十年大庆时,校方除了会邀请各届优秀校友,还会邀请各个行业的精英代表或成功人士,最隆重的时候,还会请来京城的某些领导人物作演讲,十年都是如此,百年校庆就更不必说。 温行知去的这一次,是京大十年一次的大庆。 而她当年进校时参加的那一次,只是个小庆。 阴差阳错的,两人竟然还能参加同一个学校的校庆。 真巧。 -- 暑期不知不觉就过了半,天气最是燥热的时候,她总算是没有再抱着相机去河边转悠了。 微博上的数据还不错,她虽然觉得可耻,但不可否认,刻意迎合市场的的效果就是,她镜头下的风景成功吸引来了大批困在都市浮华里向往悠闲宁静的年轻人。 她开始筹划着拍短故事,还没什么构思,张晓武就已经给她拉了一堆又一堆的活儿。 都是隔壁镇的农村婚庆。 拉了三单,她忍着一口气,手脚都恨不得并用,忙得日夜颠倒。 室内的空调呼呼地吹着,张晓武和阿航几个人都蓬头垢面红着眼睛赶进度,她被空调吹得有些冷手冷脚,干脆打了个招呼就去了隔街贺大姐那儿活络筋骨。 超市里面没开空调,就一架风扇放在门口“呼呼”地吹,正合她的意,她买了一瓶水就靠在玻璃柜台上和贺大姐聊起了天。 贺大姐开超市,每天迎客没有成千也有上百了,来来往往的消息特别灵通,跟她絮絮叨叨念的时候,她一边听,一边还顺便抬头看了一眼自家那栋楼的楼顶。 没人。 门窗紧闭,就连窗帘严密地拉着。 贺大姐捂着嘴笑着,“苡苡,咱们镇上来了几个小伙子你知道吧?” 说的是沈青绵温行知这群人。 她点头。 “哎哟,”贺大姐笑得满眼精光,“你说年轻就是好啊,那几个小伙子,个个看着都一表人才精壮结实,跟咱们镇上那些老混蛋一比,甩了他们不知道几百个平安镇。” 贺大姐不愧是中年女人,三句话都离不开一个男人。 南苡强笑一声,“你又打听到什么了?” “咱们镇上好几家发廊里,长得最好看的那个,就是那个谭嘉然……” 她不混那一块,压根不认识那什么谭嘉然,于是故作恍然大悟,“噢,她啊,她怎么了?” “仗着自己好看呗,跑去勾搭那几个爷们儿了,”贺大姐在她耳畔悄悄说,“她看上咱们那栋楼的小温了!” 南苡一听,顿时皮笑肉不笑地,“怎么那么有眼光呢?” “好像都进了小温家里好几次了,啧啧啧,这男人啊,都是一个样儿……我平时看着小温那模样,还以为不是个俗气的……” 南苡僵在原地,扭头看着那鸡毛掸子掸着灰尘的贺大姐,“你亲眼看见了?” “你这孩子!贺姐没亲眼看见的事儿,能这么往外说?” 贺大姐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了人,才告诉她,“前天晚上我出门扔垃圾就看见她上了楼,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喷的香水浓得哟……这都不止一次了!” 南苡微微捏紧了矿泉水瓶子,笑不出来了。 “不过,谭嘉然哪儿有咱们家苡苡漂亮啊,一个成天男人堆里混的发廊妹妹,也不知道那群臭男人到底喜欢什么,没眼光。” 南苡水也喝不下了,扔了瓶子就走,贺大姐还在后面叫她,“苡苡,晚上来我家吃饭啊,我家幺女旅游回来啦……” 她没什么气力地回了句,“再说。” 那天一个下午她都在走神,面前一堆图片,全是“谭嘉然”三个字。 到了晚上,南苡留在最后一个关了工作室门,卷帘门“呼啦”地一声合上,她伸了个懒腰,缓步地往家踱着。 她踢着一颗路边的石子,一路踢到了楼下。 经过贺大姐的楼层时,果然不出所料,贺大姐冒出了个头,把她生拉硬拽了进去。 进去的时候看见南楠也在,正在和贺大姐的小幺女胡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聊天。 她砸了咂嘴,看在南楠的份儿上,顺从了。 贺大姐在厨房里热火朝天地炒着菜,她进去帮忙却被赶了出来。 “西西,胡西西?家里没酱油了,赶紧买点酱油去!” 南苡提了个神,“我陪西西吧,大晚上的一个人不安全。” “行,我今天提前关了超市,你们去李叔叔家的超市买啊。” “好……” 南楠就站在门口送她们,“姐,能带点儿小零食吗?小面包什么的?” “你想吃?” 南楠摇头,很诚实,“给行知哥哥的。” “给他干什么?” “行知哥哥好像有胃病,上次看见他脸色有点不好,有个姐姐还给他提了粥。” 南苡听后忽然咂嘴,那个姐姐,别不是谭嘉然。 果然胡西在旁边就兴奋地叫起来了,“是那个谭嘉然,她还喜欢行知哥哥呢!” 突然就出现了这么一个人,先前从来没听过,这会儿却好像满世界都是这个人。 她“哦”了一声,默不作声地说,“可以是可以,但是行知哥哥可能不太喜欢吃咱们镇上超市那些,况且,他一个成年人,要你一个小朋友瞎操什么心?” 南楠微微吃惊,睁大了眼,“你不是和行知哥哥……” 她反驳得特别快,“没有。” 他们没关系。 她戳了戳南楠的脑袋,“别瞎想,走了。” 晚上七八点的小镇还热闹着,她和胡西走在街道上,胡西一路都在跟她讲着她这一个月去外面看到的世界,讲得振奋极了,还特别夸张地给她用手划了个大圈圈。 她听得想笑。 明明是和南楠一个年纪的,性格却大不相同。 李叔的超市在另外一条街,她们俩走了一半,胡西突然凑过来说,“苡苡姐,你怎么越来越漂亮了?” 她很是受用地点了点头,“可是苡苡姐以前也很漂亮。” “对,苡苡姐长得像妈妈,王阿姨年轻的时候,也特别漂亮。” 猝不及防地提到了王永微,南苡莫名顿了一下,胡西一个小孩子当然察觉不了什么,还在自说自话,“我妈经常跟我说,苡苡姐能这么漂亮,主要都是王阿姨的功劳,当年王阿姨还是咱们平安镇一枝花呢……” 想起王永微,南苡心头犯着窒息,不愿继续这个话题了,便问胡西,“西西,吃不吃冰棍?” 胡西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吃!回去的时候我还要给南楠带一只!” “好嘞。” 两个人凑到了冰柜前,给胡西挑了一只冰棍,她自己拿了一瓶牛奶。 耳根子终于清静了,她松了一口气。 这块地方接近江边了,是她们镇上吃喝最多的一条街,晚上镇上的男人们都爱来这儿胡吃海喝,个个都爱光着膀子说着粗话,平时南苡都不怎么爱往这边走,今天倒是莫名其妙地绕到这儿了。 她喝着牛奶闲闲地靠在冰柜上,一转头,就和斜对面餐桌上的一个男人对上了视线。 男人正抽着烟,面前的筷子一点儿没动,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的她,就这么看了过来。 大概是和沈青绵几个人出来吃饭的,他看着没什么胃口,整个人慵懒地坐进椅子里,见她看了过来,他丝毫未躲,反而微微眯起了眼。 她微怔,突然想起贺大姐白天说的那些,心头莫名别扭起来。她不动声色地低下头与他错开了视线,“西西,赶紧走了,待会儿妈妈又要骂人了。” “哦……”胡西快步跟上她,没走几步,突然顿了一下,扯了扯她的手,“苡苡姐,那个好像是我家楼上的行知哥哥。” 她敷衍地“嗯”了一声,咬着吸管没回头。 难以降温 第12节 “苡苡姐,他们好像在看你。” “……哦。”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了杨钊几个人的声音,“苡姐!……苡姐?” 他们又连着叫了几声,她喝着牛奶,恍若未闻。 胡西倒是特别好心,“苡苡姐,他们在叫你。” “……” 又没走出几步,胡西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事儿,忽然激动了起来,“苡苡姐苡苡姐!那个哥哥一直在看着你唉!行知哥哥!” “哇,他的眼睛都一动不动地跟着你!” 接着那小妮子就特别笃定地说,“他喜欢你!” 你大爷! 南苡终于忍不住了,瞪了胡西一眼,“赶紧走,别磨蹭!” 作者有话说: 【苡苡生气.jpg】 安啦,小闹怡情,都是为了推进下一步,^v^? 第9章 狐狸(小修) 买了酱油后,本来是打算要顺着原路返回,南苡半道却临时改了主意,带着胡西绕了另一条小路。 这小妮子比南楠磨人多了,思维灵活,注意力也转得快,这会儿一路上又在说他们班里那些男生喜欢女生的事儿。 她听得耳朵疼。 好不容易熬到吃完了饭,胡西已经从班里的琐事,讲到了她这段时间的旅游事迹。南苡实在是受不了这聒噪的小丫头了,坐了没一会儿,就带着南楠回去了。 南楠喜欢和胡西玩儿。 她看得出来。 胡西这小姑娘虽然话多了些,但热情单纯,成天待人笑嘻嘻地,往年还在一个镇上时,南楠就爱和胡西在一起,后来胡西考上高中去了县城,两个人来往就淡了。 可南苡知道,真正让她们俩关系变淡的原因,其实是李孝全那个老无赖,毕竟贺大姐一个女人在家独自带孩子,谨慎点也是在所难免。 上楼时,五楼的灯照常亮了。 南楠现如今冒了点个子,都到她肩头上来了,今天晚上估计是开心,非闹着要背她。她怕压着南楠,谁知道南楠跑到她面前直接半蹲着,“姐,来吧,我可以的!” 她顿了顿,失笑,慢慢地爬了上去。 南楠居然很轻松地背起了她,背起来后惊讶,“姐,你太轻了,还不如我同桌重呢,你要记得多吃点好的。” 她笑,“好的,小美女。” 她说着就想下去,南楠却直接背着她缓步往前走。 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背着她毫不费力,她脸上的笑都藏不住。 小丫头好像真的冒了点头,长高了。 哪像小时候,连想去街口买一颗米糕都要哭着来牵她的手,那时候,南楠整个人都还没有她一条腿长呢。 只有几步路就到家门口了,两个人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忽然瞥见旁边顶楼的台阶上有人。 南楠背着她顿住步子,礼貌问了声好,“行知哥哥。” 台阶上的男人转头朝她们看过来,南苡趴在南楠背上,闻言回首,不偏不倚地,视线正好和他撞在一起。 或者说他的目光从一开始就是精准地冲着她来的。 他在等她。 南苡微顿,他丝毫不掩饰,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她,看得她有些无地自容。 她轻横了一眼他,轻拍了拍南楠,“放我下来吧。” 南楠乖乖地放下了她,似乎还想和温行知说什么,南苡便直接越了她们开门进屋去了。 走得有些干脆利落,叫人生疑。 南楠觉得气氛怪怪的,去看温行知,却发现他虽点着烟,视线却没离开过南苡。 在那片缓缓升起的缭绕烟雾里,温行知的目光变得虚无起来。 她懵懵懂懂地似乎明白了什么,“行知哥哥?” 温行知收回视线,“嗯”了一声。 “姐姐工作压力太大啦,最近一直都在加班忙碌,心情不好是正常的,过段时间就好啦。” 小姑娘的温软腔里带着歉意和善意,还有灵活的心思,温行知有点意外,多看了一眼这个小姑娘,笑了笑,还是礼貌地回了她,“知道了,谢谢。” “那我先回家啦。” “嗯。” 门关上后,声控灯没多久便落了暗,温行知坐在楼梯上没动。 他的手机屏幕一直亮着。 是群里沈青绵那群人。 沈青绵:【行哥,苡姐还没回来?】 沈青绵:【你是不是惹人家了?怎么突然就不理人了?刚杨钊肺都快喊出来了。】 杨钊:【其实也没有这么夸张……】 沈青绵:【丫滚一边儿去。】 沈青绵:【行哥?】 沈青绵:【行哥???】 沈青绵:【草!人呢??】 周思棋:【沈哥你是怕好不容易遇见一个美女,就这么跑了是吧?】 沈青绵:【别说你不是。】 温行知没回群里的消息,转手退出去,点进了一只狐狸头像。 那个头像就跟本人一样,像只狐狸。 翻了一圈朋友圈,最新的动态还停留在三天前,拍了一张镇口的山水图,内容是帮镇长做的旅游宣传。 底下还附了一句特违心的话,“欢迎大家平安镇半天游,开车五小时,旅游两分钟,棒棒的哦。” 滑到了最后一条动态,看见对方设置“仅半年可见”,再往前的,就看不见了。 温行知关了手机扔在一边,抽了很久的烟。 从他的方向,可以看到平安镇外的江面,月色笼罩下,江面上呈现出一种朦胧的墨蓝色彩。 夜色四合,最是敲打人心。 其实刚来平安镇的第一天,他就见过南苡。 当时因为一路崎岖舟车劳顿,沈青绵一下车就吐了,他就站在旁边替他顺着气,举目望了望四周,一片灰土破败,是他从来都没见过的景象。 后来他走进一家超市给沈青绵买水,却看见那个超市的大姐视线定在了外边儿,连钱都忘了收。 他顺着视线看过去,原来是对面街上有两户人家起了争执,闹闹嚷嚷的,气焰特别嚣张。 这样的事儿在小镇上特别常见,可每每有人闹,便总有一群看热闹的人围着。 然后他一眼便看见了距离闹事儿几步之外,外摆的餐馆桌子上,坐着一对吃早餐的姐妹,姐姐见自己对面打起来了,偷偷笑着戳了戳旁边的妹妹,指着正对面不远处的闹事儿。 那笑容,又狡黠又明媚,弯弯眯起的眼睛特别好看,像只外人面前撒泼打滚的狐狸。 两姐妹看得津津有味,连带着那份早餐,好像也变得美味起来。 就跟买了张vip门票坐那儿看猴耍似的。 他轻吐出一圈烟雾,望着无尽夜色,安静了许久后低头轻嗤一声。 随后抬手,熄了烟头。 -- 南苡和工作室的人忙忙碌碌了近一个月,最后才将那三单婚庆的后续处理好。 视频和图片一股脑地传给了客户,她靠在椅子上,嘴里含着一颗棒棒糖,是南楠早上出门前给她的。 好不容易得了个空歇,工作室的其他几个人都回家里补休去了,收尾的工作她昨天忙了一夜,这会儿闲下来了,倒有点犯困了。 她窝进椅子里闭眼小憩,意识正模糊的时候,手机“叮咚”响了好几声,她犯困懒得搭理,干脆随它这么去了。 她撑着脑袋一晃一晃地,就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门外就传来一声——“苡姐!” 她惊醒,撑着眼皮子瞪着来人。 沈青绵带着两个小弟就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南苡恍惚了一下,还以为他们是和当初的她一样,来惹事儿找茬的。 沈青绵活脱脱一副玩物丧志的形象,手里拿着一把镇上卖的五块钱一把的蒲扇,摇摇晃晃地就坐在了她的面前。 南苡被吓醒,脾气有些躁,压了一口气后皱着眉头,“有事儿?” 沈青绵也不绕弯子,直接挑明来意:“我们那个小破工作室开着不好玩,不然咱们合作吧?我出钱你出力,他们俩——”说着指了指杨钊和周思棋,“帮你拉赞助。” “……” 南苡脑袋还没完全醒过来,有点毛躁,抓了抓头发,“跟你什么关系啊就合作?” “嗐,就是没地儿玩了,这不是人多热闹嘛,晓武和阿航都在这儿……”沈青绵吊儿郎当地摇着蒲扇,“苡姐,考虑考虑?” 南苡没什么耐心去考虑,唇齿微启,挤出一句,“滚。” 上这儿玩来了。 她勤勤恳恳地经营着这么个小工作室,可经不起他沈大公子这么造。 难以降温 第13节 “苡姐,犯不着跟钱过不去昂,你和行哥吵架,别殃着我们呀。” 见她沉默不说话,沈青绵的蒲扇摇得更欢了,“哟,真吵架啦?怎么回事儿啊?行哥欺负你啦?” 她脑袋里一团乱麻,不知道怎么回这话。 温行知这人不算好人,沈青绵也差不多。 南苡的视线在这三个人之间转悠了一圈,思维也跟着转悠了一圈,突然就莫名清醒了过来。 醉翁之意不在酒。 搞了半天是过来打探消息的,什么合作,什么无聊,都是幌子。 她微挑眉眼,略微正了声色,却问道,“说实话,你们这群人,怎么会来这儿呀?” 沈青绵特别自然,没有一点停顿,“不都说了嘛,来这儿散心的,别回避我的问题呀苡姐?” 找不出一点破绽。 可她也不傻。 “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散心?”她漫不经心地转着笔。 都隔着一层肚皮说话,她也没必要跟他扯这些有的没的了。 她扔掉手中的笔,笔“嗒”地一声落在桌子上,清脆地响在工作室里。 她正面答了沈青绵的问题,“你是他兄弟,你行哥欺没欺负人,你会不清楚吗?” 沈青绵笑渐渐僵在脸上。 接着,她讽笑起来,声音婉转迷人,那张红唇一开一合,说出来的话却刀刀往着沈青绵身上使劲儿扎—— “来向我打听?怎么?你行哥什么都不告诉你呀?” “混这么惨呢?” 那话竟然戳得沈青绵心头一阵酸楚。 杀人诛心了。 这是沈青绵出了工作室后的第一反应。 他沈小少爷也算是从小被捧着长大的,形形色色地遇见过那么多人,就没被哪个女人这么讥讽过。 沈青绵恨不得撕碎自己手上那把蒲扇,就这么个妖精,留着行哥自己受吧。 他也是闲得,赶着上门去受辱呢! 有病。? 赫拉 第10章 升温(小修) 南楠快接近开学了,进入初三的女孩子,学习氛围也开始变得紧张起来。 小丫头成天都待在房间里看书学习,她看着倒也挺省心。 她闲暇的时候,南楠会拉着她教她下厨做饭,说是初三了,以后周末都不能给她改善伙食了。 她确实挺废物的。 这么大个姐姐,得亏是妹妹全能。 只是她看着锅里那些油,特别犯难。 她小时候是因为父亲还在世,为了让她全心全意地学习,父亲都是独自一个人揽下了家中的家务,王永微那时候虽然颇有微词,但在教育这件事情上,父亲从来没有退让过,才以至于养成了她现在这种十指沾不了阳春水的毛病。 可是南楠不一样。 父亲走后的那几年里,李孝全王永微两个人好吃懒做,南楠那几年里被迫学会了很多,人还没灶台高,就学会了踩着板凳给那对夫妇做饭吃。 她走神走得厉害,锅铲上的一滴水滴在油锅里,瞬间“噼里啪啦”地像疯了一般地炸开,她被炸得惊慌失措,跳到了一旁。 南楠无奈地看着她。 这时正好有人敲上了她们家的门,她逃命似的丢了锅铲就跑去开了门。一身惊魂未定,她踉跄着,一开门,就看见门口站了个盈盈笑意的美丽女人。 面前这个女人长相姣好,她却觉得面生得很,“你找谁?” “哈喽,”美女朝着她嫣然一笑,语气有些活泼,“我是想问一下,你家对面住着人吗?” 对面? 她看向对面的门儿,又看了看眼前这个提着饭盒的金发美女,突然就想起了上次贺大姐形容过的——“打扮得花枝招展,喷的香水香水浓得哟……” 这他妈,就是那个谭嘉然吧? 她大脑飞速运转,虚伪的笑就漾在了唇边。南苡心思活,眼劲儿好,昔日恩师看重她更是悉心培养,往年她还在学校时初入京城编导圈子,就少有人能给她使绊子。 谭嘉然就是个小镇的姑娘,即使落了风尘,见过世故,可南苡到底还是占了读书多的优势。 她眼珠子一转,开始套着面前那个姑娘的话,泰然自若地问她,“这个我不太清楚哎,我看你经常来,是找人吗?” 谭嘉然很是委屈地点了头,“对啊,我都没见过人,之前明明听说住这儿的。” 南苡很轻易地就抓住了重点。 经常来。 还没见过人。 她脑海里尽是那天贺大姐信誓旦旦确有其事的样子。 南苡开始拼命赫拉地回想着自己这么多天来是怎么对温行知的。 噢,爱答不理。 巧的是,她正好是从她那天堵了他的门被威胁退缩之后,开始对他爱答不理的。 温行知会不会嘲讽她是个怂的? “美女,可不可以麻烦你个事儿?”一道声音唤回了她的游离的神智,她对上眼前那个女人有些讨好的目光,迟钝地应了声,“哦,你说。” “可不可以麻烦你,下次如果看见有人进去了的话,就第一时间用这个电话联系我?我可以给你报酬。” 南苡看着自己手上那串电话号码,没出声,虚假地回了个笑。谭嘉然却当她是同意了,笑着给她挥挥手,然后替她关上了门。 关门后,她的笑容瞬间垮掉。 她直接把那个电话号码扔进了垃圾桶里。 南楠从厨房出来,见她扔了一团纸,问了她。 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低头翻着手机,一脸问心无愧,“门口捡的,顺手扔了。” 南楠挺乖,也没再多问,转身进了厨房后,又跑出来把她拉了进去。 晚间吃了饭后,南楠又闷在了房间里面学习了,她一个人躺着无聊,就干脆抱着自己的小相机跑去外面采风。 出门前她还看了一眼对面,想起那个人,她脑袋里面登时乱如麻。 她走到那扇门前,抬手就想敲下去,末了却收回手。 算了。 顺其自然吧。 两人本来也没什么,这么干了反倒像是她在求和似的。 她撇嘴,轻呸了一口那门,转身就走了。 南苡下了楼后,往的是河边的方向。 平安镇虽破破烂烂,但镇长特别注重江边风景,一到晚上,江边的栈道和水梯特别入眼,尤其是夏天夜里,赤红色的天江水景辽阔成一片,是最适合拍照的时候。 镇上的人们几乎都爱往那一片散步流连,南苡到的时候,已经有了不少的人出行。 老远老远地,她就看见了王永微和两三个女人结着伴,往着她的方向走过来。 她脚下步子微顿,转身就入了另一个巷道。王永微没发现她,和那几个女人说说笑笑的,南苡靠在巷子的楼道里,听见了她那句“那个死丫头最近傍上一个野男人啦”。 她仰头听着王永微嘴里的那些话,靠在了背后的石灰墙上。 阴翳的楼梯间里泛着阴暗潮湿的味道,她等了很久,直到确定王永微彻底消失了,才慢慢踱步出去。 她对着江边的景色随意拍了一张,百无聊赖地看了看效果,又删掉。 因为遇见了王永微,她的兴致突然就变得索味。 坐在石子滩上,远处有货船驶过,脚下的江水开始晃荡,最凶猛的时候打过来一道浪,白色的水花溅起,湿了她的小腿。 她抖了抖腿上的水珠。 正打理着,视野里便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带着满身的烟草味儿和好闻的木质冷香,从容不迫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她认出了那条裤子。 是某个不知名的小众品牌,曾经的大学室友去国外旅行时带回来过,法国纯手工定制,后来她有悄悄去搜过这个牌子,具体什么样式她都忘了,留在记忆里面的,只剩了那个不菲的价格。 她抬头。 果然是温行知。 他目光放在了她被江水打湿的小腿上,小腿光洁细长,像一块白净的嫩藕,肖想着这要是握在男人的手心里,不需多的力,怕是都能红痕加身,风月不堪。 他笑了笑,懒着身子随意坐着,目光坦然而露骨,她察觉到后,咬了咬唇,不自然地收回了腿。 温行知见她那副小模样儿,就知道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挑了挑眉,识趣收了视线,手里玩着打火机,是想抽烟,但因为旁边的人而生生忍住了。 再抬头时,他眼里闪过一丝不明的笑,“怕我?” 腿上的水都已经被擦干了,她却仍在无意识地摩挲,闻言低声喃了句,“谁怕你了。” 像只泄了气还不服输的狐狸。 “那你躲什么?” 见她不说话,他眉头略挑,戏谑开口,“因为那个谭嘉然?” 难以降温 第14节 突然被戳中了心事,她面上有点挂不住,心里虽疑惑他是如何知道的,但比起这个,她此刻更着急掩饰自己那些莫名的酸意,以至于最后都没有勇气去反问他。 只急急地就否了认,“不是。” 温行知看着她倔强的后脑勺,腔里带了笑,很给面子地“哦”了一声。 两个人一时寂静,都没有再说话。 他终于还是给自己点了一根烟,烟草味儿飘到了南苡鼻翼之间,还带着点温行知身上的清爽味道。 身后的岸上马路人来人往,那些浮华和喧嚣声变得有些悠远起来,耳畔宁静得只剩浪水打过来的声音。 混乱过后,南苡大脑回归理智,这一冷静,反倒细细地揣摩出一丝异样的味道来。 她乍然回头,与此同时,温行知也咬着烟瞧了过来。 视线交汇,她心中已是通透,眼里亮晶晶的。 他在主动求和啊? 正要开口,恰巧顶上的马路边有认识她的人路过,朝着她喊了一声,她止住,和温行知循声看去。 是以前和父亲一个学校的老师,姓许。 许老师带着眼镜,笑得一脸亲切,“苡苡,你旁边这位朋友怎么以前没见过呀?” 温行知没发话,回过了头,没什么情绪起伏。 那模样,有些让人捉摸不定。 搁她以前的风格,她若是对这个人感兴趣,是会毫不犹豫地甩过去一句,“嗐,男朋友!” 可前几次的经验教训还在,这人可没那么好惹,她不敢造次,最后只能选了个保守的回答,“以前的朋友,最近才来的。” 这话一出,她就听见了旁边人的一声低沉讽笑。 很轻,但她听得清清楚楚。 那声腔里携着的调笑,像是在讽刺她如今不敢再和先前一般放肆。 他看着并不期待这个回答。 可是,不就该这个回答么? 之后她和许老师浅谈了几句后,许老师便一脸意味深长地走了。她心头犯着紧,生怕这人一个不高兴就给她来一步死棋,于是扯了扯他的衣角料,试探着,“温行知,回不回去?” 天已经黑了,她腿上也被蚊子咬了好几口,待会儿再回去,楼道里又得黑漆漆的一片。 南苡的声音绵柔娇软,这种征求意见的口吻,听在男人的耳里,带着若有若无的依赖。 温行知掐了烟,“走吧。” 南苡起身,跟在温行知身后,没走几步,温行知便在前面顿了脚步,“带路。” 她怪异,这人不知道路,又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跟着她来的? 见她傻愣,温行知在前面,凉丝丝地看着她。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顿时嘴角轻扬,跟了上去。? 第11章 暧昧 南苡不是无知的少女,他的微妙态度,她能感受到。 只是就是那么不合时宜,过去那些不断缠着她,让她万事不敢前进的烦心琐事,偏然在这个节骨眼出现,开始折磨着她。 南苡其实多年前遇见过一个学长,那个学长如今已是行业内的翘楚,前些年凭着一部处女作成功打进了主流电影圈,在外人眼里,也算得上是青年才俊。 那个学长曾经暗恋了她两年,在离开学校的前一天约了她出去,问她愿不愿意和他一起组个工作室,一起往电影圈发展。 说实话,她有那一份野心,也有那份能力。 学长后来还旁敲侧击地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可当时她被家中的许多事压得积郁重重,最后只能统统都装作没有听懂。 那个时候的她拒绝着一切心意。 不管是对象,还是往昔有意提携她的恩师。 因为她的潜意识里,觉得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她的南楠,还活在泥沼里。 南苡堪堪扶着栏杆。 温行知走在她前面,两个人都没有开手电筒,黑暗空间里窸窸窣窣的杂音,叫人忍不住去想一些有的没的。 到了家门口,前方那个男人停下来了。 她跟在后面,一路纠结着的小心思,也随着他一道停下。 没人说话,没人出大动静,五楼的灯霎时熄灭。 昏暗的空间里,她虽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却能听出他话里的揶揄,“今天给了你机会,以后可别说我欺负你。” 南苡敏感地捕捉到了他尾音里的一丝柔意,还没明白过来他到底什么意思,就见他已经转过了身,正对着她。 他说完了那话后便不再开口,而她轻轻抬起下颚,愣怔地、迷茫地问他,“什么?” 他靠在了一旁的栏杆上,姿态悠闲,还是那个漫不经心的老样子。 他没回她,任由她自己绞尽脑汁。 二人之间流动起一股莫名的气氛,南苡在这种气氛下,将记忆最后定位在今天河边,许老师问她温行知是谁的时刻。 她微怔。 他在乎那个回答吗? 她心思千回百转,夜里的黑暗总是容易催化人的情绪,她心念微动,蓦然地、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一步。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因为南苡的这一步,变得更近。 他在黑暗里抬起了眼。 她努力地想看清温行知的表情,可除了看清他的清瘦轮廓和流畅下颚线以外,其他一切都隐没在了黑暗里。 在感情里,她其实算不得是个随便的人。正因为如此,先前一直有所顾忌的问题,此刻她却想急切得到一个答案。 她轻轻扬了声音,在黑暗里叫他,“温行知。” 他声色低柔,“说。” “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句话,就像是一颗石子扔进了深不可见的海里,除了能让男人略微有了一丝起伏,其余的什么回应都没有。 她是在问他的所有。 他的身份、他的职业,甚至是他来到这里的目的,最重要的是,他到底犯了什么事儿? 这话像逾矩,但又不像。 好像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不问,又显得有点不甘心。 彼此都心知肚明,这一层薄薄的纱纸捅破之后,二人即将迎来的是什么。 空气里浮动着的暗味像是在敲打着谁的神经。 良久,温行知的身躯微动,突然“吧嗒”一声,一道打火机的火光亮在了二人中间。 火光照清了他的脸,微曳的火苗跳动,暖黄色的模糊视野里,她看见的是男人难得收敛起来的淡漠神色,眉宇下的那双眼眸像是暴风雨来临前蓄积着的平静,莫名压得人喘不过气。 接着就是他的声音,“那你呢?” “我?” “你准备好了吗,南苡?” 她愣怔在原地。 他没有把话挑明。 可她知道他在说什么。 心中的忧虑随着黑夜的浓重而缓缓剥茧抽丝,抽得黑夜里的一些无边情绪蔓延开来。 她今夜的注意力尽数被他吸走,导致她忘了许多细枝末节。 譬如那盏突然熄灭,最后无论如何都不再亮起的灯。 又譬如,关于她的事,他知道得太多,多得不合常理。 火苗陡然熄灭,视线再次归于混沌。 模糊之间,温行知的气息猝然靠了过来。 她惊愕后退,所有感官那一刻都在敏锐地感受着他,她甚至还沉浸在他先前的话里,他便来得如此突然,将她硬生生逼到了墙边。 脖颈间的炽热感传来,他的手绕过她腋下,强势地摁着她的后背推向自己,两个人正正迎面相撞,惊得她惶然别过头——挣扎之间,他的唇擦过了她的脸颊。 南苡惊心动魄,下意识抓住了他的肩头,偏头靠在他肩头上躲着他。她心跳如擂,呼吸早已经错乱,瓮声出口制止,“温行知!” 刻意压低的声色有些颤抖,有些委屈,还有些羞。 因为她的这一声唤,他停下来,没有再继续。 她靠在温行知的肩头久久不敢抬头,他的力道之大,让南苡整个人都不得不紧紧地攀附着他。 过了许久,他手微移,轻轻放在了她靠着自己肩头的后脑勺上,缱绻的声音里,偏偏又凛冽逼人,他说—— “南苡你听好了。” “我温行知不是随便的人。” “要继续,还是及时止损,你千万想好了。” 后背与腰间的温度倏然抽离,世界再次归于宁静,南苡怔忪了许久,再回过神时,那人早已经不见了。 那晚之后,她没再见过温行知。 像是真的留足了空间让她考虑,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他直接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难以降温 第15节 虽说这人不在她眼前晃悠了,可他当时的那些话,却能在她每一个失眠的夜里,在她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播放。 夜里多虑,她有时候会想到王永微、李孝全,想到每个月如流水一般的钱都进了他们的口袋里,一想到那些,熟悉的窒息感又会在黑夜里无声地弥漫上来,折磨得她透不过气。 外人面前她装得再无所谓都没用,她自己心里最清楚,只能是等到彻底离开这里的那一天,她才能真正的敞开心扉,才能算是真正的解脱。 可如果是这样,那她先前对温行知的一切,又算什么呢? 情难自抑后不负责的撩拨吗? 真像个滥情的浪子。 她轻讽,为自己感到可耻。 南楠很快迎来了新学期,开学的那一天,她骑着自行车把南楠送到了校门口。 小姑娘今年初三,再熬过这一年,她们就能彻底摆脱这里。 这是属于她们姐妹二人的共同认知。 南楠迈着轻快的步子和她挥手告了别,她在校门口看着南楠消失在转角后,才转了身往工作室的方向走。 快走到的时候,身后开过来一辆黑色的车在她面前缓缓地停了下来,车里探出来一只脑袋,是沈青绵。 看那样子应该是刚从外面通宵玩了一夜回来的,那厮带着一副墨镜,见到她开心得很,“哟,苡姐?送妹妹上学呢?” 看见沈青绵,她莫名提了一口气,下意识地就往他的车副座看去,是周思棋。 周思棋给她打了声招呼。 她暗自松了气。 沈青绵见她那模样,瞬间会意,“啧,找行哥呢?我车上可没人啊。” 反正人不在,她也无所谓了,“哦”了声,嘴硬,“谁管他。” 她没打算停下来,沈青绵的车便跟着她缓缓地往前挪着。 “还闹着别扭呢?”沈青绵冲她眨了眨眼,“行哥这不行啊,哄妹妹的手段得拿出来啊!” 她双手插在兜里,敷衍地附和着沈青绵,“哦。” “苡姐你说你喜欢什么?我让行哥给你买去。” 她跟沈青绵打着哈哈,“有什么给什么吧,最好是他全部身家都给我,我不嫌钱多。” 沈青绵见状,眼神莫名瞟向了车后座,要笑不笑的,开始对她循循善诱,“哦,行哥的全部身家,人家那是给以后的媳妇儿的,你敢要么?” 沈青绵这人,话也忒多,尽问一些不着实际的东西。 南苡嗤笑一声,停下来,手里是南楠临走前给她塞的一颗糖,她直接给沈青绵扔了一颗,挑衅道,“话怎么那么多,你先让他给。” 她到工作室了,也懒得跟他瞎胡扯了,胡乱伸手和他挥了挥,“上班了,走了。” 进门儿后沈青绵还在她身后吼了一声,“苡姐,明儿周末,晚上咱们开车还去县城里吃饭玩啊,人多热闹,你们工作室的人都来啊!” 她那句“不去”都还没说出口,一旁的张晓武就迫不及待地回吼了句,“好嘞!” “……” 一群败家子弟。 作者有话说: 今天太忙了,复习了很久,来晚了,这只是个例外……? 第12章 打探 留给南苡考虑的空隙时间里,温行知干了件事儿。 平安镇的繁闹,大概是从每天六点就开始。 小市集的时候,菜市场和主街心都是一些寻常卖菜小农和小商铺,到了大市集,山里来的农户便会每天四五点天不亮就坐着三轮车跑到了街上占位置,把自己养的种的都拿出来换钱营生。 大市集的时候最闹热,也最吵人。 沈青绵挑的最好的出租房正好落在街中心,每天清晨都能被此起彼落的贩叫声吵醒,接着便是刺耳难听的县际小客车的鸣笛声。 反倒是温行知挑的那个地方,竟然成了最安静的。刚来平安镇没几周的时候,沈青绵就受不了,想直接搬到他那边去,不知道怎么的,温行知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连个理由都没给。 他很少往街中心最喧嚣的那一块去,那种地方在沈青绵的眼里,卫生差,熊孩子多,一群大妈们扯着嗓子在那儿聊着别人家的八卦,阴暗的角落是常年潮湿留下来的青苔,关键是下水道没封好,时不时的,还飘出一股莫名的味道。 所以他平时最多的就是待在家里,对着电脑忙工作。 可是那一天,他却走上了那条吵吵闹闹的街,坐在了人群聚集最多的大妈群外边。 大妈们七嘴八舌,最八卦,也最好打听消息。 他定了定眼,远远的,看见江边有道身影,一个三角支架搁在水梯上,她小心翼翼护着相机,生怕相机掉在了水里。 也不知道一天在拍什么。 旁边的一个妇女看见后这么说着。 “哦,那是南老师家的丫头吧。” “是啊,都长这么大了,记得当年考上京大那会儿,可是全县通报奖励哟,南老师脸上那个褶子笑得那叫一个……” 说着一群女人就喜笑开颜起来。 温行知靠在那个廊下,旁边有大爷下象棋,“啪”地一声,棋盘与棋子碰撞,不知道是谁将了谁的军。 夏季汗气熏天,廊下闹哄哄的,温行知点了一根烟,转头就加入了那群大爷的行列。 身后的几个女人还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也许是天生嗓门大,他听得一清二楚。 “这个死丫头,可厉害着嘞,当初把那个李孝全打得满头流血,追到了那块广场地上还在打,那棍子上都沾了血,要不是老张那群人来得及时,怕是人都快没了。” 说着便有人“嘁”了一声,有不明所以错过了这场闹事的人还在询问,便有一个为首的女人解释了,“那个李孝全本来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我亲眼看见的,当时被这那丫头打出来的时候,浑身上下就穿了一条内裤……” 那个女人略低了声音,有些讳莫如深,“听说当初是这丫头正好毕业回家了,看到李孝全和她妹妹两个人在家干什么,这才气得要杀人的,你看那个南楠现在,以前多活泼一个姑娘,现在见到人都不说话了……” 话一出,旁边就有人吼了那个女人,极不耐烦,“哎呀李大姐你不要在那里胡说,小镇上流言害死人了呀,南家的妹妹当时还那么小,怎么可能啊!” 温行知就在她们周围,起手落下了一颗棋。 那个女人被吼了,面子有点挂不住,梗着脖子反驳,“怎么不可能了呀?李孝全那个狗杂种,是个女的都敢上,昨天还和水电站那边一个女的搞上了,就在草丛里,有人都亲眼看见了!” “不要再造谣了!当时南丫头都说了,是因为李孝全在家不注意形象才被打的,你再传这样的话,你让人家那俩姐妹以后还怎么在平安镇里活了!” 两个女人一言一句地争执起来了,声音有点大,连他们这边的男人们都听见了。 旁边有个中年男人一听那群女人的争执,噗嗤笑了,低骂一声,“这群婆娘,成天搬弄是非。” 温行知坐在中间恍若未闻,看着棋盘一声没吭,反倒是与他对峙的那个大爷脸色有点严肃,久久没动棋子。 大概是受了那群女人的影响,观棋的人里感慨了一句,“唉,南褶子这辈子孤苦伶仃的,勤勤恳恳的教了一辈子书,教出镇上那么多好孩子,竟然就这么死了,可惜了……” 他对面的大爷看着棋盘“咯咯”笑了,慢慢悠悠地说,“南褶子这辈子,幸亏是出了这两个学习争气的丫头,不然才是真的可惜。” 一群人纷纷表示认同。 有人用胳膊肘撞了撞他,“嘿,兄弟,你是镇上中学刚来的老师吧?” 温行知略挑起嘴角,没否认,“刚来。” 那个男人看着像是三十来岁的人了,模样看着落落垮垮的,和镇上大多数游手好闲的青年人一样,笑得有那么点儿猥琐,“难怪呢,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连咱们大爷下棋都下不赢咯。” 男人们听了,纷纷笑开,那个大爷坐在中间,也乐呵呵地笑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男人“嘿嘿”一笑,“你刚来,肯定不知道,南褶子家的两个闺女,成绩好,长得也好,尤其是那个大丫头,咱们镇上的年轻男人们,哪一个当年没臆想过人家?你以后要是见到了,就知道什么是……那个词儿叫什么来着?上次开货车的那几个兄弟说的,说一看到人家就起反应……” 温行知走了一步棋。 “哦对,想起来了,人间尤物!就是人间尤物!” 刚那群女人叽叽喳喳的时候,他没什么反应,反倒是这个男人,不知道话里哪个词儿刺到了他,他听后手指微顿,目光扫了过去。 那一眼清清淡淡的,没什么感情,却叫人莫名噤若寒蝉。 那个男人一愣,被他睨得没吭声。 其余的人没注意到他这举动,跟着笑着闹着,还有人骂了那个男人一句,这话题很快便过去了。 身后的那些中年妇女似乎还在争执这事儿,温行知隐隐约约地听见她们说着—— “哎呀那个死丫头又不是什么好人,你护着她干嘛呀?” “你是和她妈关系好,听到的那些全都是她妈背后嚼舌根的话!” “那又怎么了……没良心没教养的,连自己的妈都敢打,稍有点不如意就翻脸不认人,京大那么好的学校,都白读了……” “王永微也不是个什么好人,当年靠着没脸没皮才追到的南褶子。” “……” “你家孩子上得了京大吗?” “嘁,那是南褶子没教好,全都教自家闺女去了……” “……” “……” 小镇就那么大点儿,日子全都是嚼着别家的家里长短打发着无聊的日子,那些事情到底是真是假,传着传着就变了味,谁还能去明辨个是非出来? 一棋终了,胜负已清。 大爷看着他,笑眯了眼,“还是读过书的老师聪明,比这几个……好太多了。” 这话一出就有人不乐意了。 “大爷什么意思啊?” “陪您下棋还骂人啊?” 温行知丢了手里的烟蒂,颔首笑道,“承让。” 说完,便站起身,穿出了那群观棋的男人。 走之前冷然看了一眼那堆仍在辩驳的中年女人,嘴里都带着不干净的词汇。他再抬头凝视那江面时,那地方早已经没了身影。 难以降温 第16节 沈青绵在群里说要去农家乐,他没什么兴趣。等到他正上楼的时候,沈青绵给他私聊来了消息,“行哥,带着苡姐来呗?” “不去。” 他都能想象手机另一边沈青绵的表情,准是眉头一竖,然后恶狠狠地给他发过来,“晚上晓武和阿航也去。” 他还没来得及回,就看见沈青绵连着给他发了好几条语音—— “明天不是说好要去县里玩儿嘛,苡姐不去,晚上叫上苡姐,咱们努努力,带上她一起。” “不然一路上全是大老爷们儿,多没意思。” 他指尖停了一下,然后发了句,“行。” 那个字刚发出去,他正好停在了南苡的家门口。 他停下,然后抬手,敲门。 他听见了屋内有人走动的声音,她蹦跶着过来开了门,见来人是他后微愣,随即舒缓笑开,“是你啊?找我有事儿?” 他倚在门边,看着那个故作自然的女人,“沈青绵说晚上去农家乐玩,去不去?” 又是县城又是农家乐,真会玩。 南苡小嘴一撅,果断道,“不去。” 温行知听后笑了一声,低了眼静静端详她。 那张小脸上生动明媚,眼里流转着点点溢彩,小嘴微翘,满是不乐意。 笑意就溢在了唇边,他故意轻声问道,“在躲我啊?” “没有。”她脱口而出,反应过来后又觉得自己太刻意,便实话实说,“南楠晚自习回来,我怕她一个人在家不安全。” “他们不会来了。” “嗯?” 那张小脸狐疑地抬了起来,一双勾人眼眸子微瞠,翘挺的鼻子下,是一张润红的樱桃唇因为疑惑而微启。 那模样,莫名招人疼。 他轻轻挑开了眼,“有我在,他们不敢再来。”接着又问,“去吗?” 她低头没说话,下意识抠着玄关的手却出卖了她。 知道她在顾虑什么,他也很有耐心地等着她。 空气里只剩了她指尖划过玄关表面的摩挲声。 良久,她才闷闷地说了句,“那你……不许欺负我啊。” 温行知轻笑出了声。 小妖精。 他点了点头,忍着心里头的那点儿痒,口是心非道,“好,不欺负你。” 作者有话说: 哇偶,这几天的剧情写得我好舒服哈哈哈哈 灵感爆棚? 第13章 想好了吗? 沈青绵定的那个农家乐是在隔壁的清水镇上。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沈青绵、杨钊、周思棋,还有张晓武和阿航,五个大男人非要挤一辆车,最后就她和温行知两个人一辆车,剩了那么多空间,看着有点浪费。 她上车后发现这是一辆新车,坐垫都新得很,车上还有一层薄膜没有撕。 “什么时候买的?”她随口问道。 他回得也挺随意,“昨儿下午。” “……” 清水镇离平安镇不算远,一行人开车绕了几圈山路,还没半个小时,就已经到了。 刚一下车,就听见沈青绵一声叫,“这地方可是哥哥我特意打听来的,吃喝玩乐都有,都听我的——你们今天晚上谁也甭想回去!” 大有不醉不归的架势。 张晓武和阿航两个人就是人来疯,跟着一起起哄闹腾,南苡听见后,心里面“咯噔”一下。 一群人闹哄哄地进了庄子,老板特别热情,领着他们就去了最好的位置。 那地方周围是一块人工草坪,搭着的彩虹棚顶有星星坠灯,环境幽静,适合朋友小聚。老板特别有眼力劲儿,离开前脸上堆着笑,告诉他们,这地方有歇脚的,大伙儿尽兴玩。 闻言,南苡太阳穴又开始隐隐跳动。 温行知很是能将自己置身事外,一言不发的时候,没人猜得出他的情绪。要不是因为他和沈青绵天天见面,她几乎会怀疑他和她一样都是受害者。 “你故意的?”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她歪着头问他,笑容寡淡,看着有点儿恼。 她只是担心南楠。 以前她加班的时候也常常夜不归宿,南楠其实一个人单独待着其实没什么大问题,她怕的是王永微又去耍无赖敲门,到时候吓着南楠。 南楠有多害怕那两个人,只有她知道,而万一有事儿,南楠如今唯一能依靠的,也只有她了。 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是多少有点杞人忧天的成分在的,王永微很少会像上次那样夜里上门,她忙着打麻将日夜颠倒,只有没钱的时候才会想起她。 她这些年特别呵护南楠,都有点关心则乱了。 她以为今夜是能归的。 算了,待会儿给南楠打个电话嘱咐一下好了。 南苡的小表情过于精彩,温行知一只手搭在她的椅背上,凝着她,全看在眼里,“是故意的,怎么了?” 声音轻荡在二人之间,略有一丝戏弄和挑衅,她气得不轻,“不怎么,干得漂亮温哥哥。” 他见她那憋屈的样儿,嘴角翘起不易察觉的弧度,“生气了?” “有点。” “那我道歉?”沉而缓的低音包围着她,温柔的尾音勾得她心弦一动。 她抬头,有些意外。 到底是有些东西变了,他看着她时,眼里像是藏着洪水猛兽,明明汹涌澎湃,却偏静静地蛰伏着,等待着时机将她吞噬。 她心头略颤,装作无意地娇笑一声,“呸,才不原谅你。” 温行知低笑出声,正想说什么,旁边就突然不合时宜地插进来一个人,坏尽了气氛,“什么悄悄话不能大声说啊?非得两个人头挨着头。” 口气贱兮兮的,是张晓武。 她受了点惊,横了他一眼,张晓武举手作投降状,“老大,是你们太明显了!不关我的事!” 沈青绵早憋不住了,在旁边乐了,“解释这干嘛呀?苡姐是被你打断了,不开心了,道歉,道歉就对了!” “对对对,老大我错了!” “……” 温行知慢慢敛眉正了坐,看着不冷不淡的,回头就抽出一根烟给自己点上了,什么都没说。 这几乎算是默许了这群人的刻意抬哄了。 杨钊机灵,看出来温行知的心思,扶着眉头就笑出声来,悄声问了旁边的周思棋,“不会真要改口了吧?” 他们行哥多难撩一个人啊,当年还在京中时,一群热辣美女簇拥着,连沈青绵都有点移不开眼,偏温行知跟个瞎子似的,碰上不感兴趣的,连眼皮子都懒得撩一下。 什么时候看见过他拿这种眼神瞧人啊,像是恨不得把人家姑娘生吞活剥了似的。 南苡眼眸一转,思定,轻飘飘开口,“我怎么瞧着,沈青绵今晚上是要搞事情呢?” 沈青绵知道她会呛自己,但没想到会是这么阴森森的一句,直接一口烟给呛得眼泪直流。 她笑靥如花,想到英明一世,却被这群人骗到这个地方,于是伸手拿起桌上的一瓶酒,妖妖娆娆的,“今夜不醉不归,一个都跑不了是吧?” 张晓武和阿航吓得,赶紧上前捂住她的嘴。 他们认识南苡六七年了,就没见南苡喝醉过。 当年学校里社团聚餐的时候,五六十个人,几张桌子轮番喝下来,阿航一轮就倒了,张晓武还能勉强撑几轮,到了最后,一群人几乎都不省人事了,南苡却还能挺着,把这两人都扔到酒店去。 她喝酒的架势也不算猛,又平又淡,看不出什么起伏,可巧舌如簧的一张嘴,说着说着,别人手里那杯原本就不打算喝的酒,就莫名其妙被灌进了肚子里。 再慢慢地,那一杯又一杯的酒下了肚,别人都开始歇菜了,她还能清醒着,面不改色地继续喝下去,像是在喝白开水似的。 天生的姑奶奶。 他们当时那群男的,对她是又崇拜又敬畏,她就是长得再美,也没那胆子碰。 沈青绵还不知其中利害,一听有人来挑衅,顿时热血沸腾,“嘿!小爷我混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着有人敢上门儿来挑衅的呢,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谁不喝谁孙子!行哥!”说着看向温行知,“都听见了啊,到时候别说我欺负她!” 阿航和张晓武站在南苡身后,冲着沈青绵直摆手。 沈青绵不信邪,“今儿甭管我,老子当年混遍京城各个酒吧,就还没见过哪个有本事的能放倒哥哥的!” 南苡默不作声,只莞尔一笑。 两个小时后—— 南苡拍了拍沈青绵的头,凑近了笑眯眯地问道,“谁是孙子?” 沈青绵早就喝趴了,整个人软绵绵地扑在桌子上,闭着眼哼唧唧地,还不忘举起手回她,“我……我是孙子……” 杨钊和周思棋从傻眼到无尽地嘲讽,这会儿早被笑翻了。 张晓武跑过去晃了晃沈青绵,沈青绵软趴趴地就倒在了张晓武的身上。 是真的喝醉了。 要说南苡一点儿没醉也不太可能,只是比起沈青绵,她至少还能走稳路,说清楚话。 阿航叹了口气,“好好地,惹我们老大干什么?” 报了仇,她心满意足地放下杯子,空出了时间看手机,给南楠回了个电话。 难以降温 第17节 南楠还在电话那头对她说今晚没什么大事儿,让她少喝点酒。 她的担心本就多余。 隔壁桌突然就闹了起来,她瞥了一眼,恍恍惚惚看清了那边的人,顿住。 如果说刚刚她还隐约有点担心,那么现在,她已经完全放心了。 她看见李孝全和他的那几个狐朋狗友就在他们隔壁桌。 没想到在这儿都能碰见。 她微拧眉头,看见李孝全光着膀子就有点犯恶心,和南楠叮嘱了几句后便挂了电话。 两桌的位置是隔了一面镂空的网格铁架,架子上满是绿油油的爬山虎,密密麻麻的绿色只能隐隐约约看清那边儿有个人。 她是听声音听出来的。 这时,她余光瞥见旁边有个人朝着她微微倾身过来。 她侧头,看见温行知一只手搭上了她的椅后背,一手半撑在她的桌前,手上还提了一杯酒。 她顺着视线往上,和他对视。 男人的姿势几乎半拢住了她的身影,大片的阴影罩了过来。她的视线里全是他,只见他举起了杯,那双坏笑着的眼眸子就这么扫了过来,懒散着声色,故意低了声学着沈青绵他们,揶揄道,“苡姐好厉害,跟我也喝一杯?” 张晓武那群人忙着调戏沈青绵去了,压根没工夫管这边的情况。 她顿然被他逗笑。 心里有了主意,端了酒杯,与他轻碰。 两个杯子微撞,“叮咚”一声,她抬眼,发现他那双眼眸子一直跟着自己,酒到了她唇边却没有喝下去,不知想到了什么,巧然笑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行哥拼酒,姑娘到手?” 温行知放下已经空了的杯子,转眼,看她仰头一饮而尽。 “想好了吗?” 他随手接过她的杯子,替她放回了桌上,突然就问了她。 是一贯的心不在焉,却蕴着执拗,等着要她的答案。 “不是说让我考虑吗?” “可是我等不及了。” 她心头一窒,血液略略加速,听他沙哑的声音向她压了过来—— “你都让我等了半个月了,南苡。”? 第14章 凌晨 南苡轻掐着手心,望进了温行知的眼里。 他好像突然就变得柔和,说着那些话时,不正经的腔调里还有莫名暧昧的怨念。 像在埋怨她这个负心汉。 很明显,他在勾搭她。 她顿了顿,正要说话间,他身后就突然冲过来一个庞然大物,想只哈巴狗一样地赖在了温行知的背上。 冲得有点儿猛,温行知险些没稳住,往前冲了下,二人距离更甚,他在她的跟前堪堪稳住。 板凳桌筷都被撞得一阵晃荡,她愣眼瞧着那张突然凑近的脸,下意识起身让开。 接着便看见沈青绵一个大老爷们趴在了温行知身上,熊抱着温行知上下其手,口里还嚷嚷,“行哥!你怎么……又调戏人……苡姐啊!” 她站在一边儿,看得特清楚,张晓武几个人拦都拦不住,沈青绵就像个牛皮膏药似的黏在了温行知身上。 南苡刚都准备给答案了,被打断了好事的温行知脸色特别难看,咬紧了牙,腮边紧绷着,那拳头捏得“咔咔”作响。 她感觉温行知想杀人。 死到临头的沈青绵还浑然不觉地在趴在人家背上胡乱摸着捏着,声音特大,“行哥!身材不错!苡姐肯定喜欢!你放心吧!嗷呜——” 温行知:“……” 南苡:“……” 张晓武在旁边扶着扶着就被逗笑了。 几个人废了好大的力才拉开耍酒疯的沈青绵,温行知刚一解脱,沈青绵又挣脱开众人朝他扑了过去。 温行知被撞得趔趄了几步,沈青绵冲上来那模样要哭不哭的,扒拉着温行知不肯放,转头就开始哭嚎着,“行哥啊~~咱们俩从小一个……一个院里长大的,你就这么被人拐跑了……当年在娘……胎里的时候,被指婚的……明明是我们俩呀——” 南苡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温行知是想一脚踢开他,奈何被缠得太紧,最后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婚你二大爷!” “沈哥,沈哥冷静!” “哎哎哎沈哥你轻点,踩着我了!” 一群人说着说着,就被沈青绵缠着滚到了一旁的草坪里。 她没忍住,笑出了声。 没想到喝醉了的沈青绵这么烦人,发起疯来几个大男人都压制不住,她看见沈青绵一手按着温行知,一手抓着张晓武,愣是半天松不了手。 隔壁桌的那几个男人估计是被这边的动静给吸引,看见了她,不知道是不是认出了她,频频回头看她,然后凑在一堆低声说话,不断地朝她看过来。 那眼神叫人犯恶。 南苡察觉到后,微冷了脸,背对着他们坐下。 果然,不出一会儿,那桌子的人开始叫她了,“苡苡?苡苡!是苡苡吗?” “丫头,看见叔叔们了怎么不说话啊?” 南苡不吭声,低头玩手机懒得搭理。 谁知道那几个男人喝了点儿酒脸皮特厚,也就是趁着这会儿没人在她这桌子上,竟然大了胆子专程绕了一圈跑到她跟前来,一过来手直接搭在她的肩头,“苡苡,你这丫头,叔叔们叫你呢,走,过去陪你爸喝一杯!” 说着就开始推搡她。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性感的露肩小t恤,那个男人的手正好放在她肩头上,随着手动,那双粗粝的手就在她肩头上来回地揩着油。 她一阵嫌恶,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能来占人便宜了。 她猛地起身甩开了他,二话没说,干脆利落地就是一耳光挥了过去。 “啪”地一声,响亮又清脆,这架势引得旁边桌的几个男人都纷纷站了起来往这边来了。 她听见李孝全粗着嗓子吼道,“臭娘养的,干什么呢你!” 南苡却火冒三丈,冲着那男人就骂道,“什么畜生都能自认是我爸呀?我陪你妈喝行不行啊?!” 话音刚落,那个男人捂着被打了的脸,反手就恶狠狠地回了她一个耳光,“你牛什么呀你?!给脸不要脸是吧?” 南苡被扇偏了头,脸颊霎时火辣辣的,痛感激起了她的脾气,她顺手就抄起了酒桌上的一个空啤酒瓶子,刚想砸过去,下一秒,“哐当”一声巨响,南苡惊愕回头,却见那个男人已经被人踹倒在地,倒下的瞬间带翻了桌椅酒瓶,凌乱了一地,最后狠狠地撞到了那扇网格墙上,此刻正一脸痛苦地哀吟着。 “你他妈找死呢!打女人你算个什么东西?!” 温行知几步跨上去又是一脚往那人身上狠狠踹过去,周身是凛冽寒气,横眉冷凝,满眼盛怒,透着不可侵犯。 不知踹到了哪儿,那人嚎了一声,嘴里不清不楚地骂了句,温行知俯下身,掐着那人的脖子,抡圆了胳膊一拳又一拳的,全都狠狠地挥在了那个人的脸上。 李孝全看见自己兄弟被人摁在地上了,怒吼一声,正想冲着温行知挥过去,结果就被人直接迎面爆开了花。 张晓武拎着个碎了的酒瓶子,刚在那边被沈青绵压着动弹不了,是眼睁睁看见她被打了,这会儿都快被气疯了,“孙子哎,爷爷早看你不顺眼了!敢欺负我老大,找死!” 场面霎时就变得混乱起来。 南苡的气势在这群蜂拥而上的纠缠在一起的男人中间,瞬间变得弱起来。 对方就四个人,还都是常年不爱劳作的中年男人,和一群正是鼎盛的年轻人打起架来,根本就不是对手。 阿航和张晓武恨死了李孝全,这会儿全冲着李孝全去了,把人摁在地上愣是没松过手,杨钊和周思棋护着温行知,和另外两个男人扭打在一起。 就剩了一个醉醺醺的沈青绵,还不忘挣扎着跌跌撞撞地爬过来,吼了一句,“谁他妈敢欺负我行哥!” 话音刚落,不知道是谁在一片混乱中抡起了一个椅子,“哐当”一声就砸着了沈青绵,沈青绵不争气地眼前一黑,直接昏死了过去。 看见有人倒了,在外人眼里就出了大事儿了,有人报了警,没几分钟警察就赶到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救护车。 他们这群人动静太大了,一群人被警察带走的时候,周围人头攒动,附近的居民都探了头出来打听张望。 南苡在他们离开之际抓住了温行知的衣角。 温行知微顿,回了头。 “担心什么,你今晚睡一觉,明儿我就回来了。” 他被带走前对她这么说着。 好像什么事儿都不急,轻风云淡的,都是别人在瞎操心。 她眼睁睁看着张晓武他们被带走,最后只能陪着沈青绵去了医院,检查过后医生说是脑袋上一点轻伤,休息休息就成,离开前,还奇怪地打量了她几眼。 她脸上的红色巴掌印实在是突兀。 沈青绵没心没肺地在病房里呼呼大睡,她便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休息。 这个时间点医院早已经冷清了下来,只有几个零零星星的住院病人在病房外走着。 脸上刚被男人巴掌呼过,这会儿没那么疼了,可轻轻一碰,还是能撕扯着痛感。 有好心的护士看见她一个年轻姑娘一个人坐在病房外,好心给她拿了个冰镇袋让她敷脸上。她道过谢后,敷上那冰袋,脸颊的疼便渐渐地缓和了下来。 后来她敷着敷着就困得睡着了。 她挂念着那群人,加之医院走廊总有人来人往,她醒了睡,睡了醒,时不时便会看看手机时间。 这么一通折腾下来,她其实睡得并不安稳。 再醒过来时,她是被一阵有规律的脚步声吵醒的。 脚步声不大,只是因为凌晨四点的医院格外安静,那脚步声便像阵阵节律一般敲入了她半梦半醒的意识里。 她模模糊糊地睁开眼,一道颀长的身影便慢慢悠悠地晃到了她的面前。 难以降温 第18节 那人缓缓蹲下来,看着倒在椅子上不修边幅的她,轻笑了一声,“怎么在这儿睡着了?” 意识和视线逐渐归位,她看清了来人。 温行知。 昏昏沉沉的脑袋刚醒来还有点不大清醒,她坐起来,迷茫地看着眼前人,似乎是还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良久,她抬手轻碰了眼前人嘴角的伤口,略有些怔忪地问道,“疼吗?” 他抓住她的手,眼里浮起笑,故意卖了个惨,“疼,特别疼。” 她的手被他攥在掌心里,神智也随之慢慢恢复了过来。 她想抽回自己的手,哪知他微微使了力,甚至还将她整个身子都往他的方向带了带。 “又耍流氓,”她低声骂道,“不是说不欺负我吗?” “忍不住。” 忍不住就想欺负她。 她心头瑟缩,使了劲儿想收回自己的手,他却铁了心不松,抬臂干脆将人拉到了他的跟前。 她微瞠,消了肿后的脸颊隐约感受到他的呼吸。 她又想起了那个被沈青绵打断的答案。 他不依不饶,这事儿就没完。 男人半蹲在她面前,眼里半是认真,半是玩笑,望进她眼里时,像是在看一场此去经年悠远浮华的幻梦。 他声音如同沉浮在一片虚妄海里,轻淡、平和,却翻得人心头汹涌。 他说,“南苡,咱俩试试吧。” 她听后,嘴角漫过一丝笑意,垂了眸,似是思索,片刻后又重新看向他,微声道,“好。” 他探进她眼里,星星亮亮的,全是喜上眉梢的暖意。 他眉心微动,眸色一深,一直以来的克制仿佛终于找到了发泄口。温行知捧着她的脑袋,下一秒,吻了上去。 唇齿相依的刹那,鼻翼悉数被对方的气息迅速占有,凌晨四点的医院,窗口还有清凉微风透过,她却觉得四周燥热,手心发烫。 这个时间段医院虽然没什么人,但时不时还是会有查房的护士经过,在她心里,这种行为实在放肆了一些。 她微动,挣脱不开又没什么经验,只能挠着他的后颈后背,谁知男人下一秒就猝然松开她,轻“嘶”了一声,手半掐过她的脖子,歪头狠狠地咬了她脖颈一口。 她吃痛,低头委屈,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他看她时像个危险待欲的野兽,咬牙切齿的声音带着警告便传入她的耳里—— “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小妖精?”? 第15章 意乱 拂晓时分,天还没亮,医院外边还是一片暗淡,便先有了一道霞光冒出山头,清水镇被拢在一片朝色中。 她被温行知带到了附近一家宾馆里,一路明明困倦得很,脑子里却清醒得要命。 说是让她好好休息休息,一切的事儿等天亮后再说,可现在她被他带着走到这里了,总觉得紧张。 有些事儿,她虽然懂,但不代表会。 她伸手扯住前方的温行知,怂了,“医院挺好的,我真不用……” 温行知看了她一眼,戳破她的心思,“怎么?怕我对你动手动脚?” 她不作声。 他看她那样子就知道她想歪了,低头轻嗤,“放心,至少现在不会。” 至少,现在不会。 南苡怎么听,怎么暧昧。 她想起刚刚办理登记的时候也是,一对男女深夜来开房本就容易让人误会,前台那个女人眼神在他们俩身上转悠了一圈后心领神会,连她的身份证都没要求出示。 偏温行知那时候还凑上去,不正经地说了句,“姐,给个最安静的房间,方便方便。” 话既出,那个大姐的眼神更暧昧了,莫名笑了一声,给他们开了个最靠里的房间。 她有点羞于这样的调侃,没有明面上发作,可到了头,却转成了一股气,想也没想就踢了他一脚。 恼羞成怒。 她害羞的方式倒是与众不同。 他闷笑,长臂一揽,将她拉到了自己的怀里,指腹轻拨着她的下颚,刷卡开门。 镇上的宾馆比不上城里的那些酒店,走廊两侧的墙纸虽然破烂,但好在干净,一打开房间的门,也没有想象中的潮湿霉气扑面而来。 刚一走进去,室内尚还是一片黑暗,门还未关上,他的气息便迫不及待地朝她压了过来。 在医院的时候她嫌公共场合不让亲,他憋了半天的劲儿,这会儿通通释放了出来。 她被他抵在了门上,顺着力道的方向往后退,门“啪嗒”一声被关上,她心跳飞快,双手撑在他肩头上,被迫扬起头与他激烈纠缠,有些无措地抓紧了他的衣服。 小宾馆的门口空间很小,他把她锁在臂弯和墙角之间极尽索取,黑暗中她什么都看不见,感官变得特别敏锐,最后呜咽了一声,是被他吻得有些透不过气了。 温行知感知到了,终于放开了她。 幽静空间里就剩了彼此轻微的喘气声。 他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她能感觉到温行知就在她眼前,双眼迷蒙着水汽特别招人怜,可温行知看不见,只能听见她问道,“你不是说待会儿就走吗?” 所以才开了一间房。 他轻声笑起来,有些食髓知味地吻过她的唇边、下颚、耳后,他的话含糊不清,似气音一般传来,她听清了,他说的是—— “男人的话你也信啊?” 她被他磨得一阵颤栗,下意识地想蜷起身子,他直接搂过她的腰,转身将她抱上了玄关处的木柜。 借着一点月光,她总算是看清了眼前的人。 他唇角留了一道轻微细小的红肿伤口,一双细长微挑的深情眼,此刻正含了笑看着她,他抵着她的额头,低声问她,“怕了?” 她低头盯着自己的小腿,因为距离太近,自己几乎是紧贴着他的。她眨了眨眼,飞快否认,“没有。” 口是心非。 头顶上方他“哦”了一声,伸手过来想抬起她的头,在他再次倾身过来的时候,她脑海中电光火石之间冒了个大胆的念头——那个都快被她忘在后脑跟的念头。 依现在温行知对她的着迷程度,她忽然觉得又有了一线生机。 于是她伸手,刹那间手指急急地抚上了他的唇,被拦住后的男人不满地微微眯起了眼。 “温哥哥,”她娇然唤道,“真的,你要不要……来做我的模特啊?” 难得她现在还能想起这一茬,不仅坏了气氛,还有点趁人之虚。 温行知起了身,双手撑在她的腿两边,越想越不对劲,最后气笑,伸手轻捏住了她的脖子,“南苡,你丫不会是为了这个,才跟我好的吧?” 被抹黑后的她眼睛一瞪,逮着他的那双手就狠狠咬了下去,疼得他猛吸一口气,嗤笑一声,把人抱着就扔到了旁边的床上,俯身就压了过去。 南苡被困在他的臂弯间,听着那个男人威胁她,“再咬。” 男人以生理上压倒性的优势将她按在床上,她哪儿见过这种架势,那点儿娇纵的毛病瞬间就被治好了,全身僵得不敢动弹。 不做就不做,凶谁呢。 她气鼓鼓地揪着他胸前的衣服,“你再不走,天就亮了。” “亮就亮了,还赶人了?”他心猿意马地摩挲着她的脸,手撑在她耳边,“小妖精,就盼着我走是吧?” 她勾起唇,“那你做我模特,做了我就不赶你。” 温行知也不知道听见了什么,忽而就变得戏谑起来,嘴角一扬,眼里尽是使坏,他歪了心思循循引着她,“真想让我做啊?” “嗯。”南苡丝毫未察,特别真诚。 “那我做了?”说着,他略带不正经地沉下身来,重重地咬上她耳后的肉。 南苡吃痛,这才猛然反应过来他口中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男人抱着她微微发力,噬着她的耳后,热气呼出,热得她整个身体都冒出汗来。 她慌里慌张地推搡着他。 本就是故意在逗她,这会儿他倒笑得一脸没心。 见自己被戏弄,她火气冲上来,便使了力推开他,他倒在一边,她又拉起他把人往外赶。 这人不做模特就算了,还故意欺负人呢。 温行知顺着她,没怎么反抗,一路被她推到了门口。 那道门干脆利落地在他身后关上,像极了某只发火的小狐狸,他敲了敲门,嘱咐了句“待会儿来接你”后,接着就听见门上被什么软物砸中。 也算是应了他了。 -- 第二天中午沈青绵醒过来的时候,特别恍惚,盯着那白花花的天花板,像失了忆似的,懵了。 “老杨?老周?”他头痛欲裂,挣扎着想起身,扶着额头,却发现自己额上裹了一层东西。 他一愣,什么玩意儿? 沈青绵向来手贱,摸了一圈自己的头,发现后脑勺有个地方在隐隐作痛,估计是用了药,这会儿消了不少,可手摸上去的时候,还是疼。 沈青绵愣了,昨晚喝断片了,怎么着醒过来也该是在宾馆酒店,怎么就挂了伤住院来了? 住院就算了,当年他就一道小伤入院包扎都是被前簇后拥的,竟然有朝一日昏迷住院了,还能沦落到无人问津的程度。 沈青绵心塞了。 环顾四周,简陋的房间里面就摆了四张病床,每个病床都隔了一道绿色竹林的挂帘,勉强算得上半个封闭的空间了。 自知在这地方不能要求太多,他认命地躺了回去,躺了没几秒,又起身去旁边的柜子翻自己的手机。 手机在抽屉里。 难以降温 第19节 他打开通讯录就拨了个号码过去。 没接。 他又换了一个,还是没接。 靠? 这都日上三竿了,老杨和老周这俩人干嘛去了?受不了这破地方的艰苦,抛弃他跑路了? 于是他又换了一个电话打过去,还是没人接,但门口晃进来了一个人,沈青绵看见他挂断了自己的电话。 天知道,孤零零一个人四处无援的沈青绵在看到温行知的那一刻,几乎感动得谢天谢地感恩上帝,泪眼汪汪地看着温行知,“行哥,我可只有你了。” 温行知手里提着给他买来的早餐,睨了他一眼,“大清早犯什么恶心?” 沈青绵吃着那清汤寡水的东西,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他有好多问题想问,看了看一旁玩着手机的温行知,还没开口问,温行知就丢给他一个惊世骇俗的解释—— “昨晚茬架,那群人都还在进局子里。” 那他头上这伤,就是那个时候落下的了? 沈青绵倒吸口气,摸着自己头上的纱布恨恨地,哪个孙子啊,下这么狠手?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生出许多问题来,“茬架?跟谁啊?” “苡姐呢?没事儿吧?”还是个姑娘呢。 温行知挑拣了一个回,“她没事。” “噢。” 沈青绵也不执拗地追溯,他温行知既然人都完好无损地在这儿,说明事情已经摆平了。 “他们都在局子里,你怎么还先跑出来了?” 温行知话中又轻又淡,“想来就来了。” “也是,”沈青绵就不该问,“谁能管得了你。” 沈青绵照旧偏着身子盯着天花板,片刻后,觉得有点儿无聊,便扭过头找人说话,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温行知,盯了几秒后,又无语地转过头。 想了想,还是不甘心地开了口,“我说行哥,就算是我遭报应住院了,您老人家也用不着这么开心吧?扎人心呢。” 温行知指尖划过一些花花界面,有个消息弹了出来,他点开。 沈青绵下一秒就看见温行知站了起来,往外走去,他瞪大了眼,“嘿嘿嘿,往哪儿去呢?不招呼一声就走?” “接人。” “接什么人?”沈青绵狐疑。 温行知没直接回他,反倒岔了一句,“他们这会儿也该出来了,我去去就回。” 模样看着还挺急。 奇了怪了,什么祖宗,这么急着要见? 沈青绵歪嘴,不乐意了。? 第16章 右耳朵 南苡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晌午过后了。 她睡得并不好,宾馆里的房间不隔音,隔壁有个睡觉打呼的男人,声音特别大,吵得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也就等到天亮了,才能勉强睡着。 她推开门,看见病房里面某个床位周围,乌央央地坐了一堆鼻青脸肿的男人。 躺在病床上的沈青绵头上缠了一圈纱布,正吊儿郎当地吃着苹果,旁边坐了个杨钊,其余的人全都一排排坐在病床前低头玩着手机。 见到她进来,那堆男人齐刷刷地抬起头朝她看过来。 她一愣,此情此景,让她心里顿时涌上一股怪怪的感觉。 气氛实在诡异,要不是彼此都认识,她真的很难不去怀疑这群人是不是镇上的街溜子。 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彩,还有一个负了伤躺在床上的,一群人流里流气,搞得整个病房的病人都噤了声。 沈青绵一见她,又挑眉看向她身后的温行知,啃了一口苹果,阴阳怪气道,“哟呵,我还以为什么呢,原来是去接我们的南大美人儿去了啊,这殷勤给献得,连自家兄弟躺在病床上都不管了,啧。” 南苡怪异地看了看他,觉得那话里也怪怪的。 沈青绵邻床有个老大妈一脸讳莫如深,连着瞟了他们这群人好几眼。 南苡往前迈的步子变得艰难起来,她硬着头皮坐在沈青绵病床前,“什么时候出院?” “待会儿拿了药就能走了。” “哦……” 温行知挑了另一侧的空床上坐下,扫了一眼南苡,不知为何目光在某一处竟然略滞了一下,连着看了好几眼,最后莫名转开头扬起了嘴角。 沈青绵离南苡最近,这会儿啃着苹果,还没反应过来,看见了,便随口问了句,“你也受伤啦?怎么不包扎呀?” “啊?” “右耳朵后面,都淤了。” 南苡狐疑地伸手去碰,病床前的一排男人竖起了八卦之心,纷纷拉长了脖子探头来看。 就像突然被雷劈了一般,那一刻南苡凌乱得都忘了该有个反应。 沈青绵还在那儿不知所谓地说着,“你说你好端端一个美人儿,干嘛跟他们……” 话没说完,那张嘴里还含着苹果,突然就像嚼不动了似的,木愣愣地,又重新看回了她脖子后的那处,一脸不可思议。 不知道是谁在看清后那个地方后轻佻地“啧”了声,接着又是一声唏嘘,皆在暗示某人犯下的罪行。 南苡的脸顿时爆红,猛然起身,埋怨的目光直冲温行知而去,只见他低着头在那儿笑得肩头直抖。 那是他几个小时前把她按在床上啃的。 她捂着耳朵那一块狼狈地冲出去,出去之前还瞪了一眼那个罪魁祸首。 身后一群男人终于哄笑起来,她还隐约听见有人说了句“还挺新鲜哈”。 还挺……新鲜。 丢人。 她站在洗手间,对着那个有些斑驳的镜子照看着耳后,那个地方果然有一小块淤青,不算大,但她嫌热扎了个马尾露出了白皙的脖子,耳后肌肤雪白,有了一个痕迹,就特别显眼。 她倔强地使劲儿搓了搓那个地方,压根没变化。 心里已经把温行知翻来覆去咒骂了好几番,没办法了,她只能满是无语地出了洗手间,正撞上了那个候在外面的男人。 他斜斜地靠在墙上,低头去寻她,“是不是骂我呢?” 她压了口气,笑,“没有。” 那一脸的怨念温行知哪里会信她是真不想骂人,于是抬手,给她松了头发,散落下来的头发将那淤青遮了个大概,“这样总行了吧,小姑奶奶?” 男人腔调里透着一股懒和散,指尖轻轻拨弄着她的发丝,有意无意扫过她的耳后,她敏感一缩,赶紧推开他,自己上一边打理去了。 “沈青绵他们就那样,”他又拉回了她,将人束在自己面前,“以后不搭理他们就是了,你跑了不就证实了咱俩昨晚没干好事儿么。” 她暗自腹诽,本来也不算好事。 可温行知却捏起她的下颚,轻声道,“我可是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干呢。” 医院的楼层洗手间来来往往的全是人,南苡被他困在臂弯间,头发散乱着,还在拉拉扯扯,简直不成样子,饶是她脸皮再厚,也终究是个脸皮薄的女生。 她企图挣脱开他,低骂,“温行知你不要脸。” 温行知这么长时间也算是看出来了,这姑娘虽然看着是一副妖精样儿,骨子里却要强正经得不行,分明是她最先来撩拨,等到自己当真想上手了,她又犯怂了。 又菜又爱玩。 大概是曾经被她那些师兄师姐教过半截子撩人法子,只可惜技术还没到家,遇到个段位高的就原形毕露了,骨子里其实全都是当初被她父亲教导下来的克己守礼。 可到底那张脸还是勾着人的,温行知冷笑一声,想也没想,大庭广众之下直接往她唇上狠狠地亲了一口,语气凶狠,“谁不要脸?” 这一举动,算是彻底引来了注意。 南苡看见周围好几个路过的人都顿然转头,向他们投来了惊异的目光。 小镇人杂言多,人们的思想大多数也不似大城市一般开放,这种举动还好是在清水镇,要是放在平安镇,传出去了还得了? 这人像是知道自己的死穴和顾虑似的,回回出手都能把她摁得死死的。 她是真怕他了,可还是不愿松口,咬牙转头道,“沈青绵他们还等着呢,赶紧回去吧。” 不然时间长了,又得被误会了。 他讥笑着她,正要开口,便听见一声“咳——” 身后有人尴尬地轻咳一声打断了他们。 她僵住,顺着声音看过去,是杨钊。 也不知道刚刚被他看去了多少。 杨钊眼里的笑意一闪即逝,颔首道,“行哥,该走了。” “来了。”顶上那人倒是波澜不惊地回了句。 离开之前她还使劲儿拨弄着头发想遮住那道吻痕,温行知看着她雪白肌肤上的那块淤青,笑了笑,没说话。 医院门口停了两辆车,沈青绵一行人早已经坐了上去,张晓武在后座问着下一步的安排,几个男人热火朝天地讨论着,一点儿也不像是头一天打了一架这会儿刚从局子里出来的人。 沈青绵是个闲不住的,当初在京城的时候瘸了一条腿都要往各个会所酒吧里奔,来了这种清闲的小镇上,就更待不住了。 他说起了昨天原计划要去县城的事儿,张晓武和阿航面面相觑,没应。 医院门口晃出来了三道身影,车里的人都侧头看过去,只见杨钊身后跟了一对,男人一脸随意无愧,女人却散了头发不敢朝这边看。 那俩人,像是刻意保持了距离似的。 见他们俩来了,有人吹了个口哨,不怀好意地问道,“哟,这不行哥嘛?” “跟着苡姐嘛去了呀行哥?” 难以降温 第20节 “光天化日的,你可别吓着人苡姐。” 彼此心照不宣,此起彼伏的调侃之中,浪子本色尽显。 温行知抬眼看了看旁边的人,回骂道,“滚蛋。” 那模样沾了几分笑,像是没所谓一般。 南苡面上装得倒是镇静,却还是不自然地拨了几下自己的头发,温行知见状,自然地搭了手过来替她压住那一缕头发。 他把她揽了过来,问道,“什么安排?” “还能什么安排啊?县城!走着!” 南苡听了以后,五官微微有些扭曲。 一个两个脸上挂着彩都还要往县城跑,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像个地痞流氓要进城闹事儿似的,尽丑化市容市貌了。 她在这边胡思乱想,沈青绵那边却讨论得如火如荼,一个伤员,甚至还想跑到山顶降落伞去寻刺激。 这种公子哥,是真不拿自己的命当命。 南苡吸一口气。 想起当年上学的时候被室友拉进过这种圈子,那个酒吧里面全都是一群胡乱瞎搞的公子小姐们,乌烟瘴气的,当时甚至有个人腿上缠了一圈石膏,都还嚷着要去玩滑翔伞。 后来她去过一次后就再也没去过了,总觉得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也没那个兴趣融入进去。 这番沈青绵还在说着要去哪儿寻刺激,一群人到了最后看着那祖宗头上的纱布,和滔滔不绝的口才,都越来越沉默了。 最后还是温行知皱着眉头警告道,“沈青绵你他妈悠着点造。” 温行知说话果真管用,这么一开口,沈青绵顿时消停了,南苡看见他那气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泄了下去。 见他真动了怒,本来也不太想去了的一群人,又赶紧顺势而下打着圆场。 看这样子,估计是要消停一段时间了。 上车后,她还是悄悄瞄了他一眼,刚刚在车下的怒气好像顷刻间都烟消云散了。 温行知是一夜都在医院里照护着的,好不容易出来放松了,烟瘾便上来了,他开了烟盒抽出一根烟给自己点上,见她在偷瞄自己,沉声笑道,“看我做什么?” “看你还生不生气。” 温行知启动了车,打了个方向盘,“我生什么气?要不是沈青绵他爸在来之前特意嘱咐我看好他,谁乐意管他?” 南苡微怔,脑中把话过了一遍,很是识趣地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她知道要是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总免不了会扯出他们这群人的事儿。 她不问他,就像他也不问她,你是真的准备放下枷锁,毫无顾虑地、坦然地接纳这段感情了吗? 她特别清楚,温行知没有那个打算告诉她这些。 她也没有那个信心承诺自己一定会坦然。 至少现在不能。 她看着回程路上倒退的风景,刻意抛开了那些突如其来的沉闷的感觉,转头去看专心开车的他,目光定在他颚边半晌,越想越不对劲,怔然地唤了他一声,“温行知。” 紧接着她就缓缓地问出了一个问题—— “你怎么会知道我那么多事儿啊?”? 第17章 不简单 温行知静静地开着车,没说话。 车内气氛一时变得紧张。 她只是忽然之间觉得,他好像对她了若指掌,而她,对他一无所知。 南苡隐约觉得,他不说,可能是与他一直闭口不谈的那些事儿有关,于是扭过头,趴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的风景,“算了。” 最好是彼此都别问。 要真把一些事情坦白了讲出来,就不好玩了。 路程没多远,他们很快就回了平安镇,前方的车像是要刻意留下他们二人独处,拐个弯就蹿了老远,等他们到了平安镇后,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周末用不着去工作室,南楠这会儿应该也在家,她犹豫了一下,对那个刚停完车回来的男人说道,“你先上去吧。咱们分开走。” 温行知不咸不淡地看了过来,站在她面前半天没动。 不知道他在较什么劲儿,但看着,多少有点不高兴。 她感觉他的目光落在了她的头顶,还想着要不要解释一句,结果那个男人上来就使劲儿揪了一把她的脸,那力道带着某种发泄,痛得她直咧嘴,恶狠狠地拍了他,“温行知!” 抬头还未看清他的表情,便见他转身进了楼道。 男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她揉揉被捏疼的脸,慢吞吞地跟了进去。 回家后发现南楠一个人闷在房间里学习,她也没敢去打扰,给南楠招呼了一声后,便直接回了房间补觉去了。 折腾了近乎整整一夜,此刻困倦感扑面而来,她把手机搁在床头,一沾到枕头没多久就睡着了。 大概是太累了些,加上白天思绪繁杂,她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她梦见了父亲。 梦里是父亲年轻时的模样,笑起来时,眼边还有堆起来的褶子。 曾经镇上的家长学生亲切地称为“南褶子”的父亲,恍恍惚惚地,好像真的还在她的身边。 她们站在京大的校门口,九月的京城还没完全褪去暑气,那天的父亲是特意请的假,非说要送她到京大,到的时候衬衫后背湿了一片,仍替她拖着行李箱,一手还牵着南楠。 父亲语重心长地对她说,“进了大学,学习上一定要克己、自律,京城大都市,各种人各种诱惑都有,你要时刻记得,勿与小人争长短,勿与浪子谈情爱。” 勿与小人争长短,勿与浪子谈情爱。 那时候的她即将步入一个除云城、平安镇以外的新世界,一身意气飞扬,无数理想与激情等待着挥斥方遒。 可后来她走再多的路,父亲那句话,她却始终铭记。 求学四年,如父亲所说,皇城脚下,各路权贵,后来她也果然遇见了许多人,许多诱惑,也有幸见识过那些京城名流的公子哥们声色犬马、糜烂度日。 不可否认,她有被其中那么一些富二代追求,可她都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有一点苗头的,也会被她及时掐断。 昏黄的京大校园给她的梦境笼上了一层哀凉的色彩,她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着身影逐渐远去的父亲,她试图跟上去,父亲却牵着南楠越走越远。 忽然之间又像是下了一场雪,零零星星的几片雪花在她眼前落下,她透过那扇京大教室的窗,看见了父亲和蔼的笑,看见了昔年平安镇的那条河,有个捞尸人奋力将人打捞上来,尸体早已经凉透,而她追溯到河边,慌了神,险些跌进河中,是一双温和有力的手将她及时扶住—— 她抬头,看见了温行知。 她蓦然惊醒。 看着昏黄的房间,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大梦初醒,现实将她狠狠地拉了回来。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颠倒东西,她头有点疼,从床上爬起来后,还有些回不过神。 她放空大脑,呆滞地望了墙面许久,最后才慢慢地走出房间。 南楠还在房间里奋斗。 墙上的时钟显示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她拧起眉头,南楠听见她这边的动静了,走出来探了个头,“姐,我没有给你留晚饭哦,你自己说的要减肥。” “哦……”她脑袋糊成一团,莫名问了句,“有人来敲过门吗?” 南楠惊异,“你怎么知道呀?我刚要给你说,行知哥哥刚刚找你来了,但是你在睡觉。” 心头突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她笑了笑,“没事儿,你看书吧。” “好。” 南楠进了房间刚坐下,想了想,又回头,“姐?” 拿着手机查消息的南苡抬起头,“啊?” “你和行知哥哥……”南楠扭捏着,想了半天都想不出该怎么问,“就是,你们……是不是……” 南苡坐在沙发上,猜出了南楠想问的事儿。 南楠一向都心思细腻,进入了青春期以后,好像更敏感了些。 南苡默然翻着手机的消息,看着群里张晓武给她发的那句“老大,行哥不简单昂”,顿了顿,当着南楠的面没承认,“别瞎想,专心学习。” 南楠“哦”了一声,又缩回了房间。 张晓武这话莫名其妙的,南苡追问了过去,他回得特别快:【昨天咱们不是进局子了么?】 南苡:【怎了?】 张晓武:【你没发现咱们都出来得特别快啊?】 南苡看着屏幕沉默了。 张晓武的消息接二连三地发了过来—— 【我还以为怎么着也要拘个三五天的,谁知道当天晚上就解决了】 【本来说是天亮了再走,后头行哥说自己有点事儿,居然还先走了】 阿航在中间插了一句:【说走就走了】 张晓武:【对对对!现在李孝全那群人都还在局子里蹲着呢】 南苡慢挠着发丝之间,此刻才想起来,当时在医院尚且还是凌晨四点,那个时间点,他们都应该还在局子里,而温行知一个人就来了。 没想到会是这样。 张晓武:【而且,老大,当天晚上清水镇和平安镇的镇长可都来了,就一个普通聚众斗殴,至于这么兴师动众么?】 阿航:【老子瞧着镇长们对着行哥笑得脑袋都快掉下来了】 张晓武的消息一条接一条的往外蹦,看得她愈发沉默。 话都说到这儿了,很该有个清晰的概念了。 她无意识地来回滑动张晓武的那些话,想得多了,便也忘了回消息。 张晓武:【老大??人呢??】 张晓武:【受刺激了?】 难以降温 第21节 阿航:【老大没事昂,就是说咱不能稀里糊涂地谈恋爱】 南苡还是回了个:【了解】 然后比了个ok手势。 这时,又有一条消息跳了进来—— w:【南苡你是猪吗?还没起?】 她眼中闪烁,恨恨地打了几个字发出去:【起来了!】 w很快给她回了过来:【楼顶,上来。】 她心头一跳,扬了嘴角,悄悄看了一眼南楠,小丫头正专心致志地看着书。 她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南楠,我下去买点吃的,饿了。” “噢,去吧。” 关上门她瞄向楼顶那扇大开着的门,蹑手蹑脚地爬上去后,就看见靠外边的位置倚着一个男人,正在垂首抽着烟。 察觉有人靠近,温行知抬起头,沉沉的目光紧盯着她,在看见她的那一刻便没移开过。 她吊着他的胃口,故意停在他一步之外不动了,“这么快就想我啦?” 温行知见她驻足不前,眉头轻皱,朝她伸出手,“过来。” 她嘁笑,手刚搭上他,面前的人便眼眸陡深,径直将她抓到了自己怀里,一翻身,便将她压在了天台边。 身体紧密地贴在了一起,南苡还在错愕,男人伸手便扣住她的脑袋,呼吸瞬息之间就落了下来。 她的手从抵着他,到渐渐挽上他的脖子,唇齿相依之间,她听见他含糊了一句“妖精”。 鼻翼之间尽是他的味道,那是当初她给他挑的沐浴露,如今倒成了一道催化剂,催得她手脚发软,全身依附着他。 到最后,她被吻得有些窒息,推着他想让他离开,这人却不依不饶地偏了头,在她脖子上轻轻咬了一口。 那一咬,是男人极力克制后,向她显露出来的专属男人的强势欲|望。 她感受得特别清晰。 也就是她笃定他不会在这儿对她乱来,不然,非得落荒而逃。 “不打算公开了是吧?”他撩起她耳边的一缕发,话里透着危险,“我就这么见不得人?” 南苡微愣。 这人,还记仇了。 她稍凑近一分,彼此便额尖微触,温软着声色道,“慢慢来嘛温哥哥。” 她是打算撒娇将这事儿糊弄过去了,偏温行知就着迷于她这副故意勾人的妖精模样,一举一动全是妩媚,让男人甘之如饴俯首称臣。 他掐着她的腰,让她更贴近自己。 “行,”他缓出低音,带了一丝|诱,“那就去我家,去了就不跟你计较了。” 话里的意思可没那么清白,他还按着自己的腰,南苡想动弹挣脱,却又被他死死地摁回去。 这种事儿,她向来拧不过他,即使是两个人如今好上了,她也占不到半分好处。 于是只能讪笑着偏过头,撒娇,“你能不能别老吓我?” “哦,”温行知懒散笑开,看着她的侧脸,“你觉得我是在吓唬你?” 他分明,认真得不得了。 作者有话说: 芜湖,最近有个考试,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来得及备稿,我正在努力奋斗ing!? 第18章 迷恋 顶楼没有明灯周围陷入一片漆黑。 晚上八点过后的小镇,夕阳落土余晖散尽,一重又一重的山峦逐渐归于黑暗。 两个人凑得近,夜里虽什么都看不清,她却能依稀辨出温行知的神色,掺了些令人难以捉摸的真假。 她颊边难得地飞了一抹红,庆幸这是在夜里他看不太清。 她轻啐他一口,“流氓。” 声音娇脆、绵软,甚至还有少见的涩然和委屈。 他瞒了她那么多事儿她都还没跟他计较呢,这会儿倒是先埋怨奚弄起她来了。 她傲然噘嘴,手从他肩上滑下,抗拒似的背在身后,抬起头来回望他。 他感应到她微妙起伏的小情绪,眉峰微挑起,慢条斯理地退开一步,仍将人圈在自己臂弯间,却悠悠地俯下身,与她平视,在暗夜中想要看清她的神情。 他眼里藏了一片深海,幽静深邃,却暗潮汹涌,看着她时,仿佛要将她悉数吞噬。 两个人在混沌中无声相望,各怀心思,各自执拗,各不相开口,像一场硝烟,都在等着对方先低头认输。 清风徐徐地绕过她周身,男人的眉骨清晰地刻在她的眼前,她能感受到他炙热的目光就停留在她脸上,可她只一动不动,轻咬着下唇抗拒开口。 终于还是他先开了口。 只听见他沉着声,主动交代,“你的那些事儿,是我听镇上的人说的。” 随意的口吻,却解释得认真。 她许久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向她解释今天白天问的那个问题。 好像完全在理。 她当年因为年少气盛,不管不顾地闹出了太多事儿,如今被人说闲话也是活该。就算是现在学会低调收敛,可那些风言风语却一直没停过,要是真有心打听她,又怎么会愁没渠道。 得到了答案后她却笑不起来,熟悉的沉闷感涌了上来,她挤出了一个笑容,敷衍应了个,“哦。” 温行知没说话,只是那两只手臂依然困着她,不知道在坚持什么。 两个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也挺般配。 他一身秘密,疑似为了逃罪才来到这里; 她是负重前行的人,被生活逼回这里。 她不问,他装傻,谁也不戳破谁,表面看着风光霁月,可背地里,谁不是一地鸡毛前途茫茫。 她嘴角扯出一个弧度,想那么多干嘛呢? 然后敛眉,唤出:“温行知。” 她面上浮起笑,决定今晚不去理会这些烦琐,眸子里闪着星碎,“走,我带你去看个好玩的。” -- 南苡说的那个地方,是三年前镇长建起来的一条天梯。 平安镇庙小,交通也不发达,当年来过很多届镇长,来了又走,都没能建设起来,只有如今的这一个,虽之前宣传片的事儿耍过赖给她下过套,但不可否认,这真的是在过去的二十年里,南苡看见的唯一一个在认真做事儿谋福利的镇长。 那条通天的水泥阶梯,从平安镇最低的地方,直直通向山顶最高处,山顶悬崖边往里三寸,修了一圈结实的木质围栏,天气好的时候爬上去,能俯瞰整座平安小镇。 她以前经常和张晓武阿航下班后抱着相机爬上山顶,赏着天气好时勉强还能看的小镇,顺手采景,发个朋友圈感慨岁月。 只是后来在半路上遇见过几次王永微后,她就很少在晚饭后的散步高峰期里往这些地方跑了。 她回一趟家取相机,知会了南楠一声便出门了。 出门前南楠还站在房间门口,看着她急吼吼的样子,略有期待地问道,“是和行知哥哥吗?” 南苡一愣,这破孩子……直觉怎么那么准。 最后她也没敢承认,只说是和张晓武上山拍延时景,可能会很晚回来。 温行知就在门外等着她,她对南楠的话,全听在耳里。 可以让张晓武,让阿航,让沈青绵,甚至是所有的朋友知道,但却不敢让南楠、这个小镇上的人知道。 小镇人闲言碎语多,她有抵触倒是能理解,可南楠呢? 他靠在墙上没说话,还猜不透这姑娘到底在忖量什么,但总之,他是见不得人的。 十点过后的平安镇上已经没什么人了,那条天梯更是空落落的,只剩刮过的夏季枯热晚风。 两个人慢慢地顺着那条漫长的梯子迈步爬着,她体力不敌他,被他拉出了老远的距离,看着前面那个人没停下来等着自己的意思,便故意嗔了他一句,“温哥哥真厉害,体力好,都不等人呢。” 前方的男人顿了一下,转过身,看着下方在使小性子的人,笑了,走回她的身侧陪着她一道慢步爬着,“就这么点体力,今后还怎么得了。” 他的声音很轻,那些暧昧的揶揄被吹散在风里。 她装作没听见。 等终于到了那上面后,南苡早累得气喘吁吁,护着相机累倒在了圆石凳上。 反观温行知,不累不喘,神态自若地在她身边坐下。 山上风大,呼呼刮过耳边,乱了鬓边的碎发。南苡歇息了一会儿,伸脚踢了踢旁边的男人,“喂,温行知。” 温行知没理她,正护着火在点一根烟,风大,点了好几次都没点着,她凝眼看着,忽然便放了相机,一双葱白小手便倾身过去,替他把风挡得结结实实。 他点烟的空隙略略抬眼,看见了那张认真护火的精致小脸儿。 上次这样,两个人还在小巷子里针锋相对,那张脸,也还满是不甘和挑衅。 烟雾忽然缭绕而起,很快便被风吹散。 温行知深深吸了一口烟,强压下那点悸动,赏着山下的江边小镇,状似无意地问她,“就是这儿?” “嗯。”她拍拍他,抬手指了指山下的某栋楼,“看,那里就是咱们家那栋楼,那边……就是南楠的学校。” 不知道是哪个字眼儿拨动了他,他笑而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南苡的注意力却全在眼前的夜景,目光扫荡在这片一览无遗的小镇里,她还能看见空旷的街道、无人的菜市场、准备关门的副食店,以及那一方小小的亮着的窗户。 她举着相机,“咔嚓”一声。 “我小时候,这里还是一片森林,夏天的时候蛇特别多,是山里的农户们种了一堆野决明、凤仙花、鱼腥草……” 温行知捻着烟的手一顿,“鱼腥草是什么?” 难以降温 第22节 “噢,就是一种植物,能吃,闻起来像鱼腥味儿。你是北方人,不知道正常。” 温行知难得有如此好的耐心,追问她,“好吃吗?” “不好吃,”她皱眉,停了一下,又说,“只是我不太喜欢吃……其实很多外地人都吃不惯的,这种东西,一般在南方才会有。” 温行知听后没说话,抽着烟,却不明所以地笑了。 南方才有的植物鱼腥草,和南方才有的姑娘南苡。 只此一个。 “笑什么?”她瞪了一眼莫名其妙笑的他,“想吃啊?行啊,明天就给你买,看你吃不吃得惯。” 温行知低头笑而不语,弹了烟灰。他抽烟习惯抽三分之一,这会儿扔了烟蒂,没多久,又给自己点了一根。 四周寂寥,草木堆被风刮得沙沙作响,虫鸣声聒噪地响在耳边,她偏头去看温行知,男人的轮廓隐没于半明半昧中。 坐了许久,她无意摸到了自己脖子上挂着的相机,想起自己来这儿还有目的,于是起身,站到栏杆边,将相机放在圆台上,低头认真摆弄着位置和角度。 殊不知身后的男人看着她凹凸有致的身形,目光在一片烟雾中逐渐变得游离。 南苡感觉身后有人缓缓地贴了上来,随之而来的,是熟悉的男人身上的木质冷香和烟草气息。 她微回过头,看见温行知近在咫尺。 男人又高又挺,靠过去的时候,几乎将她整个身子都侵占,她半倚在栏杆上,随着他的倾压而微微向前俯身。 温行知没有太过于紧逼着她,只是男人强烈的存在感和侵略感,让她觉得背对着他的这个姿势,令人稍有些不安。 “你……” 话还没说完,他的手便从后面绕过来轻捏住了她的下颚,巴掌大的脸在男人宽阔的手掌里,楚楚可怜地被迫朝他偏过去。 南苡的手抓紧了栏杆,“温行知……” 他的吻细细地落在她的脸颊、脖颈、耳后、肩头,轻飘飘的力道引得她一阵战栗,她听见他低哑着嗓子说,“你知道我对你着迷的,对不对?” 他来得突然,让她不知所措。 接着,他的另一只手圈住她的腰腹,她整个人紧紧地贴上了他。 他周身还有未散尽的烟味儿,修长的手指漫然地摩挲着她的脸,他只将头搁在她的肩头,动作却没有再继续下去。 她的心跳从擂鼓到渐渐平息,僵直的身体也慢慢回了软,可他刚刚那句话,却如羽毛飘落一般在她耳边轻轻拨弄,久久回不了神。 空气寂静了许久,她肩头开始有些酸累,便轻轻推了推他,温行知懒倦起身,松了手。 她转过身正对着他,看了他半晌,突发奇想地问了他,“烟是什么味?” 温行知闻言,伸手替她理顺额前被吹乱的头发,随口道,“没什么味儿,只是偶尔抽着,心里能舒服些。” 说着间,那股瘾儿便又钻进了他的身体,于是他坐回椅子里,点上了一根烟。 在青雾飘起来的那一刹那,一只柔软的手便伸了过来,将烟头从他嘴里夺了过去。 唇上一空,他张口微怔。 南苡细长的手指捻起烟来特别好看,她的动作有几分生涩,却学了他七八分的样子,将烟往嘴里渡。 他看见她吸了一口,目光微眺,眉头逐渐轻皱。 然后下一秒,她猛地呛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折耳根大战就此拉开帷幕—— 我先来,我恨折耳根:)? 第19章 娄银 烟灌入了她的胸腔和鼻喉里,呛得她直冒泪花,喉间是难以言喻的火热灼痛。 即使她此刻被呛成这般狼狈的模样,但不可否认,她拿烟上唇的姿势,别有风情。 大概是美人天生的优势,一颦一笑都是祸水本色,就连咳嗽时抬起的那只拿烟的手臂,都像一抹秦淮河岸招揽生意的艳色。 温行知全然看在眼里,伸手替她轻拍后背。 她硬邦邦地递回了那根烟,“还给你!” 他瞟她一眼,接过那根半空中的烟放回嘴里,不禁念叨,“姑娘家的,抽什么烟?” 她眼睛因为猛烈咳嗽而红了一圈,此刻嗓子难受得不想说话,只幽幽地瞪他一眼。 以前张晓武告诉过她,说人压力大的时候来一根烟,至少能舒缓一下紧绷着的神经。 这些年压抑着走过来,她却觉得这生活还没到那种想抽烟解愁的程度。 就是想试试,结果又辣又呛。 那天两个人一直在山上待到了凌晨,山间晚风从清爽变得寒凉,是她打了个哆嗦,温行知才问她要不要回去。 她收了相机后便和他原路返回,回去的时候镇上已经空无一人,除了江边夜宵摊上还有几桌男人在吃喝撒野,整座小镇都陷入了沉睡。 温行知就是在那个时候牵起的她的手,掌心的温度传来时,她愣怔了许久。 “这会儿可没人看见,别说牵个手都不能了。”他调侃,街道上空荡荡的,两个人连说话都不自觉变得轻了。 她耸了耸肩,“你现在甚至可以为所欲为,温哥哥。” 知道她是嘴贱,他惩罚性地捏紧她的手,疼得她直求饶认错,他睨她一眼,放过了她。 昏黄的路灯投射了两个人交叠在一起的影子,他走在前方牵着她,她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四周静得只剩了二人的脚步声,却是从没有过的安心。 温行知有骨子里的自律和内敛,所以不爱出镜,更不爱和模特一样站在镜头前摆弄姿势,南苡明白,所以没强求过。 那拍一张私照作为自己的私存总可以吧? 她悄悄地举起相机,对着他的背影拍了一张,看了看效果,总觉得差味儿,于是再来一次,调好了一切数据后,开口叫他,“温行知?” 男人刹那回头,正好卡点在了那个路灯之下的逆光时刻,他英挺的眉宇轮廓在灯下形成了完美的剪影,南苡抓住镜头,按下快门。 温行知难得的片刻温柔被她的偷拍行为瞬间击毁,他嗤了声,一把扯过她,掐着她的后颈,“长本事了是吧,小妖精?” 虽这么说着,却没夺过她的相机让她删除。 她已经很满足了。 可以慢慢来。 男人嘛。 --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那张被她偷拍下来的照片,都被她当成了自己的手机屏保。 图片被她处理过,模模糊糊只看得清一个男人的剪影,而且依稀还能看出,他是在牵着自己。 有种朦胧的,说不上来的温柔。 按理说,手机属于私物,也鲜少会有人注意屏保背景,于是南苡就这么抱着侥幸心理用着,中途还和沈青绵张晓武他们吃吃喝喝的,都没人注意过。 倒是温行知,有一次外面玩的时候手机碰巧没电了,便拿过了她的手机,刚一亮屏就微微失了神,她见状,大窘,一把夺过手机就再也不给人了。 当时他低头笑出了声,大概笑过了头,她头一次见到他被烟给呛到肩头耸动,险些回不过气。 桌子上的人都看了过来,问缘由,却发现他们二人一个抱着手机冷脸不语,一个只顾着笑。 后来还是某天张晓武拿着她的手机想看看时间,这个秘密,才终于被人发现。 当时张晓武就被她的屏保给弄得愣怔了,然后口气酸得不成样子,“咱们南大美人儿终究还是被人拐走了昂。” “咱们来这儿艰苦朴素,有的人,还抛下我们谈起恋爱咯~” 阿航指尖飞快地敲着键盘,还不忘抽了空抬头调侃一句,“苡姐放心飞,阿航永相随!” 南苡强装镇定,就坐在办公椅上,嘴里含着棒棒糖,一边冲他们敷衍笑,一边看着学校家长群里面的消息,大意是孩子进入初三后,会加长一节晚自习,秋季即将来临,昼短夜长,请各位家长注意孩子安全。 她看着那条消息,也是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平安镇的秋冬要来了。 南方小镇上的秋冬,向来是湿冷冻人,她想起张晓武和阿航第一次来这边的时候,两个细皮嫩肉的京城男孩儿差点在南方的冬季穷风里哭出来。 初来时,他们俩买了空调以为有用,谁知道在南方的冬天里,这个东西压根不太管用,后来还是南苡给他们买了暖风机,才勉强得以度日,只是每个月高昂的电费让他们俩揪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心。 那天正好是今年镇上的第一场秋雨,南苡到了办公室还没两个小时,就看见镇长走了进来。 镇长红光满面精神焕发的,同外面连续两天阴沉的天气,呈截然对比。 他背着手一身的领导范儿,见到她,第一句话就是,“苡苡,你上次那个宣传片,有个投资商看中了,你可是主要的技术功臣啊。” 轻风云淡的,给了她两条信息: 一是平安镇的工程项目有人看中了; 二是她的功劳有人看见了。 可她一想起那个自己辛辛苦苦通宵制作了大半个月的创意宣传片,镇长就这么给她否了,转头用了一个伪原创的宣传片,她心里就犯膈应,连回镇长的话都变得有点公事公办,“您满意就行,我算哪门子功臣,不都是您指导得好么?” 这话虽敷衍,却将马屁拍进了镇长的心里。 镇长满意地点点头,“不问问是投资什么项目啊?” 能有什么项目?屁大点儿的小镇,除了江边有块大片空地能搞个水上乐园,再顺便通个观光游轮,除此之外,还能怎么投? 她提拉着眼皮,还是给了镇长老人家一个台阶,“什么项目?” “嘿,是个水上乐园!到时候镇上的孩子们肯定都要开心坏了,哈哈哈……” 她和张晓武阿航对视了一眼,几个人都猜到过,这会儿都心照不宣地,纷纷扯起了嘴角陪着镇长一起笑。 好歹也是人家镇长的一个心愿。 “哦对了,那个投资商很喜欢你做的那个宣传片呀,”镇长战术性地推了推眼镜,眼睛里冒着精光,却是问道,“苡苡你现在有没有男朋友呀?” 她吓得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不是因为镇长这惊死人的话,而是因为在镇长说完这句话后,她就看见温行知和沈青绵走了进来。 那人估计是听见了,靠坐在门口的那张桌子上,瞥了她们这方向一眼。 镇长还没发现身后来了人,叹了口气,“你说你今年也二十四五了,该好好考虑一下自己了呀,那个投资商也就三十岁出头,青年俊杰一表人才,怎么样,给你引荐引荐?” 难以降温 第23节 南苡心虚地喝了一口水,“不用了……” 张晓武和阿航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冲她挤眉弄眼的。 她咬牙,换了个话题,“那个宣传片也就是仿着市里的做的,没什么出彩的……” “噢,”镇长突然一拍脑袋,“我后来临时又换成原版的了。” 南苡笑容一僵,拳头陡然捏紧。 “我们看来看去,都觉得应该相信你这个高材生的眼光,这一步剑走偏锋,好在险胜……哟,行知啊?什么时候来的?” 温行知斜倚在门边,淡淡地朝镇长点了个头,没搭理。 是沈青绵笑嘻嘻地回道,“我们早来了,李叔。” “嗐,早来了还一声不吭的,净吓人。” 温行知的脸色可以说算不上很好,缓慢开口道,“是您吓着我了。” 镇长没听懂,愣了一下,毕竟是老江湖,最擅长的就是掩饰和找台阶,直说温行知这年轻人幽默风趣。 她使劲儿憋着笑,最后还是没完全忍住,唇边微溢,眉眼弯弯。 温行知眯起了眼。 镇长还在那边问着他们怎么来了这儿,沈青绵和张晓武跟镇长打着太极就把人送了出去。 “你怎么想起来这儿?” 他之前为了配合她,白天都不大和她同时出现在小镇众人视野里,以至于他也不怎么往这边跑。今天却是奇怪。 温行知仍一动不动地,靠在那门边盯着她,“你这成天不着家的,我可不就得自己找上门来了。” 话里透着满满的怨。 她感受到办公室里其他几人的视线聚焦过来,一愣,搞了半天一群看戏的。 这男人生了气后总不按常理出牌,她急声辩驳,“我哪有!” 也就这段时间忙,好几个通宵都在加班。 张晓武说她最近像受了刺激似的,以前业务单不多,每天上班下班的倒也闲适,后来生意渐渐好了,市区有了许多慕名而来的,那时候虽然忙,也没这样连轴转的时候。 南苡对比只是沉默,没说过为什么。 前段时间她有个微博内容被某个视频平台的乡村博主给转发了,那位博主的视频因此爆火,得到了一百多万的点赞。那个博主也算良心,把她微博号置顶了评论,一下便引流来了许多人。 本来是好事,只是那天上线翻了翻,一堆又一堆的私信给她看直了眼。 私信里面全都是夸赞她拍的乡野生活看着舒适,有人也在她的私信里吐槽城市里的生活、上司、工作,她翻着翻着,突然翻到了一条私信,是一个叫做“银银不会飞”网友,那人特没礼貌地给她发了个:【?】 【南苡?】 【我说你怎么没动静了,你现在怎么混得这么惨?在乡下那种地方,为了生存,怕是要给人当那种又土又丑的农村婚庆摄影师吧?】 那话里熟悉的弯酸和讽刺激得她浑身一震,让她莫名想起了很久以前某个女人讥讽的嘴脸。 她快速点进那个头像,急切地想得到一个答案,结果一看认证,果然,就是娄银。 娄银微博里置顶的第一条就是去年获金像奖最佳导演时,上台领奖的精修照。 深红色鱼尾礼服,头发优雅地挽起,手捧奖杯,咧嘴轻轻微笑,像个小公主一样,眼里满是胜券在握意气风发。 娄音眼里那丝得意的笑,就像是一根刺,往她心里头狠狠扎进去,逼得她不得不开始正视这些年来被她刻意尘封在心底的事实和野心。 她无比清醒。 那是娄银。 是一个从小被捧在手心里,与她截然不同的天之娇女; 是如今风头正盛,早已与她拉开差距的新锐导演; 更是她曾经不屑一顾、针锋相对的劲敌。 作者有话说: 叮~解锁新人物。 备稿没时间,我感觉周末应该会请一天假……? 第20章 指婚 世上有一种人就是有这样的魅力。 不出现的时候,各自相安无事,一出现,便能火药味儿冲满天。 张晓武一路跟着南苡过来的,所以他比谁都清楚,曾经的娄银在她的心中,只是一个不屑一顾、一直虎视眈眈想要超越她的小角色罢了。 京大导演系,全国导演系的最高学府,那里头人才济济,靠天分吃饭的人不少,靠努力奋斗吃饭的人也不在少数。 而南苡属于前者,娄银属于后者。 当初两个人同时进校,一个妩媚张扬,一个清纯内敛,专业成绩排名一前一后,还在同一个名师门下,因此总有人爱把他们俩拿出来比较。 南苡不在意那些风言风语,可娄银是个心高气傲的公主脾气,自小当惯了第一名,不愿甘居人之下已是常态。 但是大家都知道娄银比不过南苡。 这一点,单看院里郑老爷子对两人的态度,便能知晓。 郑老是桃李成蹊家喻户晓的电影界大前辈,当初在国内电影刚刚起步的时代,便拿出了不少惊人的成绩,是最早一批走上戛纳国际的导演,曾被好几届上头的领导拿出来做过典型。从郑老门下出去的学生,可以说没哪一个不是行业大亨。 众人皆知郑老每年手里头就三两个学生名额,大一的南苡凭着天赋占了一个,娄银凭着关系占了一个,大二的张晓武因为成绩优异嘴巴甜又占了一个。 张晓武是个没心肺的,看见美女就要贴上去,所以最后就南苡和娄银两个人竞争最激烈。 其实南苡压根就没将娄银放在眼里,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娄银固执地追逐南苡的脚步,时常还因为二人差距过大耍公主脾气,私下里给南苡添堵使绊子,南苡聪明,总是看破,于是二人大一整学年就这么小打小闹过去了。 如果不是因为在大二的时候郑老在席间对着行业内的一众精英说过一句话,两个人的关系其实也不至于这样恶化。 当时郑老爷子说的是—— “诸位都睁眼看着吧,南苡这姑娘真是二十年来难得一见的天才,只要不走歪路,不愁大红大紫,那娄银虽然优秀努力,但这行这业,终究还是得靠天赋吃饭的。” 就这么一句话,后来让娄银知道了,从小被娇惯着长大的大小姐就没受过那委屈,于是当天晚上就发作了。 张晓武记得那年京城隆冬盛雪,校园内外的马路上结了一层薄冰,连走路都有些滑脚,他急吼吼地披了件羽绒服去胡同巷口接她的时候,看见她浑身从头到脚都湿淋淋的,穷风刮过,她被冻得蜷在路边,没了气力。 在张晓武的印象里,南苡一直是个明媚张扬、慵懒洒脱的姑娘,可那天,他第一次见着这么狼狈脆弱的南苡,以至于后来,他都不太敢去回想,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只知道后来娄银穿着一身金贵整洁的羊毛大衣跑出来,见到张晓武怀中的南苡后,神色稍有几分未褪的慌乱之外,还掺了几分酸涩。 后来导演系两大美女面心皆不合的消息,就这么传了出去。 人人都以为南苡会是最终胜利的那一个,只是后来没想到命运弄人,人们眼中的鬼才瞬息落幕,自此了无音讯查无此人,反倒是娇蛮任性的小公主,年纪轻轻便拿下了最佳导演奖,一时风光无限。 没人知道她回了这里,她走的时候谁都没说,就连恩师,她也没忍心告知。 那些破烂往事南苡想得有些出神,连温行知走到了她身边都没注意到。 温行知见她愣神,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想什么呢?” 南苡回过神,有些迟钝,“啊?” “我问你今晚还加班么?” “加……” 工作室里顿时哀声连天,南苡正了神砸砸嘴,连轴转了这么多天,也是得让别人休息了。于是抬表看了看时间,已经下午三点了,便干脆改了口,“这会儿就下班吧,最近淡季没什么工作,明后两天都放假,好好休息。” 明明是她给的福利,一群人以阿航为首,却纷纷都朝着温行知投去感激的笑容,欢呼着,“谢谢行哥!” “谢谢温老大!” 南苡冷了脸,一群没良心的。 提前下班,张晓武和阿航指定是要和沈青绵乱混的,几个人勾肩搭背地在外面等着他们,沈青绵等得着急,吹了个口哨,催促着,“快点儿啊。” 南苡关好了门,便跟在了他们后面。 温行知白天在外面的时候,都不大与她并肩而行,说是心甘情愿惯着她,可每回这样过后,到了晚上就会报复性地强吻占她便宜。 口是心非的男人。 她朝他的方向踢了一颗石子过去,石子飞出去,滚落在他的脚边,他注意到,微微偏了头过来。 虽不明显,她却知道他是在看自己。 他懒得计较她这些小动作。 她听见他们又说起要去县城的事儿,沈青绵还念念不忘着那个山顶降落伞。 说话间,沈青绵回了个头,问她,“苡姐,降落伞去吗?” 温行知也跟着看了过来,平平淡淡的,像看一个普通朋友。 她愣了愣,“不去,恐高。” “噢,那正好,行哥也恐高,你们俩凑一对,漂流去吧。” “南楠初三了,我不去。”她很干脆地拒绝了。 而且秋天了,谁没事儿漂流? 没想到她会拒绝得这么快,沈青绵一时无言,转头看着温行知,温行知也抬头她看了几秒,略略沉思一番后,“我没兴趣,你们去吧。” 话音刚落,南苡手机就进来了一条消息。 碰巧沈青绵又换了个提议,“那今天上我那儿搞烤肉party去?我哪儿有个大顶楼。苡姐,去不去?” 南苡看着手机上的消息,有点迟疑,只见四个男人都往她的方向看过来,翘首以盼地。 她小心翼翼开口,“晚上有个饭局……可能也去不了。” 沈青绵彻底被扫了兴,直觉她这么别扭的原因就是因为旁边的人,干脆怒视着温行知,“怎么回事儿啊行哥?最近苡姐都不跟咱们玩了,是不是你又惹人家生气了?” 温行知冷嗤,“关我屁事。” 南苡没说,其实是镇长叫她晚上去吃饭,说一定要感谢她的倾情创作,而且特别声明了只让她一个人去。 这种局一般拒绝不了,她还想以后能有活儿呢,镇长再过几年就调任了,到时候牵线帮忙拿一些项目,也总比她自己哼哧哼哧埋头苦干的强。 难以降温 第24节 沈青绵和张晓武几个人就这么散去,温行知一路无言,等到快要进家门的时候,他直接伸手将人扯进了怀里,拥着她便进了自己家里。 “嘭”地一声门关上,温行知把人抱起放在玄关低柜上,撑着手在她两侧,“晚上又要去哪儿?” 语气有点冲。 她就知道,冲他撒着娇,“镇长叫吃饭呢,不能不去。” “我不是还有两天假么,都陪你,好不好?” 说着,她还轻轻扯了扯他的衣领,指尖若有若无地划过他的骨上琵琶。 小妖精又勾引人,那点怨气霎时便被熄灭了。 温行知倏然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又吻,呵出的热气喷在她手背上,“这算什么?只让看不让吃?” 又开始不正经。 她收回了手,嗔他一眼,足尖轻蹭他的腿侧,想转移话题,“我渴了,要喝水。” 谁知道他不吃这一套,哼笑着直接怼她,“你要喝水关我什么事儿?” 她气,“你家来客了不得给人倒杯水啊?!” “谁乐意给你倒?”温行知将她从柜子上抱下来,咬她耳朵一口,“小没良心的。” 她忿忿地在后面往他小腿上踢了一脚,“你以前也这么欺负你女朋友吗?” 这个问题,男人没有回应。 气氛停顿得刻意,南苡嗅出了一丝异常。 她从没听沈青绵他们说起过温行知身边有过什么女人,也没从张晓武打听到的事情里听说过,可她从一开始试探他的时候就知道,他是个身经百战的人。 好像对他的了解,都是从点点滴滴的痕迹里推敲出来的。 她不知道自己这种试探算不算徒劳,明知他不会开口告诉她,可她就是控制不了好奇心。 大概是因为对一个人有兴趣,便会忍不住地四处打探。 她甚至期望温行知告诉她,张晓武先前打探的那些事儿,那些他犯过事儿来避风头的话,都是瞎编乱造的。 都是假的。 温行知进了厨房给她端了一杯水,递给她时,她故意没接,坐在沙发下面的软垫子上,抬头问道,“心虚啦?” 他貌似很介意这种问题,把杯子放在一边,在她面前蹲下,“是不是欠?” 又开始凶她了。 可惜她今天偏偏是铁了心要一个答案,于是便发了狠,朝着他扑过去,温行知重心不稳,被她压在了身后的沙发垫上,只见她居高临下地扬了下巴,质问道,“说不说?” “是不是不敢说?” 他气笑了,“我有什么不敢说的?” “是不是沈青绵?”她凑近他。 温行知:“?” 南苡轻啧,很是笃定,俯下身,“你当年不是差点被指婚给他么?” “大大方方承认怎么了?我又不介意。”? 第21章 温公子 “……谁特么指婚给谁?” 温行知气急,借了力便把她捞起来扔在了沙发上,抓着她的脚踝蛮横地压了上去,“酒后胡言的话也能信?你丫是自己考上京大的么?京大的学生有你这样儿的么?” 这人损起来简直是刀刀戳人心窝子,她又气又羞,被他的动作激得尖叫一声,骂了声“混蛋”,晃着腿要踢他。 本来也没想动真格,温行知用的力不大,很容易就被她挣脱开了,结果那一脚直直地踹向了他的肩膀,疼得他倒吸一口气,怒火蹭地一下就上来了。 “小妖精给你能的!”温行知说着就钳住了她的两只手腕,摁在了头顶上方。 他低头去吻她,挣扎间她的几根发丝也融进了二人唇齿之间。他吻得又急又狠,南苡只觉得唇齿滑腻之间掺了些硌人的东西……不止是唇齿之间,浑身上下好像都随之开始灼烧硌人起来。 她今天穿的是一身黑色连衣裙,连衣裙质地柔软,贴合在身上刚好能裹住曲线,可被她这么一挣扎,整条端庄大方的裙子往上蹭了又蹭,两条白嫩的长腿露在了空中,到最后,竟然显了几分蛊人。 她浑身使不出力,被逼到沙发的角落里逃无可逃,想拉下自己的裙子,却被温行知扼住手。 她有点后悔故意撩拨他了,这个男人果然惹不得,有什么事儿,他是真敢上手。 温行知丝毫不理会她的道歉求饶,不知触到什么竟微微一愣,火气顿时烟消云散,低声在她耳边轻笑暗道,“这么口是心非?” 她羞极,不自然地想推他,他却得寸进尺不依不饶,那种陌生的悸动让她害怕起来,只能紧紧环住他的脖子咬紧了牙,他偏头过来,“怕了?” 声音低旋在二人之间,她喉间隐忍,不愿回他,他倾身过来吻住她,在她险要失控的时候,她听见他口中含糊了一句,“晚了。” 说完,南苡便微微睁大了眼,就像是突然下了一场雷电雨,此刻忽如雨势骤降,势头来得又凶又猛,将她死死困在了那场风雨里。 她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是一场绚烂烟花绽放,然后眼前一片湿漉雨雾,就连温行知隐忍的额间,都渗出几丝汗来。 他抵着她的额头,手背轻柔地蹭过她的脸,指间还有未干的露,她眼中隔了一片渺茫迷离的水雾,茫然无助地看着他,像个方经世事的少女。 他心念微动,低头又想去与她纠缠,她却终于回过神来刚那是什么,一时羞恼地咬破了他的嘴皮。 温行知低骂了一句“我靠”,撑起身,想损人的话到了嘴边,看她那副凌乱松散的可怜样,又瞬间软了心。 “我和镇长都约好了要吃饭的……”现在都快到时间了。 她轻轻推了推他,别过头,面中带涩,眼眶湿红,不知道是刚刚急的,还是被他欺负的。 “……那就再等会儿……” “不行——”她急得都开始掐他了,小模样像是要咬人似的。 都到这份儿上了,再继续就显得他有点禽兽了。 两个人在沙发上又是好一会儿,温行知最后起身放开她时,早就过了和镇长约的时间了,可是这中间她一直不敢乱动,生怕自己哪根筋儿不对,又惹急了他。 身上的裙子皱巴巴的不成样子,她满脸冤苦地理着裙子,明明是自己占了主动权要逼问他的,可最后话没套着,自己反倒还被欺负成这个样子。 越想越气,那双凄凄怨艾的眼神变得愤懑不平起来,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连拖鞋都没穿,秋天转凉的天气里踩着冰凉地板就走到了玄关。 温行知看见她光着脚走在地板上,刚想唠一句,身后就突然冲上来个小东西,抱着他的下颚报复地啃了一口,牙齿磕在他脸上,他疼得“嘶”了一声,猛地起身,谁知道她动作还挺迅速,刚一转身,就听见她骂,“呸,狗男人!” 接着门“嘭”地就给他关上了。 他站在那儿半天说不出话,望着空荡荡的房间,人都走了一会儿了,他才轻嗤笑出声,躺会了沙发上。 摸摸腮边那个位置,还在隐隐作痛。 南苡这时给他发了条消息,拿起一看,是一句——【都怪你,我都延误了!】 字字皆是埋怨。 他却看笑了,手指轻拭了一遍屏幕后,没接她的话,而是幽幽怨怨地说:【有些人的对象真惨。】 南苡估计没想到他突然这么跳跃,回得也很快:【?】 温行知:【朋友圈都只配被设置仅半年可见】 温行知:【你评评理,这对象混得多可怜呢?】 已经到了餐馆坐下的南苡看见后:“……” 旁边的镇长一边和桌上的人说话,一边敲敲她的桌子示意因为回消息有些走神的她。 她正玩着手机,听见声音立马抬头,脸上顿时笑靥如花,“镇长说得对,李总别谦虚呀。” 说的就是坐在南苡对面的那个年轻男人——李成章。 据镇长的介绍,这位就是那个看中了平安镇项目的老板,也就是看中了她作品,让镇长帮忙介绍的人。 南苡来的时候就没想过,这位投资商会亲自追到这里来,更没想到镇长会这么“无耻”,先斩后奏把她骗到这里来。 结果来了才发现没有想象中的庆祝庆贺,只有寂寂寥寥的三个人。 什么庆祝,都是假的。 不过是打着吃饭的幌子,给她相亲。 李成章是个看着还挺干净随和的中年男人,带着一个金丝边眼镜,斯文又温柔,今天大概是特意收拾了一下,西装挺阔,留有淡淡香水,说实话挺好闻。这形象,要是放在她们平安镇,第二天早上说媒的人就踏破了门槛。 只是这破破旧旧的地方,也难得人家这番精心捯饬了。 手机放在了一边,她双手撑着下巴,笑容里满是中规中矩,跟着镇长一起拍着这位投资商的马屁。 甲方嘛。 天塌下来,也是主子。 可南苡却漫不经心地想着一些有的没的。 她猜着这种年纪轻轻便有了这种规模事业的男人,要么就是自己本身实力过硬,要么就是家中有强厚的实力扶持。总之,是有些本事背景的。 只是李成章行事做派处处透着一丝严谨,大概是自小家规如此,可看得多了,总觉得有些死板。 不像那个男人。 正这么想着,李成章的话便问了过来,“南苡呢?南苡喜欢什么项目?” 她受到旁边镇长的疯狂示意,艰难地笑道,“我啊?李总喜欢什么,南苡就喜欢什么。” 镇长非常满意她这个回答。 李成章抬眼看她,“那喜欢滑雪吗?” 不喜欢。 李成章的眼神灼灼,她只能硬着头皮扯上一句,“没去过,不知道哎。” 闻言,李成章一愣,随后敛眉低笑。 镇长瞪了她一眼,是在怪她怎么翻脸这么快,没礼貌。 她闷着没说话。 最后镇长还是和和气气地打了个圆场,好在李成章看着不算介意,继续和镇长聊天,时不时还会向她投来目光。 她置之不理,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听着镇长他们的话题。 难以降温 第25节 他们说到了李成章在京城的生意,说如今规模有多大,说年收入多少个亿,说涉及的领域有多广,可惜三十多岁的人,愣是单身至今。 南苡怎么会不明白这其中的用意。 “说起京城,我想起来了,”镇长一拍桌子,“咱们镇上现在还有一个京城人,姓温,家里也是做生意。” 南苡心底倏然一凉。 “这样,我试试能不能叫他来,给你引荐引荐,都是做生意嘛……” 南苡想阻止,镇长却已经把电话拨了出去,她撑着身体听着他们说话。 不出意料,镇长没说几句他就答应了。 李成章见镇长这副殷切的模样,有些意外,不动声色地探道,“这位温先生,不知道是做什么生意的?” 镇长摆摆手,“说不得,说不得,但是这个人,要是有本事搭上,半辈子生意都不用愁。” 李成章是个商人,自然知道镇长这样的人,人情世故里混了一辈子,能当着他的面说出这样的话,其背后的深意绝对不可小觑。 他推了推眼镜,笑道,“四九城里什么人没有,镇长这话怕是过头了吧?” 镇长连连摇头,知道李成章这是在套话,但笑不语。 李成章转头又过来问她,“南苡也认识这位温先生?” 她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回,倒是镇长替她着急地解释了,“他们俩是邻居,平时就跟朋友一样,是吧苡苡?” 她啊了一声,大脑却一片空白,目光呆滞地看着远方那道徐徐靠近的身影。 那道身影越走越近,这么一个高挺英俊的男人,一个小时前还同她厮混在一起弄得她险些失控,此刻却一脸冷淡,矜贵无比地在她身边落了座。 南苡有些恍惚。 桌子是圆桌,四个人正正方方地坐成了一圈,落了秋的季节,温行知穿了个深灰色连帽卫衣,一身休闲运动的装扮,却硬生生地将气场撑得不可侵犯,生生与他们三个人隔绝开来。 他打了个招呼后便一如平常地靠坐在椅子里。 闲散、淡然,看向她时,还透了几分不可说的顽劣。 她要命地攥紧了手。 镇长想和投资商打好关系,搞长期合作,她能理解。可是这前脚当媒人,后脚做引荐的,真的是好没意思。 “温先生?”李成章在见到温行知的那一刻便愣住,有些不敢置信。 半晌,慢慢地回过神来,脑中却已是转了很几个弯,冷静后略略思索,方才礼貌笑道,“不然还是改口,称一声温公子吧。”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半忙半赶居然九点准时到了……后面应该还要再小修一下这一章 下一章修罗场哈哈哈哈,我试试我明天能不能双更? 第22章 瘟神 李成章话毕后,温行知没急着搭理,手里玩着打火机,像是入神思考。 镇长是中介人,不可能让气氛就这么冷却下去,于是轻咳一声,说道,“行知就是来咱们平安镇散心修养,李总不用这么客气,今天这顿饭大家都是朋友哈,你看我还是半途叫来了行知吃饭,人家还是来了,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搞那一套,哈哈哈哈……” 温行知眼神游离在他们三个人之间,她心虚地低了头没敢和他直视,这人多聪明啊,万一看出个什么好歹来…… 说实话,她有点怵他。 即使被捅破是迟早的事儿。 温行知默不作声地收回视线,缓着顺了镇长的台阶说下去,“李叔说得对,没必要拘着,随意就好。” 李成章默然,神色复杂地看了看温行知,迟疑地点了点头。 因为温行知的到来,让本来就不太想说话的南苡,直接在这场餐桌上选择了让自己透明。温行知偶尔会搭个一两句话,都是生意场上的事儿,除此之外,温行知几乎没有主动开过口。 南苡不露痕迹地打量他,妄图从他的眉目间看出点蛛丝马迹来,可连着瞟了好几眼,都没什么苗头。 他真想要隐藏自己,她一向是看不出他情绪的。 她此刻只祈祷李成章不要来找她搭话。 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刚这么一祈祷完,李成章的话题就抛了过来,声音特别温柔,“南苡呢,以前在京城的时候,没听说过这件事儿么?” 李成章的心思特别明显,他知道她是京大的,挑的话题都是绕着京大,这次说的是她大二那年在京城时,发生在信安圈的一件事儿。 说实话她不是那个圈子里的人,很多事儿也不太了解,只是因为是京大的学生,才有了一点儿关注。 听说是当时有个京大的男生仗着自己有了几分天赋和技术,年少轻狂地跑到暗网里与一个信安大佬叫嚣,说三天内就会查出这个大佬的真实身份姓名。 那个大佬当年是一战成名封了神的人物,圈子里的每个人都记得那场著名的世界信息自由战,他们记得在那场并不公平的硝烟里,三十多个国家的人,只有一个中国人,单枪匹马群挑整个武林。 而那一战的结局,最后是以五星红旗升起而绚烂结尾。 从此以后,所有人都记住了那个代号——瘟。 瘟神。 这位瘟神是个来去无踪影的人,了解的老粉团都知道他是出了名的闲散仙人,要让这位大佬现身,除非是动荡飘摇的家国大事。 所以,当有一个青涩自持天分的少年人站出来宣战时,所有人都觉得那个学生在不自量力,于是大批大批的人都涌来看笑话,可结果却让人大吃一惊。 他们不仅在有生之年看见那个大佬现了身,还见证了那个学生被瘟神狠狠收拾了一顿——那个学生的模糊真人丑照被堂而皇之地挂在了全网首页。 没露脸算是给他留了面子,但也给他放了一句话,“京大之耻。” 思及至此,她顿然笑起来,“我知道,挺有意思的。” “有意思?”李成章盯着她。 她想着那句“京大之耻”,又想起了当年室友吃完了瓜后捧腹大笑时说的话—— “像个操碎了心的鸡妈妈拎着自家丢了人的小鸡回家似的。” 言罢,她兀自轻轻地漾开笑意。 镇长不清楚事情原委,有些懵,反倒是李成章理解到了她的意思,拳头抵着嘴,有些克制,但随后也低声笑开。 温行知面无表情地转着酒杯。 南苡与李成章笑着笑着,一转头就看见了温行知的脸色。 她一愣,突然意识到自己和李成章的互动过于默契。 谁知道温行知下一秒竟然也跟着他们一道轻笑起来。 那一笑,听得她心肝一颤,笑容险些挂不住。 偏巧,他就是这么敏锐地注意到她的视线,转头看了过来。 双眼对上时,他静水不澜,却蓄满了暴风雨前的宁静。 她故作自然地喝了口水,然后冲镇长施然一笑,“我去个洗手间。” 然后飞快逃离。 洗手间的位置就在餐馆外,小镇上的很多餐厅农家乐几乎都这样,为了省水管材料,洗手间和水缸、洗衣池几乎都连在一起,用水方便,也更散味儿。 南苡把自己关在里面整整半个多小时。 时间显示是晚上八点半。 洗手间里太闷,她干脆出来坐在旁边的洗衣池上玩起了手机,等着镇长要走人时叫她。她翻了翻和温行知两个人的聊天记录,顺道去把朋友圈权限给解开了。 她叹了口气。 还是外头的空气自由舒畅。 视野里好像隐约有人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走过来,她无意抬头看了一眼,僵住。 他走到她面前的时候,甚至还心不在焉地弹了弹烟灰,她坐在洗衣池上矮了他一截,温行知在将烟放回嘴里之前,居高临下地问道,“躲这儿来干什么?” 平平淡淡,听不出什么起伏。 可她就是直觉他生气了。 “我没躲。” 他无视她话里的狡辩,抬手,捏住她的下巴,直接撂开了话,“你们俩相亲,有李叔这一个媒人不就够了,叫我来算怎么回事儿?”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见他微微俯下身,嘴唇一张一合,神色凛然,蔑然轻吐,“见证你们伟大爱情的诞生吗?” 南苡哑然。 她走的这半个小时,完全足够让温行知证实他自己的怀疑和猜测。 两个人平时在外面就跟普通朋友似的,要多避嫌有多避嫌,她知道自己本身就是个受人争议的,起初这样也是为了防小镇上的那些闲言碎语波及到他,可如今却颇有点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这人吃起醋来,还真是伤人。 她仰头,“你不信我。” 他没说话。 可这种时刻的沉默,几乎相当于默认。 他不信她。 他为什么不信她? 她挣脱开他禁锢自己的手,抓起来就恨恨地咬了上去。 那一口是真带了怨气和恨意,全一股脑地发泄了出来。头顶上传来男人一声吃痛闷哼,还没等他推开自己,她就速战速决先松了口。 咬完后她觉得心头舒畅多了,像扔垃圾一样甩开他的手,抬头小声骂道,“不信我,那你还要我。” 委屈巴巴的,活像是被他抛弃了似的。 男人心里纵使再有气,此刻见她这副模样也不气了。 温行知突然就舍不得跟她计较了。只是这番僵持,总得有个人站出来调和。 于是他要笑不要笑地开了口,“这只手是刚那个……” 南苡:“?” 他眼底的戏谑越来越浓,最近竟然笑意扩大,侃道,“我没洗手。” 难以降温 第26节 也就是那一下,她竟然莫名其妙懂了他这前后不搭的话。 温行知眼睁睁看着她的眼神从迷茫到会意,再到震惊羞愤,脸霎时红了个大彻底,跳起来叫道,“温行知!” 他总算是不再阴沉着脸,将她扯进了怀里,轻声在她耳边问出,“这么害羞?那下次我注意?” 她持续瞠目,一语双关,臭流氓! 她被锁在他怀里,埋首在他胸前,耳朵都飞起了一抹晚间红霞,她听见男人胸腔里的笑意,“动不动就咬人,你属狗?我今天让你咬多少回了?” 嘴唇上、下颚伤,还有刚刚那只手。 她闷着不想跟他说话,心底里却骂了句“活该”。 “而且……”温行知捧起她的头,让她直视自己,眼中有一闪即逝的坏笑,“我倒是想要你,可你给么?” 她虽目光凶狠要吃人,但到底还是耳根子红着,恼羞成怒,也不过如此。 半晌,她才嘟囔着问了句有的没的,“温行知,你真没洗手啊?” 这次换温行知愣了,好半天才捏了捏她的脸,沉沉笑出声。 - 再回到桌子上时,桌上的男人们都吃得差不多了。 温行知对着李成章还是那副爱答不理的样子,见她来了,才勉强挑起眼看过来。 镇长嗔怪地瞪了她一眼,“苡苡,李总可是等了你半天啊。” 她刚一坐下,就无语得全身僵硬。 温行知像看戏似的,还在旁边附和,“刚李总还问你,说人哪儿去了。” “……” 李成章被众人调侃,笑着摇头,“你别听他们胡说。” 她知道是胡说。 温行知那双手合十,漫不经心的样子,不就是故意挑着她的刺么。 她暗自在桌底下踢了他一脚。 被踢后温行知却莫名笑了。 几个人又坐了一会儿,温行知看了看时间,很是“识趣”地起身,“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一步,各位随意。” 李成章看见温行知要走,出声道,“如果您不介意,不然就加个联系方式吧,以后回了京城,也能常聚。” 南苡眉心微动,朝温行知看去。 李成章已经把手机递到了温行知的面前,温行知看了几秒,无声无息地和她对上了视线,接着回了眸,看着自己面前那支手机,“今儿手机没电了,下次吧。” 然后转头没几分钟,那个自称手机没电的男人就高贵冷艳地给她发来了一句—— 【天气凉,赶紧回来。】 她喜滋滋地回了个“哦”。 但温行知说得的确没错,晚间的天气的确是有些凉了,她臭美就穿了一条长裙,坐了没几分钟,南楠也给她发了消息来,回看镇长和李成章也差不多了,她便趁机提出回家休息。 不出她所料,镇长找了个借口便兀自溜了,就留下了她和李成章两个人,李成章想送她回家,她也没拒绝。 本来也没多远,两个人说不定一边推拒着,一边就到了家门口。 “你对那个温先生有意思对吗?”两个人默然同行时,李成章突然就这么问出了口。 毕竟也是三十多岁的男人了,小女生的那些心思,隐藏的再好,也是有迹可循的。李成章不傻,刚席间一番拉扯,他只看见这姑娘频频回头,看的,是那个散漫不经心的男人。 两个人走到了楼下,小巷子里昏暗得很,南苡思忖了一番后,还是决定问出来,“你认识他,是吗?” 她这话不是疑问,是笃定。 作者有话说: 这里简单解释一下,但感觉有的小可爱们应该知道。 文中的【信安】指的是信息安全技术专业,内容就相当于黑客红客这种。其实最近发生了一件事儿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关注,就是西工大被国外黑客攻击的事儿,差不多信安专业就是这样的吧。 然后那个【暗网】,是属于深网的一种,咱们现在能看到的互联网只有4%(冰山一角),看不见的网络就是暗网,暗网里面就emmmm什么都有吧,很复杂很黑暗,在这里不多说,有兴趣的可以了解一下。? 第23章 矛盾 “不能说认识吧,”李成章感慨地笑了笑,“曾经有幸和他在同一场宴会里,听人介绍过。” 南苡在等着他的下话。 谁知道李成章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看得出,这姑娘并不了解他。 两个人的关系如果到了一个暧昧不清的层次,却仍然对彼此了解不清不楚,起码有一方是有问题的。 李成章猜,是那位温先生不愿说。 于是他笑了笑:“不如,你去亲自问他好了。” 南苡就知道。 李成章就是典型的商场老手,说话滑不溜秋的。 不过,她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他好歹算是你的小辈,你怎么称呼他作‘先生’?” 一个是二十多岁的青年,一个是三十多岁的行业前辈,差了整整一轮,这种称呼,怎么听怎么奇怪。 李成章却摇了摇头:“你要是以后能有机会了解,就知道,我这么称呼,还是太客气了。” 她一晃神,注意点竟然放在了李成章话中的那个—— 以后? 这个词儿,听着熟悉又陌生,却是南苡从未想过的东西。 “上去吧小姑娘,天色不早了。” 她回过神,点了点头,同李成章告了别。 李成章开车来的,就停在她楼下,她等着李成章上了车,才慢慢往回头走。 因为李成章的那句话,她几乎是一路都在心神不宁。 哪里还有以后? 她大好的前程,全都被缚在这么一个穷辟小乡镇里。 她掏出钥匙就要去开门,忽而想到什么,又眼巴巴地挪到了对面的门边敲了敲。 过了有一会儿温行知才来开的门,一开门,还没看见人,她就先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沐浴露香味儿。 他应该是刚洗完澡出来,身上有水珠懒得擦干就直接笼上了睡衣,整个人看着湿得很。 他发间的几缕湿发有水珠滴下来,浸湿了他的肩头,而肩胛处,是曾让她一眼钟情的精致琵琶骨。 她轻飘飘地晃了视线:“在干嘛呢?” “看不出来?” “哦……”也是。 她自讨了没趣,低头灰溜溜地摸摸鼻子:“没事儿,就问问,晚安。” 他可安不了。 温行知抬手,直接把人扯了进去,门关上的一瞬间,她手机也进来一条消息,还没去看,就被温行知拦腰抱起,她脑袋一恍,被他放在了沙发椅背上,然后他靠上来,双臂展开撑在两侧,将她束在了自己面前。 他放的这个位置很微妙。 往后仰有点儿危险,往前倾显得太主动,但她为了稳住重心,却不得不前倾完全依附他。 心机狗男人。 “解释解释?”他散着声缓道。 她早就准备好话术了:“我也不知道呀,去的时候什么都没跟我说,要是知道的话,我就不去了。” 软软甜甜的嗓音,带着刻意的安抚与讨好,这模样,谁舍得与她计较? 温行知神色清冷,抬起手,往她脸上拧了一把。 他真使了一把力,她实打实地叫了一声,疼得一脚踹上了他的小腿。 “你今儿都咬我多少回了,我这点儿算什么?” 南苡自知理亏,捂着被拧红了的脸,怨怼地瞪着他。 那一下是真的下了死手,疼得她眼眶都泛了红,要不是因为有话问他,谁会送上门来受这种委屈?! 她吸了吸鼻,疼红了眼眶:“我还有话问你呢。” “你问。”问完赶紧滚蛋,没良心的小狐狸。 “你会回京城吗?” 这句话,伴着她轻轻绵绵的声音,就这么突兀而直白地被问了出来,直接挑开了二人之间的屏障。 他难得愣住。 声音落了地,隔了好久都没等来答案。 “我只问你,你迟早有一天,还是会回京城的,对吧?” 房间的空气仿佛凝滞,她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还有自己的心跳。如果不是因为李成章今天对温行知说的那句话,她也不会意识到这个问题。 别的都不问,只问这个。 这个问题,很重要。 “如果是呢?”他回她。 她手狠狠扯起了沙发布一角,本来就猜到这个答案了,也不知道她在心酸什么。 她面上仍装得一派轻浮:“哦……那咱俩算什么?露水情缘吗?” 听了这话,他眼底转瞬浮上一丝轻讽和薄怒:“你是这么认为的?” 难以降温 第27节 她沉默。 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手机又进来一条消息,她低头一点开,才发现是南楠。 五分钟前—— 【我看见你进行知哥哥的家里了哦~】 【偷笑.jpg】 刚刚—— 【姐,晚点回来也没关系,我ok的,放心】 南苡:“……” 她正想给南楠解释以自证清白,一直等着她回答的温行知却失尽了耐心,一把抢过她的手机,熄了屏,扔在了身后的沙发上。 那句安慰的话戛然而止,她就不是个脾气温顺的人,冷不丁突然被人抽走了手机,顿时火了:“你干嘛!” 他的语气明显重了,一字一句地:“我在问你,你觉得咱俩就是玩玩而已是吗?” “不然呢!”她急着想拿回手机给南楠回消息,语气也冲起来,“你一个迟早要回京城的人,跟我在这儿瞎耽误什么时间?!不合适就一拍两散算了!” 一句话,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现实问题血淋淋地撕开了一道口。 但其实他们都明白,他们应该面对的现实,远不止这一个。 温行知呼吸里尽是竭力克制的怒气,死死盯着她,像是要从她的脸上分辨出个真假对错来。 可南苡却开始大力地推搡着他想让二人分开,他在她这种分外抗拒排斥自己的动作下,终于爆发。 他双手捞起人就直接往房间里走,一脚带上门,门关上的力道还带着怒气,“嘭”地一声震天响,她听得心惊肉跳。 他把她扔在床上,抓着她一把将她扯到自己面前,死摁着她的肩膀不让她动弹,疼得她痛呼出声,怒骂:“温行知你王八蛋!” “我再问你一遍——” “你要跟我一拍两散是不是?”他怒极,看着她,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 南苡被他逼得没了退路,偏了头双手抓在他的肩头,指间轻颤,不知道是气,还是怕。 挣扎撕扯过后,彼此都在喘着气平息冷静。 她不敢抬眼正视他。 兴许是这些年她太怕王永微他们伤害南楠了,以至于她遇到南楠的事情,从来都是以南楠为先,她曾经怕南楠又受到刺激和伤害,所以是极尽所有也要给南楠一个安然的环境。 这一路打打杀杀过来,她容不得自己在南楠的问题上出一点岔子。 就是温行知也不可以。 可每每冷静过后,又总觉得是自己担心过了头,可失控上头后做的那些事儿,也的确已经像根刺一样,扎进了别人的心里。 就譬如现在。 她的确是担心过余,南楠也的确没受到影响。 小丫头甚至很欢喜,他们俩的事。 却伤及了一个无辜的温行知。 房间里处处都是男人生活过后的痕迹,浓浓地将她包围的,除了温行知铺天盖地的气息,还有一丝只可意会的暗味。 她深呼吸一口气,理智归位:“抱歉,我再重说一遍……” 女人清脆细微的声音轻颤,隐约的哭腔就像一盆凉水瞬间浇灭了男人的怒火。 她哽咽着:“我的意思……是你迟早会回去,与其今后让我难受,还不如就现在……” 成年人的世界里,总是讲究“及时止损”这四个字,深陷过后的突然抽离,所要面对的漫长的过渡期,谁都知道难捱。 她对他不是一时兴起,他的一举一动,能影响到她的毫厘呼吸。 而且—— 她试探着双手缓慢往上,轻轻搂住他的脖子,想哭,又低声道:“你能不能别这么凶啊,我怕……” 以往两个人闹,她不过是被他占点儿便宜,算不得什么,她知道他在惯着自己懒得跟她计较,可真到了他正儿八经生起气来的时候,那模样真的好吓人。 她真的怕。 温行知禁锢着她的力道渐渐缓和下来,静静听着,到了最后,还颇有些好笑地抬手替她轻轻揩去眼角的泪:“哭什么哭,不许哭。” 见这样哄不住,他只好软了声:“好好好……我认错,我不凶您了,别哭了成吗小姑奶奶?” 她眼睛像只兔子似的,他不忍心,俯身去吻她,蜻蜓点水一般印在她额上。 不道歉还好,一道完歉她就彻底控制不住自己了,低声细细地抽泣着,慢慢地,变成了嚎啕大哭。 这次是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 温行知最看不得女人哭了,“哎”了一声,手忙脚乱地捂住她的嘴,吓她:“你不怕楼下的贺大姐听见啊?” 这楼隔音差得要死。 这么一说,果然有效,南苡的声势转头就弱了下来,一双眼睛饱含泪水望着他,闭了嘴,却还可怜兮兮地轻抽着。 没多久,她又忽然轻声道:“距你们上次打架,过去一个多月了吧?”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在此刻想到这些的,他回得敷衍,心猿意马地摩挲着她的脸颊:“嗯,怎么了?” “李孝全住院的也该出来了。”她话里透着深深的担忧。 上次把李孝全打成那个样子,王永微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这会儿,怕是又能腾出精力来闹了。 “怕什么?”他不屑地冷笑一声。 才不是怕。 她抬头。 温行知就罩在她上方,此刻看着她出了神,眼眸子凝在她的脸上半晌没动,只有指腹在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脸。 一下、又一下,像一场无声的交流,在二人之间涌动。 先前哭哭啼啼的不成样,此刻却缓缓回了神。她愣愣地看着他,感受到他的视线从她的眉宇,到鼻尖,最后落在了她的唇上。 说不清两个人后来是什么时候缠在一起的。 他的吻像狂热的浪将她彻底淹没,她没什么经验,被他死死扣着手腕,轻声呜咽了一声,有些窒息地乱蹬着他。 她回想起来白天与他的那场荒唐,半推半就着,最后竟然成全了他。 “温行知——”她最后在他怀里有些意识散乱,仰起头,模模糊糊之间,下意识便喊出了他的名字。 他低柔着声哄她:“还疼?” 她在他肩头上,却还是理了思绪,娇细着声问道:“你还回去吗?” 她仍在迫切地求证一个答案。 这种时候,她就是祖宗,什么事儿是她干不了的,什么事儿又是他答应不了的? “不回去,我陪着你。”他如斯道。 “真的?” “真的。” “……那你再轻点。” 作者有话说: 好了,感谢追到这里的小可爱。 本章评论区里掉、红、包、啦~? 第24章 第一年冬 “不回去,我陪着你。” 这句话,起初她并没有太当真。 她以为这句话,不过是他床笫之间哄人安抚的话语而已。 可后来,是某一次张晓武的一句话点醒了她。 那次是秋冬换季时分,连绵的细雨连下了三天,她一贯是要留在工作室里加班的,以至于每次下班关门的时候,都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秋冬昼短夜长,平安镇几乎是九点过后,街上就没什么人了。 张晓武也是陪着她加了几次班后,才发现她每次晚归时,温行知都会到她的工作室里,要么陪着她一起加班,要么来接她,陪她一起回家。 当时两个人在一起也不过两三个月,细水长流的生活日复一日,她当局者迷,沉浸在其中还没注意到。 是张晓武这个旁观者,看着憋着,憋了老久,最后才摸着下巴,趁着无人的时候对她打趣着说了句,“感觉行哥还挺粘人哈?” 她回忆了一下,觉得这么说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而就是那时候她才猛然发觉,他好像真的,把那句话当成了一个承诺,有在对她认真地履行。 就像他之前对她说的——“我温行知不是个随便的人。” 他后来也真的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她证明了。 转眼已是十二月。 当平安镇下过几场秋雨过后,便彻底迎来了冬天。 南方小镇里的冬季天气又湿又冷,临着江水岸边,初冬的清晨起床时,还能看见窗子上一层薄薄的氤氲,时间长了,窗户便结了一层难看的痂。 家家户户其实多少都有些这样,但好像温行知家中的玻璃,少有这样的时刻。 他的家中总是干净整洁,就连一些不常走动角落里,都不落一点尘埃。 而南苡此刻正看着对面的窗户,想着这家酒店真心不行,这都多长时间没打理过了,那窗台都落满了灰。 来这儿结婚的新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图便宜? 就是因为那面玻璃,让她开始想着一些有的没的,连带着神思都开始漂浮不定。 难以降温 第28节 她想起除此之外,他家中还有一个很大的飘窗,是房东自己改造的,她平时没事的时候,最喜欢靠在那个飘窗上。 飘窗外是寂寥江面,偶尔两人独处时,他也会摁着她的腰和臀,贴在玻璃和墙上强势地要她。 后来冬季来临的时候,那上面就铺了一层毛茸茸的毯子在上面。说是为了方便她,不然办事儿的时候凉得很。 她一想起那些“方便”的事儿,便浑身起鸡皮疙瘩。 两个人好了这些时日,倒是不常吵架,要吵也只会是在夜里的时候,她被弄得生了气,然后没出息地又哭又求饶。她的记忆里,两个人相处最多的一些零散片段,几乎都是那面透亮的窗台玻璃,和令人“方便”的飘窗。 有些羞耻。 而最近那种记忆好像有些淡化了。 自十二月份以来,她忙得四脚朝天恨不得飞起来,连家都没落过几次脚。 是不是有挺长时间没见过那人了? 正恍惚之间,张晓武扛着机子走过来,累得不成样子,“老大,有水吗?” 她扔了一瓶给他。 张晓武仰头就是一顿猛灌。 她收回神,抬眼看了看四周,“阿航呢?” “上厕所去了,”张晓武想起刚刚的事儿就觉得憋屈,啐了一口,骂道,“什么玩意儿!” 她正为婚礼的开始调试着机位,抽空看了眼旁边的张晓武。 张晓武鲜少有这样在工作里抱怨的时刻,今天这样子,倒是奇了。 “怎么了?谁欺负你们了?要不要我替你揍人去?” “揍人?”张晓武像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三四十来个人,你一个人揍得过来吗?” 她眉头微皱,三四十来个人?外景采风而已,至于这么大阵仗? 可张晓武的意思却是,今儿这委屈真是大了去了! 南苡听着张晓武娓娓道来,最后才弄明白,原来是两个人陪着新人出外景的时候,被乡亲们包围了。 他们今天来的这个麻柳镇,和平安镇同属于陵水县,是陵水县最大的一个镇。 麻柳镇这个地方,什么都好,什么都方便,按张晓武的话来说,就是民风彪悍了一些。 他们早上在江边出外景的时候,按照这边的风俗惯例,是需要给亲友团发红包的。结果亲友团的红包一发完,就走过来几个老妪,笑眯眯地说了几句祝福的话,然后伸了手就想要红包钱。 其实也不是不能给。 可管着红包的那个人却想着,现在周围一群虎视眈眈的中老年人,推不得打不得的,这要是给了一个,那其他的岂不是都得蜂拥而上,到时候还得了? 于是想了想,就给拒了。 可谁知道那几个老妪面上挂不住,死活就缠着人不放,接着不知道是谁造谣,说江边有人结婚在发红包,结果一群听了半路谣言的人,一窝又一窝地就扑了过来,管钱的人护着钱包躲起来了,那群人找不到人,于是就全朝着新郎新娘去。 本来是为了喜庆才来的,最后竟然都变成了一堆土匪强要。 要不是几个伴郎伴娘拼命拦着,新娘子的婚纱估计都能被扒下来。 张晓武和阿航当时被困在一窝蜂的人群里,护着相机挣不开身,被挤得都差点脸贴着脸互骂娘了。 这种事儿在这些地方也挺常见的,但如果只是这样,张晓武也不至于这么生气。 当时人挤人挤死人,后头是治安队的人来了,才把人疏散开来,治安队的几个人临走前那对新人还笑呵呵地给人家塞了个红包,谁知道一转头脸就黑了,一股脑地全把责任推到了他和阿航的头上了。 张晓武现在都记得人家嘴里骂的那句,“老子花这么多钱请你们工作室的人,拿了钱不办事儿是吧,还让那么多人挤过来,眼瞎看不见啊!” 两个人莫名其妙的,这年头当个摄影师,还得兼职给人当保安是吧? 阿航急性子,当时就撂了道具想冲上去打人了,还是一堆伴郎给及时劝住了。 再后来,那一路上才真叫一个憋屈,吵完了架还得继续给人拍摄,新郎全程都在颐气指使,把阿航使唤来使唤去,最后气得连张晓武都不想干了。 南苡调试好机位后,就在张晓武旁边坐下了。 这家酒店处处透着浓浓的本土风格,桌席和椅子都是一块黄色的硬质缎子铺上就完了事儿,看看这周围,全是老人小孩儿,嗑瓜子的嗑瓜子,高声聊天的聊天,瓜子皮扔了一地,小孩满舞台乱跑,乱哄哄地作一团。 这些地方就是这样。 别看现在都人模人样和和气气的,翻脸的时候骂出来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你们干嘛受那委屈啊?”她捶了一下张晓武,“不知道撂机子走人?谁还差这点儿钱了?” 张晓武不知道在想什么,闷着没说话,抽了一根烟后,打量了她一圈,翻了个白眼,“大冬天儿的,穿这么短裙子冷不死你。” 南苡轻切了一声,“管得宽你。” 但张晓武说得没错,只是今天还算暖和的,也就10c的样子,南苡上半身套了个厚实的奶棕色毛衣,下半身却穿着一条包臀小短裙,腿上除了一双黑色靴子之外,就明晃晃地光着两条腿,招摇又吸睛。 可在这种小地方,却像个另类。 那种会被妇女婆婆们戳着脊梁骨骂“小骚|货”的另类。 “看看你这样,行哥也不说管管。” 提到温行知,南苡笑了,冲张晓武抛了个媚眼,故意恶心着他,“他爱我都来不及,管我干嘛?” “嗬!”张晓武被酸得五官扭曲,“就恶心人吧你,走了!” 说完就到舞台旁边的音控台就位了。 南苡作为场控加主持,看着时间点快到了,便起身走到张晓武旁边,张晓武没好气递给她话筒。 “这对新人的后期,能拖多久拖多久。”她理正衣服,给了张晓武这么一句话后,随后嫣然一笑,身形微晃,仰首便走上了台。 张晓武滑动控制键的手一顿,音乐响起,他蓦然笑起来。 那天结束后她和张晓武阿航连饭都没得吃。 又或者说那家人根本就没给他们安排。 他娘的是真抠啊。 张晓武离开前这么说着。 她站在酒店门口等张晓武他们开车过来,就在这时南苡被人叫住,她回过头,看见身后站着一个婀娜多姿的女人,有点眼熟。 她脱口而出,“谭嘉然?” 对方很是惊讶,“你认识我?我上次没给你说我的名字呀?” 南苡假笑着,不慌不慌地应道,“后来听人提起过你的,谭大美女嘛,咱们平安镇谁不知道你呀。” 要说起这个,难免就会将南苡和谭嘉然做一番比较。 南苡就是视线冲击很强烈的大美女,加之一身骄横与潇洒,即使是有美女的光环,那种凌人的气势却总能叫人望而却步。 谭嘉然本质上来说算不上什么大美女,但胜在耐看性格活泼,平时混在男人堆里,懂得如何讨男人欢心,镇上的那些男人喜欢,也不是没有道理。 谭嘉然听了她的话,有些涩然,虽有自知之明,但是她也清楚自己不是来纠结这个的,她问道,“咱俩竟然在这儿遇见了,真巧。话说,这么长时间了,你有没有看见你家对面住的什么人呀?” 南苡就知道,挑眉点头,“见过,一个男的,姓温,是吧?” “对对对,”谭嘉然顿时兴奋起来,但很快又泄气下去,“原来他在家啊。” 在家却不开门,对方什么意思,谭嘉然自己也清楚,所以后来就没怎么去打扰人家了。 就是有点遗憾。 谭嘉然叹口气,没把她当外人,“我刚开始其实就想着,要是能勾引他,跟他上个床就满足了,谁知道连门都没有……” 这姑娘也忒坦诚了,南苡在旁边莫名呛了一声。 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们俩有些惊人的相似之处。 就好比,都是妖精,都想勾引温行知。 南苡讪笑着,没搭谭嘉然的话。 谭嘉然没注意到她不自然的情绪,话锋一转,轻轻戳了戳她的肩背,“你叫……南苡?咱们镇上那个京大的学生?” “嗯。” “听说你很会拍照对不对?” 她预感有点不太好,“……还行。” “那你帮我拍一套个人写真好不好?” 有生意不做是傻子,她诓谭嘉然,“我拍写真很贵的噢。” “有多贵?” 还没等她开口,对面马路就停了一辆车,朝她们“滴”了几声,引得她们侧首看去。 她抬头,对面那辆车缓缓摇下了车窗,有个男人坐在车里,手上懒散地夹了一根烟搭在窗上,朝她们看过来。 她恍惚了一下。 他怎么来了? 她正要走过去,旁边的谭嘉然却激动起来,“哎哎哎,就是他就是他!你的邻居!他是不是超有型?!” 南苡步子微顿,看着谭嘉然,那一刻她竟然犹豫了。 谭嘉然也是小镇上的人。 “滴——滴——滴”,汽笛声刺耳地拉长,象征着某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她挣扎了几秒后,还是顶着谭嘉然讶然的目光走过去,上了车。 她赌那姑娘不是会乱说的人。 车内开着暖气,她上了车后就把相机放在了后座,语气中带着些小讨好,“你怎么来了呀?” 从她上了车后温行知就灭了烟,趁着她还在说话的时候,抬手解了安全带,俯身过去,大手一伸,将她带到自己面前,口气甚至有点冲,“你说我怎么来了?你最近挺忙啊,南老板?” 今天麻柳镇,明天清水镇的,片刻都歇不住脚,他回回去敲门都是南楠来开,去工作室也没人,连着一两周了,这事儿搁谁心里痛快? 南苡也是刚刚看见他的时候才意识到两个人已经十来天没见过了。 各个镇上的喜事儿变得多起来,她也是计划着事儿想存钱,行程排得满满的,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个男朋友。 她象征性地安抚他,习惯性地挽上他的脖子,“我今天就忙完啦,后面有三天时间,我都陪你,好不好?” 说完还贴着他的脸撒了个娇。 难以降温 第29节 这种小伎俩最让男人上头,温行知忍着心头的痒还有话想说,好不容易将赖在自己身上的人扯下来,下一秒,一张小嘴又迫不及待地吻过来。 唇瓣软软地贴着他,他干脆摁着她的头毫不客气地亲下去,一番激烈唇舌相缠,最后以她呼吸不畅而终结。 分离后,她还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因为大口呼吸而面色绯红,温行知贴着她的耳朵,咬着耳后,呼吸有些重,“你再闹,信不信我在这儿把你办了?” 真当他定力那么好。 可她才不怕。 俩人平时一有空就黏在一起,趁着新鲜和年轻,把那些该干的不该干的全都干了个遍,她就是仗着没什么能顾忌的,才敢在他面前这么放肆。 “你不想我啊?” 一句废话,他都懒得应她。 温行知发动了车,看着前方,“晓武他们先回去了。” 南苡:“?” 说抛弃就抛弃? 温行知还在继续扎小刀,“说是车上装不了那么多东西,正好我来了,就带你回去。” 东西? 她是东西? 南苡微微一笑。? 第25章 告白 回了小镇后,她刚一开门下车,一阵冷风便直愣愣地冲她刮了过来。 她冷得瑟缩了一下,裹紧了自己的毛衣。 麻柳镇今天还是阳光明媚的,平安镇却冷得像是今天刚下了一场雨似的,空气里满是湿冷。 镇上的冬天颜色是偏惨淡的,她定眼看向远处的江边,大概是真的下过雨,路上还有未干的痕迹,雨后的江面上也起了一层雾,冷色调的山水风景叫人看得直哆嗦。 南苡冬天的时候是不大爱往江边走的,那里江风凛冽,刮得人脸颊和心窝子都疼。 她曾经试过光着脚泡在冰冷刺骨的江水里,结果没坚持得了五秒钟,便被冻得受不了,拿上了岸后,僵了半天才能缓过来。 所以那么凉的江水,也不知道当年那个南褶子是哪来的勇气跳下去的。 一定是绝望又解脱吧? 她正想着入神,肩头突然覆上来了一层柔软的温暖。 她偏头,看见温行知就站在她身后,将自己身上的那件黑色风衣披在了她身上。 呼吸交错,靠得那么近,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们俩的关系。 她轻咳一声,想推拒与他保持距离,谁知道他不容拒绝地按住她肩头:“这边刚下了雨,不比麻柳镇,穿上。” 居然也没怪她臭美不爱惜自己身体。 她心神复杂地接受了那件衣服,手指在衣领上无意识摩挲,那件衣服质地极好,贴在肌肤上,都显得她的手指粗糙。 旁边刚好走过两三个熟人,是和王永微认识的,估计平时没少说她的闲话,那惊异与鄙弃的目光朝着他们俩看过来,暧昧不清地游离在她和温行知之间。 她最烦的就是这种打量,像她谈个恋爱,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似的。 她hela扫眼过去,横了那两个女的一眼。 冷风刮着她的小腿,她抓紧了那件衣服。温行知看着她,伸手扳过她的头,笑得又淡又暖:“南老板,这么凶啊?还不回家?” 说完,他牵起了她的手。 冰凉的手掌有另一道温度直观地传来,她没再抗拒。 温行知这么堂而皇之的宣之众人,多少是让她有些担忧的。 她缩在壳里习惯了,突然有一天被人就这么明晃晃地拉出来窥见了天光,惊喜之余,其实负担更多。 “你还真不怕被人说闲话呀?” 见他不语,她便在他身后轻松地调侃着,算是自我安慰了:“也是,还有差不多半年的时间,就能去云城了。” 再也不用回这里了。 她和南楠终于可以开始新生活了。 南楠如今的刻苦程度不亚于当年的她,小丫头也雄心勃勃的,只想走得远远的。 温行知不语,却轻轻攥紧了她的手。 这还是自两人确定关系以来,第一次这么大大方方地走在街上。 他们走在一起其实很登对养眼。 男人身材挺拔,气质卓越内敛,深灰色衬衫穿在身上一派商务精英之态;而女人娇媚动人,长发慵懒随意,晃动的风衣之下是一尺盈盈小腰。 他牵着她,她看着他。 一个淡漠华贵,一个俏然明烨。 放在一起,和谐得像幅画。 二人并肩入了楼道小巷子,南苡在进楼道之前,还瞥了一眼他身上的衬衫:“这件衬衫还挺好看,以前怎么没穿过?” 是穿在他身上好看。 温行知没什么波澜:“一个朋友的。” “朋友?沈青绵?” 他提起这人便皱眉:“另一个发小,姓程。” “怎么从没听你说起过?”她问。 温行知挑眼去看她,她像只是随口一问,眼中都没什么求知的欲望。他给了个最保守的评价:“烂人一个,没必要。” 她却丢了一句过来:“好人?你们这群人里,还能有好人?” 这话说得不假。 当年在京城时,那群人便是出了名的撒泼祖宗,他也有自知之明,没反驳,只轻笑一声,暗示性地掐了一把她的细腰。 她感应到,顿住,回头。 大概是许久没见,彼此想念得紧,那天两个人折腾到很晚。 他又凶又狠的,连眼角眉梢都带着述说不尽的极欲,拥着她的力道,像是恨不能将她融入身体。 好像每回都是这样。 身上、腿上的那些痕迹,还没完全消失,就又被他弄上了新的。 极致过后,她累得趴在他身上,眼神迷蒙地同他纠缠一番后,盖着被窝便沉沉睡去。 那一觉,直挺挺地睡到了晚上九点。 再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人了,她伸手去探,被窝还是温的,人应该刚离开不久。 一个人躺着也没意思,她便套上毛衣松松垮垮地出了房间,站在客厅里扫了一圈,看见那人正坐在沙发垫上对着电脑一通忙碌。 手机这时响了一声,她拿起看。 是南楠以为她还在外面奔波没回来,给她发了个安全到家的消息。 温行知那边听见身后有手机声响,头也不回就知道是她。 “过来。”他看着电脑,却是对她说。 刚睡醒的人还有点回不过状态,接收到指令的她乖乖地就走了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来。 他的电脑上是一堆她看不懂的程序,其实之前也有看见过,他没刻意避着她,但她看见后,也没细问过。 反正这人一贯不会告诉她全话的,当时这么想着,索性也就懒得深究了。 温行知的手在键盘上飞快地运行着,那一排排的英文代码也飞快地从她眼前闪过。 “冷不冷?” “这是什么?” 两个人同时问出声。 双双愣住。 是她先“噢”了一声,回答了他的问题:“有点。” 温行知看了她一眼,起身去关上了窗,给她开了空调,顺手还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这个中央空调的劲儿挺大,没多久就暖和起来。她捧着热水杯,看着温行知的脸失神,一条白晃晃的大腿倚在他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他。 毛衣刚刚经历了一番撕扯后,被扯得有些大开,此刻半挂在她的肩头,斜斜地要垮不跨,她这会儿也没那个精神去理正,毛衣便随意地落下了肩头,露出了半边雪肌玉骨。 本来是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的人,慢慢地,手上的速度越来越快,带着几分心神不定,像是迫不及待地想结束似的。 她看见屏幕最后显示了一个大大的【process interrupt】。 程序中断。 她提了个神,还不待她问点什么,他就直接捞起了她的那条腿,被迫缠在了他的身上。 她被他这一套动作惊得直往后退,脑子都清醒了过来,靠在沙发上蹬着他的肩头,嗔道:“你又要来?” 那人却厚颜无耻地反问:“不是你勾引我么?” “我哪有?!” “那你蹭我干什么?不是暗示?” 她瞪着眼,大怒,“呸!臭男人!” 那地方又痛又肿,她哪里敢暗示他,小命都没了。 她使了力把他蹬回去,摁着他,直到确认他不会乱来了,才对着他那一堆代码问道:“这是你的工作?” “嗯。” 难以降温 第30节 “是什么?” “eclipse。” 南苡:“?” 那是什么? 她就不该问,答了也白答,于是嘁了他一声,又躺进了沙发里。 陪他就这么待了一会儿后,她终究还是挂念着独自一个人在家学习的南楠,于是起了身走回房间里套上了裙子。 “温行知,今晚我回去,看一眼南楠。”她对着客厅外面说道。 整理好自己后,温行知也走了进来,倚在门边看她。 这毛衣被扯得都不成样子了,她甩着松垮垮的毛衣下摆,啧道:“温哥哥,能不能温柔点呀,看把我衣服扯的。” 声音柔柔软软的,像片羽毛。 也就是她想勾着他的时候,才会这样刻意压低着声音对他说话。 温行知一开始是沉默地看着她的,闻言,挑眉轻飘飘的威胁:“你再这样,今晚可走不了了。” 这招有奇效。她立马老实,收敛了。 南楠这个时候估计还在学习,她从温行知的家里出来后,轻手轻脚地开了门,走进去的时候,南楠正闭着眼默念着那篇《出师表》。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屋子里都暗暗的,只有南楠的房间开了灯,她靠在了门边,南楠那颗小脑袋因为背书而有节奏地晃着,她看了忍俊不禁:“小美女,这么认真啊?” 背书声戛然而止,南楠回头,惊讶道:“姐?” “你什么回来的?!” 她微微笑,心虚:“刚刚回来的。” 她走进去,倒在了南楠的柔软小床上:“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睡?” “还早,快要期末了,加把劲儿还能冲一冲。” 年级第一还能冲什么? 南苡不明白,但也没多问,躺在床上的时候,还感觉有点疼,于是坐起来,也不打扰南楠学些了,准备去洗个澡就睡觉了。 她半只脚踏进浴室的时候,本应该在学习的南楠却突然冒了个头,一脸神秘莫测:“姐,我告诉你个事儿。” “嗯?” “你有没有发现,自从行知哥哥来了以后,妈和那个男人,就没来烦过我们了。” 她想了想,好像是:“怎么了?” “今天我听我同学说——” 她被勾起了求知欲:“说……说什么?” “他们说几个月前看见了一堆男的浩浩荡荡地闯进了他们家里,好半天才出来的。” “听说进去了一个多小时,后来李孝全出来去楼下买烟的时候,腿都是软的,话都说不清楚。” 南苡皱眉问道:“什么男人?看清了吗?” 南楠摇头:“那群男同学说,他们没见过那堆男人,我在想,会不会是行知哥哥他们?” 这个小镇就这么大点儿,生活久了,再怎么不认识,也能混个脸熟。 要真是不认识…… 她想起温行知先前信誓旦旦地告诉她李孝全他们不敢再来了。 她豁然开朗。原来是这样。 她摸摸南楠的头:“管他是不是呢,反正以后咱们俩安心了,挺好的,你一个小孩子,只管学习,其他的别想那么多。” 南楠点头,她本来也没想那么多。 她挥手示意南楠继续学习,进了浴室后,低头笑了。 这个男人的风格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快狠准。 要么不出手,要么一出手就是致人于死地。 永绝后患。 作者有话说: 晚安! 本章修于十点半左右,不是十点半发的!!? 第26章 星星 因为先前睡过一觉,南苡那天晚上凌晨三点才慢慢睡着。 第二天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南楠早不知道走了几个小时了。 她蒙在被子里赖了一会儿,最后才懒懒散散的起了床,洗漱了一番后在屋子里飘荡了一圈,在看见房间床头的那个相机后心念微动,抱着相机便去对面敲了门。 温行知开了门,站定。 她晃了晃手里的相机,“走啊,去对面山里。” 他眉心微耸,眼里乍起不怀好意,“干嘛?打野战啊?” 她噎住,瞪他一眼,满脑子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山对面拍平安镇正好有个全景,我一个人会怕怕,要人陪,”她上前拉着他的手耍赖,“温哥哥,没坐过山里的轮渡吧?” “没有。” “那……” “我不感兴趣。” 她笑脸瞬间垮下来,也不跟他软磨硬泡了,直问道,“那你到底去不去?” 这次换他开始耍赖了,他微屈下|身,淡笑着逗她,“亲我一个,就陪你去。” 狗男人。 她轻切一声,那模样明明勉强得很,下一秒却直接扑上前搂着他的脖子就来了个深吻。 温行知衔着她的唇瓣嗤笑,小妖精紧巴巴地贴在他身上,嘴上说着不愿意,可每次,身体倒挺诚实。 分开后他还颇有些眷恋地凑上去咬了她唇上一口,“等我换个衣服。” 她点头,看他转身进屋,站在门边静静地等着他。 -- 他们去的那个地方,是平安镇对面的那座山,叫墓子梁。 取这个名字,是因为那个地方有一大片墓地,埋的都是世世代代生在这里的人。 她的爷爷奶奶早逝,是葬在这里的。 外公也是。 只有南褶子不是。 南褶子葬在云城,那个他十岁便开始流浪生活的地方。 这是他自己在遗书里面交代的。 南褶子命苦,年轻的时候刻苦努力,一个没父没母的孩子,愣是一边打工一边考上了大学。 在那个通讯和经济都不发达的年代,南褶子一个孤儿,却考上了人人都羡慕的云城师范大学,消息传遍了陵水县平安镇,那程度丝毫不亚于她当年考上京大时的阵势。 后来南褶子大学毕了业,回到这里教书,被当年尚且还人模狗样的王永微骗到了手,生下了她。那时,南褶子大概以为这是他颠沛流离十几载后幸福生活的开端,却没想到,竟然会是他悲惨一生的正式开始。 她抬头望去,渡船泛着江波远远而来。 她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南褶子任教初三年级的学生,因此常常不吃不喝忙到深夜,而王永微带着她,不是去麻将馆,就是去ktv。 南褶子就那么点死工资,在头几年的时候,全让王永微挥霍空了。 而且她一个小姑娘,也差点跟着学坏。 所以从那以后,南褶子就知道王永微靠不住了,纵使再艰难再没时间,他也会坚持自己带着她,监督她的学习,打理她的生活。 可就算是这样,王永微也常常抱怨不满足,一会儿嫌南褶子嘴笨,一会儿嫌南褶子闷,当着她的面,当着所有外人的面,对南褶子不是打就是骂。 骂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场面要多难堪有多难堪。 南褶子是个从逆境中挣扎向前的人,许多事情单打独斗的习惯了,每每王永微骂他,他都一贯沉默,然后就是抽烟,一地的烟蒂,能抽一夜。 南苡也是后来才想明白的。 他就是个传统的男人,即使妻子再不如他的意,他也会为了他的两个女儿忍气吞声。 所以南褶子才会积郁近十年的心事,在她离开平安镇后的第一年,抑郁症突然爆发,在绝望中选择了跳河自杀。 那时她远在京城,连南褶子为什么会发病都不知道,只知道他被泡在冰凉的江水里,整整一天一夜,这期间王永微没报警没找人,厮混在麻将桌上杀红了眼,最后还是早班轮渡的船夫发现岸边有个浮起来的人,吓坏了,这才报的警。 后来她问过王永微的,可她却永远都是那副“是你爸辜负了我,他活该”的表情。 所以她怎么会不恨呢? 南褶子一生清正自律,却被这样的女人毁了,丢了命。 南楠好好的一个小孩儿,愣是被逼得遇事儿就哭,连人都不敢见。 轮渡的发动机声音震耳欲聋,她耳朵被震得发痒,抬手挠了挠。 轮渡的船就是个小型的简易客船,只有几排座位,和一个遮雨的蓬,连窗都没有,四面通风的,一到冬天江风就刮得人瑟瑟发抖。 还好出门前被温行知硬塞回去添了件衣服。 温行知手里的烟很快就被风吹散,他看着越来越近的那座青山,伸手,将一旁冷得发抖的人拥揽入怀。 难以降温 第31节 她偷偷抬眼看了看四周,除了一个船夫以外,这个时间段只有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地坐在两边,都没有注意到他们。 于是她大了胆子,伸脖子在他颚边不轻不重地亲了一口,然后笑道,“温哥哥,这么用力干嘛?” 好心被当作驴肝肺的温行知:“?” 南苡却揣着明白装糊涂,继续把他抹黑到底,“昨晚那么用力,可疼人了,现在青天白日的还这么用力,你想干嘛?” 温行知知道她在闹,听完后冷笑,干脆遂了她的意,“你说我想干嘛?” 接着,直接偏头,摁着她的脑袋说着就要往下亲。 这男人好像没什么廉耻心,她吓得猛一挣扎,“蹭”地跳起来,幅度之大,引得其他两个乘客注意过来。 被探索的视线注视后的她浑身一僵,尴尬地坐回去,又再度被他一把紧紧搂住,“别动。” 她噘嘴,小不甘心。 客船的发动噪声渐渐变得小了。 靠岸后船夫抛了锚,几个人便陆陆续续下了船。 温行知摁灭了烟头,将她的手拉过来,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好像自入冬以来,她的手都没有暖和过。 即使是两个人每次耳鬓厮磨后,那么火热的时刻,她下了一道床,再回来,手脚也会迅速变得冰凉。 像个雪人。 南苡给他指路,两个人顺着那条小道走上去,渐渐地和主路上的人隔绝开来。 羊肠小道,土路凹凸不平,荆棘和杂草到处都是。 温行知走到最后,眉头都皱紧了,可那姑娘却健步如飞地在前方如履平地,隔了空还会对着周围指点江山。 不知道这样埋头走了有多久,直到南苡的步子终于停下来,舒了一口气,对他说,“到了。” 他转过身。 江风迎面而来,宽阔的江面上浮了一座小镇尽收眼底,这样俯瞰,才觉得这地方,是真的小。 远近比例里,正好是他一条打火机的长度。 南苡找了半天的位置,最后蹲在崖边,举起相机,调试着焦距和数据。 温行知眉心猛跳,上前就直接把人拎了过来,“要艺术不要命了是吧?” 南苡踉跄着被他带到了安全地,微怔,觉得这句话似曾相识。 她抬头眼巴巴的,他却咬着烟斜睨着她,找了一处草堆盘腿坐下。 四下空旷,这座山只通了高速路,却没有聚居地,就几户零散常驻的人家和公路餐厅,脚下偶尔有车经过,除此之外,就只剩耳边呼呼的大风了。 翻了翻相机里面的东西,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也是翻着这台相机。 她转眸去看身边的人。 那人拧紧了眉,看着周围的枯草,抬手抽了一口烟,察觉到她的视线,偏头看过来。 二人隔空对望。 都说与爱人对视,忍不了10秒。 他看着她,又抬手抽了一口。 低眉气息略吐后,隔着一片青雾,他忽然俯身过来将她吻住。 鼻翼里全都是他身上的烟草味,她被呛了声,恼怒推开他。 那人却不知所谓,看着她的眼里,有得逞的笑意。 他最爱抽了烟后吻她,让这么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悉数沾染上自己的味道。 不知不觉夕阳便映满了江面,斜阳下了山岗,对面小镇的江边开始陆陆续续有了人。 她等了很久。 天空有麻雀飞过时,她按下了快门。 温行知过去看了一眼,长空无尽,飞鸟与人同行,是烟火里的艺术。 风格迥异却又熟悉,像京城里那个高居正位的电影大师。 南苡起身去别处寻角度了,温行知一个人坐那儿等着她,两根烟的功夫后,他转头去寻人,结果就看见那个姑娘远远地,正趴在一个草垛上,旁边就是一个坟墓。 温行知:“……” 南苡看着相机里的画像,冲他比了个ok手势。 又偷拍他。 南苡忙活完后,回到他身边,他还是提醒道,“你刚拍照的旁边有个坟。” “我知道啊。”她格外坦然,“那是我外公。” “?” “唉?轮渡要最后一班了!温行知,快走!”她突然就急吼吼地就拉起了他准备离开。 可他觉得有点儿不妥,“不给你外公打个招呼?” 她压根不在意,“打什么招呼呀,下次吧,那老头生前随便得很,现在都赶不上轮渡了!” “……” 最后也真的没能赶上轮渡。 他们俩眼睁睁地看着那条船驶离岸边,到了江中心,南苡怎么喊都喊不住,像是铁了心地要把二人留在这儿似的。 南苡气结,朝江里踢了一脚石头。 温行知想了一下,还是谨慎地说,“有没有可能,是你外公生气了?” 南苡惊呆,压根不相信这是温行知能说出来的话。 他自己后来想想也觉得荒唐,打小就是唯物主义,哪儿那么多神论。于是他便笑了一声,转移话题,“附近有住的地方吗?” 南苡顿了一下,虽不情愿,但还是点了点头。 有是有,就是环境差得要死,她从小就嫌弃那种地方,小时候和南褶子外出走亲戚时,宁愿露宿街头都不肯住那种地方。 温行知看她那模样要哭不哭的,像是受了莫大的屈辱,眉头轻挑,“怎么?人肉客栈啊?” 南苡:“……”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那些地方也就是环境差了点,倒不至于是温行知口中的“人肉客栈”。 两个人慢慢沿着公路走,时不时就有一辆车从旁边呼啸而过,她被护在最里边,走了很久,最后她指着前方那个其貌不扬的房子,“就是那儿。” 温行知抬头。 是一栋自建起来的房子,蓝色的小块石砖规整贴上去,总共有四层,一楼是公路餐厅,二三四楼估计就是旅舍了。 平时来这种地方住的人并不多,只是旅客匆匆,深夜里疲劳驾驶的人没地方停车,碰巧来了这儿能有个地方歇脚休息,老板主要还是做的餐馆生意。 南苡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极不情愿地跟着他开好房,上了顶楼。 老板人好,估计看出来姑娘心情不佳了,于是告诉他们,晚上可以上顶楼看星星,天气好的时候,可以看见满天繁星。 也就是这句话,才让南苡勉强打了个精神。 进了房间后,果然如她所料,里面都是老板自家的被套床单,像是借住了陌生人家里一晚似的,又不自在又没安全感。 南苡在这种事儿上莫名犯别扭,住宾馆可以,但是住这种没有氛围的假宾馆,就是不行。 温行知等她卸了相机后,才失笑将人拉拢自己跟前,摩挲着她的小脸,没安慰她,而是说,“去看星星?” 总比待在这个房间好,她点了点头。 可上了楼后南苡便愣住。 老板看样子是个热爱生活的人,在天楼上种了一堆花花草草,中间有个水泥台子,干净得铮亮,不难看出这是老板一家人经常上来看星星的地方。 冬天的花早就谢了,却有郁郁葱葱的草在生机勃勃。 温行知把她抱上水泥台,靠在她旁边,挂着极淡的笑意看着她,若是再细看,还能从中察出几分柔意。 她虽心情有所缓和,但还没那么快消失,于是闷闷不乐地躺了下去。 南方冬季的天气哪儿有夏季那么清爽干烈,许久没下雨后重重的雾气笼罩着,别说星星了,月亮都看不着。 “哪儿有星星啊,老板就是哄我开心的。”她说。 温行知倚着她脑袋边的水泥台边缘,定神在她眉目之间,眼中似沉浸在昔年的虚无幻境之中。 他的目光片刻都不曾从她身上移开过。 虽然天上没有星星,但是—— “我看见了。” 作者有话说: 唉嘿,下一章v,刹一jio,放个预收,嘻~ 第27章 一分钟 她微怔, 去看他。 彼此在对方的眼里有片刻的微微失神。 他极少说这样的情话。 曾经也只是在床上最情浓的时刻,他咬着她的耳朵说过爱她,除此之外, 他只会故意逗弄她说着一些不着调的情话。 那种情话是不正经的。 可今晚,却是正经八百的, 他认真得像一场久违的盛大表白。 她忽然想起当年和大学室友看过一部叫做《阿飞正传》的港台电影, 后来这部电影也成了她心头的最爱。 难以降温 第32节 她除了爱王家卫导演那种独有的电影风格, 还有电影中曼神说过的那句话—— “我以前以为一分钟很快就会过去, 其实是可以很长的。” “有一天有个人指着手表跟我说, 他会因为那一分钟而永远记住我,那时候我觉得很动听……” 她当时坐在电脑前听着这句台词, 后面的话她都没太注意, 只独独记住了这句话。 那时, 她希望自己未来喜欢上的人, 是个可以让她一分钟就想去记住的人。 后来她的确因为在镇长办公室外抬头的那一分钟,而看上了这个男人。 那么此刻同理, 她也会因为这一分钟,而永远记住他。 她嘴角的弧度终于开始蔓延开来,一扫先前的阴霾,眼中星星点点地亮起来。 “我也是, 温行知。”她无比坚定。 我也看见了我的星星。 温行知看着她, 细碎的笑意漾开, 将她额前的碎发轻轻拨开, 俯身轻吻, “现在开心了?” “嗯。” “那回去?” “再等等……”她娇嗔着声音, 不愿动身。 虽然没什么好看的, 但是这样躺着还挺舒服。 温行知却径直将她横抱起来, “还有正事儿没办呢,等什么等?” 他可等不及了。 她瞠目。 温行知!! 挣扎是没用的,他虽平时惯着她宠着她,可在这方面,她从来拗不过他。 这番纠缠又是到了后半夜才让人休息。 那张床她睡不惯,中途总是睡了醒醒了睡。 夜里又不知道是多少次醒了过来,男人结实的手臂就被她枕在头下,她动了个身去看时间,才早上五点。 她干脆便睁着眼看着外面的江水山景消磨时间,打算等着天亮以后,再起身回家。 温行知其实睡得也不好,梦里总是出现一个娇娇柔柔的女生,若即若离的,在她几番动弹之后,他的梦便彻底转醒。 手臂收拢,身躯往前,她后背紧紧地贴着他,两个人严丝合缝地挨着一起,他下巴搁在她颈窝,惺忪着眼,没说话。 身体紧贴在一起,她分不清彼此的体温,只觉得他的气息此刻熟悉得叫人心痒,于是忍不住回头亲亲他,唇齿交缠一番离开后,他却像上了瘾一般再度俯下身来与她痴缠。 他吻她时,总是吻得又深又用力,强势地扣着她的后脑勺不让她跑,她最后缺了氧,先是沉重地大口呼吸,到了后来,就会开始推他。 有的时候是抗议性地挣扎,有的时候是真生了气要打人。 温行知也总是乐此不疲,像是喜欢看她生气挠人似的。 到最后都有些失控了,她被他紧锁在臂弯里,感受热烈蔓延过唇角和脖颈,最后轻轻落在她光滑的肩头。 “早班的轮渡开了。” “回去吧。”她这么说着。 清晨五点的平安镇尚未全然苏醒。 她在对面看平安镇的时候,抱着相机在江上,抬手拍了一张。 温行知没睡好的时候都不太爱说话,只撑着头看着江水和她,眸色淡淡,没什么精神。 虽然五点的平安镇还不太热闹,可早班轮渡的人却特别多。 背着花篓上集市占摊位的老妇人和老太爷们,个个精神抖擞,在这种对比下,就显得温行知颓废很多。 她轻轻笑了,靠过去,“这么严重啊?”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起床气这么重呢? 他没说话,只抬起手臂,毛衣袖之下有一条浅浅的红色抓痕延伸出来,是昨晚被他折磨时她报复留下的。 她看得羞了,装得不以为然,“也不严重嘛。” 他却懒散地撑着头,嗤笑道,“不然劳驾您再往上抬了看一眼?” 这抓痕是由深及浅蔓延出来的,再往里,还有更严重的。 “不要,看了又得赖我。” 周围人多,他勉强提了个神靠近她,低声道,“不赖你赖谁?难不成还赖我?” “就是赖你,”她笑吟吟地,“谁让你欺负我。” “我不是经常这么欺负你么?你之前不还挺满意我这样……” 她大惊,死死地捂住他那张犯罪的嘴,神色慌张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注意这边后,她才低骂道,“温行知,臭流氓!” 他吃吃笑起来。 轮渡就二十分钟,靠了岸,大批人涌了下去,他们跟在最后一批下了船。 往回走的时候,他们碰见了一个人。 是王永微。 估计是出来给她宝贝儿子买早餐的,手上提了一堆豆浆油条,还有买来的新鲜蔬菜,看见她,又看见紧搂着她腰的温行知,面无表情地与她目光交汇而过。 大清早的就犯了晦气,南苡刚还在和温行知嬉笑的脸,慢慢地就垮了下去。 换作以前,王永微肯定已经走上来对着她一阵冷嘲热讽,再不然,也会唾弃她一眼,然后傲然走开。 根本不像现在,见到他们吭都不吭一声,夹着尾巴直接绕了个道就走人了。 温行知看不出什么特别情绪来,可她知道是因为他当初去找过李孝全。 关于这个问题,她特别好奇。 打探消息这种事儿向来都是张晓武的拿手绝活,她和温行知没羞没臊地厮混了三天后,再回工作室后,便和张晓武说了这事儿。 张晓武当时的反应就是一个绝,说温行知干了一件他早就想干但一直没干的事儿。 李孝全多欠揍啊,那男的走在街上,肥头大耳皮肤黝黑的,时不时还冲着女人猥琐地笑,这要搁几年前张晓武最年轻气盛的时候,那真是见一次打一次。 南苡其实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李孝全是平安镇上出了名的无赖,成天游手好闲,吃喝嫖赌样样都沾,小镇上关于他的流言也全都是“他和哪家哪家的媳妇儿勾搭成奸,成了情人”。 而她的父亲生前好歹也是个中学教师,王永微就算嫌弃父亲性子闷,父亲却也到底是个文化人,王永微怎么能有一天看上李孝全这种杂碎? 想归想,那消息也得探。 后来张晓武和阿航轮番连着和沈青绵那几个人喝了好几天的酒,才总算是替她把话套了个大概。 说的是当初温行知突然叫了一批人来平安镇,那批人是从哪儿来的沈青绵他们死活没说,只说是当时两辆黑色越野车气势汹汹地停在了李孝全租的房子楼下。 当时还是大白天,是夏天日头最晒的时候,街上除了一些放了假的学生爱在外面乱跑之外,就没什么人了。 所以最后看见他们的人也不多。 沈青绵跟在温行知身后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了,于是心有灵犀地,跟着配合演了一场戏。 那群人穿着黑色西装,个个人高马大的,门刚开了一个缝,那群人便直接破门鱼贯而入。 李孝全一家三口正吃着饭呢,突然就冲进去了一群人。普通小镇人民哪里见过这种架势,王永微吓得尖叫要报警,结果反手就被制服封住了嘴,连带着那个聒噪哭闹的小孩儿也一并封了嘴。 李孝全当时都吓傻了,还没摸清楚什么状况,就看见有个男人走进来,提了个凳子往他面前重重一放,对着后面另一个男人说道,“行哥,坐!” 后面慢悠悠、不慌不忙地就走进来了一个穿着普通黑色t恤的男人。 看那气场,估计就是正主了。 温行知平时看着就不像是个好惹的人,那时候却敛了眉,一身的肃然凛冽,很是自然地坐了下来,然后翘了个二郎腿,嘴里叼着一根烟,沈青绵机灵,赶紧掏出打火机给他点上。 烟燃起来后,他也没着急说话,只缓缓地抽着,时不时弹弹烟灰,盯着李孝全,全程冷淡得几近漠然。 似是斟酌着要开口,又似是要等着面前的人不打自招。 李孝全起初还硬着脊背骂人,可每骂一句,旁边穿黑色西装的人便抽一耳光,后来李孝全被抽得面红耳赤脑袋红肿的,再也不敢开口了。 温行知却依然淡淡地抽着烟,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心思难定,叫人猜不透。 那场心理战最终是迫得李孝全受不了了,在这种强势逼人的气压下,崩溃得跪地求了饶。 李孝全见过温行知一面,所以知道他是为什么事儿来的。 沈青绵坦诚地讲,他当时在旁边看着温行知那模样那气场,真他妈像是那种不干合法事儿的组织老大。 森然、冷静,浑身肃杀之意。 且温行知全程就只说了两句话—— “你们在这地方怎么横我都不管,我只管南苡。” “我今天把话撂这儿,今后要是再让我知道你们去找南家那两姐妹,你们,就别想活着走出这里。” 话里不轻不淡,可听到最后,他低沉的嗓音里,竟慢慢地品出了一丝凉薄与戾气。 总叫人觉得,他真有那个本事。 他们要真胆敢量着胆子去触他底线,他也真的敢弄死他们。 李孝全后来是亲眼见过的,一堆人打架闹事,这个人,居然还能安然无恙,狂妄得无法无天。 当时沈青绵虽面无表情,想着要给行哥把场子撑住了,但心里一直在默念天地老爷,他一生根正苗红热爱和平遵纪守法不干坏事儿,今天就只是演一出戏。 为了一个女人。 南苡静静地听着。 张晓武事无巨细地将这些事儿讲了出来。 “老大,这可都是那几个人自己原话讲出来的啊,我可没添油加醋。” 阿航认同,“我证明。” 她陷在椅子里,对着电脑里的那堆图片沉默半天,突然笑出声,“我说呢,怪不得那天早上王永微看见我就跑。” 被吓成这样,能不躲么? 难以降温 第33节 真行。 作者有话说: 修修改改了好几次,现在才发出来,应该还不算晚叭^v^ 最后,永远致敬我最爱的《阿飞正传》和张国荣!? 第28章 过年 南楠期末考试结束的那一天, 学校组织了一场初三年级的家长会。 还有半年就临近中考,这场大会无一不是宣讲一些寒假期间,家长和孩子们应该举家复习的注意事项。 南楠的监护人是王永微, 可那天王永微的儿子李多续所在的小学,碰巧也开了一场家长会。 本来也没指望王永微能去, 南楠的班主任一直以为南楠是个失了双亲, 只能和姐姐相依为命的孩子。 那天南苡收拾了一番后就去了学校。 小学就在中学的对面, 隔了一条马路, 好巧不巧的, 她一转头就在一家副食店门口看见了王永微和李多续。 李多续今年九岁,人却还没她半截身子高, 穿着一件棕色棉袄站在副食店门口, 手里拿着两个奥特曼在天上比划着飞来飞去。 王永微在他身后的副食店里面买东西, 买了一堆零食, 全都是小朋友爱吃的巧克力薯片饼干,口中似乎还念叨着什么。 总之, 不是冷嘲热讽,不是连篇脏话。 是从来不曾对过她和南楠的。 她没什么感觉地低头去看南楠,小丫头果然看着副食店门口那对和谐的母子发怔。 她不动声色地挡住了南楠的视线,“有什么好看的?” 难不成还对王永微抱有什么期待吗? 李孝全打起人来, 王永微可只会递木棍。 南楠握紧了她的手, 低头拉着书包带子, “我只是在想, 被妈妈疼爱是什么滋味。” 语气里有淡淡的失落。 她怔住。 谁知道呢?大概, 和被姐姐被父亲疼是一样的吧。 她想不出个所以然, 索性也就懒得去想了。 南楠只是个十来岁的姑娘, 对这种东西还抱着莫名的渴望, 不像她,早就已经在次次的冷漠和怨怼之间,失了那份年少的期冀。 对面的李多续看见他们了,指着他们转头就对王永微说了句什么,王永微闻言,也看了过来。 在他们看过来之前,她和南楠很有默契地同时别开了脸。 两姐妹慢慢顺着人群往学校里面走。 那场家长会开下来让人分外想瞌睡,南楠是年级第一,目标是云城一中,校长说起南楠的时候脸上笑开了花,看见是她来了,还顺口提了一句,“姐姐是京大的,妹妹将来也一定是京大的。” 当时操场上的家长们目光齐刷刷地就朝她致敬过来,惊讶的、羡慕的、恨自家孩子不争气的……什么眼光都有,她礼貌地笑了笑,点头示意。 散了场后,班主任特地留了她单独谈话。 南楠当年上初中的时候,自闭得不行,不跟人说话,只一个人默默屈在角落里,不是看书就是做练习,班里几个调皮的男生注意到她,见小姑娘漂亮就想搭个话,谁知道小姑娘根本就不理人,再逼急了问,就要大哭。 吓得几个小男生手忙脚乱地连番去哄。 当时甚至还有传言,说南楠是脑子有问题。 可这个脑子有问题的小姑娘,却连续三年都稳在年级第一的榜上没下来过。 班主任是个刚毕业没几年的大学生,有专门向她了解过他们家里的情况,她当时只淡淡地告诉他,爸妈都没了。 其实也差不多了。 班主任一脸讳莫如深,直说南楠这姑娘,该有更好的天地。 她敲了敲办公室的门,班主任抬起头,见她来了,立马招呼她坐下。 校园里开完了家长会后都空了,还剩了寥寥几个人在路上,这间办公室里只有班主任一个人,靠窗的位置正好能看见江上夕阳,夕阳折射过来,渲染了整个办公室。 班主任这一趟是想问她关于南楠的学习状态。 说得很隐晦,其实就是在关心南楠的精神状况。 但是南楠的改善其实都有目共睹,这么做只是为了能和家长更好交流沟通,毕竟南楠是学校里的重点培养对象,经不得损失。 班主任眼镜背后的那双眼睛含着笑看她,他突然问她是不是南褶子的女儿。 她一愣,点头称是。 “从我来的那天起,南老师的名讳就一直在我耳边没消停过,今天才幸得知原来你们就是南老师的女儿。” 南褶子一生颠沛,死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送葬的时候,没亲没故,除了她和南楠之外,就只有一群中学老师。 他们都说南褶子死得可惜。 即便是当年她那么难受,可后来身在了水火中,竟然有那么一丝理解南褶子。 不是可惜,是解脱。 班主任不清楚南褶子曾经经历过什么,所以只感叹了南老师的一对女儿厉害。 她沉默不语。 后来跟老师道别后,她才一个人慢慢地踱步往回走。 走着走着,她就看见校门口候了两个人。 就在保安室前的那棵树下,男人英姿挺拔,身边还蹲了个小丫头。 见到她,小丫头先跳起来,“姐,快点,回家了!” 放寒假的孩子总是这么欣喜。 但她猜,南楠这么欣喜的原因,是因为离中考越来越近。 温行知抬头看过来,顶着隆冬盛雪的寒气,叫她莫名想起他夜里怀中的那丝温存。 她视线略停,走上前去。 温行知很自然地拉起她的手,当着南楠的面她还有点儿不太习惯,刚一牵上,她便挣脱开来。 手心落了空,温行知不乐意地皱起眉。 南楠走在前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进了一家书店后,挑挑拣拣地开始看起了那些复习资料。 她微微侧目去看身边的温行知,谁知道那个男人也跟着睨了过来。 她微怔,笑着去拉他的手。 也就是这会儿南楠看不见她才敢稍稍这么放纵一下,等到南楠冲着她喊了句“姐,我买这两本”后,她那只搭着温行知手臂的爪子“倏”地一下又立马收了回去。 安分得不得了。 温行知被逗得微扬起唇角,轻扣了她后脑勺一记。 懒得跟她计较了。 南楠期末考试完了,也差不多入了严冬准备过年了。 工作室最近特别忙,近年关喜事儿越来越多,附近几个大小乡镇的行程都从年前一直排到了大年十五。 往年她总和张晓武阿航三个人过年期间忙得到处乱窜,除了初一、初二两天,其余的时候不是歇在宾馆里,就是蹲在酒店婚礼里。 后来她又招了几个人后,这批人就专程负责稍微远一些的乡镇或县城的活儿。 而她为了能就近照顾南楠,便和张晓武阿航三个人一起负责附近的乡镇。 今年,忙得够呛。 每年过年期间是赚钱最多的时候,今年的单子好像比往年更多,可是钱嘛,谁会不喜欢。 她以前赚来的钱都陆陆续续被存进了账户里,还有以前在学校四年跟着剧组拍摄时挣来的外快,林林总总的加起来,最后竟然有小几十万了。 得亏是她平时节俭不怎么乱花钱,除了每个月必要开销支出以外,她都是能省就省。 王永微之前一直想要的那张银行卡,始终被她小心翼翼地藏着。 而就是从她知道温行知警告过他们以后,那颗终日悬着的心,竟然慢慢地放了下来了。 张晓武和阿航按惯例,每年都会回家一趟,大年二十九他们俩就已经收拾好行当回家了。 今年也不例外。 张晓武和阿航走的前一天,南苡买了一堆吃的,然后拉上一群人,便敲上了沈青绵的门。 沈青绵日夜颠倒惯了,开门的时候才刚躺下去,看见一堆人站在他门口,登时瞌睡吓醒了大半。 张晓武和阿航两个人吃力地将烤架搬上了顶楼,阿航回头还催了一句,“沈哥别睡了,起来过年了。” “过年?过什么年?”沈青绵木愣愣地站在门口,下意识就反问,“老子活这么大,什么时候过了一次年?” 他家里就数过年的时候最冷清,全都陪别人过年去了,沈青绵从小都是跟着温行知几个人,要么跑国外滑雪赛车,要么蹲度假山庄睡觉。 南楠睁着眼睛对沈青绵说,“但是今年就可以过了,哥哥。” 沈青绵就喜欢那种乖得不行的漂亮小姑娘,听南楠这么一说,顿时眉开眼笑,“好嘞,就听咱们姑娘的。” 温行知对沈青绵这种上一秒哭下一秒笑的行为向来嗤之以鼻,在楼道里抽完一根烟后,就接过南苡手中的东西,上顶楼去了。 晚上小镇上冷,南苡裹得很厚,从头到家都严严实实的。 这种场合几乎不需要女生怎么动手,全都是几个大男人在忙活。 沈青绵喜欢热闹,在人群里打着堆地想帮忙,可一个从小锦衣玉食的公子哥,不是打翻了水,就是烤糊了东西。 南苡举目望了望四周,这才发现天已经黑下来,而温行知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 - 楼道里。黑暗中。 温行知手里燃了一根烟,没抽。 难以降温 第34节 手机屏幕亮起,一道道的黑色代码从眼前滑过,某一个界面出现后,他伸手点了进去。 是个视频。 视频没有人脸,只有被处理过后的机械声音。 “i’ll find you sooner or later” “to plague” 我迟早会找到你。 瘟。? 第29章 交代 一双手从后面悄无声息地环住了他。 温行知默不作声地收了手机, 然后抓住了那只在他身上胡乱作祟的手。 “南苡。”他沉声警告。 楼道小空间里响起衣服摩挲后沙沙的声音,冬□□服穿得再厚,她手脚也暖和不了, 于是便扑进他怀里,将手绕在了他暖和的腰间。 她抬头, 看不太清他的脸, 只借着夜色看清他紧绷的下颚, 她直觉有事, 轻声问道, “怎么了?” 见他不说话,她想调节气氛, 便刻意揶揄道, “温哥哥现在都对我没兴趣了?” 他似是笑了, “要现在吗?” 话音刚落, 她就感觉有双手探了过来,顺着她的身体往下蔓延。 她只是一句调侃, 哪想当真,可他却偏偏逮着她的敏感去揉,她咬牙制止,恨不得毒死眼前这个男人, “你听不出我在逗你开心呢?” “听出来了, 我真的好开心。” 真的很假。 她拉下被他推上去的衣服, 瞪他, “上去了, 沈青绵他们都在找人呢。” 现在都晚上八点了, 一切准备就绪, 回过头来却发现少了个人。 沈青绵这时正好站在楼道口的位置, 亲眼看见了正在恩爱的两个人,“啧,你们俩还不腻呢?赶紧上来,开饭了。” 平安镇里几乎住在顶楼的人家都有一个楼上楼,这栋楼算是平安镇最好的一栋,房东之前在这上面建了个鱼池,将顶楼分成两半,一半是有蓬的歇脚处,一半是闲置的种花田。 一群人开局就已经喝了一筐啤酒,南楠见状,拿了杯子给她倒了杯热牛奶。 桌上还有个小姑娘,就安安静静地坐在桌子上,模样乖得不行,几个大男人烟不敢抽,话也不敢乱讲,知道这群人是什么德行的南苡见了,都替他们觉得憋屈。 张晓武和阿航明天的飞机,一年到头就回这一次京,自然就隆重了一些,两个人今晚没怎么喝酒,怕误了明天的飞机。 毕竟从平安镇起,坐最早的一班县际客车,再从陵水县往云城机场走,到的时候,都已经快下午两点了。 要是错过一班,再等下一班,就彻底错过了时间。 席间杨钊说起了第一次来这儿的时候,几个大男人被东西南北的复杂交通搞得摸不清方向,结果被一个三轮车师傅坑骗的事儿。 沈青绵说起这件事儿就头疼,连声附和,“对对对,就是那个师傅,骗我钱就算了,还骗人感情呢。” 温行知忍不住怼,“你有病,谁没事儿去问人家师傅你有没有经历过爱情?” “我那不是套近乎嘛!”沈青绵气闷,“谁知道师傅这么不给面儿!” 南苡听了却一头雾水,“那师傅说什么?” 了解内况的几个人都憋笑不语。只有周思棋肩头一耸一耸的,声音略带颤抖道,“让他滚。” “噗——” 她大笑,就连南楠都笑得眼睛弯弯的。 杨钊随口叹道,“说实话,真不知道来这儿干嘛。” 很是随心,都没什么人注意这句话。 却问进了她的心里。 是啊,来这儿干嘛呢? 又穷又偏僻,每天睁开眼就是循环往复的枯燥日子,身边几乎都是无知无聊的小小镇人。 为什么要来这儿呢? 仅仅只是为了躲罪吗? 国内天网恢恢,要是想躲,何不躲到国外? 她暗瞥温行知。 那人是想抽烟但忍着的,嘴里咬玩着一根牙签,斜靠在椅子上,身体偏着她的方向。 心理学认为,当一个人坐着时,身体会下意识地偏向自己潜意识里觉得最亲密的人。 温行知侧头看过来,见她看着自己出神,抬手轻弹她额头,“想什么呢?” 她莞尔。 桌上是热气腾腾的火锅,一桌子人都闹哄哄的,沈青绵和张晓武两个人闹起来简直是折腾人,开一瓶酒“嘭”地一声就喷出来,喷在了身边人的头上和脸上。 一桌子人终于忍不了了,不再顾忌着南楠,都骂作一片。 其他人都还好,就她,是正对着那两个人的,酒全洒她身上了。 温行知拿了纸巾替她细细地擦拭着头发和脸颊,携着几分笑,见她模样可爱,还搓揉了一下她的脑袋。 看着有些溺人。 沈青绵颇有些感怀,“苡姐,真不是我胡说八道,咱们行哥当年在京城的时候,姑娘绕了一堆,那是眼睛都懒得斜一下的……你说怎么就栽在这儿了?” 温行知一听,朝沈青绵扔了一颗花生米,示意他闭嘴。 沈青绵被花生米砸中,失笑。 而南苡却莫名想岔了,看着沈青绵,“为什么会有姑娘绕一堆?” 沈青绵、杨钊、周思棋闻言俱是一惊,纷纷下意识望向温行知,那表情像是说—— 说漏嘴了? 温行知还是头一次觉得心虚了,顶了顶腮,扔了牙签,起身,“抽个烟。” 跑什么跑,这男人还有怕的时候? 南苡对着温行知的背影无语凝噎。 旁边的南楠这时扯住她的衣袖,“姐,我吃饱了。” “噢,妹妹今天去睡哥哥家里好了,”看着南苡向他瞪过来,沈青绵想了想才觉得这话不妥,于是补了一句,“我的意思是,哥哥家里还有一个客房,今晚你姐可回不去,住这儿也安全。” 她以为南楠会坚决回家的,可谁知道居然南楠答应了。 换作以前,南楠怕是连话都不敢跟陌生人说,更别提睡在别人家里了。 “可那些哥哥不是陌生人。” 南楠说这话的时候,她正在替南楠铺着床,想着沈青绵一个五大三粗的人,竟然能有这么干净整洁的被套。 “不是陌生人?”她坐在床上,看着门口的南楠,笑问道,“那是什么?自己人?” 南楠想了想,点点头,“算是吧。他们都是行知哥哥的朋友。” “哦,那……”她试探道,“行知哥哥算什么呢?” “自己的哥哥呀。” 南苡笑了。 南楠的意思是,是姐夫。 虽然于她而言,自己前程茫然不知所踪,温行知身份依旧成迷,两个人也不知道哪天就散了。 可在外人眼里,他们的这段关系,好像比她自己想象的,要更加坚定。 南苡躺进柔软的大床,南楠也跟着躺了上来。 一时寂静无言。 半晌,南楠突然问道,“姐,你会和行知哥哥结婚吗?” 她哭笑不得。 小姑娘这个问题显了几分稚嫩,好像在她的认知里特别简单,谈了恋爱,就应该结婚。 她心似明镜,却没说出来,南楠也没继续问。 “我只知道,我们一定会离开这儿的。” “对,我们一定会离开这儿的。” 黑暗中传来南楠坚定的声音。 -- 等到南楠睡着以后,南苡才走出房间。 屋子里没开灯,一片漆黑,她却感受到了空间里的第三个人。 阳台的门没关,江风呼呼地往里面灌,吹得整个房间里都寒了几分。 客厅的红木沙发上,半明半昧处,温行知正坐着静静地抽烟,江上夜色亮了他一半眉眼,微微偏头,陷入了黑暗里,那张脸便只剩了半盏景色。 她走过去关上了门,再回头去看他,人已经全然没入黑暗之中。 “苡苡,过来。”他对她说。 烟头的猩红色一直在他指尖未曾动过。 她靠近他,刚要挨着他坐下,他的手却突然伸过来,将她抓进了他的怀里。 她低声惊呼,下一秒便坐在了他的腿上,那只夹着烟的手按着她想起身的腿,等到她安分了,又抬起,将那根烟送到了男人的唇间。 “没什么想问我的?” 难以降温 第35节 他含笑的声音传入她耳里,听得她心头微微一动,想起了他刚刚在席间的落荒而逃。 现在他这样,是想主动交代? 可她思忖了一会儿,摇了头。 没什么好问的。想交代的,此时此刻也清白了;不想交代的,总有一番理由能掰扯。 温行知沉默着又抽了一口烟。 她坐在他身上没动。 屋子里面南楠睡着了,屋子外面还隐约能听见沈青绵他们的喧嚣打闹声。 温行知抬眉,掐灭了那根还没抽几口的烟。 南苡就是那个时候被他压身摁倒吻住的。 即使是冬季,她也还是能在和他的每次亲密接吻里颤栗。 刚刚因为吃饭所以脱掉了羽绒服,此刻身上就一件毛衣,他的手伸进去后,微怔抬头,眼里有顽劣的笑,语气暗昧,“南老板,今儿怎么突然想起要脸了?” 她瞪他一眼,今天怎么说也是要在外面吃饭呢,再怎么着也不能…… 温行知抚着她的脸低低地笑开,“脸这种东西,不该要的时候就不能要,不然不方便。” 不方便你大爷! 南苡伸手就要去推他,他却直接制住她的手,再次吻下来。 那一吻,吻得她气息紊乱,窒息而面色绯红。 这是他的习惯。 每次这样后,她若是不生气,他还会留恋地轻吮着她的唇瓣,那力道不同于深吻时,总是温柔绵长。 却吻得她口干舌燥,唇上起皮。 楼上不知道是谁讲了一句什么,忽然传来一阵哄笑,衬得他们所在的空间里,寂静又暧昧。 与她厮磨良久,他才放过她,抵着她的额头,轻声叫了她,“苡苡。” 她呼吸还没平静,迷蒙地应了声。 他的声音干涩而低哑,是克制和隐忍—— “你就是个妖精。” 作者有话说: 好无聊啊,我们来发个红包吧。 本章下的评论都有哦? 第30章 瑞雪 他们单独待了很久。 两个人顺势倒在了沙发上, 沙发铺了个老旧的沙发垫,躺上去软硬适中,她被圈在椅背和他的臂弯之间, 被他欺负了很久。 什么都没干,但就是被他弄得湿淋淋的。 后来还是楼上那群打电话来寻人, 她才勉强能从他怀里挣脱。 这人就爱使坏, 起身时故意压着她的头发和衣服, 她起得猛, 被头发扯得吃痛, 毛衣也被拉了一角下来,露出肩头雪肌。 倒回了他的怀里后, 他还恬不知耻地坏笑着, “舍不得啊?南老板这么主动。” 她气急, 蹬了他好几脚。 但说实话, 温行知怀里特别暖和,贴着也特别舒服。 甚至严寒的天气, 她这么凉的体质被他拥着,后背还出了一层薄汗。 最后两个人心照不宣地一前一后上了顶楼,那几个人竟然还在热火朝天地喝着玩着。 顶楼上一点防寒的装备都没有,全靠着他们哄笑打闹才能把气氛搞得火热。 温行知刚一坐下, 沈青绵摇摇晃晃地就走过来了, 靠在温行知身上, 把她挤到了一边去。 南苡总觉得, 喝醉后的沈青绵对她敌意忒大。 好歹是差点被指婚的对象, 她也说不得什么。 沈青绵是个风月场的浪子, 什么事儿都眼尖, 看见了她弯腰时毛衣下隐蔽一角的痕迹, 当即就坐不住了,不言而喻地笑道,“行哥真坏,又欺负人家苡姐了吧?” 她故作平静地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横了一眼温行知,没多久又声称自己冷,转头就去旁边穿上了自己的羽绒服。 裹得严严实实的。 温行知将之尽收眼底,转头,一边喝着酒,一边又将唇边那丝暧昧不清的笑混合着一并吞了进去。 再后来,一桌子人吃到最后了,其实也吃不太下了,都围着桌子聊天,聊些有的没的。 温行知被沈青绵缠得顾不上她,她被火锅味儿熏得有些腻,便去了旁边一处观星台坐下醒神。 今晚也喝了不少酒,她虽喝不醉,但整个人还是有些轻飘飘的不太真实。 她闭着眼睛趴在石头上,渐渐有些困了。 “老大?” “睡着啦?” 两道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她闭眼小憩,听见响动,睁开眼,“没呢,就是折腾累了。” 阿航和张晓武一左一右地在她身边坐下。 三个人排排坐,共同望着同一片漆黑天空,脑袋放空后什么都没想,只听着远处沈青绵几个人的细细说话声。 “哎?咱们来平安镇几年了?”张晓武突然问道。 “三年了。”阿航回他。 “三年了都,咱们今年都二十五了。” 她心里特不是滋味儿,睨了张晓武一眼,“不提年龄能死?” 阿航笑起来。 张晓武被凶了后也嬉皮笑脸的,“南老大永远十八青春焕发,这岁月如梭不关您的事儿昂。” 她嘁了他一声,“前天照镜子,眼角还有细纹了。” “哟,那可是您这些年经事的荣誉啊,普通小姑娘没点沉淀都长不出来。” 张晓武嘴贫得人烦,她实在忍不住,冲着他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阿航看着他们俩闹,灌了一口酒,,莫名提了一句,“这可是最后一次在这儿过年了。” 张晓武却像是被她打得突然开了窍,“哦对!老大!” “有件事儿我得告诉你。” “昨天我看见王永微进咱们工作室了。” 南苡现在听见“王永微”三个字,就下意识地瞄向身后的温行知,好在他被沈青绵缠得烦不胜烦没空看这边。 张晓武也意识到了,口中的话随着她的动作戛然而止,也跟着转头去看温行知。 三个人对视一眼,挺有默契地就猫在了一起,拉低了声音。 南苡皱眉:“她去我工作室干嘛?” 张晓武:“不知道啊,当时都晚上十一二点了,我想起我充电器落工作室了,结果去了发现门锁被打开了,一进去就看见你那工位上有个女的,差点没吓死我。” 阿航:“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张晓武:“丫是怎么进咱们工作室的?” 南苡疑惑:“找什么东西?” 阿航:“鬼知道。” 张晓武“嘶”了一声,突然想到了什么,摸着下巴一脸深沉,“别不是……在找老大的钱吧?” 这话一出,三个人都陷入了沉思。 南苡却心里一凉,想到了那张银行卡。 都这样了,还不死心呢? 阿航:“老大,你没给打他们生活费了?” 南苡摇头,“现在也就偶尔一次。” 自从他们不闹腾了以后。其中,大概也是温行知的警告生了效。 她沉默良久,最后还是开口,“别管了,反正还有半年就走了,他们要死要活都跟我没关系了。” 张晓武铿锵有力:“对!” 阿航立马开始憧憬起来:“听说云城那边少数民族多,姑娘都特别水灵昂。” 张晓武也跟着浮想联翩:“昂……嘿嘿……” 南苡气结,冲天翻了个大白眼。 什么臭德行。 三个人在那儿坐了有一会儿,手脚都开始冰凉起来。 平安镇是真的冷,不像京城,是浸入骨头里的阴冷,人在室外坐了十分钟,手脚就像是冰棍似的,穿再多衣服都没用。 不多久,天空就飘起了蒙蒙细雨。 南苡哈了一口气,搓搓手,掌心之间飘进来一片细小的白色雪花,静静躺在她手心里,几秒后,渐渐融化在她的手里。 她微怔,抬头。 雨又大了一些了,她错愕地伸出手去接起那片雨,“雨点”在她手心汇聚得越来越多,她慢慢看得清楚了,痴痴道,“下雪了……” 这是她在南方二十多载,第一次看见雪。 难以降温 第36节 不同于京城那种北方的鹅毛大雪,雪花小小的一片,到了手掌心和发丝之间,很快就融化了。 她扭头开口道,“温行知!” 他闻声,从暖色灯光之中偏头看过来。 眼前飘过几片白色雪影。 “咦?下雪了啊?让我看看?”沈青绵摇头晃脑地走出来,盯着天空半晌,才不屑地一甩手,乐了,“这么丁点儿雪,看把咱苡姐给乐得。” 南苡却笑弯了眼睛,目光有意扫过温行知,在他身上停顿几秒后又移开。 她冲着沈青绵没好气道,“你懂什么,这叫瑞雪兆丰年。” 瑞雪兆丰年。 明年,会有更好的事儿等着她和南楠。 在云城等着。 她就要解脱了。 温行知张晓武这群人是从小在北方长大的,对这样的小雪自然提不起兴趣,所以她记得那时,只有她一个人开心地探出了天台,伸手去接那丝丝小雪。 那也是二十多年来的头一次,当她望着漆黑而看不见边际的平安镇时,突然觉得心神宁静。 等到一根烟的功夫后,温行知才走到她身侧,她那双明眸因为兴奋,寸寸晕染,最后定格在眼中的那一点星碎。 “这么开心啊?”他挑着她的下巴,意味深长地探进她的眼里,“跟我回了京城,年年都能这么开心。” 南苡的笑却有片刻的凝滞。 风中有雪,夹杂着寒气向他们吹过来,她身子因为这阵风而被冷得发抖,连带着人的心头都有些微微颤抖。 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可他的的确确对她说的是——跟他回京城。 要怎么回呢? 一个前途茫然,一个自由难定。 她别开了脸,从他指尖挣脱,拢了拢耳边的发,装作没懂。 温行知也不强求,斜倚在她身侧,只盯着她的侧颜,笑笑没说话。 沈青绵喝得醉,但至少还算清醒。后来凌晨时分,雪飘得大了,本来定的是要好好热闹一晚上的,最后还是因为耐不住寒,而纷纷散了场。 杨钊和周思棋回了家,张晓武和阿航明天一早的飞机,也早早回去休息。 唯独沈青绵是个人来疯,闹着不愿散,便只有温行知陪着他坐在顶楼上。 沈青绵头晕,趴了半天,而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俯身过去,“行哥,嘛呢?” 温行知正浏览着一个未知网页。 上面全都是一堆沈青绵看得头疼的英语。 干脆坐了回去,躺进椅子里,“苡姐呢?” “楼下,陪南楠去了。” “噢。” 沈青绵又不说话了,盯着那雨棚半晌,最后又问道,“还没告诉苡姐呢?” “其实也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儿,你听我一句,早坦诚不出事儿。” “再者说,哪个女的会嫌弃你啊,你可是……” 说到这,沈青绵看了他一眼,又幽幽地住了口。 温行知低头玩着手机,默然。 沈青绵话多,喝了酒后话更多,这会儿又换了一个话题,絮絮叨叨的,“不过还好,这个地方也没那么无聊。” “偶尔去一趟县城,跑一趟云城,农家乐、山林野味、丛林漂流,虽然不稀奇,但是跟我以前吃的玩的那些,还是不太一样。” “南方山水好,养美人……苡姐……” 说到这儿,沈青绵又停顿了下来,转头问道,“行哥,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温行知终于有了反应,“你可以随时回去。” “那哪儿能一样啊,”沈青绵迟迟钝钝地反驳,“要回去也得一起回去,不然我一个人在京城,多无聊啊,淮哥忙着为人民服务,见我一次骂我一次,没你,我都不敢乱来。” “骂你什么?”温行知抬头。 “还能什么?玩物丧志、不学无术……来来回回的,就那些吧。” 温行知嗤笑,“骂得也在理。” 沈青绵切了一声。? 第31章 外婆 平安镇之后又陆陆续续下过几场雪。 其实在那天晚上之后, 整个小镇的人都因为这场雪沸腾了。 南方不常下雪,那些在这个地方待了一辈子的人,也许都不曾见过一次真正的大雪。 南苡是后来回忆, 才想起来,那一年是自她出生以来, 平安镇经历过的最长、最冷的一个寒冬。 全镇的孩子们头一次全副武装的出门拜年, 发烧感冒的人在初三诊所开业后全都蜂拥而至, 路面因为下过雪, 好几个急速转弯地带都出了小型车祸, 王永微半夜心急如焚地抱着高烧不退的李多续看病,而李孝全,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清晨醒来时, 窗前的枯枝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凝状, 她伸手去碰, 却被树枝剐蹭到了手。 窗户大开着,外面的冷空气直往里灌, 刮得她的手脚迅速变得冰凉。 温行知抓着她的手往里,关上了窗,将喧嚣和寒气纷纷隔绝在外。 楼下还能看见南楠和胡西在堆雪人,沈青绵绕着两个小丫头也在那儿胡闹。 南楠生平第一次见雪, 和胡西两个人一大早就跑出去了堆雪人了。 楼下温行知的车上被堆了一个又一个拳头大的雪人, 被南楠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拍了个照。 她凝视着楼下某一处, 正在出神, 就突然被人拦腰抱起。 身体一悬空, 她转头就对上了一张不耐的脸。 “大冬天的不穿鞋, 光着脚满地跑什么呢?” 她抬起腿, 指着脚上那双厚厚的袜子, “穿着呢。” 她被放在床上,手指抠着床上布料的纹理,斜倾着身体看着立在床前的人。 “明天我不在平安镇。”她对他说,顺便用脚蹭了蹭他的腿侧。 他一把抓住她的脚踝,细长小腿晃在他眼前,他有些心不在焉,“去哪儿?” “外婆家。” 温行知没继续问她。 但是她想说,“除了王永微,我也就这么一个外婆了,所以每年都至少要去一趟。” 他轻嗯,手里的烟徐徐燃着,当着她的面,都没怎么抽。 她玩笑道,“那个地方在山上,开车都要两个小时。温哥哥,你记得到时候来救我。” 这话前言不搭后句,温行知却听懂了她的意思。 地方偏远,去了难开脱。 因为是外婆,所以逢年过节,王永微可能也会去。 那个外婆,估计也是个和王永微一样的。 “不去不就得了?” 她却摇头。 不去,南褶子心难安。 当年娶王永微的时候,南褶子一身清贫如洗,是外公通情达理,加上也喜欢这个有文化的女婿,所以免了彩礼等一切事宜。 南褶子在死前都没忘孝敬外公一家人,身上的那点财产,除了现在这套房子给了她和南楠,其余的全都给了外公家里。 外婆即使比不上外公,但到底是南褶子尊重的长辈。 所以再难也得去。 而且,反正是最后一年了。 出门的那天,温行知送她,给她系上了一圈厚厚的围巾,“遇事儿不许逞强。” 她眨眨眼,倒是旁边的南楠偷笑道,“放心吧,我会给你打电话的,行知哥哥。” 小姑娘现在,还会揶揄人了。 她半张脸都陷在围巾里,里面还有温行知身上独有的味道,她笑得眯起了眼,冬日暖阳里,她冲他点了点头。 和温行知告了别,她便带着南楠坐上了班车。 止庵镇离平安镇有整整两个小时的车程,到了止庵镇,还得爬两个小时的山路才能到达外婆家。 本来是说开温行知的车,可雨天路滑,山路又陡峭,她实在是没那个胆量。 她带着南楠爬了很久的山路,绕了几庄水田,最后终于在一个泥瓦房门口站定。 她看着那门槛,深吸一口气。 王永微之所以这么重男轻女,这么脾气暴躁,其原因,完全是继承至她的那个外婆。 外婆家里舅舅舅妈生了一儿一女,侄子从小被惯坏了,像个小霸王似的,反倒是侄女,从小被家里人又打又骂,性格被养得像只老鼠,一见人就跑。 像几年前的南楠。 南苡刚一进去,就听见王永微吼着小侄女的声音,“不要乱碰你弟弟的东西!那是你能碰的吗?!” 那话听得她直皱眉,和南楠对视一眼,南楠眼里有明显的害怕和慌乱,瑟缩着往她身后退。 难以降温 第37节 她握紧了南楠的手,“没事儿,我在呢。而且忍一忍,明天就回去了。” 南楠没吭声,把“不想进去”四个字直接挂在脸上了。 之后一切都在她的预想中,她和南楠进了那个家门后,兀自放下了一堆年货,其间除了舅妈招呼了她一声之外,外婆、王永微两个人寡淡地看了她们一眼,舅舅坐在门口抽烟,头也没抬。 小侄女正拿着扫把清理着地上的那些瓜子皮,侄子一脚过去踢飞,小侄女刚被吼过,有怨不敢泄,见自己辛辛苦苦扫的地被人捣乱,只能红着眼眶埋头继续清扫。 南楠进去后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跟在她身边,进了厨房。 她扫了屋里一圈,觉得怪异,等再扫了一圈后,才确认,今年竟然没有李孝全。 厨房里是舅妈正在生火做饭,见到她,笑道,“苡苡,今年怎么初五才来呀?” 舅妈一边生火一边做饭忙得够呛,她坐在火堆面前去帮忙,南楠也紧跟着她。 她没回这个问题,倒状似无意地问起,“李孝全呢?今年怎么没来这儿蹭?” 舅妈一听,神色讳莫如深,看了一眼厨房口,确认没人了,才摇头说,“听说年前就不见人影了,不知道去哪儿了,今年大年初二的时候,你那弟弟李多续还发了一场高烧,都是王永微自己一个人忙活的。” 她听后没说话。 “哎呀,不能再多嘴了,待会儿她们发现了,我一个外人又要挨骂了。” 话里有些心酸。 可南苡清楚,舅妈是外地嫁过来的。 前几年也是过够了苦日子,是这些年生了个儿子后,日子才算是好过了。 舅妈在这个家里,是唯一一个正常的人,小时候还会时不时给她买点吃的玩的,逗她笑,可后来,大概是被外婆骂的,也大概是被舅舅折磨的,总之,她与舅妈的关系也就慢慢地淡了。 而舅妈,仿佛还在这样的思想家庭里不断被同化,又不断在挣扎。 南苡少时愤恨于这样根深蒂固的老旧思想,“男女平等”这个观念,她不止提过一次。 可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见识越广阔,又总是无奈。 无非不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她只管得了南楠。 舅妈挥着手里的锅铲,“昨天听你妈说,你找了个男朋友呀?” 她拿着干柴火的手微滞,还没开口,旁边给她递树枝的南楠却突然护着她,“才不是她说的那样!” 她和舅妈双双一愣。 南楠自知失言,嗫嗫道,“对不起……” 舅妈压根不在意,“对不起什么呀,不怪南楠这么想。” 王永微自从那年和她闹僵了以后,在外面就没说过她们姐妹二人的好话。 她知道王永微会怎么说。 说她会勾搭人家,说她发情,不知廉耻地要上人家的床,说那个男的也不是好东西,两个人是一对奸夫□□,成天没脸没皮地卷在一堆…… 更难听的,多的是。那些粗鄙不堪的话,听一次难受一次。而且连南楠这么一个小姑娘都知道,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说。 舅妈也知道,想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想着想着,勉强笑了一声,“你妈这人,说话不就是那样嘛……” 南苡沉默。 她知道,不止是她,就连舅妈,当初也是被王永微当着所有族亲的面骂过的。 她只说了句,“他对我很好,我从来没遇见过一个人对我这么好。” “今年应该是……我带着南楠来这儿的最后一年了,您今后一个人在这里,要保重。” 说着,她拿起蒲扇催了催火。 舅妈听后,半晌没说一句话。 锅铲在铁锅里嚓嚓地来回翻转,等到那道菜装了盘后,舅妈才说道,“走了也好。” 声色有些哽咽。 一年到了头,舅妈也只盼着她来的那一天。 一生都命苦的女人,想着逢年过节能有个体己的人说说话也好。 可她不会一直在这儿,从她当年走出那座小镇的时候,就注定了她不会长留。 “那个男孩子呢?是干什么的呀?”舅妈不愿继续沉寂,接着问道。 她顿了一下,“我不知道。” 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只知道,他叫温行知,好像……犯过罪。 说来可笑,他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她甚至连人家犯的什么罪都不知道。 到底是杀了人,还是放了火,她统统都不知道。 可就这样,她也还愿意跟着他。 舅妈不再问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小侄女和舅妈坐在了另一张桌子吃饭。她和南楠懒得去和那几个人共桌,干脆也端着饭碗去了舅妈那一桌。 王永微和外婆两个人对视一眼,外婆冲王永微使了个眼色。 王永微又看着一旁的哥哥王永年,王永年一愣,转头去看正在吃饭的南苡,瞬间意会,冲着王永微点了点头。 浑然不觉的南苡还在给小侄女夹菜,小侄女羞涩地看着她笑,是喜欢她的。 “苡苡。”王永年终于出声叫了她。 她没应,等着他的下文。 “……你那男朋友,是干什么的?”王永年慢吞吞地问道,话里话间都是试探。 南苡抬头,平静而漠然地看着她的那个舅舅。 “打工的。”她随口捏了个身份,想了想,又轻讽了句,“没钱。” 舅舅却像是在怪她不懂事儿似的,“谁问有没有钱了,舅舅关心关心你还不行了?” 她挑眉,点头。 不想多废话。 王永年就在那里开始扯一些有的没的,“你妈给我们说的时候,我还不信,没想到咱们家姑娘还真有对象了,时间过得真是快,一转眼,小姑娘都成大姑娘了。” 南苡夹了口菜,没理。 南楠却担忧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舅舅突然这么亲近,葫芦里是卖的什么药。 南苡也想知道。 “那个男孩子对你好吗?” “不太好。” “不好啊……”舅舅估计没想到她来这么一句,一时之间倒是愣住,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了,为难地看着王永微。 王永微知道她这个大女儿不好掌控,本就是按捺着脾气的,这会儿再也憋不住了,“啪”地一声就砸了筷子,冲舅舅吼道,“你跟这死丫头客气什么呀?!她是个什么货色你自己不清楚啊?” 然后转头,吼她,“你舅舅说这么多,就一句话。你怎么犯贱我们都不管,但是今后那彩礼钱我可得收,至少五十万,不然别想我放人!” 搞了半天,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她冷嗤,“我跟你是一个户口本吗?就来管我彩礼钱了?” 这一句话直接堵死了王永微的路,王永微心有不甘地瞪着她,像是恨不得把她这个不孝女抽筋扒皮了才好。 王永年这会儿见钱到不了手了,终于原形毕露了,一把撕破了先前的好人嘴脸,“你妈把你养这么大,收点彩礼钱怎么了?!我警告你别逼我动手!” 那声势,大得是要准备冲上来打人了。 南楠早已经躲在她的身后瑟瑟发抖,舅妈捂着小侄女的耳朵,不敢多话。 唯独南苡,气定神闲地坐在那儿,“你再说一遍?是谁养的我?” “是你吗?”南苡冷着脸,反问道,“还是王永微?” 她一字一句强调道,“养我的,是我的父亲——南光正!” “那你是谁生下来的?!”外婆在旁边突然咄咄逼人地说道,“生育之恩大于天,你读书都读到牛屁|股里面去了?” “你不该用五十万彩礼钱回报辛辛苦苦生你的妈吗?” 南苡顿时愣住,是被这句话,噎得气势陡然减半。 这才是一直困扰着她,叫她浑浑噩噩这么多年来,都一直苦苦挣脱不开,折磨着她的根源。 她恨这个女人,可却也是这个女人给了她生命。 所以即使是她再恨,两个人也终究有千丝万缕的血亲关系。 而她竟然和这样的一群人拥有同根血脉。 她攥紧了手,用力到浑身发抖,窒息的感觉刹那间迎面而来。 她看着眼前的那三个人,皆是像看着一棵摇钱树一般看着她。 贪婪、无耻、刁恶。 恨不得榨取她身上最后一点剩余价值。 王永微之前受了威胁敢怒不敢言,憋了那么久,这下全都爆发出来,一碗饭直接砸在她的面前—— “你臭清高什么呀?!不就是个读了些书的臭婊|子吗?让男人睡烂了的玩意儿,被睡傻了是吧?!” “老娘当年就是没收彩礼,才让你那个死老爹欺负我、看不起我一辈子!自轻自贱的东西,哪家女人出嫁不收彩礼?!就你倒贴,就你不要脸,让你把钱拿出来养你弟弟你不养,现在收你一点彩礼钱又不乐意,真当你那几两骨头值钱了、硬气了是吧?赔钱货,下贱玩意儿……” 舅舅也是气急,跟着王永微就一起骂了起来,啐了她一口,“赔钱货!” 这情景,她不是没见过,前几年的时候,年年都能闹一回; 她也不是没有被骂过“赔钱货”,毕竟王永微从小骂她骂到大;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南楠长大了,有的话,她听得懂了。 可她从来都没这么冷静过。 难以降温 第38节 她冷冷地看着那个所谓的母亲,正在歇斯底里地发疯发狂,像是自己这辈子受了多大的委屈; 她看着自己那个不争气啃了一辈子老的舅舅,跟着义愤填膺,殊不知自己就是被他口中那些“赔钱货”供大的; 还有她的外婆,明明自己也是一个女人,却从不知体恤,十分乐于看见自己的女儿拥有了和她一样的思想,走上了和自己一样的路。 她们想同化她。 所以恨她的标新立异。 她好笑地品着那句,“赔钱货?” 然后抬起手,指着外婆,淡淡道,“是这个赔钱货生的你。” 指着舅妈,“是这个赔钱货给你生了一双儿女。” 最后指着小侄女,“也是这个赔钱货,可能是今后最有本事供你的人。” 她冷然直视王永年,“赔钱货?谁是赔钱货?最大的赔钱货,难道不是你吗?” “混账!”外婆陡然大吼,垂凹的眼睛赫然瞪大,霎时显得十分可怖,她怒道,“怎么跟你舅舅说话呢!” 王永年平时就是个控制不住脾气的男人,这会儿已经被她的话气得失了心智,怒骂一声,举着一个板凳就冲她砸去。 肥而壮的男人身体顷刻之间朝着她如山一般地冲过来—— 场面顿时乱了起来,南楠“啊”地一声尖叫起来,一时之间,舅妈和小侄女纷纷被吓得退了老远。 南苡机灵,推开南楠躲了开,可王永年又是粗臂一挥,那木凳子横扫过来,带着男人野蛮而真实的力道,狠狠地砸在了她的腰背脊椎上。 她被砸得一个趔趄,倒在沙发上,疼得直抽冷气,眼前一黑,差点不省人事。 她听见外婆和王永微此起彼伏的叫嚣助力声—— “打死她!打死她!不孝的东西!” “继续打!这种死丫头打死了才好,留着干什么?!一点价值都没有!快打死她!” 她疼得浑身颤抖,试了好几次才勉强撑起身子。 余光之中她看见王永年又举着一个木凳子冲着她砸下来,南楠倒在地上,扑腾着要过来护着她,哭着吼出声,“姐——姐!” 声音凄厉,无助又彷徨。 而她在抱着扑在她身上的南楠,翻身将她护在自己身下时,王永年一声怒吼,宛如失控的野兽。 那一刻,她闭上眼,等待着剧痛蔓延全身。 也是那一刻,她满脑子只有一个人的名字—— 温行知。 救我。 作者有话说: 我永远反对重男轻女和家暴? 第32章 坦诚 那阵疼痛终究还是没有落下来。 王永年是使了全身的力气, 可在那个木凳子朝着她砸下来之前,是舅妈终于冲了过来,将王永年一把抱住, 求他不要打人。 南苡起身的时候,周身尽是戾气。 她抬头看着舅妈因为为她求饶, 而被王永年揪着头发扯进了房间。不多久, 房间里便出传来男□□头的闷响, 一下一下地, 砸在肉|体上, 舅妈也许是捂着嘴,半天都没有吭一声。 一向调皮捣蛋的小侄子此刻竟然跑上去踢着门, 冲里面吼着“不要打我妈”, 外婆赶紧把小侄子抱到一边, 示意不许多管闲事; 小侄女呜呜地哭起来, 声音不大,是刻意压制着的。 刺激着人的耳膜、心上。 王永微和外婆在旁边事不关己, 看着她,仿佛在告诉她,那里面的挨打女人,会是她未来的模样。 迂腐顽固, 不可救药。 她咬牙忍着疼, 走过去就想踹开那扇门。南楠却突然拼了命一般死死拉住她, 猛力地把她往外拉。 这么个小小姑娘,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气力, 铁了心地要把她带走, 她因为腰上的疼, 竟然就这么被她带了出去。 南楠拉着她出了门后一股脑地就往前面钻, 钻过田野地,钻过果树林,最后被她别停在崎岖的山间小路上。 抬眼望过去,是无尽的山路,与她儿时的想象差别不大——这一重又一重的山,像是要把人永远困在这里,外面的新事物进不来,里头的旧思想别人看不到。 上山容易下山难,这两个小时的路程,回去后不知道又要腿软几天。 她抓着南楠的肩膀,逼着小姑娘转过头来对着她。 也是这时才发现,小姑娘红了眼眶,两颊有未干的泪痕。 就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似的,南楠还挂着眼泪珠子,忍不住吼她,“帮了也没用,躲过了这一次,还会有下一次的!行知哥哥的话你忘了吗?让你不要逞强不要逞强……” 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永远都有下一次。 她帮不了的。 无力感袭来,叫她仓皇地坐在了石坎上。 她想起了自己曾经少未经世的时候,总以为所有人的都是这样的。 男人懒散,打媳妇儿、打孩子,好像他们作为主权者,做什么事情都天经地义,而女孩子就应该任劳任怨,为夫家生儿子延续血脉,因为这就是王永微口中的——贤惠持家。 如果不是南褶子,她可能真的会被同化。 世界之大,因为思想层次种种的不同,而渐渐将人划分成了三六九等。 南楠坐在她身旁,和她一起眺望着那重峦叠嶂,冬季里的青山不青,光秃秃的,露出了大地最本质的褐色皮肤。 良久,她微微叹出一口气,决定放过自己,“算了,反正以后,也不会来了。” 南楠郑重地点点头。 “走了,天黑之前还得回去呢。” “可是回去没有班车了,姐。”南楠提醒她。 “那……让温行知来接我们?” -- 今年的冬天,大概是真的冷。 路过的好几个行人,都把自己紧紧地裹在了棉大衣里,脸被冻得通红,牙齿上下打着颤,呼出一圈圈的白色雾气。 温行知靠在车椅背上,手闲闲地搭在窗,伸出去的那只手上夹着烟,烟蒂燃后的灰,被冷风一吹,便不知飞到了何处。 他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抽。 和南苡在一起后,他其实就没怎么抽过了。 是刚开始到平安镇的那段时间他抽烟抽得最猛,坐在房间里,有的时候,一天能一包。 而他最近倒是又开始有了先前的趋势。 要不是沈青绵之前那句“早坦白不出事儿”,他也不至于这么劳神费心整晚的睡不着。 愁人。 他想事情想得入神,那根烟燃尽,烫到了他的指尖,他才倏尔回神,指尖一弹,那根烟就被弹了老远。 扭头去看那蜿蜒的羊肠山路,隐隐约约的,他看见了两道身影从山间晃了下来。 身影晃得越近,看得越清晰。 他看见那个让自己魂牵梦萦的姑娘,大冬日里,因为热而脱了外套,早上给她系上的围巾也被她解下来搭在手腕间。 里面臭美地只穿了个淡紫色的高领毛衣,他要是没猜错,她一准是又穿了一条单薄的裤子,待会儿见到他,还会装模做样地扑在他怀里喊着“冷”。 他低笑一声,下了车,随意靠在车头上,静静地等着她。 还是南楠先抬头盯住了他,抬臂笑道,“行知哥哥——” 跟在南楠身后那个姑娘闻声,霍然地就抬起头,朝他看了过来。 她眼里有夺目的光彩,在看清楚他后的那一瞬间,便轻轻展颜笑起来。 暖阳里,那一身淡色毛茸茸的衣领子遮了她小半张脸,倒衬得她几分清甜,几分温柔,像是一只冬日雪地里撒欢的小狐狸,明眸皓齿,弯着眉眼,滚来滚去地在他面前撒娇。 让人心里不由得痒了又痒。 温行知轻笑着,扔了烟头。 等到人慢慢地走到他跟前后,他才站直了身。 “今儿有人找茬么?”他轻挑着眼问道。 南苡背上疼,怕暴露,就没急着往他怀里扑,站在他面前,撅嘴,“王永微让我找你要五十万彩礼钱。” 温行知蔑然嗤笑,“这算哪门子找茬?” 她气结,伸腿踹了他,讽刺他,“咱们普通小老百姓哪儿拿得出那么多?有的人挣一辈子钱,也不见得能存这么多。” 南楠这会儿又饿又渴的,刚刚在桌上没吃就口就打起来了,他们俩贫嘴,南楠便打了个招呼,准备到附近的超市买点吃的去,南苡点头,因为腰疼就没跟着去。 温行知眼瞧着这姑娘走路有些不自然,以为是山路走得脚疼,便没多心。 这会儿见人把他的话当了真,失笑,上前将人习惯性地搂过来,却在他手碰上她腰的那一秒,她在他怀里惊呼一声,接着猛地就推开了他。 温行知臂弯突然一空,愣住。 见她低头轻咬着唇,刚刚还跟他笑着顶嘴,这会儿倒是敛了声色,脸上还有一闪即逝的痛苦与难堪。 温行知瞬间就将刚刚她肢体僵硬的场景连接上了。 他的脸“刷”一下就阴沉起来,眉头陡然紧皱,猜到了她这是遇上事儿了,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他直接伸手,抓着她的肩头扭过她身体,她本能反抗,却被他拉扯过来,不由分说地一把将她摁在了车门上。 她疼得直抽冷气,骂道,“温行知你王八蛋!” 接着不等她反应,他便径直撩起了她的毛衣—— 难以降温 第39节 一道触目惊心的红肿青紫就横亘在他的眼前,那地方严重得甚至已经渗出丝丝血迹,雪嫩的后背除了那道最明显的青紫,周围多多少少还有被尖锐物划伤的口子,血都凝固了。 他整个过程迅速而强势,南苡只感觉冷空气倏然袭向她的后背,温行知暖和的手指尖轻触上她受了伤的肌肤,声音里夹杂着极力克制的怒气,他咬牙切齿地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谁、打、的?!” 她背对着他,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他的声音里,却能完全想象出他铁青的难看脸色。 她慌张放下衣服,转过身的那一刹那,他就已经猜到了来龙去脉,与她擦肩而过,动作之快之猛,带起了一阵风。 她惊呼,“温行知!” 艰难地追上去,从他身后死死地抱住要犯冲的他。 温行知此刻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满脑子都是她受了委屈,被人欺负了的事儿,浑身血液倒流沸腾,按捺不住地就想揍人。 那两个人觉得先前他的警告是玩笑,凑合到今天非得跟他硬碰硬,就别怪他下手狠。 一口气深深地吸进去,又深深地吐出来。 他推开南苡,嗓音虽稍有柔和,却仍有刻意压制的冷血暴戾,“这事儿你甭管。” “不要!”她跟他犟着,又忍着疼上前抱他抱住,身躯微微在抖,声音也是,她因为怕极,也没管那么多,下意识便脱口而出,“温行知,你不能再犯事儿了!” 他这样的架势,这样的怒火,她生怕他又惹出什么事儿来。 要是扯上了人命,惊来了警察,谁保得了他? 想到他被戴上手铐的样子,她哪里还顾得上自己背上的伤,心口痛得要死,埋头就在他身前呜咽一声,委屈哭了出来。 刚刚装了这么久,忍了这么久,本来见到他就委屈,这么一闹,她情绪起伏太大,终于忍不住了,死死揪着他后背的衣服,哭得压抑又难受。 温行知却好似怒火顿时被人浇灭,胸前的起伏渐渐平息下来。 而她却还在兀自哭诉着,“你跟他们计较什么呀,我都要走了,以后再也见不着他们了,你犯得上为这样的人,又罪加一等吗?” “你脾气怎么那么冲啊……” 最好是,他平平安安一辈子,别受苦,别坐牢。 如果所想这些真的都不可以,那她只能祈求,别叫他离开她。 四周静静的。 他耳畔只有她的那句“你不能再犯事儿了”。 他捧起她的脸,那张平时神气傲然的小脸上,此刻泪如泉滴,哭得一脸伤心意绝。 他瞳孔里尽是不可思议,一腔怒火早已经转化为无尽的疑惑与错愕。 “你知道?”他拭去她脸上的泪水,这么长时间以来的担忧终于还是变成了现实,他声音藏着深深的惑,“苡苡,你知道?” 所以她知道,还愿意跟他好? 他这么多个日夜里来,所忧所思,到头来,竟然皆是庸人自扰。 他以为这个姑娘对他不过是见色起意后的蓄意撩拨,也许有真心,但总归不会多。 他甚至自以为无比通透,知道她对自己不闻不问,是打心底里默认两个人迟早有一天会分手。 而他也只不过是贪图她那一点真心,才变得今朝有酒今朝醉。 不过是一段迟早注定了结局的露水,又何至于交换那么多彼此的信息? 可如果是他猜测的这样,那如今这又是什么? “早就知道了……”她泪眼朦胧地仰起头,哭泣过后可怜巴巴的鼻音里还夹着一丝嗔怪,“谁在乎呀,我不就是喜欢你这个人。” 而且现在,这个是重点么? 可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就被堵住了口。 他重重吻下来,用力亲在了她的唇上,却又顾忌着她脸皮薄不爱在外面亲热,于是浅尝辄止后,又放开了她。 天冷,又是过年,他们在的这个角落里其实没有太多的人。 就这么亲了一下,他有些不甘心,于是彼此鼻尖相依,若即若离,他还想继续下去,眼神着迷地流连在她的脸上,似试探,又似随时准备抽离。 呼吸缭绕交错间,她双手攀上他的肩,微微靠近,明明还带着哭腔,却还要他承诺,“你不许去找麻烦。” 一呼一吸,声声在耳,是过了几秒后,她才听见他低柔沙哑的声音,“不去。” “这还差不多,”她抬起手背擦着眼泪,接着又笃定道,“你得听我的!” 小模样又气又委屈,还有点招人疼的认真劲儿。温行知看笑了:“那以后可就都听你的?” 她抿嘴,鼻腔里却嗯了声,本是严肃认真地回他,却被他拧着脸蛋,又困在怀里亲了又亲。 那是温行知最爱南苡的一年。 他听过最好的一句话,是他的姑娘亲口对他说的那句—— 我不就是喜欢你这个人。 这句话,他后来记了一辈子。 作者有话说: 不一定有双更,明天再来,明天就知道了 最近双更不了的原因:埋的伏笔埋够了,开始准备收线了。? 第33章 云城 南苡背上的伤养了很长一段时间。王永年下了死手, 是伤到了她的骨头。 伤筋动骨一百天,直到南楠初三年级的学生开学后,她的伤都没被那群人判好。 事实上一周后她就能自如行动了, 可张晓武和阿航紧张她,怕一个不好就又生了什么毛病, 平时在工作室的时候, 俩人伺候她伺候得像个主子似的。 而关于她受伤这个问题, 她怕张晓武和阿航闹事儿, 对外也只是淡然一句“摔着了”。 那个冬天随着南楠开学, 便渐渐暖和了起来。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 她最讨厌的厚重衣服总算是开始一层层地褪下了。 三月份春寒料峭, 南楠生了一场病, 不严重, 但迟迟不见好,算是急坏了她, 转着找了一圈小镇上的医生,最后是温行知不知道从哪儿拖来的医生,给南楠问了诊开了药,只说是没什么大问题, 让小姑娘不要太有心理压力。 可是南楠中考在即, 压力的确大。 如果只是想考县城重点中学, 那南楠大可不必这么忧虑, 可惜不是, 南楠要考的, 是云城一中。 她和老师们在四月份的联考后, 有评估过南楠的成绩, 统一得出的结论是:考云城一中没问题。 可小丫头还是压力大,饭量明显增多,头发掉的数量也是。 她工作室到了末了几乎已经不接什么单子了,她准备着去云城的一切事宜,闲暇的时候,也会拍一点小视频上传到微博上。 微博上的那群粉丝依然叫嚣着要来她这个地方旅行,可一群困在都市里的人,哪里抽得出时间来。 她的头号粉丝是一个叫做“落地成土堆”的人,真的是有在她的每一条视频下面评论: 【大大,去拍电影吧】 【你的风格很独特,要是拍电影,肯定会前途无量的】 【大大,考不考虑拍电影啊?】 【大大大大大……】 虽然很感谢这位粉丝的热情,但她最后全都装作视而不见。 五月份的时候,她遣散了工作室的那些人,工作室散了后,她难得空闲了几个月。 温行知厨艺不错,她腰伤的那几个月,每天蹭着他吃喝,腰上多了一圈肉,她虽然苦恼,但貌似温行知很满意,掐着她腰上的肉说,这样才正好,以前都硌得人疼。 她懒得跟他这个流氓扯。 不过后来她听说沈青绵他们几个人也散了那个工作室,一大笔钱就这么打了水漂。 纨绔子弟就是不一样,别人眼里的经营,对于他们而言,也不过是一句“老子要去云城浪了,这破工作室早就想散了”。 说实话,南苡他们几个人一直觉得沈青绵这么玩物丧志,真没必要开这么个小工作室,开了又不经营,成天只顾着玩了。 浪费钱。 不过沈青绵估计也不在乎,这位爷只想着乐呵,眼里哪有什么人间疾苦。 六月份中旬,一年轮转,天气又开始火热起来,南楠考试那天,几个人全都陪着她去了县城。 两辆车的人热火朝天地奔向了县城,沈青绵几个人最闹腾,她怕影响南楠,可慢慢她发现,南楠似乎还挺喜欢和这几个哥哥一起玩。 至少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南楠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偶尔还会奚落调侃别人一两句。 还被沈青绵标定了个“腹黑的小姑娘”。 一行人在县城里提前订了四五个房间,她就知道沈青绵是为了能来县城玩,到了地方后人转头就不见了,就剩了她和南楠,还有一个本来就不爱去厮混的温行知。 等到考试那天,考场外人头攒动,她和温行知送南楠,人来人往的,把她们俩和温行知冲散了。 但那天南楠最要紧,她把南楠送进考场后,才想起要去寻人。 电话打了半天都没人接,她正心急,结果一转头,她就看见几个警察围在了温行知旁边。 那一瞬间,她心底里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只是记得,当时明明是那么热的天儿,她的脚却像是灌了铅,呆在原地久久动不了,感觉天寒地拆,冷意从头凉到了脚,半天都缓不过来。 她直愣愣地看着几个警察与温行知说话,温行知还顶着个老样子,手懒散地揣在裤子口袋里,警察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还对着别人吊儿郎当地笑了一笑,然后就偏头朝这边看过来。 大概也是想寻她,视线却正好抓住了人群里脸色惨白的她。 他皱起了眉,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身体还在发软发颤。 他明白她在想什么,有些心疼,微微叹息一声后,将她拥在怀里,解释道,“有个学生准考证丢了,给我捡到了。” 想了想,还是给她透了个底,“苡苡,不会有事儿的。” 那句话,像是安慰。 可谁知道呢,他什么都不肯说,叫她总是无可奈何。 她也想过他嘴这么严的原因,辗转了无数个日夜后,最后的定论是,他大概是涉及到了什么绝密的事情了。 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难以降温 第40节 但这种猜想,反倒让她心神更加不安宁,就连与他夜里抵死缠绵之时,也会抱紧他,轻轻地哭出声来。 也只有那个时候,他才分不清她到底是被他磨的,还是别的其他原因。 南楠出录取结果的那一天,她正打印着房屋出租启示。 她麻烦超市的贺大姐帮忙替她看一看,虽然平安镇地方小,租出去不太容易,但她想着总比让它空着好。 然后温行知的电话就来了。 他还没说话,她就已经听见电话那边小女孩儿的尖叫雀跃声,她就像是猜到了似的,心中陡然一沉,大脑还没分辨个清楚,听筒那边就传来温行知淡定的声音—— “南楠被录取了,云城一中。” 相比起温行知,南楠和南苡两姐妹,兴奋得有些过于癫狂了。 虽早知道结果,但那一天真正到临的时候,她们比谁都高兴。 贺大姐看着突然跳起来尖叫的她,傻了眼,“怎么了这是?” “南楠考上了!贺大姐!”她抱着那堆刚买的零食,丢了这么一句后,便马不停蹄地往家里赶。 身后还有贺大姐惊喜欢笑的声音,冲着她高声叫道,“哎哟,苡苡,终于要去云城啦,哈哈哈哈哈……” 是啊,终于要去云城了。 终于,能彻彻底底远离这里,远离王永微了。 南苡从此一扫阴霾,连这个一度让她窒息的平安镇的空气,都觉得清新起来。 她那时候仰了头,头顶是清透无尽的长空,长空下面,自家楼顶之上,靠着一个正在抽烟的人。 那人视线一直随着她,身后,还有一个振奋得蹦蹦跳跳的小姑娘。 他们在迎接她。 小姑娘冲她猛地挥手,喊道,“姐——快回来!” 疏朗清浅的笑,终于还是染上了她的眼眶。 八月,南苡终于搬到了云城。 她告别了贺大姐,贺大姐依依不舍地同她话别,周围来往的小镇人都看着她,但她已经不在意了,只是在转头上车时,余光瞥见了稍纵即逝的,王永微的身影。 最后那一卡车的东西浩浩荡荡地从平安镇出发,到云城时,天都已经黑了。 温行知那天莫名不见人影,听沈青绵他们说,是提前来了云城,可她一路上也联系不上人,担心之余,其实兴奋更多。 云城有一片内海,每年夏季的时候,来此地旅游的人络绎不绝,这几年云城发展得快,为了引进旅游业,内海边沿地带纷纷建设起了各种各样的民宿与商业街。 一到晚上,乍眼看去,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尽是五彩斑斓的彩灯倒影,马路一侧有艺术涂鸦,花花绿绿的汇成一团,远看像一个个新奇潮流的怪物。 她租的房子就在海边,一个叫做“日暮里”的小区,面朝着大海,与商业美食街就隔了一条马路。 当初选定这个地方的用意就是图方便。 吃的玩的,还有交通,就连晚饭后的散步,一切都很方便。 房租贵就贵吧,一个月三两千,接个单子就赚回来了。 她在附近的海边租了个门面,这个地方是人流量最大的地方,目前就张晓武、阿航和她三个人,新人还在招,准备以后就接各种摄影生意。 她查看了自己账户里的存款,想着短片电影,也该开始提上日程了。 其实在最初挑地段和房子的时候,张晓武和阿航本意是想跟着她做个邻居的。 可是转来转去也没挑到合适的,那哥俩最后只能在隔壁小区租了个价位合适的房子。 与她就隔了条街。 沈青绵那群人不用多说,直接定了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方,图的就是灯红酒绿纵欲享乐。 到达日暮里,她简单整理好搬家的那些东西后,已经是十一二点了。 屋子里堆了一堆,她也懒得整理了,累得直接瘫在沙发上。 南楠兴奋起来精神头倒是好得不得了,趴在那扇偌大的落地窗上,看着楼下的海景入了迷。 她挑的这个房子,风格偏地中海,整体是偏中度饱和的蓝黄白色调,看着温馨又舒适。 当时定的时候她就知道,南楠肯定喜欢。 果然,小姑娘围着家里欣喜地转了一圈后,坐在窗前惬然地指着海上的那个灯塔。 “咱们那个地方,哪儿有这样的景色啊……”南楠轻声喃喃道。 她听见后,笑了,“以后就有了。” 而且以后,再也不用担心有人随时来砸门找茬了。 “姐,行知哥哥呢?”南楠突然扭头问道,“行知哥哥不和我们做邻居了吗?” 后面还有话没说——我们蹭不了行知哥哥的厨艺了是吗? 话里是满满的遗憾。 南苡为难地抿起嘴,想了想,“他和沈青绵一起了吧。” 她想起自己这段时间忙着,竟然都没来得及顾上问他。 她刚准备拿出手机问他,就听见南楠继续问道,“那我们这儿离市中心远吗?” “不远,骑着车十五分钟就能到。” 她被岔开了神,一时又忘了要问问他的归处。 “那就好。”南楠回过头。 她却有些疑惑,看向南楠,小姑娘一颗圆圆的后脑勺对着她,她出声,“你这么喜欢沈青绵哥哥啊?” 南楠很认真地点了头。 南苡当即就给吓得,翻个身就起来了,走过去一把抓住南楠的肩膀,恶狠狠道,“你想什么呢?那种臭浪子有什么喜欢的?!你现在要是敢给我分了心,小心我弄死他!” 弄死南楠就算了,她舍不得。 但是沈青绵,她绝对会弄死他! 南楠错愕地瞪大了眼睛,像是不理解她怎么会突然这么激动,以及,她的话真的是莫名其妙。 然后想了半天,南楠的脑子才慢慢转过来,呆呆地看着她,有点震惊,还有点紧张,连带着说话都吞吞吐吐的,“姐……你说什么呢……” 南苡也是这时候才缓过神来,脊背逐渐僵硬。 南楠那双眼睛清澈得不像话,很明显没有一丝杂念。 她开始自我反思,自己思想果然还是太复杂。 她讪笑着放开南楠,松了一口气,而后转移了话题,“好饿,咱们出去找点吃的吧?” 南楠无奈,幽幽叹息。 商业街的夜市里熙熙攘攘,有许多外地口音的游客。 这会儿已经凌晨时刻,人却只增不减,涌进来的人像是在看着稀奇,云城这个地方的美食种类多,为了吸引游客,小贩们都浑身解数,开启了各种花里胡哨的创意,以至于每个摊位前都聚了一群人。 人一多,就热。 南楠和她随便挑了个人少的家常菜馆,刚一坐下,她就看见温行知给她发了个位置,显示地就是她所在的小区,然后就是—— 【a栋23-1】 南苡愣愣地盯着手机屏幕:“?” 然后暧昧不清地问道:【干嘛?约我?】 温行知:【嗯,p友。】 几分轻浮浪|荡,无不透着男人骨子里的劣根性。 那个“p友”直接给南苡看愣了眼。 南楠正在聚精会神地看菜单呢,对面的南苡突然受了刺激一般,“啪”地就扔了手机。 南楠一吓,抬头,“姐?” 她极力保持优雅的笑,“没事儿,点好了吗?” 她急着去找那个狗男人算账呢。 作者有话说: 终于开启云城篇了。 这章交代过渡一下? 第34章 如海(大修) a栋23-1。 南苡顺着手机上那串地址, 看着电梯一路升到了23楼。 她沉着脸,找到地方后敲了门。 念着是已经夜深,她敲的力道不重, 响在空旷的楼道里,有点突兀。 敲了三遍, 没人。 她深吸一口气, 加重力道又敲了敲。 这一次门倒是开了。 一个雄壮结实的男人站在她面前, 就穿了一条短裤, 睡眼惺忪的, 脸上全是不耐烦。 她看着那张陌生的脸,愣了愣, “你谁啊?” 这大晚上的在自家门口被问是谁, 对方觉得可笑, “你他妈谁啊?是你来敲我家门的。” “我我……”她结结巴巴地有点慌, 说不出话来,已经隐约意识到了这可能是个乌龙。 然后一抬头, 果然,门牌号23-11。 她逐渐石化。 难以降温 第41节 与此同时,她身后有一扇门“吱呀”一声,缓缓开了。 有人悠悠闲闲地靠在了门边, 看着这出戏。 她回头, 只见那人朝她吹了个口哨, “大晚上的瞎吧你?” 形势瞬间明了。 就是一个没头脑的女的大晚上的敲错了门。 那人见状, 无语地轰开她, 用力关上了门。 “嘭”地一声, 甚至还带着对方未消的怒气。 她摸摸鼻子, 走到他门边, 心虚地骂道,“什么破门牌号。” “自己眼瞎还怪门牌号?”他凉丝丝地看着她,“这要是碰上哪个登徒子,今晚可真就热闹了。” 这人还真是,带着浓浓的京腔,出口就是一个损字。 她虽被这话气得,却压着一口气,笑得轻风云淡的,“登徒子?我见过的最坏的登徒子,不就在我眼前么?” 他听后浅扬唇角,微俯下了身,“甚幸。” 说完,长臂一揽,将她带进了屋内。 屋内就开了一排孔灯,光线弱得只够她看清屋内的大概,这边的布局和她那边的差不了太多,满屋整洁有序,一点儿也不像刚刚搬来的人。 她走进去后,意识到不对,扭头瞪他,“你提前来云城,就是为了这个啊?” 温行知站在门口没靠近她。 是烟瘾犯了。 他顺手从玄关拿了烟和火机,刚一点上,就见她凑了过来。 他避开她吐了一圈青雾,低头去看她。 南苡抱着他的腰不愿撒手,窝进他胸前蹭了蹭,“问你呢。” 其实两个人在一起也有一年了,有的事情即使是不说,单看态度也能分辨个一二。 她了解他,每次当她问到一个他不愿回答的问题,他都会变得保守而敷衍。 就比如现在。 他仅仅只给了她三个字:“不全是。” 再多的,便没有了。 她眨眨眼,今晚铁了心地想要他多给一句话,“然后呢?” 然后? 温行知沉默。 她犟着,等着他给一个答案。 思虑许久,他最终还是缓缓告知了她,“见一个人。” “你那个发小?” “不是。” 她还想继续问,却被他截住话,“苡苡,知道太多,没好处。” 他在警告她。 南苡笑意微敛,蓦然松开他。 他手里的烟还在徐徐燃烧,周身绕着烟草味道,附着在她的衣服、发丝之间,像极了二人平时纠缠时,彼此身心交换,气息相融。 她后退几步,靠在了门边的鞋柜上,同他隔空相望。 彼此都不说话,屋内便静悄悄的,只有空调的风还在呼呼吹着。 她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担忧? “我才不怕。” “我怕的是什么都不告诉我。” 温行知咬着烟的动作顿住,眼中有转瞬即逝的错愕。 他这样,总是让她觉得两个人之间,多了一层隔阂。 她想他哪怕给自己透露一点点也好,至少不用让她这样彻夜地担心。 温行知却心烦意乱地直接灭了那支烟,熄灭后的烟蒂静静躺在脚下,南苡看着他的动作,微怔。 很明显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生生掐断了二人的对话,从身后给她拿出了一双拖鞋,然后走到冰箱面前,问她,“想喝什么?” 态度昭然若揭。 他不愿连累她。 再继续执着地问,怕是会有更大的碰撞。 她紧着心头,略略放松后,才轻声道,“想喝热水。” 她此刻手脚冰凉,急需要喝点热水缓和缓和。 换上拖鞋后,她接过了温行知递过来的热水。 她抬头。 他也一直看着她。 那杯水一口都没喝,被她放在一旁的桌上。 她踮起脚,勾着他的衣摆就贴了上去,用了另一种方式缓和自己的冰凉。 两个人心里其实都不好受,关了灯后,她被紧紧收在他的臂弯里,双双颤抖后,彼此呼吸之间尽是狠狠发泄过后的余息。 已经夜深,她懒散的眉眼之间透着极致后的疲惫,望着对面的海上亮屏广告,也懒得回家了,干脆就着他的胳膊便沉沉睡去。 再醒过来,她听见门外有人在断断续续讲话。 是温行知在和人通话。 这么长时间以来,除了沈青绵那几个人,她几乎很难见到他会主动联系什么人。 仿佛这个人的圈子里,就只有那么一些人。 所以,她走出房间后,自然地赖在了沙发上,随口问了句,“沈青绵吗?” 她明显感觉到那个背对着她的人身体僵了一下。 这时,她隐约听见那边有道声音,“春风一度……什么时候见到……藏了个……” 那声音听着有几分调侃,很陌生。不是沈青绵,也不是杨钊、周思棋。 她虽听不太清他们说了什么,但能从温行知那偏头一笑中大概猜出来,那人调侃的是她。 等到他收了线,倾身过来后,她缠在他身上抱住他,“谁啊?” “一朋友。” 她没再问了,趴在他肩头上看着落地窗外的海景。 对面商业楼层的广告屏已经全都黑了,墙上时间指向凌晨四点,楼下热闹的马路的人影和车影也消失无踪。 她看着,突然就叫了他,“温哥哥。” “嗯。” 她动了小心思,于是贴着他的脸撒了个娇,是她惯常的把戏了。 她靠近他的耳边,呵气如兰,“有没有什么办法是,你不必开口,但却能向我暗示与你有关的那些的?” 说完,她还娇着音加了一句,“温哥哥,我想知道。” 那媚声动人,与她在床上求他饶时无二。 勾得人呼吸一滞,险些失控再度将她沉入深渊。 温行知歪头,摁着她的脑袋在她后颈处狠狠咬了一口。 她疼得缩起身子,却想着自己还要勾人,愣是忍住,故意忍得一汪晶莹涌上了眼眶。 她那一脸狐狸精的勾人样儿让温行知认了命,将她横抱起身,走到了落地窗边。 窗边有个月亮吊椅,椅下是毛绒地毯,光着脚踩在上面时软绵绵的,她脚尖轻点地,被他放进了吊椅里。 她狐疑地看着他。 “就在这儿。” 他温声撂下这么一句话后,转身便入了书房。 南苡百无聊赖地等着他,等了许久,也没见到他人从里面出来。 她看着窗外漆黑的海面发呆,凌晨四点连城市的路灯都熄了,海上一片漆黑,沉沉的夜里,染着这片陌生而令人新奇的环境。 她又等了很久,迟迟不见人影。 “温行知?”她试探道。 没人应。 搞什么?半天都没动静,她都快怀疑温行知是不是在戏耍她,找借口逃脱了。 于是她决定起身,往着书房的方向。 室内那时是一片昏黑的。 而就在她起身后的第三秒,刚要转身,她突然眼前一白,就像是异世凸起,天边乍泄起了一抹刺眼而强烈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 好像整个云城都亮了起来,天空上方再次通明,不夜城仿佛一瞬间再度降临。 光源来自于窗户外面。 她被那束光刺得偏了头,好半晌才缓和适应过来,却在睁眼看清面前的场景后,惊愕得呆立在了原地,再后来,她便渐渐地失了神。 那片漆黑的海域,被那束光悉数照亮,粼粼广阔的海面上,也散着五彩斑斓的细碎光晕,而灯光,就来自她对面早已经熄了的商业楼广告屏。 几栋偌大的广告屏流动着出现了一幅画,由浅及深,如墨水般渐渐洇染开一张绝美娇俏的少女侧脸—— 难以降温 第42节 那是昔年她在学校图书馆时,被某个暗恋者隔着窗偷拍下来,上传到学校贴吧后的照片。 这张照片光影与角度堪绝,当时一度被疯传,叠了几千层的讨论大楼。 只是最后那张帖子消失得悄无声息,那张照片,也从此随之消失不见。 而如今,却正栩栩如生地重现在她眼前。 她惊得捂住了嘴,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脚下不自觉地往前迈了几步,踩在软软的地毯里,心头万般思绪如泉涌,眼里也蕴起了复杂的光彩。 那一幕何其震撼? 夜已暮,人已散,最是人间清冷时分,他却为她亮起城市里最繁闹最赫然的灯景—— 是一张贴吧旧照隔着遥遥岁月,唤醒了她青葱时的记忆; 是某个人在深夜的无人时分,独独赐予她的宠爱与放恣; 更是她爱的人初次向她坦白,却隔着那片深海,向她暗暗宣誓的情|爱。 而他又以这样的高调方式在向她暗示什么? 她大脑飞速运转,那些零散的片段拼拼凑凑,在脑中逐渐拼成一个模糊的概念—— 当初大摇大摆坐在镇长办公室里的人,动了镇长公务的电脑却安然无恙,南苡那时只顾着看他,却将“v|p|n”的这几个字眼模糊在了眼里; 他像是开了天眼似的,她踢了他的门他知道,谭嘉然上访敲不开的门,而她一敲就能开,好像发生在门外的一切,他都摸得一清二楚。想来想去,也只有那一盏与他同一天到来的楼道灯嫌疑最大; 还有她偶尔会看见他午夜时分电脑屏幕流动的代码,偶尔,还会看见与正常网络不同的页面。 她并不算很懂计算机这类专业,只是在大学时因为一个年少轻狂的学生,而有幸接触、见识过一位红客大佬。 红客? 她蓦然睁大了眼。 凌晨四点时万籁俱寂的城市广告屏,就在这么短短的五分钟内便能亮起,一个有钱公子哥即使有那个本事做到,却又哪里能这么快便实现? 只能是—— 那个答案呼之欲出。 她突然就懂了。 之前那些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疑点此刻全都迎刃而解。 他明明一切如常人生活,却始终没人查得到他; 镇长和李成章都认识他,却愣是不知情他是个逃犯。 原来他对自己说的“没事儿”,竟然不是哄她的,是真的没事儿。 一个有本事将自己隐藏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技术流。 她也就是在那一刻顿然想起,曾经她见过的,在他的电脑屏幕前,在那个奇怪的网络页面里,看见了一个疑似对他宣战的帖子,上面有“plague”的英文。 她细细去回想,脑中慢慢地补齐了一个称呼——the plague god。 这个称呼,她知道的。 就是那个当初和李成章在桌上说起过的那位声名大噪的红客大佬,那位只活跃在动荡飘摇之际的—— 瘟神。 两者缓缓相交重叠,她的世界里却只剩了另一个名字—— 温行知。 眼前的灼目光亮蓦然熄灭,十几秒的光影婆娑里,世界再次归于虚无、昏黑、平静。 海上依然漆黑,对面的那一栋栋楼,像是从来都未曾向她高调展露过那惊鸿一瞥的短暂表白。 而她愣在那里,愣了很久很久。 再回头时,就看见他斜倚在墙边,目光专注地看着她。 这场风景,他早不知陪她看了有多久。 “满意了?”他低沉的声音,和着无奈,传到了她的耳里。 她不语,只站在那片早已黯淡的天幕下望着他。 见她还杵在那儿犯着傻,温行知上前,缓缓靠近她后捧起她的脸,“不说话,吓到了?” 她怔然,开口,轻回,“没有。” 他低下头来吻过她的眉眼,最后落在她的唇前,鼻息交错,将吻不吻,他沉眼,贪恋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她,气音一般问道,“那还继续吗?” 像是在问此刻,也像是在问将来。 是此刻这个试探的吻?还是二人不定的将来? 可不管是什么,她的答案都是——“要。” 要继续。 夜幕空荡,他勾唇微微笑了,指尖轻轻划过她的眼角,如轻然飘浮的羽,可她怕痒,微微闪避,却被他强势霸道地捏住下颚。 她仰起头,撞进眼里他淡然沉浮的欲海。 “要什么?” 他问得别有深意,她不傻,顺了他的话:“我要你,温行知。” 作者有话说: 科普: 【v|p|n】就是一种虚拟网络,是在公用网络上开了一条隧道的专用网络,单位里面一般用来处理涉密的信息。 【红客】就是合法的黑客? 第35章 可笑(大修) 自那以后, 南苡便有了这个意识。 后来她有去网上查过关于这些东西的资料。 刑法、安全法、网络法,查来查去,其实也不过是想确定, 这种专业的罪,到底有多严重, 如果可以, 她还想搜寻一点关于“瘟神”的消息。 直到某天她无意间进入了一个计算机的某个专业论坛里, 于是就顺手问了这么个问题, 问题发出去的当天, 她和张晓武阿航三个人就忙着布置工作室去了。 那天太忙了,忙着收拾新的工作室, 还忙着家里那堆行李, 以至于她都没空看手机。 晚上回来的时候, 她累瘫在沙发上, 打开手机后,发现竟然有一百多条回她的消息。 然后她就看到了这么一段讨论—— 爱喝洗脚水:【拜托楼猪, 怎么会死刑呀?这种有本事入侵信息内网的人才,上面都想招揽的】 袅袅炊烟:【楼上的,并不是入侵了就会招揽的好吗?】 西西:【9494,至少得是高素质尖端人才了】 呆呆丢了:【随便一个入侵的就招揽了?做梦呢吧你?】 南苡慢慢地翻着那些讨论楼, 都是在说关于入侵内网的事儿, 而在划过某一层楼的时候, 她扫了一眼, 愣了愣, 又划了回去。 她看见那层楼说的是:【信息人才犯罪的事儿还少了么?前些年不是就这么一个人么?还是个大神。】 于是这么一话就引起了一片火热讨论: tutu不吃姜:【瘟神:你直接贴我脸上说算了】 瘟暖的神:【唉?关我瘟神什么事儿了?】 瘟暖的神:【@tutu不吃姜:我又错过什么了?我瘟神咋的了?】 tutu不吃姜:【@瘟暖的神:小道消息, 听说前些年国外那群不要脸的来侵, 瘟神一己之力拦了下来, 结果后来亲手设置的那道防火墙,瘟神自己又给破了。】 瘟暖的神:【@tutu不吃姜:他为什么???】 tutu不吃姜:【@瘟暖的神:听说是非法入侵系统探了个什么资料,我也不知道,但是gjdaj那种地方,是能随便拿资料的么?】 瘟暖的神:【@tutu不吃姜:gj我知道,那个daj是什么?】 tutu不吃姜:【@瘟暖的神:dang an ju】 瘟暖的神:【噢噢噢!我靠我靠!瘟神要干嘛?!自毁前程??所以是被暗中通缉了吗……】 南楠屏住了呼吸看着那两个人的讨论,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慢慢地往下滑,在看见那句【好像是吧】后,慌乱地盖上了手机。 屋内静谧,南楠已经提前休息了,她就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脚寒凉,那是头一次觉得无措。 她就算是知道了其实心头也没有好受多少,只是将这种未知的担忧落了实,逐渐转化为了对未来那些将要发生的事儿的惴惴不安。 她知道他不会有大事,可还是怕着他突然某一天的消失。 而迄今为止,她仍有一个最大的疑惑,与当初所惑然的无二:既然难以排查到他的头上,他又何至于跑到那样一个穷乡僻壤的小地方里? 在这样的思虑里,她和温行知又相行相伴了几个月。 九月份的时候南楠新学校新学期,乐呵呵地背上书包提着行李就上学去了。小姑娘主动要求住学校里的,一周就回来一次。 工作日的时候,张晓武一边跑去拉游客生意,一边忙着给她打下手搬设备,她忙着摄影制作没工夫管太多,一些杂事儿阿航便顺手替她打理了。 可以说三个人配合得天衣无缝,财源滚滚来,张晓武还说过,这城市大一点就是不一样,一个月赚到的钱就是他们之前在那个小乡镇里半年的生意。 白天她忙完了工作,晚上会到温行知的家里,她是个工作狂,一天到晚留给他的时间压根就不多,有时候,他被她这态度给气着了,还会拎着她厮磨到半夜。 南楠新学期第一场月考考了年级第二,可是在班里还是不爱说话,沉默寡言的,也没个朋友,但至少比在平安镇的时候开朗许多,南苡每次周五放学的时候去接她,还能看见她蹦蹦跳跳地出校门。 因为云城一中的很多老师都认得她,她在其中上下打点后,其实没太担心南楠那边的情况,身心都放在了自己的创作上。 总的来说,没有了王永微那一家子人,她的日子过得还算舒心。 当然,如果没有她和温行知的那一次争吵爆发,他们也许会一直这么安稳自在下去。 即使前途未明,但至少,会是安安稳稳的。 南苡清楚记得,那天是周三。 难以降温 第43节 云城那场暴风雨来得毫无征兆,天空云层向着大地积压而来,秋天的第一场雨,却像是夏季闷热过后狂烈发泄。 她坐在窗前看见楼下的海平面暗涛汹涌,卷着沙和浪打在岸边的礁石上,礁石上的一束野草被打得散乱不堪,焉巴地贴在了礁石边。 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看得这么清楚,她拿起旁边的相机随手拍了一张,低头,对着身后沙发上的人说道,“又要入秋了,真讨厌。” 温行知没理她,闭着眼在沙发上小憩,头仰倒在椅背上,一件黑色t恤略有不整,露出面前一小片的风光。 她贴过去,窝进他的怀中,那双任意放置的手就这么搂上了她。 她的腰很细,男人宽大的手掌几乎能全然覆盖包裹,夜里他总爱掐着她最细的腰际顺着后背往下摁,摁得两个人纷纷心头发颤,也摁得她又疼又难割舍。 他那段时间似是有心事,睁开眼时,是止不住的疲惫。 他偏头看过来,绕过她的头发撩起她的下颚,缓缓道,“不喜欢秋天?那你喜欢什么?” 她蹭着身子往他脸上亲了一口,笑眯眯地回道,“温行知。” 他轻缓笑开,心事尽散,略收紧了手臂将她拥在身前。 一道电话在这时打了进来,温行知看了一眼后,直接挂掉。可却像是不依不饶似的,掐断了没几秒,又打了过来。 再掐,再打。 这样看了两个回合后,她终于忍不住问道,“不接么?” 没问是谁,她知道就算是问了他也不会说。 温行知凝神片刻,才起了身,进了书房。 进去之前,还顺手关上了门。 南苡心头忽然失了重,恍了一下。 以往,他接电话当着她的面就接了,不是沈青绵就是杨钊周思棋,就算是那次那位姓程的发小打来,也没见他这么刻意避开过。 而且,这好像是有史以来,第一次见着温行知被电话轰炸。 她滑到沙发垫上,拿起桌上的苹果咬了一口。 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间,晚上七点十三分。 她沉默地等着,时不时看着墙上时间走向。 等到时间指向七点四十的时候,书房的门轻响一声,他走了出来。 她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微皱眉头,走到冰箱面前倒了一杯冰水,而后察觉到她的视线,向她望过来。 视线穿堂而过,两相望,却蕴着不可多说的微妙。 她突然觉得,他刚刚是在与一个不能同她交汇的人打电话。 到底是什么人,她不得而知。手上那只苹果啃了一半,没什么心情吃了又被她随手放下。她状似无意地问道,“谁啊?” “朋友。” “哦,我认识吗?” “不认识。” 这样。 她也懒得计较了,他的秘密多的是。 当晚她歇在了温行知家里,暴雨接连着下,豆大的雨点砸在了窗子上,淹没了室内暧昧的起伏声音,她偎着他眼神迷蒙,软了声音被逼叫着“温哥哥”,紧紧贴着的肌肤也灼得人直流汗。 那天他倒是没有蓄意欺负她,酣畅过后,她竟然还有余力起身喝水。 当他的手机再次响起的时候,她正趴在床上盯着窗外的大雨出神,雨势太大,对面的广告屏也只能依稀折射出模糊的光影。 大概也是因为雨势太大,温行知在靠外的浴室里,并没有听见。 她随手就替他挂了,挂之前,看见了屏幕上的备注是“念念”。 念念。 她微怔,好亲昵的称呼。 星光火石之间,她想起了刚才那个让温行知躲避着她的电话——也是这个念念吗? 她看着熄灭的屏幕,大脑忽然一片空白。 是妹妹,还是……她浑身一僵。 一种先前从来都没有生出过的可怕念头,此刻从她大脑最深处缓缓破土而出,迅速地横冲直撞,侵占着她的理智和意识。 她皱起眉头,望着那手机发愣。她告诉自己温行知不是这样的人,她不瞎,这一年来,他明明对她百般呵护与宠爱,是有很认真地在与她经营这段感情。 可她心底偏偏涌上来一个声音:他瞒了你那么多事,彼此都不坦诚的情况下,你怎么就确定这种想法是假的呢?万一是真的呢? 万一是真的呢? 心头到底还是开始发了慌,连带着她的手也开始生了一层冷汗。 她握着手机没放下,直觉这个人还会再打过来。果然,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那个念念再次打了过来。 她想去论证那些胡思乱想,于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稳了心神,然后接起。 刚一接起,那边就传来一道清脆娇纵的女声,带着可怜的哭腔在苦苦哀求,听得人心里生生地疼。 她懵了。 听着那个女孩子失声哭诉着: “温行知,你这个混蛋!我不接受,你不能这么对我,你知道我有多爱你的。” “小时候你最喜欢念念了,你忘了吗?我们俩说好的,等我毕业了你就娶我,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我过去二十年,唯一的目标就是嫁给你,你现在这又算什么?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我们两家人都已经说好了,所有人都知道我要嫁给你了,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对我说你有别人了呢?你在怨我不顾及你的感受就出了国,对不对?” “阿温,我不许你不要我,我不管你在外面找多少情人和相好,你先回来,跟我把婚结了行不行……” 女孩子说到最后,姿态已极为卑微,哽咽得难以继续。 而她没说话。 她甚至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 满脑子,都是女孩子刚刚口中那个“情人和相好”。 谁是情人?谁是相好? 电话里那头细细地抽噎后,女孩子温软的哭腔再次响起: “阿温,阿温你回来好不好……” “你到底在哪里啊?我好想你,你怎么总是让人担心,我真的好想你,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劲儿才找到你的联系方式的,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阿温,阿温……你先回来,你回来我们再说好不好?” 女孩儿的哭泣,每一句,都是浓浓的思念与温柔,她低低诉说的情意,就像是迎面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羞耻之余,还疼得她透不过气。 “他在洗澡。”她突然出声打断,是刻意伪装后的冷淡、平和。 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的脑子已经不受控制了,只木然地向那个女孩儿陈述了一个事实,却像是凝了一把锋利的刀刃,直直戳进了对方的心窝。 那头的声音戛然而止。 听筒、世界,都顿然变得静悄悄的。 可气氛刹那间就变得剑拔弩张。 几秒后,女孩儿的声音陡变,一丝未褪的哭腔里,掺杂着歇斯底里的怒气,她像个正宫娘娘一样质问着她,“你就是那个贱女人对不对?!你无耻!阿温在哪里?你凭什么接阿温的电话!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是他的未婚妻,你又是哪里来的廉价东西!?” 她是他的未婚妻。 她又是,哪里来的廉价东西? 听筒里的声音她再也听不见了,她只呆滞地低头,去看这张乱糟糟的床,明明还残留着二人欢|爱后的痕迹,房间里,也有未散的旖|旎。 浴室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半围着浴巾的人,身后有腾腾雾气,头发湿淋淋的,还在滴着水。 她一动不动地望着他,眼眶不知何时泛了红,神思复杂,仿若一碰,便能轻易碎掉。 电话里那个女孩儿还在尖叫哭闹,她愣愣地,抬手便挂了。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来来回回了许多次后,才木然地酝酿了句,“她说的是真的吗?” “温行知,你有未婚妻的,是吗?” 温行知闻言面色剧变,快步走过来,想要夺过手机,她眼疾手快,藏在了后背,森然开口:“我在问你!” 他就在她眼前,两个人离得近极了,她甚至一抬头,还能看见他眼里少有的慌乱。 他没说话,只是沉默。 但这无异议是默认了。 她紧紧盯着他,他的沉默让她的心一寸寸地凉了下去,她心如刀绞,却还是忍着没发,质问他,“那我再问你,咱俩在一起的时候,你就已经和她有婚约了,是不是?” 他想要张口解释,却无从说起。眉心是数不清的纠结与烦乱,到最后也只给了她无尽的令人心慌的沉默。 也就意味着她刚刚所有的猜想都被证实了。 那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变得很可笑,如那个女孩子所说,她很廉价。 而这个男人,也突然变得离她好远好远。 温行知始料未及会是这样的局面,深吸口气,耐了性子,想要俯身过去抱住她,“苡苡,你听我说……” 他的声音,已经在微微颤抖。 可她却躲开他的手,红着眼眶冷然道,“别碰我!” “这就是你……” 她哽咽得难以出声,低头顺了一口气后,复抬头看着他,强忍着眼泪,不让它们委屈地落下。 他的手机却在这时再次响起,仍然不依不饶,就像是一道催命符,折磨着她的心,也像是个捉到了奸的正宫,他们是偷情纵欢的男女。 她看着那个手机上的“念念”二字,说不出话,心里就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般地难受,连着好几口深呼吸,竟然都难以去平静那股汹涌上来的心痛和泪意。 温行知却直接抢过手机,掐断了电话,然后关机,扔掉。 她大口喘息了几声后,才忍着哭意,声音碎成一片,艰难地继续问道,“这就是你,一直什么都不告诉我的原因,是吗?” 难以降温 第44节 这个冲击实在是太大,一瞬间,好好的一对恋人,一个竟然成了没心肝不负责的浪子,一个成了毁人婚姻道德败坏的情人。 原来是她见不得人,是他三心二意,是他不拿别人的真心当真情。 真的是这样吗? 是她错看了,他原就是这样的人,是么? 她看着他,眼泪再也忍不住,簌簌地落了下来,大滴大滴的,混合着剧烈的心痛窒息感,直折磨得她只能依靠大口深呼吸来维持缺氧的大脑。 那兀自委屈可怜兮兮模样,看得他心疼万分,否认得坚决又果断,“我只爱你,苡苡。” 此情此景,铁证如山,他这样的话,她哪里会信? 于是她抬手拭去脸上的泪,咬着牙,明明凛冽决然又心灰意冷,可出了声后,那声色又变得无尽屈辱与切切,她颤了声唤他,“温行知——” “你欺人太甚!” 说完,她便再也不想在这个屋子里待,径直摔门而去。 “苡苡!”他还在她的身后试图挽留,声音里是他少有的急切与惊惶。 进了电梯后,温行知方才匆匆整理后追了出来,她眼疾手快,立即按下关门键,那道电梯门就在他们二人之间不可逆转地缓缓关上。 他焦急慌乱的目光透过那扇闭合的电梯门,定在她的身上。 而她,倔得不肯看他一眼,冷眸寒凛,丝毫不见昔日爱意。? 第36章 章霁 楼层外, 大雨滂沱,天河直泄,地上横流着雨水。暮色重重, 只看得见路灯下晶莹雨水,密密麻麻连成线, 集中砸在人身上时, 有些疼。 从温行知的家中回到她的住处, 也就两三百米的距离, 她冲进雨幕没跑几米, 豆大的雨点便将她浑身淋了个湿透。 雨泪混合,红通通的一双眼还携着哀怨, 她随意擦拭了脸上的水珠后, 麻木地上楼回家关门。 回家后第一件事, 便是放了热水, 把自己泡了进去。 南楠还在学校,家中就她一个人, 空荡荡的屋子里静谧无声,盥洗台的水龙头没关紧,滴答滴答的,扰得人思绪不宁。 也就是这个时候, 她的大脑才渐渐缓过来, 先前那一幕幕发生过的事情, 再次不断重现, 揉磨人心。 “我从小到大, 唯一的目标就是嫁给你。” “你怎么总是让人担心, 我真的好想你。” “你凭什么接阿温的电话?” “我是他的未婚妻, 你又是哪里来的廉价东西?” “阿温, 阿温……” 那泣血哭音如犹在耳,是女孩子的深情痛诉,也是他对人家青春的无情辜负。 她目色逐渐涣散,随着脑中那个亲昵称呼一并低声唤出:“阿温?” 她从未这样亲密而热切地叫过温行知。 她只会娇纵时叫他全名,撒娇卖好时叫他“温哥哥”。 阿温。 真好听。 而且,他给她的备注,是“念念”。 她轻讽而笑。 原想着他就不是个简单的人,他一直瞒着自己,一定是有什么难以言喻的地方。 起初以为是苦衷,现在细细想过来,又觉得是心虚。 可是真的人心会疼,那个女孩子的话里,藏着许多她不知道的过往,是温行知和别人的,是他辛辛苦苦瞒着自己,她最后偷窥而来的。 那里的温行知,那个女孩子接触的温行知,才是真正的温行知。 而她遇见的,都是假的。 她忽然想起父亲曾经对她警言过,“勿与小人争长短,勿与浪子谈情爱。” 她刻意避免过那么多的浪子,却独独漏掉了一条叫做“温行知”的鱼,钻进身体里时,图了一时快活,可游离久了才觉得,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她心疼难忍,呼了一口气想缓和,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像是要和外头的瓢盆大雨争个先后。 摸到了旁边的手机,先前关了机,这会儿一开机,全是一个人的消息。 她统统没看。 直接抬手,点进那个黑色的线条头像,无视他发的所有解释,没有一丝犹豫地按下了“删除好友”。 -- 那场大雨下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清晨时才徐徐地转成了小雨。 云城的火热气因为这一夜的雨突然就降了下来,她难得赖了个床,十点的时候被张晓武一个电话打醒,问她今天还来不来工作室。 她沉默了一下,“今天没单子吧?没单子我歇着了,你们看着办吧。” 说完就挂了电话。 扭头看世界外的丝雨,昨夜的那场席卷城市的狂烈暴雨,就恍然是一场梦。 起床后,她荡到了冰箱面前,一打开,空空如也。 平时南楠不在家的时候她都往温行知那边跑了,供吃供住的,她这边哪里还有存粮? 她打不起什么精神,想叫外卖,但最后想了想,还是换了衣服穿了鞋,打算步行到附近的超市里买点食材回来,过两天南楠就回来了,买回家备着总没错。 天气虽然渐渐转凉,可暑气仍在,她随意笼了件t恤牛仔裤,头发随意地挽起后就出了门。 等电梯的时候,她听见身后的楼道间传来几声脚步,往那边瞥了一眼,见里面缓缓走出来个人,那人站定,抬眸,冷而淡的疲惫目光直勾勾地冲她而来。 见到来人,她忍住掉头就走的冲动,眉心微蹙后,平静地收回视线。 “叮——”电梯升上来。 南苡走了进去,他也跟了进来。 她住八楼,平时一分钟不到就能抵达一楼,可那一分钟叫她觉得煎熬无比,这么小的空间里就只有两个人,她只好盯着屏幕里的楼层显示打发时间。 温行知进了电梯后倒也没急着跟她说话,只靠进了角落里,低头凝眸玩着手机,可玩着玩着,电梯突然停了。 她明明按的是一楼,却看见屏幕上那个楼层号停在了“-3”,电梯门也始终不开。 她一滞,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手在身侧微微收紧,回头去看他。 他昨夜其实过得并不安稳,平时多爱干净整洁的一个人,却还穿着昨天追出来时的赫拉衣服,连下巴的青茬都没有打理。 他在那个楼道里,蹲她蹲了一夜。 她微微仰起头,靠在电梯边,听他缓缓开口,带着几分讥诮,“把我拉黑了?” 她没说话,不可置否。 他看了一眼后,自嘲道,“所以我连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是吗?” “你就这么不信我?” 一夜的时间,足以让两个人彼此冷静下来。她没后悔自己的决定,却心软于他此刻的低姿态求和。 她避开了他灼热的视线,目光随意放在了他身后的广告牌上。 余光里她看见他慢慢地朝她靠了过来,身上还有昨晚沐浴后若有若无的木质香,是她最熟悉的他的味道,而当她被这种味道浓浓包围时,她倔得偏开了头。 他轻轻掰正她的脸,让她与自己直视。 “小狐狸,没良心。”他轻轻喃道。 低沉而磁性的嗓音盘旋在电梯里,她听得心头微抖,后退一步,从他指尖挣脱,与他拉开距离。 最后也只是淡淡地道,“开门。” 那抗拒不已的模样,直接将他的温存柔意碾灭在地。 温行知眼里的微光霎时便化作了虚无,他僵持片刻后退开,紧抓着一旁的扶手,按捺着不让自己失控。然后他低头,微冷了声,莫名说了一句,“我设定了十分钟。” 她怔住,他轻缓的声音杂着一丝狠厉再次传来—— “这十分钟,不会有任何人发现,你就跟我待在这儿,把话说清楚了。” “说不清楚,就再来十分钟,一个十分钟不够就两个,两个不够三个,我他妈就不信了,今儿个说不清楚,谁都别想走。” 他几乎是切着齿说出的这席话,到最后,大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 四目相对,她狠狠一震,被他眼中泛着的不甘与冷厉逼得心悸。 她是怕他的。 她知道这人手段多狠,当初能吓得李孝全那种人抽筋腿软,如今对她,也不过才发一成的力罢了。 她眼底浮了一层淡淡的雾气,负屈地轻咬下唇,转眸不再看他,只想着赶紧结束。 不为别的—— “你知道这是……”那两个字,她不敢说出口。 他却毫不在意,嗤然不语,满心只想要她一句话。 也是,更大的事儿他都犯过,尚且还能如此狂妄,又怎么会怕眼前这点区区小事。 可她还是会担心,担心待会儿就有人发现异常了,担心他因此被查,担心警察来,担心再也见不着他。 她就是这样没骨气,被人欺负了,还能心软成这个样子。 想想昨晚那个女孩子对她的谩骂,那竟然是她平生头一次因为慌乱而忘了回嘴,那顿骂,她愣是硬生生地挨下了。 她低眉看着他的鞋尖,上面还有未干的雨痕,也不知道有多焦急,昨天没拿伞就追出来了。 昨日的事情又突然又混乱,但是想来想去其实也能想清楚,无非不是一个女孩子的青春栽在了他的身上,跑来质问原因时,却被另一个女人接了电话。 她若真的执意打破砂锅,去问他这些事情,又显得俗气至极。 她心中百转千回,看着他却不愿说话。她在犟,他也在僵持不放人,两个人谁也不让谁。 难以降温 第45节 她犟得叫人心慌,只信自己亲眼见到的,不信他的解释,他昨天想了一晚上,她这样什么都不愿交流的倔样,倒像是真把他排斥在了她的世界之外了。 他没想到,这姑娘看着娇娇软软,竟然能有这么果断的狠心肠。 所以他这样蛮横地拦住人家姑娘,其实也不过是铁了心地想要她一句话。 他把自己的去留,交给了她。 她这么聪明,肯定能猜到的。 温行知等了她不知道多久,每分每秒都觉得煎熬无比,最后,他看见她终于缓缓抬起了手,他眉心微动,看过去—— 她当着他的面,按下了电梯那个紧急呼叫的键。 那边很快就接通了物业的管理人员,她凑过去冷静开口,“c栋电梯出故障了,门开不了。” “只有你一个人吗女士?” “两个。” “好的,我们马上过来处理,别担心。” 断了线后空间里再次陷入死寂。 她的选择已然明了。 这下,是连多余的挣扎气力都没有了,他靠回电梯,随着她一起等着物业和电梯工人。 “嗒”地一声,他燃上了一根烟,烟草味道很快飘进了她的鼻翼间,她忍不住回头去看他,却见他叼着烟,盯着面前的电梯门出了神。 许是一夜未眠,他眼眸里怠倦沉沉,还泛着红色血丝,见她看过来,也没什么感情地抬起眼望向她。 “南苡,你想好了是吗?” 就如同一年前他在清水镇上的那个酒桌前问过的一样。 他问她想好了吗? 那个时候,她是真的想跟着他,而现在,她竟然连迈出那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她过不了心里那道坎,道德底线在反复地拉扯她的理智,它们在告诉她:你就是温行知的一段露水情缘,人家原来就有个未婚妻,却还在跟你不清不楚勾搭成奸。 不管他要怎么解释,这个事实,总归是在那里的。 就是这样的认知,才叫她难受得心脏发疼。 温行知看着她,喉结上下微动,她在抗拒他,他真的无可奈何。 “不听我的解释了?” 她始终沉默,没有同他说过一句话。 他不再问她了,垂下首,酝酿几分钟后,又抬起头直起身,缓步上前。 寂静空间内荡着他的脚步声,他走到她的身边,修长的手指晃过她的眼前,她看见他伸手按下了她面前的开门键。 电梯“叮”地一声,竟然缓缓开启。 她错愕,微微睁大了眼。 门开后,他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 -- 后来物管那边的人匆匆赶来,来的时候发现电梯门开着,里面有个姑娘蹲在地上,眼眶红得不成样子,跟他们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细细颤抖。 物管的人解释是系统出了差错,已经让人去调试了。 姑娘点点头说了声麻烦,一脸淡然丝毫不慌,可就是眼睛红得像兔子。 甚至还一边掉着眼泪一边跟他们吐槽着,“你们这系统也太拉了,万一有个什么没底线没道德的王八蛋入侵了怎么办?” 她在指桑骂槐,那师傅却不知道,笑了,估计是想安慰她,“不可能,这世道安稳的,谁会干这种图不了利还违法的事儿,而且……咱们这小区的安全系统还是挺厉害的。” 可说了也没用,姑娘还是哭,也不是嚎啕大哭,就是一个人站在那儿默默地流泪流得凶。 跟着那个师傅的小学徒看见她长得好看,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特招人疼得很,便递了一包纸,关切问道,“妹妹,和男朋友分手啦?” 南苡肿着眼睛瞪了那个小学徒一眼,“关你屁事,滚!” 挺凶挺倔的一句话,却偏偏因为带了哭腔,显得有那么些脆弱可怜。 小学徒笑了,厚着脸皮,“别呀,这世上男人那么多,你条件这么好,肯定还能再找一个更好的,别哭了昂。” 南苡不说话,抽了一张纸抹了抹脸。 小学徒趁机给了她一个电话号码,“这样,大家都是住在这儿的租户,你要是实在难过了,就联系哥哥,哥哥带你玩好玩的去,别哭别哭。” 这种臭流氓,南苡都懒得搭理他,白了他一眼,红着眼睛转头就去了另一台电梯。 那天晚上南苡睡得一点都不踏实。 白天胡思乱想后,直接导致她做了噩梦。 她梦见自己入了一个陌生的城市,杂草丛生,破旧不堪,灰蒙蒙的一片连前路都看不清楚,她一个人茫然地走着,城市上方空响着她的脚步声。 那道脚步声,像极了今日白天电梯里,温行知离开时的频率和声音。 整个梦里都浸在压抑沉重的氛围里,绕着她的思维久久不能停,就连醒来睁眼时,盯着顶上天花和大亮的房间,都有些难以分清现实与梦境。 也没心情上班了,她浑浑噩噩地给张晓武发了个消息,又躺了回去。 直到日落西山的时候,南楠给她打了个电话问她在哪里,她才突然想起来,今天竟然都周五了,南楠要回家了。 于是她急吼吼地洗了一把脸,开着张晓武的车就赶过去了。 快到一中门口的时候,路上已经没有什么学生了,只有零零星星几个学生还在逗留玩耍,平时维护秩序的交警也已经下了班。 她下车后,看见南楠坐在奶茶店里,旁边还站着一个交警,两个人在交谈,南楠这么内向的小姑娘,竟然还对着那个交警说说笑笑。 她甚至在南楠的眼里看见了久违的光芒。 她有点愣,搞不清那是个什么状况。 但是南楠看向那个小交警的眼神儿着实是刺痛了她,她沉着脸走过去,南楠看见了她,给她挥了挥手,冲着那个交警便说,“我姐接我来了。” 那个交警回头,看了她一眼,又继续低头在纸上写着什么。 “你就是她姐?”交警简单利落地问道。 口音……是京城人? 南苡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这交警还挺年轻,估计和她差不多的年纪,此刻却以一种故作老成的口吻跟她说着话,语气相当责怪,“自家孩子怎么这么不上心呀?刚小姑娘差点儿被车撞了。” “对不起……”说完后她就觉得有点憋屈,她只是来迟了,南楠也没什么大事儿,怎么她在他眼里像个千古罪人似的。 “嗯,”交警对她的态度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对着南楠说,“走吧,赶紧跟你姐回家。” “噢。”南楠乖乖的,走过来牵住她的手。 她总觉得哪儿怪怪的,这种感觉在刚一出去后就瞬间通透—— 南楠没走几步,突然就回了头,叫住那个交警,“章霁!” 章霁应声抬头,皱眉,“啧,懂不懂礼貌,叫哥哥!” 南楠却不理会,只眨了眨眼,问道,“你下周还在这儿值班吗?” 对方很拽很官方,“看情况,不确定。” “你下周来吧,我有礼物送给你。” “我真不知道,而且我要你什么礼物啊,小姑娘,赶紧回去吧你。” 南楠一听,竟然微微撅起嘴,模样有点小不开心。 南苡突然觉得,她此刻应该消失。 她不是什么未经世事的小女生,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那点儿心思,一眼就看破了。 什么时候见过南楠这么主动、情绪这么丰富过?甚至还不依不饶,不舍不得的。 于是她又深深皱起了眉头,重新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位叫章霁的交警,模样还算清秀,身材也还行,一身明晃晃的交警服穿着看上去气宇轩昂、人模狗样的。 换作平时她要是知道自家姑娘开了春,她指定是要上去盘问一番,只是今日她情绪不佳,满心烦躁,见不得自家姑娘受了委屈,于是抬了眼,冷冷开口,“让你来你就来,换班不会么?人缘这么差?” 章霁:“?” 这还真是,好不容易送走了一个小的,结果又来了一个大祖宗。 作者有话说: 解锁新人物~? 第37章 过来 云城一中每周五放假的时候, 都有一堆小贩们聚集在门口,各种各样的小摊零食成了一条街。 虽然云城有明令规定过不允许这种小摊文化荼毒青少年的健康,但却是屡禁不止的事情, 于是就那么两条街,一到放学高峰时刻, 各种小摊来挡路, 加上车多人多, 那条路就被堵得水泄不通。 学校无奈, 只能让保安们站在马路边维持秩序, 每周还会有交警来轮流值班疏散拥堵。 南楠本意是想着等姐姐来接自己的,站在那堆小摊旁边, 面前就是车来车往的马路, 扭头去看那条来路的方向。 结果姐姐没等到, 先让一群追逐打闹的高年级男生给挤到了马路上去了。 那一刻, 汽车疯狂的鸣笛声险些刺破耳朵,交警和保安大叔们全都大吼着朝她这边跑过来, 南楠脑中一片空白,那辆车就在她跟前及时刹住了脚。 马路上的所有人都闻声看了过来。 她那条小命险些就送在车下了。 南楠脸色有些惨白,车的热气还喷在她的小腿上,她身体瑟瑟发抖, 往后退了好几步后, 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回头, 是个眉清目秀的大男孩儿, 穿着交警服, 正满脸严肃地指挥着这边的乱局。 他死死揪着她的衣领, 生怕她又被人群冲到马路上, 没看她, 忙着维护秩序,却还是问了句,“没事儿吧小姑娘?” 她摇头。 之后便一直蹲在旁边,愣愣地看着那个交警,等到他检查完毕,故作正经地批评一通后,又转头回来看她。 难以降温 第46节 两相对视,一个愣,一个笑。 南楠朝他挥了挥手,“哈喽。” 刚刚忙着工作他竟然还没注意到,这个差点出事儿的小姑娘竟然还是个熟人。 他这会儿还在岗,一脸正经,给小姑娘点了个头,又继续忙碌去了。 南楠在校门口等了很久,始终没见到自己姐姐的身影,到最后,校门口的公交车装走了一批又一批的学生,小摊贩们都散得差不多了,她的姐姐都没来。 南楠疑惑,给自家亲姐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迷迷糊糊的,南楠大悟,原来还在睡觉呢。 她听见亲姐在那边“叮叮咚咚”地乱成一片,淡定安慰道,“没关系,你慢慢来好了,我买杯奶茶坐着喝,等你。” 说着又安慰了几句,挂了电话后,身后就出现了一道高挺的身影,“小妹妹,你怎么还没回家呀?” 她转头,是那个交警。 “在等姐姐。”她老老实实地回答。 时间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他整个人也慢慢放松下来,没了那层故作的严肃后,变得有些平易近人,像个还没出社会的大男孩儿。 他问道:“等你姐?怎么这时候还没来啊?” 南楠走到奶茶店,“可能忙吧。” 累得都睡着了。 结果他一听就不乐意了,“再忙也不能忘了孩子呀,小姑娘还在这儿等着呢,这就给忘了?也太不负责任了。” 南楠听见有人诋毁自己姐姐,立马就急眼了,一仰头,冲着高了她一个头的男生高声道,“不许你这么说我姐!” 男生本来就是个热心肠的人,嘴碎也损,气来的快也消得快,所以他也没想到这个温软的小姑娘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愣了一下,笑道,“行行行,我错了,我不该这么说你姐姐。” 南楠轻瞪他一眼,点了一杯奶茶后又问他,“你要喝什么,我请你?” 他被这小姑娘给弄得有点懵,他一个大男人,不说喝不喝奶茶,就算是喝,也用不着这么个小丫头来请他吧? 于是他摇了摇头,顺便还操了句心,“少喝点奶茶吧,小妹妹。” 说完,朝她挥了挥手,“走了,自己注意安全。” “等等——”南楠见他要走,莫名有些心急,叫住了他,见他回头后又突然词穷嘴笨,顿了顿,急中生智道,“叔叔,你能不能陪我一会儿,我姐姐马上就来了。” 对方听见那个称呼后脸都扭曲了,“什么玩意儿?你管谁叫叔叔呢?老子今年才大学毕业,正值二十二岁青春年华,叔你二大爷呢!” 南楠被他唬得愣在那里,手里还捧着调好的奶茶,愣是被吓得一口都不敢喝。 她胆子小,以前遇上了这样冲她大声说话的人,早就拔腿跑了,可是眼前这个人不一样,他是个警察。 她嗫嗫地吸了一口奶茶,“那你叫什么名字?” 他没好气地瞪她一眼,“章霁。” “哪个字?” “一个雨字头,下面一个齐,整齐的齐。” “哦,清风霁月的霁。” 闻言,章霁笑看着她,“还挺有文化,平时成绩不错吧?” “年级第二。” 章霁惊讶,“小姑娘可以啊,云城一中的年级第二,今后妥妥的准京大生啊。” 南楠微微扬起下颚,有点小得意,“我姐姐就是京大的。” 章霁耍宝,故作夸张地拍着小姑娘的彩虹屁,竖起大拇指,“哟是吗?厉害呀,姐妹俩不得了不得了,章霁佩服佩服。” 南楠被他逗笑,笑弯了眼,眼睛像轮弯月,动起来的时候盈盈可人。 章霁感慨这小姑娘模样水灵可爱,这么乖乖软软的,大哥哥们看见都忍不住想捏一把她的脸。 也不知道暗中迷倒过多少小男生。 他笑了笑,坐下来陪着小姑娘一起等。两个人说说笑笑的,相处得也挺愉快。 其实全程都是章霁在逗着小姑娘开心,而他只是单纯觉得,这小姑娘笑起来还挺可爱。 为人民服务嘛。 他这个觉悟还是大大的有。 又等了好会儿,南楠的奶茶都喝完了,章霁聊天聊了半天,说也说累了,可小姑娘的那位姐姐却还不见人影。 章霁百无聊赖地站起身,有点不耐烦了,“你姐到底还来不来啊?” 他还约了人打游戏开黑呢。 南楠正准备打个电话问问,就看见一辆车匆匆忙忙地停在了店门口。 一个漂亮女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我姐来了!” “姐——”小姑娘开开心心地跑上前,章霁惑然抬头,看见来人后,缓缓撑开了眼。 这还是自打来云城后,头一次见着这么大一只美女。 美女穿着宽肩吊带和黑色热裤,一条大长腿又细又直,浑身透着洒脱劲儿,就是好像脾气不太好,一走进来,气压极低,扫了他一眼,满脸不爽。 南苡带着南楠走之前,都没忘横一眼那个章霁,章霁被瞪得莫名其妙,挠了挠头,看着那两姐妹的车远去后,才一脸懵地离开一中校门。 -- 回家路上南苡试探着问过南楠关于那个交警的事儿。 南楠只说是一个认识的大哥哥,一副还未开窍的天真模样,她紧张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可她想了想,还是轻咳一声,若有若无地暗示道,“这个年纪,咱们还是好好学习,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南楠懵懵懂懂的,听话地点了个头。 两姐妹回家前,去附近的超市买了很多吃的。 逛超市的时候她碰见了沈青绵,那人正吊儿郎当地玩着米,皱着眉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那堆大米。 像个弱智。 南楠看见他,张口想喊人,却被她急急捂住嘴,逮着人就上了二层楼。 “姐?”融进人群后南楠才问着她,“为什么不跟沈青绵哥哥打招呼?” 南苡正低头挑着那堆土豆,挑来挑去,最后心烦意乱地随便扔了几个进袋,“你看他刚刚那个傻子样儿,打了招呼,我们不也是傻子了么?” 南楠恍然大悟,表示与她看法苟同。 这傻妞。 南苡轻笑。 晚上回家,两人惯例地做饭吃饭刷碗,什么事儿都干完后,悠闲地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的玩手机,看电视的看电视。 周五是上班的最后一天,他们做摄影这一行,平时没什么固定的休息时间,可张晓武这人有个惯例,那就是一到星期五,必须要配合着迎接周末,虽不一定要放假,但是气氛一定要搞起来。 于是晚上十点她的手机准时响起。 当时她刚洗完澡,抬头看了一眼时间,想也不想就知道是张晓武。 果不其然,张晓武又是叫她出去喝酒,说是工作室最近新招了两个人,出来团建一下,增进感情。 言外之意:老板,快出来买单啊。 南苡无语,可工作室团建她这个老板不去也不太好,于是换了一条方便简单的玫瑰吊带裙,外面随便套了个衬衫便出门了。 南楠走之前还在嘱咐她少喝点酒,她穿鞋的时候想了想,明天工作室正好空档期,估计今晚张晓武他们又得喝得酩酊大醉,便干脆告诉南楠晚上别等她了。 张晓武他们挑的地方在海边小店里,店不大,但是环境好,喝醉了可以直接在沙滩上躺一晚上。 他自己说的,这个天,反正还冻不死人。 南苡不是特别想去,一路磨磨蹭蹭地,十分钟的路硬是走了大半个小时。 到的时候,看见那一桌子的人,她滞住脚步,忽然就有了几分犹豫。 杨钊眼尖,先看到了她,给她挥了个手,“苡姐!这儿!” 然后一桌子人全都“唰”地一下望过来,都在和她打招呼。 除了那个冷冷清清,坐在角落里玩手机的人。 还没人知道他们俩闹掰了,所以那群人习惯性地在他身边留了个空座。 是给她的。 走近后,她当着众人的面就坐在了张晓武旁边的空座上,挤得张晓武和阿航两个人往外让开,狐疑对视了一眼。 而温行知无动于衷,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就这么坐在椅子里,像是压根就没注意到她这边。 桌子上的人都面面相觑,除了那两个新来的,其余的人谁不知道他们俩平时黏在一起的那个劲儿,直接导致这两个人只要出一点异常,那状态旁人看着都特别明显。 沈青绵最先反应过来,笑了笑,以为是两个人又吵了架,便好脾气地主动挪了个位置,挪到了温行知身边的空座。 南苡倒了一杯水,没动那双筷子。 余光里,她看见温行知手里那支手机,恍然还能听见那个女孩子的哭泣。 一想起那些,不适感又涌上心头,她微微蹙眉,喝了一口水,一并将不适吞了下去。 桌上人多,也没有因为他们俩的别扭而气氛尴尬,自上次沈青绵喝醉之后,张晓武就特别爱调侃沈青绵,一句句损言损语过去,一群人都大笑起来,就连温行知也没忍住,淡淡勾起嘴角,溢出了几分散漫的笑。 只有南苡心不在焉地,也跟着扯了一抹笑,可最后都不知道在笑个什么。 她看了看时间,晚上十点半,想着再过半个小时就走人算了。 这么待着也闹心。 那人就这么明晃晃地在她眼前,她根本没有办法不去注意他。 这人就是这样,外表天生一副闲散样,像是什么事儿都懒得操心,可往那角落里一坐,浑身矜贵,气场强烈,明明清清淡淡没什么世俗欲望的样子,却总是叫人无法忽视。 这种人,他的温柔肆意只给过她,就连失控发怒这种情绪起伏的时刻,也只有她才能轻易挑起。 她敛眉,心慌,戳了戳张晓武,低语道,“我待会儿就撤了,你们好好玩。” 难以降温 第47节 张晓武下意识就看向那边的温行知。 温行知此刻正和沈青绵聊着天,眉宇间有不达眼底的寡淡笑意,谈笑间,眼神不经意地朝着他们这边扫了过来,几分凛冽几分寒,可眼神勾在南苡身上时,多得是欲言又止的情。 张晓武见状,难得留了她一次,“不再多待会儿?” 她摇头。 “……行,那你记得回家注意安全。” 张晓武这话刚一说完,就听见温行知那边有了动静。 是温行知在转头抽完了一口烟后,笑罢,扔了烟头,突然踢了旁边的沈青绵椅子一脚,不咸不淡地丢出一句,“你过去,南苡过来。” 沈青绵还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啊?” 他倒是不厌其烦地重复道,“你让开,让南苡过来。” 那模样,自然得像是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好像两个人什么事儿都没发生,好像他只是在席间闲聊之际,突然想起了她,然后将她唤到身边。 虽如斯,话里的意思却透着强硬,一双眸子紧紧盯着她,等着她下一步的动作。 谁都看得出来,他这是搭了一个台阶,在等着她,走下来。 而她却从中听出了别的意思——这一整晚,他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 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想叫她过去,去他的身边,只是趁机寻了时机,想等她消气。 沈青绵愣了一瞬后,终于惊醒反应过来,立马起了身,走到她身边,“正好,我还想和晓武喝点酒唠点磕,苡姐,劳驾?” 南苡踌躇着,看着沈青绵笑嘻嘻的那张脸,有点闷气无处使的感觉。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那人的视线就跟他的目的一样,一点也不含蓄,唯一移开视线松懈的时刻,还是周思棋又给他递了一根烟,他接过后轻风云淡地歪了头,周思棋顺手给他点了个火。 她面上虽没什么起伏,心里却恼,海风吹得她裙边飞舞,她起身后拢了一缕头发至耳后,直接无视了那个人,装作看了看时间,为难地笑道,“都快十一点了,家里还有个小姑娘呢,我不放心,先走了,你们好好玩啊。” 然后就真的走了。 一点面子都不给他。 温行知咬着烟波澜不惊,是早就猜到她这种反应了。 沈青绵觉得自己此刻坐的位置有些烫腚,讪讪地看向温行知,满桌人也都目目相觑,谁也没吭声。 温行知就坐在那儿抽着烟沉思,默了一小会儿后,那烟没抽几口就被他转手扔了。 接着,他对着桌子上的人招呼了一声,然后站起身,离开了。 沈青绵眯起眼睛看着他的身影。 发现他走的,正是南苡刚刚离去的方向。 作者有话说: 我再多解释一下叭。 关于【黑客红客】,违法的是【黑客】,正规的是【红客】,这种就相当于马甲号,这个身份和现实的身份其实是可以分开的,一般都不会暴露自己真实身份的。 而且,我们在互联网上的马甲,警察叔叔是可以通过技术手段追踪到的(所以大家互联网发言一定要慎重,网络不是法外之地),只是说厉害的大佬们是有本事藏匿自己。 以上。 ps:因为我只是个计算机半吊子,因为闺蜜是信安专业的(也是个半吊子= =),所以如果有懂行的,专业这方面就不要过于推敲啦,反正大家看着开心就好,3q~~? 第38章 求和 南苡沿着海边马路走了没多久就进了小区。 回望身后那边海, 漆黑不见人影的,只有远方灯塔上亮了一束光,除此之外, 就只剩下海边的喧嚣街灯闹市了。 小区里此刻都没什么人了,她在楼下的小超市逛了一圈, 没挑到什么想吃的, 于是买了瓶冰矿泉水, 一边喝一边慢慢往回走着。 等电梯的空隙, 她捏着矿泉水瓶低头玩着手机, 旁边零零星星地来了两三个人,都和她一同等在电梯门口, 她往旁边让了让。 低头刷着微博, 有粉丝激动地来问她现在是不是进城了, 怎么风景突然就变得高大上了, 构图和光线处理得太漂亮了。 南苡盯着手机屏幕清一色的“恭喜”无了语。 她的粉丝们,倒是挺喜欢苦中作乐地调侃她的。 而最铁粉“落地成土堆”惯常给她发来了私信:【未来的美女大导, 一定要崛起呀!】 她头一次觉得这人执着得有点儿过了,别不是什么熟人吧?她皱眉,点进那人的主页,里面内容空空如也, 也不知道是谁的小号。 鬼知道是谁。 她也没精力追踪, 退了出来, 想着某个人倒是有那个本事, 可惜两人现在闹掰了。 正心神复杂地胡思乱想着, 电梯来了。 她抬了步子, 准备随着人群进去, 却忽然感觉人群最后方有道特别熟悉的身影, 转头看去,却乍然呆住。 那双腿像灌了铅似的,在看见他后怎么也动不了了,只愣愣地,看着倚在自己斜后方那面墙上的人,懒散地抱着手臂,闲闲地盯着她。 她微愣。 吃一堑长一智。 她在看见这人后,没跟着人群往电梯里走。 她怕。 怕又被他蛮横地锁在电梯里,逼她说话。即使是有其他人陪她在一个电梯里,可谁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儿呢? 这种没道德地把一群人锁在电梯里的事儿,他又不是不敢。 “你怎么在这儿?” 这是她冷着他这几天来,对他说的最温柔的一句话。 即使她看起来并不开心。 温行知就是冲着她来的,回的时候漫不经意的:“想你就来了。” 那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钩子,虚渺地向她含射过来。 她心头一跳,转过身不再说话。 电梯门关上,她瞟了一眼,楼层开始往上,旁边这人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反正也就八楼,图个安全,她直接转身进了楼道里,准备爬上去算了,进了电梯也不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儿来。 可刚一进楼道,身后面就跟来了一个人。 听着那道紧追过来的脚步声,南苡突然意识到,这种时候,阴暗楼道里都没什么人来,自己这选择,不就是入了狼窝,给了他机会了么? 猛一回头,果然他的气息瞬间逼近,大片阴影覆了下来,他紧扣着她的细腰就直接将人压在了墙上。 半只手臂还撑在她的耳侧,他沉下了身,凑近她,呼吸交织间,她惊慌别过头,他的唇错划过她的脸颊。 二人的互动有几秒的停滞,楼道内外的光影分界处,静静躺了个矿泉水瓶,瓶中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冲突,还在微微晃荡。 她猜到了他要对她用强,反应迅速地撑着他的胸口处,用了力,不想让他接近自己。 只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力量差异悬殊,她这样做,也只是徒劳。 这倔强的模样叫人觉得恼怒万分,她听见温行知不耐的呼吸,腰上的力道陡然松懈,可下一秒,反手就被人捏住了下颚——他在神情倨傲地控制她,逼着她回头正视他。 他的力气算不上多温柔,甚至用力起来还有些生疼,她忍着没吭声,轻吸了口气,却还是克制不了生理的疼痛,止不住红了眼眶。 只是庆幸,这楼道黯然,他看不太清。 “真打算跟我断了?”他又凑近了一分,唇息交缠,他的视线落在她的唇上,“说断就断,南老板这么狠的心?” 明明缱绻,却声声讽刺。 她恨极,委屈与愤怒交织,试图挣扎,却怎么都推不开他,两个人一番折腾下来,倒是弄得衣衫凌乱,不成样子。 温行知的t恤被她揉皱,紧紧贴着身体的肌肉线条,而她衬衫单边滑落在臂弯间,露出里面的吊带长裙,还有雪嫩肩头。 借着楼道外的微弱灯光,温行知总算松开了她的下颚,还没待她放松,他便直接摁着她的后颈,低头吻了上去。 他全身将她控得死死的,唇齿之间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思念,疯涨在二人愈发暧昧的气息间。 南苡被他扣得动弹不得,被迫仰起头承受他的狂热,腾出的那双手习惯性地揪住他的衣服,徒劳地往外扯着。 她怎么能,这么抗拒他? 温行知气得又咬又吮,衔着她的唇瓣不愿放过她,他把她抱得越来越紧,两个人就紧倚在墙壁上纠缠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再次被他吻得窒息,憋红了脸,心下恼怒,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咬了过去,而他今天也是彻底发了狠地想要她,于是两人到最后,吻不像吻,倒像是一场厮杀争斗。 突然之间,疼痛传来,她被他咬破了唇,气急,牙上狠狠地用了力,血腥味迅速蔓延在两人的唇间。 他吃痛闷哼,终于放开她,对视上眼,彼此近在眉睫,都在重重喘气,而他拥着她的力道却没松过半分。 谁都没说话。 她被他欺得双眼湿润微红,双手搭在他的肩上,手掌心还攥着他的衣服。而他却按上她唇瓣出血的位置,替她细细擦拭着。 “你想知道什么?”他忽然出声,声音里全是妥协服软,“我都告诉你,好不好?” “别跟我闹了苡苡……” 他这两天总想起她以往在他面前时甜腻的样子,哪是如今这副违逆不堪,憎恶至极的模样? 没良心的小狐狸,平日里都白疼了。 叫人心寒得很。 南苡被他这话愣是弄得湿红了眼,要是再早点,他这么坦诚,她说什么都要跟着他。 可他偏偏是在事态失控后才想通要告诉她。 一个是主动,一个是被迫,这其中的意义哪儿会一样? 裙子柔软,都被他压得起了皱边,一滴热泪自眼角滑落,划过她的脸颊。 什么时候见过他这么软了姿态跟她说话啊?从来都是一副事事不挂心上的流氓样,偶尔强势又损人,对着她,是用尽了温柔的。 难以降温 第48节 他是笃定她心里有他。 就欺负她心软。 就赌她舍不得。 攥在她手心里的衣服慢慢地被松开了,取而代之的,是她绕上他的脖子,凑近他,颤了声轻轻骂道:“王八蛋。” 她的委屈滔天弥漫,隐隐的哭腔听得人心碎发疼,他一直以来都克制着,此刻却再忍不住,俯身去啄吻着她的唇与颈,轻哑出声:“可是王八蛋只爱你。” 她受了他的刺激,娇呼出声。 娇媚里掺着点可怜,听得人浑身一紧。 -- 夜阑人静,幽蓝星空晶莹满布,海面光影闪烁,对面大楼的广告屏此时正高亮,投射在房间内,一地斑驳。 屋内的黑暗角落随着光影的流动,一寸寸地被照亮,静得滴水成音。 突然,一阵急促的门锁响动,门开后,仿佛外面有一道强大的力将门撞开,门被冲开撞在墙上,一对痴缠的男女闯了进来。 混乱中,男人一脚带上了门。 在被温行知压在门边柜上时,她被亲得仰起了头,终是理智战胜了,有些难耐,却还是问道:“她是谁?” 这个“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温行知抬手便将她抱上了柜子,抬起头,定了神后才回她:“是家里安排的。” “那就是你以后的……” “她不是,”他的回答坚定如一,顿了一下,又转了个音,缠绵到嗓,“但你可以是。”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承诺。 但她承认,她心动了。 她掐着他后背,全是娇纵撒气:“那你不许再让她叫你‘阿温’。” “好。” “你还要给她改备注。” 不许叫她“念念”。 他存心逗她:“这我可改不了。” 见小狐狸急了,作势就要推他走,他闷笑一声,亲上去:“早就没这个人了,还怎么改啊,嗯?” 他轻吻着她的耳朵,气息微乱:“还有什么想问的?” 她伏在他的肩上,隐忍着,轻咬他的肩。 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往事繁杂,扰得人心烦意乱,窒息不堪。 她的父亲为什么会抑郁?她和南楠到底经历过什么?她为什么会把李孝全打得头破血流,将王永微扫地出门? 他可以打听到、查到很多关于她的事儿,可这些不堪的往事,她不说,他永远也不会知道。 而她说不出口。 她希望这些事情,最好是烂死在肚子里。 可这样一来,他对她敞开心扉,她却对他有所保留。 对他不公平。 她摇头:“没了。” “真不问了?” 她又不说话了,他也耐心等着。 半晌,她才轻嗯,睫毛微颤后,抬起眼,道:“温行知,我们继续吧。” 他眸色陡然沉下去。 他们再次缠在一起,都没来得及进房间,在沙发上就直接办了事儿。 他念她念得紧,使力的时候忘了控制,疼得她直冒眼泪,恶狠狠地挠着他。他低头问她是不是疼了,要不要轻点?她沉默了一会儿后,才低低回了句,不要。 她喜欢两个人紧紧相拥,恨不得将彼此融入骨血。 那晚两人疯了很久,南苡在最后累得快没气力时,恍惚听见他附在她耳畔,至喉间沉声说了句—— “南苡,你早该是我的。” 她恍恍惚惚地没听明白,还没来得及细究,就被他带进了另一个极乐世界。 那句莫名其妙、虚无缥缈的话,也被她忘在脑后。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08 13:14:14~2022-07-09 18:08: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煊赫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第57121628章煊赫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跟我走(大修) 星霜荏苒, 春去秋来,一晃而过又是新的一年。 南楠的高一学年就这么安安稳稳地过去,围着他们这群人欢欢喜喜地过了个酷暑, 等到高二开学的时候,学校还顺便组织了一场家长会。 南苡是真不愿去, 一中全是老熟人, 上到校长下到任课老师, 几乎都知道“南苡”这个名字, 学校外面的光辉校友榜上还贴着她学生时代的大头照, 到时候去了,又得像个动物一样被围观。 去家长会的前一天她还缠了许久的温行知, 打着鬼主意想让他顶替, 温行知当时沉思片刻后, 说:“我去, 可不止开家长会这么简单。” 打听一番,是必不可少的。 南苡当初在一中也算是个风云人物, 犯下的黑历史那群老教师至今都能数一堆出来,要是让温行知知道了,丢人真的可以丢到姥姥家。 于是她瞬间打消了这念头,第二天自己就乖乖地去了。 南楠开了学, 暑假旺季一过, 云城秋季的沙滩上就少了许多旅客, 工作室的活儿也松懈下来, 除了时不时接几单个人写真、婚礼摄影之外, 南苡大部分时间, 都是坐在门外的沙滩上捣鼓她的新莱卡相机。 新相机是她斥巨资买来专门拍视频的, 比原来那个二手货像素焦距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她大清早就已经支好了三脚架将相机放在高处拍延时, 此刻又去观察了一眼进度,然后走到一旁树下阴凉处,挨着张晓武坐下。 前几天下了一场雨后,沙滩上就没那么热了,刚搬来的时候,各个摊上还有售卖的琳琅商品,如今淡季一到,全都不见踪影。 张晓武看着远处的海岸线,又抬眸看着旁边的她,视线无意落到了她衬衫衣领处的某处肌肤,无语转头,早就习以为常。 正值下午日头最烈的时候,其实也没有多闷热,只是呆得久了,便觉得有点热了。 拍延时怎么着也得守个一天,为了这么一个镜头,发到微博上还特么不赚钱,重利的张晓武显然觉得不值得,可要不是因为那相机是莱卡,微博到时候又能宣传推广,谁乐意守在这儿? 一群要穷不穷,要富不富的摄影师,护着莱卡就当心肝宝贝似的。 张晓武轻吐出烟雾,海风吹过,顿时消散。 平时最是话多嘴贫的人,今天却意外有些沉默,欲言又止地,不知道在酝酿什么。 南苡看着,等着。 半晌,张晓武果然忍不住,回头去看南苡:“老大?” “嗯?”她挑眉,闻声转头。 “行哥……最近忙什么呢?” 南苡微顿,没想到张晓武是突然关心温行知,道:“怎么了?” 难不成又打听到什么了? “没怎么,就问问,”张晓武又扒了口烟,“昨天在桌子上听见沈青绵在吐槽,说他好久都没见过行哥了,上次去的时候,行哥窝在书房里半天没出来,不知道搞什么东西。” “连沈青绵都这么说了,我在想,会不会……是出什么事儿了?”张晓武慢慢问道,带着暗示与猜测。 她心头一跳,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谁,下意识就否认:“能出什么事儿?你别瞎操心。” 张晓武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他这老大,平时看着睿智无比,怎么沾了情字,反倒拎不清了? “怎么不会出事儿?”张晓武怼她,“天网恢恢,那不都是迟早的事儿么?咱们如今,也就是装不知道,怎么,还想彻底迷惑自己了?” 张晓武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温行知迟早要露馅,他们俩迟早要分开。 她没吭声,只掩饰性地轻刨着面前的沙。 看那样子,可不就是在故意迷惑自己么? 张晓武白了她一眼,懒得操心了:“得,我还是忙着咱们的剧本去吧,明年开机,可就只有几个月了,演员什么的都没着落,不能再耽搁了。” 一想起这个她就烦,抓了一把沙子就往张晓武身上扔去:“那剧本写得烂死了!行不行?不行我自己来!” “我特么……”张晓武吃了瘪,又不敢发怒,只能憋屈着,“姑奶奶,您那种要求,又要冲突又要氛围,就15分钟的短片,又不是专业编剧,谁能做到啊?我已经很努力了!” 南苡一听这话,秀眉顿时挑起一个讽刺的弧度,朝着张晓武就刺了过去。 张晓武被那眼神羞辱得体无完肤,他忍着耻辱,不禁回想起,当年京大的确是有那么一个学生,在没有团队没有宣传设备也不够完备的情况下,自己全程编导加后期,单枪匹马地杀进了国外某电影节,一举拿下了当年的最佳短片金奖。 只是因为那个电影节小众,消息传回国内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动,只有业内专业人士才明白那个奖项的含金量并不低,尤其是对于一个经验不丰富的学生来说,能年纪轻轻就获了奖,实在是后生可畏。 所以,那一片哗然,最后也只是在京大的校园论坛和学生闲谈之间被奔走相告。 而获奖当天,论坛疯传,那个获奖者也被迅速推上了风口浪尖,首页贴大大地放出了获奖者的名字,嚣张而直接地横亘在众人眼前—— 南苡。 京大二年级在读,师从郑立君老前辈。 短短两句话的介绍,京大、郑老,便已能证明一切。 多少质疑的声音都被淹没在了“师从郑老”这四个字里面。 张晓武就是那个时候开始追随她的,他那时候只是单纯地觉得,这姑娘长得好看又有才华,人也挺有意思,还是郑老放出豪言“二十年难得一见”的鬼才,跟着混总有出头赚大钱的那一日。 难以降温 第49节 可是如今,张晓武看着此刻云城的天空,又看着那个自己以为“总有出头日”的女人,无语凝噎,又不甘心地承认了自己的无能。 他心思没放在导演这事儿上,大学的时候就满脑子想赚钱,也不知道郑老怎么看上他这个废材的。 让他去想剧本,估计还真不行。 “算了,我自己来,工作室的那堆事儿就你来吧,”南苡瞥眼,无视张晓武的屈辱脸色,往沙滩上一躺,叹了句,“还真是,求人不如求己~” 张晓武特想揍她。 忒瞧不起人了。 他冷哼一声,傲然地甩手走人,和阿航两个人抱着相机开车去了市中心忙活。 南苡守着自己的莱卡也没动,只是坐久了有些无聊,望了望四周,都没几个人。 她眨眨眼,掏出手机就给某人打了过去。 那边有一阵子才接起,一开口,声音凉飕飕的,像跟陌生人说话似的,简短利落地命令道:“说。” 颇有点冷酷无情。 她愣住,刚还在笑的唇角霎时僵住,不知道自己又哪儿惹到了他。 “在干嘛呢?”她忍了气好声问道。 那边听见声音后很明显地停顿了几秒。 再开口时,已经换上了平常那副随意轻淡的口吻,也没瞒着她:“删记录。” 删记录?她狐疑:“为什么要删记录?” “防止被追踪。” 哦。 涉及到他的隐秘了,她也不再问,转头就换了个问题:“出来吗?今天太阳好舒服。” “不……” 那几个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她立马凶回去,容不得半分拒绝:“出来!赶紧!” 那边传来男人的低笑,和无奈的妥协。 南苡挂了电话后就直接扔在一边,等了十几分钟,才感觉身边靠过来一个人,慢慢悠悠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这人今天居然戴了个黑色鸭舌帽,帽檐下露出一双习惯性冷淡的野性眸子,平时没情绪的时候,就看着凶得很,可今儿有了个帽子,竟然显了几分深不可测。 呸!故弄玄虚。 她轻笑,一条腿便自动伸过去搭上了他。 在她整个人贴过去时,他也挑起了一抹淡笑,低头看了她一眼后,嗤笑,模仿着她勾人时的声腔:“南老板好心机,说太阳好舒服,竟然还骗人呢?” 她兀然笑起来,单手倚在他肩上,看着他英挺的侧脸:“怎么?不行?” 他搂着她的腰,指腹自然地撩开她的衣角,细细地摩挲她里面腰背细腻的肌肤。 他目光放在那片海天一色,半晌没说话。 她整个人都攀附着他而坐,两个人沉默的时候,耳畔海风呼呼地吹,风吹乱了她额前的发,她趴在他肩头理了理发,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抬头,便见他视线凝在了远处海岸线,而眼中蒙上了一层深深的阴翳。 心事重重的。 她莫名想起张晓武刚刚猜测过的“出事儿”。 到嘴边的话,就这么吞了回去。 她听见他清冽的声音:“出海玩吗?就我们俩。” “现在?”她错愕,觉得他在唬人,皱眉噘嘴轻啐他:“骗子,哪儿还有船啊?” 这个时间点都快四点了,出去一趟再回来也是晚上七八点,一般来说,为了节省成本,不是什么旺季的时候,都没什么船往外走。 而他只是偏头来问:“去吗?” 平静的眼里竟满是认真。 她径直望了进銥譁去,也渐渐有了几分相信:“去。” -- 南苡被温行知牵着领到了某个废弃的出港口。 这个地方在很靠边的海岸线上,一路走过来,举目四周都看不见几个人,周围有几艘破旧废弃的货船,不大不小,正好停满。 温行知就这么牵着她,穿梭过那几艘生锈的船后,视野便霎时开阔起来。 南苡后悔没把自己的莱卡带来。 今天日头好,夕阳垂落,半边天都是粉色的,洒在波澜壮阔的海平面上,竟然有种诡异的协调美感。 港口不大,景色却一等一。 她随在温行知身后,看见港口海岸边,站了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海里,停了一艘游艇。 那个男人看见他们后,小跑着过来,递给了温行知一把钥匙,笑得恭恭敬敬:“欢迎。” 她移开视线,忍不住去看温行知。 这人拿过了钥匙,只礼貌性地冲着那个中年男人点了点头,径直拉着她便上了游艇,面无波澜的样子,有些冷淡。 那是他骨子里与生俱来的气度与狂妄,也是他守着那一身的矜贵骨肉,同世人拉开差距的从容。 她偷偷抬眼去看他,他先一步上了游艇,转过身来后,对着她伸出手,声音笼上了粉色夕阳的温柔:“小心。” 突然就心念微动,她恍惚了一下,把自己交到了他手里。 游艇开动的时候,两个人就像是在奔赴一个未知的无人岛,茫茫海上波连天,尽头处有夕阳的余晖,刚刚漫天的粉色一瞬之间便褪去,金灿的粒子混着黑夜的昏暗渐渐压了下来。 这艘游艇上没有多余的人,南苡倚在甲板的栏杆上,风很大,吹得她有些睁不开眼,于是只好转过身来,背靠着栏杆,却一抬头,就看见了驾驶室里的人。 透过一层玻璃,她看见他抬手吸了一口烟,青雾徐徐弥漫,挡住了二人的视线。 带着帽子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她知道,他一定在看她。 就像曾经他在那个了望台上时一样。 没有哪一次,是他没有在刻意追寻她的身影,即使是人海茫茫,即使是清寂缭绕。 她反手撑着栏杆,双腿闲闲交错,有些复杂地望着他,想起刚刚那一声“温公子”。 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呢? 她曾经有在浏览器上输入他的名字,可最后跳出来的,全都是不相关的内容。 她又背过了身。 算了,她胸口闷得很。 来日方长,等到她能彻底坦然地对他敞开心扉了再说吧。 天光寸寸黯淡,海面上从波光粼粼逐渐变得幽蓝深沉,游艇驶到了海中央后陡然停下,她微怔,转眼再去看驾驶室时,那里面的人却正向她走过来。 他摘下了帽子,扣在她头上。 冷不丁突然被人一顶帽子压下来,她有点没反应过来,抬眼看他时,眼里的迷茫便追随而去。 他斜靠在栏杆上,沉默地看了她许久:“想什么呢?” 能想什么?她不语。 温行知视线定在海上某一处,几秒后又转过来:“走,去上面。” 游艇最顶上,是一块露天的酒吧,估计是年轻人玩游艇轰趴时的场地,除了有个吧台之外,还有一排单人沙发椅。 她躺进去,看见了漫天星河。 “你怎么会想到出海?”她伸手,欲触那片星河。 他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抓住她在空中晃动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有些心不在焉:“上次不是说没看着星星么?这不就带你来了?” 上次? 她记忆飘回了还在平安镇时,两个人被困在墓子梁的那次。 他竟然记得。 “这里的星星可比平安镇的好看多了,”她笑,往旁边让了一点空隙,对他张开手臂,“有点冷。” 温行知知道她这是在撒娇要他抱。 他躺上去,将她紧紧拥入怀,气息在彼此相拥的一瞬间互换。 她埋在他的胸膛里,整个人都缠着他。她在认真的看星星,可身边的人却心猿意马。 慢慢地,她感觉到他的吻密密麻麻地落了下来,柔软的唇瓣贴在她下颚,他轻轻地喘气,征求她的意见:“苡苡?” 她却揪紧了他面前的衣服:“不能在这儿……” “这地方又没人看见。” 她闷声道:“星星会看见。” 星星会看见。 他倒是愿意让星星看见,让它们看看他爱的人,有多爱他。 温行知缓了口气,顺了顺她的头发,吻在她额前,放过了她。 “而且,”她慢吞吞地咬着字,又说道,“你都没带……” 他疑惑,低头:“带什么?” “还能是什么?!”她气羞,膝盖轻顶了他一下。 他立马反应过来,给逗笑了,又重新掐上她的腰,把她压下去:“你要不加后面这句,没准儿今晚我就放过你了。” 她这赤|裸|裸的话,不就是在勾引人么? 南苡却觉得冤枉,忍着屈辱对着他拳打脚踢的,一套下来,他还是妥了协。 本来就是故意逗她的,没想动真,而且她羞恼打人的样子,倒也是真招人疼。 不能和她躺一张椅子里,温行知后来又换了个位置,挨着她旁边的沙发椅躺下。 苍穹的星星真的很亮很闪,海上夜里的四周也是真的很静很静,而他,今晚真的有很多的话,想对她说。 难以降温 第50节 “我要是真回京城了,你打算怎么办?” 就在南苡对着漫天星空昏昏欲睡时,旁边的他忽然就出声,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她睡意全无,扭头去看他,见这人手臂枕在脑后,一条腿闲置弯曲,漫不经心、没什么劲儿地看着天空上方。 还是那副老样子。 叫人辨不得他说的话,是试探,还是玩笑。 她看回天空,与他同望,先骂了句:“骗子。” 他笑,一贯散漫的腔调。 “你要是回京城了,我就在这儿找个有钱的把自己嫁了。” 他沉缓问道,没什么情绪:“真的?” “真的。” “你舍得?” 她嘁,“舍得。” 而他很久都没有再出声,久到她觉得自己这句话会不会太过分了些,她明明不是这样想的。 海上明月升起,等到她盯着的那颗星星第十次黯淡后,她终于悄然回头去看他,却见他保持着刚刚那个姿势,闭上了眼,气息均匀,已经睡着了。 她无语,气得冲他龇牙咧嘴。 这个问题在南苡的心里像一颗石子惊起了一潭死水,而此刻却无疾而终,梗在了心头。 她虽有怨,却还是从旁边拿了两个毯子,一个给温行知轻轻盖上,一个她自己盖上。 夜风寒凉,入了秋的海上温度更低,她躺在椅子上,慢慢地,困意开始席卷,而正是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耳畔忽然传来一道柔和的声音:“苡苡?” 她困得很,不想搭理,翻了个身。 那道声音却继续传来:“跟我回京城,好不好?” “京城”两个字,无疑不是触动了她的那根筋。 她的意识渐渐归位清醒,缓缓睁眼,看见了蹲在自己面前的温行知。 刚刚盖在他身上的毯子被他扔在椅上,他神色清淡,却看她看得入迷。 静夜死寂,挑得人心沉浮。 她有点恍惚,怀疑刚刚是一场幻觉,于是睁着还有些迷蒙的眼问他道:“你刚刚,说什么?” 他轻拢着她的发丝,喉结微动,有过一瞬的犹豫,可最终还是抵不了一丝贪念,他再次试探着开口:“我说,跟我回去。” 她这一身泼天的才华,怎么能屈居在斯小地? 而他又怎么舍得? 南苡定住,有海风拂面而来,轻轻地,抓挠着人心。 她听见他的邀请,也是他的夙愿,他说—— “跟我走吧,苡苡。”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两章分开的,但是觉得故事连贯性重要一点,所以来迟了……orz? 第40章 999+(小修) 那天在海上手机没有信号, 她就顾着和温行知一起了。 所以南苡不知道,新同事拍了一张照片,那张照片, 把工作群炸了。 等到南苡第二天从海上回来后,一开手机, 99+的红色消息一股脑地全出来了。 她还以为出什么事儿了。 点开一看, 才知道是新来的实习生曾密, 拿工作室相机练手, 拍了一张她和温行知在沙滩上的相望的照片。 那时候, 海上的日光已经没有那么猛烈,柔和下来的光线打在二人的侧脸轮廓上, 她侧趴在他的宽阔肩头抬头看他, 眼里星碎有光, 而他闲散倚在树下, 微微偏头看来,与她对视, 惯常冷淡的眼眸子里,那一下竟然生生蕴出了几分柔。 张晓武感慨:【啧啧啧,就这张图片,衬得咱们行哥那叫一个温柔!】 密密:【苡姐也好美!!】 阿航:【密密, 孺子可教, 等老大回来了, 她老人家开心了没准儿还能给你奖励】 密密:【@苡苡魔王 谢谢老板!】 彭东东:【请问现在拍还来得及吗?】 阿航:【他们俩出海了, 你去拍吧, 潜海里拍, 发现了让行哥拍死你】 张晓武:【哈哈哈.jpg】 密密:【出海?这时候还有船愿意出去吗?】 张晓武:【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咱们行哥可是个有通天本事的人, 俩人现在估计已经在海上看星星度风月了。】 张晓武:【点烟.jpg】 张晓武:【也就咱们这种苦打工的,只能待在家里,该刷碗的刷碗去,该遛狗的遛狗去】 彭东东:【这个我信,上次我看见行哥那个朋友开了个超跑在市区招摇,感觉那条路都委屈了他的超跑……】 密密:【没见过世面.jpg】 密密:【超跑……这辈子都没亲眼见过】 …… …… 南苡把那张图片保存在了手机里,那么多消息,全是一些有的没的,她也没看,直接退了出去。 没心情去应付那群人。 头上戴着温行知的帽子,还余绕着温行知的气息,手上还牵着温行知。 可她就是难受。 不为别的,就为他昨晚后来说了句话:“要不是因为真留不住了,谁舍得离开你这个小狐狸?” 他说那话时虽是笑着的,但她就是听得难受。 她晃了晃他的手:“温行知。” 他回头,看见她满眼的担忧,愣了愣,然后咧嘴笑了,这一笑,多少有点没心肺,他大拇指点了点她的下巴,口中也还没个正经:“还担心呢?不都跟你说了没事儿了么?我就随口一念叨的事儿,你挂那么上心干嘛?” 就显得她的担心多余得很。 她被气着了,恶狠狠地放狠话:“温行知,就你现在这样儿,你要是坐牢了我可不等你,滚蛋!” 听她这话说得又委屈又凶狠,他不禁低嗤,歪着身子就搂过她,斜倚在她身上:“你还真别说,我昨晚都想好了,你要是真敢嫁,我就去抢婚,横竖我一个人也不快活,那就都别想好过。” 那模样认真得很。 可这种事儿,他真敢做。 她将这话翻译成:两个人万一没缘分,她也不能嫁给别人,来来回回的,就是碰上他倒霉了呗? 她推开他,表情跟吃了屎似的:“我还得回工作室,你自己回去,别烦我!” 那人乐得把她抓回去亲了又亲,最后将她送到了工作室后,跟张晓武几个打了个招呼,才一个人慢慢地回了家。 南苡到了工作室照例先去微博转悠一圈,她毫不意外地看见了“落地成土堆”。 这人是真执着,南苡看着那堆私信,终于给这人回了第一条消息:【你是不是认识我?】 那人估计在线,回她回得特别快,她还在翻着其他评论,“落地成土堆”就给她发过来了:【我就是觉得大大很可惜呀,如果能认识大大当然也很好啊】 南苡:“……” 挑不出什么错来。 管他是谁呢? 她盖上手机,看了看时间,今天星期五,南楠也该回来了。 忙忙碌碌了一个下午,晚上下班的时候她提前走了,开着车去一中门口等南楠放学。 下课铃响了,学生们都开始鱼贯而出,没多久,小小的门口就聚集了一大波人。 五点十三分的时候,她看见南楠出了校门,东张西望地,她以为是在找她,于是探出头热情地冲南楠挥了挥手—— 然后南楠就朝着她的反方向走去了。 南苡手臂一僵,脸上的笑瞬间呆滞,眼睁睁地看着南楠走到那个值岗的小交警面前,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盒子,生涩地递给了他。 前方道路拥堵,交警正忙,就没搭理小姑娘,摆了摆手估计是不要,结果小姑娘趁机就把礼物放在他身后的机车上,给他挥手再见后,转身就跑了。 南苡看着交警摩托车上那个精美的礼物盒子,意味深长地挑起眼。 拿着自家亲姐辛苦挣来的血汗钱,去给自己喜欢的男生送礼物…… 啧。 南苡微微一笑。 好生气。 南楠很快找到了她的车,刚刚奔跑的时候有些紧张,上车后,南苡还能看见她脸上的绯红。 南苡闷闷不乐,看着小姑娘难得有一次兴致勃勃的样子,又回头去看外面马路上的小交警。 切…… 一个交警而已,有什么好的? 南楠倒是挺爱送给人家一些小东西小礼物的,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她对人家有意思,要不是因为她后来打听到小交警平时除了吃饭上班,就是上网打游戏,她估计真的会拿把菜刀杀到那个小交警家里。 人人都看得出来,就南楠自己还没反应过来。 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耽误学习,怎么折腾都行。 难以降温 第51节 反正小姑娘也没开窍,出不了什么事儿。 她启动了车,南楠在旁边跟她说起了这周班里发生的事儿,都是别人的小打小闹,南楠只负责向她汇报,一点儿也没掺杂她自己的情绪。 是南苡让她这样的。 本意是让小姑娘多观察,多接触,多交流,谁知道南楠竟然给她整成了一周汇报。 听了半天,等到一个红绿灯路口的时候,她停下来:“那你呢?” “啊?我?”南楠疑惑地抬头,“我怎么了?” 她闭着眼睛努力去回想南楠刚刚说的:“你说你们班有什么八卦流言,你怎么不趁机说几句,加入她们呢?” “不要,好幼稚,而且,”南楠皱皱鼻子,“我还有好多题没刷完,没空。” 她认命了。 南楠的专注力比当初的她更高,如今能好转也是幸事儿,她也懒得要求那么多了。 只是……她撇嘴不爽:“那个章霁,你为啥要送他礼物?” “他救了我两次,姐,要知恩图报。” 那严肃正经得,她都开始反思自己是否过于无情。 可是第一次不是上周么?难不成还有一次? 她狐疑,南楠却猜到了自家亲姐的内心活动,主动开口解释道:“第一次是我被小男生欺负,他值岗路过,帮我轰开了。” “欺负你?靠!你怎么没告诉我啊?!”她怒了,一拍方向盘,“谁他妈敢欺负你?老娘现在就回去逮他们去!” 说着她怒气冲冲地就要换道,冲回学校。 南楠又纠结又害羞,还怕自己武力值爆表的亲姐闹事儿,急得憋红了脸,吞吐出一句:“不是不是……他就是……就是想让我做他女朋友……不是想打我什么的。” 女朋友啊我靠…… 像是一盆水浇透了她的怒火。 南楠没经历过这些事情,害点羞也正常。 只是她突然莫名想笑,又忍住了,想着作为一个成年人在小孩子面前不能太八卦,于是轻咳道:“噢,这样啊,那你躲着点,别耽误了学习昂,有事儿找老师,或者找我。” 南楠点头:“本来就没接触。” 她庆幸南楠还没开窍,心思都扑在了学习上,每周回家都想着看书学习,不然就是疯狂刷题。 晚上回家后她看着南楠又憋在房间里看书,快临近期中,那股劲儿大有争第一的意思,她倚在门口,沉思了一下,还是问了:“南楠?” “嗯?” 她抿了抿唇:“你……想不想考到京城去?” 南楠回头,椅子也跟着转了过来,很直接地问她:“京大吗?” “……也不一定,如果你觉得压力大的话……” 话还没说完,南楠就摇头,很不认同她,语气特别坚定地说道:“姐,我要考京大。” “去京城,是对我们俩最好的选择。” 她怔住,捧着水杯在门口傻傻地看着椅子里的小姑娘。 一脸稚嫩,说出来的话却现实又成熟。她原以为南楠不知道这些事儿,可没想到,小姑娘一声不吭地,却在旁边把人看得清清楚楚。 她一时语结,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想了半晌,最后还是南楠挑破:“是不是想问,为什么不是海城?为什么不是其他城市,对吧?” 她“啊”了一声。 南楠笑而不语,故作深沉地看着她一眼,又转过了椅子。 她觉得南楠一定是猜到了。 温行知在京城,张晓武和阿航是京城的人,她的恩师、她的所有资源也在京城。 就连,章霁也在京城。 好像走到最后,也只有京城了。 她低头笑,轻手轻脚退了出去,给南楠带上了门。厅外的阳台有个沙发,南苡全身都窝了进去,翻着昨天在海上拍的那些图片,一个一个处理好了,才点击了编辑微博。 微博文案:【出海出海,over over】 发完后,她舒心地闭上眼,三分钟后,她的手机“叮咚”响起。 是微博点赞的提醒。 她习惯了,没理。 因为平时点赞的人算不上特别多,她也就懒得设置静音了,小憩半个小时后,她实在无聊,又捞过了手机上线微博去看消息。 一打开,999+的消息就这么涌了进来。 她指尖一顿,有些发愣。 又火了? 可她明明发的是和平常差不多的内容,怎么就火了?现在的人都喜欢看海了? 她直觉有异,点进了那条微博,第一条评论就是【知道了知道了,别虐狗了】 第二条评论是【传下去,大魔王谈恋爱了,over over】 第三条【我靠?大魔王这么漂亮?】 接着下面一水的【收到】【带着我的祝福滚】【竟然开始虐狗了,取关:)】 她惊愕,立即返回去看自己发的九宫格图片,才发现自己在编辑排版的时候多发了一张图片。 是曾密昨天拍的那张,她和温行知的合照。 虽然那张图片逆着光看不太清人脸,但依稀能分辨出男人和女人样貌。 女人娇俏任性,男人清冷温柔。看上去登对无比。 她刷新了一下,瞬间又多出一千多个点赞,一下子涌进来特别多的围观路人。 她震惊,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又这么大的流量,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内容,也没有蹭热点,怎么就突然…… 就在刷新后的一瞬间,她看见了那条被顶上来的最新评论,顿时豁然开朗。 网友灰灰:【这男的好眼熟……是不是那个谁?】 翻开这条讳莫如深的评论,里面都是: 【我靠?是不是温家那位?】 【这他妈是温公子?京二环那个??】 【楼上的是真敢说啊】 【绝了,能爆照了?】 【这女的怎么敢的?温公子授意了?】 【我靠我靠!】 【直觉有瓜,蹲】 【啊啊啊啊啊,谁啊谁啊?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看见“温公子”这个字眼再次冲进她的视线,她心脏狂跳,有种无意间捅破了某个不可告人的秘密的感觉,直叫人紧张又害怕。 她紧紧盯着页面,犹豫了一下,再次刷新消息。 而下一刻,那个页面“唰”地一下,突然消失了。 她愣怔。 从那个评论被顶上来,再到她的整条微博消失,总共没超过两分钟。 她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而此刻屏幕上,只剩下了一排冷冰冰的—— 【网络已崩溃,请按此刷新】 作者有话说: 最近好忙,不然以后每天晚上九点更?【猫猫祟祟.jpg】? 第41章 风起 那条微博消失得神不知鬼不觉, 南苡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她后来退出微博,再点进去的时候,提示她的那条微博被举报或违反规定, 已被删除。 换作以前,她也许会惊慌失措。 可有个温行知在前, 她又觉得这番折腾也不算稀奇。 她愣怔地划着自己的微博, 号还在, 独独那条内容没了, 私信里有提示她已经上热门, 她退出去搜了搜相关词条,也全都没了。 唯一能证明刚刚那半个小时点赞量破万的盛状的, 也就是那一条提示她上热门的消息了。 那些网友的激烈讨论, 也就这样被淹没在了茫茫网络世界里。 她还有好多问题都摸不着头脑, 就这么没了。 仰着头靠在沙发扶手上, 叹了口气,望着云城海面, 海边的商业街此刻还在喧嚣,虽少了点旺季的游客,但也不影响它的热闹。 她后脑勺枕着手臂,定定地看着远处, 眼里没什么焦距, 脑袋里也乱糟糟的, 全都是刚刚看见的网友的那些话。 她好像, 快知道他是谁了。 温行知, 温公子…… 她一下一下地晃着腿。 等等, 温老板? 这个称呼突然就钻入了她的脑海, 那条晃在半空的腿顿住。 难以降温 第52节 往昔尚还在京城时, 被她忘掉的某个瞬间的记忆,在那一刻慢慢回流,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她恍惚之间,想起了一件事儿。 昔年被室友第一次带进那个灯红酒绿的场子里时,她特别不适应,一群十几二十个恣意男女围坐在最大的卡座,周围是震耳欲聋的喧嚣声,动感节律中男男女女在舞池妖娆晃动,烟雾缭绕的,已经分不清是男女口中的烟,还是氛围的雾。 她只想着找个借口溜了,那时却偏偏听清了一片嘈杂声中,有个男人高呼:“温老板呢?哎哟喂,温老板怎么还不来呀?服务生呢?……什么?堵路上了?嗐,赶紧问问到哪儿了,这么多人都等着他呢,他不来这场子还怎么热起来啊?” 那时候她听听也就过了,本就没想今后再来这种地方。 而她之所以会记得这个“温老板”,也不过是当初听室友提过,当年那整个场子,都是这位温老板的。 她当时没放心上,加上后来她忙着跟组学习,便将这段事儿忘在了脑后。 这段记忆都快被她彻底尘封忘记,此刻却莫名叫嚣起来,连同着之前张晓武探听到的那些消息,以及温行知这群人的做派,那种熟悉的感觉变得愈发强烈。 所以,是那个温老板吗? 正入神时,手机突然响了,是温行知:【过来,我这里】 每周星期五是南楠一周回家的时间,两个人都是默认了这天晚上她要陪着南楠,他也很少会在这种时候叫她。 而现在,在微博的事儿刚过没多久,他突然就让人过去…… 她隐隐有了某种预感,愣了一下,还没回他,他就直接打电话过来了。 接起来后,她没说话,无意识地揪紧了身下的沙发布。 还是他先开的口。 他嗓音里透着无尽疲惫与烦杂心事,却依然无事儿般哼笑一声,然后散漫地开口低骂道:“小妖精,给你惯得无法无天了是吧?” “当初怎么没看出来你还挺能惹事儿的,赶紧过来。” 说完便断了线。 南苡却在挂了电话后赫然起身,急匆匆地,连拖鞋都没来得及穿上,那双拖鞋就这么孤零零地留在了阳台沙发下。 她出门出得急,连招呼都没来得及给南楠打,随便套了一双鞋就跑出了门,五分钟不到的时间里,她就已经赶到了温行知的家门口了。 她气喘吁吁地敲了门。 温行知开门后,就看见门口站了一只焦灼的狐狸,正委屈地看着他。 他冷哼,把人拉了进来。 屋内没灯,他一个人呆着的时候不爱开灯,此刻只有书房的灯亮着,余晖晕在房间四处,黑暗中又难得有了丝光亮。 他走到了阳台上抽烟,像是故意冷着她似的,进屋后半天没跟她说一句话。 她跟着他到了阳台,双手和他一起搭在栏杆上,看着云城的夜色海景。半晌,又不禁回头去瞧他,只指尖一点猩红,他的轮廓模模糊糊地隐没了在幽蓝色夜里。 她纠结了半天。 “出事儿了?”她终于还是开口问了,声音轻轻的,没有底气。 他思量了一下,疏懒开口:“刚刚,没来得及删记录,虚晃了他们一枪,但不顶用,估计就这两天了。” 说的是删她微博和词条的事儿。 她心头一钝。 即使是她再不懂计算机,也清楚地知道他这句话背后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删记录。 他被人定位追踪了。 而他如今还有心情在这里同她不慌不忙风花雪月,说明他没有想跑。 他在等着那些人上门将他带走,而且就在这两天。 想到这儿,她猛然抓住他的胳膊,张嘴欲出口。 而像是猜到了她想说什么,他睨她一眼,直接堵了回去:“这件事儿,你别管,我有分寸。” “你!”她咬牙,快恨死他这幅嫌别人爱操心的死样子了,“那我呢?我怎么办!” “你?”他咬着烟,瞥了她一眼,嘴角溢出坏笑,“你不是特想嫁给云城的有钱人么?机会这不是来了?” 她气结。 当时那句话就是故意气他的,谁知道他现在竟然拿这句话来堵她,堵得她一时无语凝噎,可一想到发展至此的缘由,瞪着他时,又慢慢红了眼眶,半天说不出话。 温行知这次却没忙着哄她,一直抽着烟,目色沉沉,只静静地把她盯着看着。 今夜他看着她,不似往常总带着三分轻佻和欲|色,反倒是心不在焉,只是将视线放在了她的脸上。 他是在思忖着什么,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烟,状态像是回到了刚遇见他时,也是这样,抽着烟想着事儿,一根又一根。 她到底还是依了过去,圈住他的腰腹,偎上他的胸膛去听他的心跳,平稳有力,还不算太乱。 他真的一点儿也不着急,临到头了,也没想过让自己脱罪,只无意地摩挲着她的脸和头发,一门心思想着要怎么安置她。 怕她到时候被吓得乱了方寸,也怕她仿徨在人群里无措地哭泣,而他无能为力。 两人就这样静处了很久后,他总算有了动静。 动了动身,低头轻吻在她的发顶,双臂将她的半截身子按到了他面前,紧紧贴合时,她听见了他清淡的声音:“明天,不要来找我。” 她微顿。 他的声音再次传来,在她心里的静水丢下一颗颗鱼雷—— “可能会有警察来找你,你不要怕,你只用告诉他们,你不认识我。” “你一定要听话,不许胡来。” 最后那句话,是他难得严肃郑重的警告。 可她只想抬头去看他,脑袋却被他死死扣在怀里动弹不得,她身子微微有些发颤,已经开始有了细弱哭腔:“你让我看看你,温行知。” 这种小要求,他是头一次没依她。 他沉默得叫人心慌。 内心的防线在此时终于崩溃,她忍不住哽咽道:“我错了,对不起……” 因为她的一次疏忽,而让一向胜券在握的人,露出了致命的马脚。 她怎么能这么笨手笨脚啊。 她自责得要死,眼泪簌簌地往下掉,浸湿他胸前的衣衫,这一声不吭默默哭的样子,看得他一口气憋闷在了心头。 他又沉默了半晌,感觉到某一刻他渐渐松了力道,声音兀然在她头顶上方响起,没头没尾的:“南苡,你信我吗?” 她慢慢地抬起头来,望着他没吭声,不懂他想说什么,犹豫一下,还是点了头:“信。” 怎么不信?他这人,事事如佛,不操咸淡心,却将所有精力和时间都放在了她身上,所以她怎么不信? 朦胧视野里,他探手过来给她拭了泪又撩了发,语气轻然,却笃定:“那你信不信,咱俩能走到最后?” 她却不再点头了,看着他,没回答。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这姑娘现实得很,却偏偏在现实的头脑里,掺了感性的情。 他是个没未来的人,所以她怕两个人走不到最后,也怕自己一腔真心最后付诸东流。 她当这是梦里的黄粱,可他没有。 眼眶蕴着的那滴泪落下后,她总算是能看得清眼前的人了。面前的人淡然得不像话,都到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情同她谈风月。 她不想回他,双手撑开他,只低头吸了吸鼻子。 他也没强求,捧着她的脸又将她勾到自己跟前,相不相信随便她,自有时间来作证,只是—— “希望那时候,你已经愿意对我敞开心扉。” 他用一句话,直直戳破她之前所有的犹疑不定。 他猜得过于精准了,她有些错愕,顿时失了语。 也不是没想过他会知道,这人这么聪明,不可能猜不到的。只是她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地说出来。 甚至向她挑明了几分暗味的真意。 他在告诉她,他温行知对她是认真的。 她被他这话逼得无措地抓上了一旁的栏杆,只能低低回了他:“我尽量。” 真的会尽量。 她揉了揉眼睛,湿润视线慢慢清朗,她是在认真回着他。 这个答案还算满意,他笑了,把她拥在了臂弯里,气息流连在她脖颈间,开始使坏:“那,今晚就不走了?” 她轻嗯了声,以为他这是想要她。 可那晚,两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破天荒的什么都没做。 他只是将她困在怀里,亲了一遍又一遍,吻得若即若离,要深不深,吻得她头脑发胀,心底发痒,最后却使坏什么不做。 她以为这是他新发掘的手段,人都扑上去了,他又将她制住,只低笑说:“哎,那什么没了,算了。” 她羞,用脚狠狠蹬他。 以前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这是他唯一不肯纵容她的事儿,除了她每个月的那几天,他几乎很少有放过她的时候。 他沉迷于她,恨不得夜夜笙歌。 南苡当初怀疑过这人是个风月场的老手,可后来翻他的手机,又总是干干净净没什么痕迹。 她也懒得去追究这种事情,怕是一枕槐安的事儿,说不清哪天两个人就断了。 可那天晚上他愣是没碰她,将她转了身拥在身前,免得自己又克制不住。 这种时刻实在是难得,大概是因为都在心照不宣地避开那些事儿,这样一来,两个人之间谈话的内容反倒清淡了许多。 那晚她也终于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都疑惑的事儿——当年在平安镇时的那盏楼道灯。 就他们一层楼有,平时明明灭灭的也挺正常,可就是觉得怪怪的,像个…… “记录仪?”他悠悠开口。 就是记录仪吧?她怒瞪这人。 难以降温 第53节 “其实也没想装那玩意儿,”温行知安抚地顺着她的头发,“只是当初去小镇上的时候,镇长建议的。” “镇长?”他建议的? “嗯,说是有不安全的东西,最好是装上,别到时候惹上一身麻烦……结果去的第一天就出事儿了。” 南苡细细去回想,才想起他说的是那天王永微砸门要钱,把南楠吓得跑出去找她的事儿。 那时候她外出采风去了,回了家发现南楠不在,都急坏了,冒着大雨赶去工作室接南楠,然后回了家后,就遇见了他。 她老有种很微妙的感觉。 这种微妙的感觉在告诉她:那天晚上,他就是故意坐在那儿等着她的。 这种猜想也没个头绪。 只是……镇长口中那个“不安全的东西”,不会是说的是她吧? 转念一想,也是,王永微谁不知道啊?除了那堆跟她臭味相投的女人,正常人都是绕着道走的,也不怪镇长让温行知防着她。 她叹息,最后干脆闭上眼睛小憩。 后来也不知道她怎么就睡着了,两个人正说话,说着说着,她的声音便越来越低,困意袭来,一点点蚕食她的意识,慢慢地,便窝在他的怀中睡着了。 窗纱外的朦胧夜色微浮,云城这座伏在海平面上的二线城市,也终于开始陷入沉睡。 温行知看着身边躺着的那个人儿出了神,心绪不宁,一动未动,一夜未眠。 烟瘾犯了,他起了身,走到房间外。 云城夜幕茫茫,天布昏暗,先前一直有意屏蔽的那些来自京城的消息,此刻也都一股脑弹了出来。 他面无表情地翻阅着那些消息。 他“出国”三年的消息,大概是瞒不住了。 程砚安满世界追杀他,据说今夜也已经抵达云城。 他想,一切的一切,都将从今晚,划上一个不甚圆满的句号。 这场以爱的名义而起的所谓的“逃亡”,终于,要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 我高估我自己了,我以为我能万更,终究还是抵不过钢铁般的摆烂意志:)? 第42章 伏法 温行知后来记得, 在云城,在那个海边出租屋里的最后那一夜,好像过得格外漫长。 他坐在房间外的沙发上一夜未合眼, 坐了有多久,便抽了多久的烟。 指间燃着一支烟, 却任由它燃着。 现在时间是凌晨两点三十一分。 深夜无喧嚣, 静得掉根针都听得着。 太静了, 静得叫人心慌。每一秒的流逝, 都仿佛更靠近对他的宣判。 他自嘲而笑。 其实这三年来, 也算是尤花殢雪,好不快活。只是临到头了, 他唯一放不下心的, 是南苡。 这姑娘, 可没她表面上那么坚强。 他正沉思, 突然,房间里面传来凌乱急切的脚步声, “咚咚咚”地没几下,房间门被人大力拉开,一道清瘦的倩影便冲了出来,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直往玄关的门冲去。 “苡苡?”他出声叫住她。 南苡猛地顿住脚步, 回过头, 满脸惊慌失措, 在看见他人后, 松了一口气。 像是哭了, 呜咽一声, 就朝着他扑过去。 温软扑了个满怀, 伴着她独有的香气瞬间侵满他的鼻翼。 “我做梦了……”她低哑的声音里满是害怕与无助。 “我梦见你被他们带走,回了京城,再也不回来了。” 她梦见他不要她了。 梦中惊醒后,身侧空荡无人,连被窝都是凉的,她第一个反应就是他离开了。 也没想着现在还是凌晨两点的深夜,掀了被子就要往外跑去找人。 温行知听着听着,笑了,揉着她的后脑勺:“南苡,你现在怎么这么爱哭啊?” 当初多神气嚣张的一个姑娘,见到他,还会笑眯眯地勾引他,怎么现在被他搞得这么脆弱? 他胸口有些闷,还是笑着,却说:“你总这样哭,让我觉得自己挺混账的。” “本来就是!王八蛋!” 他莞尔,拧了她脸一把,柔声哄道:“乖了,不哭。” 哭得让人心碎。 南苡手背揩了揩泪,可梦里那些情节实在是过于真实,眼泪越擦越多,到最后,她直接捂住脸,埋在他胸前,还是说出了那句话:“温行知,我舍不得你。” 放在她头顶的指尖微顿。 明明爱意汹涌,那一刻却又温澜潮生。 其实也不过是想起了这一年多以来,彼此相互陪伴携手走过来的那些日子,平淡得毫不出奇,甚至抵不上他昔年在京中时那些穷奢极欲醉生梦死,但那些一起生活过的片段却偏偏细水长流,日复一日,摁压着人的记忆,将彼此刻进了心里。 他想将她拥揽入怀,可下一秒,她却突然发了狠,脸上还挂着泪,便搂上他的脖子,踮起脚吻了过来,一通没什么章法的吻技,使了蛮力,两个人踉踉跄跄跌坐到了他身后的沙发上。 她在他上方,红唇微离,气息游离在他面上,刚刚哭过的声音里还有淡淡的鼻音,此刻却娇软了下来,手指有下没下地勾着他的衬衫扣子:“真不想要我啊?” 她少有这么主动,曾经多是配合他时,才会受迫如此。他收紧双臂,拉拢了她的腰,调笑道:“不是你想要我?” 她盯着他,黑暗的房间里,因为外面的光,眼里才多了点点微光潋滟。 她没反驳。 小妖精,简直毫不掩饰。 他轻笑。 于是后来,依偎,洇润,纠缠,不堪沉浮于浪海。 天快亮的时候,她总算是有了一丝歇息,搭上他的脖子,微微喘着气,在他怀里问着他:“温行知,为什么不要我来找你?” 他在她眉间落下轻吻。 关于温行知落网这个问题,她其实很早就已经想过。 在他问她“你想好了吗”,那个时候,她便想得清清楚楚了。 所以她不是没想过那一天会来,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猝不及防。 那整整一天,南苡都集中不了精力,脑中杂乱,想些有的没的。 她房间的窗户就能看见对面a栋楼的状况,也往外探了好几次,人来人往的,一如平常。 南楠大清早就出门上补习班去了,她给自己报了个奥数班,说是想冲刺京大保送名额。 她一个人在家,心不在焉的,也没听到半点风声。 可那些事儿,迟早是要来的。 警察是傍晚间来的,家家户户炊火做饭的时刻,几辆警车就这么开进了日暮里。 南楠那时候刚好下课回家进门,见她坐在客厅心不在焉地玩着手机,悄声嘟囔了一句:“姐,我刚刚回来的时候,好像看见妈妈了……” “啊?”她在沙发上迟钝地回头,“你说什么?” 南楠也不确定自己看见的是真是假,于是摇摇头,又换了个话题说:“隔壁a栋围了好多人呀,警察都来了,也不知道是出什么事儿了。” 她心漏跳了一拍,蓦然起身快步走到房间的窗前。 果然楼下此刻已经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最宽阔的那个广场,停了三辆警车,以及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几个警察守在门口处,戒备森严,周围都是指指点点八卦询问的居民。 隐隐地,她看见了楼里面走出来两个警察,后面,跟出来一个高挺峻拔的熟悉男人。 看着那道身影慢慢晃了出来,她心中一窒,扭头便似箭一般跑了出去。 身后还有南楠疑惑急促的喊叫:“姐——你去哪儿?!” 好像什么都顾不了了。 昨夜他还细心安慰她不要怕,可怎么会不怕? 她怕得浑身都在微颤,只想再见他最后一面。 明明清晨还在同她贪欢的人,怎么就,突然被戴上了手铐,笼上了黑色布罩? 心脏就像是万箭攒心,疼得人窒息,透不过气来。 楼下的大爷大妈、男人女人们都围在警戒线外,七嘴八舌议论纷纷,说的,是23楼的那个租户,竟然是个逃犯。 “犯什么罪啦?” “不知道呀,老王说连京城那边的检察官都跟着来了。” “哎呀平时就深居浅出的,一看就不对劲啦。” “马大姐住那一层的,还经常看见有个女的进出他家呀,不知道是不是同伙,是就赶紧一起抓进去啊。” “哦哟,咱们小区一向太平的,怎么突然就被逃犯盯上了,晦气死了。” “哎哎哎,刚老王去问了,那边什么都没透露,只说这人是个技术犯呀。” “什么犯?” “哎呀就是技术犯罪啦,文盲!” “哟……那还是个知识分子呀,这读书人怎么还……” “还能怎么样,就是利欲熏心,不然谁会铤而走险犯罪呀……” 南苡混在那群大妈之间,听着别人这么议论他,忍了又忍,愣是没让眼泪流下来。 难以降温 第54节 中间那辆警车,南苡看得清清楚楚,他坐在后座,虽看不清脸,但她确定就是他。 是她的温行知。 是那个几小时前还在同她嬉闹,此刻却已经认罪伏法的人。 她死咬着唇,重喘一声,腿软得险些站不住。 突然就明白了,他为什么不让她来。 清晨两人偎在床上时,他其实有回应过她。 那时天月消退,海面沉静微粼,心头牵了太多的情绪,让她问出声的时候,自己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而他沉默了好久,最后才清浅一笑,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太狼狈了,不想让你看见。” 他高高在上习惯了,猝然跌落凡尘,自然狼狈不堪,与生而来的傲气,容不得别人探视深处的隐秘。 可这种自嘲的话,他却能说得轻风云淡。 警车外,站了两个穿着检察官制服的男人,胸前一枚金灿灿的徽章泛着光芒,其中一个高个子男人正皱眉低头看着文件,敲了敲温行知所在的那辆警车,朝里面说了几句话。 南苡的视线却在人群之外的某处凝住。 不远处的警戒线外的树下,斜倚着一个男人,在凹凸不平的树皮上蹭着了些树灰,那件白色衬衫就这么被他毫不顾惜地糟蹋了。 男人此刻正低头玩着手机,姿态闲淡,像个无关要紧的看客,可浑身莫名就有股与常人不同的正经劲儿。 男人收了手机抬起头,朝警车那边看去,却捕捉到她打量的视线,偏头看过来,在看清她后,眼中乍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程砚安手揣在裤兜,朝她缓缓走近,微微挑起眉:“你就是南苡?” 浓浓的京味儿口音。 她愣怔,点点头。 对方很是友好地朝她伸出手:“你好,程砚安。” 这个名字她听过。温行知的发小,程砚安。 与她想象的形象差不太多,南苡伸手与他回握,轻道:“你好。” 交握力道很浅。 程砚安刚还想说人家一顿,没事儿瞎跑什么,一群人刚还在说找不着人。 临了却突然想起那人对他的警告,权衡了一下,觉得不能对人家太凶,不然回头,还得赔礼道歉。 毕竟这姓温的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他可弄不赢。 于是他朝着检察官那边抬起手臂,气定神闲地提声道:“杨哥,人给你找着了,这儿呢。” 南苡:“……” 其中一位检察官见到她,胳膊肘抵了抵那个高个子男人,拿下巴指她。 南苡看见他们朝着她走过来,人群让了条道,异样复杂的目光也随之朝着她而来。 杨怀远走过来,皱眉对着程砚安道:“不是让你回避么?你怎么也来云城了?” 程砚安笑了笑:“我不参与,来送送自己兄弟不行么?” 杨怀远瞪了他一眼,转而又对她出示着证件:“南苡是吗?” 她看着那个证件上那几个字,怔住。 杨怀远见这姑娘像是哭过,于是尽量缓了声:“我们有些话得问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第43章 后会有期 那是南苡第一次进审讯室。 在进去之前, 她没有想过事情会那么严重。 非法侵入计算机信息系统罪。 如果不是遇见了温行知,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去了解这种罪。 两个检察官满脸严肃,问了她许多问题, 那个房间并不明亮,可她却将对面两个人看得清清楚楚。 作为与温行知这三年来最亲密的人, 他们反反复复地问了她很多问题。 对面那个杨检察官在某一刻突然问她:“你们俩很早就认识, 对吗?” “什么?”她抬头, 一时语噎, 不知道该说什么。 很早就认识吗? 从前在京城时, 她只顾学习,也只想赶紧回到这里, 把她的南楠救出来。即使是有接触温行知这个圈子的机会, 也全都被她一意孤行地掐断。 所以, 他们怎么可能会认识? 她缓缓开口:“大概吧, 我不知道,我只在京城上过四年学, 此后一直呆在云城,我与他,是相识于平安镇。” “那他为什么要去平安镇?” “……我不知道。”从未问过,他也从未提过。 杨怀远直视着眼前这个失了神的姑娘, 咬了咬后槽牙, 又换了一沓资料:“那有了解到他是谁吗?” 南苡愣怔, 摇头。 忽然便明白了他先前死活不肯开口的良苦用心。 她低头, 只能靠着放轻声音来缓和哽咽音色:“他是谁?” 杨怀远沉默了一下, 片刻后与身旁的同事换了个眼神, 开始漫不经心地探她的话:“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看来, 他应该也没多喜欢你。” 她被这话刺得心头一痛,霍然抬头去看他。 看来,应该没多喜欢你。 她攥紧了拳头,强忍着酸楚,挤出一个自然的笑来:“拜托,阿sir,喜欢我的男人可多了,他告不告诉我,又有什么关系呀?” 南苡笑起来,实打实地像个妖精,说出来的这席话,也叫人毋庸置疑。 后来那两个检察官也没有多为难她,公事公办地盘查一番后,确认她没有嫌疑后,按了手印便放她离开。 离开检察院前,她去了一趟洗手间。 洗手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手臂在轻轻颤抖,此刻四下无人,她也不知道想掩饰什么,慢慢地将手握成了拳,妄图以此竭力缓和。 水冲洗在拳头上面,四溅开来。 事已至此,她才发现自己对他毫不了解。原来是觉得没必要探究太多,如今再细想,却更像是他蓄谋已久的顺水推舟。 所以他很早就认识她了吗?可她不相信他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千里迢迢翻山越岭地来到她身边。 她想得多,也就走了神,溅起的水打湿了衣服下摆,她毫无察觉。 男洗手间里这时也走出来一个人,南苡蓦然松开拳头,抬头,是程砚安。 她微怔,这人却将目光赤|条条地放在了她的脸上,然后微微一笑,眼里是捉摸不定的深沉,看得人心里没底。 南苡低下头,抽了旁边的纸,擦了手后将纸扔进垃圾桶里,转身便准备离开。 没走几步,身后就传来那个人的声音:“有人托我给你带句话。” “一切都好,勿念。” 声音轻悠悠地,却惊起她心中一汪死水。 她僵在门口,转过身。 程砚安得了闲点了一支烟衔在嘴里,透过那面镜子看了她一眼,发现这姑娘正呆呆地望着自己。 “怎么?以为我是骗你?” “怎么会。” 南苡看着那片烟雾,看着程砚安,眼前这个人举止做派与温行知如出一辙,同温行知唯一不同的是,温行知是一眼可见的狠,而这人,是轻风云淡,是笑里藏刀。 她默了默,又问道:“他就说了这么一句?” “嗯。” “那……我还能见见他么?” 程砚安靠在洗手间外的窗户边,给了她一个信儿:“人已经在押送回京城的路上了。” “哦……好。”到底,还是回去了。 突然就不知道该问什么才好了。 两个人之间,好像也没什么可交代的。心知肚明,你情我愿,到头了就散的事儿。 早就想清楚了的。 程砚安却多了一句:“他这人我了解,看着随便,内里最是犯轴,下了决心要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认定的人,这辈子都不会改。” 她却在听了这话后,抬了泛红的眼,忽然问道:“会有人比温行知更厉害吗?” 她说的是信安这个领域。 程砚安却沉默不语。 见他这模样,已经笃定了:“有的,对吗?” “他一定是被诬陷的,对不对?” 没想到这姑娘思路这么敏捷,程砚安难得沉思了一下,谨慎着没着急回答。 她问出这话的时候,甚至希望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而程砚安只默了一下,只告诉她:“这个,警察会查清楚的。” 一根烟的时间到了,程砚安挑眉掐了烟,不多说,也不多停留,向她微微点了个头,意味深长地留了句:“行了,后会有期。” 到了这一刻她反倒冷静得出奇,心脏虽还在隐隐作痛,情绪却像是被刻意压制后,归于死寂的毫无起伏。 程砚安虽没给她确切的说法,但却与默认差不太多。 她呆滞地坐在洗手间的盥洗台上,很久很久以后,才慢慢走出去。 就是那时莫名想起,两人前几天出海时,他问自己愿不愿意跟他去京城。 难以降温 第55节 她后悔没能把那答案说得及时。 她其实,是愿意的,可也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作数。 检察院外此刻已经没了人,晚上□□点,凉风袭来,吹得人微微瑟缩。 张晓武和阿航听说出事儿,在检察院外等着她,两个人一个靠在车上,一个坐在车里,就在那儿不知道等了有多久。 她走出大门,迈下梯坎儿时,阿航先看到她,不禁轻喊了一声:“老大。” 张晓武闻声看过来,见她脸色苍白,手脚虚浮,心头瞬间发了颤,和阿航两个人急匆匆地几步迈上前,满眼担忧:“老大你……” 南苡忍着心头的哽,强打起精神,冲他们笑:“你们怎么来了?” 张晓武心里也不好受:“当时在工作室正坐着呢,听见外边儿人说有警车开进日暮里了,我和阿航当时就觉得……后来去的时候听说有个女的被检察院的人带走了,然后就跑过来了。” “……老大,你没事儿吧?” 她耸肩摇头,无所谓:“我能有什么事儿?” 张晓武却觉得她这状态怪异极了,一点也不正常。 沈青绵那群人走了,连他都有点舍不得,想着今后喝酒胡闹都没伴儿了,还特意送别了一程。 老大和行哥俩人的感情他们不是没看见,有朝一日突然割舍了,他一个外人都觉得有点可惜,就更别提南苡这个当局者了。 “沈青绵临走前跟我们交代了,让你别担心,行哥不会有事儿的,要是哪天落了空,会联系你的。” 她笑了:“好。” 他说没事儿,就一定没事儿的。 这模样,真像是没什么事儿一般。 张晓武和阿航对视一眼,又默契地都没再继续说话。 南苡感喟一声,压下那股酸和疼,说道:“回家吧,饿了。” 那晚,张晓武拖着她进了闹市的夜摊,怕南楠一个人在家无聊,也叫上了南楠。 她虽然饿,心思却不在吃饭上面,喝了几杯水后就饱了,张晓武想劝她,但那嘴张了合,合了张,来回好几次,都没把话说出口。 倒是阿航性子直,直接撂开了话:“老大没事儿,男人多的是,一个不行就下一个,有什么大不了的?” 哪壶不提开哪壶。 张晓武就差把那一杯水往阿航头上淋了。 南苡轻轻笑了,笑得眼圈有点红,可在红色棚顶下,看得又不真切。 张晓武挠了挠头,一时词穷。 以前这群人没来之前好像也没这种感觉,他们三个人坐在一桌吃饭聊天,快活得很。 可现在温行知走了,沈青绵那群人也匆忙跟着走了,之前一大桌子的人多热闹啊,突然一下就这么散了,冷不丁,还有点不习惯。 是真不习惯。 张晓武就是个爱热闹的人,烟火里的那些打打闹闹,看着俗气,但却最实在。 南苡撑着头没什么话想倾吐,只呆呆盯着某处的灯光发愣,脑海里想的全都是那个人。 以往这个时候,他们在干什么? 要么是两个人汗涔涔地在他家里做着爱事,要么就是他在楼下候着她,然后牵着手在海边散步。 而她最喜欢海崖对面的城市广告屏。 那个地方,他曾为她放过一场最绚烂的、却无人知晓的盛大烟火。 所以她时常牵着她徘徊在广告屏对面的滨江路边,与他闹,与他笑。 多得是数不清的细节与瞬间,存了爱意,藏进了心底。 南楠到的时候,菜也上得差不多了。 小姑娘吃过晚饭的,没怎么动筷子,看着今天那个架势,她估计也猜到了出什么事儿了,忧心地看着她。 她笑。 好好的一个成年人,竟然还被一个未成年小姑娘照顾。 那顿饭吃了没多久就散了。 食不知味的,也没什么好吃的。 张晓武他们和她不顺道,到了岔路口便分开了,走之前还对她说:晚上睡不着给他打电话。 她敷衍地点了头后,与南楠并肩走回了家。 到了小区大门口的时候,南苡一晃神,看见了一个熟人。 一件花布衬衫,土头土脸,弓着腰,霎时便消失在了人群里。 她愣怔,眨了眼又去追寻那道身影,对面的闹市人山人海,早已经辨不清真假。 像是一场错觉。 她以为,自己看见了王永微。? 第44章 水中月 “姐……”身边的南楠忽地拉住她的手, 透着一丝惶恐不安。 南楠看的,是和她同一方向。 她窒碍地,又反反复复地去看王永微出现的地方, 搜寻了一圈,也没看见人影。 这种时候, 王永微突然出现, 想干什么? 继续缠着她, 继续找她要钱, 继续让她养那个李多续一辈子吗? 开什么玩笑?她怎么可能让她和南楠得之不易的新生活, 又被重新被她打回原形? 她死死盯着那道身影消失的方向,松开了南楠的手, 越过那条马路, 只身闯进了闹市之中。 没人。 找不到。 她搜寻了三圈, 各个角落都找遍了, 也没看见王永微的身影。她仓皇坐在摊外的某个位置上,手脚冰凉, 一阵头晕目眩。 难不成真的是错觉? 可她和南楠两个人怎么会同时出现幻觉? 王永微,这三个字,几乎快成了她一生的噩耗。 窒息于此,绝望于此。 她揪紧了心。 “姐!”南楠跟上她跑了过来, 拦住她, “我们快回去吧, 回家了就安全了。” “不能回去……”回去了, 就知道她住在哪儿了。 她不确定那个人是不是王永微, 可以防万一, 日暮里暂时不能待了。 思忖许久, 她还是带着南楠绕去了偏远郊区的某家民宿, 一路故意坐着公交,堂皇地招摇过市。 那家民宿就在居民楼里,平常人也看不出什么差别来,只是一晚三百多的价格,让她有些心疼。 她了解王永微,虽然有点脑子,但并不多,住两天民宿王永微就能认定她是住在这儿的,到时候找个无人的半夜溜回去就万事大吉。 但为了不节外生枝,她还是在那个地方住了两天两夜。 南楠每天都趴在那个窗台上看着楼下大门处,有的时候,会看见王永微。 短短不过半年的时间,那个女人,竟然苍老了那么多。 远远地,南苡还能看见王永微顶着散乱的发丝,穿着一如平常、自以为是的花衬衫,在大门外踱步张望。 看着那个女人,一种窒塞的感觉,隔了那么久,再次突面而来。 她以为自己终于跳出了那个小镇,彻底躲开了王永微,可现实却活生生地将她一盆凉水泼醒,让她不得不清醒地看着眼前出现的那个人。 南楠怕得直流眼泪,甚至夜里会抱紧了她,同她轻轻说话:“姐,我们什么时候才能……” 小姑娘哽咽着,没继续说下去。 她知道南楠心中所想,沉默地抱着她,一边想念着远方的人,一边囹圄在此刻的困境,这些事儿,都纷纷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第三天晚上的时候,她准备和南楠半夜溜回家时,她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当时南楠还在睡觉,正在上学的小姑娘到了点就犯困,她坐在客厅的飘窗前看着楼下大门处的人来人往。 电话进来时,她习惯性地接起来,脱口而出:“你好,我是南苡。” 那边却悄无声息,无人说话。 她以为是那边挂了,看了一眼屏幕,发现还在通着话,于是又重复了一遍:“你好?” 电话那边依然没有声音,似是酝酿,似是默然。 两头的人没有说话时,静得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即将入冬的云城夜里冷清清的,寂寞的孤月高悬,落了一地雪霜,从她这里,看不见云城的海。 空气里凝固着一丝暗味,直蔓延到她的心里,在第二次询问无果后,她的心念微微开始浮动,连带着电话那边的空气,她都觉得有些过分熟悉。 于是,那个想法钻进脑海里时,她险些控制不住自己。 这些天是一直都想着那个人的,此刻终于还是叫她的泪盈满了眼眶。她咬着下唇,屏息着,很是小心翼翼地叫出那个名字:“温行知?” “是……温行知吗?”她再次试探着。 听筒里沉沉传来一道熟悉的清冽男声:“是我。” 她霎时捂住了嘴,不敢相信真的是他:“你怎么会……你不是……” 他轻笑,话中仍有叫她熟稔的顽劣:“我要是再不打过来,某个小狐狸都快以为我们就此分道扬镳了。” “要是欺负我人在京城,不能亲自赶去哄她,这可怎么得了?” 难以降温 第56节 还是那个死样子,一点都不正经,像个王八蛋,总惹得她哭。 她在电话这边无声地掉着泪,思念疯涨,与她此刻的强烈诉求极端不对等。 一时无言,两方寂静。 他沉默了一下,温声问道:“是不是又哭了?” 她鼻音重得很,怕他担心,不敢回他,其实她想问他好多事儿,却都堵在心上没能问出来。 他体谅着她,没深究下去。 想了想,他还是受不了她这样委屈落泪,到头来还是得哄,于是笑道:“我就十分钟的时间,你要再这么哭,今天咱俩可就说不上什么话了。” “真的?”她下意识错愕出声,瞬间暴露了哭腔与鼻音。 他听见那小可怜音后,倒真是愣了愣,回她:“骗你干嘛?” 随后又轻声呢喃了句:“早知道你会哭,我就不那么迫不及待地打给你了。” “不行!你必须打给我!”她哭着还不忘凶他,嚣张得很。 被凶了他还挺开心:“好好好,打给你,天塌了也先就着你,行了吧?” 她吸吸鼻子,这才满意了:“那……” 想问出口的话戛然而止。 她其实是想问他还会回来吗?可话到了嘴边又觉得幼稚得很,摆明了的事实,问不问都一样。 “你要不要……” “上次你问的,还作数吗?” 两个人同时出声,她的声音抢先盖过了他。 她的话没头没尾,他却听懂了,于是嗯了一声:“作数。” 她又不肯说话了,像是嫌俩人的通话时间太长似的,温行知看了时间,追问她:“所以,要来吗?” 姑娘扭扭捏捏地,憋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不来!滚蛋!” 他故意逼她:“十分钟可要到了,说断线就断线了,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来是不来?” 那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止住了。 这人好像真能治住她。 她立马慌乱着应他:“你,你别急着挂,来,我来!本来就是要……” 那边突兀地传来他的低笑声,含着几分得逞。 她这时反应过来自己又中了他的招,怒了:“温行知,你又欺负我!” “那,说好了,不许反悔。”笑意过后,他的嗓音里蕴了丝柔,轻轻绵绵地抓挠着人的心。 她心里难受得很,握紧手机,贴紧在耳边想多听听他的声音,轻嗯了声,还是细细叮嘱着:“温行知,你一定不要有事。” “不会。” “胃疼记得吃药。” “好。” 她顿了下,又说:“想我的话,就自己解决。” 温行知这下愣了:“?” 她却很冷静,绵柔音色里,带了些许狠:“我的意思是,不许找别人。” 他笑,答应了她,语气却吊儿郎当的:“怎么找别人啊?谁家姑娘都没我家苡苡有风情。” 这句情话换了她一声轻呸。 那天两个人没说多久,十分钟的通话,最后断在了9分59秒。 夜依然静,依然长。 南苡也是很多年后才慢慢回忆起来的。 原来那天那晚,那是他们最后一场通话。 她把那场通话的内容记得很清楚,就连挂断了电话后,她再起身去看楼下,连同池塘水里的那轮映入了眼的皎皎弯月,也被她清清楚楚地记在了心里。 -- 带着南楠回了日暮里后,南苡风声鹤唳了很长一段时间。 但庆幸的是,王永微大概相信了她住在那个民宿小区,自此再没出现过。 张晓武在市中心搞了个广告牌,各个旅游景点也做过宣传,慢慢地,工作室的接单量也开始日益增多。 南苡白天工作忙完了,晚上有空还会抽时间推敲打磨剧本,一个月下来,人都瘦了一圈,原来让温行知养起来的肉全减了回去。 温行知被逮捕的这件事儿在小区里闹了一阵子,邻里邻间地偶尔闲谈时,也会突然凑在一起八卦议论,南苡从他们面前淡然经过,有见过她的大妈还不忘剜她一眼,仿佛她是个还未落网的逃犯,不清不楚地住在这个小区里。 住在平安镇的时候她就已经学会了无视这些风言风语,呆在自己的小房子里,门一关,过的是自己的生活。 从那天的通话后,她就再没能联系上温行知了。只是偶尔能从张晓武的口中听说,他现在羁押期间,除了那个姓程的检察官能见到之外,身边人几乎都和他断了联系。 她想的是,只要人没事儿就行。 等着南楠考上大学,一年多的时间,她正好能重归京城,与他相见。 这么一想,心头又会舒畅很多。 她把心思全放在了南楠和工作室上,平时忙得都顾不上吃饭,还是中途张晓武拖着她出过一次差,她才能尚且休息休息。 那是个旅行结婚的单子,而且对方慕名而来,指名道姓要她跟拍。 本来是不想去的,她担心南楠,但是在忍不住那么对方给出的高昂价格,心念一歪,就答应了。 阿航没去,替她顾着南楠,就她和张晓武两个人上了飞机,去的地方是海南。 落地的那一天,从云城穿来的长袖卫衣被她脱在了半路上,换上了清爽的短袖短裤。 跟拍一周,累得不成样子,但她就当是公费旅游了。 新婚夫妇感情一向都是最浓厚的,新娘子穿着婚纱不方便,新郎全程帮扶着,小心翼翼的温柔模样,看得一旁的张晓武直羡慕。 可看着看着,张晓武就凑她旁边悄声说了句:“老大,其实你和行哥,比他们俩看着更腻人。” 她当时正举着相机取景,听了这话,笑了。 周围人几乎都这么觉得。 他的爱意存满在顾盼她时的目光里,毫不掩饰。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才想起,她和温行知,原来已经快两个月没见了。 作者有话说: 大概还有几章的样子上卷就要over了吧,然后我就发现了一个大bug,修了一下前几章。 无关紧要,只是在【第三十九章】加了点内容,将时间线往前拉了一下,拉到了南楠高二学年,其他的章节小修了一下逻辑,所以后面的内容不要觉得突兀啦,是我把时间线拉了一下的。 另:隔壁有个预收新文,是程砚安的故事,这个人物其实是我最早就设定好了的人物,所以费的心血比较多,感兴趣可以戳进去看一看啦,男主睿智检察官,女主乖巧敏感小绿茶,男二上位文。? 第45章 赤子 南苡出差的那一周, 南楠周五放了学后,是自己回的家。 阿航哥哥说了要来接她,可被她硬气地拒绝了, 说什么都要自己回家。 姐姐对她的保护过于严密,有的时候, 都让人觉得担心多余, 没什么必要。 以前是在平安镇, 有王永微, 有那个男的, 可现在都到云城了,不是那个一步一个熟人的小镇, 哪儿会有那么危险? 而且, 她还从来没一个人回过家。 她想起每次和姐姐开车路过的那条长街, 好多好吃的好玩的, 他们班里的很多同学一到周五放学,都会跑到那条街上吃吃喝喝。 她其实还挺羡慕的。 夕阳西下, 橘红色晕染了整片天,今天公交车站有很多学生,南楠站在人群最边缘,踮起脚看了看远处那个值岗亭。 今天来的人不是章霁。 于是那双踮着的脚又倒了回去。 她低头扯了扯书包带子, 听见有人诧异的声音:“南楠?” 她回头, 是班长李璟, 平时人还挺好的。 “你居然也来坐公交车啦?” 她点头, 没接话。 李璟有点尴尬, 甩了甩手:“那什么……我车来了, 走了啊。” 南楠:“嗯, 拜拜。” “拜拜……” 李璟走后, 南楠的公交车也来,可她刹那间脑中绕了个弯,视线忍不住又飘到了那条吃喝玩乐的长街。 以前不行,可现在…… 鬼使神差地,南楠错过了那班公交车,动了步子,朝着那个长街走了去。 这条长街什么都有,和她家楼下的闹市不一样,除了有好多吃的,还有好多玩的,南楠都没见过,唯一眼熟见过的那个,还是在学校时看见过好多女生戴在书包上的玩具吊坠。 是只紫色的兔子,咧着嘴微笑,笑得可爱极了,就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她以前也只是光看着,从来没去问过。 南楠站在饰品店门口,凑过去,睁大了眼睛,爪子情不自禁地摸上了那只兔子。 “真好看……”她喃喃着。 平安镇都没有这种东西,他们那里的小孩儿也没有,好像只有城里的小孩儿才有。 她取下那只兔子,放在手心里玩着。 偏偏就在这时,一道阴冷的轻嗤声,突兀地响在她身后:“好看?把钱交出来最好看。” 难以降温 第57节 很近,像就在她的身后。 而且这个声音…… 南楠瞳孔猛然扩大,身体在听见这个声音后,已经开始条件性反射地颤栗起来。 她缓缓抬头,透过面前那扇化妆玻璃,她看见一片花色衬衫,再往上抬,一张熟悉却又让人夜夜惊惧的脸霍然入了眼。 她怎么会在这里! 南楠霍然回头,紧紧贴靠着身后的小柜台。 小时候那些悚惧而窒息的回忆顿时席卷而来,叫人直想躲避。 南楠扔下那只兔子就想跑,却被王永微一把抓了回去,她尖叫起来,与小时候那般,开始无助抱着头,大喊着:“救命!救命!别打我!救命啊!” “救命?救什么命?!”王永微吼道,尖锐的声音划破入耳,“我是你妈!你的命都是老娘给的!” 南楠一边惨叫,一边剧烈挣扎着,被王永微一路拖出了饰品店,挣扎间,倒了一地的杂货。 周围一群学生都被吓坏了,商家门也循声走出来,还以为是哪个不听话的孩子被家长抓包了,一时竟然没一个人敢上前帮忙。 毕竟这样的事情,在那些长久待在这里的商家们眼里,已经见怪不怪了。 这种正处叛逆期的孩子被家长追着打的事儿实在是太常见了,只是其中有人在感慨,看着这么乖的一个女孩子,竟然会是个不听话的叛逆孩子。 真是人不可貌相。 于是南楠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王永微掐着脖子带走,一路上怎么呼救都没用,王永微只冲着路人吼“我教训我自己女儿,滚开!”。 “你姐人呢!赶紧告诉我!” 王永微把她拖进了一个无人的巷子里,逼问着她,一双失去胶原蛋白后凹陷下去的脸凑近了南楠,南楠吓得登时眼泪直流。 南楠怕极了,呆滞而惊恐地盯着眼前这个满身戾气与狂躁的女人:“我……我不知道……她……在家……” “你放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俩在故意躲着我!”王永微狠狠地拧起南楠,恨不得打死眼前这个不孝女。 南楠哆哆嗦嗦地低声求着饶,语无伦次地:“妈……妈妈……别打我,我真的……真的不知道……姐姐出差了……出差去了……” “她什么时候回来!”王永微揪着南楠的头发,咬着牙问道,“你们俩这死丫头,真会跑,以为来了云城我就找不到你们了是吧!?这辈子都不可能!我是你们妈,你们别想丢下我一个人!” 南楠头皮被扯得发痛,尖叫一声,没有任何反抗之力,接着王永微就是一巴掌扇了下去,在她耳边吼道:“快把钱给我!你们该给的!养自己的妈怎么了?!快点!” 那一巴掌扇得她头晕目眩,大脑“嗡”地一声,双腿发了软,险些站不住,王永微的嘶吼震得她耳膜疼,连同着脑袋的眩晕,一并恍惚着她的神思。 南楠无意识地喃道:“姐姐……救我……姐姐……姐姐……” 王永微却还在骂。 “骗鬼呢?你们俩姐妹成天待在一起,你会不知道吗!?你现在也学会说谎了骗你自己的妈了是吧?”王永微痛斥着她,狠狠推开南楠,南楠撞上了身后的墙壁,脑袋磕碰到坚硬的石头上。 她差点失去意识。 王永微到底还是个干多了杂活的女人,一套蛮力发泄下来,打得南楠丝毫没有还击之力,只能强撑着身体,半跌跪在地上,勉强没趴下。 依然和小时候一样,将她当成一个可以任意揉搓的物什。 曾经被打得最严重的一次,是她连路都走不了,躺了三天,妈妈给她喂过两天饭,此后,都是她自己强撑着身体,吃饭、上学,装作没事的样子,怕别人看笑话。 记忆如洪水倾泄,熟悉的恐惧感多年后再次降临,激得她瑟瑟发抖,喘不过气来。 “妈……”她羸弱的气息依然还在颤抖,模糊的视线里,她看见王永微怒气冲冲,口中还骂骂咧咧着转身去寻地上的木棍。 “妈……别打我了……”南楠轻声哭出来,声音颤抖着,微不可闻,“为什么……你不爱我啊……” 为什么生下了我,却又不爱我? 王永微却因为这几个月来的苦难折腾,早已被气到失了控,她过得那么难,这两个死丫头却在云城快活,是真的要彻底把她这个妈抛弃了! 不孝女!生来何用?! 王永微双眼赤红,失去了理智,捡起了地上那根木棍,朝着南楠就恶狠狠地发泄而去:“你和你姐都是贱人!贱人!钱在哪里?!快把钱给我!” 南楠看见那根木棍落了下来,绝望闭上眼,熟练地护住头,身子紧紧地缩进了墙角里。 自己还很小的时候,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保护姿态。 她没有姐姐那么幸运,长在爸爸去世之前,她经历得更多的,是一次又一次的拳打脚踢,被打得奄奄一息,以及无端谩骂,骂得难听入耳。 她用力缩紧了自己,做好了被当作发泄物的准备。 可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来临。 在王永微即将挥棍而来时,突然就有人怒喝一声:“警察!干什么呢你!住手!” 那道声音,宛若神祇般降临。 南楠许多年后再回想起来,也仍然觉得如此。 她睁开眼去看那个人,那人大跨步冲过来直接一脚踹上王永微的手,木棍应声落地,响在这个混乱不堪的小巷子里。 是个年轻男生。 王永微抓起地上一把石子就向那个男生扔去,男生挥臂去挡,王永微趁机拔腿就跑了。男生却急着查看她的伤势,一时没顾上去追。 “南楠?”他半跪在她面前,忧心焦急,“南楠?你没事儿吧?” “章霁……” 南楠虚虚晃晃地挣扎想起身,背上一疼,又栽了回去,章霁伸手去护,便将她接在了怀里。 小姑娘的身躯直抖,章霁一咬牙,拦腰抱起她:“去医院。” “不去!”南楠提了声,挣扎着就要下去。 医院,是爸爸离开的地方,她抗拒了这么多年。 “不去医院?”章霁气笑,“万一你有个什么好歹,你让你姐怎么办?!” 这话直接戳中了南楠的死穴。 姐姐? 南楠想起她,心中一痛,又瞬间软焉了下去。 章霁匆匆地跑出去打了车,带着她就上医院做了检查。 一通检查下来,章霁寸步不离。 医生说小姑娘还好只是一点皮肉伤,养一养就好了。 章霁松了口气,道了谢后,转身去找那个在外面等着他的女孩子。 南楠乖乖地坐在走廊上的位置里,低头看着自己的鞋,上面沾了尘土,是刚刚在小巷子里扑腾上的。 她伸手去拍了拍,一双运动鞋就出现在她面前。 她抬头,听见章霁说:“医生说你没事,走吧,拿点药了,我送你回家。” 她拉紧书包带子:“不能回家。” 她怕王永微跟着她。 章霁还没开口,南楠忽然就问:“章霁,可以去你家住一晚吗?” 她觉得这种请求有些突兀,便解释道:“我不想让我妈知道我住哪儿,你就好人做到底……” 章霁一顿,低头看去。 —— 章霁住的地方,是临海的一片老旧居民楼。 居民楼只有六层,依山而建,站在顶楼上,能看见层叠的屋子,和不远处的内海。 当初刚来的时候单位有分配过房间,可章霁住了一个月后觉得不对味儿,觉得成天闷在那个房子里,有些过分憋屈了,某天巡岗的时候,无意间瞥见这栋居民楼在出租,对了眼缘,当即就给定下了。 南楠跟着章霁上了六楼,打开某个房间后,她愣了愣。 满屋混乱,一览无遗,窗台上还嘀嗒着一件t恤,歪歪斜斜地挂在衣架子上,沙发上有半只袜子,另外一只在桌子底下,除此之外,沙发上、椅子上都堆放着不知道多少天的衣服和毯子。 南楠愣在门口,不知道怎么落脚,总觉得一步踩一只袜子,脏的很。 而房间本人却毫不在意,将沙发上那堆东西收起来,扔进了阳台的洗衣机,走到冰箱面前:“喝什么?你们小孩子都喜欢喝可乐吧?” “我就白开水好了。”她不想给人家添麻烦。 章霁却“噢”了声,摸摸鼻子,心虚道:“我这儿……没那玩意儿,要不将就一下,喝可乐?” 南楠:“……好。” 捧着那罐可乐,南楠颤颤巍巍地坐在了他那个勉强开出来一块空地的沙发上。 章霁走过来,把她的书包解下,顺口问了一句:“你今天不回家,在那条好吃街荡什么呢?” “想买只兔子。” “兔子?”章霁狐疑,“什么兔子?” “就是一只紫色的兔子,这样笑的那种……”说着,她冲着章霁咧开嘴模仿。 小姑娘蹩脚的模仿惹得章霁笑起来:“不会是……星黛露吧?” 南楠摇头:“我不知道。” “是不是这个?”章霁拿出手机,搜了一张图片摆在南楠面前。 就是那只紫色的兔子。 叫……星什么? “星黛露。”章霁又重复了一遍。 哦,她记住了。 一只叫做星黛露的紫色兔子。 章霁转头又忙去了,不知道在忙什么,捣鼓半天,才从厨房里面端出来两碗面条,闻着香喷喷的,勾起了南楠的食欲。 吃了一口,她睁开眼。 这人虽然生活脏乱差,但厨艺还挺好。 南楠想起了温行知,不禁思考,难不成长得好看的,厨艺都好? 她抬头偷看了一眼玩着手机的章霁。 难以降温 第58节 那晚章霁没和朋友开黑玩游戏,家里有个小姑娘,想来想去,还是把人带顶楼上去了。 顶楼有个杂物间,外面架了个梯子,能爬到杂物间顶上,那个地方,看云城海景正好。平时没人的时候,章霁经常会一个人躺在那个楼顶上面,要么玩游戏,要么玩游戏,无趣也有趣。 他扶着南楠爬上了那个梯子,南楠站在上面,秋日海景乍收眼底,她舒叹一声。 她和章霁认识了也有一年多了,却很少有这样安静地坐下来聊天的时刻。 章霁挨着她坐下,挑了个今天最感兴趣的话题:“老听你说你姐,所以你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 “我姐啊……”南楠抬头看着天空,笑起来,“我姐,长得好看,有才华有个性,京大名师门下的……” “嗐,能不能说点我没听过的?” 没听过的? 南楠想了想,又说:“我姐很厉害的,你不知道,当初我的……继父,欺负我打我,在家里不修边幅只穿一条内|裤的时候,是姐姐把他打得头破血流,赶出了家门的。因为那时候姐姐才大学刚刚毕业回家,一回来正好看见那个继父指使我干活……” 章霁闻言一顿,看着天空某处,又惊愕地缓缓转了头,去看旁边那个语气平静的小姑娘。 小姑娘的脸迎着彩霞,陷在了回忆里。 “其实妈妈不跟继父在一起的时候不怎么打我的,只是骂我,骂得很难听……但是以前继父打我的话,就会骂妈妈,她怕被连累被打,就会跟着一起……” “这件事儿姐姐后来也知道了,当天晚上就跑去砸烂了他们家的门,在窗台边架起我那个弟弟,掐着他的脖子说,‘让我南楠不好过,你们家儿子以后也别想活’,这才镇住了妈妈他们。” “我们那个小镇……”南楠有些遏制不住,微颤了音,吸吸鼻子,继续道,“都说,是我继父强|奸的我,所以我才变得不爱说话,有人接近我都会尖叫发病,其实不是的……我只是,讨厌他们。” “我姐真的好爱我呀,为了我,浪费自己的才华,放弃自己大好的前程,这么多年一起走过来,她为了保护我,都变得有些风声鹤唳了。” “不过还好,她后来遇见了一个更厉害的大哥哥,那个哥哥来了后,妈妈他们就再也不敢欺负我们了。” “那你妈昨天怎么还……”章霁听到这儿,已经气短胸闷了。 南楠望着海边四散的彩霞,怔怔道:“因为姐姐出差了,那个大哥哥也走了。” “分了?” 南楠摇头,说不知道。 “但我一点也不想让他们分开。” 不是指望着行知哥哥可以保护他们,而是单纯觉得,如果能和行知哥哥在一起,姐姐会很高兴。 她也会很高兴。 章霁冷嗤一声:“行了,别难过了,告诉哥哥,你那个王八蛋继父叫什么名字?” “干什么?”她疑惑转头。 “帮你记下,今后要是碰见这人了,替你狠狠揍他。” 酷得不得了。 南楠笑了,看着章霁时,眼里星星闪闪的:“哦,那好,你记住哦,叫李、孝、全,木子李,孝顺的孝,全部的全,到时候记得替我多揍他几拳。” 章霁抬手,冲她行了个礼:“yes sir!” 南楠擦着眼泪,噗嗤笑了。 “那我说这么多了,你也要说你,不然不公平。” 章霁犯了难:“我?我有什么可说的?” “你是哪里人啊?”她明知故问。 “京城来的。” “哦,那你为什么会来这儿?” “为理想,为热爱,为信仰。” 章霁在说着这话时,眼里有南楠看不懂的憧憬异彩。 南楠没吭声,章霁却瞥了她一眼,又笑道:“我爸妈都是老刑警了,我当初本来是想一生献身于疆地的,可是我爸妈死活不让,我妈还哭着骂我不孝,最后没办法才挑了个云城,想着怎么也算是个发展中的二线城市。” 章霁拍拍她的肩膀,难得收敛了嬉皮笑脸,语重心长地对她道:“你可别取笑哥哥,哥哥的力量虽不算大,但总比没有的好,这个社会,总得有那么一两个人站出来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明白吗小妹妹?” 南楠听得有些发愣,细细品着他那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再看向章霁时,南楠懵懂的眼里,逐渐变得清澈起来。 她低头,笑得晦涩,轻轻回他:“我明白了。” 这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大男孩,向她坦露的忠诚与热忱。 是赤子赤心,是一生热爱。 更是她年少混沌时,有人劈开天地,为她指引的一条清晰的前程。 那里终于有了归途,还有了章霁。 作者有话说: 事实证明,催更对我真的有用…… 重要过渡章节? 第46章 星黛露 飞机“轰隆”地划过天际, 云城机场内,南苡套上了一件卫衣,懒得穿裤子了, 下半身就一条短裤,明晃晃地在机场大厅招摇着。 张晓武背着沉重的设备, 哼哧哼哧地追在她身后:“老大, 这都多久了, 剧本还没写好啊?” 南苡低头看南楠昨天询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消息, 敷衍了事地回他:“已经收尾了, 过几天就准备准备,开机吧。” 张晓武冲她龇牙咧嘴, 这话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 就一个十五分钟的短片, 能费多大的劲儿?可不就是行哥走了这两个月以来, 心烦意乱没灵感么。 虽憋闷, 张晓武却奈何不了她。 人才嘛,不都得供着哄着?他张晓武的发财大计可就指着她呢。 阿航来接他们, 候在机场外面,在人潮涌动里冲他们挥着手,等到他们走近后,阿航给她开了门, 斟酌了一下, 还是说了:“老大, 南楠好像摔着了。” 她坐进副驾驶后愣了一下:“怎么摔的?” 阿航摇头:“上礼拜六的时候我去看她, 发现小姑娘身体僵硬得很, 一问, 才告诉说下楼梯摔了一跤, 腰和背磕梯坎儿上了。” 阿航知道她最紧张南楠的事儿了, 扣着门把的手有些发紧:“老大,对不起啊,没护好南楠。” 她眉头轻挑,无所谓地笑了:“你自责什么?她这么大的人自己走路不小心摔着了,关你什么事儿?上车吧。” 阿航略有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张晓武也从后座投来审视的目光。 以前南楠要是受了一点伤,那真是急得不得了,恨不得脚下生风飞奔回去才是。 转性了。 车启动后,南苡按下了车窗,张晓武累得很,靠在车窗上小憩。 云城这个季节,是秋冬交汇的时候,下过一场雨,说不上太冷,但也绝对不暖和,车经过海边的时候,她被迎面而来的湿凉冷风吹得有些瑟缩。 靠着休息的张晓武不知怎的就注意到了,骂道:“能不能爱惜点自己的身体?这马上要入冬了,冷不死你!” 凶得有点莫名其妙,南苡回头,瞪他:“还有一个月才入冬呢,你管得着么你?” 张晓武啐她:“是是是,咱们管不着,到时候让行哥来管你,看你听不听!” “他哪里管得着我?”人都不知道哪儿去了。 一个多月的时间,没消息,没电话,沈青绵那几个人回了京城后就处于玩疯了失联的状态,让人想打听点儿消息都打听不到。 南苡悻悻地关上窗。 下车后,海风还在呼呼地吹,她哆哆嗦嗦地回了家后,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一套暖和的衣服。 满室清冷。 今天周三,南楠还在学校,但估计回学校之前怕她回来没吃的,冰箱里塞满了零食和小吃。 她随手拿了一包薯片,坐在沙发上玩起了手机。 手指还是习惯性地点进了温行知的对话框,最后一段对话还停留在他被逮捕的前一晚,他让她过去。 朋友圈也快翻烂了。 这人。 她叹息,放了手机在一边。 外面已经夜色降临,她随便解决了几口,想着反正家里也没什么事儿,干脆去工作室里面呆着好了。 走到小区大门口时,又是一阵海风刮过来,刮得人直打颤。 南苡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不是因为穿少了感冒了,而是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 她顿住步子,四下张望,十分敏锐地注意到了马路对面停的那辆面包车。 视野有一瞬间的模糊,她揉了揉眼,终于看清了那个面包车里的人…… 然后瞬间惊悸地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脚步定在原地不得动弹。 李孝全。 心底里将那个名字恶狠狠地念出来,就这么一个恶心的人,连带着名字都让人觉得恶心。 他怎么会找到这里的? 他和王永微两个人千里迢迢找到这里来是想干什么? 看不得她过得好,好不容易得之而来的生活,偏想着要来打破是吗? 她以为自己避开了王永微,已经安全了,却没想到,他们竟然能找到这里来。 那一刻,她只想揪住李孝全的衣领,打得他头破血流。 她握紧了拳头,朝着李孝全的车就走了过去,怒气冲冲的,势要把人拖出来问个明白。 而车里的李孝全大脑已经全然麻木,眼神迷离神思恍惚,黝黑的脸颊上还有明显的浮红,看见她的身影晃了过来,嘴角甚至不自觉溢出了一丝淫|荡猥琐的笑。 难以降温 第59节 天知道他惦记这个丫头多久了?要不是因为她能给他们钱…… 南苡加快步子,快要走近时,她指着他冲他怒喝:“你来干什么?!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声音之大,引来了路人注视。 仿佛就是被这一句话给吼得醒了神智,李孝全顿然想起当初被这个丫头打得血淋淋的,丢人现眼,于是浑身一震,眼瞳努力地瞪大清醒,接着脚底一踩油门,“轰”地一声就冲了出去。 南苡追着车后面跑:“李孝全!” 这头蠢猪,竟然酒驾! 她气急,随手拦下了一辆车就跟了上去。 -- 城市郊区主路上,寒风格外凛冽。 章霁被风吹得抖了两抖,拍了拍身上的灰,白色手套就沾上了污垢。 他毫不在意,喊着前方那个城市桥梁检测队:“兄弟,这边没什么问题的话我走了啊,注意安全。” 桥检的人跟他挥了个手,算是应了。 章霁一条腿迈上了摩托,还没坐上去,就看见旁边有一家小女生的饰品店,最外面那排商品陈列着几只紫色兔子。 章霁微怔。 几分钟后,他甩着那个星黛露书包扣从饰品店里走了出来,一边抛玩着那只星黛露,一边想着这周五正好要去值岗,顺便送给那个小姑娘。 可怜得很,只知道hello ketty,连星黛露、彼得兔都没见过。 他莫名叹口气,将那个星黛露揣进了怀里。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就有一辆面包车歪歪斜斜地横冲直撞过来,速度飞快,直直朝着前方那群桥检队的人而去。 章霁眯起眼看了看,瞬间反应过来。 “嘿!”章霁心急地冲着那边几个人大吼,“快闪开!有车撞过来了!” 说着,响了警铃,跨上摩托车便追着那辆车去了。 那辆面包车摇摇晃晃地和桥检队的人擦身而过,那群人吓得脸色惨白,章霁支了喇叭就喊道:“车牌号云axxxxx,赶紧给老子停下!” 就这么追了有一公里远,章霁呼喊了好几次,直接加了速,贴着那辆车就上去了,刚一接近主驾驶窗口,一股浓浓的酒味就冲了过来。 “孙子哎!酒驾是吧?赶紧停下!我是警察!”章霁厉声吼道。 这么一吼,倒真是有效,面包车一个急刹,带着车身都抖了抖。 章霁最恨酒驾的人,停了车,走到车窗前,冷哼道:“这么浓的酒味儿,都他妈懒得测你了。” 说完拿出一个单子,斜睨他:“叫什么名字?” 那人酒意在警察面前早就被吓醒了,眼神四处乱飘,畏缩着说:“李……李孝全。” 听到这个名字后,章霁莫名熟悉,一愣,又多看了一眼那个男人:“哪几个字?” “木子李……孝顺的孝,全部的全……” 章霁正低头写着字,闻言,字也不写了,“啪”地一声将笔掷在本子上:“原来你他妈的就是李孝全啊?先下车!” 李孝全犹豫地开了车门,还没走下来,身后就停下来了一辆出租车,车上急吼吼地下来一个女人,一转头,章霁又愣了。 这不是南楠她姐么? 南苡咬牙切齿地大步迈过去,只恨自己没把这头死猪活宰了。 “李孝全你他妈活腻了是吧?!”南苡怒喝,挽起袖子绕过车尾就要冲上去打人。 章霁反应最快,想上前拦着她,却就在下一秒,让李孝全抓准了时机逃跑,迅速关上车门,一踩油门,再次发动了车。 事发突然,南苡都还没反应过来,章霁便大呼了一声,转身敏捷地扑上去抓住了面包车的车窗:“跑什么跑,停下!” 李孝全双眼猩红,口里却神志不清地嚷嚷着:“小贱人,中计了吧,我才不会死……是你们……你们都去死……” 章霁拼了命地抓着车窗,双腿不受力,就这么一路被拖在了地上,拖出十几米后,那条路上突然就慢慢蜿蜒了一路血迹,到最后,血迹越来越深,越来越浓,触目惊心地横亘在了空旷无人的马路上。 南苡惊愕捂住嘴,脚底冒起阵阵寒意,理智让她下意识地朝着他们追去,一边追一边大吼着:“危险!你快放手!章霁,你快放手啊!” 可章霁哪里听得进去,他死了心地要别停李孝全,强忍着双腿的疼,怒吼道:“李孝全,你他妈犯法了!给老子停下!” 李孝全早已经没了理智,看见旁边窗子上还趴了一双手,狠狠地捶向它。 痛意袭来,却再怎么都抵不上腿上腰上,以及全身散架一般的撕裂疼痛,他拼尽最后一丝力吼出:“不想死刑——” “就他妈给我停!下!来!” “死刑”两个字总算是刺激到了李孝全,他以一种怪异的声音大叫起来,似嘶吼,似哭笑,似绝望,听得人心头直直发寒。 南苡的双腿比不上高速行驶的车,那辆车是以百码的速度冲刺出去的,她跑到几乎窒碍,都只能在那条笔直的公路上,看见一个小小的车影。 “章霁……章霁……”她发着抖大口喘息,大脑缺了氧,头晕目眩地跪倒在地上。 突然,一声尖锐刺耳的急刹声划破天际,接着,“嘭”地一声巨响——是车狠狠冲出了路边围栏,撞在了树上。 天地寂静。 她瞳孔几乎涣散,只听得见自己急促而悠长的呼吸。 她亲眼看见,那辆车被迫停在了那颗树前,树被撞倒了,周围冒着汽车报废后的浓烟。 她也亲眼看见,在急剧行驶的车猛地停下后,趴在车窗上的那个交警顺着惯力被甩出了十几米远。 抛起,又重重落下。 人体何其脆弱?只需堪堪一折,便能彻底丧生。 她使了全力冲刺过去,连滚带爬地扑向章霁。章霁的身体已经不成样子,血泊中,他的肌肉甚至还在发着抖。 “章霁……章霁……”她惶然地唤着他,晃着他,让他清醒过来。 她无措地扶起他,章霁喉间猛地咳出一滩血,染了面前大片的交警制服。 因为刚刚的那番剧烈折腾,他怀里的那只星黛露,此刻缓缓滑了出来,干干净净地躺在他的血中。他的眼瞳已经开始渐渐涣散,却尚且还有一丝意识地断续道:“南……南……吐……字……” “你说什么?”她吓得语无伦次,“章霁,你再说一遍好不好?你别睡……求你了,你别睡……” 怕你从此再也不醒,也怕好不容易重现在南楠脸上的笑容,再次消失。 求求你,坚持住。 “救命……”她哽咽得几乎出不了声,孱弱地呼叫着,“救命……来人,救命啊……快救救他……” 章霁却在她怀里慢慢沉了下去。 “章霁!章霁!”她无助地叫起来,颤音里,染上了一丝微弱的哭意。 “你他妈不能死,南楠那么喜欢你,你死了她该怎么办啊?!章霁——”她用力哭吼着,妄图唤醒那个浑身是血,早已经昏迷的人。 他还是个二十出头,刚刚大学毕业的男孩子啊!怎么会……被弄成这个样子,又毫无生气地躺在她的怀里? 南苡汗水与泪水混合,空旷的马路上,响彻她无助切切的哭喊。 可任凭她如何呼唤,章霁,都再无生气。 后来,听说是桥检队的人一开始就报了警,叫的救护车。 救护车到得很快,十几分钟后,警察拉起了一层警戒线,她看见有人将李孝全从扭曲不成型的车里揪出来,奄奄一息,竟然还有生气。 而章霁…… 手术室的灯光猝然亮起。 深夜的医院没什么人,只有急诊科,来来往往的,多的是生死别离。 她木然地站在手术室外,浑身是血,手还在发着抖,坐下时,腿无端一软,整个人跌在位置上。 周围人看着她。 整个医院已经传遍了。 今夜送来了个交警,想抓一个酒驾的中年男人,结果被高速拖行了几乎一千米,别说腿要废,都不知道能不能活。 她压抑地哭出来,手术室外清清冷冷没一个人,回荡着她细细抽噎的声音。 就是这么一刻,她突然特想温行知。 她想着要是这个人还在她身边,李孝全和王永微哪里敢这样趁机跑来欺负她,也更不会白白搭上一个无辜的章霁。 只有想到这个人,她才会觉得自己是委屈的。 “温行知……” 她痛得难受嘤|咛,抱着头,眼泪滴在清凉地板上,她祈祷着:“章霁……你千万不要有事,你一定要好好的……求你……” “章霁的家属在吗?章霁。”忽然有个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问道。 她抬头,赶紧起身:“他的家属在联系了……我……我是他朋友……” “这个药费单子你先交一下,看能不能联系到他的领导或者责任同事,要签病危通知书的。” 病危通知书? 她仓皇地抓住医生的手:“他会死吗?” 医生看了她一眼,保守道:“他是头颅重伤,我们会尽力的。” 说完,又匆匆进了手术室,只留她一个人捏着那沓单子混乱不堪。 缴费的时候,她胡乱摸了摸身上,这一路高度紧张过来,险些忘记了自己还有一支手机。 最后是在裤子口袋里找到了自己的手机,抽出来的时候,口袋里一凉,让她有些愣怔。 四万的手术费。 她毫不犹豫地动了自己平时固定存款的那张银行卡。 可刷钱的时候,护士姑娘却抬起头:“你卡里没钱呀。” “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估计是看她身上都是血,模样可怜得很,护士不忍心,放轻了声音:“你卡里没余额了,姑娘。” “怎么会没余额……我卡里有几十万,怎么会没有……” 这是她辛辛苦苦攒下来的,是她给自己备下的电影基金,这么一大笔钱,怎么会突然不翼而飞,而且一条短信都没有。 难以降温 第60节 不知想到了谁,她骤然抬头。 这段时间生活中意外出现的那些人,突然就有了一个确切的理由。 她脑海里只飘过一个名字—— 王永微。 “你好,章霁在哪里?”身边有人上前来询问。 她惊惧惶恐之余,抬眼去看那个人,穿着交警服,满脸焦急。 “这里。”她出声,将自己手中那沓单子交给了那个人,“他病危了,你交了费用,就快去。” 那个人奇怪地瞧着眼前这姑娘,神情飘乎着,脆弱得像只易碎的瓷娃娃,摇摇晃晃地,下一秒就要倒下去。 于是那个人在焦急之余,多问了一句。 她却摇头,说了句没事儿。 然后拿着手机,踉踉跄跄地,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说: 虐心预警? 第47章 决然 医院外寒风瑟瑟, 吹得人骨头发冷。 找张晓武要车之前,她先回了一趟家。 家门虚掩着,锁已经被人换了。 家里不出所料一片狼藉, 卧室衣柜里全都是有人来翻过的痕迹,衣物都被随意扔在地上, 杂乱无章, 散乱不堪。 很明显进来的这个人就是冲着她的银行卡来的, 她房间所有带锁的柜子全都被撬开了, 没锁的柜子也被翻箱倒柜一通后, 乱糟糟地成了一团。 她扫了一眼后,衣服都忘了要换, 直接跑了出去。 联系了张晓武, 没多久, 张晓武就把车开了过来。 那天她穿的是红色卫衣, 大片的血迹染在身上,像水渍, 却又腥味十足,站在马路边,零星几个路过的人闻到味儿,猛地回头, 错愕地看着她。 她却木然地看着车来的方向, 脑中想法单一, 仿佛只有一个指令。 张晓武刚一下车被吓坏了, 那是他头一次差点晕倒, 着急地抱着她以为她哪里受了伤, 第二个反应就是要报警。 她却拿过他的车钥匙, 推开他:“不用报警, 你去医院,帮我看个人。” “是个交警,叫章霁,千万不要弄错了,”她红了眼,却全是凛冽决然,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我去去就回。” 说完后直接上车,车疾驰而去。 她去的地方,是平安镇。 她了解王永微那个女人,她偷了银行卡后,第一件事儿,不可能不回家顾着她的宝贝儿子。 王永微一定会想办法带着她儿子远走高飞,甚至会连夜就走,等不到第二天的太阳升起。 她狠狠地踩下了油门,在高速路上飙到了最高限速,冰霜似雪的眼里,冷冷地看着前方的路。 平时四个小时的路程,她愣是只开了两个小时。 再次回到这个小镇时,路有萧瑟落叶,江水沉昏,在深夜时分透着几分可怖森然。 这个她前二十年都在拼命地想逃离的地方,如今再站在这里时,有种恍然隔世之感。 原以为是逃脱了,结果到头来,又被逼回到了原地。 想到此,她冷然凄笑,徒步上了那栋破旧的小楼。 王永微开门后见到她的第一秒,惊恐地瞪大眼,急急地拉着门把手就要关上门。 她大力扯开门,两个人争执之间,她拉过王永微的手,门重重地关过来,轧过王永微的手臂,王永微吃痛叫起来,臂上一软,被死死锢住的门霎时松开。 她整个人趁机挤了进去。 上一次来这里,还是她给南楠出气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把李多续掐在窗台上,威胁这对夫妇,不许再伤害南楠。 而这一次…… “钱呢?”她出奇地冷静,平声质问的音调里,是彻骨的寒。 王永微捂着手臂,仍不知事情严重性,梗着脖子便吼道:“是我拿的,怎么了?死丫头,想造反是吧?!” 李多续躲在桌子后面,瞪眼睛张皇地看着突然闯进来的她,她衣服上大片血渍,叫人触目惊心,李多续嗫嗫地喊了她:“大姐姐……” 她淡淡地瞥了一眼李多续,又看向王永微,看着她,她那模样与她小时候见她骂父亲时,几乎无二。 那时候,王永微偷了父亲给她存的大学学费,拿去在棋牌桌上挥霍一空,被父亲发现后,也是这个样子。 理直气壮,丝毫不认错,但凡是被她赖上的人,好像那个人所有东西也是属于她的。 还记得父亲那时候痛彻心扉地同她吵架:“那苡苡今后怎么办?不读书、不嫁人了是吗?!” “一个丫头片子读那么多书干什么?趁着还有一张脸赶紧嫁人了,还能收一笔彩礼钱,不然就是个赔钱的,你懂什么!” 王永微当时,就是这么说的。 仿佛她不是她的母亲,仿佛她不爱她。 而她也是后来细细回想,才渐渐明白过来一件事儿,原来那个时候,父亲就已经患上了抑郁症。 却被王永微步步紧逼,逼上死路。 她站在客厅中央,目光阴鸷凛然,胸口在剧烈起伏,像是一场蓄积已久的风暴,等待着炸裂灭亡。 王永微吼过后,有几秒种的死气沉沉。 几秒后,突然“啪”地一声,玻璃杯被人砸在地上,四碎开来。 她迈腿箭步冲过去,抓起李多续的衣领子就往着窗台上带,王永微见状,脸色大变,惊声尖叫起来:“你干什么!南苡,你放开你弟弟!死丫头,你赔得起你弟弟的命吗?” 凄惶的骂声划破这片死寂,伴随着凌乱的脚步声,一路将战火蔓延到阳台,她动作之凶猛决绝,王永微几乎快给她跪下。 李多续被吓到了,大声哭起来,挣扎间,嘴里还喊道:“大姐姐……大姐姐……别杀我……” 她用脚带上了阳台的门,锁上,开了旁边一扇小窗方便说话,然后架着李多续,将他半个身子都扬在了阳台外面。 这里是三楼,楼层不算高,可掉一个孩子下去,却能摔得半身不遂。 “钱呢!”她质问。 王永微看着自己的儿子被人摁着身子架在外面,心疼坏了,两只手悬空朝她伸起,口中痛苦地念叨“我的祖宗唉,我的小祖宗”。 她没了耐心,再次厉声道:“我问你钱呢!” “钱……”王永微见她那副意欲同归于尽的狠厉模样,开始害怕地颤抖起来,只能如实坦白,“钱……钱没了,被拿去还赌债了。” 王永微抱着头:“你爸……李孝全那个老赖皮,背着我赌博,欠了几十万,他之前就躲风头跑出去了,然后……突然有一天他就被一群人抓着回来了,让他还钱,不然就把你弟抢走卖钱……” “那群人都是畜生!”王永微想着往事,呕得哭起来,大声嚎啕着,“他们哄骗你爸上当欠钱,完了还想把你弟抢走,我没办法了,我拿不出那么多钱,我真的没办法,我是你妈,你那张卡本来就应该给我用,我拿了又有什么关系……” 王永微警惕地观察她的举动,再次哀求:“南苡,你有什么气冲我来好不好?我求求你,你不要伤害你弟弟,这是家里唯一的血脉啊,不能断,断了我要遭天谴啊……” “那张卡里,几十万,全没了?”她的声音里有一瞬间的不可置信,问出来后,心上沉沉压了一块重石,压得她的希望毁灭,肝肠寸断,“你……知道密码?” “那群人说,只要我能把卡偷过来,他们就有办法……所以我才……” 南苡怔怔地,手下还摁着李多续,李多续还在哭喊,王永微跪在客厅里求着她,甚至楼外已经有许多人家亮起了灯,静静看着这一场闹剧。 他们在议论,也在谩骂嘲讽。 她的声名在这里早就被毁了,曾经少时路过镇口那堆货车司机面前时,她还听见过有个男的说:“这种女的,睡一觉还行,要真跟她结婚,还不如谭嘉然呢,至少事儿少。” 那时,她从旁路过,满心只有学习,只想赶紧逃离,所以对这座小镇上的人和事儿不闻不问。 谭嘉然是谁她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如果走不出这里,她这辈子都完了。 所以从高中有这个意识开始,直到今天,她已经,磨了快十年了,好不容易临门一脚迈出,迈向自己的新生活,这群魔鬼却自私地再次将她拉回深渊。 她突然就变得一无所有。 十年来的心血与辛苦筹谋,也悉数白费。 她还有多少个十年?散了的心气还能重聚多少? 脸上不知何时已经落了泪,李多续还在脆声求饶:“大姐姐……我怕……大姐姐……” 她恍惚,低头,看着这个孩子。 到现在平安镇里的老师们也经常会夸她,是平安镇的骄傲,李多续从小耳濡目染。 他是喜欢她的。 可她忽而想起当年好像也是这样,为了南楠,她不顾一切地差点伤害了这个孩子,给他造成了多少年的心理阴影。 所以,她现在又与王永微他们,有什么差别? 她惊醒,蓦然松开手,李多续跌回了阳台下。 回归安全后,李多续连滚带爬地开了阳台门,哭着扑进了王永微的怀里,王永微抱着李多续嚎啕大哭,像拥着一块失而复得的举世珍宝。 刚刚还跪趴在地上求着她的女人,此刻却抱着自己的宝贝儿子痛哭流涕——她像个局外恶人,在见证他们的母子情深。 她看着看着,突然就笑了起来。 笑声在这样沉闷静谧的时刻突兀地响起,竟显得格外疯狂与偏执,听得人心头没底,发寒发冷。 她的笑里带着哽咽,声音越来越大,一种只想毁灭的痛感在她的脑中轰然爆炸。 她忽然便反手砸碎了阳台上的所有盆栽,“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又冲进屋内,抄起角落的小铁锹,猛地一挥就往电视、桌子、椅子上砸去。 就像王永微曾经无数次对她和父亲的那样,她像疯了一般地乱砸乱踹,李多续被吓得缩在王永微怀里,王永微怕她,也顾着安慰李多续,没敢上前阻拦她的暴行。 满满一屋子,转瞬之间桌椅跨倒,器物尽碎,满目凌乱疮痍,残破不堪。 她把这些年积压了太久的怨恨与愤怒通通发泄了个干净。 她那个活得可怜,死了可惜的父亲; 难以降温 第61节 她本该一帆风顺,大红大紫的人生; 她曾经性子活泼,乖巧可人的妹妹; 还有她呕心沥血,辛苦奔波了多少个日夜的存款、她的梦想、她的前程,都毁于一旦; 因为这个女人,都没了。 全都没了! 她的暴怒终于发泄一空,杯子盘子全都砸了个粉碎,她红了眼,凄厉而绝望地嘶吼出声,夹杂着这二十多年来的怨与恨—— “我也是你的孩子!”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呀!” “为什么呀!” 胸腔中,熊熊燃烧着的烈火,在吼出来的刹那间,化作了声声血斥,讲尽屈辱,诉尽恨意。 也就是那一刹,余烈尽熄,徒留灰烬,成一片死寂飘荡在她的心上。 这就是她的母亲。 世人都说没有不爱孩子的母亲,可她却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就是她母亲口中的“天谴”。 她前十八年的人生,都在试图寻找母亲爱她的证明,年少的时候也疑惑过,自己的母亲怎么可能会不爱她呢? 她踩过一地狼藉,跌跌撞撞后退,靠在了身后的墙上,身子发着颤,眼里蓄着泪。 她现在就特别想问一问她,王永微你爱过我吗? 可一转头,又看见她在细细地擦拭着李多续脸上纵横的泪水,心疼的模样,她从来都没见过。 是了。 她低头,一滴清泪划过脸颊。 她不爱她。 突然就失了力,不想再问了。 明知的事实再问就是自欺欺人,她很早就不需要这份爱了不是吗? 她麻木地举起手机,拨出一个号码后,几秒后开口:“你好,我要报警。” 王永微霍然抬头,起身上来抢过她的手机挂断:“你报警干什么!你想害死你爸吗?!” 手机被倏然夺走,她目光泛着冷,看向王永微,伸出手:“给我。” 王永微不肯,转头就把手机狠狠掷在地上,手机四分五裂开来,她毫无波动地盯着地上那个手机。 “王永微。”她已经下了决心,冷冷开口。 “是我眼瞎,没防住你们。这几十万,就当我给你,但从此以后,我不是你女儿,你也不再是我妈。” 她逼近王永微,通红着眼睛低声切齿威胁:“你有种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王永微,我真会废了你儿子。” 王永微颤栗不已,惊恐地看着她,半天吞吐不出一句话。 她用力推开王永微,跨门走了出去。 一出门,便看见楼层的其他邻居都开了门,这三楼一路下去,几乎是挨家挨户开了门跑来听热闹。 想来她今夜破门闹事的事儿,大概第二天就会传遍小镇的各个角落。 惯常事了。 走到楼下,上了车,开了暖气,她坐在那辆车里,坐了很久很久。 久到人影尽散,久到天方启明,久到空荡无人的小镇道路上,又渐渐有了人气。 她无神的双眼微微抬起,江对岸的第一班轮渡抵岸,人群鱼贯而出,背着花篓的,挑着担子的,一日复一日,没什么特别的。 她挑眼望向那座墓子梁,山头大风吹过,吹得芦苇晃荡,仿佛有个抽着烟的男人,伫立在凄凉风中。 就是这时,麻痹了的大脑中,突然便冒出了这个人来。 她收回视线,启动车,开出了这座刚刚苏醒的小镇。 这一回去,开了四个小时。 到的时候云城的天早已经大亮,小区来往是晨跑回来的,和出门上班的年轻人们。 她看见一对老夫妇相互扶持着要过马路,于是缓缓停了车,等着他们走过去,老太太走得慢,老太爷便陪着老太太慢慢走着。 她神思有些恍惚。 她想,南褶子大概也以为,自己总有一天能过上这种日子的吧? 想起那个辛苦了一辈子的人,她含着泪笑了。 张晓武就是这个时候跑过来的。 “老大!你去哪儿了?我找你一晚上了,电话不接短信不回,我……” 张晓武的话戛然而止,愣愣地看着她脸上的泪痕,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对老夫妇正过完马路。 他很少见南苡哭。 他的印象里,见过这姑娘发飙发怒,大笑嫣然,却独独没见过她这样,一个人默默坐在车里,静静落泪。 “老大……”张晓武不由放低了声音,“老大,那个交警……” 交警。 她抬起头,盯着张晓武的眼中有片刻的期冀:“他怎么样了?” “他……今儿凌晨四点的时候,走了。” “没抢救过来,医生说他头颅伤太重了,大出血,全身性粉碎骨折,最后一口气没撑下去……交警队那边已经在查了。” 她愣愣地:“走了,是什么意思?” 张晓武看见她眼角的泪,伸手替她揩去,像是明白了什么,目光有些许凝滞:“老大,那个交警,就是南楠……” 她却紧紧盯着张晓武,问了一遍又一遍:“走了是什么意思?张晓武,你亲眼看见的么?是一个叫章霁的交警么?是他死了?” 声声疑问,问得张晓武心有些疼,可还是告诉她:“我亲眼看见的,老大,那个被拖行重伤的交警,因公殉职了。” 因公殉职。 她呆滞着,难以接受这一消息。 那个才二十出头的男生,真的走了? 张晓武看不得她这么失神难过,想安慰她,于是道:“还有一件事儿,老大,行哥有消息了。” 她闻言微顿。 “昨天晚上就想告诉你的,可是你走得太急了。” “行哥昨天开庭了,判决结果出来了,案子具体怎么样我不清楚,涉及机密没公开,说是犯事儿的另有其人,行哥,当庭无罪释放了。” “老大,行哥要回来了。” 明明是个天大的喜事,她却怔忪了许久,脑中想了很多,泪情不自禁地就落了下去。 张晓武沉默着,只轻轻地替她拭去了泪。 为什么这世间所有的事儿都在这一刻堆到了一起? 章霁死了,她怎么敢告诉南楠这个消息?她又怎么敢,再带着南楠奔赴章霁所在的城市? 别人不了解,她最了解南楠,小姑娘看着那么一丁点,实际上最重情重义。王永微那么可恨的女人,南楠虽明白应该远离,却还愿意叫王永微一声“妈”。 现在要怎么办? 章霁没了,她该怎么办? 南楠好不容易愿意走出来的,她都快看见当初那个正常的小姑娘的影子了,怎么能半路就…… 她明明差那么一点就够着了。 那一场遥远的浮华美梦,她差一点就能得到了。 却偏偏有了拦路的鬼,将她的美梦破得稀碎。 她哑着声苦涩而悲伤:“我的钱,被王永微他们拿走了,我什么都没了,张晓武。” 十年心血,功亏一溃。 而背后的原因,她不愿意告诉温行知。 她注定要再漂泊,要继续与南楠相依为命,所以天大地大,哪里都可以去,却唯独去不了京城了。 她隐约能感觉到他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怎么能自私地将他捆在身边,要他陪着她转? 张晓武看她哭,觉得心里头难受,却也最明白她,忍不住劝道:“老大,咱别那么要强,告诉行哥,没事儿的,你听我的。” 她忍着泪意,捂脸擦干泪,道:“这事儿你别管。” 呼出一口气后,朝张晓武伸出手:“温行知的联系方式还留着吧?” “我手机坏了,你的手机,借我一下。”? 第48章 无期 南苡在拨出那个电话之前, 在车里静静坐了有半个钟头。 半个钟头的时间里,张晓武蹲在那棵树下抽烟等着她,而她发着呆, 盯着那串熟悉的电话号码很迟迟没有行动。 不知道从何说起。 但想起以前父亲还在世时,爱看许多书籍名著, 她从小跟在身边看着, 曾有过一段话, 让她铭记了许多年—— “不是所有的鱼, 都会生活在同一片海里。” 她当年经历尚浅, 指着这段话看不明白,问了父亲后, 父亲抱起她放在膝盖上, 思考良久, 才浅笑着与她解释:“你想想, 咱们平安镇的江,能容得下海底的鲸吗?” 她听后却较着真:“河是河, 海是海,书里说的是同一片海,不是河跟海。” 难以降温 第62节 犹记那时,父亲但笑不语, 摸着她的头, 眼中微微泛起了泪光, 只说:“这个, 等我们苡苡长大了, 就会明白了。” 而她现在, 总算明白了。 原来是, 物以类聚, 人以群分。 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强行在一起,没用。 她终于下定了决心,轻颤着手,点下了那个“通话”图标。 一阵漫长的嘟音后,那边接了起来,她低头擦拭眼泪揉揉鼻子,正准备说话,那边就先开了口。 不是温行知,是个声音清甜的女孩子。 “喂你好,找阿温是吗?” 她微愣,阿温? 这陌生而熟悉的称呼,唤醒了她某一时刻的记忆,让她瞬间如同堕入寒窖,连血液都冷了几分。 她张了张嘴,发不出声,只怔然而无神地凝着方向盘。 那边见她没有说话,顿了一下,然后问道:“是……张晓武吗?怎么不说话?阿温现在在忙哦……” 依然是女主人一般的口气,依然理所应当得像个正宫娘娘。 丝丝缕缕的惆怅意,霎时浓浓地罩在了心头,她倏而酸涩不已,心上透不过气,像个小丑般挣扎自嘲。 “不是别让你碰我手机吗?”电话那边突然有一道男声横插进来,有些不耐和怒气。 那道声音的出现,彻底毁了她前一秒还在为他解释的妄想。 因为那是她这两个月以来,做着梦都在思念的声音,她怎么会听错? 他们,真的是未婚夫妇。 女孩子被凶了也不气,反倒娇俏地埋怨道:“哎呀,顺便就帮你接了嘛,我以前不也这样吗?” 男人没搭理女孩子,接过了电话后:“晓武?什么事儿?” 听着那道熟悉的声音,她眼前渐渐模糊,无意识地抠着方向盘上的纹路颗粒,一下一下,响在寂静的车内小空间里。 上一次他被羁押,两个人最后一次通话后,彼此怎么都不会想到,再次联系上,会是这样的一幅田地。 心头沉重,她轻呼一口气,遂平静地出声问道:“你跟她在一起的是吗?” 他那边没想到会是她打过去的,安静了几秒,一阵凌乱的走动声和关门声后,他的声音再次传来:“只是朋友家里正好遇上了,苡苡……” “没关系,用不着解释的,”她直接出声打断他,握着手机缓缓凄笑,干脆顺下了这个误会,“我这通电话,是想来告诉你件事儿。” 她深吸一口气,想着他好不容易重获自由,这样做真的很过分,可转头想起自己空荡的账户,低头看到自己浑身的血迹,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终还是横了心冷了声:“京城我不去了,你,我也不要了。” 温行知那边愣怔了许久,他确定自己没听错。 她说完这话后,彼此都没有挂电话,她静静地等着,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大概,是真的舍不得。 良久,他刻意压制着愠怒后,起伏不定的声音,隔着手机向她压了过来:“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她眨眨眼,泪便大滴大滴地落下。 而且她也知道,她提分手提得突兀又莫名其妙,换作谁都接受不了。 可是她真的没办法。 那些事情,那样的母亲,叫她怎么说得出口? 她握紧了手机,想挂断,却又始终举着。 那边极为不耐地吐了一口气,还以为她是因为纪念,压着气解释道:“我和她真的什么都没有,我已经……” 她佯装不耐地叫住他的名字,他顿住。 “听不懂吗?我不要你了,这句话的意思是——” 心上渐渐撕裂开了一道口,血流不止,疼得人落泪,她微微颤着音,鼓足勇气,终于说出那句:“我们到此为止。” 那边还想说什么,刚出口一个音,就被她匆匆挂断。 她怕再慢点,他找要她一个理由,她给不了。 手机在挂断后再次响起,她狠着心直接掐断。 后来,铃声一遍遍地响起,又挂断,又响起……不依不饶地,来回了十几遍后,终于就此停歇。 那道铃声再也没想起,他也再没打过来。 可她知道他不会死心的。 自己这场分离提得草率,他不会接受,他一定还会来找她问个清楚。 她还会再不可避免地见到他。 她望着手机屏幕呆滞了好久。 最后才慢慢强打起精神,对着车镜子,一点一点整理好自己。 镜子里那个女人因为一夜没睡,看着憔悴极了,也因为哭过,而双眼红肿,丑得要命。 她告诉自己,没事儿的,大不了再来几年。 最多不过是一辈子平庸忙碌,和这世上的大部分人一样,望着年少时的梦想,按部就班安于平凡。 总归,日子是不会一直难过的。 她垂下头,伤心意绝,裤子上没几秒,便断断续续地被什么水浸湿。 张晓武这时候慢慢走过来。 开了车门,在副驾驶坐下。 两个人一时寂静,张晓武身上还有未散的烟味,她闻到了,忽然侧头道:“给我一根吧。” 张晓武以前老说,人压力大的时候,来一根烟,能缓缓紧绷着的不适的神经,她不信,总觉得生活还没那种程度。 可此时此刻,那个想法慢慢地冒了出来,她突然就很想试一试。 张晓武什么都没说,掏了烟盒给她,她从里面抽出一根烟放进嘴边,抖着手点燃了那根烟,偏头时,眼角滑下一滴未尽的泪。 徐徐烟雾升起,她学着曾经看过无数次的温行知的样子,也照着以前张晓武教过她的方法,呼吸之间,深深地吸了进去,烟漫过喉腔侵占肺腑,尼古丁没多久便起了用,渐渐麻痹了她发疼的心脏。 “阿航呢?”她找了个话题随口问道。 “我让他待家里,他那个急性子,要是看见你哭,指不定要闹事儿,到时候给你添麻烦。” 她点点头,不再说话。 张晓武却隔了一会儿后,没憋住,问道:“真舍得?” 三年,他们这群人谁没有亲眼看过温行知有多惯着她爱着她,她一个骄纵野蛮的姑娘,在温行知的面前,也收了利爪,乖得可人。 他们两个人的感情好得,甚至让旁人以为,他们真的会有未来。 “舍不得又怎样?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见他?见到他又要怎么解释?”她弹着烟灰,被自己笨拙的手势逗笑了,这一笑,泪又憋不住地跑出来,快速占领了她的双眼,“谁他妈都知道我南苡就是烂人一个,事儿多,又没前途,我这种人,就别连累人家跟着我到处跑了,他不嫌累我都嫌累。” “那南楠呢?” “瞒着吧,就说……章霁被调去别的城市了。” “那你呢?” 她转头看张晓武:“什么?” 张晓武也在看着她,脸上是少有的认真:“那你呢?” 你的电影呢?你的梦想呢? 你曾经意气风发地站在京大校园的舞台上,说我们就是下一对科恩兄弟,终有一天能横扫戛纳。 所以,那个女孩儿呢? 去哪里了?还回来吗? 张晓武眼中灼灼,光芒万丈,逼得她狼狈转眼,看着车窗外的那片海,朝阳升起,海域清明。 “再说吧。”她看着那片海,轻轻回了句。 张晓武眼睛里的那束光霎时熄灭,他沉默着,靠回了车座,没再逼问她。 世事纷扰,如同易碎的泡沫,眨眼间灰飞烟灭。 都是俗人。 那天到最后,她去了一趟医院。 一是确认章霁的死,因为她仍然不敢相信。 二是打听李孝全的死活,因为她希望他死。 她反反复复地向护士确认章霁是否死亡的时候,护士以为她是死者亲朋,一遍遍地告诉她:那个孩子,真的殉职了,他是个勇士。 而当南苡问到李孝全的时候,护士的回答略有鄙弃:“那个酒鬼,现在躺在重症监护室的,警察上午来过又走了,跑不掉的,还撞死了一个交警,大家都恨不得判他死刑呀。” 她站在柜台前,听完后默了默,轻声道了谢后,才慢慢走出医院。 回家后,她将那件沾了血的红色卫衣扔到楼下垃圾桶里。 彼时四周是吃了晚饭后出去散步的人,天边浮起彩霞,她临时起意,特别想去海边一个人坐坐。 她寻了个安静的地方,盘腿靠坐在那颗树上,大脑放空,静静看着海平面从刺眼粼光,到柔和成线,最后再随着夕阳慢慢沉下去,陷入了天地黑暗。 沙滩上、马路上的人都慢慢少了起来,她仍然呆呆地坐在那里,像个没有情绪的雕塑。 温行知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 这个人,整整两个月没见,瘦了一圈,但还好,除了眉宇间有风尘仆仆的疲惫,其他的,真的都还好。 她看着面前那个让自己魂牵梦萦日思夜想的人,此刻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穿着一件黑色夹克,好看,却又显得几分生人勿近。他此刻眉头紧锁,眼神冰冷,看她的时候,蒙上了一层复杂的阴翳。 是深情、是思念、是不解,更多的,其实是极力按压着的愠怒。 她渐渐愣了神,忽然便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才好。 他来得太快。 “为什么不接电话?”这是他的第一句。 难以降温 第63节 一如既往的清淡,仿佛无事发生过。 她声音轻轻的,感觉自己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坏了,没买新的。” 其实下午已经买了。 温行知低眉扫了一眼她鼓起下垂的衣服口袋,懒得戳破她,直接问道:“为什么?” 她还在思索该如何回答,缓缓站起身。 坐了太久,腿脚有些伸展困难,她倚着身后的树,直起腰的那一瞬,突然有些疼,于是轻呼出声。温行知眉心微拧,几步上前就要扶住她。 她作势躲开他,他却直接截住她的手,反手将人困在了自己的臂弯间。 南苡一惊,下一刻,便被他抵在了身后的树上。 “全身上下哪儿没碰过?就这么抗拒我?”他被她气得有些失控。 “为什么?!”他的语气加重,耐性也渐渐开始丧失,“这两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这样对我?” 手上掐着摁着她的力道愈发重了,后背是坑坑洼洼硌得皮肉生疼的树皮,面前是个发着脾气叫人害怕的男人。她疼得轻吸着气,心一横,无畏地对上他的视线,冷冷开口:“你自己也说了,都两个月了,早他妈淡忘了,我们俩从一开始不就是露水情缘吗?” 知道“露水情缘”这几个字能刺激到他。果然,说完后,她便感觉到自己腰上的力一顿,渐渐地有些松了。 她狠着心继续道:“认识不到两个月就在一起的感情,能坚持三年,也算是圆满了。咱们俩生来就不是一路人,现在就分了,以后也谁也不耽误谁,你娶你的念念,我嫁我的有钱人。” “温行知,你要是识点趣,就别来缠着我。” 最后一句话重重落下,像真如她说的那么一回事儿,她是厌了烦了,真的变心了。 最重要的是,她烦他缠着她。 可他不信,捏住她的下颚,死死盯着她脸上每一分的变化:“你说的,都是真的?” 她神情淡漠,却满是坚定:“真的。”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 她都没等他问完,便直接抢了他的话,断了他的侥幸:“都是真的。” 这话落下,他愣怔了好久,才缓缓放开了她。 在她眼里已经看不到丁点昔日存留的爱意。 没有。 他后退几步,与她拉开距离。 其实信不信她嘴里的话,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是她如今这模样,像是铁了心地要离开他。 这才是叫他彻底死心于挽留她的关键。 他仰首,静静凝视着她,黑沉沉的夜掩盖了他泛红的眼:“很好。” “南苡,不管这些话是真的还是假的,它都是会伤人的。” “在我这儿,断没有回头的道理,你记住了。” 心口蔓延起一股不可名状的难受,海风呼啸在耳,温行知在说完这席话后,身影也渐渐消失在了茫茫黑夜里。 而她,一个人站在那棵树下,很久很久。 视野中的海水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幽蓝的底色压抑得叫人绝望。 他来得突然,走得也干脆利落。 这人,真是…… 之前追他都那么难搞定,现在这么决绝,今后怕是,真追不回来了。 她自嘲一笑。 温行知,后会无期。 作者有话说: 【注】: 1“不是所有的鱼,都会生活在同一片海里。”——出自村上春树《舞!舞!舞!》 2科恩兄弟:戛纳电影节获奖最多导演? 第49章 归来 再后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 整个人恍恍惚惚地,到家后,突然想起明天周五, 南楠要放学回家了,可家里还乱糟糟的,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 便逼着自己收拾整理好房间。 门锁是张晓武昨天给换的, 本是想把屋子收拾收拾的, 可一时间没抽出空来。 她整理东西的时候, 才发现她竟然没有温行知的任何东西。 除了那个相机,里头有两个人一起生活过的、她偷偷拍下来的照片之外, 两个人都没有意识要留下什么纪念物。 因为没想着会分开。 她就这么天真地以为, 他一个从天而降的人, 真的可以陪她一辈子。 她以为, 可以关关难过,关关过。 合上那个镜头盖子, 她把那个坏了的相机轻轻放回了原地。 晚上南楠提着两碗混沌回来了,进门时还哼着歌,少见的心情好。南楠把那晚香喷喷的混沌放在餐桌上:“姐,我回来了。” “噢, ”她尽量让自己正常一点, “正好饿了, 吃饭吧。” 她心里想着事儿, 吃饭的时候显得心不在焉的。 南楠敏感地注意到她低落的情绪, 说道:“以前和行知哥哥闹小脾气你才会这样食不下咽, 可行知哥哥现在也没惹你啊, 怎么也不开心?” 提到温行知, 她心脏就像是被人捏紧了似的,扯起嘴角笑了笑:“臭丫头,怎么跟你姐说话呢?” 南楠抿嘴笑了。 她最后组织了半天语言,直到吃完了混沌,也没能把那些话说出口。 南楠明年才高二下期,说实话也不着急,她便没勉强自己,就这么耽搁了去。 生活还在继续,日子也在一天一天地过。 只是她过得有点不好,成天犯迷糊,不是相机待机忘了开拍,就是修图修半天,盯着电脑发愣。 张晓武看得直叹气。 她发现自己难过的时候来上一根烟,好像真的可以缓和缓和,大概是心理作用,总之,她慢慢学会了抽烟。 起初她还不适应,偶尔来一两根,有时候抽多了还会嫌闷,可后来习惯后,烟瘾便有些重了。 一个人在家时,就总会坐在阳台上,望着对面的海上大楼广告屏发呆,南楠不在的大多时候,她心头压抑缓不过气,整夜整夜地睡不着,抽的烟一根又一根,清晨在阳台上醒过来,一低头就能看见满地烟蒂堆在脚边。 想起以前她还会骂张晓武和阿航,让他们少抽点烟,如今倒好,反倒是张晓武经常苦口婆心劝她,女孩子少抽烟。 那些话让她莫名想起温行知。 那时,他们俩才刚刚在一起,爬到平安镇的那座山上吹晚风时,他也说过类似的话。 后来感情慢慢地深了,他好像就不怎么在她面前抽烟了。 他这人虽看着不正经不靠谱,但在爱她这件事儿上,真的有用过心。 她听着张晓武的那些唠叨,想着那些往事,不知不觉,就又多抽了一根。 不是旅游旺季的时候,他们工作室的生意也很常规,普通的摄影生意,扣掉那些固定支出,拿到手后的钱想要再存起来,是真的很艰难。 她原来那张银行卡的钱,大部分都来自于大学期间接触各路资源后博来的库存。如今就是素人,老老实实地存了大半年,连十万都没有。 其实也差不多了,她想。 只是工作室关不了,得维持生计,这样一来,就没时间去筹划了。 她这人在创作时有个毛病,就是要心无旁骛,全程专注。 让她一边兼顾工作室,一边飞去雪山上拍电影,她做不到。 让她关了工作室断了生活来源,全神贯注地将精力投入在电影里,她同样也做不到。 于是早早就写好的剧本,就这么耽搁在了那里。 她还是那样,待在云城这个二线城市里,过着最平凡最安稳的生活,偶尔,也会靠在阳台上,抽着烟,想着自己远不在前方的理想,想着世事的无常。 张晓武很是费了一番心力才替她打听到温行知消失两个月的那些事儿。 他把那个消息带来的时候,已经是次年二月,过完了一个清冷的年,南楠也顺利结束冬令营,顺利进入信奥国家集训队。 小姑娘在信息技术方面有特别的天赋,比她当初更厉害,而这些年的努力,总算是没有白费。 只是她看着南楠那个模样,是想保送去京科大的,于是她沉思良久,觉得是时候与她谈谈了。 张晓武在旁边听了她的想法后,和她一同坐在海边,一起看着阿航抱着那台莱卡给远处的新人拍照。 他什么都没说,只片刻后,转了个话题,对她道:“行哥那俩月,一直被关在看守所里。” “能见他的,只有特殊指派的公务人员,除此之外,几乎是和外面断了来往的,这个你知道的。” 她捻着烟的手微顿,轻嗯。 “行哥这件事儿涉及机密,没对外公开审理,就连调查的时候,据说也是秘密进行。” 这个她也知道。 “本来是保密的,是沈青绵耐不住了告诉我的,反正都是自己人。他说有个人,叫杨书合,是行哥当年的死对头,就是他打着行哥的名头做了不干净的事儿,具体什么事儿我不知道,但是最后结果是,害得行哥被通缉。” “检方找了行哥三年,被通缉的那三年,他就在你身边。” “但是入手复调的时候,发现不对劲儿……后来的结果你也知道了,自证清白,无罪释放。” 然后一出来,被她狠心分了手。 他们就差一点。 她缓缓叹息,疏解着蔓延至全身的痛,默然许久,最后只说了句:“他没事就好。” 说完牵起一抹强差人意的笑,像是在解脱。 难以降温 第64节 真的。 她曾经日夜祈祷的,日夜担忧的,无非不是这样。 希望他好好的。 希望他在另一个城市,继续高高在上,继续风月无边,继续做他的“温公子”。 当她南苡是一段风流过的露水,闲来思量,只当人生笑谈。 如此,便足矣。 -- 和南楠的那场谈话,她拖延到了三月。 那天南楠如常放学回家,她做了一桌子的菜,不知道好不好吃,但想着应该能吃。 南楠对此很稀奇。 吃饭的时候,她状似随意地问了句,想考什么大学。 南楠嘴里包着东西,含糊不清地说:“京科大吧,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去京城吗?” “海大呢?”她试探道,“其实海大也还不错。” 南楠嚼着东西的动作慢了下来,奇怪地问道:“为什么不去京城呀?” 正常人都知道,比起海大的信息学,京科大更胜一筹,而她一向只给南楠最好的,这样做,的确容易引人怀疑。 她笑了一下,扯了个谎:“和温行知分了,就不想去京城了呗。” 她说得挺轻松的,一脸释怀。 南楠却被这个消息震惊了一下,脱口道:“怎么会分了呀?” 刚一说完,眼圈立马就红了,没几秒就落下了泪,满脸不敢相信。 南苡没想到小姑娘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有点慌,又是递纸巾又给给她擦眼泪的,哭笑不得:“分了就分了,姐姐还没哭,你怎么就哭了?” “好好的,为什么要分呀?行知哥哥那么喜欢你,你也那么喜欢他……”南楠拿着纸巾捂住脸,情绪来得突然而猛烈。 南苡手忙脚乱的:“以后再告诉你,好不好?你先别哭。” “因为你不去京城了吗?”南楠大眼忽闪,泪簌簌地落,问道,“是因为你不会去京城了,所以才分手了吗?” 她愣,一下没想过来这两者之间的区别,矫正道:“是因为分了手,才不想去京城的,傻丫头,别哭了。” “以前你想干什么姐姐都听你的,但是姐姐就想自私一次,这一次,你听姐的,好不好?” 南楠哭得纸巾都湿透了,听话地点了点头,声音哽咽着委屈:“好……” 末了,还轻轻低语了句:“明明不是的。” 她那时没听懂。 也没放心上。 -- 后来,她又过了很长一段难捱的日子。 那段日子她总是在连轴转,忙忙碌碌地,拼了命地赚钱,明明赚到的钱挺多,每个月能存下来的,却没多少。 张晓武倒是一直任劳任怨,在旁边帮衬着她。 只是阿航,在那年的五月份离开了云城。 当时他们正坐在海滩上,享受那段时间以来,难得的闲散时刻,她什么都没想,阿航却在那时,突然开了口:“老大,我要回去了。” 她愣住,张晓武早就知道,在旁边抽烟没说话。 “其实去年,我家里人都在催我回去了,我一直没舍得……”阿航眉宇间尽是纠结,无法直视她,只眺望着海面,“我今年……二十七了,我家里人希望我能回去,至少离家近点,至少……安稳点。” 安稳。 这两字入了耳,听的人,各有滋味。 “对不起老大,我坚持不到那一天了。” 他们曾经肆无忌惮高谈论阔的那些梦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渐渐消亡,被放进心底,甚至羞于见人。 可现实就是这样,阿航说得再隐晦,她也能明白。 南苡听后,很久没有出声。 这些年他和张晓武能跟着她、陪着她,已经是很够意思了,就算是要走,她也没资格要人家留下。 想了想,她还是转头问了张晓武:“那你呢?” 张晓武笑:“我?爹不疼娘不爱的,谁管我?只要不你嫌我,我能跟一辈子。” 阿航笑了。 而她听到那个答案后,竟会松一口气。 阿航在通知她这件事儿后,怕她舍不得,伤心难过,就没让她去送,挑了个深夜的飞机便一个人离开了。 张晓武虽说要留着和她一起,但那一次也跟着回了一趟京城。 这一走,整整走了两周,连个理由都没给她,她一个人在云城,过了两周寂寥又忙碌的日子。 两周后,张晓武一身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随着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丢在她面前的几沓钱,和她的恩师——郑老的几句话。 她错愕抬头,看着张晓武没所谓地点了根烟。 “这钱你先拿着,今后要还的。” “我把我爸妈离婚时留给我的那套房给卖了,京城的房子还挺值钱,反正我也不住,也没媳妇儿,还不如投资给你。” “还有,你别怪我啊,我回了一趟学校,找恩师帮忙了。” “他让我转告你,他只给你一年的时间,想脱离苦海往上爬,就别想着要脸了。一年后,他还在京大等你。” 知道她要强,张晓武又堵了她一句:“老师还特别说了,一身才华可别被钱财这种东西拦了路,有人帮你,就受着,再拒绝,就是脑袋犯轴,一辈子没出息。” 恩师那几句话,让她浑然清醒。 这几年的生活打压与忙碌,都快让她忘记自己的恩师,曾经对她有多么看重。 恩师对她的期望从来都没有消减过。 而她快要被磨灭的斗志与野心,在看到那沓钱后,在想起恩师后,竟然开始渐渐死灰复燃。 钱就放在她面前,扭转人生的机会在此一举。 恩师也还在京城等着她。 她摸着那沓钱,泪眼有些模糊,手里夹着的那根烟一只没抽,顿在她指间很久。 忽而便想起了一句话:“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是啊,再回首看看她干了些什么? 浑浑噩噩的这些年,还当真是—— 如浮萍飘零,将深恩负尽。 -- 南苡始终记得,那几年吃过的苦,让她连梦里色调都是阴沉灰暗的。 和温行知分手后的第二年,她关了工作室,带着张晓武在内的四个人,一头扎进了藏地的雪山里,一个月的风霜雨雪,换了一身伤,最后将作品送到了戛纳各评委的面前。 被通知入围,即将揭开奖项的前一周,张晓武陪着她抵达法国南部戛纳。 而在她离开前,已经步入高三的南楠,突然回了一趟家,看着她,默默流着泪。 她微愣。 那一晚,两姐妹促膝长谈,她轻轻地俯下身,为南楠拭去眼泪。 最后她点了头,答应了南楠的祈求。 抵达巴黎,入住酒店的当晚,张晓武送了她一套落落大方的裙子。 会场内,群雄角逐时刻,她安然稳坐于奖台之下,位席之间。 加上演员她的团队不过三四个人,最后却只有张晓武陪着她去了。 揭奖时,他在她旁边紧张得不成样子,但镜头开始在入围者之间扫荡,他还是按压住了自己的复杂情绪。 评委拿着那张获奖名单,在台上用法语刻意制造着悬念。 张晓武全神贯注,紧张地捏紧了手。 背水一战,成败在此一举。 全场寂静,等待颁奖人宣布获奖者。 她就是那个时候偏了头,对着张晓武笑了笑,慢慢红了眼眶,轻声对他说道:“晓武,谢谢你。” 而与此同时,台上评委念出——“《snow mountain village》,a chinese。” 掌声如擂鼓般响起来,所有人都朝着某个方向看去。 灯光齐聚,镜头迅速抓住了一张东方面孔。 她回头,对着镜头嫣然一笑,微微仰起了头,起身。 她站銥譁在光里。 那一刻,烨烨生辉。 那一刻,星途璀璨。 从此,往事如梦,鬼才再临。 作者有话说: 发誓必须今天把上卷完结,今晚加更,是温哥哥的一个小番外,不知道啥时候能发,别等了,明天来? 难以降温 第65节 第50章 番 温行知 当你堕入深渊, 受尽磨难时,有人翻山越岭,悄然而至。 -- 夜已经深了。 海上黯淡月色映进房间, 照在柔软大床。 床上躺了一对男女,温行知醒着, 静静看着自己身边的姑娘——她睡得正香。 这是他被逮捕的前一天晚上。 温行知撩开她脸上散乱的发丝, 俯下身, 在她额间、颊上、唇上, 落下轻轻的吻。 睡梦中的她有些不安稳, 微微蹙起眉,翻了个身, 很熟练地找到他的胸膛, 然后环住他, 陷了进去。 娇柔的身体贴过来, 他闻到了她身上熟悉的馨香。 他收紧手臂,沉身, 将她整个人拥进了怀里。 “南苡,你早该是我的。” 这是他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那时正是她动情之时,没能去细究,后来也没问, 大概是当他胡说的。 可到底是不是胡说, 他心里最清楚。 第一次见她, 不是刚来平安镇看见她和南楠吃饭看戏, 而是在更早之前, 在遥远的京城。 那时他尚且还在国外求学, 偶尔休假回来一次, 每次回来, 不一定会去看望自家那对忙得飞起的爹妈,但一定会先去看看家中那位脾气又臭又硬的老先生。 那是他的外公。 是京大德高望重的郑立君教授,是业内人人都尊称一声的“郑老”。 那天他提了一箱老爷子最爱的山竹,便开车去了京大。 他也不知道这老爷子怎么会这么爱吃山竹,估计是因为老爷子爱养猫。 之前老爷子有抱着自家的那只缅因猫,说猫爪子像山竹。 他不禁哂笑。 那山竹是好友蒋清风特意从自家庄园摘来孝敬老爷子的,新鲜得很,他以为老爷子这次怎么着都会乐呵一番的。 可谁知道那天不巧,正撞上老爷子心情不好。 像是刚发完脾气,他刚进去的时候,老爷子就“哐”一下扔了手机,他好意想哄哄,谁知道就被老爷子呛了好几句。 无非不是,学什么不好,学计算机,还偏崇洋媚外跑到洋鬼子家里去学。 他无奈,老一辈人自有的风骨,且隔行如隔山,他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于是只能受着骂,时不时搭句话,全当敷衍了。 转身在沙发上落座的时候,隐隐看见办公室外有道身影探头探脑地闪了进来,老爷子给他使了个眼色,他会意,老爷子怕是又得骂人了,顾着对方的颜面,叫他一个外人回避。 于是走到了书柜后避嫌。 进去之前,他余光瞥见来者是个姑娘。 大热天的,穿着一件修身t恤,宽松长裤,上半身紧致地勾勒出她的曲线,顺着白皙的脖颈,一路到腰线。 整个人高挑、靓丽、大气。 他当时莫名的,多看了一眼。 像只狐狸。 这是他看见她后,脑海中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只是姑娘看着有点焉儿巴,一进来就低着头心虚得很,笑嘻嘻地试探道:“老郑……” 老郑? 他愣,隔了个透明的书柜,又抬头看了她一眼。 旁边的老爷子竟然也没生气,还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茶,端着范儿,训斥道:“你上个月干嘛去了?” “我……”姑娘清脆的声音吞吞吐吐,“就是跟了个组。” 老爷子把茶杯往托里狠狠一掷,吓得姑娘一哆嗦,张口就说了实话:“我……我就是跟着李茂盛导演……学习去了。” 老爷子怒了,一拍桌子骂道:“学习?学哪门子习?他一个出了名儿的烂片导演,能教你什么?要是那种人都有资格教你,那我郑立君还真就从此收山不干了。你知道外边儿那群人现在怎么说么?” “说我自家门生跑去给李茂盛那种货色打杂跑腿,差点没给我把脸丢尽了,李茂盛是个什么玩意儿!” “再说回来,你那是去学习的吗?追星去的吧你?我问你,徐京冉帅么?帅吧,人当红流量小生呐,粉儿加起来都能围着咱们学校好几圈,可你追着了么?人理你么?” 姑娘被骂得,连连讪笑,赶紧上前哄着发飙的老爷子,又是捶肩又是捏腿,三言两语,巧舌如簧,竟然就这么给哄好了。 还哄得老爷子最后把那箱山竹也给了她。 劲儿劲儿的。 早就听说老爷子新收了个爱徒,还是个大一新生,就开始逢人就夸,看样子是喜欢得不得了。 说的,别就是这位? 温行知在书柜后,抬眼看着那道身影。 那时候,其实也没太放在心上,只当是老爷子某个不听话的学生,仗着年轻,有几分姿色,向往这个圈子里的浮华。 毕竟这样的姑娘,他自小见到大,见得多了。 后来再见,是两个月后,在京大的校庆上。 他因为特殊原因,暂时搁置在了国内,碰巧就和京大的小校庆撞上了。 蒋清风那人,听说老爷子要参加校庆,那天硬是要来凑热闹,搞得他一个不想去凑热闹的人,被逼着一起进了京大校园。 蒋清风说是想来亲眼看看,郑老手底下那个出了名的爱徒,到底是个什么绝色。 圈子里现在都快传疯了,说那姑娘是个极品,关键是又和其他胸大无脑的交际花不一样,她是郑老门下的学生。 郑老的门多难进啊? 懂行的人谁不知道,蒋清风的表妹娄银就是要死要活地求了大半年,郑老最后是被磨得烦了,才顺口应下来的。 可她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跨进去了。 “我可听说了,这姑娘刚一进校就进了郑老门下,我自打生下来起,就没见过几个有本事的,在大一什么都不会的时候,就进了你们家老爷子的门下。” “说实话,你们家那位老爷子别不是个颜控吧?看见人家姑娘长得好,还有点小天赋,顺理就收了?” “啧,行哥你说话呀……” 他都快把那姑娘淡忘了,听着那些一传十十传百,早已经变了味的赞扬,轻嗤一声,没说话。 说来说去,都快把那个姑娘捧成了神仙似的人物了。 京大小校庆上的节目表演,看来看去都那样,他没什么兴趣,那天戴了个鸭舌帽,入了场后,帽檐一拉,整个人便窝在最后一排的座椅里,伸着长腿,懒散地玩着手机。 蒋清风倒是兴致勃勃,一直寻着那个叫做“南苡”的人,还和前排的学生聊天聊得火热。 等到十几个节目过去了,蒋清风都快放弃了,然后他就听见主持人介绍着“传媒学院和合唱社的同学联合为大家带来一段歌曲——《poker face》!” 蒋清风一听是传媒学院的,瞬间来了神,激动地顶了几下旁边百无聊赖的他:“嘿嘿嘿!来了来了!” 他往上推了推帽子,撩了个眼皮子扫过去,只一眼,便看见了她。 她穿了黑色t恤和宽松牛仔,t恤扎进裤子里,隐隐可见一圈小腰,人还是那样,笑意盈盈地,眼里仿佛有星星,灯光烨烨,照在她的明艳眉眼。 他看着,忽然就有些移不开眼。 南苡刚一上台,底下就引起了一片躁动,他看见周围一片男的,吹口哨的,指着她交头接耳的,甚至还有坏笑出声的。 名气倒是挺大。 仗了郑老的势了。 他淡淡环顾一圈后,慢慢坐直了身子。 《poker face》这首歌几乎是耳熟能详人尽皆知,本身就是一首节律感极强的歌,加之先前的歌舞实在平淡无聊了些,所以,在主持人报出这首歌的曲名后,少年们体内的荷尔蒙便已经蠢蠢欲动。 且偏偏就是那时,在熟悉的音乐旋律响起后的第一秒,有个意图引起南苡注意的男生,突然就站起来,在那片律动的音乐为背景下,肆意而张狂地喊她:“南苡——” 声音洪亮悠长,响彻整个大堂,伴着音乐节奏,大声宣誓着爱慕。 寂静的空气,是待燃的火星木条,摩拳擦掌蓄势待发的少年们,热情一触即发。 许多人都循声而去,南苡也应声抬头,朝着那个方向看过去,懵懂清澈的眼里,在看见那个男生后,礼貌亲切地微微一笑。 那一笑,当真堪称绝色。 她给了回应,场子便突然引爆炸裂起来。 合唱社的人已经开了嗓,跟着音乐唱起来,她在等着进入节奏,开唱一瞬,满场男女欢呼嘶吼。 有八卦的、看戏的、有站起身随着音乐跳动的,还有人冲着台上那个姑娘挥手、扔外套、吹手哨,想趁此引起台上美人的注意,一时喧闹疯狂不堪,甚至掩盖了厚重的音乐节律。 沉闷而千篇一律的汇演,热度持续上升,涨满每个在场的少年人。 包括蒋清风。 也包括他。 京大的领导们乐于见到这样朝气蓬勃的学生,一个两个坐在最前面,都跟着笑开了花。 一向严肃的老爷子,听着其他人夸他的学生,那天竟然也笑眯眯的。 蒋清风惊得下巴都快掉了,看着满场癫狂的盛况,情不自禁地骂出了句“我靠”。 而他坐在那里,透过人群缝隙,看见作为主唱的她,身体随着节奏轻轻晃动,不妖不娆也不拘谨,可以说是恰到好处的舒服与张扬。 她的英文是纯正的美式发音,与合唱社配合得完美无缺,慵懒而沉稳的气音刻意模仿了lady gaga,跟着节奏一起唱出—— i love it love game intuition play the cards with spades to start and after he's been hooked i'll play the one that's on his heart …… can't read my, 难以降温 第66节 can't read my, no he can't read my poker face (she's got me like nobody) …… 一曲终了,热度依然,少年人不甘心就此结束,有人余烈未散,一遍一遍喊着:“南苡!南苡!” 接着,多了几个人附和,然后越来越多,越拉越多。 “南苡!南苡!南苡!” 直到最后,满场坐客,竟然异口同声地喊起来:“南苡!南苡!南苡!南苡!” 呼喊声铺天盖地震彻全场,年少热血,心性一览无遗。 那个炸了场子的姑娘却只粲然一笑,慢慢退了场。 他从此记住了那个名字——南苡。 以如此刻骨铭心、灿烂盛大的方式。 那天并没有就此结束,后来的节目被前人这么一闹,冷了许多。 退场后没到半个小时,她和她朋友不知道怎么绕了一圈,绕到了他们这儿。 他再次近距离地遇见了她。 两个女孩子猫着腰要往里面的位置走,从他们面前经过时,低声礼貌道:“麻烦让一让。” 声音清甜可人。 蒋清风一抬头,看见为首的那个女生,呆愣了一下,立马收回了腿。 可经过他时,却迟迟不见他动。 就这么故意拦在她面前,像个大爷。 蒋清风狐疑地戳了戳他:“行哥?” 他依然不动。 直到姑娘好奇地抬头看过来,他才淡笑着,拉低帽檐遮住脸,然后闲闲地收回腿,给她让了路。 经过那瞬间,膝盖与膝盖相碰,他微微抬头,有一尺小腰从他眼前略过。 女孩子大概是热,t恤微微往上打了个结,露出纤细的弯弯腰窝。 女孩子甚为无意,只觉平常。 可他却在那一刻,挑眉勾唇,起了心思。 蒋清风认得南苡旁边那个女生,叫鲍鲍,说是沈青绵最近在追的一个姑娘。 于是,他在某次席间,状似无意地挑起了话题,说了句要人多玩起才热闹,于是引出那个鲍鲍问道:“温公子要包场子吗?那我带我室友来吧?大家都认识认识,大美女哟。” 正中他下怀。 他点了头,眼里微光闪过,唇边微漾:“可以。” 当天一切都安排得特别周到,几乎是只等着他,也只等着她。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那天他开车赶去酒吧时,平常不堵车的长街,却莫名出了交通状况堵了车,堵得他人还没到,便被沈青绵催了十几次。 到的时候,场子正热,男男女女疯得不成样子,可他唯一想见的那个,早已经离开了。 鲍鲍说她好像不爱来这种场合,嫌乱。 他听了后,沉思了一会,缓缓笑了。 真该好好反思一下自己了。 是否待在这片泥潭里太久,看人都带了几分脏色。 原来是个冰清玉洁的正经姑娘。 可千万别被他污了身子。 他断了那份轻浮的心,那之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主动攒过局。身边人都觉得奇怪,询问他时,他只说了两个字——赎罪。 虽无济于事,但至少能为自己挣得几分骨气,好过再见她时,他仍是个风尘旅途的混账。 再后来,他回了学校,日复一日地学习搞研究,只是偶尔会惦记一下那个明媚的姑娘,只是偶尔。 可又是什么时候突然发觉自己会想她的? 是有一次在校园广场上看见有玩音乐的艺术生,唱了那首《poker face》。 周围有人驻足观看欢呼,他也停了步子,一曲听到尾,都挑不起任何情绪。 远没有那次叫人来得震撼。 那个将汇演差点闹成个人演唱会的姑娘,也不知道现在过得怎么样。 大三了,也该有男朋友了吧? 他又休假回了一趟国内。 那次是他爹妈好不容易得了空,让他开着车,去京大接老爷子出去吃饭。 把车停在校园路边,开了个窗抽烟,耐心等着老爷子。 他莫名预感自己能碰见她。 结果在下一秒,就看见远处的篮球场边,站着个被纨绔子弟拦路的女孩子。 那个纨绔他知道,是他们圈子里出了名的不务正业,最乌烟瘴气的那群人,就连蒋清风都骂过那人是头“种猪”。 此刻那头猪正笑嘻嘻地和姑娘说着话,一看就不知道是什么好话,她脸越来越黑,气得拳头都在发抖。 他目光渐冷,扔了烟头。 那头猪今天一定会挨打。 不是被他,就是被她。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就看见那个姑娘挥起自己手里的书,朝着那头猪就大力抽了过去。 猪被抽懵了,接着就是一顿恶狠狠的拳打脚踢,愣是打得那只猪没有一点还手之力。 他还想着她会吃亏,准备上去帮忙。 谁知道姑娘真一点亏都没吃,一通发泄,打完人就扬长而去,一点都不拖泥带水,走出去没几步,又不甘心地回头补踹了一脚。 他当时就给看笑了。 后来把这事儿说给蒋清风听的时候,蒋清风“噢”了一下,慢慢地回忆着,两年前的人他估计早就忘了,只依稀记得:“那姑娘家里好像出了事儿,不知道什么事儿,反正低调了许多,这几年都没怎么听到她的消息了。” “哦对,”蒋清风补充道,“不知道为什么,那姑娘好像特讨厌咱们这圈子,那真是能躲多远躲多远,这些年多少追她的兄弟,全都折她身上了。” “白长这么漂亮了。”蒋清风说。 讨厌? 他拧眉想了很久,最后却释然。 也是,哪家正经姑娘不是正正经经的过着安稳人生,谁又愿意遇上他们这种浑浑噩噩的人,趟进这波浑水里? 这大概也是多年后,当他将她拥在怀里,被她质问自己身份的时候,不敢告知真相的原因。 他竟然有朝一日也会害怕。 害怕她嫌弃他,离开他。 只是他唯一没想到是,她会对他一眼便上了心。 实在是可惜。 早知道是这样,他一定会在当初最开始的校庆,就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她面前; 又或者在赶去酒吧时,提前一点出门,还有机会赶到她的身边; 如果这些都没办法,那么退而求其次,在她被那个纨绔欺负时,他一定要冲上去,趁机与她相识。 这么多次的擦肩而过,才换得后来的狭路相逢。 原来,他们曾经错过在每一个即将深爱的节点。 原来,他们白白错过了这么多年。 原来,他明明可以用最完整的状态与她相遇,此刻却叫他负了冤屈,前程未明,让她跟着自己受委屈。 她这些天,都哭了多少次了? 他轻抚着她的脸。 是头一次觉得自己没用,竟然让自己的姑娘,为他哭成这个样子。 但也觉得甚幸,毕竟他曾经这么爱的姑娘,在为他担忧为他落泪。 变态。 他自嘲地笑了。 夜依然静,怀中的人依然在睡。 他想起自己后来参加京大的大型校庆,以为她是郑老的学生,就算毕业了怎么着都会回来的,可谁知道,那一年他专程替老爷子去参加了一趟,到最后都没见到人。 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连老爷子都不知道。 他也是费了很大周章,才打听到她是回了家。 在云城,一个叫做平安镇的地方。 而缘分就是如此奇妙。 他刚到平安镇的第一天,将就了一个地方暂住,她便破门而来,让他恍若隔世。 第二夜,他告诉那个叫南楠的小女孩儿,自己的名字叫“温行知”。 当时南楠追问他是哪几个字。 他淡淡一笑:“温度的温,知行合一的行知。” 南苡,我叫温行知。 难以降温 第67节 作者有话说: 呵,我就知道我这个德行,摆烂第一人,麻了 下卷开启了,尽量晚上九点更。 主旨:黑化妖精入京啦。? 第51章 第三年 当红流量小生徐京冉, 斩获影帝,拿到金像奖最佳男主演的那一天,正好是他30岁的生日。 “金像奖影帝内地再添一人——徐京冉彻底转型之作《大河》!” 这一消息, 在揭开奖项的第一时间便传回了内地。 一时之间,媒体的相关报道铺天盖地, 微博各社交平台也在疯狂转发, 热词条热话题纷纷登上头条, 各家粉丝蠢蠢欲动, 在微博开始了一番大型讨论。 徐京冉是老一代顶流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依然保持着不减当年的超高国民度和话题量, 此次从电视圈转战电影圈, 之前便已经引起过全网嘲讽, 而这次获了奖, 也定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于是讨论大军中,有关于徐京冉演技的, 褒贬不一。 自家粉丝画风—— 【我看了一下,真的是金像奖:)】 【我看谁还在质疑京京的演技!】 【这可是金像奖啊,恭喜京京,硬汉小生转型成功!生日快乐啊】 【三十岁之前成为影帝的目标终于实现了吗?】 【十年磨一剑, 京京会继续加油的!京京生日快乐】 除了千篇一律的夸奖鼓励, 还有不一样的质疑声—— 【切!还不是靠人家南导?换一个人试试?】 【就是, 别忘了南导背靠着谁, 某人这波舔, 赚翻了吧?】 【关键是xjr这么辣眼睛的演技, 还能被导演拉回来, 只能说导演牛逼, 所以问题来了,这关xjr什么事儿?】 【我只心疼导演,这么烂的演技能拉回及格线,一定累坏了吧?】 【导演辛苦了,鞠躬】 【金像奖xjr不配,但制作团队配】 更有插科打诨,偏了题的人—— 【虽然但是,南导真的好美啊啊啊,颜狗的春天呜呜呜】 【大家,还记得南导上次戛纳获奖后的盛况吗,直接青年电影人代表了】 【咱就是说,南导的每一帧镜头都是我们专业新生膜拜的教科书】 【没课代表是吧?没课代表那我来总结一下,这位新生代女导演目前总共只拍过三部作品,三部作品全拿了奖,而且含金量都还不低,关键是人家还没过30岁,就nm牛逼得离谱】 【九敏,上天到底给她关了哪扇门啊?】 …… …… 那天“徐京冉影帝”的相关词条挂在热搜上整整四十分钟,各色人马,各路资本纷纷出动。 就在大家对这件事争长论短时,《大河》的制作团队,已经悄然开起了庆功宴。 因为徐京冉的影响力太大,张晓武挑选的这家会所名字特别简单——“onestar”。 这个地方因为保密性好,剧组才能如愿在透气的露天阳台庆祝。 那个地方正好能看见京城灯火和夜景,远处伫立着标志性建筑,道路纵横交错,而近在眼前的,是阑珊灯火,是纸醉金迷。 黄色的吧台灯光与蓝色地灯交织,融进黑夜里,喧嚣着不醉不归的架势。 六月京城,温风和煦。 她那天最后下的采访,匆匆赶到时,剧组人都到齐了。 总导演没到,谁也没想着开宴。 她手里提着送给徐京冉的礼物,踩着一双银色高跟鞋,细尖鞋跟“哒哒哒”地,张扬地响在会所大厅内,她快要到露台的时候,侧头看见旁边还有一道通向顶楼的楼梯。 于是停下脚步,故意指着那边,对旁边的服务生矜着声音问道:“那里是?” 服务生听说过这个女导演,都说她笑谈之间杀伐果决,女人起来又千娇百媚。 今日一见,杀伐果决未可知,可千娇百媚倒是真的,指着办公室的那只手,纤长白嫩,微微翘起一个勾人的弧度。 服务生收回视线,很是客气地回道:“那个是我们老板的办公室。” “哦,”她眼珠子一转,笑道,“那叫你老板一起来玩嘛,顺便认识认识,感谢他老人家特意给我们腾出这个地方。” “抱歉导演,我们老板从不应酬。” “哦,那算了。” 本来也只是客气一下。 她作了罢,推开了那扇门前,又莫名回头看了一眼那扇办公室的门。 onestar的老板在圈内几乎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试探什么。 纯粹好奇罢了。 她收回视线,扬起一抹标准的应酬式笑容,施然走了进去。 今天穿的是一条粉色贴身长裙,没什么稀奇,亮点全在后背,大片镂空的设计,只堪堪一条丝带绕过脖颈,坠在后背,若有若无地拂过她后背的蝴蝶骨。 门一开,动感的摇滚音乐便入了耳。 剧组的人等了她许久,正是谈笑时,见到她来了,纷纷高呼着。 正中间有个精致优雅的男人随着众人一起转头看向她,看她如一只妖精般笑着,也跟着微微勾起一抹笑。 “导演——”有人朝她撒着娇。 她笑得灿烂,随着音乐扭动腰际,展开手臂,缓缓转过身,偏头媚笑,肆意地向面前众人展示自己今日最美的后背风光。 身姿曼妙,轻荡随意。 在座都是开放的圈内成年男女,见状纷纷尖叫起来。 场子立马就被热了起来。 “南导,快来,张副导要醉了。” 张晓武红着脸在其中高喝道:“南导千杯不醉,今儿个来晚了啊,大家都甭客气,给我往死里灌她!” 她不理张晓武那人,只将礼物递给徐京冉,礼貌微笑:“生日快乐。” “恭喜南导获奖。”徐京冉接过蛋糕,轻拥着她。 “也恭喜你。” 二人轻靠,相互寒暄。 也意味着今年的最佳导演和最佳男主,同时荣归他们的《大河》。 那天庆功宴,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她是总导演,免不了一番应酬,许多人都轮番来敬着她酒,一杯又一杯地,喝到后面她都有点受不了,和张晓武很有默契地演着戏,靠着他装起醉来。 最后是张晓武撇开众人,拖着她去了洗手间,她才逃脱魔爪。 onestar的老板虽然身份成谜,但毕竟是个高端会所,平时很多圈内圈外的商业活动都会选择在这个地方举办,因此这家会所场地挺大,张晓武扶着她在服务生的带领下,走了半天,才找到了洗手间。 她整个人扑进厕所就开始吐。 也不是喝醉了,但就是胃里难受得想吐。 裙子被她弄得有些褶皱,她吐完后才感觉胃里清爽了,脸上带着妆洗不了脸,直接捧着自来水就喝了几口。 走出去后,看见张晓武一个人站在外面抽着烟。 见到她,还是习惯性地递给她一根,她接过,点燃。 烟雾徐徐,融进肺腑,她有种释放的舒畅。 “老大。”张晓武叫她。 “嗯?” “前几天我看见阿航了。” 阿航? 闻言她指尖的烟一顿,忽然便想起那段最苦的日子,情绪微澜,但又很快恢复正常:“哦,他怎么样?” “开了个工作室,娶了个媳妇儿,今年刚当爹,过得还不错吧。” 她笑起来:“挺好的。” 如他自己所愿,日子安安稳稳,不愁吃穿。 张晓武也附和:“是挺好。” 两个人说完后,都没有再开腔,只各怀心事,静静抽烟。 这么多年两个人相扶持着走过来,有些事儿,其实不用说,彼此也能明白。 一种奇怪的气氛涌动在二人之间,直到张晓武憋不住,一句话打破:“得了奖你怎么也不开心?” 她就知道。 “戛纳那次,我不也这样么?” 张晓武没了话说,白了她一眼。 那次就只有他一个人又是紧张又是开心。 张晓武转而又道:“徐京冉刚刚让我转告你,说是自己下部戏,想找你帮忙牵个线……” 难以降温 第68节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劲,加了句:“嘶,他最近怎么老躲着你,你们俩吵架了?” 她吐出青雾,思考了一下:“什么意思?” 说的是牵线这件事。 “就是想让你走郑老的关系,拉个投资。” 她又抽了口烟,没说话。 圈中人大多薄情,能称之为朋友更是少之又少,有利益的时候聚在一起,没利益的时候生怕惹来一身骚,捧着有价值的老人,踩着刚出头的新人。 现实得很。 而她现在之所以能这么风生水起,徐京冉当年出的力不可小觑。 当初,她获得戛纳最佳短片奖后,消息传回国内,的确有引起过小幅度的轰动,那段时间电视台以及各大型网络平台的采访纷至沓来。 后来又因为徐京冉在采访中的一句话,让她当时的热度更上一层楼。 当时主持人问徐京冉:“如果想拍电影的话,你最想跟哪个导演合作?” 本以为他会报出一些名导,却没想到他忽然说了个大家都没太多印象的:“南苡。” 然后对着镜头笑了笑:“最近获得戛纳短片奖的那个女青年导演,真的很有才华,我很喜欢她。” 采访片段一出,“南苡”这个名字便被再次推上浪尖,她被更多的人看到,也接触到了更多的项目。 这在她发展初期,简直是一道救赎的光。 后来两个人也当真如愿合作,但这次合作是双赢,之前欠他的人情,她可没还。 徐京冉今天这话的意思,也就是让她请郑老往酒桌上坐一坐,让投资商和其他制片人都心里有个底,其余的事儿一概不用管。 但是她得把这个人请来。 虽然她知道徐京冉接近她另有目的,但不可否认,自己也有利用他流量和热度的心思。 只是恩师那边…… 她叹了口气:“你觉得呢?” “帮呗,”张晓武无所谓,“就当找老郑讨个赏了,带他去吃山珍海味,他也不亏。” 她捻着烟,低头轻笑。 和她想得一模一样。 自打杀回京城后,她还一直忙着没去找过恩师,现在想想,也是时候回去一趟了。 那天散场后已经是很晚了,张晓武喝了酒,没能送她。 是徐京冉送她回去的。 她住的地方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区,是离京科大近,环境也还可以,所以才挑了这个地方。 徐京冉不方便下车,便将车开到了地下车库。 临下车前,一晚上都在欲言又止的徐京冉忽然叫住她:“南苡,上次跟你说的那个……” “算了吧,”她很是干脆利落,看见徐京冉眼里一闪即逝的落寞,分不清这人是在演戏还是真情,笑了笑,“徐影帝想找什么样的人找不到?就快饶了我吧。” 这人看着清风霁月的,野心却大。 养虎为患的事儿,她从来不干。 徐京冉被拒绝了,苦笑着点头:“好,那不打扰你,晚安。” 在她即将下车前,他忽然抬头问道:“可以抱抱你吗?” 南苡微怔,还没反应过来,徐京冉便直接将她拥在了怀里。 男人的香水味沾满她的鼻翼,她这时却隐约听见几声“咔嚓”。 是相机。 她迅速推开徐京冉,敏锐地转头去寻,车库里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怎么了?”徐京冉疑惑地顺着她的视线去看,“有狗仔?” “嗯。”她直视他,想从这人脸上看出点东西来。 他看着倒是毫不知情。 可徐京冉的团队是业内数一数二的,公关那边早就给媒体打过招呼,想着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大事儿。 于是她干脆作罢,开了车门后便离开。 徐京冉这人,混了十多年的娱乐圈,表面功夫最有一套,真信不得。 那狗仔说不定,就是他安排的呢? 如果是这样,那他想干什么? 她想着一些有的没的,等电梯的时候,忽然有个电话进来了。 她接起来,无聊地看着电梯门,礼貌道:“你好,我是南苡。” 对方没有说话。 悄然无声,那边没有任何动静。 “叮——” 电梯来了。 她走进去后,那边依然安静,于是又耐着性子问道:“你好?哪位?” 见对方迟迟不说话,想起这些年她也遇见过不少这种情况,大部分都是有事儿相求,却难以启齿。 这背后多的是麻烦事儿。 思定后,她还是疏离开口:“如果是工作上的事情,请联系张制片,如果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先挂了,感谢。” 然后,果断地掐断了电话。 作者有话说: 欢迎苡苡苦尽甘来归京啦~ 或许,看见我补上的番了吗?? 第52章 偶遇 京城丝雨, 绵绵下了一晚。 清早她掐着时间开着车,准备去一趟京大。 一是为了徐京冉那事儿; 二是她的确已经很久没有去拜会过恩师了。 这次总算是有借口有勇气让她迈出这一步。 老爷子到了这个年纪,其实已经不怎么上课了, 除了偶尔一次讲座,其余的时间, 都用来指导手底下那帮硕博研究生们了。 来时的前一晚张晓武给她盘点过现在老爷子的想法。 早些年老爷子也一直在打听她的消息, 但是她走的时候悄无声息, 当初的填在学校通讯录的联络方式, 不管是电话号码还是家庭住址全都是假的, 加上走的时候谁也没说,导致老爷子打听了几年, 都没有结果。 直到某次, 老爷子脾气上来, 一拍桌子, 直接怒了,骂了句“没出息的东西”后, 从此再没找过。 大家都知道郑老当年有多喜欢她,那真是把她当成了自己的接班人来培养的。可从那之后,再没听郑老嘴里提过一句她。 张晓武当时给她分析,说老爷子这几年, 要说心里没点气和埋怨, 也不是他的风格和脾性, 所以如果她回了京大找他, 会向她发什么难, 谁也不知道。 于是为了自保, 张晓武那天理直气壮地莫名“失踪”了。 她在路上给张晓武打了好几通电话, 全都是无人接听。 她气得笑了。 怂货。 从车后座提了一箱山竹, 在教学楼附近找了一圈,找到了郑老专属的电影研究室。 这个时间点估计还在上课,她探了一眼,果然,有个头发花白戴着眼镜正观摩着学生作品的老者,满脸严肃,眉头越皱越深。 那模样,多半是又要骂人了。 她微微笑,干脆去了老爷子的办公室等着。 办公室还是原来那个地方,安排在这里就是图清净,一般没人时候门会锁上,她便好整以暇地等在门外。 这个地方是三楼,她双手搭在栏杆上,看着楼下有一两个学生,正飞奔着赶去上课,青春洋溢,朝气蓬勃。 她恍惚了一下,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今年,都29了。 撑着脑袋莫名叹了一口气,视线胡乱地往对面教学楼一扫,却在扫过二楼间的台柱之间时,滞住。 一道高而挺的身影从教学楼中间穿梭而过,携着半缕阳光,晃得人有些怀疑是否是幻觉。 那个人就这么不疾不徐地走着,始终只看得见一道背影和侧影,她睁大了眼,努力去甄别那个人的正脸,可每每都正好被一重重的柱子和墙壁挡住,怎么都看不清。 可她的心脏刹那间便猛然跳动起来。 她想过很多重逢的场景,却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他。 昔日心头百般的柔情蜜意,经历昨日种种,皆化作寸寸割心断肠,拉扯着她的心扉。 她怎么会不认得,那道让她倍感熟悉的凛冽气场? 那是曾经与她共眠了三年的枕边人,曾经亲密得一睁开眼便能看见彼此的眉眼,即使是看不见正面又如何? 仅一道背影便够了。 ——温行知,好久不见。 她扭头直直追随而去,追到了对面教学楼的楼下,寻了半天都没看见人,却在一转头,正好看见马路对面停着一辆黑色巴博斯,车窗开着,他人就坐在车里,嘴里衔着一支烟,直视前方,漫不经意。 三年了,这人还是老样子。 车旁有个眉清目秀的女学生,低头娇笑,含羞怯怯,正在同他说话,他神情淡漠地听着,指尖有些不耐地敲打着方向盘。 难以降温 第69节 不到须臾,就见他断了女生的话,女生被噎住,一愣,还没下一步动作,他便径直开了车,扬长而去。 那辆车转了个弯,很快便消失在了校园林荫大道中。 还以为是搭讪,没成想是认识。 女朋友?还是暧昧对象? 她眸色逐渐变得清冷起来。 复杂地回头去看那个女学生,小嘴轻撅,像个使性子的小女生,一脸怨气地看着车消失的方向。 她本就对他知之甚少,更何况阔别三年,他全然退出她的世界。 她敛眉,驻足良久。 -- 再回头去找老爷子时,他已经下了课,正坐在办公室里,对着电脑看论文。 临近暑假,总是比平时更忙一些,老爷子虽是半退休的状态,但忙起来,也够呛。 放在门口的山竹还在,她朝里探了几眼后,走过去重新拎起,接着深吸口气,敲了门。 “进来。”浑厚老成的声音传来,听得她心头一阵慌。 她踱步进去,站在办公桌前,轻轻唤道:“老郑。” 郑立君闻声,微顿,抬起头。 那双藏在老花镜后的锐利双眼,在看清她后,竟渐渐染上了一丝惊愕。 她握紧了手中的山竹箱子,心跳如擂,想缓和气氛,于是咧嘴笑了:“不认得我了?” 老爷子好歹是比她多活了几十年的老狐狸,眼中的惊愕转个头便消失了,伴之而来的,是怨而怒笑。 郑立君冷嗤,酸道:“认得,怎么会不认得?前段时间刚拿了奖的南大导演么,这消息无孔不入的,我怎么不认得?” “……” 明知老爷子这是在怨她,她却接不住这种话。 当年和老爷子拌嘴,她就从来没赢过。 “您别这样……是我辜负您的期望,是我错了。”她低头弱弱道。 老爷子当年有多器重她,她如今就有多愧疚。 可是,她真的没有办法。 如果没有那样的家庭,她的人生会远比现在更加顺畅风光,只是现实就那样了,她一身凡胎浊骨,反抗不了。 老爷子鼻腔里哼了一声,低头没说话,只认真地批阅着论文。 她就默默站在那里,让老爷子拿她出气。她最了解他了,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可今天郑立君却没那个打算,只冷了她十来分钟后,在那段论文收了尾,才往上推了推眼镜,看了一眼那个焉巴的年轻女人。 成熟了不少,沉稳了不少,可同时装进眼里的沧桑,也多了不少。 当年的青涩毛躁丫头,如今也和所有人一样,历经世事,慢慢长大了。 南苡提着那箱山竹手有些酸累,正在思索着要不要厚着脸皮哄一哄这个怪脾气老头,却在下一瞬,听见老爷子慢慢悠悠地开了口:“这些年,很苦吧?” 没想到老郑会突然蹦出这么一句知心话,直戳戳地刺中她的软肋,眼泪险些落下。 苦。 怎么不苦? 那三年连梦都是灰黑色的。 她哽了又哽,却还是摇摇头:“不苦,只是让您费心了。” 之前拿了戛纳短片奖后回国,要不是没有老爷子在背后推波助澜,就凭她当时那个小热度,怎么可能拿得下官方主流认可的青年电影人代表? 老爷子懂她的意思,听完后竟然笑起来,乐呵呵地道:“有天赋的孩子,扶一把,也没什么。” 瞥了一眼她,见她眼圈略湿,大概是昔年遇上过许多不开心的事儿,低着眼,不肯多说。 托张晓武的福,郑立君是早知道她今天会来的,气早就提前发泄了一通,这会儿就只打算唬她一下就得了。 于是老爷子顿了一下,又慢吞吞地莫名问道:“今年多大了?” “29。” “还没谈恋爱?” 她浑然不觉:“没呢。” “正好,我这儿有个合适的。” 正沉浸在气氛里的南苡抬头:“?” 什么? 老艺术人的思维向来活跃,她一时有点难以跟上,老爷子却自顾自地说道:“是我外孙,今年都三十几的人了,还单着呢,三年前还是四年前,他爸妈给他介绍了个姑娘,当时他人在国外,非说不要。你要是不嫌弃,就便宜送给你了。” 南苡还是有点懵,嘴里只发出了个单音:“啊?” 郑立君以为她是不满意,便补了一句:“我那个不争气的外孙,虽说是个混账东西,但是好歹是个走正道的人,不会委屈你的。” “不……不用!”她结结巴巴地,越来越搞不懂这个老爷子了,奇奇怪怪的,让人一点儿准备都没有,把她接下来准备好的说辞都给打乱了。 “我一个人挺好的,没想那些,真的。” 老爷子轻嘁,笑了一下没说话。 她觉得此刻也是时候奔主题了,定了定神,道:“老郑。” 她单刀直入,生生斩断上一个话题:“过几天陪我吃个饭吧,是圈里人的局。” 郑立君是什么人?在这一行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前辈,什么局没会过,什么人没见过? 她这么一说,郑立君立马反应过来。 这臭丫头是拿他当枪使呢。 郑立君冷笑一声:“臭没良心的,还以为你真是来向我忏悔的,没想到是利用我这个老头来了?滚蛋。” “哪有!”她就知道会被误会,急得放下山竹箱子,想大声辩驳,到了头却势头锐减,小声道,“是因为这个饭局作借口,我才有勇气来的……” “去吧,老郑,就当我没钱还想请你吃山珍海味,你去了什么都不用管,其他的事儿都交给我,好不好?” 郑立君眉头一横,刚想继续骂,又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忽而顿住,抬头看了她一眼。 她真挚地冲他点头。 郑立君却高深莫测地笑了,答应道:“行,时间地点发给我,到时候我自己去。” 这次竟然这么好答应。 “好嘞,”她喜出望外地跑过去给老爷子捏肩膀,有点狗腿,“怎么能让您自己去呢,到时候我亲自来接您。” “不用,我万一顺便还有事儿,也懒得麻烦你,我就自己去,别管我。” 老爷子倔得很,这样推辞了几番后,她才勉强同意了。 -- 酒局是三天后,地点定在君华酒店。 帮人帮到底,那天她特意穿了件黑色的长礼服,深v露背,化着不浓不淡的妆,镜子里看着倒是人模人样,几分姿色。 以前她不爱打扮,在平安镇时,素颜朝天一张脸,喜怒哀乐全在脸上,可如今为了生存,偶尔倒是挺会利用自己的样貌,知道那些男的都在想什么。 走捷径,她最会了。 等着张晓武来接她的时候,她抽空点了根烟,没抽几口张晓武就来了,一下车,冲她吹了个口哨,笑得灿烂无比:“行啊老大,照您今晚这打扮,那部戏徐京冉拿不下,你都能给抢过来了。” 嘴贫。 她伫立风中,摁灭烟头:“联系老郑了吗?” “联系了,说已经到了,徐京冉团队的人也在等着了。” 这么快? 她提起裙边,上了车:“那赶紧走吧,别让人久等。” 老郑这人,最烦迟到了。 作者有话说: 温哥哥:我不值钱,便宜送:)? 第53章 酒局 徐京冉一行人就候在君华酒店大厅内。 刚刚来的路上张晓武老觉得不对劲。 按理说这种酒局, 怎么着也该是他们中间人和受托方一起到才对,这冷着高贵的受托方自己一个人去酒局算怎么回事儿啊? 别不是有猫腻? 难不成是想中途放他们鸽子? 她心里不安,这种事情老郑又不是没干过, 思量片刻后,还是给老郑打了个电话。 没人接。 她直觉不好, 太阳穴开始突突直跳。 很快到了地方, 老远便看见一群人冲着他们挥手。 服务生将车开走后, 徐京冉的经纪人华哥便亲热地挽上她的手臂:“苡姐, 好久不见啊, 想死我了。” 明明一周前的庆功宴上还喝过酒。 她也假笑着回应:“华哥怎么越来越帅了。” 华哥笑得跟朵花似的:“瞧您这话说得,大美女的夸奖, 那我可受着了?” 难以降温 第70节 徐京冉也走过来, 打量着她, 精致的脸挂着淡淡的笑:“今天很美。” 她依然客气:“谢谢。” 华哥视线在她身后搜寻, 问道:“郑老呢?郑老没跟你们一起来么?” 搞不懂那个老爷子想干什么,她只能找了个借口:“他说自己一个人坐地铁自在点儿, 就没跟着我们一起。” “哟?”华哥一脸匪夷所思,认真拍着马屁,“想不到咱们大前辈这么环保出行呢,都听见没啊, 你们都学着点, 看看人家大前辈的行事风格, 一点架子都没有。” 假得要命。 张晓武看了她一眼, 知道她在濒临爆发的边缘了。 华哥虽然人虚伪至极, 但毕竟是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的人, 能捧出几位顶流的人, 关系网和本事都不会差, 说不定以后还能用,于是在旁边轻咳一声,示意她冷静。 她平了心神,皮笑肉不笑地说:“他老人家就这样,几十年的习惯了,大家做自己就好。” 话音刚落,便看见酒店外开进来一辆黑色的suv,大大的一个“b”型车标,在夕阳下傲然地泛着光。 众人眺望过去,一时寂静。 这时,身后的工作人员里有人一眼认出那辆车,惊呼道:“我靠,巴博斯?” “什么八博士九博士?” “千万级别的大g,巴博斯啊大姐。” “噢,皇城根下,巴博斯……也正常啊。” “看车牌说话,谢谢您。” 那人顺着话看去——京a开头,后头连了一串吉利的数字。 车牌比车还值钱。 她听见有个新人倒吸了一口气。 倒是那些常年混在圈内的人,对这种权贵见怪不怪了,见状,也只是感慨道:“奶奶的,又是哪家的公子哥跑这儿来消遣了?” 有个工作人员声音大了点,华哥回头轻啐了一声。 南苡也跟着回头去看那辆传闻中的巴博斯,有点熟悉,像是…… 她倏然愣住。 张晓武这种财迷都直接看傻眼了,完全顾不上她陡然生变的情绪,只恨不得冲上去摸几把手,拍几张照。 众人眼里的巴博斯开近了,气焰嚣张地停在了酒店面前,服务生跑着上前,替车主人拉开了车门。 一条长腿利落迈出,踏在了地上,车主人高挺的身影也随之晃了下来,背对着他们时,随手将车钥匙扔给了服务生。 南苡她们就站在酒店大厅,不远不近的距离,正好能看清那人双手插兜,然后,转头。 众人皆愣,唯有她和张晓武,那一刻仿佛忘记了呼吸。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轮廓,却穿着不熟悉的黑色衬衫,宽松西裤,周身凛冽神圣,像遥不可及的梦。曾经被她故意扒开扣子,肆无忌惮地抚摸过的结实身体,此刻也随着他的一举一动,正在刺激她的所有感官。 温行知。 那个名字,曾刻在她心上。 有资历老的工作人员觉得这人眼熟,认出了他:“那个好像是……温家公子吧?” “就是温公子,啧,巴博斯配温公子,绝了。” 资历尚浅的人听不明白,便悄声问了句:“什么来头啊?” 有人笑了,眼神暗示性地瞥向酒店中央的那面旗帜,然后做了个口型:“温家,大资本。” 新人恍然大悟,明白过来后一脸讳莫如深。 南苡直直地看着他,他身侧跟着个服务生,服务生正在询问他的需求,他却沉默不语,眸光淡淡,挽间的手表有金色的光泽。没走出几步,忽而顿住,然后举目朝着他们这边看过来。 她感觉这群人顿时噤了声。 耳畔静然,世界归寂。 他在看见他们后,脚下微旋,徐徐动身迈腿,一步一步地,像是电影里的慢动作,一举一动都是帧画,印在她脑海里,深刻无比。 她屏住了呼吸。 他慢慢地走到他们跟前站定,目光扫视众人,掠过最前排惊愕的华哥,越过呆愣的张晓武,最后堪堪停在她的脸上。 两人的视线,时隔三年,再次在空中交汇。 他漠然得叫人生畏。 是他先移开的眼,开口:“郑老的学生,是哪位?” 声音清冽淡漠,掺着明知故问。 他与她两年的光阴,怎么会不清楚她是师从郑老?这番故作不识,是摆明态度了。 她没说话,低头,盯着他的鞋尖。 连一向聒噪的华哥都愣了,有点摸不清状况,半天才吐出一句:“郑老和温公子这是?” 温行知轻轻一句话便拨了过来:“那是我外公。” 随后又解释了句:“老人家今儿身体不好,特意交代让我来办这事儿,不算委屈吧?” 不委屈!一点也不委屈! 郑老从业几十载,根基深厚,低调做人,从未对外声张过自己的背景,这么多年也不敢有人深扒,就算是深扒了,也没人敢爆出来。 所以外人只知是实力雄厚,却不知竟然是…… 华哥大喜,围着温行知谄媚不已:“就怕温公子觉得委屈,咱们哪儿会委屈呀?京京,快过来给温公子打个招呼呀。” 徐京冉踌躇着,上前正准备与他握手招呼。 温行知却笑得很淡很疏离,略过了徐京冉,只提醒道:“所以,中间人是?” 众人陡然清醒,才发觉这不合规矩,都转头看着沉默至今的南苡。 徐京冉被莫名冷落了,一愣。 了解南苡的人都觉得怪异,往常碰上这种大人物,依着这位南导的性子,早就仗着自己美艳,一脸花枝乱颤地攀附上去了。 今天倒是格外沉默。 还是张晓武推了推她,牙缝中挤出一句:“老大,你他妈愣着干嘛呢!” 大资本啊! 用你那张男人都喜欢的妖精脸去哄啊! 别的不好说,老情人还不好哄么?上啊! 她四肢僵硬,浑身都不自在,被推了后也无动于衷,像只提线木偶呆呆地站在原地。 张晓武没办法了,总不能冷着人家,便只能硬着头皮上。 旧人狭路相逢,互作不识,这场面怎么想怎么怪异。 张晓武努力挤出一丝笑,刚想脱口一声“行哥”,转头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客客气气地称道:“郑老的学生,鄙人张晓武,久仰温公子大名。” 说着朝温行知伸出手。 温行知眼波无澜,盯了那双伸过来的手几秒,而后与之交握,力道轻而淡。 一群人赶紧拥着温行知往包间里走,众星捧月的模样,倒叫她想起当年李成章对她说过的话—— “你要是以后能有机会了解,就知道我这么称呼,还是太客气了。” 当时她不懂,可现在明白了。 就着一身金尊玉贵,动动手指,便能让一群人为他前仆后继。 好一个,温公子。 十来个人热火朝天地到了包间门口,然后便是与王导的会面,交谈。 王导是影视圈里老一辈的导演了,四十来岁的年纪,有作品有资源,腰板自然也硬,这个局要不是因为郑老的面子,压根就攒不起来,今天本就打算敷衍一下,想着好歹是个影响力非凡的顶流小生。 说实话,王导也想过他们会搬救兵,说辞都准备好了,只是在见到来人时,还是愣了。 南苡当年跟过王导的组,两个人的关系建立于郑老,她第一个上去和王导寒暄,王导同她握了手后,神色复杂地看向她身后那位:“什么风竟然把行知也吹来了?郑老呢?怎么没来?” 就一个寻常的片子,引来温氏的驻足,实在有些……大题小做。 南苡总算是恢复了正常,夹在二人之间璀璨生笑:“是这样,老师今天身体欠佳,特叫温公子代劳,王叔,不会嫌弃吧?” 王导怎么会嫌弃,连连摇头失笑:“你这丫头……走吧行知,入上座。” 温行知护着王导,淡笑推辞:“今儿您是主,您上座。” 几位导演和演员经纪人纷纷入了座,工作人员安顿好了一切后,便替他们带上了门。 她资历浅,在一众导演制片里,坐在了最后,左与张晓武并肩,右与徐京冉并靠。 气氛很是融洽,都是混多了场面的人,说起话来,都是暗藏玄机你推我往,她时不时跟着娇俏地附和一两句,总能引得满桌大笑。 她今日刻意打扮过,一身冰肌玉骨浑然天成,巧笑嫣然的模样,引得桌上好几个导演频频向她投去目光。 终究是变了许多。 如今这模样,与当初那个在平安镇时,总爱素着一张脸肆意大笑的人,天差地别。 张晓武自然地给她倒上一杯酒,低声同她说道:“老大,活过来了?” 话里尽是揶揄和取笑。 她瞪了他一眼。 徐京冉却问道:“南导和温公子认识?” “不认识。” “不认识。” 她和张晓武异口同声。 张晓武警惕着徐京冉,而她随手撩了一下头发。 徐京冉也不是什么愣头青,这点微妙的气氛,在刚刚温行知走过来时,就已经看破了。于是笑笑不说话,低头时,心思乍起。 难以降温 第71节 这顿饭几乎和以前的饭局没有什么差别,前半段一群人敬酒客套,重心全放在主座上的王导,以及左边的温行知。 南苡看得出,人人都在浑身解数地想讨好温行知,那个选角导演甚至还站起来应景作了个诗,明里暗里都在吹捧着他,温行知也只是客套地举杯回敬,整场下来,从容不迫游刃有余,话不多,却每句都在关键。 她却看出来他这是心情不好。 南苡默不作声,饭局后半场的时候,趁机溜出去打了个电话。 那边刚一接起来,她就瓮声瓮气地问道:“老郑,听说你身体不好啊?怎么了?” “老毛病犯了,咳嗽得不行,”郑立君毫无表演痕迹,“医生已经来瞧过了,没事儿。” “哦……”她指尖划着盥洗台上的水。 “见到了?” 她指尖微顿:“什么?” “我那个不争气的外孙。” 她努嘴,见到了。 那人见了她,心情差着呢。 老郑也是,哪有想给人相亲还搞偷袭的? 她转而一想,忽然问道:“你说他三四年前,是在国外?” 郑立君说是。 她拧起眉,三四年前,他明明和她在云城成日厮混,片刻不离,怕不是瞒着家里人的。 她叹息,懒得想,也不重要了。 又和郑立君简单说了几句后,她便收了线,打算原路返回。 却在进门前,被华哥拦下。 华哥拉着她往反方向走,到了通风口处,递了她一根烟,她微愣,搞不懂这人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接过后,华哥又主动给她点了个火。 “苡姐,真是感谢你帮了大忙了,”华哥捂着嘴巧笑,看着她如同蓬荜生辉,“没想到您这本事是真大。” “咱们家京京能遇见你呀,真是福气。” “京京啊,特别想演这个王导的戏,之前我们还在愁呢,王导出了名的不爱用流量小生,固执得很,今天这顿饭就算是借了郑老的面子,那也是凶多吉少。结果我刚刚在会厅看到温公子的时候,就知道今天这局呀,真是稳了。” 说完,还扬起脖子娇笑了两声。 她抽了两口烟,没说话。 她断定华哥将她拖到这个地方来,不止是为了感谢她。 一定是有别的事儿,才这么专程将她拦住,躲到这种没人的地方。 果然,几口烟后,华哥开始正式切入主题:“苡姐,听京京说,你是认得那位温公子的啊?” 她含着烟,动作微怔,瞬间明白过来。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来了? 莫非这两个人,是想拿下王导,顺便拿下温行知,鹬蚌皆得? 她心底里嗤笑,明面上仍装得一副无知样,缓缓开口:“我不知道徐京冉是怎么看出来的,但我说实话,不熟。” “嗐,南导,可快别骗我了,”华哥妖娆地站在窗口边抽着烟,回眸笑道,“您是郑老的爱徒,温公子是郑老的外孙,这么些年来来往往,要说没一点交集,楼下的三岁小娃娃都不信呢。” 她被这话噎住,沉默。 的确很奇怪,她和温行知当初都是郑老身边联系最频繁的人,却连半点交集都没有。 但事实就是这样,她真的从未见过温行知,也没有半点印象。 她就算是如实相告了,估计华哥也以为她是推辞。 “我为什么要帮你?”她低头弹了弹烟灰。 干脆直接挑明利害,你来我往,利益至上。 华哥正是此意,眼中精光乍现。 “听说南导一直想稳在主流导演圈?可那边的导演们都是自成一派的,就算是温公子这样的人,也是难以插手的,南导……”华哥眯起眼笑了,烟雾中显得颇有几分深不可测,“我知道您本事大,只要您帮咱们搭上温行知这人,主流圈,我保您有个位置。” 她一手托着另一只手臂,捻着烟,悬空半举,听了这话后仰头笑出声。 终于还是点了头。 “好,一言为定。”? 第54章 蓄意 她与华哥达成协议后, 便一前一后地回到了饭桌上。 桌上言笑晏晏,热度不减,只是进门后, 有几个导演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今天是精心捯饬过自己,挑的这条长裙不紧不松, 正好包裹着她的身躯曲线, 走起路来摇曳生姿, 挂着浅浅笑意, 模样勾人得很。 这一桌子里, 她比那盘中餐更诱人。 刚落回座,南苡便听见对座那个制片人道:“南导如今可正是春风得意呀, 这几年拿奖拿到手软, 我们这群老油条, 可比不上咯~” “老李, 人南导可是郑老爱徒,你有没有点自知之明呐?” 似警告, 也似玩笑。 “啧,自知是个老油条么不是?” 一番拉扯,众人皆笑。 南苡却心里暗骂。 这一顿夸赞吹捧,她一个小辈不得给他们陪酒敬酒? 老东西, 拐着弯要灌她酒呢。 张晓武机灵, 赶紧给她倒了酒, 她捧杯站起身:“您就别捧杀我了, 我哪有李导演厉害呀, 一部戏换五个女伴, 这种我可是想都想不着。”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 李导演私下人就这样, 他自己也毫不掩饰,身边的人乃至他自己都爱拿这种事情出来谈笑。 但在南苡眼里——不是好人。 和那人一样。 她悄悄扫了一眼主位方向。 “牙尖嘴利,”李导演笑道,“行知啊,你回去了,可得让郑老好好收拾这个丫头,这么多年不见,都敢拿我们这些叔伯打趣了。” 温行知闻言,微微抬头,目光直朝她而来。 她也扭头看去。 两个人视线正好轻碰。 是他先转开的眼,敛眉淡笑道:“我可没那个本事。” 腔调里拿捏着他惯有的散漫,像是推辞,又像是别的意思。 南苡心头一跳。 这个话题很快就过了,桌上的人聊天又聊到了其他的地方。 张晓武意味深长地举杯灌了一口酒,趁着无人注意时,鼓起勇气凑过来,说道:“老大,我怎么觉得行哥对你还有意思呢?” 有吗? 她状似无意地朝那个方向瞥去,席间有人说起了圈内某位明星的笑话,大家都在附和谈笑,也就他,笑不达意,甚至微微有些不耐。 他掩饰得很好,外人看不出他在敷衍了事,她却看得出。 面前的那一小块儿桌布,白色锦缎染了几滴红酒,像玫瑰一般寸寸洇染,她忽而扬唇笑了。 有没有意思的,试试不就知道了? 她故作姿态,伸手便打翻了自己面前的红酒杯,大片红酒渍浸染了桌布,她低呼出声,险险避开。 但也正因为这样,她站起身的动作略显突兀,一桌子的人都朝她看了过来。 张晓武猜到她想干什么了,眉头一挑,笑起来。 “呀,都淋湿了。”她说的是桌布。 “怎么回事儿?快让服务生进来。” 说着,便有人叫来了服务生。 服务生的素养很好,简单处理后,那地方倒是干净了,只是一片红酒渍看着不太痛快,她便趁机笑道:“这个地方空调老对着人吹,头都疼了,魏制片,咱们俩换个位置嘛……” 饭都吃到这个阶段了,其实坐哪儿都不重要了。女人柔媚无骨地说着空调对着她吹,她今天穿得的确也少,想换位置情有可原,可为什么是魏制片? 魏制片狐疑地抬头,见她盈盈轻笑,眼波不住地往他身侧的温行知身上流转着。 魏制片茅塞顿开。 原来是佳人有意,蓄意为之。 这种风流的事情在酒桌上常见得很,庸俗的男人们乐于看女人主动的戏码,算是一种恶趣味,也算是人天生就有的八卦心。 更何况,今天这场上,有了个重磅人物,却没亮色点缀,怎么看都不对味儿。 南苡最清楚圈里这群人的德行,略加利用,能达目的就行。 只见魏制片乐呵呵地起了身:“好好好,你来我这儿,我这地方吹不着空调,别把咱们大美女冷着了。” 她施然走过去,盯着各路复杂的目光,在温行知身边缓缓落了座。 都等着她下一步举动呢。 她也不负众望地朝温行知举起杯,娇俏的声音低旋在二人之间:“温公子大名,南苡久仰。” 话中清甜娇软,添了几分蛊惑。 真像是风月场合里,娱圈新贵初识京城公子哥,春风一度,好不风流潇洒。 难以降温 第72节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没有半分女儿家的羞怯。 那是她过去三年里日思夜想的脸,要不是一直魂牵梦萦地记挂着他,她哪里会有资格像如今这样,一步一步地走到他的跟前,与他相见? 温行知却连个眼神都没递给她,只是在二人碰杯时,他略略抬头,与她对视。 清脆的杯子磕碰声响在两人之间。 她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却让自己的落寞在眼中一闪而过。 交汇不过三秒,他没什么情绪地移开,将那杯中酒一饮而尽。 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应该说,在场的人都没将他们俩这场短暂风月放在眼里。 温行知其人,稍微了解点的都知道,他虽不似其他公子哥一般胡闹妄为,花天酒地,但也算不上多正的人,瞧得上眼的姑娘自然有戏,瞧不上眼的……便譬如今日这位南导。 她靠在椅子上,身边这人依然对她爱搭不理,冷着她,让别人看她的笑话。 最后也只笑了笑,没放心上。 一场酒局罢了。 她清醒得很。 -- 那天南苡提前离了席。 那场酒局快到尾的时候,张晓武喝醉了,她怕他失态,打过招呼后,扶着人就走了。 她也喝过酒,两个人开不了车,徐京冉和华哥的追出来想送他们,她笑着笑着就把人拒了。 不是什么熟人亲人,这条回家的路,又怎么会让人随便送? 出了酒店后,两个服务生架着烂醉的张晓武,在京城高峰时刻的路段,拦了半天的车,不是有客就是没油了,她安静地立在旁边,丝毫不关心张晓武的死活。 拦车拦了半个小时。 车水马龙的道路亮着昏黄路灯,南苡抬表看了时间,晚上九点整了。 她低头不语。 人没来。 她放弃了。 思量了一下,直接从服务生手里接过张晓武:“好久没跟你一起走过路了,咱们俩干脆走回去吧?” 张晓武能站稳,意识却处于半清醒状态,他倚着南苡的肩膀,还不忘关心她:“老大,你穿着高跟鞋呢。” “我脱了就行了,”南苡肩头顶了顶张晓武,“走不走?” “走!走!”张晓武莫名亢奋,拍了拍服务生的肩膀,“谢了哥们儿,小爷我……自己走回去了……” 她牵着踉踉跄跄的张晓武,两个人慢慢地朝着东边的方向走去。 林荫大道边的行道树郁郁葱葱,投下一片昏黑阴影。六月的温度还没那么闷热得慌,她向来贪凉,穿着这么薄而露的裙子,在风中显得有点单薄。 她这些年是真的拼了命地劳碌,人都瘦了好多。 以前脸上还有点肉,看着盈盈动人,瘦了后轮廓是愈发清晰了,可削尖下巴总让人觉得有点心疼可怜。 张晓武“啧”了声,醉醺醺地脱下外套给她披上,嘴里还嚷嚷:“你怎么老这样啊,不爱惜自己身体,以前还有行哥惯着你,现在行哥都不理你了,看谁管你。” 脑子不清醒,说的话倒是清醒得很。 她气笑,踢了他一脚,高跟鞋的鞋尖刺得张晓武生疼,抱着腿便嗷嗷乱叫:“嘛呢!我金刚芭比的腿也是你能踹的?!” 她噗嗤笑了。 一晚上压抑着的心情,此刻总算是被逗得放松下来。 张晓武好了伤疤忘了疼,揉着腿,忽然抬头问她:“老大,等到行哥了么?” 喝醉了酒的人就是这样没头没尾的,她摇头。 他在生她的气。 “哦。”张晓武低头,片刻后又抬起,“我帮你叫车!” 她嗤然,这会儿能叫到什么车? 但她很快就为自己的自以为是付出了代价。 张晓武那通电话打出去后没十分钟,一辆红色卡宴便停在了他们面前。 车上摇曳下来一个美丽女人,最新款香奶奶小裙子,踩着一双闪闪发亮的高跟鞋,扭着小腰便朝她们走过来,昂首挺胸的,像个傲气的小公主。 南苡觉得这女的熟悉得很,定睛一看,顿时如遭雷劈。 娄银! 是她的死对头,也是她当年恨不得掐死的女人! 她猛吸一口气,不可思议地看向张晓武:“这就是你找来的车?” 张晓武眯起眼睛看了看来者,确认了那张脸后,果断点头:“对!” 她当初怎么就这么舍不得一脚踹死他呢?! 娄银也看见她了,满脸的担心和慌乱在一见到她后,陡然一变,傲然挺胸鼻孔朝天,斜睨着她:“张晓武,你怎么不说还有别人啊?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你现在也可以走。”她冷冷道。 娄银轻嘁:“我又不是来接你的。张晓武,走了!” 她内心却暴躁得想把张晓武拖到路中央打一顿,这厮什么时候背着他和娄银关系这么好了?! 她咬牙轻笑:“还不赶紧上车?人叫你呢。” 张晓武就是缺了一根筋,摇摇晃晃地起身:“老大,走啊。” “我不去。” “她不去。” 她和娄银同时出声。 互望对方一眼,气焰嚣张,谁也不让谁。 她扭头就走,娄银架起张晓武就往车里拖。 娄银扶着张晓武上车后,从她身边目中无人地疾驰而去,张晓武那真是全程都没反抗过,就这么乖乖跟着娄银上了车。 她赌气,一个人闷着走了很久,最后累得坐在了路边,脱了高跟鞋,揉着发疼的后脚踝,脑袋里想的全是张晓武和娄银这俩人勾搭成奸,抛弃出生入死的好友画面。 赌气般地踢了一脚旁边的鞋子。 晦气! 她拉了拉开叉的裙子,遮住了自己的腿。 “滴滴——” “滴——” 一阵车笛声突然在她身后响起,像是被拦了路,有些不耐地摁着。 她本没搭理,可那车又滴了好几次——像是滴她似的。 她转念一想,自己这是在人行道,滴她做什么? 于是瞪眼回头,透过车窗,对上了里面那双冷淡沉静的眼眸。 她微愣,心中霎时翻涌起复杂的情绪。 片刻后却笑了。 温行知。 终于还是来了。 作者有话说: 回了老家,老家没电脑,手机码字好慢,先请两天假昂? 第55章 叛徒 夜幕降临, 热气散尽。天空上方乌云密布,空气潮湿沉闷地压抑而来。 有点点雨滴打在车窗上,车内浮光掠影, 城市华景转瞬即逝,她一扭头, 看见了车窗上男人的侧影。 怔然片刻后, 见他视线微动, 又随即恢复正常。 她拉下倒车镜, 看了眼自己的妆容, 除了唇上少了些许亮红,其余的, 都恰到好处。 只是如今这张脸放在花团锦簇的京城里, 虽略有出色, 但总不及有人早已司空见惯。 她推回了镜子, 轻轻的一声响,让寂静沉默的车内, 泛起了一丝涟漪。 她憋不住了。 靠在车座,有意无意挑起开叉的裙边,翘起二郎腿,软声道:“喂。” 她转头去看他, 眼泛潋滟:“聊聊?” 温行知开着车直视前方, 散漫的眼神却告诉她——他兴致缺缺, 没功夫聊。 她猜到了, 继续笑着, 却装出几分落寞:“现在, 连话都不愿跟我说了?” 那人依然没搭理她。 车内气氛透着古怪的寂静, 他虽什么都不说, 态度却一目了然。 她一边玩着腿上衣料,一边想着,他以前哪里舍得这样对她? 以前……不管白天夜里,他疼她都来不及。 再看如今他这模样,好像说放下就放下了,老死不相往来,绝不继续纠缠,还……真是绝情。 手机这时响起,她掏出来后,发现是老郑的消息: 难以降温 第73节 “回家了?” 她回了个嗯。 老郑没多久便又问过来:“自己回去的?” 她看见消息后一愣。 听这话的意思,像是知道有人会送她? 她皱眉轻挠额头,瞄了一眼开车的人。 心下顿时了然。 难怪这么不耐烦呢,原来是受人胁迫来的。 她还以为…… 心里涌上的复杂情绪,短暂之间竟然有些难以消化,最后逼得她轻嗤一声讽笑出来。 是在笑自己自作多情。 她笑着叹了口气,收回视线,本本分分的,不再言语。 窗外雨开始潺潺下起来,打在车窗上,她看着看着,忽然摇下了车窗,任由雨水飘进来,浸湿车内上好的皮具。 她伸出手去迎那雨水。 六月暑气隐现,下的雨,却冰沁人得很。 和风拂过她的发丝,散乱打在眼前,她用手拢了拢,看着后视镜里的自己。 眼神变了。 少了当年一份纯粹,变得深沉复杂,笑起来依然留了几分妖精残影,却总找不到当初那个感觉了。 经历那么多破事儿,谁还能保证一身清正? 温行知。 她心中默念这个人的名字,伸手轻点镜中人,有雨水顺着她指间下滑,她轻轻笑了—— 你是我的。 -- 到了小区门口,雨下大了,她那只脚还没碰到地,便光速缩了回来。 车门再度被关上。 染着丹蔲的手指敲了敲他的车背,暗示着:“雨好大哦。” 温行知瞧了她一眼,没急着搭理她,不慌不忙地点上了一支烟,烟味弥漫在车内,也将这个男人沉入了缭绕青雾中。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极其讲究地收合,将火机把玩在股掌间。“嗒”地一声,火机亮起,接着又被他单手覆灭,如此反复——是某人沉思时,惯有的动作。 她看着,等着。 心中默数着次数,直到第十三次合上火机后,他没再挑开,手指停在盖上,接着,那双手又移开,搭上了安全带扣,轻摁解开,然后下了车头也不回地淋进雨里。 漫天雨幕中,她看见他推开了一家便利店的门。 五分钟后,他再次推门出来,手里多了一把伞。 她愣怔。 他就这么逆着光,撑着那把伞,朝着她缓步走来。 夜是黑的,他的衬衫也是黑的,唯有那把深红色的伞,是今夜的点缀。 三年的时间,她变了很多,他却还是原来那样,清闲散漫,无事一身轻。 也就是今晚才彻底明白,原来他的万事气定神闲,都是来自于他本身的强大底气。 她一个从底层深渊里举步维艰攀上来的人,不到三十的年纪,一飞冲天,凭着一身本事才得以站到如今这个地位,这样,其实对于多数普通人来说,算是顶优秀的了。 可那又怎样呢? 有的人,生来就在天上。 所以这样一个人,当初能陪在她身边,在平安镇和云城那样的地方,一待就是整整三年,真的已经是,很好很好的了。 她趴在车窗上,看着那个身影轮廓挺拔俊秀的男人,仪态卓越,端肃宁静。 他走到她的车门边,替她开了车门,站在雨幕里对她说:“下车。” 她倒是听话,只是在下车前,先脱下了脚上那双羊皮底的高跟鞋。 光着脚踩进车下的污水里,白皙葱嫩的脚背霎时被污水杂质沾染,关上车门后她没动,却一把抓住了伞柄,还有他即将脱离而去的手。 两个人在一把伞下,一时半会离得近,而她没了高跟鞋,矮了他一截,视线正好落在他打湿了的肩头上。 他低眉俯视她,能清晰看见她仰起一张小脸,对他轻道:“不再送送?” 意图明显得不能再明显。 夜色里分不清他的情绪,他今夜的话少得可怜,尤其是对她。 他像是听了个笑话,嗤笑一声,漫不经心地移开眼:“我与南导,很熟吗?” 她尽是磊落无辜:“不熟会在一张床上睡三年吗?” 一句话,挑开二人今晚的所有心照不宣。 装得再陌生,再疏离,到底也曾是共枕三年的爱人。 这三年的情爱与细腻时光,他们曾将彼此融进了自己生活的各个角落,是清晨睁开的第一眼,也是夜晚共眠时的最后一眼。 放没放下,别人看不出,只有自己心里最清楚。 他的眼神在她话音刚落时,忽然便与黑夜融为一体,刹那间风起云涌,如同寒窖深渊。 他抬手便捏住了她的下颚,指间微微发力,带着几分暴戾与仇怨,女人皮肤嫩滑,在他掌心之间的那块皮肤很快便泛了红。 他用力到她觉得自己骨头都在生生作疼。 他省了力,只迫使她靠近直视他,她却疼得微微抽气,下意识抓着他的手腕,却没反抗,直直看着他。 她望进他的眼里。 他毫无波澜的眉眼终究是染上了怒,眸中冷冽生寒,看得她一阵阵脚底发凉。 没几秒,她眼眶便开始忍受不住而不自觉湿红。 知道他的脾性,做事干脆利落,能一次就说清楚的话,绝不放到第二次。 他逼近她。 时隔三年,他总算再次看清她的脸。 这张脸,在今夜毫无疑问是一道绝佳肴色,他瞧得清清楚楚,刚刚在酒局上,那群混在圈内几十年的男人们,对她怎么可能没一点觊觎采花之心? 她倒是聪明,自发地攀住他,仗着身后有郑老爷子,他是郑老爷子的外孙,直接绝了大部分人的心思。 曾经身处平地时她虽机灵,却远没有今日这样世故慧黠,精明算计。 到底是蓄意,还是真心? 他冷了声,一字一句,从牙缝中挤出。 “当年是你铁了心要分手,是你说的不要我。” “现在这又是做什么?南苡,我看着那么好答应,任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你凭什么?” 他的怒意清晰而痛快地袒露在她面前,熟悉的低沉嗓音,藏着克制的狠厉,听得她微微一愣,半晌说不出话来。 鄂上的力道倏然抽离,他的气息慢慢远去,转身没入雨里,没任何留恋地上车、离开。 她却顿在原地,打着那把伞,看着那辆车渐渐消失在视野里。 没穿高跟鞋时,长裙曳地,她本来攥在手心的裙角,却因为方才和他一番争执,不自觉松开了手。 裙边被污水逐渐濡湿,贴在她腿边,她没心情打理,那条昂贵的裙子就这么废了。 早就该知道的,这个男人,没那么好哄。 她提起了裙子,转过身,在雨里慢慢踱步回家。 开了门后,屋内灯火通明。 今天家中竟然有人。 南楠盘着腿坐在沙发上,正吃着薯片追剧,见到她,惊愕道:“姐?你回来啦?” 她也有点惊,小姑娘之前国外竞赛去了,这才多久,就回来了? 两姐妹自从回了京城,一个忙学业,一个忙事业,一年到头其实都没怎么见面。 南楠大多数时候都住在学校,很少往家里跑,一来是出入校园不方便,二来是学校更方便学习和研究。 而她要么是泡在剧组,要么就是流连于各种交际,家也不怎么回,随便找个酒店就住下了。 南楠听了她的询问,“啊”了一声,道:“这次时间比较短,所以回来了,加上快放假了嘛,我就没回学校,直接回来了。” 她了然,走进屋内开始脱鞋脱衣服。 这些年随意惯了,以前最累的时候,一回家就直接脱鞋脱衣服,洗个澡倒头就睡。南楠见怪不怪,只无奈地拉上窗帘:“姐,你能不能别老是……” 她在浴室门口茫然回了头,南楠见状,忽然又不忍说她了,便摇了摇头,继续看电视。 等到南苡再出来,南楠那部偶像剧正演到男配女配齐齐上演大撕逼,南苡跟着在沙发上坐下,抽空瞥了一眼,又无语地转开头。 自家亲姐好歹是个实至名归的大导演,可南楠的品味,倒是一点都没被她渲染。 老爱看这种肥皂剧,都是当年课堂上被当作反面教材的老套剧情和流水线创作手法。 她歪着身子倒在沙发扶手上,看着南楠笑得四仰八叉,莫名地,也跟着笑了起来。 半年没见,好像又成熟了一点。 当年在平安镇时连话都不敢说的怯懦小姑娘,如今,亭亭玉立完好无损地在她身边,悄然之间便长成了大姑娘的模样了。 这些年的吃过的苦和折腾过的累,总不算是白受。 她感慨起身,给醉鬼张晓武打个电话去问安。 难以降温 第74节 没人接。 她努嘴不爽。 想起今晚他和娄银相携离开的画面,顿时不痛快起来,收了手机,打算明天等张晓武酒醒了再去算账。 她想着不管怎么样,张晓武这种看似孟浪,实则保守的老男人,怎么着都不会带着女人回家过夜。 昨晚虽然醉成那个样子,但至少分寸是能把握住的。 而且,还是在对方是娄银的情况下。 然而她再次失算。 张晓武就住在她楼下,第二天她敲上门的时候,已经中午十一点,这个时间段,张晓武早就醒了,可她却摁了好几次门铃都没人理她。 她实在受不了了,刚准备猛拍大门的时候,门开了。 她的视野里缓缓出现一个光着上半身、不修边幅的男人,看得她一愣,这厮竟然还在睡觉。 “张晓武你什么意思?”她单刀直入,横眉冷道,“你是离开了京城太久,忘了我和——” 后半句还没说完,她的话便戛然而止,表情像吃了屎一样地盯着张晓武身后那道忽然晃过去的白皙大腿。 张晓武宿醉头疼得很,刚醒过来还没回过神,见了她,还在奇怪她今天为什么不大方自然地进屋,朝她挥了挥手:“老大?” 而南苡,早已经僵立在门外,失语凌乱。 她不瞎。 且确定刚刚那个,就是娄银。 她忍住爆粗口的冲动,一把掀开张晓武,直直冲进去,正好和厨房门口的一个女人对上眼。 那个女人神气十足地倚在门边喝着水,身上还穿着张晓武的衬衫。 都不是什么纯情男女了,孤男寡女,宿醉一夜后还穿着男人的衣服,她怎么可能会看不懂这其中的微妙玄机? 她抱着手臂,冷睨着面前两人:“什么时候开始的?” 张晓武特怕她动手揍人,谄媚地围在她身边:“没多久……” 娄银却翻了个白眼,仰着下巴挑衅:“你们刚回京城没多久,算算,快一年了吧。” 靠!都他妈快一年了。 她拳头倏然一紧,被气得差点吐血。 张晓武也怕她真的吐血,别人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的血海深仇,可张晓武作为亲身见证者,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两个人交锋起来,一个气焰嚣张,一个柔中带刚,那架势都是恨不得弄死对方。今天让他这个强势惯了的老大,突然接受这么刺激的消息,实在是有些……难为她了。 他轻咳一声,决定插科打诨:“老大,娄银可是你的头……” “张晓武!”娄银突然吼住他,截住了他接下来的话,面上浮现一丝不自然,可到底是大小姐脾气,别扭地凶道,“敢说你就死定了!你以后还想不想见我了!” 张晓武一听,顿时服了软,还没开口,旁边的南苡却护起了犊子,不甘示弱地吼回去:“你再凶他试试?!见不着你他身边也有大把大把的姑娘,谁稀罕你!” 张晓武:“……” 娄银被气得,挽着袖子就要上前和她茬架,南苡丝毫不退让,朝前迈了几步。 战争一触即发。 南苡是谁啊? 当年是打遍平安镇无敌手,张晓武是亲眼瞧见的,娄银一个娇娇小姐,除了嘴皮子上能讨点好之外,动起手来,就是那只被南苡轻松碾死的小蚂蚁。 张晓武慌慌张张的,赶紧搂住南苡,又制住娄银,恨不得把自己劈成两半用:“娄银!老大!你们俩冷静!” 冷静你大爷! 没办法冷静! 南苡一巴掌就挥了过去—— 一个小时后,楼下便利店。 张晓武叹了一口气,在店员错愕八卦的目光下,顶着脸上那张清晰的巴掌印,给那两个祖宗一人买了一瓶水。 便利店外坐着两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女人,纷纷侧坐着身子,谁也不理谁。 南苡刚刚动的手全打在张晓武身上了,娄银此刻心疼张晓武脸上的伤,狠狠地瞪了她好几眼。 她嘁了一声。 这年头,什么cp不能组?偏偏兄弟和死对头成了一对。 张晓武,死叛徒! 天气热起来了,她烦躁地往后抹了把头发,瞪着对面那个为女朋友拧开瓶盖,殷勤献媚的狗腿子。 倒是宝贝得很。 “饿了吧,吃点什么?”张晓武问道,“老大?” 听这意思,是要她和娄银共席了? “不去!”她脾气躁得很,说完后起身就往回家的方向。 张晓武急吼吼地拦住她,将她拉过到一边。 她挣扎着:“又想挨打是吧?” 张晓武望了一眼远处乖乖坐着的娄银,低下声,悄悄地点了她一句话:“啧,老大,你先别急,听我说。” “说你妹!”她啐道。 然而张晓武下一句话就让住了嘴—— “娄银是行哥发小的表妹。” 听见那名字,她抗拒的动作,猛地顿住。 张晓武的意思非常直接明了。 懂的人都知道,有点身份的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圈子,旁的人最多是被带着玩玩,想融入进去几乎不可能。 南苡和华哥达成的协议,免不得要利用上这一层关系。 而娄银与他们,是一个圈子里的人。 作者有话说: 娄银其实……是助攻 好啦,恢复日更了 本章掉红包了,来来来? 第56章 硬币 虽说是心动, 可最后南苡也没跟着娄银去吃那顿饭。 没别的,要脸。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她处于一种怨恨的心态,张晓武也自知理亏, 赔了很久的罪。她倒也不是计较,就是膈应, 毕竟这么多年的血海深仇, 哪里是他们俩谈个恋爱就能忘的? 娄银在她心里依然是个仗势欺人惹人讨厌的骄横公主, 而张晓武, 贱人一个, 呸! 她在沙漠里拍戏受苦的时候,人家原来早就坠入爱河——和娄银两个人不知道哪里快活去了。 简直过分。 南楠几天后就回了学校, 可没回学校两周, 就放了暑假。 她陪着南楠回了一趟学校收拾东西, 那时候才知道南楠报名参加了学校组织的志愿者下乡活动, 过不了几天就得去偏远山区支教,一去就是两周。 她笑眯眯地没反对, 还想着自家的小姑娘长大了,根正苗红的真有出息,可一听说支教的地方后,便沉默了。 云城, 清水镇。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定在这样一个地方, 而且正好把南楠分配在那里。 见她脸色不对劲, 南楠赶紧来哄她:“只是清水镇而已, 没人认识我的。而且, 反正李孝全都进去了……” 可是没有李孝全, 还有王永微, 那个女人现在背负一身的债, 谁知道会怎么样呢? 她真不想同意,可一看到南楠那渴望的眼神,忽然便想起那个已壮烈牺牲了多年的交警。 那一瞬间心头发酸,说不上是痛惜还是别的什么情绪。 太复杂了,她一时分辨不清。 她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在家长知情同意书上签了字。 想着小姑娘有心也好,无意也罢,总归是正事,她想做,就由她去吧。 只是她们俩平时不大回去住,屋里的很多生活用品都不全,南楠去偏远山区的很多必需品都没有,两姐妹便只能挑了个日子去了一趟附近的大超市。 那天有点堵车,好在不是周末人流量最大的时候,购物中心的车位还有,她停好了车后,便和南楠入了商场。 这算是离她们房子最近的一个商圈了,放假的季节学生都走了,商圈的人流量却没有因此减少,只是路上还有零零星星几个学生在逛街,拿着一杯奶茶,笑嘻嘻地跟她擦肩而过。 她给南楠买了特别多的东西,用得上的用不上的全都扔进了购物车里。 南楠手里是刚刚在外面付钱时,找零的两块硬币,两姐妹都穿得裙子,没口袋,于是就这么一直玩在手里,直到南楠突然想起忘记了某个东西,将那两颗硬币递给她,转头就不见了人影。 南苡就站在一堆货架前,搓着那两颗硬币,有点无聊地在四周打望。 这一块汇聚了许多学校,京大、华大、京理、京航、京科大……都是隔着一条街、大堵墙就能望见的关系,毕竟是处在京城繁华的位置,来往的人仍然不少,大爷大妈背着环保口袋细细挑选,没什么出奇的。 南苡又等了一会儿。 南楠迟迟不归,她正开始怀疑南楠是不是迷路的时候,忽然听见旁边一道声音:“哎呀,你好不容易陪我一次,就将就一下我嘛。” 一听就是小情侣出来逛街,女孩子娇嗔的声音听得人骨头发酥,她却笑了。 这小矫情的模样,和昔日的她,倒是有得一拼。 她转头去看了一眼,是个挺乖挺清秀的女孩子,大概还是个学生,一脸青春洋溢,穿着一条杏白色长裙,明明是条保守的裙子,此刻却衣领微敞,露出若有若无的沟壑。 是在故意撩着人呢。 难以降温 第75节 南苡好整以暇地扫了一眼,觉得这女孩子有些许眼熟,再抬头去看她旁边那个撒娇的对象…… 看清那人的脸后,指尖微顿,又下意识去回看那个女孩子刻意勾人的皙嫩胸口。 突然就笑不起来了。 不知道该不该感慨一句孽缘,竟然让她在这儿也能碰上他。 那个男人也注意到这边有人了,挑眼看过来,顿了一下,又移开眼。 她默不作声地低眸,掌心玩着两颗硬币。 好巧不巧,那一对男女正好在她几步之外停下,聊起了天。 女孩子娇娇柔柔地,试探性地攀上男人的手臂,磨人般地轻晃着:“我舍友都说我爱将就你,你就不能给点回应吗?就一场业内慈善酒会而已,你就带我去嘛。” 这种事儿对于他而言,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儿。于是男人没什么感情的声音飘进她的耳里:“随你。” “那你要说话算话,不许反悔!”女孩子拉着他的手欣喜若狂,“谁反悔谁小狗!” 南苡听见他对着人家“嗯”了一声。 “那你等我一下,有个东西我刚刚落下了,我去拿,马上就回。” 女孩子走后,这块地方突然就安静下来,只剩了他们俩。 她没动,他也没动。 都在等人,却各怀心思。 片刻后,他倒是微微动了身,走到了货架之外继续等着那个女孩子。 手心里的硬币不知道被她来回转玩了多少次,心中杂念太多,也没注意到硬币已经全部染上了她的温度。 这会儿她倒是想起来了,难怪觉得那女孩子眼熟,原来是上次京大校园里看见过的。当时对着他撒娇,这人还爱搭不理的。 前后两次的态度都可以说是冷漠至极,爱与不爱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关于这个,她最清楚了。 啧,她勾唇,这人果然一如既往的绝情。 狗男人。 她漫不经心地看过去,他背对着她,正低头玩着手机。 依然是一件普普通通的黑色t恤,可他偏就穿得贵气有质感,衣服隐约勾勒着身体的结实曲线,配合着他此刻清淡眉眼,看着莫名有点禁欲感。 南楠这时拿着几只枕头,从远处慢慢朝着他们这边来了。 她轻笑。 就在南楠即将走近的时候,她拇指轻挑,一颗硬币便突然脱了掌心,以抛物线的轨迹蹦跶了出去,顺着地板往某个方向滚着,最后不偏不倚,正好歪斜倒在一双休闲鞋前。 硬币在超市明亮的灯辉下泛着清冷的光,不容忽视地横亘在他们二人之间。 她能感受到那个男人偏头过来的冷淡目光,也没抬头迎上去,只一直低头,看着他脚前的那颗硬币上。 南楠也看见温行知了,脚步猛地一顿,震惊之余,还有些搞不清他们二人是个什么情况。 她却表现得仿佛压根不认得眼前人,只淡淡道:“南楠,捡回来。” 那颗被她抛弃了的,如今又想找回来的硬币。 南楠涉世未深,到底不如她经验丰富,走到温行知跟前,听话捡起了硬币,小模样还带着几分欲说还休。 接着那个女孩子也回来了,速度挺快。 她并不在意,只是带着南楠准备离开前,微撩起眼,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他的方向。 略过温行知,跟那个女孩子碰上了视线。 女孩子见了她,似乎是有些惊讶,平静的眼里顿时乍起了光。 然后她隐约听见女孩子在身后很激动地对着温行知说:“刚刚那个是我们学院一个很出名的学姐,温行知你快看!” 她嗤笑。 这世界,还真小。 和学妹看上一个男人了。 不论事实如何,她没太将这次所见放心上。 早就做好了准备的,她也猜到温行知这样的人,不可能没有姑娘追求,权贵之下无清白,她在京大时见得多了。 当年校门口时不时停着的豪车,来接的全都是青春靓丽的大学生。光同一个富二代的车,她都见上过好几次不同的姑娘,更何况,是温行知这种人人阿谀,巴不得讨几分好处的身份。 所以她很快就分出了神去应付其他的事儿了。 她的个人工作室这段时间特别忙,尤其是宣传部,快忙疯了,宣传部的人每天都在给张晓武报告流量数据情况,掌握最新舆论动向。 《大河》是在还没有首映上线的时候便获了奖,因为男主是徐京冉,所以关注度异常的高,每天各大平台的讨论热度和点击搜索指数一路飙升,粉丝期待值也特别高,隐隐有大爆的迹象。 可越是这样,盯着这部片子的眼睛就越多,张晓武特别谨慎,随时把握着几个主演的风向,以及背后各路资本,生怕出一点岔子。 宣传总监黎膏在首映的前几天突然联系她,说是影院方的几位已经请来,请她往京城豫园一聚。 影院方关系着她的排片率,她一个根基不深的新人导演只能赴约陪笑,张晓武陪着她一起,在酒桌上打了一圈酒后,黎膏才站起身,替她说了多番的好话。 那话说得特别漂亮—— “诸位哥哥都是资历老前辈们了,咱们这小工作室刚刚起步,以后还得仰仗各位哥哥,刚刚我们老大私底下跟我说了,说这顿饭呀,由她来请了,一来是咱们作为小辈应该孝敬的,再者嘛……” “我们老大还说了,哥哥们都是大人物,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地位,那都是前后无来者,所以呀,今天请客的第二个原因,就是我们老大对各位哥哥们的仰慕,千万不要拒绝我们的一番心意。” 这话说得每个人心头都畅快极了。 张晓武这人虽背叛了她,但至少在挑人这件事儿上,眼光还挺不错。 她笑得花枝乱颤。 那天酒喝得肚子都快撑破了,散场后已经很晚了。 豫园内,一道道别致拱门外,是清幽的小桥流水,亭榭楼阁处处讲究,服务生更是依照着宫中规矩来伺候。 南苡送着那几位资方出门时,扭头便看见外头的仿皇家园林建筑。 屋外霁月清风,屋内纸醉金迷。 这一鲜明对比让她莫名笑了。 讽刺。 张晓武和黎膏送着几位资方上车,临走前还跟她小声低语:“他娘的,资本就是牛哈,随便几句都能呼风唤雨。” 又想到了什么,颇有些意味深长:“要是行哥,那可就不一样了。” 这种有权有势的颜色大资本,在圈内向来属于顶层资源,傍上了那自然是吃喝不愁,资源拿到手软。可他老大的本事也是真的大,怎么就偏跟这位结下梁子了。 富贵终究与他张晓武无缘。 烦人。 她累得很,也没什么耐心,翻了个白眼,就开始轰着张晓武。 再倒回去前台刷卡时,她就在一边等着服务员给她办理结账,期间靠过来一个浑身酒气的男人,一拍石台,扯着嗓子就嚷道:“怎么回事儿啊?咱们青竹居的人在里边儿叫唤了半天了,一个来人都没有,什么意思啊?” 这个男人身侧还有两个小跟班,扶着他,怕他醉醺醺的站不稳,此时也跟着附和:“是啊,那里头还有好几位呢,你们干嘛呢?” 服务生见了那人,立马停了她这边的动作,连连道歉:“蒋先生别急,咱们这就处理。” 说着便赶紧使唤了几个人过去,大堂经理也赶紧过来给那个男人赔罪,又是赠菜又是赠酒的,说着还要亲自去青竹居赔酒道歉。 她抬头看了一眼那人,衬衫花里胡哨,手间腕表倒是挺贵。 架势还挺大。 那个男人也注意到她,跟她互视了一眼,见了她,眼珠子里霎时放出奇异光彩。 她轻嗤转头,又是一个浪荡子。 “哎?美女?哪儿见过的吧?”蒋清风睁着一双迷蒙的眼,凑过来,含含糊糊地说,“小爷我看你眼熟得很啊。” 她不想搭理这人,对着前台礼貌微笑:“请快点,谢谢。” 前台当然知道这人来头,手一抖,抓紧时间给她办理完毕后,将银行卡递给了她。 只是卡伸到半空,忽然被人半路截住。 她落了空。 作者有话说: 让我们一起骂这一章的温哥哥:“呸!渣男!”? 第57章 争执(大修) 那张卡被蒋清风明晃晃地拿在手里, 他却丝毫不在意卡,只怔怔地盯着她的脸,指着她对着身边两个小跟班说道:“你们眼熟吗?都见过没?” 小跟班纷纷摇头。 其中有个见她脸色铁青, 想着毕竟是个姑娘,意图从蒋清风手里拿过那张银行卡:“蒋哥, 咱们先把卡还给人家……人能告你抢劫的, 到时候淮哥又得揍人。” “淮哥?”蒋清风嗤笑, 思维跳跃, 语无伦次, “淮哥就搁那里面坐着呢,别说淮哥了, 咱行哥今儿也在, 打起人来, 谁怕谁?” 说着还凑近她:“谁怕你!” 南苡闭了闭眼, 嫌恶地往后退了几步。 依稀听见这人口里模糊嚷了个“行哥”? 她冷着脸,没发作, 只朝他伸手:“还给我。” 小跟班想拿过那张银行卡还给她,却被蒋清风胡搅蛮缠地一把夺过:“嘛呢!我话还没问清楚呢,你走开!” 推开小跟班后,又摇摇晃晃地搭上了她的肩, 距离近得, 就差脸贴着脸了。 南苡裸露的肩头一热, 酒气迎面扑来, 她眉心猛跳, 是真忍不住了。 臭流氓! 蒋清风笑嘻嘻的, 那声“美女”还没出口, 对方迎面就给他挥过来一耳光, 清脆响亮的一声,打得他别过了脸,更是震得一旁的大堂经理心肝一颤,差点扑通跪地。 难以降温 第76节 那可是……蒋家小祖宗啊! 南苡气得胸膛起伏,瞪着眼前那个登徒子。 蒋清风被抽懵了,恍恍惚惚地捂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敢打我?!” 蒋清风的那两个小跟班见自家少爷被打了,心中不平,火顿时就上来了,大堂经理见状,赶紧从中调和。 场面突然就混乱起来。 她一个单薄女人,抱着手臂冷眼站在一群男人中间,昂首挺胸气势凌人的,倒让外人觉得吃亏的是蒋清风那一群人。 蒋清风都快气疯了,这辈子都没被女人打过耳光,这会儿酒醒了大半,那张女人的脸就是再熟悉,此刻酒意催化之下,也只觉得泛着罪恶的光。 “都别拦着我!她竟然敢打我,我,我唉!老子蒋清风这辈子混遍京城大小旮瘩都他妈只有我抽别人的份儿!你给我过来!你叫什么名儿?啊?!” 南苡被这群人挤得踉跄后退,扶着前台,一抬头,看见不远处有一群人缓缓簇拥着过来。 还没看清那群人,就先听见一道声音呵斥过来—— “蒋清风,你丫又搁那儿犯什么神经?” 众人举目望过去,只见一个白色正装衬衫的男人被拥在正中,整个人泛着凛然正经,大概是与朋友相聚,多了几分松弛懒散。此刻却皱眉看着蒋清风,眼里全是摄人的怒意。 她微愣。 自己曾经见过这个人。 是在云城的检察院,是她与温行知初初分离时,他作为一个前来羁押的执行检察官,他在当年的最后还对她说过一句——“后会有期”。 而真正让自己乱了阵脚的,却是这位检察官身后那人。 大堂经理见到这个人,如蒙大赦,救命般喊了一声“程公子”后,赶紧上前一通解释。 解释期间,那个程公子时不时朝她看过来,看清她的脸后,先是一怔,而后忽然玩味笑开,也没多做评价,只偏了个头,对着身后那个至始至终都沉默不语的人,调侃道:“温公子,不瞎吧?” 温行知没说话,连头都懒得抬一下。 从小一起长到大的交情,他怎么可能会不懂程砚安那声调侃里的意思? 他那意思是——“你的人,管管?” 蒋清风这时醉醺醺地晃过来,委屈得很,对着程砚安说:“淮哥,她欺负我。” 程砚安一眼就瞧见那清晰的巴掌印,有点吃惊,对着温行知,“挺猛啊,金刚小芭比?” 温行知淡淡瞥了一眼蒋清风脸上的痕迹,又移开眼,去看那个气势一寸寸弱了下去的女人,她看着他有些发愣,两个人毫无避讳地隔空对上眼,停滞几秒后,他又将视线落在她无意识抠着前台的手上。 然后,轻笑,笑的是程砚安那句“金刚小芭比”。 “怎么?认识啊?”有人问道。 指的是她。 “不认识,走吧。”他静而淡地说。 程砚安见状勾唇,当看热闹。 蒋清风被无视了,不甘心,靠着那两个小跟班就撒着气:“好啊你们,看见美女,都不理我是吧?!行,我自己讨公道!” 谁知道温行知刚转过的头,听了这话后,突然又转了回来,看蒋清风一眼。 那一眼不咸不淡,却蕴着十足的危险和警告。 蒋清风被瞪得顿了动作,觉得莫名其妙。 被小跟班架走后,蒋清风都没想明白,他行哥护着一个外人干什么? “等等!”南苡在众人即将散去之前,忽然急急叫住他们。 大堂经理以为这事儿终于能过了,此刻一颗心又高高悬起来,警惕地看着她。 程砚安一等人也都顿住步子,不明所以地回头去看她。 感受到某道视线也跟着飘了过来,她却直直盯着蒋清风,语气生硬:“还给我!” 光天化日的,抢了别人的卡还能就这么走了? 小跟班们恍然大悟:“蒋哥,你快把卡还给人家!” 蒋清风大脑那一刻却忽然坠了机,居然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抢了她的卡,切了一声,仰头,拽得要命:“还什么?那一耳光吗?” “……” 她真的要原地爆炸了! 今晚又累又困的,还喝了那么多酒,根本没想着要多纠缠,偏偏眼前这个酒鬼烦人得很,她恨不得一脚踹过去,咬着牙重了语气:“我的银行卡!赶紧!” “什么银行卡!”蒋清风喝了酒耍着混,“别诬陷你爷爷我,我要你卡干什么?” 这时候连小跟班都急了:“蒋哥,你刚拿了人家卡啊,你放哪儿去了?赶紧搜一搜啊?” 蒋清风大手一挥,死不承认:“别诬陷老子,我是缺钱的人么?拿人家卡干嘛?” 对啊,你他妈拿我卡干嘛?! 南苡没作声,不断调整着呼吸。 温行知却看出来了,她这是要来真的了。 她是有脾气的,逼急了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当初和他还在一起的时候,他就爱利用她这脾气,故意藏着她东西不给,时常逼得她主动贴向他,然后两个人刹那间亲密无缝。 他乐得看见她炸毛后凶狠里带着几分乖萌的小性子。而两个人青天白日里的那些爱事,也多是因为这样搅动情|味的擦|枪走火。 南苡此刻只想速战速决,见这个人压根没打算还给她,她一急,真发了狠,也没想那么多,直接冲上去对着蒋清风就是一顿猛搜。 她刚明明看见这人往裤兜里揣了,伸手进去,果不其然摸到一张方方正正,还携着男人体温的银行卡。 蒋清风就像是被玷污了似的,全程“欸欸欸”地屈辱乱叫着,直到她迅速抽出一张陌生的银行卡后,他顿时哑然,没底气地骂了句“靠”。 一群大男人就这么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姑娘对着蒋清风肆意妄为地摸来摸去上下其手,拿回了银行卡后,都不带看他们一眼的,扭着小腰,果断又潇洒地大步离开了。 “我靠……” “这姑娘,有点意思。” “诸勐,是你最爱的小辣椒款儿唉。” “啧,蒋哥你说实话,是不是对人有意思?不然没事儿抢人家银行卡干嘛?” “缺德呗,看人家长得漂亮,喝了酒什么臭德行都出来了。” 哄笑声淹没了此起彼伏的调侃声,谁也没当真。 也就只有程砚安转了头去看身边那人——那个出了名难搞定的温公子。 温行知和旁边的几个人新点上了一根烟,像是没把心思放在刚刚那场小争执,面上也看不出什么大情绪来。 左右也不过是转身时,夹着烟的指间,力道比往常更深了几分而已。 南苡也没意识到自己这是惹着了什么人物,出了豫园后,急着搭最后一班地铁,直接打了个车赶到附近的地铁站,匆匆赶到的时候,最后一班地铁还有五分钟才来。 她松了口气,还以为赶不上,这地方打车回她的住处,少说都得上百。 这个时间段的站内已经没什么人,空荡荡的地铁站里,就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周围没什么声音,她无聊低头看鞋尖,耐心等着地铁。 没多久,忽闻对面的站台有脚步声“哒哒”,伴着节律缓缓而来。 这个点,竟然还有人? 她抬头瞥过去,顿住。 那人不慌不忙地在她对面站定,扫眼而来,眉目冷淡,眼中有生来的倨傲。 夜深人静时分,空旷的地铁站里,两人的视线隔空交汇。 她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盯着对面那个人,心弦被他投过来的短暂目光紧紧扣住。 方才还与他的朋友起了争执,这人不和朋友一起离开,偏偏来这么远的地铁站。 很难不去想,他是否故意追随而来? 她盯着他久久不能移开视线,他却在与她交汇了几秒后,没什么情绪地偏开眼。她就这么看着他,大概是深夜本就撩动人心,她望着不远处那张叫她日思夜想的脸,慢慢地笑了。 笑里融杂了太多情绪,辨不得到底是蓄意放肆的勾引,还是神魂颠倒的思念。 与此同时,地铁呼啸驶来,标志性的“叮咚”提示声响起——她等的末班车来了。 光影交错的斑驳视线里,他的身影始终伫立不动。 她上了地铁,却站在车厢里,一直望着那道颀长身影。 温行知,你再看看我。 心里头那道声音仿佛是痴渴的妄想,她悬起的心,也惴而难安。 再看看她,让她知道,他心里还有她。 让她确定,他真的是故意追随而来。 她无意识拧紧了裙边。 他仍然盯着远处反方向缓缓驶进站的列车。 没有再看过来。 她站在门边,“叮咚”,地铁开始缓缓而动。 挣扎的念头渐渐被她放弃,她自嘲地笑了笑。 痴心妄想。 却就是这一刻,忽然看见那人身形微动,悠悠地抬起了头,视线直往她而来,精准地捉住她在车厢内的身影,稀疏平常地瞥过一眼后,又看向别处。 可她的心却随着他那看似平淡的一眼,掀起惊天骇浪。 两辆列车相交,透过空旷车厢,透过重重障碍,她看见他倒退,然后原路返回。 他的身影消失在地铁站内。 意图如此明显。 她总算收回视线,一直紧握着手机的手,终于蓦地一松。 -- 电影首映那天,张晓武陪着她,和几个资方泡在onestart会所的台球厅整整一个下午,每隔一个小时都会有人进来报告票房涨势。 难以降温 第77节 因为营销部的有效引导,让《大河》的预售票房破了当初预计的最大值,其中有位资方爱玩,便提议来几个人办个小型庆功宴。 资方最大,于是几位主演纷纷到齐,在隔壁的酒店住下,只有徐京冉因为拍戏缺了席,让助理暂代其责,而她举着台球杆,气定神闲,最在乎的奖项已经拿到手,票房么,锦上添花罢了。 张晓武看着她,知道她在想什么,笑了。 她从来都是胜券在握,对自己的作品有十足的信心。 如同戛纳那次一样。 暑期黄金档的电影,男主是话题十足的顶流,女主是演技口碑加持的大咖,总导演更是圈里出了名的鬼才,这种组合加在一起,想不火都难。 那一夜风平浪静。 而转眼间到了第二天,营销推上,微博头条爆出了“《大河》首映日,票房破亿”的重磅新闻。 一时之间,羡慕嫉妒的、恭喜庆贺的纷至沓来。 徐京冉和女主演施恬的微博都沦陷了,“徐京冉”这个名字也再次被推上热搜第一,新仇旧恨又被拉出来鞭策了一遍。不仅是他们,就连她的微博号「苡苡大魔王」,也来了一堆墙头粉和事业粉,在她转发的微博评论区里讨论得热火朝天。 【南导,爱我!!】 【希望南导老人家身体健康,拍一辈子的戏】 【让我看看是谁的作品又被咱们京大的老师拖出来评鉴赏析了?噢,原来是我们南导】 【恭喜南导,和我们家京京第一次合作就取得好成绩,未来可期】 【感谢南导,给了我们京京一次机会】 【恬恬的粉丝也来恭喜南导啦,南导好厉害!】 【南导真的把我们恬恬拍得好美,手机壁纸都换不过来了,呜呜呜】 和徐京冉赞骂交织的微博不一样,她的微博里一片祥和的祝福和感谢声,而就在这时,突然就有一个不合时宜的人跳了出来,问道—— 【京京看南导的眼神好暧昧哦】 这个评论后面附了一张图,是当时还在宣传期的时候,她作为总导演发言诠释,而徐京冉就在她身边,听得特别认真,看着她的眼神,也有些莫名晦涩。 这一幕后来被在场的娱记拍下来放到网上,也引起过一阵讨论,但很快又因为徐京冉工作室的否认而渐渐销声匿迹。 就这么一句,讨论大军顿时分为两种声音,一种是表示赞同的: 【奇怪的cp又增加了】 【真的真的!我以为就我一个人这么想,之前他们两个还被拍到一起去环球影城那边的照片,结果澄清是朋友之间吃饭逛街,我还失望了好久】 【对!我也觉得京京可能喜欢南导!他们其实不止被拍到过一次,但是都只说是朋友,真的只有我在嗑这一对的cp,好辛苦】 【别的不说,如果京京谈恋爱,这个人是南导的话,那我没意见】 【京京真的帅,南导真的美,绝配!】 还有一种是表示楼猪眼瞎的: 【南导只是拍了戏,不是犯了罪,ok?】 【你在狗叫什么?徐京冉配得上南导?】 【你瞎吧?徐京冉那双眼睛看谁不暧昧?上次营销说他和施恬两个人也是这样】 【抱走南导,谢谢】 【大美女是我的,不传谣不信谣噢】 【南导值得更好的,我谢谢你全家】 而就是此刻,一个最垫底最不起眼的牢骚式评论,以最快的速度被顶了上来—— 【南导貌似……和温家那位谈过吧?怎么可能看得上徐京冉啊?】 “温家”这个字眼,直戳戳地入了网友们的眼。 不常关注的人根本不知道这两个字背后的意义,但那一批常年混迹各大网站,知晓内幕却始终隐忍不发的人,却突然炸开了锅。 【是我想的那个温家吗?温公子??】 【wxz吗?我nm,这么牛逼】 【楼猪怎么知道的?不是不能曝?】 【所以wxz是谁啊?】 【楼上的,你只用知道这是个曝出名字后可能会被f号的人】 【快删了吧,我害怕,不管是不是造谣】 莫名被顶上去的楼主此刻颤颤巍巍地回复了三楼:【以前闹过几分钟,后来被删帖了,我只是碰巧看见了,其实并不确定那位就是南导,大家别赞了t_t】 南苡看了一眼那个评论,点赞人数越来越多了,皱着眉犹豫了下,还是删了那层评论楼。 这个微博号是她重新注册过后的新号,原来的那个,自从当年温行知暴露行踪后,就再没用过。 也只能是庆幸当时那个微博影响力并不大,加之她不爱发自拍,也就闹了那么一小下,根本没什么人来关注,也没人发现过她和他的关系。 只是没想到如今还会有人记得,仅凭当时那一张远景侧脸便认出了她。 而为什么各个媒体不能也不敢将他曝光的理由,她也是现在才明白。 她放下手机。 庆功宴在第二天的傍晚。onestart的负责人给他们安排了一块带露天游泳池的场地。 说是小型庆功宴,但其实就是几个资方和导演制片玩乐的借口罢了,性质相当于一个狂欢party。众人虽然明白,但来的人还是特别多,除了几个主演外,后头还带来了各自的圈中好友,人喊人的,最后百来个人聚在一起,都快成了交际场所。 但也差不多。 南苡也就头两个小时积极,与张晓武完全不一样,她没那么多的耐心,假笑久了会累,而张晓武却能像只花蝴蝶似的,来者不拒,五湖四海皆兄弟。 她一个人搭靠在外阳台上透气,有几个过来招呼的小演员,与她们喝了一杯后,抬头便看见有几个投资方朝她频频看过来。 今夜她只穿了条简简单单的白色吊带长裙,长裙及脚踝,本本分分的,除了修身显身材之外,也不算张扬。 可其中有个投资方,却直勾勾地盯着她,低头对着其余几个说了几句话后,全都笑起来。 也不是圈中新人了,一群男人围在一起,看见一个姑娘后边低头说话,这背后意味着什么,她不会不清楚。 她浑身都开始有点不自在起来。 张晓武在拉投资的一开始就跟她打过招呼,说这次投资方挺多,一定要注意其中有个头秃肚大,姓甄的老板,说这人声名狼藉,私下玩得也开,以前有个跟着他的小明星,差点没被折腾死。 也只是坊间传闻,不知道真假。 南苡这么久以来,都没怎么碰上过那个甄老板。 而此刻,那位甄老板和她对视一眼后,举着酒杯便向她走过来。 作者有话说: 漫漫和好之路orz? 第58章 护短 “南导, 恭喜。”甄老板与她碰杯。 她有点没底,淡笑应道:“同喜。” “南导年纪轻轻就不得了啊,人又美, 还这么有才华,不再多拉一把真是可惜了。” 甄老板的话里尽是暗示, 她倒是听懂了, 只觉得胃里翻涌, 难受得很。 笑了笑, 敷衍道:“甄老板抬举我了, 我老师还常臭骂我,说我拍的些什么玩意儿, 都入不了他老人家的眼。” “郑老终究还是老了, 市场最吃香的口味, 他哪里知道?”甄老板以为她是哀叹抱怨, 那手伸过来轻捏了下她的肩头,暗示着, “年轻人,终究是要有自己的天地的。” 她干笑,浑身被恶心得起了一层小疙瘩。 当着这么多人也不好得罪,她只能提起裙边, 不露痕迹地慢慢往人群边缘靠去, 甄老板却死皮赖脸地跟着她:“南导去哪儿?我们几个商量着待会儿去唱歌, 南导一起吧。” 这话可不是邀请。 她听出来了, 是不容拒绝。 导演和制片陪着资方喝酒娱乐, 其实在这个圈子里也不算什么新鲜事儿。 可她想起当初是最大的几个资方指名要她来拍的, 其实是互惠互利的事情, 却总有人拿自己当大爷。 这甄老板怕是被人哄习惯了, 要人陪酒□□不去找专业的,找她。 真行。 她顿住步子,忍着面前这个老男人扫视在她身上的贪婪目光,嗲声继续周旋:“哎呀,太晚了,我还想睡美容觉呢,您看我这脸,之前为了拍戏作息不规律的,都没保养好,不去不去……那个,我先失陪一下,去趟洗手间。” 说完便趁机想溜。 甄老板看穿了她的伪装,铁了心地要她今晚作陪,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回,坏笑道:“既然南导想回去,那我就让秘书送送你?” 穿着高跟鞋,她轻微有些狼狈,皱着眉,想也没想就要拒绝:“不用,我自己……” 拒绝的意味分外明显。 “要么就让我秘书送你回家,要么,就跟我们一起去唱歌,”甄老板笑得无辜又可恨,“南导,你自己挑一个?” 去唱歌肯定不可能,送她回家,做梦吧。 这甄老板,今晚是非得要她了。 她笑容微敛,冷了声:“这是干什么?甄老板,好好的合作,您这样可就没意思了。” 她就站在泳池边缘人最稀疏的地方,名利场里大家都奔着最中心的地方,自然也没人注意到这里。最开始是想找机会溜的,却没想到,竟然成了这个老男人的契机。 她看见张晓武在人群里搜寻着她,那厮没心没肺,就看了几眼后,发现找不到人,又接着跟那几个小明星谈笑风生去了。 人少,甄老板的胆子就大起来,像听不懂她话里的敲打,猥琐地打量着她姣好的身段:“想为南导服务还有错了吗?” 说着还凑近她,开始在她腰上摸来摸去,暧昧得不行:“南导一定还没尝试过吧?我,我们,一定会好好服侍南导的。” 下作的话不堪入耳,那一刻,她是真的差点吐出来。 不要脸的老东西! 她气得笑了,挣脱出去,看着那个甄老板,直接低声爆了粗口:“要你服侍个屁,给我放尊重点!” 难以降温 第78节 大概猜到了她会是这个反应,甄老板被骂了也不带生气的,只不慌不忙地威胁道:“南导真不愧是大美人啊,连生气起来也这么美……可有件事儿你别忘了,这个圈子里,要么自己是资本,要么就傍着资本,要么就单打独斗,但最好别惹着资本。” “郑老年纪大了,能帮衬你到几时?南导,你势单力薄的,能混到如今不容易,今天是哥儿几个瞧得上你,你可别不识抬举。” 南苡气得想扑上前把这个老东西打得六亲不认,但他说的那些话,却不得不承认,是话糙理不糙。 这种资本豪门当道的名利世界本来就这样现实残忍,她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只是这一路走来实在不容易,她一个混在三教九流的人,一脚踢开了纸醉金迷的世界大门,没有谁愿意放弃得来不易,且唾手可得的富贵。 张晓武腿上有一道伤,现在都还一声不吭地租着房子住,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可她心里最清楚。 如今这一切都是她欠张晓武的。 而这群投资商,都是业内数一数二的龙头领袖,攀上了,自然是前途无量,反之要是得罪了,就是万丈深渊。 她沉默了半晌,最后忽然轻笑起来,拿定了主意后抬头,媚眼如丝地盯着眼前这个油腻的老男人。 甄老板看她笑,还以为是她想通了,谁知道她下一句话便淬着毒,字字珠玑地向他压过去。 “你能把我怎么样?” “无非不就是让我在这圈子里混不下去。甄老板,我一个从最底层走上来的人,什么苦没吃过?什么事儿没经历过?就算把我打回原形了,再来一次又何妨?我比你们任何人都输得起。” 她笑得像只狐狸,说的话虽轻但狠:“你他妈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有空去照照镜子,就你这样的,肥头猪耳,油面猪脑,老娘多看你一眼都觉得恶心!” 她伪装得实在是好,外人以为这两人是谈笑风生,却殊不知,甄老板的脸在听完她的话后,“唰”地一下就青了。 她捂着嘴,又凑近了几分,慢慢地说道:“死去吧你。” 然后下一秒,她突然就崴了脚,极力维护平衡之间,无意识地伸手一推,甄老板没什么防备,伴随着一声嚎叫,整个人都跌进了身后的泳池里。 她跌跌撞撞地想稳住自己的身体,杯中香槟略有倾洒,虚晃着转了个圈,回头,耳畔是一阵“扑通”水声,这一声势瞬间惊起四座,有人尖叫,也有人呼喊救命。 她丝毫不见慌乱,眼里甚至带着得逞后的畅快。 她开始假意跟着人群一起喊道:“服务生!有人落水啦!” 喊完后便慢慢隐退到人后,看着那里头一片混乱,绽出一丝少有的狂妄笑意。 那群人找她麻烦也好,从今封杀她资源也好,总不能让她为了这些事儿,自甘堕落,把自己送到那群人的床上吧? 那才是老郑曾经说过的——愚蠢至极。 张晓武是人群骚动后才注意到她的位置,一看水里那只扑腾着的肥男人,又转头看着自家老大没什么愧疚之意地往人群后面退,瞬间明白了。 那孙子准是看上南苡了,以为今夜能如愿抱到美人,却被她反过来教训了。 张晓武蔑然笑了,转手就放下了手里的酒杯。 欺负他老大,真找死呢。 甄老板体积大,三个服务生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人托上去,人刚站稳呢,旁边突然就有人惊呼一声,摔了一跤,这一摔,恰恰撞到了离甄老板最近的那个人,那个人被推得往前一匍匐,接着甄老板腹上一痛,顺势往后仰去,“扑通”一声——他再次跌进了泳池里。 这下,饶是甄老板的同伴们都忍不住了,低声笑起来,连带起一片的噗嗤笑声。 几个服务生憋着笑将人捞起,甄老板筋疲力尽,连拖带爬地被人搀扶着艰难上了岸,浑身像只落水鸡,狼狈得不成样子。 平时养尊处优惯了,什么时候受过这种耻笑?在那片夹杂着嘲讽和取笑的议论中,甄老板早已经无地自容,临走前眼里喷着火,恨不得将那个女人千刀万剐。 -- onestart老板办公室。 有人将这一场闹剧尽收眼底。 室内没开大灯,就亮了一排灯带,房间角落里装模作样地摆放了一大块沉香木桌子,桌后坐了个男人,正闲闲地摆弄着一套白青花瓷茶具。 幽幽茶香四溢,伴着沉香木自发香气,充斥在男人鼻尖。 男人喝了一口茶,提了个神,问道:“还骂着呢?” 桌前站着前来汇报情况的经理,经理讪笑着:“还骂着呢,骂得难听,在场有些兄弟们都听不下去了。” 男人“嗬”了声,有些嘲讽:“说什么了?” “说……说南导……”经理有些吞吐,艰难地挑了句不算太过的话,“说她是个表里不一的高级贱货,说……迟早要把她弄死在床上……我是看着这人不像是在说气话,才赶紧来给您报告的。” “沈总……这件事儿,我觉得您还是亲自出面协商一下的好,不然……”说着,心虚地瞟向站在房间内,落地窗前的另一个男人。 沈青绵夹着一根烟笑了,对着窗边那人吹了个口哨:“行哥,要怎么着啊?” 窗前绿植旁的那道身影动了动,指间那点猩红是方才沈青绵给点上的,他就这么一直垂着手,没抽,白白燃了大半截。 他站在那里,将闹剧从头看到了尾。 他抬起手,将那支烟叼进了唇间,轻轻眯起眼,想着方才那一场纷乱,想着那个闹完事后便迅速闪离的美艳女人。 他不止一次站在这个地方,看着她要么摇曳生姿,要么肆意妄为。 他思绪繁杂,想了很多。 想的最多的一件事儿,是她来京城的消息,最初还是南楠告诉他的。 三年颠倒日夜没归没宿的日子,是在那天的茶楼偶遇了南楠,才算是彻底结束。 当年那个自闭不爱说话的小姑娘,如今长得亭亭玉立,眉眼长开后,模样竟渐渐与她的姐姐有了几分神似。 “行知哥哥,好久不见。” 当时他与几个生意上的好友闲聊,小姑娘突然就这么掀帘而入。 他在看见小姑娘的第一瞬间,有过片刻明显的愣怔,恍惚之间,还以为是看见了心上故人。 “你们在忙吗?对不起啊,打扰了……”南楠说,“我就是看见你高兴的,你们继续好了。” 说完,小姑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拉过一边的同学走了。 他那时候莫名就放下了手里的杯子,差点就追了出去。 是小姑娘又半途而返,手里多了一张便利贴,上面是一串电话号码。 她担心耽误他们谈生意,语速也有些快:“行知哥哥,你和沈青绵哥哥陪我度过最难熬的那段时间,你们对我而言有重要意义,所以我真的不想和你们就这样断了联系……这个号码是我的新号,有空了请一定要联系我。” 像是怕他会拒绝,说完这话后便和同学匆匆离去了。 他盯了那串电话号码半晌,最后才将它收进了口袋里。 旁边的人自然是免不了一番询问和调侃,他也只是搪塞了一句“朋友家的小孩子,来京城上学了”。 而他那一刻却只想到——她是不是也来京城了? 那通号码他始终没有拨出去,那段时间很忙,等到他回了空想起这茬后,才试着给南楠打过去。 他万万没想到,南楠给他的那串号码,会是南苡的。 “你好,我是南苡。” 那道轻灵的声音就这么隔着一道电话、两方空气,真真切切地传进他的耳里,令他呆滞了片刻,将那串号码看了又看。 谁能想到呢?他们二人时隔三年的初次交集,竟然只是一通她根本没有在意的“骚扰”电话。 她的声音也在他刻意的沉默中,渐渐变得公事公办:“如果是工作上的事儿,请联系张制片,如果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先挂了,感谢。” 电话被她绝情挂断,嘟音很快传来。 几乎是那一刻,他才确定,她是真的来了京城。 隔着重重山水,隔着三年时光,打破了两座城一千多公里的距离,她终于站在了他所在的这片土地上。 可当年分手的时候,她明明说的是不来了,也不要他了。 他特别想亲自问问她为什么。 温行知没回沈青绵,只抬手抽了最后一口烟。 沈青绵在身后说道:“上次苡姐来这里,我还想着这么多年没见了,好不容易碰上了,打个招呼也行,可临了迈出那一步的时候,莫名就有点怂。” 说着睨了罪魁祸首温行知一眼。 都说老情人相见分外眼红。谁都不清楚两个人当年怎么就突然闹掰了,他怕万一是行哥方面的过错,就苡姐那脾气,他要是敢去打招呼,等于是自讨苦吃。 转而叹了口气:“不过苡姐还是美啊,这么个大美人儿,当年不化妆都好看,更何况那天拿了奖还特意化了个妆……啧,真是……” 温行知闻言抬眉,眸色沉沉,那天么…… 她穿了个粉色的礼裙,蛮腰微束,后背露出大片风光,随着音乐轻轻晃动,风情万种地同剧组的人打着招呼。 当真是……玉骨冰姿,般般入画,叫人念得销魂失神。 他轻笑垂眸,转过身,将烟头摁灭在绿植盆里。 经理还在等着他们一个商量结果。 再抬头时,眼中已一片冷冽。 他开口:“这人,我来处理。” 作者有话说: 勤劳的蜜蜂有肉吃? 第59章 底气 贵宾室里, 谩骂声仍然断断续续地飘出来。 走廊外的好几个服务生都变了脸色,尤其是女孩子,听了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后, 都耻辱地捂上了耳朵。 “都骂了两个小时了,还没消气呢?”其中有个女服务生忍不住埋怨道。 “这种有钱人脾气最怪了, 表面看着风光得很, 背地里, 是不是人都难说。” “就是就是, 骂得也太难听了。” “南导推得好, 这种孙子就得教训!” 议论声里全都是对甄老板这个人的诸多嫌弃,里头的声音传出来:“那个臭婊|子以为她是谁啊, 以为有了个郑立君的靠山了不起了是吧?!” “郑立君老子都没放在眼里, 她一个臭丫头片子, 拽什么呀!” 甄老板就穿了个浴袍, 衣服已经被拿去烘干了,有三四个同伴陪着他, 时不时跟着附和,跟着劝解。 正是骂得激情澎湃的时候,门忽然便被推开了。 难以降温 第79节 石经理先走了进来,一脸讳莫如深, 把着门手, 替后来者拉开了门。 其中有人眼尖, 后头那人刚一出现便认了出来, 赶紧起了身上前去迎, 笑容堆在了脸上:“什么风把温老板吹来了?快坐快坐。” 其余几个听见那句“温老板”, 纷纷一怔。 生意场上, 都是以利为先, 以权色人。虽说在场的几个在行业也算得上是领军人物,可到底是不如温氏这种根基深厚的家族。 几个人皆是起身,甄老板更是让出了主座,而温行知对着一群长辈,头一次没客气,心安理得地坐在了正中。 落了座后,温行知便开口:“听说甄老板落了水,沈总忙着没空,就托我来看看。” 说着,还轻敲了敲手里的烟灰,轻讽般补充道:“以表慰藉。” 话虽这么说,脸上的神色却不是那么回事儿。在座都是生意场上几十年的老狐狸,这点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摸不清此人来意是什么,于是都没有抢先开口。 甄老板倒是受宠若惊:“就这么个小小的委屈,惊动了温老板,实在是对不住,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一个不懂事儿的小导演……” “不懂事儿?”温行知没什么耐心地截住他的话,慢慢吐出一片烟雾,笑了,“依我看,甄老板才是不懂事儿的很呐。” 甄老板一怔,听出了他毫不客气的火药味。 而就这么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都反应过来——温行知这一趟,抚慰是假,护人才是真。 护的,正是那位推了人还扬长而去的南导。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意味深长起来。 他向来不拐弯抹角,直说道:“甄老板,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心里清楚,我心里也有底。” “今天这事儿咱们就各退一步,诸位叔伯不计较,我也不生气。” “但从今以后,这个人,你们不许再动。” 最后他敛眉冷道:“动了,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话毕,贵宾室里一片死寂。 这番敲打暗示,丝毫讲究都没有,已经是明面上的震慑和警告了。 面面相觑之间,甄老板的脸色愈发阴沉青紫,憋屈得半天不吭声。 他如今做的生意大部分都要仰仗着温家那边打通的大渠道,根本得罪不起。不仅是他,在场的几个全都是如此。 其中一个终于壮了胆子,问道:“哥几个不太明白,这南导是温老板的……” 温行知笑意极淡,不达眼底:“她是我什么人,难不成我还得挨个向你们解释?” 似认可,也不似。 但一定不简单。 几个老板微妙地对视一眼后,开始找着台阶了:“甄老哥,喝多醉啊你?人都没看清,还费人家温老板特意跑一趟?” “下次可别再喝酒了,再自己跌到泳池里了,哥几个可不帮你叫人了。” 三言两语,这件事儿就这么被轻轻带过了。 老板们的笑声里尽是粉饰太平,带着甄老板的惶惶之心,温行知一向看不上这类人,没聊几句便直接起身离开了。 走之前连个招呼都懒得打,几个人客客气气地送走他后,甄老板的嚣张气焰才总算是消停下来。 室内四个男人互视片刻后,起初那份觊觎彻底断了,对方才那一番敲打警诫只字不提,都沉默着选择了遗忘。 每个人心里都有了个底。 那个南导,是温公子的人。 夜色四合。 京城的夜晚灯火通明,一向很难看得见星星。 不像平安镇,天气好的时候,一抬头便能看见满天繁星。 南苡靠在户外阳台上,身上的白色裙子还没褪下,她嫌热,提起了大半裙子,露出一条白长大腿。 南楠去云城了,家里没人,一个人无聊得很,翻着手机,最新消息还是刚刚张晓武梅开二度推了那个甄老板,她夸他干得漂亮。 这会儿也没消息了。 估计是陪娄银去了。 呸! 又抬手点进微博,看见张晓武发了一张电影院的牵手照,配文:“庆祝破亿。” 底下一片“恭喜”和“99”。 南苡:“……” 这只狗。 也是真不嫌累,刚从聚会上撤下来,转眼就跟女朋友跑去电影院了。 翻了翻张晓武的微博,发现除了有娄银的痕迹,里头还记录了挺多两个人一路走过来的照片碎影,有在京大的时候,还有在平安镇的时候,絮絮叨叨的,像个女人一样。 可只有那三年,张晓武的整个微博,只录过一个新年vlog,以及一张她在雪山上的侧影。 那张照片还配了句话:“老大瘦了,愿老大永远都开心。” 简简单单,没什么特别的情感,却叫人莫名心暖。 她笑了笑。 放下手机,她便卸妆洗澡去了,睡觉的时候头发还没干,她也懒得管,直接倒头就睡。 她知道甄老板这样的人最小心眼了,以后指不定会给她使什么绊子,她躺在床上,连自己以后要干什么营生都想好了。 可是预想中的封杀和小鞋并没有来到,那段时间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平时来往的人也没刻意与她疏离,甚至后来也没人找她麻烦。 竟然就这么风平浪静的过了一个月,那几个资方也再没出现在她的面前过。 这一个月里,《大河》的票房每日都在破纪录,前期靠着徐京冉的流量以及营销热度,而到了后期,口碑和各方影评一出,好评如潮,票房一路往上,大有破40亿关卡的趋势。 她作为此片的导演,也获得了一波不小的关注。 以至于这一个月的时间里,除了徐京冉和施恬二位主演热度飙升,她也被网友扒出了许多过往。 “郑老门生”“还在学时便获了国际奖”“沉淀五年冲刺戛纳”“三十岁之前荣获金像奖,成为最年轻的女导演之一”…… 这些标签一个个地往着她身上贴,眼红的、羡慕的接踵而来,她统统都没管,在某个傍晚时分,领着黎膏就去了业内某个酒会。 那场酒会是通了华哥的关系,是老影帝陈国慎的生日会,这种老影帝一般在圈内的地位都不可小觑,多的是关系好的主流层导演和制片,而陈国慎老前辈作为国内电影领先人,其背后的资源更不用说。 她以前跟着老郑的时候,也有略略接触过他,只是老前辈有老前辈的规矩和做派,她当年资历尚浅,就算是又老郑的关系,也够不上这种咖位的前辈。 而现在么……她是实在不愿意麻烦老郑了,靠自己其实也可以。 她扯了扯自己那条橘粉色的长礼裙,想着好像有点大了。 但勉强能稳住。 华哥那天和她分开入场的时候对她说了句话——他先献上自己的诚意,接下来就看她了。 她当时还没明白过来,可等到了地方后,看见了场中央那个正装革履的清俊男人后,顿时便明白了华哥临走前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什么献上诚意? 利益互换,顺手搭一把而已。 黎膏最擅长应付这样的场合,筹备了一堆资料,跟在她的身后轻声介绍着宴会上,她目光所及的每一个人。 “那个是秦制片,和林胜吉导演二人是圈内出了名的黄金搭档,林胜吉导演前些年被选作电影节主席,秦制片在其中可是功不可没,老大……”黎膏抬起头,示意着她。 她礼貌性地和秦制片隔着人群打了个招呼。 “窗边那个蓝色西服是天晟娱乐的总裁,”说着黎膏轻咳一声,“徐京冉的大boss,如今幕前的六大顶流,有三位都是这位麾下的。” 南苡“哦”了声,再一转眼,觥筹之间便看见了一个灰色西服的、嬉皮笑脸的“交际花”。 黎膏也跟着看过去,顿了一下:“额……那个是晓武爷……和他的女伴,娄银导演。” “我知道,”她睨了黎膏一眼,“这也要介绍么?” 黎膏低笑。 老前辈还没到,宴会里却已经有了不少的人。 没应酬的时候,她低头心不在焉地晃了晃酒杯,视线却还是忍不住往着某处飘去。 好像还从来没见过这人正经起来的样子。 言笑晏晏,进退有余,是难得的稳重,也是跌宕的风流。 黎膏很敏锐地注意到她的视线,流畅开口:“那个是温行知,温家公子,身高186cm,喜静,喝酒不嗜酒,国内稀有信安人才,如今已经慢慢在接手家里的产业,哦,在我们娱圈这一块,也有投资和涉足。” 黎膏的公式化介绍画风陡变,南苡错愕地看了她一眼。 黎膏还在滔滔不绝:“这位温公子13岁入少年班,19岁在一场国际野生信安竞赛里一战成名,老大你可能不知道信安这一块,简单来说,就是个栋梁之才,就算没家里那层光环,人家在这个领域里也能顶片天,但是貌似这两年已经退隐了,也有人说是被限制了。” “据小道消息,并不真切昂,说是因为这位几年前身上缠了官司,还被检方带走过,不过我不知道是什么罪名,有人猜是信息安全罪,但听说后来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了。” 说着黎膏还正义凛然地唾弃道:“估计是家里动了关系。” 南苡:“……” 猜到她这吃屎一样的表情了,黎膏面不改色地解释:“老大你别这么看着我,晓武爷提前告诉过我,说这是您的旧情人,让我搜罗他的信息时,得格外详细一点。” 顿了顿,又说,“老大,我还知道他的星座呢,我特意算了一下,跟您挺配的,还有生肖、八字,他的三围我倒是不清楚,但是我可以目测……” 是真的很详细。 尤其是他负冤被通缉的那几年,因为各种保密原因,是对外人严加封锁了消息。 而黎膏这都能打听到。 真不愧是公关界的铁娘子。 她赶紧抬手止停,生怕周围人听见黎膏这一通相亲式简介。 丢人。 陈国慎老前辈就在这个时候姗姗来迟。 全场的目光汇聚在大门处,她就在门口不远处,转头前,堪堪与温行知的视线相碰。 她定了几秒,又回过头。 难以降温 第80节 陈国慎老前辈的到来,无疑不是让整个宴厅都开始活络起来。 老辈人的排场不大,过场也没那么多,一番简单的致辞感谢来宾后,她机灵,挑准了一个时机便冲着陈国慎去了。 听说她是郑老的学生,陈国慎顿时恍然大悟:“你就当初那个跟着我剧组的南丫头吧?好家伙,当初一个小小的丫头,如今也亭亭玉立成了个大美女了?” 她笑得娇俏:“您当初可是我的镜头启蒙人,今儿您过生日,我怎么着都得敬您一杯。” “好好好……”陈国慎看样子还挺喜欢她,忙不迭地拉着她的手,对着不远处的那个年轻男人道,“行知,行知?你快过来。” 然后回头对她道:“这人你应该也认识吧?郑老的外孙。” 南苡僵住,一下没反应过来。 陈国慎是知道郑老和温家的关系的,这其实在上层圈子里,都是心照不宣的事实罢了。 只是…… 她看着那个缓步走过来的男人,面色淡淡,直盯着她,是曾经叫她招架不住的凛冽气场。 迎面而来的压迫感让她第一反应有些窒,黎膏最有眼力劲儿了,在她身后扶住她的腰,低低道:“老大,稳住,不能输!” “……” 陈国慎以为他们俩应该认识的,毕竟一个是郑老最爱的学生,一个是郑老口中最糟心的外孙。 自然是认识的。 他们曾经吻遍过彼此的每一处,亲密如斯,如今却只能装着客气。 她与他疏离地轻碰酒杯,饮下前,抬眸看了他一眼。 隔着酒杯,正好与他交错视线。 也不知道是谁在勾着谁。 捏着杯脚的手微微收紧,她依然自如地笑着,简单寒暄过后,正在谈话间,旁边忽然就有个女孩子晃身插了进来。 青绿抹胸小礼裙,衬得肤色白皙稚嫩,中规中矩地披着黑色长发,眼中尚且还有光彩,脸上也满是叫人羡慕的胶原蛋白。 她定睛一看,不禁轻哂,年轻就是好。 那个女孩子当着众人的面就挽住了温行知的手臂,是刻意宣誓主权,她嗔道:“找你好半天呀温行知。” 娇纵有余,礼貌不足。 轻巧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在场几个人能听清楚,如此肆意胆大的模样,叫人免不得以为这是他手心里的宝贝。 陈国慎这种老一辈的电影人,都有自己很严格的规矩和礼数,当即便皱了眉头,却没发作。 是给温行知的面子。 温行知不着痕迹地收回手,声音里情绪极浅:“这是陈老,还有南导。” 算是给了这个女孩子一个台阶下了。 陈国慎没那么高兴,女孩子惊醒过来问了好后,也只“嗯”了声。倒是她,望着那两人,视线来回穿梭,最后冲着那个女孩子浅笑碰杯:“这是温公子的小女朋友?真好看。” 吕涵宋没想到她会这么坦诚,到底是个未经社会的女学生,脸上藏不住事儿,略有丝涩然道:“不是……” 极快地瞥了一眼温行知,故意暧昧不清道:“我们……还差点儿……” 也没说差点什么。 这种含糊不清的态度,外人最容易误会,偏他又是个懒得解释的人。 她轻笑,看见旁边一直被无视的陈国慎前辈脸色愈发阴沉,想着这姑娘,勾人的技术还行,就是礼数和心机还差点儿。 “哦?还差点呀?那还不够努力呀小妹妹。” 她抬眼看温行知,这人一向掩饰得好,她却能一眼看出他此刻的不耐。 吕涵宋却冲着她昂首娇笑道:“至少我还年轻,还有机会呢学姐。” 说着还亲密般轻碰了下温行知的衣角。 挑衅十足,听得她眉心一跳。 这意思是……她一个老女人没机会咯? 她气闷。 这时候连黎膏都觉得气氛有点微妙了,连忙站出来打了个圆场,将她这颗定时炸弹快速带走逃离。 她扭头去看身后那对男女,女孩子略有兴奋地同陈国慎说着话,老前辈对她印象不好,没怎么搭理她。 她还有没有机会难说,可这女孩子在陈国慎前辈面前,那是真没机会了。 而一边的温行知,那人冷眼旁观,一字不提。 啧。 无情。 那场宴会快到尾的时候,张晓武和娄银早不知哪里去了。张晓武这厮谈恋爱,简直是弃工作和朋友于不顾。他不在,就只有她自己上了。 一个有实绩,有流量的美女导演,周旋起来也特别容易,正是风生水起的时候,船自然也是顺风顺水。 最后她成功周旋了一圈,被黎膏搀扶着,好几个欣赏喜欢她的导演都纷纷关切地问着她的情况。 华哥终于忍不住了,走过来扯了扯她的裙子。 回头瞪了一眼华哥,华哥却有些不耐:“我说南导,我带你来这场子,可不止是给你搭线,别的事儿,你可别忘了。” 她当然没忘。 “急什么?这不就去了。” 她往上拉了拉肩带:“他不太搭理你的对不对?” 华哥的脸色有点憋屈难看,她却笑吟吟地微仰首,满是胜券在握:“可他不会不理我。” 因为这是他从始至终,给予她的底气。 温行知今夜身侧一直空不出人来,她也就静心等着,肩上是黎膏怕她走光,搭的一条同色系披肩。 好不容易等到温行知撇下了助理,独身入了另一个通道。 她确定四周没什么人注意到这边,提起裙子,披肩就微微松弛在了肩头,支开了黎膏后,便若无其事地跟了上去。? 第60章 纠缠 找到温行知的时候, 他正在楼道的通风口处抽着烟。 习惯还和以前一样,抽了三分之一后便不大继续了,要么叼在嘴里, 要么夹在指间,也就偶尔往嘴里渡一两口。 冷淡得很。 高跟鞋踩进柔软的地毯里, 消磨了尖锐的声音, 四周仿佛蔽塞, 另外一个人的呼吸, 在这个半幽闭的空间里, 格外引人心动。 他就靠着窗边的墙壁上,半只手搭着阳台玩手机, 烟已燃去了三分之一, 他衔在嘴里, 没动。见有人走过来, 抬头。 这次,没再避开。 外套直接扔给了助理, 他此刻身上就一件深蓝色衬衫,袖子半挽,露出结实手臂,分明是沉稳的装束, 却偏偏因为他唇边的似笑非笑, 而染了一丝坏。 故意的? 她这才反应过来。 独身出来的前三分钟, 他身边一直围绕的人忽然便悉数散开, 不然依照他今时的身份地位, 怕是连散场后开车回家, 都有人一路跟随。 她靠在他对面的墙上后, 与他隔了一条细细走廊对望, 外头的夏风吹进来,吹乱了几根她的发,她也没去整理,而是挑了眼,凝着眼前这个人。 今夜都喝了酒,她极难有喝醉的时候,也没见过他喝醉的模样,只是此刻他慵慵懒懒咬着烟与她视线纠缠的模样,倒生出几分醉玉颓山之势。 她刚准备开口,便无意瞥见藏身在某个角落里的青绿裙角。 她微怔,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从她这个视角看过去,正好能看清那个角落,而温行知背对着那个地方,根本看不见。 那个姑娘大概是真喜欢温行知。 只是可惜了,小妹妹,温行知必须是她的。 坏心思瞬间涌上了心头,她笑了一声,有些讽刺。 思定后,她扬眉道:“温哥哥,忘不了我就忘不了,找个替身是什么意思?” 她刻意将“替身”二字念得重了些,余光里,看见角落边那点青绿色狠狠颤抖了一下。 “那个女孩子,”她刻意提示道,“不就是性格和我有几分相似么?” 温行知却眉宇微拧,没搞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谁?” 她没管他的问题,而是朝他走过去,缓缓攀上他的脖子,身体也贴了上去,气息清甜,呵气如兰:“我都在你面前了,怎么还想着要别人啊?” 鼻尖闻到了他的烟味,心有些痒,但能忍。他俯首看她,意味深长,她的视线也落在他的下颚。 都已经到这个份儿上了,他还是无动于衷。 但也没推开她。 故意等着她下一举动,看她笑话。 这么些年她脸皮被磨练得厚了些,换作曾经,她早就怂得撤退了,可今时今日,她却也不觉得尴尬,也不怕行为再大胆一点。 于是微仰头,唇瓣若有若无地轻吻过他的喉结,迫得他微微颔首。她贴着没再动,笃定道:“温行知,你心里还有我的,对不对?” 就是这个举动这句话,让他眸色陡变,看着她的眼里,顷刻便沾上了几分沉沉。 腰上忽然有双手覆了上来,一股力将她整个人带起,狠狠地压在了窗台边,温行知长臂一伸,“咔嚓”关了窗门,彻底与外界断了联系。 “不怕被人看见?”他戏谑问道。 她这主动撩拨的放浪模样,要是被有心人放到了网上,还怎么得了? 依她如今的名气,倒是有这个可能。可如果对象是他,又有谁敢多说一句? 他的脸近在咫尺,彼此身子紧贴,纠缠间,本就不合身的裙子与披肩一起微微滑下,露出半边幽色春光。她看得有些入迷了,直到他挑起她的下颚逼她与自己对视,她才痴道:“不怕。” 下一秒,便顿然唇齿相依,她承受着他扑面而来的热情炙浪,衣裙更加凌乱,人也被占有得更加彻底。 难以降温 第81节 呼吸交织气息互换的那一刻,说不清是谁的心头开始颤抖。 她贪恋他的味道,如同他思念她的身体。 裙子轻薄布料紧贴着她的曲线,腰后有一块菱形镂空,他的手顺着那块空地便探了进去,直直往下又是一番纠缠,愣是叫她喉间转了一道声色。 都明白这种事儿一旦开始了,两个人的关系便会一发不可收拾,却任由狂潮奔涌,翻天覆地。 她是赖在他身上的涸辙之鲋,搂过他的脖子,最后竟然有些难舍难分。温行知一路吻到她的耳后软肉,又换成了轻轻啃噬,他气息流连,带起一片燥热。 彼此都开始意乱,欲图再近一点,再用力一点。 他暗哑问道:“这三年,想我吗?” “想……”她偏头靠在他肩上,毫不犹豫地回着他。 真的好想你。 曾经她为前程奔波,忙碌到自顾不暇废寝忘食,却还能分得出两分空闲给他。 那两分时间,都在想着他。 满满都是他。 温行知,这个名字,这三个字,不知道折磨了她多少个不眠的夜晚。 她撑起头,下巴贴在他的脖颈间,正欲吻他,冷不防就对上了一双惊惶无辜的双眼。 她微滞。 她看见那个躲在角落里的女孩子,居然探出了半边身子,此时明明羞得满脸绯红,却双目含怨地瞪着与温行知纠缠不清的她。 仿佛她是个偷了人的盗贼,干了不清不楚的缺德事。 她眼中乍然间便谐谑起来。 小姑娘胆子还挺大,都这样了也没跑?故意出现在她面前撞破“奸情”,以为她会愧疚么? 身前的人还想下一步动作,她紧抓着他衣衫的手却蓦然一松,似有惊慌地躲进了他的怀里,偏过头轻声道:“温行知,有人……” 温行知动作随之戛然而止。 从吕涵宋的角度看过去,男人身影高大宽阔,女人清瘦的身体被全然压制,只看得见一双搭在男人肩头的手臂,和半条凌乱后的白皙大腿,两个人亲密得不像话,冲击视线,也直击心脏。 一个是自己苦苦追求了一年的男人,一个是自己最崇拜的学姐。 他们俩…… 她难以接受眼前这一幕,心痛到无法平复。 “替身”“别人”“三年”这些字眼断断续续入了她的耳,她以为是他性子淡,对人总是一副不大上心的样子,而她在他心里,与别人是不一样的。 至少他愿意跟自己搭一两句话; 至少十次有一次是能叫得出他陪自己的; 至少她能上他的车,被他带到今天这样的场合; 她总以为自己是有希望的。 可今天却亲眼瞧见那个冷淡得连正眼都很少给过她的男人,痴痴地与那个妖精女人缠绵又互道思念。 吕涵宋浑身轻颤,泪水早已经蓄满了眼眶。 她看见南苡冲她挑衅地微抬下颚,然后娇着躲进了温行知的怀里,不知轻声说了什么,温行知冷厉的目光便直扫过来,眉头紧皱,充斥着不耐,像是在指责她的不识趣。 见吕涵宋依然没动,他缓缓开口,透着寒:“还不滚?” 吕涵宋错愕地睁大眼,没想到他会这样对自己。 南苡缓缓拉上滑落臂间的披肩,女孩子受了委屈,哭着跑开后,她才抬头去看他。 他也低了头,看着蜷在自己怀中,一片坦然无畏的女人,哪里还有刚刚那番惊慌无措? 装出来的罢了。 要说这其间她没点故意差遣他,让他主动去断掉这段关系的心思,也不大可能。 这些年人没见着,心机倒是涨了不少。 他扳回她的脸,让她直视自己:“耍我?” 她凑近他,答非所问:“渣男。” 他不可置否。 唯一觉得冤枉的,是他心里没装过别人。 两个人静了一瞬。 刚刚的激烈火花被打断后,仍还留有余焰。她在他的目光下缓缓整理好自己,看不出情绪。他见了,却忽然在她搭上披肩遮住自己后,扣住她的后脑勺,二人再次贴近,气息交织。 他低问:“跟我回家吗?南苡。” 她放在他胸膛上的指尖微顿。 他家里那片是保密性出了名的小区,别墅之间距离很开,留了不少的空间和自由。开车进大门的时候,她闻到了几株不知名的甜腻花香。 她跟着他进了屋,刚一进去还没脱鞋,便被他迫不及待地一把抱起,抵在墙上狠狠掠夺呼吸。 在一起三年,他们是最熟悉彼此身体的人,她懂得如何完美迎合他,他也知道她的全部痛快点所在,她被困在他身边,强势得不容她出逃。 那一夜的温行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疯,疯到最后,她都开始渐渐害怕起来。在被他摁在浴室冰凉的地砖上时,屡次喊着疼,却屡次被忽视的她,终于忍不住了,携着哭腔便埋怨地骂出来。 “温行知,你是没碰过女人吗?” 这话总算让他抬了头,收了力。 他眉梢都是未来得及褪去的凶狠与欲,此番却轻声着在她耳畔道:“素了三年,你跟我说这个?” 性感声色低响在二人之间,让她愣了又愣。 素了三年? 她迷离着一双眼睛,满是惑然。 他勾着她的丝缕头发至耳后,几近眷恋:“不是你让我自己解决吗?你自己说的。” 她眸光渐渐清醒,顿时睁大了眼。 依稀记得是在三年前,他被检方带走回了京城后的那一通电话里,她说过这样的话。 原就是为了缓和气氛随口说的,他竟然一直记到如今。 她哭骂的声势弱了下去。 他像是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似的,笑出声,语气欠揍得很:“怎么,又舍不得喊疼了?” 她瞪他,却没否认。 他却眼神陡沉,视线落在眉间,缓缓下移,最后停在她唇上。 亲下去之前,他说:“疼就别忍着,乖了。” …… 那天是翻翻覆覆到了后半夜,她才存了余息得以休息。 闭眼睡着之前,她看见天边已经渐亮,心中直骂这人是混蛋,一边又沉沉睡去。 再醒过来,是被草坪修理机的声音吵醒的。 那声音不算大,甚至可以忽略不计,只是她睡觉一向都浅,一点动静都能惊醒。 转头身侧已经没人了,被窝也是凉的。她翻了个身起床,只觉浑身酸疼,尤其是腿间。 房间内整洁干净,昨夜混沌间被扯下乱扔在地上的衣衫,此刻也规规矩矩地叠好放置在床头。可惜裙子没办法穿了,她只能在衣帽间里顺便拖了件t恤笼在身上,宽宽大大的,全是他身上独有的木质香。 整个房间都是。 现在已经下午三点,手机一堆消息,最多的是张晓武和黎膏,问她哪儿去了,其余的都是一些工作上的消息。 她没回,闹了一夜水都没喝过一口,她寻了半天,最后在客厅的地毯上席地而坐,顺手从茶几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杯中水在下午的骄阳下格外亮银,绽出来的一滴水浅浅洇润了她的手指。 她看着有点发愣。 是忽然想起昨夜与他相拥,被他失控的力道意外沉入池中水时,她有片刻的慌乱与窒塞,手急促地抓挠着他,求救不能。 而下一秒,他便与她一同入了水,捧着她将她重重吻住。 极致的痛快和窒息感刹那充斥她的所有感官,她抱着他在水中发抖,心脏开始疯狂跳动。 获得空气与自由时,她还是呛了水,水浸入双眼,干涩得有些泛红,抬头看着他,额前颊边的几缕发丝还在滴着水。 出生南方水乡的姑娘,却对水一窍不通。 他指间沾着水露,低了头便道:“这哪儿像不会水的人呐。” 坏得很。 思及,她慢慢笑了,喝下那杯水。 温行知这人爱整齐,东西大都摆放得有条不紊,她坐了半天没什么事儿,便好奇打开了柜下一排里某个盒子,里面装了许多唱碟,远到上个世纪的复古光碟,近到当代国内外小众乐队的流行唱片。 她翻来翻去,在那个盒子的最底下,翻到了一个被精心包裹着的光碟。 光碟有个专属的透明壳,一看就是个人私刻,壳外还标注了个“wen”。 wen。 温行知的? 她试着去打开那个壳,取出里面那张光碟,光碟上什么都没有,一片空白,也看不出是什么。 正在思索间,身后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坐下了一个人,她浑然不觉,低头认真看碟时,他便已经伸手将她揽进怀中,劫走了她手中的光碟。 她一惊,想反抗,却被温行知收紧手臂,半个身子都屈进了他的臂弯间。 温行知泰然自若地将光碟放回透明壳里。她不满,回头想闹,却被他低头吻住。 又是好一会儿亲热绸缪。 他吻得深,鼻尖贴在了彼此的脸上,她拳头抵着他的肩膀,被他抱上腿,双双滚进了沙发毛垫中。 她见苗头不对劲儿,急急推开他:“你干嘛?” 难以降温 第82节 “你说我干嘛?”他一边胡乱亲着她,一边开始扒着她的衣服。 “不行……” 她着急忙慌地躲开,却被他锢在身前动弹不得。 他有的是办法叫她愿意,于是摁着她,问道:“知道我刚哪儿去了吗?” “不知道……你摸哪儿呢!”她羞怒地骂道。 他沉沉地笑:“不是想拍主流电影么?献礼片那边开始挑人了。” 看向她,莫名有点权|色|交易的意思:“想要吗?” 南苡当时第一个反应就是潜规则,第二反应就是他怎么会知道? 想来想去也只有张晓武了。 可华哥不是说……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可以吗?” 她感觉温行知是想骂人,但生生忍住了,睨了她一眼后:“就问你想不想要。” “想,”她应道,切切地主动搭上他的身体,“温行知,我想要。” “想要什么?”他低柔了声,尽是蛊惑。 “名额,我想要那个名额。” 他抵着她额头,将她缓缓放下去:“我再问你一遍,你想要什么?” “是要名额,还是要我?” 她愣怔,懂了他的意思,搭上他的肩,贴上他的脸,痴痴道:“要你……我要你,温行知。” 颈间感觉到他的唇息覆上来,她被亲得仰起头,却有点犹豫:“可是我……还疼着呢。” 又疼又肿。 他“哦”了声,再度吻上她,将她抱进了沙发里,装模作样地妥协道:“那我轻点。” 说是要轻点,但最后也没能控制住。 又窝在沙发里来了两次,她累得连脸颊的乱发都懒得去拨弄,心里来来回回只有一个念头——温行知大骗子。 沙发上褶皱得不成样子,她轻蹬着他:“腿麻了。” 他闲闲起身。 门铃这时响了。 她听见了,以为是自己买的药,懒怠得不想穿衣服,只让温行知帮忙拿。 只是那扇门一开,预想中的客套交易声并没有传来,反倒是一道楚楚可怜的哭腔,伴着些许急切,突兀地钻进她的耳膜—— “温行知,她是故意勾引你上位的,她坏透了,你不能跟她在一起!” 声音有些熟悉,南苡好半天才将这道声音与昨晚那个骂她“老女人”的姑娘重合在一起。 吕涵宋的声音继续传来—— “她和徐京冉不清不楚地闹绯闻,上次他们在停车场里拥抱的亲密照不就是被你拦截下来了吗?” “而且我都亲耳听见了,她和那个徐京冉的经纪人,就是华哥,他们俩达成了协作的,就是要利用你!” 温行知正欲不耐打断她,闻言却微顿,停顿空隙,竟然给了吕涵宋机会说了下去—— “她以前就是个混在三教九流里的女人,当年还谈过一个男朋友,那个人犯过罪坐了牢,她甚至还知情不报,这件事儿在她以前住的那个地方都传遍了,那些人都说她为人烂得很。” “她肯定是用尽了手段才爬上来的,你真要玩,也别选她行不行?她会害你的……” 作者有话说: 我感觉我莫名喜欢坏女人坏男人……果然在我的世界里人性难辨? 第61章 道歉 南苡静静地听着。 那话说完后, 意外的无人吭声,只剩了女孩子的细细抽噎。 就一晚上的时间,查她倒是查得挺清楚, 她轻哼。 “你好,是你们买的药吗?” 一道朝气蓬勃的声音突然横插进来, 打破了这片吊诡的死寂。 是她买的药到了。 她这才伸手捡起沙发下的衣物, 慢条斯理地穿好后, 光着脚缓步踱到了门边, 瞥了一眼门口站着的吕涵宋, 笑得像朵花似的:“是我的。” 吕涵宋没想到她也在这里,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起来。 外卖小哥将那个袋子递给她, 温行知随口问了句:“什么药?” 她不轻不重地丢下一句:“避孕药。” 吕涵宋那张小脸以肉眼可见“唰”地一下就白了, 裙边的手死死攥紧, 不敢相信地盯着她手里那袋药, 绝望又痛苦。 拿了药后,她也挺识趣, 没在客厅继续停留,转身上了楼,回避去了房间。 药被拆开后干吃了进去,苦涩的味道在舌尖和喉间停留了很久。 她嫌房间里闷, 靠在阳台上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并着烟的味道, 将那份苦涩咽了下去。 吕涵宋刚刚那些话, 虽伤不着她, 但却句句是事实。 她接近他除了有私情的成分, 也的确抱着顺便赚一笔的心思, 两全其美有何不可? 只是唯一叫人惆怅的, 是她当初最不齿的那些事情,如今做起来却得心应手,说到底还是人变了心野了。 搭在阳台外的手捻着烟,忘了要弹烟灰,风一阵吹后,灰烬自动脱落,如飘萍轻荡。楼下有棵梧桐树枝叶繁茂,林隙有阳光打进来,和着枝丫延展到她伸手可及的地方。 这些年她都不怎么腾出空闲好好欣赏风景,不是扎在沙漠里,就是住在戈壁滩,外人只说是她拿了奖,荣誉有加风光无限,却无人知晓她拍摄《大河》的时候,几度晕厥停工,险些就撑不下去。 所以这么拼命,图什么呢? 不就是那点功名利禄、梦里黄粱么? 俗气,但踏实。 她将烟放进唇间,忽闻身后有断续的脚步声,一回头,便看见不知何时走进来的温行知。 她轻吐一口烟雾,背靠着阳台去看他。 他手里是她随意扔在床上的药盒,看过一眼后,又扔进垃圾桶,面色平静却是生了气:“吃了?” 她抽着烟,轻嗯了声。 他气闷,不再问了。 她也没追问他,那个女孩子的所有事儿。 不是每个问题都一定要刨根问底,也不是所有答案她都感兴趣。她允许他可能有过片刻的分神,只要如今他人在自己身边就好,但只望他不要问她当年的事儿,以及她这三年是怎么过来的。 他沉默了半晌,盯着她指间的那根烟,想起这姑娘以前清清白白,是不爱这东西的,如今……却依稀有了半分他当年落魄时的影子。 嗜烟如命。 “我走后,他们都那样说你?”他忽然问道。 一个触不及防的问题。 她还以为他会问,她与华哥合作利用他的事儿。思索了一番后,还是说了实话:“我没放心上。” 更难听的都听过。 说完她低头不愿再和他对视,是怕这样下去,他会顺势问出那三年的事,还有当年…… 但他没问,而是转了个话题,嗤笑讽她:“你倒是有本事,回回和我在一起,都有别的目的。” 上次是缠着他做模特,他没答应。 这次更过分,是要他的庇护,更是要他的手中权。 多少显得有那么一些贪心了,而且于他也不大公平。 只是……背信弃义这种事,是犯了圈中许多人的大忌,虽说她如今风头正盛,得罪一个华哥也无所谓,但谁也保不了她一世的风光,到了那一天,又要如何自处? 她不敢去想。 她必须一直往前走。 她不敢回头。 一番权衡后,她抬了头,低了姿态求道:“你就帮帮我,就这一次,好不好?” 温行知靠在柜边,凝眼看着她的一颦一笑,她就站在那里,像个做错了事儿的小孩,烟头兀自燃烧着,烫到了她的手指,她才猛地回过神来扔掉。 只需她顾盼着他时,一个眼神,他就能缴械投降。 小妖精,就是吃准了他拒绝不了她,楚楚可怜做着样子,惹人心疼。 他温行知信命,认了栽。 “过来。” 她听话得很,到了他的面前,被他搂进怀里。他缓缓顺着她柔软发丝,又缓缓开口:“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 “叫恃宠而骄。” 埋怨的话,却笼着缱绻温柔的嗓音。 她心头一跳。 靠在他胸膛里,有力的心跳声响彻耳畔,他俯身轻吻她的额头,额上酥麻,她敏感得轻吸口气。 他看着她时透了些不可言说的复杂深沉,其实从昨夜直到现在,他心中翻来覆去也只有一句话是真的想说。 他单手捧起她的脸:“道歉。” 起承得没有任何头绪,她一时跟不上,迷茫着抬头问:“嗯?什么?” 难以降温 第83节 他勾着她一缕发绕着,重复道:“跟我道歉。” 只要你道了歉,我就原谅你。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却还是顺着他说了下去:“我错了,对不起。” “错哪儿了?” 她下意识地:“我不该利用你,拿你换自己利益。” 他摇头,对她的答案并不满意,眸色深了几许:“再给你一次机会,错哪儿了?” 她顿住,不知所谓。 这是……什么意思? 见她依然疑惑,他才迟迟开口:“是错在当年什么都不告诉我,铁了心一个人单打独扛,不拿我当回事儿。” 她的表情刹那间变得精彩起来,呆愣着看他,眼底竟然渐渐浮起了一层薄而淡的氤氲。 温行知轻抚着她嫩滑的侧脸。 他想起她给过的那些刻骨铭心,痛彻心扉,也想起她这条成名之路本就艰难不易,昔年混沌于落魄时,却硬是凭着一身本事劈开了这繁荣天地。 所以扪心自问,时至今日,还怨她吗? 答案是怨的。 可比起怨,好像爱更多。 她表情里是难以言状的耻,轻咬着牙颤声问他:“你都知道了?” “我不知道。” 他大可将当年的原因查得一清二楚,事实上,当年他也这么做了,可到了末了,却还是叫回了助理严澄。 她不愿说,自有她的难处。 他是希望有朝一日,那些事情可以是她亲口、坦然地向他诉说。 而这对于南苡而言,实在是有些残忍。 后来她再没穿过一件红色卫衣。 好像直到现在,都还能闻见那年那天经久不散的血腥味,好像臂弯只要轻轻一曲,就能感受到那个生命的渐渐消逝,沉在她怀里睡去。 那份重量沉得叫人心慌害怕,她此生也无法忘记那个永远留在二十二年纪的少年英雄。 ——他叫章霁。 她避开他的视线,不愿被他瞧见她湿了眼:“我可以不说吗?我……” 话是被哽咽中断。 那样的事儿,要她怎么轻风云淡地对外人说出?又有谁能猜到,缠了她近乎二十年的噩梦,最后会是以那样壮烈的方式结束。 哪个女生不希望自己在爱人面前完美无瑕? “不想说就别说,”他捂住她的眼睛,掌心有些许湿润,他最见不得她哭了,不觉轻柔了声哄道,“再这样,你到明儿也走不出这道门。” “把我留这儿做什么?”声音有些闷。 他故意逗着她:“三陪知道吗,南导。” 南苡:“?” 他继续说道:“陪吃、陪喝……” 他刻意停顿,咬上她的耳朵,辗转于口,暧昧吐出:“陪|睡。” 说着又要去撩她的衣服,她彻底被逗笑,伏在他肩上轻锤他,眼底还有湿润,嗔骂着他:“你有病吧。” “我是有病。” 他笑着轻喃:“得了碰不着南苡就浑身难受的病。” 嘴贫。 眼泪又被他哄了回去,她附身轻咬他脸上一口:“送我回去,工作室还一堆事儿呢。” 也到了该走的时候了。 刚刚看手机的时候才知道,她跑出来跟他闹了一天一夜,黎膏四处找不到她,都快疯了。张晓武昨天在宴会上也拉到项目,叫她隔几天和那些资方导演聚一聚,要提前准备很多资料。 搭在她后腰的那双手没动,他另一只手却不经意地撩拨她的耳侧,弄得她又痒又燥,她抓住那只手,却忽听他沉声问她:“不再多待会儿?” “已经待了很久了。” 从昨夜,到今天傍晚。 他欲言又止,想留下她却又找不着借口,只得回头替她拿了一条裙子。 她的裙子被弄坏了,他说这是赔给她的。 那条极其精致的墨绿色连衣裙,看一眼便觉得矜贵,竟然就藏在他衣柜最深处。 严澄也趁着两人在楼上时来过一趟,在桌上放下了一个袋子,里面是一只精巧的蓝色丝绒小礼盒。 她轻顿,打开后,里面躺了一条芒果项链,细碎的光晶晶亮亮,闪人眼。 是她最爱吃的水果。 衣服很快换好,是简单款式,却设计感十足,腰上和领宽都用足了功夫,甚至有些苛刻,腰粗细不当根本穿不下,肩宽窄一点都架不住它,不合适的人穿着奇奇怪怪,合适的人穿着却能惊艳万分。 温行知在看见后的第一眼,视线从她的勾人小腰,再到骨间的项链,叹道:“还说这裙子没人能穿,今儿就认了主了。” 袅袅身段,盈盈可人,裁剪合适到像是为她量身打造。 她却没明白。 温行知牵着她缓步出门,严澄已经开了车候在门口,上车前他告诉她:“这条裙子的设计师说过,它被设计出来,就不是给人穿的。” 她狐疑:“那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叫人膜拜观摩他的创意,”说起这件事儿,温行知嗤笑起来,“那人叫杜聿,你应该听说过的。前段时间有个一线女星,就那王嘉鹤,求着让人设计红毯礼服,结果还被那人毒舌怼了,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的。” 说着还低声槽了句:“净瞎搞。” 南苡微微思索后,才想起来。 国内顶尖原创设计大师,杜聿。 她不混设计圈子,只听说这个人作品千金难求,前些年办了个传统时装展,里头的主展览作品到现在还放在某展览馆里供着。 只是没想到,这人猖狂地以为自己创造了一件艺术品,却不巧叫它找到了自己的缪斯。 温行知当初在看见这条裙子的第一眼,便直接问了价要买。杜聿不愿卖,喊了个天价想打消他的念头,谁知道他竟然一锤定音,当场就让严澄刷了卡,将裙子领回了家。 杜聿都傻了。 于是后来这风言风语就传了个遍,说杜聿欺诈温公子,叫人家一掷千金买了条裙子,也不知道是给哪个小情情。 可时间长了,众人也没见他身边有过什么女人,那条裙子更是没了踪迹,还是杜聿有一次问起来,他说了句,搁家里放着呢。 然后那谣言就传成了他温行知有异装癖。 他也懒得解释。 想买下来也只是纯粹觉得,南苡那姑娘绝代风华,一定撑得住。 即使那个时候她不在身边,即使她狠心与他断了关系,隔了两座城,再不愿与他相问。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七夕我不可能祝你们快乐的,我的青蛙基友们已经对着我“孤寡孤寡”地叫了一天了,烦:)】 哼,七夕快乐!? 第62章 纪念 《大河》在半个月后, 以40亿的票房完美收官,收官的那一天各大媒体纷纷庆祝贺喜,整个剧组办了一次大型庆功宴。 庆功宴就是寻常庆功宴, 导演资方致辞庆贺,接着就是轮番的酒局, 没什么特别的。 唯一特别的是, 甄老板那几个人见了她, 竟然都避开了眼, 闪到了一边, 即使是不可避免地碰上了,也待她客客气气, 完全没有之前的嚣张和谩骂。 奇了。 电影落了幕, 她也歇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戏拍的时候, 她的生活就显得很单一了, 不是这个饭局就是那个饭局,接触了一个又一个项目, 挑来挑去也没个满意的。 秋后南楠开学去了学校,她也渐渐把华哥和温行知的行程安排上来。 温行知是特意空了时间出来,地点定在京城头号饭店金秋阁,几个业内的投资人那天也都在一张桌上。 华哥没想到她能一个月就搞定温行知, 刚开始还不信, 结果一看到本尊, 笑得嘴都快烂了, 直说两个人郎才女貌, 天作之合。 然后一转头就给她发了私信猛夸她本事大。 她笑着, 只字不提长袖之下, 手腕之上, 被他扣到发疼浮淤的暧昧痕迹。 这人在饭桌上依然不爱搭理华哥,像是有仇,以至于全都是她从中帮忙说话,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慢慢地,就变成她在做着温行知的主。 温行知全程笑而不语,算是默认,也是纵容。 一桌人都不傻,混了这个圈子这么多年,少说也是练得火眼金睛,不是没见过公子哥带着女伴上饭局的情况,却从没见过哪一个能混得像她这样腰板硬气,直接踩着人家的底线,像个正宫娘娘似的。 而当她意识到这一点后,华哥看她的眼神变了又变,一桌子人也都观棋不语讳莫如深,都像是在看温氏老板娘。 她突然语结,想起造成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温行知最开始一句又一句的—— “你觉得呢?” “依你。” “都依你好了。” 然后就真的全在依她。 这种状况实在罕见,华哥是个见机行事的人,把她捧到了天上。 那天华哥拿到了诸多好处,送着二人上车后,还替他们关上了门。 车内有些闷,她刚开了个窗,就被温行知侧搂了过去,她靠了他半边身子,整个人都快被他抱起。 难以降温 第84节 那双手并不算老实地在她身上试探着,半明半昧的光线里,只有一缕车外折射而来的昏黄路灯。她抬头看他,他低头轻吻过来:“今晚还去我那里?” 丝毫不顾前排还有司机。 酥酥痒痒的肤感传来,她克制着抓紧他,往外轻推:“明天有个局,不行。” 突然肩上一疼,他咬了她一口。 她吃痛,轻锤他,听见温行知幽幽的声音:“腕大事儿多。” 她被莫名逗笑,微仰着脖子轻轻笑开。 “什么局?”他埋首在她的肩颈,忽然问道。 她好奇他问这个干嘛,谁知道他蹦出一句:“中途插一脚去。” “……” 其实就是张晓武上次在老前辈的生日宴上拉到的项目。 说好是在郊外某个大庄园里,却因为其中某个资方老板临时有事,一群人又推迟了很长一段时间。 其实那个项目不算是特别大的项目,能不能成,张晓武其实没太指望,他的目标是那几个老总和负责人,都是有资格选举电影节评委的。 温行知听了,只静静摩挲着她的手背,没搭话。 她知道他一向不爱去凑那种热闹,也没放心上。 当天一同去的还有好几个导演制片,好几个资方也带着自家家属,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开着车去了庄园。 庄园特别大,开车绕着农庄的时候,她看见了山竹。 老郑最爱吃山竹了。 她想着到时候摘点回去孝敬孝敬老爷子,都多久没去看过他了? 到了民宿门口,几个服务生上前来替一行人搬搬扛扛,她刚一下车,就听见有个声门洪亮的男人笑道:“今天这日子好啊,郑老同届的三位门生全都聚在一块了。” 她愣,三位? 然后一转身,正好看见一个着粉色休闲装的女人从张晓武车的副驾驶上晃身下来。 对方也注意到她的存在了,戳过来的目光里,含了些寻衅的意味。 这么多年打打杀杀过来,张晓武也习惯她和娄银二人硝烟弥漫的场合了,就是怕娄银打不过南苡,得多番安抚着自家老大。 她和张晓武那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去,娄银在前方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搂着张晓武的胳膊,亮了声说道:“听说天晟娱乐的大东家也来了,还带了他们旗下的那个徐京冉,你知不知道啊?” 张晓武一僵,偏头要来看她。 她抱着胳膊跟在后面,冷冷睨着前方两个人,心里那句“叛徒”已经骂了无数遍。 电影正在热映期的时候,流量一天比一天高,网络舆论发酵得最严重的那几天,张晓武回回赴圈中酒局都能被人八卦地问上一两句——“你们那电影的徐京冉和南导是什么关系啊?” 张晓武起初还解释,后头直接懒得回了。 徐京冉那边刻意造势推动,人家的公关团队是业内出了名的行事刁钻,他们就一个黎膏,之前警告了多次还在打边球,搞得人烦,却又无可奈何。 这个时候闹翻了脸,可没什么好处,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于是就生生忍了下去。 忍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他和南苡当年不就是这么忍过来的么? 南苡此刻脸色难看得很,远远地就看见徐京冉正转在一堆老板里面笑颜如花,转过头瞟了她这方向一眼,又不着痕迹地回过头。 这一幕好死不死被娄银看见了,小公主说话没心没肺的,就差没凑到她耳根子边了:“徐京冉刚看你了,他还真喜欢你啊?” 接着还吐槽了句:“你们俩画风也太不搭了吧?徐京冉这么帅哎……” 她拳头倏然一紧,死死强忍。 张晓武却虎躯一震,拉过娄银,捂着她的嘴就逃命去了。 入住了安排好的房间后,她还是咽不下那口气,恶狠狠地给张晓武发了过去—— 【你为什么要带上她?!】 【成心气我来的吧?】 张晓武过了很一会儿才回她—— 【老大冤枉啊】 【这家庄园是她表哥家的,人家只是顺便来看看】 像是一口气打在了软棉花上,她突然就泄了气。 门忽然响了。 一开门,徐京冉站在门口。 没想到他会这么堂而皇之地找她,连口罩都没带,她正要询问,徐京冉便先开口:“他们要去钓鱼,来问你去不去?” 徐京冉口吻正常得不行,两个人在外头闹得沸沸扬扬的绯闻,仿佛与他无关。 他装,她也装,客客气气点了头,换了身衣服就去了。 和徐京冉两个人坐着观光车,太阳直照眼睛,她拉低了帽檐,往外边靠了靠,默不作声地和徐京冉拉开了距离。 徐京冉递给她一瓶水,笑问:“坐那么远干什么?” “离太近了热。”她没接那瓶水。 “怎么了这是?”徐京冉声音轻轻的,暗示着,“南导最近,避嫌得很。” 他知道她和温行知的事儿。 观光车慢慢地绕到了一片水果地,这地方没什么人,只零星几个果农在浇着水。她看着某处发神,想起昨夜听说了绯闻后的温行知,使劲儿掐着她的腰,一片糜色里,他威胁她—— “我的好南导,你工作上想怎么着我都不管,但私下最好给我避点嫌……别逼我出手。” 这人手段惯常的又狠又绝,斩草除根,要是让他出手……她不敢想象。 她没回徐京冉,态度昭然若揭。 徐京冉低头时眼里有一闪即逝的落寞,她分不清这人是否在演戏,选择性无视,只扇了扇风,缓解突如其来的沉默尴尬。 后来两个人一路上都没再说话,抵达水库边上后,很有几个带着墨镜穿着短袖休闲服的中年男人们说说笑笑。 见到她,有人挥挥手招呼着:“南导,那边领竿儿。” 她其实没什么兴趣,领了鱼竿后,和那群人坐在了一起。张晓武没来,陪着娄银摘水果去了,留给她一摊业务自己谈,她强打起精神应付了许久。 徐京冉像是刻意在帮她,时不时替她多说几句话,天晟娱乐的那位盛总默然着,句话没说。 这边的态度在这儿摆着,外头的绯闻又那么闹着,一群人谈笑间,更是意味深长。 她这是想推辞也推辞不了,偏偏这时候张晓武又不在她身边。最后心烦意乱地给张晓武发了个消息:“赶紧过来,我撑不住了!” 发完消息后她寡言了很久。 中间一直听着他们聊起生意场上的那些事儿,她除了偶尔附和一两句,都不再多说话。 他们谈起了圈里那位女星王嘉鹤,最近和那位风头正盛的某电视剧小生闹不合的事儿。偏偏是这个当头,又被官宣了即将合作拍新戏。 人人都看着好戏,八卦这两个人要怎么自处。 听说原来那个导演都被气跑了,直接微博上宣布另请高就。 不拍了。 于是好好一个剧组,就这么没了司令指挥,不尴不尬地停在那里,听说制片人都急疯了。 “那个王嘉鹤笨死了,上次时装周,差点踩坏了我的裙子,还是以前阿温送给我的那条呢。” 闲谈间,乍然有道娇软轻怨的声音传进来。 这声音莫名叫人觉得熟悉,而且……阿温? 南苡心头狠狠一震,惊愕地抬头看去,正见一个穿着鹅黄色裙子的女孩儿坐在一个中年男人身边,小巧的脸蛋上尽是埋怨。 “哪儿是人家行知送你的?是你强找别人要的,”纪总毫不留情地损着自己女儿,“我这女儿啊,脸皮最厚了,大家都知道的嘛,当年追温家那个小子,没追着。” 这像是一件公开的事儿,主人家都已经习惯被人调侃了。几个老板纷纷笑开,那个女孩儿被自家老爸气得脸红,跺着脚叫嚣。 南苡却无意识地抓紧了鱼竿。 阿温。 她曾经听过这个称谓。 那通电话出现在她对温行知最全心全意的信任时刻,是真的伤她入了骨。 那个女孩儿叫“念念”,而眼前那个老板姓“纪”,她微微张口,女孩儿的名字呼之欲出—— “纪念。”身后忽然轻飘飘传来一道女声,念出了她胸腔里那个激荡着的名字。 南苡霎时醒了神,回头正见娄银站在她后方,盯着那抹鹅黄色的倩影,略有不屑。 “切,都快嫁人了,还在外面肆无忌惮地提我行哥,不要脸。” 这话让南苡少有地正视了她一眼。 娄银顾着吐槽也没注意到:“我最讨厌她了,打小就爱围着行哥转,人都不搭理她,还非得硬往上凑。” 张晓武没吭声,只看了她一眼,转过身去点了个烟。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她觉得,这一刻的娄银,无比顺眼。连带着她望过去的目光,都带了些笑意。 除了张晓武没人知道她原来和温行知有过一段,她探着娄银的话:“快嫁人了?” “对啊,嫁的是南城谢家,明年完婚,”说着,娄银轻讽,取笑着,“以前她可是非死皮赖脸缠着行哥说要嫁给他,胡搅蛮缠地趁着行哥出国三年,让两方家长帮着订了婚,耍小聪明又怎么着?最后行哥知道了,还不是被退了婚。” “自找罪受,呸。”娄银轻啐。 南苡微挑眉头,正要再问,纪总这时候却看到了娄银,那双讨喜的小眼睛朝着她们一亮:“哟?银银也来啦?” 纪念也跟着顾盼过来,眸色亮亮,尽是天真散漫。 她和纪念互望一眼。 纪念看了她一眼后,微顿,蓦然睁大眼,愣在了原地,而她交错开眼,平淡得不上心。 娄银那张脸变得比翻书还快,眨眼间就变了一副热情洋溢的笑脸,起身上前与纪总拥抱:“纪叔,您怎么也在这儿啊?念念也来了呀,哎呀真好。” 难以降温 第85节 那虚伪面孔真是与她有得一比。 张晓武目光复杂,看了看那边的纪念,低头,似乎还在消化刚刚娄银跟她说的那些话。 “什么情况?” 她敷衍了句:“你别管。” 张晓武眉头一横:“什么叫我别管?” 她啧了他一下,张晓武又憋了回去。 那天下午许多人一直都在水库边泡着,钓了鱼,给了服务生,计划着晚上就近在庄园内的餐厅里吃饭。 南苡没什么异议,陪着大佬们吃饭而已。整个过程也没再多话,在场唯一的三个女孩子,到了最后只有娄银一个人在其中搭话转场。 她沉默是因为累,偶尔却会跟着人群附和一两句。 而纪念的沉默显得有些异常。 南苡心中却对这种沉默有了底,之所以会有底,是因为纪念那道始终忍不住,频频回望而来的目光。 娱圈里的晚餐对于很多人而言,都是关键性的决胜时刻,要谈合作,要谈项目,都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 入座的时候,徐京冉想坐她旁边,张晓武眼疾手快,将娄银按在了她的旁边坐下,对着徐京冉道:“我对象想和南导,不介意吧?” 徐京冉挑眉,不算介意。 她愣了愣,娄银也懵了,张晓武也是挨着她们俩坐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 菜色陆陆续续地上了来,位置也换不了了。 幸好是她不爱把事儿闹到明面上,就这么将就着过去了。 娄银和她不一样,不是个爱应酬的,前半段玩着,后半段就开始待在一旁玩手机了。南苡和张晓武二人这种场合就是双簧姐妹花,一唱一和能闹得场子热乎。 她能感觉到纪念那个姑娘坐在纪总旁边,却时不时抬眼观察她,她偏头去看时,纪念又低了头喝饮料。 娄银正用小号刷着微博,南苡空闲时扫了一眼,不巧,扫到了她那个id,瞬间如遭雷劈—— 落地成土堆。 南苡:“……” 她回想起那段日子里,有那么一个狂热的粉丝,每次发微博都能催她拍电影,当大导演。 虽起不了什么鼓励作用,但一想起还有个人在看着你,心里头多少还是有些慰藉的。 所以那个慰藉,是娄银? 所以娄银可能是知道她和温行知…… 她双唇张了合,合了张,愣是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娄银察觉到她的异样,抬起头,顺着她的视线看回手机,那个id就这么□□地摆在二人眼前。 二人之间的那点小秘密不攻自破。 娄银慌乱地关掉手机,羞恼地低声怼她:“你怎么随便看人手机呢!” 她也尴尬,挠了挠额头:“你……” 想了想,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憋出个:“怎么起了个这么丑的名字?” 娄银双目微瞠,恨恨地瞪着她。 幸好是桌上有人叫她,转移了她的视线,她赶紧应声。 后头娄银估计实在撑不下去,连跟她对视的勇气都没有,干脆找了个醉酒的借口就溜了,张晓武要跟着走,走之前还叮嘱她有事儿一定要电话联系。 她点头,心里却咬牙切切地想,联系个屁,重色轻友的人。 张晓武和娄银这么一走,她旁边空了,徐京冉顺势坐过来,给她倒上一杯酒,轻声道:“我发现南导,酒量挺好。” 她动动唇,刚要说什么,徐京冉却忽然在桌底下抓住她的手。 她一愣,不敢大幅度,却又挣脱不开。 这时候上菜的服务生进来了,门开后,外面正好有一群男人闹哄哄地从门口经过,南苡隐约听见有人笑骂了句:“淮哥哥,这可太坏了点啊。” 说着又是一阵哄笑。 她觉得那名字和声音有点熟悉,于是回了头。 同时,纪念惊喜而雀跃的声音清晰响起—— “阿温!我在这里!” 接着,她便与一双含了淡淡笑意的双眼,堪堪对上。 男人看见她后,眼里的笑意倏而褪了下去。 她心底一漏。? 第63章 公开(小修) 服务生依然井然有序地上着菜。 一桌子人却因为纪念这一声, 都突然静了下来。 外头的人倒是没注意到里面,只少数几个靠边的人听见了,回眸看了看, 又狐疑地观望了温行知的举动。 她头皮有点发麻,徐京冉的手依然没松, 她背对着门口而坐, 外面的人一眼就能看见她这个位置的情况。 温行知侧头看过来时, 正衔着一根烟送到唇边, 特别精准地找到了她, 微垂眼,视线落在她和徐京冉桌下纠结的手, 然后又与她极快地交错视线。 她眼看着他夹着烟的手抬起又放下, 中途半步也没停过, 回了头后人也走了。 像个不经意路过的人。 可仅仅几秒, 却足以让她惊心动魄。 小辈如此不给面子,纪总的脸色有点难看起来, 纪念更是满脸失落,坐了没多片刻,突然起身跑了出去。 纪念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任性胡闹,纪总也拦不住, 脸黑了七八分, 连握着酒杯的手都在颤抖。 众人见不对劲儿, 赶紧开口圆场。 一片热络的调和声里, 她却剜着徐京冉, 不懂他怎么会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低头一看, 才知道原因。 她今天刻意穿了一件轻薄长袖, 是为了遮住手腕上还没来及消除的淤青, 而徐京冉正好看见。 他有些发怔。 本就是正常成年男女,这些事情不用多说也心知肚明。 可它偏偏发生在徐京冉喜欢她的时候。 南苡寒着脸抽回手,徐京冉声音很低,低得只有她们二人能听见:“抱歉。” 此后,不再与她言语。 纪念走后没多久,她也寻了借口出去。 原因无他,她给温行知发的好几条信息,往常最多搁五分钟就能回她,今天却冷了她足足半个小时。 纪念去了哪儿她当然清楚,她寻着刚刚温行知离去的方向,刚没走了几步,脑中忽过一个念头,笑了笑,脚底一旋,换了个反方向走去。 走出了餐厅,她寻到露天停车场,外头停了一排排的车,有他们这行人的,还有几辆是刚刚来的。 她走过去,在一辆黑色巴博斯面前停下。 服务生机灵,记忆力也好,知道这辆车不是她的,但看得多了,也知道多的是想攀附权贵的女人。 眼前这个美艳女人略有几分眼熟,服务生无视她靠着车身的婀娜身材,只走过去询问了句:“女士,需要帮忙吗?” 南苡正愁抽烟找不到火,于是笑眯眯地问道:“有火吗?” 服务生很识趣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打火机,伸手替她点上。 青雾顿起,渐渐消散在茫茫夜色里。 点了烟,南苡忽然抬头问那个服务生:“这辆车钥匙呢?” 服务生微顿:“这车……” “这车是我男朋友的,”她轻笑,“能给我车钥匙吗?” 服务生谨慎起来。 这辆车主人是他们老板的好友,平时没听说有女朋友,这群人身边向来也没什么固定女伴,即使真的是女伴,私自拿了人家的车钥匙开走,在他们眼里,这种行为就是越线。 可这个女人底气十足,其中深浅难测,服务生还没来得及多问,南苡便轻扬着下巴:“要是不信,去问问?” “顺便告诉他,我在这儿等他。” 服务生犹豫了一下,还是小跑着进去了。 一根烟的功夫,服务生就走了出来,南苡挑眼望向服务生身后,徐徐走出一个面色阴沉的男人。 服务生将车钥匙递给温行知后留在了原地,温行知勾着那串钥匙,就像勾着她的心,每朝她迈进一步,她的心口就悬起一寸。 这一刻,她的气场在他面前锐减三分。 他深色的衬衫几乎快与夜色融为一体,与她白色的笼纱长袖全然不同,就好比他黑夜里高大结实的身影,与她瘦弱单薄的身子不成比例。以至于走到她面前时,两相对峙,竟有种黑恶狼与小白兔的对比感。 她听见他嗓音微淡,开口:“南导,跟我玩这么刺激?” 他生气了不爱叫她全名,总调侃着口吻叫她的外号,曾经是“南老板”,如今是“南导”,外人看不出他隐藏起来的情绪,只以为他是在同她玩笑,却只有她知道,这人是真动了怒。 她心虚,盈盈笑着上前环住他的腰,刻意软了声哄道:“怎么了嘛。” 他没说话,不像是在生气,倒像是在沉思。 她却受不了他冷着自己,轻轻晃了晃他,埋在他的脖颈间:“温行知,不许不理我。” 轻咬他的下颚,肆意撒娇:“温哥哥,哥哥,行知哥哥……” 温行知被她磨得没了办法,按捺住她不断在自己身上磨蹭的身体:“你欠收拾是吧?” 她顿住,抬起头瞪他:“被你收拾得还少了么?” 难以降温 第86节 手上的痕迹到现在都还没消,要不是因为这个,她能被徐京冉突然袭击,能和他闹这一场吗? 罪魁祸首。 而且一个是徐京冉,一个是纪念,他们俩其实谁都没好到哪里去。 温行知也深知这一点,听了这话堵在心头的那点阴翳也顺畅了,手撑在车头,低头便调戏她:“你不还挺愿意的吗?” “不愿意也没办法,你饶得了我吗?” 两人挨得近,她贴在他肩上的手似有似无地轻挠着,挠得人肩上痒,心上也痒。 知道她是蓄意勾引,温行知却喉间一紧:“上车。” 车开出了庄园,在郊外时突然拐进了某个树林间。 月色正当头,马路空荡,车内潋滟,声势紧锣密鼓,彼此抵死而绵长地纠缠又分开,来回翻覆。 过了许久,她才降下车后座的窗,伸出头去透了口气。 头发还没来得及整理,有几缕混着汗液贴在颊边,眼里是还没来得及褪去的情与欲,先前战事过于酣畅淋漓,此刻弄得人有些疲累,于是她整个人就这么松懒地趴在车窗上,看着不远处的马路。 那边有不甚清晰的路灯打着,偶尔有一辆车飞驰而过,无人注意这块漆黑的小地方。 郊外清凉晚风吹来,流过汗的身子觉得有点冷,她窝回了车内去看他,他正点上了一支烟,还没来得及抽,就被一双纤纤玉手拦截,入了另一个人的口。 外头的微弱灯光投射过来,她的侧影没在车内明暗处,温行知直接将她捞起,侧抱在了自己腿上。 “什么时候学的抽烟?”他替她细细理着发。 “三年前。” 也就是他们刚分开那会儿。 温行知静静的,指腹顺着头发往下来到她的腰间,轻挲着她的腰下。她抽了几口后,便将烟送回了他的唇间。 车内除却暧昧的气息,还有一股皮质的清香。 这辆车他不常开,说是上道后有些高调,要是被温郑两家的老爷子看到了,又得一顿说教。 可她想起自己回了京城后,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是开的这辆车。 当时那股子气焰何其嚣张?身边十来个人,连带着张晓武都垂涎不已,她至今都记得那句话—— 巴博斯配温公子,绝了。 想到这儿,她莫名就生了觊觎之心:“你这车,借我开几天?” 他咬着烟偏头看过来,甚为不在意:“给你都行。” “我可不敢要。”开出去怕被人惦记。 “一辆车而已,”他不知想起了什么,笑,“当年连我全副身家都想要的人,现在一辆车都不敢要了?” 她听后略滞。 时间线突然就被拉回了很多年前的平安镇上,好像还是他让她考虑考虑两个人的关系,而她还在考虑期间的时候,偶遇过一次沈青绵。 她记得特别清楚,是沈青绵主动挑起这个话题,说……温行知的全部身家是要交给未来媳妇儿的,还问她敢不敢要。 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是说……你不在那车上吗?” 温行知像是在笑她天真:“沈青绵那人惯会哄骗姑娘的,你信他?” 果然,没有一个好人。 她负气轻掐他,却被他反制在身下,一通乱亲。 等到两个人歇息够了,时间也已经到了凌晨时分。她却突发奇想,伸脚轻勾着他:“想看电影。” 穿好衣服后,她见他依旧不理人,又拉着他问了一遍:“我们去看电影吧,温行知?” 他们以前在一起那么多年,却从来没有去过一次影院。 想想,总觉得当初那段忙着赚钱奋斗的日子里,留了太多遗憾。 温行知先上了驾驶座,虽没明着答应她,但最后开车的时候,却默认着往附近的影城开去。 夜场的影院空无一人,这个点几乎没什么人来看电影,影院里只有一个男生在柜台前值班,清清冷冷的大厅里,连平时亮着的柜机都只有一台还亮着。 她最后在一众电影里面,挑了一部国外的老电影。 电影很老,当年获得奥斯卡的时候,她甚至年轻到还没听说过奥斯卡这个奖项。 出于本身的职业病,她看电影的时候特别认真,甚至带着赏析评价的态度,时不时吃一两颗爆米花,吃得多了,觉得甜腻得很,便推到了一边。 结果看着看着,手还是控制不住往桶里伸。 旁边的人心思压根不在电影上,突然就攥住了她的手。 她回头,温行知始终偏着她而靠坐,抓着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又亲,手上一阵热气与湿润交替,她轻声问道:“怎么了?” 温行知唇贴着她手背,问得莫名其妙:“又不打算公开了?” 南苡没明白过来,狐疑看他:“公开……什么?” “公开我。” 他声音缓缓,猝不及防地钻进她的耳里。 她愣怔。 不是说不能公开么?很早之前,微博闹开的那一次,她见那群网友的架势,像是犯了什么禁忌。 “你想公开吗?”她问。 温行知没承认,但也没否认。 她笑了:“再等等吧。” “等什么?”他一直垂着的眼帘忽然掀起,极为平静地看着她,“等徐京冉抢先公开他喜欢你南导?” “还是等着那些女的没完没了地绕在我身边,烦我们俩?” 她语结,没想到背后的原因是这个。 可想过来后,又顿觉啼笑皆非。 求公开吗这是?万人捧的温公子也有这一天? 她观察着他的脸色:“我想等电影的热度过了再……” 温行知就猜到她想说什么,脸色陡然一沉,讥笑一声,话没听完就已经被气得起身走人了。 “欸!” 她慌慌张张追去,连爆米花都不要了,一路追到了影城电梯口,她揪着那人的衣袖子有点气急,说的话也不过脑子:“我人都在你身边了,公不公开的有那么重要吗?” 温行知看着电梯楼层的眼睛倏然睨向她,她一僵,想抽自己一耳光。 说的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果然看见温行知都快被气疯了,扯出自己的手臂,电梯都不等了,转头就顺着楼梯口下去了。 她是真难受,偏巧脚上是刚刚下车的时候,臭美换上的一双高跟鞋,此刻穿着那双鞋,怎么追都追不上。 影城外的风萧瑟得如同她此刻的心境,闯了祸说错话的人就没资格痛快好受,她追得脚疼,看着那道远在前方的身影,走得也不急,但就是追不上。 她咬牙,干脆不追了,扭头就在一旁的梯台上坐下。 她脱了脚上的高跟鞋,恨恨地踢在一边,揉着发疼的后脚跟,一肚子委屈都没地方说。 真讨厌。 她心里正恶狠狠地骂着他,下一刻,视野里便出现了一双皮鞋。 鞋上一层不染,是被精心打理过的。 她抬头,与那个去而复返的男人对望,他眼底毫无波澜,居高临下时,神情倨傲不满。 忽然觉得委屈得很,懒得看他,低了头便道:“回来干嘛?走啊。” 大晚上的丢下她一个人,真绝情啊。 可他到底也没走。 反倒是真的无奈了,什么话都没说,提了提西裤默默蹲下|身,将她的脚放在了自己腿上。 他的手掌心宽大而有力,覆在小腿和脚踝时,如同暖流般舒缓筋骨,他替她细细揉着按摩着,低沉的眉宇间怒意早已消遁无形。 “让你臭美,大晚上的穿什么高跟鞋。” 她噘嘴:“你管呢。” “我不管,”他冷淡的眼里浮起谑笑,“那某只狐狸可就真的要上天了。” “你才是狐狸……”她低头轻嚷。 “不公开也行,”他似是妥协了,但说的话也毫不客气,“要是哪天纪念那边搞出什么事儿来,你可别怪我。” 搞出事儿? 她霍然抬头,想起娄银白天告诉她的,纪念要结婚了,却仍惦记着温行知,死缠着人家。 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她刻意压着,说:“你要是不回应,她能搞出什么事儿?!” “你不回应徐京冉,他就不会搞出什么事儿吗?” 他拦截下来的那堆图片,到现在还放在他的书房里,她又不是没瞧见。 她被噎得没了话说,气急之下,娇纵地一脚蹬上了他的肩头,却被他眼疾手快地死死抓住脚踝,她反复用力不得,两个人形同水火,谁也不让谁,于是那只脚就这么踩在他肩头上。 僵持了许久。 看见她被自己激得有些失控,温行知终于满意,手仍在轻柔着她的脚踝,笑得坏,也有些狠。 她听见他沉声慢慢说道—— “我说的,别逼我出手。” “你是我的,南苡。” 她微有错愕地看着他,他眼里是不容拒绝的强硬。 那晚闹得其实不算太僵,在南苡的眼里,无非就是一个吃醋吃得快疯了的男人,向她展露了极致的占有欲。 其实他后来有点破她的小心思,直言:“扯什么等热度过了的借口,真当我不明白,电影都结束了这么久了,能有什么影响?就让人这么不明不白地跟着你?” 难以降温 第87节 “不就是怕我家里知道了反对吗?” 一针见血,搞得她最后只能默然。 现实总是血淋淋的。 她和温行知,的确差了一截。 但最后还是答应了他,他把时间选择权交给了她。 两个人都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了。 谁知道,三天后,微博上一位叫做“球球大爆料”的娱乐博主,突然爆出了一记猛料,炸开了尚且还沉浸在“京南cp”的网友眼里—— 【南导恋情大公开!对象是京城温氏太子爷!】 然后爆上了几张铁证图和一段视频。 一张图片是她坐在那个梯台上,温行知竟然委身蹲下,替南苡细细揉着脚踝,低眉抬头间全是温柔神态。 另一张,是南苡生了气,骄横地踩在温行知的肩头,而温行知半蹲在地上,轻抓她那只作祟的脚踝,任由她这么踩着,仰头去看她时,嘴角的笑又坏又宠,简直溺人。 而当网友们看了那段视频后,舆论才终于被瞬间引爆。 视频里当时是深夜,四下无人,二人行为举止不算收敛,眼神里全是互动着的,是男欢女爱的情。 这恋情几乎是被敲死在板上了。 网友们震惊了。 不止是因为南导此人本身的流量,更是因为其对象的隐秘身份,是一直以来都不敢有媒体招惹的—— 温家,温行知。 作者有话说: 小小修改了一下逻辑,闪人了? 第64章 昭告 视频总共有三十秒。 最开头是两个人从电影院里一前一后出来, 温行知快步走在最前方,后头踉踉跄跄地跟着一个南导,追了半天, 也不见温行知停下来,模样颇有些无情。 说实在的, 南苡的粉丝看到这儿后一肚子气, 键盘都举起来准备集体诛伐了, 然而却在看到第十五秒的时候, 突然全体沉默。 一切的转折都在视频的第十五秒——南导追烦了, 皱着眉头就坐在旁边的梯台上,揉着脚不追了。 于是他们看见, 视频里那个一直往前走的男人, 像身后长了眼睛似的, 发现南导不追了后, 顿了顿,望天望地的, 最后又自己走回去了。 自己……走回去了…… 本以为这种没什么心肝、玩乐纵享的公子哥,向来最是绝情狠心,大家也都准备好了南导是那个被公子哥玩弄的卑微一方,毕竟视频前半段, 美女追得实在可怜。可就是这么短短三十秒, 让无数网友认清了一个事实—— 他们的女神导演, 才是被捧在手心的那个。 而温家贵公子的滤镜瞬间稀碎, 无数人感到震惊和不可思议。 吃瓜网民们笑得很大声。 【我的笑声是从第十五秒, 温公子又追回去的那一刻开始突然变态的】 【笑死, 视频前十五秒我还在想“美女大可不必如此倒贴”, 十五秒后直接一句“好家伙, 牛逼”】 【甚至可以鼓起勇气地说,我觉得温公子有点不值钱】 【家人们,温公子看南导的眼神好欲哦,感觉想吃了南导,我的妈呀,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虽然但是,我真的好馋南导的腿和身子,这几张图片别的不说,南导的那条腿堪称一绝,踩我啊南导,请踩垮我!】 【这好像是温公子有史以来,第一个高调公开的女友】 【楼上的,别好像,就是,我混迹各大平台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女的这么有本事的】 【南导啊南导,你的福气还在后头】 【这不比徐京冉好?“京南cp”赶紧给我be!】 【都让开!让我上去!我表弟是那边的工作人员,正好是那天上夜班,他说他看见这两个人搂搂抱抱地进来,男方还全程牵着女方的手没松过,当时还跟我发消息说他们俩感情超好!没想到今天就曝出来是我南导啊啊啊!】 【南导,一个拍得了电影打得了仗,赚得了大钱拿得到奖,得了空还能顺便驭住风流公子哥的女人,她真的时时刻刻在提醒我是个废物:)】 【他们看着好般配哦,又是羡慕别人的一天,呜呜呜呜】 …… 网络上人云亦云,都讨论疯了。 消息被曝出的时候,她刚进郑立君的办公室,老爷子甚至还问起了她和温行知两个人的进展。 老爷子不爱看手机,她也没空去看,都还不知道网络上已经疯传了,她甚至含糊地告诉老爷子,他们俩没什么进展。 老爷子意味深长地推了推眼镜,看上去有点遗憾,但最后什么也没说,转而问起了她最近一些学习心得,顺便对她的电影作品进行了一番分析和点评。 她听得很认真,吕涵宋走进来的时候,老爷子正说到:“你别被网上那堆人给捧得找不着北了……” 一个女孩儿身影晃了进来,笑着喊了一声:“老郑,师兄师姐请您去……” 老爷子抬头,透过眼睛看清了来人,南苡却微微有些吃惊。 一是因为这个女孩子竟然也是郑老门生; 二是因为她对老爷子的称呼。 老爷子见了吕涵宋,对她道:“这是我去年收的研究生,吕涵宋。” “小宋,这就是咱们学院大名鼎鼎的学姐,南苡。” 吕涵宋回头望过来,脸有点僵,有点不自然地吐道:“学姐久仰……” 她颔首:“你好。” “这小姑娘跟你像啊,”老爷子笑呵呵地,“没大没小,胆大包天,也就是天赋和悟性没你高,不然还就真是第二个南苡了。” 她笑,不语。 “好好向南导学习,别一天想些有的没的,听见没?”老爷子对着吕涵宋偏偏严肃得很,话里话间都是不明敲打的意味。 吕涵宋却攥紧了手,脸有些苍白,低低应了声“听见了”。 “那你们聊,我待会儿再来。”那天的事儿吕涵宋还犹记心间,说完后便匆匆忙忙地跑出去了。 老爷子口里还嚷了句,今儿怎么冒冒失失的?也没来得及细想,就被她漫不经心地转移开了话题。 秋天换季的时候,老爷子身体有些着凉感冒,跟她没说几句话就开始咳嗽,她一边轻拍着老爷子的后背,一边给他递了杯水。 喝了一口水后,才叹息一声:“圈里人复杂得很,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记得多点防备,叫张晓武平时也多提防着点,别光顾着跟娄银那丫头谈恋爱,都快把你给忘了。” 老爷子心系着她:“还是那句话,珍惜自己的羽毛,别一门心思想挣钱,把电影艺术都给糟蹋了,好的电影是要花时间打磨的,平时没事儿了也别老是往饭局上凑,功利得很,你得沉淀下来,多点时间去体会体会生活,剩下的交给张晓武,反正他心思也不在电影上。” 她连连答应,那些都是老爷子时常挂在嘴边的话。 老爷子真的是把期望全都放在了她的身上,视她为自己的接班人,生怕她动了歪心思,走了歪路。 后来是张晓武悄悄告诉她的,说她在平安镇沉寂无名的那几年,老爷子时常呕心到半夜睡不着,不仅是一腔扑在她身上的心血都白费了,更是她自掘坟墓,把自己的前程也葬送了。 每每想起这个,她总是替老爷子觉得心酸,也觉得自己混账。 离开的时候老爷子正好要准备去上课,她顺便送老爷子到了教室。到的时候,里头的学生们眼尖,看见了她,原本安静的教室,突然一下就激动沸腾了起来。 “是南苡学姐!”其中有个女生惊讶地叫起来。 这一声,连带着一群人都开始欢呼起哄,不是欢迎她,而是—— “恭喜学姐!成功脱单!” “和温公子好好的,祝你们俩幸福!” “学姐和温公子俩人郎才女貌,长长久久,百年好合!” “学姐签名签名!” “学姐你是我偶像!我好喜欢你!” 南苡愣在讲台上,看着那群热血亢奋的少年们,教室里嘈杂兴奋成一片,她的脑袋里也一片凌乱。郑老爷子也戴着个眼镜抬起头来,凝神听着那群学生口中的所谓“恋爱”。 不知道是哪儿出了问题,他们怎么知道她和温行知…… 她看着一张张陌生而振奋的面孔,眉头微皱,下意识去看手机消息。 果然,像炸了锅似的,手机上张晓武的、南楠的,甚至连黎膏和工作室那群人的未接来电,少说都有二三十个。 突然一下就人尽皆知了? 学生们少年心性,被郑老爷子看管着,也不敢太造次地冲上来围住她,只一个两个手舞足蹈地站起来,老爷子在那片欢腾的叫嚣祝福声里,慢慢开始审视着她的精彩的表情。 老爷子朝着学生们挥手止停,睨了她一眼,洪声问着学生们:“什么温公子啊?” “是学姐男朋友啦,郑老,微博上都闹疯了。” “听说是叫温行知。” “是温家公子,听说是个大资本,”有个女同学冲浪最前排,兴致勃勃道,“老师,他真的好宠学姐噢,当街替人揉脚按摩,快羡慕死了。” 随之就是一片附和声。 南苡:“……” 老爷子听了没好气地瞪着她,耳畔回荡起她先前那句“没什么进展”。 “您……您先上课,我先……先走了,”她吞吞吐吐地,朝着那群八卦的孩子们讪笑,“大家好好上课,下次我回来了请大家喝奶茶,拜拜。” “好!” “哇哇哇~” “我们等学姐回来!” “下次记得带着温公子来!”有个男生高喊,教室里立刻一片哄笑。 南苡无地自容。 逃也似的出了教学楼后,周围鸟语花香的,总算是安宁了下来。 难以降温 第88节 南苡走过一条长廊,长廊外边的空地上是一圈正在备考看书的学生,她不由得放轻了脚步,低头看着手机,这才将来龙去脉摸了个清楚。 她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微博私信里那一片骂赞起伏。 骂她的几乎都是先前夸她捧她的徐京冉的粉丝,祝福她的却大多是不认识的路人。 现实的娱乐圈。她轻嗤。 张晓武的电话恰好打了进来,接起来之前,她看见了尽头处坐了个粉色裙子的女孩儿,看见她来了,倏然站起身,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她微顿,没去在意,接起了电话。 刚一接,张晓武劈头盖脸就责问过来了:“你们俩和啦?” “昂。”她承认得飞快。 她听见张晓武在那边倒吸一口气:“好多长时间了?” “快……两三个月了吧。” “真行!瞒我这么久!” 她嗤笑,嘁他:“总比你瞒我一年的好。” “……” “你现在人在哪儿呢?”张晓武问道,像是在开车,“多长时间没见了?晚上一起吃个饭。” “晚上不一定有空,改天吧。”她目光瞥见那个女孩儿朝她走过来。 直冲着她来的。 张晓武却非得今天吃饭,她只能敷衍道:“那你先定地方,我这边还有事儿,挂了。” 收了线,吕涵宋也正好站在她一步之外停下。 小姑娘挺瘦的,秋季还穿着一条薄薄的连衣裙,看着楚楚可怜得很。此时委屈又怨恨地瞪着她,怀中的书本都被抱紧了几分。 她略扬起下颚,轻吐:“有事儿?” “坏女人!”吕涵宋没忍住骂道,眼眶红红的,恨极了咬牙,“他竟然还公开你,他竟然公开你!你也配!” 她毫不介意地笑笑。 这世上孰好孰坏难说得很,人性最是复杂了,她这些年跌跌撞撞地过来,说她不是好人,其实她也认。 她不想做,也没资格做好人。 “小妹妹,还没清醒呢?”她招招摇摇地笑得像只妖精,轻柔的嗓音里却掺着刀刃,“要不是因为你有几分像我,他都懒得看你一眼,听学姐的,趁着还没陷太深,另觅良人吧。” 虽说毒舌了些,但至少是实话。 吕涵宋的脸又白了几分。 其实之前在那个老前辈的生日宴上看见她,就已经有了危机感。 温行知和她碰杯饮酒的时候,他们二人之间那种微妙的气场,估计也只能用女人的第六感来形容了。所以吕涵宋第一个反应就是,他们俩有猫腻。 她真就是个狐狸精,眼里含波带情地勾着温行知,不止是她,吕涵宋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那天的温行知抬手之间,也突破了以往的冷淡。 他竟然也在,勾着她。 这个认知让吕涵宋彻底失了控,根本来不及想太多,直接就冲了上去宣誓主权。 仗着自以为是在温行知心中有分量。现在想想,实在是自以为是,不自量力。 所以那天从温行知家中回去后,她一路都在哭。 突然就知道自己为什么能接近他了。 她和南苡太像了。 同为郑老门下、性子明媚得有少许张扬、还喜欢连名带姓,带着丝丝|诱|惑地叫他一声“温行知”。 可他从来都只爱一个人。 吕涵宋身子轻颤,泪如断线珍珠,单薄的肩膀在风中看得人心疼。 南苡莫名觉得,吕涵宋此刻像极了当年被纪念刺激了的自己,只是吕涵宋没自己那么幸运。 那时她至少还有温行知挽留,至少还能听见他一句“我只爱你”。 她静默了一下,想抽烟:“还有事儿吗?” 吕涵宋不吭声,只默默流泪。 她轻点头:“没事儿我先走了,后会无期。” 上车后,她就给点上了一支烟,搭在车窗上,散漫看着远处的篮球场。忽而想起当年在那个地方,曾有个纨绔子弟想睡她,说了些轻薄的话,被暴怒的她一顿好打。 真是年少轻狂啊。那时候她刚二十出头,竟然敢跟一个男人单枪匹马地对峙,也不怕打不过自己吃了亏。 她轻哂。 校园里熙来攘往的学生都在频频回头看她,现在这个情况,总免不了让她有些风声鹤唳,她抽了几口后,便摇上了车窗。 南楠的消息一定要回,面对那一长串的问题,她挑挑拣拣地回了几个,南楠隔了一会儿,忽然给她发了一段语音过来: “姐,今天大概是我这几年,最开心的时候了。当年我以为你和行知哥哥分手,是因为我的事,我还傻乎乎地瞒着你好久,虽然你告诉我不是,但我这些年总还是觉得愧疚,至少……你不来京城这个决定,一定是因为我。那个时候还小,我还不明白,想着你怎么能为了我,就这么放弃了自己呢。” 声音平缓而真挚,是南楠惯有的认真,大概是想到了什么,说到最后,竟然还有点哽咽。 她没想到南楠会旧事重提,一时怔忪。 没多久,南楠又发了一段过来:“不过现在好啦,京城也来了,行知哥哥也回来了,虽然过程艰难了一点,但总的来说,我们还是朝着最初规划的方向发展,你没有被埋没,我也被你拉了出来,我们俩都好好的,以后……肯定也会好好的。” 小姑娘最后还轻轻笑道:“姐,虽然你和行知哥哥感情好,但是一定是我最爱你的哟。” 她听到最后那句爱她时,骤不及防地笑了出来。 感觉昨天还是平安镇里那个不爱说话的小小丫头,一转眼,竟然这么大了。 原来这么一个小丫头,真的被她亲手拉扯长成了大姑娘,如今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没有被那些人糟蹋。 靠在车座里,望着天边渐渐消沉下去的光亮,挑起一抹金色的浮华,校园里总是热情洋溢,连带着夕阳都染指三分活力。 车渐渐开出校园,回家路上,她突然想起造成今天这一切的男主人公还没给她一个回应,于是给他拨了个电话。 很快接通,但貌似他有什么状况。 他忙起来就是这样,能接就接,不能接直接掐断,但严澄一定会来跟她解释。慢慢地,她也就习惯于他总是一边忙碌一边与她通话。 今天是能接。 一接通她就问道:“你同意的?” 那边很明显是知道她在说什么,回答得毫不拖泥带水:“没有。” 她压根不信:“你不同意他们敢发?” “早发晚发都得发,”他口吻理所应当,“而且……我只是没拦他,但你不能说我同意了。” 南苡盯着手机屏幕,一阵无语。 也是,这人向来肆无忌惮的。 她慢慢笑了:“闹这么大,现在开心了?我是你的了。” 他倒也不反驳。 的确,闹这么大,几乎算是昭告天下,她如今是温行知的人了。 闹这么大,不单是她身边的人知道了,温行知身边的人,朋友、亲人,肯定也会知道。 所以,闹这么大,那消息无孔不入,传遍各个城市,每个网友的手机里,又因为之前《大河》的国民热度,让人们奔走八卦,闹到了云城,闹到了平安镇—— 也闹到了王永微的耳里。? 第65章 新年vlog 温行知并没有着急说话, 停顿了下,开口:“这边还有事,待会儿打给你。” “什么事儿呀, 比我重要?”她不情不愿。 “没你重要,”他笑, “但不处理不行。” “行吧, 我晚上和张晓武吃饭, 待会儿去接南楠, 今晚回家一趟, 不去你那里了。” 他不说话了。 南苡却没注意,滴了声喇叭:“不跟你说了, 我快到了。” 说完便匆匆断了线。 温行知把手机扔在了一边, 这才抬头去看那个坐在沙发上的中年妇女。 穿着还算体面的花色衬衫, 崭崭新新的, 大概是为了这一趟特意买的,头发也精心整理过, 饱满的额头和那双狐狸似的眼睛,有一说一,南苡倒真有几分她的影子。 当年在平安镇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妇女不是善茬, 今天刚开完会一出来, 助理严澄便凑到了他的耳边, 告诉他, 办公室有人来找。 严澄是顿了一下才说, 那人自称是嫂子的母亲。 他面色微肃, 加快脚步, 推开了门看见来人后, 想着也果真如此。 找人竟然找到了他这儿来了,真不怕死。 严澄客气礼貌地沏了杯茶给王永微,王永微没见识过这么大的派头,从进商业大楼到现在坐在高层办公室,她都分外局促,死死抓着帆布包,生怕有什么居心叵测的人靠近。 见到温行知的第一眼,王永微有过半秒的呆滞,她没想到那些人说的都是真的。 她的那个大女儿,真的傍上了一个大金主。 严澄很识趣地替他们关上了门,偌大的办公室内,就剩了王永微和温行知两个人。 温行知扫视了一圈王永微,心中大概有了个底。 显然王永微是提前就来了京城,如果不是碰巧在这个时候公开了他和南苡的恋情,也许今天她来找的,就不是他,而是那两个姐妹了。 遭受了这么多年的生活苦难,王永微头发丝白,浑浊的双眼微微下耷,老态横生,早不似当初的年轻动人。 南苡和她断绝关系的这些年,王永微为了还李孝全那个杂种留下来的巨额赔偿,甚至还有一笔高额的医药费,累得苦不堪言,什么活儿都干过了。 累计种种,这些年她的日子过得并不算好,每天工地上搬扛的活儿让她患上了严重的颈椎病,脖子不再高傲抬起,看人时,也总有几分阴鸷。 难以降温 第89节 即使是这样,那笔钱她也永远还不上,累死一辈子都还不上! 心里不平衡是肯定的,所以王永微这一趟的目的特别清晰——她要钱! 那个死丫头该给的! 温行知等着王永微开口,王永微在看见他后,人直接从沙发上腾身而起,警惕地看着温行知。 王永微直接挑明了来意:“我知道我不该出现,但是我的要求很简单,给我钱,给了钱我就走,不然……我就去找媒体,曝光毁了那个丫头。” 坐在椅子里的温行知似笑非笑,根本不在意王永微的威胁,而是问道:“你想要多少?” 王永微斟酌再斟酌,最后憋出:“五百万!” 温行知听后轻蔑哼出声。 以为会狮子大开口,谁知道就这么点出息。 他可没那么好答应,目光虚无地盯着某处,手指轻敲桌案,在那一沓白色纸上扣下一声又一声的“嗒、嗒、嗒”。 办公室里静得出奇,王永微的心弦也在温行知刻意的停顿下,渐渐紧绷起来。 心理战她当然玩不过从小耳濡目染,又常年浸润下来的温行知。 她有点坐立不安,心头已经开始发虚,咬着牙,主动降了价:“四百万!不能再少了!” 他依然没说话,维持着最初的动作。 死亡一般的窒息沉默,让王永微想起当初他在平安镇时破门而入的那一次,杀气腾腾,叫人毫无还手之力。 也让人摸不着底。 王永微的脚底发虚,良久,温行知才终于缓开了尊口,却是一句叫人彻寒心凉的话—— “你觉得,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这种事儿我是办不到是吗?” 王永微脸色一变,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看着他的眼里有些惊惶惴惴,却鼓足了勇气道:“法治社会,你想干什么?!” 他轻慢地笑起来,眼眸紧揪住王永微:“你也知道是法治社会,那你现在又是在干什么?敲诈勒索?” 王永微却早就想好了说辞:“你喜欢我女儿,我把我女儿嫁给你,这四百万,就当是你给我的彩礼钱。” 他觉得可笑。 怪不得南苡一门心思地想逃,总好比让她像个物件一样卖掉,随便塞进哪个不知底的夫家。 这世上有疼爱子女的妈,就有拿女儿当工具,结婚时卖女儿的妈。 他很是克制地深吸口气,又转而压着怒气抿了口茶。 思虑一番后,他才勉强正眼看了看王永微,这个女人正忐忑不安地瞪着自己。 “我可以给你,”他面无表情双手握十,坐在椅子里,“但条件呢?” 听见温行知答应了,王永微顿时两眼冒精光,还心想着这个女儿都三十的人了,竟然能这么值钱。 能拿到钱王永微什么都不在乎了,兴奋得过了头,是以她完全忽略了温行知愈发阴沉的脸。 “条件……条件……我以后保证走得远远的,跟个死人一样,这辈子都不来打扰她们姐妹二人,要是来了,我就天打雷劈,就……不得好死!您看怎么样?” 温行知点点头:“成交。” 说完拿起电话,示意严澄进来。 严澄进来后,温行知给了他一个眼色,严澄愣眼看了看王永微。 “给她四百万,”温行知嘱咐,几分意味不明,“然后好好送去机场。” 咬字重在“好好”二字。 严澄随即会意,领着王永微出去了。 身后的妇女口中兴奋地絮叨着什么,严澄恍若未闻,脑中只有刚刚温先生给他的指示—— 好好吓唬她,让她以后,再不敢出现在他们面前。 -- 严澄办事很干净利落,半天的功夫就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天快黑了,大楼都冷清了下来,他给温行知带了杯咖啡,放在桌上,举止之间,有少见地踌躇和欲言又止。 温行知在沙发里闭眼小憩,办公室里没开灯,昏暗视线里,他指间的冉冉青烟一点猩红,灰胎落地,轻扬起一片云雾。 “送走了?”温行知双眼微睁,问道。 “亲眼看见她进机场的,确定登机后,我才回来的。” “怎么样?” 严澄用了最精简的描述告诉他:“起先被吓得不敢说话,再后来腿软了,是兄弟们扶着上车的。” 也就这点胆量了,不经吓。 他轻嗤。 “温先生……”严澄犹豫之间,还是决定如实相告,“那个女人一路上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我开始也没在意,可后来她被吓得神志不清胡言乱语的时候,我才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温行知扒了口烟,随口问道:“什么?” “说要不是因为欠了那么多钱,她也不至于跑这么大老远地来要钱,而当我问起她为什么会欠这么多钱的时候……” 严澄紧了紧声,又道:“她说,是因为自己男人三年前撞死了个交警,人进去了,留了一大笔医药费和赔偿金,她还不起。其中还胡乱言语了些,都是有关嫂子的,我是觉得事儿大,才想来告诉您。” 事关南苡,还正好是三年前。 温行知拧眉,掀起眼来,终于抱了丝兴趣。 严澄得到允许,继续往下说:“那个女的说得挺乱,我大概整理了一下。” “她男人三年前之所以会撞死交警,是因为最开始,她想要拿嫂子的钱去还赌债,所以叫她男人去引开嫂子,谁知道那天她男人竟然喝了酒开车,引来交警的注意,最后才害死了那个交警,也因此又背上了债务。” “而嫂子当年同她大闹一场后,就跟她断绝了关系,直到现在,母女二人也没有联系。” 温行知声音有些飘乎,视线随意放在房间内的某一处,默念道:“交警?” 好像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即将破茧而出,那些困惑他至今的许多东西,仿佛还差一点,他就能豁然开朗了。 “交警……”那支烟就这么抬手停滞在了唇前,愣了神,一时艰涩不懂。 严澄道:“关于那位交警,我刚刚回来的时候稍微了解下,名字叫章霁,是一名云城交警,死的时候年仅二十三岁……” 低了头,叹道:“真的很可惜。” 章霁。 温行知在听见那名字后,如醍醐灌顶般,那些许多零散想不通透的事情,猛地一下就贯通明晰过来。 这个名字,南苡当年不止一次在他跟前提过,大多都是一些酸酸的话—— “南楠那个小丫头也知道喜欢人啦,就是那个小交警,也是京城来的,叫章霁。切,不懂南楠为什么崇拜她,他哪儿有她姐姐好呀……” 他错愕地问严澄:“他……死了?” 严澄点点头。 原来是……这样。 一颗心整个人都围着南楠转的人,连自己的前程都能狠心放弃,又何况区区一个温行知。 他坐在暗影里,寂然冷静得有些可怕,那支烟就这么一直孤零零地燃在他指间,仿佛被彻底遗忘。 严澄看着那个突然缄默的人,跟着他这么多年,怎么会不清楚他此刻的心境。 思绪是野蛮的边草,疯长在他此刻逐渐撕裂的情绪中,悲哀、痛恨、盛怒,甚至是疼爱、后悔、痴狂,五味陈杂,那一刻竟得不了解脱。 从未有过的晦涩暗意,自心底最深的地方升腾而来,他微眯眼,望着外面渐黑的夜色,眼里俘过一丝狞恶。 “飞机起飞了吗?”他忽然抬起头,无厘头地问道。 严澄一愣,明白过来他问的是王永微,点头称是。 “什么时候到?” “算算时间,应该已经落地了。” “联系那边的人。” 别放过她。 温行知浑身透着森然,只果断地丢下这么一句。严澄却表情微凛,心领神会。 这是后悔了刚刚对王永微心软,要动真格的了。 该罚的罚,该抓的抓。 不管明的暗的,总之,不许再让她好过。 -- 张晓武今晚吃饭的时候带了娄银。 自从上次小秘密被捅破后,娄银就特别不自在,对她是能躲就躲,她却特别能装,吃饭的时候轻风云淡,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 中途娄银别别扭扭地跟她加了个微信,加完后小公主还特别傲气地说:“给你面子了,早知道你想加我了。” 她顿时失语,将气都撒在了张晓武身上。 吃完饭后,她便开车送南楠回了学校,南楠非得回去,只说是有课题作业要交,今晚得弄完。 车开到京科大门口的,不远处就是京大,南楠忽然说起,她刚来京城的时候,有段时间经常会去京大门口转悠。 南楠说,站在京大门口的时候,总是在想象自己姐姐当年出入校门时候的意气风发,也想象当年父亲送她来京大的时候,心中那份无比的开心自豪。 倘若父亲还在世,肯定也会像当年她考上京大一样,正式又神气地拖出那件他刚参加工作时买来的第一件白色衬衫,即使是头发白了,也会坚持替南楠拖着行李箱,然后站在门口对她细细叮嘱一番人生的道理。 如今却是想听都听不着了。 她停好车,望着那条笔直的马路,一路往前蔓延,依稀能看见闪烁的星夜。 可她知道是幻觉。 京城很少能见到星夜,只有无尽的霓虹。 她轻轻笑着,也静静听着,南楠其实话很多,倾吐起来没完没了,有时候说到某个点,还特别催人泪。 就譬如此刻,南楠告诉她:“我想咱爸了……姐,我都快忘了咱爸是什么样子了,就记得他眼角笑起来有深深的褶子,但是抱着我的掌心温度,我已经开始感受不到了。” 难以降温 第90节 说到最后,软糯的嗓音里,竟然渐渐蒙了一层无助与凄惶。 逝去的人最害怕的,大抵就是被活着的人忘记了吧? 南褶子此生,生时不公,死后亦已。 她摸着南楠的头,有点哽,忍住了。 她说:“可是爸不会忘记我们的。” 他看着呢。 南楠的眼中水波潋滟,听了这话,乖乖地点头。 “进去吧,到时候宿舍关门了。” 目送着南楠进了校园后,她坐在车里默默抽了一根烟,等到心头那点酸涩沉闷慢慢褪去了,才向着温行知的住所开去。 提前给他打了个电话,没人接,连着打了好几个,都无人接听。 她生了疑。 以前可从来没有这样过。 保安认得她的车,她顺畅地开进了园区里,看见房子外面黑漆漆的,没灯亮。 没回来? 她开门进屋,亮了玄关处的灯后,发现温行知的鞋随意地脱在了一侧。 这人最爱整洁的,随处乱摆乱放的行为,平时都是她这个惯犯。 她心中疑虑更甚,明明在家也不开灯,干嘛呢? “温行知?”她试着轻唤一声。 没人应。 她又唤了一声:“温行知?” “在家吗?温行知?”她习惯性地光脚走进去,在屋内搜寻着,鼻翼间隐隐闻到了酒味。 “在这儿。” 他迟缓的声音忽然从某个黑暗角落里传来,她循声看去,在窗边的酒厅吧台看见了他。 这人坐在高脚椅上,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喝酒,垂手放下了酒杯,似是头疼,轻捏揉着眉心。 她站在大厅中央,轻哼一声,挺起小腰,抱着手臂不走了:“这通讯发达的时代,温公子竟然还不接人电话了呢?” 他无视她的责怪,朝她伸出手,叹息中有些疲累:“过来,苡苡。” 南苡一顿,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他情绪不对劲儿的,今晚的温行知,好像有点格外低落易碎。 她心头略略沉了沉,缓步朝他走去,走得越近,酒气越浓。 刚刚隔太远,屋内又黑,她看不太清,走近了后才看清楚,吧台上林林总总,竟然空了十来个酒瓶。 “你怎么喝这么多?”她怔怔地抚上他的脸,有些烫手。 他毫不见醉意,只笑握住她的那只手,偏头亲着她的掌心、指尖,和手背,热气喷洒在手上,她有点轻颤,想收回去,却被他死死抓住,低头轻咬指尖。 她干脆随了他,任他咬着,只关心问道:“心情不好吗?” “嗯。” “要抱吗?” “不要,”他放轻了声,意味含混不清,“我可不抱素的。” 她哼了声,娇俏得很,温行知忍着那点痒,含笑凝着她,一双眼睛像是会说话会勾人,看得人心头浮躁了几分。 “酒量这么好?”她忍不住更近一步,“喝这么多,头不晕啊?” 他低笑:“其实不晕,但是刚刚一见到你,好像突然就有点晕了。” 他把情话说得真心实意,逗得她唇边乍然起笑。 温行知今夜的笑却掺了太多东西,从一个小时前回来,再到现在,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曾经翻过的那条微博。 那是他在他们分手后的第二年看见的,视频却是录制于他们分手后的第一个新年。 张晓武的整个微博里,那三年发过的微博屈指可数,来来回回,都只有那个视频,和南苡的两张照片。 那时候,他一个人呆在温家老宅的二楼,楼下是亲朋好友陆续登门拜年,一片喜庆道贺声里,他所在的二楼,格外清寂。 点开那个新年vlog,开头就是张晓武和工作室的人喜气洋洋地欢腾闹着—— “happy new year!” “wow——” “这是咱们团队在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都给老子嗨起来!” 张晓武一如既往地闹腾,欢欢喜喜地带着一群人玩着游戏,十五分钟的vlog,前十分钟都没有他想寻的那道身影。 直到张晓武最后让每个人都说一句祝福语,张晓武最先开口,他对着镜头说:“我嘛,当然是希望赚的钱越多越好,再然后……希望我老大有一天大红大紫,走向人生巅峰!” 接着就是其他几个团队的小伙伴纷纷祝福。 “祝我和我家人健健康康,也祝大家红红火火,心想事成。” “祝大家吉样如意,开年大吉。” “祝大家新春快乐,每天开开心心。” “嗐,我没什么大愿望,那就祝我们工作室顺风顺水,来年赚大钱,登上国际舞台,走上人生巅峰!” 张晓武举着相机特别激动地:“对!说得对!” “哎哎哎,大家快看这个人,拍老大马屁,好心机!” 哄笑一片。 张晓武望了一圈,没看到南苡,便举着相机四处找。 “等等,我得找我老大,我老大呢?” 视频加速,搜寻过那片他熟悉的海滩,张晓武指着很远的某处悬崖栏杆边,那上面有一道熟悉的轮廓,小得在夕阳下成了一个黑点。 “我老大又在那上面抽烟呢,走走走。” “悄悄告诉各位,我老大可是个大美女。” 视频再次加速,温行知也渐渐看得失神。 最后张晓武来到了那块悬崖上,一片昏黑凄冷的海域里,张晓武叫了声:“老大。” 镜头对准了那道背影,背影绰约,窈窕有致,可温行知第一个念头却是——小妖精,又瘦了。 视频还剩最后三十秒,他直直盯着她,盯着她闻声后缓缓转过身来,海风烈,吹得她发丝凌乱,手里的烟灰也被吹得四散。 “老大,我录vlog呢,给大家来一段新年祝福。” 视频里的南苡心事重重,秀眉微蹙:“祝福?” “对,就差你了,老大开心点,今儿过年呢!” “我啊……”她思索了一会儿,眼神慢慢变得悠远,烟放到了唇边,抽了一口,又拿开。 烟雾缭绕里,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视线聚焦,眼眶竟然开始微微湿润,然后轻笑开来,略显沧桑的声音透过手机传进他的耳里—— “那就……祝大家,一切都好吧。” 说完,大概是眼中太悲伤了些,她给了镜头一个不甚明朗的微笑。 一切都好。 是他当年被羁押期间,托人转告于她的话。 心脏仿佛被钝然一击,视频也在她说完后的一秒里,戛然而止。 那天的最后,他独自在二楼坐了很久,将vlog最后三十秒反复观看,看着她不知何时学会的抽烟,也看着她瘦瘦弱弱的,笑得逞强。 他隔了漫长的一年才初初看见。而如今再细细去想,那大概,是南苡最难的一年吧? 那个时候的她,什么都没了。 身无分文,无依无靠,还养着一个工作室,每天起早贪黑忙忙碌碌,累得人瘦了一大圈,连笑容都被生活压得寡淡。 所以在那个雪山上时,张晓武拍下那张写真,才会希望南苡好好的。 他也希望她可以,更好一点。 温行知慢慢地抚过她的眼角眉梢,出声问道:“恨过我吗?” 南苡微愣,觉得他莫名其妙,却还是摇了摇头。 其实爱你都来不及。 可他不信,追问道:“一点都没有过吗?” 他们分开三年,他狠心对她不管不顾了三年,难道对他一点恨都没有吗? 答案是否认的。 她真的没有恨过他。 她埋进他怀里,贪婪地吸着他身上混杂了酒味的熟悉木质香调:“你到底怎么了?” “温行知,你今晚怪怪的。” 他双手捧着她的腰和后脑勺,俯身吻着她的耳侧发,声音低不可闻,嘶哑着:“就是突然觉得自己……挺混账的。” 他其实并不后悔当初奔赴云城,千里迢迢大费心机地与她在平安镇相见; 也不后悔与她厮混沉沦了三年,却让她在最后那段时间里日夜惊惧担忧,以泪度日; 这一路仔细想过来,他甚至觉得自己此生做过最正确的选择,就是追逐她,来到她的身边,然后陪着她。 所以,他千不该万不该,在他们重逢后的那段日子里,对她如此生分。 他应该在最开始的开始,就将她紧紧拥入怀里,然后问她—— 苡苡,这些年一定很辛苦吧? 苡苡,你过得还好吗? 难以降温 第91节 我过得一点都不好。 他真的一点都不好。于他而言,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短到根本不足以让他去彻底淡忘一个人,却可以长到过去这三年、一千多个日夜里,每分每秒都是无尽的煎熬。 缱绻温情的岁月里,他们曾经爱得很深很深。所以,他怎么能在她提出了分手后,就真的信了她,真的就从此对她不闻不问,让她独自流浪,孤独地深陷囹圄呢? 她丝毫不知他的内心沉浮,只轻蹭着他的脸,声音柔柔:“你本来就是个混蛋呀,混蛋温行知。” “对,我就是混蛋。”他紧紧锁住了她。 当了三十多年的混蛋了,却偏栽在你的身上。 追你,爱你,仰望着你。 到如今,已经多少了个年头了? 从他们在一起,到分开,再到如今,已经整整过去六年。 可她哪里会知道,他爱她,远不止六年。 那是横跨她和他整个青春的年岁,也是他始终甘之如饴的,真正原因。? 第66章 克星 “所以, 混蛋温行知,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他真的很奇怪。 南苡却没得到他的回应,他只依在她的肩处, 呼吸有些渐沉。 “睡着了?” “没有。”这个问题倒是回得快。 那就是不想回她了。 她啮啃着他,瓮声瓮气地说:“你怎么这么闷啊温行知, 什么都不告诉我, 真讨厌。” 和平安镇那会儿一样。 叫人白白担心害怕。 “那就别管我啊, 我这么闷, 你还喜欢?”他懒着声, 冷不丁就蹦出这么句没心没肺的话来。 她听了,小嘴一翘, 扭头就要走:“不管你, 行了吧, 狼心狗肺。” 他笑, 又把人扯了回来锁进臂弯里。她后背贴着他,看不清表情, 偏了头瞪他:“干嘛?不是不让管吗?” 小狐狸,作得很。 两人贴得密不漏风,他轻易地凑在她耳边,痴痴地吻着她:“怎么不让你管, 我就乐意被你管着, 管一辈子都行。” 她心头狠颤, 不像是被他吻的, 像是被他话里似有似无的承诺给激的。 喝了个酒, 人都变成了大情种。 以后要多喝才是。 她被他紧紧拥着, 全副身心都贴在了他掌中。 喝过酒的人浑身都散着热, 房间里开了窗也觉得闷, 时间长了,他身体里的炽热好似会传染,带着她也跟着浮躁。 “温行知,热。”她轻手推了推他。 微微拉开的一丝空隙里涌入空气,清凉袭来,她松了口气。 “热?”他将她再次贴回自己,开始啄吻着她的颈间,低哑道,“那就再热点,好不好?” 他的手已经不分由说地作起祟,绕过她的腰,“撕拉”一声轻响,是她裙子拉链被拉开。 她第一个反应就是跑,这人正常时候就已经够她受了,今晚喝了酒格外粘人,谁知道会变成什么禽兽。 “明天我还要去见林胜吉导演呢。” 她在他怀里抗拒得不行,温行知烦躁地皱起眉:“见他干嘛?” “不是你打的招呼吗?献礼片。” 这人办事儿自己都不清楚的吗? 温行知果然想了半天:“哦,忘了。” 喝了这么多酒,记忆力不好也正常,她点点头:“所以我……” 她是准备趁机说辞一番,表明今晚不行,谁知道那个禽兽不如的人就冒出了一句:“影响吗?” 南苡:“……” 一夜暴行。 这么久以来,他们的每一次亲密,都像是要将二人离别后的那三年遗憾,悉数找补回来。 吧台对着就是落地窗,整个房子里只有玄关处的灯开着,昏昏沉沉的时候,落地窗就像一面巨大的镜子。 她被反身贴在那面镜子上,身体好像是被横冲直撞后的车祸现场。 他气息乱得要命,缥缈着气声在她耳畔呢喃着情话,她听得羞极,偏头要躲。浪潮翻涌,一浪更比一浪凶猛,直卷得人毫无自主之力,随波沉浮。 溃败泛滥的形骸之间,尽是博弈后的流连春夜。 -- 万幸的是,她和林胜吉导演的合作谈得特别顺畅。 当天华哥也在,华哥转来转去地帮她说了诸多的好话,加上秦制片也受过温行知的招呼,最后一个导演名额毫无悬念地定了下来。 林胜吉对她很是欣赏,说圈里能出一个这样年轻有为的女导演不容易,后辈就应该扶一把。 说着还郑重地拍了拍她的肩,颇有些任重而道远的意思。 献礼片前期的准备工作向来低调,备了案后,从研究剧本到挑选演员、制作团队,各个方面都要重重把关。 尤其是演员,历来是各个制片人出品方的头等要事。 她负责的单元讲述的是一个贫困山村的少年,励志学习,最后站在世界科技前沿的故事,少年的原型是如今国内某位科研大前辈,年轻的时候风里来雨里去,历经坎坷,才成就了今天的荣誉。 张晓武作为此次的副导演,跟着她一起拜访了多次,老前辈铿锵爱国,也谦逊和蔼,举手投足间,是那一辈人才独有的风骨。 走出航天家属大院的时候,车就停在外面。 张晓武上车后,说道:“演员那边女主演暂定了王嘉鹤,男主演不太好找,听说其他几位导演差不多都定了。” 她口渴,从车后座拿了两瓶水,扔给张晓武一瓶。 张晓武却突然凑过来:“老大,说实话,咱们刚读书那会儿,多崇拜林胜吉导演呐,现在都能跟他一起拍戏了,啧。” 她想着剧组的事儿,有几分漫不经心,嗯了声后,便没再说话。 “老大……”张晓武戳了戳她。 他今天话格外多,她思绪断了,转头看去,却见张晓武一脸拧巴。 “有屁放。” “就是……娄银。”张晓武虚巴巴地说着。 张晓武一开口她就明白过来了,冷笑了声:“她又怎么了?” “嗐,就那么一回事儿,”张晓武摸了摸后脑勺,“她让我给你……道个歉。” 南苡停顿了手上的动作,不明所以地看着张晓武。 张晓武砸砸嘴:“你大二那会儿,不是有一次出校被欺负了吗?里面那群人,有娄银。” 她当然记得。 当时娄银无缘无故地突然打电话让她出去,她本来不想去,但又好奇这个小公主耍什么花招,思想一下就岔了道,等到她去了后才知道,原来是有人设了个圈套等着她往里面跳。 那个人是京中某个骄横子弟,曾苦苦追求她大半年无果,她的态度向来决绝又高傲,那个人便恼羞成怒了要教训她。 那是个胡同巷里的小酒吧,也是那个人的专场。她一进去就觉得不对劲儿,抬头就看见娄银浑身发抖,哭着看着她,几个男人也虎视眈眈的,想上前来把她围住。 她愣了三秒后,立刻反应过来娄银这是被人威胁利用了。于是扭头就跑,把酒瓶子、酒杯砸得一地稀碎,可那群人却早在门口准备好了一桶冰水,并笑嘻嘻地举起了手机。 当时是京城的隆冬季节,一桶凉水浇下来,浇得她大脑发懵,衣服瞬间浇透,贴在身体上冷得刺骨。 耳畔是那群人无尽的嘲讽讥笑,他们骂她不识抬举,还有许多难听的话。 那天的后来,她怕那群人把她拖回去干什么不要脸的事情,愣是一个人在北方雪国里,一口气跑到了外面的马路边。 然后浑身发着抖,僵手给张晓武打了求救电话。 那个时候,她刚从平安镇奔丧回来,根本腾不出,也聚不了气力去教训那群人,于是这件事情就被她吞进了肚子里,不了了之。 后来听说是娄银的表哥去教训的那群人,还让他们删了视频,专程来给她道了个歉。 然而此刻,南苡却极其羞愤地挥起手朝张晓武猛打脚踢,怒吼道:“你提这事儿干嘛?!赶紧给老娘忘了!” 她一直视这段经历为自己打遍天下无敌手的人生里,最大的耻辱。如今突然提起,她恨不得把张晓武的脑袋卸了。 张晓武慌张地躲着:“老大,老大,饶命!饶命啊!” “这不是娄银心里一直耿耿于怀,自己又不好意思开口,所以才让我来……哎哟!” 张晓武捂着脑袋,痛得飙泪,心想老大果然才是最爱他的,在行哥面前哪儿敢这样撒泼啊? 没由来一阵心酸:“老大,我真的冤枉啊!” “娄银当年可崇拜你了……” “滚!”她实在听不下去了,“你再提当年一句,你试试?!” 张晓武怕挨打,彻底住了嘴。 想着这俩女的估计还得一直这么恩怨情仇下去,就是他瞎操心,活该! 这段小插曲很快过去,南苡如今正忙,也没有闲情逸致去思考打理这段关系。 那天回去后她一边研究着剧本,一边和林胜吉讨论演员的事宜,挑的都是圈内口碑比较不错的中年戏骨,林胜吉最后敲定了三位,择日再进行终选。 张晓武跑场地去了,她留在工作室里,对着那几张男演员的照片发呆思考。 温行知的电话这时候进来。 难以降温 第92节 “干嘛呢?大忙人儿。”他调侃着,透着股独有的腔调。 眼睛盯得久了有些酸涩,她闭着眼回道:“挑演员。” “哦,很忙?” “这段时间不忙。” “那晚上出来,带你去吃饭,见几个朋友。” 她举着电话,思绪还在那三个演员身上,想着正好也饿了,便顺口答应了。 断线之前,温行知可疑地顿了一下,特意跟她嘱咐了句:“程砚安跟你顺路,他下班的时候顺道过去接你,我来不及过去了,你记得别跟他搭话。” 三句话,微妙地向她道出了某些信息—— 程砚安要来接她,且心怀不轨。 温行知来不及过来堵人。 她微愣,还让她别跟他搭话? 南苡对程砚安这人的印象就停留在三年前云城检察院的时候,想着好歹也是人民检察官,正派人物,私下能恶劣到哪里去? 更何况,当年在云城他是真的帮过自己。 但是她很快就发现是自己太天真了,要说了解,还得是温行知这种从小穿一条裤子的交情。 当天程砚安开着他那辆车停在她面前,一上来就满脸似笑非笑,笑得人毛骨悚然:“好久不见,上车吧。” 正要开车门的南苡:“……” 脊背阵阵生寒,眼皮突突直跳,她预感不太妙。 怎么感觉跟上次见着的……不太一样? 上车后,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她竟然有些惶恐,对未知的惶恐。最后思来想去,她把这种莫名的感觉归为——小市民对公检法生来的敬畏。 车刚开出一公里,一切都好好的,两个人闲谈着,气氛相当和谐,和谐到她还以为是温行知庸人自扰。 一公里后,程砚安趁着红绿灯的空隙,给她递上了一根烟,她也没客气,接过来后便抽上了。 结果就听见这人啧了声:“我怎么记得,温行知以前最讨厌抽烟的女人了。” 她夹着烟的手一僵:“是吗?” 这烟不是你特么递给我的吗? “大概吧,这群人玩的时候我很少在场,就当我胡说的,你别往心里去。” “……”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呢?温行知玩什么? 程砚安没看她就知道她是个什么表情,等红绿灯的空隙,一只手搭在车窗上,分外坦然,无所谓笑了笑,又问:“他是不是让你小心着点我,别跟我搭话?” 大抵是心虚,在这人面前她语气不自觉就放尊敬了,诚实的话险些脱口而出,硬生生拐了个弯,硬着头皮说道:“……没有,您误会了。” 那支烟她也抽不下去了。 突然就明白了温行知为什么会嘱咐她,不要跟这人搭话。 这检察官就是不一样,问你话时那个独有的庭审腔调叫人压力大得忍不住想说实话。 她深吸一口气,直接灭了那根烟。 温行知说不准是背地里干了什么缺德事儿,弄不好还是个差点要程砚安命的事儿。否则依程砚安这人的秉性,哪里至于亲自来与她这番较量? 这两个人幼不幼稚? 好歹也是混圈子的人,心思活。南苡脑中转了个弯,忽然又觉得自己太被动了,这可不行,在她这儿就没那个吃亏的道理。 思及,她缓缓开口:“不过……” “我跟他刚好的时候,他就对着我评价过程检察官,想知道吗?” 程砚安猜到她的心思,也根本不按套路出牌,直言:“没那兴趣。” 她也不急,等着。 果然十秒后,程砚安望着前方的路,故作轻风云淡地问道:“他说我什么?” 她就知道。 这兄弟俩,还真是相爱相杀。 于是笑意扩大,张口,吐出一句:“两面三刀,口腹蜜剑。” 程砚安的表情顿时微妙:“……真这么说我的?” “八九不离十吧。” 反正大家嘴里都没个实话,谁怕谁呀? 程砚安却莫名笑了,没再与她较量,反倒别有深意地瞥她一眼。 这时候手机忽然响了,来电是温行知。 正撞枪口上来了。寂静车内,他按下那个扩音接听。 “你好,找谁?” 温行知:“……你问的什么废话?” 程砚安散漫地看向她,眼中开始蓄积起危险的信号:“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她。” 感觉温行知憋了口气:“到哪儿了?” 程砚安:“什么到哪儿了?” “……” 终于,还是温行知被捏住了把柄,她头一次见到这人对着除她以外的人服了软。 “程砚安你有病,我错了行不行?给您认个错,改天我就登门给你家那位道歉去,你赶紧放了我媳妇儿!” 程砚安心满意足。 她却听得心头一跳。 他刚刚说“我媳妇儿”。 这人在自己兄弟面前,原来……是这么称呼她的么? 作者有话说: 克星——程砚安。? 第67章 会见 蒋清风把吃饭的地方定在了豫园。 豫园老板与他们相识, 也算是照顾生意了。 温行知站在豫园门口,门口种着几株金桂和秋海棠,在入秋渐凉的季节里, 他穿着一件黑色冲锋衣,领口微敞, 露出里头的深灰色打底。彼时正双手闲闲地揣在裤兜, 时不时抬眼朝着某个方向看去, 虽不作声, 但隐约能看出眉宇间的焦灼与不耐。 像是在等什么人。 等到一辆普通的黑色轿车出现在他的视野, 缓缓开进,他的视线才定住, 透过挡风玻璃, 他与一双明眸渐渐隔空对上。 他现在可高兴不起来, 快步上前, 比服务生先一步替南苡拉开了车门。 一旁的服务生不禁多打量了一眼。 与温行知所想象的截然不同,两个人意外地很是和谐, 和谐到他怀疑自己是关心则乱,被程砚安利用中了圈套。 程砚安走过来,眼神都不给一个,拍拍他的肩:“记得自己刚刚说的。” 那种被下圈套的感觉愈发猛烈。 南苡忍不住问温行知:“他什么意思?” “他没为难你吧?” 两个人不在同一个频道。 南苡才不在乎程砚安有没有为难自己, 比起这个, 她更想听八卦。 什么仇什么怨啊, 温行知竟让程砚安给套路得死死的。 她轻扇他的胳膊, 兴致昂扬:“我听他那个意思, 是你先招惹了他?” 温行知与她一起走在最后面, 牵着她, 没否认。 难怪刚在车上挑着她和温行知的关系, 那风轻云淡人畜无害的模样,她起初还以为是正道的光,没想到居然是齁人的盐。 呛得人难受。 面对她的埋怨,温行知没由来心虚,牵着她的手低头吻了又吻:“他生气的时候,说什么你都别信,苡苡,你要信我才是。” 她却不这么认为:“信你?那还不如信程砚安呢?” 好歹是个人民检察官。 手背上倏然一疼,她痛吸一口气,愤懑抬头去看他。 前头是领路的服务生,他松了口,压低声对她说:“不信自己男人,信一个外人。” “小妖精,把你惯得。” 尾音慵懒深沉,携着性感向她贴近。 她急急稳住他,大庭广众的卿卿我我,真是…… 温行知故意逗她的,也没想动真,这会儿将她圈在怀里,搂着她的细腰便将她推进了一道门。 雕花屏风内,她隐约看见围坐了十来个人,男男女女,欢笑谈论。 早知道温行知会带人来,听见了动静,蒋清风精神头最好,第一个绕出屏风来迎:“让我来看看,是哪家的小情情这么厉害,叫我们行哥……” 话戛然而止。 蒋清风在看见她的第一眼后,愣住,然后如同豁然开朗一般,惊得合不拢嘴。 难以降温 第93节 他看傻了眼,脑中第一个反应不是上次他喝醉了故意为难人家的事情,而是很久以前,他见过这个姑娘。 蒋清风指着她激动半天:“这……这不是那个……那个那个!行哥,校……” 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被温行知一个眼神逼了回去。 沈青绵见到她最亲切了,一口一个“苡姐”叫着,杨钊周思棋也走出来迎她。 一桌子人,各自带着女伴,坐得满满当当,却有大半的人她都认得,明明是第一次正式见面,可坐下后,却有种老友相聚的怪异感。 程砚安从一开始就没说过话,往着角落里一坐,喝了几杯酒后,便玩起了手机,只是中途突然抬起头,看了一圈后,问道:“娄银呢?那丫头又去哪儿了?” “和晓武玩去了,成天腻着呢,”蒋清风一说起娄银就头疼,“上次我爸还说她来着,说我这个表妹啊,事业好不容易有点起色,又给玩没了。” “当年费那么大心血求着郑老开的后门,结果愣是给浪费了,前段时间郑老还在骂,说娄银这是给他丢人,当初就不该收这徒弟!” 南苡听着,没说话。 “唉?”蒋清风像是突然想起来,故意挑了个话题朝她而来,“苡姐好像也是郑老的学生吧?也是京大的?” 她没动静,倒是一旁的温行知,掀起眼看了蒋清风一眼。 蒋清风却毫不畏惧,勇敢地试探道:“咱们行哥是郑老的外孙,苡姐以前从来没听说过吗?” 又是这个问题。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可事实就是,她没听说过。 她摇头,蒋清风却极为可惜:“那还真是可惜,要是早认识,你们不早成了嘛。” 唯一了解内况的程砚安在一旁抽着烟不说话,哼笑。 南苡却从这人的话里,听出了几分其他意思。 怪怪的。 她看向温行知,全是惑然不解。温行知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凑过来:“让你别太在意他们的话,傻不傻。” 切。 她轻瞪他。 桌上都是经常聚在一起的朋友,气氛融合,女孩子们的娇笑是氛围的调和剂,也就是南苡混圈子这些年适应了不少,换作以前,大概早就走人了。 那天那顿饭吃得很是融洽,南苡不是个内向的人,加之又有熟人,很快便打成了一片。 沈青绵见到她,回忆起了当年的许多事儿,说今儿是晓武爷没来,要是晓武爷来了,那才有的说,说个三天三夜都罢不了休。 还说起他们几个人一起坐县际客车去平安镇时,路过一片片菜地。 几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趴在车窗边傻愣愣地看着土里那一堆高低不一的蔬菜,研究半天都没搞懂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把玉米、土豆、西红柿一众蔬菜全都猜了个遍。 最后还是一旁闭着眼小憩的温行知睁眼瞄了一眼,对着刚刚经过的那片地,高深莫测地回答,那是花生。 杨钊当时就质疑了,说了句没看着花生啊,花生不是长树上的吗? 温行知当时也是真没忍住,骂出来:“花生埋地里的,别像个傻逼似的成吗?” 说到这里,一桌子人都笑起来。 南苡没想到还有这一段,笑不合嘴。 也就只有沈青绵他们几个人最清楚,当初他们赴往平安镇的时候,那是人生地不熟,方言又听不懂,被骗了钱还差点在盘根错节的南方小城里找不到车站和方向。 要不是有个神通广大的温行知,他们那才真是叫落了难了。 那顿饭吃得挺愉快,就是吃到中途的时候,南苡发现席间有个人一直坐立不安地看手机,当时顿了一下,没太在意。 不多会儿,那个人便起身出去了一趟,去了没多久,再进来的时候,身后多带了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一进来,开口便大声哭丧喊道:“淮哥——” 声音凄厉,房间顿时鸦雀无声,坐在角落的程砚安一顿,抬起头,看见来人后,脸刹那间便沉了下去。 有点吓人。 南苡也跟着回头去看,瞧清了那张熟悉的脸后,她竟然有半秒的愣怔。 来人是个挺年轻的男人,却蓬头垢面,满脸胡渣,因为长期熬夜而导致的双眼充血,面黄肌瘦,整个人着看起来特别邋遢落魄。 一点也不像当年,隆冬盛雪里那一盆凉水向她浇下来,他在人群最中央举着手机,笑得张狂又神气。 那人显然也看见了她,瞳孔猛缩,死死地盯着她,竟然害怕得浑身颤栗起来。 变故来得太快,一桌子人都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状况,可气氛却因为突如其来的沉默,而逐渐变得扑所迷离。 温行知最先皱起眉,掐了烟,轻声叫她:“苡苡?” “嗯?”她下意识转头看他,带了几分茫然。 “走了。” 然后她就被他不分由说地搂着,离开了房间。 温行知对这种事敏锐得很,很明显不想趟这浑水,走得干脆利落,连招呼都没打。 关上门之前,她听见蒋清风怒摔了什么东西,清脆的碎裂声响起,然后他冲着那人吼道:“郭子,你他妈带一个逃犯来见淮哥是什么意思?” 她抓住了那个关键词——逃犯。 出了豫园,才发现天已经黑了。凉风迎面袭来,京城到了秋季开始转凉的季节了,于她而言,有点寒手。 温行知知道她体寒,怕她冷,便脱下衣服披在她身上,紧紧裹着她走了出去。 豫园外是一条运河,运河边柳树光秃,一地新落的败叶还没来得及清扫,就这么被她踩了上去。 上一秒还热气腾腾地玩乐吃着饭,下一秒耳畔就突然安静下来。 刚刚那一幕实在是有些讽刺,竟让她有种岁月颠倒的捉弄感。 “那个人……” 她半吐半吞地想问个究竟,却纠结于该不该问出口,便裹着他的外套,呆呆地站在他面前。 温行知靠在运河围栏上,周围没灯光,只听得见运河“叮咚”脆响。 他说:“那人前段时间犯了事儿,连累家里被查了,正好归程砚安负责。” 还特别补了句:“他这些年造这么多孽,算报应了。” 她想起了方才那一声哀求:“那今天是……想求程砚安放他一马?” “放过他?”他像听了个笑话,“程砚安那人,平时看着挺好说话好相处,要真遇上原则问题了,就是自家亲爸亲妈犯了事儿,他也照抓不误。” “咱们身边可没几个人敢惹他,26岁的法学博士,幸亏是铁了心要走正道,不然他老人家哪天一个搞不好较起真来,咱们个个都得去局子里坐一坐。” 她愣愣抬头,见他靠在渠边围栏上笑着与她说话,笑里蕴着几分只可意会的深意。 她心里可没空想这个,双唇张了合,合了张,心中五味陈杂,深吸一口气,今晚忍了这么久,这会儿再也憋不住了。 程砚安固然是个惹不得的人,但比起这个,她其实更在意的是——她与温行知两个人之间,在多年前的一些诸多巧合交汇。 有太多人问了。 譬如娄银和他们,而她和娄银是死对头,所以当初她和娄银被欺凌后,跟蒋清风一起教训回去的那批人里面,会有他吗? 譬如老郑和他的关系,她求学四年,照老郑喜爱她的程度,他怎么会没听说过“南苡”这个名字? 如果听过,也认识,那为什么一开始要故作不识? 再加上刚刚那个突然出现的人,太多太多,她一时理不清楚,大脑乱作一团。 想了半天后,忽然问道:“温行知,你是不是很早就认识我?” 陷在黑暗里的那道身影没有动,听了这话后,只和平时一般,散漫地弹弹烟灰,然后又放回嘴里,幽深地看着她。 一个荒唐的想法从她心中缓缓升起,可刚冒出一个头,又被她直接否定。 怎么可能呢? 那可是十年的光阴,和相隔着一千多公里的两座城市,温行知……怎么可能呢? 实在是荒唐。 “我瞎猜的,你别管。”她挨着他一同靠在围栏上,闷声说道。 反正,他们以后会一直在一起。 夜河流淌,霖霖交织。诸多繁复情绪交杂,最后他也只淡笑着回了她一个“哦”。 猜得真好,小狐狸。 “回去吗?”他问。 她抬手看了一眼腕表,才晚上八点,于是摇头:“你陪我走走吧。” 就像曾经在云城时,无数次有过的那样,他陪着她在海边漫步,夏日看着夕阳一寸寸落下,冬日看着云霾一层层将天际包围。 南苡面朝他,退着步慢慢走着,怕摔倒,便手扶着围栏,而他将就她的速度,也缓缓挪着步子。 “我觉得蒋清风刚刚说得对。” “早认识,不就早成了。” 温行知嘴里就说不了好话:“也不一定,那会儿我多混蛋啊。” “……”也是。 她轻踢了他小腿一脚,那会儿指不定,她都不愿多瞧他一眼。 他自己心里也明白,但是…… “这么不信我啊?你怎么就确定,那时候我不能专一?” 温行知此人,外人看着混蛋极了,骨子里却是难得的专一之人。这样的人,动了情是要命的。 南苡止了步。 温行知也随之停下。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噙着笑,透着几分不经意的懒,可往深了看,却愈发觉得他毫无笑意,他是在正儿八经地说真话。 “温行知,”她突发奇想,眼里亮晶晶的,“你说句‘我爱你’吧,我想听。” 她从没听过这人对她说过爱,他的爱都在床上。 难以降温 第94节 做出来的。 他眉头轻皱:“什么?没听清。” 她凑近,耐了心:“我让你说句‘我爱你’。” “说什么?” “我爱你。” 他顿然笑了,点了点头,回道:“我也爱你。” 她一愣,反应过来后气得扑上去咬他,他笑不成声,忽然被咬得疼了,倒吸着凉气,龇牙咧嘴地掐着她的腰。 披在身上的衣服也掉在地上,两个人缠打成一团,温行知护着她没怎么还手,任她撒着泼。 临了等她发泄完后,才替她理了理头发,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南导,注意点儿形象。” “狗仔拍着呢。” 作者有话说: 咳咳,扭捏…… 既然都追到这儿了,那我就为自己的预收吼一嗓子,应该不会被嫌弃叭。 系列文,程砚安的故事《既定事实》,乖萌贱小绿茶vs腹黑情种检察官,风格轻松的小甜文,专栏可戳~ 【真挚脸.jpg】? 第68章 进组 狗仔跟拍的那堆照片和视频, 最后还是落在了温行知的手上。 严澄把那个u盘交给他之前,没忍住八卦之心,等到周围都没人, 才悄悄看了一眼。 里面没多少内容,总共十几张图片, 以及一段视频。 图片模糊看不太清, 但能看清是一对男女在河畔散步。 视频里是女人蹦蹦跳跳地走在前方, 时不时回个头, 与跟着自己的男人说话聊天, 不知说到了什么,女人突然就生了气, 扑上前, 两个人缠在了一起。 男人又疼又爽的, 明明是被咬了, 却开心得很,双手也一直护着女人防止她受伤。 除了看着恩爱, 也没什么特别出格的。 如果非要说出格,那大概只能是视频最后,男人俯身轻吻了女人的发鬓。 小火慢炖,虔诚又温柔。 严澄注视着视频里的男女, 笑了笑, 将u盘收了起来。 -- 献礼片《敬百年》的四个篇章主演最终在林胜吉的全程把控下, 敲定下来。 四个篇章分开拍摄, 她所负责的篇章, 将拍摄地定在了疆地戈壁滩。 她和戈壁滩真的是很有缘。 前期工作乱而杂, 她和张晓武忙得不可开交, 和最早一批团队提前一个月抵达了疆地, 详细考究模拟着具体拍摄场景。 戈壁滩上的景色最是恢弘,落日时,天地一线,几分长河落日圆的大气。闲时得了空,她就会和张晓武并肩坐在戈壁滩上,一起抽烟,一起聊天。 聊天内容有时候是电影细节,有时候是过去那几年的感慨。 每次提及当年,她话就会明显减少,偶尔还会多抽上几根烟,张晓武见了,慢慢地也就不再提了。 知道她走不出来。那些年,于她而言,实在是太苦,苦得她现在即使是幸福的,也不敢回头多看一眼。 根据老前辈的建议和经验,他们挑的剧组驻扎点,是个信号还算不错的地方。前期准备工作还不算太忙,偶尔她还能和温行知视频聊天,但那人有时候也忙得顾不上她。 听说他如今的忙碌,几年前就该受了,因为种种原因才被耽搁。具体什么原因,别人不清楚,她最清楚了。 以至于温行知调侃她就是个红颜祸水,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什么都不愿去想,只想和她风花雪月,花前月下。 这种事儿她向来反驳不了。 没办法,事实。 拍摄地选好后,差不多到了临近开拍的时候,演员前后进了组,团队也渐渐就位,彼时戈壁滩上还有夏季的余热,张晓武成天穿个大裤衩穿梭在各个道具灯光摄影之间,腿上有一条特别明显的疤痕,大家看了,都没敢多问。 还是开机后的某一天,休息空隙大家聚在一起,一个刚出社会的道具组妹妹问出了大家的疑惑。 当时南苡聚精会神地盯着显示器,没注意到张晓武那边。 张晓武瞄了一眼南苡,才不怎么在意地解释道:“哦,这个啊,那就说来话长了。当年我跟南导拍《雪上村庄》的时候……大家都知道吧那个短片儿?” 众人点头。 谁会不知道? 《雪上村庄》,南导的成名之作。 也就是那一年凭借这个十五分钟的短片,斩获了戛纳短片奖,消息传回国内,愣是在那年竞争激烈的电影市场里,活生生地杀出了一条血路。诚然,其中有一定的营销,但不可否认的是,南导实至名归。 犹记得她当年致谢时,端庄而沉静地站在异国他乡的最高艺术殿堂里,在最后一刻向世界光荣宣告——“i’m from china,i love my motherland ”。 是一个来自中国的女人,她热爱她的祖国。 就是那一瞬眼里的神采飞扬、骄傲意气,甚至是热泪盈眶,让南苡从此吸粉无数,直到如今,都会时不时被拿出来考古热议。 就连如今这剧组里,也有不少团队里的人是冲着南导这名号来的。 张晓武懂她,知她不易,也知她心怀理想,于是说起当年那些事儿,又怀念又感慨:“你们算是可捡着便宜了,这事儿都没几个人知道,当年我们几个人拍这个短片的时候,不幸遇上了雪崩,那飞雪和石沫子向人砸过来,运气差点儿的,能被砸得头破血流。” “可当时跑不掉了啊,我们只能慌慌张张躲在一个小悬崖的背后,这儿,”张晓武拍了拍自己腿上那条又丑又长的疤痕,“就是那时候伤的。” 那时候小悬崖空间不够,容不下那么多人,他为了护着南苡,半个身体露在了外头。可人哪儿抵得过大自然的力量,那雪流冲到他身上来的时候,他瞬间就被带走了。 昏迷之前,他还听见南苡撕心裂肺地叫他的名字。 所幸那场雪崩不算特别大,救援队来得很快,把他从雪地里刨了出来,据其他几个人后来说,她当时看见他浑身是血,吓得大哭一场,从他上了担架后,一直哭到医院,外人都以为他是死了。 可是醒来后南苡才告诉他为什么,说她当时看到他不省人事地倒在地上时,突然就害怕了,怕连张晓武有一天也要离开她,怕自己身边空无一人。 她怕大家都不要她了。 后来她还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说他死心塌地地跟着她这么多年,钱没赚到,还搞成这样,她简直是个废物。 张晓武其实明白,她是因为行哥、章霁、阿航的陆续离开,持久以来紧绷着的那些情绪,突然就找到了泄堤口。 是发泄,也是哭诉。 好像就是那之后,南苡就变了,起初是嗜烟,后来,坐在名利场的酒桌上,也能笑如春风游刃有余。 张晓武莫名有点惋惜,还没来得及消化,就听见南苡那边有了动静。 “欸欸欸,导儿又生气了,”突然有人道,“好像是你们道具那边出差错了。” 张晓武从往事里回神,去看那个传闻中脾气不好的女导演,正见南苡拧着眉指着显示器,偏头对着工作人员说着什么,模样有点凶。 道具妹妹心慌,赶紧跑了过去。 张晓武莫名笑起来,语气牛哄哄的:“看咱们导儿现在这样,凶吧?告诉你们,当年这女的在哥的病床前,那哭得叫一个梨花带雨,伤心欲绝……” 话音刚落,就听见那边的南导怒吼道:“张晓武!过来!” 张晓武秒变狗腿:“来了导儿。” 留下的几个人笑出了泪。 剧组的日子就这么欢腾乐呵地过去,戈壁滩条件艰苦,吃的喝的都不算顶好,百来号人苦中作乐,虽然偶尔南导会发脾气骂人,但一天一天的,过得也挺充实。 除了她经常和温行知错开时间,常常联系不上。 倒是南楠,中途来探了个班。 南楠到的那天戈壁滩上刚掀过一阵大风,黄沙漫天,连她的拍摄设备都覆了一层沙子,中场休息的时候,感觉有人轻拍她的肩膀,她回头,愣住,惊道:“你怎么来了?” 南楠叹息:“我马上要出国比赛了,想先来看看你。” 她转身替南楠拿了个口罩:“这时候风里还有沙子,戴上。” 南楠乖乖戴上。 南楠的到来,让剧组有了半天的休息时间。 晚上吃了饭后,她带着南楠去看戈壁滩上的夕阳,车开出了驻扎点,那一带是她和张晓武平时经常去的,图的就是风小还清净。 黄沙不多的时候,她取下了口罩,南楠看着天边那轮红日,大地镀了一层金色的柔和光芒,南楠看着看着,忽然便轻道:“原来,这就是他向往了一辈子的边疆啊。” 南苡微顿,扭头看旁边的小姑娘,小姑娘坐在石头上,面朝光芒,眼里是过境浮生,在一片红色夕阳里,竟渐渐泛起了涟漪。 她说不出话来,只陪着南楠静坐了很久。 南楠向她靠过来,像小时候一样,双手抱住她的手臂,头贴在她胳膊上。 “姐,我申请了国外的学校,如果顺利,明年就去上学了。” 她知道这事儿,嗯了声。片刻后,脑中忽闪而过一个念头,于是低头问道:“那以后,还回来吗?” 她说的是,回国发展。 南楠抿嘴笑了:“会回来的。” “我会一直在这片土地上,我哪儿也不去。” 小姑娘的话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她总觉得哪里变了,细细去看小姑娘的眉眼,长开了,变漂亮了,皮肤也更好了,举手投足自有一股独特的气质与从容。 可那些都不是她想找的。 她再仔细瞧,却愕然于某一刻发现,南楠眼里的怯懦不知何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坚韧与自信。 那是一个有信仰的人,才会有的坚毅神态。 她终究,还是活成了他的信徒。 情绪那刻复杂上头,她抚着南楠的脸蛋,轻道:“你想干什么我都支持你,可说好了,你一定要回来。” “嗯。”南楠枕着她臂弯,坚定地点头。 难以降温 第95节 当夜,白天的事始终困扰着她,她想着一些有的没的,辗转到了半夜都没能入睡。 南楠就在她身侧,她却撑起半个身子,借着微弱月色,去看眼前这个已经过了二十岁年纪的女孩儿。 两个人相扶相伴至今,最阴暗的时候都熬过来了,可她却在这时候猛然发现,自己好像很少去了解,她不在的时候,南楠到底经历过什么。 譬如当初的章霁,又譬如如今南楠的变化。 烟瘾在这个时候犯了。 她怕打扰南楠,便裹了件大衣走出帐外,外面的世界苍茫一片,剧组的人都睡下了。戈壁滩上昼夜温差大,到了夜里寒气凛凛,她随便挑了一处坐下,一抬头,便看见了漫天繁星。 “咔嗒”。 黑暗中幽幽亮起一豆火苗,烟雾随之而起,她深吸一口后,望向无尽的天际。 她想自己大概永远也忘不了了。 两年前,也是这个时候,她准备动身赴往法国时,南楠突然回了一趟家,湿着眼很平静地通知她,自己没报海大,而是依然申请了京科大的保送名额。 那些年,她时常一个人坐在窗边,看海城夜色,抽着难捱苦熬的烟。当时也不例外,只是听了那话后,她手举在半空,愣怔了很久。 她与南楠隔了一个客厅,她问她为什么。 南楠却忽然哭了,像是终于忍不住,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声色中微微颤抖,她说:“我都知道的,姐,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南楠低头哭得克制,她却依然发怔,不明所以。 空间里只剩下南楠的抽泣声,明明已经极力克制,却还是忍不住心头的酸意,心口发疼,眼泪越来越多,到最后,竟然有些难以收场。 她只能上前细声哄着南楠,南楠捂着眼睛,指缝间落下清泪,她哭道:“姐,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我是怕你难过,怕你又担心我……” 她正糊涂的时候,南楠下一句便直接给了她当头一喝。 “章霁……我后来发现他再也不去学校执勤了,就去交警队问,他们都说,都说……” “可是我没想到你会因此不去京城,还和行知哥哥分手,都怪我……都怪我……姐,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 直到今天为止,她都还能想起自己当时那份震撼与悲切。 她没想到南楠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们彼此互瞒了那么长时间,两个人都在彼此面前故作轻松,按部就班地该上学上学,该工作工作;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恍惚觉得,南楠的心理承受能力,远比她想象的要更加强大,而这个自愈过程,南楠是怎么将那些恐惧与难过消化,又是怎么独自在阴暗之中挺过来,关于这些,她统统不知道。 那么多个难捱的深黑长夜,原来不止她一个人觉得煎熬。 后来,她嘴开开合合了许多次,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只能替南楠拭去眼泪,哽着声告诉她:“傻丫头,我和他分手,不是因为这个。” 至少,不止是因为这个。 南楠却在那时候死死揪住她的衣袖:“走吧,姐。我们一起去京城吧,去京城,好不好?” 她愣怔着看了南楠很久,兴许是看不得南楠哭,她到了最后竟然也跟着湿了眼眶。 她点点头,说好。 低头时,有泪滴在冰凉地面。 然后她才一步一步地,慢慢地,走到了京城,走回了他的身边。 如今想想,似乎她所有的想再来一次的勇气,都是因为南楠当年的那句—— 走吧,姐。 去京城,去找他。 风透着骨凉,往事如烟,一吹就散了。那支烟抽完后,她又坐了一会儿,收拾好心情便折回了帐篷。 第二天天还没亮,她便送着南楠去了车站。 南楠临别前还在唠叨她要注意身体,她哂笑着答应了,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被一个小姑娘说嘴。 这一来一回也要个小半日,回去的时候正好赶上开工,都等着她呢,她停好车便准备事宜去了。 作为导演,日常的工作还是很繁复,每天熬着夜看效果,还得提前一天踩点去看场地,林胜吉挑的演员都是口碑一流的戏骨,合作起来不累,就是那个王嘉鹤,毕竟是个年轻女演员,虽算得上吃苦,但到底是身娇体贵,中途晕了几次,吃不下饭喝不了水,两个月下来,人都瘦了一圈。 听张晓武说,王嘉鹤都哭着在帐篷里面给她的小男朋友打了好几个电话了,非要让人来探班。 她当时正和男主演一起研究着走戏的事儿,也就没太在意张晓武后面那句——“娄银过几天也要来”。 这句话她是到了那一天才骤然回忆起来的。 当时正好是剧组放饭休息的时候,几个主演围在一堆说笑,见她经过,便叫住了她。 “南导,王嘉鹤说到时候要跟你一起走红毯。” 她捧着一壶热水,笑道:“不跟我们陆哥,跟我?” 陆哥是男主演,和王嘉鹤差了一代人,王嘉鹤到底还是一个小女生,盯着她不好意思地说,是因为觉得南导好看,才想一起。 她倒也没急着拒绝,只趁机转了个话题:“也是,陆哥的红毯哪次不是跟他自己媳妇儿的?嘉鹤就是输在没老公了。” 王嘉鹤却小脸一红:“我有老公的好不好!” 语惊四座,连带着南苡在场的几个人全都愣了,旁边坐着的工作人员也都竖起了耳朵。 王嘉鹤可是打着宅男女□□头,竟然年纪轻轻就已经隐婚了?! 大家都半信半疑地侃道: “真的假的?嘉鹤,悠着点,这可是大新闻啊。” “不是,经纪人那边没话说?” “别骗哥啊,哥真信了啊!” 南苡也跟着附和:“我这怎么还炸出一个爆炸性新闻了是吧?” 众人被逗得大笑。 王嘉鹤却脸色微变,像是说错了话,有些懊悔慌乱。 她见了,不着痕迹地解着围:“合着就我没老公是吧?那我也赶紧找一个算了。” 她之前和温行知的恋情可都是闹得圈内人尽皆知的,她这么一开口,大家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瞬间对她涌起了八卦心。 外行的人不知道,可他们常年浸润在圈里,不可能不知道温氏资本,就连这部电影最大的几个投资方里,温氏都占有一席之地。 气氛开始变了个向。 “导儿,你不是有男朋友嘛?”王嘉鹤最年轻,最管不住嘴,抢先问了出来。 她满嘴跑火车,开始惹是生非,一双狐狸眼笑得弯弯眯起:“对哦,那要这么说的话,我也有老公啊,大家都知道的嘛。” 旁边几个人开始起哄了。 “玩大了啊玩大了,导儿,嘉鹤,你们俩收着点。” 陆哥心慌,也赶紧前来打住:“摄像录着花絮呢,你们注意点儿,到时候有你们后悔的。” 她毫不畏惧,玩笑般指着那台摄像机霸气十足地威胁:“都给我剪掉啊,不许放出来,导演说的。” 其他几个演员都快笑死了,饭都吃不下去,直说导演耍官威。 “咳——” 最是闹腾的时候,南苡身后蓦地响起张晓武尴尬的轻咳声。 不止是她,一群人全都收了笑,循声看去。 南苡一回头,笑还挂在脸上,就看见了挂在张晓武身上的娄银,小公主正泰然自若地跟她打招呼,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她笑意却渐渐凝固。 不为别的,只因为她看见了张晓武身后那个黑色夹克,茶色墨镜的冷峻男人。 正是她刚刚口中的那个快三个月没见了的“老公”—— 温行知。 作者有话说: 芜湖,差不多快完结了,开始缓慢修文ing,不用管平时的更新时间。 话说有想看的番外吗? 没有就不写了= =? 第69章 探班 也不知道他们站在那里听了多久, 听了多少,她以为是自己花了眼,呆愣在原地。 温行知就斜倚在那辆演员休息的保姆车上, 唇角有耐人寻味的淡笑。 一群主演和工作人员惊讶于温行知的到来,全都明里暗里观察着这边。身后的陆哥幸灾乐祸地补刀:“导儿, 你老公来了。” 娄银那祖宗, 离开之前还不忘刺激她一下, 贴着张晓武就甜甜道:“老公, 累不累啊?” 张晓武就差没扯着她耳朵说话了:“老公不累, 老公带你去休息。” “……” 南苡如芒在背,想着不能丢了导演的面子, 故作自然地走过去:“你怎么来了?累不累啊?” 就怕这人突然冒出句什么惊死人的话, 她赶紧再次开口:“累的话我带你去休息, 离开拍还有一个小时呢。” 温行知看破一切, 很是给面子地回了她个“哦”。 她心中讪讪,顶着一片好奇八卦的目光, 拉着温行知匆匆离开。 “你一个人来的?严澄呢?”她没话找话。 “在搬物资,”温行知瞥她,“想见他?” 倒也没有。 她被他噎了一下,没好气地推着人进了帐篷。 这三个月来, 两个人都没怎么好好打过电话聊过天, 都是各忙各的, 谁都没时间。 他看着……也不是特别想她。 进了帐篷, 她刚准备说话, 谁知走在前方, 一直很平淡的人倏然回身, 将她拦腰抱起, 坐在了旁侧的床上。 难以降温 第96节 温厚的手掌撑在她腰间,他把她抱在腿上圈在怀里,徐徐逼近她,眼中谑意渐浓:“刚在外面,叫我什么?” “我瞎说的……” 他捧着她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唇齿交缠一番后,他才微微离开:“再叫一遍。” “嗯?” 她睁大了眼,不知道是被他亲懵了,还是被他问懵了,搭在他身上的手习惯性地玩着他的衣服,坐在他腿上,人也不自在,总觉得这人下一秒就要把她办了。 在外面从善如流的气势,在他的面前全焉下去了,她谨慎小心地开口:“叫什么?” “你说什么?” 难不成是那个:“老公?” 他听后,嘴角弧度果然开始扩大:“以后就这么叫,好听。” 她没想到这个男人的点竟然在这里,有点不敢相信,小脸凑到了他的眼前,伸手捏他的脸:“温行知,哪有儿你这么占人便宜的。” 玩笑话就是玩笑话,不能当真,可他那样子,却不像是在说假话。 八字没一撇,满世界地叫人家“老公”,也就温行知了。 呸,不要脸! 他生了坏主意,下巴点在了她的肩头,学着她平时恶心人的口气,懒懒散散的:“不是你占我便宜吗?南导,睡人家这么久,都不给个名分的?” “……” 她不想搭理这人,侧开脸埋进他肩颈,闷着不愿说话。 他指尖轻绕着她的发丝,低头嗅着她身上的清香,想了三个月,刚在人前克制半天,进了帐篷又顾及人多眼杂,可这会儿终于还是没忍住,将她的耳垂和脖颈吻了又吻。 他气息有些乱:“还得拍多久?” 她深深地趴在他肩上,轻轻颤了一下:“最多一个月了。” 声音娇懒,蒙上了一层湿意。 可惜的是此刻并不是最佳时机,白天剧组人杂不方便,今晚也还有一场大夜戏。 她有些懊恼,粘着他久久不肯松手。最后她都被困在他身体和床底之间,他都没有更近一步的动作,只依依搂着她,忍得辛苦。 两个人又是厮磨了好一会儿。 温行知念她念得紧,愣是没让她跑,把她圈在怀里亲了无数遍,还和以前一样,非把人亲得窒息透不过气才肯罢休,她都快恼了。 帐内的人在打情骂俏,帐外的人却吃瓜吃得疯狂。 南导的“老公”来探班的消息,在南苡和温行知不知情的情况下,吹遍了整个剧组。 而一些不知情的同事被这消息误导了,当真以为她和温行知二人已经隐了婚,提起来的时候,兴奋又讳莫如深。 可是算算年纪,快三十的人了,如果不是因为混这个圈子,她大概真的早就结婚了。 大夜戏拍起来很是辛苦,下午的时候提前散了剧组的人休息,一切都等天黑的时候开拍。 她拥着他沉沉地睡了一下午,醒过来时,天近黄昏,帐篷除了门缝处,哪里都不透光。 离开拍时间还有三个小时,她睡眠不多,干脆起了身。温行知正好给她泡了一杯咖啡提神,说是娄银刚刚特意送过来的,剧组每个人都有。 她喝到一半后娄银得意洋洋地给她发了个消息过来:【这咖啡是我亲手种的,怎么样,还不错吧?】 她也难得顺了一次小公主的脾气,回了个“不错”。 然后一转身,就陷进一片温存。 戈壁滩上这段时间温度降了,太阳一落山就冷得很,她双手双脚攀上温行知,缠得他一阵激荡,忍俊不禁道:“之前还说你是只狐狸,现在一看,是只树袋熊差不多,缠人得很。” 她咬他的下巴,被打理后的青茬仍然有些刺人,他没遏制她,她的行为愈发大胆放肆,从开始的轻咬,变成了啃噬亲吻。 帐篷不隔音,隔壁就住着其他人,两个人的动静都带着克制,连说话声都不自觉小了。 最后她悬在他唇角边,将吻不吻,若即若离:“那你现在再看,我是狐狸,还是树袋熊?” 是狐狸。 温行知也明白她是故意的:“本来就只打算呆一天就走的,你这样,让我怎么走?” 他说话间,她的手已经不老实地伸了进去,他一把抓住喊停。 较劲儿是较不过他的,只能让他这么抓着,可时间长了她也不乐意了,昏黑之中盯着他,想起了刚才白天的那场纠缠。 她声音压得极低,故意挑着他那根弦撩拨:“老公——” “真不要啊?” 温行知抓着她的那只手紧了一分,将她拉扯至身下,枕上的头发缠着他的手臂,两个人几乎是贴着脸,他却始终悬着没有落下。 他眼中有了浮沉:“你说谁?” 她听话极了:“老公。” “哦,找老公做什么?” 她轻笑,将人勾了下来:“你说做什么?” 妖精。 之后的一切顺理成章。 这一场爱事两个人做得极为克制隐忍,她不敢叫出来,要么被他吻住封口,要么咬着他死死忍住,可偏二人又是离别太久,上手后收不住,她忍到最后,险些难受得在他的怀里哭出来。 她身体与凌乱湿润的床榻差不太多,汗涔涔地贴着,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那两个小时,她不知道自己虚着嗓子叫了多少声“老公”,最后停歇下来时,他还使着坏问她:“还来吗?” 来不了了。 她弱声应着,都懒得摇头。 温行知拿了纸替她擦干净,闲闲笑着,在她额上轻吻。 幽静夜里,他看着她沉静的睡颜,鬓边还有刚刚同他翻滚时的汗意,心中一动,忽然便开了口,说道: “今年,跟我回家吧?” 这句话在她的脑中打了一个圈后,她才慢慢反应过来,睁开眼,见他半撑着身子,神色无异,像是在同她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她觉得此情此景,莫名有些熟悉。 是当年在平安镇时,漫天飞雪中他靠在她的身边说,跟我回了京城,年年都能这么开心。 是在云城海上,星空之下,她昏昏欲睡时,他说,苡苡,跟我回京城。 这个人好像从一开始就是坚定的。 坚定地爱她,坚定地想把她带回家。 她浮起笑,答应了他。 兴许就是因为温行知对她说了这句话,二人对于未来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再加之温行知的纵容,她之后的行为,几乎可以用“过于放肆”来形容。 大夜戏就拍了当天晚上,天时地利人和,最后的效果特别好,她就直接过了。 白天拍戏的时候,帐篷里闷,温行知就坐在休息区的沙滩椅里,资方亲自来探望,一群人都前仆后继的,也用不着她去伺候。 只是中场休息时,她会穿梭大半个剧组去找他,有人开玩笑问她找谁去,她一裹棉衣,特别配合—— “找我老公呀。” 于是她隐婚的消息,慢慢从谣言,变成了事实。 温行知之后呆了一天就离开了,一个月的时间在忙碌中过得飞快,剧组的人陆陆续续杀青离开,她作为最后一批回京的人,落地机场的那一天,正好下过一场雨。 寒风刮过,京城冬季的清晨还蕴着雾气,此刻的机场高速路边清寂得很,路人都穿着厚实的衣服,哈着寒气从她身边匆匆走过。 那天是严澄来接她的。 严澄还在解释温行知为什么没有来,说是前一夜应酬太晚,加上喝了酒,但是有提前嘱咐了他今天一定要来机场。 她站在机场路边,赶时间,也不太在意,问严澄有带衣服来吗? 严澄从车后座拿出了一个纸袋子,里面是上次温行知送她的那条绿色长裙。 她接过纸袋,把行李丢给了严澄。 今天是准备去金鸡奖的颁奖典礼。 她这次没带作品竞赛,主办方邀请她时,林胜吉导演还调侃,让她和其余几位导演一起,正好提前宣传一下电影。 换好衣服后,化妆师也正好到了。 她去得早,化妆间里还没什么人,就只有一个老演员坐在她背后。 从她进去开始,那个老演员便一直往她的方向瞟。她与那个人对视了一眼,看清了那人后,微怔。 竟然是个国家剧院的老前辈。 她肃然起敬,赶紧礼貌招呼道:“是……郑惠玲老师,对吗?小辈久仰。” 郑惠玲抬起头,轻抚鬓边的头发,对着她颔首笑了笑。 五十来岁的年纪,常年养尊处优下来,眉目之间自有一股风情与优雅流露。此刻穿着白色鎏金旗袍,端方坐在那里,不需只言片语,就已经温润翩翩。 对方很明显是认得她的,和善夸道:“也就只有我们这种老家伙没事儿做才会来这么早,南导一个年轻人,真是勤快呀。” 她连连摆手:“我其实也是刚拍完戏没事儿做,您谬赞了。” 郑惠玲点点头,见她开始上妆了,便不再搭话,只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笑得特有深意。 南苡低头问张晓武的行踪,一时之间也没来得及注意郑惠玲。 张晓武没回她,反倒是温行知戳了过来,问她在哪儿。 她如实回答,对方却蛮不乐意地问道:“这么早就去?不想我?” 言外之意:你为什么不回来看我? 她哂笑,幼稚。 然后一抬头,就看见了郑惠玲正笑眯眯地,不知道看了她多久了。 她有点愣,总觉得这位老前辈对她有种莫名的好感。 “南导这底子好呀,有几分我年轻时候的样子……南导今年多大了?” 难以降温 第97节 老前辈主动来搭话,她放下了手机:“不年轻了,今年过了就三十了。” “才三十岁而已呀,正是适婚年龄嘛。” 南苡一听那“适婚年龄”,眼皮倏然一跳。 果然下一刻,郑惠玲就问了:“听说南导有男朋友了呀?” “……对。” “靠不靠谱呀,不靠谱就别要了。” “……挺靠谱的,郑老师。” “真的假的?”郑惠玲搭好披肩,直接给她来了一句,“可是温家那个,不是个出了名的混球小子嘛。” 她没想到这位老前辈这么直白,错愕地抬头,动了动唇,还没来得及替温行知辩解一两句,门便被人从外面推开。 她和郑惠玲同时看过去,一个穿着黑色衬衫西裤,身形高大俊挺的男人走进来。 “你怎么这么快?”她有点惊喜,脸上霎时笑开了花。 难不成刚刚问她的时候就已经到了? 郑惠玲离门口近,正好和温行知打了个照面,瞥了一眼自己前一秒口中那个“混球”,道:“这位是?” 温行知看着郑惠玲,又看了看正在化妆的南苡,变得欲言又止,生平难得地愣在了那里。 南苡坐在镜子后面没看见这两人的互动,温声笑道:“郑老师,这可是我未来老公哦。”? 第70章 辟谣 未来老公。 郑惠玲闻言, 须臾之间便笑起来。 这位老前辈挺开明,见着恩爱的年轻人,竟然也会气定神闲地暧昧淡笑。 温行知关上门, 随意靠在了某个化妆桌上,他有点摸不清状况, 轻挠着额心, 问南苡:“你们俩, 认识?” 她的妆不复杂, 也不图在红毯上惊艳, 抹好了口红后,提着裙子走到他身侧:“刚刚还在聊天呢。” “郑惠玲老师, ”她介绍着, 悄悄凑在他身后道, “老前辈, 打招呼!” 温行知:“……郑老师,久仰大名。” 像是咬着牙出声的, 连尾音都带着不情愿。 老前辈就是老前辈,不顾忌温行知的身份,拉过她的手,当着温行知的面儿就说:“南导再多挑挑嘛, 年纪轻轻的这么优秀, 非得吊死一棵树上啊?” “阿姨的单位里有好多青年才俊, 前些年拿了影帝的那个……杨偲凛, 阿姨就觉得很适合你。” 嗯? 南苡错愕:“什么?” 抬头看温行知, 这人脸色黑得要命, 可老前辈却像是刺激不够似的, 直抓着她滔滔不绝。 “那个杨偲凛啊, 斯文干净,又有才华,主要是人品好,没什么黑历史。” 郑惠玲刻意将“黑历史”咬重了些。 她听见温行知不耐的短嗤,目光偏过来时,极其复杂憋屈。 温行知这人虽然混蛋,但有个尊老爱幼的好秉性,对待长辈从来都是毕恭毕敬,礼数周全,可要是碰上那种不识好歹的,他也不会分什么长辈不长辈,说白就是——有礼貌,但分人。 可这一次郑惠玲都挑衅成这样了,温行知还忍着一声不吭,倒是让她称奇。 一边是行业老前辈,一边是自家男朋友,两边谁都不好得罪,于是她只好讪笑着,疯狂使眼色:“郑老师,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郑惠玲自动忽略她的暗示,声音温温柔柔,却全是不容抗拒,“总不能委屈了你吧。” “其实不委屈的……” “哪里不委屈?”郑惠玲截住她的话,“我可是几十年风雨看过来的,什么人什么货色,一眼就看透了,我是觉得跟你合眼缘,想着这么好一个姑娘,别被糟蹋了。” “我……”南苡勉强挤出一丝笑,“我也不是……” 她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么难调和,手足无措地看向温行知,温行知却极力压了一口气,看向了她们。 越来越过分。 又是委屈,又是糟蹋,又是要给南苡介绍新男朋友的,全当他这个正牌是空气,郑惠玲笑眯眯地还想拉着南苡说什么,温行知终于忍不住了,冷不防就开口一句—— “妈。” “您能不能别闹了?” 被戳穿了的郑惠玲有点尴尬,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臭小子!不是让你别……” “您觉得这像话吗?” 哪儿有人这么损自家儿子的。 郑惠玲不屑哼道:“像话?我看啊,也不知道是哪个逆子不像话,前些年闹出那么多事儿,可让你爸和我操透了心。” “……” 温行知理亏,败下阵来。 南苡却从那一声“妈”开始,就崩溃了。 整个人呆愣在旁,脑中搅糊成一团,傻眼盯着温行知,又盯着郑惠玲。 其实仔细看,她才发觉两人的五官在某种程度上真的很相似,而且也是此刻才反应过来,郑惠玲和郑立君是一个姓…… “郑老师!”有工作人员推门进来,破了这种尴尬的局面,工作人员高声喊着郑惠玲,“主席那边请您过去一趟。” “哎,好,这就来。” 郑惠玲优雅地整理了一番妆容,走之前还不忘回头牵起还在懵神的她:“早就听说你了,刚刚阿姨开个玩笑,没被吓着吧。” 阿姨,是真的吓人。 她连连摆头,有些局促:“没有,就是……我太没规矩了……” 当着人家亲妈的面喊她儿子“老公”,实在是平时被温行知纵得过了头。 “这有什么,他们温家最爱讲什么规矩,看了一辈子都烦了,阿姨现在啊,就是喜欢你这种随性大方的姑娘。” “什么时候来家里吃个饭呀,这儿子虽然是个混蛋,但是妈妈很好的哟。” 郑惠玲看着特喜欢她,被戳穿了也不含糊了,直接拉着她加了个微信。她轻咬着下唇应了,连忙将人送到门外,堆着满脸的笑,甜声道:“阿姨慢走,有空常联系。” 郑惠玲同她挥了手,施施然地扭头走了。 等到郑惠玲彻底离开后,她回过头去找温行知,见他满脸无语地靠在门边墙上,一低头,便对上她促狭的眼光。 他嘁笑:“怎么?我被骂了很开心?” 她憋着笑,故意嗯了声。 一种奇妙而温存的气氛升腾在二人之间,彼此都选择心照不宣于刚刚发生的一切。 人被他拉了过去,她贴近他,很是自然地环住他的腰身,靠在他肩上,终于有了机会问他:“所以,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温行知留意着她的头发,绕过她脖子,轻轻掐住她,将人带到自己跟前。 两人离得近,都没太在意周围。 化妆间这时候陆陆续续来了些人,都是提前来准备的工作人员,认出了他们俩,又听见她说的话,愣怔了一下又赶紧逃离分散。 逃离前,听见温行知柔了声对着那位南导说道:“我哪次想你的时候来得慢了,嗯?” 腻人。 想起现在外面都传,这温公子为人不羁得很,看着高调恩爱,实际上和南导顶多算是玩玩,最后还是得娶个千金小姐回家摆着。 现在这么一看,突然觉得大众觉得靠谱的八卦媒体,有时候爆的料也不一定是真的。 温公子明明看着上心得很。 离红毯还早,后台忙乱着准备前期工作,他便陪着她去了休息室坐了很久。 休息室与其他单间隔开,张晓武和娄银进来的时候,她两条腿正挂在他腿上,双腕交叠在他肩,招摇地笑着,同他弄笑风月。 张晓武习惯了他们俩这肆无忌惮的德行,倒是娄银悄悄看红了脸,说自己从小到大,就没见行知哥这么宠过谁。 以往的那些,哪个敢这样明晃晃地勾搭着他?也就南苡了。 这算什么?张晓武都不好意思说他们俩以前的那些,今天脖子上一块青紫,明天手腕上一片指印,看得人直犯寂寞。 南苡今天心情不错,也没和小公主斗嘴,几个人约好了一顿饭,也差不多到该上场的时候了,她袅袅起身,娄银才看清了她今天穿的这条裙子。 介于闲适和隆重之间,丝滑布料包裹着女人曼妙的身躯,墨绿色长裙及地,唯一的装饰是锁骨之间的那条芒果项链。 清清淡淡,却独有林下风致。 娄银微微睁大了眼,这条裙子…… 还没等她细辨,南苡就已经先一步离开。 她没打算亮相多久,踩着红毯意思意思就行,前方是王嘉鹤,人气小花就是不一样,粉丝多热度大,她在寒风中等了挺久才上场。 站在室外的萧瑟风中瑟瑟发抖时,她想着自己要是能有个助理其实也挺好,至少还能替她在场后披一件羽绒服。 她倒吸一口凉气,镁光灯下恍惚看见一道身影从人群后绕过,入了贵宾通道。 场内还算暖和,可空间大了也不抵寒,她的位置安排在比较靠前的位置,刚一走近,还未落座,便看见了她的位置旁边坐了一个男人。 两相对视,她先笑出来。 满场熙熙,都是时装男女,就他一个人,姿态闲散,不像是来参加活动,倒像是来看戏的。 “又骗我。”她轻锤他一下。 他笑着抓住她的手,习惯地放在唇边亲一下,等她坐下后,又从旁边给她拿过一件羽绒服披上。 “临时让加的,这不是想着我家姑奶奶怕冷么?专程给您送衣服来了。” 温行知给她披上衣服的动作已经引来了好几台场内扫视的摄影机的注意,纷纷对准了他们俩。 她一怔。 难以降温 第98节 忽然想起之前两个人恋情被曝光,当事人双方还未曾出面承认过,现在的流言风向,貌似已经传成了是温行知一时兴起,与她在游戏而已。 今天这种公开场合,他这样,无疑不是坐实了恋情,亲手灭了那些风言风语。 这人。 她被他牵着手,放在掌心细细摩挲:“今儿怎么想起穿这件了?” “随便套的,好看么?”她坐直了身子。 他看了一眼,又移开,夸得简短利落:“好看。” 上次就夸过了。 她却不高兴,甩开他的手:“敷衍。” 温行知见她气着了,这才认认真真地从上往下打量了一番,唇边慢慢牵起一抹隐晦的笑,而后微微凑近她,低声道出:“简直是,要了我的命了。” 声音低沉性感,缓缓道出时,像有一根丝弦轻而慢地拉扯,让她心跳略略加速。 “不过依我看,不穿最好看。”他这样轻道。 话落,他抓回了她气羞脱离的手,低头轻咬,十指相扣着放在他身前,抓得紧,她挣了好几次都没能挣开。 他促狭地笑,看她急得眉目染羞。 这一幕,被场内直播的摄像机完完整整地播了出去。 场内还没收到画面和消息,场外的网友却吃瓜吃到疯,一批又一批的网友们除了议论今日的红毯盛况,还将关注点放在了这二人身上。 之前说南导倒贴,公子哥游戏人间的谣言不攻自破——这竟然还是正主亲自出面辟谣,维护自家女友声誉。 不少人都知道温公子向来不爱露面,也没人敢公开,所以网友们能看见的一切曝光,都是人家默许了的。 这几乎是普遍认知了。 瞅瞅那两个人举止大大方方毫不避讳的,男人黑色衬衫,宽肩窄腰,女人墨绿长裙,玉骨雪肤,怎么看怎么登对。 于是网友们彻底坐不住了—— 【啊啊啊啊,又是亲人家的手,又是披衣服,又是贴耳窃窃私语,我磕疯了,郎才女貌!给我锁死!!】 【我承认之前是我的声音太大了,南导真的是被捧着的那个呜呜呜呜】 【氛围感这不就来了么?又是为别人爱情落泪的一天,好酸好酸】 【我真的好想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南导听完好傲娇,温公子看着她真的好宠!】 【话说各位,难道没人注意她身上那件衣服吗?那可是杜聿大师的手作啊,全球只此一件啊啊啊,当年杜聿号称无人能驾驭的,穿在咱们大魔王南导的身上,怎么就那么好看啊】 【都走开让我来!我有个认识的朋友和他们一个圈子的,她说南导身上那条裙子,是温公子当年花大价钱买断的,两年前啊各位,他们两年前就已经在一起了!】 【我先预言一波,我觉得他们会结婚】 【刚刚球球那边又发新图了,是两个人结束活动后一起回家,温公子全程护着,生怕大魔王冻着了,我不活了,呜呜呜】 【看见了看见了,什么爆料,那明明是少爷在暗示咱们】 【呜呜呜呜,好羡慕】 【……】 关于这些反馈,南苡也是那天结束后才知道的,她的微博私信里全是送嫁的“呜呜”一片,她看得直笑。 旁边开车的温行知提了个神,问道:“我妈刚说,一个月后正好是元旦,咱们俩一起回趟家。” 顿了一下,又说:“她问我你喜欢吃什么,她好提前练练手。” 她讶然:“太麻烦了,不用了。” 温行知就知道她会拒绝,慢慢悠悠地来了句:“怕什么,儿媳妇儿嘛,这辈子也就这一次了。”? 第71章 终 《敬百年》的制作进入后期后, 她折腾了很长一段时间。起因是林胜吉导演在某个情节的删留问题上,与她产生了分歧。 她当初在构思的时候,删掉了属于主人公的初恋感情线, 总觉得这条线加在热血爱国的题材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可林胜吉导演属于浪漫主义派, 觉得恰到好处的感情线, 是能丰富一个人物的形象的, 删掉后未免显得这个角色太没人情味。并且很奇怪, 作为一个柔软代表的女性, 为什么会不同意这样的想法。 他们两个人各执己见,互不退让, 沟通了很多次都无疾而终, 临近年关, 只好暂时搁置。 一个月的时间在繁忙中很快过去, 元旦节那天她难得放了个假,被温行知领着回了一趟家。 车缓缓开进了大院里, 门口的保卫员认出了温行知的车,二人寒暄了几句后,便冲着里面围在一起聊天的大爷大妈们喊道:“行知带媳妇儿回来咯——” 南苡坐在车里,顿时感觉无数道眼光齐刷刷地向她这个方向而来。 她如坐针毡。 因为小时候成长的环境, 她总是对邻里之间的情谊缺乏认知, 温行知伸手过来握住她捏紧的拳头:“这一片都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叔伯公婆们, 人挺好的, 别怕。” 其实也不是怕, 就是无措。 降下了车窗, 有个路过的大爷, 精神矍铄地同他们打招呼, 见到她,愣了一下,然后悠闲地走过来,靠在车边上:“嗬,我说惠玲怎么一大早就跑去买菜了呢,结果今儿有大事儿啊。这一晃眼,温家小子都要娶媳妇了,想当年掀我家房顶,砸我家玻璃的时候,还是个小屁孩儿呢。” 温行知难得被烟呛了一下。 她坐在副座,听了这话后笑了:“难怪这么讨人厌呢,原来小时候就这么皮啊?” 大爷“啧”了一声,开始吐着苦水:“这小子肯定没告诉过你,程家那老头年轻那会儿,举着大棒子追着他们抽打了不知道多少回,整个大院的人都知道哇,什么蒋清风啊、程砚安啊、沈青绵啊……尤其是他和程砚安两个人,一窝坏种,没一个好东西!” 她捂着嘴憋笑,温行知却朝着大爷无奈:“我这媳妇儿还没到手呢,您这么一搅和,别回头先把人给我吓跑了。” 大爷背起手:“得得得,我不说了行吧,今儿你妈可有的忙了,赶紧回去吧。” 说着大爷就乐呵呵地走远了,逢人还指着他们的方向,悄悄说着什么。 车内两个人不尴不尬地对视,烟味余绕间,他扫视她周身,耳后眼神忽然变得有些暗。她往后看了眼前方的路:“看我干嘛?” 他慢悠悠地冒出一句:“想亲你,但又怕人多眼杂。” 她怕是不知道自己今天有多像个大家闺秀,平时老爱在他跟前行媚的人,突然有一天正经规矩起来,别说还真挺有几分韵味。 南苡却瞪他一眼:“能不能先办正事?” 他正经得不得了:“哦,你的意思是,办完正事了随便亲?” “……”流氓! 她今天穿的裙子还是临时去商场买的,简洁的精致,垂坠着的裙尾长及小腿,规规矩矩不骄不躁的,同平时对比起来,的确是别有风味。 温行知将她领进家门时,是保姆俞阿姨来开的门,见到她,笑眯眯地接过她手里的东西,不禁夸了句:“都在传行知小哥的女朋友漂亮,果然如此啊。” 她听见屋内一片嘈杂笑声中,有个女人高声道:“是不是来了?我儿媳妇儿来了是吧?” “来了,太太。” 郑惠玲欢天喜地地跑了出来,热情地拉着她,鞋都没换直接被牵了进去。 可一进去后南苡就傻眼了,偌大的沙发上一排排坐满了人,都是四五十来岁的男女,个个容光焕发精神饱满地望着她,坐在正中间的两位,一位是老郑,一位她不认识,但能猜出那就是温家老爷子了。 愣神间,她在郑惠玲一一介绍之下,挨着喊了人打了招呼,然后被簇拥着坐在了郑老身侧。 郑惠玲开心得很:“早就听说过苡苡了,那会儿还是我家郑老爹的门生,没想到今天竟然就是我老温家将过门的媳妇儿了。” “惠玲啊,想起当年咱们一家子团聚的时候,每年都让郑老请这丫头来玩,那真是回回都请不来啊,要是早来了,你们这婆媳不就早成了吗?” 南苡挽着郑惠玲手臂便笑道:“可是现在也不算晚呀,比起老师的学生,我好像更喜欢儿媳妇儿这个身份哎。” 一屋子人笑起来,直说她鬼机灵。 郑老却睨她一眼:“这丫头,从来都是没大没小,诸位别见怪。” 那一眼蕴含着深意,别人以为是责怪她没礼貌,她却明白,老郑这是在埋怨她之前瞒着他和温行知偷偷交往的事情。 上次之后她甚至都不敢再回学校,老郑在微信上把她臭骂一顿,但隔着屏幕她倒也不说多害怕,反正打不着,她也不担心。 可今天却跑不了了。 她心虚地替郑老捶着肩头:“老师,这种时候就别骂我了。” 郑老哼了声。 温老爷子笑看着她,点着头道:“老郑赏识的姑娘,肯定不会错的,就是怕委屈了苡苡,我家这个……” 说完,突然发现自己口中那个“逆子”不见人影,举目望了望:“那臭小子人呢?” 大家都醒了神,注意力全在南苡身上,这下才意识到,还差了个人呢。 于是从进门到现在,一直被忽略到底的温行知终于被注意到。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歪坐在了旁侧角落的椅子上玩着手机,见众人望来,头也懒得抬,悠悠开口:“难得各位叔叔婶婶还能想起我,承蒙厚爱,小侄没有话语权。” 大家都打着趣,笑开了。 旁边的大伯轻揍了他一下:“臭小子怎么说话呢?” 温行知却隔着众人向她望过来,沉沉而笑。 那天的氛围比她想象中更加轻松,温行知的父亲温嵩余特意从外地赶回,在吃饭前终于姗姗来迟,见到她,也是不忘打趣一句,姑娘,真想好了?我家可是个混不吝的臭小子哟。 她笑。 好似人人觉得她清清白白一个姑娘,嫁给温行知是委屈,她还想着家风这样严谨的门第,怎么会出温行知这样一个坏种呢? 这个问题她藏了好久,等到二人晚饭过后,他拉着她出门散步,才趁机问出了口。 当时树上寒风起,微曳晃动的枯叶落地,她恍惚记起,这好像还没到今年的第一场雪,却已经冷得她手脚冰凉,跺着脚直往他怀里钻。 温行知说是带她四处看看,没让人跟来,就留了两个人独处的空间。 两人并肩同行着,这个点天早就黑了,元旦佳节院里的人都在家避寒团聚,就他们俩还在外面晃荡。 “前些年,他们被纪念哄得团团转,想着我年纪也差不多了……”他耐心解释着,没把话说全,彼此却心照不宣于那段往事。 她嗯了声,算应了。 “……我那会儿不是,为了某个妖精誓死反抗么?谁知道也没落个好,差点连媳妇儿都没了。” 她埋进围巾,不想说话。 “再后来,就闹出了那桩事儿,我被羁押的那俩月,我妈吓得整天睡不着觉,同我爸又哭又闹,说就这么一个儿子,怎么着都得保住。” “那段时间,温家上下的确费了不少心。从那以后,我就成了他们口中的‘逆子’,我妈有时候气着了,还会骂我说我这种混球可没姑娘要。” 难以降温 第99节 “结果怎么着,还不是有个漂漂亮亮的姑娘要了我,”说着他得意地往她脸上“吧唧”一口,“是不是,媳妇儿?” 她被喊得心头动容,抬头看他,围巾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双星闪的狐狸眼,手揣进他的衣袖子里,道:“你带我看看你小时候的那些地方吧。” 他顿了顿:“真要看啊?” “嗯,我想看。” 于是,他便带着她逛了许久许久。 他说起两个人脚下的这条路,小时候犯了错,和程砚安他们掏鸟窝却不小心砸了人家的窗户,被温老爷子罚负重跑,然后就与另外几个同样被罚跑的祖宗,在这条路上相聚,然后互踢互骂孙子。 也说起那边有个旧操场,就隔了一道围墙,他们翻过去逗那只退役的老军犬,结果一群人被一只军犬追着咬,挂在围墙上下不去,最后被几个保卫员给弄了下来,举报到了家门口,又是一顿训和罚。 还说起当年蒋清风高中的时候追姑娘,把那片围栏里的花全拔光了,结果姑娘没追着,还被人发现是他拔了人家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向日葵,那天他们整个院里的人,都听见了蒋清风绕着那条路,雄赳赳地吼了几个小时的“我是孙子”的口令。 温行知同她讲了很多,她听着那些往事,沉浸在笑里,慢慢地缠住他的臂膊。 总之,与她曾经暗无天日的人生,截然不同。如果可以再来一次,她也想这样活。 两个人最后走到了一颗老槐树下。 槐树光秃秃的,温行知却说它到了季,树下多得是退休老人和上学小孩儿,槐花熬粥也清香甜口。 她却冷得吸了吸鼻子,温行知注意到,低头问她,冷吗? 她点头。 他勾唇,伸手便将她揽进怀里。 他怀中的温度,是如今日夜都能染透衣衫,传递在她肌肤上的温暖。她那三年里渴望的各种时刻,真的都近在眼前,触手可及。 “所以,你小时候也在这下面,做过俯卧撑?” 他轻吻着她的发顶,说对。 她随口叹了句:“还真是处处都有回忆。” “但是从今以后,它就有别的回忆来替代了。” “什么?”她在他怀中抬起了头,他忽然低头来吻她,双唇轻碰,浅尝辄止。 她以为他说的是这个绵柔的吻。 于是又笑着窝进他怀中,手伸进他的大衣口袋里,无意摸到一个盒子状的硬方小物什,不禁好奇道:“嗯?这是什么?” 他似乎是笑了一下,放轻的语气间,开始慢慢变得郑重:“苡苡,帮我拿出来。” 她乖乖地从他口袋里,摸出了那个小物什,那个方正的丝绒盒子赫然出现在她眼前后,她眉心一跳,几乎是立刻猜到了他想干什么。 可她却傻傻地半举着盒子,滞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对于她来说,猝不及防,又太过突然。可他要的就是这个。 他从她手里接过那个盒子,低眉浅笑。 然后便与她脑海中料想的所差无几——他摩挲着盒身,片刻后,缓缓地单膝而下。 “这枚戒指,其实是我在分开的那三年里准备的。那时候我想的是,如果你真的不要我了,那就换我去找你,我甚至想过,如果你真要嫁给别人,那我一定会去抢走你。我确定我放不下你,你也只能是我的。” 他的声音在冬日里如同暖风,她嘴唇翕动,终是吐不出字来。 “本来,我是想等你电影首映那天向你求婚的,我想向世人宣告,是我在无可救药地爱你,是我在求你赐我一场姻缘。可是我等不及了,你明明就在我身边,我却总想快点让你成为我的专属。” “苡苡,我已经爱不了别人了,我好像只能爱你了,所以——” “嫁给我,好不好?” 那枚戒指就在她眼前,泛着清冷而夺目的光彩。 她愣愣地抬头,看着这个当年万难之事如山倾压而下时,仍能稳若泰山谈笑风生的人,如今却在半跪在她跟前,面上是从未有过的虔诚与认真。 明明是想笑,却忽然眼眶一热,鼻子泛了酸。 她是想起自己这一路走来,实在是艰难。又想起这半生坎坷,其实总的来说,也算可以。 芸芸万物间,她曾经在茫然中探索,在寒冬里苦熬,夜来思及,总觉得生而无望,疲惫不堪。是他从未想过放弃的爱,成为她这场荒野漫漫的人生里,一束无尽而炽热的火焰。 那些浃髓沦肤的爱意,在这一刻,竟统统化作了半生奋得而来的罐蜜。 程程山水,缅邈岁月。扬尘万里路,轻马踏闺途。 她的答案始终如一。 温行知,我愿意。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芜湖,正文终于完结了。 感谢一路追到这里的小可爱,希望我下一本更有进步,也祝大家万事顺意天天开心~ 最后附上预收《既定事实》和《风止于枝意》,感兴趣可以收藏一下啦,正在存稿。 第72章 主角番 【一】 南苡在婚前, 带着南楠回了一趟云城。 去的是南褶子的墓地,在城郊的一处荒山上,从那里看去, 可以俯瞰整个云城的风景。 这个位置,是南褶子自己在遗书里面交代的。 飞机落下了云层, 渐渐看见了城市。她和南楠, 终于再次回到这里。 其实在来云城的前一天, 她和温行知吵过一架。原因很离谱, 她想要个小朋友, 而他不愿意,当时都临门一脚了, 她不让他戴, 他却拗着不依她。 两个人是头一次在床上闹了矛盾。 说实话为这种事情吵架, 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她还觉得温行知是想再玩几年, 当场发了脾气,穿了衣服就要往外走, 还是他急急拦住她不让她走。但即便如此,他到最后也没答应她。 她明明就记得,之前她要吃避孕药,他还会生气, 而如今想要了, 他又不乐意了。 自相矛盾。 她心口发着闷, 和南楠顺着湿地公园的山路攀爬了许久, 绕到了后山上, 最后停在一座墓碑前。 碑上刻着—— “慈父南光正 生于1968年, 卒于2011年 四十余载, 风尘苦旅。为人师表, 四乡传颂。立此墓碑,永志纪念。” 她清扫去碑上的灰尘与蛛网,碑上南褶子的音容笑貌跃然眼前。 她今年,都三十了。南褶子却看着,竟也同她差不太多,是她在渐渐褪去风华,而南褶子,永远定格。 “爸,姐要结婚啦,”南楠蹲在碑前,“我可没有让我姐受委屈丢面子哟。” 闻言她笑。 想起订婚的那天,还是这么个小姑娘替她去撑住了场面。 当时温家泱泱坐了一桌子人,南楠却在人声最鼎沸的时候站起来,端着一杯酒,面向众人,不卑不亢地说了一段话。 “温爷爷,郑外公,还有各位叔伯婶婶,今天是我姐和我未来的姐夫温行知的订婚宴,这第一杯酒,是我作为我亲生姐姐南苡的小妹,理应先祝我们家二位准新人结下金玉良缘,共结连理。” “第二杯酒,是庆祝今天的三世同堂。今天大家都聚在一起,也就意味着从今以后,我将荣幸与各位叔叔婶婶,带着对准新人的美好祝福,共同携手并行,所以,今天我在这里将姐姐托付于准姐夫的同时,也希望未来的日子里,可以万事顺,合家欢,丰年同堂犬不惊,如意满门护安平。” 这漂亮话一说完,举座皆叹,郑老点头微笑着,满目欣赏,温老爷子也直夸南楠这小妮子能干懂礼貌。 南楠在众目睽睽之下倒了第三杯酒:“这第三杯酒……” 说到这里,南楠停顿了一下,是对着她:“我一定要敬我姐。” 刚还在滔滔不绝说着贺词的南楠,此刻望着她,却没能多说一个字。许久,才轻轻哽咽:“反正,没有我姐,就没有今天的我,我希望我姐往后,前程无恙,此生无疾。” 说完,仰头饮尽最后一杯酒。 她到现在都记得,南楠说完那席话后,温行知感怀了句“小姑娘还是长大了”。 都能护着她了。 云城冬日依旧,山风裹着海边的湿意卷进她的衣领口。南楠还在同南褶子絮叨着什么,她坐在杂草堆上,一根烟尽后回到碑前。 “之前还说快忘了爸的样子,现在记得了?”她细细清理着那张遗照。 “嗯,记得了。” “那以后每年都回来一次。” “好。” 风好像小了。 “走吧。”她说。 南楠看她,是有些遗憾的。 其实在来时的路上,南楠一直在说,她应该带温行知一起来的,让爸也看看他未来的大女婿。她也不知道怎么跟南楠解释两个人是吵了架的,只默默开着车,没说话。 准备下山时,她们在来的那条路上,碰上了一个人。 一路疾走上来,温行知还在微喘着气,此刻敞着风大衣,见到她,面有不善地看过来。 其实两个人的脸色都算不上太好。可南苡在看见他后,却气消了大半。 温氏最近忙得不可开交,他一个分身乏术的人,竟然撇下一身事务,从京城追到了千里迢迢之外的云城。 南楠聪明,看出他们俩之间的那点不愉快,找了个借口便先下山了。 寒风凛凛,刮得耳朵都在疼。 温行知朝她走近,虽气她一声不吭就来了云城,但还是耐着性子,替她把松软的围巾裹得严实。 然后,牵着她,又回到了南褶子的墓前。 “平时再怎么跟我闹都行,这种事怎么能不叫我呢?” 难以降温 第100节 他难得严肃,凶得她有些愧疚,自知理亏的她别过头,道:“还没过门呢,叫你干嘛?” 温行知在她腰上使了力,疼得她抬头看去。他一直都凝着她没移开过视线,此刻轻斥道:“小没良心。” 她默然。 二人再次站回墓前时,山头的风更大了一些。她还在奇怪,刚刚也没起这么大的风,怎么突然就…… 南苡顿住。 温行知是第一次见南褶子,照着长辈的礼,抽出一根烟,恭敬地放在了碑顶。一阵风刮过,将那根烟刮倒在地。温行知微怔,将其捡回放上去,却再次被刮倒。 再放,再倒,就这样来回了多次。 那根烟用尽了办法,却怎么都放不上去。 温行知突然顿住动作,就连站在一旁的她也开始慢慢意识到了什么。 她凝神看去。 温行知沉默了一下,而后缓身上前,从草丛里捡回了那根烟,衔在唇边,掏出了火机点燃。 他深吸一口后,再次将那根烟放在碑顶,蹲下|身,轻声而郑重:“爸,我会对苡苡好的,您放心吧。” 风似回应,刮得她眼睛都有些干涩。 她看见,那支燃着雾,散着灰的烟,在碑顶略略浮动后,这一次,终于不再掉下来。 她忽然鼻子一酸。 回去的路上,她向温行知说起了那段往事。 她说南褶子的那个碑,还是她当年从学校请了假后,赶回去立的。那会儿南楠小,什么都不会打理,见到她只哭得可怜,说爸爸没了,遗体还在太平间里放着,妈妈没时间去签字,也火化不了。 她说那是自己第一次进殡仪馆,小镇上的殡仪馆打扫不干净,那个房间里地上满是油,充斥着难以言喻的味道。后来她明白过来地上那层油是什么了,她便扔了那双鞋,从此再没提过一句。 她始终觉得命运对她太过残忍,她当时尚且还是个刚过十八,未经世事的姑娘,她也没有经历过亲人丧世,不知道人死前需要新衣服,就这么让南褶子穿着那件旧衣,魂葬归去。 当时觉得悲痛麻木,如今再说起,却总有些长吁短叹,是遗恨时光匆匆,又感谢岁月淡痕。 温行知听着,什么都没说。 山路崎岖,上山的时候觉得还好,下山却老觉得腿软。她不肯再走了,只看着他,有些撒气:“累了。” 他失笑,懂她什么意思,在她面前蹲下:“上来吧。” 宽厚的肩膀和脊背展在她眼前,她抿嘴一笑,爬了上去。 两个人都没说话,只剩他踩在青石板上的“哒哒”声。 “咱俩戒烟戒酒吧。”他背着她下山时,忽然说了一句。 她疑惑:“干什么?” “备孕。” 她愣,莫名就想通他昨晚死活不同意要小朋友的原因了。 “那你……怎么不早说呀。”害得她生好大的气。 “你给我解释的机会了吗?”他捏了捏她的腿,被气笑,“把我锁在门外一整晚,大清早一声不吭就跑到云城来,什么臭脾气,无法无天了。” 她搂紧了他的脖子,轻轻贴上他,嗫声道:“还不是你惯的,活该。” “是是是,我活该,我就是喜欢祖宗,行了吧?” 没说几句就开始贫,她咬了他耳后一口。 忽而又起了一阵风,冷意霎时袭来,她埋进了他的肩里。 天际清明,那阵冬季穷风穿过平安镇墓子梁上那方芦苇,然后途径高山树林,一路巡游至云城公园,拂过山脚下等着他们的南楠的脸颊,以及半山腰她与温行知彼此依偎着的身体。 风没有尽头。 风随意落在山顶孤坟,那支早已燃尽的烟蒂。 【二】 后来林胜吉同意了她的想法,删去了电影中主人公初恋的片段。 电影经历了大半年的后期制作,在国庆节的那一天上映。 四个片段,四个导演,除了南苡,其余三位都是业内老一辈资格的导演,风格稳定,正常发挥。而南苡处在其间,作为一个新人导演,却以诡异的创作手法,大放异彩。 故事是发生在戈壁滩上,描述的是科研人员的不易。而影片一开头,却是从江南水上,渔船漏了光的篷顶一眼看出去,恍然而过便是一片茫茫无涯的戈壁滩。江南百姓的妍和宁静,与戈壁滩的昏日黄沙结合,形成了极致的差异体验,沉重观感在那一瞬间定格。 当影片结束前的最后那一分钟,画面在爱国童谣中,又从荒芜戈壁滩,缓缓拉回今日江南,摇摇水船,稚子嬉戏。 前后呼应性极强,所有人都在结束的那一刻头皮发麻,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一条影评被顶上了热榜第一—— “感念吾之先辈心血,今日之种种,皆来之不易。” 梅开二度的高涨票房和如潮好评,也终于让南苡在三十岁这年,在电影圈站稳了脚跟。 而在这样的巅峰时刻,她迎来了自己三十岁的生日。生日当天,微信上的恭贺纷至沓来,南楠、张晓武、娄银、徐京冉、华哥、王嘉鹤、陆哥、秦制片、林胜吉……一众好友都送来花式祝福,南苡等了一天,却没等来最想要的那个。 巧的是那天她正好不在京城,在海城参加某个品牌活动,活动结束后已经临近傍晚,她接了个电话,是严澄。 半个小时后,严澄的车开到了新天地,一上车,就说温先生在等她。 她有试探着问过严澄他在搞什么惊喜,严澄只笑不说话,嘴严实得很。 车一路开到外滩,彼时正肩摩毂击,对岸正流光溢彩地播放着某个化妆品广告。 她倚在栏杆上,江风迎来,蓦地想起当年他在凌晨时分为她绽放的那一束艳丽昙花,那笔浓墨重彩的画卷,真的有支撑她走过最艰难的岁月。 她刚想开口同严澄诉说,眼前的颜色突然就颠倒转换,对面的屏幕以肉眼可见地变化,接着便是人群的喧哗声,一片又一片惊羡声响起。 她愣,抬头看去,往日那一幕竟再次重现在眼前,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拥有了众多见证者。 对面的屏幕缓缓流动着几个大字—— “happy birthday to my wife.” 落款:wen。 他称她为,他的太太。 心绪微动,她笑起来,想去问身畔的严澄他人在哪里,却一转头,看见严澄不知道何时,变成了温行知。 他倚在栏杆上,正专注地凝视她,心思全在她的身上。 她自然地偎了过去,听他附在她耳边,轻声呵出:“you got me,honey。” 纯正英式口音,声音清润磁性,慵懒性感得让人着迷,心头像一根被撩动的琴弦,微颤,轻痒。 套路真的老土又高调,但她就是喜欢,喜欢这个人。 “这一次,终于光明正大了?” 这话背后的意思,只有他们俩最清楚。 他揉抚她的脸和下颚,坦言道:“其实两次都是。” 她微愣,两次都是? “只有电梯那一次,不是。可当时顺便修复了下系统,希望可以将功补过。” 她却嘁他:“那次是大半夜,谁还在岗加班啊,你三分钟就搞定了,别不是一早就想这么做的?” “怎么那么聪明?”他低头去吻她,暗味道,“这么聪明,那生的小朋友也一定和妈妈一样聪明,对吧?” 他亲得她痒死了,她笑着要躲,两个人闹成一团。 那些话却住进了她的心里。 对岸的生日庆贺犹在,路过的行人和司机驻足观看,会意一笑后,只道是哪个有钱的老板,和发妻感情深,趁着生日哄着自己爱的人开心。 这样的事情常有,并不稀奇。 可南苡却再明白不过。 三十岁这年,她得到了自己所有想要的东西。 【三】 某个稀疏平常,风和日丽的午后,一条消息空降京大校园论坛,一群热血沸腾的学生,突然就炸开了锅。 原因是一张从教学楼偷怕的模糊远照。 照片里是一对正在校园操场上拍婚纱照的新人,对于这二人的身份,楼主神神秘秘地给了个提示: 【看图猜名人,两个人都是京大校友,男方少年班出去的,女方某行业大师的徒弟】 答案已经是呼之欲出。 内部的京大的学生是第一批疯狂起来的,那张照片被传遍了各个学生老师群。其中有人将照片发到了微博上,不出一个小时,闹上了热搜。 【我nm,温大佬和南导?他们俩结婚了?】 【这才公开多久,我女神就结婚了??】 【一个是信安界的神,一个是导演系的天才,这俩随便来一个,换作平时我都不一定碰得着。所以同志们,我现在正好在图书馆这边,我要去抓人了:)】 【楼上,加我一个】 【京大附近的铁汁们,坐标京大南边那个操场,逮他们俩去!】 【外地网友先精神支持,等你们直播】 【我真的要被这群八卦的人笑死,同情南导一秒钟,好好拍个婚纱照,拍着拍着就被网友抓捕了】 【抓人!抓人!抓人!】 【兄弟们,我先冲了啊啊啊!】 …… 网络闹得沸沸扬扬,甚是癫狂,而当事人却浑然不觉,坐在京大操场上中场休息。 南苡坐在车里有些拘束,鱼尾裙好看是好看,就是行动不方便,她往上提了一寸,看向旁边的人。 没好气踹了一脚旁边正给她拧矿泉水瓶的男人,埋怨道:“都怪你。” 本来可以穿那件露肩纱裙,结果愣是被头天晚上他弄的淤青给搞砸了。 难以降温 第101节 当时她还没发现,在试衣间换下衣服后,婚纱店的工作人员看得脸都红了,笑着与她说:“温先生和温太太的感情真好。” 她不明所以地看着工作人员,却在扭头一刹那,看见了自己细嫩后背深浅不一的暧昧痕迹——全是某人头天晚上放纵后的罪行。 没办法,只能临时换上这条严实的鱼尾裙。 她的小脾气都撒了快一天了,温行知由着她,直轻牵着她的手吻了吻:“主婚纱不变不就行了?这也能跟我闹?” 能一样吗?她瞪他。 严澄走过来了,敲了敲车窗,一脸严肃。 温行知偏头去跟他说话,严澄第一句话就是:“咱们来京大拍婚纱照的事儿被人发到网上,已经有人过来了。” 温行知有些迷茫,看着严澄责怪道:“过来怎么了?人很多?” 不就京大那点儿学生吗?之前不是给保安打过招呼的? 严澄战术性地推了推眼镜,然后点头。 温行知:“……” 他们的车没停在这个地方,在教学楼外边儿,几个人商量了一番后,开车将他们送到了教学楼处。 车缓缓开近,南苡察觉出不对劲儿,抬头一看,教学楼的走廊外边竟然乌泱泱地趴了一群少年人,其中混了些社会人士,举着相机拍着他们的车。 温行知不慌不忙地玩着她的头纱,瞥了眼外边,路上保安都控制着呢,难怪都跑到教学楼上去了。 “也就你这么大阵势了,”他调侃道,“娶个公众人物,可真不简单。” 说完,严澄替他们开了车门。 门开那一刹那,教学楼上的学生们躁动起来。 “来了来了!” “温大神!南导!!” 温行知先下了车,南苡伸出手,搭上他,被他贴心牵下了车。 二人相携露面,全场沸腾。 就隔了一条马路,她耳畔却全是少年们的口哨声和喧嚣声。 她恍然记起,自己刚入京大时,那一次校庆,也是这样的,少年志气飞扬,少年意气风发。 她把这段往事说给温行知听的时候,他只在最后回了句,我知道。 接着他问她,那后来呢?谢了幕后。 你记得当时有个故意拦你的路,想引起你注意的少年人吗? 她却摇头:“十几年前的事了,我哪里还记得清?” 温行知替她拉开车门,笑着没说话。南苡却在进车前抬头望了那上面一眼,然后冲着那上头的孩子们挥了挥手。 在那一片祝福声里,她听清了那些孩子口中的话后,有些惊异:“他们知道你是瘟神,温行知。” 他掀起眼,却只看她:“其实很多人都知道。” 只有你,什么都不知道。 她频频回头看他,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他们怕影响正常秩序,很快就离开了京大校园,她后来回家后才知道原来当天有人一路追随直播,那堆她和温行知相携出框的照片在网络上一度疯转,男人西装革履,女人白纱披盖,新人眼角眉梢有林致风华,相视时有浓情蜜意,折煞旁人。 她看回放时,温行知正好来到她身边坐下,陪着她一起看到了尾,视频结束后,他看着她后颈,忽然问她:“想过会这么受欢迎吗?” 她摇头。 以前都光顾着奔波了,哪里会想过这些。 “知道为什么吗?” 她抬头,看向他:“为什么?” 他低头吻她:“因为你本该如此。” 不管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她都是当之无愧的举世无双。 他想,有的事情,大概真的会被藏一辈子,即使她不知道,也无关紧要。 余生时光里,她总要站在他身边,他也得到了他曾经最想拥有的东西。 有的东西就像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那个叫做南苡的姑娘,于他二十一岁那年,在心里扎了根。 从此,他温行知一生软丈红尘,痴缠是她,爱恨是她。 甘之如饴,做她的裙下之臣。 作者有话说: 今天家里来了个长辈,授了一下午的课,可以说是受益匪浅。 我的意思是,其余的番外我还没写,因为没空orz 哦对,那个说我写得差点的人,是我自己亲妹:) 已打死,勿念。? 第73章 南楠 “南楠, 你怎么睡着睡着就哭了?” 一道声音好奇而惊异地在她耳畔响起,她缓缓睁开眼,意识渐渐清醒。 她起身去看, 却见室友正掀开床帘,满脸担忧地看着她。 现实与梦境陡然分离, 她认清了现实, 这是京城, 京科大, 女生宿舍。 幸好, 不是平安镇了。 南楠头脑昏昏沉沉的,摇了摇头, 只说:“做了个噩梦。” “什么梦啊?都哭了。” 她目光凝滞, 呆呆地看着某处, 回忆起那场梦。 其实也不算梦, 大概也就是一场十几年沉浮,在梦里一晃而过的事实吧? 她此生最大的噩梦, 就是自己的母亲,王永微。 这个名字,曾经让她产生生理性的恐惧,让她在一听见这个名字开始, 就已经颤栗。 她与姐姐不同, 姐姐性子急, 脾气大, 遇见了不顺心的事儿, 也有那个本事和能力去反抗。可她不一样, 她受欺凌的时候年纪太小, 即使是反抗, 在他们面前也只是微弱之力。 所以面对自己亲生母亲暴力拳头时,她反抗不了。所以很小的时候,她就学会了“挨打先护头”的道理。 她有过两年的暗黑时光,那段时光,是连到了夜里睡觉都觉得害怕不踏实的日子,是她无时不刻不在提心吊胆风声鹤唳,生怕李孝全哪里不满意就给她一耳光一脚的日子,更是她无数次想要与父亲一并投江,一同归去的日子。 是姐姐当年站在京城的大都市里打着电话里哭着求她:“南楠你再等等,姐姐就快要回去了,你再等等我,坚持一下,好不好?” 如果不是这样,她也许就不会咬着牙坚持走过那段日子,更不会有今天的生龙活虎,岁岁安澜。 所以如果有人问,这个世界上你最爱的人是谁? 那么她的答案一定是——姐姐。 她的人生是从姐姐毕业回镇后,才开始渐渐窥见天光的。 姐姐一己之力护着她,王永微却四处造谣说她刁横野蛮,目无尊长。姐姐不在意那些虚头巴脑的流言蜚语,我行我素地直来直往,而那些人在闲言碎语时,也时常会忘记,姐姐其实也只是个不过刚二十出头的姑娘而已。 “哎哎哎!王永微又去闹了!赶紧赶紧!” “她怎么又去闹了?三天两头的。” “要钱呗,他们家那大丫头多凶啊,不这样能要到吗?” “唉不去不去,别人家的事儿我挂那么上心干什么?” “噫……” “……” 这样的对话她不知道听过多少遍,她低着头恍若未闻地从那些人身边经过,向着反方向跑去。 这样压抑而窒息的日子,她甚至看不到尽头。她知道姐姐和她一样,她们都在熬。 熬着走出小镇的那一天,熬着她们重获新生的那一天。 别人都不明白,只有她们自己最清楚,那一天对她们而言,其实算是重活了一回。 所以,当她终于离开了平安镇,来到了云城,她真的以为自己迎来了新的生活,走向另一个新的次元。 所以,当她遇见那个阳光帅气的大男孩儿时,她以为,自己的苦难终于到了头。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男生,热情、生动、有责任心,像一束冬日火焰,又像一把夏日爽冰。 他拽得让人一点都讨厌不起来,她甚至很喜欢和他相处,她向往他身上有自己从未领略过的朝气蓬勃。 第一次遇见他,他轰走那群小男生后,送她回了家,一路上那张大碎嘴子都在唠叨她,说她一个小姑娘,以后别往人少的地方钻,还问起她爸妈在哪儿,为什么不来接她。 她低头不语,他却说着说着,就晃到了别的话题。 再后来,她时常在学校外遇见他,也会找各种借口和他聊天搭话。 他工作时的模样,与他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截然不同,工作时他特别严肃专注,站在车水马龙中间,冷静睿智地指挥交通。而闲暇时,帽子一摘,就冲她抬了抬下巴,说,南楠,你姐今天又不来接你啊?带我找她去,哥哥替你骂她,太不负责了这! 姐姐为什么不来接她,这个原因,怕是只有她自己知道。 章霁。 她第一次缓缓在纸上写下这个名字的时候,眼中跃然笑意,轻轻唤出那两个字。 也就是那时候,自己灰暗的人生里,忽然就照进了一束光,带着力量与温度,而她痴痴地贪恋着自己冰凉世界里,那点得之不易的暖意。 他们相识一年,这一年里,她每周五放学后都会屡屡张望,寻找值岗亭那道熟悉的身影。 而章霁每次值岗,几乎都能看见她,口中的“小姑娘,怎么又是你啊”,慢慢变成了“哎哟,妹妹又来啦?走走走,哥哥下班了带你喝奶茶”。 南楠也知道他是个抽烟的人,可他们在一起时,他却从没在他面前抽过烟,烟瘾起来了,心里痒痒的时候,他就会买点零食,有时候是口香糖,有时候是两根棒棒糖。 大多时候,两个人会一起吃着糖,一起回到日暮里。 难以降温 第102节 那段日子是她从未想过的安全与舒适。 姐姐和行知哥哥的感情稳定恩爱,偶尔小吵,但总是很快和好; 她爱跟着姐姐他们一起闹一起玩,一群人热热闹闹的,那些大哥哥也特别照顾她,偶尔他们在楼下聚餐时,章霁的警车也会从旁目不斜视地经过,她目光追随而去,那群哥哥看见了,酸的酸,骂的骂,警告的警告,嬉笑的嬉笑。 总之,她被保护得好好的,也过了很长一段无忧无虑的舒心时光。而她在章霁和温行知的双重保障下,竟然也渐渐淡忘了最初那份终日惶惶不安的心情,以至于她的警惕渐渐放松,忘了人在绝境之时,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王永微找她们找到了云城,找到了她的学校。目的还是要钱,好像对她永远都只有钱。 那天在巷子里,如果不是章霁最后出现,她可能真的会被王永微打得半死。 那天两个人坐在顶楼的天台上,望着云城海平面被染上夕阳,她喝着那瓶可乐,偏头去望身旁的人,看他怜爱自己,看他低眉淡笑。 他在说起理想时,是从没有过的肃然与庄重。她愣愣看着,金色夕阳在他周身镀了一层光,宛若神祇,在她心上悄然降临。 在倾诉完后,两个人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他没有说话,她也不再开口。 等到夕阳渐渐开始落山,大地变得昏暗时,两个人不知道聊起了什么,他打开手机放起音乐,开始低声唱起了歌,吟唱的是那首《海阔天空》,他说那是他最爱的乐队beyond。他的声音清冽低醇,有淡淡的暖意,他缓缓开嗓—— “今天我 寒夜里看雪飘过” “怀着冷却了的心窝飘向远方” “风雨里追赶 雾里分不清影踪” “……” 歌声轻轻响在耳侧,标准流利的粤语悦耳动听,前奏平静似晚风轻动,像在将十年奋斗励志的心酸娓娓道来,慢慢地,音乐伴奏一路高涨,在最后激昂与悲怆四起的伴奏里,他闭着眼,腔中随着音乐一并唱出—— “仍然自由自我 永远高唱我歌” “走遍千里”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不放纵爱自由” “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 “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 一曲终了,二人先前的沉默被打破,她却久久不能回神。 她想,她永远也忘不了了。 这个迎在光里,唱着《海阔天空》,将自己的理想侃侃而谈的少年——他一定一定,会有一个很好很光明的未来。 关于那个未来,她竟头一次产生了想要并肩与共的想法。 那天的最后,章霁揉了揉她的头,很郑重地对她说:“南楠,你以后会很幸福很幸福的,相信哥哥,哥哥是预言家,说的话最准了。” 她那时候的生活,连正常都算不上,她又怎么会去奢望幸福? 幸福二字于她而言,实在是遥远。可他说得太笃定,笃定得让她幻想,可能真的会有那一天。 她也真的沉浸在那样的幻想与期冀里,直到王永微和李孝全亲手将他们打破。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见章霁了。 连着好几周,学校外的交警岗上站的都是其他人。 她生了疑,在那天放学后,动了念头。 等到他们到了点下班后,她才走到那个交警面前站定,抬头问道:“请问,章霁去哪里了?” 那个交警诧异,低头看她,打量了一番后,有些复杂地看着她:“你找他干什么?” “他是我哥哥。” 对方很快反应过来:“你是……南楠?” 她微怔:“你知道我?” 那个人顿了一下,从怀中缓缓掏出了一只紫色的星黛露。 那只星黛露在她面前展开来,普普通通没什么特别,却让她在兔子耳朵处,发现了污垢。 她手指轻捻,想搓去那团污垢,那个交警见了,忽然说:“擦不掉的,小妹妹,那是血。” 她蓦然抬头。 交警看上去有些哽咽,什么都没说,只沉缓地抬起手,冲她行了个礼。 “章霁生前时常跟我们这群兄弟提起你,说云城一中有个学生,像他自己亲妹妹一样,看着疼人。” “这只兔子也是他生前念叨过要给你买的,他走后,咱们这群来这儿值岗的兄弟都轮番揣着,就是等着你来。” “带它回家吧,小妹妹,这是章霁生前专程给你买的。” 南楠却越听越糊涂,那个交警后来同她说的那些,她一个字都听不清了,脑中只回旋着那两个“生前”“走后”。 她愣愣地看着交警的嘴一张一合,却始终辨不得他到底在说什么。 世界歪歪扭扭,声音忽高忽低,她甚至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还有那个,生前。 她捂住耳朵,不愿再去听,一低眼,两颊忽然有热流而下,她恍惚着去探,却发现自己早已经泪流满面。 章霁……章霁…… 你在哪里?他们在造谣哎,他们说你死了。 真是荒谬。 南楠踉跄着转身就跑,手里始终紧抓着那只星黛露。 她一路狂奔,奔向某个她下意识就想寻去的方向,云城交警大队这个时候早就下了班,可大厅还有值班的人,她冲进去,扑向那个迎接她的人,问他,章霁呢?章霁在哪里? 那个人本疑惑的脸色,渐渐变得严肃。 那模样几乎是已经确认了她心中的想法。可她不信,又去追问下一个人,章霁呢?章霁在哪里? 你好,我想找章霁。 她试图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凝着泪眼辗转在各个人前。可惜直到最后也没有一个人跳出来告诉她——嘿,小姑娘,骗你呢,章霁在这儿呢! 脚下不知磕到了什么,她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她哭得歇斯底里,积郁的所有情绪终于正面爆发—— “他才二十三岁啊!” “怎么能这样对他啊!” “章霁——” 她明明有在好好生活着,明明还在期待自己长大,明明想朝着他的方向奔去,却忽然有一天,这个人就没了。 她想起他连他一张照片都没有,可他却在某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值岗日,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尘世,仿佛从来没有来过。 那天她浑浑噩噩地被交警大队的人送回了家,临走前,那个交警问她:“你的姐姐,是叫南苡吗?” 她泪流不止,却迟钝地点了点头。 交警叹了口气:“虽无济于事,但咱们还是很感谢她能把章霁送到医院……小妹妹,好好过日子吧,章霁人已经走了,你却还年轻,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只是章霁,就陪她到这儿了。 她呆愣地看着那个交警,眼泪簌簌地掉。 真是…… 她蹲在地上,想那个突然逝去的、被她放在心底爱慕的少年,也想自己那个故作坚强,却常常湿着眼眶看着自己的姐姐。 原来,姐姐早就知道了,怕她伤心,怕她难过,还怕她耽误学习。 那时候明明她自己才是那个最应该被安慰的人,却一个人一声不吭地,将什么事儿都憋进了心里。 原来是这样。 她泣不成声,脑海中疯狂闪过那些曾经。 疼吗? 疼的。 这一切对于一个才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来说,要她去承受这一份打击与痛苦,实在是疼得人,痛彻心扉。 一个刚刚二十出头的男生,他的所有一切都还是刚刚开始,却在他二十三岁这年,戛然而止; 她的姐姐明明才华横溢,却为了她,将前程断送,委身于俗世之中想把她从沼泽中拉出来; 所以,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辜负那片沉重的期望? 那天她在家门外,怕被看出端倪,整理了自己很久,最后才提着书包走进屋内。 屋内没有开灯,姐姐鞋在门口,这个时候,大概早就睡下了吧? 她揉了揉红肿的眼睛,深吸一口气,轻脚走进房间,悄悄推开门,床上没人,却有烟味。她又扫眼看去,便看见了坐在阳台窗上抽着烟的人。 只一眼,她却愣住。 她看见,平时在自己面前装得分外无所谓的姐姐,此刻却一个人孤寂地坐在窗台边,怔然看着外面的世界,落寞地抽着烟,流着泪。 眼泪如断线珍珠,滴滴坠落,姐姐靠在玻璃窗上,抬手轻轻想拭去,却仍有止不住的泪珠再次滑落。 眼前的那片幽蓝色海域仿佛是吞噬人夜里情绪的猛兽,仿佛只有在这个时候,人才是真实的。 那时候她们到了一种什么境地呢? 南楠是后来才明白,那时候,姐姐不敢再去京城,身无分文的她选择了和行知哥哥分手,一个人艰难独行,拖着一个正值高中关键期的妹妹,还肩负着晓武哥哥和自己恩师的期望。 生活、亲情、爱情、友情的多重压力,朝着姐姐一个人硬生生压下去,姐姐白天为生计奔波极力支撑,只有到了夜里才能暂得喘息,释放情绪。 而她已经不止一次在深夜时分,看见姐姐独自坐在房间里,这样看着窗外自由精彩的世界,默默流着泪。 也就是那一刻她才清晰地意识到——南楠,你该长大了。 她们都是一生挣扎艰难前行的人,所以她怎么敢倒下,让姐姐失去依靠,让姐姐一个人独自去苦熬那些难。 难道真的要让姐姐一个人肩负那些沉重,护着她一辈子吗? 南楠,你要学会自己去承担了。 好像就是从那天起,她开始学会了掩饰,开始学着像个成年人一样,故作平淡地粉饰太平。 难以降温 第103节 可到底是个小姑娘,到了夜里一个人躺在床上,也会因为情绪的重压而喘不过气,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夜晚都会捂着被子偷偷哭。 她终究是年纪太小,不懂世事,她一直以为,姐姐和行知哥哥分手,是因为章霁的死,让姐姐不敢再踏足京城。 所以她怀着那份沉重的愧疚,熬过了无数个黑夜。她的成绩稳如泰山,也步步迈进了国家信奥队,她拿到了京科大的保送资格,当然,她也看着自己姐姐从沉沦颓废到幡然醒悟,然后一步一步地靠近自己的梦想,一步一步迈向她向往的巅峰。 似乎所有的好日子,都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在姐姐即将远赴法国的前一天,她特意请了个假,赶回了家。 她想,她们姐妹之间,最终还是得坦诚相待的。 就像当初那个交警劝慰她时,有句话说得对—— 章霁已经走了,她们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中,姐姐知道真相后,不可思议地转头来看她,眼里尽是破碎的泪意,定定的目光里,她们对望了许久。 她说,姐,我们一起去京城,好不好? 空旷寂寥的客厅里,顿生而起的,是往日伤口被撕破后的淋漓痛苦,更是她们彼此想愈合伤口后重来一次的勇气。 姐姐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又哭又笑,最后告诉她,自己和行知哥哥分手,不是因为这个。 可到底是不是因为这个,其实已经不太重要了。 从今以后,她们的人生将从此扭转,一切都才刚刚开始。只有她们知道彼此的不易,体谅彼此在无人的深夜时,那份孤独与无助。 后来,姐姐如愿站在国际的舞台上闪闪发光,站在领奖台上接受万众瞩目,无人在意她为这条路牺牲过多少东西,更无人在意她曾经所肩负的那些让人透不过气的沉重担子。但好在,人人都爱她,她也值得、对得起那些期待与爱。 后来,她也去了自己十多年前想都不敢想的异国他乡,去了世界顶级学府求学,站在国际的赛场上为国争光,让鲜艳的五星红旗在异国冉冉升起。即使她经历浮华万千,诱惑无数,却始终记得当年那个站在小城的顶楼天台上,沐着一身光芒,同她诉说自己理想与热爱的少年。 他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正是他昔年的那一星炽热的光芒,燎燃了她荒草一般的余生,一路蔓延,至后一生。 而他曾对她唱过的那首《海阔天空》,她总以为他是在诉说他不畏惧即将面临的将来,可如今再回头看,却更像是他为她今后十年的奋斗历程,提前演奏的一首送君入阵曲。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以我寥寥此生,送君入阵。 她此生再不能忘,也没有人会知道,他之于她,意义几何? 她将永远铭记他,怀揣着他与她的理想,迈向锦绣前程,一路生花。 而支撑着她走下去的,是那个即使斑驳在岁月里,但依旧熠熠生辉的崇高信仰,还有那只染过他鲜血的,已经发了旧的星黛露。 ——她至死都是他永恒的信徒,一生牵记,一生仰望。 作者有话说: 写这一章的时候,一直是单曲循环着《海阔天空》。 行文至此,也终于告一段落了。 娄银和张晓武的故事大概会在下一本延续(如果没有延续,想看我也可以加在下一本的番外啦),所以在这里就不写了。 好啦,下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