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乐》 第一章 一觉醒来天大变 入冬的京师,天气阴沉沉的,云幕低垂,一早上冷风都呼呼的直往人脖子缝里钻,吹的人后背心一阵阵的发凉,打心眼儿里想往屋子里钻,这样的天气最好是窝在家里睡大觉…… 有人便是如是想的,因而从昨晚一直睡到了午时,外头风拨弄着地上的落叶哗啦啦翻来覆去的响,屋里头的人却是鼾声阵阵半点儿不见醒,在屋外廊下的牟虎有些站不住了,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小声道, “哥,你去还是我去?” 被问到的牟龙斜眼瞥了一眼亲兄弟,半晌才吐出两个字, “你去……” 牟虎闻言立时一脸的不满, “每回都是我去……每回都是我挨揍……你可不能仗着你是哥,就指着我一个欺负!” 当哥的闻言又斜了他一眼, “前儿少爷气走了彭先生,跟着挨鞭子的可是我……” 老爷打少爷那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打我这贴身的小厮,可是半点儿没含糊的,若不是我仗着练功刻苦,有些内力护身,挨那么几下子就够在床上躺上十天半月了! 他这么一说,牟虎想起前头八少爷挨打,自己抱头躲一边儿的事,立时便没了怨气,抬头看了看天色,觉着实在是时辰不早了,这才认命的垂头推门走了进去,进了内室撩开帘子,一阵令人舒服的暖意扑面而来,牟虎抬手搓了搓脸,近到拔步床前,里头的呼噜声越发大了,他伸手拉开帐幔,床上的人翻了个身睡得正香, “少爷……少爷……” 他小声的叫了两声,见床上的人还是没有动静,便把脸凑过去看了看,歪头想了想,便放了一招厉害的, “少爷……少爷……老爷来啦……老爷来啦!” 这话一出,床上的呼噜声果然就是一歇,牟虎数着数, “一……二……三……” 三个数之后,床上的人猛然睁大了眼,大叫一声坐了起来, “甚么……我爹来了……他怎么到塞北来了?” 他好好的锦衣卫指挥使不坐镇京城,跑来塞北做甚么? 牟虎闻听,那是一头的雾水, “甚么塞北……” 想了想醒悟过来,笑道, “少爷,您又做梦当大将军上阵杀敌了?这回是梦到哪一出啦……是不是杀了个七进七出……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了吗?” 床上的人一歪脑袋瞪他, “甚么做梦,小爷我如今可是货真价实,陛下圣旨亲封的征讨大将军,统领二十万兵马要横扫漠北,报当年那土木堡之仇……” 说到这处突然愣住了,上下打量牟虎,再脑袋一转四下里看看,神色越发古怪起来,半晌冲着自家贴身小厮一招手, “你……过来……” 牟虎不疑有他,把脑袋凑了过来,却不料自家主子一把揪住了他的脸皮,用力的拉扯, “你怎么变年轻了,脸上的胡子呢,怎么刮了,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谁让你刮胡子的?” 他那手劲儿不小,饶是牟虎面皮够厚也疼得杀猪一般叫唤起来, “少爷饶命,少爷饶命,您松手啊!” 声音传到外头,守在门外的牟龙眼角一抽,却是不进反退,往一旁挪了两步,任由自家亲兄弟在里头惨叫,半点儿没有搭救的意思,里头床上的人把牟虎两边的脸颊都揪得通红,见他叫的实在惨痛,好似真不是做梦,这才放开手奇怪的左右四顾, “这是哪儿,这不是本将军的营帐吗?” 他看了看身处的拔步床,窗边的罗汉榻,身上盖的喜鹊登枝的锦绣被子,墙上挂的波斯弯刀,两把小铜锤…… 他的神情变得恍惚起来,半晌才喃喃道, “我定是还在做梦,我还在做梦……” 说罢身子往后一仰又倒了下去,只他没想到前头动来动去,身子便移了位,他这么一倒便重重磕到了床栏上, “咚……” 一声响, “哎呀……” 他大叫了一声,抚着后脑又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咝咝……” “少爷,您没事吧?” 牟虎想伸手去摸他后脑,却被他抬手打掉,怒道, “别摸,疼死了!” 这厢自己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后脑上微微隆起的肿胀, “咝……” 一股子热辣辣的疼意从后脑的伤处传遍了全身,这下子最后的一丝睡意彻底是没有了,他一面捂着后脑一面龇牙咧嘴问自家贴身的小厮, “这……这到底是哪儿?” 牟虎也被他给整迷糊了, “少爷……这……这不是在家里么?您睡糊涂了?” “家里……哪个家里?” “牟府啊!” “那……你又谁?” “小的……小的是牟虎啊!” “那……我又是谁?” “少爷……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牟虎有些被吓到了,转头冲着门外叫道, “哥……哥……你快来呀!少爷这是怎么了?” 外头立着的牟龙本就支棱着耳朵听着里头的动静,闻言忙跑了进来,床上的人见了他,便招手道, “牟龙你来,你告诉本少爷,这是何处,这又是哪一年,我又是谁呀?” 自己这两个贴身的小厮,老大性子沉稳少言寡语,老二性子急躁行事毛躁,有好玩儿的带着牟虎,要办事儿却是要牟龙才最稳妥! 果然,牟龙看了一眼一脸惊慌的兄弟,不慌不忙道, “少爷,这是京城鹿儿巷牟府,您是家里八少爷牟彪,今年乃是弘治十五年十月十九……” “弘治十五年十月十九……鹿儿巷……八少爷……” 牟彪喃喃的念着,看了看面前一面稚气未脱的两个小厮,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小了许多的双手,突然一掀被子跳下床,光着脚丫子去墙角放着的衣镜前一照,果然见着一个长的敦敦实实的小子,脸又圆又胖,还有一个小肚子,一双眼倒是黑亮亮的,他比划了一下身高,与镜子里的壮小子相互瞪着眼,口里喃喃道, “弘治十五年十月十九……” 我这……我这睡一觉怎得就回到十岁那年了? 十月十九…… 他记起来了,十五那日他因为气走了教书的彭先生,便挨了自家亲老子,锦衣卫指挥使牟斌的一顿打,这几日正在院子里养伤呢,想到这处,他伸手在自己屁股上面摸了一把,果然还隐隐作痛,当下扯了裤子扭身往下那么一看,两个黝黑的屁股蛋上头,还残留着几道浅浅的红痕,那是自家老子用鞭子抽的! 牟彪一脸不可思议的转过身来,看着自己的两个小厮,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似哭又似笑的表情, “老子的征北招讨大将军就这么没了?” 牟龙与牟虎闻言面面相觑,牟虎凑过来小声问道, “少爷,您这是梦还没醒呢?” 牟彪瞪了他一眼,抬腿给了他一脚,自己却捂着脑袋又钻回床上去,用被子把脑袋那么一捂, “你们……都给本少爷滚出去,谁也别来烦我!” 二人平日与他打闹惯了,知晓他脾气,晓得他这副模样就是真有烦心事儿了,还是别惹为妙,若是真惹恼了少爷,那可就不是挨一脚的事儿了! 二人忙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牟彪听得房门关上之声,这才掀了被子露出脑袋,又跳下床跑到了衣镜前头,看着里头小了好几号的壮小子,口中自言自语道, “老子这是前头出京时,宰三牲祭天地时不诚心么,怎得好好的阵前大将军没做几日,老天爷就把老子给弄回来了?” 弘治十五年的事,他可是记得清楚,因为气走了彭先生挨了自家老子一顿打,之后便一直在家中休养,却是过了年便被送进了承圣书院里,遇到了韩先生,在她的教导之下发奋读书练武,十八岁那年做了一个武状元,先是在京营里任了小小的职位,之后凭着一身好武艺,又自家老子撑腰一路做到了正四品的上骑都尉领了神机营提督一职,那时节他才二十六岁,之后又被一心雪耻,励精图治的正德帝点了征北招讨大将军,领了京营及各地提调的二十万精兵,去往塞北前线,要报当年木土堡之仇,横扫北边草原,将那帮子蒙人、鞑靼、瓦刺全数撵回他们姥姥肚子里去! 他这厢正在摩拳擦掌,踌躇满志誓要挣一份天大的功劳回来,荫庇子孙后代呢,怎得就在营帐睡了一觉,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没了,手下二十万精兵没了,竟是变回了十岁的时候! “啊……” 牟彪一拳头打在了铜镜之上,半人高的铜镜咣当一声翻到了地上,外头的两个小厮听见了,忙问道, “少爷!少爷……怎么了?” 牟彪怒道, “你们都别进来!” 两个小厮在外头听了都是面面相觑,牟虎满是担忧的问道, “哥,少爷这是怎么了……可是一时魇着了,不如去禀报五姨娘吧?” 牟龙听着里头乒乒乓乓的声音,也是不由眉头皱成了疙瘩,想了想对自家兄弟道, “你去……” 牟虎极是不满, “又是我?” 牟龙一翻白眼应道, “少爷现下正发着火呢,待会儿要是把里头东西砸完了,跑到外头来砸,你顶着么?” 牟虎闻言立时又没了声儿,他们是自小跟着少爷练拳脚功夫的,亲哥练得比少爷还好,自己却是连少爷都打不过,待会儿少爷要是气没处撒,出来揍人出气…… 他揣度了自家的本事之后,只得垂头丧气的跑了出去。 第二章 夙愿可是能得偿 牟府里一共有一妻六妾,五姨娘邵氏乃是牟彪生母,生得不算绝色,却是性子直率,无甚心眼儿,倒是极得牟斌宠爱,乃是府中最得宠的姨娘,她只得了牟彪这么一个儿子,平日里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这几日因是儿子闯祸挨了打,惹了老爷生气,连带着自己也受了挂落,才不敢来看,若是放在平时,一日里总要过来七八趟的。 牟虎过去报了信儿,添油加醋的将今儿八少爷醒来连人都不认识的事儿一讲,邵氏一听立时便急了,扔了手里的针线活就急匆匆过来,边走还边扯了帕子捂住了嘴,嘴里带了哭腔道, “前头老爷打他,我就说打得重了,我就瞧着有一鞭子是抽到了脑门儿上,可不会是打坏了脑袋吧!” 说到这处,越想越是害怕,不由将手里的帕子一甩,嘴一咧便哭了出来, “我的心肝儿!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姨娘可怎么活!” 说罢便要哇哇哭出来,牟虎见状忙道, “姨娘……姨娘……咱们还是先别急着哭,八少爷那处还在闹着呢!” 说罢伸手去扯五姨娘的袖子,五姨娘倒是向来没架子,任由他扯着自己,带着自己的贴身丫头金珠,脚不沾地的往儿子那院子跑去。 这厢进了院子,果然听得屋子里头砰砰作响,也不知是砸了多少东西,五姨娘心疼的直唉哟叫唤, “我的儿仔细伤了……你这是怎么了?” 说罢冲过去推门便进去,果然见得儿子正在使自己的一对小铜锤重重砸那地上的铜镜呢, “八少爷!八少爷……这是怎么了?” 牟彪抬头一看,见着眼前的妇人,眼神就是一恍惚, “姨娘!” 旋即便惊喜起来,当当两声扔了手里的铜锤过去便抱着五姨娘, “姨娘,你……” 你还活着呀! 自己亲生的娘乃是在自己十八岁当上了武状元时,便开始咳了血,虽说是请了不少京中的名医,却是一直不见治愈,拖了整整六年,终是撒手人寰,两年之后自己当上了大将军,最是遗憾的便是姨娘没有亲眼见着儿子,领着精兵悍将在百姓与百官的夹道欢送之中出征北蒙! “姨娘……” 牟彪紧紧的抱着亲娘,把脑袋埋进那丰满的胸怀之中,耳朵紧紧贴在姨娘的胸口处,胸腔之中传来的呼吸声平稳柔和,没有半分杂音,这时节的姨娘还是身子康健的! 邵氏被儿子这么一抱倒是吓了一跳,早两年前,八少爷听了夫人的话,说甚么男子汉大丈夫不能长于妇人之手,以后自己是要做大将军的人不能失了身份,不肯与自己这小妾出身的生母太过亲近了! 邵氏为此还暗自哭了好几场,面上却是依着上下尊卑的规矩,每次来这院子与儿子见面都是隔了三步远,又是行礼又是请安的,就这么过了两年,她自己都以为就会这么一直到儿子长大了,却是没想到今日里八少爷上来就伸手一抱,她心里虽是欢喜,更多的却是心疼与心慌,紧紧搂了儿子道, “八少爷这是怎么了,当真是脑子打坏了!” 说罢伸手去摸儿子的脑袋,却是一小心摸到了儿子的后脑勺上头, “咝……” 牟彪立时小脸皱起了一团, “姨娘你轻些!” 五姨娘闻言便是一惊, “怎得了,让姨娘瞧瞧……” 当下也顾不得规矩了,硬把他的脑袋掰过来,拔开头发一看,立时就哭了出来,一面哭一面骂道, “那老东西好狠的心,下手这般重,这都好几日了,后脑上还肿这么大……” 也是她疏忽大意了,前头儿子被打时,只顾着身上的伤了,头上只是草草看了看,没想到竟是藏了这么大的一个包! 说到这处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哗哗流了下来,转头忙吩咐金珠, “快!快去将赵大夫请来!” 金珠答应一声就快步出去了,牟彪忙道, “姨娘,这不是爹打的,是我自己不小心磕的!” 实则前头牟斌打的不重,锦衣卫指挥使大人膝下八个儿子,有一个一岁时夭了,膝下就剩下七个,七个儿子里头,这八儿子最似自己,又生母最是得宠,因而牟斌私心里还是偏向他们母子的,若是不然牟彪又如何能在这牟府里称王称霸,无法无天? 眼见得牟彪这都十岁了,整日只知舞枪弄棍,连大字都不识得一箩筐,牟斌心知小儿子再这么胡闹下去,可就要废了,却是亲自请了一位学问极好的彭先生进府教书,只是牟彪自在惯了,如何在学堂之中坐得住,又彭先生最是认真负责,对牟彪这顽劣的学生很是严厉。 前头因为牟彪不肯好好练字,便赏了他一顿竹笋炒蹄筋肉,牟彪长到这么大如何受过这等委屈,那是怀恨在心,于是有一日午后趁着先生午休时,悄悄溜进先生的房间里点燃了屋子,待到彭先生从浓烟滚滚的房里,衣衫不整的跑出来,他就站在外头哈哈大笑…… 彭先生自觉斯文扫地,自己一身白肉让牟府上下多少丫头婆子看了个精光,深以为无脸面,便向牟斌请辞再不肯干了,牟斌知晓儿子居然干起了放火的勾当,那是勃然大怒, “老子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平日里抓得就是那些作奸犯科,杀人放火的罪犯,没想到抓来抓去,自家里倒是出了一个,这还了得!” 当下取了腰间的长鞭就向八儿子抽了过去,牟彪只是彪却不傻,见得老子面上肌肉抽搐,双目圆瞪,手掌开开合合,关节咔咔作响,这是动了真怒了,他便不敢呆在当场硬挨了。 见得鞭子抽过来这厢是扭过身子撒腿就跑,牟斌见状自然是紧追不舍,在他后头鞭子挥的呼呼作响,却是有好几鞭子打在了牟彪身上, “啊……啊……” 牟彪口中惨叫连连,脚下不敢怠慢,抱着脑袋鼠窜,父子二人绕着偌大的牟府跑了一大圈儿,牟彪终是被亲爹逮住,在屁股上头又给了好几下,这才算完! 实则牟家父子心里明白,除了开始那两鞭,牟斌是真下了狠手,其余都是打得热闹,实则鞭子抽到了身上,力道已是弱了不少,只是旁人瞧着吓人罢了! 五姨娘不知晓,只见着儿子后脑上大大的肿包,眼泪早流成了河,把牟彪重重按进自己的胸口,紧紧搂着肝儿心儿的哭了一通,之后恨恨道, “八少爷别怕,姨娘便是拼着跟那老东西闹一场,也要给你讨回公道!” 不过就是孩子调皮了些,怎得就下这么重的手,那老东西有七个儿子,打死一个还有六个,我可就这么一个,他要是有个甚么,我就拿根绳子在府门前上吊去,让你这锦衣卫指挥使的脸面丧尽,让皇帝都知晓你治家不公! 五姨娘护子心切,那里还听得儿子的解释,只是抱着他一劲儿哄, “八少爷且忍忍,待会儿大夫来了,上了药便好了!” 不多时,赵大夫过来了,赵大夫年纪老迈医术却是极好,进来看了看牟八少爷的伤口,便道, “无妨,不过只是皮外伤,有肿胀也是正常,敷一敷药明日便能消肿了!” 本就只是撞伤,牟彪心里知晓并不严重,忍痛咬牙任由金珠给自己上了药,只五姨娘还不放心,硬让赵大夫在八少爷的脑袋上裹了一圈儿白布, “你这伤口有些破皮,不能沾水,要用布裹一裹才成!” 牟彪心里暗暗嘀咕, “裹住了,若是热得出了汗,岂不更是糟糕!” 只他如今乍见姨娘健健康康,面色红润的在自己面前,那是比甚么都欢喜,自然也是不好拂了她的好意,便老老实实顶了一脑门儿的白布。 五姨娘对赵大夫谢了又谢,又给了赏银打发走了赵大夫,便又张罗着让人出府去买乌鱼,说是要买回来熬汤,以利伤口愈合,牟彪听了直撇嘴, “不过一个小伤口,何必如此费事,睡一觉明儿便好了!” 经姨娘这么一折腾,他反倒是没有那么懊恼气愤了! 大将军没了,亲娘却回来了,只要姨娘好好的,自己还可以重读书,再考个武状元,这一回必要姨娘养好身子,长命百岁,看着自己娶妻生子,子孙满堂! 想到这处,他突然想起一事来, “我是腊月初一生人,如今才十月,我还差一月多才满十岁整呢,算着时间……要明年开春,父亲才会送我去承圣书院读书……” 之后会在那里遇上了韩先生,也会遇上韩五小姐,这时节的韩五小姐还没与那姓钱的暴发户定亲呢,说不得……我还能抢先一步抱得美人归! 如此一想,牟八少爷立时心头火热起来,心情也是由阴转晴, “啊哈哈哈!我还当是老天爷看我不顺眼,要玩儿我呢,没想到这是他老人家喜欢我,特意送我回来,一了夙愿呢!” 之前自己出身不差,又年纪轻轻官居高位,得了皇帝器重,那也算得是春风得意了,只人人艳羡的牟八公子,心里却有一个小小遗憾,就是当年慢了一步,没有抢在钱家小子的前头,得了京城第一美人韩五小姐的芳心,之后多年都推脱婚事,人人都当他是醉心功名,却不知他是心有憾缺,一直没找到容貌能强过韩五小姐的女子,这才后院空虚! 第三章 世上没有便宜事 如今他回到了还是小毛孩子的时候,这时节韩五小姐才刚进书院,姓钱的不过就是她儿时的玩伴,还没到谈婚论嫁的时候,自己还有机会! 想到这处他顿时来了精神,心里舒坦了,顶着脑袋上的一圈儿白布吃了几大碗饭,便又倒回床上睡了, “不过与韩五小姐重逢再夺得芳心,不可急于一时,还需得步步为营,细心谋划,且先好好养精蓄锐,明儿先同爹好生讲讲,让他早些送我去书院……” 如今他总归是拜过大将军的人了,可不是那毛头小子可比的,行事自然要周全些! 这厢在床上想着自己与韩五小姐再度重逢,自己这一回必要好好读书,仍是做那能文能武的武状元,让韩五小姐看到自己的百般好处,再倾心相许,共结连理,将那姓钱的小子给打发到犄角旮旯里蹲着去! 牟八少爷美滋滋的睡去,到了半夜还做了一个梦,自己又回到了夺得武状元,骑马游街的时候,街道两边百姓欢呼雀跃,不少美貌的小娘子冲着自己又是挥手又是呼叫,那香包儿、红果子、头上的发钗、手里的绣帕,跟雨点儿似的往自己身上砸,而那美艳绝伦的韩五小姐正在那街边的茶楼之上,探了半个身子出来,小脸儿通红的冲着自己笑,那水汪汪的大眼里全是仰慕与兴奋, “老八!” 一声柔柔的呼唤,叫得牟八少爷骨头都酥了,他嘴角勾出一丝笑意, “嘿嘿……” 他在梦里笑出了声来, “老八……” 又一声叫唤,然后有人伸手在他后脑上摸了一下,隐隐传来的疼痛让牟八少爷迷迷糊糊的半睁了眼,看了一眼床边坐着的魁梧男子,国字脸,络腮胡,却正是牟八少爷的亲爹锦衣卫指挥使牟斌, “爹……” 牟八少爷嘿嘿笑了声,抱着被子冲自家老子道, “爹……您怎么在这里……您等着,儿子还要去金銮殿上叩拜陛下呢,待回来了再跟您吃酒!” 说罢又把脑袋埋进了被子里沉沉睡去,一直不放心儿子,守在这处的五姨娘见状不由拧着帕子,抽噎起来,一脸埋怨的瞪着牟斌, “老爷,您可听听,这孩子必是被打坏脑子了,这大半夜了一直在怪笑,要嘛便是满嘴的胡话,您……您怎么这般狠心……老八再怎么顽皮也只是个孩子,您就下这般重的手,打坏了他,您这不是要妾身的命么!” 说罢便又哭了起来,牟斌满脸疑惑,忙解释道, “胡说,我几时打了他脑袋,我手下是有分寸的,决计没有打着他脑袋!” 自己的手下有几斤几两自己怎么会不清楚,真要打,这小子受不了一掌,不过就是冲皮糙肉厚的地方抽了几下,怎么就打着脑子了? 五姨娘见他不认,哭得越发凶了, “不是您还有谁,这满府里谁还敢冲我们老八下手,不是您……他为何会这样?” 说着便又呜呜的哭了起来,一面哭一面道, “老爷可怜可怜我们家八少爷,有甚么气冲妾身来,饶了他吧!” “这个……” 牟斌被宠妾哭得一阵心烦,有心反驳,可看着儿子脑袋上的白布,不由也是有些语塞,心里暗忖道, “难道真是一不小心打着这小子的脑袋了?” 心下一起疑,态度便越发软了,转头安慰宠妾道, “你不要哭哭啼啼吵着老八睡觉了,明日我再叫人请了宫里的御医瞧瞧,必不会让老八受委屈的!” 五姨娘闻言却是不依不饶道, “老爷,以后可别打他了,再打就真要打坏了!” “好啦!好啦!我晓得了!” 五姨娘见他应承了下来,这才止了哭声, “谢老爷!” 牟斌嗯了一声,起身背着手当先走了出来,走到了外间回头一看,见五姨娘没有跟出来,便开口道, “夜深了,先回去睡了吧!” 五姨娘还有些不放心儿子,脚下不肯动,立在一旁的金珠忙道, “姨娘,您还是快去伺候老爷吧,八少爷这处奴婢会照看的……” 五姨娘不放心的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还立在门口未动的牟斌,一咬牙,这才跟着出去了! 金珠自小就跟着自己,对自己最是忠心不过的,由她照顾八少爷,自己也放心的。 牟彪这一睡又是到了第二日天光大亮才醒来,今儿的天气也不好,外头阴沉沉的,北风吹得越发急了。 宫里的御医来瞧过了八少爷的伤势,也说只是外伤,没有伤着脑子,可五姨娘不放心,说是脑上有伤不能见风,硬是拘了牟彪在屋子里呆了三日,才许他出门。 牟彪想着要做武状元,左右也不差这几天,便乖乖听了顾氏的话,在屋子里老实呆了三日,其间还寻了些书来看,他这举动惊得一院子里的人都掉了下巴,牟虎更是私下里对牟龙道, “前头我还不觉得,如今我是真觉着,老爷定是打坏少爷脑袋了,少爷平日里除了睡大觉,何时肯在屋子呆上一时三刻的,还……还看书!” 牟虎瞪大了眼,一脸的惊惧莫名,牟龙也是难得的点头附和兄弟的话, “你说的极是,我也觉得老爷这回必是打着少爷脑袋了!” 牟彪此时可管不着自家小厮两兄弟在廊下嘀咕甚么,他这厢端坐在书桌前头,看着手里的书本子,眉头拧成了疙瘩,半晌吧嗒一声将书本子摔到了桌面上,恨恨道, “果然这天下便没有便宜事儿!” 他还当仗着前世里自己考上了武状元,回到十岁时,拿起书本子给众人来个神童降世,一鸣惊人,必然是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的事儿,可待到翻开书本时,他才发觉自己以前学的东西居然全数还给了韩先生,这简简单单一本三字经,居然还有好些字儿自己都不认识,现下脑子里除却前头彭先往所教授的那几个少得可怜的字儿以外,其余全是一片空白! 牟彪还有些不信邪,将自己书架上就那么几本书全数翻了下来,一页页翻开来看,果然发觉大半的字,自己瞧着熟悉,再一细看却是半个都不认识! “老天爷!你这是玩儿小爷呢!” 牟彪是又气又怒, “小爷我虽说学书晚,却也是熬五更起六夜,狠狠下过几年苦功的,你就这么吱都不吱一声,全都就给收回去了?” 好歹也留一本两本的让自己能糊弄先生呀? 这样子让他如何在韩五小姐面前露脸! 想到气恼之气,将书本子一一拿起来,重重扔到了对面的墙上, “吧嗒……吧嗒……” 书本挨着个儿的掉在了地上,外头的牟龙与牟虎听到书房里的动静,却是相视一眼,长长舒了一口气, “看来少爷这脑子是又回复过来了!” 早说嘛,八少爷看书,除非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他自己就说过了, “小爷我跟书本子有仇,这辈子不是它弄死小爷我,就是小爷我弄死它,决无三条路可走!” 牟彪在书房里扔了三日的书,总算是认了命,第四日一大早便急匆匆出了院子,去正院里寻自家老子了! 牟指挥使性子耿介,为人正直,在外头办事向来秉公无私,倒是锦衣卫历任指挥使里难得的,被朝中上下赞誉之人,公事不讲,私下里牟指挥使有些多情,家里除了一妻,另有六妾,不过他也知这后院之中不可太过偏颇,平日里都是初一和十五在正妻那处,其余时间便是几个姨娘的院子轮着住,五姨娘受宠些,便是多住也不会超过五日的。 又有不管在哪一位姨娘的院子里过夜,第二日一早必要是在正妻刘氏的院子里用早饭的,下头的七个儿子,六个女儿都要过来用饭,几个姨娘们便要在一旁伺候着,这是牟府的规矩! 牟彪过来时,几个哥哥姐姐早都到了, “父亲……母亲……早安!” 他先是规规矩矩给上座的父母行了礼,问过安之后,又转头冲着几个哥哥、姐姐行礼道, “大哥、二哥、三哥几位哥哥……早安!” “大姐、二姐、三姐几位姐姐……早安!” 众人见他这做派都是齐齐一愣,往日里牟八少爷可是从未如此有礼,进来都是往那饭桌上一坐,直嚷着肚子饿了要吃饭,让下头的丫头婆子手脚快些,今儿他这是怎么了,难道真是下人们私下里议论的,脑子被打坏了? 牟斌坐在上头看着去了头上白布的小儿子,眼神直往他后脑上瞧,只头发遮掩也看不出名堂来,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这小子今儿是怎么了,不说是脑子没事么?” 可这脑子的事儿最是不好说,有些人看着好好地,里头芯子却是坏了,难道自家小儿子当真脑子坏了? 牟彪知晓众人这满脸怪异是为了甚么,却是浑不在意,过去大摇大摆坐到了牟斌下首,目光扫过桌上众人才对牟斌道, “爹,这人都齐了,我们吃饭吧,儿子饿了!” 他这话一出,众人都是神情一松, “对嘛……这才是老八嘛!” 第四章 牟大人儿女满堂 牟斌见状放下心来,板着脸嗯了一声,吩咐道, “用饭!” 一旁立着的几位姨娘忙上前一步,大姨娘和二姨娘先是给牟斌和刘氏分别盛了两碗清粥,这才给下面的少爷小姐们按着长幼有序给上了或是清粥或是汤面等等,只轮到牟八少爷这处,五姨娘上了一碗一早新蒸的米饭,又放了两小碗,一碗是红的透亮、色如玛瑙的东坡肉,又有一碗是蜜汁酱烤的鸡腿,里头一个大大的肥鸡腿,烤的皮脆肉嫩,一放上来便让牟八少爷看直了眼! 他也不客气,伸手抓了鸡腿就啃,那鸡肉外酥里嫩,入口鲜香,一口下去便扯下一大块肉来,让吃了几日鱼汤的牟八少爷甚是受用,三下五除二,一只鸡腿便没了,又转而夹那肥瘦相间的东坡肉,桌上的众人见了都是神色如常,一派早已见怪不怪的模样,主母主氏见状便笑了起来, “看来这孩子的身子是好了,吃起肉来还是这么香!” 牟府里的这位八少爷从小胃口便好,自从幼时开了荤后,那是顿顿必要肉食,连一大早都要吃肉,若是不然这一日都会精神怏怏不得劲儿,家里人早已习惯他如此,前几日他挨了打没有过来一起用饭,众人没见着老八大口吃肉,都仿佛少了甚么一般,连吃饭也不香了! 众人闻听都是点头,二姐儿牟秀娟乃是刘氏嫡出,在父母面前向来大胆些,也是笑着接话道, “看着老八吃肉就是香……有他在跟前我用饭也香些!” 说着一扬手里不过半个巴掌大的粥碗,对身后的人道, “劳烦大姨娘再给我盛一碗!” 大姨娘龚氏忙陪笑道, “好,给二小姐多盛些!” 这厢给牟秀娟盛了一碗,又问一旁的大小姐, “大小姐可还想用?” 牟秀美点了点头柔声道, “劳烦姨娘了!”‘ 大姨娘笑得眼角的鱼尾纹都现了出来, “这是妾身份内之事,大小姐不必客气!” 这大小姐乃是自己生的,她自然是巴不得孩子多用些! 大姨娘乃是牟斌早年家里带来的丫头,牟斌与刘氏成婚之后抬了做姨娘,待到主母生下嫡长子和嫡次子之后,也有了身孕,也是刘氏贤良倒也没有为难她,让她把孩子顺顺利利的生了下来,才有了庶出的大小姐。 这时节便听上座的刘氏笑着对牟秀娟道, “你看着你兄弟高兴,且要多看看,再等半月,你便要出嫁了,以后想看你兄弟便不是这般便宜了!” 牟斌年近四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有一妻六妾,倒也是努力耕耘,孩子们生的也多,牟家诸位少爷小姐生辰都是相差无多,正室里像大姨娘所生的庶长女牟秀美便只比正室刘氏所生的二小姐牟秀娟大上一月,二姨娘所生的三小姐也只比牟秀娟小上两月,之后的一年里,刘氏生了五小姐,二姨娘又生了四小姐,总归妻妾多了,这儿女便一个个的往外蹦,也是牟指挥使养得起,倒也是乐在其中。 如此这般牟家的几位小姐年纪相差不多,因而陆续都到出嫁的年纪了,按说牟秀娟排行在二,怎得也不应当是家中最先出嫁的女儿,只庶长女牟秀美身子自小孱弱,牟斌怜惜她,便想多留她两年,再给大女儿选个好些的人家,因而牟秀娟才先定下了亲事,预备了几月,眼看着过了年便要出嫁了! 说起自己的婚事,牟秀娟立时满脸绯红,嗔道, “母亲,女儿便是出嫁了,也要时常回家里来的!” 刘氏便笑道, “你要回来自然是好,只记得把姑爷也一同带回来!” 这话一说,牟秀娟的脸更红了,众人看了都是一阵笑,只有牟八少爷,一面大口扒着饭,一面将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珠子滴溜溜在大姨娘和大姐姐的脸上扫过,二人也跟着笑,只是笑容都有些勉强。 牟彪心里叹了一口气,暗暗嘀咕道, “人都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大姐姐以后的事,他是知晓的,二姐姐嫁出去之后,家里来了远房的亲戚,在京城赶考住在后院里,于是便有了那戏文里的老戏码,大姐姐正自恨嫁呢,遇上个有个七分相貌,三分人才的男子便一头栽了进去,之后大姨娘求了母亲许久,母亲终是松口把大姐姐嫁给了那小子。 二人成亲之后倒也是恩爱了几年,那小子靠着爹,科举之后便在京里谋了一份差事,站稳了脚跟,人便发起飘来,连着往家里纳了三房小妾,大姐姐本就是个身子不好,心眼儿不大的,被气得病倒了,之后拖了几年便去了,却是连个一儿半女也没有留下! 有人说了,凭着锦衣卫让朝中上下闻风丧胆的名头,怎能让家里女儿受了气,牟斌也不出手整治整治大女婿? 实则并不是如此,一来牟斌为人正直,不屑做那以权势压人之事,二来在他看来,男人三妻四妾乃平常事,他自己都一妻六妾,如何好不许大女婿纳妾,大女婿乃是家中独子,开枝散叶乃是人伦大理,他锦衣卫再是跋扈也不至让人不睡女人,不生儿育女吧! 说来说去还是自己家大女儿心眼儿太小了,想得开些,她虽说是庶出,但总归是牟家的女儿,任是她一无所出,任是男人抬了一房又一房进门,这正室的位子始终都是她的,将下头几个小妾生的孩子抱一个到膝下,老了以后照样受儿子们的供奉,难道他们还敢怠慢了不成? 牟指挥使如是想,牟彪等几兄弟也如是想,因而虽说是气恼,不过由牟彪挑头联合兄弟们打了自家大姐夫一顿,也就罢了! 人都去了,还能怎样? 之后牟彪也时常后悔, “若是早些给大姐姐说媒,不遇上那小子,说不得她还不会这么早死!” 如今他回到了十岁之时,今儿在饭桌上一听说起二姐姐婚事,倒是将这一茬想起来了,转头瞥了一眼在自己身后立着的五姨娘,五姨娘会错了意,当儿子还要加饭,忙问道, “八少爷可还要用些?” 牟彪不好多说,嗯了一声,将手里的碗递给了她,心中暗暗嘀咕道, “五姨娘娘家就是京城的,听说我那亲舅舅大小还是个吏目,说不得能给大姐姐寻门好亲事!” 有那人说了,牟八少爷这是瞧不起自家庶出的大姐姐么,怎得还要让自家做姨娘的小妾寻娘家的亲威,给大小姐说媒? 实则这牟指挥使很是有些重男轻女,在他心里儿子才是传宗接代的,女儿都是要嫁出去的,又有他向来重规矩,这男主外,女主内,儿由父教,女由母管,家里女儿们的婚事自然是由正室刘氏来做主的! 又牟斌出身亦是并不怎样高贵,祖上也不过军户出身,后头娶了刘氏,初成亲时家中也是艰难,也亏得岳家帮衬,才有了他今日,因而牟斌对刘氏极是敬重,从不多插手后院之事,对于女儿们的婚事,只要刘氏不点头,牟斌是不会多嘴的。 而刘氏这大妇虽说是贤良,但对下头庶子女总归没有对待自家儿女一般上心,她自己生了嫡长子牟温,嫡二子牟良,嫡二女牟秀娟和嫡五女牟秀兰,这几个孩子她是严加管教,半分不敢疏忽,而家中其余的孩子吃穿用度虽是不差,但规矩学识上头却是从不多过问,只要大面上过得去,她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罢了! 说白了,总归不能让庶出的越过嫡出的去,因而对于庶出的孩子们的婚事,自然不似给亲生的定婚那般眼高于顶,门户差不多也就成了! 若是不然以牟斌与刘氏都极重规矩之人,如何能让人在锦衣卫指挥使的府上把二小姐给勾搭上了? 甚至…… 牟彪小时不明白,长大了分府单过之后,因着某些事儿才回想起小时之事,他才怀疑起是正室夫人刘氏有意纵容,才让大姐姐有了那样的下场…… 但……刘氏行事贤名在外,做事向来滴水不漏,占着大理,像这回要多留大姐姐两年,也是刘氏向牟斌进言, “这女子生产乃是过生死关,大姐儿身子差,早嫁了出去是害她,多留她两年才是为她好!” 刘氏夫人如是劝牟斌,牟斌也深觉有理,自然点头称是,之后牟秀美自己春心萌动,吵着闹着要嫁人,却是半分都怪不到刘氏身上。 如此这府里上下没一个疑心刘夫人,便是牟斌也从未怀疑过! 现在的牟彪乃知晓后事的,总归是自家姐姐不好让她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将终身所托非人,但也不好跳到自家老子面前将这事儿给讲破了,便将主意打到亲娘身上, “左右姨娘得宠,待找到了好人家,让她在爹枕边吹吹风,此事必成!” 他这厢打着主意,嘴下却没闲着,一口气又吃了两碗,这才扔了碗筷,对牟斌道, “爹,您几时去衙门,可以耽误一时半刻,儿子有要事要同爹讲!” 他那小胖脸上一本正经的模样,牟斌瞧着有些好笑,面上却是丝毫不露,板着脸应道, “你成日里不干正事,会有甚么要事同老子讲?” 牟彪应道, “儿子是真有正经事儿!” 第五章 总不能忘心头憾 牟斌瞧他这样儿不似胡言,想了想,哼了一声道, “罢了,今儿便晚些去衙门,若是你小子无有正事,乃是胡闹蛮缠拖老子的时辰,你给老子仔细你的皮!” 牟彪肥呼呼的小手一摆, “爹放心,儿子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了,不是要紧事,怎么敢耽误爹爹的公事!” 牟斌听了又哼了一声,心中暗道, “不是三岁是十岁的小屁孩儿,装甚么正经!” 他面上虽说板着,却还是没有拒绝儿子,点头嗯了一声,桌上其余的儿子女儿见了都是低头不语,又是好奇又是在心里暗暗嘀咕, “这就是老八了,爹那张脸冷得三伏天都能冻死人,要是换了我们,只怕囫囵话都说不转!” 牟斌对子女们向来严厉,前头几个大的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出,只对小儿子多了三分宽容,因而几个哥哥姐姐对牟彪能如此大胆同父亲说话,都是又羡又妒。 早饭用完,一家子各自散去,儿子们读书的读书,练武的练武,女儿们也回转闺房,几位姨娘也要退下了,五姨娘却是瞧着儿子追着老爷去的背影发呆, “老八,这脑子到底是坏了还是没坏呀?” 她自家儿子自家知晓,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分明就是真有事儿,这小小年纪除了吃喝玩乐,他能何事儿,还不同自己讲,倒去寻老爷讲? 五姨娘心头有些失落更是好奇,一旁的金珠在她身后,瞥见刘氏正皱着眉看着自家主子,忙小声提醒道, “姨娘,夫人正瞧着您呢!” 顾氏回过神来,忙低下了头,刘氏看了她一眼淡淡道, “儿大由父教,老八没有两月便十岁了,说来也是大孩子了,他的事儿自有老爷操心,你一个做婢妾的,只管伺候好老爷,其余的事儿少乱想!” 这牟府里六个姨娘,除了大姨娘和五姨娘是丫头出身,其余几位姨娘都是良家女子,又大姨娘是早年跟着牟斌的,虽说如今人老珠黄不得宠了,但总归有以前的情份在,在府里隐隐还要比旁的姨娘高上那么半等,这样一比之下,就五姨娘身份最低,原不过是偏院里扫地的丫头,也不知怎得就被牟斌瞧上了,还受了这么多年的宠! 这件事儿刘氏夫人那是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因而格外瞧五姨娘不顺眼,虽自持着身份不好多为难顾氏,但平日里话里话外的挤兑那是少不了的! 顾氏如何敢回嘴,只能咬唇低了头, “夫人说的是!” 这厢行了礼同几位姨娘一起退了下去,待得众人出了正院,向来同顾氏交好的六姨娘孙氏,回头看了看渐渐走远的其余几位姨娘,这才拉了顾氏的袖子问, “五姐姐,八少爷这是有甚么正经事儿同爷讲啊?” 顾氏也满腔疑惑呢,倒是不瞒她,摇头道, “我也不知晓呢!” 孙氏见她面上表情不似作伪,倒是越发好奇了,念叨道, “八少爷怎么有些怪怪地?” 顾氏也是叹气, “我就说是老爷下手重了,偏偏大夫们都说没事儿……” 不说顾姨娘如何为自家儿子担心,只说是牟彪跟着自家老子去了正院书房之中,牟斌当先进去,走到书桌后头一撩后襟,大马金刀的坐下,一转头见儿子居然也是一派小大人的样儿,也是伸手一撩家居袍的后襟,两腿一分,也那么坐下了,那姿势神态与自己那是一般无二,牟斌双眼一眯, “老子就说这小子最似老子了!” 他七个儿子里头为何最爱这个,就是因着这小子相貌随了自己,性格也随了自己,便是这举止神态也有许多相似,特别这小子还装出一副大人模样来,便越发的像了,这世上的父母遇上与自己相似的儿女便有两种,一种是自己都受不住自己的脾气,因而对孩子极是不喜,多数却是瞧着儿女便如瞧着自己年轻的一般,那是格外的喜欢。 牟斌面上半点不显,仍是板了脸训斥儿子道, “你小子少要跟着老子学样!” 他只当儿子这是装怪呢! 牟彪闻言一脸的莫名, “爹当我还小呢,我学你做甚么?” 牟斌瞪他一眼, “你都知晓自己不小了,为何前头还把彭先生气走了?” 顿了顿又道, “你如今伤也好了,今儿便提些东西去给彭先生登门赔罪,好好请了彭先生回来,以后跟着彭先生乖乖读书才是正理!” 牟斌对这小儿可是真偏心,家里的几个大的都是在外头读书,只这一个是专请了先生回来教授的,当然……他也是怕,把这小子放出去给自己招祸,才想着在家里拘几年,再放出去跟人学学,不指望他能功成名就,总要寻个糊口的差事,自己有个安生立命的营生便已是不错了! 他自家知晓自家事,这锦衣卫的指挥使能善终的没有几个,都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外头瞧着风光实则背地里凶险无比,今上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若是一旦归天,自己一家人会如何还未可知,总要在自己能庇护儿女的时候,将他们都安排妥当! 谁知牟彪闻言却是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 “爹,我不要跟着彭先生学……” 他这话还没有说完,牟斌便瞪起了眼, “你待怎地,又想挨鞭子了是吧?” 说着,左右四顾,又要去寻自己挂在墙上的鞭子,牟彪见状连连摆手,嚷嚷道, “爹,你听我把话说完呀!” 牟斌哼哼道, “左右都是不想读书的话,你说来也无用,皮肉吃些苦才会知晓好歹!” 说着便站起了身,牟彪忙道, “爹,我又没说不读书,只说是不跟着彭先生学了……” “不跟彭先生学,你要跟谁学?” “书院……儿子想进书院……” “书院?你想进书院?” 牟斌倒是没想到自家儿子会想进书院,愣了愣将已取到手的长鞭放在了书桌上, “你想进哪一家的书院?” 牟彪听他这话,只当是有门儿了,忙接道, “承圣书院……自然是承圣书院啊!” 牟斌闻言两道浓眉紧紧皱了起来, “承……圣书院……这京城之中哪里来的承圣书院,难道是京城以外的?” 牟彪是万万没想到,自家老子会这么应话,却是只当他人老耳聋了,忙又道, “承圣书院啊,爹……您是老糊涂了么?怎得连这样大大有名的书院都不知晓啊?” “啪!” 他的话刚说完,眼前一花,有甚么东西已经奔着自己肩膀头来了,牟彪也是机灵,起身跑已是来不及了,索性身子似泥鳅一般往地上那么一出溜,人便滚到了地上,这厢连滚带爬的逃到书房门前,扶着门框又惊又慌的看着牟斌, “爹……有话好好说,怎么说着说着便动起手来了?” 牟斌对小儿子怒目而视, “你老子我不过四十有五正当壮年,哪里老了……敢再胡言乱语,今儿再赏你一顿鞭炒蹄筋吃!” 牟彪见他那手腕又要动了,忙嚷道, “爹爹饶命,儿子乃是一时失言……失言!” 见牟斌虽说还是冷着脸,但右手手腕却是垂了下来,忙又接着道, “儿子这不是一心上进,想去我们京城最好的书院么,您给我打听打听,真没有承圣书院这个地方?” 牟斌想了想将鞭子又扔回了桌面上, “老子怎得说在这京城也呆了一二十年了,确是没听说甚么承圣书院……” 见儿子满脸的失望,顿了顿又道, “我派人给你打听打听……” 说不得是那处犄角旮旯里新开的书院,自己不知晓? 牟彪闻言大喜, “多谢爹爹!” 牟斌哼道, “你从哪一个没见识的小厮口里听说有这书院的?” 这小子成日在家里招猫斗狗,虽说胡闹得有些过了,但却少有出府,外头认识的人少,想来是这府里的小子们随意嚼舌根被他听去了? 牟彪见他这神情不似作假,这一颗心便下沉了沉,正自暗道, “看爹这模样,好似还真没那承圣书院……” 难道……难道这书院便如自己识的那些字儿一般,也不见了? 书院不见了倒也算不得大事,可没有书院便没有韩先生,没有韩先生,那韩家的五小姐岂不是也不知在何处? 想到这处牟彪不由一阵绝望, “难道我这两辈子就注定与韩五小姐无缘,以前让那姓钱的小子捷足先登倒也罢了,怎得再来一回,连让我见韩五小姐的机会都不给了?” 老天爷!您这到底是甚么玩儿法? 不成啊!韩五小姐都成他心口上的朱砂痣了,不想法子弄到手,他怎么甘心? 于是再三叮嘱牟斌, “爹,你锦衣卫那么多人,你撒开人手给我找找呀,一定要找到呀!” 牟斌闻言眉毛又立了起来,一转脑袋便又瞧向了手边的长鞭,牟彪见势不妙忙三两步退出了书房,到外头廊上才又嚷了一句, “爹,你让他们找仔细些啊!” 说罢转身便跑,牟斌端坐在那处,瞪着空无一人的房门怒道, “臭小子……锦衣卫又不是我们牟家的私卫,你想怎么用便怎么用!” 第六章 携子上门要赔罪 锦衣卫办事自然是快捷迅速,不过两日便寻遍了京城中大大小小的书院,甚至牟斌还怕儿子不死心在府里闹腾,却是连北直隶都让人给寻遍了,报回来的消息却是那“承圣书院”根本没有! 牟斌叫了儿子到书房,将呈报往他面前一扔, “你自己看看吧!” 牟彪打开一看,上头的字儿许多都不认识了,不过下头那句, “承圣书院并未寻到……” 这几个字却是认的清清楚楚的,虽说他心里已是隐隐有了不好的猜测,不过此时当真见了,不由心里是彻底凉了,一双眼直愣愣看着上头的字,嘴里喃喃道,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说着话手上一松,任由几张笺纸四下飘落,人却失魂落魄的走了,牟斌见小儿子这模样不由眉头紧皱, “这小子难道当真脑子被打坏了!” 心里寻思着明日再请两位御医进府看看,却是没想到半夜里牟彪院子里的人便来报了消息, “老爷,八少爷身子滚烫,胡言乱语起来啦!” 牟彪又病了,这一病却是足足在床上躺了十日,牟斌面上不显却是心疼的不成,连着请了几位御医进府,个个都说八少爷是急火攻心,思虑成疾,说白了就是心事太重,伤了身子啦! “这屁小子能有甚么心事?他在这家里都拆房烧屋了,这般胡作非为还有心事,那老子每日里公事压身,岂不早就郁结死了?” 八少爷虽说病了,但好在从小身子壮实,底子在那儿呢,这一场病虽说来的蹊跷,但总归还有医术精湛的御医每日三趟的看诊,倒是一点点的好了! 这眼看着腊月初一,牟八少爷满整十了,按说应当办个生辰宴会的,可五姨娘去庙里拜了菩萨,问过庙里的师父了,说是八少爷出生富贵,命里福气太重了,家里太宠怕折了寿,这整十的生辰不能张扬,因而这腊月初一的生辰上,五姨娘给大病初愈还有些虚弱的儿子,亲手做了一碗长寿面吃,下头卧了两个鸡蛋。 牟彪在病里吃的清淡,好不易回复了些许力气,有了些精气神,虽说只是普通的手擀面倒也吃的开心,唏哩呼噜没几下便下去半碗,五姨娘看着儿子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由一阵鼻子一酸,又掉下眼泪来, “八少爷真是受委屈了!” 若不是因着这场病,怎得也有一场寿宴的! 牟彪却是毫不在意,一面吃面,一面对姨娘道, “姨娘,这样挺好,清清静静也免得人来烦我!” 他在床上躺着,人虽是浑身无力,但脑子却是清醒着的! 他算是明白了,敢情自己虽说是回到了十岁的年纪,但身处的地方跟原本的地方根本就不一样了! 虽说亲爹还是那个亲爹,姨娘还是那个姨娘,连牟龙、牟虎都还是自己的贴身小厮,但这世道与自己原来那世道根本就不一样,没有承圣书院,没有韩先生,没有韩五小姐。 而今上虽说还是弘治帝,但却不是原来那个后宫只得一个张皇后的弘治帝了,如今的陛下,后宫佳丽虽不到三千,却也是差不了多少,而太子爷也不是那个少年时荒唐桀骜的太子爷了,却是温文有礼,满腹诗书,极得朝中上下赞誉的太子爷! 这里与原来的世界似是而非,不一样啦! 所以,他与韩五小姐注定是没了缘份! 不过,他也想明白了,自己喜欢韩五小姐,那是因着她貌美如花,颜色倾城,在这里没有韩五小姐,必还有王五小姐,张五小姐,总还是有美人儿的! 只要他仍是像之前那个功成名就,四海扬名,那美人儿想要多少便有多少,何必一定要在韩五小姐那棵歪脖树上吊死? 虽说心里还有些遗憾,不过都成这样了,总不能寻刀抹脖子,自己了断,再投一回胎吧! 如今他可是锦衣玉食,富贵荣华,再投一回胎,还不知会怎么样呢,这样没成数的事儿,是万万做不得的! 即是想明白了,他这心病便慢慢好起来了,眼见着自己已是满十岁了,却连大字儿都识不了几个,这家里大哥、二哥、三哥可都是三岁启蒙,跟着先生学了好几年了,自己再不刻苦直追,只怕那武状元就要落进别人的掌心了! 想到这处,他把手里的面碗给了一旁的银珠, “姨娘,爹这几日可在家里?” 五姨娘想了想应道, “老爷,这几日事儿忙,已经连着三日都没有回府了,不过我估摸着今儿怎么也要回来的!” 今儿是八少爷的生辰,老爷面上不说,心里可是想着呢! 牟彪点头, “那……若是爹回来了,你让人来告诉我一声!” 这家里刘氏夫人是正室,牟斌来来去去总是会报一声的,还有就是五姨娘最得宠,他回不回来也要派人到院子里来知会一声的,其余的几位姨娘便只能从夫人那处打听老爷行踪了! 五姨娘点头问道, “八少爷寻老爷这是要做甚么?” 牟彪应道, “这眼看着身子好了,儿子想再请了彭先生回来,好好读书了!” 承圣书院去不了,倒不如还是请彭先生教书,总归是爹四下打听过的,人品学问必是信得过的! 五姨娘闻言是又惊又喜, “八少爷肯这么想是再好不过了!” 孩子长大了,终于懂事了! 八少爷的事,五姨娘自然是放在心上的,待到了傍晚时分便派了金珠过来报, “八少爷,我们姨娘说了,老爷回来在正院用过饭,已经到我们院子里了,现下正在洗漱呢,您要见老爷,不如现下就过去!” 牟彪因是病着便没有去前院,此时正在自家院子里用晚饭,闻言点头, “知道了!” 三两下扒完饭,便便连跑带蹦的去了五姨娘的院子,牟斌正在邵氏的伺候下更衣,见他蹦蹦跳跳的进来,心知这小子的病是好的差不多了,也是放下了心,冷着脸一指桌上的盒子, “给你的……” 牟彪过去一看,立时眉开眼笑,却是一把小弓, “谢谢爹!” “嗯!” 牟斌点了点头进内室坐下,问他道, “你姨娘说你有事儿找我?” 牟彪应道, “爹,儿子身子好了,想读书了,我们把彭先生请回来吧!” 牟斌早听五姨娘提了两句,闻言也甚是欣慰的点了点头, “总算有些长进了!” 想了想便道, “彭先生满腹经纶,为人正直,乃是难得的良师,前头让你登门赔礼你一直未去,现下正好再去向先生赔礼谢罪,求先生再教你!” 牟彪点了点头, “儿子都听爹爹的!” 牟斌见他如此听话,很是惊诧的挑了挑眉, “这小子当真转性了!” 彭先生教徒严苛,动不动就打手板心,若是放在以前,说要再请彭先生教书,只怕这小子早嚷嚷开了,没想到现下竟是答应的如此痛快,他心下高兴,脸上却是不显,点了点头道, “好!” 牟指挥使见最喜爱的小儿子转了性,要一心向好了,心下也是高兴,第二日难得一改严父的作派,亲自去了牟彪的院子里等着,父子二人身后跟着一脸欢喜的五姨娘,三人到了正院。 早等着的一众人见牟斌亲自牵着牟彪的手进来,都是十分的惊诧,刘氏看了一眼面色不显,但嘴角却是微微上扬的丈夫,心知这定是邵氏母子哄得老爷开心了,眉头皱了皱复又展开,笑着对众人道, “即是人到齐了,便开饭吧!” 用罢了早饭,牟斌便亲自领了牟彪,去城北的广禄胡同彭先生家中,父子二人共乘一匹马到了胡同口,便下马步行,牟斌将随行的护卫全数留在了外头,自己领着儿子亲自拍开了彭先生家的门,守门的老仆见是锦衣卫指挥使大人亲身驾到,不敢怠慢,忙快步进去禀报。 彭先生得讯出来相迎,见着自家的学生,面上显出一丝不自然来,牟斌能做到锦衣卫指挥使一职,这点子眉眼高低自然是能看出来的,当下转头对自己儿子喝道, “孽障!还不给先生跪下磕头!” 牟彪二话不说,一撩前袍就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他这么干脆利落倒是吓了彭先生一跳,连连摆手道, “哎呀呀!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彭先生心里明白着呢,书上虽说是天地君亲师,做师长的对学生可打可骂,可这打骂也要看人的,穷人家的孩子自是任打任骂,这富贵人家的学生便不是好般好相与的了! 自家学生虽说是庶出,但怎得也是锦衣卫指挥使家里的公子,他的膝盖头可不是自己这身无功名的白丁能随便受的! 牟斌见状却是应道, “前头犬子无状,冒犯了先生,原是想即刻带他登门赔罪的,只后头他生了大病,倒是耽误到了如今……” 彭先生自然知晓牟彪挨揍的事儿,之后牟府也派人送上了厚礼,如今又是指挥使大人亲自带着儿子上门,也算是给足自己面子了,再拿乔就是不知好歹了,当下忙道, “无妨无妨……” 转头又问牟彪道, “八少爷,身子可好了?” 牟彪看了一眼牟斌,牟斌沉着脸喝道, “孽障,先生问话,还不快应答!” 第七章 牟八少爷另投师 牟彪忙恭敬应道, “回先生的话,身子已是大好,前头学生犯下大错,冒犯了先生,今日特地前来向先生认错,先生要打要罚,学生决无二话!” 当下将脑袋一低,双手往身后一背,一副任君处置的模样,彭先生见状自然就坡下驴,忙道, “八少爷年纪还小,不过一时顽皮,即是已受了大人的惩罚,前事便就此揭过,不必再提了!” 牟斌闻言便对儿子喝道, “先生大人大量原谅了你,还不向先生磕头道谢!” 牟彪忙伏身道, “多谢先生不怪!” 如此这般这上门负荆请罪的戏码才算是演完了,之后彭先生便请了父子二人进正厅之中,他要请牟斌上座,牟斌一番谦让,二人便相对而坐,牟彪却是立在了牟斌身后,有仆人奉上香茶,牟彪极有眼色的上去亲自端到了彭先生身边的小几之上,彭先生见状不由叹道, “八少爷几日不见,倒是懂事了不少!” 看来对付无法无天的小子,就是需得一顿棒棍,狠狠揍一顿甚么毛病都没了! 棍棒底下出孝子,古人诚不欺我! 牟斌听得先生赞扬,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抚须笑道, “总归这小子没有白挨一顿打,如今倒是真懂事了不少,身子一见大好,便吵着要来向先生赔罪,还要请先生不与他一般见识,回去再严加管教于他呢!” 彭先生闻言却是面现难色, “这个……大人,小人怕是不能再教导八少爷了!” 牟斌闻言一愣, “怎得……莫非是先生真恼了犬子,不肯再教导他了?” 说罢,脸一沉便要转身冲着牟彪发作,彭先生忙摆手道, “与八少爷无关,实是前头收到在重庆府为官的同窗书信,说是想请了小人去那处为师爷……” 牟斌闻言一皱眉, “重庆府?” 想了想应道, “那里汉夷混杂,时常有械斗发生,先生乃是读书人去那里只怕……” 彭先生闻言微微一笑应道, “指挥使大人如此关心小人,小人实在感激,只小人寒窗数年,有这一肚子经纶却并不只是为了货与帝王家,也是想为百姓做一些实事好事……” 彭先生此言一出,倒是令得牟氏父子刮目相看,牟斌虽出身锦衣卫但也是心怀天下,性子耿直,最钦佩那些一心为民的读书人,闻言不由对彭先生抱拳道, “先生高洁乃是吾辈不能比的!” 彭先生听了却是苦笑一声, “大人笑话了,小人这话不过就是给自己壮胆,再往脸上贴些金,实则也是多年屡试不中,只得出此下策给自己寻个晋身之路!” 大明吏制,地方官员都有推荐贤良的名额,他这一去,若是做得好了,便可得到同窗好友的推荐,直接入国子监,入了国子监便是乡试不中,也可外放一个小官儿的。 这位彭先生单名一个煜字,说起他的科举生涯,那是令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说起学问,他那也是寒窗数载,很是刻苦读过书的,肚子里也是真有学问,要不然牟斌为何能亲自上门求师,只是这彭煜也不知怎得,这考运实在是天字第一号的差,自十二岁考县试开始,却是没一回顺利的。 彭煜家乡乃是在惠州府河源,彭氏一族在当地也是大族,家大业大在外头难免有树敌,正巧彭煜十二岁入县试这一年,却是彭家世仇做了这一任的广东学政,知晓彭煜自小聪慧,过目不忘,乃是彭家年轻一代的后起之秀,如今大权在握如何不全力打压,这厢一番使劲儿下来,彭煜果然是连县试都未过。 之后三年,那位在位上坐的稳稳当当,就生生压了彭煜三年,之后好不易彭家想法子将他弄走了,却正遇上彭老太爷仙逝,彭煜乃是长房长孙,守孝又是一年,刚出了孝又是彭老夫人,又是一年,好不易到了十八岁这年,倒是参加了县试,竟是遇上了考官泄题,那一届的考生都受了牵连,三年不得应试! 彭煜无法,只得转而去了自己生母的家乡肇庆换籍科举,却是因着路上奔波,大病一场,上场也没有中第,如此他波折连连却是大受打击,心灰意冷便索性不再下考场,回家娶妻生子一过便是五年,好不易重拾了信心,再下考场又遇父母双双病逝,之后守孝三年,便不想再下科场,便索性来了京城,专以教书育人为业。 这一晃竟又是五年过去,他也已过而立之年,终究没有熄了报国之心,不入科场,便打算着走国子监的路子,不过他若是肯厚着脸皮求了牟斌,本是用不着去那汉夷杂处之地吃苦,只他还是想为国为民做些实事,所以选了去重庆府的偏远小县,做一个小小的师爷,为的就是体察民情,以免得成那纸上谈兵,不知世事的酸儒, 牟斌自然是明白其中关节的,因而才对这位彭先生十分赞赏,闻言拱手道, “先生有大志,牟某不好阻拦,先生这一去但有难处,只管写信来京城便是,牟某自是会想法子助先生的!” 他这话自然是有份量的,有了锦衣卫指挥使的这句话,彭先生这师爷之位必是稳稳当当,只要能真真切切办出些实事儿来,以后想往上走也是事倍功半的! 彭煜听了甚是感激,连连拱手道谢,又看了一眼牟彪,却满是愧疚道, “只是如此,便不能教导八少爷了!” “无妨……” 牟斌一摆手, “之后再去寻名师便是……” 彭先生闻言脸上现出欲言又止的神色,牟斌便问道, “怎得……彭先生可是有好推荐?” 彭先生想了想应道, “不瞒大人,彭某人在京城有一位好友,姓秦名洸绪,学问比彭某高出不少,最难得能文能武,他乃是弘治八年的进士,愿是上派去了湖北做知州的,只到任上只做了三年,便上书弹劾了两位张国舅,今上宽厚不多追究却是得罪了两位国舅爷,因而多受同僚上级排挤,他愤于官场黑暗,便索性辞官……” 牟彪在一旁听了,面上神色却是有些怪异,这两位姓张的国舅爷倒是真能耐,前头那一世里,弘治帝与张皇后夫妻二人缱绻情深,一生一世一双人,他老人家爱屋及乌,对两位草包国舅爷也是诸多宽容,才让他们上欺群下压臣,嚣张跋扈到了新帝上位。 这一世里弘治帝倒是后宫佳丽三千,不再独宠张皇后了,张皇后这靠山不硬了,两位国舅爷却变得精明能干,手段高超了,二人在朝中拉帮结派,隐隐已是自成一体,立出了后族的山头,便是弘治帝轻易都不好得罪张家一系,在后宫之中对张皇后也是留了三分情面,所以张皇后如今还是稳坐中宫之位,任是每年里多少倾国倾城的女子进宫,都没法子撼动她的皇后宝座! 因而两位国舅爷的势力如此,那秦洸绪一个小小的知州便敢上书弹劾二人,倒也真是胆大不怕死! 彭先生顿了顿看了一眼牟斌又道, “他原是广东人,夫人却是京城人,陪嫁有几亩田地和几间铺子,如今他们夫妻便是靠着夫人的陪嫁在京城过活,我这位好友学问人品乃是一流,收了不少贫家学生在家中读书……” 说着又瞧了瞧牟彪, “他教学生比小人更是严厉,也不知八少爷……” 牟斌闻听得这位敢上书弹劾那两位权势遮天的国舅爷,心知必也是位耿直的忠臣,先倒是欣赏起对方的人品来了,又听说教学生严厉,更是高兴,瞪了儿子一眼道, “这孽障正是要人好好磨磋磨磋,再不寻个严师教导只怕他真要废了!” 彭先生闻听得牟斌此言,知是有意要将儿子送去好友那处读书了,当下也很是高兴,忙应道, “大人若是当真有意送了八少爷去,不如先派人打听打听小人所言……” 说罢报了秦洸绪家的住址,乃是在外城酸枣巷里第三家人家,牟斌点头道, “彭先生推荐自是不会错的!” 这厢三言两语便将牟彪另投先生的事儿定了下来,牟彪倒是可有可无,左右如今也没有承圣书院,没有韩先生了,先生好不好,他也是两眼一抹黑,不过有自家锦衣卫指挥使的老子做主,总归不会错的! 父子二人再三向彭先生谢过之后,这才打马回了府,回到家中牟斌一是派人打听那秦洸绪,二来又派人送了两百两银子,给彭先生做程仪,以助先生路上花用。 隔了两日,派出去的人回来复命,说是那位秦先生果然如彭先生所说,在家中开了私塾教学生,又是位品性高洁,怜幼扶贫之人,不少贫家子弟去读书,分文束脩不收,年节里还会给学生们派发些食物、布料等。 牟斌闻言甚是满意,他自家儿子自家清楚,家里大儿子、二儿子乃是嫡出,自己的原配夫人刘氏所生,刘氏出身是官宦人家,乃是大家的闺秀贤良淑德,对两个儿子教养极是上心,大儿子牟温和二子牟良诗书文章样样精通,性子也是温良有加,斯文有礼,以后科举出仕做了个官儿,那也是不在话下的! 第八章 斗字不识好生恼 而下头的老三牟恭、老四牟孝、老六牟忠、老七牟俭虽说学问比不得老大、老二,但武艺不错,只要他们不做甚出格的事儿,有他这老子在总能保着他们从军也好,入锦衣卫也罢,衣食必是无忧的,只有老八牟彪,那性子暴躁易怒,心眼也实了些,为官得罪同僚,为商怕是也要被人坑,倒是让人最操心! 好在如今他肯好好读书了,只要能乖乖坐在书塾里老实几年,说不得能收收性子以后也好谋个出路! 这也是牟指挥使为人正直从不往那邪门歪道上想,这才煞费苦心为儿子们谋划,若是换了旁人,早想方设法积下累累身家给儿孙们挥霍了,何至费这心思? 即是觉着秦先生不错,便打算着速速将儿子送去受教,只牟斌又想着那位秦先生收的学生多是贫家子弟,自己这小儿子送去了,若是亮明了身份,一来怕他仗势欺人,二来也怕与同窗不合,呆不长久,想了想便吩咐道, “来人!请了八少爷过来!” 外头自有小厮出去请人,不多时请了牟彪过来, “爹,您找我?” 牟斌负手立在书桌后看着小儿子进来,点了点头问他, “听说……你这两日都是在书房里看书?” 牟彪有些惭愧的应道, “儿子识字太少,这不正在想法子奋起直追么……” 牟斌闻言神色古怪的看向儿子, “你最近……性子当真是有些变了!” 若不是这相貌举止还是与以前的老八一模一样,牟斌都要疑心自家这小儿子给人掉包了,以前他哪里来的闲来无事? 每日里不是在府里招猫逗狗,便是欺负小丫头,逗惹老婆子,便是刘氏那院子里有头有脸的大丫头,他也照样敢撩裙子,泼茶水,如今这是怎么了? 牟彪见亲爹盯着自己的眼神奇怪,自然知晓他是为了甚么,抬手抠了抠头皮,嘿嘿笑道, “爹,以前是儿子不懂事,如今长大了,自然不会再惹事了!” 牟斌见他神色正经不似胡言,倒是信了三分,点头欣慰道, “好好!你能懂事便好!” 只可惜牟指挥使欣慰的太早了! 他这厢安排人去秦先生那处询问,给儿子假托了一个乡下土财家傻儿子的身份,想要到秦先生那处读书认字,那位秦先生倒是有教无类,爽快的答应下来,让隔两日上门拜师。 于是隔了两日牟彪便坐在一架满是鱼腥味儿的陈旧牛车里,被自家老管事拉着,去了城外的酸枣巷,牟彪皱眉坐在吱呀乱叫唤的牛车里,抽着鼻子问老管事道, “松伯,这车打哪儿借来的,这味儿也太大了!” 老管事刘松笑道, “这是老奴向府里送鱼的铺子买的,八少爷您还是习惯习惯吧,老爷说了,不能显了您的身份,以后呀……您都要坐这牛车上学堂了!” 牟彪一脸的嫌弃却是无可奈何,只能冲着自家小厮一扬下巴, “呆会儿你寻个地方把这车给洗洗,熏得小爷我都快吐了!” 牟虎陪少爷坐着,也是猛抽鼻子,心里也嫌弃,可听说牟彪要撇了他自己进去,忙道, “少爷,小的还要跟着您进去伺候呢!” 牟彪一摆手, “不用了,你在外头把车洗了,等着少爷我下学便成!” 眼见得酸枣巷子已经到了,牟彪也不待牟虎回应,便伸手提了自己的拜师礼跳下了车。 秦先生乃是在家中办的私塾,此时正是学生们入学堂的时辰,因而大门开了半扇,由孩子们自由出入,牟彪跟在一群嘻嘻哈哈的孩子童身后进去,绕过照壁便见着有一位身形高瘦的文士负手立在堂前, “先生早安!” 众孩童们齐齐躬身施礼,牟彪也跟着行礼,他脑袋低着,眼珠子却在四处乱转,数了数身前身后约摸有十好几个,大大小小年纪不同,不过个个对上头的秦先生都是面露畏惧恭敬之色,看来这位秦先生果然是十分严厉! “嗯!” 秦先生点了点头, “时辰不早了,还不快进去晨读!” “是!” 一群大小孩童都老老实实低着头进去,路过正堂上的圣贤画像时便行个礼,之后又转到后头去了,只剩下牟彪手里提着二斤肥肉立在那处,呆头鹅般四下观瞧,秦先生上下打量着他问道, “你可是牟彪?” 牟彪忙上前一步应道, “回先生话,学生正是牟彪……” “你……跟我来!” 秦先生领了他进去正堂,牟彪左右瞧瞧,将手里的肥肉交给了一旁的老仆人,秦先生让他给正堂上供奉的先圣画像上了三柱清香,又跪地给自己磕了三个头便命他起身,对他言道, “今日我受你拜师之礼,代先贤传大义授德性,你需勤勉刻苦,不可丝毫怠慢……” 说罢一指画像下的戒尺, “若是不然休怪我这戒尺无情!” “是,先生!” 牟彪老老实实低头应道, “好,跟我来吧!” 秦先生领了他转到后头,后头二堂之中摆放了几排书桌凳椅,一众大小孩童正在那处摇头晃脑的齐声读诵着,秦先生问牟彪, “你在家中可识字?” 牟彪有心想应自己学文学武,诸子百家也是都有涉猎,却是想起前头在书房里与三字经大眼瞪小眼儿的情景,不由脸上一红,又气又羞的应道, “回先生,只略略识得几个字!” “嗯!” 前头老管事来打听时,早将自家八少爷的情形讲明白了,秦先生听了倒也不吃惊,一指最后一排对牟彪道, “你去那里坐……” 牟彪抬眼看去,却见最后一排坐着几个四五岁的小孩童,此时正一个个从书本后头探脑袋看着他,有一个嘻嘻一笑,露出两个黑洞洞的门牙洞来,牟彪心下羞恼的不成, “小爷堂堂武状元,如今竟沦落到与这帮子小屁孩为伍,真是奇耻大辱!” 秦先生见他犹豫,不由眉头一皱, “嗯?” 牟彪苦着脸抬头道, “先生,我……我都十岁了,能不能坐前头去呀?” 刚才他眼光扫过,早看清楚了,前头的都是年纪大的,一看那样儿便是学问好些的,秦先生哼了一声道, “我这堂上,学问好的都在前排……” 说着一指头排头一位道, “这乃是张仁贵,如今已是将孟子通篇读完,你若是能读完便可坐到他身旁去……” 先生的话一说完,牟彪一脸便越发红了,一众孩童都隔着书本在后头偷笑,眼看着牟彪垂头丧气一步步挪到了最后一排坐下,那少了两颗大门牙的小孩儿正是他的同桌,这厢转过头来冲他一笑, “你叫甚么名字……你有书没有,没书同我一起看!” 牟彪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多谢好意,小爷我……有!” 说着从自己背着的书袋里摸出了一本三字经,跟着最后一排的几个小孩儿,小声的读了起来,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他身旁的同桌侧着耳朵听了听,小声提醒道, “大声些,要给先生听到,若是不然……” 他这不然还没有说完,便听到上头秦先生在问了, “牟彪,你可是不会读?” 众人的目光纷纷投来,看得牟彪脸色涨红,忙应道, “会读……先生,我会读的!” 三字经都不会读,讲出去岂不笑掉人的大牙? 秦先生便喝道, “那……为何不大声一些……” “……是!” 牟彪涨红着脸,在众人的窃笑之中,放开了喉咙读了起来, “苟不教……性乃谦……教之道……贵以专……” 果然还是爹有先见之明,让自己隐瞒了身份到这里读书,若是自己摆明了身份进来,让人知晓锦衣卫指挥使家的公子连三字经都读不通顺,此时间岂不是要掘地三尺,打个洞钻进去一辈子不出来了? 牟八少爷在私塾之中面红耳赤的呆了小半日,好不易捱到了下学,跟着众同窗一起给先生鞠躬告别之后,便匆匆出来寻自家的马车,这私塾之中倒也有几个家境殷实的孩子,也有家中赶着马车来接的,那读书不错的张仁贵家便有马夫赶着平顶黑漆的车来接人, “少爷!” 马夫下来殷勤的扶了张仁贵上车,在一众孩童羡慕的目光中扬长而去,牟彪却是左顾右盼正在寻自家的马车,怎得看来看去都不见牟虎与老管事的身影,在他身后有人捅了捅他, “牟彪你家住哪儿?” 牟彪回头一看,却是自家那缺了门牙的同桌,这小子名叫冯链,乃是他们练大字时,自己瞧见他歪歪斜斜写下的名字,牟彪虽说将以前读的书全忘记了,但练字的笔感还在,写出来的大字,虽离大家还隔了山水几重,但比这满学堂的小屁孩儿还是强上不少,因而得了先生夸奖,总算是挽回了一些颜面,同窗们也对他少了许多讥笑。 冯链拉着他的袖子问, “你要不要同我们去后头玩儿?” 牟彪一脸不耐的抽回了自己的袖子,推他道, “去去去……一帮子小屁孩儿,有甚么好玩儿,我才不去呢!” 小爷堂堂的武状元,难道还同你们撒尿和泥不成? 第九章 小无赖抓屎糊车 牟彪见在门前等不着牟虎二人,便索性到外头去寻,出了酸枣巷,便向人打听,门口卖醪糟水的大娘听了便道, “前头他们同我打听何处有水洗车,我便让他们往东走两条街,去护城河洗……” 牟彪心道, “看来是头一天入学,他们不知我下学的时辰,未曾及时赶过来!” 此时的私塾实则学习的时辰并不久,似牟彪这类只是识字,又不用科举的学生,小半日也不过两堂课,一堂课背书,一堂课练字,之后便可回家自行练习,因而能不能成材多还是要看学生自身的向学之心,若是打定了主意混日子,只要先生不为难,进学的日子倒也不算难过! 牟彪自然不是想混日子的人,他一心想快些回家,用罢了午饭也好看书练字,便等不及下人们来寻,就顺着大娘所指,一路寻了过去,走了两条街果然见着了护城河,远远便见着了一辆牛车,还有自家小厮似乎正在揪着一个小屁孩儿说着甚么。 他这厢快步过去,便听得牟虎怒冲冲喝道, “忒你这小孩儿,为何使狗屎糊我们家的车?” 那七八岁的小孩儿一面挣扎一面尖声应道, “这里是我们家的地方,谁许你们来这里洗车的?” 牟虎听了大脑袋左右一晃,问道, “你说是你们家的便是你们家的了,你们家是刻了字儿,还是立了碑,怎得就是你们家的了?” 那小孩儿面对比自己高出出足足两个脑袋的牟虎那是半分不怵,跳着脚指那河边用石头搭的简易台阶应道, “这台阶就是我们家搭的,我们家都是在这里洗菜洗衣的,这就是我们家的……” 哎呦呵! 牟彪闻言却是眉毛一挑, “真该让爹他们来瞧瞧,个个都说我是个蛮横不讲理的,没想到这京城里还有比小爷我更不讲理的!” 牟虎显也是被那小孩儿气到了,气极反笑道, “嘿嘿……你倒是占出理儿来了,这护城河沿岸多少人家,照你这么说,家家都弄几块石头,就把这河岸给你们分了,旁人就不许来洗东西了?” 那小孩儿一甩脑袋,头顶上的冲天小辫儿一扬, “别人我不管,这处就是我们家的,你把水给我们搅浑了,我们家还怎么洗菜,糊你狗屎都是轻的!” 牟虎与牟龙乃是自小就进了牟府的,虽说是下人,却是仗着府里的势,在外头都是他们寻茬揍人的,几时被人这般强辞夺理过,闻言终是忍不住挽起了袖子,一伸手便将那孩子的脖领子薅住, “哎呦呦!今儿爷倒要让你瞧瞧,这护城河到底是谁家的!” 说罢抬手便要扇那小子,后头老管家刘松见要动手,忙喝止道, “牟虎……不要与这小孩子儿一般见识,我们速速离开才是!” 即是老管家开了口,牟虎也不好不卖面子,于是手上便是一慢,却不防那小孩儿倒是个胆儿肥的,趁机一歪脑袋便一口咬到了牟虎的手臂之上, “啊……” 牟虎一声惊叫,手上一松,那小孩儿立时便脱了身,往后退了两步,却是抬脚踢在了牟虎的小腿迎面骨之上, “哎呀!” 牟虎大叫一声,抱着小腿跳脚,那小孩儿回身便跑,跑了两步回头冲着牟虎吐舌头, “蠢大个儿,疼不死你!” 牟虎见状是勃然大怒,便要拔腿追来,那小子占了便宜自然不会给他机会找回来,于是转身便跑,却是没跑向步就一头撞到了一个人怀里,那人比自己高一个头,身子十分壮实,胸脯上的肉又硬又厚,被撞上了非但不退,反而胸口那么一挺…… 小孩儿立时便被反弹回去,脚下一个趔趄,后退两步,差点儿坐到了地上,这小子乃是这条街上浑惯了的,这厢连人都没有看清便开始駡了起来, “你个不开眼的东西,是不是着急去投胎,小爷伺候你!” 说罢蹦起来便要故计重施奔着来人的小腿踢去,却不想来人比他更快一步,却是脚丫子一抬正正踹到了他的肚子上,这一脚又快又重,踹的他尖叫一声又屁股坐在了地上,抬头一看,见是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生的十分壮实的小子,忍着疼翻身站起一把向对方推去, “你起开!” 牟彪哼了一声,一把薅住对手手腕子,再那么一扭,那小子立时嗷嗷叫唤着背过身去,他看了一眼追过来的牟虎, “这小子怎么回事儿?” 牟虎应道, “少爷,可不是我们惹事儿,在这处好好洗车,眼见得都洗好了,这小子悄悄绕到后头在车上糊狗屎……被我逮住了!” 说罢一指扔在地上用烂叶包裹的一团东西,牟彪一见那团稀烂的黑黄之物,不由厌恶的眉头一皱,冲那正挣扎想跑的小孩儿喝道, “你是谁家的小孩儿?” 那小孩儿吃了了亏却还是嘴硬, “我是你家老太爷爷!” 说完跳起来,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就咬向牟彪的手腕,牟彪手一松,他一计得逞转身就跑,却不料牟彪与牟虎早有准备,他身子一动,二人便跟着上去,一左一右伸手抓着那小子的肩头,牟虎恨他可恶,伸脚一绊那小子便啪叽一下摔了一个狗吃屎,被二人死死按在地上。 那小子被人按住,心知逃脱不得,立时放声叫唤起来, “来人啊!救命啊!欺负小孩儿啊!” 他这么一叫,护城河旁走动的人纷纷侧目,刘松见了忙上来劝道, “少爷,别动手!快别动手!今儿可是您头一天入学,可不能惹事!” 若是让老爷知晓了,连他们二人都要跟着受罚! 牟彪闻言愣了愣,想了想对牟虎道, “罢了,今儿饶过他吧!” 他是不想惹事,却不防地上的小子听了出了便宜,身子一得自由,翻身坐起来便放声大哭起来, “打人啦!打人啦!你们合起伙来打我,我要告诉给你家大人去!” 牟彪与牟虎对视一眼,都被这小子的无赖给惊到了,牟彪伸手扯了那小子的小辩子,仔细打量他的脸, “你到底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养的如此泼皮无赖!” 虽然人人都说牟八少爷性子顽劣,可牟彪自觉乃是位有身份的小爷,这般倒打一耙,不要脸不要皮的事儿还真做不出来! 那小子一面哭一面骂, “你管老子是谁家的!老子是你们家祖宗!” 二人见他都这样了还在嘴硬,不由又是怒从心头起,牟虎抬手就要照着他后脑拍去,远远有人跑了过来,一面跑一面喊, “住手!别打!别打!” 却是个娇嫩的女声! 二人抬头一看,见得由远及近跑来了一个梳着双髻的小娘子,那小娘子生的瘦瘦小小,眉目倒是不出众,只一双眼十分的黑亮清澈,跑到近前对于人急道, “住手!且先别动手,你们压着的是我兄弟,他若是做错了事,我自会告诉家里大人处罚他,切切不要动手!” 牟彪见这小娘子说话倒是没她兄弟惹人厌烦,当下便放手起身,指着一旁地上的东西对她道, “你兄弟拿狗屎糊我们的车!” 那小娘子闻言一脸早知如此的神情,忙行了一礼道, “此事是我兄弟不对,我兄弟年纪小不懂事,我替他向二位赔罪,还请放开他再说话!” 牟彪见这小娘子倒是个知礼的,又自诩好男不同女斗,不好太过为难她,便一歪脑袋示意牟虎放开了那地上的小子,那小子一骨?爬起身来,躲到了女子身后,却是开口骂自家姐姐道, “贾老四,你胳膊肘向外拐,怎么偏帮着旁人,明明就是他们欺负人,你赔甚么罪!” 那小娘子闻言气恼的一指地上的东西, “这是不是你弄的?” 那小子倒是真无赖,一甩脑袋, “不是我,是他们冤枉我的!” 牟彪闻言怒哼一声,牟虎气的挽了袖子就要上前, “好小子,不认账了是吧,老子今儿倒要瞧瞧你嘴有多硬!” 那小娘子见状忙抬手阻拦道, “请勿动手,请勿动手……” 回头又呵斥自家兄弟道, “贾老七,男子汉大丈夫怎可抵赖说谎,做了便是做了,还不快向人道歉!” 自家兄弟甚么德行,她心里明镜似的,适才她打家里出来想去街口的面摊帮手时,便见着自家兄弟鬼鬼祟祟的跟着一辆牛车去了,却是久久不见回转,母亲向氏担心小儿子,便命她出来寻找,她顺着牛车的方向跟过来,果然便寻着了人。 依着贾老七往日里的德行,这样的事儿十有八九是他做的! 贾老七乃是家中独子,上头六个姐姐没一个能压得住他,闻言却是眼儿一瞪,回应道, “贾老四你吃里扒外!你哪只眼瞧见我糊狗屎了,明明就是他们动手打人在先!” 嘿哟! 这小子真是天生的无赖痞子,嘴硬耍赖的本事当真一流! 这若是放在以前,牟八少爷说甚么也要把这小子拖出来按在当场,把他揍得亲娘都不认识,不过如今他是做过武状元的人了,自然不屑同一个街头市井的小无赖计较,鼻子里哼哼两声不想再同他纠缠,便转头吩咐牟虎道, “我们走!” 第十章 贾四莲受冤挨打 牟彪说罢与牟虎二人转身就走,他们身后那小子却是气不过,一手抓了自家姐姐的裙子,抬腿便踢到了她的小腿上, “贾老四,你伙着外人欺负我,我要回去告诉娘!” “哟呀!” 那小娘子一个不防被他踢了个正着,一时疼痛难当,痛叫出声来,牟彪回头一看立时怒了,大步上去一把揪了贾老四的衣领, “啪!” 抬手就是一巴掌,贾老四捂了脸,刚要说话, “啪!” 又是一巴掌,牟彪骂道, “小子,你使狗屎糊了我的车,我不同你计较,可你对亲姐姐动手动脚,我却不能容你!” 说罢又是一巴掌打下去,牟八少爷虽说顽劣了些,却是见不得这类对女人动手的事儿! 两巴掌下去,贾老四的鼻血立时便流了下来,说起来牟八少爷比这小子大不了多少年纪,只他生在富贵人家又是自小练了武的,长的身子壮实,比同龄的孩子都显得高大,又他这是含怒出手,打起人来是半点没有留手, “啪……” 又再一巴掌扇下去,手里这瘦瘦小小的小子不单是鼻子里淌血,连嘴角都流血了! 他这一下子暴怒出手,吓的众人都是一呆,尤其是那小子的姐姐更是手脚僵硬愣在了当场,在后头的老管事刘松见打出血来了,吓得也来劝道, “八少爷!八少爷!可不能这样,事儿闹大了,只怕连书都读不成了!” 这头一日出门进学便打了人,老爷说不得会发怒,将少爷关在房里,不许出府了! 牟彪打了几巴掌,感觉气消了些,又见这小子的姐姐,两个黑漆漆的眼珠子瞪得跟西域来的紫葡萄似的,正满脸惊恐的看着自己,便有些后悔下手重了,再一听刘松所言,悻悻的松了手,任那小子脚下一软跌落到地上,想了想冲那小娘子道, “你也不必怕,这小子是小爷我打的,你父母若是怪罪便尽管让他们来寻我好了……” 说罢一指方向, “小爷我就在前头那秦先生的私塾里读书,你让他们来那处寻我就是!” 说罢让刘松掏了一两银子给那小娘子, “给你,算是这小子的汤药费了!” 说罢便带着牟虎与刘松扬长而去。 那小娘子看了看手里的银子,又看了看地上被吓得哭都哭不出来的兄弟,弯下腰去扶他, “起来吧!” 谁知刚弯下腰便被自家兄弟一口血水啐在脸上,手里的银子也被抢走了, “贾四莲,你伙同外人欺负自家兄弟,我要回去告诉娘!” 说罢也不用她扶了,自己一溜烟儿爬起来,便往家跑去。 “你……你不要胡说!” 贾四莲心知要是让他恶人先告状,自己少不了一顿笤帚,忙提了裙子跟着追了过去。 只她腿脚没有她兄弟的快,待回到家中,早见着贾家老七,在母亲向氏的面前一面哭一面添油加醋的告状, “四姐帮着外人欺负我,那两个小子合起伙来打我,四姐非但不帮忙,还说是我的错,就那很眼睁睁看着外人打我……” 向氏闻言一张胖脸上蛤蟆眼怒瞪,两道修剪的有些粗糙的眉毛都快挑到头发里头去了,这厢一转身瞧见了门外跑来的四女儿,一扭身就冲向了角落放着的笤帚,弯腰伸手抄起来便向四女儿劈头盖脸打去, “我把你个吃里扒外的小蹄子,我不过就是回来吃顿饭,让你去找找你兄弟,你就让他挨了打,这是你亲兄弟,我们老贾家的独苗,若是让人打坏了,你十条命都赔不起!” 向氏打女儿可是比牟彪下手都狠,那笤帚带着风声便奔着贾四莲的脸去了,这要是打实了,贾四莲的一张脸便不能看了,贾四莲忙闪身躲过,向氏一见大怒, “你还敢躲!” 抬手又是一记,贾四莲提着裙子往旁一闪身,口中叫道, “娘,你不能光听弟弟的,是他拿了狗屎去糊人的马车,被人逮住才被打的!” 向氏闻言愣了愣,回头问儿子, “你拿狗屎去糊人的马车了?” 贾家老幺儿这回倒是不耍无赖了,反而得意洋洋邀功道, “娘,那车上的小子前头打我们摊前过,不买你的面吃,却去吃那孙家婆娘的面,儿子瞧不过,便去教训了他们一下……” 末了还补了一句, “我这是为娘出气呢!” 向氏闻言转怒为喜,甚是感动的过去抱着儿子亲了两口, “好孩子,果然是娘的好儿子,这家里就你同娘最贴心了!” 这向氏自嫁给了贾金城,连着生了六个女儿,好不易才得了一个老七是个儿子,那是宝贝的不成! 贾金城就是一个衙门里的仵作,月俸少得可怜,每每有凶案发生,他前去验尸,再顺带给死者整整遗容,赚两个死者家属给的谢银,家里孩子多了,实在养不活,向氏便在巷口摆了一个面摊子,好贴补家用。 原本这杨花巷子就他们一家卖面的,生意倒还过得去,可打去年起,便多了一对孙氏母女也在那处卖面,那孙家的婆娘死了男人,没处营生就出来抛头露面抢他们生意! “呸……甚么卖面,分明就是卖笑!” 向氏见着那孙氏便恨得牙痒痒,仗着生得有几分姿色,每日里冲着来来往往的男人搔首弄姿,那些男人也没一个好东西,见着孙氏媚眼儿一抛,那魂儿便被勾走了,全跑到孙氏的摊上吃面,自己这边的生意便差了起来! 贾老七心疼自家亲娘,又是家里娇惯了,在这巷子里可是出了名的泼,恨孙家母女抢了生意,便时不时的去寻那孙家母女的晦气,不是往人家面汤里撒尿,就是往人炉里倒水,孙家母女家中无有男子撑腰,拿这一对母子没有办法,只能忍气受了,谁知贾老七变本加厉,到后头瞧见有人去孙家面摊上吃面,他都要想法子祸害食客一下,好让人吓住再也不敢去了! 今儿正巧牟虎与刘松赶了车过来,想着一早出门还未用饭,便下车吃面,却是去了孙家的面摊,没有去贾家的,向氏正愁这一早上还没开张呢,见状不由咬牙切齿, “呸……狐狸精,连头发胡子全白了的老头儿都要勾引……出来卖甚么面,卖身岂不是赚得更多!” 贾老七见这情景自然是不肯放过牟虎二人,跟着他们到了护城河边,看他们正在洗车,先按兵不动,等到他们把车洗好了,用烂树叶子捡了狗屎往马车上糊时,却是被牟虎逮个正着,才有了后头的事儿! 贾老七将这事儿一讲,向氏听了非但不怪,反倒是抱着他亲亲肉肉,心肝宝贝的亲了好几口, “我的儿,你真是为娘的心肝儿,知晓为娘心里的苦楚,能为娘出气!” 贾老七得意的横了贾老四一眼,指了她道, “娘,四姐非但不帮我,还伙着外人来打我!” 一句话又将向氏的怒火勾了起来,转身追着四女儿便打, “吃里扒外的小贱蹄子,我打死你!” 贾四莲见她气势汹汹,不敢呆在原处任她打骂,只能提着裙子在院子里打转,好在向氏肥胖,腰粗腿短,跑上两圈儿便开始呼呼气喘,指着她骂道, “小贱蹄子,你再跑,等你爹回来,看他不打死你!” 贾四莲能躲一时是一时,她脚下不敢停,一旁的贾老七在一旁龇着牙看着热闹,此时他两边的脸颊已经肿得老高,正疼得咝咝抽气,他打不过牟彪二人,却是心恨自家亲姐不帮手,见她打自己面前过,立时一伸脚便将贾四莲绊了个跟头,向氏见状扑上去扯住女儿的头发,照着后背上就是两拳头,打的贾四莲痛叫不已, “哎呀!哎呀!娘别打了!” 贾四莲奋力挣扎,无奈头发被亲娘死死抓住,越是动弹,头皮越是撕裂般的疼,她也是个机灵的,转脸间见有邻居打门前路过,突然一扭身,伸手一把扯向了向氏的裙子,向氏身形肥胖,那裙子宽大,腰带扎得不紧,竟是被她一扯之下有松动之虞,向氏大惊,生怕在人前丢了脸,忙放开贾四莲,伸手去拉裙子。 贾四莲得了解脱立时飞奔向了门口,见向氏还要追来,便立在门前大叫道, “娘,你有那空闲打我,还不如去搜搜弟弟的身上,人家打了他还赔了一两银子呢!” 向氏闻言立时双眼一亮, “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啊!够他们家花销一年的了! 贾四莲点头道, “人家打了他两巴掌,却赔了足足一两银子,被弟弟拿去了!” 适才他们是一前一后进的家门,贾老七忙着告状,想来那一两银子还没空藏起来,应该还在他身上! 向氏一转头,果然见小儿子躲躲闪闪就要往屋子里跑, “老七,你别跑!” 向氏这时节倒是比打女儿时更加神勇了,粗腿一蹬,移形换位之间,就将快要躲进屋子里的小儿子给一把揪住了, “银子呢!老七快拿出来,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可不能揣着,仔细给人抢了去,快给为娘,为娘给你藏起来,以后给你娶媳妇用!” 第十一章 贾夫妇偏心太甚 向氏着急去哄儿子那一两银子,倒是无心去跟四女儿计较了,贾四莲拍了拍胸脯,庆幸逃过一劫,却是一转身远远见得有一人,正背着手缓缓向家门走来, “爹!” 贾四莲远远便认出人来,叫了一声迎了上去,贾金城见着四女儿点了点头,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却是提着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 “今儿城西出了凶案,指挥大人叫了我去了一趟……” 贾金城生的干瘦,皮肤黝黑,山羊胡,两道眉毛往下耷拉,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儿,说起城西的凶案来连连摇头, “最近城西也不知怎得了,连着出了几起命案,各司的仵作们都忙不过来,便叫了我去帮手……” 贾金城乃是东城兵马司的人,城西的案子本就不该他去,只前头的一桩媳妇杀夫家的案子,一家四口的尸体还在验房里摆着呢,城西的老罗忙不过来,便请示了指挥大人,叫了他去帮手。 贾四莲提着肉,一脸好奇的问, “爹,你验的是甚么案子?” 贾金城看了女儿一眼,缓缓应道, “乃是窃贼入室杀人的案子……” 贾金城平日里沉默寡言,又是做的仵作这一行,相识之人说起都有些觉着晦气,家里人也都惧怕那血淋淋的场面,多不会问起,只有四女儿天生大胆最喜打听这类事儿,久而久之贾金城便只同四女儿谈公事了…… “……那窃贼原是想入室盗窃,却是恰缝这室中男主人出门行商,只留了女主人与三岁的孩童在家中,又翻找财物时被女主人发现,女主人叫嚷起来,他便起了杀心,用一把牛耳尖刀将女主人刺死,又那三岁孩童被母亲的惨叫声惊醒,哇哇哭起来,也被刺死……此贼心黑手狠,下手毫不留情,母子二人,一人中了十七刀,一人中了八刀,都是在胸腹之处,乃是起了必杀之心啊!” 贾四莲听得满脸的愤怒, “竟有如此凶残之人,父亲……那贼人可是拿住了?” 贾金城摇头, “那母子二人的尸体是在男主人第三日回家之后才发现报了官,提督大人已是发出海捕文书,让京城周边各府州配合抓捕,只人都逃出去,想要拿住便难了!” 他做这一行也是有近二十年了,但凡有仵作出现的案子都不会是小案,若是遇上勤勉的上官肯卖力查案,十桩案子倒是能查上五六桩,若是遇上那混日子,只知讨好上官,不肯安心办实事儿的,十桩里能破一两桩便已是运气了! 而似这种杀人远逃的案子,最是难办,夜黑风高连个人证都没有,凶徒的相貌身高只能勉强得个大概,想要寻人便如大海捞针,难上加难啊! 这案子多半是要石沉大海了! 父女二人边说边往家里去,进了大门正遇上向氏出来,见了四女儿眉毛一竖刚要叫嚷,四莲忙道, “娘,东西找着了吗?” 向氏一愣,有些心虚的看了一眼丈夫,立时转了嘴一咧,变了一个笑脸对丈夫道, “当家的,你回来啦?” 可不让当家的知晓自己得了一两银子! 贾金城点了点头,一面往里走一面随口问道, “你找甚么东西?” 向氏在丈夫身后瞪了四女儿一眼,应道, “不过针头线脑的小玩意儿,我寻思着这几个丫头每日里在外头疯跑也不是正经事儿,不如在家里做做针线活儿,以后嫁了人才不会被婆家嫌弃!” 说起这个贾金城甚是嫌弃的看了妻子一眼, “就你那针线活儿也好教女儿们?” 向氏嘿嘿一笑, “我的针钱活是不好,不过隔壁王大娘的针钱好,不如叫几个丫头去她那处学一学……” 贾金城点了点头, “这倒是个好法子……” 说罢转头看了看四莲, “让几个小的在家里做做针钱活也不错,出摊儿的事,只让三莲跟着你去便是了!” 虽说穷人家的女子不讲究,不过女子太过抛头露面总是不好,左右三莲已经定了人家,没有多久便要嫁人了,倒是不怕这些! 向氏点头,却是左右四顾,这才想起来家里还有两个丫头不见了人影,当下抬手便给了四莲一下, “啪……” “死丫头,尽知晓玩儿,你两个妹子跑去哪儿了,还不快去找找!” 向氏可是记着前头那一出呢,这一下子打的又快又狠,四莲只觉得背心处一阵剧痛,差点儿叫出了声,她怕向氏再下“杀”手,不敢多说,只能忍疼向外跑去。 贾金城却是不管妻子如何打女儿,又问她, “老七呢?” 向氏应道, “在屋里呢……” 贾金城点了点头,伸手在怀里摸了摸,在向氏翘首以待之中,摸出了十来个铜板儿,分了五个出来给她, “今儿出一趟差,得了几个赏钱,这几个给你……” 向氏忙伸手接过,目光却盯在了剩下的铜板上,贾金城脸一板哼道, “这几个铜板儿够家里两日家用了,你要省着些!” 向氏见他将手里的铜板又收入了怀中,这才一脸不甘的应道, “当家的,这点儿铜板可不够!” 贾金城仍是板着脸道, “那不是还拿了一块肉回来么,这几日够吃的了!” 穷人家吃肉是极难得的,这也是贾仵作,虽说衙门里领不了多少俸禄,不过好在但有凶案发生,前去验尸勘察,事主总会私下里给谢银,今儿这一家男主人常年在外经商,倒是有些家底,之前那盗贼进屋,杀人之后心中慌乱却是没敢细翻就逃走了,男主人失了妻儿倒是保住了财物。 又有一点贾仵作没有同女儿提起,那家的女主人撞破行窃之后,是被人先奸后杀的,死状十分凄惨不说,还衣衫不整,肌肤坦露,他要去验尸自然要去了衣裳验看,男主人为了妻子名声,这谢银给的不少,足足有一两银子,只贾金城知晓妻子的德行,不敢漏了底子,在路上就把银子换成了铜板儿,藏了一些在密处,只带了少少的十来个回家。 向氏那是面上装着不甘,心下却是暗暗高兴,适才她好说歹说从儿子手里哄出来的一两银子,正在自己怀里好好的揣着呢! 这事儿她早叮嘱了儿子,不能告诉他爹,只他们娘母二人知晓便是,不过…… 向氏回头看了一眼大门,见自家四女儿正领着五女儿和六女儿进来,脸上肥肉抖了抖, “还要想法堵了四丫头的嘴才是!” 当天贾仵作家里是吃的肉,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被向氏细细的切成了丁,混着白菜炖了一锅,那肉丁儿只约摸指甲盖大小,混进菜里实在难找,但总归是粘了些油星,一家人倒也吃的津津有味儿,特别是老七贾尤传脑袋几乎要钻进碗里了,贾金城见状咳嗽一声, “老七,你在做甚么?” 贾尤传头也不抬的应道, “爹,我在找肉呢!” 贾金城闻言没有应声,只是低头扒饭,贾六莲见兄弟挑肉没有被骂,忙也跟着凑了过去,使筷子在菜里翻找, “啪……” 贾金城没有动,却是向氏的筷子头带着风声打在了贾老六的手背上,贾老六的手背立时便红了, “娘,你……干嘛打我?” 贾老六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显是疼得不轻,向氏瞪她道, “姑娘家家怎么这么馋,你还有没有规矩?” 贾老六哭了起来,指着仍在大力翻找的贾老七道, “弟弟也翻了,你怎么只打我不打他?” 向氏应道, “他是你弟弟,你同弟弟计较甚么?” 贾老六闻言还要哭闹,贾金城却是冷下脸喝道, “要吃便吃,不吃便下去!” 贾六莲闻言半句话都不敢言了,忍着眼泪低头扒饭。 一顿饭之后,三莲便领着妹妹们去了灶间刷碗,因是为了省灯油,自然是不会点灯的,只是让年纪最小的六莲升了火热水,三莲、四莲和五莲借着火光,洗刷着碗筷,打扫着灶间,六莲仍是忿忿不平的看着正房里的灯光,小声嘟囔道, “爹和娘就是偏心,他们甚么事都顾着老七!” 四莲和五莲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有三莲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爹娘连着生了我们六姐妹,就只得了弟弟这么一个,他是我们贾家的烟火,偏心他也是常理……” 贾六莲还没有说话,四莲的性子最是耿直,闻言应声道, “老七那样子被娘都惯坏了……” 说着将今儿在外头的事讲了出来,末了又道, “这般宠着惯着,我就怕这贾家的烟火没传到他手上便……” 她的话没说完,便被三莲给打断了, “四妹,别胡说……” 顿了顿又叹了一口气道, “总归我们的年纪也不小了,便是六莲在家里也呆不了几年了,再熬上些日子,就是嫁出去的人了,他以后是好是歹都是由爹娘担着了!” 五莲冷笑一声应道, “三姐姐,你当嫁了人便能好过了,大姐姐和二姐姐如何我们可是都看着呢!” 贾大莲嫁给了京城的一户小吏人家,丈夫是个浪荡子,成日只知吃酒耍乐,夜不归宿,贾大莲嫁了个郊县的庄户人家,丈夫倒是勤快肯干,只吃了酒便如变了一个人般,动手打起二莲来,那是往死里揍。 第十二章 姐妹们心忧后路 两个姐姐过的不好,全怪贾氏夫妇当初就是看那两家彩礼比旁人多了三成的份儿,才将两个女儿送出了门,三莲的亲事也是去年就定下了,却是一家小商户,家里有些银子,彩礼也给的不少,只听说三莲那未婚的夫婿,是个病秧子,三莲嫁过去还未知以后的日子如何呢! 五莲这话一出口,昏暗的灶间里一片沉默,大家都知晓,父母多收彩礼,都是为了最小的弟弟打算,这是为了贾尤传攒钱娶媳妇呢! 半晌四莲却是冷笑一声道, “若这银子当真是落在老七身上,我便当是还了父母的养育之恩,只怕这银子一多半还要落在向家人的手里,那才是冤枉!” 向氏重男轻女,偏疼儿子可是有家风传承的,她娘家便是如此,家里三儿四女,四个女儿出嫁多年,便是如向氏这般在贾家都生了七个孩子的外嫁女,向氏那样娘亲,几姐妹的亲姥姥也要三不五时,趁着女婿不在家里,上门打秋风,从女儿手里抠搜点银子拿回去给儿子们花用! 而向氏在家行大,别看她对女儿们是凶神恶煞,张口就骂,抬手就打,可见着自家亲娘便如耗子见了猫一般,那是听教听话,说甚么是甚么,让给银子不敢拿铜板儿! 贾金城刚同她成亲头两年也是将银子给她管着,结果生大女儿和二女儿时,却是连稳婆的赏钱都给不起,问向氏自己每月的俸银都去了何处,向氏只是支支吾吾说不清楚,贾金城想一想便心里有了数,于是自那时到如今,家里用度他都是三五日一给,给也只给五六七八个铜板儿,就是为了扣着她不给向家人。 却饶是如此,向氏还是有法子从家用里扣下一个两个的铜板,一点点的攒给娘家人,贾金城有一度恼极了,想借着没生儿子的由头休了她,却没想到向氏最后生了一个贾老七出来,倒是将他娘给救了,贾金城只能无奈做罢,也正是因着如此,向氏自觉小儿子乃是自己的福星转世,跟自己是一条心,所在比丈夫还更加偏疼贾尤传! 父母偏心小儿子,家里的几个女儿心里都是明白的,听了四莲的话,个个都是沉默不语,半晌六莲先哭了起来, “你们都比我大,我是这家里最后出嫁的,还要熬好几年呢!” 三莲劝她道, “大家都是这么熬过来的,你就忍忍吧,待到我们都嫁出去了,许是爹娘见家里孩子少了,倒要对你好些呢!” 四莲听了只是暗暗摇头, 六莲在姐妹里年纪最小,姐姐们心疼她,家里的事儿都帮着做,若是以后她们都嫁了,只怕家里这一应事儿全数都要落到六莲身上,那时节才有的她苦头吃呢! 姐妹们正在灶间里窃窃私语,正堂里向氏站出来嚷道, “你们几个贱蹄子在灶间里嘀咕甚么呢,这都甚么时辰了,还不提了热水给你爹和弟弟洗洗……” 三莲忙应了一声, “娘,就来了!” 五莲忙取了角落的水桶,让六莲勺满水,五莲便迈着小碎步吃力的提了过去,四莲见收拾的差不多了,便催了三莲道, “三姐姐快去睡吧,明儿一早你还要同娘一起摆摊儿呢!” 这附近有早市,四更天便有人在巷口走动了,向氏为了多赚那几个铜板儿,都是早早的出摊儿,因着前头两个姐姐出了嫁,就轮到三莲跟着她在外头抛头露面,待三莲出嫁之后便要轮着四莲了。 三莲点了点头,也勺了水洗了一把脸,便回屋先睡了,剩下姐妹三个,伺候着父母和兄弟洗完之后,才自家洗洗回了屋。 贾家人住的院子乃是租赁的,一年交了一两银子的租钱,破破烂烂不过正房一间,左右偏房,正房是给贾氏夫妇住的,偏房一间给了贾尤传,另外一间便是六姐妹住的。 那斗大的一块地方,六姐妹住实在太过拥挤,便没有设床,只是要睡时在地面铺上一层稻草,上头再铺上布做的褥子,如此便可挤下六人了。 不如饶是如此,六姐妹还是拥挤不堪,不过自大莲和二莲出嫁之后,四姐妹就宽松了不少,待四莲三个回去时,三莲早已将垫褥铺好,自己在角落处睡了。 三人过去脱了衣裳,六莲便往三莲的被子里钻,三莲被被窝里钻进来的冷风惊醒,抓了妹妹冰凉凉的手,恼道, “死丫头,又来作弄我!” 六莲嘻嘻笑道, “三姐姐这处暖和嘛!” 三莲没有再说话,将妹妹抱进怀里,轻轻拍了拍背, “快睡吧!明儿还要早起呢!” 一旁的四莲与五莲早钻进一个被窝里,紧紧的贴在了一起,这入冬的夜晚,寒风已是渐起,睡在潮湿的地面之上,虽说隔了一层稻草又铺了一层薄褥子,却还是让人觉着透骨的寒,姐妹们紧紧依偎在一处,互相温暖着。 四人渐渐沉入了梦乡里,也不知是谁迷迷糊糊的说了一句, “也不知甚么时候我们能有床睡,有火盆儿取暖呀?” 将睡将醒的四莲猛然睁开了眼,瞧向头顶的黑暗处,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悄声答应道, “会有的,我们都会有的!” 这小屋虽说破败,床铺虽说寒冷,但总有与自己一起取暖的人,总比那小树林里,黑暗幽深,孤寂可怕的地下强,她在那里呆了好多好多年,动也动不得,叫也叫不出,直到有一天,她来了,把自己给放了出来,自己这才解脱了那具躯体的束缚,化成了一缕青烟缓缓的向天空飘去,之后又来了一阵大风,忽悠悠吹得自己天旋地转,再清醒过来时,便已经来到这里了! 以前的自己虽说有父有母,还有兄弟妹妹,却是从小都是在一个小山村里长大,身边只有一个年迈的妈妈照顾着,妈妈待她虽好,但总归不是亲人,她一个人在山村里长到了十岁,见着同村的小孩儿有父有母,有兄弟姐妹,心中羡慕之极,便是见人挨了打,也是觉得那人是十分幸福的。 她就在那小山村里一天天的长大,一天天的盼着,因为爹爹说了,只要她长到十岁便可以将她接回家去,同一家人团圆,她就那么数着日子,好不易盼着十岁生辰到了,爹爹却没有来,她心里着急,夜里睡不着便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没想到受了凉,浑身上下发热,四肢无力,就那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待到她再清醒过来时,便发现自己被困在了一具身体里,那具身体被埋在一个小密林之中,上头浅浅的盖了一层泥,她也不知在那里呆了多久,身子不能动,却能听见外头鸟儿的鸣叫声,野兽的低吼声,还有偶尔一两个村民闯入了密林之中的说话声,她的意识一会儿清醒,一会儿又糊涂,睡一会儿又醒一会儿,完全不知外头的时间流逝,就那么孤独的呆了很多个春夏秋冬,直到有一日夜晚,有人来到了密林之中,将自己身上覆盖的泥土全数拨开。 她便看见了一张脸,一张自己的脸,一张长大之后的脸! 她瞧见了自己在哭,有一颗眼泪滴在了自己的身上…… 她立时就觉着身子一轻,开始缓缓向天空升去,趁着这一时节,她向下看了一眼,长大了的自己正伏在尸体上哭泣,而她的身边有一位容貌俊美的男子正在小声安慰,随着她身子越飘越高,她最后瞧了一眼那地上正在消失的尸体,高大的身形,丑陋的容貌…… 原来……我一直就是呆在这样的身体里…… 之后她便被一阵不知从何处来的怪风一刮,眼前一阵光怪陆离,万般颜色,幻影重重,之后她眼前一黑,落在了一处温暖的所在,不久之后又一阵挤压之力给推了出来, “恭喜!恭喜!是个小囡囡……” 有人在说话, “甚么……又是个赔钱货?” 有人在哇哇的哭,嚷嚷道, “丫头片子我不要,抱出去送人!” 她一听便慌了,她知道自己这是又投胎了,没想到这才刚出生就要被人给抛弃,前世里自己已是够惨了,这一世难道自己还要更惨么? 想到这处她不由哇哇的大哭起来,于是这屋子里立时便响起了小婴儿响亮的哭声,半晌有人沉沉说了一声, “自家的孩子,即是生下来了,便没有送人的道理,养着吧!” 就这样,她成了贾家的第四个女儿! 之后她又有了两个妹妹,贾金城乃是仵作,也读过几天私塾,但于取名上也不过随大流,生了这么多女儿,不过跟着排序叫了个大莲、二莲、三四五六莲,六个女儿生下来,贾金城再是汉子也有些顶不住了,又因着向氏时常偷钱接济娘家,贾金城便动了休妻的心思,向氏察觉之后,那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与贾金城闹了好一阵子。 眼瞧着向氏便要被休弃回娘家了,却是意外又有了身孕,向氏那是又拜菩萨又求道祖,又喝符水又吃素,向满天神佛许了不少愿,待到生产时听稳婆说是个带把儿的,向氏那是喜极而泣,哭得死去活来,有了儿子,总算是逃脱了被丈夫抛弃的下场! 第十三章 清晨忙碌讨生活 贾金城与向氏本就重男轻女,一心求香火,原就对六个女儿十分嫌弃,待生下儿子之后越发变本加厉,六个女儿捆在一处都比不上一个儿子,惯得贾尤传奸懒馋滑,霸道无知,在家里倒也罢了,如今随着年纪越大,已是坏到外头去了,街坊四邻见天儿上门讨说法,偏向氏也是个一味护短的,又仗着身肥体壮,嗓门儿奇大,无论是文斗又或是武斗都能打遍这附近几条街无敌手,母子二人联起手来,俨然成了这杨花巷一霸。 贾家有六个女儿,穷人家的女儿家自然不同大家闺秀,十指不沾扬春水,贾大莲与贾二莲在家时,都是每日里天不亮便出摊卖面,若是生意好半夜里才归家,若是当日里带回来的银子少了,少不了向氏一顿打骂。 待到大莲与二莲嫁出去后,向氏原是想让三莲带着四莲去的,只来了一对孙家母女,向氏怕女儿们面嫩,不好同孙家母女抢生意,便自己亲自出马带着三莲出去卖面(欺负人),待得早市那一波生意过后,才让四莲过来接替,向氏回家歇息。 要说最累,却是三莲,每日早早出摊,晚晚的才能回家,有时累的眼皮子打架,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招呼客人,只好在她没有多少日子便要出嫁了,以后这担子怕是要落在四莲的肩头上了。 贾四莲倒是不怕辛苦,怕的是为了银子,自己被父母闭着眼嫁出去,她毕竟是经了两世的人,虽说前一世只活了十岁,又生活在小山村中,但为官的父亲每隔一阵子便来瞧瞧她,也教她识些字,她明面上装作屡教不会,实则只是想用这笨法子哄得父亲多来看自己几次,而背地里,她早早已是能自己阅读书籍了。 因而她带着记忆到了这一世里,虽说出身在杨花巷的贫穷人家,但骨子里也是识字知礼的,她见不惯父母宠溺幼弟的做法,时常规劝,虽说常常招来向氏的一顿好骂甚或是好打,但总归忍不住想要管着弟弟改了坏毛病,因而这家里向氏最是不喜她的,贾金城倒是喜这女儿格外懂事,只他乃是男子,又时常在外头奔波,再心里终归是儿子最紧要,以后贾四莲的婚事只怕还是要落在向氏的头上! 想到这处贾四莲不由叹了一口气,在黑暗之中缓缓闭上了眼,耳边听着姐妹们粗细不一的呼吸之声,一点点的坠入梦乡…… 第二日一早,三莲最先起了身,点了一根蜡烛悄悄出了房,四莲听得响动,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了看,见三莲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便又脑袋一歪再睡了过去,却是没有多久便被向氏的大嗓门儿给惊醒了, “我把你个躲懒的贱蹄子,这都甚么时辰了,怎么才起身……啪……” 原来是三莲起身晚了,挨了向氏的打,四莲支起身子看了看外头,却见满眼一片黑暗,如今已是入了冬,要想天亮非得要辰时去了,现下不过刚刚卯时外头一片漆黑也不奇怪。 睡在她身边的五莲也被惊醒了,坐起身来听到外头向氏的声音,有些惊惶道, “怎么了?” 四莲低声道, “三姐姐应是起身迟了,被娘骂了……你睡吧,我去帮帮手……” 说罢自己穿好衣裳出了屋子,一到外头,迎面便是一阵冷风,顺着脖颈子便钻了进去,四莲到灶间里就见得三莲正在预备出摊儿的东西,见她来了有些惊讶, “四妹,你怎么来啦,不多睡会儿?” 四莲应道, “我来帮你……” 说罢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右边脸颊红通通的一片,正是向氏留下的巴掌印,三莲见她目光落在自己脸上,笑了笑, “无事,娘打惯了,不让她打,今儿一日都别想消停!” 向氏那性子,一口气撒不出来,整日都会挑刺,让她打一巴掌反倒是好事! 四莲抿嘴没有说话,过来帮着三莲把东西搬到了院门前,等到向氏打着哈欠出来见着四莲,愣了愣,又看了看外头的天色,缩了缩脖子冲着两姐妹嚷道, “即是四莲都起来了,今儿便跟着三莲去吧!” 四莲点了点头, “好的,娘!” 向氏鼻子里哼了一声,缩回了屋子里,咣当一声关上门,姐妹二人见状这才一人挑了一个担子出了家门。 贾家乃是摆摊儿,没有铺子,只有巷口一个固定的地儿,又因向氏母子惹人厌恶,巷口没有人家愿意借出地方给贾家人存放桌凳火炉之类,因而每日她们必是要从家里挑到巷口。 姐妹二人一前一后挑着担子行了好一段路,这才满身是汗的到了巷口, “哈啾……” 四莲身上本就穿的单薄,适才一路走来倒不觉得,如今一停下来,被巷口的冷风一吹,忍不住就是一个喷嚏,三莲见了忙放下担子道, “我快些把火升起来,在火前暖一暖就好了!” 这厢姐妹二人手脚麻利的摆好了摊,又将火升了起来,三莲拉了妹妹到炉前烤火, “待会儿汤熬好了,你喝一碗……” 四莲点点头,看着三莲将昨晚早已就熬在火上的高汤端了出来,放在炉上一阵大火之后,陶罐里凝固的高汤全数化开,变成了一锅翻滚的乳白色,一阵阵肉香飘散开来,四莲肚子里立时一阵咕噜作响,三莲伸勺子进去搅了搅,用一个粗碗盛了一碗汤和一小块骨头出来, “快喝吧,喝了就不冷了!” 四莲见那小块猪骨上,还有一块肉,却是犹豫着不敢接, “三姐,若是让娘知晓了,必是会骂你的!” 这每日里买来的猪大骨熬汤,向氏必是会仔细剔干净,不留一丝肉渣的,便是有留,那也是她打算着留到中午自己吃的,若是午时向氏过来发觉锅里的肉骨头数目不对,三莲定是跑不了一顿好骂的。 三莲笑道, “不怕,这里头好几块骨头呢,她可记不了这么小小的一块……” 四莲犹豫再三接过了碗, “我们一起吃……” 这么早出门,姐妹二人都没有用饭,此时正是又饿又冷,正当姐妹二人挤在炉着共喝一碗骨头汤,你一口我一口的啃着骨头上的肉时,巷子里又走出来两道身影,脚步声传来,二人俱是一惊回头一看,待见着对方的面容时,两边都齐齐松了口气。 三莲冲对方笑笑, “孙家婶子……” 对面的一对母女身形瘦小,五官生的也算清丽,只是面色有些腊黄,若是不然还要多添两分颜色,那孙家的寡妇见是她们姐妹二人,暗暗松了一口气, “幸得不是那恶婆娘前来,要不然一大清早又要受她辱骂……” 孙家母女人缘倒是不错,巷口的一对老夫妇见她们母女可怜,无偿借了院子给她们存放桌凳,这时节他们也起了床,打开院门帮母女二人搬了东西出来,母女二人口中不住道谢,也在那边点火升炉,也熬起了高汤,那寡妇现揉了面,煮了两碗面条,让女儿孙婉儿送去给那一对老夫妇。 三莲见了低声对四莲道, “你瞧瞧,那孙家母女为人处世,十分周到,因而左右四邻都愿意帮助她们……” 反观自家亲娘只有手掌心向上,从未手掌心向下的,如何能同人相处的好,不与人交好,又怎能得人家帮忙? 这样的道理向氏怎么不知? 只那两碗面条也是铜板儿,向氏除了给娘家人大方,对儿子慷慨,其余人等统统没法子从她手里抠出一个铜板儿来! 四莲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锱铢必较之人,只计得不愿失,是个人都不愿意打交道的! 向氏心里知晓这道理,却不肯承认自己的过错,只一味恨那孙家母女抢了生意,那一对老夫妇不肯借院落给她存放桌椅,性子实在霸道蛮横! 姐妹二人喝完汤,三莲便在案面上揉面,预备着客人上门,又等了约摸半个时辰,天色渐明,早市的人多了起来,贩夫走卒,商贾小吏络绎不绝的路过巷口。 一名脚夫坐到了孙家母女的面摊上, “煮一碗面,大碗的!” 这类脚夫身上也没多少铜板儿,自不会点那肉面,只会要一大碗素面,填饱了肚子好干活,孙家母女便有了第一个生意,之后姐妹这处也有个走方的货郎坐下,也是点了一碗素面,三莲忙碌起来,四莲却是勺了一碗高汤先端了上去, “客人先喝口汤暖暖身子吧!” 那货郎见状甚是高兴,忙点头感谢。 不多时,又陆续不少客人坐到了摊位之上,姐妹二人与孙家母女都忙碌了起来。 三莲煮面,四莲端面,收拾碗筷,先放到一旁,待得客人少些了,腾出手来便开始清洗,孙家母女会招揽生意,脸上带笑,口上多是客气有礼,不少客人都爱去她们的摊上,不过贾家这处,做的时间久了,且那高汤里有向氏的独家密方,老客人多喜欢到贾家的面摊上,两家的生意倒也不分伯仲,各做各的便是! 第十四章 一巴掌向氏封嘴 这一日因着向氏没有出现,两家人相安无事,忙过了这一波,姐妹二人甚至还得空同孙家母女说上了几句闲话,只到了午时向氏的身影远远出现,孙家母女立时撇过脸,连眼风都不敢扫向这边。 向氏走到近前,看了看孙家摊上的客人比自家摊上的多,立时恨恨啐了一口, “呸……狐狸精!” 又转头去看自家装铜板儿的小竹筐里,见装了约有一小半筐,心下满意,嘴里却是骂道, “怎么才这么点儿?” 三莲没有应话,四莲却是应道, “娘,今儿的生意已是很不错啦,昨儿一日拿回来的都没有这么多呢!” 向氏最烦这个事事与自己顶嘴的四女儿,闻言瞪眼道, “就你话多!” 说完去到炉前使了勺子在罐子里搅动,翻来找去半晌回头问三莲, “怎么少了一块骨头?” 三莲性子老实,没想到向氏还真有数,有些慌乱的应道, “没……没有呀,就是那么多……” 向氏见状越发起疑,一双蛤蟆眼死死瞪着三女儿, “你偷吃啦?” “呃……” 三莲眼神儿飘忽不敢直视亲娘,四莲见状在一旁应道, “娘,你别问三姐了,是我偷吃的……” 向氏闻言大怒, “我把你个赔钱的贱蹄子,银子没挣着几个,倒是学会偷吃了……” 说罢左右四顾,顺手抄起了案面上的擀面杖便要打,四莲忙叫道, “娘,这里还有客人呢!” 你用擀面杖打人,客人见了还吃不吃啊? 向氏看一眼摊上的两桌客人,无奈放下了擀面杖,却是弯腰把脚上的鞋给脱了下来,四莲见状一扭身就往街面上跑去,向氏怒气冲冲向四女儿追了过去,母女俩一前一后消失在人群之中,三莲在后头看着,心里虽急却不敢擅离摊子,只得希望妹妹跑快些,别被娘给逮着了! 四莲生的瘦小,脚下轻快,向氏胖肥,又少了一只鞋,多跑了两步便追不上女儿,停下脚步只得远远的叫骂, “……小贱蹄子,有本事你别回来,回来老娘打死你!” 四莲头也不回,脚下生风,一口气跑过了两条街,一抬头却见已经到酸枣巷了,却见得不少身背书袋的孩童正三三两两的往巷子里去,四莲知晓他们这是去秦家的私塾,不由满脸羡慕的跟在后头, “若是我也能读书便好了!” 前世里她虽只活了十岁,但好歹是个官家的小姐,也能读几本书的,如今她成了贾家的女儿,慢说是书了,便是那草纸在贾家都不得见,前头向氏买了两刀肥肉,也送了贾尤传到秦先生的私塾里读了两日书,贾尤传初时觉得稀奇,还有模有样的练了两日大字,贾四莲瞧着心痒便偷摸进了贾尤传的房,用他的笔和纸写了几个字,却是没想到被回来的贾尤传发现了。 贾老七当下就嚷嚷开来,引来了向氏,贾四莲挨了一顿打,之后贾老七因着在学堂里不守规矩,欺压同窗,不尊师长,被秦先生给赶了出来,贾老七回到家不肯说是自己的缘由,只说是贾四莲在自己书上乱画,被先生瞧见了勃然大怒,才赶了出来! 向氏闻听自然不会去追究儿子说的是对是错,只是又逮着四女儿打了一顿,将儿子不能读书的事儿怪罪在女儿身上之后,再加上儿子打死再也不去学堂了,便任由他游手好闲,成日在外头闲逛惹事! 而贾尤传的笔墨纸砚也被向氏隔日就全数送回了娘家,给了娘家的侄儿,贾四莲身无分文也没法子自己去买,只得偷着闲背着向氏悄悄过来瞧瞧,便是不能读书,看一看解解馋也好! 她这厢正在私塾外头偷看,突然瞧见一辆有些眼熟的牛车,缓缓驶来,牛车之上跳下来了一人,瞧着更是眼熟, “咦……是他……” 牛车上跳下来的正是牟彪,牟彪背着书袋跳下车,正要迈步进私塾,却是突然一回头,瞧见了躲在树后的贾四莲,他眉头一皱立时也想起了贾四莲是何人,冲她微微点了点头,脚下却是没有停顿,迈步进了私塾。 贾四莲看着他进去,心中暗道, “看来他倒是没有说谎,果然是在这里读私塾……” 她看着人都进去差不多了,便也跟着走了进去,秦先生的私塾上半日是不关门的,学子们都可以自由进出,贾四莲也曾偷偷来看过几回了,她进去那扫院子的老仆人也不阻拦,反倒冲着她微笑。 贾四莲有些羞涩的冲他微微点头,进去正堂里一脸敬畏的看向上头挂着的先贤像,一脸虔诚的双手合什,恭恭敬敬的拜了几拜,这才蹑手蹑脚的进去。 朗朗的读书声响彻了整个后院,贾四莲顺着墙根过去,到了窗外探头向里面瞧,目光扫过堂中,在最后一排看见了那眼熟之人,见他拿着书也同一干人等摇头晃脑的念着书。 这学堂之中的学生们年纪大小不一,所学也是各不相同,各人拿出书来都是各读各的,又应先生要求必须大声朗读,因而室内显得十分吵闹,牟彪将脑袋藏在书后头,察觉有人在窗外窥探,转头见着贾四莲也有些好奇的回望过去,在他身边那缺牙的同窗发觉了,也跟着他转过头来,不一会儿后头一排的几个小子都转过头,好奇的打量窗外的贾四莲。 “嗯哼!” 上头的秦先生发觉几人走神,立时发出一声清咳,几人吓的齐齐转过头来,贾四莲见惊动了上座的先生,也是惊的一缩头,悄无声息的退了出来。 这厢离了秦宅,出了酸枣胡同口,正在寻思这时节回去会不会被向氏逮着,却是一个不防被斜刺里一只肥手一把抓住了胳膊, “贱蹄子,老娘看你这回往哪里逃?” 贾四莲一扭头,见着正是自家亲娘,不由心头一阵叫苦, “糟糕,她怎么追过来了!” 向氏肥脸上一派得意洋洋,紧紧抓着四女儿,抬手就给她一巴掌, “小贱蹄子,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偷吃……还敢不敢偷吃?” 四莲脸上挨了一巴掌立时便觉着火辣辣的疼,眼见得向氏的第二巴掌又要下来了,忙抬手捂了脸叫道, “娘,你要是再打我,我就告诉爹,你哄了七弟一两银子!” 向氏闻言怒而瞪眼,一只手的巴掌倒是没落下来,但另一只手却是用了死劲儿,长长的指甲都扎进四莲的肉里了, “贱蹄子,你敢胡说!” 四莲应道, “我是不是胡说,娘知晓……” 她顿了顿道, “娘,这都是腊月了十六了,还有不到半月便过年了,舅舅同舅母可要上门儿了,你……银子备好了么?” 前头说了,向氏自从嫁了人,便时不时要接济娘家,以前是向家老娘出面来向四个女儿伸手,如今年纪大了走动不便了,便由向家的三个舅舅,轮着番儿的到四个姐妹的家中打秋风,向氏乃是大姐最是顾着娘家,若不是贾金城手头攥的紧,这家里早被向氏搬空了! 平日里向家的几位舅舅都是隔了十天半月上门走动的,前头腊月初二来了一回,这眼看着要到年关了,怎得是还要来一回的,这年节里必是要多备些东西的,往年里向氏可是要同贾金城好一番闹腾,才能从丈夫手里多抠几个铜板出来,今年有了儿子的一两银子,总算是手里宽绰许多,可不能让四女儿一句话给坏了事! 向氏想到这处恶狠狠瞪着四女儿,一双蛤蟆眼几乎都要瞪出眼眶了, “你若是敢同你爹胡说,仔细我扒了你的皮!” 贾四莲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 “娘,你要再掐我,我可保不住嘴里会怎么说了!” 向氏被女儿威胁心里又气又怒,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恨恨放开手,蛤蟆眼瞪得溜圆,脸上肌肉抽搐不已, “你敢嘴里蹦出一个字儿来,老娘撕了你的嘴!” 说罢再不管贾四莲,扭着肥胖的身子当先走了,贾四莲看着她的背影,默默的摇了摇头。 那向家的三位舅舅,一个在车马行里做车夫,一个在铺子里做伙计,还有一个在京兆府衙门里做杂役,虽说都是下里巴人,但每月里挣的银子,养活一家子足够了,哪里用得着他们来接济? 再说了,这亲戚里头,就贾家生了七个孩子,要说艰难倒是他们艰难些,要接济也是自家人向别人伸手,可这么多年她只见向氏往外倒腾,就没见几位舅舅送东西上门的,每回都是趁着贾金城不在家中,拖家带口的来,连吃带拿的,末了连句谢都没有,也不知自家亲娘到底图的甚么? 贾四莲不敢走的太快,怕向氏见着她又要下毒手,这厢远远地跟在后头,眼看着向氏进了杨花巷子,这才去摊子上寻了三莲,三莲有些担心的上下打量她, “娘打你了?” 四莲抚了抚隐隐作痛的脸, “无事,她打过了,气也撒了,便不会再打了!” 这话与三莲前头所言何其相似? 第十五章 恶人还要恶人磨(一) 三莲叹了一口气,对她道, “你在外头呆会儿,估摸着午时再回去……” “好!” 姐妹二人守在摊前,一直到近午时,三莲才让四莲回去用午饭,四莲回到家中向氏不在,五莲和六莲也不在,只有贾老七在家中,见她回来便嚷道,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想饿死我呀!” 贾四莲不惯着他,一翻白眼道, “饿了,你不会自己做饭么?” 贾老七大怒, “我是男人,娘说了……男人不进灶间,做饭是女人的事儿,你还不快去!” 贾四莲哼了一声,走进灶间,掀开锅盖瞧了瞧,里头空空如也,便到墙角的米缸中勺米煮粥,待到向氏领着两个小女儿从隔壁回来时,贾四莲的饭已经做好了,贾老七早已坐在桌前吃开了,向氏见着儿子立时堆上了满脸笑, “我的儿,你睡醒了?” 贾老七点点头,冲她一伸手, “娘,给几个铜板儿,我要到外头玩儿去!” 向氏有心不想给,犹豫了一下问道, “传儿要铜板儿做甚么?” 贾老七应道, “认识了几个朋友,在街面上混总归要请一请朋友的!” 他这小小年纪,说话倒是一副那街面上混的浪荡子模样,向氏不惊反喜,笑眯眯道, “我儿也有朋友了!” 当下果然豪气的给了三个铜板儿,贾老七拿着铜板儿便一溜烟儿的跑出去了,剩下向氏冲着家里三个女儿瞪眼道, “还不快些吃了,下午还要去隔壁学绣活儿呢!” 三个女儿闷头吃饭,四莲用罢午饭便去换了三莲回家,向氏则赶了两个小女儿去隔壁,她自家回房补觉去了。 四莲在摊前守着,原以为午时都过了,应是没了生意,却是没想到来了好几位客人,四莲有些手忙脚乱的招待几人,刚将客人们的面全数端上,便见得对面孙家母女的面摊上来了生意。 贾四莲见那领头的一人,乃是个公子哥儿的扮扮,穿的乃是绸缎长袍,外头罩了一件大氅,领边还滚了一圈儿兔毛,身后跟了四名青衣小帽的奴仆,还牵了一匹健马,看这样儿便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少爷,怎得会到这处贫民地界吃面? 不光是贾四莲奇怪,便是她摊上吃面的几位客人,也是好奇的观望,孙家母女见这几人眼神不善,有些惊慌,却也不敢不招待客人,便上来招呼道, “客官可是吃面?” 那公子哥儿目光寻过孙家女儿,嘿嘿一笑应道, “正是要吃面……” 说罢一撩大氅,大马金马的坐下,他身后的仆从嘿嘿一笑,指了孙家的女儿笑道, “我们家公子爷,要这位小娘子下面吃……” 说完几人迸发出一阵怪异的大笑,孙家寡妇见状心知这是遇上纨绔在大街上来寻乐了,当下冲女儿一使眼色, “女儿啊,摊上碗筷不甚干净,你去家中取了干净的碗筷来招待这位公子爷!” 孙家女儿会意,忙点头, “是!” 她们即是要抛头露面,自然知晓妇道人家在外要受不少欺凌,前头也是遇上过一两回,也是在家中就商量好了应对之法,当下孙家女儿转身就要走, “哎哎……这位小娘子,不必劳烦,我们家公子爷要的就是你下面,你走了……我们家公子爷吃甚么去?” 见人要走,几名恶奴见状忙挡住了去路,孙家母女一脸的惊慌,众吃客见状都知这是一出恶少当街调戏良家的戏码,有那看热闹的,有那起哄的,更多的却是低头不语,事不关己的。 贾四莲有些焦急,这样的事儿在这街面之上也是不少见,贾家的女儿姿容都不出色,六个女儿里头,只四莲和五莲似贾金城,也至多是个中人之姿,其余几个都似向氏,身量不高,脸如银盘,双眼微凸,嘴也显大,总归还够不上让恶少当街调戏的份儿,因而贾家女儿倒是从未遇上过。 贾四莲见那孙家母女被几名壮汉围在当中,语言轻薄,又那恶少竟开始要动手动脚了,心中气恼,却也很是无可奈何,想起前世里,不由心头暗叹, “若还是官家女儿,说不得还能出手管管!” 她是不知,便是前世里她那亲爹也不过一个五品的官儿,在地方上倒也说得过去,但到了这京官多如狗,王公遍地走的顺天府,那可就未必好使了! “公子,请勿如此……” 对面的恶少已是伸手去揽人了,孙家寡妇忙伸手将女儿护在身后,自己面对着恶少,那恶少上下打量她一番,突然笑道, “啧啧!倒是有几分姿色,本公子倒是也喜欢妇人……” 听这话,这位倒是不挑食,胃口挺好!~ 他手下的几名恶仆听了都是笑,一旁的众食客都是面露厌恶愤怒之色,只却个个都端坐在原处,不见一个动弹的,贾四莲见这情形,心中甚是惶急,咬着唇想了想转身便往街面上跑去,她想试试能不能遇上巡街的衙役,若是能碰上一个肯管事儿的,说不定孙家母女还有救。 这也是孙家母女运气,贾四莲这么急匆匆往街面上一跑,却是迎面遇上了正赶着牛车的牟虎,牟虎一眼将她认了出来,眼见得她慌不择路要一头碰上牛车,忙大声喝道, “喂喂喂……你可看着些,别撞我们车上……” 昨儿你那兄弟使狗屎糊在我们家车上,不过挨了几巴掌就讹了我们一两银子去,今儿你又来,这是打算讹多少银子? 贾四莲听得人喊,急忙抬头观看,见自己快要撞上人家的牛车了,忙一个扭身闪到一边,却是不防弯拐的太急失了平衡,人便啪嗒一声摔到了地上,牟虎见状立时冲着四周大声叫嚷道, “你们大家伙儿可是瞧见了,我们的车可是没撞到她……” 他这么一叫,大街之上人人侧目,贾四莲忍了疼爬起身来,冲着牟虎连连摆手 “不怪你,不怪你,是我的错……” 说罢火烧火燎的又往前跑,那牛车后头坐着的牟彪见状,张口叫住了她, “喂……你去何处?” 贾四莲回头应道, “我……我找巡城的官爷……” 若是能寻着五城兵马司的人,说不得还能报一报自家老子的名号,虽说贾金城不是甚么名头响亮的大人物,不过看在大家都是在一个衙门里混饭吃的份上,保不准能随她过去瞧瞧…… “找寻城的衙役?” 牟彪一听却是来了兴致,他的性子里有些天生的侠义,爱管些闲事,见这小丫头一脸惊慌的样儿,分明是遇上了事儿,便冲她抬手道, “你回来,你同小爷说来听听,看小爷能不能帮你?” 牟彪眼尖,看见贾四莲脸上还有隐隐的指印,寻思着, “莫非是在家里挨了打,要告官?” 可这事儿官府也不管啊? 贾四莲倒也老实,听他动问,便应道, “是有人调戏良家妇女!” 牟彪闻言更是来了精神, “在哪儿呢,你指给我看看?” 贾四莲一指杨花胡同口, “在那儿呢!” 牟彪顺着她手指瞧过去,果然见着面摊之处,有一帮子人正围着两个女人,看那情形不是好事儿,当下一翻身跳下马车,却是一把拉过了贾四莲,一脸兴奋的道, “走,我们过去瞧瞧!” 贾四莲挣扎, “我……我要去寻官爷来……” 牟彪哈哈一笑, “找小爷可是比寻官府有用多了!” 说罢不管贾四莲如何后退,拉着她那干干瘦瘦的小身板儿就往前走,贾四莲如何能敌得过他力气,只得无奈跟着他回转了杨花胡同口,此时间孙家母女被围在几名壮汉当中,已是急得面红耳赤,眼泪婆娑,孙家寡妇虽说死死将女儿护在身后,可挡得了前面,挡不了后面,几个大男人将她们一围,口中荤话不断,手脚也是不停,她们如何防得住? 孙家女儿急得一直哭, “你们……你们……你们怎可如此无礼……” 孙家寡妇也是被逼急了,红着眼圈儿冲那公子哥儿叫道, “光天化日的……你们……你们怎敢调戏良家妇女,就不怕王法吗?” 那公子哥儿只是嘿嘿笑,看着孙家母女如被困住的小兔儿一般,急得团团乱转却不得法脱围,只觉二人满脸流泪,惶急无措的模样极是好玩儿,不但不喝止自己手下的恶奴反倒看得津津有味,抬手指点道, “哎哎……围住喽……围住喽……让她们跑了,本少爷今儿拿你陪睡!” 恶奴的也是嘿嘿笑, “少爷放心,决计跑不了她们的!” 正在这处取乐间,牟彪拉着贾四莲匆匆到了,见状来到那恶少的身后,一拍他肩头, “喂……” 那恶少一回头,便见得一个拳头由远及近,在眼前倏然放大, “砰……” 坚硬的指骨关节遇上了脆弱的鼻梁骨头,恶少只觉得鼻子里先是一凉再是一热,然后一阵火辣辣的痛感从鼻腔里传来,有甚么东西从鼻管里流了出来…… 第十六章 恶人还需恶人磨(二) 半晌他过回过味儿来,自己被人给打了! “啊……” 那恶少捂着鼻子,身子后退,却是一屁股坐到泥地上,而贾四莲也是万万没想到,牟彪到近前,二话不说举拳就打,吓得她哎呀一声,牟彪回头一推她, “你上一边儿去……” 贾四莲被他推到一旁的人堆里,牟彪也顾不上她了,那恶少被人打了一个猝不及防,恶奴们见主子吃了亏,也不调戏女子了,呼拉一声围了上来,一个个撸胳膊,挽袖子,凶神恶煞, “哪里来的野小子,敢打我们家少爷!” 几个壮汉将十来岁的小子围住,他们在外头横行惯了,每日里无事便在大街上调戏妇女,寻衅小商贩,在酒楼里吃吃喝喝找茬不给银子。 他们这也是头一回被个毛头小子打,眼看着少爷一脸的血,捂着脸嗷嗷惨叫,这要是回去被老爷知晓了,众人少不了一顿板子,见状如何不恼,围上来便要动手。 那牟虎赶着牛车慢了一步,停好车跳下来,正见着众人围着自家少爷,于是一声不吭,抄起一旁的长凳冲着一名壮汉的后腰便砸了过去, “砰……” 这一下着实有些狠,那汉子后腰上挨了一凳子,只来得及惨叫一声就扑倒在地,众人闻声纷纷回头, “呼……” 牟虎的长凳又扫向了另一人,牟彪见这情形,自不会傻站着,趁众人回头时,立时高高蹦起来,拳头冲着其中一个汉子的脸便打了下去…… 如此这般这面摊之上便乒乒乓乓打了起来,牟彪与牟虎年纪不大,但身形壮实,又自小由府里的拳脚师父打了坚实的基础,等闲几个壮汉近不了身,不过二人毕竟年纪小些,对方的人数也不少,这一打起来,二人上蹦下跳,左躲右闪,也是颇费了一番手脚才将四名壮汉撂倒。 待到面前之人全数倒在了地上,二人身上也被拳头扫到了几处,而这时节那巡城的衙役们才姗姗来迟,七八个衙役手持铁尺、佩刀将面摊围了起来,领头的班头大声喝道, “甚么人敢在闹市斗殴!” 那倒在地上捂了脸的恶少,见状立时恶人先告状, “官爷,这两个小子先动的手,我们好好在这处吃面,他上来便打人!” 说着手一指牟彪,牟彪二话不过去就是一脚, “砰……” 这一脚踹到了他的胸口上, “啊!” 那恶少捂着胸口惨叫,在地上打起了滚儿,一众衙役见了大怒, “好小子,胆大包天,当着我等官差的面还敢伤人!” 说罢上来便要拿他,牟彪却是半点儿惧意,冲众人瞪眼道, “你们敢拿小爷,知晓小爷是何人?” 这一帮衙役在京城地面上混久了,自然知晓京城之中鱼龙混杂,巡着街一不小心便会摸着一条咬人的大鱼,当下那班头说话口气便柔了些, “敢问公子是哪家府上的?” 牟彪傲然哼道, “你自去八角巷牟府报个信儿,就说是小爷在这里打了人,让他们过来瞧瞧……” “八角巷……牟府?” 众衙役一听,齐齐愣了愣, “这……” 他们这帮子人成日在京城地面上办差,朝中各位大人住在何处,家中有些甚么人,面相如何,身量如何,那是每个初初当职之人,办差之前必先知晓的,为此五城兵马司又或是顺天府衙门里还专设了卷宗供衙门里的众人学习,就是怕新来的愣头青不知轻重得罪了哪位贵人,给老爷惹祸。 这八角巷牟府,说的乃是锦衣卫指挥使大人牟斌的府邸,这位小爷……莫非是牟府上的哪位少爷? 那班头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地上还在惨叫的那位,他们也是识得的,家住在两条街外的酸枣巷里,乃是富商关家的少爷,平日里没有少打点众位兄弟,这……收了银子总不能不办事,而这位即是敢报出八角巷牟府,自然是更不好惹的…… 早知道都是不能惹的小爷,便不领着兄弟们过来了! 不过班头能在这京城地界上混饭吃,应付这种事儿自然是有办法的,当下脸色一缓,拱手客气道, “原来是……牟公子,失礼失礼!” 班头顿了顿道, “牟公子,这个……您总归是在街面上打了人,维护京城治安乃是我等份内之事,还请牟公子跟我们到衙门里走一遭……” 这大人物可不是他这小小班头能处置的,带回去让大人做主,大人自能周旋。 顿了顿道, “您的口信儿……我们也会替您报的!” 说罢冲着身边的一名衙役使了一个眼色,那衙役忙闪身退了出去,班头又冲着四周看热闹的众人问道, “你们可是见着此事经过了,因何而起,谁先动的手啊,可有人同去衙门做证?” 他这话一问出来,周围的众人立时个个噤声,班头的眼光一一扫过众人,却是人人都不敢与他对视,有人不自觉的退后了两步,便是那立在一旁脸上还挂着泪痕的孙家母女都低下了头,牟彪见状不由哈哈一笑,对那班头道, “你就不必为难他们了,我们去衙门当堂对峙,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凭着他锦衣卫指挥使家,八少爷的身份,谅那顺天府府尹也不敢将自己怎样,再说了打个人而已又没死,不过就是赔银子的事儿,自己家又不是赔不起! 他的话音刚落,却听得一旁有人小声应道, “民女……民女愿去为这位公子做证!” 众人一听目光齐刷刷瞧向那说话之人,却见得一个黑瘦的小丫头神色有几分羞忸,目光却极是坚定的用手指道, “民女亲眼见了事发的过程,是那位公子带着恶奴调戏孙家婶婶和姐姐,民女请了这位少爷来帮手……” 她说这话时,后头一名年纪稍大的女子,正是用罢午饭回来照看的三莲,正伸手拼命的拉她,不过说话的小丫头半点不为所动,仍是坚持把话说完,那班头眼一眯,点了点头, “好……你且跟着走吧!” 不过即是提到了孙家母女,那便是当事人了,班头将一脸又惊又怕,不情不愿的孙家母女和那关公子及四名恶仆,还有贾四莲与牟彪、牟虎等人一并带走了。 到了顺天府衙门,牟家的人早已等在了那里,正是老管事刘松,刘松先是上来上下打量了牟彪,见面上未见伤处,心下松了松,继而满脸愁容道, “少爷,您怎得……怎得打人了?” 早知晓叫了牟龙过来陪着少爷进学了,牟虎这小子毛毛躁躁,半点儿都不知劝着少爷,这下子惹出祸事儿来,只怕回去八少爷有一顿好揍了! 今儿衙门里报信的人来府里时,老爷正巧在家里,听说了这事,当即脸色就阴沉下来了,还是夫人瞧着不好,抢先吩咐了自己, “刘松,你去瞧瞧……” 顿了顿声音小了些道, “若是打坏了人,便……把银子赔给人家……” 刘夫人知晓,丈夫向来不喜人仗势欺人,更厌恶家人打着自己的名头在外头惹事,因而家里的孩子们在外头读书练武都是再三告诫的,几个大孩子从来是规规矩矩,老老实实。 只有一个老八从不就是个不省心的主儿,以前关在家里,便是再皮再闹也只是在府里,如今出去进学了,不过两日便惹下事来了。 她眼看着丈夫的脸色阴沉的似要滴出水来了,生怕他一时气恼会亲自杀过去领人, “堂堂指挥使大人亲自出去领了惹祸的儿子,只怕传了开来,要惹人笑话!” 这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锦衣卫每日里刺探众位臣工的私密事儿,甚么小妾争风吃醋啦,嫡庶争产啦,夫妻“夜战”啦,看人家笑话无数,到如今牟府放出来一个惹祸的胚子,这是要给人瞧笑话了? 刘氏倒是不在乎庶子如何,只是怕丈夫丢了脸,牵连到嫡子嫡女们出去也没脸,于是忙将老管事先派了出去,回头对丈夫道, “老爷不必气恼,待刘松先去瞧瞧,若是事儿不大,便使银子平息了……” 想了想又道, “待老八回来,问清楚缘由,若是与同窗们相处不来,不如……还是叫了先生进府吧?” 那衙役来报信只说是府里八公子在街上打了人,她还当是在学堂里跟旁的孩子们相处不睦,下了学当街打起来了。 牟斌冷着脸嗯了一声,转身一甩袖子, “他回来,让他到书房见我!” “是……” 刘夫人看着丈夫离去的背影,轻轻地摇了摇头, “唉……这孩子……” 顺天府衙门那头,治安小事本就用不着府尹大人亲自出面处置,再又听闻这事儿居然牵涉到锦衣卫指挥使家的公子,立时更不打算出面了, “本官乃是清流,不愿与锦衣卫多打交道!” 转身去一旁的通判刘昌道, “刘大人,不如由你出面应付一下?” 刘昌闻言心中大骂, “有好事轮不上老子,得罪人的差事倒是回回想着老子了!” 第十七章 打板子又罚银子 这满朝上下只要是个官儿,不管大小,说起锦衣卫便是心头一阵发怵,此案虽只是小孩子打架的事儿,但总归是牟家的公子,据说还是位得宠的,若是一个处置不好,让牟斌记恨上了,以后寻着机会给自己穿小鞋,岂不是连哭都寻不到地儿去? 可官大一级压死人,他如何敢不听上官之命,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出来,刘昌出来之前便叫了班头问话,对这事儿心里也有了底,到得公堂之上,却还是要按着规矩,衙役们分列两班,喊起了堂威,按说一众人都是白身自然是应当跪的,不过通判却是不敢让牟彪跪下说话,待得衙役们喊过堂威之后,对做众人和颜悦色状道, “今日不过一桩小事,本官看你们年纪不大,又有妇孺在堂,便都站着回话吧!” 众人见状都齐声谢过大人仁慈,刘通判这才装模作样问起起事的双方身份,那赟良见这架势心知今日之事怕是遇上硬茬儿了,便不敢再张狂,只是老老实实行礼道, “大人,小民乃是杨花胡同周家二子……周赟良” 轮到牟彪自报家门,也学着那周赟良报道, “大人,我乃是八角巷牟家八子……牟彪!” “嗯!” 刘通判点头,问起二人, “你们因何殴……呃……打斗……” 刘通判不想提这“殴斗”二字,只说是“打斗”却是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周赟良此时也改口了, “大人,小民在那杨花胡同口吃面,与这摊主母女起了争执,正在理论,想来是这位公子爷误会了,上来也不问青红皂白,动手打了小民!” 刘通判转头瞧向牟彪, “牟……公子,可是如何?” 牟彪摇头道, “大人,这周赟良不是与摊主母女起了争执,乃是调戏良家妇女,我瞧不过便上去动了手……” 顿了顿很是光棍的认下, “大人,是我先动的手!” 刘通判嗯了一声,又问证人贾四莲, “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又是怎么瞧见双方……呃……打斗的?” 贾四莲这一世里虽说是头一回见官,年纪小小,胆子倒是不小,跪伏在那处,说起话来也是有条有理,清晰明白, “大人,民女乃是五城兵马司仵作贾金城四女贾四莲,家住在杨花胡同,与孙家母女都在杨花胡同口摆摊卖面,今日那位周公子领着四名恶仆到了孙家的面摊之上……” 她将事儿说了一遍,那刘通判听了点头,又问孙家母女, “这周赟朗……可曾调戏于你们?” “大人……这……这……” 孙家母女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跪在当场支支吾吾半晌,不敢说有,也不敢说没有,那刘通判见状有些恼怒,一拍惊堂木喝道, “你们母女二人,不痴不傻不聋不哑,到底有没有调戏你们,你们若是说不明白,本官便命人给你们掌掌嘴,挨上二十个嘴巴子,便能说清楚道明白了!” 孙家母女闻言吓了一跳,那孙家的女儿眼泪又下来了,哭哭啼啼说不出话来,无奈那孙寡妇只好应道, “大……大人,确……确是调……调戏了!” 刘通判闻言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心中暗道, “幸好这一对母女点了头,若是不认此事,弄得那牟家的少爷两头不是,倒要本官为难了!” 当下便对众人道, “此事本官已是清楚了,乃是关赟良当街调戏民女所起,牟彪乃是见义勇为……” 又指了孙家母女对关赟良道, “你们打斗伤及人家面摊,损坏桌凳等物,判你赔付五两银子给孙家母女……你可认罚?” 那周赟良闻听如此轻判,自然连连点头, “大人,小民认罚!” 刘通判又问牟彪道, “牟公子可有受伤,若是受伤自当让周赟良赔偿汤药费的!” 牟彪摇头道, “未曾受伤……” 通判暗暗松了一口气,忙道, “即是如此,此案便如此了结!” 衙门里总归是收了周家的供奉,闹得太过,不好交待,好在这位小爷没伤着,此事应该可以揭过了。 可谁知,牟彪冷笑一声道, “大人,按着大庆律当街调戏良家妇女者,当杖二十,罚银百两,怎得到了大人这里,只五两银子便了事了!” 真当他是十岁的小孩儿呢! 他如今虽说是把以前学的书都忘记了,可这大庆律中的条例,他还是能记得一些的。 刘通判闻言脸色一僵,心头一阵暗叹, “果然是锦衣卫家的公子,小小年纪居然会知晓大庆律?” 想到这处,扯出一抹勉强的笑意, “牟公子,果然博学强记……” 牟彪却是懒得同他废话,一指一旁脸色大变的关赟良与几个恶奴道, “大人,还请大人依律办事!” 刘通判无奈,只得给了关公子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之后脸色一肃沉声喝道, “来人啊!” 两旁的衙役应声, “是,大人!” 这厢自有人过来,将五人按在地上,脱下裤子露出白花花的屁股,孙家母女见了忙将脸撇了过去,贾四莲却是看的眼儿都不眨一下,看着那几个前头还耀武扬威,恶形恶状的壮汉被打的哇哇惨叫,心头只觉极是畅快,转头瞧向一旁立着的牟彪, “幸亏是有他在,若是不然……便是遇上了巡街的衙役,怕也只能解孙家母女一时之围……” 巡街的衙役只能把人吓走一次,第二次、三次又当如何,只怕孙家母女以后再没法子在胡同口卖面了,如今这事儿过了公堂,这关家的恶少又被打了板子,罚了银子,想来他必是会被吓到,再也不会来了吧? 贾四莲生的普普通通,但一双黑漆漆的眼儿里头眼波流转,好像能将心里想的事全数倒映出来,牟彪与她四目相对,好似看懂了一般,冲她点了点头,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贾四莲见状不由一喜,也回他一笑。 这案子就这么了了,关家恶少和恶仆被打了一顿板子,又罚了百两银子,不过这百两银子不会全数给了孙家母女,只不过由前头说的五两银子,提到了十两银子。 牟彪见状还是有些不满,刚在再争,却是被刘松拉住了,老管事劝道, “少爷,这事儿就此揭过吧,可不能再闹了,老爷还等着您回去呢!” 牟彪见那孙家母女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心中暗叹, “罢了,她们不过一介小民,我若是做得太过了,难保姓周的不会事后报复,反倒会害了她们!” 无奈只得作罢,孙家母女战战兢兢领了十两银子,与贾四莲一起离了衙门,在门前看着牟家的牛车离去。 这才紧走慢走远远的离了衙门,孙家母女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拍着胸脯安抚了担惊受怕的小心肝,脸上的神色也缓和了下来, “四丫头,多亏了你,要不是你,婶婶和倩娘还不知会如何呢!” 孙家寡妇拉了贾四莲的手道谢,贾四莲嘿嘿笑着,小脸有些泛红, “婶儿,你也不必谢我,都是邻里,见你们有难我总不能不相帮的!” 孙家寡妇连连叹气, “好孩子……多少男儿家都没你的胆气!” 这厢三人相携往杨花胡同走,孙家寡妇突然瞧见了一旁的钱铺,忙拉了她的手道, “四丫头,你且等一等我!” 留下女儿与贾四莲立在道旁等待,自己揣着那十两银子进了钱铺,孙倩娘到这时节才似从一场飞来横祸之中回复过来,眨了眨还有些红肿的眼儿,想起来问贾四莲, “四莲,为我们主持公道的那位牟公子,你可是认识的?” 贾四莲想了想摇头, “我也不认识的,只在街面上遇到的……” 虽说是见过三回面,到如今她才知晓他姓牟。 孙家倩娘闻言不由叹道, “那位牟公子当真是古道热肠,今日里若是没有他,我与娘只怕……” 说到这处眼圈又是一红,贾四莲见她又要哭啼,忙开口劝道, “即是事儿已经过去了,便别再去想了,以后还是好好地卖面便是!” “嗯!” 孙倩娘点头,没有多久孙家寡妇便从里头出来了,却是将两锭碎银子放到了贾四莲手中, “四丫头你拿着!” 贾四莲忙推辞道, “这怎么使得!” 孙家寡妇紧紧握了她的手,叹了一口气道, “今日这事儿,婶婶谢谢你了,你是个好孩子,只你那娘……” 说起向氏,三人脸上都是心照不宣, “这银子是让你拿回去给你娘的,今日你为了帮我们,必是耽误了生意,你拿回去给她,望她看在银子的份儿上,别动手打你!” “那……那也用不着这么多,我只要一锭小的便成了……” “你拿着吧,一锭给你娘,一锭你自己收着,这才是婶婶谢你的,以后买个零嘴儿,买块花布的也成啊!” 孙家寡妇有时瞧着贾家的几个女儿都可怜,虽说她们孤儿寡母的过着不容易,但自己对倩娘可是爱如珍宝,从小到大都舍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那似向氏对几个女儿,非打即骂,下手比后娘都狠! 第十八章 银子一锭又一两 孙家母女这厢好说歹说劝了贾四莲收下银子,三人回转杨花胡同,三莲在摊上早就等得心急如焚了,见四莲回来,拉着她上下打量一番,这才松了一口气,伸手指头狠狠戳她的额头, “你说你……是存心我急死我吧!” 回头看了看正在收拾摊上残局的孙家母女,拉了妹妹到角落处道, “你说你……管甚么闲事,你就不怕惹火烧身……” 四莲应道, “眼看着她们要遭殃,我不能见死不救吧,再说了……是我到街面上拉了那位公子过来帮手的,总不能人家进了衙门,我都不去作证,这不是害人么?” 虽说是牟彪自家想来插上一脚的,不过去街面上叫人的总归是自己。 贾三莲气道, “谁让你去叫人的,幸好我出门时娘还在午睡,若是让她知晓了你今儿干的事儿,你看她不打死你?” 贾四莲叹气, “这样的事儿,今儿天不黑便会在胡同里传遍,娘迟早要知晓的!” 贾三莲没好气道, “你即是知晓,为何还要去管闲事,你自己摸摸你身上哪块皮厚些,能经得住娘打几下?” “三姐你放心,我有法宝!” 贾四莲神秘一笑,从袖子里摸出一锭银子来, “有了这锭银子,娘应该不会打我了吧?” “你……你打哪儿来的银子?” 贾三莲一脸惊诧,贾四莲将银子的来处一讲,贾三莲哼一声,看了看对面的孙家母女, “总算她们还有良心,我瞧着前头她们都不肯为那位公子爷做证,倒是你这傻子没头没脑的上去,心里便气得不成……” 顿了顿对四莲道, “娘的话也有些道理的,那孙家母女就是惹祸精,你以后离她们远些!” “嗯!” 贾四莲点了点头,突然又嘿嘿一笑,从袖子里再摸出一锭银子来, “三姐姐你看……” 三莲瞪大了眼, “你还有?” 四莲重重点头, “三姐姐,我给娘一锭银子,剩下的这一锭银子,我们买些零嘴儿吃好不好?” 三莲闻言眼中放出光来,她是要出嫁的大姑娘了,身上还从未有过铜板儿,每日里看着贾老七同向氏要铜板,到外头吃吃喝喝耍乐,姐姐们没一个不羡慕的,三莲乍一听了四莲的提议,那是怦然心动,却是慑于向氏惯来的淫威,犹豫道, “若是让娘知晓了?” 四莲道, “这是孙家婶婶谢我的,我们挑一个娘不在的日子,在外头悄悄吃了,谁也不说,娘怎么会知晓?” 三莲听了想了想连连点头, “好!” 姐妹二人商议着怎么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两个妹妹偷偷带出来,背着向氏用那一小锭碎银子买些从未吃过的零嘴, “说不得……还能买块布料……给三姐你出嫁用……” 三莲听了呵呵直笑,仿佛耳听着妹妹所言,那花布便到手了一般,笑的格外的欢喜,姐妹俩守着摊儿直到贾金城回来,这才收拾了摊子挑着担儿回家,刚一进门便听到向氏的喝骂声与六莲的哭声, “我把你个没用的贱蹄子,只知晓败家的玩意儿……” 二人放了担子进去,正堂上见贾金城皱眉坐在一旁,五莲立在角落处,想劝又不敢劝,贾老七却是又恼怒又是幸灾乐祸的模样, “打的好,贱蹄子就该好好打打……” 向氏见着姐妹二人进来,立时一瞪眼, “你们两个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还不快去做饭!” 二人见向氏一脸凶恶,连贾金城都在一旁没有说话,也不敢为六莲求情了,忙转身进了灶间,却是刚迈进去一步,便有一股子糊味儿扑面而来,三莲过去一揭锅盖,见一锅黑漆漆早就瞧不出原样的东西,她便知晓六莲为何挨打了, “六莲把饭烧糊了!” 此时的穷人家,一粒米,一把柴都极是珍贵的,烧糊了今儿的晚饭,难怪连爹都不说话。 姐妹二这厢忙洗刷一番,重新做饭,待到做好后,四莲却是悄悄盛了一碗藏在了墙角的破瓦罐里,待众人用饭时,已是天色漆黑,六莲被向氏罚到院子里跪着不许吃晚饭。 饭桌之上向氏仍是气鼓鼓的,不过现下六女儿打是打过了,她还要寻四女儿的晦气呢, “你今儿下午跑到哪儿疯去了?” 四莲刚扒了一口饭,见她兴师问罪,却是不慌不忙应道, “今儿有人调戏孙家婶婶和倩娘……” 于是将今儿做的事儿全数讲了出来,贾金城听了眉头紧皱,向氏听了大怒,手里的筷子呼一声便飞了过来,贾四莲一偏脑袋躲了过去,便听她骂道, “蠢货,谁让你去街面上叫人的,谁让你上衙门作证的?那孙家的一对狐狸精每日里卖个面都跟男人眉来眼去的,早晚是被男人糟蹋的命,人家说不得早巴望着进大户人家为奴为婢为妾呢,要你多管闲事!” 也是她今儿躲懒没出摊,倒让这小贱蹄子干出这等蠢事来,那孙家母女早点被人嚯嚯了才好,也免的同他们抢生意! 想到这处更加恼怒,起身作势就要对四莲动手,四莲见状忙道, “娘你先别打我……你看这是甚么……” 说着从袖子拿出一锭银子来,向氏一见立时伸手去抓,只见的四莲的手明明伸向的是自己,这自己的手指头就快要触到白花花的银子了,四莲突然手掌一翻,银子在半空之中拐了一弯儿,伸向了贾金城, “爹,这银子您收着……” 贾金城嗯了一声,看了一眼向氏,向氏身子一僵,眼睁睁看着丈夫伸手将银子接了过来, “你哪里来的银子?” 贾四莲应道, “这是孙家婶婶感谢女儿上堂作证,帮她们讨回了公道,衙门里罚了那恶少银子,孙家婶婶也得几两,她分了一两给女儿!” 贾金城皱眉暗道, “八角巷牟府,那不是锦衣卫指挥使牟斌的府邸么,这一回那孙家母女倒是烧了高香,得了贵人相助,想来便是周家事后想报复,也没那胆量!” 想到此处,对四女儿多管闲事的不悦立时便消散了不少。 于是又问四莲, “那助人的牟家公子你可是认识?” 贾四莲摇头, “不认识,在街面上偶遇到的……” 贾金城点头,没有再追问,只是赞了一句, “孙家的寡妇倒是会做人,总算你没有白为她们担一场干系!” 向氏最听不得人说孙家母女的好,如今听自家丈夫居然出口夸赞对方,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好生难受,她有气不敢同丈夫撒,只能撒到女儿身上,瞪着四莲道, “你个眼皮子浅的东西,人家一两银子就把你收买了,那衙门大堂是你这样的小丫头能去的地方,你就不怕官老爷把你拿了下大狱!” 贾四莲一面扒饭一面应道, “娘,我们做一个月生意也赚不到一两银子,我不过跑了一趟公堂就得了一两银子,再说了,那衙门里的官老爷都是读书知礼的人,女儿只是去做个证,怎么会无缘无故拿我下大牢!” 你以为人人都似你一般,万事不分清红皂白,只知晓护着你儿子么? 向氏被她顶得心口更痛了,一旁的贾金城还要补刀,他瞪了妻子一眼道, “你要不要吃饭,不吃便不要杵在那里……” 向氏气得身上肥肉乱抖,有心不吃吧,可今儿贾金城去城外办差,在农户家里买了一只腌鸡回来,今儿晚上蒸了半只,三莲全数宰成了小块,装了满满一碗,一家人除了六莲都能分上几块,她要是不吃不就便宜这几个贱丫头了! 想到这处向氏只得气呼呼的又坐下,待得想摸筷子去夹鸡肉,这才想起来,筷子早被她扔四莲了,当下便沉着脸使唤四莲, “去给老娘拿双筷子!” 四莲抬头看了她一眼,刚要说话,一旁的三莲忙起身, “娘,我去!” 她怕四妹妹又同娘呛起来,忙自己起身去拿,四莲看了一眼趁着三莲走开,连着往自己碗里夹鸡肉的贾老七,手疾眼快的抢着夹了两块到三莲的碗里,贾老七见状大怒, “你敢抢我的鸡肉!” 四莲哼道, “我拿回来的银子,能吃十几只鸡了!” 贾老七气呼呼应道, “我也有拿银子回来的,我的银子够吃一百只鸡了!” 他这话一出口,向氏的脸大变, “老七,你胡说甚么!” 贾老七脑袋埋在碗里,嘴上却还有空闲应道, “娘,我是拿了银子回来呀,不是在你那儿吗?” 贾金城闻言立时听出味儿来了,问道, “老七,你哪儿来的一两银子?” 向氏脸色大弯,先瞪了四女儿一眼,又瞪了儿子一眼, “当家的,老七就是顺嘴胡说的……” 贾金城久在衙门,见惯了衙门里审犯人,他是连这点子眼力都没有,还在外头混甚么,当下脸色一沉, “老七,你那银子怎么来的?” 贾老七半分不觉羞耻道, “前头我用狗屎糊人车,被人打了两巴掌,人家赔我的!” 贾金城闻言眼角一抽,又问道, “银子呢?” “给娘啦!” 第十九章 贾仵作怒打婆娘 贾老七应的极快,向氏慌忙捂嘴都来不及了,贾金城闻言双眼一眯,脸色阴沉了下来,问向氏道, “银子呢?” 向氏还要狡辩, “当家的,你别听老七胡说,哪儿来的银子,没……没有银子……” 贾金城只是阴着脸盯着她,突然一转脸问贾尤传, “老七,今儿谁来了?” 贾老七想都不想应道, “大舅舅来了,还有向富、向贵来了!” 向氏脸色惊惶,贾金城的脸已经阴沉的能滴出水来了, “向氏,你进来!” 说罢自己先转身进去了里屋,向氏的胖脸上现出了惧色,却还不忘回头恶狠狠瞪向四莲, “贱蹄子,老娘出来再收拾你!” 贾四莲一脸无辜, “娘,关我何事,又不是我说的!” “你若是不提银子,老七怎么会说漏嘴!” 贾四莲还没说话,贾老七一脸的不在乎应道, “娘,我不是说漏嘴的,我就是要告诉爹的!” 向氏闻言差点儿被自己的宝贝儿子气得一个踉跄, “你……你……” 她抖着身上的肥肉,嘴上直打哆嗦,里头贾金城阴森森的声音响起, “向氏,你进不进来?” 向氏身上的肥肉又是一抖,只得一步一挪的进去,还顺手关上了门,不多时里头便传来了贾金城的质问声, “银子呢?” “当家的,你别听孩子胡说,哪儿……哪儿来的银子……” “银子呢?” 贾金城的声音却是又低了三分,阴恻恻透出让人头皮发麻的狠劲儿来,任是谁听了都知晓情形不对了,向氏还在狡辩, “没有银子,哪儿来的银子?” “最后问你一次,银子呢?” “没……没银子!” 向氏仍是嘴硬, “啪……” 贾金城开始打自己家婆娘了,那巴掌打在肥肉上的声音极是清脆,向氏开始大声的哭嚎起来,贾家三姐妹听着里头的声音,个个面露惧色,眼前的鸡肉再是美味,她们都有些食不下咽了,只有贾老七面色不改,在碗里使劲儿翻找肉多的鸡块,贾四莲盯着他看了半晌, “昨儿娘不是同你商量了,不说出来让爹晓得么?” 贾老七斜撇了她一眼, “今儿下午你们都不在,大舅舅来了……娘把肉和银子都给了大舅舅……” 说到这里贾老七小脸上现出一抹阴狠, “我都没吃上几顿肉呢!” 凭甚么给向富、向贵他们? 向家大舅舅家两个儿子向富、向贵乃是贾尤传的死敌,每回三人见面都有好一场鸡飞狗跳,只向家乃是兄弟二人,贾尤传是一人孤军作战,往往都是输多胜少,因而对这两位表兄弟是恨不能食其肉! 今日午后,两兄弟跟了大舅舅过来,家里众人都不在,向氏把昨儿留下的肉全数给了他们,还给了一钱银子,贾老七在屋子里瞧的一清二楚,想出来拦着却被向氏多外头把门给关死了,那向富、向贵临走时还冲着他的窗户扔石头,贾尤传气得浑身发抖,就等着贾金城回来告状呢! 里头拳头打在肉上的声音越发响亮,向氏的哭嚎声也越发大了,三莲有些心惊的看向里头,问四莲, “要不要进去劝劝爹?” 贾金城平日里少有发火,对自家婆娘动手的时候是极少极少的,但这一回似乎动了真怒,四莲也有些心惊,犹豫的看向里屋,只有贾尤传若无其事道, “爹打的好,我们家的肉都不够吃,凭甚么给他们!” 他这话一出,三个姐姐都是目光怪异的看着他,向氏便是千般不好,对自家儿子却是真心疼爱的,如今她挨了打,贾尤传竟是半点儿不担心,反倒称打得好,三莲几个都觉着心里一股子冷风吹过。 “娘那般对他,他都是如此,以后我们几个出嫁了,在夫家受了委屈,还能指望他为我们出头么?” 三莲、五莲如是想,四莲却在心头暗叹, “贾尤传若是再不好好管教,只怕真要长歪了!” 他年纪小小心性便如此凉薄,以后长大了,还不知要如何自私无情! 贾老七半点儿不在乎姐姐们的目光,自顾自将碗里的鸡肉挑捡着吃了,然后将手中的碗筷往桌上一扔,扯袖子一擦嘴角, “我吃饱了!” 说罢滑下桌,一溜烟儿跑出门去了,三莲在他身后大喊, “这天都黑了,老七你上哪儿去?” 贾老七只当没听见,头也不回的跑了。 三莲几个对视一眼,四莲先想起了院子里的六莲,跑出去拉了她到灶间,把藏在角落处的碗端出来给她, “快吃,待会儿能不能吃上还不知晓呢!” 六莲不敢,捧着碗吓得小脸都白了,向氏的叫声那般惨,她在外头听得一清二楚,爹打娘那般狠,等会儿出来会不会还要打她呀? “四姐,爹会不会打我呀?” 四莲摇头, “放心,爹不会牵怒你的,不过娘会不会就不知晓了……你快吃吧,等下怕吃不上了!” 向氏挨了打,待会儿出来说不得还要拿她们撒气,本就犯了错的六莲必是头一个! 六莲想了想,觉着四姐姐说的极是,生怕待会儿向氏出来,再拿自己出气,于是再不废话,狼吞虎咽将一碗饭扒进了肚子里。 只他们不知,这一回贾金城下了狠手,向氏这一晚都没出过屋,连贾老七半夜才回家都不知晓。 待到三莲与四莲第二日一早起身出摊,向氏也没能起身,听得外头动静便嘶哑着声音叫人, “三莲,你进来!” 三莲依言进去,向氏吩咐她道, “你今儿在家里伺候我,让四莲带着五莲和六莲出去……” 三莲有些不放心, “娘,五莲和六莲还小,不知晓如何招呼客人,不如让她们在家里伺候您吧!” 倒不是三莲推脱,只是摊上若是少了生意,拿回来的铜板儿不够,回来向氏必是不了一顿骂。 向氏闻言怒喝道, “老娘都要死了,你还顾着那点子银子!” 这厢身子一动,扯动了伤势,疼得她连连呻吟起来,睡在一旁的贾鑫城被吵醒,翻了个身,向氏吓得忙闭上了嘴,压低了声音对三莲道, “昨儿那孙家一对妖精出了那样的事儿,今日必是不会出摊的,今天的生意怎得也不会少,让五莲和六莲去,多一个人,多一双手!” 三莲闻言只得点头, “好的,娘!” 这厢忙回去屋子里把两个睡眼朦胧的妹妹叫起身,于是四莲一人担了担子,两个妹妹抬了一个抬子,姐妹三人出了门。 今日果然如向氏所料,孙家母女没有出摊,却是因着昨日里那一场架,把摊上的桌椅损坏了不少,母女二人早早去市上买桌椅凳子火炉等器具了。 四莲领着妹妹们升火熬汤,摆开桌椅案板等着客人上门,早市开启之后陆续便有人过来吃面,也有胡同里的邻居,听说了昨儿打架的事,过来打听消息的, “四莲,昨儿上了衙门,官老爷怎么说?” 贾四莲不爱嚼这舌根子,只是应道, “老爷秉公断案,自然是该打打,该罚罚……” 旁边有人接话, “嘿嘿,那是昨日里打架的都是公子哥儿,你们没瞧见么,那年纪小小的公子,一报家门连耿爷都陪笑脸!” 昨晚那班头姓耿,日常就是在这附过巡逻的,街面上做生意的小商小贩们都知晓这位爷,每日里见着没少点头哈脸,奉上孝敬。 有人又冲四莲打听, “可是知晓那位公子爷是哪家的?” 贾四莲摇头, “不知晓!” 众人在面摊上一面吃一面闲话,有人又瞧向对面的空地,见那孙家母女未曾出来做生意, “以后也不知那一对母女还会不会出来摆摊儿?” 有人摇头, “这事儿即是出了,总还是要避一避风头的……” “那一对母女家里无有男人,一日不做活一日不得吃,要想避风头便只能饿肚子了!” 如此议论纷纷,四莲只是静静听着,并不插话,如此姐妹三人一直忙碌到了午时,四莲打发了两个妹妹回去吃午忽。 却见得远远的有牛车缓缓驶来,四莲见着牟彪身手矫健的从牛车上跳了下来,他这厢左顾右盼一番,过来见着四莲问道, “那姓周的可是又来为难人了?” 说着还指向对面的空地,四莲摇头, “没有,只是昨日摊上的桌椅都被打坏了,孙家婶婶出去买了……” 牟彪闻言放心的点了点头,瞧了瞧这摊上,发觉桌椅擦拭的倒也干净,四莲正用干净的布擦着碗筷,见她仔仔细细的样儿,立时觉着想来面必是好吃的,便回头招手叫了车上的牟龙与牟虎, “下来,吃碗面!” 牟龙有些犹豫, “少爷,我们还是快回去吧,昨儿老爷怎么说的,您忘了?” 昨日里牟彪被老管事从衙门里领了回来,却是刚进府门便牟斌身边的人给带去了书房,牟斌见着儿子便是一声怒喝, “好小子,出去读了两日书,书不见读几本,倒是学会英雄救美了!” 第二十章 为三姐四莲买布 牟斌还是心疼小儿子的,前头他当着刘氏的面不管不问,却是一转身就把身边的人打发出去问,牟彪还未回府他便知晓事情的原委了,虽知晓了事情不是由儿子所起,但总归不想他在外头惹事儿,待这小子回来,便打算要吓唬吓唬他。 可那知牟彪半点儿不怵他,嘿嘿一笑道, “爹,你也忒小看儿子了,庸脂俗粉怎能入儿子的眼,儿子是做了一回英雄,可没美人儿呀!” 美人儿是要像韩五小姐那样,眉如远山,目含秋波,朱唇一点的才是,那一对卖面的母女,相貌普通,自己瞧了一眼,便没再兴致再瞧第二眼,现下让他再想,都想不起来长甚模样了! 牟斌被儿子气笑了, “那……依你的意思,还挺遗憾没个美人儿给你救?” 牟彪嘿嘿笑, “有美人儿固然好,没美人儿……儿子也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牟斌没好气的横了儿子一眼, “这京城之中藏龙卧虎,你才多大年纪,别以为仗着练了几招花拳绣腿,就甚么事儿都敢掺和,你这回是遇上个被酒色掏空的浪荡子,又带的是几个普通家丁,若是遇上硬茬子,看你还有没有今日这般侥幸!” 牟彪应道, “不是还有爹您么?儿子又不是傻子,打不过不知晓抬您的名头出来么?” 牟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小子,你当你爹的名头当真那般管用,官面上先不说,江湖上不卖锦衣卫面子的人多了去啦,人家给你来个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便是锦衣卫探子遍天下都没法子,届时我瞧你又当如何?” 牟彪点头, “爹,您放心,谁能招惹,谁不能招惹,儿子我心里明白着呢!” 这京城地面之上,无论出身王公贵族,皇亲国戚,又或是达官显贵,富贵人家,都自有一套生存的法则,审时度势便是人人都要会的,惹人之前都是要仔细掂量的,十岁的牟彪或许不明白,做过武状元,混过朝堂、军营的牟彪怎么会不明白? 这世上一山更比一山高,便是宝座上坐着那位,也有惹不起的人呢! 牟斌见儿子肯听的进教训,不由心头暗喜, “果然送到外头读书是好的,倒是越发比以前懂事了!” 晚饭时牟斌领着小儿子一同出现在后堂之中,众人见了毫发无伤的牟彪都有些吃惊,五姨娘是提心吊胆了半晌,见着儿子笑嘻嘻无事人一般,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刘氏察言观色,发觉丈夫并无怒色,心中奇怪,面上却是柔柔一笑, “好啦,老八回来便好了,老爷……我们用饭吧!” 牟斌点头,众人入座,席间是个个一脸好奇,却没一人敢发问,刘氏倒是笑着说起了过年节之事, “老爷,眼看着二姐儿过了年便要出嫁,今年节里不如隆重些,请了家里的亲戚们都来热闹热闹?” 女儿家一旦出了嫁便是别人家的了,便是回娘家也是有数的,刘氏是想趁着女儿还未出嫁,与娘家的兄弟姐妹们再聚聚。 牟斌想了想点头道, “好,年节里热闹热闹也好!” 刘氏见他点头不由大喜, “多谢老爷!” 牟斌出身低,京中的亲戚不多,年节里要宴请亲戚们多是以刘家人居多,往日里牟斌不喜刘氏与娘家走得太近,不愿让刘家人仗势,刘氏心中也是多有怨言,如今好不易借着女儿的事儿,让丈夫松了口,自然是十分高兴,便兴致勃勃的谋划起年节里的各项事宜来,又点了大姨娘与二姨娘的将,让二人帮着自己操办,两名姨娘闻言自然是连连点头领命。 这些家常之事,自不在牟八少爷关心之列,闻言不过耳旁风,听过便忘记了! 待得席散了,五姨娘跟着儿子回了院子,问起今日之事,牟彪一一告诉了她,邵氏却是拉了他的手道, “好少爷,那动手动脚的事儿,可不是我们大家少爷做的,你要打人让牟龙、牟虎去就是了,又何必自己亲自上手,你是金贵人儿,可不能伤着了!” 牟彪一脸的不在乎, “姨娘也忒小瞧我了,那几个庄稼把式还伤不了我!” 只他颇有自信,无奈五姨娘甚是担心,第二日便将牟龙一起派了出去,从此由兄弟二人陪着牟彪进学。 牟龙性子稳重,不似自家兄弟那般没心没肺,陪着牟彪下学之后,便催着他快些回家,见牟虎先一屁股坐到了面摊上,他对牟彪言道, “少爷,老爷说了,让您别在外头耽搁,少惹事儿,一下学就回府去的!” 最要紧是少惹事儿! 牟彪一翻白眼儿, “少爷我肚子饿了,吃完了回去能耽误甚么?” 牟龙见他纹丝不动无奈只得跟着坐下,不多时贾四莲端了三大碗面条上来,牟彪使筷子一挑,见下头居然还有鸡蛋,尝了一口,虽比不上家里厨子的手艺,倒也别有一番滋味儿,三个半大小子都是练武之人,食量甚大,一大碗面下肚也不过只是半饱。 三人起身,牟彪让牟龙扔了一锭碎银子,贾四莲忙道, “多了!多了!牟少爷,我们的面不过三个铜板一碗,三碗面用不了这么多!” 牟彪摆手应道, “就当是本少爷赏你的了!” 说罢头也不回的跳上牛车走了,贾四莲看了看手中的那锭银子,心里有了计较, “将这银子和前头孙家婶婶给的银子凑一块儿,说不得还能给三姐姐多置些嫁妆……” 前头大莲与二莲出嫁,贾氏夫妇陪嫁不过一块铜镜,一丈花布便将女儿打发出去了,连那压箱底的铜板儿都没有给,大莲同二莲回家时,没少私下里向妹妹们抱怨, “手里没有半个铜板儿,全靠着夫家,总是十分艰难的……” “婆婆嫌我陪嫁低了,无事时便拿来说嘴……” 本来当媳妇的不好同婆婆顶嘴,有气也只能受着,若是娘家处事不周,留了话柄给人家,做媳妇的在婆家的日子就越发艰难了! 那时的四莲也无来银子的进项,闻听也只能跟着伤心,担心着姐姐们却没半点法子,这一回三莲出嫁,她手里有了余粮,总要为姐姐思量思量的。 没有多久,五莲与六莲用罢午饭回来,四莲问起向氏, “娘,现下如何了?” 五莲冲她做了一个鬼脸,嘻嘻笑道, “还在床上叫唤呢……” 六莲接话道, “这一回爹可是下了狠心,我瞧着娘的脸都肿了,身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四莲听了沉默不语,依着向氏的身板儿,对上干瘦的贾金城,真要有心拼命,还不知谁打谁呢,可每回贾金城发怒殴打妻子时,向氏都只是抱头硬扛,连躲避都不敢,贾四莲知晓,向氏这是怕被贾金城休弃,以向家人的德行,向氏若是被休弃回娘家,她除了死只怕是没第二条路了! “唉!” 贾四莲暗暗叹了一口气,心里即是恨向氏,却又有些可怜她, “四姐姐……” 五莲拉了拉她的袖子, “这里我同六莲守着,你回去吧!” 四莲点了点头,交待了两个妹妹两句便回了家,进了家门果然听见里屋里向氏在嗷嗷叫唤,她凑到门前一看,见三莲正在用打湿的帕子给她冷敷伤口。 里屋里昏暗,窗户透进来的光只照到床边,向氏斜倚在床头,正好让四莲能瞧见,她那一张脸青紫一大块,一双眼肿得只剩下两条细缝了, “娘……” 四莲见这样子也不是办法,便在门口轻声道, “还是请个大夫来吧!” 向氏一听见四莲的声音,便气不打一处来,怒吼道, “若不是你这多嘴的贱蹄子,老娘会挨这顿打?” 说罢竟是忘了身上疼痛,猛然坐起来,对着门外张牙舞爪道, “小蹄子你进来,老娘打不死你!” 四莲如何肯进去,只立在门前应道, “娘,这事儿可怪不得我,您还是省省力气养伤吧,这没有几日便过年节了,大舅舅来了,二舅舅和三舅舅还没来呢!” 向氏听了越发愤怒, “贱蹄子,你敢笑话老娘,你进来……老娘打死你!” 四莲摇头, “娘,你省省力气吧!” 说罢在向氏的咆哮之中,转身去了灶间,吃罢了午饭,四莲出了门却去面摊上,而是左拐右拐从胡同另一头去了街面上,她先是小心翼翼探出头去左右四下察看,没有瞧见自家那在街面上混迹的弟弟,之后脚下飞快的,扎进了对面卖布的铺子里。 掌柜识得她,便开口问道, “是四莲啊,你这是要买甚么布料?” 四莲四下瞧瞧,见柜上摆放的都是些粗布,只最里头挂了几种不同花色的缎料,她仔细瞧了瞧,指了其中一匹织颜色鲜亮的大红缎子道, “柳叔,这个……可能给我瞧瞧……” 柳掌柜见她指了那块料便应道, “四莲啊……我这块料子可是十分贵重的,不买的客人,我轻易不拿出来给看的,这种料子娇贵着呢……” 四莲咬了咬唇,从怀里取了那两锭碎银子出来,问道, “这些银子够么?” 第二十一章 孙家倩娘有心思 柳掌柜接过来瞧了瞧,又放到嘴边咬了咬,问道, “你哪儿来的银子?” 四莲应道, “我卖面时客人赏的,我们家三姐要出嫁了,我想……给她买块好料子……” 柳掌柜盯着她瞧了半晌,见她神色不似说谎,叹道, “你们家姐妹几个倒是要好……” 说着转身取了料子给她瞧, “……这湖州来的花软缎做被面最是好,不少要成亲的姑娘家都买的……你的银子买这匹料子那是足足够了……” 四莲伸手,很是小心的,轻轻摸了摸,入手滑顺厚实,颜色红得似血一般,这样的好料子,她只有在前世见过, “就买它了……柳掌柜,这料子要卖多少银子?” 柳掌柜点头, “即是街坊,自不会卖你高价……” 于是给四莲算了一个便宜价钱,又送她一块粗布将缎子包了起来,四莲是谢了谢,临走时求道, “柳掌柜,还请您……替我守口如瓶……” 向氏母子在这附近几条街已是远播四方,柳掌柜叹了一口气,连连点头道, “放心,谁来问起,我都说你没来买过布料……” “多谢柳掌柜!” 贾四莲给柳掌柜行了一个礼,这才转身离去。 待出了布铺的门儿,四莲立时寻了一个偏僻的角落,瞧着四下无人,将料子藏进了怀里,低头看了看有些凸出的胸腹处,忙使劲儿紧了紧腰带,吸着肚子站直身子,幸喜她生的干瘦,穿的又厚实,肚子扎紧一些,从外头根本瞧不出来破绽! 她转身又在街面上买了一大包麦芽糖,此时怀里已经揣不下东西了,只能使双手紧紧抱了,借了袖子遮掩着,左顾右盼,小心翼翼做贼似的回转了杨花胡同口。 “四姐,你拿的甚么?” 六莲眼尖,远远见着她,便叫了起来,四莲吓的几步跑过去,按了她的嘴道, “你别嚷嚷!” 贾老七无事就在这街面上晃荡,若是让他听见了,姐妹几个今儿非旦没糖吃,只怕家里的屋顶都要被向氏掀翻了! 她拉着两个妹妹躲到了摊后,将手里油纸包打开给二人瞧, “呀……” 五莲与六莲齐齐发出一声惊喜的呼叫,六莲不顾不管伸手就来抓,五莲却是想得多些,一把抓了她的手问四莲, “四姐,你哪来的铜板儿买麦芽糖?” 四莲应道, “昨儿孙家婶婶给的银子,我悄悄留了一点儿……快吃吧!” 六莲闻言欢呼一声,伸手抓了一块就往嘴里塞,五莲也抓了一块,放进嘴里。 实则这麦芽糖做的很是坚硬,四莲买的又是街边小贩贩卖的粗糖,比不得铺子里精细,没有好牙口根本咬不动,不过便是这吃进嘴里泛着粗渣的一点点甜,便已是穷人家孩子难得的美味了。 五莲与六莲买力的啃咬着,两双黑漆漆的眼儿,还一眨不眨的盯着四莲手里的油纸,生怕一眨眼,那一包糖便长翅膀飞了,六莲小声道, “四姐先别拿回家去,让我再吃一块成不成?” 只要好东西拿回家去,便都是贾尤传的,没有她们的份儿了! 四莲点了点头,拿了两块分给她们,再将剩下的糖包好, “我不会让贾老七瞧见,这些都是我们的,留着……慢慢吃!” 两个妹妹一听说要留着慢慢吃,立时双眼放光,齐齐将嘴里的糖又给吐了出来,两只手一左一右,喜滋滋的一边舔一口,小脸上满满是幸福的笑意, 即是不给贾老七,都是她们自己的,便不急着吃了,要品着滋味儿慢慢吃! 四莲吩咐她们道, “你们在这里守着,我回去把糖给藏起来!” 二人重重点了点头,六莲叮嘱道, “四姐,你可要藏好些!” “嗯!” 四莲又悄悄溜回了家,趁着向氏使唤三莲到灶间烧热水的空当,尾随她进了灶间,将那块料子拿了出来, “三姐,你瞧……” 三莲见着那一块大红的缎子,先是一愣, “你……你去买这个做甚么?” 说着话,手便不由自主抚了上去,突然又想到自己刚涮了锅,忙将双手在身上用力搓了搓,待得手心手背都干净了,这才小心翼翼的摸了上去, “好软……好滑……” 三莲一脸的陶醉,小脸被大红的缎子映得通红,四莲将料子往她怀里一塞, “三姐,这是给你出嫁用的,我问过柳掌柜,说是做一床被面足够了……” 三莲闻言又惊又喜, “给……给我的?” 四莲重重点点头,回头看了看外头, “你快收起来,别让娘瞧见了……两个妹妹我也没有告诉的,待你出嫁的时候,悄悄塞进箱底……” 三莲心又是欢喜又是担心道, “若是让娘知晓了,可怎么办好?” 娘一定会打死四莲的! 四莲应道, “我是悄悄儿买的,柳掌柜答应我谁也不告诉,这事儿只你和我知晓,你藏好喽!” 说着又往三莲的嘴里塞了一块糖,再把那包糖给三莲道, “这糖也是我悄悄买的,快寻个地儿藏起来,我们留着慢慢吃……” 她不敢在家里呆久了,怕贾老七突然回来,便将东西交给三莲急匆匆又跑出去了。 三莲连连点头,看着四莲匆匆跑出去的身影,回身进了姐妹们共住的屋子,将麦芽糖藏到了房梁之上,那块缎子却是拿出来,又看又摸,又贴在脸上摩挲了好几下,这才重又包好了,藏到了放衣裳的大柜角落里。 她刚藏好东西,便听到向氏在里头叫唤, “三莲,你个贱蹄子死哪儿去了,刚才是不是有人来了?” 三莲忙快步出来,应道, “没……没有……娘……没人回来……我……我现下就打热水进来……” …… 穷人家的生活艰难,有了一包麦芽糖,姐妹几个每天都拿一小块甜甜嘴儿,有了那么一点点的甜,便是冬日里的寒风一日冷过一日,早起的四莲她们也觉得不那么难捱了! 如此日子一天天过去,向氏的伤一点点的好了起来,实则她在第五日时便能下床了,不过脸上的肿还未消,向氏怕被人笑话,只在院子里头转转不肯出门去。 三莲一直在家里伺候着受伤的向氏,外头摊上都是四莲领着五莲与六莲忙活着,因着年关将近,来城里采买的人越发多了,他们面摊的生意也是好了不少,三姐妹忙忙碌碌一日不得闲,对面孙家母女也是只歇了三日,便又重新出来摆摊,没了向氏在当场,两家人见面倒是和和气气,遇上闲时,几个年纪相仿的小丫头还能坐到了一处叽叽喳喳的说会子话。 倩娘因着四莲相助之事,对她格外好些,有些零嘴儿吃食都悄悄塞给四莲,渐渐的二人好了起来,时常还要说些体己话儿,又有牟彪如今在私塾之中也是渐入佳境。 他本也不是那笨孩子,只要肯静下心来好好读书,又有前世打底,那也是进步神速,便是向来对学生要求甚严的秦先生,对牟彪也是连连点头,还特意叫了老管事过去当面赞扬了一番,老管事回家里将先生的话一报,牟斌听了很是欢喜,大手一挥从自己前院的私库里拨了二十两银子给小儿子, “知晓你读书辛苦了,拿了银子去买些喜欢的玩意儿!” 牟彪得了银子自然高兴,带着两个小厮去揽月楼大吃了一顿,又因着他如今懂事听话了不少,家里便对他放松了些,下学后他在街面上闲逛,便是晚一会儿回家,也无人再过问了! 于是牟彪便索性不回府里用午饭了,午饭多是在街面上吃,有时进酒楼,有时却是在贾四莲家的面摊上用,来的次数多了,贾四莲只当他是贵客,每回都加量又加料的招待,她两世都未经过男女之情,半点儿没有多想,对面的孙倩娘比她长一岁,这出嫁的年纪到了,少女心便渐渐有些萌动了。 牟彪那模样并不是小娘子们喜欢的斯文俊秀的读书人,但总归他有个好家世,在面摊上吃碗面都出手阔绰,每回的打赏都让孙家倩娘看着眼红,因而一来二去,孙倩娘便动了心思。 这一日,市集散了,风又大,街面上来往的行人稀少,眼看着到收摊的时候了,四莲打发了五莲和六莲回去帮着三莲做饭,孙倩娘过来同她闲聊,眼瞧着左右无人,便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四莲, “四莲……那位牟家的公子,家里到底是做甚么的,你可知晓?” 四莲想了想摇头, “只知是家住在八角巷……” 不过,瞧那日衙门里的官爷,对牟公子那般客气,想来家里必是做大官的! “那……你知他可曾定过亲事?” 四莲摇头, “不知晓……” 牟彪到摊上只是吃面,当然也同两个小厮闲谈,但也不过说说私塾里今儿先生打了谁手掌心,谁又得了先生赞扬,还有那读书极好,但最爱装清高的张仁贵很是令人讨厌之类的话,却是半句没有提及家中琐事的。 孙倩娘咬唇犹豫半晌问道, “那……你可知……他为何回回都到你那边吃面,从不来我们这处?” 第二十二章 半夜惊闻事突发 四莲也不明白,想了想应道, “许是……觉着我们家高汤熬的好吧!” 孙倩娘咬了咬唇又问四莲道, “四莲,那位公子家富贵,你说……他可是会收了我……收了我……去他那家里为奴为婢?” 四莲闻言一脸诧异, “倩娘,你……你……” 做了奴婢便了入了贱籍,那就等人一等了! 孙倩娘苦笑一声, “我知晓,你许是我会觉着我自甘下贱……可前头的事儿你也瞧见了,我娘最近在托人给我相看,说是女儿家年纪大了,再遇上那样的事儿,坏了名节便不好嫁了,不如早些寻个好人家……” 可孙倩娘明白,自己这样的人家,便是再好的亲事,也顶多嫁个小商贩,以后仍是个当街叫卖,抛头露面的命,若是从未见过富家的公子哥倒也罢了,可三两日便能见着一位出身不凡的公子爷在摊前走动,但凡是个不甘穷命的女儿家,都难免会动心思的! 贾四莲闻言咬了咬唇, “可那位公子爷瞧着年纪还小,怕是不会……不会想那男女之事吧?” 实则贾四莲是想那牟公子瞧着出身不凡,便是随身的两名小厮都是孔武有力,相貌不凡,想来家中的婢女必也不会挑太差的,那位牟公子……会收了倩娘? 孙倩娘脸一红, “四莲,你可是误会我了,我……我这样的出身自然不是指望公子爷能明媒正娶,只想着他乃是古道热肠之人,想来对下人也不会太刻薄,我便想……他……他若是肯收我在身边做个奴婢也好!” 做奴婢? 贾四莲前世可是官家小姐,听身边的妈妈讲过不少官家人的事儿,公子哥儿身边的奴婢都是自小伺候着的,待到以后年纪大了,娶了正妻之后,奴婢们便会提了做姨娘、侍妾的,以后生下一儿半女,后半后便算是脱了苦海了! 孙倩娘若是当真要做奴婢只需寻着大户人家自卖自身便好了,又何必要牟公子看上? 她这还是想做妾呀! 贾四莲眉头皱了皱, 孙倩娘会有这样的心思她倒也能明白一二,穷人家的儿子还能读书求个功名,穷人家的女儿,在家时寝地弄瓦,出了嫁在婆家也是做牛做马,生了儿子还要为儿孙操劳,若是生不出儿子来…… 那便如向氏一般,一生再生,生到有儿子为止了! 总归女人家命苦,生在穷人家的女儿越发的命苦,孙倩娘愿为自己日后的命运搏一搏,她这旁观之人自然无任何指摘! 于是四莲点了点头, “倩娘,想明白了便成……” 孙倩娘大喜,拉了她的手问道, “那……你可愿意助我?” 贾四莲一愣, “我如何助你?” 孙倩娘伏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贾四莲低头想了想点头道, “好吧!” 第二日,一大早出摊时,孙倩娘便精心打扮了一番,头发梳得整齐,用了头油,风一吹,四莲在对面都能闻到桂花味儿, 她还在脸上扑了些粉,唇上涂了一点点胭脂,看着果然添色不少,原本的三分姿色,现下已是有五分了。 五莲与六莲二人不知就里,跑过去看了,都瞪大了眼赞道, “倩娘姐姐,你真好看!” 孙倩娘笑了笑,目光投向了正在忙碌的贾四莲,只一上午生意极好,二人都没空说话,待到了午时贾四莲打发了妹妹们回去吃午饭,牟彪的牛车又来了。 牟龙与牟虎早已是熟门熟路,过来一屁股坐下,静等着贾四莲上面,贾四莲却是一脸歉意道, “今儿生意好,已是没面了,不如牟少爷去那边吃吧!” 牟彪倒是不疑有他,应了一声, “没有便罢了!” 起身便要走,对面的孙倩娘见状忙招呼道, “少爷,您到这边来吃面呀!” 牟彪目光扫过她略施粉黛的脸,孙倩娘立时羞红了脸,只可惜她的一番心思便如媚眼抛给了瞎子看,牟彪目光掠过,摇了摇头,领着牟龙与牟虎走了,孙倩娘的脸更红了! 待得三人走远,她脸色变幻数度,最后才悻悻过来,勉强笑道, “看来,牟少爷是瞧不上我的!” 贾四莲不语,孙家寡妇叹了一口气过来劝道, “倩娘,富贵人家的公子爷,不是我们能想的,你还是安安份份寻个人嫁了吧!” 孙家寡妇乃是经过世事的妇人,对女儿的心思极是不以为然,只她就这么一个心肝宝贝,总归是心疼的,于是一早起身帮她妆扮,现下这样的情形才是最好,女儿才能死了心,老老实实嫁人! 孙倩娘垂头不语,待母亲回转收拾时,却对贾四莲幽幽道, “我是真不甘心,难道穷人家的女儿便一辈子都要混在市井陋巷里,不得翻身么?” 半晌咬唇似是对自己,又似对贾四莲,幽幽低语道, “我不甘心……许是那牟公子与我不熟,多来上几回便能熟悉了,明儿他若是来了,你再让他去我们那处……” 贾四莲眉头一皱,只孙倩娘不待她说话,转身走开,她心中暗暗一叹, “这事儿……那有再一再二的,我帮过一次便已够了,难道人家牟公子不愿,我还要硬塞她进人家府里么?” 想着明日孙倩娘若是再如此,自己必是要断然拒绝的! 只世事总归难料,第二日她也没机会拒绝孙倩娘了! 当晚,半夜时分,突然有人疯狂捶打贾家的院门,砰砰砰的声响,将贾家人全数惊醒,姐妹几个翻身坐起,六莲吓得钻进三莲的怀里, “三姐,外头甚么事儿?” 不多时便听向氏在里屋嚷道, “你们几个贱蹄子都死了吗?还不快去瞧瞧!” 三莲把六莲塞给了五莲,起身点亮了蜡烛,有些害怕的拉了四莲, “四妹,你跟我一起去瞧瞧……” 贾四莲披了衣裳跟着她出去,将院门打开,门外头却是神色慌乱的邻居钱大, “钱叔,这半夜里是做甚么?” 钱大身上只着了单衣,在寒风中抖着身子,一脸的焦急, “四……四莲叫了你爹,去瞧瞧孙家倩娘还有没有救?” “倩娘怎么了?” “倩娘……倩娘她……她投井了!” 二人一听,不由都是一惊,忙回身去叫贾金城, “爹!爹……倩娘投井了,您……您快去瞧瞧呀!” 贾金城闻言穿衣裳出了屋,脸色沉沉问道, “人在哪儿呢?” “在……在孙家……孙家院子里……” 贾金城一言不发低头出了门,三莲与四莲对视一眼,也手拉着手,紧跟在二人后头去了孙家,孙家离贾家不远,隔了十来户人家的院子,四人两前两后不过片刻便到了。 贾家人进去时,孙家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正堂里头传出孙家寡妇的哭嚎声, “我的儿啊!你……你走了……把娘一个人抛下,你让娘可……怎么活呀!” 此时京城已经下过一场不大不小的雪了,夜里是极冷的,贾四莲跟着贾金城分开人群挤了进去,便见得孙倩娘直挺挺地躺在正堂的地面上,浑身上下湿漉漉的,乌黑的秀发紧紧地贴在苍白的脸上,双眼紧闭,嘴唇青紫。 贾金城过去熟练的伸手探了探孙倩娘的鼻息,又在颈侧按了按,再在胸口处摸了摸,回头问孙家寡妇, “她几时投井的?” 孙家寡妇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道, “我……我也不知……不知晓,半夜……半夜里起夜去瞧她时,便发觉她不在床上,我……我出来……出来寻了一圈儿……” 她出来寻了一圈儿,没有净房里寻着女儿,却瞧见了在井边的一双鞋,吓得她飞奔过去一瞧,果然见着女儿头朝下,脚朝上的倒栽在井水中,吓得她惊声叫了起来, “来人呀!来人呀!救人呀!快来救人呀!” 凄厉的尖叫声划破了宁静的夜空,左邻右舍都惊动了,众人披了衣裳过来瞧,七手八脚帮着把孙倩娘给拉了出来,又叫人请了贾金城过来瞧,他虽不是大夫但好歹是个仵作,跟死人打交道的时候多,这到底死没死,他自是最清楚的了! 贾金城叹了一口气, “人已经死了,预备后事吧!” 一句话,说的孙家寡妇,人就是一僵,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贾金城,胸口起伏,喉咙里咕咕作响,人眼看着就要翻白眼儿了,贾金城见状心知不妙,一伸手将她揽过来,探手在她人中上就是重重一掐,孙家寡妇受疼,哇一声,一口气吐出来,便又哭了起来, “我的倩娘呀!你这到底是为了啥呀……为啥想不开,扔下娘走了……你走了……把娘一个人孤单单的留下来……让娘怎么活呀……你等等娘,让娘跟你一块儿去了!” 孙家寡妇哭得是撕心裂肺,要死要活,众人见状都是心中凄然,有几个与她交好的妇人,也跟着抹眼泪,有人过去劝, “倩她娘,人都走了,你……你可要顾着自己呀……” 这样的劝慰何其的苍白无力,众人一面听着孙家寡妇哭嚎,一面悄声议论, “这孩子是怎么了,倩娘这孩子不似那寻短见的人呀?” “是呀!昨儿她娘俩回来,也没瞧出异样呀?” 也是真惨,这回当真是寡妇死了儿,没半点指望了! 第二十三章 倩娘死因有蹊跷 众人议论纷纷,贾金城目光在孙倩娘的尸体上扫过,目光落在她紧握的双手之上,眼神一凝,眉头皱了皱,对孙家寡妇道, “孙家媳妇,人已经死了,你还是节哀吧!” 孙家寡妇仍是痛哭不已,一旁的众人见了暗暗叹气,但人都死了,后事不能不办呀,这时节便显出左邻右舍的好来了。 男人们派了两人出去张罗棺材,妇人们七手八脚将孙倩娘的尸体抬到了卸下来的门板上头,有人便劝孙家寡妇, “倩娘她娘,孩子都走了,让她干干净净的走吧!” 孙家寡妇抱着浑身湿漉漉,头发凌乱的女儿,又是好一场哭,半晌才算是缓了一些,应道, “倩娘的屋子在东厢……” 妇人们便去东厢取了一身干净衣裳,有年长妇人便将众人往外赶, “你们都去外头站着……” 这是要给死人换衣入殓,自然不能众人在旁围观! 贾金城见状便悄悄拉了四女儿到一旁,低声对她道, “你留在这里帮帮手……” 又压低了声音道, “仔细瞧瞧倩娘身上有没有异样?” 贾四莲有些诧异的回望贾金城,贾金城却是一言不发,领着三莲出去了,贾四莲回头对孙家寡妇道, “孙家婶婶,我与倩娘相好一场,我留下帮她换衣裳吧!” 孙家寡妇闻言,点了点头,眼泪又刷刷地流了下来。 于是这屋子里留下一位年长的妇人和孙家寡妇,还有就是贾四莲,妇人看了贾四莲一眼道, “四莲啊,你手脚灵便,我来抬着,你来解倩娘的衣裳吧!” 给死人穿着不同给活人穿衣,死人手脚僵直,不能打弯儿,需得两人一左一右共同使力才能穿好衣裙。 贾四莲点了点头,过去看了一眼孙倩娘苍白的脸,缓缓伸手解开了她的腰带,此时间穷人家的女儿居家的贴身衣裳不过就一件旧棉布衣裳,多半都是在里头穿着肚兜,下头是亵裤。 贾四莲去了孙倩娘外头穿的棉衣,便见着了她赤裸的胸膛,她不由就是一愣,看了一眼孙家寡妇,孙家寡妇早在见着女儿身体时,又哭得昏天黑地,并未发觉异样,她又看了一眼那年老的妇人,妇人也是有奇怪,低声问道, “倩娘她娘,这孩子里头没穿肚兜?” 孙家寡妇愣了愣,眼神涣散,神情恍惚,半晌也没应上一句,老妇人叹了一口气,冲贾四莲道, “罢了,少件衣裳也省些事儿,把裤子脱了吧!” 贾四莲想起贾金城的吩咐,目光在孙倩娘的身体上一一扫视,这屋子里只点了一盏油灯,孙家寡妇早哭得双眼红肿,老妇人老眼昏花,只有贾四莲看的明白,孙倩娘的胸口处好似有几道红痕,腰侧也似隐隐有些青紫的斑点。 又孙倩娘的双手紧紧握住,贾四莲试着掰了掰,却是纹丝不动,老妇人见状道, “即是掰不动,就让她这样吧!” 这样的天气,尸体早就冻僵了,若要使其伸展手指,除非将手骨折断,这自然是万万不可的! 贾四莲点了点头,没有再动倩娘,只是目光在孙倩娘紧握的指缝之中顿了顿,那里露出来一小角布料,瞧着与脱下来,扔地上的衣裳并不相同。 贾四莲压下心头疑惑,为孙倩娘换好了衣裳,又取了木梳将她一头凌乱的长发梳好,待得整理好之后,外头买棺材的人已是回来了,这厢打开门,由众人帮手,将孙倩娘放入了棺材之中,又帮着在院子里搭起了棚子,门上挂上了白幡,望着在棺材前嚎啕大哭的孙家寡妇,贾金城把贾四莲拉到了一旁, “你瞧见了甚么?” 贾四莲将所见所闻一一讲了一遍,贾金城点了点头,目光在院内的众人身上扫过,眉头紧紧皱起,贾四莲瞧出端倪来,悄声问道, “爹,倩娘不是自己投井死的,对不对?” 贾金城有些诧异的瞧向女儿, “你瞧出来了?” 贾四莲点头,今儿倩娘还在不甘心,未能到大户人家为奴为婢,还想着明儿再讨牟公子的欢心,怎得到了夜里会投了井? 而若当真是自杀身亡,怎得胸前还有几道抓痕,又腰上还有掐痕,难道死前还要想不开,自己抓自己,自己掐自己么? 贾金城低头想了想吩咐道, “你与三莲先回去,明日你们还要早起,今晚爹守在这处……” 贾四莲点头,贾三莲却是有些担心, “爹,这事儿要报官么?” 贾金城道, “若人死亡,无论是自杀又或是他杀,又或是意外病故等等,皆要上报衙门,由衙门派出仵作差役,验看之后方可出殡发丧,今儿太晚了,明儿也是必要去衙门里报官的!” 若是报了官,这验尸的事儿十有八九还是要落在自己头上的。 贾金城前头见着孙倩娘紧握的双手时,他便有些起疑了,这溺死之人,无论他杀自杀,多是会下意识在水中挣扎扑腾,十指必是会张开,甚至四处乱抓,怎得孙倩娘死时拳头紧握? 只现下这情形,他不好当着亡者寡母的面验尸,便叫女儿代自己瞧瞧,果然瞧出了蹊跷来,贾金城对两个女儿吩咐道, “倩娘的事儿,你们回去不可多说,一切还要等到明日报了官再见分晓!” 二人点头,贾金城将二人送出了门去,目送着两个女儿相互搀扶着走进了黑暗之中,这才转身回去了孙家的院子。 这一夜孙家的院子里哭声未断过,四莲与三莲回去家中,向氏倒是隔着窗户问了一句, “那孙家的小狐狸精真死了?” 三莲应道, “娘,倩娘……是死了……” “真是投井死的?” “娘,人是从井里捞出来的……” 向氏哼了一声,嘴里嘟囔道, “这女儿家就是命贱,死了就死了吧!” 三莲与四莲对视一眼,都未多言,回去屋中见五莲与六莲都睡去了,便脱了衣裳钻进了一个被窝里,夜半风寒,又在外头冻了近一个时辰,二人紧紧拥在一处相互取暖,待到被窝里渐渐有了热气,三莲才问四莲道, “四妹,你说倩娘真是被人杀死的?” 四莲沉默半晌应道, “左右倩娘定是不会自己投井的……” 说着将白日的事儿一讲,三莲想了想问道, “说不得她是因着白日里失了颜面,半夜里想着委屈,才投了井?” 四莲摇头, “不会的……” 又将倩娘没有着肚兜,身上有痕迹的事儿说了一遍,三莲年纪大些,又是要出嫁的女儿家,对男女之事倒是知晓一些,闻言不由色变道, “难道她是受了人玷污?” 四莲只知有“玷污”之事,却不知是如何个“玷污”法,闻言茫然问道, “三姐是说,倩娘身上的抓痕和掐痕乃是男子留下的?” 三莲点头, “说不得是有人夜闯了孙家,玷污了倩娘,她愤恼清白有失,才投了井?” 四莲越发疑惑, “那……她为何不叫?孙家婶婶就在屋里,怎得没听到动静?” 这個三莲就不知晓了,姐妹二人终归是没见识的小女子,平生头一回遇上这类事儿,如何能猜破其中原委,猜了一会子终是不得要领,终抵不过睡意,相拥着沉沉睡去。 第二日她们是被向氏打醒的,四莲感到头上剧痛,睁开眼一看时,外头已是天光大亮了,向氏叉着腰立在屋子当中,抬起脚,四个女儿挨着个儿的踹过去, “你们几个贱蹄子,如今倒是越发长进了,这都甚么时候了,还不快出摊儿去!” 说罢又重重踹了四莲一脚, “今儿要是短了进顶,老娘扒了伱的皮!” 姐妹几个忙翻身起来,穿好衣裳便匆匆担着担子出了门,到胡同口时果然见得一众老食客都已等着了,四莲忙冲众人行礼致歉, “今儿起晚了,倒是累各位久等了!” 众人不甚在意, “早些迟些有甚要紧……小娘子不必着慌,我们等等就是!” 众人便在那处等着四莲升火熬汤,有人便问道, “听说,昨儿夜里孙家的小娘子投井了?” 这当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才半夜的光景,怎得就有人知晓了? 四莲心中好生奇怪,那位问话的倒是自己解了四莲的疑惑,他对众人言道, “我大嫂就是你们这胡同里的人,昨儿半夜就去了孙家,又说是要在孙家帮着忙丧事,今儿一早把两个小侄儿给送了过来,让我爹娘看着!” 众人闻言立时恍然,便问起那位来, “那孙家的小娘子为何要投井?” 那人双手一摊作茫然状, “也不知因为何事啊?这好好一个如花的小娘子怎得就想不开投了井?” 有人便胡乱揣度道, “莫非是与哪家小郎有了私情?” 这女儿家要死要活的,多半都是因为情啊爱啊,伤春悲秋之事。 那人又应道, “孙家小娘子一直待字闺中,前头还托了我大嫂为她说门亲事呢?” “即是如此,为何投井?” 第二十四章 雅风阁里偶相遇 众食客一边吃面一边猜疑纷纷,四莲耳听得众人的种种猜测,却是同情可怜的少,看热闹好奇的居多,想起倩娘苍白的脸色,僵直的身子还有孙家寡母一声声的哭嚎,她心头不由涌起凄凉之感,一条鲜活的生命,就那么逝去,便如那小石头落入了池塘之中,溅起的水花就是众人三五日的惊诧,最后又归于沉寂。 她沉默不语的卖着面,直到一队衙役打摊前经过,往胡同里头走去,众人见状纷纷放下手中的碗好奇的观望,有那先回过神的,伸手摸出铜板儿往桌面上一放,便匆匆擦了嘴跟着那一队衙门跑了进去,后头有人见状忙也跟着过去。 不多时,这面摊上便一个人也没有了,四莲领着妹妹们收拾桌面,待到众人又回来时,再在面摊上坐下来,有那没吃饱的,又叫了一碗面,一面吃一面七嘴八舌的议论,有人得意洋洋道, “瞧瞧,我早就说了嘛,这好端端的小娘子怎么会投井,定是有原因的,原来根本就不是自杀,而是他杀!” 四莲闻言眉毛一挑,听得有人嗤笑道, “甚么你早就说了,前头你不说她是偷了谁家小郎,被人家负了心才投井的么?” 说罢,众人纷纷讥笑,只那被戳穿之人却是毫不脸红,犹自嘴硬道, “我是说那年轻轻的小娘子,必是有甚缘由才会投井的,瞧瞧现下衙门里的官爷不是说了吗,她是被人推入井中的……” 有那后来的不知内情之人,闻言忙问道, “官爷是怎么说的?” 这样的事儿,众人那必是乐于四处传播的,众人便你一句,我一句的讲了他们跟着衙役们进孙家的经过。 那衙役们是今儿一早得了报,前来孙家验看事发现场的,这一回贾金城屏退了众人仔细察看了孙倩娘的尸体,果然如昨晚女儿所言,身上有抓痕与掐痕,贾金城又验过了孙倩娘的私处,也有被人玷污的痕迹,只是有一点他想不明白,即是受人侵犯,为何她不叫嚷,身上除了没有肚兜,外衫十分完好,并没有撕扯的痕迹,难道……是她与人通奸不成? 即是通奸,又为何事后要投井? 贾金城心中疑惑,不过他也只是名仵作,只能将所验所见的情形,一一记录下来,再如实禀报大人,由大人来定夺,不过这案子还未查清,孙家小娘子被人奸污之后投井自尽的各种版本,便已是在这附近的大街小巷之中传开了! 此时向氏也不怕人瞧见她脸上未消的青紫了,出来四处与人闲聊,八方打听消息,回来却是借机教训几个女儿, “瞧见没有,女儿家不知检点,勾引男人,便会落得孙倩娘的下场!” 五莲与六莲年纪小,被向氏吓唬住了,吓得连连点头,三莲与四莲是亲眼见过孙倩娘死状的,闻言心头却是一阵愤慨,三莲性子懦弱不敢吭声,四莲则应道, “娘,人都死了,这死因为何还未查明呢,怎好就说人长短!” 向氏最恨她顶嘴,闻言怒道, “那小狐狸精一副狐媚样儿,成日招蜂引蝶,必是因着男人死的,你个吃里扒外的贱蹄子,那孙家的婆娘给了你甚么好处,让你替人说话?” 贾四莲见她越说越难听,索性闭嘴不再搭理她,向氏犹自骂声不绝,半晌贾金城终是听不下去了,沉声道, “这事儿有衙门里的官爷查证,妇道人家少多嘴!” 向氏如今身上还疼着呢,闻言果然闭口不言了。 之后贾四莲很是关心案子的进展,问起贾金城案情,贾金城道, “官爷们查看过孙家院墙上的痕迹,说是墙上有男子的脚印……” 贾四莲听了一惊, “难道真是倩娘与人有私?” 不过她转念一想,又摇头, “倩娘每日都呆在面摊上,哪儿来的机会与人有私?” 再说了,若是当真与人有私,那男子上门为何要翻墙,孙倩娘不会给他开门么? 贾四莲便问道, “可是有人私自翻墙进入,胁迫倩娘?” 贾金城道, “倒是有这可能……不过也许是她与男子私通也未可知……” 顿了顿问道, “你与倩娘相熟,可听她提过与何男子相识么?” 贾四莲想了想摇头道, “倩娘成日都在面摊上,与孙家婶婶形影不离,前头孙家婶婶还张罗着要与她说亲,她与女儿也算得亲近,若是当真在外头与人有私,必是会提及一二的……” 贾金城眉头紧锁,想了想问道, “那……可是与人有仇?” 贾四莲应道, “若说与人有仇,前头那位周公子便是一个,这事儿不是还闹上了衙门么?” 贾金城眉头一挑, “我倒是将这事儿给忘记了!” 第二日贾金城去了顺天府衙门,将前头周公子当街调戏孙家母女的事儿一讲,衙门里的大人一听,立时命人将卷宗取来,翻开一看,果然见得有当日里过堂的记录,于是大老爷将那押签令往下一扔, “来人呀!将周赟良给本官缉拿到堂……” 衙役捕快们领了签便出了门,这厢气势汹汹的赶去了周家。 这时节周家那位公子,却是不在周家府邸,而是在城中的雅风阁里听曲,与一众纨绔们吃酒玩乐呢! 却说是这位周公子,前头挨了板子,在家里养了好些时日,总算是将养得差不多了,那一颗躁动的心便不安于室,想要出来耍乐了,于是约了平日里相熟的几个公子哥儿,到这雅风阁里吃酒。 雅风阁乃是京城里有名的女支馆,沾了一個“雅”字倒也要附庸风雅一番,装潢富丽的四面小楼,三层全是包厢,当中间是宽敞的大堂,三面摆了桌椅,一面搭了高台,上头歌舞的伶人都是京城里有名的角儿,在这里看一场歌舞,再吃一顿小酒,又叫上几名最便宜的女支子陪酒,不花上一二十两银子是下不来的。 因而来这处的多是京城的达官贵人,富豪巨贾,周赟良等人来的有些晚,没弄到包厢,只能同一帮子朋友坐了大堂,一伙子人聚在一处,大声说笑,吵吵闹闹好不快活。 周赟良本就是个浪荡子,在家里素了好些日子,如今怀中搂着女子柔软的娇躯,嗅得脂粉熏香,听得软语温声,便很是有些躁动,抱着怀里的女支子亲了好几口,一旁朋友见了便笑着打趣道, “周兄,你那身上的伤可是好全了,莫要待会儿使不上劲儿,惹得我们兰儿姑娘恼了你!”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有人应道, “周兄若是力有不逮,小弟自当效犬马之劳!” 众人又是一阵笑,周赟良连道, “滚滚滚!老子早就好了,若不是我爹拘着我不许出来,小爷我早出来会我的心肝宝贝儿了!” 这使了银子跟没使银子就是不一样,那板子打在身上,看着高高举起,实则轻轻落要,要不你当以周赟良的身子骨,能这般快便痊愈了? 周赟良说罢搂过一旁的女支子亲了一口,又在她耳边轻声调笑几句,引得女子嗔怪, “周公子又欺负奴家!” 众人便是笑,同那周赟良怀里的女支子道, “兰儿姑娘,今儿与周兄乃是小别胜新婚,怎得也要喝个皮杯儿才是!” 于是众人一阵起哄,闹得那周赟良与怀里的女子,嘴对嘴吃了一个皮杯儿,这才算是罢休! 他们在下头吵闹,却不知楼上有一间包厢上正有人探头下望,看了半晌回头对正在桌边上围坐玩筛子的牟彪道, “少爷,前头被我们揍那小子在楼下呢!” 桌边衣着华丽,与同伴正在?闹的壮小子抬起头,走过来凭栏一瞧, “嘿……可不是嘛!” 你当牟彪为何在此处,却是年节将近了,秦先生放了学生们的假,牟彪原是打算着在家中安心读书的,只是快过年了,府里同样不清静,家里远近的亲戚,又有牟斌一众下属都要上门拜访。 这阵子,前院里是牟斌带着儿子们招待客人,后院里便是刘氏领着姨娘和女儿们接待女眷,牟彪最是受宠,每每牟斌见客都要带了他在身边,牟彪端着假笑,厚着脸皮听着客人说些令公子一看就是头角峥嵘,日后必是前程似锦的废话,忍了几日,今日好不易忍到了午后,实在是忍不了了,便同牟斌吵着要出门。 牟斌知晓他性子能忍到这时已是难得,便许了他出门,正巧有远房的亲戚来访,姓倪,家里的老夫人与牟斌的外祖母乃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嫁到倪家之后随着夫家到京城经商,之后一直居于京城,与家乡的亲故偶有书信来往,直到牟斌发达之后,才上门认了亲。 牟斌虽不喜人仗他的势,但总归不是六亲不认,虽说这亲是远了些,不过总算倪家如今的当家人倪望杰是个精明人,行事稳重低调,在外头行商虽借了锦衣卫的势,但从不张扬,颇得牟斌赞许,两家这才走动到了如今。 第二十五章 房中得意说无良 今儿来牟府里拜访的是倪望杰的五儿子倪俊烨领着大儿子倪东褚,按着亲牟彪要叫他一声表哥的,又有牟斌副手文定辉带了儿子文子丰前来,一听说八少爷要到府外头玩耍,文定辉忙将儿子推了出来。 这都是府上常来往的,牟彪也是认识倪东褚与文子丰的,左右一人在外头闲逛无聊,便带着二人一起出了府,这三人里头,一个是富家公子出身,比牟彪大上三岁,一个是同样的锦衣卫出身,老子常年在外头拼命,家里亲娘又溺爱,也是在外头混耍惯了的。 倒是牟彪虽说性子混些,但家里管的严,少有在外头走动,只是这阵子才得了机会出来玩儿,于是便问二人, “这街上有何好玩儿的,你们可是知晓?” 那二人听了便是嘿嘿一笑,倪东褚生的眉目俊秀,说话也是慢条斯理,温文尔雅的模样,却不过十三岁年纪已是京城各处酒楼、妓馆的常客了,文子丰也是跟着人在外头玩过几回,于是冲着牟彪挤眉弄眼道, “雅风阁……八少爷有无去过?” 牟彪闻言摇头,前世里他一直未婚,身边连个伺候的丫头都没有,入了军营之后倒是与同僚们去过几回,可今世虽说还是在大庆京城,但熟悉的万花楼、明月轩早已不知所踪,便只好请教二人。 二人听了又是嘿嘿发笑, “那雅风阁里新来了江南的班子,里头的女子极是会吹拉弹唱,不如我们去瞧瞧?” 牟彪倒是可有可无,想了想点头,一拍胸脯道, “那们就去雅风阁,今儿的费用本少爷包了!” 二人闻言齐道, “即是我们请了八少爷去听曲,自然应是我们请客的!” 笑话!牟家的少爷平日里巴结都来不及呢,怎能让人请客,回去若是让自家老子知晓了,必有一顿胖揍的! 三人这厢各自带着小厮到了雅风阁,倪东褚熟门熟路的要了位置最好的包厢,倪东褚又叫了三名女子来陪酒,无奈牟彪见了连连摇头, “嗤!这般庸脂俗粉比起韩家五小姐,简单是萤虫与明月争光,看了倒小爷胃口!” 牟彪如是想,那二人却只当是他年纪小,对女色未曾开窍,倒也不敢强求,便只是叫了瓜果糖水等等,边玩筛子边听曲儿。 三人玩了一会正自觉着无聊,却是让牟虎给找着了好玩儿的事。 倪东褚常年在外头混,探头看了一眼下头便认出了周赟良,嗤笑道, “那不是周赟良么,前头听说吃了官司被打了一顿板子,关在家中养伤许久,怎得今儿跑出来现眼了?” 文子丰听他口风便知晓这二人不对付,问道, “怎得……东褚兄与他有仇?” 倪东褚应道, “倒不是有仇,不过家里都是在京城地界上做生意,总归有些罅隙的!” 这京城之中为商的富豪之家,大多身后都是有靠山的,有人靠了锦衣卫,便有人靠上六部的尚书、侍郎又或是某位王公贵族之类的,甚或有人本就是各位大佬推在台前的话事人。 总归一块饼儿就是那么大,人人都要来咬上一口,后头的人自持身份不会亲自上阵,那马前卒便是冲锋陷阵的,大家商场上相争,自然便有了摩擦,打得过的便一口吃了人家,打不过就拉帮结派,合伙对抗,这家里大人都分了阵营,公子小姐们自然便是各玩各的,见了面说不得就要互踩两脚,说些风凉话儿阴损几句,有那脾气暴躁的动手互殴的事儿都有。 倪东褚瞧不惯周赟良一是因着家里互争生意,二来都是纨绔,都是心比天高的主儿,瞧着谁都不会顺眼的,二人听他很是不屑的说道, “听说周家是把女儿给礼部侍郎的孙子做小妾,这才寻着路子,几年里很是赚了不少银子……” 继而转过脸,小声又道, “那周赟良怀里的女支子,前头伺候了我一位哥哥,床间说起周赟良,是个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 牟彪与文子丰年纪虽小,但总归是半大不大的男人了,这样的话却是能听懂的,闻言都是嘿嘿发笑,这类事儿在这种地方最是广为流传,私下里一传播,当事人连反驳都无力,总不好当场拉了人来做验证吧! 文子丰察言观色,见牟彪与倪东禇都不喜那姓周的,当下便出主意讨好道, “瞧那小子的张狂样儿,不如想个法子教训他一番?” 二人闻言都是双眼一亮,追问道, “如何教训?” 文子丰眼珠子一转,凑过去同二人小声说了几句,说罢三人相识一笑,都是嘿嘿笑了起来。 话说下头大厅里周赟良等人闹了半晌,眼见得天色暗了下来,雅风阁外头高高挑起了灯笼,街道两边的铺面也都相继挑起了灯笼,不多时整条街已是灯火辉煌,行人川流不息,车水马龙,此时间出来的人,多是趁夜出来寻欢作乐的,因而可见不少衣着华丽的男子,前呼后拥的进入各处酒楼与女支馆。 眼见得这雅风阁里的客人越发多了,那周赟良几人的酒吃的差不多了,便各自搂着姑娘们往后头走去,牟彪冲着牟虎一使眼色,牟虎便一溜烟儿跑出去,跟着周赟良过去了,不多时回来报道, “少爷,往后头去三间院子……” 三人起身,牟彪抢先扔了一锭银子在桌上,领着几人在后头寻到了那间小院,有那守院的婆子上来问话, “几位爷这是要往哪里去?” 文子丰上来扔了一锭银子给她道, “那叫兰儿的在哪间屋子里?” 那婆子在这处风月之地呆久了,这样的事儿见得多了,接了银子陪笑着一指东面的一间屋子, “在那儿呢!” 文子丰点头, “自家寻个地儿呆着去,别在这里碍我们兄弟的眼!” 那婆子果然识趣,陪着笑退出去时还将院门给带上了。 三人互视一眼,嘿嘿一笑,蹑手蹑脚的奔那楼上,上去直奔东边的屋子,凑近了一听,里头果然哼哼唧唧,呼呼噜噜,有那仿似猪拱食的声儿传了出来, “爷……您别性急呀,可慢些……” 里头周赟良应道, “老子这阵子可是憋坏了,昨儿夜里想寻个人儿泄泄火,却是不甚尽兴……” 说着话喘了几喘,又接着道, “还是你们这处好,姐儿知情识趣,小兰儿最得我心,不似那些装腔作势的女子,扭捏半晌不肯就范,还要爷们儿用强!” 那兰儿听了便娇笑道, “您这话倒是再对不过了,若不是如此……京城里的老爷、少爷们怎得都往我们这处来?” 说罢里头又是一阵呼哧喘气的声儿,三人听得一阵好笑,文子丰悄声问道, “我们进去?” 他们打的主意是趁着那周赟良正在兴头上时,冲进去掀了被子蒙住头就是一顿老拳,打完就跑,包准将那小子吓得银样蜡枪头,直接变蜡头,三人当中最有“经验”的倪东褚摇头道, “再等等……这才刚开始呢,再等一会儿……” 于是三人又等了一会儿,却哪知不过三息,里头传来一声大叫,又紧跟着是兰儿的一声高亢尖叫声,之后便只剩下喘气声儿了…… “这……这就完啦?” 三人面面相觑,倪东褚懊恼无比, “估算有误!估算有误啊!” 早知周赟良如此不济,适才便应冲进去了! 三人你望我眼,我望你眼,倪东褚问牟彪道, “怎样……是走,还是冲进去?” 虽说吓不着那小子了,但打一顿也是好的! 牟彪冷哼了一声,活动了一下手腕, “来都来了,不动手岂不是白来了?” 那二人自然是毫无异议,总归有牟八少爷在前头顶着,有事儿自有锦衣卫摆平! 三人作势正要进去,却听得里头兰儿说话了, “爷……昨儿是强了谁?是谁家的女子能比我们这里的姑娘好看?” 周赟良便笑了起来, “嘿嘿……个小浪蹄子嚼醋了,不过就是个胡同口卖面的,小爷我前头因为她挨了板子,怎得也是气不过,便索性趁夜进了她家院子,正遇上那小蹄子起夜,便捂着嘴拉到一旁给强了……” 说着还很是嫌弃的啧了啧嘴, “那小蹄子倒是个烈性的,不哭不闹,还张嘴咬了爷一口……” 那兰儿听了又问, “那过后又如何了?” 呸!你这挨千刀,没天良的东西,京城晚上那么冷,怎么没冻死你! 周赟良应道, “还能如何,自然是打开门儿跑喽!” 他们在里头说话,外头的牟彪闻听一张脸已经黑如锅底,只觉两肋生疼,肺间发胀,两只拳头陡然握紧了,咕吱作响, “周赟良,你他娘的是真不想活了!” 牟彪是万万想不到,姓周的挨了一顿板子,竟是半点儿没长记性,明里不成,居然来暗的,半夜翻墙进去强了人家姑娘! 牟八少爷立时只觉自家的脸皮被姓周的啪啪啪的给打了! 前头不知晓倒也罢了,进了衙门挨了板子,你也应当知晓小爷是谁了,居然还敢动那心思,早知晓小爷就知会那顺天府衙门,四十个大板子打死你! 第二十六章 牟老八插手凶案 念头转动间,牟彪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那日没打死你,小爷今儿晚上亲自动手弄死你!” 这厢抬脚便要踢开房门冲进去,正这时却突然听得下头院子里一阵骚动,有人嚷嚷着, “官府办案,闲杂人等一概老实呆在屋子里!” 下头人说话间,却是听得蹬蹬蹬上楼的脚步声,那文子丰与倪东褚都是一惊,齐齐伸手将牟彪一左一右给拉住, “八少爷,下头来人了!” 二人架着暴怒的牟彪便转到了廊角处,刚藏好身便见得一队顺天府的衙役们冲了上来,这厢高声问那被带上来的老鸨道, “周赟良在何处?” 老鸨一指房门, “在……在兰儿的屋子里……” 衙役们二话不说,冲过去一脚踹开房门,就听得里头一阵男子的吵嚷与女子的尖叫声,不多时衣衫不整的周赟良就被人拉了出来, “你们……你们要做甚么?” 领头的班头说话倒也客气,冲他一拱手道, “周公子,你的事儿犯了,还请你跟我们兄弟走一趟……” 话说他们一早出门,为何现下才寻着人? 他们先去了周府问,周府的人也不知少爷在何处逍遥,这厢撒开人手在京城里四处寻找,寻到天黑才寻到了这雅风阁里! 周赟良前头做了何事,心里有数,闻言脸都白了,心中暗暗狂叫道, “那小蹄子当真是豁出去了,居然敢报官?” 他也是心存侥幸,昨儿晚上的事,乃是在暗夜之中进行的,没有惊动任何人,是个女子遇到这情形都不敢声张,没想到那女人居然敢报官,她就不怕坏了名声么? 再说了,老子……老子不也没把她如何么? 那班头乃是经年办差的老吏,见周赟良的神色便知没有抓错人,当下一挥手, “带走!” 一众人押着周赟良,呼啦啦的下了楼,闹闹哄哄的走了,牟斌三人这才从藏身处出来,文子丰与倪东褚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倪东褚却是幸灾乐祸,拍手称快道, “好好好……天网恢恢,总归是犯事儿就跑不掉,姓周的事儿发了,拉去顺天府衙门吃几日牢饭,让他受些教训也好!” 倪东褚乃是富豪人家出身,自然最知晓这官商如何勾结的,姓周的虽然犯了事儿,不过家中富贵,多半是花银子保平安,进去吃几日牢饭便能出来,可似他们这样的贵家公子,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等大罪,姓周的进去必是要吃些苦头的! 牟彪却是一张脸阴沉似水,不发一言,一旁的文子丰观他神色,直觉这位牟府的八少爷与那姓周的只怕过节甚深,当下悄声道, “八少爷,若是不想那姓周的好过,只需派人衙门里支应一声,那小子不脱一层皮就别想走出来!” 民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凭着牟八少爷的家世,若是有心想弄死这姓周的,还不是如碾蚂蚁一般容易么? 倪东褚看了一眼牟彪,眸光一闪,牟彪却是不待二人多说,冲着二人一拱手道, “今儿败了兴致,不想再玩了,我们改日再约!” 说罢一转头叫了牟虎, “我们回去!” 于是三人齐齐下了楼,领着小厮各自归家,不说那文子丰与倪东褚二人,只说是牟彪回去就直奔了牟斌的书房,牟斌见他一脸怒色,不由奇道, “怎得了?” 难道是同那两个小子斗气了? 牟彪一屁股坐下,气鼓鼓将今儿的事儿一讲,很是恼怒道, “爹,那姓周的分明就是不将儿子放在眼里,儿子要保的人,他居然还敢如此行事,这脸面你必要给我找回来!” 牟斌闻言也是有些恼了, “那小子也是不知好歹!” 前头挨了板子,罚了银子还不知悔改,居然还敢夜入民宅,强污民女! 牟斌浓眉一挑,对儿子应道, “不必担心,明儿一早爹便派人去顺天府衙门……” 说罢冷笑一声道, “若是让那姓周的囫囵个儿走出了顺天府衙门……你老子这锦衣卫指挥使算是白做了!” 只待到第二日,锦衣卫的人去到顺天府衙门却是的无功而返,回来报道, “大人,不用属下带话了,那姓周的已是被判了强女干杀人,关押入了顺天府大牢之中,就等着上报刑部复核之后,秋后问斩了!” 牟斌闻言连声冷笑,转头又叫了小厮道, “来人,请了八少爷到书房说话!” 小厮应声去了,不多时牟彪进来, “爹,您叫我……可是昨儿的事?” 牟斌点头吩咐属下道, “你将在衙门里打听的情形再报一回……” 于是这名锦衣卫的校尉,将在顺天府打探的消息再报了一回, “……那姓周的昨儿夜里被拿之后,顺天府尹连夜审案,那姓周的初时还要狡辩,只说是进了宅子,想女干污女子,并未成事……后头几棍子下去,便老实交待了,说是因着前头被打了板子心生不满,伤好之后便想找回来场子,趁夜悄悄潜入了孙家的宅子,将那孙家小娘子奸污……” 说到这处,那力士却是皱眉顿了顿才又道, “大人,那姓周的只认了奸污,却是死活不认杀人……是顺天府尹下令上了一轮大刑,那姓周的受刑不过,才认下杀人之罪的!” 牟斌冷笑一声道, “奸污与杀人量罪有大大的不同,她自然是不会认杀人的!” 说罢他转头又冲着儿子道, “即是定了杀人之罪,那砍头必是跑不了的……” 牟彪也极是满意的点头,哈哈笑道, “那就好,那就好!” 他这厢极是欢喜的出了书房,待回到自己那院子,进书房坐下取了一本书,刚看了没有两页,又合上了,目光落在院外的梅树上心头有些愧疚, “这事儿说来也是与我有些干系,怪我行事鲁莽了些,即是帮了人便应帮到底,或是将那姓周的给整治的再狠些,又或是安排那孙家母女离开杨花胡同,说不得便没有今日的命案了!” 想到这处便坐不住了,转头冲外头叫了牟虎, “跟着本少爷出去一趟……” 左右这几日不读书,在家里也是人来人往的不得清静,倒不如去杨花胡同瞧瞧…… 牟八少爷动了心思,便领了自家小厮,也不坐牛车了,却是让人牵了一匹温顺的小母马出来,一路骑着奔去了杨花胡同。 近了杨花胡同,贾四莲远远瞧着他到来,忙出来招呼, “牟公子!” 牟彪翻身下马,寻了一张干净的桌子坐下,也不用他吩咐,贾四莲自去端了两碗熬煮的奶白浓稠的高汤过来,牟彪喝了一口问道, “这胡同里可是出了命案?” 这件事儿在附近几条街上早传开了,贾四莲倒是不惊诧牟彪知晓,神色黯然的点头道, “孙家姐姐……在半夜里投了井……衙门里说是被人谋害,已是在查了!” 牟彪闻言应道, “此事我听说了,又让家里的人去打听了……” 说罢顿了顿,接过贾六莲端过来的面,迎向贾四莲问询的眼神, “昨儿晚上顺天府尹连夜升堂问案,已是查出来是前头那周赟良所为……” 于是将打听出来的事儿一一讲给贾四莲听,贾四莲闻言大喜, “大老爷果然断案如神,这么快便将人给判了?” 牟彪点头, “这一回顺天府尹倒是办事利索……” 倒不是周家没有使银子,只是这眼看着过年了,出了一桩谋杀案子,死者还是一位年轻轻的小娘子,城里百姓议论纷纷,顺天府尹也是怕事儿闹得太大了,上头责问起来,只怕这年节都过不好,又那周赟良上了堂,没几下子便招认了所犯之事,即是犯人自己都招供了,案子不判更待何时? 贾四莲忙叫过了两个妹子, “你们看着……我进去给孙家婶婶报信儿……” 两个妹子点头,牟彪见状便道, “我同你一起去吧!” 进去给些银子,也算是聊表歉意了! 四莲听闻他要去,有些诧异,牟彪不好同她讲自己心头愧疚,只是应道, “总归是相识一场,孙家婶婶实在可怜,去见一见吧!” 贾莲莲闻言叹道, “牟公子当真是热心肠!” 以牟公子的出身,能有如此仁义心肠,当真是难能可贵了! 当下便领着他往孙家去,孙家寡妇如今失了独女,又因着是凶案,孙倩娘的尸体被带回了衙门,一直不得安葬,她整日里以泪洗面,好几回都哭得死去活来,若不是有交好的邻里时常过来相劝,她只怕都要寻个无人的时机,解了腰带往梁上一搭,跟着女儿去了! “孙家婶婶……” 贾四莲进去时,孙家寡妇正呆坐在院中,目光愣愣的盯着那口井,闻听得声音,半晌才缓缓转过脸来瞧向贾四莲, “四……四莲……” 贾四莲快步进去,拉了她的手道, “孙家婶婶,昨儿衙门里的官爷便拿到了谋害倩娘的凶手,已是判成死罪了!” 按说衙门里是应派人来报给受害人家中报信的,只衙役们办差不力,还没有听着消息的牟彪跑得快,孙家寡妇听了贾四莲的话愣了愣,一伸手抓了她胳膊问道, “四莲,你说甚么?” 第二十七章 入大牢质问凶手 贾四莲便指了她身后的牟彪道, “这位牟公子,孙家婶婶可是记得,是他来报的信儿,说是衙门里抓着那害人的凶手了,昨儿晚上大老爷已经定了死罪!” 孙家寡妇闻言,空洞的眼神立时有了些许光芒,转而在牟彪的脸上定了定,立时便想起来他是谁了,又忙问牟彪, “牟少爷,那……那凶手是何人?” 牟彪叹了一口气应道, “是那周赟良……” 又将周赟良招供时的话讲了一遍,孙家寡妇闻言大哭起来, “那天杀的淫贼……我们家倩娘当真是命苦……怎得会遇上这样的凶徒,前头挨了板子……他……他怎得还不死心,终是将我们倩娘……给……给害了……” 说罢拉着贾四莲的手,哭的是昏天黑地,贾四莲忙劝道, “如今凶手已经关入了大牢之中,就等着秋后问斩了,倩娘的仇已报,婶婶还请保重身子!” 孙家寡妇哭着连连摇头, “我们家倩娘死的冤啊!他……他即是已经污了她身子,为何还要杀了我们倩娘……” 说着说着起身紧走几步,噗通一声给牟彪跪下道, “牟少爷,您好人做到底,带民妇去那大牢里问问那丧天良的东西,为何要杀了我们倩娘?” 孙家寡妇是真想不明白,贾仵作都说了,倩娘是被人污了身子,再打昏投入井中的,那姓周的即是已经得逞,倩娘又未叫嚷惊动旁人,为何他还要痛下杀手,生生害了自家女儿一条性命! “我的倩娘啊!你死的冤啊!” 孙家寡妇哭的伤心,她也知晓顺天府的大牢不是普通人能进的,即便孙家是苦主,不使银子也是见不着杀人凶手的,孙家寡妇倒是有些见识的,知晓眼前的人是贵人,求一求他,必是比那银子还好使! “牟公子,民妇就是想去问问,去问问他……怎狠心下得了手,怎得就要害我们倩娘一条命,民妇丈夫去年亡了,今年又失了独女,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孙家寡妇哭的可怜, “这……” 牟彪最是见不得这种惨事,闻言稍一犹豫,就点头道, “好,这事儿倒是不难办,你且等我的消息便是!” “多谢牟公子!” 孙家寡妇连连磕头,牟彪忙让牟虎与贾四莲将她扶了起来,孙家寡妇这才千恩万谢的与贾四莲送了牟彪主仆二人离开。 要进顺天府大牢见周赟良的事儿,牟彪根本用不着求自家老子,只需请了老管事出面,打着牟府的如牌,再使些银子便成了。 老管事刘松欣然听命,第二日便将事儿办妥,牟彪就派了牟虎过来杨花胡同报信,约好第二日一早在顺天府衙门外见面,孙家寡妇得了消息便来求贾四莲, “四莲,你明儿可能陪着婶婶过去?” 终归是民怕见官,孙家寡妇虽说心里满怀悲愤,可说是进衙门大牢去,先自心里胆怯了三分,便想拉了四莲这丫头壮胆,贾四莲闻言有些为难, “婶儿……你也知晓我娘……” 向氏若是知晓了,自己的皮肉便要受苦了! 孙家寡妇应道, “你娘那处不必担心,婶婶我……我想个法子!” 孙家寡妇的法子就是守在胡同口等下差的贾金城,求了他道, “贾仵作,我明儿要去顺天府衙门大牢一趟,不过我乃是一介妇道人家,不敢独自去衙门,还请贾仵作许了四莲同去……” 按说贾仵作大小总算是衙门的人,请了他陪同前去是最好,只男女大防,自己一个寡妇更加要爱惜名声,是万万不敢开这个口的,倒是四莲这丫头胆大,又与那牟公子相识,可以陪着过去。 贾金城问明了事情的原委,想了想点头道, “好,明儿我送你们过去!” 总归是街坊四邻,孙家寡妇如今甚是凄惨,贾仵作对她也是十分同情,即是求到面前来了,他也不好狠下心来拒绝,便点头答应了! 于是贾金城回到家中,对向氏道, “你的伤已是好的差不多了,明儿你领着三莲几个出摊……” 向氏瞪大了眼, “那……四莲做甚么?” 贾金城懒得同她多说,只是应道, “明儿四莲同我出门一趟……” 向氏有心再问,贾金城已是极不耐烦的问道, “这时节了……怎得还没做好饭?” 向氏知他这是不想多说了,一肚子气恼不好发作,只得转身去外头怒吼三莲, “死丫头,贱蹄子,磨磨蹭蹭的做甚么,饭还没做好?” 第二日一早,四莲难得躲了会子懒,在家里多睡了一会儿,才起身做饭,在家中与贾金城和贾尤传用了早饭,便要与贾金城一同出了门,贾尤传见状跟着追了出来,问道, “爹,你带着四莲去哪儿,我也要去!” 贾尤传自诩是家中独子,对几个姐姐从来都是直呼其名。 贾金城对儿子倒是和颜悦色,伸手摸了两个铜板给他,沉声道, “我带着你四姐去顺天府衙门,你得了空出去买本书看,也好多识几个字……” 贾尤传一听说要让自己看书,立时垮了脸,一面转身一面打呵欠, “我……还是回去再睡一会儿吧!” 说罢不待贾金城多说,一溜烟儿跑回了屋里,贾金城叹了一口气,领着贾四莲朝外头走去,路过胡同口见摊上生意正是忙碌的时候,向氏正使唤着三个女儿团团打转。 父女二人便先离开了,不多久孙寡妇就从里头走了出来,她这遭逢大变,几日时间人便瘦了一大圈儿,神色憔悴,身形越发苗条,只她那模样比向氏总归还是要多几分姿色的,如今的样儿倒是有两分弱不胜衣,弱不禁风的样子,向氏见了她那样子,不由又是嫉妒又是厌恶的翻了一个白眼儿,冲着她离去的背影, “呸!” 吐了一口口水,骂道, “狐狸精,又不知道要出去勾引谁?” 她一走,向氏转头便见着探头探脑跟着出来的儿子,立时满脸堆笑问道, “好孩子,你怎得不多睡会儿,吃了饭么,不如在摊上吃点儿?” 贾尤传摇头问她, “娘,你瞧见四莲跟爹了么?” 向氏应道, “刚过去没多久……” 贾尤传一脸的不忿道, “娘你说爹带着四莲去哪儿,会不会是带着她去吃好的?” 向氏也自恼着贾金城瞒着自己,便哼道, “那可说不准,你爹就偏心老四!” 也不知怎得,都是赔钱货,当家的偏就对老四那最讨厌的丫头格外看重! 贾尤传闻听立时怒了, “我可是这家里的儿子,贾家的独苗,爹带她不带我!” 说罢也不管向氏端上来的面,一溜烟儿追着去了。 却说那头四莲与贾金城到了顺天府衙门口,不多时孙家寡妇便跟着到了,三人在原地等了约有半柱香的功夫,便见骑着马的牟彪与牟虎到来,贾金城不是贾四莲和孙家寡妇,一见牟彪胯下那匹肌肉线条优美,洗刷得十分干净漂亮的小母马,便是眼角一抽。 这京城之中神骏的好马不少,贾金城时常还可以街面上见着戴了金辔玉游环,下头配上十二条赘缨的骏马,不过牟彪胯下这匹马虽没有那些华丽装饰,但臀部那清晰的烙印,昭示着它军马的出身,这样的马连京中普通的勋贵都弄不到手的,要知晓若不是家中有军方背景,敢私骑军马那是重罪! 贾金城回头看了女儿一眼,问道, “这位牟公子,家中是做何营生的?” 贾金城摇头, “爹,我也不知晓,只知晓他就在秦先生那处读书,时时来摊上吃面,其余……不敢打听的!” 女儿不知晓,贾金城倒是不吃惊,这样的贵公子怎会轻易向平民吐露身份,当下脸色郑重的吩咐贾四莲道, “这位牟公子出身不凡,以后见着他,要十分恭敬才是!” 贾四莲点头,说话间牟彪与牟虎已经翻身下了马,贾金城上前一步拱手行礼, “牟公子!” 他即是瞧出来牟彪的身份,便不敢怠慢,因而说话之间极是恭敬, “牟公子,卑职乃是五城兵马司的仵作贾金城,贾四莲乃是小女……” 牟彪倒是毫不拿架子,有模有样的拱手回礼, “贾仵作……” 这厢孙家寡妇与四莲过来见礼,牟彪派了牟虎先一步进去,不多时顺天府里出来了一名做文士打扮的师爷,见着牟彪行礼, “牟公子,请随小人进去吧!” 牟彪点头,领着贾四莲与孙家寡妇便往里走,贾金城倒不是不想跟着进去,只他还要当值,不能多逗留,眼见得几人进去了,自己才转身离开,他却是没瞧见自家儿子在不远处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的冲这边打量着。 这衙门里的大牢就不是个好所在,即便是天子脚下的顺天府大牢亦是如此,地面潮湿昏暗,空气浑浊不堪,人一走进去立时只觉气闷难耐,心里生出压抑之感,有那胆小的走上两步便有往后跑去,赶快离开这里的冲动。 一行人进入那幽深的窄道之中,两边的牢门里头黑漆漆的,只能借着走道里的灯光,隐隐见着杂乱的草堆上,有人蜷缩其中,还会时不时的发出一声低低地呻吟。 第二十八章 周赟良大叫冤枉 贾四莲与孙家寡妇两只手紧紧挽在一处,亦步亦趋的跟在牟彪身后,经过那审讯的所在时,孙家寡妇被里头突然迸发的惨叫声,吓得一个激灵, “呀……” 她将身子藏在了四莲的身后,紧紧抱着她,四下张望,贾四莲忙轻声安慰道, “孙家婶婶,不必害怕,那是在审犯人呢……” 说话间,隔着一道牢门又传来啪啪的长鞭抽打肉皮的声音,还有犯人的一声声惨叫,孙家寡妇听的脚下有些发软,贾四莲只得搀扶着她往前走,孙家寡妇行了几步,突然觉着脚下似是踩着了一个软中带硬的东西,吓得她颤声连连问道, “四……四四……四莲,我踩着甚么了?” 有那跟在他们身后的狱卒打着火把凑近一看,立时冲着后头骂了一声, “妈的,昨儿老幺他们怎么干的活儿,怎么还漏了东西在地上!” 四莲借着火光一看,地上竟是掉着一截断了的手指头,上头上暗红干涸的血色,断口处参差不齐,也不知是用的甚么法子从原主身上弄下来的。 孙家寡妇看清之后,立时便惊叫一声,膝盖一软就要跪到地上,前头的牟彪一回身,伸手扶了她一把,那狱卒见牟彪回头,忙陪笑上来一脚踢开地上的断指, “嘿嘿……昨儿几位兄弟干活儿粗糙了些,没有收拾干净,倒是让牟少爷见笑了!” 顺天府大牢审讯犯人自然不会是轻言细语,哄着骗着,遇上那罪大恶极之人,打的遍体鳞伤那是常有的事儿,有时下手重了些,缺胳膊断腿也不是没有,因而在地上见着这东西倒也不奇怪,只实在不应让外头人瞧见。 牟彪面不改色,点了点头,他都是上过沙场的人了,这点子场面自然是吓不倒他,他转头瞪了一眼踮着脚尖,背靠着牢门的牟虎, “怎得……怕了?” 牟虎连连摇头,挺胸做豪气状, “少爷凭地瞧不起人,小的才不怕呢!” “是么?” 牟彪一眯眼扯嘴角露出一抹坏笑,抬脚将那截断指踢到了牟虎脚下,看着自家小厮吓得跟炸了毛的猫一般,一蹦窜出去好几步, “啊!” 牟虎尖叫一声, “哼!叫甚么叫,跟个娘们儿似的……” 牟彪甚是嫌弃翻了一个白眼,有些诧异的看着神色自若的贾四莲,心中暗道, “这贾四莲的胆子倒是比男人还大!” 若是换了寻常女子见着这情形,定是如那孙家寡妇一般,早吓的脚软了,像牟府里那些个丫头婆子,慢说是一截断指,便是一只小毛毛虫,都要吓得大喊大叫,扔帕子丢绣鞋,他小时最喜欢捉了虫子吓丫头婆子们,后头大了便嫌虫子太小了,就捉些死老鼠、死蛇之类的。 有一回刘氏身边的大丫头仗着是主母的身边人,话里话外讥讽邵氏是奴婢出身,牟彪便趁着她入厕时扔了一条蛇进去,结果那丫头吓的乱蹦乱跳,掉进了茅坑里,后头还是刘氏叫家丁们将她捞了出来,那丫头当众出了丑,第二日就要死要活的去跳河,被刘氏派人拦下,隔了没有一月便嫁出去了。 之后牟彪在牟家乡下的庄子里见过她一回,她嫁了庄头,日子虽过的衣食无缺,不过有个恶婆婆时常磋磨她,之后府里的丫头们再没人敢讥讽邵氏了,牟彪也再没干过此类的事儿了! 他自然是不知晓,任是谁似被埋在黑暗的地下,与虫蛇鼠蚁一起呆上数年,胆子都会变的奇大,都做过多年的活死人了,再没甚么可以吓到她了! 他们一路往里走,到了大牢最里头,便是关押重犯的所在,周赟郎被单独关押在一间牢室之中,他披头散发蜷缩在角落之中,角落处点了一盏小小的油灯,照得这室内一派昏黄。 实则也是周家使了银子,虽说是受了刑,但狱卒为他请了大夫,包扎了伤口,倒是没有伤着根本,只他是公子哥儿,没吃过这样的苦头,此时躺在那处,正有一声没一声的呻吟着。 他这厢听得脚步声,又有火光照来,忙转头来看,却见着了牟彪与孙家寡妇一行人,牟彪吩咐那狱卒, “把门打开!” 狱卒依言打开了门,几人进去,牟虎塞了块碎银子给那狱卒, “你在外头等着!” 狱卒点头退了出去,孙家寡妇前头进来时还害怕之极,待得见到这杀女仇人后,满腔的仇恨立时盈满了心头,她银牙紧咬,双眼喷火,死死盯着周赟良,脸上肌肉抖动,几次想开口发声,却是甫一张口,喉咙里只发得出嘶哑之声,竟是一时激动说不出话来了。 贾四莲被她死死抓着手臂,只觉疼痛难忍,心知她这是情绪激荡,没法问话了,便替她开口道, “姓周的……我们今儿来见你,一来是为了瞧瞧你的下场,二来是想问问你,你为何要杀了孙家倩娘……” 她转头看了看,牙关咕咕作响的孙家寡妇又问道, “你……你即是已女干污了她,为何还要杀人,你就不怕背上人命官司吗?” 那周赟良见着他们到来,先是愣愣不知所措,待得贾四莲问出话来,他好像立时回过神来一般,连连摇头, “我……我没杀人!我没杀人!” 一旁的牟彪闻言一声冷笑, “都到这时节了,你还敢嘴硬,是衙门的板子没有吃够吧,那小爷便让人好好招呼你,左右要到秋后才问斩,姓周的……你且等着好好享受吧!” 那周赟良闻言下意识的身子一缩,应是忆起在堂上受的苦来,复而又回过神来,挣扎着想爬起来,却是被身上的伤牵动,噗通一声又跪了下来,这厢连滚带爬的到了牟彪脚前,伸手一把抓了他的长靴,连声叫道, “牟公子,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呀……我没杀人……我真的没杀人呀!” 他叫的凄惨,众人闻听尽皆是脸露鄙夷之色,孙家寡妇此时总算是止住了发抖的身子,踉跄着过去,一伸手重重一耳光打在他脸上, “啪!” “你这个挨千刀,丧尽天良的狗东西!你为何要杀了我的倩娘……” “我没杀她,我没杀她……我真没杀她……” “你还嘴硬……你还嘴硬,你为何要杀我的倩娘……为何要杀她……” 孙家寡妇此时间,仿佛发了疯一般耳刮子啪啪啪打在周赟良的脸上,每问一句便打一巴掌,周赟良身上带着伤,躲避不开,只能双手护在脑袋上,大叫着冤枉, “我冤枉啊!我真没杀她……” “你胡说……你胡说……我们家倩娘招你惹你了,你要杀她……你要杀她……” 孙家寡妇状如疯虎,对着周赟良连打带踢,牟彪与贾四莲等人在一旁冷眼旁观,直到孙家寡妇打累了,再也抬不动手了,贾四莲才过去将人扶住, “孙家婶婶,善恶终有报,我们尽等着秋后看他人头落地吧!” 孙家寡妇捂着脸呜呜呜的哭了起来,任由贾四莲扶着她出了牢门,牟彪看了一眼瘫在地上似烂泥一般的周赟良,冷哼一声,转身就走,却是没想到那周赟良突然哀嚎一声,猛然从地上窜起,用尽了全力,一把抱住了牟彪的大腿, “牟公子……牟公子……” 牟虎见状吓了一跳,抬脚就向他踹去,那周赟良也不知怎得,咬着牙拼死用力,牢牢抱着牟彪的大腿不放,任牟虎如何踹踢就不是放手,高声哀求道, “牟公子,你救救我……我是冤枉的,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 牟彪只是冷哼没有说话,牟虎抬脚踹在了他脸上,他可是练家子,这一脚不比孙家寡妇那体弱的妇道人家,当时就踹得周赟良鼻血长流,周赟良还是没有松手,苦苦哀求道, “牟公子,您替小人求求情,小人真的没有杀人……” “你他娘的还敢嘴硬!” 牟虎见他仍是不放手,大怒,跳起来再重重一脚,狠狠将他踹入了角落的稻草当中,牟彪这才脱了身,二人走出牢门,那狱卒忙上来锁了门,周赟良大叫着扑了上来,冲着牟彪嚷道, “牟公子……我实话同你讲了吧,那晚上我翻墙进的孙家,遇上起夜的孙倩娘,把她捂了嘴拖到柴房之中行事,可……可我……可我因为太过紧张,只是将她衣衫脱去,刚一……刚一贴着她的身子,之后……之后我大觉丢了脸面,立时便逃走了……我真没……真没杀她……” 他这一番话喊出来,牟彪闻言倒是忆起了那日里雅风阁里所听见所闻,立时心头一动,脚下放缓,回头看他, “那你为何不在堂上讲?” 周赟良垂头倚在牢门之上,哭嚎道, “这样的事儿……我……我没脸讲,我……我原是想着不过就是女干污之事,认下来使些银子,这事儿就过了,可谁知……谁知那孙倩娘居然死了……我真没有杀她……我就是被打了板子不服那口气罢了……” 第二十九章 府尹令重查命案 周赟良顿了顿又道, “我……我也是怕那小娘们儿事后去告我……我……我就将她的肚兜扯下,威胁她说,若是她去告发,我便将那肚兜拿出来,说是她先勾引的我……” 牟彪闻言眉头一挑, “你在堂上为何没有招供?” 周赟良一声嘶哑苦笑, “府尹大人根本没有问,我刚招了女干污之事,他就将杀人的事儿招到我头上,我……我又何必再说?” 牟彪便追问道, “那肚兜呢?” 周赟郎想了想道, “我……我那时将肚兜捏在手中,走时慌慌张张,跑到外头上了车,才发觉肚兜在半路之上已经掉了……” 牟彪听得双眼精光一闪,死死盯着他问道, “你说的可是真话?” 周赟良又苦笑一声, “牟少爷,我都定了罪了,又何必说些谎话来骗您……你且细想想,我即是都未成事,又拿了那小娘们儿的东西做证要挟她,我为何还要杀她……我好好的富家公子不做,做个杀人的死囚,我莫不是疯了!” 他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这京中的公子哥儿多,犯事的倒不多,虽说有家里势大能使银子,使权势为其遮掩的缘故,更多的乃是这些公子哥儿从小都由专人教导,能做到小恶不断,大恶不犯,真正无法无天之人那是少之又少! 想一想,便是家里再势大,长辈们也无暇日日为后辈擦屁股,收拾烂摊子,为了整个家族绵延,也不能让子孙在外头招祸,毕竟这夜路走多了,甚么时候遇上鬼,可是真难说的? 牟彪停住脚细想他的话,觉着有几分可信,当下又问那肚兜是何颜色何式样等,周赟良抱着脑袋想了半晌应道, “黑夜之中并不曾细看,只隐约好似上头是绣了两朵莲花……” “嗯……” 牟彪点头, “这事儿……我会让人再查的……” 那周赟良闻言大喜,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多谢牟公子!多谢牟公子,牟公子救小人一命,小人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 他家里不过富商,那有锦衣卫指挥使家势大,只要牟公子肯帮忙,自己必是能洗刷冤屈的! 牟彪这厢领着几人出了顺天府大牢,贾四莲眉头紧锁问道, “牟公子,你觉着那姓周的话有几分可信?” 牟彪想了想道, “依我看,倒是有三分可信……” 前头那雅风阁里,就有人传言姓周的是银样蜡枪头,说不得当晚真是会如他所讲,太过紧张,以至大觉失了颜面,慌张逃走,根本没有杀人。 不过自然也有可能是恼羞成怒,将人给弄死…… 贾四莲看了一眼走在前头的孙家寡妇,悄声道, “牟公子,倩娘的尸体是我爹亲自验看的,他也曾提及,说是倩娘死时,衣衫整齐,但是肚兜不见了,身上有被人女干污的痕迹,你说……会不会是……姓周的走后,又有人潜入女干杀了倩娘?” 那周赟良的一番说辞倒是与验尸所见相吻合了,如此才能解释倩娘为何外衣整齐,肚兜却不翼而飞,许是姓周的女干污不成逃走之后事,倩娘自己穿好了衣裳,想将此事遮掩过去,没想到又有人潜入,将她给杀了? 贾四莲这厢将自己那晚所见,与贾金城验尸之后的重重发现,一一讲给了牟彪听,牟彪听完眉头紧皱,想了想道, “这么说来……那姓周的说不定真是被冤枉的?” 一旁的牟虎却是嗤道, “少爷,您可不能被那姓周的蛊惑了,小的瞧着那姓周的就不是好东西,他知晓自己死罪难逃,自然是想尽办法为自己开脱,这案子不是已由顺天府的官儿查明了么,少爷就别费那神了!” 这阵子少爷也不知是怎得了,性子没以前暴躁了,倒是喜欢管起闲事儿来了! 牟彪闻言瞪了他一眼怒道, “一码归一码,他女干污民女自是有罪,可若凶手真是另有其人,岂不是让他逍遥法外了?” 贾四莲听了连连点头, “牟少爷所言甚是,真凶是谁,总要想法子弄个明白的……” 牟彪点头,对贾四莲道, “你们先回去,我去见一见顺天府尹,让他们再仔细查一查此案!” 贾四莲点头,便扶着孙家寡妇出了门,牟彪却是招了一旁侍立的师爷道, “那周赟良的案子有些疑点,我有话要同你们家大人说,带我去见你们家大人!” 师爷有心不应,却知晓这位身份不同,不敢轻易得罪,只得陪笑道, “那……还请您移步后厅之中,待小人去请大人!” 牟彪点头,跟着他到了后头小厅之中,师爷告罪进去,一旁自有下人奉上香茗。 那顺天府尹张文吉闻听师爷所报,不由皱眉头, “不是都已经断了案么,怎得还有话说?” 他实是不想与锦衣卫有任何瓜葛,只平白里他也不想得罪牟斌,又欺那牟彪是个小孩儿,便召了通判刘昌过来道, “你出面去将即牟家的小子打发了……” 刘昌闻言心下腹诽, “又是我,得罪人的事儿都是我!” 一面暗骂一面只能拱手应道, “是,大人!” 这厢转身出来,到了外头见着牟彪,牟彪人虽小,见识却不少,见是那通判刘昌,心知这是府尹欺自己年纪小,不肯出来见面,他心下有些着恼,面上便带了出来,刘昌察言观色,忙打了一个哈哈道, “我们家大人公务繁忙,实在抽不出身,下官在顺天府衙门之中任通判一职,本就是管刑名治安之事,牟公子……有何话与下官讲亦是一样的!” 牟彪斜眼看了看他, “我若是同你讲,你能做主么?” 刘昌点头道, “自是能做主的!” 你个小娃儿,能有甚么要紧事讲,不过随意敷衍两句,客客气气打发走了便是! 牟彪闻听哼了一声,点头道, “也罢,我且先讲给你听听,若是你做不了主,我便回去让我爹做主!” 刘昌闻言脸色一僵,有些尴尬的做洗耳恭听状, “牟公子,有话请讲!” 牟彪点头, “那周赟良的案子有蹊跷……” “哦……有何蹊跷之处?” 刘昌做好奇状,心中却道, “你个小娃儿,毛都未长齐倒来指手划脚了,你懂甚么破案!” 牟彪又道, “那周赟良未必是凶手……” 顿了顿将自己的疑问讲道, “那孙倩娘死时为何外衣完好,肚兜不知去向,据适才周赟良所讲,是他扯下来意欲要挟孙倩娘,没想到匆忙逃出时遗失了,当日里上门查案的衙役可有仔细寻找过现场?又据仵作所报,孙倩娘死时手中紧握一块衣料,应是从行凶之人身上撕扯下来的,大人审周赟良时可有问及此事,可曾派人去周家寻找物证?” “这个……” 刘昌乃是多年的老刑名,经此一提倒是发觉此案还真有漏洞,这人虽是拿下了,大刑之下也是取了口供,可是自始至终,都没有物证,肚兜没有去向,衣料也未寻着相配的衣裳,确实有不足之处! 刘昌倒也是个磊落之人,闻言沉思半晌向着牟彪拱手道, “牟公子心细如发,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厉害厉害!” 牟彪听了一笑,却是半点不显被人夸赞的得意,摆手道, “大人见笑了,这不过是小子的一点浅见,只因着此案说起来也是与我有些干系,因而格外关心,还请大人派人再细查此案,务必不要放过真正的杀人凶手才是!” 刘昌点头, “公子放心,必是会再派人查证的!” 如此,牟彪满意的离开顺天府衙门,刘昌转身进去将牟彪所言一讲,张文吉听了略一沉思,点头道, “倒是说的有几分道理,此案本官确是办的急了些,即是如此……立时派下人手,搜寻物证!” 顺天府尹张文吉虽说遇事推脱,但能坐到这府尹之位,他总归有几分本事的,知晓这案子有破绽,少了最重要的物证,便是上报到刑部,必也是会被问责的,于是发下令去让众衙役们去搜寻那物证。 衙役们分了两队,一队去了周家,带着那块孙倩娘手中的布料,前去比对周赟良的衣裳,却是一无所获,衙役生怕是周赟良销毁了物证,将那被扯坏的衣裳给悄悄扔了,自周家出来之后,又去布铺里寻着掌柜的问询。 那专供周家布料的布铺掌柜见了摇头道, “不瞒官爷,周家是富豪之家,那周家公子又是家中长子,自来便受宠,所穿着的布料都是上好的绫罗绸缎,而官爷手里这一块布料并不是上等布料,织工十分粗糙,分明就是下里巴人所穿……” 下里巴人穿着粗布衣裳,一是没银子,二是做粗重活计,粗布衣裳耐磨耐洗,别说是富贵人家的少爷便是贴身的小厮都不会穿这种衣料的。 那衙役一听立时双眼一亮, “那……你可瞧得出来这布料来自何处?” 掌柜的又仔细看了看那布料道, “这样的料子,城西薛家布庄出的最多,官爷可以去那里问问……” 办差的衙役闻听立时带着人又去了城西…… 第三十章 真凶手另有其人 而另一队衙役又去了孙家,这一回却是请了刚回家的孙家寡妇,将孙倩娘的衣裳全数翻找出来,清点那肚兜,穷人家的女儿本就没有几件衣裳,又为了省银子,贴身的衣裳都是自己做的,孙家寡妇与女儿相依为命,女儿的贴身衣物都是她亲手做的,于是将东西仔细查点之后,便对众衙役道, “应是少了一件绿底儿,绣红莲花的肚兜……” 女儿死了,这些日子她都是浑浑噩噩,根本不敢去细想女儿死时的细节,到这时节才算是清醒了些! 那办差的衙役点头,吩咐下头人, “到四处打听寻找,问一问可有人见着那绿底儿上头绣红莲的肚兜……” 衙役们于是挨家挨户的询问,又在孙家房前屋后寻找,左邻右舍处人人都说没有见着,倒是有那细心的衙役发觉了一处蹊跷, “头儿,你来瞧瞧……” 那衙役领了班头过来,指着孙家茅厕屋顶上的一处松动的瓦片道, “你瞧瞧……” 孙家母女所居住的院子,本就有些破败,又去年家里死了能干活的男丁,屋瓦多处松动,都未来得及翻修,屋顶上日晒雨淋,屋瓦相叠的缝隙之处,早已被泥沙苔癣覆盖,唯独只有茅厕一角处的瓦片上十分干净,那班头伸手扣住瓦片,轻轻向外一推,瓦片立时便现出一个空洞来。 二人互视一眼,一起往外头走,到了隔壁钱大的院子,仔细打量紧挨着孙家茅厕的墙角,那处有个半人高的破瓦罐,倒扣在那处,底部上头干干净净,班头站上去往隔壁一看,果然将那茅厕里头的情形看的清清楚楚。 那班头与衙役相识一眼,齐齐两眼放光,瞧向了脸色煞白,身子发抖,立在一旁恐惧到极处的钱大, “嘿嘿……这下子大人的赏银是没跑了!” …… 官爷们在这处查案,胡同口那处向氏却是拿着擀面杖追着贾四莲打, “你个吃里扒外的小贱货,那孙家死个人,跟你有何干系,你还陪着她去衙门,你怎么不陪着她去蹲大牢?” 却是贾尤传跟过去瞧见了顺天府衙门前的情形,回头便向氏告状, “娘,四莲是跟孙家的寡妇去了顺天府衙门,两个人还亲亲热热的挽着手呢!” 向氏闻言大怒, “这家里就数这丫头胳膊肘往外拐,等她回来老娘打死她!” 待到贾四莲与孙家寡妇一前一后的回了胡同,向氏见着四莲便是一擀面杖打过去,贾四莲仗着身子灵活,左躲右闪,绕着面摊儿打转, “娘,你别打我,这事儿可是爹点了头的……” “你爹……你爹都被那老狐狸精给迷住了……” 贾四莲闪身躲过她挥来的一棒,回头嚷道, “不过是助人为乐之事,娘若是觉着爹受了人迷惑,你自去寻爹去,寻我晦气做甚么?” 向氏若是敢寻贾金城的晦气,何至于在这里拿女儿出气,闻言恼羞成怒,手中的擀面杖带着风声就向着贾四莲的脑门儿飞来, “贱蹄子,你还敢说,老娘先撕烂你的嘴……” 贾四莲一缩脑袋看着那擀面杖飞过头顶,远远的落到了地上,向氏气得嗷嗷叫唤,张牙舞爪的要扑上来,三莲见状忙领着五莲和六莲过来阻拦, “四妹,你快走……” 三莲回头冲着四莲连使眼色, “等爹回来了,你再回家!” 四莲见状一溜烟儿跑了,小身影闪入人群之中,不多时便不见了踪影,向氏见状抬手给了三莲一个大耳刮子, “一个两个都跟老娘作对,贱蹄子要翻天么?” 五莲和六莲见三莲被打,忙上去拦着, “娘,你别打三姐,四姐都说这事儿是爹点了头的,你有气寻爹撒去,打三姐和四姐做甚么?” 向氏闻听,气得脸上肥肉乱抖,壮硕的胸口起起伏伏,张口瞪眼的凶恶样儿,跟一口想要吞了六莲似的, “反了!反了!小贱蹄子一个个要翻天了!” 说罢就要抬手打六莲,三莲见了忙上前拦着, “娘,你要打……打我……” 娘几个正在这处纠缠之时,却见得一队衙役吆吆喝喝奔着这杨花胡同而来,向氏一惊收了手,一脸惊疑不定的瞧着那队衙役打面摊前跑过,直奔胡同深处去了,有那好事的见状忙跟了上去,向氏立时也来了兴致, “怎得官爷们又来了,这胡同里又有事儿了?” 当下也起身追了过去,走时不忘记回头冲着几个女儿,恶狠狠嚷道, “老娘回头再收拾你们几个!” 说罢便不见了身影,三莲几个松了口气,自去收拾东西,她们三个不敢离了摊子,守在这处见得衙役们进进出出好几回,有人来到摊上来询问, “可有见着绿底红莲的肚兜?” 三姐妹俱是一脸茫然的摇头,待到衙役们走了,向氏便一脸怪笑的回来了, “早说了是那小狐狸精偷汉子了……” 说罢,啧啧摇头, “女人家贴身的东西都敢给男人,活该她被人弄死……” 说着又转头怒瞪几个女儿, “瞧见没有……贱蹄子不知检点,仔细怎么死的都不知晓!” 她教训着女儿们正起劲儿,又见得衙役们推推搡搡押着一人走了出来,众人定晴一看,竟是邻居钱大,向氏与女儿们瞪大了眼,看着钱大脖颈之上锁了镣铐,被人压着脑袋,推着往前走。 向氏见状忙上去问, “官爷,这是……这是钱大又犯事儿了?” 那班头瞪了她一眼, “官府办案,闲杂人等不许打探!” 向氏碰了一个钉子,却是毫不在乎,双眼放光,一脸兴奋的又转回去寻那知情的邻居打听, “我就出来一会子,怎得就错过了好戏,姐妹们可是瞧见了?” “哎呦……我同你讲哟,那些官爷们不知怎得冲进了钱大家里,在他家里一通翻找,竟然真搜出了倩娘的肚兜来……” 向氏一脸惊诧, “甚么……那小蹄子竟是与钱大勾搭上了?” 这钱大乃是个菜贩,每日都是半夜出城,到外头低价收购菜农的菜,再担到城中来售卖,不过所得十分微薄,只够糊口,一直没有娶妻,年近二十有五了还打着光棍呢,他就住在孙家母女隔壁。 有那与孙家寡妇交好的,闻言皱眉头, “贾家的,你可不能胡说,这事儿还要待官府审问才知晓呢!” 向氏一脸鄙夷, “不是勾搭上了,怎得连贴身的东西都给人了!” 众人一时无言反驳,却是不喜她如此随意诋毁人,纷纷与她争论道, “事儿还未定呢,怎知晓就是男女女干情?” “就是……就是,倩娘若是当真与那钱大有私情,她娘又怎么会托了我给倩娘寻亲?” “是啊!是啊!倩娘是个老实丫头,决计不会做这种事儿的……” 向氏嗤之以鼻, “老实……老实又怎会前头有个周公子,后头有个钱大,依我看……她那是瞧不上钱大,想攀个高枝儿,又勾上了周公子,钱大被她欺骗了真情,气不过才杀人的!” 向氏这话若是让四莲听了去,必定还要点点头,自家亲娘虽行事可恶,但眼光还是有几分毒辣的,倩娘还是真瞧不上钱大,是想攀个高枝儿,不过倩娘瞧上的是牟公子,可不是甚么绣花枕头的周公子! 向氏在这处忙着与人争论,倒是忘记了回去收拾女儿们的事,如此一直待到贾金城下衙归来,四莲悄溜回家与三莲几个做好了饭菜,向氏都还未回家,贾金城看着桌上埋头吃饭的儿子,吩咐女儿道, “三莲,你出去寻一寻你娘……” 三莲神色一僵,摇了摇头嗫嚅道, “爹,我不敢去,娘要打我……” 贾金城眉头一皱,也不问妻子为何要打女儿,又转过脸瞧向五莲与六莲,二人也是连连摇头, “爹……我们也不敢去……” 贾金城又将目光投向了四莲,四莲应道, “爹,今儿我们去衙门的事被娘知晓了,娘见着我便一顿好打,我一直在外头躲着,等您下了衙,才敢回家的……” 贾金城眉头皱得更紧了,目光转向儿子,贾尤传头都不抬不下, “爹,我也不去,我还要吃饭呢!” 贾金城怒了,重重一拍桌面, “你们一个个……” 众人见贾金城发怒,都有些畏惧,个个低头不敢说话,四莲想了想起身道, “爹,还是我去吧……” 左右娘回来还是要打她的,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死早超生! 当下一溜烟跑出去,果然在胡同深处寻着了向氏, “娘,回家吃饭啦!” 向氏见着她便来气,瞪眼道, “知道了,要你个小蹄子来叫!” 说着骂骂咧咧的走了过来,四莲退后几步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眼角挂着她的动静,但凡有动手的征兆,立时便拔腿开跑,眼看着要到家门了,她脚下加快,身子一闪进了门。 向氏没打着女儿心下正恼呢,回来见着贾金城也没有好脸色,埋怨道, “当家的,你怎得要帮那孙家寡妇,她们家死人是她们家,莫要帮人不成,倒给咱家惹来祸事!” 第三十一章 可怜倩娘命苦人 贾金城想起今儿见着的那位公子哥儿,当下沉了脸, “妇道人家知晓甚么,这事儿我自有计较!” 即是贾金城发话了,向氏自然不敢说话了,只是恨恨的瞪了四莲一眼。 于是又隔了两日,贾金城面带喜色的回来了,手里提了两斤肉,还有好些干果、山货,又有两块布料,孩子们见了都是十分高兴,围上来叽叽喳喳的发问, “爹,哪儿来的这么多好东西?” 四莲问, “爹,我们今儿晚上是不是有肉吃啦?” 贾尤传问, “爹,我想要新衣裳!” 六莲嚷道,贾金城今儿格外高兴,喜滋滋将肉交给三莲道, “快去炖上……” 三莲看了看那肥肉多瘦肉少的一块大肉,说道, “爹,我们今儿晚上只吃小块,剩下的放到过年吃吧!” 眼见着还有三天就过年了,家里还没预备多少年货呢! 贾金城笑眯眯应道, “不必省,这是爹自己买的,明儿老爷封印,还要发下来大肉的!” 孩子们一听立时欢呼起来,三莲笑盈盈提了肉去灶间,五莲与六莲却是留下来眼巴巴看着那桌上的布料,贾金城带回来的青布,乃是常用的棉布,虽质地粗糙,又易褪色,但好处在经洗耐磨,可穿许久。 “爹,我们过年有新衣裳么?” 五莲一脸希翼的瞧着贾金城,贾金城看了看布料,摇头道, “这些布料只够做两身衣裳,你三姐要出嫁了,总得给她做身新衣……” 想了想道, “给你三姐做一身,给老七做一身……” 说罢见着两个女儿眼眸中的亮光黯淡下来,终是不忍心又接着道, “明儿爹再去买一些布料回来,给你三姐做一身,以后她穿不下了,再给你们穿……” 五莲与六莲双眼一亮,齐声应道, “好!” 家里孩子多,五莲与六莲穿姐姐们的旧衣已是习惯,如今三姐要出嫁了,她们得不着旧衣服了,可四姐的旧衣她们还是能穿上的,因而仍是十分高兴! 四莲闻言便道, “爹,不用给我做,给两个妹妹做吧……她们身量小,用不了多少料子!” 贾金城道, “这新衣裳……必是要给你做的……” 说罢指着桌上的东西,笑眯眯道, “今儿能得这些东西可是有你的功劳!” 四莲闻言瞪大了眼, “爹,我有甚么功劳?” 贾金城道, “倩娘那案子如今才是真破了……” 众人闻言都好奇起来,四莲忙追问道, “爹,那真凶是谁?” 贾金城道, “是那钱大……” “钱大?” 孩子们都是一脸惊诧,从灶间回来的三莲更是惊呼出声, “爹,怎么是钱大,不说是那周公子么?” 贾金城摇头, “此案府尹大人重新审过了……” 原来那日里衙役们在孙家茅厕发觉那块干净松动的瓦片,分明就是有人长期窥视所至,而孙家母女隔壁,便是那光棍汉子钱大,衙役们冲入钱大家中一通儿乱翻,不但找到了遗失的肚兜,还有那件被扯坏又被缝补好的衣裳,当时就将钱大锁上押进了衙门里。 钱大上了大堂,初时还要抵赖,待得大人将物证往堂上一摆,三棍之下他便说了实话,原来这钱大做光棍儿汉子久了,总是一腔热血无处发泄,便盯上了隔壁失了男家的孙家母女。 初时钱大也不想怎样,就是每晚上趁着钱家母女洗沐时偷偷看两眼,他是素得久了,饥不择食倒是不挑,是娘也看,女儿也看,不过终归是孙倩娘年轻,钱大还是对她痴迷些,这瞧的日子久了,竟是瞧进了心里去,对孙倩娘越发狂热起来,之后孙家寡妇托了人给女儿说亲,钱大听说消息便动了心思。 这一日却是寻个机会,进了孙家院子,见着了孙家寡妇,面红耳赤,吭哧了半晌,才把自己的心思讲了出来,孙家寡妇却不愿意,她倒不是嫌钱大穷,只是嫌他年纪太大了, “我们家倩娘今年才十四,钱家兄弟你都二十五了,我们当家的在世时,都是叫你一声兄弟的,我们家倩娘可是叫你叔呢,这……这是岔着辈份呢!” 孙家寡妇这是回绝了,钱大一脸失望的退了出来,回去是怎得想都不甘心,第二日天黑后担着担子回来,见孙家母女正在收摊儿,便过去帮忙,却是趁着孙母先走一步时,红着脸同倩娘提了此事, “倩娘,听说你娘在为你说亲了?” 孙倩娘当日里正是因着在牟彪处碰了钉子,心里正自不痛快呢,闻听只是垂眸点了点头,钱大鼓起偌大勇气又问道, “倩娘……你瞧着……你瞧着……我可是能成?” 孙倩娘闻言很是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她心里正是难受着呢,看着钱大这黝黑干瘦的汉子,一脸的穷苦样子,说是二十五,瞧着比自己死去的爹都老,便应道, “钱叔……我可是叫您一声叔的,这那有叔叔娶侄女的道理!” 钱大闻听两母女一样调调,不由也是恼了,应道, “甚么叔叔娶侄女,我们又无亲缘,说来说去不就是嫌我穷么?” 孙倩娘也是没好气应道, “您即是知晓……便自当歇了这心思,怎得还好脸提?” 说到这处一甩袖子当先走了。 钱大瞧着她的背影那是一阵的恼怒,只他也知晓孙家母女没有说错,自己确是穷的叮当响,赚的银子也只够糊口,想要娶妻生子,那是真妄想! 当晚上回到家中,他也是又气又恼,气自己不争气,二十五了都挣不下一份家业,恼的是孙家母女瞧不起人,伤了他脸面,这一番思来想去,竟是到了半夜都没有睡,却是听得隔壁响动,他时常偷窥两母女,算着时间应是谁起夜了。 于是钱大便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心中恨恨道, “老子娶不到你,总归多看一眼是一眼!” 于是又跑去与孙家相连的墙角处,爬到上头揭开瓦片偷看,果然见得孙倩娘举了蜡烛上茅厕,昏黄烛光之中,见得那白花花的屁股一闪,钱大的呼吸便粗重起来…… 之后孙倩娘出了茅厕,他是瞧不见了,却听见了隔壁传来细微的动静,心下奇怪,忙又去寻了凳子,搭了凳子小心翼翼的往隔壁院子瞧,正巧瞧见孙倩娘与一名男子身子紧紧靠在一处进了柴房,实则那时正是周赟良从另一处墙翻进来,趁着孙倩娘背对自己时,从后头捂了嘴,将她拖进了柴房。 钱大不知,只见着二人相依相偎的身影,不由心头大怒, “我当是甚么贞洁烈女,原来早有了相好的!” 他眼尖,瞧出来那男子衣着不似一般普通百姓人家,心头更是嫉妒发狠, “怪不得瞧不上我,原来是攀上高枝了!” 他心头狂怒,恨不能提把刀去隔壁把那一对狗男女砍了,只他是孙倩娘甚么人,人家要偷汉子,暗地里快活与他有何干系? 钱大强忍了怒火,在墙头听得柴房里传来的一阵阵动静,实则孙倩娘那时节正被周赟良扯了肚兜威胁, “你若是敢将这事儿传出去,我就拿这东西告诉给别人,是你勾引我的!” 孙倩娘一个没见识的小女子,被周赟良这么一吓,还真是被唬住了,手上一松,便被周赟良去了裤子。 谁知那姓周的无用,竟是还未入港就一泄千里,孙倩娘是黄花闺女,不知就里,只当他已得手,周赟良却是大受打击,深觉好没脸面,只能匆匆穿上裤子,抓着那肚兜,跑出柴房打开院门跑了出。 周赟良并不知晓自己匆匆跑出去,将那肚兜落在了院门处! 留下的孙倩娘强忍着眼泪,在柴房里穿好了衣裳,也不敢叫嚷惊动娘亲,打算悄悄回转屋中,独自舔舐伤口,却是没想到钱大眼见得那奸夫跑了出去,心思竟活络起来, “看这女干夫的样儿,是个不中用的,这才多久便走了,倩娘在那里头半晌没有出来,想来必是还没收拾利索,若是我现下进去,说不得她还会许我接手第二轮……” 他在心里已经认定孙倩娘是个荡妇,当下毫不迟疑打开自家院子,从孙家敞开的院门里进去,直扑柴房,他冲进去时黑暗之中孙倩娘看不清楚,只当是周赟良去而复返,仍是不敢叫出声来,却是让钱大得了逞。 这事儿坏就坏在钱大一逞兽欲之后,那满腔的爱意竟是出来作祟,摸着孙倩娘柔软的肌肤,心头柔情涌起,一面助孙倩娘将衣裳穿好,一面扶了她起身开口道, “倩娘,你何必去攀那富家的公子,那种人是要娶大家闺秀的,如何肯明媒正娶你,我跟了他也是做妾,任人欺凌,你不如跟了我,我也不嫌你失了清白,以后我们二人好好过日子才是!” 孙倩娘这时间才听出来钱大的声音,不由大惊,推了他一把道, “你……你……钱大,你……你竟然敢偷女干于我,我……我……要告诉娘去!” 说话间竟是往柴房外跑去,看那架势是要叫人,钱大大惊追上去从后头捂了她的嘴, “别叫!” 第三十二章 贾仵作喜得赏银 孙倩娘挣扎,反手抓住他的衣裳一扯,竟是扯下来一块布料来,钱大一时不察被她挣扎开去,见她埋头跑到了外头张嘴要叫,情急之下顺手抄起一根粗大的木柴重重打在了孙倩娘的后脑之上。 他乃是常年担担子的货郎,双臂孔武有力,这一下子立时便将孙倩娘打倒,钱大吓了一大跳,伸手去探她鼻息,竟是无有呼吸,钱大当时的脸便白了,呆坐在那处半晌,终是害怕罪行败露,左右瞧了瞧,目光落在孙家的水井上,便将孙倩娘拖到水井旁,解了取水的木桶,将绳索套在孙倩娘的双脚之上,让尸体沿着井壁缓缓滑入了井中,这才解开了绳索。 孙倩娘的尸体便无声无息的沉入了水中,钱大又将那木桶给重新套好,做出是孙傅娘投井自杀的假象,这厢又在里头把孙家的院子关好,翻墙出去,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直到孙家寡妇哭嚎起来,他才装作被惊醒的样子,匆匆跑出来查看。 说起来这顺天府的衙役也真是废物,只知晓查看那孙家外墙上的脚印,却不知院子里头,,那角落处还有一个翻墙的脚印,若不是牟彪陪着去了一趟顺天府大牢,这事儿便要让钱大躲过了。 贾金城对四莲道, “那钱大招供之后,府尹大人便重判了案子,又专让人传了我去说话,说是牟公子提及我办差用心,对此案有极大助力,因而赏了十两银子……” 说起这个,贾金城冲着四女儿笑道, “那位牟公子乃是贵家公子,因何会在府尹面前提及我这小小仵作,想来也是因与四莲相熟的缘故……” 贾四莲诧异的瞪大了眼,半晌才喃喃道, “女儿也没做甚么,不过是牟公子来吃面时,多勺了一勺汤,一碗面里多加了料罢了!” 贾金城笑眯眯点头道, “做的极好,就是要这样,那样出身的贵人,我们这样的人家便是想巴结也没处寻门路去……” 说罢目光扫过一众儿女们, “以后见着那位牟公子,你们都要小心伺候……” 女儿们连连点头,只有贾尤传的耳朵里只听进了那十两银子, “爹,你得了十两银子?” “甚么十两银子?” 贾金城还未来得及回应,外头闲话说完,回来吃饭的向氏一听,蛤蟆眼立时灼灼放光, “当家的,你得了十两银子?” 贾金城一见是着她,脸上的喜色一收,哼了一声道, “是又如何?” 只要有银子,向氏倒是半点不在乎贾金城的冷脸,笑道, “当家的,这眼看要过年了,前头手里没铜板儿,连年货都买的少,多给些铜板儿,明日好去买年货呀!” 贾金城一指桌上放着的东西, “年货的事你不用操心!” 近年关了,四处的凶案即便是有,也会压着待年后再处置,自己这仵作不必同衙役们排班值守,明儿早晨去点个卯便能回家,到时可去街面上购买,银子他是万万不会放在向氏手里的。 向氏心下不满,立时嚷嚷道, “当家的,平日里便不讲了,这眼看过年关了,你都不给些铜板儿,你瞧瞧这胡同里哪一家的婆娘似我一般,这兜里比脸都干净!” 贾金城冷哼一声道, “那……你又瞧瞧是哪一家的婆娘,把婆家的东西往娘家死命搬的?” 向氏立时哑口无言,半晌才嗫嚅道, “这……眼看着年关了,该有的礼数也不能少吧,怎得也要给我娘家送些年礼吧……” 说罢伸手拿了那两块布料子, “这布好……不如给二老送去,也好让他们做身新衣裳!” 她这话一说完,立时被儿子恶狠狠地瞪住,过来一把抢过布料,紧紧抱在怀里, “娘,爹说了是要给我做衣裳的!” 向氏便哄他道, “好孩子……这料子差了些,你爹不是有十两银子,让他另给你买块好料!” 贾金城冷哼了一声, “即是应了孩子们的,我说话必是要作数的……” 说完吩咐四莲道, “四莲,把东西收起来,这可是我们家过年用的,可别让外人给……偷了去!” 他那个“外人”二字咬得极重,孩子们都知晓说的是谁,向氏的脸色僵硬,恨恨看着四莲把东西全数收走,只她不敢冲着丈夫使气,只能死命瞪着四莲。 四莲早就习惯她对自己各种不顺眼了,面色如常的问三莲, “三姐,肉炖好了没?” 三莲忙去灶间瞧了瞧,回来冲贾金城道, “爹,肉好了,能吃饭了……” 贾金城点头, “吃饭!” 他吩咐一声下去,女儿们各自端碗摆桌,三莲使了粗布,包着滚烫的陶罐过来,掀开盖子,那肉香立时便飘满了整个正堂,贾尤传坐在桌旁,一面抽着鼻子一面催促道, “三莲!快点呀!” 三莲取了一个大碗来,将炖好的肉盛上,放到桌上,这一回三莲可是听了贾金城的话,将买回来的肥肉全数炖上了,却是半点儿没掺菜,一罐子满满都是油汪汪,香喷喷的大肥肉,那一碗端上桌来,里头的肉啊……看一眼都让人口水流到肚脐眼儿上去。 贾尤传伸筷子就夹,他也知晓好歹,先给贾金城夹了一块, “爹,你吃!” “嗯!” 贾金城甚是欣慰的点了点头,向氏见贾金城吃了第一口,就迫不及待的抬筷夹肉往嘴里送,一面吃的满嘴流油,一面骂三莲道, “你个败家的蹄子,家里有多少银子,能抵得住你这样吃,怎得不在里头加些菜,做成翘荤,也能多吃几顿……” 剩下的肉,她也好割点给兄弟们! 三莲小声应道, “是爹说今儿的肉不用省的……” 向氏瞪她一眼, “你爹说不用省,是心疼你们,你们就不知晓心疼你爹,他挣银子不辛苦?” 女儿们闻言皆是一阵沉默,只有四莲敢抬头瞥了一眼向氏,那眼神分明带着鄙夷,向氏见状大怒, “死丫头,你拿眼儿瞥我做甚,又在暗地里骂老娘是不是?” 四莲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句, “娘,还是快吃饭吧,肉快没了!” 向氏一回头,果然见小儿子正在用筷子往自己的碗里扒拉,桌面正当中的一碗肉,已被他扒拉一大半了,向氏回头瞪三莲, “再盛些!” 贾金城买回来的肉只得两斤,一家七口如何够吃,不过比起往日里只能见点油星的菜,那已是无上的美味了,一家人这一顿晚饭吃的极是满意! 近了年关,面摊的生意越发好了,三莲与四莲带着两个妹妹早早的出摊了,天未亮便有人吃面,忙忙碌碌直至午后,却见得远远来了三骑马,马上的人四莲自是认的,当下上前招呼, “牟少爷!” 牟彪点头,从马上翻身下来,与自己家的两名小厮在老座上坐下,四莲手脚麻利的送上三碗面,便听牟彪言道, “我今儿是抽空出来同你说一声,那案子抓着真凶了……” 眼看着要过年了,姨娘拘着他不让出门,说是多认识认识爹官场上的朋友,以后有好处! 贾四莲点头, “说起来还要多谢牟公子,昨儿我爹回来便说了,多亏了牟公子美言,我爹还得了府尹大人十两银子赏呢!” 牟彪一笑摆手道, “贾仵作办差得力,这是他应得的,你不用谢我!” 贾四莲心知,若是没有他这样出身的公子哥儿为自家爹爹说话,贾金城便是累死在衙门里,也入不了府尹大人的眼,更得不了这十两银子,当下仍是福了一福笑道, “总归是要多谢公子的!” 牟彪呵呵一笑,摆手示意不必客气,贾四莲又问那周赟良, “即是真凶抓住了,那周家公子又当如何?” 牟彪哼道, “他虽未杀人,但夜入民宅,强污民女是确有其事的,按律当杖四十,流二百里……” 顿了顿道, “不过,他家里使了银子,流放改为罚银,罚了两千两银子……总归也能赔付些给苦主的!” 贾四莲闻言点头,倩娘已是走了,孙家婶婶如今孤单一人,得些银子赔偿也好,老了也有个依靠,若是不然她就真是太惨了! 牟彪三人吃罢面,起身扔了一锭碎银子在桌上,贾四莲一看,那银子比往日的都要大些,忙推辞道, “太多了,太多了!” 牟彪看了一眼她身后几个衣衫单薄的姐妹,又看了看四莲红肿的双手道, “多的银子给自己买点药擦擦,再给姐妹们扯二尺头绳吧!” 说罢转身走了。 贾四莲收过银子,愣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三莲和五莲、六莲过来看着她手里的银子,都是惊叹, “牟公子可真是好人啊!” 贾四莲也是点头, “最难能可贵的是他出身富贵人家,心肠却是极好,极侠义的!” 不说姐妹几个如何感叹,骑上了马的牟虎回头看了一眼贾四莲等人,问牟彪道, “少爷,你莫不是瞧上那丫头,怎得对她那般好?” 牟彪闻言抬手给了他一记鞭梢,有些小小的羞恼道, “胡说甚么?凭地小看了你们家少爷,就不许你们家少爷我古道热肠,路见不平,怜弱济贫了?” 第三十三章 家中有亲来搜刮 牟虎嘿嘿赔笑道, “是小的错了,我们家少爷乃是难得的好人,少年侠义,自然不会是那见色起意之徒!” “那是自然……” 牟彪一脸的傲娇之色, “再说了,你瞧那丫头面黄肌瘦的,那儿来的色?本少爷以后可是要娶那天香国色的大美人儿的!” 牟虎闻言连连点头, “我们家少爷以后自是要娶个大美人儿的,那黄毛小丫头必是瞧不上的!” 牟彪哼哼一声一扬脑袋,打马扬鞭跑在了前头。 那头贾四莲姐妹几个正在胡同口忙得不可开交,却见得自家兄弟怒气冲冲的跑了出来,冲着四人大叫道, “你们几个快回家去,家里来贼了!” 姐妹几个一听,大惊失色, “甚么贼,青天白日都敢进家门?” 贾尤传怒吼道, “向家的那帮贼,这回来了俩……” 姐妹几个立时明白了, “是舅舅们来了?” 贾尤传嚷道, “向老二和向老三来了……” 说罢埋怨四莲道, “你到底是怎么藏的,娘怎么把昨儿爹拿回来的东西都给寻出来了,我拦都拦不住,你们再不回去,家都要给搬空了!” 那么些东西,贾金城少说花了一两银子,一家子高高兴兴正预备过个好年呢,向家人一来,立时就要搬空了,贾尤传如何不气? 那些全都是我的!我的! 我可是贾家的独苗! 三莲回头瞧向四莲, “四莲,怎办?” 老七去拦,向氏至多不理,她们若是敢去拦,必定是挨巴掌的下场! 四莲眉头一皱,想了想应道, “今儿爹不是说要早下衙么……” 转脸对贾尤传道, “你去衙门里把爹叫回来,我们先回去瞧瞧……” 打发了老七,留下了三莲和六莲顾着摊子,自己和五莲回家,三莲叮嘱她道, “总归是亲娘舅,他们要拿便给他拿,你别硬拦,惹恼了娘,都是你吃亏!” 四莲点头,领着五莲就跑回了家,回到家中,果然见了向家二舅和三舅,又领了各自的媳妇,又有满院子跑着几个小子、丫头,全是舅舅家的孩子们,向氏正满脸堆笑的同兄弟们说话,见着四莲和五莲回来就变了脸, “两个贱蹄子回来作甚?外头生意不顾了?” 四莲应道, “听说舅舅们过来了,想着必是要在家里用午饭的,便想回来给娘帮手!” 向氏哼了一声, “臭丫头,你有那般好心?” 四莲笑嘻嘻道, “娘,说的哪里话来,这可是我们亲娘舅,即是家来了,怎得也要招待的……” 想了想转身问五莲, “昨儿爹拿回来的山鸡挺肥的,你去找来,今儿午饭我们吃山鸡……娘,你说好不好?” 后头这话是冲向氏说的,向氏脸色一僵,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山鸡,凶她道, “吃甚么山鸡,死丫头就是嘴馋!” 五莲伸长了脖子看了一眼, “四姐,山鸡在桌上呢!” 四莲过去一把抓了桌上的山鸡,又提了四只风干的野鹌鹑, “正好,不用找了……” 转头又嗔怪道, “娘,您也忒小气了些,舅舅舅母们难得来一趟,还有表弟表妹们,怎得也要好好招待的……” 又叫五莲, “你把那根腊肉提上……” 五莲应了一声,上去提了腊肉又把旁边的一包山菇给一块儿抱走了, “娘,我们去灶上做饭去!” 四莲说着领了五莲一溜烟儿跑进了灶间,却是一头扎进了与灶间相连的柴房里,扒开上头堆积的杂物,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全塞了进去。 姐妹二人这才回过头去,假模假样的烧火做饭,正堂里向氏与两个兄弟的脸色都不好看了,向二看了一眼桌上剩下的几包干果蜜饯,脸色阴沉道, “大姐,这大过年的,你就让我们带这些东西回去孝敬二老?” 向氏大觉没脸,赔笑道, “这不是你外甥女一片心意么,想招待你们好好吃一顿……” 向老三哼道, “不用了,我们急着赶回家去呢,把东西拿出来,我们这就走了!” 向氏忙起身, “我去拿回来!” 说罢气势汹汹的奔去灶间,却发觉灶间那扇破门竟给关上了,向氏伸手去推,却是纹丝不动,立时大怒叫道, “两个贱蹄子,快把门开开!” 四莲在里头不紧不慢的应道, “娘,我们在烧火,灶间烟大,您就别进来了!” 向氏此时如何不知她打的甚么主意,气得跳脚骂道, “我把你们两个胆大包天的贱蹄子,敢阻老娘的事儿,你们开不开门?” “不开!” “开不开?” “不开!” “好啊!你们敢不开门,有本事在里头躲一辈子,敢出来老娘剥了你的皮!” 向氏在外头跳脚骂,四莲与五莲在柴房里,寻了一根大木头抵着门,任她在外头如何用力,这木门就是不动,五莲突然想起来, “遭了,四姐,桌上的那两块布料还在呢!” 四莲叹气道, “罢了,能救几样是几样吧,其余的便当是给他们了!” 能保住手里这些东西便不错了! 向氏在外头拍门拍的山响,跳着脚的骂,姐妹二人就是不开门,那向二媳妇与向三媳妇在院子里看热闹,阴阳怪气道, “哎哟哟!大姐……不是我笑话您,您瞧瞧这哪家的姑娘是这样的,亲娘舅来了,把东西收起来,把老娘关在门外头的,您这管教女儿的手段还是差了些!” “是呀!是呀!这眼看着丫头们都大了,都是要出嫁的了,这般没有规矩,以后嫁去了婆家都要遭人嫌弃的!” “大姐呀!依我看还是你心慈手软,这些丫头们贼着呢,欺软怕恶的,就是欠打!” “对对对!丫头们都是贱坯,非得好好捋捋皮子才好呢!” 那一对妯娌一唱一合的在一旁拱火,向氏闻言是又气又怒,她在外头泼辣强悍,脸皮比城墙还厚,旁人便是用箭都射不穿,可对上娘家人,但凡有一句半句不中听的,她就觉着扎耳朵,心里难受的紧! 向氏狂怒,回身东找西找,没找着称手的东西,便索性用自己胖胖的身子撞向了灶间门,那门是用实木头做了一个框,当下横钉了一杠,架子倒是结实,可门板儿却是薄薄的一层,平日里根本没关过,四莲她们虽在里头用木头抵在了当中,可防不住门板不禁事,竟是被向氏三撞两撞给撞破了! 向氏从破口处伸手一把薅住了背抵着门的五莲的小辫儿, “啊!” 五莲尖叫一声,头发被向氏死死攥住,身子往后仰, “死丫头你开不开门?” 向氏狂怒当中,下手根本不会留情,五莲只觉头皮都要被亲娘扯掉了,反手护住脑袋,连声尖叫, “四姐!四姐!救我!” 四莲一回身从灶上抄了一把刀,冲着向氏嚷道, “娘,今儿这东西是铁定不能让舅舅他们带走了,您若是不松手,我就只有把五莲的头发割了!” 就罢作势举刀,只她那刀哪里是冲五莲的头发去的,分明就是冲向氏的手指头去的,向氏知晓几个贱丫头里,就这老四心狠手辣,脑生反骨,与自己最不对付,说不准还真会用刀砍自己的手,心里一惊,手下就是一松,五莲趁机捂着脑袋跑开! 向氏有心再用力撞门,又惧怕四莲手里的菜刀,便只能在外头大骂, “我把你个贱蹄子,反了天啦!反了天啦!当闺女的敢用刀砍亲娘了,你就不怕衙门里的老爷判你个不孝,抓你去坐大牢!” 正这时节,外头有人怒气冲冲的接话道, “她孝不孝顺要老爷定,我休不休妻,可是我说了算!” 说话间,贾金城脸黑如锅底的走了进来,他身后是探头探脑的贾尤传,贾尤传说是去衙门寻他,实则没跑出去多远,就迎面遇上点了卯就回家的贾金城,贾金城一听说自己两个小舅子又拖家带口的过来连吃带拿,不由心头气往上撞,这么些年,他可是真受的够够的了! 往年里一家子的日子过的紧紧巴巴,眼看着今年得了大人的赏,能过个好年了,决不能让向家的人打秋风! 老子让他们占了这么多年便宜也是占够了! “当……当家的!” 向氏没想到贾金城这么早便回来了,吓得一个激灵,嚣张的气焰立时萎靡下去,立在那处满脸的心虚,向二与向三闻听大姐夫回来,互视一眼心中暗道, “今儿这东西怕是不好顺了!” 二人的眼先是落在桌上剩的东西上,齐齐伸手抓了往怀里塞, “管他的呢!能拿多少是多少吧!” 待得东西装好了,二人才从屋里出来,向三应道, “大姐夫,你这话可是不对了,我大姐好歹嫁给你十几年,为你生儿育女,为你操持家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岂是你说休妻就休妻的?” 贾金城哼了一声,看了看两个小舅子,还有满院子里乱跑的一帮小娃儿,还有在一旁拱火的两个弟媳,不由冷笑一声道, “这是我贾家的事儿,我贾金城要休妻便休妻,与外人何干?” 向二与向三闻听便恼了,还是向三说话道, “大姐夫,你休的可是我们大姐,你若是敢休了我们大姐,就别怪我们不与你干休!” 第三十四章 贾仵作怒赶舅子 贾金城打了一个哈哈,眯眼儿上下打量两个小舅子,冷笑一声道, “不与我干休!好啊……正好,我正好也不想与你们干休,你们每月里跑到我贾家来又吃又拿,这十几年也不知吃了我多少,拿了我多少……” 说着一指向二与向三那鼓鼓囊囊的胸口道, “我今儿便要去衙门报官,说是家里进了贼,让他们过来查查……一个个挨着个儿的搜身!” 他这话一说,便是满院子乱跑的小孩儿们都停下了脚步,一个个你望我眼,我望你眼,将手里的糖果往身后一背…… 而被他这么一指的两个小舅子立时心虚了,向二是在铺子里做伙计,他性子软不敢应声,向三却是在京兆府里做杂役,自觉见了些世面,闻言跳着脚虚张声势道, “姓贾的别以为你是衙门里的人便张狂,老子衙门里也有人!” 贾金城这回是真打算给妻子娘家人一点颜色瞧瞧,对两个小舅子毫不留脸面应道, “好啊!你去衙门里叫人,我去衙门里叫人,你瞧瞧官爷是听你说,还是听我说?” 那向三就是个杂役,平日里连大人的面都见不着,见着衙门里的众衙役们都要点头哈腰,哪里有甚么人? 再说了,这事儿他也不占理,若是当真请了人帮忙,人问你为何同姐夫翻脸,难道说是, “在姐夫家里顺点儿东西走,被人给告了?” 这世道本就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女人嫁了人便是婆家的人了,平日里悄摸从婆家顺东西回娘家,只要无人声张便罢了,可要真闹起来丢的是向家的脸! 向三气的脸色涨红,吭哧带喘不敢接话,他看贾金城的神色阴沉,好似这回是动了真火,怕他来真的,向二见状忙打圆场道, “大姐夫,都是一家人,说甚么两家话,这不是年关将近了,大姐叫了我们来,说是要给爹娘送些孝敬,让我们带回去么!” 贾金城哼道, “年节里我自会去给二老拜年,用不着你们代劳!” 说罢一甩袖子, “今儿家中有事,就不留你们用饭了,走吧!” 向二与向三见状知是再占不了便宜了,心中暗恨,却拿贾金城没法子,只能瞪了向氏一眼,向氏深觉在娘家人面前丢了脸,强自撑道, “当家的,兄弟们一大早就过来,早饭都没用呢,这都晌午了……” 她见贾金城脸色又沉了两分,立时压低了声音, “那……那若是吃不了饭,带只腊鸡走吧……” 到这时她都不忘给娘家兄弟争东西。 贾金城冷冷应道, “带东西走……好啊!” 向氏闻言脸上现出喜色, “当家的……” 贾金城接下来一句道, “你把东西收拾了,让他们把你带走吧!” 向氏一听当时就一声哀嚎,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当家的……你真是狠心啊!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你就因为这点子东西给我没脸,还要休了我……贾金城……你有没有良心……呜呜呜……呜呜呜呜……” 向氏人生的胖肥,胸脯子壮硕,这气息绵长,声音洪亮,哭起来那音儿拖得长长地,忒是有些声势,往日里她这么一哭,贾金城自觉好歹也是个仵作,衙门里办差的人,他是要脸面的人,多半只会呵斥她两句,再给几个铜板儿打发了小舅子们,便算是退让了,两口子皆大欢喜,又还是将日子吵吵闹闹的过下去。 可今日里贾金城那是铁了心要当着娘家人,给向氏没脸,阴沉着脸回身将门打开,回头对向氏道, “你要哭便哭,要闹便闹,让左邻右舍来瞧瞧,我贾金城的小舅子是如何从我贾家打秋风的……” 向氏闻言一个长长的拖音儿,咽在了喉咙里, “呜呜……嗝……” 向氏有些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看着贾金城,她是没想到丈夫这回真不留情面了,此时间门前已是有在胡同里走动的邻居们探头观望了,向氏脸色立时涨红,她平日里在胡同里泼辣跋扈,自觉是这胡同里众婆娘们里出挑的,如今让人见着她坐地哭嚎,事后还不知那帮子人如何笑话她呢! 向二和向三也是脸上尴尬,向二见今日事不可为,忙打了一个哈哈道, “哈哈……大姐夫,家里还有事儿,我们便不叨扰了,这就走,这就走!” 当下向二、向三领着各自的婆娘,去牵各家的娃儿,向二的小丫头吃着那飘香居里的糕点,最是香甜可口,正舍不得呢,扭着身子哭闹道, “娘,大姑这里好,我要在这里!” 向二婆娘闻言给了她一巴掌, “你还好脸吃,人家都赶人了,你当你是甚么富贵亲戚,这是官家门,我们登不起!” 一面说一面拉扯着娃儿们走出去了,两家人灰溜溜的走出了贾家,胡同里邻居们这么些年早就知晓贾氏夫妇吵吵闹闹是为了甚么,当下在向二与向三身后指指点点, “那就是向家的人,听说每月里都来打秋风……” “向氏生了七个,就一个老七还顾着,兄弟家的孩子她倒是当亲生的!” “向家,是哪个向家?” “听说是城南那边住的向家……” “啧啧……以后他家的闺女谁敢娶哟,进了门要把婆家搬空的!” “可不是么!这当娘的对自己生的不亲,倒是把兄弟家的当成宝,以后也不知谁给她养老!” 向二与向三两家子人听了面色越发难看,低着头急匆匆将牵着孩子们走了。 贾家里,贾金城冷着脸吩咐从灶间探出头来的五莲, “去把门关上!” 五莲应了一声,跑过去把院门关上,挡住了邻居们窥探的目光,贾金城问后头出来的四莲道,, “他们拿了些甚么走?” 四莲应道, “我和五莲把值钱的都抱走了……” 说罢跑进正堂里瞧了瞧, “爹,他们把布料和干果、蜜饯带走了,你买的那些糕点也全吃了!” 那可是他们留着大年夜里守夜吃的! 贾金城冷笑一声道, “无妨,就从给二老的年礼里扣掉便是!” 向氏听了立时哭了起来, “当家的,你怎得这般心狠,那是我的兄弟,我的亲娘亲爹,得你点儿东西怎么了?你这做女婿的一年里头孝敬了他们几回,我三个兄弟日子都不好过,你这做大姐夫的接济一下又怎么了,都是一家人,你做的这般生份,也不怕孩子们以后有样学样!” 贾金城理都不理她,转头吩咐四莲与五莲, “你们这回要把东西藏好,再不能让你们娘把东西寻着了!” 四莲与五莲点头,将东西全数抱走藏了起来,贾金城则连眼风都不给向氏一个,转身便进了正堂,向氏在外头嚎了几声,发觉无人理会,忙收了声,从地上爬起,走了正堂里冲着贾金城又要哭,贾金城眉头紧锁问道, “你给了他们多少银子?” 向氏哭道, “没啦……没给银子,当家的……我的银子不是早让你拿去了么?” 前头她就哄了儿子那一两银子,大兄弟来时她给三钱,挨打时实在受不过,便把剩下的交给了贾金城,贾金城目光冷冷的盯着她,半晌才哼了一声,对她言道, “这么些年,你给了你娘家多少东西,我明白,你自己心里也明白……” “当家的,我没给,我真没给……” 向氏刚要叫屈,贾金城一瞪眼打断她道, “你叫唤甚么!这家里你要呆得便老老实实把孩子们养好,若是不想呆了,你就滚回你向家去,休书多少年前已是写好了,你走时自去拿便是!” 向氏闻言大哭起来, “当家的,你不能这么狠心!” “砰……” 贾金城一拍桌面,吓得向氏一个激灵, “你若是再敢号丧,我现下就送你回向家去!” 向氏一愣,呆呆地看向贾金城,发觉丈夫的脸上冷的跟挂了一层冰碴子一般,瞧一眼都让人打一个寒颤。 这么多年她头一回见着丈夫这般,不由心头一震,以往的时候,她也是这么贴补娘家的,也有被贾金城发觉,撕破了脸赶娘家兄弟走的时候,自己便如这次一般,闹一闹,哭一哭,隔上几日贾金城气消后便好了。 只今儿贾金城怎得有些不同了,看着他异常冰冷的脸,向氏心里忐忑不安,闻言也不敢哭了,就那么看着丈夫,贾金城见她那傻呆呆的样儿,又是气恼又是有些不忍,脸上的表情便柔和了些,他叹了一口气劝道, “这么些年了,以前孩子们小也就罢了,如今孩子们一个个都大了,眼看着丫头们跟着一个个的嫁出去,便是轮着老七要娶媳妇了,你若是以后老了,还想儿媳妇孝顺你,便应当好好为儿子想想,手里的银子攥紧了,给儿子留着才是正理!” 贾金城难得的苦口婆心,却是没换来妻子的认同,向氏小声嘀咕道, “老七还小呢,把几个丫头嫁出去,收的彩礼也够了!” 贾金城见她是油盐不进,心知这婆娘说是不听说,只有用打了,刚要瞪眼动手,就听见外头五莲兴奋的嚷道, “爹,娘,二姐回来啦!” 二人听了都是一愣,这都年节了,老二不在婆家预备过年,跑回娘家来做甚么? 第三十五章 二莲命中苦楚多 说话间,五莲拉着一名身着粗衣,青布包头的年轻妇人走了进来, “爹……娘……” 贾家二莲一进门,便哭了起来,二人一看,心知这多半又是被二女婿打了,回来躲人了! 贾金城上下打量女儿,果然见得她嘴角破了,额头上虽用头发遮掩着,却还是能瞧见一个青紫的大包,向氏可不会心疼二女儿,见状骂道, “这都要过年了,你回来作甚?” 二莲一双眼又红又肿,显是哭过的她应道, “娘,我也是没法子,这几日关柱在亲戚间四处走动,他每日都吃酒……” 二女婿一吃了酒就打二女儿,贾金城夫妇是知晓的,贾金城闻言脸色阴沉,有些不满二女儿回娘家,却又不想在这年关里闹得家里哭哭啼啼便应道, “不要哭了,即是回来了,便在家里住几日吧!” 向氏听了却是骂骂咧咧道, “这都要过年了,你跑回来做甚么……那有嫁出去的女儿在娘家过年的,晦气!” 只贾金城都发话了,她便不好再说了,幸得有二女儿这么一打岔,自己还少挨了一顿打,于是便骂骂咧咧去了灶间,冲着几个女儿们指手划脚出气了。 于是今儿的晚饭,因为二莲回家,又添了半只风干的兔子,贾二莲吃的狼吞虎咽,兔子骨头都咯吱咯吱嚼了,吞进肚子里去,几个妹妹见了她这样儿,都暗暗替她难过,个个都不去夹那碗里的兔肉,只有贾尤传对贾二莲怒目而视, “二莲,你回来做甚么,你已经嫁去关家了,早不是我们贾家人了!” 还敢回来同他抢肉吃! 贾金城听了皱眉, “老七,甚么不是贾家人,这是你二姐!” 说罢看了一眼,脸上青紫越发明显的的二莲,对三莲道, “待会儿煮只蛋,给你二姐敷敷……” 三莲点头,贾尤传不满的瞪着二莲,一伸手将那装着兔肉的碗给拉到了自己面前…… 吃罢了饭,姐妹们回到屋中,三莲将煮好的鸡蛋剥了皮,用帕子包了,小心翼翼在她的额头上滚动,二莲神色木然,任三莲用滚烫的鸡蛋,在自己的额头和嘴角揉动,四莲几个看着都疼,可她眼波都不动一下,分明就是早已习惯了,三莲看得心头发抽,带着哭腔道, “二姐夫,下手怎么这么狠?” 二莲叹了一口气,闭上眼,一颗眼泪从眼角流了下来,半晌应道, “三妹,我就是这个命,他……他……他不吃酒时,还是挺好的!” 三莲听了一阵心酸,跟着掉眼泪道, “他就是个酒鬼,哪有不吃酒的!” 二莲听了只是闭眼不说话,几个妹妹在一旁跟着难受,四莲是一脸的愤怒, “二姐,你也太窝囊了些,难道还要任他打你一辈子么?” 二莲不说话,五莲与六莲互视一眼,脸上全是惧怕,她们二人年纪小些,还不到出嫁的时候,见着姐姐这凄惨样儿,吓得她们都不敢嫁人了! 当日晚上二莲便在娘家住下了,第二日一早,姐妹们就被向氏叫醒,出摊的出摊,做早饭的做早饭,三莲带着四莲和五莲出了门,留下二莲和六莲在家里伺候父母、兄弟。 贾金城难得睡了一个懒觉,晚晚地起了床,吃罢早饭才想起来,前儿应了女儿们买布料的事儿,便背着手出门去了。 他在街面上转到了晌午,寻了个酒馆吃了一顿小酒并两样小菜,午后又到勾栏里听了一会儿曲,眼看着外头雪落了下来,天色暗淡了,这才怀揣着买的布料回了家。 家里孩子们都已经回来了,贾金城叫了三莲过来, “你要出嫁了,这块料子给你做件褙子……” 拿出来一看,却是一块水红色的布料,三莲喜的脸上笑开了花, “谢谢爹!” 贾金城又叫了贾尤传, “这块料子让你娘给你做衣裳!” 贾尤传大喜,嘴上埋怨道, “爹,你也不早些买,明儿就要过年了,都来不及做了!” 向氏忙哄他道, “不怕,你二姐回来了,让她们几个晚上赶一赶,能赶上节里穿的!” 贾金城又叫了四莲过来,给了她一块料子, “这料子我瞧着能做裙子,你做一条穿……” 四莲也是十分高兴,接过布料与五莲和六莲打开一看,却一块上好的软缎,淡黄的颜色,拿在手上软的似要化掉一般,五莲与六莲知晓这裙子有她们一份儿,也是喜得嘴都合不拢,三人齐声道, “谢谢爹!” 贾金城很是高兴,抬手一抹颌下胡须,点着头笑,向氏见了立时不满道, “当家的,三莲要出嫁了你给她买就罢了,给这几个赔钱的丫头买甚么!” 尤其是四莲,最是吃里扒外,白眼狼一个,买给她就是白瞎! 贾金城瞪她一眼, “大年下的……少要惹老子不爽快!” 向氏不敢再言。 如此磕磕绊绊,吵吵闹闹,总算是到了除夕日,朝堂之中的诸公会去皇宫里给皇帝贺新年,市井里头小商贩们却是歇了业,贾家的女儿们也总算得了几天休息,要一直到初五才出来做生意。 贾仵作这一年办差勤勉,又得了府尹大人的赏识,待到年关时多给了三成的赏银,贾家因而过了一个有肉有菜,有新衣和鞭炮的年节,这家里女儿多,众人齐心协力,手脚麻利的整治出了一桌,在贾四莲她们看来十分丰盛的年夜饭出来。 总算是年节时,贾金城没有给向氏脸色看,向氏也识趣没有提娘家来扫丈夫的兴,只是在一旁吃着干果,冲着女儿们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发脾气。 即是父母不吵嘴儿,向氏也只是寻常闹闹,贾尤传又有新衣,又有鞭炮放,也没有闹腾,于是贾家这个年过的十分高兴,初一里贾金城带着贾尤传到同僚家拜年,得了不少干果、蜜饯回来,贾尤传将它们全抱进自己的屋子里,装进一个瓷罐里,小心藏进了床底下,预备着留着以后吃。 初二贾金城领着一大家子去了城南向家,一路之上向氏都黑着脸,贾金城这回真是说到做到,带着一家子人去岳家拜年,只提了一只风干的鸡和一块腊肉,向氏深觉没有面子,一想到老娘那张刻薄凶恶的脸,向氏是打心眼儿里发怵。 昨儿夜里,她一直在求贾金城, “当家的,我们好歹把你衙门里赏的干果盒子带上吧?” 贾金城冷冷道, “干果蜜饯甚么的,你两个兄弟不是先带回去了么?” 向氏不死心想了想又道, “那……让四莲那死丫头把你买的好料子拿出来,她二舅舅家里的珍儿也要成亲了,我这做大姑的怎得也要给点添妆吧?” 贾金城冷冷一笑, “前头那两块青布不是也给他们了么?” 向氏见丈夫态度坚决,没法子说动,便索性去了女儿们的屋子,自己动手翻找起来,只可惜四莲几个早有防备,早早将好东西给藏了起来,向氏在屋子里翻找半天,没找着布料却是将房梁上竹篮里的麦芽糖给找出来了, “好啊!几个死丫头敢背着老娘偷吃!” 向氏捏着那剩下的最后一块麦芽糖,怒气冲冲出来先揪了四莲问, “说……是不是偷拿摊子上的钱买糖吃了?” 四莲眨了眨眼应道, “娘,这是摊子上的客人赏给我们的……” 向氏大怒,抬手给了四莲一耳光, “你个生了外心的小蹄子,客人给的,你藏起来自家吃,连爹娘也不顾了!” 一旁的贾尤传见了也是十分恼怒,附和道, “就是……娘……她敢藏起来不给我吃,你再去她们屋里搜搜,说不定还有呢!” 说罢不等向氏进去,自己蹬蹬蹬跑进去搜了,姐妹几个谁也没有说话,不多时贾尤传一脸不甘的出来,指着几个姐姐们道, “你们说……你们把糖藏哪儿了?” 四莲应道, “就这么一块,我们存起来想过年吃的,还没吃呢……就被娘寻出来了!” 向氏与贾尤传不信,可二人都快把屋子给拆了,也只得了一块麦芽糖,最后骂骂咧咧的作罢,而那块麦芽糖,被向氏用刀砍成了两块,一块给了儿子,一块包起来,预备第二日带回娘家去。 之后姐妹几个凑到一处,三莲很是后怕的拍着胸口,对四莲悄声道, “幸好你提醒了我,那块布我给藏到别处去了……” 四莲点头,她知晓三莲话中指的是哪一块布,再等两月三姐便出嫁了,届时将东西塞进包袱里带走,决不能让他们寻着! 如此向氏怀里只揣了一块麦芽糖就回了娘家,这厢忐忑着心思进了门,向家二老早在前头家里老二和老三回来时,就知晓了大女婿没让他们占着便宜,因而见着贾家一家子过来,便没个笑脸,待见着贾金城手里只有一只鸡和一块肉,那脸上更是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贾金城早知晓他们必是会如此,他好歹是在衙门里混的,死人活人都见得多了,这向家二老的脸再是难看,总不会比死于非命的死尸难看,他泰然自若的坐下,甚至还问起前头向二和向三来的事儿, “岳父,前头二弟和三弟来时,带了两块青布,怎得不见给您二老做身新衣裳穿?” 第三十六章 初二回娘家诸事(一) 向父闻言转头狠狠瞪了两个儿子一眼, “两个兔崽子,竟是带了布料回来,怎得没交到老子这里来?” 他用脚趾头想都知晓,那布料多半是两个儿子自己私藏了,只拿些干果蜜饯回来糊弄老子! 向父还未说话,又见贾金城看了看桌上摆盘里,只得一小盘干长生果,那焉头巴脑,皮厚肉小的模样,乍一看还以为是自家老丈人成亲时吃剩的,便又言道, “桌上只这些……怎得前头拿的干果与蜜饯不见?” 向父脸色黑如锅底,却是哼哼一声道, “我这三个儿子可是比不上大女婿你会挣银子,这年节里也不知孝孝敬敬长辈,能有点长生果吃便不错了!” 贾金城知晓自家岳父是在拿话烧他,面上却是半点不改色,点头道, “三个兄弟是差了些,不过好歹是自家儿子,岳父您也别嫌弃,让他们明年多下些苦力,这银子自然便多挣了!” 向父听得鼻子里连声哼哼,却是有气发作不得,外头向氏可没有贾金城这般硬气,回了家就被拉进灶间,被向母好一番嫌弃,手指头戳戳戳,胖脸上的油都要戳出来了,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家里的银子尽被男人拿捏着,你也被男人拿捏住,你瞧瞧你那两个妹子,没一个似你这般窝囊的!” 向家二个妹子闻言是一脸鄙夷不屑, “大姐,你也太窝囊了些,那似我们……家里银子捏在手里,让他男人往东,他不敢往西……” 向家两个妹子嫁的都是京郊的农户,家里也没多少银子,男人也是老实巴交,任她们搓圆搓扁,她们嫁的穷,家里也没有多少油水可榨,比不得贾家,向母便只盯着一个贾金城,于是连连向大女儿施压,向氏是有苦在心说不出, “闹来闹去,倒显得我是最没用的了!” 向氏在家里那般跋扈,在自家老娘面前却如老鼠见了猫一般,被戳得连连后退也不敢躲, “娘……我……我也是没法子!” 贾金城不比两个妹夫老实,他可是衙门里的人,惹得急了他休妻,又或是拿着银子在外头又女票又赌,那我岂不更是甚么都捞不着? “没法子!” 向母瞪大了跟女儿一样的蛤蟆眼, “你给贾金城生了贾家的独苗,你拿捏他不是抬抬手的事儿,你说说你……怎么就没法子了?” 向氏应道, “娘,金城他不比妹夫他们,地里刨食吃的,每年能有多少铜板儿,心里都有数,金城他是衙门里的人,明面上的银子不多,大头是私下里的,他若是不说,我上哪儿知晓去?” 贾金城是办公差的,她一个妇道人家,怎么敢进出衙门,便是她敢进衙门,也不敢去那死人的地儿呀! 向母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一指头指向外头院子里正坐在一堆儿说话的贾家几姐妹, “……脑子是用来做甚么的,男人外头的事儿你管不了,家里的事儿你总能做主吧?” 向氏点头, “这个……他倒是不管的!” 向母叉腰道, “你生了这么多丫头片子,养在家里吃白饭,怎么不寻人家早早嫁了,家里少了嘴吃饭,手里的银子不就省下来了,贾金城可是衙门里的仵作,每月里便俸银就不少,你们就养老七一个,便是从家用里抠些出来,也够你三个兄弟家里吃上半月肉了!” 向氏应道, “三莲……三莲不是已经定了人家么……” “不是还有四莲吗?你给四莲、五莲、六莲三个丫头早点定人家,童养媳也成啊,把她们打发了,家里不就清静了?” 向氏却是有些不愿, “丫头们都嫁出去了,面摊上就看不过来了,家里的活儿也没人做了!” 向母闻言大怒,抬手给了她一记, “瞧瞧……我说甚么,就是你懒病犯了,你当你是官家的夫人啊,还要丫头们伺候……” 向氏早些年孩子们还小时,倒是真劳累,可如今女儿们都大了,家里活计一样不沾,面摊上也不用早出晚归,只管每日数铜板儿,除却贾金城不给她管账,小日子过的可是十分舒坦。 把几个大的丫头嫁出去了,早出晚归的摆摊儿,伺候那父子俩的事儿,岂不是要落在自己头上了? 向母见她支支吾吾没出息的样儿就来气,一抬手,当着三个儿媳妇和两个女儿的面又给了向氏一耳光, “你个没出息的东西,你不会先把人许了,说年纪还小待两年再嫁,彩礼先收着……” 顿了顿道, “你家里老七还小,还没到娶妻的时候,你大兄弟家的老大,可是早就应该娶亲了,你这做大姑的不应当出手帮帮?” 向氏听了想起贾金城那张阴沉的脸,嗫嚅道, “帮自然是要帮的,可……可当家的那里……” 向母怒其不争, “你个蠢货,这男人都是只看重儿子的,你只要把儿子顾好,便甚么都好说!” 向母看人的目光毒辣,对大女婿的心思瞧得十分清楚,他即便是对女儿们有些心疼,可终归没儿子重要,贾老七可是家里的独苗,向母又给女儿出主意道, “你这阵子别招惹他,好好顾着家里的生意,看好老七,几个丫头片子的事儿,我自会给你留心的!” 虽说是向家二老对大女婿十分不满,但一来贾金城是衙门里的人,乃是这家里唯一能同老爷说上话的人,二来贾金城有银子! 向氏对娘家人那是有一说一,从来不隐瞒,前头贾金城得府尹大人十两银子,后头年终时又有衙门的赏银,足足五两银子,这十五两银子,若是给一大家子用,能用上两年了,向家二老便是看在银子的面上,再不满大女婿抠门,也要强忍着陪笑。 贾金城正是看明白了这一点,今日过来说话时阴阳怪气,时不时刺一下老丈人,看着老丈人的脸色变幻,贾金城心里暗暗爽利,今儿因着三位女婿都上了门,向家二老再是吝啬,也不好再抠抠索索了,咬牙将贾金城带来的腊肉和鸡给做了,菜抬上桌后,看着三个女儿家里那一帮子饿死鬼投胎的小东西,吃的满嘴流油,向家二老是心头暗恨贾金城, “就他家底子厚,也不知帮扶一下这家里,日子这般艰难,我们一年到头都见不着几块肉,就看着年关里能打打牙祭,倒叫这帮子讨债的占了便宜!” 特别是那贾家的老七,这小子生的獐头鼠目,尖嘴猴腮的样子,那抢肉的模样跟绿了眼的狼一般,这筷子使得都快飞起来了,谁要敢跟他抢,他都要拿眼恶狠狠的瞪着人,向家二老筷子还没怎么动呢,就见着那桌上装着肥肉的大碗已是见底了,众人又转而去夹那风干的鸡肉。 鸡是野山鸡,野山鸡不是家鸡,在林间擅于奔跑飞跃,因而肉少骨多,吃起来腥味儿极重,比不了肥肉好吃,众人先抢肥肉再抢山鸡,鸡骨头入了嘴也舍不得吐出来,都使牙咬得咕吱作响,咀嚼那骨头缝里的一点点肉味, “咕吱……咕吱……喀嚓……喀嚓……咔咔……咔咔……” 一时之间这桌面之上便如那耗子聚会一般,不听有人说话,全是一片骨头碎裂之声…… 贾家几姐妹在贾家里不受待见,在向家更加不受待见,她们不敢跟男孩儿抢肉,只得低头扒饭吃菜,此时间的京城早已是入了隆冬,新鲜的蔬菜不是他们这样人家能买得起的,因而桌上的菜只有向母早前放在缸中腌制好的咸菜,几姐妹默默吃饭,入口的糙米饭难以下咽,里头还有细沙。 咸菜也是用的粗盐腌制,此时民间所用的粗盐,乃是铺子里官盐掺了杂碴卖出来的,实则官盐本就质量参差不齐,再由铺子里加了东西卖出来,百姓们买回家中,讲究的需得重新熬煮使用,似向家这样的自然不会费那个神,因而这样腌制出来的咸菜,滋味可想而知。 幸好贾家这个年过的十分丰盛,除了贾老七似永远吃不饱一般,见甚么抢甚么之外,其余姐妹肚子里有些油水,也不争那一口吃的,几人小小的扒了两口便放下了碗筷,向母见了总算脸上的阴沉散了几分。 年节里初二回娘家的午饭,是以贾尤传与向大的两个儿子向富、向贵大打出手结束的,向家里向大是长子,又生了长孙向富,次孙向贵,二人乃是向家二老掌心中的宝贝,在向家里与贾尤传在贾家一般,独吃独占,横行霸道,这三人遇到一处,那便如仇人见面一般,分外的眼红,每回不动手干上一仗都对不住刚吃进去的一肚子肉! 今儿这一回却是为了争最后一块鸡肉,贾尤传生的瘦小,手脚灵活,脑子也管够,吃着碗里的看着桌面上那碗里,还有最后一块鸡肉,却是眼珠子一转,突然伸筷子到一旁肥肉的碗里,装模作样的翻了翻,惊喜叫道, “还有一块肉!” 那两个一听立时将紧盯着鸡肉的目光调了过来,向富年纪大,反应更快,耳朵里听着,手便去了,贾尤传叫道, “不许抢我的肉!” 第三十七章 初二回娘家诸事(二) 向贵应道, “这是我们家的肉……” 说着话兄弟二人齐齐伸筷子去那碗里捣弄,贾尤传见计得逞,一伸手把那装鸡肉的碗端起来,连汤带水一股脑全数倒进了自己碗里, “你骗我们!” 那两兄弟见状才明白上了当,闻言站起身向他扑去,贾尤传机灵,早在鸡肉倒入碗中时,便抱着碗溜下桌跑了,那两兄弟也跟着追了过去,贾尤传一面吃一面跑,待到二人追到面前,他已经将碗里的鸡肉和米饭全数吃完了,一转身将手里的空碗塞进了向贵的手里,回头还向屋里的向母叫道, “外祖母,你煮饭莫要偷懒,淘米时要把里头的沙子给挑一挑呀!” 向富与向贵闻言大怒, “贾老七,你这要饭的还敢嫌饭馊!” 贾尤传也不是那肯吃亏的主儿,他在街面上吵嘴就没输过,当下反唇相讥道, “谁要饭了,也不知是谁一月里跑我们家好几回……你们才是要饭的……要饭的!” 他把那“要饭的”三字嚷得极大声,众人听了脸上神色都是一僵,向家人脸色都不好看,只有贾金城嘴角微微上勾,暗叫儿子干得好。 向氏兄弟恼羞成怒,揪住要跑的贾尤传就要动手,贾尤传也不怕他们,一弓身子,原地滴溜溜的转了个圈,却是转到了揪着他的向富身后,向贵扑过来时正好与自家哥哥撞到一处,贾尤传回手照着向富的后腰就是一拳, “哎呀!” 向富腰眼上挨了一记,痛得大叫起来,手上一松,贾尤传便挣脱开去,开始绕着院子跑起来了,那向氏兄弟哇哇叫着在后头跟着追,这三个小子跑得飞快,大人们便是想插手,竟是一时不知如何阻拦,眼见得贾尤传跑着跑着,突然向老二家的向荣突然伸出脚来,勾了他一记,贾老七一个不防,噗通一声便摔倒在地。 那一对兄弟见状大喜,扑上来压着他就一顿揍,二莲几个见兄弟被打,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忙上前去将人拉开,贾金城见儿子被打,脸色就沉了下来,站起身冲着向家老二一施礼,又冲着两位连襟再施一礼, “今儿的饭也吃的差不多了,我们先回去了!” 贾家人便这么离开了,到了巷口雇了一辆马车,一家人摇摇晃晃的回去杨花胡司,向氏有些心疼的看着儿子脸上的抓痕, “你说你,家里又不是没肉吃,你跟他们争甚么?” 贾尤传犹自怒气冲冲,嚷嚷道, “那桌上的肉和鸡都是我们家的,都是我们家的……他们就是一帮子要饭的,吃着我们家的东西,还敢欺负我!” 在贾尤传的小心眼儿里,向家人吃的是他们贾家的,贾家的就是他贾尤传的,他的东西凭甚么让向富、向贵占便宜! 贾尤传转头对贾金城道, “爹!下回向家的人再敢进门,就使棍子赶出去!” 贾金城点头,看了神色尴尬的向氏一眼,冷冷一笑, “这便是你那娘家人,吃着我们家的东西,还打我儿子!” 向氏又气又恼,又心疼儿子,却是没发朝着丈夫发作,只得瞪着二莲几个骂道, “你们几个都是死人啊!见着你们兄弟被打,也不知上去帮忙!” 二莲几个早习惯她胡搅蛮缠,都没有说话,只有四莲应道, “娘……我们怎么没帮忙,若是不帮着老七,老七还被向富他们压着打呢!” 向氏本就是顺口出气,被四莲又给呛回来了,心下更气了,闻言便拿眼恶狠狠瞪她,四莲却是半分不怵, “娘,你别瞪我,你有那本事,怎么不说说向富和向贵,老七说的对,吃着我们贾家的东西,还欺负我们贾家的人,以后还想不想上门打秋风啦?” 向氏一双蛤蟆眼都快瞪出眼眶了,碍着贾金城当面,她不敢因着娘家人打女儿,心里暗暗发狠道, “娘说的话也是有理,这丫头片子就应当早早嫁出去……” 特别是这四丫头,没一日不同自己做对的, “哼!你就张狂吧!老娘非给你寻个厉害婆家,让你见天被男人打!” 待到贾家人回到杨花胡同时,已经是未时末了,二莲当先下了车,便见着紧闭的贾家大门前蹲着一个人,那人穿了件半新不旧的青布袄子,脚下穿了双厚棉鞋,上头满是泥巴。 “二莲!” 那人见着二莲,忙起身过来,四莲几个陆续下车,见着那人先是一愣,继而脸上现出愤恨之色, “哼!” 四莲冷哼一声,转过脸不搭理他,之后贾金城与向氏下来,那人上前行礼, “岳父!岳母!” 贾金城阴着脸勉强嗯了一声,向氏上下打量二女婿,见他是空着手来的,脸上当就就不好看了,当下出言嘲讽道, “哟……二姑爷,您这是打哪儿来的呀,怎得脚上全是泥,啧啧啧……连身上还有,莫不摔了一跤,把这拜年礼给摔掉了吧!” 这位贾家的二女婿关柱,被丈母娘这么一问,脸上现出尴尬之色来,按着规矩年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姑爷上门怎得也要提些年礼的,自己这空手而来,确是有些说不过去,只他前头打了二莲,二莲一气之下回了娘家,把家里年迈的二老和两个哇哇叫的娃儿,全扔给了他。 他家中二老,一个腿上早年摔伤后,一直未曾痊愈,常年卧床,一个有气喘病,走两步便喘的如抽风箱一般,两个孩子一个岁半,一个才六个月,二莲一走,他又要伺候老父老娘,还要喂养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顾了这个,顾不了那个,只将他弄的焦头烂额,好不难过! 这年节里,家里亲戚走动,家家都有年夜饭吃,只他们家里冷锅冷灶,只来得及熬上一锅粥吃,今儿一早他连粥都没有吃上两口,就被家里二老赶了出来, “不把儿媳妇接回来,你就别回来了!” 关家二老见这情形,若是儿媳妇再不回来,一家子的日子就要过不下去了,便狠下心赶了儿子进城,三人却是都没有想起来年礼的事儿,关柱两手空空的到贾家时,贾家人已经全体出了门,他又不知贾家人几时回来,也不敢走开,只能蹲在门前等着。 贾金城见胡同里人来人往,也不好家丑外扬,只得阴着脸道, “先进去再说吧!” 当下众人进去,四莲几个取了火盆,烧上了木炭,一家人围着火盆儿烤火,驱散一身的寒意,贾尤传对贾金城道, “爹,我饿了!” 在向家根本就没有吃饱,这厢一路颠着回来,肚子那点儿吃食又没了! 贾金城想了想吩咐四莲道, “窖里取几个番薯来,我们烤着吃!” 番薯,番薯,乃是外番来的地薯,是早些年由海外的商人带来大庆朝的,因着耐旱高产,前几年朝廷大力推广,发下告示号召百姓种植,不过这类新东西,百姓从未见过,初时种植不得法,所产的番薯口味并不好,民间反应平平,于是陛下便下令皇庄里先行种植,再将种子向京城附近的农民散发,并教授百姓们种植之法。 即是陛下都带头种植了,朝中的文武百官自然也是有样学样,到了今年京城中许多官宦人家的田庄之中都有种植这种番薯了,朝廷为加大推广种植便将收了百官的番薯,再发放给京中其余官员,有地的自拿去种,没地的便拿来吃。 贾家便是没有地的,今年衙门里发了二十斤,贾金城背回来之后,便让四莲收入了地窖之中,这样的天气,一家人围着火盆,烤番薯吃,粗糙的果肉之中有那么几丝甜,吃进嘴里,已是难得的一桩乐事了! 四莲依言去取了几个来,二十斤的番薯不多也不少,一个也有半斤重,贾家人多,一家子七个人,加上一个关柱,一人烤上一个,二十斤番薯便去小半,向氏心疼的直翻白眼,拿眼儿直瞪二女儿和二女婿, “就说了丫头片子是赔钱货,今儿是打定了主意回来吃白食的!” 贾四莲将番薯放在火盆边沿,让它们被炭火慢慢烘烤,贾金城阴着脸看着二女婿, “你来做甚么?” 关柱心虚的低下头,这庄家汉子平日里老实巴交,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干起地里的活计来也如那老黄牛一般卖力,只有一样最让人忍受不了,那便见着酒就不要命! 只要一见着酒,不喝个酩酊大醉是决计不会罢休的,而他喝了酒之后,便跟换了一个人般,平日里胆小怯懦的一个庄稼汉子,吃了酒就变得狂躁凶恶,打起妻子来那是毫不手软,二莲自嫁给他第二月就挨打,直到如今已是近三年了。 关柱吭哧半天, “岳父……我……我来接二莲回家……” “回去做甚么,回去给你打么?” 四莲忍不住插嘴,关柱低头不语,只是盯着自己那一双被雪水打湿的破布鞋,鞋口张开,露出带着泥水的脚指头,贾金城眉头皱了皱,开口道, “二莲嫁给你不过三年,你打了她几回,你若是把她打死了,你还有银子再娶个婆娘?” 第三十八章 初二回娘家诸事(三) 关柱仍是低着头,应了一声, “没……没有……” 贾金城又问, “你可能戒了酒?” 关柱低头没有吱声,贾四莲几个都是面露怒色,二莲神色木然,她早已认命了,听爹的意思,这是还要她回去跟这男人过日子的! 这世道即便是夫妻和离,女子也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再说了这家里是甚么情形,她不知道么,真要是回了娘家,亲娘会把自己整治死! 在婆家日子不好过,在娘家的日子也未见得便好! 罢了……这辈子摊上这样的人,是她的命,这一回也就是打得狠了,回娘家来躲躲,之后还是要跟着这男人回去吧,除非是死了再投个好胎,要不然这辈子她就这样了! 关柱低着头不说话,只是听着老丈人训诫,他人虽是个闷性子,但心里也是明白的,他过来就是低头赔个礼,全了二莲的脸面,便将她接回家去,此时自然不必同老丈人犟嘴,只管低头听着就是。 贾金城也是一样,如此也不过是做足了当岳父的面子,训斥一下二女婿,以表不能让我贾家失了脸面之意,见他低头,一脸老实受教的样儿,贾金城只觉老丈人这脸面是有了,那这事儿便算是揭过了,向氏根本不在乎二女儿如何,只是气恼这一对儿大过年的回来就是吃白食的,见贾金城训得差不多了,才开口对二莲道, “今儿晚了,你们明儿一早就回去!” 这大年下的,哪有女儿女婿在娘家吃白食的,也不怕被人笑话! 关柱和二莲低头应是,四莲几个听了齐齐冲着关柱翻白眼,四莲更是气恼,很是恨铁不成钢的问二莲道, “二姐,你当真就这么跟着他回去,他回去再打你怎办?” 关柱忙道, “四妹你放心,我……我不会再打二莲了!” 姐妹几个闻言都是面露不信,二莲神色凄然的叹了一口气, “四妹,这是我的命!” 贾四莲一脸不忿,向氏却是瞪着四女儿道, “你一个当小姨子的,还能管到姐夫家里去,闭嘴……一边儿呆着去!” 这死丫头还想怎得,让他们夫妻和离,再让二莲这丫头回来吃白食? 四莲看了一眼默然不语的二莲,一跺脚跑了出去,剩下的姐妹们都是默然不语,只有贾尤传拿了一根木棒在火盆里戳弄,想瞧瞧那番薯烤熟没有,找来找去总算是寻着一个面皮发软的,用手指头按了按,觉得里头也是软的,想来是熟透了,便伸手去拿, “咝……呼……呼……” 番薯烫的贾尤传缩回了手,低头连连冲着手指头吹气,关柱见状忙伸手帮小舅子拿起,双手用力掰开,露出里头红通通、热气腾腾的芯儿, “老七,你吃!” 关柱一脸讨好的给小舅子吹凉再递过去,贾尤传也不客气接过来吃了,转头冲贾金城道, “爹,今儿晚上我还要吃鸡!” 贾金城点了点头, “二莲,你去……” 二莲站了起来,关柱见状忙道, “我……我也去……” 他追着二莲来了灶间,二莲搭了凳子想去取房梁上挂着的风干鸡, “我来……我来……” 关柱殷勤的过去扶了二莲的腰,他的手指一挨着二莲的身子,二莲立时浑身一颤,急忙推开他,自己退到了一边,看着关柱把梁上的鸡肉取了下来。 “二莲……怎么做?” 关柱讨好的问她,二莲见他靠过来,忙往后退了两步, “你……你去烧火!” “好嘞!” 二莲夫妻在灶间里忙碌,待到山菇炖鸡炖的差不多了,大莲与夫婿严绪带着一儿一女回来了,贾家大莲生的似向氏,模样并不好看,倒是夫婿严绪有几分人才,一身儒生打扮,瞧着还真是有些风度飘飘,只眼底清晰可见的青黑、青白的脸色和削瘦的身形,让人一看就知晓是个纵欲无度之人。 “爹,娘!” “岳父、岳母,小婿给您二老贺新年了……” “外祖父、外祖母,湘湘给您二老叩头了!” 大女儿夫妻领着女儿给二老磕头,大莲嫁给严绪之后头一胎生的女儿,如今已有三岁了,严湘小模样生的似亲爹,白白的肌肤,大眼儿眨呀眨的,十分的可爱,严家老二有八个月,还抱在怀里,见着人咿咿呀呀的,张着小手要抱,贾金城见着两个外孙,倒是打心眼里高兴,伸手抱了小的,又招手叫大的过来,取了火盆里的番薯给她吃。 贾家的大女婿严绪的家里经营了一间铺子,比起贾家更有底子,严绪人生的不错,还读过两年书,能识得几个字,能看懂些许的账本,按理是应当接手家中产业的,只他不务正业,靠着家里混吃混喝,又是个好色的,无事就在勾栏女支院里流连,初娶大莲时还去她房里,后头大莲生下一儿一女之后,便再不进她的房了。 大莲生的似向氏,生下儿女之后,身形越发臃肿,严绪看着她便倒胃口,平日除了要银子出门玩耍,轻易不会同她说话,大莲的日子面上是衣食无忧,内里却是苦如黄莲,今日回了娘家,见着额头上还带着青紫的二莲,也是一阵的心疼,拉了她问道, “这是怎得了,他又打你了?” 二莲点点头,大莲叹了一口气,面上显出悲色,拉了她坐到一旁,让三莲几个去忙活饭食,两个已经嫁出去的姐姐,最是同病相怜,凑到了一旁说悄悄话。 贾氏夫妻瞧在眼里,并不愿多管,二人俱是觉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总归货物出手,概不退换,是生是死都不会过问,再说了,这酒色财气,是男人便有喜好,谁家的女子不是这样过来的? 大莲夫妻回来倒是带了年礼,向氏的蛤蟆眼在桌上的年礼上转了转,心里立时便盘算出了今儿大女儿回娘家带的年礼值多少银子,一个八色的干果盒子,两包桂花糕,又有一包茶, “差不多就是有一钱银子……” 干果子和糕不值钱,就那包茶叶管些铜板儿! 向氏心中不悦,脸色便沉了下来, “一个二个都是回来吃白食的!” 老二也就罢了,老大家里可是有铺子的,怎得也不知多弄些东西回来! 向氏自觉比起自家老娘,她对女儿们已是极宽容了, “平日里也没问你要上十个八个,怎得这年节里了都不知多孝敬孝敬老娘,当真是白养了!” 这时节三莲过来道, “爹,饭好!” 贾金城便大女儿与大女婿点头微笑, “你们回来的正好,吃饭吧!” 严绪点头,坐到一旁陪着贾金城说话, “岳父,听说前头这胡同里发生了命案?” 严绪家里在城北有个胭脂铺子,他虽不管生意,却爱到铺子里坐坐,摆个小东家模样,寻着机会与那些来买胭脂水粉的小娘子,口花花几句,杨花胡同这边的命案如今已是传遍了京城,严绪在铺子里自然也是听说了。 贾金城点头, “是孙家的小娘子,此案府尹大人已经判了……” 于是将这案子略略的讲了一遍,严绪听说是孙家的小娘子,想起来那在胡同口卖面的身影,不由啧啧摇头道, “那小娘子是叫倩娘吧……啧啧……可惜了一个模样标志的小娘子!” 他这话一出,在一旁陪坐的大莲面上的笑容一僵,贾金城的眉头也皱了皱,向氏更是哼哼道, “大姑爷,那孙家的小狐狸精就是个惹祸精,若不是她四处勾搭,又怎么会惹来杀身之祸,这不管男人还是女人呀……都要捡点些才好!” 向氏可不是有心帮着大女儿说话,只是她生来便无甚姿色,因而最恨的便是那起子好色男女,特别对有姿色的女子,她是最恨得不成,好色的男人她也是万分鄙夷, “没有男人好色,那些个狐狸精又怎么能勾搭的上?” 在向氏这丈母娘看来,打人的二女婿都比这四处勾搭的大女婿强,若不是大女婿家里有些银子,她又怎么会把女儿嫁进严家? 只她这大女婿的脸皮乃是在勾栏里练出来的,闻听她的话,竟还能笑着点头, “您说的是!” 向氏拿这类笑眯眯不要脸的没法子,啧了一声转身出去冲着灶间吼道, “你们几个臭丫头手脚怎么这么慢……这眼看着都天黑了!” 初二回娘家,姑娘和姑爷是不能在家里过夜的,二女儿婆家在城外,今儿晚上是没法子回去了,按说大莲就嫁在城里,本就应当早回来的,可严绪昨儿是歇在了一处暗女昌家里,直到了晌午时分才被大莲找回了家,待到二人收拾好出门,来到贾家便是这个时候了! 四莲几个和关柱在灶间忙忙碌碌,听到向氏叫嚷,关柱忙应道, “这就端上来……这就端上来……” 姐妹几个这厢鱼贯端了罐子、碗盘等过来,依次放到桌上,严绪笑眯眯瞧着几个小姨子来来去去,目光落在了四莲身上,笑道, “四莲这丫头倒是出落开了!” 这家里的姐妹们就一个四莲生的中人之姿,严绪瞧旁的不成,瞧女人的眼光极准,自己这四姨妹生的也算不错,要是能好好梳洗打扮一番,再换身衣裳,也是有几分姿色的。 第三十九章 初二回娘诸事(四) 四莲厌恶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转头狠狠瞪了脸色发白,眼窝深陷的严绪一记, “大姐夫今儿怎么晚来了,别是昨儿在外头耍乐,没来得及起身吧?” 大莲的脸色一僵,严绪毫不生气,笑眯眯道, “过年节嘛……总要约上几位朋友聚一聚的!” “哼!” 贾四莲冷笑一声,心中暗道, “甚么朋友,窑子里的朋友吧!” 贾家两个女婿的德行,贾家人都知晓,贾四莲见着两个姐夫都是没好脸色的,将手中的东西往桌面上重重一放,转身出去,严绪只是嘿嘿笑,对大莲道, “你这四妹子的脾气倒是越发大了!” 大莲没有应话,低了头与二莲说话,她知晓夫君性子风流,平日里在外头勾三搭四,她也不敢管,反要做个贤妻,夫君在外头窑子里彻夜不归,她还要低声下气的去请了回家。 贾金城有些不满四女儿挑事,大年下的不过回娘家吃顿饭,偏她说话带刺儿,找些不痛快的事,于是吩咐道, “大家吃饭吧!” 早些吃了饭,把人送走才是! 一家人围坐在了一处吃饭,严绪取出一小坛子酒笑道, “岳父,即是年节里,还是要有些酒助兴才是!” 贾金城眉头一皱,贾家人拿眼瞧向一脸喜色的关柱,都是眉头一皱,严绪笑眯眯对贾四莲道, “四莲妹妹,去取几个酒碗来!” 贾四莲恼怒的横了他一眼,坐在那处动也不动,关柱却立时跳了起来, “我去,我去!” 众人阴着脸,看着关柱喜滋滋去取了几个酒碗过来,又自己捧了酒坛先给贾金城倒了一碗,再给向氏倒了一碗,又是严绪,之后再是自己,关柱双手捧了酒碗,也不管旁人,先是低头凑过去闻了闻,酒香扑鼻而来,令得他精神一振,双眼都放出光芒来了,关柱举碗向着贾家二老示意, “岳父、岳母,大姐夫,请了!” 待得贾金城与向氏还有严绪举了碗,他立时便是一仰脖,咕咚咕咚,喉头蠕动之间,满满一碗酒就下了肚, “好酒!” 关柱扯袖子一擦嘴,对严绪道, “大姐夫的酒真好,比我们乡下的浊酒可是好喝多了!” 严绪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得意道, “那是自然,这可是桂花居里的五年佳酿,自然不是乡下的酒能比的……” 贾四莲看着关柱端了酒便如换了一个人一般,那张原本木讷的脸上,此时似要放出光来了,不由翻了一个白眼。 贾二莲一脸木然的看着丈夫殷勤的向父母频频举酒碗,贾大莲有些埋怨的瞪了丈夫一眼,严绪却是笑眯眯连眼风都不给她一个,只是寻着机会逗着四莲开口说话,四莲心里厌恶严绪那带着淫邪的眼神,冷着脸不搭理他,三莲与五莲、六莲看着也是心头不爽,齐齐拿眼瞪着严绪,只有贾老七丝毫不为所动,低头猛吃…… 如此这般,贾家的一顿饭吃的各怀心思,只有严绪与关柱吃的满面红光,嘻笑闹酒,甚是快活,好不易待到饭罢,外头天色已是黑了下来,贾金城不想再瞧见大女婿,便赶人道, “大莲,时辰不早了,带着孩子们回去吧!” 贾大莲应了一声, “是,爹!” 贾大莲伸手去扶有些微醺的严绪,严绪一脸厌恶的打开她的手,却是去勾了身旁坐着的关柱肩头,凑过去在他耳边小声嘀咕,关柱喝得已是有七八分了,脸红脖子粗的,也不知听到没听到,一面呵呵笑着一面点头,最后二人互相扶着摇摇晃晃的起身冲着贾金城与向氏行了一礼, “岳……岳父……岳母,小婿……小婿告……告辞了!” “小……小婿……也……也……” 关柱舌头已经大了,贾金城见着两个女婿这样,眉头皱了皱,点了点头, “早些出门,免得回去晚了!” 快走!快走! 大莲见状又去扶严绪,却被他一把甩开,与关柱搭在一处便要出门,二莲见状也上来扶, “关柱,我们今儿在家里住,你……” 关柱一把拍开她的手,瞪眼道, “你管……管……老……老子,大姐夫说……说……说了要带我去……去……见……见……见见世面……” 说罢二人搭着肩头,摇摇晃晃往门外去, 向氏看了一眼吓得退到一边的贾二莲, “还不去拦着你男人?” 贾二莲低头应道, “娘,我不敢去,我若是去了,他……他就会打我了!” 这要是在家里已经上手了,关柱总算再醉也知晓这是在妻子娘家,不敢做得太过! 向氏瞪她, “没出息的东西!” 贾家众人就这么看着那一对连襟勾着肩膀,摇摇摆摆的走出了门,贾大莲不敢吱声,一左一右牵着孩子走在他们后头,门前有早叫好的马车正等在那处,关柱与严绪互相搀扶着先上了车,待到大莲要上车时,严绪却是推了她一把, “你……你不许上!” 之后又冲车夫叫道, “快走!快走……去去海棠胡同……” 海棠胡同乃是京中有名的风月场所,那里暗女昌私窑比比皆是,贾大莲是万万没想到今日里回娘家,丈夫会当着娘家人的面给自己没脸,一时没有回过神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骨碌碌的跑走了! 贾大莲一手牵了女儿,一手抱了儿子,呆呆立在寒风当中,半晌眼泪流了下来,四莲几个见状也是气得咬牙,四莲骂道, “真不是东西!” 贾大莲回头去寻着贾金城哭道, “爹……您瞧瞧……我这日子可是过不下去了!” 贾金城皱眉道, “有甚么过不下去,不就是男人去玩耍玩耍么,又不少你吃又不少你穿,你哭哭啼啼做甚么?” 都给严家生了一儿一女,还要怎得? 和离了再嫁吗? 贾大莲闻言更伤心了,却是不敢哭出声,只是取帕子捂着嘴,贾金城又道, “天黑了,独身女子不好在外头走动,在家里住下,明日再回去吧!” 说罢转身进去里屋了,向氏却是一脸的嫌弃,指着大莲与二莲道, “我怎么生出你们两个没出息的东西,自家男人都管不住!” 大莲仍是捂嘴哭泣,二莲神色木然的垂下头。 当天夜里姐妹们并大莲的一双儿女,全数睡在了一间屋子里,虽说拥挤了些,但好在大家挤在一处暖和,五莲和六莲还有一对小娃儿都是年纪小,瞌睡大,躺下没多久就睡过去了,剩下大莲与二莲在一个被窝里,悄声诉说着婚后的种种心酸事,三莲与四莲挤在一处,静静的听着二人说话, “大姐,你总归比我好些,关家的家底子薄,家里大小事儿都是我在操劳,吃得少穿的薄,还……还隔三岔五的被他打,你……便是大姐夫有外心,但总归是衣食无忧的……” 说着二莲的更咽了起来,大莲叹了一口气应道, “二妹,你是不知晓……我那婆家里虽说有些家底,但钱财全数都在公婆手里攥着,每月里只那么点儿银子,却要被他拿去吃喝女票宿,他不敢去向公婆要,只是逼着我……” 说到这处声音里也满是苦涩, “我若是敢去问公婆要银子,非但得不到宽慰,还要被狠狠教训,说是我持家无道,不贤不良,不能留住丈夫的心……如今我还悄悄做些绣活儿,拿到外头去卖,才能贴补家用……” 姐妹二人说到伤心处,都是齐齐哭泣起来,旁边三莲与四莲在黑暗中对视一眼,三莲忧心的叹了一口气,小声对四莲道, “也不知……以后我嫁了人,会是怎样的……” 顿了顿好像是在自己安慰自己的问道, “听说他……他是个病秧子……想来也打不了我吧?” 家里的财力也不错,只是……只是不知晓公婆是不是敢那般抠搜? 四莲默然不语,半晌才应道, “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 她前世今生都未嫁过人,但以前跟着妈妈在临安城外的小山村里过活时,妈妈便常常同她讲自己那早逝的生母的往事,自己前世的生母便是个性子坚毅果敢之人,行事大气,恩怨分明, “那一年啊……舅老爷家里的表小姐出嫁没有三个月,便哭着回了娘家,说是新姑爷对她极是冷淡,除了初入洞房时,二人见过一面,之后三个月里,新姑爷竟是没有回过府,表小姐忍了三个月,实在受不住了,才回娘家哭诉……” 那时节小小的自己好奇的问, “那……后来呢?” “大小姐与表小姐最是要好,闻听了表小姐的事儿,自然要为表小姐打抱不平,第二日便叫了一帮子粗壮的婆子,二人带着人到外头将那新姑爷寻到,两位小姐也不用下人们动手,自己亲自动手打了那新姑爷一顿,之后再将那和离书往地上一扔,当着众人的面痛斥新姑爷的不是,说是不肯娶妻,当初就不应应下婚事,即是应下了婚事,妻子又无过错,凭甚么冷落新婚之人,说新姑爷这是上对不住辛苦操持婚事的父母,下对不住无辜的妻子,成亲一日便宿在外头,是不忠,违抗父母之命乃是不孝,弃妻子不顾乃是不义,害妻子独守空房,日夜以泪洗面乃是不仁……” 第四十章 酒醉汉暴起殴妻 妈妈笑呵呵道, “大小姐与表小姐,当街痛骂那新姑爷说他是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寡廉鲜耻的东西……” “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呀……” 妈妈笑眯了眼, “新姑爷被打了一顿,又被骂了一顿,却好似想明白了一般,之后自己负荆请罪,连日上门求表小姐原谅,只说是以前糊涂,听信了外头人传言,误以为表小姐性子乖张粗鄙,才冷落了表小姐,如今发觉自己错了,要求得表小姐回心转意,跟自己回去好好过日子……” “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嘛……自然还是夫妻双双把家还了……隔了一年便添了丁……” 妈妈讲完告诉她道, “我的好小姐,这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这世上的男子是断没有十全十美的,斯文的心眼儿多,心大的不体贴,顾家的吝惜钱财,一心功名的冷心冷情,总归没一个没有缺憾的,十全十美的……那就不是人是神仙了,好汉也罢,赖汉也罢,你自己切切不能失了骨气,若是让人牵着鼻子走了,那日子必是怎么过都难的!” 妈妈的话,她一直记得,到了今世里见着大莲与二莲的情形,倒是越发觉着妈妈说的对了,若是自己懦弱,想要靠着旁人良心过日子,那日子必是越过越难的! 第二日,都是双眼红肿的大莲与二莲早早起床,一起去灶间里升火,将昨儿晚上剩下的饭菜一股脑在锅中掺水熬成粥,众人双手捧了碗,一点点的喝进肚子里,只觉浑身寒气散去,身上暖和不少。 吃罢了早饭,大莲与二莲便打算出门,去寻各自的夫婿,大莲看着一对儿女有些犯难,想了想求贾金城道, “爹,我与二莲要去那海棠胡同……” 说着看了看一旁正在由妹妹们抱着喂粥的一双儿女, “那地方……孩子们不好进去,我想让四莲跟我们同去,帮着看顾孩子……待寻着人……再让她回来……” 那样的地方严绪会是何种丑态,她是怎得也不能让孩子们看见的,贾金城想了想点头,吩咐四莲道, “四莲,你跟你大姐她们去……” 四莲点头, “是,爹!” 于是姐妹三人出了门,到胡同口处叫了一辆马车,众人上了车,便往那海棠胡同去,大莲在马车上叮嘱妹子道, “四妹,我们先进去,你同孩子们先在这处等着我们,一定要等到我们回来……” 四莲点头, “好!” 一路之上马车摇摇晃晃,到了海棠胡同口,大莲与二莲先下了车,四莲便在车中,一手抱了小外甥,一手从怀里摸出一块肉干来,递给一旁的小丫头, “湘湘,吃这个……” 小湘湘立时笑的眉眼弯弯,张开肉呼呼的小手接过肉干,一面往嘴里放,一面隔着车窗,眼巴巴瞧着母亲与二姨母的身影消失在胡同口, “娘……娘……” 她有些惊惶,手指向胡同口,四莲哄她道, “娘去叫爹了,一会儿便回来,我们就在这处等她们好不好?” 小湘湘点头,大眼儿眨呀眨的,甚是乖巧,四莲带着两个孩子在马车中等待,约摸有一柱香的功夫,便见着骂骂咧咧的严绪当先走了出来,姐姐大莲低头,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夫妻二人到了马车前,四莲问大莲, “大姐,二姐和二姐夫呢?” 大莲摇头, “我跟二妹进去便分开了……” 严绪在这处有个相好的,大莲来过两回,进了院子就直奔那女子的院子,在外头催了几回,严绪才一脸不耐烦,骂骂咧咧的出来,而昨儿晚上关柱歇在另一间院子里,他倒是没叫姑娘,只是抱着酒坛子过了一夜,二莲过去寻他,此时还不知酒醒没有,大莲担心在外头等着的妹妹和孩子们,便先一步出来了。 “那……现下……我们可是要等一等?” 四莲问大姐,大莲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立在一旁满脸不耐的夫婿, “这……” 严绪感受到姐妹二人的目光,打了一个呵欠应道, “等甚么等……吵了老子瞌睡,老子要即刻回去补眠!” 大莲咬唇,看了妹妹一眼,想了想道, “我到那边再叫一辆马车,四莲……你……你在这处等等二莲吧!” 四莲见着她的懦弱样儿便气恼,只觉严绪身上的脂粉味儿呛得她鼻子直痒痒,点头道, “好!” 大莲果然去一旁寻了一辆马车,这海棠胡同乃是出了名的风月街,胡同口附近多的是年节里想挣双份工钱的车夫,大莲又雇了一辆马车,将一对儿女抱到了另一辆马车之上,严绪跟着上了车,隔了窗还冲着四莲招手, “四妹妹,有空到家里来坐坐……” 四莲撇过脸无视,待得大莲一家走了,她又在原处等了约摸有一柱香的功夫,还不见人来,却只听得胡同里面有喧嚣之声,隐隐传来男子的喝骂声与女子的哭喊声。 四莲闻听立时心头一沉,立时就掀了车帘跳了下去,提了裙摆就往那胡同里跑去,那赶车的车夫忙问道, “小娘子,你还坐不坐车呀?” 四莲回头道, “马车我是要坐的,你且等我一等……” 说罢转身往胡同里跑去,没跑多远便到了那传出吵闹声的院子,推了虚掩的门进去,便见得精致小院里头,关柱正一手揪着二莲的头发,另一只手握成拳头,雨点一般向她头脸上落去,口中还喝骂道, “你个败家的婆娘,敢摔我的酒,你是不是不想活了……是不是不想活了!” 关柱此时浑身酒气,双眼赤红,平日一派憨厚的脸上,此时肌肉不停抽搐着,看着很是狰狞凶恶,仿如换了一个人般,二莲被他打得连连惨叫,只头发在他手中无法挣脱,只能抬手护了自己的脸,四莲见状气得肝胆欲裂,左右环顾,却见得这私窑里的一众姑娘,还有被惊动的好几个女票客,又有此处的老鸨和引客的龟奴,不少人立在那廊下,都如在看戏一般,一面看还一面交头接耳,时不时发出哄笑声。 四莲气得手脚发抖,瞅准了机会,一个箭步窜进了正堂里,将那放在角落炭炉上的铜壶提了起来,那铜壶又大又沉,乃是一早上龟奴们烧了水,给客人们洗漱用的。 四莲身子瘦小,使尽了力气,才提了铜壶踉踉跄跄的走到外头,趁着关柱不留意,打开壶盖就从背后给他泼了过去, “哗啦……” 一声,一股子白烟自关柱的后背上升起,关柱身上穿了棉衣,一时没有感觉到疼,只是转过身来,怒指着四莲骂道, “你个小贱货敢管我的闲事……” 说罢扔了二莲便要来打四莲,这时节滚烫的热水自棉衣里渗了进去,贴着肌肤便如刀子割肉一般的剧痛, “啊……” 关柱发出一阵杀猪般的叫声,回手去扯被热水打湿的衣物,四莲是个手狠的,见他弯腰弓身反手去摸后背,顾不上自己这头了,立时抡起那铜壶,原地儿还转了一圈,将铜壶高高甩起, “咚……” 的一声,铜壶重重的砸在了关柱低下的脑门儿上, “啊……” 关柱再次发出杀猪似的惨叫,他跟着严绪到了这处,严绪一夜风流快活,他是抱着酒坛子醉了一宿,今儿二莲来寻到他时,他醒过来头一件事,就是寻他抱在怀里的酒坛,二莲劝他道, “他爹,时辰不早了,我们快回去吧,今儿还要回家去的……” 她出来这么多天,家里的孩子终是牵挂,做娘的如何能忍心? 关柱哼道, “不回,我不回去……我就要在这里……这里有酒喝……” 二莲看了一眼门口守着的龟奴,低声道, “他爹……你有多少银子在这里吃酒,这里可是销金窟……” 实则这海棠胡同里的暗窑并不算得高档,京城之中一抛千金的楚馆青楼,慢说是关柱就是严绪连大门都没摸着过,不过即便如此,海棠胡同这样的地方,也不是关柱这样的庄稼汉子能受用的起的。 关柱抱着酒坛只是不走, “有大姐夫呢!” “大姐夫早走了!” 二莲应道,关柱闻听付银子的人走了,醉眼立时清醒了几分,看向妻子, “那……你……你给银子……” 二莲苦道, “我……哪儿来的银子……” 关柱垂下头,却是不再应声,只是抱着酒坛不肯放,显是舍不得走,那门口的龟奴见状便道, “这位爷的银子,关大爷是付过了,不过我们这处规矩,过了午时那便又算做一日了,届时姑娘们的茶水钱,还有这位爷的酒钱可是要另算的!” 二莲一听便急了,伸手去拉他, “他爹,我们走吧!” 她拉的急了,关柱的臂弯一松,那酒坛竟是从他手里滑脱,摔到了地上, “咣当……” 酒坛粉碎,里头的酒洒了一地, “哎呦……” 龟奴一声惊呼,关柱见酒洒了,当即暴怒,跳起来抬手一拳头就砸在二莲的脑袋上, “贱人!贱人!敢摔我的酒!” 第四十一章 路见不平就出手 二莲惊叫,护着脑袋往外头跑,在前院里被关柱追上一把揪住了头发,开始殴打起来,动静闹得大了,满院子的人都来看,却没一个劝阻的,直到四莲过来给了关柱一铜壶,将关柱打的在原地痛嚎,四莲见他一时顾不上二莲,忙过去拉了二莲的手就跑, “二姐,我们快跑!” 关柱是个庄稼汉子,虽生的不算高大,但敦实强壮,四肢粗壮有力,让他回过神来,自己与二姐都要遭殃! 二莲在一旁见着这情形,早吓傻了,呆呆被四莲拉着,不由自主跟着往外头跑去,关柱脑子上挨了那么一记,疼是真疼,但是酒倒清醒了不少,见那姐妹二人跑了,那是额头上青筋跳乱,眼珠子越发红了,这厢是拔腿就追。 四莲与二莲一手提了裙摆,一手拉了彼此,一口气跑到了胡同口的马车旁,二莲扶着马车,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转头对妹妹道, “四妹……你……你……你打他做……做甚么……他发起性来……我……我们岂不是……不是要被他打死?” 四莲也在扶着腰喘气, “我……我……若是不动手,你……你岂不是要被他打死了!” 那关柱发狠的模样瞧着十分可怕,那一股子凶狠劲儿,分明就是想打死二姐的架势! 姐妹二人只来得及说上两句话,那边发了狂的关柱已是追近了,二莲见丈夫面孔扭曲,双眼赤红,披头散发,嘴里嚯嚯大叫着向他们扑了过来,吓得脚都软了,扶着马车强撑着对妹子说了一句, “四……四妹……你……你快跑!” 四莲见着关柱那样儿,也是有些骇怕,没想到这人发起酒疯竟是这样儿,正想着拉了二莲转到马车后去躲避,街面上有人骑了马过来, “哒哒哒……” 马蹄声起不过几息便到了面前,有人咦了一声说道, “四莲,你怎么在这处?” 四莲慌乱之下抬头一看,竟是那牟家的公子, “我……我……”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关柱已经狂叫着扑到了, “贱人!贱人!” 关柱张牙舞爪,伸手向四莲的脑袋,四莲仗着身子瘦小灵活,双手护头,一缩身子呲溜一下钻进了马车底,四莲抓不着,关柱又把凶恶的目光瞧向了妻子,二莲吓得脚一软,也学着妹妹的样子,钻进了马车底下, “贱人……出来……” 关柱弯腰伏身抓住了四莲一只未收进去的脚,刚要发力往外拖,便听有人说道, “光天化日,你敢当街打人?” 说话间,一根马鞭抽了过来, “呼……” 牟彪一鞭子抽到了关柱的手臂上,他这一鞭用了七成力, “啊……” 关柱吃疼收回了手,此时的他早已是被愤怒冲昏了脑袋,转头不管不顾竟是向着牟彪冲去,牟彪坐在马上,他只能伸手够着他的腿,便想抓着他垂在身后的大氅,将他拉下来,牟彪怒喝一声道, “还敢向本少爷动手!” 却是在马上一抬脚,一脚踹在了关柱的肩头上,踹的他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正这时后头哒哒哒,又有二人赶来, “少爷,您怎得在这儿同人动起手来了?” 说话的是牟虎,在他身后是沉默寡言的牟龙,牟彪拿马鞭一指地上的关柱, “这小子当街打人,还敢同本少爷动手,你们……把他绑了,送去衙门里,办他个寻衅滋事之罪,打死勿论!” 后头这句话自然是吓唬人的,他便是再张狂,也没有因着一件小事就拿了人进衙门打死的! 牟虎闻言立时跳下马,照着关柱的肚子便是一脚,口中骂道, “哪儿来的不长眼的东西,敢冲撞我们家少爷,你是不想活了?” 牟虎的一脚实实在在,踹在关柱肚子上,关柱肚子里存了一夜的酒,立时开始翻江倒海,叫嚣着要出来,关柱白眼一翻,喉咙里嚯嚯作响,牟虎见状又一脚踢在他胸口处,关柱立时憋不住了,脸一转冲着身侧, “哇……” 汤汤水水的吐了一地,牟虎被那味儿熏得连连后退,回头对牟彪道, “少爷,这小子不禁打呀!” 才两脚,就这副德性了,还敢当街打人? 牟彪冷哼一声不再看关柱,伏下身对马车下头的四莲叫道, “你出来……” 四莲见着牟彪便如见着那替天行道的大侠一般,脸上全是得救的惊喜,从马车下爬了出来, “牟公子……” 牟彪点了点头,上下打量她一下,见样子虽狼狈,倒是没受伤,便问道, “这是何人,为何追打你?” 贾四莲一脸尴尬, “这……这是我二姐夫……” 牟彪眉头一挑, “二姐夫打小姨子,这是……家务事?” 自己是不是多管闲事了? 不过即是已经伸了手,便不能不管,又问道, “他为何打你?” 四莲尴尬的脸都红了,指了指对面的胡同, “我……我和二姐来这里寻二姐夫的……” 牟彪回头一看海棠胡同,他对这京城里的风月场地不甚清楚,有些不明所以的瞧向牟龙,牟龙见状上来悄声道, “少爷,那是海棠胡同,不少做半掩门儿生意的……” “哦……” 牟彪拖一个长声,恍然,这是姐妹们二人来风月之地捉不归家的男人呀? 当下他一脸厌恶的看了看地上吐完了肚子里的存货,正趴在地上大口喘气的关柱, “这大年节里,你不在家中过节跑到这处来寻欢作乐也就罢了,怎得还要追打家中女眷……” 打女人! 还是男人么? 这样的男人若是在军营里,早他娘的被人打的亲娘都不认识了! 关柱的酒此时间已经全醒了,见着眼前这骑在高头大马,身着狐皮大氅,身后还跟了两个小厮的贵家公子,骨子里头的懦弱和胆怯没了酒意的遮挡,立时便钻了出来,关柱一脸惧怕,坐在地上,缩着脑袋恨不能将脑袋钻进裤裆里去。 他可是记得清楚,适才他是想冲着这位公子动手的…… 这可是贵人,自己一个小小的平民百姓,如何敢冲撞贵人,完了!完了!我……我定要被人拿进大牢里了! 牟彪见他坐在那儿,身子竟开始发抖了,心中越发不屑,看了一眼四莲道, “这是小爷我的朋友,你若是再敢打她,小爷便让人绑了你去衙门,这辈子你呆在衙门大牢里吧!” 关柱壮硕的身子抖得跟个鹌鹑一般,颤颤巍巍爬起来给牟彪磕了一个头, “公……公子爷,小的……小的……不敢……不敢……再也不敢了!” 牟彪见他那结结巴巴的窝囊样儿,皱眉摇头,回头瞧了四莲一眼, “走了!” 一扬马鞭,带着两名小厮扬长而去,四莲这时节才回头将还躲在马车下头的二莲拉了出来, “二姐,我们回家吧!” 二莲点了点头,看着还跪在地上发抖的关柱,咬了咬唇,轻声道, “走吧!” 关柱依言起身,跟着二人上了车,一路之上他都将自己缩在马车角落处,只是时不时拿眼去偷瞄四莲,脸上满是惊疑,二莲定了心神,问出了夫妻二人的疑问, “四妹……那……位公子是何人呀?” 四莲应道, “那位公子姓牟……” “你……你怎会认识这种……这种富贵人家的公子?” 二莲想起自己在马车下头,偷偷瞄了一眼那位公子爷,她看不见公子爷的脸,只瞧见他直直垂下来的狐皮大氅下摆,那上头的狐狸毛,全是纯黑色,一根杂毛都没有,公子爷一动,黑色的狐狸皮就泛起一圈圈的涟漪,隐隐有光泽闪动,二莲睁大了眼,张大了嘴,那样的一件大氅,便是他们三辈子都挣不来的。 四莲应道, “他在秦先生那处读书,有时过来吃面……” 继而瞥了关柱一眼, “那位公子出身高贵,人却极是热心肠,最是见不得不平事,前头倩娘在胡同口遇上恶少调戏……” 四莲将前事讲给二莲夫妻听,末了又道, “听说那位公子爷,手下的两名小厮从小练的是外家功夫,出手很是有些重的,一小心便能打得人骨断筋折……” 她满意的看着关柱又畏惧的缩了缩身子,心中暗叫惭愧, “借一借牟公子的威来吓唬吓唬他,指望他以后能有个怕惧,别打二姐了!” 事儿讲完,杨花胡同也差不多到了,姐妹二人与关柱下车,回去贾家,贾金城与向氏见女儿脸上有新添的伤痕,女婿的额头也鼓起一个大包,大包之上还有一个大水泡,分明就是被人砸了,又烫着了,贾金城皱眉头, “怎得……又动手了?” 关柱与二莲没有吱声,四莲一仰脑袋应道, “爹,二姐夫的伤是我打的!” 贾金城横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向氏却是怕女婿借着伤势,还要赖在这里,难得没有借机寻四莲麻烦,只是连连摆手道, “你们小夫妻的事儿,我们也不好多问,时辰不早了,快些上路,再晚些城门要关了!” 二莲与关柱不敢多说,只得点头称是,眼看着午时要到了,都不敢在贾家吃饭了,便打算饿着肚子出门,还是三莲舍不得二姐挨饿,从灶间里拿了几个干饼,里头夹了些腊肉给二莲。 第四十二章 上元节里合家欢 二莲接过,眼圈儿一红,看了看一旁的四莲,四莲叹了一口气劝她道, “二姐,你的性子太软,若是不知晓硬气起来,以后还要受他欺负……” 想了想道, “你回去告诉他,那牟公子与我是相识的,他若是再打你,我便请了牟公子出面将他送去衙门里……” 再扯牟公子的虎皮用一回吧! 二莲点了点头,这才与关柱一起出了门,关柱走时行动有些迟缓,一瘸一拐的看着好似腰腿上也受了伤,三莲问道, “他这是……腿也被你打了……” 四莲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恨恨道, “活该!灌了一肚子马尿就想把人往死里打……” 于是将在海棠胡同里自己用滚水烫了关柱的事儿讲了出来,姐妹们听了都觉十分解气,只有三莲担忧道, “看他那样儿,似是受伤不轻……回去之后,就怕二姐还要受他殴打……” 四莲一翻白眼儿道, “三姐你这话,说的好似关柱不被我打伤,二姐就不会挨打一般……” 关柱就是个窝囊废,只要不吃酒,便是给他个滚水没顶,他也不敢吭一声! 三莲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没有说话。 初三就这般过去,剩下的两日贾家倒是风平浪静,一家子和和气气,破五之后初六便要重新开市了,市集之上讲究些的铺子都是要放鞭炮的,如贾家这样的小摊子,向氏自然舍不得那点子鞭炮钱,只在初六这日,早早便叫了女儿们起床,仍是由三莲和四莲担了担子出去,今日里贾金城也要去衙门点卯,五莲与六莲也起身,早早烧火做饭,伺候着父母和兄弟起床吃饭。 忙碌辛苦的生活,从年后初六又开始了,三莲每日里与妹妹一起卖面,随着婚期一日日的接近,三莲的心绪也是越发的复杂起来。 一时她听说那位王家小郎君,自小身子不好,时常瞧大夫吃药,这个冬日里不小心得了风寒,缠绵病榻一直未见好,三莲便发起愁来, “也不知婚事会不会延迟,又或是干脆就……” 三莲不敢往下深想,心里很是发愁,又隐隐的担忧, “若是还没过门就死了未婚夫婿,背个克夫的名头,自己这辈子就完了……” 一时又因为王家年节里送了丰厚的年礼过来,虽说她一眼都没见着,让娘全藏了起来,不过听一一盘点过的贾尤传说,那些东西值不少银子, “看来王家人不会似大姐婆家那般吝啬钱财……自己嫁过去的话,日子应是会好过些……” 三莲的心里又暗暗有一丝欢喜,向往起以后的日子了, “不管如何……想来必是比在家里强的……” 三莲的日子便是这般又是欢喜又是忧愁的度过,四莲却是没她那般的心思,年节里生意还算得不错,那位牟公子也开始读书了,仍是时不时便要来摊上吃面,有时与她闲聊两句,有时吃了面便走,二人便如那寻常朋友一般,时常见面,有话就说,无话便各做各事,谁也未往旁的地方想。 如此眼看着到了正月十五,十五这一日照常是要看花灯的,这一日里京城是不会宵禁的,夜里灯火辉煌,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擦踵,比白日里还热闹。 向氏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赚铜板儿的好机会,还特意多做了不少元宵,自己领着两个小女儿守摊,却是让三莲与四莲担着担子在外头走动叫卖,元宵有芝麻、花生、桂花、红糖等好几种馅儿,大的四个一碗,小的八个一碗,一碗要四个铜板儿,这样的天气里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甜到心里的元宵再去瞧花灯,当真不失为一大享受。 又向氏虽说性子泼辣蛮横,可做起小食来还真有一手,例如芝麻馅与花生馅儿的元宵,是用猪油炒过的,再加入红糖,又专买了牛乳子,放进去一点点,混合之后做出来的元宵,又香又甜,还带着淡淡的奶香味儿,虽说卖的比旁人多一文,但购买者仍是络绎不绝,很受欢迎。 今年上元节,向氏一心想大捞一票,早两日就做了许多,十五这日就早早催了两个女儿,担着担子出去叫卖。 贾四莲这厢卖力挣铜板儿,牟彪这头,牟府里众人吃罢了一顿丰盛的晚饭,便有下人进来禀报, “夫人,柯家五小姐派人来了……” 众人闻言都冲着牟秀娟露出暧昧的笑容来,牟秀娟一张俏脸儿涨得通红,拿帕子遮了脸不敢抬头,刘氏笑眯眯看着女儿,吩咐道, “叫人进来说话……” 不多时下人领了柯家的人进来,却是一个打扮齐整,收拾的十分利索干练的老妈子,进来目光只略略扫了一眼堂上,便垂下头不敢再看,上前行礼道, “给牟大人、牟夫人请安……” 这种后宅的事儿牟斌是向来不说话的,他只管端坐点头,刘氏开口问道, “柯五小姐叫你过来,有何事?” 那老妈子应道, “我们家五小姐想请了贵府二小姐去看花灯……” 众人听了掩嘴儿轻笑,刘氏看了一眼,面红如朝霞的女儿,微微一笑道, “二姐儿,今儿乃是上元佳节,正当出去走走看看,即是柯五小姐相邀,你便去吧!” 牟二小姐忙起身福了福, “是,母亲……那……那女儿先回去换件外出的衣裳吧!” 牟二小姐在众人善意的微笑中,自回院去梳妆打扮了。 刘氏便同那老妈子闲问些话,例如柯家二老如何,又家中几位少爷小姐们如何等等,老妈子有问有答,不卑不亢,很显大家气度,刘氏很是满意,赏了她一角银子,让她下去等着了。 转头便对牟斌道, “老爷,您瞧瞧这柯家的下人都调教的如此大气,看来这门亲事,是选对了!” 牟斌点头, “夫人的眼光,我自然是信的!” 他这话倒也不假,这世道重文轻武,文人不喜与武夫结交,更不用说中声不好的锦衣卫了,柯家三代为官,虽最高也不过做到过五品,不过好歹是书香门第,那位与二姐儿定下亲事的牟家三公子,如今正在读书,预备明年的科举。 牟斌派人去查过,这位牟家三公子乃是嫡出,学问不错,性子也温和,身边即无侍妾也无暖床,是个洁身自好的儿郎,自家夫人倒是给二姐儿挑了一个好夫婿。 这厢眼看着三月里二姐儿就要嫁出去了,这一对未婚夫妻还未见过几面呢,趁着上元节,柯家那头借了五小姐的名头相邀,牟二小姐出去真正见的人是谁,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 不过柯家人行事正派,事先派了人向牟家二老禀报,那便是过了明路的,并不算越矩,牟斌与刘氏自然是乐见其成的,家里的孩子们见二姐儿要出去看灯,便纷纷嚷嚷起来, “父亲、母亲,我们也要出去看灯!” 刘氏笑道, “即是佳节,自然都要出去耍乐耍乐的,今儿晚上都出去……” 说罢又让贴身的丫头取了银子出来, “每人发一些,让他们都出去高兴高兴才是!” 孩子们听了大喜,纷纷向刘氏行礼, “多谢母亲!” “母亲真好!” 刘氏笑着点头,又回头问几位姨娘, “你们可是也想去看花灯?” 姨娘们被关在深闺大院里,平日里少有外出,能有机会凑热闹自然不愿错过,只一个个不想做那出头鸟,便抿嘴儿笑没人出声应答,倒是邵姨娘最耿直,有话就讲,闻言喜道, “想啊!一年里头难得看一回,夫人肯让我们出去那是再好不过了!” 刘氏微微一笑,牟斌接话道, “即是如此,便一家子出门去瞧瞧吧!” 虽说年节里锦衣卫要负责京城的防卫,但那是下头人的事儿,他这锦衣卫的头子却是用不着事必躬亲的! 众人一阵欢喜,于是小姐和各位姨娘们各自招了丫头,都要回去换衣裳,看着一群女人吵吵嚷嚷的离开了,几个大些的小子们便暗暗打起了主意,牟温与牟良在一旁嘀咕几句,拉了牟彪过来, “老八,我们约了同窗在镜湖猜灯谜,若是一大家子出去,便不好玩儿了,你去同爹说说,让他许我们自己玩儿去?” 一大家子,又是女眷又是侍卫还有爹娘在一旁盯着,如何能与同窗们尽兴吃酒耍乐? 牟彪闻言一翻白眼儿, “你怎得不自己去说,支了我去抵挡……” 大公子牟温笑道, “这家里就你最受爹宠爱,你去同爹讲,爹多半是会答应的,我们去可就未必了……” 牟彪拨浪脑袋, “不去,我又没有约朋友,我就要跟着家里大人一块儿出去……” 牟温与牟良见劝他不动,便又招了老三牟恭和老四牟孝过来, “你们今儿可是也约了人?” 二人点头, “我们约了师兄弟在醉仙居吃酒……” 老三、老四自然也不想同家里人一块儿,尤其是那些一堆麻烦事儿的女眷,便一齐求了牟彪, “好兄弟,你帮哥哥们一回……” 第四十三章 元宵四处瞧热闹 牟彪仍是摇头, “我不要……我就要跟着爹娘一块儿……” 到后头老六牟忠与老七牟俭也过来了,牟老七与牟老八年纪相仿,最是清楚他性子,便问道, “老八,你说……你要如何才肯帮哥哥们?” 牟彪歪着脑袋想了想, “我瞧上了天成兵的一把好刀,你们给我买?” 天成兵乃是京城顶尖儿的兵器坊,里头的东西价值不菲,若是让一位哥哥买,必是要肉疼的跳脚,可六位哥哥分摊,那银子便出的少了,六人闻言齐齐点头, “好!” “可不许诳我?” “决不诳你!” “好嘞!” 牟彪嘿嘿一笑,从哥哥们的包围里钻了出来,径直去了牟斌面前, “爹,我同哥哥们想自己出门玩儿……” 牟斌挑眉看了一眼那几个大的小子,适才这帮小子在一旁嘀嘀咕咕,这是商量好了,推老八出来打头阵? “为何要自己出门,不同家里人一起?” 牟彪一脸嫌弃的应道, “姐姐和姨娘们都好生麻烦,换了衣裳,还要梳头,梳了头还要涂脂抹粉,没有一个时辰出不了门,到时候好灯都让人买走了,我和哥哥们还瞧甚么,再说了……我们都约了朋友,外男多不好同女眷们同行的!” 牟斌又看了一眼那几个在一旁挤眉弄眼的大儿子,想了想点头道, “好吧,带上身边的人,不要在外头惹事生非!” 他自己也是过来人,自然知晓这些半大小子们,都自觉翅膀硬了不想父母在身边约束着,若是平日他必是不准的,不过今儿乃是上元节,过完这个节,年节便算是过完了,且让他们乐一乐吧! “多谢爹!” 几个小子们大喜,上来行礼,礼毕齐刷刷往外头跑去,牟斌见状摇头轻笑,刘氏也笑道, “儿子们都大了,都有自己的交际了,也不能太拘着他们……” 牟斌点头,想起家里老大、老二也到了娶亲的年纪了, “牟温和牟良的婚事,你可是有眉目了?” 刘氏笑道, “倒是瞧上了两家的小姐,待老爷得了空,正要同您商量商量呢……” 牟斌点头,这是嫡长子与嫡次子的婚事,是马虎不得的,他这做爹的必是要亲自过问才成,说话间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一众姨娘们和小姐们都到了, “咦……哥哥和弟弟们呢?” 六小姐牟秀慧见家里的男孩儿都不见了,忙问道,刘氏笑应道, “老八嫌你们太过拖拉,吵着先走了……” 众人闻言都是笑,牟秀慧急道, “他怎么走了……我还想让他陪我去灵觉寺前抽签呢!” 今儿晚上灵觉寺前的空场上,有不少铁口直断的相师们摆摊算卦,六小姐最是钟情这类神神叨叨之事,又与小兄弟早约好了去凑热闹,没想到他居然言而无信,先跑了! 六小姐生母,四姨娘崔氏听了笑道, “你也是,寻谁陪你不好,寻老八陪你,老八那性子若是算得不准,他说不得能把人家卦摊给掀了!” 牟秀慧一跺脚, “姨娘,你不知晓……” 昨儿她同丫头们在花园里闲话,说起上元节的花灯,自己玩笑说要买上十盏,要求老天爷十遍,让老天爷给自己一个相貌英俊的郎君,这本就是同丫头的玩笑话,却那知被躲在花窗后头的老八听见了,老八哈哈大笑, “六姐,要英俊的郎君买花灯无用,你呀……去灵觉寺前寻那吴半仙给你卜一卦,说不定还真给你算出一个如意郎君来……” 六姐夫薛雲就是个面容俊朗的男子,他依稀记得二人就是在哪一年的上元节里,六姐在灵觉寺前的空场上遇着的。 牟秀慧只当小兄弟笑话他,又羞又恼,气的要去拧他耳朵, “我的事儿要你管,你不许到外头胡说,要不然我……我……” 她“我”了半晌也不敢拿兄弟怎么样,最后一跺脚, “我就……就不理你了!” 牟彪笑嘻嘻道, “六姐,你别不信啊,去试试吧……说不得还真能遇着一个呢……” 牟彪左说右说,真是让牟秀慧动了心,便约了他上元节时一同去,没想到牟彪前头应的好好地,转头就扔下她跑了, “没想到那臭小子倒自己先跑了!” 不说这头牟秀慧如何气恼兄弟说话不算数,却说那头兄弟几个出了门,牟温、牟良要去镜湖,牟恭、牟孝也要跟着去,牟忠与牟俭去了醉仙居和师兄弟们闹酒,哥哥们问牟彪跟谁去,牟彪一摆手应道, “我谁也不跟,我自家寻乐子去!” 于是牟温在大门前端起大哥的架子嘱咐几个兄弟道, “在外头小心些,别惹事儿,别回来太晚让母亲和姨娘们担心……” 兄弟们应了一声,各自带了小厮与随身的护卫分头离开,牟虎掂了掂手里的银袋问自家少爷, “少爷,我们去何处耍乐?” 牟彪应道, “去广安楼,少爷我约了倪东褚和文子丰……” 牟虎一脸茫然, “少爷不是说没约人么?” 牟彪只是嘿嘿笑,一旁的牟龙冲着兄弟翻了一个白眼, “若是说约了人,那天成兵的好刀如何能入手?” 笨蛋! 牟彪骑了马带着两个贴身的小厮去了广安楼,今日街面上人多,马也跑不快,只能拉着缰绳,脚跟轻磕马腹,催着马儿一点点的往前挪,不过居高欣赏沿街两边的各式花灯,倒是旁人瞧的更远更真切一些。 牟彪优哉游哉的逛着街,走了约有半个时辰,才到了广安楼,门前待客的小二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刚要说话,二楼上有人就招手叫了起来, “啸林,这里……这里……” 牟彪一抬头见正是那倪东褚与文子丰,当下将马缰扔给了身后的牟虎,一撩袍子前襟就蹬蹬蹬上了楼,进了包房里二人便冲他笑道, “你来晚了,罚酒三杯……” 啸林乃是牟彪的字儿,是秦先生为他所取,倪东褚与文子丰与他混熟之后便以字互称了。 牟彪哈哈一笑,取了那温在红泥小炉上的酒,自己倒了一杯, “正说有些口渴呢!” 说罢仰头吃了一杯,二人便笑,过来陪他喝酒,三人一轮酒过后,牟彪问道, “待会儿我们去何处玩儿?” 倪东禇挤眼道, “今儿雅风阁有西域来的露肚子美人儿跳舞,要不要去瞧?” 那边的美人儿同中原的不同,个子高挑,皮肤白皙,腰又细又长,扭起来便如那蛇一般,煞是好看,他都去瞧过三回了! 文子丰闻言大为意动,牟彪却是可有可无,二人见他似是兴趣不大,想了想又道, “文昌宫前头有许多江湖人卖艺,不如去那里瞧瞧?” 倪东褚应道, “这阵子有远渡重洋来的蓝眼商人,也在那处摆摊儿变戏法儿……能用块布变一只活兔子出来……” 说起这个牟彪倒是来了精神, “我们就去那儿……” 三人又吃了一会子酒,看了一会子街景,这才下楼打马去了文昌宫。 文昌宫里头供奉的乃是先贤,今儿上元节里,不少百姓趁着看花灯的机会,都过来给先贤上香祷告,求先贤保佑家中读书的儿郎,能高中状元,光宗耀祖,于是在这夜里众人也不怕扰了先贤们清梦,那是进进出出,吵吵嚷嚷,呼朋唤友,拖家带口,弄得一个文昌宫前前后后五座大殿,香火缭绕,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牟彪三人到了文昌宫外头,将马儿全数栓在外头,叫了一名随从看管,便随着人流进去了。 他们都是少年心性,人越多越是要去凑热闹,这厢顺着大流挤进大殿去,见得大殿里人人手持高香,依次上前去给先贤磕头,三人也过去施了香火钱,一人领了三柱清香,这厢正排在后头等着呢,偏牟虎的眼尖,打眼一晃,似是在人堆里瞧见了甚么,忙拉牟彪的衣角, “少爷!少爷……” 牟彪回头, “怎么了?” “您瞧瞧……那是不是二小姐?” 牟彪掂脚一看,见前面有女子黄裙鹅衫,外头一件白狐斗篷,身旁立着一名身形高挑的男子,二人正凑在一处说着甚么,牟彪一见嘿嘿一笑, “这不是二姐和二姐夫么?” 那女子身边梳了两抓髻的小丫头,不正是二姐的贴身丫头桂儿么? 嘿嘿! 二姐同那柯三公子,这才见过几面呀,就能这般亲密了,还能凑到这般近说话? 牟彪一时又是好奇,又是作怪的心思乍起,向文子丰二人打个招呼,便领着牟龙与牟虎钻进了人堆里,这三个小子,虽说年纪不大,身量比不得成年人,却胜在练过武,身子十分结实壮硕,发力往人堆里一钻,身旁人群左右分开,还不待人们回头喝骂, “挤甚么挤?” 三个小子早已鱼贯消失不见了。 牟彪挤到了二姐与柯家三公子的身边,伸长了耳朵偷听二人说话,这大殿太过拥挤,二人周围虽说有丫头和侍卫们护着,却还是防不了牟彪三人,牟彪凑过去便听到自家二姐娇嗔道, “今儿的人……真是太多了!” 第四十四章 文昌宫外吃元宵 柯家三公子立在牟秀娟的身后,展开双臂为她遮挡人群,却又时不时被人群推动,身子不由自主撞向牟秀娟,二人俱是被这不时的甜蜜碰撞弄的心头暗喜,面上却是不断抱怨, “人真多……” “是……是呀……真是失礼,又撞着小姐了吧?” “无……无妨……” 除了一旁看热闹的牟彪,没人注意到二人偷偷的脸红,嘴上喃喃说话,四目相对着正脉脉含情的瞧着对方, “嘿嘿……” 牟彪看着二人那傻样儿,不由嘿嘿发笑,他在柯家三公子身后,用肩头又撞了他一下, “哎呀……” 这一下子有些重,撞得柯三公子一个趔趄,一下子就扑到牟秀娟身上,牟秀娟忙张开手去扶他,却连带着也被撞得身子后仰,幸得一旁有丫头随从们伸手相扶,二人才勉强稳住身形,牟秀娟一脸担心, “湘南,你无事吧?” 湘南是柯三公子的字。 牟秀娟扶着柯三公子,心头又喜又恼,转头瞪向那始作俑者,却是猛然瞪大了眼,一张俏脸立时红的似要滴出血来, “嘿嘿……” 牟彪冲着她扮了一个鬼脸儿,学着她的样儿,往身边的牟虎怀里一倒,尖着嗓子道, “哎呀,好多人呀,真挤呀!” 牟秀娟与未婚夫矫情,被自家兄弟瞧见了,立时又羞又恼又气又急,整张脸连带着脖子都羞红一片,整个人仿佛都要烧起来了,她一双明眸恶狠狠瞪着自家小兄弟,恨不能就这么将他瞪得原地消失,又或是干脆自己化成一缕青烟钻地缝里算了, “怎么了?” 柯三公子感觉她身子僵强,待要转过头去看, “没……没甚么……” 牟秀娟一把挽住了他的胳膊,只在心头暗暗祈祷, “那臭小子最擅蹬鼻子上脸,若是闹起来,丢脸的可是我……” 牟彪见她窘迫羞恼,敢怒不敢言的样儿,得意的哈哈大笑,趁着柯三公子还未瞧出端倪来,一闪身又钻进人堆不见了,牟秀娟再回头见兄弟不见了,松了一口气,继而暗暗咬牙,心里发狠道, “好你个老八,回去定要在母亲面前狠狠告你一状!” “秀娟,你无事吧?” 柯三公子见她脸上神色变幻,关心的问道, “无事,你……你没事吧?” 牟秀娟扬起温柔的笑意。 牟彪不再理自家二姐和未来二姐夫,挤到前头,胡乱给先贤们磕了一个头,将手里那三柱香往巨大的香炉里一插,便领着小厮们出来了,此时人多不好寻人,便先带着人到栓马处等待文、倪二人。 三个立在那空场外沿,四下观望,牟虎眼尖,瞧见不少担着担子卖元宵的, “少爷……有卖元宵的……” 牟彪喜吃甜食,他们的两个厮也是仆随主人,都喜吃甜,半大的小子,肚子就是无底洞,见着有元宵立时觉着饿得不成了。 那卖元宵的担子,两头都是竹筐,一边放了小火炉,里头放了精炭,上头是一个底大口小的陶罐,另一边一层层放了许多小碗并汤勺等,乃是给客人盛装元宵的。 文昌宫前不少这样的摊子,牟虎拿眼儿扫了一圈,发觉大榕树下有人提前占了地儿,可占用原本就有的石桌和石椅,那处满满当当坐着人,显是生意最好的。 生意最好,必然是味道最好的,牟虎一面咽口气,一面求牟彪道, “少爷,反正文公子和倪公子一时半会儿出不来,我们买碗元宵吃呗?” 牟彪也正自挤得肚子里空落落的,便吩咐道, “你先过去瞧瞧,那元宵好不好吃……” 牟虎喜得一蹦老高,一溜烟儿跑过去,穿过拥挤的人群身影消失不见,不多时又跑回来了,高声嚷道, “少爷,那卖元宵的是贾家的丫头……” 牟彪闻言眉头一挑, “她怎么跑这里来了?” 杨花胡同离文昌宫有小半个城,她居然担着担子走这么远? 牟彪便领着二人过去,果然见得人堆里贾四莲正忙得不可开交,这样的天气里,小脸上有两团绯红,额头竟是渗出了些许的汗水来,贾四莲忙碌之中,忽觉有人注视,抬头一看,见着是牟彪,立时笑了起来, “牟公子……您也来文昌宫拜拜么?” 牟彪点头,负手在那处看她忙碌,贾四莲用木勺在陶罐里搅了搅,将最后一碗盛给了一位客人,便很是抱歉的对拿着铜板儿排队的食客们道, “客官,今儿带的元宵已是卖完了,您去别家吧!” 待得食客们失望的摇头离开,贾四莲却同牟彪招手道, “牟公子这边坐,你想吃甚么味儿的元宵……” 牟彪问她, “不是卖完了么?” 贾四莲笑道, “对旁人是卖完了,对您自是管够的……” 牟彪闻言很是欢喜,笑了起来,过来寻了一个地方坐下,问她道, “有甚么味儿的?” 贾四莲吃力的挪开上层的碗勺,看了看下头笑道, “四种味儿都有,您想吃哪一种?” 罐子里的是前头煮好了,用炉火温着,温得久了味道自然差了些,这里头的是还未煮过的,元宵自然还是要现煮才好吃。 牟彪还未说话,牟虎伸长了脖子往里头看,嘴里嚷道, “自然是每个味都来一碗才好……” 牟彪瞪他一眼, “你吃的完么?” 对贾四莲应道, “哪一种味儿最好,你便上那一种吧……” 贾四莲笑道, “您先等一等,我取了水重煮……” 那大榕树下有口古井,井水可供饮用,附近的百姓都在此处取水,贾四莲先将陶罐里的汤水倒在一旁的排水沟中,过去重取了水,再在炉子里加了些精炭,用小扇扇着火,以求能煮快些。 牟彪对她道, “你不必着急,慢慢煮便是,我有朋友在里头还未出来……” 贾四莲点头问他, “牟公子可是去进香了?” 牟彪点头, “你家里可有读书人,可有去进香?” 贾四莲笑了笑, “我那家里只一个兄弟,前头您见过了,哪里是读书的料!” 牟彪想起那糊狗屎的小子,哼了一声,没有说话,看着贾四莲将一个个搓揉得雪白浑圆的元宵放进滚水中,便问她, “你今儿卖元宵得了多少铜板儿?” 贾四莲掂了掂挂在腰间的钱袋,应道, “这是晚饭后的一趟,约摸能有一百多个铜板儿了……” 她早上出门买了一趟,晚饭还未来得及吃,又担了一担子,一路从家走到这处,卖了约有四十碗了,这已算是不错了,也不知三姐那边生意如何? 牟彪闻言眉头一皱, “走了小半个城,就赚了一百多个铜板儿?” 还抵不了他一杯酒钱! 贾四莲笑道, “您是富贵人家,自是瞧不上我们这点子小生意,一百多个铜板儿已是很不错了,放在平日里还挣不了这么多呢!” 上元节里人多,生意好做,不过一年也就这么一回的。 牟彪看了一眼她额头的汗水,没有多说,只是摸出一颗小金瓜子给她,贾四莲接过一看吓了一跳, “您这也太多了!” 往日里吃面,牟彪也是会多给些的,可也不比今儿晚上,这一颗小金瓜子是按着真瓜子大小做的,上头还细刻了纹理,做成微微的半开状,里头露出一角瓜子芯来,这样的精致小巧的金瓜子,贾四莲前世都没有见过,知晓这东西拿去铺子里卖了,怎得也要值个几两银子的。 “您这……我可是不敢收……” 牟彪见她推辞有些不悦, “我身上没带铜板儿,这是节庆里长辈里赏着玩儿的,你也拿去玩儿……让你拿着便拿着!” 继而又吩咐她道, “早些收了摊,回去也好歇一歇!” 贾四莲苦笑, “不将这些元宵卖完,回去要挨骂的……” 不光是骂,向氏还要上手打的! 牟彪眉头皱成疙瘩, “你家里对你这般刻薄?” 贾四莲低头,用小勺小心将水面上的浮泡撇去,没有接话,牟彪看了一眼她担子里的元宵, “这些元宵我都买了……” 牟虎在旁边一听立时大喜, “少爷,您真好!” 这些元宵,他一个人都能干上三碗,剩下的吃不了,带回家去给爹娘吃! 贾四莲却是瞪大了眼, “这里可是还有二十六碗呢,您吃……吃得完吗?” 牟虎忙应道, “吃得完……吃得完,我们最喜欢吃甜食了!” 牟彪踹他一脚, “大晚上你能吃二十六碗,你也不怕积了食!” 接着对贾四莲道, “本少爷有银子,想怎么吃怎么吃,这些元宵吃不完,你分发给附近的路人……” 让她早些卖完了,也好早些家去! 贾四莲眨了眨眼,立时明白了他的好心,眼圈儿有些发潮,吸了吸鼻子谢道, “牟公子,您真是大好人!” 牟彪见她好似要哭鼻子,他最瞧不得女人哭哭啼啼,便撇过脸,粗声粗气道, “好歹我们也是朋友,帮你不过举手之劳,你不必如此……” 贾四莲点头嗯了一声,扯袖子在眼角抹了抹汗,笑着递过碗去, “元宵好了,您尝尝我们家做的,不是我自卖自夸,这文昌宫附近还没有比我们家好吃的元宵呢!” 第四十五章 元宵好吃买做法 牟彪接过来,勺了一个先吹了吹,之后小心的咬一口,只觉馅料入口香甜,却是甜而不腻,外皮细腻软糯又有嚼头,吃一个下肚,从鼻眼里都冒香气,这味儿不知甩了自家厨子几条大街,当下双眼一亮, “还真是好吃!” 他喜甜食,府里专请了一位名甜食厨子,可一个月十五两银子请来的厨子,做元宵的手艺还真不比贾家,当下不多说,一口气便吃下了四个,将空碗递了过去, “再来一碗……” 贾四莲笑着再盛了一碗给他,牟龙与牟虎齐齐埋头苦干,也觉甚是美味,牟虎一面吃一面冲自家哥哥嘀咕道, “这般好吃……二十六碗完全不够好嘛!” 牟龙白了他一眼,没有说完,三人正埋头吃元宵,不远处有人娇嗔的声音顺着风传了过来, “好累,脚也酸了,肚子也饿了,我们去吃碗元宵吧!” 牟彪猛一抬头,便见得人群里挤出来自家娇滴滴,冲着未婚夫婿发着嗲的二姐,正拉了柯三公子往这里走来,当下忙起身领了两个小厮转到大榕树后头的阴影,回头他还吩咐贾四莲道, “卖他们元宵……” 贾四莲有些不解, “公子爷不是把元宵都买了?” 一货不卖二主,她不好再收二遍铜板儿吧? 牟彪应道, “那二人……人傻钱多,你尽管坑,能坑一回是一回……” 嘿嘿!不让二姐瞧见自己,让好朋友多赚些银子,小爷我实在仗义! 贾四莲呆呆哦了一声,虽是不解,倒也知牟彪不会害她,眼见得二人领着丫头小厮们走近了,便招呼道, “客官,可是要吃元宵?” 牟秀娟与柯三公子过来坐下,牟秀娟的丫头桂儿过来瞧了瞧,觉着那罐里的东西还算干净,便问道, “有甚么味儿的?” “有芝麻、花生、桂花、玫瑰……” 贾四莲一一道来,牟秀娟娇滴滴道, “我要吃桂花的……香香甜甜的……” 柯三公子要了一碗芝麻的,因是煮好了的,贾四莲只需用碗盛上,即刻便端了上来,牟秀娟吃了一口,立时双眼发亮, “真好吃……这元宵比我们府上的厨子都做的好……真的太好吃了!” 牟二小姐发出惊叹,今儿他们是吃了元宵再出门的,两厢比较一下,牟二小姐觉得自家府上的厨子应当减月银了! 柯三公子吃了一口也点头道, “做的是真好!” 牟秀娟一面吃一面想起前头大殿的事儿,犹自恨恨道, “哼!这里有这么好吃的元宵,我回去可不会告诉家里那混小子,让他吃不着,气死他!” 柯三公子听了便笑,他知晓牟家里有一个小兄弟,最是受宠,也最是顽皮,时常欺负姐姐们, “你都不告诉他,怎么气死他?” 牟秀娟气呼呼嗔道, “你怎么帮他说话?” 柯三公子目光深沉,唇角带笑的看着少女娇艳如花的脸应道, “我自然永远都是帮着你说话的!” 一句话,牟秀娟脸上又是红霞乱飞,咬唇嗔道, “你……你……你就会说好听的话儿哄我!” 柯三公子笑眯眯道, “我说的是真心话……” 这二人在那处甜言蜜语,说些自家不觉得,旁人听得牙都要酸掉的暧昧话儿,把此时蹲在树后头吃元宵的牟彪,说的一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他连翻着白眼冲贾四莲招了招手,贾四莲过来悄声问道, “牟少爷,您还要吃元宵么?” 牟彪把空碗交给她, “不吃了……都被他们恶心到了!” 这么好吃的东西,待会儿让他们恶心的吐了出来,岂不是糟蹋了好东西? 贾四莲点了点头要把碗收走,牟彪叮嘱她, “待会儿一定要收他们的银子,给多少要多少,切切记住!” “好!” 贾四莲点头,这厢牟二小姐与未婚夫婿卿卿我我,你侬我侬的吃完了元宵,眼看着时辰不早了,牟二小姐也是知晓分寸的,虽说实在舍不得未婚夫婿,但母亲可是早叮嘱过的,一定要在亥时前回家,大家闺秀可不比外头的民家女子,名声是极为重要的! 牟秀娟便道, “时辰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柯三公子乃是大家公子,自然知晓礼数重要,当下从善如流,起身言道, “我送你回去……” 回头又对随从道, “多给些赏钱……” 看来极是满意这元宵的味道。 柯三公子的随从便给了贾四莲一锭碎银子,贾四莲躬身谢过,待得那一行人走了之后,牟彪才从榕树后头窜了出来, “嘿嘿……” 牟彪看着二姐的背影,一阵坏笑, “也不知回到家中,能借这事儿从二姐那处诈到多少银子?” 女儿家脸皮薄,私下里同未婚夫如何撒娇发嗲都无关系,若是被小兄弟讲给家里人知晓了,她在家里还甚么做人,必是会任由牟彪勒索的! 贾四莲见状有些好奇, “那位小姐和公子是……” 牟彪笑道, “那是我二姐与未成亲的二姐夫……” 贾四莲恍然,即然人家是一家人,那听牟彪的吩咐,收银子便没错了! 牟彪看了看那担子里的东西,吩咐贾四莲道, “把你担子里的东西收拾收拾,快些回去吧!” 贾四莲点头,今儿便是适才的那锭银子已是足够回去向向氏交差了,她忙蹲下身收拾,却见得那给她银子的那位柯家随从去而复返了,牟彪一见,身子一转又转到了榕树后头,贾四莲抬头看向那立在摊前的随从, “您……可是有事儿?” 那随从问道, “你这做元宵的方子可是能卖给我?” 贾四莲啊了一声,一脸诧异的瞧着那随从,那随从也是知晓人家做生意的商家,自有一套秘法,不能随意给人的,便解释道, “我们家公子爷的未婚妻极是喜欢你们家的元宵,便想求了做法,让家里的厨娘学着做一做……” 说罢又摸出一锭银子,看那模样足足有五两之多, “给你这锭银子,你把制作之法卖给我……” 顿了顿又补充道, “放心……我们家公子爷只是想讨了未婚妻欢心,只在府里让厨娘制作,并不会外传的……” “这个……” 向氏制做元宵的法子,贾四莲是知晓的,这几日向氏只是动动嘴皮子,动手使力气的活儿都是她与三莲做的,她自然知晓这其中的奥妙,可……这是向氏想出来的法子,她若是卖出去,会不会被打死? 贾四莲有些犹豫,那随从见状只当她是嫌银子少了,又摸出一锭银子出来, “再给你添二两银子……” 七两银子,已是不少了,够他们一家过半年舒服日子了! 贾四莲自然是想赚银子的,只她又怕向氏知晓了,给自己一顿好打,不过……若是她不知晓呢? 四莲不由一阵犹豫,她正低头细想,却是眼角余光瞥见树后的牟彪冲她抬手,当下她对那随从应道, “你且等一等,容我想想!” 那柯家的随从倒也随和,点头道, “无妨,你想想也是应当的……” 当下退到一旁石桌边坐下,贾四莲假接去井边取水,转到了榕树后头,牟彪抬了她过来道, “七两银子太少,别卖给他!” 贾四莲一脸诧异, “为何?” 七两银子呢! 实则她是十分心动的,左右向氏这法子也不是甚么不传之秘,只要稍加琢磨,便能参透其中奥妙,反正那随从说不会外传,若是只让府里的厨娘知晓,不传给外人,也不会分了他们的生意,向氏一介民妇,又不在大宅门里走动,想来永远都不会知晓的! 贾四莲想透这些,实则是想卖出制作秘法的,牟彪嘿嘿道, “七两银子凭甚么卖给他,怎得也要七十两银子才成!” “七……七十两银子?” 贾四莲只觉得自己舌头都短了一截,瞠目结舌道, “不这一个做元宵的法子,怎得就值七十两银子?” 七十两银子啊! 够他们一家子买一处小院子,不用租院子住了! 当然这小院子只能是在杨花胡同里,贫民窟中年久失修的小院子! 京城居大不易,即便是贫民窟里的破败小院子,也要七十两银子,他们家所租住的小院子,贾金城也曾动过心思,想买下来,结果房主开价八十两银子,贾金城立时知难而退。 这么些年来,贾家虽说能糊口,比起左邻右舍的下九流贩夫走卒来,生活是要好些的,但也不过就是勉强将儿女养活,遇事能拿出十来两银子的样子,八十两银子……即便是之后房东降成了七十两银子,贾金城也是没有的! 贾四莲听到这处,只觉得心头一阵乱跳,耳鼓砰砰作响, “真的……真的会给七十两银子……” 若是向氏知晓了此事,只怕会当场趴在地上,抱着人大腿,求着人买下这法子! 牟彪笑嘻嘻问道, “你可信我?” 贾四莲毫不犹豫点头, “信!” 牟彪极是满意,点头应道, “好,你出去同那随从讲,你要七十两银子……” 第四十六章 此法高价七十两 嘿嘿!那柯家三公子为了讨好自家二姐,才让了随从回来买元宵的制作之法! 这是为搏心上人欢心,慢说七十两银子,便是七百两银子,柯三公子都应当一抛千金嘛! 至于为何会让贾四莲抬高价钱…… 嘿嘿!牟秀娟……谁让你有好吃的不同我讲,此时不为难你那未婚夫婿,更待何时? 再说了……贾四莲是小爷我的朋友,让她赚点银子,怎么了? 小爷我就是仗义! 牟八少爷极是理所当然的哼哼几声,满意的看着贾四莲回去对那随从道, “要买可以……七……七十两银子!” “甚……甚么……” 柯府的随从瞪大了眼,这……这小丫头还真敢说! 贾四莲原就心虚,被他一瞪眼,心头更加发虚,缩着脑袋,声音小了许多, “七……七十两银子……” 柯府随从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你疯了!” 不过区区一碗元宵的制作法子,你敢要七十两银子,你……你这是穷疯了! 柯府随从认定贾四莲是心黑手狠,手指甲甚长的,气得起身道, “不过一个做元宵的法子,你要七十两,你……你怎么不去抢……” 说罢一甩袖子转身走了,他走的急,贾四莲与牟彪都没防着,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能眼睁睁看他气呼呼的走掉了,贾四莲有些茫然无措的转脸,瞧向榕树后头的牟彪,牟彪先是一脸惊讶,继而有些羞恼,深觉在朋友面前失了脸面, “嗤……这柯三也忒小气了,区区七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来,怎么讨好未婚妻,真抠门儿!” 牟八公子气哼哼的,实则他是冤枉柯三公子了,柯家确是书香门第,家里也有些产业,但也不在那柯三公子手中啊,又柯家不比牟家,牟家乃是微末起身,一旦大富,难免炫耀,对子孙的管教不比柯家严格,牟彪又是最受宠的,有牟斌时不时的暗中塞银子,他自家的小金库便能轻轻松松拿出好几百两银子,柯三公子却是不成,这位就是个清贫的读书人,每月靠着家里锦衣玉食是不错,但自己手里的现银能有百八十两银子,便已是顶天了! 因而柯三公子做不到用全副身家买一个做元宵的法子,他也没牟八公子一抛千金的豪气,在牟彪眼里便是小气抠门了! 牟彪对贾四莲极是愧疚,拍着胸脯对她道, “你放心……你失了的那七十两银子,小爷我补给你!” 贾四莲笑着摇头, “无妨,无妨……我本就不是很想卖的!” 贾四莲知晓牟彪是好心,怎好责怪他! 她越是不在意,牟彪越是内疚,只他出来时身上也没带那么多的银子,心中暗暗打定主意,明日带了银票去寻她,必要将七十两银子补给她。 二人正说话间,倪东禇与文子丰寻了过来,见着这处元宵摊子,便坐下来嚷道, “啸林,你让我们好找……” 另一个也应道, “我们在大殿里杀了个七进七出,都没发觉你的踪影,这都挤出一身臭汗了!” 牟彪招手叫了贾四莲给二人上碗元宵,那二人埋头吃了一口,都点头称赞,牟彪闻听极是得意,呵呵的咧嘴儿笑,待得二人吃罢了元宵,牟彪照旧让贾四莲收了铜板,便又转而去另一边看那海外来的杂耍了。 贾四莲目送几人离去后,便开始清点自己担子里的存货,发觉还有十几碗元宵,这都是牟公子花银子买下来的,她不好再卖给别人,便想着给他留着,待他看完杂耍回来后,交给随身的小厮带回家去。 于是她开始收拾碗勺,取了井水就地清洗,一旁有人缓步走了过来, “请问还有元宵么?” 贾四莲抬头一看,见是两名女子,左边那位穿着华丽,头上戴着帷帽,看不清相貌,但手上那只晶莹剔透的玉镯子,极是显眼,另一名女子做丫头打扮,生的一张圆脸,看身上穿着不比普通,应是官家的丫头。 问话的正是那圆脸的丫头,贾四莲抱歉的冲对方笑了笑, “对不住了,客官……已经收摊儿了!” 那圆脸丫头有些失望,一旁的小姐却出声问道, “适才是不是有一男一女在你这里吃了元宵?” 贾四莲有些茫然,今儿在她摊上吃元宵的男女太多,她一时不知这位小姐指的是谁人,那小姐似是也瞧出了她的疑惑,想了想应道, “一位小姐穿的是黄衣黄裙,一位公子哥生的十分俊秀,斯斯文文的……” “哦……” 贾四莲恍然,原来是说那两位呀! 当下点头道, “确是在这处吃了元宵……” 这位小姐莫不是与那二人相识,过来寻人的? 那小姐又问, “适才那位公子爷的随从好似回来了一趟,他回来做甚么?” “这……” 贾四莲有疑惑,不知这位小姐打听这是为甚么,那小姐见她不肯说,伸手进袖子里摸了摸,摸出几个铜板儿给她, “不瞒你说,吃元宵的女子是我妹妹,我只是想问问那位公子爷派了随从回来,是想做甚么?” 贾四莲想了想收回铜板儿道, “那位小姐说我这元宵好吃,那位公子爷就派了随从过来想买制元宵的法子……” “哦……你可卖给他了?” 贾四莲摇头, “没有……” “为何?” 贾四莲应道, “那位随从嫌我叫价太高了……” “你叫了多少价钱?” “七……七十两银子!” “七十两银子!” 那丫头一声惊呼,瞪大了眼上下打量她, “我说你这小娘子,年纪看着不大,怎得这般贪心,不过就是做元宵的法子,你要个几两银子都够你舒坦一年了,七十两银子……你是想把下半辈子的银子都一下子挣到手么?” 你这是打算一锄头挖个金娃娃出来么? 贾四莲尴尬一笑,没有多说,低下头继续洗碗,她自是不会随便向陌生人讲明这事情缘由。 那位小姐立在那处想了想,又问她, “你平日里都是在这处卖元宵么?” 贾四莲摇头, “我只是上元节在这处摆摊儿,平日里在别处卖面的……” “哦……在何处卖面?” “在杨花胡同,贾家面摊……” 那位小姐听完没再多问,带着丫头转身离开了。 贾四莲洗完碗,牟虎便回来了,贾四莲用一个小罐子,将煮好的元宵全数装好,交给了牟虎, “带回去热一热,虽说味儿不比现下好吃,但还是能入口的……” 牟虎喜滋滋的接过,又为自家少爷传话道, “我们家少爷说了,时辰不早了,你快些回家去……” 说罢凑过来递给她一个腰牌, “这是我们家少爷从府里拿的腰牌,城里巡街的锦衣卫都认识的,你一路回去若是遇上危险便将此腰牌给巡街的锦衣卫看,他们会护着你的……” 贾四莲小心的接过腰牌,见黑漆漆,巴掌大的一块牌子,一面写了字,一面画了一个张牙舞爪的兽头,握在手中沉甸甸的,也不知是甚么材质做的。 她有些犹豫, “这么贵重的东西,若是弄丢了可怎办?” 牟虎应道, “你收好便是,遇上事儿再拿出来,没遇上事儿,明日我们少爷自去你摊上取去……” 贾四莲点头,忙将这牌子贴身收了,只觉着这东西比自己腰间那沉甸甸的钱袋还更紧要,届时真要有歹人抢银子,钱袋尽管拿去,这腰牌不能失! 她这样想法,若是让好心帮忙的牟彪知晓了,只怕会气恼跺脚,直呼她糟蹋自家心意! 贾四莲看着牟虎离去,自己也收拾东西离开,一路穿街走巷,倒没遇上甚么歹人,今儿乃是上元节,城中彻夜灯火辉煌,人来人往,又有那五城兵马司、顺天府衙门还有锦衣卫三方派人四处巡街,安全的很。 贾四莲回到家中时,已经是近二更天了,三莲比她早一步回家,正自焦急四妹晚归,不知可是遇上了事儿? 见得四莲推门进入,忙迎了上来, “怎得这般晚?” 贾四莲笑道, “今儿街上人多,行走受阻……” 姐妹二人刚说了一句话,里屋里向氏便叫道, “死丫头回来了,还不进来……” 贾四莲将担子交给伸出手来的三莲,自己一面走一面取了腰间的钱袋走了进去,里屋中向氏点着灯,正强撑不睡等她回来,贾金城倒是先睡了, “娘……” 向氏瞪着她道, “死丫头,今儿卖了多少铜板?” 贾四莲将手里的钱袋打开,往桌上一倒, “哗啦啦……” 散了一桌子的铜板儿,向氏一见大喜,下床来数铜板儿,叮当的声响惊醒了贾金城,贾金城坐起身问四莲, “这都甚么时辰了?” “二更了……爹……” 贾金城听了眉头一皱,对向氏道, “这么晚了,还数甚么铜板儿,明日再数!” 向氏见着了铜板儿是双眼放光,一扫前头呵欠连天的疲惫模样, “当家的,这么多铜板儿,可要数好了,今儿便要藏起来……” 不藏起来,谁知晓这几个贱蹄子会不会偷偷拿了买糖吃? 第四十七章 当真是有钱任性 向氏说罢转身出去寻麻绳,要把铜板儿串起来,贾四莲趁机从袖子摸出两锭碎银子, “爹……” 贾金城接过来一看,登时明白了,父女二人心照不宣的点了点头, “时辰不早了,你回去睡吧,明儿让你娘出摊去……” “好!” 贾四莲出去,此时灶间已是熄了火,也没热水了,便就着冷水洗了一把脸,进去屋子里睡了。 而向氏与贾金城那屋子里,却是点了许久的灯,第二日一早贾四莲在睡梦之中听被向氏的声音惊醒, “两个躲懒的小蹄子,你们还不起来!” 这回她叫的是五莲和六莲,向氏昨儿晚上也是睡得晚,却被贾金城叫醒一早出摊,正自恼火之间,对女儿们便没有好脸色,进来看见三莲与四莲好梦正酣,心下有气,故意大叫大嚷,女儿们都被她惊醒了,三莲猛然坐起来,只觉得头重脚轻,身子晃了晃又倒了下去,向氏见状气哼哼的把五莲和六莲拉了起来,嘴里一劲儿念叨, “呸……不就一晚上少睡些么,小贱蹄子就累到了?那么金贵……又不是大家的小姐……” 她骂骂咧咧带着五莲和六莲出摊去了,三莲和四莲这才得了些许安稳,待再睡醒时,已是天色大亮,贾金城在外头叫她们, “三莲、四莲,起身啦!” 二人爬起身,穿好衣裳给贾金城和贾尤传做好早饭,四人吃完早饭,贾金城刚出门没多久,外头六莲便跑回来了, “三姐、四姐,娘让我回来叫你们,说她累了要回来补眠……” 二人应了一声,便出去替了向氏回来,这年后的生意不比年前,倒是没有那般忙碌了,四莲看三莲脸色,觉着有些苍白,不由关心问道, “三姐,这是怎么了?” 贾三莲摸了摸额头, “许是昨儿在外头吹了些风,觉着有些……有些不爽利……” 贾四莲伸手去摸她额头,觉着有些发热,心知这怕是受了风寒,这样的天气,得了风寒,一个不好怕是要大病一场的,当下忙叫了五莲与六莲, “你们带了三姐去医馆里瞧瞧……” 说着摸出一锭碎银子,幸得她留了一手,将牟彪给的银票在回来的半路上,同一间铺子里的掌柜的换成了两锭碎银,只给了贾金城一块,剩下的自己留着,现下便派上用场了! 总归爹娘都靠不着,只有姐妹们自己抱团取暖了! 五莲与六莲这就带了三莲去医馆,四莲想起一事,追在她们后头喊道, “在医馆里取了药,就在那处煎服,让三莲在那里睡一觉再回来……” 若是回家中熬药,向氏知晓了又是一桩事儿。 姐妹们去了,剩下四莲一人看着摊子,好在现下生意不算好,倒也能忙得过来。 这厢眼看着要到晌午了,也没人来叫摊上的人回去吃饭,贾四莲估摸着贾尤传必是在外头玩疯了没有回去,向氏一定还在补眠,儿子不回来叫,她是不会起身做饭的。 贾四莲便索性在摊上煮了一碗面,才将自己的肚子给填饱了,便见得有一辆马车缓缓驶来,有人撩了帘子往外头瞧,贾四莲记忆好,瞥见那车里的人露出的半张脸,立时想起来了, “这不是昨儿晚上那圆脸丫头么?” 对方似是也瞧见了她,回头冲车里说了句甚么,马车到了这处便停下了,那圆脸的丫头下了马车,过来问她道, “你昨儿说制元宵的法子,七十两可还卖?” 贾四莲愣了愣,没有回过神来,那圆脸丫头一挑眉毛, “你不会坐地起价,涨了吧?” “呃……不是……不是……” 贾四莲回过神来,不由一阵诧异, “你……你当真要买?” 那圆脸丫头点头, “是不是七十两?” 贾四莲点了点头,眼神有些飘忽, “牟公子果然厉害,他说有人买还当真有人买!” 那圆脸丫头又问她, “你会不会写字?” 贾四莲有心想说自己会,却又忆起自己如今是穷家女儿的身份,便摇了摇头, “不会……” 那圆脸丫头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那好……你讲给我听听……” 贾四莲点头,便将那元宵的做法讲给了圆脸丫头听,圆脸丫头听了连连点头,又问了几处细节,贾四莲都老实应了,她这才回身去马车当中,不多时她回来了,身后跟着马夫,马夫双手抱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回来, “给你……” 贾四莲一脸如在梦中的表情,从马夫手中接过钱袋,那重量扯得她手上一坠,忙使劲儿牢牢抱住, “你……你真给我?” 圆脸丫头一脸当然如此的表情,傲然道, “我们家小姐是何许人也,自然是说话算数的……你要不要称一称?” 贾四莲连连摇头, “不用了……不用了!” 圆脸丫头又道, “不过,我们回去……若是做出来有偏差,恐怕还要你上门来当面做一遍……” “当然……当然……” 贾四莲使出吃奶的劲儿,紧紧抱着那钱袋,连连点头, “您有吩咐,自管到这处寻我就是……” 说罢又指里头, “我们家就住在这胡同里,您找贾家的四莲便成了!” 圆脸丫头点了点头,转身回去马车上了,贾四莲目送着马车离开,一脸如梦似幻的表情,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我……不是做梦吧?”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钱袋,紧了紧怀里的袋子,里头坚硬的东西甚是硌手,她才回过神来,四下里张望, “都说财不露白,这么多银子……我……我可怎么办哟!” 贾四莲有些后悔让三姐在医馆里耽搁了,早知晓让她们早回来,自己也好想法子藏银子啊! 正焦急不知怎办时,有人骑着马过来,远远见她抱着个袋子,呆呆立在摊前, “四莲?” 牟彪到了近前,好奇的问她, “你这袋子里是甚么?” 贾四莲一脸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的表情, “牟公子……你果然说的没错,竟然真有人买下我制元宵的法子,整整……七……七十两银子呢!” 那位小姐……不是……不是脑子有病吧? 牟彪闻言嘿了一声,笑道, “嘿……我就说嘛……柯家老三还是肯为我二姐花银子的嘛!” 贾四莲摇头道, “不是昨儿那位公子,是一位小姐……” “一位小姐?” 牟彪诧异,见贾四莲抱着那袋子甚是吃力,便回头叫了上来的牟虎, “你把这袋银子拿到街对面的银铺里换张银票……” “好嘞,少爷!” 牟虎翻身下马,接过贾四莲手里的钱袋,大步去了对面钱铺,贾四莲这才得以空了手,过去给他煮面,牟彪问道, “那买你法子的小姐是哪家的?” 贾四莲摇头, “不知晓……” 想了想突然忆起昨儿晚上那小姐说的话, “好像……是你们家的小姐呢……” “我们家的?” 牟彪的眉头挑得更高了, “你怎么知晓是我们家的?” 贾四莲便将昨儿晚上,那位后来的小姐说的话给牟彪学了一遍,牟彪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说是那位小姐的姐姐……” 他口中喃喃道,牟秀娟在家里排的是老二,前面就一个牟秀美了,她买那元宵制法做甚么,难道是为了做给二姐吃? 一道小吃而已,柯三公子买那是为了讨心上人欢心,牟秀美买来做甚么? 她虽说是庶女,但牟家里嫡庶也算和谐,后院争斗的事儿虽不少,但有刘氏镇着,又有自家老子是个明白人,似自家姨娘受宠,旁的姨娘们不过背后说说酸话,也没人能翻出甚么浪花来,牟秀美犯不着为讨好牟秀娟花银子! 再说了,牟秀美哪儿来的那么多银子? 牟秀美可不是自己,她是女儿家,不在外头走动,又没爹私下里贴补,她每月就靠着那点子月银过活,一个月十两银子,七十两银子,她是打算大半年不买胭脂水粉了吗? 牟彪想不明白,便对贾四莲道, “她若是再找你,你就告诉我……” “好!” 贾四莲点头,又伸手将那块腰牌取了出来, “牟公子,多谢您昨儿相助,这腰牌很是有用呢!” 牟彪闻听帮到了她,也甚是高兴,脸上难掩得色, “我们牟家在京城里,不大不小也算有些名头,凭着这块腰牌,他们见着你怎得也要给些方便!” 贾四莲含笑应是, “正是如此呢!” 牟公子好生热心,自己说些小谎,哄他高兴也是应当的! 之后牟虎取了银票回来,主仆三人吃罢了面,便离开了,贾四莲将那银票藏在怀里,又是喜又是忧又是担心,时不时伸手摸一摸生怕掉了,一整日都心不在焉,这厢好不易盼到三莲她们回来, “大夫怎么说?” 五莲将剩下的银子还给了四莲, “大夫说了,三莲就是受了风寒,连着吃上几日药便能好!” 四莲点头,把银子给了三莲, “三姐你收着,这些银子吃几日药应是够了!” 三莲有些担心, “这银子你从哪儿来的,娘可知晓?” 四莲应道, “是昨儿客人赏的,我给了爹一半,自己留了一半……” 第四十八章 有银在手添房产 四莲转身又叮嘱两个妹子, “你们可千万不能让娘和老七知晓了!” 五莲与六莲连忙点头,贾家的孩子们,除一个贾老七,得了病都是让硬扛的,扛病的滋味儿,姐妹几个小时都尝过的,她们自然是心疼三姐的! 四莲又问她们吃饭没有,三人都摇头,于是就在面摊上煮了三碗面,填饱了肚子,眼看着天色暗了下来,四莲便打发三莲领着五莲和六莲回去家中, “我估摸着娘必定是没有做饭的,你们先回去做饭,别在这里吹风了!” 三莲不想妹妹一人在此劳累,只她现下身子实在难过,又再不回去向氏必是要跳脚骂人了,只得点头领着妹妹们先回去了。 贾四莲在这处忙过最后一波客人,一面收拾东西,一面冲着街面上张望,待到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贾金城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街面上, “爹……” 贾四莲大喜,远远的叫了一声,贾金城负着手,提了二两熟卤肉晃晃悠悠的过来, “怎得只你一人,三莲她们呢?” “三姐姐得了风寒,我让她回去歇了……” 贾金城听说三女儿得了风寒,眉头皱了皱,将手里的肉放在了担子上, “走……我们先回去……” 四莲忙拦着他, “爹……你等等,我给你瞧样东西……” 说罢,将怀里的银票拿了出来,贾金城接过,借了未熄的炉火一瞧,不由大吃一惊,回身问四女儿, “你哪儿来的银子?” 贾四莲将昨儿和今儿的事情一讲,贾金城脸上的吃惊之色立时去了不少,想了想应道, “那些贵家的公子小姐,都是有钱任性的主儿,有时斗起气来,别说是几十两银子,便是几百两,几千两那也是说拿就拿的……” 顿了顿道, “如此看来,原不过就是那位公子爷要讨好小姐,请人花银子来买……而那位后头斜刺里横插一杠的小姐,也不知是何打算?” 说不得是二女争一夫的戏码呢! 贾金城在这京城之中虽说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可总归在京城这地面上混得多了,见识多了,大户人家里的事儿,他也是听说不少的,不管那些公子小姐如何打处,左右白花花的银子是实实在在落在他们家手里! 当下喜道, “是我们家四莲的运气好,竟让你碰上这样的好事儿!” 贾四莲道, “还要多亏那位牟公子!” 贾金城点头, “瞧瞧……这便是认识贵人的好处,人家随便提点一句,都够我们家吃几年了!” 贾四莲也是笑着点头, “爹,前头你不是想买院子么,现下我们有银子了,不如把现在住的院子买下来吧?” 贾金城闻言心头一动,暗暗道, “这家里有家贼,银子放着还要日夜提心吊胆,生怕那蠢婆娘又被娘家人糊弄糊弄把银子给偷去了,倒不如变成实实在在的院子,在衙门里过了明路的,地契上头写下我的名字,只要我一日不死,那婆娘一日都别想拿了我贾家的宅子,去贴补她向家人!” 待得以后老了,再将院子传给儿子,老七那性子,是个死守财的,必不会便宜向家人! 这么些年下来,贾金城是被自家婆娘弄得对向家厌恶之极,但凡手里有些银子,那都是步步提防,时时小心! 贾金城将那银票仔细收好,伸手摸了摸贾四莲的脑袋,冲着女儿露出一个笑容来, “好四莲,你为这家里做的事儿,爹心里有数着呢,以后你出嫁,必是不会亏待了你的!” 他是看出来了,这家里说不得以后就这四女儿最出息了! 贾四莲跟着笑, “爹,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这几日你同娘说说,让三姐在家里歇息吧,别让她出来做活了!” 贾金城点头, “好!” 父女二人这厢将东西担回了家,贾金城问起三莲的病,当场摸出了十个铜板儿, “三莲,明日拿去瞧大夫吃药,这几日在家中歇息,不必出去了!” 三莲闻听又惊又喜, “谢谢爹!” 向氏不满,嘀咕道, “以为是千金大小姐呀……不过一点子小毛病就要在家里歇着,我们家可不养闲人!” 贾金城冷冷横她一眼,向氏不敢说话了、 贾金城得了那七十两银子,细细思量了一晚上,还是决定趁着手里有银子,把一家子如今住着的院子买下来,以后好歹也给贾尤传留份产业,只这事先不能让向氏知晓了! 于是贾金城第二日照常去了衙门,到了衙门里先向上官告了个假,转而便去寻了房东,那房东姓赖名叫东升,祖上原也是富贵人家,不过传到他这一代已是没落了,剩下城外十来亩薄田,城里两套院子,一套自住,一套租给旁人收些银子好过日子,只赖东升这两套院子又小又破,地段也不好,值不了几个钱,租出去也收不了多少租子,因而赖东升买了一辆马车,在外头拉货糊口。 贾金城去的时候,赖东升刚好在家,见他上门便笑着请他进来, “贾仵作登门,这是有事儿?” 贾金城坐下之后,倒是不啰嗦,直接开门见山问道, “赖房东,前头说我们住那院子打算出售,不知现下可还有此意?” 那赖东升闻言略一沉吟应道, “前头我家里是遇上了点事儿,急需用银子,这才想着出售杨花胡同的院子,如今事儿过了,却是不想卖了!” 平常人家卖宅子易,买宅子难,这院子出手之后,想买回来便难了,不是实在过不去,他是不会买的! 贾金城闻言有些失望,心中暗道, “他即是不卖,我便只好去打听打听旁家了……” 如今手里有银子,又起了买房的心思,是怎得也要买了才肯罢休的! 于是应道, “即是赖房东不愿卖,那我便去瞧瞧别家吧!” 赖东升闻听,知晓自家那院子怕是要失租客了,便好奇问道, “贾仵作,这是高升还是发财啦,怎得想着要买院子了?” 前头也提过一回,一问价钱不是打退堂鼓了么? 贾金城应道, “我那儿子眼看着大了,以后要娶妻生子,总是这么租着院子住也不是长久之计,还是想买房的……” 赖东升点头, “儿女都是债,我们这做爹的自然是要为儿女们打算的……” 想了想道, “我有几个朋友手里都有房,可帮你问问……” 熟人介绍能少了牙人从中赚取费用,能省一个是一个! 贾金城拱手道谢, “多谢赖房东了!” 二人又说了会子话,贾金城便拱手道别,赖东升好心要赶车送他,贾金城连连推辞,赖东升道, “倒不是特意送你,只是我要出去寻活计,搭你一程……” 贾金城忙道谢, “如此,多谢了!” 于是坐上赖东升的车,一路往那衙门口去,马车摇摇晃晃行出去没多远,斜刺里突然有人窜了出来,挡在了马车前头,赖东升一惊急忙猛拉马头,马儿低嘶一声,连着后退了好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御驾上的赖东升与后头坐着的贾金城都是吓了一大跳,贾金城将头探出车窗看去,却见一名青衣妇人正一脸悲愤的拦在了车前,伸出手死死拉了马儿的笼头,看这样儿好像是来寻事的。 “你……你……怎么寻来了?” 赖东升显是认得此妇人的,见状脸色大变,疾声问道,贾金城此时已经跳下了车,在一旁仔细打量那妇人的相貌,见那妇人一身粗布青衣,头上包了同色的头巾,年纪约在三十上下,虽是徐娘半老,还是有些风韵的,贾金城在外头见多了,一看这架势,便知这多半是男女之间那点子事儿了,见状他不发一言默默退了两步。 果然那妇人拉着马缰绳冲着赖东升叫道, “我怎么寻来了?你说我怎么寻来了……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不管我的死活便罢了,为何连他你也不管了,他可是你的亲生骨肉!” 说罢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赖东升闻听脸色立时大变,扔了缰绳跳下马车,指着那妇人, “你……你……” 眼光落在那妇人的肚子上, “你……你……你……怎……怎么……” 他一脸不可置信却是又隐隐止不住的得意与欢喜,那妇上来推他一把,拳头捶在他胸口上, “你……你这个负心人,你干的好事!” 赖东升回头看了一眼在旁边看戏的贾金城,一脸的尴尬, “贾仵作……这个……这个……” 贾金城点头表示理解, “赖房东,我还有事,便不坐你的车了!” 说罢拱手作礼,转身离去,赖东升见他如此识趣,不由松了一口气,转而安抚那妇人道, “不是早说了,家里那个这阵子闹得凶,我隔阵子再去寻你么?” “隔阵子,我肚子都大了……” 贾金城走得远了,便再听不见二人的说话声了,回头看了一眼,看见赖东升已经伸手抱住了妇人,不由心头暗笑, “那赖房东如今也是四十出头了吧,没想到人老心不老,还弄出这风流事儿来,竟弄大了人肚子,且看他如何收场!” 第四十九章 赖东升桃花劫起 贾家租赖东升的院子不是一年两年了,对赖房东的事儿也是知晓一些,赖东升早娶妻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女儿嫁出去多年,三个儿子都在城外,守着祖上留下来田地过活,也早已娶妻生子了。 而赖东升那老妻在城外帮三个儿子照看孙子,只偶尔回来城里,这城里的院子只剩赖东升一个,前头赖东升想卖院子,是因为小儿子要成亲凑不齐聘礼,之后院子没卖成,他去外头借了些银子,如今跑车还债,若不是跑车还债,他早就跟着儿子们去了城外,守着儿孙一起享天伦了! 不过,他这天伦没享着,倒是享着艳福了! 贾金城这人虽说重男轻女,性格也有些阴沉,但并不好色,因而这么多年下来,虽说向氏丑陋粗鄙,他却没有人在外头勾三搭四,如今见得赖东升惹出一桩桃花债出来,心里甚是好笑,笑过之后竟有些许羡慕了, “赖房东倒是老当益壮,那妇人瞧着年纪也是不小了,竟还能弄大了肚子……” 若是向氏还能生便好了,家里只得老七一个儿子,总归还是子嗣单薄了! 贾金城一面心头乱想一面步行回了衙门。 在赖东升这处买不到院子,他便想另寻门路了,于是又托了衙门里的各位同僚们替自己留意,这且按下不说。 那头贾四莲领着两个妹妹在摊上忙碌,不过隔了一晚,那圆脸的丫头便寻来了, “我们回去做了,怎得做来做去也没你做的好吃呢,你别是故意少说了甚么吧?” 圆脸丫头有些不服气,自家府上的材料可都是顶顶好的,怎得做出来就是没这小摊儿上做的好吃? 难道这丫头还偷偷留了一手不成? 贾四莲忙应道, “您可冤枉我了,我们家摊儿虽小,但做的是长久生意,怎么会自家坏自家的买卖!” 再说了七十两银子呢,若是藏私,贾四莲自家都要愧疚死! 圆脸丫头哼了一声道, “谅你也不敢,我们府上是哪一家,你怕是不知晓,我可告诉你,你骗旁人,旁人大不了让你退银子,若是骗了我们小姐,让你家破人亡都能办到!” 贾四莲忙应道, “您放心,必不敢骗您的!” 圆脸丫头又问, “那你甚么时候,到我们家里当着面做一回……” 贾四莲想了想道, “明儿成不,这也是不巧,我姐姐病了,这摊上忙不过来,明儿她好些了,我便去府上如何?” 圆脸丫头点头, “你可记好了,我们家是鹿儿巷牟府,你来时走角门,告诉门房就说是寻恬儿便成……” “是,我记下了!” 圆脸丫头走了,牟彪来时,贾四莲转头便告诉给牟彪,牟彪嘿嘿一笑, “你明儿几时去?” 贾四莲想了想道, “我明儿忙过早上那一波,晚些再过去……” 牟彪点头, “你尽管去,我明儿早些回家去,我在家里请你用午饭……” 贾四莲连忙摆手, “牟公子,我可不敢在府上用饭……” 那恬儿一个小小的丫头都能让人家破人亡,想来鹿儿巷牟府必是权势极重的人家,尊卑上下有别,她可不敢在那府上用饭! 牟彪一挑眉毛有些不悦道, “有甚么不敢的,我们家又不是龙潭虎穴,小爷我招待朋友,除了我爹和母亲,谁敢说个不字!” 当下也不管贾四莲推辞,转身走了! 贾四莲无奈,只得心里暗暗盘算, “即是去富贵人家的府上,怎得也要穿件好衣裳,不如将过年时做的那件新衣穿上吧……” 如此在摊上忙碌到贾金城回家, “爹……” 贾四莲迎上去,将今儿事儿一讲,贾金城点头, “即是收了人家七十两银子,自然是要教会人家的……” 实则这些法子都是向氏琢磨出来的,让她去是最好的,不过一来贾金城不想让妻子知晓七十两银子的事儿,二来向氏那粗鄙模样,他生怕进了人家府里,贵人没有讨好,反倒惹出事儿来了! 突然,他心里一动, “你说……那位小姐住在鹿儿巷牟府?” 贾四莲点头, “是这么说的……” 贾金城脸色沉了下来, “那是锦衣卫指挥使的府邸……” 锦衣卫的大名在京城乃至整个大庆都是如雷贯耳,京城百姓无人不知无不晓,虽说如今这位指挥使大人名声比以前历任好了不少,但……锦衣卫毕竟是锦衣卫,老虎总归是要咬人的,似他们这等人家,在人家嘴里连肉渣都算不上! 贾金城连连叮嘱贾四莲, “那可是锦衣卫指挥使的府上,你进去不能乱看乱说乱打听,人家让做甚么便做甚么,甚么东西都不要动,甚么东西都不要吃……” 贾金城一派如临大敌的架势,吓了贾四莲一跳,生生把牟公子要请自己用午饭的话给咽了回去,只是问道, “那……爹……明儿我怎么同娘说?” 贾金城想了想道, “她那处你不用担心,我自有计较!” 贾金城对上向氏向来不用多说,只是在饭桌上提了一句, “明儿衙门里的同僚家里办喜事,人手不够,要人帮手,我答应了让四莲过去,明儿你带着孩子们摆摊儿……” 向氏闻言很是不愿意,如今虽说过了年,但还在正月里,京城的天气照样冷的人受不了,更别说是五更天起床,到胡同口去吹冷风了, “让三莲去吧……” 贾金城瞪她道, “三莲还病着,你让她去,病重了怎办?” 向氏撇嘴, “你那闺女还真金贵,不过得了小风寒就要当菩萨供起来了,这要再有个甚么,是不是还要老娘给她披麻戴孝?” 贾金城砰的一声,把手里的碗筷摔到了桌上,向氏吓了一缩脖子,贾金城冷冷道, “这家里的事儿,我说了算,让你去你就去,要是不想去,你就回向家享福去!” 说罢起身进了里屋,向氏一脸的委屈, “动不动就让我回去,动不动就让我回去,贾金城……我可给你生了七个儿女!” 四莲几个低头不语,都是默默扒饭,不去触她霉头。 如此第二日天未明,五更天时,贾三莲与贾四莲二人躺在背窝里,听着向氏骂骂咧咧的带着五莲和六莲出了门,四莲悄声问三莲, “三姐,你的身子可是好了些?” 三莲应道, “已是好了许多了,只是……还有些咳嗽!” 四莲应道, “娘问你,你便说还未好,在家里再养上几日,你这眼看着要出嫁了,养养身子,出嫁时才好看……” 三莲听了,嘴角扯出一丝微笑,复而又有些苦涩道, “昨儿你不在家,王家的人来了,想让我早些进门,与娘商量说是想提前婚期……” 如今京城里嫁女多是会选在春季,年关一过春暖花开,万物复苏,新娘子进了婆家,有那身子好的,小夫妻又恩爱的,待到天气转热时,年轻的小妇人便能怀上身孕,待到第二年春,就有新生命降生了。 这样子,孩子在娘肚子里躲过了严冬,又一年里怀孕的小妇人还能吃遍四季食物,生下来的孩子才能身子康健,这乃是多少年流传下来的婚嫁习俗,其中自然是有道理的! 因而三莲的婚事,也随大流定在年后三月底,现下算来也只有两个月了,王家怎会想将婚事提前? 贾四莲想着想着,眉头皱了起来, “那……王家的小郎可是……” 可是身子不行了,这么着急把人接进门,是想冲喜么? 果然,贾三莲默然半晌才幽幽道, “他们想让我过去冲喜,娘……娘让他们再补三成的聘礼……” 贾四莲闻言心头涌起愤怒,大莲与二莲出嫁时,大姐夫与二姐夫虽有些劣迹,但还可推说没有打探清楚,糊涂嫁女儿,可到了三莲这处,明知王家的小郎身子孱弱,三姐嫁过去说不得便要守寡,这都提前迎亲预备冲喜了,向氏居然还敢提三成聘礼,这不是卖女儿么? 被窝里四莲气得身子乱抖,呼吸急促,三莲却是想得很明白, “唉……” 她叹了一口气道, “其实……我是想嫁过去的,不管他是甚么样儿,至少应该比家里强些吧……” 三莲幽幽道, “我嫁过去,若是能冲喜让他身子好起来,那便是最好,若是不成……我就为他守着,王家家底丰厚,我总算衣食无忧,不用像这样天寒地冻的五更天起床吹冷风吧?” 有的时候女人的要求并不多,这样的世道里只求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能吃饱穿暖就可以了! 四莲听出了她语气里的无奈与心酸,心头也是一阵的酸楚,心中暗暗道, “不成,不能这般盲婚哑嫁,即便是明知要守寡,也要瞧瞧那王家的小郎到底是个甚么情形吧?” 那王家的小郎自定亲时便说身子不好,只与三姐远远的见过一次,但到底是得的甚么病,王家人瞒得死紧,又爹娘也不在乎女儿到底嫁个甚么样人,从来没有想过打听。 贾四莲问, “那……婚期提前到甚么时候?” “二月初十……” 二月初十,这便没多少时间了! 第五十章 头回来访鹿儿巷 贾四莲暗暗打定主意,要去瞧瞧那王家小郎,从被窝里伸出手拍了拍三莲的肩头, “三姐时辰还早,我们再睡一会儿吧!” 贾三莲嗯了一声,缩进被窝里又睡了过去,三莲睡了,四莲却睡不着了,轻手轻脚的穿好衣裳,摸黑出了屋子,待到天明时,她已将早饭做好,端到了正堂上,又叫爹和贾尤传起身用饭。 今儿天气不好,天虽亮了,但仍是阴沉沉的,贾尤传下床在窗前看了一眼外头,便又缩回床上睡了, “我还要睡,不吃啦!” 贾尤传冲外头叫了一声,穿戴整齐的贾金城走出里屋,闻言吩咐贾四莲道, “把饭菜温在灶上,等老七起身再吃……” 贾四莲点了点头,与贾金城一起用了早饭,便回屋换了那一身新衣裳,与贾金城一起出了门,到了胡同口向氏见着父女二人走远,回头叫了六莲道, “回去……叫了三莲那死丫头出来……” 六莲不肯, “娘……三姐还病着呢!” 向氏大怒伸手拧了六莲一把, “怎么……一个个全要翻天了,我的话都不听了?” 六莲还是摇头, “娘……让三姐再歇一天吧!” 向氏气的又给了六莲一巴掌, “你去不去?” 六莲一扭身跑开了, “娘,我这就去……” 鹿儿胡同离着这处有小半个城,贾金城亲自给女儿叫了一辆马车,又给了她一锭碎银子,吩咐道, “昨儿同你说的话,你可一定要记住!” 四莲点头, “爹,我知道了!” 贾金城目送着马车离开,这才转身去了衙门。 贾四莲坐着马车到鹿儿巷时,已是巳时两刻了,她付了车钱,看着马车离开,抬头打量这锦衣卫指挥使的府邸。 贾四莲虽是两世为人,却没见过多少世面,以前是在小山村,如今在外城的贫民窟呆了十来年,这内城达官显贵的府邸,她还是第一次见。 贾四莲不知如何形容这座府邸,只觉着它极大,连大门都极是宽敞高大,黑漆的大门,上头有大大的锡环,那高高的门槛,比她的膝盖都还要高,门两边的石狮子看着也是又高大又十分的凶猛,她立在府门前仰头观望,瞧不见翘檐上的兽头,这样的宅子让人一看外头,便顿生畏惧之心,又有那守门的侍卫带刀佩剑,抱胸岔腿,一脸的横肉,冰冷冷的目光扫来,吓得她看都不敢看了,退后两步低下了头。 贾四莲低头,顺着墙向旁边去,这间宅子真的好大,她顺着墙走了好久,才见着一处角门,门向外敞开着,有穿着褐色仆从衣裳的人偶尔进出,贾四莲在一旁看了半晌,才探头看了看里头,见门边有人守着,便上前打听, “大叔,我……我来找恬儿姑娘的……” 那守门的中年汉子,看眉目倒是一脸的和善,低头打量了一下贾四莲, “你是哪家府上的丫头,寻恬儿姑娘做甚么?” 那门房以为这是别府的丫头来寻恬儿说话的,这鹿儿巷里有好几位朝廷大员的府邸,各府里的下人们也有互相串门的,贾四莲应道, “我……是同恬儿姑娘约好的……是她叫我来的……” 那门房点了点头,招手叫她, “你进来坐在这里等,我叫人给你通报……” 门房处有跑腿的小厮,门房招手叫了一个机灵的小子, “你去大小姐的院子里,问一问恬儿姑娘可是有约了人?” 那小子应了一声便一溜烟儿跑了,贾四莲等在这处,那门房还给她倒了一杯茶,贾四莲看着那釉面光滑的茶杯,小心翼翼的捧在手里,轻轻的喝了一口,茶水苦涩,苦得她小脸皱了起来,不过这也比家里贾金城偶尔买的茶沫子好喝不少了! 贾四莲在这处等了约摸有一柱香的功夫,那跑腿的小子才回来报道, “恬儿姑娘让她进去……” 那门房点头,让跑腿的小子领了贾四莲进去,又叮嘱她道, “我们府上规矩大,不可乱走乱看,要紧紧跟着……” “是!” 贾四莲点头,跟着那小厮进去,只觉得这宅子里头门户重重,廊道条条,左转右转,转得头昏眼花,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就辩不清东南西北了, “到了……” 终于前头的小厮站下了脚步,立在了一处院落前,黑漆的大门上头写了“闻钰”二字,小厮上前去拍门,有看门的老婆子打开门,探头看了看二人,小厮道, “这位姑娘是来寻恬儿姐姐的……” 那婆子点头,招手叫了四莲道, “进来吧!” 贾四莲跟着那婆子进去,婆子引着她穿过院子,院子里花草繁茂,有假山鱼池,地面用鹅卵石铺了小径,二人顺着小径过去,那叫恬儿的圆脸丫头就立在廊下,冲着贾四莲道, “你可算是来了,我们家小姐都问两回了!” 贾四莲上前行了一礼, “恬儿姐姐……” 她也算机灵,跟着那小厮叫一声姐姐,恬儿点了点头, “我们快进去吧!” 撩了厚帘子让贾四莲跟着进去,贾四莲谨记着贾金城的叮嘱,不敢四处乱看,微低了头,一双眼只盯着脚下厚厚的,色彩鲜艳,图案繁复的西域地毯,地毯是长毛的,自己一双穿着旧棉鞋的脚,深深的陷了进去。 “小姐,人来了……” 恬儿在说话,上头的小姐嗯了一声, “你抬起头来……” 贾四莲抬头,总算是见着肯出七十两银子买她元宵制法的小姐,这位牟公子的姐姐,模样也算是有中人之姿吧,牟公子的姐姐生了一张圆脸,不过她的脸实在太圆了些,又鼻子短了些,嘴大了些,整张脸便有些横着长,幸得一双眼生得极是好看,浓密的睫毛配上黑黑的眸子,为自己增色不少。 只……她不能笑,笑起来便显得嘴更大了! “小姐有礼!” 贾四莲向大小姐行礼,牟秀美笑着点了点头问她道, “你那法子到底是有何蹊跷,为何我们在家里做,做不出来你那味儿呢?” 贾四莲想了想道, “因是不知小姐是怎么做的,也不知是何处出了错……” 牟秀美点头, “那你便在我们这里做一做,我们在一旁瞧着,跟着学就是了……” 贾四莲点头应是,牟秀美便叫丫头, “恬儿,你去寻件旧衣裳给她穿着,我们去小厨间……” 恬儿点头,出去不多时回来,寻了一件自己的旧衣裳给贾四莲,贾四莲一看那式样和料子不由连连摆手, “恬儿姐姐这衣裳太好了,我可不敢穿!” 那恬儿道, “给你……你便穿上……” 说罢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贾四莲身上的衣裳, “你这衣裳可入不了我们的厨间……” 也不知洗干净没有? 贾四莲愣了愣,暗想, “我这可是新衣裳,只过年时穿过一回,怎得就连你们的厨间都入不得了?” 她心下觉着委屈,只收了人家七十两银子,被人嫌弃也只能忍了,当下由恬儿领着去换了衣裳,再跟她们去了厨间。 这厨间乃是牟秀美院子里另设的一处小厨,平日里牟秀美也在这处做些小菜,练练厨艺,贾四莲进去一看,只见锅碗瓢盆全数都有,大大小小,高高矮矮,铜的、铁的、陶的、泥的、瓦的、漆的样样齐全,不由惊叹道, “小姐这厨房,怕是能比上皇宫里的御膳房了!” 这乃是平民老百姓最爱的说法,但凡甚么东西好的顶天了,必定要同皇宫里比一比的! 那二人听了掩嘴儿笑, “没见识的丫头,我们这处不过一个小厨间,哪里能比皇宫……” 当下便催促着她动手制作,于是贾四莲便将自制作糯米粉开始,到最后下锅煮熟,一步步的全数教给她们,二人一样样跟着学,恬儿还在一旁用纸笔记下来,二人又还一本正经的提出不少问题。 贾四莲教着教着可算是明白,为何她们做的元宵不如自家的好吃了,那糯米粉需得反复揉捏,又加一成的面粉进去才能有嚼头,又那花生和芝麻的馅儿,需得用碓窝,加上杵一点点细细的舂,不能太粗也不能太细,太粗入口品不出香味儿来,太细入口便化,尝不出味儿来,吃多了容易腻…… 而这两位,一个小姐一个丫头,都不是那耐心细致之人,做事毛毛燥燥,随意弄几下便要做成型,扔进锅里煮,恬儿还好些,那位大小姐翘着十根手指头,揉上两揉,将元宵往水里一扔,那元宵立时便会散开,化成一锅面汤,如何能吃? “我的法子本就没错,错的是这制的人!” 贾四莲腹诽那主仆二人。 如此细细的教给二人,竟是花了两个时辰,待到她们从厨间出来,已是午后了。 牟秀美很是满意贾四莲毫不藏私的教授,于是又赏了她几个铜板, “你拿着出去买碗面吃吧……” 恬儿又指了那衣裳对她道, “这衣裳乃是我的旧衣裳,不值几个钱,你拿回去穿吧……” 贾四莲谢过二人,由一个婆子带着出了门,刚出了闻钰院,便见得有人从小径旁的草丛中跳了出来, “哎呀……” 第五十一章 初在牟府进午餐 那带路的婆子吓了一跳,瞧清楚是谁后,立时便堆上了笑, “哎呦!龙哥儿这是往哪里去,怎得到我们闻钰院来了?” 却是那牟彪的贴身小厮牟龙,牟龙瞧了瞧贾四莲,对那婆子道, “这个人我带走了……” 婆子哎呀呀拦道, “龙哥儿,可使不得,这宅子里不许外人乱走,冲撞了哪位少爷小姐,老奴可担不起!” 牟龙板着脸应道, “放心,人是我领走的,有事我担着……” 复而又叮嘱她道, “这事儿你谁也不许说,便是大小姐你也不许说,若是走漏了风声,我们八少爷可不饶你!” 老婆子听了脸色一变,陪笑着作势捂嘴, “不说!不说!老奴必定把嘴守紧了!” 牟龙点头,领着贾四莲就走,待转过了拐角,那婆子再也见不着了,才回头低声对她道, “四莲小娘子,你怎得这时节才出来?” 他们家八少爷在院子里等着吃午饭,等得饥火上升,恼怒的连摔了两个茶壶,牟虎劝少爷先吃不用等了,被少爷一巴掌打在脑门儿上, “小爷我请人吃饭,那有客人不到,自家先吃的道理,教你的礼数都喂狗了么?” 牟彪派了稳重可靠的牟龙,前去大姐的院子里打探消息,牟龙守在外头许久,这才见着四莲出来,于是急匆匆带着她去前头牟彪的院子,一路之上他还很贴心的为贾四莲指了各处院子介绍, “这里是我们府上的后院,全数都住的小姐们,我们家老爷乃是锦衣卫指挥使,家里七位少爷,六位小姐,适才你见过的乃是大小姐……这处……是二小姐的院子,她是嫡女……” 他领着贾四莲走过了一个巨大的花园,迈过一道月亮门,面前是一座小湖,湖畔的柳树上栓了一叶小舟,二人走过九曲小桥,又穿过一个有仆人守着的月亮门儿,便到了另一个花园…… 贾四莲跟着牟龙渐渐没有那般拘束了,便抬起头来四下观望,牟龙道, “这处乃是少爷们住的院子……” 他抬一指旁边的一条小径, “那边是吟竹、畅疏、流光院,是大少爷、二少爷和三少爷住的……” 又指了另一条小径, “那边是四少爷、六少爷和七少爷……” 顿了顿道, “我们家五少爷幼时便夭了,要不府上便是八位少爷了……” “那……牟公子住的是哪一间院子?” 贾四莲好奇的问道,牟龙一指前面的小径, “我们家牟公子爷在家中最小,排行在八,住在前头的修澜院里……” 说着带着贾四莲一路过去,走到了尽头,便见得上有修澜二字的院门前牟虎正踮着脚,伸长了脖子张望,见着二人过来大喜, “可算是来了!” 抢步过来将贾四莲引了进去,贾四莲知晓这是牟彪的院子,越发放开了,脚下慢慢走着,一双眼儿四下打量,这院子至少有大小姐那处的三个大,但院子里极是简单,前头一个大院子,用青砖铺就,甚么都没有种植,只在东面墙角处放了兵器架,上头放了刀、枪等物。 “四莲,来这里……” 牟彪立在正房的三级台阶上,冲着贾四莲招手,贾四莲忙过来行礼, “公子……” 牟彪摆手道, “不要叫我公子,早说了我们是朋友,你叫我的字啸林就成……” 想了想又觉得太过文雅正式,便又道, “……或是叫我老八也成……” 牟龙与牟虎兄弟听了对视一眼,心中暗道, “老八……这是家里人才能叫的吧!” 少爷对这贾四莲也太过亲近了吧? 牟虎心眼儿大倒是没多想,牟龙却是心头暗想, “少爷不会是瞧上这贾四莲了吧?” 少爷的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男女的事儿他也是有些开窍了,他不会是要纳这贾四莲为妾吧? 牟龙、牟虎两兄弟乃是自小陪着牟彪长大的,牟虎比牟彪大两岁,牟龙比牟彪要大上三岁,都是半大不大的小子,又牟彪与那倪东褚和文子丰走的极近,二人都是早早开了荤,无事便撺掇着牟彪到花楼里玩耍,牟龙与牟虎自然也跟着见识了不少。 想到这处牟龙不着痕迹的上下打量贾四莲,这贾四莲生的又瘦又小,身子干瘪瘪的像根焉不拉叽,又发黄的韭菜叶似的, “这样的小丫头,我们这府上随便拎个扫地丫头都比她强……” 少爷的眼光也太差了吧! 牟彪却是没心思去管自家的小厮如何鄙视自己,招手让贾四莲过来, “你怎么才来,我肚子都快饿扁了!”‘ 说罢不待贾四莲回应又接着道, “牟秀美有没有请你吃饭?” 贾四莲摇了摇头,又点头,伸手给他看自己掌心中的铜板, “大小姐给了我铜板,让我到外头吃碗面……” “嗤……” 牟彪闻言大为鄙夷, “牟秀美可真小气,就这么几个铜板儿,打发叫花子呢!” 贾四莲不言,心中却暗道, “令姐虽未当我是叫花子,可……也没怎么瞧得上我……” 不过这也不怪牟秀美,尊卑有别,人上人自然瞧不上贫民百姓! 牟彪低头又瞧见了她手上的布包, “这是甚么?” 说罢也不待她说话,伸手抢过来打开,不由嗤嗤两声, “一件旧衣裳也好意思拿出来给人,牟秀美不是小气,是抠门儿!” 说着话就嫌弃的扔给了身后的牟虎,贾四莲忙拦道, “这么好的料子,可别扔了……” 牟彪应道, “你要做衣裳,我给你料子便是,这丫头的旧衣裳不要也罢!” 贾四莲道, “旧衣裳怎么了,我们家里都是妹妹们穿姐姐衣裳的……” 有时衣裳传到六莲手上时,已经不能穿了! 牟彪想了想,眉头一皱, “这件你拿回去给你妹妹们穿,我给你料子,你做件新的……” 贾四莲还想摇头,只她与牟彪打交道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知道这富家公子脾气大,性子要强,你若是不要,便是当面打脸,于是扯开话题道, “牟公子不是肚子饿了么?” 牟彪被她一提醒,立时想起来肚子还咕咕叫着呢,衣裳的事儿便撇在一旁,转头当先去了偏厅,还不忘纠正道, “叫我啸林……” 偏厅里摆了一张桌子,桌上好几样菜,有饭还有酒壶,牟彪坐下来招手让贾四莲坐下,他伸手端了酒壶便往贾四莲面前的酒杯倒去,贾四莲吓得忙以手遮挡, “我……我不会喝酒……” 牟彪一笑, “我只在外头吃酒,家里是不吃酒的,这是果汁……” 贾四莲这才挪开了手,牟彪倾倒壶身,里头殷红色的液体倒出,果香扑面,却是石榴汁, “你尝尝可能入口?” 牟彪示意她试试,贾四莲小心的啜了一口,入口微酸带甜,她这辈子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果汁,不由冲牟彪笑了起来, “好喝!” 牟彪大为满意,又给她夹菜,以贾四莲的出身,这桌上的东西她这辈子都没吃过,样样好吃,道道美味,幸好她前头来时早就心里有数,在这样的富贵人家里用饭,必定吃的都是山珍海味,她再三告诫自己切切不能狼吞虎咽,不能露出穷像! 于是这桌上的饭菜再好吃,她都是小口小口的咀嚼,时不时轻轻啜一口石榴汁,倒是牟彪早饿得不成,半点不斯文,端了碗风卷残云,大口吃饭,大筷夹菜,一壶石榴汁大半都进了他的肚子,二人就这么吃着,虽不怎么说话,却是轻松自如,仿如相处多年的朋友一般。 贾四莲用了一碗之后便放下了碗筷,牟彪皱眉, “你怎么才吃这么点儿……” 说罢亲自再给她盛了一碗, “你生的这么瘦,若是不多吃些,怎么长高?” 贾四莲想想了家里姐妹几个的身高,笑了笑摇头道, “我怕是长不高了……” 贾金城瘦高的个子,向氏却是矮胖的,家里的女孩儿,自大莲到六莲没一个个子高的,贾老七也是个瘦小的孩子,也不知以后会不会长高。 她想着,目光落到牟彪的身上, “想来啸……啸林以后是会长的十分高大的……” 牟彪点头, “那是自然,我以后会长到近六尺……” “六尺?” 贾四莲惊叹, “你能长那么高?” 看来牟公子家中长辈必都是高个子! 牟彪却是暗道, “我前世就长到了近六尺……” 前世他勤练武功,食量又大,十四岁之前个子同哥哥们差不多,但十四岁之后不知怎的,个子就蹭蹭的往上窜,成为牟家个子最高的男子了! 二人边聊边吃,贾四莲不知不觉又吃了一碗进去, “嗝……” 她打了一个嗝,忙红着小脸捂住了嘴,牟彪满意的哈哈笑, “你这是吃饱了,吃饱才好!” 贾四莲红着脸垂下了眼皮,自从到了这世上后,她还没有吃得这般好过, “即是吃饱了,我们去走走……” 牟彪放下碗筷,起身伸手扯她的袖子, “走,先去后院里看看……” 第五十二章 好衣裳给老娘穿 牟彪的院子占地极大,前后都有院子,前面的院子给他练武,后头院子种了不少花草,还养了牟彪的一只宠物,乃是一只皮毛漂亮的山豹, “它的名字叫威风,你瞧瞧……它是不是很漂亮?” 牟彪指了笼子里的山豹给贾四莲瞧,贾四莲蹲下去,小心翼翼的伸手,从缝隙里摸了摸那只蜷缩在笼子里睡觉的山豹,厚厚的皮毛又浓又密,入手光滑柔软,那只山豹回头懒洋洋的看了她一眼。 贾四莲胆子大了些,小手来回摸了它好几遍,那只山豹子身子一翻,露出肚子下头的白毛,两只爪子快如闪电般的伸了出来,肉垫中的尖爪显露出来,牢牢勾住了贾四莲的手,两只莹绿带黄的猫眼儿定定看着她。 贾四莲没有动,任它勾着自己的手,良久那只山豹伸出嫣红的舌头,舔了舔她的手指头,爪子却缩了回去,豹子的舌头粗糙带着肉刺,舔得贾四莲呵呵发笑,牟彪在一旁一动未动,直到威风伸出舌头舔她时才笑了起来, “早年有人在山里猎了母豹,送了一窝给我爹,一窝里只活了它一个,家里谁都不敢养,就我养着……” 威风小时便跟只小猫一般可爱,姐姐们也想抱着它撸毛,只可惜这小东西脾气怪的很,但凡有人伸手摸它,必定就是这样双爪牢牢勾住人的手,有时还露出獠牙咬上去,姐姐们爱惜自己的双手,被吓的花容失色,尖叫连连,待到威风长大之后,更是不敢靠近了, “这小东西极是聪明,它最喜欢这样吓唬人,只有胆子大的才不会被它吓着!” 但凡过了这一关的,才能得它另眼相看, 贾四莲笑了笑, “我知晓它是吓唬人的……” 豹子性傲,若是它真要咬人的话,根本不会许人靠近的! 牟彪嘿嘿笑, “我就知晓你与她们是不一样的!” 过后牟彪又带了她去自己的书房,牟彪翻出来自家收藏的刀剑给她瞧, “这是前头哥哥们给我买的刀……” 他将那把天成兵的短刀抽出来,在窗前一晃,明亮的光线下,刀身反射的光线有些显然眼,刃口处带着一抹淡灰,仔细看来还有细细的纹理,这样的刀杀人时能最快的破开皮肉,且伤口不易愈合,会给对手造成更大的伤害。 牟彪兴致勃勃的耍刀给贾四莲看,贾四莲却将眼儿悄悄往墙上瞟,暗暗羡慕他满墙的书本,二人在书房里一直耍到了酉时末,贾四莲眼看着天色不早了,便向牟彪告辞。 牟彪想留了她用晚饭,贾四莲却是不敢再留, “家里三姐正病着呢,不能再留了!” 牟彪见她死活不肯再留,也不好敢求她, “即是如此,让府里的马车送你……” 转头叫了牟虎安排马车,之后亲自送了她出院子,他倒是想送她出门,只家里人多眼杂,给人瞧见了报给姨娘,姨娘必要来烦他,索性还是让牟龙送了贾四莲出门,待她上了马车,牟龙才道, “四莲姑娘,我们家少爷让挑了几样布料给您带回去……” 贾四莲这才留意车上早放了好几块布料,一看之下不由有些哭笑不得,牟彪身边只得两个小厮,半大小子打架倒是在行,挑布料之类的事儿却是不成,他们尽是挑那颜色漂亮好看的,却不知这几块全是轻纱薄料,做衣裳确是轻薄好看,但太过轻薄,穿在身上只怕一用力就会扯破, “这料子哪里是我们这些穷家女儿能穿的……” 这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小姐们,才能穿的料子,倒是牟彪万分嫌弃的那件恬儿送的旧衣裳反是实用些! 贾四莲翻了翻几样料子都不能用,她怕同向氏掰扯不清,不敢带回家去,便干脆半路上让马车停了一停,寻了一家布铺将料子给卖了,那布铺的老板见了倒是稀罕, “这可是宫里出来的料子,你从何处得的?” 贾四莲道, “这是我在大户人家里做工赏下的,我们这样的人家穿不了好料,倒不如卖了赚些银子……” 布铺掌柜的不疑有他,收了料子给了她六两银子,贾四莲大喜,小心的揣入怀中,转头出了铺子便要上马车,却突然听得街面上一阵喧哗,有人惊叫连连, “哎呀!杀人啦!杀人啦!” 贾四莲愕然回头,却见得街面上奔来一人,浑身上下血红一片,手中还持了一把牛耳尖刀,口中狂叫, “杀了你!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看那样子好似已是杀了人,还想在街面再寻人砍杀一般,贾四莲饶是胆子大,乍一见这情景,也有些懵了,呆立在那处不知如何反应,眼见着人越奔越近,她突然发现那人血糊糊的一张脸似乎有些眼熟。 于是她再仔细看了看, “这……这好似是赖房东呢?” 正思虑间,那人已是奔到了近前,却是窜到了马车旁边,一伸手想将那御位上的马夫拉下来,那马夫可是牟府出身,乃是军队里退下来的老兵,虽说一只脚有些不灵便了,但应付这种阵仗根本不在话下,当下一伸手, “砰……” 一下子,就将那赖房东的手腕给攥住了,赖房东似是疯魔了一般,被人抓着手腕挣脱不得,嘴里哇哇大叫着, “杀了你!杀了你!” 另一只手的牛耳尖刀便向那马夫的肚子刺去,一旁的贾四莲这时节总算是回过味儿来了,见他拿刀刺人,二话不说,紧跑两步一头撞到了那赖房东的侧腰之上。 贾四莲这一头撞力气使的不小,将赖房东撞得身子一歪,刀没有刺出去,让马夫一拳打在脸上,踉跄后退,马夫趁机站起身自上而下将他扑倒在地,街面旁观的众人见持刀之人被人牢牢压在身下,这时节也不害怕尖叫了,好几个壮汉子上来帮着将人按住,有人大叫, “快去报官!快去报官!” 这街面上闹腾时,正巧有那巡街的一队锦衣卫路过,见状取了绳索过来,将那赖房东四蹄倒攒的绑了起来,那马夫这才得以脱身,向锦衣卫报了自家身份,又说要代主家送客人,需得先行离开,那锦衣卫的校尉上下打量了一下马车旁立着的贾四莲,点了点头道, “即是自家的兄弟,自是要给方便的……只还请兄弟送完人后,到北镇抚司衙门里说明经过……” 那马夫抱拳, “自当如此!” 于是又请了贾四莲上马,将她送回了杨花胡同,贾四莲下了马车,那马夫冲她拱手离去,贾四莲一回头身后的一座肉山便挡住了去路,向氏伸手拧她耳朵, “好啊!这都甚么时辰了,你如今是要翻天了,黄花大闺女成日在外头鬼混,不知晓着家了!” 贾四莲一缩脖子躲过了她的手,贴着她的身子窜了过去,向氏身子肥胖反应不及,被她溜走,立时大怒, “贱蹄子,你敢跑!” 贾四莲冲她一抖手上的布包, “娘,我带了一件衣裳回来,你要不要?” 向氏一见脸上的怒色一收, “给我瞧瞧……” 贾四莲应道, “这可是好料子的衣裳,娘若是不打我,我才给你瞧,若是要打我,我就给爹去……” 说罢打开布包,将那衣裳取出来晃了晃,向氏见那衣裳料子极好,颜色还挺鲜亮,八成新的衣裳比自家新做的衣裳都好看,一心想弄到手,便应道, “成成成……我不打你,你给我瞧瞧!” 贾四莲道, “娘,你可要说话算话,要不然这衣裳我就交给爹去……” 向氏急道, “这是女人的衣裳,你爹又穿不上……” 说罢过来劈手抢过,扯开来仔细看了又看, “你打哪儿来的,这么好的衣裳?” 一旁的五莲与六莲也围了过来, “这么好的衣裳,是谁送给四姐的?” 六莲说着伸手去摸,被向氏一把拍开, “滚一边儿去,也不怕摸坏了!” 四莲应道, “那宴客的主人家,有几位富家朋友,其中一位富家太太见我机灵,赏我的!” 五莲与六莲闻言极是羡慕, “早知晓,我们便跟四姐一起去了……” 向氏横了四莲一眼,挑拨道, “你们爹就心疼你四姐,有好事都便宜她了,没你们的份儿!” 四莲冲她翻了一个白眼,向氏正喜滋滋的看衣裳,没有瞧见,这厢一面看还一面笑道, “前头你外祖母还说向富要成亲了,她没好衣裳穿,这衣裳瞧着有八成新,再洗一洗改一改,说是新衣裳也有人信,给你外祖母正好!” 闻言三个女儿都是齐翻白眼,四莲应道, “娘,这式样……外祖母穿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这衣裳可是藕粉色,腰上掐了八道褶,又配了腰带,是年轻的少女才能穿出来的窈窕衣裳,给外祖母那水桶腰,也不怕把衣裳撑坏了! 向氏应道, “不说是要改一改嘛……” 说罢喜滋滋拿起衣裳就走, “我去问问隔壁王大娘,她必是能改的……” 王大娘早年在外头做绣娘的,裁剪制衣不在话下,前头向氏送了两个女儿到隔壁学针钱活儿,却是连个谢字都不肯同人讲,王大娘是个老好人没有多话,但她那儿媳妇却是个不好惹的,五莲与六莲多过去几回,她便阴着脸拿话刺人,五莲与六莲无脸再去,只在家里自己琢磨了。 第五十三章 一尸两命命案起 向氏知晓了,只当是两个女儿躲懒,还骂了二人好几回,五莲与六莲有话不能言,只是死活不肯再去,向氏到如今想起来还要骂人呢! 四莲几个目送她离开,六莲道, “我瞧着娘多半是会碰一鼻子灰回来的……” 转头又埋怨四莲, “四姐,你怎么把那衣裳给了娘,你不穿我穿呀!” 倒是五莲看得明白, “你穿,你怎么穿……这衣裳但凡让娘瞧上了一眼,她能生生从你身上扒下来,你信不信?” 六莲一撇嘴, “那……就这么让娘拿去便宜那边?” 四莲哼道, “不怕,左右那衣裳她一时半时也送不到向家去,等到爹回来,我们让爹给我们讨回来!” 两个妹妹一听这才欢喜了些,姐妹三人看着时辰不早了,收拾了东西便先回去了。 只今儿她们却是失望了,贾金城一直未曾归家,只派了一个衙门里跑腿的杂役来家里报信, “城里又有命案发生,贾仵作今儿一夜上都要在衙门里办差,就不回来了!” 贾金城做仵作这么多年,这样的事儿一年里头是有一回两回的,一家人毫不惊奇,照旧吃饭睡觉,只有贾四莲忆起前头赖房东的事儿, “说不得就是那件事儿呢!” 一夜无话,第二日仍是四莲早早起身要出去卖面,三莲想跟着出去,却被四莲按住了, “三姐,你身子虽说大好了,但这病最易反复,你还是再在家里歇一日吧!” 她劝住了三莲,带着两个妹妹出了门,姐妹三人在胡同口摆上了摊儿,刚将高汤熬煮开,晨曦之中远远见着一个高瘦的身影,贾金城回来了, “爹!” 姐妹三人见着一脸疲惫的贾金城忙迎上去,贾金城看了看炉上的汤,吩咐四莲道, “给我煮一碗面,我吃完就回去睡了!” 四莲点头,煮了面给他端上来,见此时还无甚生意,便让五莲与六莲招呼着,自己坐下来,悄声问贾金城, “爹,可是昨儿赖房东杀人了?” 贾金城很是愕然, “你怎么知晓?” “我昨儿回来时……” 贾四莲便将昨日回来时遇上的事儿一讲,贾金城点头, “这案子是北镇抚司移交到了顺天府衙门,又调了我们去验尸……” 京城里经验老道的仵作不多,贾金城虽属五城兵马司,但有命案发生,他都是会在各衙门四处借调的,除了锦衣卫。 锦衣卫那里不缺能把人肚子划破,肠肠肚肚全数拿出来细看细闻的高手,根本用不着他们这些衙门里的仵作,但杀鸡不用牛刀,这类民间的命案,不涉及王公大臣,皇家秘辛,造反谋逆的,即便是锦衣卫接了手,也会移交给顺天府又或是五城兵马司的,而验尸的事儿便是由他们这些仵作接手的。 贾金城道, “那赖房东是杀了人……” “杀了谁?” 贾四莲好奇问道,贾金城小声应道, “杀了他在外头的姘头……” 顿了顿又道, “那女子的肚子里还有一个刚成形的胎儿……” 贾四莲闻言瞪大了眼, “这是……这是一尸两命?” 贾金城点了点头,似是觉着不应将这些事儿同未出阁的女儿讲,清咳了一声道, “赖东升这回怕是有难了,我们想买他院子的事儿应是完全不成了……” 贾金城打的主意是在向氏不知不觉间将院子的主人易主,以后悄悄传给儿子,如今赖东升的院子是断断买不成了,若是再买旁人的院子,要搬家是肯定瞒不过向氏的! 贾四莲便问, “那……依着爹的意思,这院子是买还是不买?” 贾金城想了想道, “自然还是要买的……” 能在京城置地买房是多少京官的梦想,别说他一个小小的仵作,六七品的小官儿一大家子,挤在租来的小院子的大有人在,能有机会买房,必是要早早买的! 贾四莲点头, “即是如此,只好向旁人打听了……” 贾金城又问她, “你昨儿去牟府里是怎么情形?” 贾金莲将自己去牟府的事略略讲了一遍,当然只说了牟秀美半点儿没提牟彪,贾金城听了很是满意, “你向来是家里最机灵的,这事儿做的好!” 贾金城这厢吃罢了面,便回去睡了,他回去时家里只三莲一人在家,见着他便问, “爹,你回来了,可有吃过早饭?” 贾金城道, “我在外头吃了,你去热点水,我洗洗睡了……” “好!” 三莲去灶间烧火热水,待她端了木盆进里屋时,贾金城已经半躺在床上睡着了,鼾声雷动,两只脚翘在外头,脚上的鞋都未脱,三莲过去给他脱了鞋,把贾金城惊醒了。 贾金城坐起身接过女儿手里的帕子,擦了擦脸,叹道, “年纪大了,换作以前便是连着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也不至如此,如今只熬上一夜便受不住了!” 擦过了脸,又去了袜子泡脚,刚要擦了脚睡下,便听得外头向氏骂骂咧咧的回来了, “有甚么了不起,不帮便不帮,我自己改,装甚么高傲样儿,不过一个瞎了眼的绣娘,你当你是天衣阁的掌柜呀……呸!” 三莲端着盆出去,向氏见着她便阴阳怪气道, “我说三小姐,你在家里也是歇得够久了吧,昨儿我叫你出去守了半日你就叫着头疼,今儿头不疼了吧?” 三莲柔声应道, “娘,你有事就讲……” 向氏鼻子里哼了一声,一扬手里的衣裳, “你把这衣裳给我送到外头,寻个制衣的铺子改一改,把这腰身全数放开……” 三莲接过来看了看, “娘,你打哪儿来的衣裳,这衣裳腰身太小,便是全放开了,你……怕是也穿不了的!” 向氏那身形,把这衣裳拆了再加一尺的料子都穿不进去! 向氏翻白眼儿, “谁说我要穿的,你改好了就去你外祖家,把这衣裳给你外祖母,就说是富哥儿成亲的衣裳我给她做了……” “这……” 三莲一脸疑惑看着那藕粉色的衣裳, “这衣裳给外祖母穿?” 向氏瞪眼道, “少废话,赶紧去……” 三莲哦了一声,把衣裳在手里折了折,向向氏伸手, “娘,你给我几个小钱呀……” 改衣裳、坐马车到外祖家都要铜板儿的! 向氏哼哼道, “你等着……” 说罢进到里屋,却是突然瞧见本该在衙门的丈夫正躺在床上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不由吓了一大跳, “当……当家的,你回来了?” 贾金城哼了一声,冲外头叫了一声, “三莲,进来……” “爹?” 三莲依言进来,贾金城伸手, “甚么衣裳给我瞧瞧……” 三莲过来,顶着向氏要剜她肉的目光,把手里的衣裳给了贾金城, “这是谁的衣裳?” 贾金城问向氏,向氏应道, “我……我在外头买的……” 贾金城盯着目光闪烁的妻子, “你不肯说实话,我就问四莲她们几个,她们必是知晓的……” 向氏咬了咬唇,忿忿道, “不过一件衣裳,当家的你男人家家的,管女人家的事儿做甚么?” 贾金城应道, “女人家的事我管不着,这衣裳你给谁都成,就是不能给向家……” 顿了顿,冲三莲道, “取剪子来把这衣裳绞了……” 三莲一愣,向氏却立时拍了拍大腿,眼角挤出两颗泪来, “当家的,你何必这么咄咄逼人,自从初二回了门,家里人都没来过一回,我这不过就是富哥儿要成亲了,孝敬一件衣裳给娘,也好让她老人家光鲜光鲜,你……你可不能这样!” “光鲜光鲜!” 贾金城冷笑一声, “只是一件衣裳么,你当我不知晓,我放在柜子里的钱袋,里头有六两八钱银子,如今只剩下四两了,那二两八钱银子去哪儿了?” 向氏立马叫起屈来, “当家的,你可不能冤枉我,凭啥说是我偷的,家里这几个贱蹄子手脚都不干净,前头还偷钱买糖吃呢,你怎么不说是她们?” 贾金城冷着脸道, “我还以为前头闹那一场,你们家的人能收敛了,你也知晓好歹了,没想到狗改不了吃屎,今儿这衣裳我便是绞了也不会让你给向家带去……” 说罢吩咐三莲, “拿剪子来!” 向氏见状一屁股坐地上哇哇大哭起来,三莲想去拉她,被她一巴掌拍开,贾金城见她那撒泼的样儿,眼里闪过厌恶与疲惫, “这么多年也是够了!” 这样子觉也睡着了,他起身提着衣裳就出了屋子,到了灶间趁着那炉火还未熄,将衣裳塞了进去,不过几息,灶膛里一亮,那衣裳便燃了起来,青烟滚滚之间,不多时一件衣裳便烧没了! 向氏跟着过来看见,张着嘴嗷嗷哭了起来, “当家的,你的心太狠了,我娘家怎么你了,你要这么对他们,都是一家人,你就不看我,看在这几个孩子,看在老七是你们贾家一根独苗的份儿上,你也不能这么对我们家人!” “又是拿老七来要挟……罢罢罢!谁让我看重烟火!” 第五十四章 贾仵作出手帮人 贾金城心头的疲惫越发深了,看着妻子那肥胖的身子在地上如只肉虫一般蠕动,欲言又止,撇过脸一言不发,转身进去,把柜子里的银袋取出,放进怀里,转身又出了门, “爹,你去哪儿?” 三莲追出来问他,贾金城应道, “寻个清静地儿睡一觉……” 说罢头也不回的出了门,留下嚎哭的向氏和不知所措的三莲。 贾金城实则也没地儿去,只是揣着钱袋又走回了衙门,衙役们的班房他不能呆,不过衙门里有存放尸体的验房,那里如今只躺着一具破开了肚子的女尸,此时天气乍暖还寒,女尸有轻微的腐臭味儿,已用药物熏过了,贾金城早已习惯了这股子味儿,倒也不觉着难闻! 这厢进了验房,寻了一张干净的停尸床倒下,不多时便已是鼾声响起,衙门里的人有路过验房的,听到里头的鼾声吓了一跳, “这是怎得了……这死尸还能打鼾了?” 有与贾金城相识的老吏,听了一声笑, “呵……你们这帮没成亲的小子知晓甚么……有时候这男人呀……宁肯跟死尸睡都不肯跟女人睡!” 旁人听了不由笑起来, “老头儿你说笑了,这又是何道理?” 这热呼呼的婆娘搂着不好,要去陪着冷冰冰的死尸,贾仵作这是有甚癖好不成? 老吏叹了一口气道,一派过来人的口气, “不为何,就为图个清静!” …… 贾金城在验房里睡了一觉,再起床时只觉神清气爽,看了看外头天气,也是下衙的时辰到了,起身理了理衣裳,看了一眼旁边停尸床上白布盖着的女尸,转身出了验房,走到衙门外头,却见得门口有两名妇人,一个一脸凄苦,不停抹泪,一个扶着同伴,正同衙役说话,守门的衙役连连摇头。 贾金城知晓这必是家里人犯了事儿,想求衙役通融,只这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更何况是犯了事儿的,家里不拿银子如何能见着人? 他这厢正打算绕路走,却没想到其中一名妇人见了他高声叫道, “贾仵作!贾仵作……” 贾金城回头,仔细再一瞧,竟是那孙家的寡妇,孙家寡妇见着他忙扶了身边的妇人过来, “贾仵作,我去家里寻过你,你们家三莲说你出门了,也不知去了何处,我便只能寻到这里来试试了……” 贾金城看了一眼孙家寡妇身边的妇人, “你们这是……” 孙家寡妇听他动问,不由哀叹了一口气, “这是我娘家表姐,她当家的是赖东升……” “哦……” 贾金城恍然,看了那妇人一眼,那妇人给贾金城施礼, “贾仵作……” 却是话没说两句,人又哭了起来,孙家寡妇见她这样儿,实在不能谈事,便替她开口道, “贾仵作,我表姐想进去见一见赖东升……” 贾金城眉头皱了皱,看了一眼门口的衙役, “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寻个地方再谈吧!” 孙家寡妇想了想问道, “您这可是下衙回家?” 贾金城犹豫了一下点头,孙家寡妇喜道, “即是如此,那……我们回杨花胡同再细说?” 贾金城点头,让两名妇人先走,自己则在大街上寻了一处小店,点了一个小菜,配上一壶浊酒,用了一碗饭,这才慢慢回了杨花胡同,他是打定主意这几日不搭理向氏,也不想在家里用饭了! 贾金城回了杨花胡同,胡同口的面摊早收了,他进去打自家门口过,却是头都不转一下,迳直去了孙家,孙家寡妇与她那表姐早等得心焦了,见他在门前站定,忙迎了出来, “您快请进……” 贾金城顾忌屋子里是两名妇人,不好进门,便道, “我们就在院子里说话吧!” 孙家寡妇如今单身一人,正是怕人流言蜚语的时候,若不是为了自家表姐,她连话都不敢同贾金城搭,于是三人坐在院子里,敞开了院门,贾金城坐下问那妇人, “大姐,我们说来也是相熟,我们如今那院子便是租你们家的……” 那妇人哭道, “贾仵作,我听当家说过,说是城里的院子租给一位姓贾的仵作,昨儿家里有衙役来报,说是我当家的在城里杀了人,已经拿进了大牢里,我大儿子原是同我一起进了城的,只是……只是……” 只是赖东升那大儿子打听到自家老子临老入花丛,也不知怎得杀了自家的姘头,那姘头的肚子里还有刚成形的婴儿,赖家大郎闻听只觉头顶上天雷滚滚,一道闪电劈得他从头焦到脚,咬牙切齿骂道, “他做下如此丢人现眼之事,让我们兄弟以后怎么见人!” 赖家大郎气的当下就出了城,不想管他老子的破烂事儿,倒是赖东升的结发妻子姚氏虽是也如儿子一般,被那五雷轰顶,轰了个不知所措,但总归是多年的夫妻,他便是再不好,也是自己的丈夫,就这么下了大牢,怎得也要去见一面,问个清楚明白才是! 如今儿子气得不管了,姚氏一介妇道人家,不知如何是好,总算是想起在城里还有一个表妹嫁到了孙家,于是寻了过来,孙家寡妇听说之后,忙带着她去寻了贾金城,只贾金城不在家,向氏正在院子里哭嚎,正有一肚子气发不出来呢,见她来了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孙家寡妇有事在身,不与她计较,便领着表姐退了出来,还是三莲追出来告诉她, “我爹出了门,也不知去了何处,不过我估摸着多半在衙门里能寻着他,你们去试试……” 二人便来到了衙门口,正巧遇上贾金城…… “贾仵作……您瞧瞧这事儿,可是能想法子让我们进去见一见我那表姐夫……” 说到“表姐夫”三个字,孙家寡妇暗暗咬牙,依她的性子,她也是不想管的,不过自家表姐实在哭得凄惨,又说是杀了人,这究竟是个甚么情形,怎得也要问一问才知晓吧? 贾金城点了点头, “这事儿不难办,只是……” 他微一沉吟,终是说了实话, “不过……需得花银子买通……” 姚氏不懂,孙家寡妇却是明白的,当下点头道, “打通关节自是少不了银子,需得多少银子,您且说说……” 贾金城想了想道, “少了三五两银子,多了十来两银子……” 孙家寡妇听了皱眉,姚氏却哭得更凶了,一面哭一面伸手在腰间摸,摸出一个钱袋来,倒在桌上一看,里头有几锭散碎银子,贾金城目光扫过,统共不过三两银子, “我……我只有这么多!” 姚氏哭道, “前头三郎成亲,借了不少银子,家里还欠着债,能拿出手的只有这么多了!” 贾金城叹了一口气, “罢了,就这样吧,我明儿上衙,给你们想想法子,你们在家里等我消息!” 说罢起身将那银子收了起来,两名妇人起身向他行礼,贾金城摆了摆手, “我与赖房东也是相识多年,总归有些情份的,这事儿能帮你们多少便帮你们多少吧!” 赖东升若是当真杀了人,以赖家的财力,断断不可能保了他性命的,那便只有该如何便如何了! 姚氏忙道, “您肯帮忙已是天大的恩情了……” 说着抹袖子抹了一把眼泪, “他若是真犯了王法,自当有王法处置,我……我去见他一面,便当是全了这些年夫妻的情份了!” 贾金城叹了一口气,冲二人拱拱手转身出去了。 当天晚上贾金城回了家,只半点儿没有给向氏好脸,四莲她们已是从三莲口中知晓了父母又在家中闹了一场,五莲与六莲心疼的直跺脚, “那么好的衣裳,爹怎么就烧了!” 四莲却是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三莲, “三姐,我觉着爹对娘是越发忍不下去了!” 三莲有些担心道, “爹,不会真休了娘吧?” 四莲默然不语…… 之后一夜无话,三莲这回是再也不能躲懒了,一早起身同四莲出去了,倒是五莲与六莲松了一口气,在被窝里多睡了一会儿,贾金城起床之后,照例不在家里吃,免得多看向氏一眼,心里就多一分厌恶。 他起身之后去了胡同口,在摊上用了早饭之后,便去了衙门,好在他乃是多年的老人,一番活动之下,守大牢的狱卒收了二两银子, “你让她们晚些下衙后再来!” 狱卒说道,贾金城点头,花了两个铜板儿请跑腿的杂役回了趟杨花胡同,将消息告诉给了孙家寡妇,两名妇人依言待到下衙之后才过来,贾金城领了她们到大牢门前交给了狱卒,自己便在外头等着。 他在外头等了约有半个时辰,那姚氏哭得双眼红肿与孙家寡妇走了出来,姚氏对他行礼道, “贾仵作,我们当家的求你进去见他一面,他说是有话同你讲……” 贾金城诧异, “他有何话同我讲?” 姚氏摇头, “我也不知,他只说是一定要见您一面……” 贾金城有些犹豫,这可是命案,赖东升与他交情也不过浅浅,自己犯不着淌这汤浑水。 第五十五章 求相助院子相赠 孙家寡妇见他犹豫,忙求情道, “贾仵作,我那表姐夫是该死,你不看他的面子,还请看在我们邻里多年的份上,见他一见,他若是有非份所求,您只管转头就走,我们决不怪您!” 孙家寡妇徐娘半老,说话时一双大眼里隐隐也有了泪光,一脸哀求,楚楚可怜的模样,饶是贾金城不好女色,也被她眼神儿瞅得心头一跳,清咳了一声, “罢了,我去见一见他吧!” 当下让二人在原地等候,转身进去了。 赖东升不过一介平民,又无钱贿赂狱卒,因而他所在的大牢,是万万比不了前头犯事的周公子的,贾金城进去在那牢门前一站定,饶是他多年见惯了死尸,闻惯了尸味儿,也差点儿被那里头的恶臭熏一个跟头。 “赖房东……你……你要见我,是为何事?” 贾仵作退了两步,站定问道,黑漆漆的大牢里有铁链的哗啦声,披头散发,满脸血污的赖东升爬了出来,他杀了人便是重犯,按规矩进了大牢都有一顿板子伺候的,一顿板子下来,他算是身子好的,也只能爬着出来见人了! 赖东升将脑袋使劲儿挤在牢门缝隙处, “贾仵作,我是冤枉的!” 贾金城闻言皱眉头, “赖房东,我只是一介小小的仵作,断案乃是大人们的事儿,这话你同大人说去……” 赖东升大口喘着气, “官爷如何肯信我……贾仵作……我没……没杀她……” 那日里贾金城见着与赖东升纠缠的妇人名叫乔娘,乔娘是个有夫之妇,男人长年卧病在床,没法子赚钱养家,乔娘只得自己抛头露面,在街头卖茶水贴补家用,因时常卖茶与他们这些赶车的车夫,与赖东升一来二去的相熟之后,二人便勾搭成了奸。 赖东升对这年轻自己许多的奸头极是痴迷,二人恋奸情热之时,赖东升曾想使银子给那乔娘的丈夫,让他休妻,自己也好纳了乔娘作妾。 只乔娘不肯, “他虽身子病弱,但与我是结发夫妻,又待我不错,我……我若是弃他而去,便是无情无义!” 赖东升虽是不满,但又觉着此女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倒是越发痴迷她了,在她身上花了不少银子,乔娘自从与他有了奸情之后,手头阔绰了不少,每日涂脂抹粉的,时常与他暗中私会。 如此二人暗中来往了近两月,那日里正是乔娘猛然惊觉自己有了身孕,气急败坏的来寻赖东升,赖东升自觉虽年纪大了些,但雄风未减还能使女子怀孕,心中又是得意又是欢喜,好说歹说哄了乔娘离了丈夫,做自己的妾室。 那乔娘原是不肯,只肚子里都有了,还能怎样,便半推拦就的在赖东升那院子里住了下来,不再回家去了,这一日赖东升在外头跑了车,回到家中一推院门,却是听见里头似有声响,他像听到了里屋里传来了男人的粗喘声,一声接一声的,赖东升听在耳中,立时双眉倒立,眼儿都竖起来了, “这婆娘难道竟在家中偷男人不成?” 赖东升与这乔娘本就是偷来的姻缘,又自己大了她许多,心里虽是对这女人十分痴迷但又觉着她水性杨花,生怕自己有一日力不从心,她就要再去寻旁的男人,心下起了疑便越想越觉着是这样, “这几日她都不许我碰她,难道是因为寻着更好的了?” 赖东升心里有了怀疑,怒意直顶脑门儿,立在院子里想了想,蹑手蹑脚去了灶间,从那灶上顺手摸出一把牛耳尖刀来,心中暗道, “若是那婆娘敢背着老子偷人,老子便连着她同那野男人一起杀了!” 他倒是理直气壮,却是没想到自己也是个野男人! “呀……” 他大叫一声,一脚踹开了屋门,冲进了屋子里,此时的民居,多是低矮阴暗,若是里头不点灯,人从里头冲进去,一时之间入目昏暗,是有那么几息瞧不清事物的。 也就是这几息间,赖东升只觉得有人向自己冲了过来,肩头撞在了自己胸口处,立时蹬蹬蹬倒退几步,摔到了地上,紧接着那人便窜出了门去,赖东升爬起身来,先去看了屋子里的情形,凑近了一看,却见得床上躺着自家那姘头,乔娘正仰面朝天,双眼圆瞪的躺着,衣裳被人解开坦露出胸膛和肚皮。 有一道巨大的伤口从胸膛一直划到了下腹,乔娘被人开膛破肚了,肚子里的心、肝、脾、肺还有盘盘绕绕的青黑肠子清晰可见,下腹处有一个血肉模糊的东西被扯了出来,挂在肚子上…… 血……好多……好多的血……从乔娘的身子里流了出来,打湿了床铺,正顺着床单一点点的往下滴着…… “啊……” 赖东升吓的双腿一软,趴在了乔娘的尸体上,脸正捂在那团瞧不出是甚么东西的血才上头,他甚至还感觉到了微微的热度…… 乔娘才被人杀死不久! 这团血也才从肚子里被取出来没有多久! “啊……” 赖东升再次发出一声尖叫, “一定是刚刚那个男人!一定是他……是他杀了乔娘,还把她的肚子给剖开了……啊啊啊……” 赖东升又惊又吓又愤又怒,手持着牛耳尖刀跟着追了出来, “回来……回来……你给我回来……你这个丧天良的杀人凶手,为何杀了乔娘……为何杀了乔娘……为何还要把她的肚子剖开……为何要杀了她?” 赖东升满脸血污,面色狰狞,在大街之上狂奔…… 他受了刺激,又惊怒自己孩子被人如此残害,脑子里一片混沌,只想寻着那男人将他一刀捅死, “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之后遇上了贾四莲坐的马车,便想将那马夫拉下来,自己上去赶车追人,却是被人擒住,先是被带到了北镇抚司,之后又转到了顺天府大牢之中…… 赖东升对贾金城道, “我没有杀人,杀人的不是我!” 贾金城闻言眉头紧皱,他是仵作,案情他不管,不过那乔娘的尸体可是他亲自验看的,乔娘身上那道从胸膛直到小腹的伤口,确是牛耳尖刀造成的,至于使刀的是何人,便不是他能知晓的了! “可是……乔娘身上的伤是用牛耳尖刀划开的……” 说罢又顿了顿道, “而且她是先服用了可制人昏迷的药物,在昏迷之中被人破开了肚腹……不是亲近之人如何哄她喝下药物?” 赖东升闻言先是愣了愣,继而更是大叫起来, “那就更不是我了……我一直在外头拉货,之后才回的家……” 贾金城问他, “那……你可有证人?” “这……” 赖东升无言以对了,他拉的是货不是人,说是他半路溜回去灌药杀人,他又如何找出证人? 贾金城叹了一口气道, “不是我不帮你,只是这事儿实在太大,不管你如何开脱,你满身血污,手持利刃从凶案现场跑了出来,你与那乔娘又是那种情形,说你为情杀人,大人也不是没有根据的!” 赖东升嘶哑着声音叫道, “她怀着我的孩子,我想纳她为妾,我为何要杀她,为何还要把孩子剖出来!” 贾金城又叹了一口气, “你与那乔娘相识多久?” 赖东升应道, “约有两个月了……” 贾金城摇头, “你可知她肚里的孩子已是有三个多月了……手足俱已成形了……” 赖东升闻言僵在了那处,他与那乔娘虽说早就认识,但勾搭成奸不过两月,满打满算,他也不能弄出个三月的胎儿来,乔娘……乔娘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 “啊……啊……贱人……她骗我……她骗我!” 赖东升气得以头撞牢门, “咣……咣……咣……” 声音响彻在大牢之中,那狱卒闻声过来喝道, “想死是不是,想死就再闹,老子现在就送你上路!” 说罢手按在了腰间佩刀的刀柄上,赖东知恍然未闻,只是不再以头撞门,嘴里喃喃道, “她骗我……她骗我……” 贾金城摇头,转身刚想要离去,赖东升在他身后嘶吼道, “贾仵作,你不是想要我那院子么,我给你……我给你……只要你想法子让大人细查此案,我没杀人……我真没杀人!” 贾金城闻言脚下一顿,犹豫一下回头看了他一眼, “我不过只是一介小小仵作,如何能让大人翻案……” 赖东升应道, “若是我不知晓那婆娘骗我,我受死倒也罢了,可那婆娘骗我……她骗我……我若是为她死了,我便是死了都不会瞑目的……” 顿了顿又道, “我不求你为我翻案,只求你想法子,让大人再细查这案子,不管查得如何,能不能寻着那男人,我都不会怪你,院子还是送给你……” 贾金城任是犹豫, “你若是当真判了死罪,你的家产多半还要判给受害者做补偿,我又如何能得着那院子?” 赖东升应道, “你那院子的房主不是我的,乃是我婆娘早年的陪嫁,写的是她名字,如今我虽下了大牢,却还没有定罪,你出去叫她进来,我让她明日就将院子给你,只要你肯帮我便成……” 第五十六章 向氏嚼醋大闹腾 贾金城终于是动了心,一文银子不花便能得一间院子,他回头看了一眼正满脸祈求看着自己的赖东升, “你就不怕我拿了院子,不帮你?” 赖东升苦笑一声, “我如今这样儿还能有何法子,总归你与我相识多年,你的人品我也是有些了解的!” 贾金城立在那处想了半晌,终于点头道, “好!” 赖东升大喜, “你叫我婆娘进来,你叫她进来……” 贾金城点头,出去又叫了姚氏进去,姚氏进去之后没有多久便出来,她出来之后冲着贾金城施了一礼, “贾仵作,我当家的已经同我说好了,明儿我们便到衙门里将那院子改到你名下……” 她这般干脆,贾金城倒有些愧疚了,如此急切好似有些趁人之危,又见那妇人实在可怜,想了想心头暗叹一声, “罢了,无功不受?,若是没帮到他,我收了他的院子,也是心中不安……” 于是对姚氏道, “院子的事儿先不急,待我明日先探一探大人的口风再说……若是此事不成,院子的事儿便不提,此事若成,我们再去衙门!” 姚氏没想到他如此仗义,眼圈儿一红,又向他行了一礼, “多谢贾仵作!” 二人说定,三人回去了杨花胡同天色已经漆黑了,贾金城自回了家, “爹!” 女儿们正等着他,见他回来立时迎了上来,四莲问道, “爹,这么晚……你吃过饭没有?” 贾金城摇头,三莲忙道, “灶间温着饭菜,我去端……” 贾金城点头进屋子,他在桌前坐了下来,女儿们七手八脚的端上了饭菜, “爹,你快吃吧!” 三莲为贾金城盛上一碗饭,四莲坐下来问道, “爹,可是因着那桩案子?” 贾金城点头, “那桩案子其中有些蹊跷……” 于是一面吃饭一面将今儿的事儿,讲给了四女儿听,四莲听了也是瞪大了眼, “那……依爹看来……那赖房东说的可是真的?” 贾金城想了想道, “我觉着多半是真的……” 说罢趁着其余三个女儿不在屋中,凑过去悄悄的说道, “他许了我……把这间院子送我,只我要想法子求得大人为他细查案子……” 四莲听了也是十分意动, “那……爹可有把握?” 贾金城道, “我也不知……明儿先去试试……若是不成……这院子我也不好白得他的……” 贾四莲点头, “尽力而为吧!” 父女俩说完话,三莲又端了热水进来,贾金城洗漱过之后,便进了里屋。 他回来之后自始至终向氏都没有出来,贾金城一进屋子,倚在床边的向氏便拿蛤蟆眼瞪着他, “我还当你这几日忙甚么,原来是帮那孙家的贱人翻案呢!” 适才向氏是想出去的,只又怕贾金城再给她脸色看,便想着先瞧瞧情形,于是就躲在门缝后头偷听,听见了贾金城说起那杀人案,后头父女二人悄声说些甚么她没听见,可那赖东升的婆娘是孙家寡妇的表姐,如今正住在她家里,求着自家男人在衙门里活动却是听的真真切切的。 向氏早对那孙家寡妇瞧不顺眼了,听说了此事,立时嚼起飞醋来,便将这事儿往那孙家寡妇身上扯,贾金城懒得与她掰扯,冷着脸理都不理她,脱了鞋子坐到床边,向氏见他不应,越发愤怒,直起身了怒道, “你怎么不应,是不是那老妖精勾引你了?” 贾金城脱了衣裳,冷冷看着她, “我很累,我要睡了,你若是再多话,今儿晚上你必要吃一顿拳头!” 向氏被他冷冰冰的眼神吓得一缩身子,贾金城上了床,躺在床上这才得以伸展筋骨,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半晌转过身背对着向氏, “吹灯!” 向氏恨恨瞪了他一眼,下床去将桌上的油灯吹熄了…… 一夜无话,贾金城去了衙门,待巳时快到时,脸色阴沉的贾金城回到了杨花胡同,贾四莲迎上去问他, “爹,事儿怎样?” 贾金城摇头, “大人根本不听我的……” 此事论人证,赖家左邻右舍,甚至街上的行人都可做证,都瞧见了赖东升浑身浴血,持刀在街面上大喊,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物证有那牛耳尖刀,与尸体伤口相符! 在灶间发现的瓦罐里有汤水,瓦罐里的汤水请了大夫验看,里头果然有可至人昏睡的药物,这也是物证! 论动机,那乔娘肚子里的胎儿,就是动机! 赖东升这案子有人证有物证,有杀人的动机,而他所言那从房中冲出去的男子,即寻不到人证,也寻不到物证,更在他那院子里寻不到脚印又或是旁的佐证,大人只觉着是赖东升为脱罪胡乱编排的,却是又打了他二十大板子! 如今的赖东升躺在牢里,只剩出气儿没进气儿了,还是贾金城念着他的院子,又用前头姚氏给他的银子买了些药材,让狱卒给他内服外用,好歹保住他一条性命再说。 贾金城同女儿说这事的时候,眉头紧锁, “看来……这院子我们是到不了手了!” 只此事过后,瞧瞧能不能从姚氏的手里将院子买下来。 同女儿说完话,贾金城便往胡同里去了,却是要去同那姚氏细讲一下案情,向她表示此事他无能为力,没法子帮忙,院子的事儿便就此作罢! 贾金城去往那孙家寡妇的家中,他却不知,路过自家院门时,正巧被出门溜达的儿子贾尤传见了个正着, “爹?” 贾尤传见贾金城头也不回去进了胡同深处,不由奇怪, “爹这么早回来,也不回家,跑到里头去做甚么?” 便到大门前伸长了脖子支着脑袋看,这胡同一条直道,能一眼望到头,贾金城到了那孙寡妇门前,院门敞开着,孙寡妇正在院子里小声安慰哭得双眼肿如核桃的姚氏,贾金城抬手叩了叩院门,二人抬头看来, “贾仵作……” 二人忙站起来迎上去, “您可是给我们报信儿来了?” 贾金城点了点头,神色凝重,二人一见他神色,心头都是一沉,姚氏抹着眼泪请了他进来坐, “您坐下说话吧!” 贾金城点头过来石桌前坐下, “呃……这个……” 孙家寡妇瞧出贾金城带来的消息,多半不是自己表姐愿听的,见他不好开口忙道, “有甚么您尽管说,这事总归是杀人的大案子,我那表姐夫能不能脱身都是他的命,您是好心助我们,无论如何我和表姐都是对你感激不尽的……” 贾金城连连摆手, “谈不上,谈不上……” 顿了顿, “即是如此,那我便实话实讲了……” 他这厢在院子里将案子给二人细讲,那头贾尤传看着自家老子进了孙家寡妇的门儿,回头就跑进屋子里推向氏, “娘……娘……你还睡,爹都进孙家寡妇的门儿了!” 向氏被儿子推醒,半梦半醒之间听了这话,一骨碌从床上滚了下来, “你说甚么?” 贾老七惟恐天下不乱, “爹进了孙家寡妇的院子,那孙家寡妇还骚首弄姿的……” “骚首弄姿”这个新词儿,乃是贾老七的在街面上的朋友听说书先生,笑骂卖肉的吴老四婆娘的,吴老四那婆娘最喜四处勾搭男人,贾老七几个狐朋狗友,有一次趁着天黑,一伙去偷瞧吴老四婆娘洗澡,吴老四婆娘发现了,非但不叫不嚷还咯咯笑着给他们看,吴老四听到了动静,拿着棍子把他们撵跑了! 向氏却是听过这四个字儿的,闻言大怒, “那孙家婆娘是想死么?” 敢抢她男人! 向氏四处打鞋穿上,她脚下不停,反手把披散的头发挽个了籫儿,腰带草草一系,便夹着一阵恶风冲出了家门,贾老七见状一脸兴奋,又蹦又跳跟在亲娘身后瞧热闹。 向氏一口气冲到孙家院门前,正见着自家男人与两名妇人坐在石桌边上,低声说着话,三个人脑袋凑到一处,尤其那孙家寡妇还与自家男人相视而笑,那眼神儿…… 分明就是有奸情! 向氏想起昨儿晚上自己问起此事,贾金城冷淡的反应, “分明就是心虚,被我说中了,就把身子背过去,不敢同我说话!” 向氏想到此处,只觉得一股丹田之气升腾而起,到了胸口便化成一团怒火熊熊燃烧,只烧得她双眼发红,身上肥肉乱颤, “狐狸精!” 向氏一声断喝,一脚踢开了孙家的院门,冲进去拿手一指孙家寡妇, “你敢勾引我男人!” 她这一声喊把院子里正在说事的三人吓了一大跳,贾金城一见是她,立时眉头紧皱, “你来做甚么?” 只要这婆娘一来就没好事儿! 向氏嚎道, “我不来……我不来,自家男人都要被人偷了!” “你胡说八道甚么!” 贾金城额头上青筋一跳,孙家寡妇知晓这女人的霸道,自己如今独身一人,本就凄惨,若是再坏了名声,这日子就别想过了! 当下上前解释道, “贾仵作家的,你可别瞎想,我这表姐家里遇上了官司,我们是请了贾仵作为我们走动走动,想法子救人呢!” 第五十七章 牟少爷接手查案 向氏闻言一阵冷笑,指着她的鼻子骂道, “你个狐狸精,你当你装模作样老娘就瞧不出你的真面目了,旁人都当你是贞洁烈女,老娘却知晓你里头早就烂坏窟窿了!” 说罢便是一通儿乱骂,孙家寡妇想辩解,只无奈她身子不如向氏壮,声音不如向氏大,中气也没有她足,提高嗓门儿说了两句,便立时被向氏暴风骤雨般的唾沫星子给喷了一脸,只得扯了袖子挡脸,狼狈败下阵来! 贾金城是个好脸面的人,见状勃然大怒,站起身上去就给向氏一巴掌, “啪……” “滚回去!” 贾仵作一声断喝,向氏的骂声先是一窒,继而哭嚎声响彻了整个杨花胡同, “你打我!贾金城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你为了一个狐狸精打我……枉我为你生儿育女,为你生了贾家的独苗……哇哇哇……呜呜呜呜……” 这么一闹,动静越发大了,便是四莲与三莲在外头都听见了,自家亲娘的嗓门儿,她们一听便知, “娘,这是怎么了……又跟爹闹起来了?” 三莲应道, “要不……我回去瞧瞧?” 四莲摇头, “别去了,呆会儿娘又要把气撒到你身上……” 爹在那儿,娘有气撒不出来,只能寻她们出气,他们家多少年都是这样过的! 三莲犹豫了一下,果然没有动地方,胡同里的动静越发大了,之后六莲跑了出来, “三姐、四姐,娘跑去孙家寡妇那里闹了……” 这厢将事儿讲了一遍,三莲与四莲都是皱眉, “娘,这是想做甚么?孙家婶婶已是够可怜的了,再这么闹,是想逼得她寻死么?” 四莲比三莲知晓得多一些,她知道这是自家娘误会了,可向氏那脾气,最是蛮横霸道,认定的事儿断不会听劝的,她们去了也只有挨打的份儿,且越是人多,她闹得越是起劲儿,倒不如不去! 姐妹二人商量一下,硬是没有动,还让六莲回去拉了五莲, “千万别去凑热闹!” 六莲依言回去了,二人在外头听着吵闹之声,越来越大,竟是由胡同里向外头而来,不多时就见得贾金城一张脸青黑带煞,从里头匆匆走了出来,向氏紧紧跟在他身后,一路骂一路哭, “贾金城,你走甚么走,你若与她没有首尾,你走甚么走……你个没良心,你个丧德行的!” 她骂得越多,贾金城走的越快,到了胡同口的面摊处,贾金城看了两个一脸忧色的女儿一眼,一言不发大步离开,他不离开向氏闹得更凶,他又是个爱脸面的人,不想当着外人打自己婆娘,便索性一走了之! 向氏紧紧跟在他身后,也是一眼没看两个女儿,三莲有些不放心, “四妹,要不我跟去瞧瞧吧!” 四莲点头叹了一口气, “你跟过去瞧也成,可别上去掺和!” “我晓得了!” 三莲忙跟了上去,留下四莲一人看着摊子,正自摇头叹气间,有人问道, “四莲,适才过去的是令尊和令堂?” 四莲抬头一看,牟彪穿了一件猩红底的披风立在摊边,目光也落在了街道的尽头,四莲一声苦笑, “是我的父母……” “他们这是做甚么?” 牟彪一脸的好奇,在牟府之中,正室夫人刘氏乃是大家出身,别说是这般哭哭闹闹,便是脸上的表情都鲜有失控的时候,其余几位姨娘虽说没有刘氏夫人的静气,可平日里斗气吵闹,也不过就是绊绊嘴儿,气极了跺脚、摔东西已是顶天了。 然后就是五姨娘,自己的亲生母亲,倒也是有咬牙切齿,哭哭啼啼的时候,不过那都是向自家老子撒娇,三分真七八假,闹着玩儿的,牟家后宅里断没一个人敢同牟斌这般闹腾的。 “我们家姨娘好几个,只要我爹沉了脸,她们一个个跟见了猫的老鼠一般,没一个敢闹的!” 除了自家姨娘敢假模假样的拿帕子唔唔两声。 四莲又是一声苦笑, “您先坐下吧!” 这厢转身煮面,片刻端上来给牟彪,这才说道, “我娘是误会我爹同那孙家寡妇有私情……” 牟彪闻言哈哈一笑,却是直言道, “你爹若是不与那孙家寡妇走得太近,你娘又怎么会误会?” “瓜田李下,我爹向来极重礼教,必是不会与那孙家寡妇有私情的……” 顿了顿道, “这还不是为了那桩案子……” “哦……甚么案子?” 牟彪来了兴致,自从上次孙家倩娘被杀案,他插手了一回,让那周赟良逃脱了一命,真凶伏法之后,牟八少爷倒是觉着自家颇有破案的天赋,想来自己前世里能文能武,能做得了武状元,还能带兵打仗,如今重活一回,做个破案高手,想来必是不在话下的! 贾四莲不将他当外人,便将这事儿向他讲了一遍,牟彪听了又细问了几处,贾四莲将从贾金城那处听来的案情,一五一十全数告诉了他,牟彪沉思良久问她道, “你不觉着有一处极是奇怪么?” 贾四莲歪着脑袋想了想问道, “何处奇怪?” 牟彪道, “你即是说那乔娘乃是有夫之妇,为何她被人开膛破肚,死的那般惨,她夫家的人竟没一个到衙门口喊冤的?” 贾四莲想了想道, “许是觉得她与那赖东升是一对奸夫淫妇,败坏了家中门风,所以索性不管了?” 牟彪哼道, “你这样说倒是也有可能,但赖东升私通人妻,还将人藏匿,那乔娘不见也有几日了,夫家也未去报官,身死之后,事儿传开了,夫家也不去衙门叫冤,难道那乔娘的夫君便不恨赖东升么,不想他杀人偿命么?” 再说了,苦主只要上衙门,还能得赖家的赔偿,四莲即是说那乔娘的夫君长年有病,得了银子看病也好呀! 总归他觉得那乔娘的夫家有蹊跷! 贾四莲被他一提醒,也有些怀疑了,便是再窝囊的男人,自家妇人被人拐跑了,又被杀了,怎得也要去衙门瞧一瞧那野男人怎么死的吧? 贾四莲便道, “即是如此,待我爹回来之后,我同他讲一讲,待得禀报衙门里的大人,派人去细查!” 牟彪笑了, “这便是你不知晓那帮子衙门里的官老爷,这案子人证、物证、动机皆全,他们怎么会再费心思去查乔娘的夫家,再说了你试想想……若乔娘是自家夫君含恨所杀,之后又嫁祸给赖东升,又未逮着现场,也未留下物证,那乔娘的夫君只需矢口否认,顺天府的大人是断不会下死力追查的,仍是会拿赖东升定罪的!” 贾四莲想了想点头, “那依啸林的意思?” 牟彪应道, “这事儿还需私下里查,若是查出证据来,再呈给府尹大人……” 贾四莲沉吟片刻, “我让爹去查……” 继而又将赖东升要赠小院之事一讲, “若是真能帮他翻案,院子说不得便能到手了!” 牟彪嘻嘻, “你瞧瞧你爹如今可还有心思去查案子?” “呃……” 贾四莲一阵苦笑,牟彪笑眯眯道, “这案子我去查……” “你去查?” 贾四莲瞪大了眼,牟彪笑着挽袖子, “左右我这阵子正觉着无聊,寻件事儿做做也好!” 他外表是个十岁大的孩子,但内里却已是个大人了,成日里除却读书练拳,便只伙同那文子丰与倪东褚二人逛花楼,吃酒打牌,玩筛子,实在无趣的很,倒不如查查案子,动动脑子好玩儿! 说干就干,牟彪吃罢了面,离了贾四莲那处,便带着两名小厮上马往那贾四莲所说赖家的院子而去,牟虎问自家少爷, “少爷,我们当真要去查这案子?” 牟彪点头, “那是自然,本少爷一诺千金,说要查便要查的!” 牟龙眉头紧皱道, “少爷,那乔娘的夫家在何处,我们怎么知晓,不如回去请了老爷派人来查?” 牟彪一摆手,鼻子里哼哼两声道, “甚么事儿都靠我爹,那显得出小爷我的本事来!” 若是要锦衣卫来查,何必小爷我出手,不如让我爹行文一道,让顺天府把案子移交到锦衣卫算了! “我们先去凶案现场瞧瞧!” 牟彪领着两名小厮,一路打马到了那赖家的院子,这破败的院子因着发生了十分可怕的凶杀案,门上被官府贴了封条,附近的人谈之色变,不说是晚上,便是白天打这处过都要绕道。 这倒是给牟彪他们行了方便,三人将马儿栓在不远处的树旁,由牟虎看着,牟彪和牟龙二人翻墙进了赖家的院子,他们二人自小是练武的,那低矮的墙头根本用不着借力,二人远远的发足跑上几步,到了近前脚尖一点,人便如一只利箭射入了院中, “咚……咚……” 二人落入院中,四下打量,这低矮的院落,破败的屋子,比起牟府的马厩都还不如, “少爷,你看……” 牟龙一指地下,却见得地下一溜的血痕从里屋直到院门处,牟彪点了点头, “这应是抬尸体时流下来的……” 如今的天气乍暖还寒,按说待到衙门里的人来抬尸时,尸体的血早应当凝固了,但那乔娘身上的伤口太大,血液未及凝固,尸体一动后血便流了下来。 第五十八章 夜访窝囊胡秀才 二人顺着鲜血的痕迹一路走进去,低矮的屋门上也被人贴了封条,牟龙取出随身带的小匕首,用刀尖一点点的挑开封条后,伸手推开屋门, “吱呀……” 屋门缓缓向里面打开,屋子里面阴暗潮湿,浓重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衙门里的人为保现场,除去搬走尸体,其余皆未移动,二人点了火折子进去,四处打量这屋子。 屋子里陈设陈旧,当中一张桌子,只墙边靠着一张床,床上凌乱的床铺上,还有人形的血迹,牟彪在床上四处察看未发觉异样,转而又在屋中查看,也未发觉异样,立在屋中半晌, “走,我们去灶间看看……” 二人又去了灶房,灶房之中也是被衙门里的人搜查过的,四处十分凌乱,牟彪的目光落在那灶膛里,里头有燃了一半的木柴,显是主人家曾用过火,灶上空空荡荡,牟彪想起四莲说的话来, “那乔娘是被人喂了麻痹身子的药物,睡在床上昏迷之后,被人开膛破肚的……” 也就是说,乔娘是被人生剖的,死的真惨! “对了……这药从何处来的,府尹大人似是并没有问出来……” 牟彪四处查看一番,没有在这院子里发现甚么异样,便带着牟龙离开了! 之后牟彪便打算去查一查那乔娘的夫家,乔娘的夫家实则并不难查,这命案出了之后,四邻传开,街面上不少人都在议论,有那认识乔娘的,便知晓她的来处,牟彪用两钱银子便从胡同卖糖水的大娘口中打听出来了, “那乔娘的夫家听说是官帽胡同的,姓胡……还是位读书人!” 牟彪点头,趁着天色还未黑,又打马去了官帽胡同,在胡同里打听一番之后,找到了胡家,却是并不进去,只领了两名小厮出来,寻了一家酒楼吃晚饭, “少爷,我们为何不进去问那胡秀才?” 牟虎问道,牟彪一翻白眼, “你若是胡秀才,旁人问你……你那娘子跟人跑了,肚子里怀着孩子还被人杀了,你知不知晓……你说……你想不想搭理人?” 牟虎听了嘿嘿一笑, “那……我多半会把人给打出去的?” 牟彪点头, “这就对了,我们半夜进去,把那胡秀才按住一顿好打,再问话!” “少爷……” 牟龙有些犹豫, “少爷……我们是来查案子的,不好动手打人吧?” 牟彪嘿一声道, “你瞧那衙门里,但凡人犯进去必是要打的,这是杀威棒,立立威风,他胆子吓破了,自然甚么都说了!” 牟龙默然, “少爷你也不是那衙门里的大人呀!” 三人吃罢了饭,天色便黑了下来,酒楼的客人陆继离开,一时间热闹的大堂之中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客人了,牟彪招手叫了店小二过来问, “对面官帽胡同里,那位胡秀才知晓不?” 店小二听了嘿嘿直笑, “您说的是秀才娘子跟人跑了,又被人杀了的事儿吧?” 牟彪点头, “你知晓这事儿?” 那店小二笑道, “我们这一片儿都传遍了……那秀才娘子本就是个不安于室的,胡秀才前两年得了肺痨,一直吃着药,时好时坏的,早不能与她行房事了,她就在外头借着卖茶四处勾搭……结果勾上了那赶车的赖东升……之后您怕是也听说了,被人开膛破肚……啧啧啧……死得惨啊!” 店小二一面说一面摇头啧啧有声,牟彪又问, “那……那胡秀才是如何反应?” 店小二嘿嘿一声,鼻子里喷出一口气来,甚是鄙夷道, “胡秀才一个病秧子,自己婆娘被人拐跑了,吭都不敢吭一声,现下被人杀了,连去衙门见官都不敢,如今在家里窝着,这都三天了,还不敢出来见人呢!” 牟彪与那店小二又说了会子话,赏了他五个铜板儿,又将马寄放在了酒楼之中,三人便进了官帽胡同里,待到了胡家的院门前,三人站在门前听了听,里头偶尔传出一阵咳嗽,没听到有人说话。 三人还是翻墙进去,这回因着屋子里有人,不敢跃进去,便由牟虎在下,牟彪与牟龙踩着他的肩头翻进去,之后牟虎在爬墙头进去。 三人进去院中,那角落处养着的一只鸡,感觉到有外人进入,在窝里咯咯的叫了几声,屋子里有人说话道, “娘啊……家里的鸡在叫,莫不是有人偷鸡,我去瞧瞧……” 一个苍老的声音应道, “你身子不好,莫动了,为娘去瞧瞧……” 说话间,里屋有动静传来,一名老妪披着衣裳,手拿着蜡烛出来,她老眼昏黄,瞧不清道儿,不敢走快了,一步步缓缓走到院子角落处看了看,又将蜡烛举高,眯着眼儿四下看了看, “没人呀!” 这厢转身回去,一面走一面对里头人道, “儿啊!没人偷鸡……” 说着迈步进去,将正堂的门关上,又往那里屋走去,里头的人听了,咳嗽两声,喘了几口气道, “没人便好……我们家如今就剩这只鸡了……” 说到这处又喘了两声,幽幽道, “娘啊!我若是去了,您老人家可怎么过活呀!” 那老妇人听了沉默半晌,缓缓将手里的蜡烛放在桌上,布满皱纹的老脸上无声流下两行泪水来,口中却是平静道, “我的儿,你若是心疼为娘,便应当好好地养病,莫再糟蹋身子了!” 说着过去那床上为儿子扯了扯被子,之后又缓缓回到桌前吹熄了蜡烛,摸索着到了窗前搭起来的一张简陋小床上,以前儿媳妇还在时,都是她半夜伺候儿子的,如今儿媳妇没了,胡母便搭了一张小床,睡在儿子这屋子里,半夜里儿子时常咳得喘不过气来,她时时陪着,也好照应! 待得胡母躺下之后,那边床上的胡秀才叹了一口气道, “娘,你说……我是不是应去衙门里,同官老爷讲清那日里的事?” 胡母听了却是反应极大,怒道, “他做下那等伤风败俗之事,便是沉了塘也不为过,由着官老爷把他砍了头才是最好,你凭甚为他脱罪?” 胡秀才沉默良久, “但……这事儿不是他做的呀?” 胡母应道, “你说不是他做的,那又是谁做的,你可能说个一二出来?” 胡秀才又是良久的沉默,最后叹了一口气道, “罢了……娘……我们睡吧!” “嗯……睡吧!” 不多时,胡母那头便传来了鼾声,她年纪大了,又日夜劳累,头一沾着枕头便很快入睡了,那头的胡秀才却是久久不能成眠,正睁着眼盯着头顶的黑暗处时,突然一道亮光晃花了眼角,他转过脸去时,便见得有一人手中拿着火折子,正立在了自己的床前, “……” 胡秀才一惊,张大了嘴,猛吸了一大口气,刚要叫嚷,那人却是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伏下身对他道, “你若是敢叫嚷,你那老娘的命便不保了,你可想清楚了……” 胡秀才瞪着眼,连连摇头,那人点了点头, “你别动,我把你扛出去,我们到外面说话!” 胡秀才又点了点头, “唔唔唔……” 那人伏身将他抱起,扛在肩头上向外走去,胡秀才长年有病,身子干瘦的紧,那人扛着他十分轻松,悄无声息的走出了屋子,半点儿没有惊动沉睡的胡母。 那人扛着胡秀出了堂屋,又转出了小院,到了胡家门外,脚下不停的去了胡同口的那棵古树下,古树下有人堆砌了石块,围着一口老井,老井已经没水了,但井边的石头因时常有人坐卧倒是打理的十分干净。 那人将胡秀才放在了树下,胡秀才坐定之后,又是一阵咳嗽,待得喘过气之后,再抬头看,眼前的人已是由一变三,变做了三人。 胡秀才一惊,半晌问道, “三位好汉不知寻胡某有何事,胡某家中贫寒,家中唯一值钱的就是那只母鸡了,你们若是想要便拿去吧!” 那三人很是沉默一阵,最后当中一人开口言道, “胡秀才,我们想问你点儿事……” 胡秀才听这声音有些稚嫩,分明就是未成年的孩子,十分的惊诧,想了想应道, “我观三位好汉高来高去,想来也是有些本事的人,胡某一介病痨鬼,连走路都费劲儿,也无反抗之力,好汉有话请问……” “你可知你娘子被人杀害?” 胡秀才越发惊诧的看向三人,只这大树下头,又是深夜,今儿月光昏暗,他坐在石头上,只隐约看见三道人影,五官相貌是半点瞧不清楚,想了想应道, “胡某知晓的……” “那……你可知你家娘子是何人所杀?” 胡秀才犹豫半晌,叹了一口气, “官府说是那赖东升杀的,我却知晓不是他杀的……” “哦……为何?” 胡秀才又是一阵沉默,半晌才应道, “因为我娘子死时,我就在身边……” 那三人闻听,互视一眼,当中那人立时问道, “可是你杀的?” 胡秀才立即摇头, “不是我!不是我……” 当中那人紧紧追问道, “不是你,你为何说在她死时,你在她身边……” 第五十九章 这绿帽当给谁戴 胡秀才长长吸一口气,又咳嗽了好几声,这才停下来抚着胸口道, “这件事儿……我原是不想同人讲的,只是这几日来我一直睡不安眠,彻夜都在煎熬……” 原来这胡秀才从一开始就知晓自家娘子同那赖东升纠缠到了一处的,胡秀才卧病在床,老娘身子老迈,家中只靠着乔娘在外头卖茶糊口,她自与那赖东升勾搭到了一处之后,赖东升时常接济她钱粮,乔娘全数都拿回家来,胡家的日子才好过了一些,因而胡秀才明知自家娘子偷人,却迫于生活之故,只能含屈忍辱,戴了这绿帽儿,做了这乌龟王八…… 三人听了,又问他, “你还说不是你杀了乔娘,你即知此事,必觉心中屈辱,前头乔娘拿钱粮回家你还能忍,后头她干脆跟着赖东升跑了,你便怀恨在心杀了她!” 胡秀才摇头, “不是这样的……乔娘虽离了家,但……但她趁着赖东升不在家里,仍会偷偷跑回家来,送钱送粮……” 那三人听了一阵无语,沉默半晌又问道, “后来呢?” 胡秀才应道, “后来……后来我终归放心不下她,那一日便强撑着出门去寻她,想……想看看她过得如何……只到了那处……进了院子便见得乔娘躺在屋子里……” 胡秀才实则是与赖东升前后脚进的门,他前脚进去那屋子,立在床前看清楚床上的乔娘双眼圆瞪,肚子被人剖开的样子,吓的旧疾发作,倚在床前的桌边大口喘起了气来,待得回复了些许的力气,他凑过去摸了摸乔娘的手,发觉还有一丝温热,竟是刚死不久, “我那时便想,乔娘刚死,那凶手说不定还在这处没有走……” 正巧那时赖东升从外头回来,脚步声惊动了胡秀才,胡秀才喘着粗气挪到了门边,看着赖东升在院子里立在了一会儿,脸上神色变幻,从惊疑不定逐渐变得狰狞起来,又见他冲进灶间,持了一把牛耳尖刀出来,胡秀才吓了一大跳,他心知以自己的这病弱的身子,遇上了赖东升就是死路一条,于是趁着赖东升闯入房中,一时光线昏暗不能识物的瞬间,使出浑身力气,用力将他撞倒在地,自己则拼命跑了出去。 胡秀才苦笑道, “我心知便是拼了命跑也必是跑不过他的,便使了一个巧法,冲出屋门后,只是将院门撞了咣当作响,实则根本没有出去,我藏在了院门背后……” 那时节赖东升以为他跑了,持着刀就追了出去,他眼看着赖东升浑身是血,嘴里嗷嗷大叫着冲了出去,这才自门后头出来,从另一头溜走了…… 三人当中的一人又问道, “便是当真如你所言,你到时乔娘已经死了,但也不能说明赖东升不是凶手,乔娘是被人生剖了肚子而死,伤口虽然巨大,流血也是极多,但她必不是一瞬间毙命的,因而也许是赖东升杀了她之后,出了家门,你再进去遇上了,之后他又折反……” 胡秀才叹了一口气道, “这正是我不想去衙门报官的原因,一来是这乃家中丑事不想宣扬,尤其……” 尤其是他靠着妻子委身于年纪足可做她父亲的男子,求得钱粮换得一家子温饱的丑事! “……二来,当时情况混乱我没有细想,事后我想过了,那赖家的院子在杏花胡同尾,从前面走需得走过一条长长的胡同才可到他家,我为图方便抄近路走的是胡同后头,杏花胡同外有一条小河,我坐了马车到小河处,过桥走小径到了赖家……” 而那赖东升自家驾了马车的,回家必是要走前面宽敞的路,因而必是从另一头赶着马车缓缓回家,算来实则赖东升比胡秀才先入胡同,只是一个抄小径先到了,一个赶车后到了…… 面前的三人听了,有一个不明白了, “不过就是一个赶车,一个走路,这又如何证明他不是杀了乔娘之人?” 不待胡秀才回答,当中一人应道, “这还不明白,早说了他进去时乔娘刚死,说不得刚咽气,那样大的伤口,虽不是立时毙命,但也拖不了几息的……” 胡秀才点头应道, “我进去时,甚至还看见乔娘的脚抽了几下……我进去的时候,赖东升正赶着车在胡同里呢,他如何能杀乔娘?” 顿了顿道, “想来杀乔娘的另有其人,这便是我的其二了,这些只是我的猜测,我若是证明了赖东升的清明,我又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我进去时乔娘可是刚刚死,说不得官老爷会说是我杀了乔娘!” 继而又苦笑一声道, “其三……便是他与我妻子通奸,我这做丈夫的为奸夫脱罪……虽说我也是熟读圣贤书之人,可……可却没有那海量的胸襟……” 三人闻听一阵沉默,半晌当中一人突然问道, “你去看乔娘……只怕不是想去瞧瞧她过的好不好吧?” 胡秀才一愣抬眼看他,却还是甚么也瞧不清,他低头沉默不语,那人便接着问道, “乔娘肚子里的孩子是何人的?” 胡秀才仍是不语,那人又道, “赖东升说了,他与乔娘不过刚姘上两个月,肚子里的胎儿,经仵作验尸之后,说是有三个月了,并不是赖东升的,若不是你的……那……就是乔娘还另有奸夫!” 胡秀才身子一震,半晌才应道, “那孩子……是……是我的……” 说到这处,竟是肩头耸动,伸手捂脸流下泪来,三人默默看着他哭泣,胡秀才哭了几声,却是先自喘咳起来,半晌止了声音,才哑声道, “我虽有病,却……却还能行房事的……” 乔娘实则早察觉自己有了身孕,曾去请大夫摸过脉,说是月份浅,但十有八九是喜脉了,乔娘回到家中将事儿同胡秀才一讲,夫妻二人只来得及欢喜了一时半刻,复而又相对发起愁来, “这家如今都是这样情形了,我若是再怀孕生子,只怕这孩子没生下来,一家人都要饿死在家中了!” 胡秀才久病,家中早已掏空,一家人时常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乔娘常常饿的大冬日里半夜起来喝凉水,如此的家境孩子生下来也是遭罪,乔娘便道, “干脆一贴药把这孩子打了吧!” 胡秀才如何肯依,他哭着求妻子道, “是我无能,连累了你,只这孩子无辜,又是我胡家唯一的血脉,便是我死也不要这孩子死,我明日便寻个地儿死了,你只把他养大就成!” 乔娘听了泪流满面,夫妻二人抱头痛哭一场,第二日乔娘便打起精神出门卖茶水,隔了没有多久便勾搭上了那赖东升,胡秀才说完,对面三人听得又是一阵无语, “所以……到底是赖东升给你戴了绿帽,还是你让赖东升做了冤大头?” 只怕这才是胡秀才不想上衙门见官的真正原因吧! 说出去实在太丢人了! 胡秀才默然良久才道, “我实在放心不下乔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便想去瞧瞧她,没想到……” 没想到见到了妻子的尸体和被从肚子里剖出来的孩子! “所以……你是真觉着赖东升没有杀乔娘?” 胡秀才点了点头, “确是如此,他并没有杀乔娘,但便是我去了衙门,官老爷必也不会信我的……” 不是赖东升,不是自己又是谁? 三人听罢之后一阵沉默,当中那人突然抬手,冲着他狠狠打去,胡秀才脑门儿受了一拳头,脑子里嗡一声,眼前就是一黑…… 牟彪转头对牟虎道, “把人再背回去吧!” 牟虎点头,他将胡秀才放回了床上,悄手悄脚走了几步,突然转头看见了窗边那无知无觉正在酣睡的胡母,又转返了回来,从腰间摸出锭银子扔在了胡秀才的脑袋旁边, “这是看在你那老母份上给的……” 他无声的念了一句,转身从屋子里出去,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牟彪等到牟虎回来之后,三人又赶回了赖家院子, “少爷,这深更半夜的怎么还要回来?” 牟虎前头没进这院子,现下进来里屋中见得那凶案现场,看着床铺中还残留的干涸发黑的血迹,不由心头有些发寒, “白日里不看过了吗?” 牟彪回头白了他一眼, “你是不是怕了?若是怕了就到外头等着……” 牟虎哪里肯认,忙一挺胸膛, “胡说……小的怎么会怕,小的胆大包天,少爷可是自小就知道的!” 在他身后,牟龙却是拆了自家兄弟的台,一面低头四处察看一面应道, “你有甚么胆子,前头那年夏天,屋子里进了一条蛇,少爷让你捉了去吓唬大少爷身边的碧珀,你不敢,哆哆嗦嗦的过去,那蛇一动你吓的拔腿就跑,撞到了门廊下的柱子,鲜血直流……还是我背了你去看大夫的……” 牟虎被自家哥哥揭了老底,气得冲他一阵龇牙, “胡说……我没有……我只是走路没看路撞上的……” “走个路撞上,能撞掉两颗门牙?” 第六十章 真凶果然另有人 牟龙仍是冷着脸,继续拆自家兄弟的台,两兄弟正在斗嘴间,都没发觉牟彪突然身子一伏,无声无息的爬进那死过人的床底下了,牟虎与牟龙斗了两句,一转头突然惊叫一声,原地一蹦老高,牟龙回头不耐烦道, “说你胆子小,你还真装上了,叫甚么叫?” 牟虎脸都白了, “少……少爷呢?” 他瞪着眼,结结巴巴问牟龙,牟龙拿眼扫了一圈儿屋子里,也诧异起来, “少爷呢!” 三个进这屋子里,牟彪走在前,牟虎在中,自己在后,正正挡住了屋门,若是牟彪出去,自己必定会知晓的, “少……少……少爷呢?” 牟虎见牟龙也是一脸懵,不由更怕了,舌头打结的越发厉害,端着火折子的手都在发抖,带着哭腔问道, “少……少爷不会是被鬼……被鬼抓去了吧?” 说起那个“鬼”字,牟虎只觉得后脊梁上头一阵阴风吹过,手中的火折子陡然一亮, “啊……” 牟虎惊叫一声,原地蹦起,呲溜一下子钻到了牟龙的身后,牟龙翻着白眼, “你不是胆大包天么?” 说着举高了火折子四处照了照,目光落在床下头, “少爷……你在不在床下面?” 床下传来牟彪的声音, “我在……” 牟虎一听见牟彪的声音,立时松了一口气,从牟龙身后钻出来,趴到地上问, “少爷……你钻床下头去做甚么?” 牟彪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扮了一个鬼脸儿道, “下来瞧瞧有没有女鬼!” 说罢冲他伸手道, “把火折子给我……” 牟虎将手里的火折子递了进去,牟彪在床下四处照了照,目光落在了地面上,满是凌乱灰尘的地面上,赫然有几个模糊的手指印,手指印呈黑色,牟彪用手指沾了一点,凑到鼻尖一闻,有血腥味儿,看完他这心里便有数了,又从床下爬了出来,对牟龙道, “本少爷果然猜的没错,那日里杀乔娘的凶手多半是躲在了床下……” 胡秀才进来时,尸体还抽了几抽,说明凶手根本没来得及逃窜,那时节胡秀才前脚来,赖东升后脚到,二人只顾着床上的尸体了,又各自疑心对方是凶手,根本没人想去察看床下的情景,定是二人走后,那凶手才最后逃走的。 牟龙听得连连点头,牟虎眨了眨眼儿,想明白之后问道, “那少爷……这便是有血手印儿,能证明凶手曾藏在床下头,可只要府尹大人不认,非说是赖东升曾在床下寻过人,以至手指印留在了地面,也是可行的……” 总归只要不节外生枝,早早把案破了,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嗯……” 牟彪点头, “这事儿还真有些难办了……” 想了想道, “我们先回去再细想想吧!” 半夜里牟彪带着两个小厮回了府里,院子里正堂的灯火辉煌,五姨娘用手支着腮,正等着儿子回来,一旁的金珠和银珠劝道, “姨娘,您先去睡吧,我们来等少爷,若是回来了,必定去报给您……” 五姨娘摇头,一脸担心的唠叨, “这孩子,往日里也在外头玩,可没一日在外头玩得这般晚的,虽说京城里也算太平,可他还是个半大孩子呀……” 金珠应道, “您可放心吧,这京城里谁家的孩子出事,我们府上的少爷们都不会出事,这巡城的锦衣卫可不是吃干饭的!” 说起这个,五姨娘却是嘴儿一嘟,皱眉疛嗔道, “说起来,老爷这几日也是不着家,他要是在家里,也好管管八少爷呀!” 五姨娘这一发娇嗔,两个丫头看得悄悄儿撇嘴, “五姨娘……老爷可不在跟前儿,您且收着些!” 五姨娘都是生养了一个八少爷,也是人老珠黄了,可只要在老爷面前,那是又发娇又放嗲,便是她们终日在跟前伺候着,见惯了的,有时也会被冷不丁儿被酸倒牙! 两个丫头互视一眼,接着劝道, “姨娘,夜深了,还是早些去睡吧……” 说话间,外头有脚步声传来,三个小子兴冲冲跑了进来,牟彪一眼瞧见守在桌边的五姨娘, “姨娘,你怎么在这里?” 邵氏盼了许久,终是见着儿子回来了,憋了半夜的气,正等着他生受呢,过来一把拉了儿子上下打量,又伸鼻子在他身上闻了闻,没有胭脂味儿,倒有一股子土腥味儿, “八少爷,你这是半夜三更做贼,去挖坟掘墓了呀?” 说着扯出帕子在面前扇了扇,牟彪嘿嘿一笑, “姨娘,儿子大了,我的事儿你少管……” 说罢眼珠子转了转, “我爹肯定今儿也没回来,要不……你那有空搭理儿子!” 邵氏气道, “你还好脸提老爷,明儿他回来,我把这事儿告诉他去,看他怎么教训你!” 牟彪才不怕呢,扯了扯身上的衣裳闻闻,果然有股子土腥味还混杂着些许血腥味儿,想来是在赖家的院子里蹭到了,当下很是嫌弃的就在正堂里将衣裳给扒了,顺手一甩,甩给了金珠。 邵氏见状直跺脚, “你可是大家的少爷,怎能这般没规矩……” 牟彪恍然未听,伸手把裤带解了,裤子脱下来扔给了银珠,回头高声叫道, “来人啊!本少爷要沐浴,热水备好没有?” 下头人忙应道, “早备好,就等您回来了!” 牟彪满意的点点头,回头吩咐两个小厮, “你们两个也回去洗洗……” 打发走了小厮们,自己一面脱里衣一面往里头去,邵氏和两个丫头跟在他后头,眼看着儿子一点点的脱了个精光,露两瓣浑圆结实的大屁股,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净房中,两个丫头一路捡,邵氏却是一路打听, “你这是在外头做甚么了?” 牟彪应道, “看死尸了……” 说着跳进了热水桶里,溅得水花一地,邵氏怕湿了衣裳,远远站着, “看甚么死尸?” 牟彪应道, “一个女人,肚子里还有孩子,被人……” 他单手比刀,做了一个从上往下的手势, “……一刀划开了肚子……那心肝脾肺……肠肠肚肚流了一床……” 又做了一个往外揪的手势, “那肚子里的胎儿……还被人从里头揪出来了……血糊糊的掉在外头……那血哟……流了满床都是……她死的好惨……一双眼瞪得老大……舌头掉在外面……” 说罢瞪眼歪头,舌头吐了出来,五姨娘被儿子吓了一跳,拧着帕子跺脚道, “臭小子你就吓我吧……” “我没吓你……” 牟彪冲她泼水, “她是被人灌了药,躺在床上被人生剖的……剖完了肚子,人还没死透呢!” “啊……” 五姨娘终是顶不住了,尖叫一声跳出去,骂骂咧咧道, “臭小子!你……你存心今儿不让我睡觉是吧?你……你等着,明儿老爷回来,我……我让他打你!” 牟彪得意的嘿嘿笑, “爹那里死的人更多,你问问他……有几个死相好的!” “你就吓我吧!” 五姨娘气得转身就走,却是把银珠留了下来, “伺候着八少爷洗完,催着他早些上床睡了!” “是!” 第二日一早,牟彪照旧去了学堂,午时去见了贾四莲,把昨儿晚上查到的东西细讲了一遍,冲着她皱眉道, “我昨儿想了一晚上,实在想不明白还会有谁对乔娘恨之入骨,要这么杀她……” 贾四莲也是支肘托腮想了一会儿, “呃……我觉着吧……应该还有人会想杀那乔娘的……” 牟彪双眼一亮, “谁?” 贾四莲道, “这赖东升与乔娘的事儿……我们先算算有几人知晓?” 第一是胡秀才,做丈夫的会因妻子戴绿帽愤而杀人,但胡秀才这顶绿帽子好像有他自己寻来之嫌,他还指望着赖秀才给自己养儿子呢,他应该不会是杀人凶手! 第二是赖东升,但赖东升并不知孩子不是他的,又痴迷于乔娘,必是不会杀她的。 “……还有一个是胡母,她会不会恨自家儿媳妇私奔他人,所以上门杀了她?” 牟彪想起那年迈的老妇人,走一步都要缓三缓的样子,摇了摇头, “胡母年纪太老了,她没法子杀人!” 便是她儿媳妇躺在床上让她杀,只怕她拿着刀都划不破肚皮, “你爹不是说,那乔娘肚子上的伤口是一刀而下,又准又狠……” 杀人这事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 一个活生生的人,想要一刀从胸口到肚子,一刀就力透皮肉直到内脏,一路向下到小腹之中,透穿子宫,划开之后还要拿出那一团血肉来,这可不是一名年老妇人能做的? 贾四莲点头, “我爹说,这样的手法,若不是惯杀猪的屠夫,便是对这乔娘心怀极大仇恨,才能一刀下去成了如此模样……” 二人对坐半晌,都没个头绪,牟彪眼看着时辰不早了,便起身道, “我再去寻一寻那给乔娘把脉的大夫,先验证一番那胡秀才所言是不是真有此事,左右赖东升一时半时死不了,我们还有时间!” 这才开春,便是上报刑部复核死刑,要问斩也要等到秋后了,赖东升还能活大半年呢! 第六十一章 姚氏两刀退恶妇 贾四莲点头看着他骑马离开,三莲过来好奇问道, “四妹,那牟公子同你说甚么?” 贾四莲应道, “牟公子这人极是热心,问起了那赖房东的命案……” 说起命案,三莲却是想起了自家那一夜未归的亲爹来, “爹昨儿晚上都没回来,不知是不是在衙门里住的?” 四莲叹了一口气, “他在衙门里还清静些,回到家中娘只怕闹得更凶!” 姐妹二人正在说话,却见六莲气喘吁吁的跑了出来, “四姐,你去瞧瞧呀……娘又堵人孙家寡妇的门了!” 贾金城昨日离了家,向氏追着出去,却是没追多远就把人给追没影了,她也猜到丈夫是去了衙门,可衙门不是家里,她没那胆子在衙门前闹,只能悻悻回来,去寻那孙家寡妇的麻烦。 她再回来的时候,孙家寡妇已经紧闭了家门,还用门杠将门抵死了,向氏在外头又拍又打又踢,见里头人都不搭理,便开始叉着腰在外头骂起来,甚么狐狸精、贱货、骚货、扫把星克男人克女儿、破鞋之类,甚么难听骂甚么,她骂了一阵见孙家寡妇没有出来理会,又天都黑了,她也又渴又累,肚子里咕噜作响,几个女儿这时节也壮着胆子过来劝了,向氏见好就收,打道回府,临走时放下狠话, “你赶快给老娘搬走,若是不然……老娘天天堵你门前骂!” 当天晚上贾金城一夜未归,今日向氏睡到日上三竿,午时起床吃罢了饭,想起昨日之事犹自不肯甘休,便又去孙家门前开骂了,六莲见势不好,跑出来告诉两个姐姐,三莲与四莲对视一眼, “我去瞧瞧……” 三莲要去,被四莲拉住了, “三姐,还是我去吧!” 三姐性子懦弱,过去挨骂不说,说不得还会被打,倒不如自己去,四莲跟着六莲进去时,远远就听得向氏的声音在整个胡同里回荡, “你个狐狸精,敢偷我男人,你敢偷我男人,你敢出来吗……你出来老娘不弄死你……” “娘……” 一旁的五莲背靠着墙根,一脸的无奈与尴尬, “别……别骂了!” 向氏理也不理兀自骂道, “你个骚婆娘,成日里装模作样,装个贞洁烈姐谁不知晓你那裤裆都烂了……” 五莲与六莲听了脸上愈发尴尬,四莲眉头皱得死紧, “娘……你别骂了,别把人逼急了!” 向氏回头一看是她,更恼了应道, “逼急了她敢怎得?她个骚货……把自家男人给骚死了,又在外头勾引别人的男人,活该你守寡,活该你死女儿,活该你一辈子孤老,死了没地儿收……” 她正骂得起劲儿,突然里头传来响动,有人打开院门,嗷嗷叫唤着冲了出来,口中大叫道, “贱人,砍死你!你才是贱人……砍死你!” 却是那孙家寡妇的表姐,赖东升的妻子姚氏,姚氏披头散发,眼中凶光毕露,手里的菜刀高高举起冲着向氏就来了,向氏吓了一大跳,她身子肥胖进退不便,四莲却是手疾眼快,一把将离得最近的五莲给拉到了身边。 姚氏那一刀,在半空之中连顿都不曾顿一下,一刀就冲着向氏去了,当真是挥的又狠又快又急,刀锋就劈在了向氏肥肉累累的大肚子上,立时之间向氏的衣裳被破开了,里头的皮肉被划开,鲜血涌了出来, “啊啊啊啊……” 向氏低头看着自己肚子上的伤口,似是不敢相信有人敢拿刀砍她,愣了愣才回过神来,后退几步撞到身后的墙上,开始放声尖叫起来, “杀人啦!杀人啦!快来人啊……杀人啦!” 左邻右舍早在向氏守在孙家门外叫骂的时候,便心生厌烦,个个闭不出只在门后听动静,因而向氏被人砍了一刀之后,人人都在门缝里偷瞧,却是没一个人出来察看,姚氏一刀建功,脸上现出痛快之色,咬牙,嘴角狰狞的翘起,又是果断的反手一刀, “啊……” 一声长长的尖叫,响彻了整个胡同,向氏又挨了一刀,还是在肚子上面,正好和前头的伤口交叉,鲜血顺着肚子流了下去,向氏没想到姚氏这般狠,吓得一屁股坐倒地上,呆呆看着姚氏扑了上来, “杀了你!” 姚氏当真是狠人,这一刀是冲着向氏的脖子去的,幸得这时节孙家寡妇已是扑出来了,从后头一把抱住了自家表姐的腰,奋力往旁一倒,姐妹二人齐齐倒在了地上,总算是免了向氏这一死劫难,饶是如此姚氏还是一双眼死死盯着向氏,手背青筋暴凸,手中的菜刀一直未松,一副但凡表妹松了手,她立时就要跳起来取向氏狗命的架势。 四莲这时节也回过神来了,忙上去扶向氏, “娘……” 向氏连着挨了两刀,见姚氏行动受阻,求生的欲望立时占了上风,她身子重行动不便,四莲过来一扶,她接了一把力,向氏原地一蹦老高,甩开女儿的手,就如一只肥大的兔子一般,扭着大屁股就冲家的方向奔了过去…… 五莲、六莲与四莲一脸呆滞的看着亲娘的背影,半晌四莲才回过神来,吩咐两个妹妹道, “你们先回去瞧瞧娘如何了,我瞧着多半是外伤,去街上请个大夫……” 两个妹妹应声去了,四莲才过去扶姚氏与孙家寡妇,姚氏起了身,一只手还是紧紧握着那把菜刀,四莲伸手过去拿,她下意识的紧紧了之后才松了手,四莲同孙家寡妇将姚氏扶进里屋之中坐下,姚氏神色木然,不搭不理,双眼发直的盯着地面,孙家寡妇见这情形叹了一口气, “表姐,你先歇一歇吧!” 说罢领了四莲出来,在院中又对四莲叹了一口气, “我们家的女子,怎么命都这么苦?” 贾四莲一脸歉意, “孙家婶婶,我娘她……” 孙家寡妇摆手, “罢了,你娘是甚么样儿我心里明白,你们姐妹几个也是跟着受连累,快回去吧,要不然你娘又要骂了!” 贾四莲咬了咬唇,悄声问道, “赖家婶婶,这是……” 孙家寡妇叹气道, “因着我那表姐夫的事儿,我表姐这几日一直神思恍惚,时常一人坐着发呆,嘴里念念叨叨不知说些甚么……你娘在外头一骂,她……她就有些受不住了……” 顿了顿一脸担心道, “我那表姐夫若是真杀了人,他罪有应得到也罢了,我只怕表姐受不住……” 若是再疯了傻了,可怎么办? 说罢眼圈儿一红终于流下泪来, “这么几日了,孩子们没一个进城来瞧瞧的,虽说是老子犯了事儿,但好歹也养了他们这么多年,给他们一个个都张罗着娶了妻成了家,他们老子再有错,对他们也是没话说的……” 说到这处难免忆起当年来,一脸唏嘘道, “我那表姐夫年轻时与我表姐也是十分恩爱的,那时节家中贫苦,有富户人家办喜事,二人就半夜里去帮厨,又帮着人杀完猪便能得了一副猪下水,二人顶着黑走二十里的山路过去,又走着回家来,我表姐人好,做了腌腊的还给一家分上一些……” 那时节不得油荤,家里姐妹们就靠着这个沾一沾荤腥,表姐和表姐夫的好,她们一个个都是记着的! 四莲听了心头一动, “赖家婶婶还会杀猪么?” 孙家寡妇点头, “我表姐能干着呢,杀猪、杀鸭、杀鸡,去毛剖腹,她还炒得一手好菜,上山采药下山捉鱼,没她不会的……” 只可惜到如今儿孙满堂了,家里却出了这样的事儿,都是那赖东升不是东西! “哦……” 贾四莲拖了一个长长的音儿,便没再说话,孙家寡妇便催了她离开, “你快走吧,晚了回去,你娘那里又要闹腾了!” 贾四莲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一路走一路想那姚氏,想着她拿刀划向氏肚子的狠劲儿,不由暗道, “对呀……怎得我们没有怀疑姚氏,若说恨的话,最恨乔娘的不应当是姚氏么?” 前头听姚氏说因是官府衙役去城外家中报信儿,才知晓自家男人犯了命案的,可若是她是扯谎,她早知乔娘与赖东升姘居,心中怀恨,会不会是她杀了乔娘又嫁祸给赖东升呢? 若想知晓姚氏是不是早晓得此事,可派人去她家中打听打听,又再打听打听赖东升与乔娘姘居之后,姚氏有没有进过城便知晓了! “姚氏早年能帮人杀猪,必是胆大心狠的主儿……” 寻常妇人见着那屠宰生灵的场面多都胆小不敢看,姚氏还敢上前帮手,想来胆子是极大的,爹不是说了,乔娘肚子上的一刀,又快又准又狠,便是让他来,也做不到一刀剖腹,半点儿不带犹豫的! 想到这处立时兴奋起来, “我不能出城,可让啸林去城外查一查……” 正思虑间,就到了家门口,听得里头向氏一阵阵的叫唤, “你们快去报官!快去报官……她是要我的命啊!她这是要杀人行凶啊!” 第六十二章 牟彪城外细打听 贾四莲疾步进去,就见内室里向氏如一座肉山般躺倒在床,大夫正在查看伤势,五莲与六莲在一旁,一个端着满是血水的盆儿,一个手里拿了帕子,大夫皱眉瞪了向氏一眼, “叫唤甚么叫唤……这伤口不过入肉半分,就是划破了皮,看着吓人,根本不致命!” 还能瞎叫唤,这就不是要死的人! 向氏不信叫道, “那怎么还流了这么多血?” 大夫哼道, “你肚上油太多了,把伤口都撑开了,这药贴不上去,自然流血了!” 这样的伤口便是不管它,流个一时半时的自己都止住了! 大夫转头吩咐五莲与六莲, “你们把这药敷在伤口上,再用白布裹紧,这几日不许她乱动,每日清洗伤口换药就是……” 二人点头,向氏哼哼唧唧道, “大夫,我要去衙门报官,那婆娘这是要杀人啊!杀人!” 大夫就在这杨花胡同外开了一间药铺子,早知晓这妇人的凶名,如今见她终于遇上一个更横的,不由冷笑一声道, “你自家男人就是衙门里的,你且问问他,你这点子伤口死不死得了人……” 再说了,不是你跑去人家门前叫骂,人家会拿菜刀砍你? 大夫半点儿好脸都不给向氏,把药一给,就问四莲要诊费, “都是邻居,不收你多了,十个铜板儿加上药钱,不过下回换药还要再买……” 四莲点头,从向氏的腰上摸出钱袋来数了十个铜板儿出来给大夫,她送了大夫出去,回来向氏瞪着眼骂道, “我把你个败家的贱蹄子,这么点子药就要给十个铜板儿,你就不知晓少给两个么?” 四莲听得连翻白眼, “娘,您可别说话了,您这一运气,小心肚子上的伤口再裂开了,伤开倒是不怕,把药粉冲没了,又要花铜板儿买……” 向氏果然不敢吭声了,只是拿眼瞪着她,肚子起起伏伏,白布上头现出两道血迹来,四莲指她的肚子道, “您这样也不成,瞧瞧……这不又流血了!” 向氏气得不成,小心翼翼的收着肚子,咬牙叫五莲和六莲, “再敷点药……” 五莲与六莲掀开伤口上的布条,再将那药粉给她散了些上去,那药入伤口便如万千蚂蚁在咬一般,向氏龇牙咧嘴的小心吸气,生怕肚子起伏大了,伤口又流血。 贾四莲见向氏消停了,便吩咐两个妹妹, “照顾好娘,我到外头看摊儿了……” 二人点头,贾四莲到外头将事儿讲给三莲,三莲却是吓的脸上变色, “她还真下得了手!” 这妇人斗气不过动动嘴皮子,比比声量大罢了,怎得那赖家的一言不合就拿刀砍人呢? “娘没事吧?” 贾四莲笑道, “放心……没事,不过就是吓到了!” 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胡乱污蔑人! 姐妹二人在外头守着摊儿,眼看着时辰不早了,六莲跑出来叫人, “三姐,你回去做饭吧,老七回来了,一径儿嚷嚷着饿,娘让你回去做饭……” 三莲应声先回去了,留下贾四莲一人收拾了东西,担了东西回家。 当天晚上贾金城还是没有回家,向氏终是受不住了,不再大叫大嚷,开始哭哭啼啼了, “贾金城这个心狠的,我这都快被人砍死了,他也不知回来瞧瞧……他个没良心的……我真是命苦啊……怎么跟了这么一个无情无义的男人!” 姐妹几人你眼望我眼,我望你眼,好似这时节才想起,没人去衙门里告诉贾金城一声,三莲拉了拉四莲的袖子, “要不……我们去衙门里找找爹?” 贾四莲摇头, “这都天黑了,城里宵禁,明儿再说吧!” 向氏这就皮肉伤,只要不流血了,伤口自己会慢慢愈合的,她这是想借着伤给自己台阶下呢,贾四莲偏不顺着她。 当晚上姐妹几个谁也没去,贾尤传更是没心没肺,吃罢了晚饭还跑到外头玩儿了一阵,才回来倒头睡了,三莲睡在里屋守着向氏,听了向氏一夜的哼哼唧唧。 第二日四莲带着五莲去了外头,留下六莲帮着三莲照顾向氏,待到近晌午了,她才打发五莲去寻贾金城,自己则守在这处等着牟彪过来。 牟彪果然来了,同她说起见过大夫的事儿, “那大夫确实记得,说是那乔娘曾到他那处把过脉,按着他行医多年的经验,应是喜脉,不过日子太浅也不敢太确定,便叮嘱她过些时日再去瞧瞧……” 继而又补了一句, “那大夫也说是胡秀才那病乃是久拖才至不愈,身子虽差了些,但仍是能行房至妇人怀孕的……因而胡秀才所言九成是真,乔娘那肚子里的胎儿应是他的……” 这便是两夫妻做局让赖东升钻了,赖东升喜滋滋的钻进去,如今弄出了人命案子,还要自己搭上一条性命! 贾四莲点了点头, “昨儿我们家里也有事发生……” 便将向氏到孙家闹那一通,被姚氏肚子上划了两刀的事儿一讲,又将姚氏胆大手黑的事儿也讲了,末了对牟彪道, “我们都当姚氏是案发后才知晓此事,若是她早就知晓丈夫在外头有了姘头,那她应是最恨乔娘的人吧?” 牟彪听了连连头, “这事儿好办,我们去城外打听打听,那姚氏与赖东升夫妻二人分居,姚氏可是有时常进城,又可是知晓乔娘的事儿,平日里总归要露出些风声的……” 牟彪也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草草吃罢了面,便带着两个小厮去了城外,那头五莲去衙门里寻着了贾金城, “爹,你快回去瞧瞧吧,我娘昨儿被人砍了!” 贾金城闻言一惊, “被人砍了……被谁砍了?” 五莲将事儿一讲,贾金城的脸立时阴下来了, “你娘这是还嫌不够丢人么,还好脸去人门前骂……” 一听说是肚子上划了两道,没有性命之虞,贾金城便不想回去了,这事儿闹得这般难看,左邻右舍还不知如何背后议论他呢! 五莲求他道, “爹,你回去瞧瞧吧,你不回去,娘在家里闹腾的厉害,三姐昨儿晚上就没合眼!” 贾金城知晓妻子的性子,必是在家中狠狠折腾孩子们,当下心头一软,不由叹了一口气道, “罢了,我下衙后回去瞧瞧吧!” 五莲大喜, “那我们等你回去!” “嗯……” 贾金城点头,打发了五莲先回去,待到下衙,贾金城果然回了家,到了杨花胡同却没有先回家,先在面摊上见了四女儿, “你娘如何了?” 贾四莲应道, “无事,不过只是两道皮外伤,大夫说了用药敷一敷,待得伤口慢慢愈合便是了!” 贾金城点头, “那……孙家那头呢?” 贾四莲应道, “孙家婶婶是个通情达理的,她倒是没有怪娘……” 想了想左右看看,招手让贾金城坐下, “爹,我有事同你讲……” 贾金城依言坐下,贾四莲便将牟彪自告奋勇去查案的事儿讲了一遍,贾金城眉毛一挑, “牟少爷竟是查出这么多了……那凶手真是另有其人?” 贾四莲点点头,又将今日的发现悄悄告诉了贾金城,贾金城眉头紧紧皱起,沉思半晌突然想起了甚么, “对了,那日里乔娘来寻赖东升时,赖东升说了一句话……” “甚么话?” 四莲眼儿一亮,忙追问道, “家里那个这阵子闹得凶……” 这句话是贾金城离开之后,顺风听了那么一耳朵的,贾四莲闻言也是高高挑起了眉头, “赖东升说的?” 贾金城点头, “赖东升说的……” 即是有了这句话,那说明姚氏是知晓赖东升与乔娘姘居的,那姚氏杀乔娘就大有可能了! 贾金城沉思良久, “走,回去瞧瞧你娘的伤口!” 贾金城同女儿收拾了东西,一起回了家,三莲与六莲见着贾金城喜道, “爹,你回来了!” 二人迎了上来接过贾金城肩上的担子,里屋向氏听到了,突然发出一阵长长呻吟来, “哎呦!可疼死我了!可是疼死我啦!” 女儿们闻言一脸的惊诧, “娘这是又疼了……不说是睡了一觉伤口都不流血了,今儿午时嚷着要吃肉补一补,还给做了一大碗馄饨吃……” 结果贾老七吃了一碗,向氏吃了一碗,三莲和六莲吃了两碗面疙瘩汤。 贾金城冷着脸,进了里屋,将桌上的蜡烛移到近前, “我看看你的伤势……” 向氏见他回来心头暗喜, “总算当家的心里还是有我的!” 当下嘴一瘪冲着贾金城哭了起来, “当家的,你再不回来,我都要被人砍死了!” 贾金城懒得看她装模作样,掀了她肚子上的伤口看了看,心里便有数了, “那姚氏果然下手有分寸,两刀都是入肉半寸,这样的伤口只会吓人,根本伤不着内脏……” 他是经年与死人和伤口打交道之人,自然瞧得出来姚氏手下有多准,心下也是赞同了四莲的猜测,暗暗道, “若是牟公子在城外打听出点甚么来,那这姚氏至少有五成会是凶手……” 可如何让姚氏认罪呢? 他们又不是顺天府的大人,能把人押上堂去打板子! 第六十三章 妻不贤则夫寒心 这事儿全是自己女儿和牟公子的猜测,他们到如今都无有人证与物证,姚氏若是上了堂抵死不认,再反告他们一个诬陷之罪…… 贾金城看着向氏的伤口陷入沉思,向氏只当男人心疼自己,被他看得有些娇羞了,扭了扭身子, “当家的……” 贾金城回过神来,冷冷看了她一眼, “你若是不到人门前谩骂,怎么会挨这两刀,这也算是给你个教训了!” 向氏闻言大受打击,当下就哭出来,这回倒是真哭,眼泪珠子扑索索往下掉, “当家的……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我跟你这么多年,你眼看着我被人欺负,你就半点儿不心疼?” 贾金城目光冷冷, “再多的恩情也被你给败光了……” 顿了顿冷笑问她, “要不……明儿我让六莲去给你娘家报个信儿,让你那三个兄弟过来给你撑撑腰,出出气?” 向氏一愣,继而连连摇头, “不……不用了!” 那姓姚的婆娘那般凶猛,若是发起狂来,砍了我那三个兄弟怎办? 贾金城又问她, “即是如此,那我现下去与你讨回公道可好?” 向氏又是一愣,嘴唇动了动,被贾金城冰冷如看陌生人的眼神一瞧,低下了头没敢接话,贾金城见状长叹一声,摇了摇头,没再说话,走了出去。 “当家的……你去哪儿?” 向氏想下床,可扯着肚子上的伤口,连声呼唤,贾金城不应,走出去问四莲, “你兄弟回来没有?” 四莲摇头, “在胡同口玩儿呢,爹有事叫他?” 贾金城道, “你们进去把我的东西搬到你兄弟的房里,以后我都跟你兄弟住一块了!” 姐妹几个闻言面面相觑,但见贾金城面色阴沉,样子有些可怕,连四莲都不敢多问,几人进去搬了贾金城的东西,向氏见状心头大急,连连骂道, “你们几个死丫头,把你爹的东西搬到哪儿去?” 四莲几个不应,只有三莲不忍心,宽慰她道, “娘你受了伤,爹是想让你静养,他这阵子都跟老七一块儿住……” 向氏闻言还真相信了,心里稍稍安慰, “那便好……我夜里伤口疼,是要吵着他……” 三莲欲言又止,叹了一口气抱着贾金城的被子出去了。 如此贾金城夫妻便算是分了房,向氏初时不觉,之后伤好了,还不见贾金城回屋,闹了几回,贾金城都不为所动,向氏这才察觉丈夫对自己似乎是离了心了,只她不想想自己做错了甚么,却只当是丈夫受了孙家寡妇勾引,心中更恨,以后每在胡同里见着孙家寡妇不是破口大骂,就是当着面啐口水。 孙家寡妇实在没有底气同她闹,便索性将胡同里的院子卖了,搬到旁的地方居住了,结果还扯出事儿来了,这是后话。 到第二日,牟彪来寻了贾四莲,一脸兴奋道, “昨儿我打听到了,原来那姚氏时常进城的,尤其这阵子……” 话说昨儿牟彪领着小厮们出了城,按着贾四莲同孙家寡妇打听的地址,寻到了赖家村,牟彪装做富家公子带着随从出来踏青玩耍,先是寻着了村长,只说是要请个能说会道的向导,带着他们四处转转,路上要说些乡间野事,村中异闻解解闷儿。 牟虎当时就拍了一锭一两的银子在村长家桌上,那村长一见眼都直了,秉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坚持,将这好差事交给了自家小孙儿,小孙儿年纪不大,也就跟牟彪一般十来岁的样儿,生的瘦削,却双眼灵活,一看就是机灵人儿。 他领着牟彪在村前村后各处转悠,牟彪就问他村里可有甚么趣事见闻之类的,那村长的小孙儿正是半大不大的小子,小孩儿的事懂,大人的事儿也懂些,说起谁家小子偷鸡蛋吃被老子打,谁家婆娘偷人被人家婆娘叫娘家人围在家里打的事儿,那是活灵活现跟现场亲见一般。 牟彪又问他, “我们城里出了一桩命案,说是你们村上人犯的,你可知晓?” 那小子听了立时嘿嘿笑,得意道, “这事啊!村里人好些都不知晓,我却知晓……” 原来那赖东升的大孙子与他交好,前头姚氏跟大儿子进了一趟城,之后大儿子回来了,姚氏没有回来,那赖家大儿子便同兄弟们说起城里的事儿,家里的几个小子们都在一旁听了一耳朵,那赖家大孙子已经是半大小了,这杀人要砍头他是知晓的,心里挂着自家祖父下了大牢,要被砍头了,便半夜里悄悄儿听父母说话,又听了一耳朵,之后出来与小玩伴讲起,难得有了少年人的忧愁。 “我祖父要是被官老爷砍了头,以后我可就是凶犯的孙子啦!” 村长的孙子还好生宽慰了他一番, “你是我好兄弟,不管怎样你都是我好兄弟!” 牟彪好奇问道, “他是如何同你讲的?” 村长家的小孙子不肯说, “我答应他不把这事儿在村里宣扬的!” 牟彪道, “我们又不是村里人……你告诉给我们,我们一会儿便走了,村里人谁也不会知晓……” 又让牟虎给了他一钱银子, “你拿着这银子同小伙伴儿一起吃块糖,他兴许便能高兴了!” 村长家小孙子见了银子立时双眼放光, “好!” 原来这赖家的大儿子进城去,并不是不想管老子,是被他娘给赶回来的,说是这样丢人的事儿,他们去了除了使银子也没旁的法子,久了不回去反倒惹村里人起疑,倒不如装做若无其事回去村里,照旧过日子,又说这事儿是凶案,是一尸两命的凶案,衙役又或是旁人来问甚么,都不许胡说,只是摇头不知便是! 赖家大儿子觉得他娘说的有道理,便应下了,回来只同两个兄弟说了,又夜里同媳妇悄悄话时骂自家老子, “真是老不羞,一把年纪了还去弄个三十来岁的妇人,人家还是有男人的,把人藏在自家院子里养着,这下子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大儿媳妇也是在被窝里暗暗撇嘴,只不能让自家男人瞅见,装作关心道, “那娘在城里可有带话回来,这事儿怎么办?” “娘说了,寻着一位衙门里的朋友,还是我们家的租客,让给想法见一见爹,若是当真犯了事儿,那就只有依着王法行事了,若是没犯事儿……” 说完赖家大儿子对自家老子也无甚信心, “人都死院子里了,他拿着刀出来满大街叫唤,怎么会没犯事儿……” 大儿媳妇问, “爹为啥杀她?” “我怎知晓,我瞧着多半是失心疯了,他那身板儿,早些年便不成了,要不然怎么这么多年了,我们没再添个弟弟妹妹,说不定他那姘头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不是他的,老头儿这是给人养儿呢!” 这话乃是赖家大儿子前头两天说的,被自家儿子学给了小伙伴,小伙伴又为了一钱银子卖给了牟彪,牟彪听得眼中精光一闪,又问他, “那赖家的大娘,可是时常进城去?” 村长小孙子点头道, “时常进城的,她说是掂记老头子在城里吃不好穿不暖,有时在那里住上三五日,有时当天去当天就回了!” 牟彪听了对四莲的猜测越发笃定了几分,之后又问, “那赖东升多久回一次村里?” “不时常回村的,就是年节里回来一次,平日里遇上了拉货到村里……就回来……” “嗯……” 牟彪沉思半晌, “看来那姚氏果然可疑,姚氏应是猜出来那乔娘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自家男人的,又恼恨她抢了自家男人,还要骗自家男人拿家里的银子养别人的孩子,便起了杀心,将那乔娘给杀了不说,还把肚子里的孩子剖出来瞧个究竟……” 至于为何没有掩了尸体,反倒将事儿弄到了自家男人头上,那便不可知了? 难道是连自家男人一起恨上,要嫁祸给他,让他死了一了百了? 但按着胡秀才当时说的情形,赖东升回家也是偶然,姚氏应也没有算到! 牟彪想到了同贾金城一样的问题, “我又不能升堂问案,把姚氏打板子,严刑拷问,这些都是我们的猜测,若是贸然去问,姚氏必然不会认的,这事儿……要怎办?” 他头一个想到的是自家老子, “将那姚氏弄到锦衣卫去,锦衣卫的手段比顺天府衙门高多了,那女人必禁不起问的……” 不过,这样岂不是显不出小爷我的本事了? 他在这处想来想去没有好办法, “不如先回城同四莲商量商量!” 于是打发了村长小孙子,领着两名小厮回了城,这时节天色已黑,再去贾家便不妥了,便先打道回府。 回到家中,他吩咐一声, “去告诉母亲一声,就说我要看书,今儿自己在院子里吃了!” 下头人去报给刘氏,刘氏听了笑道, “这孩子是想考个状元么,怎么突然用起功了?” 众人都笑,只邵姨娘自家生的儿子自家知晓,隐隐觉出儿子是有事瞒着,却不好明说,只能同众人一起干笑几声。 第六十四章 夫妻夜知在牢房 刘氏这阵子也是女儿婚事将近,无暇去顾旁的,吃罢了饭便叫了女儿去挑布料,选花色,要做出嫁的衣裳,府上姐妹几个和姨娘们都去凑热闹,只有大小姐秀美推说吃多了,要走走消食,到花园子里去了。 牟彪自觉这案子有望推翻,甚是得意,在书房之中将对这案子的推敲都写在了纸上, “待姚氏招了供,便将这东西往府尹大人面前一呈,嘿嘿……” 牟彪得意的笑了起来,外头牟虎道, “少爷,这一日奔波,您肚子饿不饿,我们还是先吃饭吧!” 牟彪应了一声,将那几页纸放在书桌上,出去吃饭了。 第二日,牟彪早早出门,却是先去了贾家的面摊,寻着贾四莲将这事儿一讲,二人都觉姚氏嫌疑极大, “可如何让她招供呢?” 贾四莲想了想道, “我昨儿想了一夜,倒是想出个主意来了!” 牟彪双眼一亮, “哦……甚么主意,说来听听?” 贾四莲凑过去一阵低语,牟彪听了连连点头, “这个法子好!” 当日天黑后,贾金城下衙回家,却是又去了孙家,孙家寡妇见他到来,十分惊讶, “贾仵作,您……您……” 您怎么又来,不怕你家那凶婆娘再来闹腾么? 她可是被闹得怕了! 贾金城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应道, “案子有变,我家那婆娘如今在家里养伤呢!” 孙家寡妇听说是案情有变,忙将姚氏请了出来, “表姐,快出来见一见贾仵作!” 姚氏出来,贾金城对二人道, “大人将案子上报了刑部,尚书大人知晓后,只说此案一尸两命,死者死状凄惨,凶犯手段十分残忍,民愤极大,要从重从快处置,因而不用等到秋后,说是下月就要斩了!” “啊……” 二人闻听十分惊讶,姚氏更是身子一晃就要昏倒,贾金城道, “赖房东托牢里的狱卒给我带了话,说是知晓死期将至,要见妻儿最后一面……” 说罢对姚氏满怀歉意道, “此事我也是无能为力,只能帮你最后一次,今儿晚上你就去牢里见一面,之后怕是……” 说罢一脸同情的摇了摇头,姚氏当时就哭了出来, “当家的……” 贾金城连连叹气,劝她道, “此时不是哭的时候,时辰还早,你们想法子给他弄顿吃的,让他最后吃一顿家常菜吧!” 他这么一说,姚氏哭得更凶了,孙家寡妇在一旁劝她道, “表姐你先别哭了,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按着贾仵作所说,尽快给表姐夫做一顿吧!” 这天都黑了,也没地方买肉了,只能瞧瞧家里还有些甚么,让他吃了最后一顿也好安心上路! 贾金城道, “你们先在家中预备,一个时辰之后,我在胡同口等你们!” 孙家寡妇点头,姚氏仍是哭得不可自抑,贾金城叹了一口气转身出去了,一个时辰之后,二人相携出来,孙家寡妇臂弯上挎了一个竹篮,面容苍白的姚氏,见着等在胡同口的贾金城,上前行了一礼, “多谢贾仵作!” “走吧!” 贾金城当先上了早就叫好的马车,三人一起去了衙门,由贾金城引着到了大牢前,那守大牢的衙役拦道, “贾仵作,我们这里的规矩你也是知晓的,这人犯已经定了死罪,只能一人进去探望!” 姚氏一脸悲伤的从孙家寡妇手中接过竹篮,一个人独自提着竹篮进入了大牢之中。 夜晚的大牢与白日的大牢实则也无甚分别,都是暗无天日,血腥恶臭,但在姚氏看来夜晚的大牢里总是多添了几分阴森可怖,越走越是心里发凉,她跟在那狱卒后头来到了关押赖东升的牢门前,狱卒冲里头叫了一声, “赖东升,你家里人来看你了!” 那黑暗的牢间里传来了铁链哗啦啦的响声,却半晌不见人出来,那狱卒嘿嘿一笑道, “今儿大人又过了一遍堂,这会子他怕是没多少气儿了……” 姚氏一听立时哭了起来,扑到牢门前叫道, “当家的……当家的……孩子他爹……” 狱卒闻听不耐烦道, “叫甚么叫,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他这案子可是一尸两命,他不死谁死,不要在这里哭哭嚎嚎的,老爷我可还要打盹儿呢!” 说罢啐了一口,转身往外走, “看在贾仵作的面上,给你半个时辰,时辰到了,自己出来!” 这厢走到外头,将通道的大门咣当一声关上,姚氏见他走远,扑过去冲着牢门里拼命张望, “当家的……当家的……” 黑暗里头的赖东升动了动身子,终于嗯了一声, “你……你来了?” 声音嘶哑之极,姚氏哭了起来, “当家的,你是遭了多大的罪呀!” 赖东升没有说话,只是呼呼的喘气,半晌才应道, “你……你带了甚么来?” 姚氏忙将竹篮里的东西一样样取出来,却也没甚么,只得一小碗米饭,一小碗腊肉还有一小壶酒,她将东西一一从缝隙处送进去,不多时从黑暗之中伸出一只手,手背上全是血痂的手,又脏又黑的手指头在碗里抓了一块肉,缩回去后黑暗之中传来咀嚼的声音, “这味儿……是你做的吧?” 赖东升问,姚氏哭道, “是从家里带来给表妹的……” 赖东升嗯了一声,伸手摸索着把酒壶捏在了手里,咕咚灌了一口,又接着道, “我没杀人……” 姚氏哭道, “我……我知道你是冤枉的……” “唉……现下说这些也无用了,官老爷说人是我杀的,便是我杀的……” 赖东升嘶哑着声音,呵呵笑了两声, “是我对不住你,都儿孙满堂了还干出这等下作事儿来,也是我活该……” 姚氏已是哭得泣不成声,跪坐在地上,脑袋依着门,扯了袖子捂嘴, “唉……” 赖东升又叹了一口气, “我知晓……乔娘是你杀的……” 姚氏的哭声一窒,她缓缓抬起头来,昏黄的灯光下,是她一张惨白的脸,脸上的表情很奇怪,有震惊,有骇怕,有愧疚,有解脱,各种复杂心绪全数揉成了一起,整张脸现出的神情十分的怪异,赖东升又叹气道, “唉……我不怪你,是我的错……都是我害了你……这话也只我们夫妻二人讲讲,放心……我不会告诉官老爷的……” 顿了顿又道, “我死之后,你把城里的院子都卖了,回村里同孩子们好好过日子,只记得祭拜时多给我烧些纸钱便是了!” 姚氏呆了许久,半晌才缓缓应道, “当家的,我不是有意想害你的……” 赖东升道, “我晓得……我晓得……只我不明白,即是你杀的她,那屋子里男人是谁?” 姚氏垂下头半晌,似是在回忆那日的事儿,缓缓道, “……那男人是乔娘的丈夫……” 赖东升呆了呆, “不是乔娘在外头勾搭的野男人?” 姚氏摇头, “你在城里同乔娘的事儿,是村里赖五的娘进城瞧见了告诉我的,我来找你闹,你只是说人瞧花眼了,不肯认……我却知晓你在扯谎诳我,那阵子我时常都进城来,就是想盯着你,不让你再同那狐狸精有纠缠……” 赖东升应道, “我……我原也是打算不再同她来往的!” 姚氏点头, “我知晓……你是冷了她一阵的……之后她怀孕了便又找上了你,你就……就把她领回家去了……” 说到这处又流下两行泪来,赖东升也跟着哭了起来, “那时她说肚子里有了我的骨肉,若是我不认,她就带着孩子跳河去……我……我实舍不得那个孩子才……” 姚氏听着,苍老的面庞逐渐扭曲起来,冲着牢里的黑暗处冷笑连连, “赖东升你这个蠢驴,我们夫妻多年,你就不想想,为何我们生了三个儿子后,后头便再没有生育了?” 赖东升愣了愣没有说完,姚氏接着道, “你忘记了,那年你在村里养驴,被驴踢中了那处……你昏死了过去,我请了城里的大夫医治你,那大夫就说了,你伤了子孙囊,以后便是能行房,也生不出孩子了……” 姚氏说着说着,嘴角抽动,恨声道, “我怕失了你的脸面,便一直没说,你就只当是我人老珠黄生不出孩子了……” 赖东升声音颤抖, “你……你从一开始就知晓乔娘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 “哼!” 姚氏哼一声应道, “我自然是知晓的,那一日我趁着你出门,便去寻了那乔娘,我原是想着戳穿她骗人伎俩,然后赶了她出去,没想到我一去她倒给我一个下马威,口口声声叫姐姐,还说你应承了要把城里的院子送给他们母子……” 说到这处姚氏的脸上的肌肉狠狠抽动了一下,目光狠狠瞪着黑暗处, “城里的两间院子,有一间是我的陪嫁,一间当年本是我兄弟的,只我兄弟命短,先死在了前头,他又没有后,临死将院子给了我,是你说妇道人家名下房产多了,惹人觊觎,便过到了你名下,这都是我们姚家的东西,养你赖家的人便罢了,你居然还想送给你那姘头,姚东升……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第六十五章 骗诳姚氏讲真言 赖东升在里头沉默良久才应道, “我……那不过就是哄哄她罢了!” 姚氏恨道, “你现下倒说是哄哄她,若是她不死,你送了也就送了,我难道还拦得住?” 姚氏明白的很,乔娘比自己年轻,姿色更胜,便是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赖东升的,只要二人不断了来往,男人色字当头,赖东升总归会被她哄去房产的,她心里恨极,当时就起了杀机, “我表面装做怕了,便好言哄着她,她只当我真是怕了,居然敢指使我给她熬鸡汤……” 姚氏说到这处,眼里现出一抹诡异的凶光来, “她这是自己找死,怨不得我……那鸡还是我从村里带来的,我杀了给她熬汤……” 赖东升那院子里的东西都是姚氏置办的,吃用的米面等都是从村里带来的,灶间里有草药,是前头赖东升嚷嚷头痛睡不好,姚氏从山上采来给他安眠的,她虽叫不上名字,却知晓药性, “我将那草药单独熬了浓浓的一碗,然后全倒进了鸡汤里……那药原本是有些味道的……” 说到这处她不屑的撇嘴, “她是真没吃过甚么好东西,居然没尝出味儿来,吃完没有多久她就说想睡了,我便把她扶上床去……” 姚氏说到这处又怪笑了起来, “那时候我就同她讲,我知晓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你早就生不出儿子来了……她不信……说是我骗她的,我就告诉她……我把那孩子从她肚子里挖出来,给她瞧瞧,她便能信了!” 赖东升听到此处呼吸急促,呼哧呼哧的声响似是拉风箱一般, “你……你……” 他“你”了半晌下头的话却不知如何说起,姚氏把脸挤进缝隙之中,冲里头笑了起来, “我把孩子取出来的时候,她还没有死,我让她看了一眼那孩子……她还想伸手来抓……之后便有人进了院子……我就躲到了床底下,在床底下偷偷瞧了门口一眼,是一个面色蜡黄的年轻男人……” 那男人进来便喘的不行,待看清了床上的情形,喘得更厉害了,还哇哇的哭,口里说甚么乔娘,乔娘,我的妻啊,是谁害了你之类的话! “……再之后……你便回来了……” 说到这处姚氏又哭了起来, “我原是想,杀了她,将她寻个地儿埋了,对外头谎称她又跑着旁的男人跑了,反正她是个水性杨花的,旁人听了也不会起疑,我们再回乡下去躲一躲,这事儿便过去了,谁知……谁知那男人来了,你竟也回来了,你说你……你回来做甚么……害得我想出来拉你都来不及了!” 她从床下出来的时候,赖东升已经拿着尖刀冲到街上去了,她不敢跟着出去,只能一路逃回了村里,直到官府里的衙役寻到家里…… 话说到这处,事儿便已明了了,姚氏在不停的哭,牢房里的赖东升久久没有说话,只是一口接一口的灌酒,咕咚咕咚一口又一口,不多时一小壶浊酒已是被他喝完, “啪……” 瓷壶扔到牢门外头摔碎了,赖东升吩咐姚氏道, “你去把贾仵作叫进来……” 姚氏不动,只是幽幽道, “这几日你在牢中,我在牢外,是一宿一宿的睡不着,如今话说明白了,我倒是不怕了,也不用叫贾仵作了,我就在这处呆着,待到明儿大老爷升堂,我上堂去向大老爷说明事情的缘由,当死的是我……不是你!” 赖东升叹了一口道,,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甚么,你说是你就是你了,这案子大老爷已经判了,是你一个妇道人家都翻案的么?” 姚氏只是不理,坐在那处一动不动,面色凄然道, “我说是我便是我,你只管将事儿往我身上推就是,这事儿当真是我做的,我剖那女人肚子,同杀猪也无甚分别,你也是知晓的,我是能杀猪的……” 黑暗之中有人在走动,却再没有铁链拉动的声音, “哗啦……” 有人过来伸手轻轻一挑就把牢门上搭着的铁链挑开,牢门被拉开,一个身着囚衣,披头散发的人走了出来,姚氏见他出来还未回过神来,一脸的懵懂, “当家的……你……” 那人将脸上的长发一撩,露出一张年轻的脸来,却是牟彪身边的小厮牟龙,姚氏一愣,旋即叫了起来, “你……你不是我当家的!” 牟龙嘿嘿一笑道, “我自然不是你当家的!” 你这年纪都够当我外祖母了! 姚氏慌忙站起来,回头看了一眼在外面打瞌睡的狱卒, “你……你……你……” 她此时隐隐觉出有些不对劲儿,一时之间却还有些转过弯儿来,只是指着牟龙“你”个不停,正这时节外头牢门响动,那原本低头抱胸打盹儿的狱卒,站了起来,打开外头的牢门,有一名身着华衣的年轻小哥儿,身后跟着小厮再后头却是贾金城,三人鱼贯走了进来,当先的小哥儿指了她道, “姚氏,原来是你杀乔娘……” 姚氏愣在原地,从牟彪身后走出的贾金城阴着脸道, “姚氏,明明是你杀了乔娘,为何要让自家丈夫顶罪?” 姚氏这时节总算是明白过来,知晓自己是被人诳了实话出来,她惨笑一声应道, “让你们知晓了也好,这几日我一想起当家的在牢中受罪,便一宿一宿的不能睡,连着几日都吃不下一口囫囵饭了,这样也好……你们把我关进大牢,当死的人是我,你们把我当家的放了吧!” 说罢转身便往那敞开的牢门走去,竟是走进去就地盘腿一坐,双眼一闭,一副引颈待戮的样儿,贾金城与牟彪没想到她如此干脆果决,愣了愣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互视一眼,牟彪想了想应道, “如何定你的罪也不是你能说了算的,且待我们先见过府尹大人再说!” 说罢,便由牟龙与牟虎二人,一左一右押着姚氏,跟在二人身后去见了府尹大人,那立在大牢门前的孙家寡妇见这情形,吓得脸上变色,上来拉了贾金城道, “贾仵作,这……这是怎么回事?” 贾金城见她一张脸素白,下巴比以前显得尖削许多,想起她前头死了丈夫,后头又死了女儿,如今表姐又摊上这样的事儿,不由心中暗叹,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头,温言安慰道, “无事……不过是去见一见府尹大人,你……你且在这处等着便是……” 孙家寡妇闻言愣愣松了手,退到一旁,眼看着他们一行人过去,表姐姚氏看了她一眼,冲她点了点头,神色平静,目光里透着的坚毅果决,看得她一阵的心惊。 此时间,后衙里那顺天府尹张文吉搂着小妾正睡得香呢,外头有人拍门, “大人!大人……” 张文吉半夜三更被人叫醒,立时怒了,喝骂道, “叫甚么叫,哪个不知死活的搅了老爷我的清楚!” 外头师爷应道, “老爷,那锦衣卫指挥使家的八公子,说是关于那赖东升杀人一案别有隐情,如今他已查实,还请老爷出来说话!” 张文喜一听说又是锦衣卫指挥使家的八公子,不由心头暗骂, “这老子不让百官消停,这儿子就指着本官一人祸祸,他就不能换个地儿胡闹么?” 刘文吉一面暗骂一面起身,也不穿官服,只着了一身便服出来堂上见了牟彪, “牟公子,这……半夜三更面见本官,到底是为了甚么?” 刘文吉心里骂,但面上却是一派和善,一手背在身后,一手轻抚颌下三缕青须,看了一眼堂下立着的贾金城, “这不是贾仵作么?” 贾金城上前行礼, “大人,小人贾金城正是衙门里的仵作,这位牟公子说是案子另有隐情,让小的将验尸结果详说一二……” 牟彪接话道, “大人,前头城中出了一桩子命案,死者胡家乔娘,被人开膛破肚,一尸两命死于床上,大人可是判了那胡东升是杀人凶手?” 刘文吉应道, “确是如此,此案人证物证动机俱全,本官已上报刑部,就等着批文了!” 牟彪道, “大人,此案另有凶手,还请大人提审那赖东升的妻子姚氏……” 刘文吉一愣, “牟公子如何得知此案另有凶手,又与那赖东升的妻子姚氏何干?” 牟彪道, “大人,这事儿说来话长,只说是小子恰巧知晓此事另有隐情,好奇之下追查下去,发现此案凶手并不是那赖东升……因而寻了贾仵作来问话,发觉其妻姚氏颇有嫌疑,今日设计让她在大牢之中说出了实情……” 这话乃是他提前与贾金城套好了,只说是自己要查,不能说贾金城这小小仵作,怀疑大人断案不明,自己私下里查证,若是让刘文吉知晓了,只怕自己前脚离开顺天府衙门,贾金城后脚便也要跟着卷铺盖回家了! 果然那刘文吉听了,心头暗骂, “这公子哥儿吃饱撑了,无事来破甚么案!” 只这事儿都放到他眼前了,他敢得罪牟彪不敢得罪牟斌,要不然明儿就会有锦衣卫拿着驾贴上门,拿他一个尸位素餐,办差不利之罪。 第六十六章 丈夫犯错妻受罪 刘文吉笑道, “即是如此,那便将那姚氏带上堂来!” 府尹大人连夜审案,将这案子又重新理了一遍,那姚氏跪在大堂当中,有问有答,应得干脆利落,所说案情丝丝入扣,合情合理并无破绽,府尹大人反复问询之后,确定此妇人乃是凶手无疑,便将她押入大牢,只等上报刑部,改判此案。 实则刘大人是不想再上报刑部,这行文一上递,那便是自己打自己的脸,承认自己断案有误,办事不力,只这事儿牟公子知晓了,就是锦衣卫知晓了,他不报也不成啊! 这一审案子,却是直到天亮,之后牟彪由府尹大人亲自送出了衙门,看着牟公子翻身上了马,府尹大人回头看向立在一旁的贾金城,微微一笑道, “贾仵作真是办差用心啊,你是如何得了牟公子赏识的?” 这是要抱上锦衣卫的大腿了? 贾金城忙做诚惶诚恐状, “小人何德何能,如何能得牟公子赏识,不过是牟公子好奇此案,召了小人细问验尸情形罢了……” “哦……是么?” 刘文吉笑眯眯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回转衙门里去了。 贾金城呆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半晌长长吐了一口气, “现下只怕在府尹大人的心里,我已是抱紧锦衣卫大腿了……” 他一个小人物,能抱到大腿自然是好事,不过若是遇到上官心胸狭隘的,时不时给自己穿穿小鞋,那大腿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的? 不过事已至此,多说又有何用? 贾金城摇了摇头,转身进去见了孙家寡妇,将她带到一旁,将此案的前因后果讲给了孙家寡妇听,孙家寡妇听得双眼圆瞪,又惊又骇,半晌总算是回过神了,目光黯淡了下来,一声叹息, “表姐……表姐她这又是何苦啊!” 贾金城也跟着叹了一口气,二人相对一阵静默,孙家寡妇又叹了口气问道, “贾仵作,那……我那表姐夫又会如何处置?” 贾金城道, “一切还要看大人的意思,不过即是真凶已经查清楚了,那赖房东多半也是没事的,说不得再待几日便放出来了!” 孙家寡妇点了点头,冲贾金城施了一礼, “即是如此,我先回去了……” 还要叫人去村里报信,让孩子们都进城来才是! 贾金城点头,送她离开了衙门,看着孙家寡妇削瘦的背影,他叹了一口气转身进去了。 贾金城这处不说,那头牟彪破了案子,抓出真凶,只觉心情舒爽之极,一脸得意的拍马先去了杨花胡同,见着贾四莲笑道, “事儿成了!” 贾四莲闻听却是半喜半悲,她神色复杂道, “当真是她?” 这个“她”他们都知晓是谁…… 牟彪点头, “确实是她……” 当下将姚氏杀人的动机讲了一遍,贾四莲听得叹息不语,心中暗道, “这件事也不知我们做的是对还是错……” 这件事儿从头到尾都没有姚氏的错,要错也是那赖东升的错,乔娘与胡秀才的错! 乔娘与胡秀才以色诱人,设套诳骗那赖东升,赖东升贪恋女色,自作自受,到最后乔娘一尸两命,如今姚氏是锒铛入狱,以后也要以命相抵,反倒是那胡秀才与赖东升两个罪魁祸首,却安然无事以后仍会平安度日! 何其不公?明明是男人的错,倒要女人来背! 贾四莲心中满满义愤,却也心知这事儿已是不能挽回,只能黯然不语,牟彪见她神色,瞧出她心绪不佳,却不知她为何如此,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他抠了抠头皮,想出一件事儿来, “那个……说不定经过这一事后,那院子赖家会给你们了!” 有了自己的院子,想来会高兴些吧? 贾四莲点头,勉强笑了笑, “那要之后爹同赖房东商量了!” 牟彪见她总算是笑了笑,心里那股子不舒服便退却了几分,想起还要去学堂忙道, “快些给我做三碗面,还要赶着去学堂呢!” 贾四莲点头,转身去煮了面,牟彪在这处吃罢饭后,便打马去了学堂。 下学之后,因着昨儿晚上一夜没睡,到了午时,牟彪便有些撑不住了,打着呵欠出了学堂,对牟虎与牟龙道, “走走……我们早些回去,本少爷要回去补觉了!” 三人打马急赶慢赶,想回去赶上牟府的午饭,待得三骑回到鹿儿巷,却见得一辆马车正缓缓驶进了鹿儿巷里,牟虎眼尖对牟彪道, “少爷,那是柯家少爷的车……” “哦……” 牟彪听说是未来二姐夫的车,嘿嘿一笑,心中暗道, “怎的……这是还没成亲呢,就过来蹭丈人家的饭了?” 牟彪笑着打马上去,冲着马车里叫道, “二姐夫!” 柯展鹏闻听人呼唤,撩了车帘见了是牟彪便笑道, “八弟这是下学回来了?” 牟彪笑道, “正是呢……” 说话间到了府门,翻身下马,等着柯展鹏从马车上下来,柯展鹏见着这身子壮实的愣头小舅子,却是有心讨好,便笑眯眯问他, “最近在读甚么书,先生可教的好?” 牟彪应道, “先生教得极好,如今在学论语了……” “学论语了?” 柯三公子闻言有些吃惊, “我记得八弟刚入学不久吧?” 牟彪应道, “是没多少时日,满打满算不过三月……” “三个月便将三百千学完了?” 秀娟不是说她这八兄弟,被宠坏了,性子暴躁,喜动不喜静,爱武不爱文么? 怎得不过三月便将三百千学完了,不会是……吹牛皮吧? 柯展鹏有些不信,只面上却还是微笑着点头道, “八弟真是聪明,倒是比我家里的几个小兄弟都学的快些……” 柯家是书香门第,家里远亲近戚的兄弟不少,便有从朝堂上退下来的长辈们在家中开了私塾,专门教授家中子弟,牟彪嘿嘿一笑,一脸得意的谦虚道, “我也不过就是有些小聪明,让二姐夫见笑了!” 以前的书他虽说全忘记了,但他内里心智已是个大人了,便是再回头读那些书,理解起来也是十分容易,再下点功夫背一背,在先生面前应对那自然就是游刃有余了! 若不是他怕读书太快,引得亲爹怀疑,只怕早两月都将那几本启蒙书给读完了! 只这些话他自然不会同柯展鹏讲,见他一派哄小孩儿的口气也不戳破他,同他一起进了府里,先引他去见了刘氏,刘氏见着文质彬彬的柯三公子那是满心的欢喜,派了身边人去叫牟秀娟,又笑着对他道, “今儿一早,城外的菜农送了些新鲜的头茬绿叶菜来,今儿我们吃青菜肉团……” 彼时京城,肉好弄,新鲜的蔬菜却是难得,大富大贵的人家会有专建的庄子,做那暖房反季的蔬菜,都是半夜里摘好,装入马车之中,四更出发,到城门时正好开城门,送入府中时,家中主子们都未还起身呢,柯家人是没有这个口福的,倒是柯三公子沾了岳家的光时常吃到。 柯三公子笑道, “在您这里总是能吃到好东西的!” 刘氏笑着让他坐,又问牟彪, “八郎,昨儿晚上是不是没回家?” 牟彪应道, “昨儿在外头有些事儿要办,来回不便,便宿在了外头……” 实则是一夜未睡。 刘氏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眼看着要开饭了,你回去洗漱一番,再过来吃饭吧!” 牟彪点头,冲着刘氏行了一礼,又同柯三公子告了罪,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邵姨娘早得了儿子回来的消息,已经等在小院里了,见他回来便张罗着热水洗浴,这厢跟着儿子进了净房,当下就要挽袖子给儿子搓背。 牟彪不肯,拉着那搓澡的粗布巾嚷道, “姨娘,儿子都大了,能自己洗了!” 五姨娘冲着儿子翻白眼, “呦呦呦……还害羞了,你这从小到大,这身上哪处是我没见过的!” 以前儿子听了夫人的话,不同自己亲近,前头不知怎得似是变了一个人般,又同自己亲近起来,五姨娘心头暗暗欢喜,对儿子比以前更上心了,衣食住行更是样样过问,逮着机会就同儿子亲近,生怕一个看不好,他又变成从前那般了! 牟彪不肯,死死扯住牢牢护在胯下,就是不肯让五姨娘近身,五姨娘力气没儿子大,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没争赢,只得无奈放手道, “罢了,你自己洗吧!” 说罢退到一旁,盯着儿子跳进浴桶里,又问他, “你昨儿一晚上没回来,跑去哪儿了?” 牟彪应道, “在顺天府大牢里……” “你去顺天府大牢做甚么?” “查案……” 五姨娘不信, “你个毛头小孩儿查甚么案?” “前头不是同您说了么,就是那个一尸两命,被人开膛破肚的案子……” 五姨娘大吃一惊, “还……还真有这事儿,我还当你说来吓唬我的呢!” 牟彪白了她一眼, “我说实话,你又不信……” 五姨娘这回信了,忙过来趴在浴桶边问, “那案子怎么样,真凶是谁,为何要杀人?” 第六十七章 吃炖肉厨间听声 牟彪便一面洗澡一面将案子的始末,从头到尾讲给了五姨娘听,五姨娘听罢竟是眼圈儿一红,扯了帕子擦脸上的泪,牟彪一面诧异的瞧向亲娘, “姨娘你这是做甚么?” 五姨娘叹气道, “那姚氏也是可怜,这都是儿孙满堂了,还要忍受丈夫临老入花丛,便是当真过了明路,抬进门倒也罢了,以后生儿生女也是赖家人,总还要叫她一声娘的,可这……这算怎么回事儿……” 说罢擦了擦眼泪道, “她将那女子杀了,自己入了大牢,秋后往刑场上一押,喀嚓一下子脑袋掉了,那男人若是良心好,每年清明多烧些纸钱,也就罢了,若是良心不好的……只怕黄土一捧,风吹雨淋,隔不了多久,已是荒草萋萋了!” 牟彪听的连翻白眼, “姨娘,哪儿有你说的那般惨,赖家可有三个儿子的,便是赖东升不肯祭祀妻子,难道儿子们也不管?” 姨娘这阵子怕是外头卖的话本子看多了! 五姨娘白了儿子一眼, “你懂甚么?” 她就是为那姚氏不值,何必呢? 已是老夫老妻,有儿有孙的人了,守着孩子们好好过日子便是了,何必去因着男人杀人,你倒是因他掉了脑袋,说不得这男人转头就再娶一个,到时候只见新人笑,那见旧人哭,早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了! 牟彪嗤笑一声,暗道, “女人就是这般无事找事,多愁善感!” 想到这处突然心头一动, “前头四莲听说了真凶果然是那姚氏,也是这般神色黯然,看来多半也是同姨娘想得一样……” 他把脑袋埋里水里,一面吐着泡泡一面暗想,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何必同情凶手,当真是自寻烦恼!” 他转念又一想, “呃……她一个小丫头,善良心软倒也是情理之中……” 这厢在心里暗暗盘算,待开了春儿请她出城去玩一玩,把这事儿忘记便好了, “啪……” 正乱想着,后颈脖被五姨娘拍了一下, “好少爷,快出来吧,夫人已经派人来叫……” “咕噜噜……” 浴桶里冒出一大串泡泡,牟彪把脑袋从水里抬起来, “牟龙、牟虎进来伺候……” 两兄弟在外头听了,忙屁颠颠的跑进来,伺候着牟彪擦干净身上,换了衣裳,母子二人这才去了前厅。 牟彪在外头忙了一宿,也就早上吃了一碗面,此时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上了桌那是运筷如飞,埋头大吃,一面吃一面听众人谈笑风声,左右不过家长里短,风花雪月,男子汉大丈夫如何会纠结这些小事,倒是未来二姐夫与家中女眷有说有笑,言笑不忌。 一顿吃饭,刘氏夫人便打发小夫妻去院子里转转消食, “待三月到了,你们便不能见面,此时多说说话吧!” 刘氏含笑揶揄女儿和未来女婿,众人一阵哄笑,将二人笑的两颊绯红,一前一后去了花院。 牟彪此时早已呵欠连天,同众人行了礼之后,回去睡了。 他这一觉睡得沉,直到天色黑沉,掌灯之后才醒了过来,牟虎进来道, “少爷,前头用饭时夫人叫了人来请,五姨娘见少爷还在睡,就替您回了,说是等您醒了,在自己院子里用。” 牟彪点头,起身洗了一把脸,又在院子里活动了活动拳脚,这时节只觉饿劲儿上涌,肚子里咕噜作响, “我们小灶上有甚么吃的?” 他问牟龙,牟龙想了想应道, “五姨娘让预备了醋鱼和烤鸭……” 牟彪皱眉, “没肉?” 他说的肉乃是那又肥又大,油汪汪的大猪肉, 牟龙跟着他多年,知晓他无肉不欢,便应道, “五姨娘说是您睡得多了,怕是不想吃大肉……” 牟彪不满道, “别听姨娘胡说,本少爷饿着呢!” 他现下饿得能吃下整头猪,怎么就吃不了肉了? 想了想问道, “今儿前头吃的甚么?” 这个牟虎知晓,应道, “小的去前头大厨里瞧过了,今儿有小炖肉……” 牟彪大喜, “走,我们去前头大厨里寻肉吃!” 当下领着两个小厮去了前头正院的大厨,一路过去迎面来的下人们见了,都上来行礼, “八少爷……” “八少爷……” 牟彪点了点头,此时他肚子里饥火难耐,饿得难受,也没那耐心搭理他们,领着两个小厮埋头在府中横冲直撞,杀到了大厨上,有那守值的厨子见了他上来行礼, “八少爷……” “还有肉没有?” 牟彪与自家两名贴身小厮,入这灶间便如山匪进村打劫一般,一进来三人就各自分散,四处掀盖端锅,东找西翻,厨子忙道, “灶上还有留着肉的,您且等等,我给您热热……” 牟彪点头,就守在灶间看那厨子现做了几样小菜,又将装着炖肉的瓦罐放到了火上, “八少爷,灶间里烟火呛人,您还是在外头等吧!” 牟彪不肯,只与两名小厮等在这处,眼巴巴看着那火上的瓦罐慢慢的冒出白烟儿,盖子扑扑的开始欢跳起来,肉香味慢慢的溢满了整个大厨间, “好了没有?” 牟彪咽了一口唾沫,问那厨子,厨子点头笑道, “好了!好了,八少爷不如移驾偏厅,小的给您端过去?” 牟彪摇头, “不用了,我们就在这里吃……” 说罢用手指了指一旁的小厅堂,这处平日里是厨间的下人们用饭的地方,里头摆放了桌椅等物,牟彪过去一屁股坐下,等着厨子上菜,厨子苦笑, “这里是我们下人用饭的地方,可不敢让您在这处用,若是让夫人知晓了,小的们可是要受罚的!” 牟彪摆手,满不在乎道, “不过就是一顿饭的事儿,是我要在这处用的,母亲怎么会罚你们,有事小爷我担着就是,快快端上来!” 那厨子无奈,只得将饭菜全数端了上来,牟彪睡了一觉,中午吃的饭早就不知去了何处,五脏庙里的菩萨再不祭拜,便要归位了,当下二话不说,甩开腮帮子,大口吃饭,大口吃起肉来, “少爷,您慢些……” 一旁的牟虎忙为他盛上松茸鸡汤,牟彪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汤,又开始狠劲儿扒饭。 他在里头正吃着,外头有人声音清脆道, “关厨子,我们院子里的锅今儿不知怎得给烧坏了,小姐让我到大厨借一个用……” 牟彪听那声音极是熟悉,应当是牟秀娟身边的丫头桂儿,关厨子正在收拾灶间,闻言应道, “即是二小姐要用,自然是能借的,不过还请桂儿姐姐明日就送回来,要不管事的清查锅碗,是要拿我问话的!” 桂儿应道, “今儿太晚了,库房里上锁了,我们小姐想着惊动了守库房的婆子,还要去向夫人报备,倒不如在你这处借个现成的,明日就还……” 关厨子点头,随即翻动锅碗, “这个怎样?” 桂儿瞧瞧了应道, “大了,我们二小姐只是用来煮元宵的……” 关厨子点头又去寻旁的,随口问道, “这么晚了,二小姐要吃元宵,就在大厨这处做便是了,又何必费劲儿在小厨上做?” 桂儿听了掩嘴儿笑, “这元宵可不是你们能做的,这是我们小姐跟大小姐学了好久的!” 关厨子好奇起来, “是甚么元宵我们不能做,二小姐还要同大小姐学?” 桂儿应道, “前头上元节,我们小姐在外头吃了一碗元宵,极是好吃,之后小姐还后悔没有细问那摊主元宵的做法,没想到大小姐不知从何处寻来了做法,自己学了又教给了我们二小姐……现下这府里呀,就两位小姐会做!” 关厨子听了就笑, “看来这元宵制作是有秘法喽?” 桂儿重重点了点头, “可不是么?” 关厨子又递了一个给她瞧, “这个可使得?” “这个使得……” 桂儿接过来笑道, “我回去啦,趁着柯少爷还未走,要快些做好送过去……” 她转身走了,关厨子听出意思来了,嘿嘿一笑, “原来这是想来新姑爷面前显贤惠呢!” 里头吃饭的牟彪听了个一清二楚,眉头皱了起来, “大姐这是做甚么?” 花了七十两银子,买制元宵的法子,转头又教给二姐,她这是打算做什么? 为了讨好二姐,她讨好二姐做甚么? 若是为了姐妹情谊,怎得这么多姐妹她不教,只教一个二姐? 再说了二姐都要出嫁了,现下才来讨好,是不是晚了些,她要讨好二姐,还不如讨好母亲,讨好了母亲,让母亲给她挑门好亲事,岂不是正该? 牟彪眉头紧皱,努力回想前头那一世里经历的事儿,他是男儿家,后宅的事儿少有过问,印象之中最深的一是姨娘的死,二来便是大姐郁郁而终。 这一世里好似与前世有很多不同了,家里的事情也不知会不会还是一样,前世里大姐的婚事,最后会成那样,他一直怀疑是大姐做了甚么事儿得罪了母亲,才被母亲借着婚事教训了她一辈子! 六十八章 道是真情又假意 想一想,牟家虽说不比世家高阀,底蕴深厚,但因为刘氏出身大家,虽说暗地里嫡庶有别,但明面上对所有儿女们的管教都是十分上心的,像将远方的亲戚,出了五服的外男放在家里,放任他与家里的小姐们见面的事情,是断断不会允许发生的! 又有大姐成亲之后,大姐夫初时还没有那般放肆的,父亲忙于公务不管家中,母亲是对儿女们十分关注的,二姐先出嫁,也最先怀孕,母亲还时常派了家里妈妈过去探望,大姐即便是庶出,但大姐夫借了岳家的势力上位,从在外头花开酒地,到小妾一个个的接进门,母亲不可能一点儿不知,她却是袖手旁观,没一次出手敲打大姐夫的,才令得大姐最后郁郁而终。 牟彪猜,这事儿至少有七八分,是因着母亲在后头推波助澜,所以……大姐做了甚么,让母亲这么整治她? 牟彪越想越不安,总觉得大姐这样做法隐隐透出怪异与蹊跷,他吩咐牟虎道, “你去瞧瞧……二姐夫如今在何处?” 牟虎领命一溜烟儿跑了,没有多久回来报道, “少爷,老爷留了柯三公子在书房说话,到现下还没有出来呢!” 牟彪点头, “走,我们去瞧瞧!” 牟彪领着两个小厮去了前院。 牟府里整个布局,分做前后两大院,前大院里牟斌带着儿子们住,后院里是刘氏与几姨娘还和女儿们,这前后有分,内外有别,刘氏与牟斌居住的后院主院正在前后当中间,刘氏将前后连通的所有偏门、角门全数都关闭上锁,只有主院里有门可进出,前头的儿子们又或是后院的女儿要进出,都需得经过刘氏的院子。 刘氏又派了婆子在门前分两班,日夜守着,有人进出都会及时报给刘氏的,如此刘氏这当家的主母便能知晓人员走动的情形,才好打理后宅,拘束众人,而前院里则全数由牟斌这男主人说了算,前院又划分开来,几个儿子住的院子在后头,前院分了正堂,左右偏厅,前院也有前后的花院子,后花院里有疏心院,是牟斌的书房、财房、库房等机密要处,因而整个牟府里外都有侍卫看守,疏心院又另布了不少的暗卫。 牟府里上下都知晓,疏心院是要紧所在,不得牟斌宣召,轻易不能去那处,若是不经通传闯入,锦衣卫的暗卫可当场格杀,不会留半分情面的! 牟彪先是去了疏心院,门前的小厮见着他,忙迎上来, “八少爷……” “我爹可在书房?” 小厮应道, “老爷与柯家三少爷正在书房里说话呢,可是要小的为您通传?” 牟彪想了想摇头, “即是爹有事,我便不打扰了!” 牟彪说罢转身就走,牟虎与牟龙不明所以,跟着走出老远,牟虎问道, “少爷不去老爷书房?” 牟彪摇头, “不去……” 他要瞧的是牟秀美搞甚么鬼,去寻爹做甚么,无事听他唠叨么? 他过来只是想瞧瞧二姐可是在此,二姐不在,那便还是在自己院子里! 这厢转身又去了后院,此时间各门早已落了锁,走刘氏的院子里还要被婆子问来问去,牟彪不想让人盘问,却也难不倒他,只需翻墙便是! 他翻墙翻得是大摇大摆,正大光明,婆子们瞧不见,有守卫的岗哨却是能见着的,认出是八少爷,吭都不吭一声,看着他带着两个小厮翻墙进了后院,到了牟秀娟的院子,牟彪留了两个小厮在外头,自己又翻墙进去了。 牟秀娟的小院里,乃是二层的闺阁小木楼,上头是睡房,下头是正厅,转到后头才是小厨间,牟彪自小在这院子里跑动,姐姐们的院子他也是经常来去的,自然熟悉地形。 他先是伸脖子瞧了瞧,见二楼的闺房里虽是有灯光,但并无人影晃动,想了想便转到小厨间去,里头灯光明亮,人影晃动,隐隐传来说话声, “大姐,可就是这样便做成了?” 牟秀娟的声音传来,牟秀美应道, “正是如此,待会儿你亲自给柯三公子送去……” 说着带着笑意揶揄道, “也让柯三公子知晓知晓,我们家二小姐可是女红庖厨样样精通的!” 牟秀娟嗔道, “大姐,我还当这家里姐妹中,你最是温柔宽厚,没想到你也像他们一样取笑我!” 牟秀美一面取了帕子擦手,一面笑道, “你这都快出嫁了,若是再不取笑你,便没机会了!” 说话间,眼中眸光一闪,旋即很快隐去,牟秀娟半点儿没察觉, “大姐……” 她娇嗔一声,伸手在洗手盆里沾了沾,拿水弹她,牟秀美忙取了帕子擦脸,也如法炮制一通,姐妹二人一阵打闹,连立在一旁的丫头桂儿也受了波及,三人最后都嘻嘻笑着着取帕子擦,却没人瞧见恬儿趁这当口,悄悄掀了瓷盅的盖子将一样东西扔了进去。 牟彪在没瞧见里头的情形,听在耳中,心中暗想, “莫非是我乱想了,瞧这情形,没觉出有甚么不妥当呀?” 正自纳闷间,却听牟秀美催道, “快去吧,再晚……人就走了!” 牟秀娟闻言点头,吩咐桂儿道, “把东西装上,我们走吧!” 桂儿应了一声,取来一个食盒,将装着元宵的瓷盅装入其中,那食盒做的极有巧思,将东西放进去之后,两旁的木板乃是活动的,只需将木板左右移动,把容器卡住,便能保证里头的汤水不会洒出,这厢又接过恬儿递来的两个小瓷勺,放在一旁的格子中,再盖上盖子,这三人都拿眼盯着桂儿装食盒了,牟秀娟主仆二人都没发觉恬儿收回手时,将一只小瓷盅给藏在了身后。 桂儿装好后,仔细检查一番,怎得好似少了样东西,偏头看了看那案上,上头空无一物,东西已经装完了么? 桂儿正自思虑间, “快些走吧,待会儿人走了,这东西可就白做了!” 牟秀美又催疲乏,桂儿又歪着脑袋想了想,终是没想起少了甚么,只好对牟秀娟道, “小姐,好了!” “我们走吧!” 牟秀娟点头,牟秀美也笑道, “陪着你忙活了这么久,我也累,要回去歇息了!” 牟秀娟挽着她的手一起出了厨间, “大姐,谢谢你了……” “我们姐妹间说甚么谢字,你记得我的好,以后在母亲面前多帮我说两句好话便成!” “那是自然,不必大姐叮嘱!” 姐妹二人说着话,出了院子,在小径尽头分了手,一个去了后头,一个去了前院,待得二人领着各自的丫头走远了,伏在树丛中的牟虎问牟彪, “八少爷,我们跟着谁去?” 牟彪应道, “跟着我大姐……” 他总觉着牟秀美似在谋划甚么,三人自树丛里起身,远远的跟在牟秀娟与恬儿主仆后头,恬儿手里提着灯笼,灯光在昏暗的小径中匆明匆暗,闪闪烁烁,待到了分岔路时,二人在尽头拐了一拐,竟没有回自己的院子,却是转了几转改道往前院去了。 牟彪眉头一皱, “果然有蹊跷……” 牟秀美没有回自己院子,也到了刘氏的院子外头,刘氏那院子里守门的婆子问, “大小姐这么晚了,去前院做甚么?” 牟秀美笑着一指恬儿手里的一个白瓷小盅道, “二妹妹适才是不是提了食盒去爹的书房,她忘记了东西,我给她送去!” 婆子点头,放了二人出去,却是心里嘀咕, “都这时辰了,大小姐和二小姐是不用睡觉么,一个个的都往前院跑……” 牟秀美主仆出了门,走在通往前院的无人廊道上,待得走远了,恬儿回头看了一眼,松了一口气, “小姐,你就不怕那婆子不放行,又或是惊动了夫人?” 此时的牟秀美脸上温婉的笑容早已消失无踪,一张俏脸上紧紧绷着,胸前紧紧攥着披风的一只手,泄露了自己的紧张, “总……总得要试试才知晓呀!” 事到如今,她是豁出去了,总得为自己搏一搏的! 她是心不甘呀,自己虽是庶出,但好歹也是这家里的长女,那柯三公子是良配,凭甚么不配给自己,倒要配给牟秀娟,就因为她是嫡出么? 哼!母亲刘氏别看平日表上一派温和宽厚,实则是个面甜心苦的,当着爹是一套,背着又是一套,面上对他们这些庶出的女儿吃穿用度俱是一样,可私下里对自己所出的女儿悉心栽培,严加管教,便如大家都是一起同先生读书,牟秀娟背不出书来要被打手掌心,自己便是三日不去学书,先生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不会过问。 她小时不懂事,只当先生不问,母亲不管,才最是自在快活,还暗自同情牟秀娟,觉着她被打手掌手好可怜,到如今大了,才知晓刘氏的用心何其恶毒! 仔细瞧瞧这牟府里,爹爹的膝下儿女成群,可真正成材的只有嫡出的儿女,大弟与二弟是读书的苗子,说是明年科举便要下场,以后得了功名,便是官身了,凭着爹爹如今还在位上,再托他们一托,以后必是能做个一方大员的。 第六十九章 粉衣异香有陷阱 再瞧瞧庶子庶女们没一个成材的,三郎和四郎资质平平,却还知晓跟着两个嫡出的哥哥讨些好处,五郎早夭折,六郎和七郎只知练武,以后怕也只是入兵营,做那下死力卖命的小兵,还有一个八弟牟彪,自小就是被宠坏了,书不读,武也练得稀松,便是父亲再宠他又如何,大不了以后为他谋个小吏差,分了家出去,日子只怕要一落千丈,那能如在家里风光,刘氏这一招当真又阴又毒,她就是打算将他们养废了,只让自己的儿女们出挑! 她知晓,以刘氏的手段,便是爹的明察秋毫都要被蒙混过去,待牟秀娟一出门子,便要轮着自己了,前头姨娘打听过刘氏的口风,瞧那意思竟是要将自己配与邓家二房的大郎,姨娘去打听过了,邓家早些年家里是出了几个高官,之后却是一代不如一代,早已显了颓势。 如今的邓家早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唯一能支撑的只有大房,同自己说亲的是二房长子,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纨绔! 凭甚么牟秀娟嫁的是书香门第,大有前途的青年俊彦,自己就要嫁个纨绔子弟! 牟秀美不肯就此认命,总得为自己挣一挣的,你刘氏母女不是极满意这一门亲事么,极看重那柯家的三少爷么,那我便想个法了,将他抢过来,只要做出事儿来,先让爹爹知晓了,便是刘氏再有手段也没法子逆转了! 牟秀美这一回乃是破釜沉舟打定了主意,要来个横刀夺爱,斜插一杠,她选在疏心院外下手,就是预备着拼着脸面不要,也要逼得爹爹为她主持公道的打算! 都是爹的女儿,我就不信,爹会不管我! 她这厢心绪复杂的走在廊道之上,不知不觉已是到了地方,恬儿拉了她一把, “小姐我们到了!” 牟秀美站定四下瞧了瞧,此处已是近了疏心院,爹爹的书房附近有不少锦衣卫的暗哨,她不敢再往前了,同恬儿一起藏身在拐角处,看向那半敞的大门,她悄声问道, “恬儿,你办事可是妥当,那柯三公子当真会从此过?” 恬儿点头, “小姐放心,老爷院子里的恭喜收了奴婢五两银子,满口答应下来的,今儿正巧是他当值,待会柯三公子会由他引着出府,说好了从这里过的……” 柯展鹏到牟府,有时遇上牟斌在家中,便要留在书房说话,之后柯三公子便会被下人们引着出府,坐上马车离开,牟秀美谋划此事不是一日两日了,早已将这些事儿暗中摸了个透彻。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便见得疏心院的大门处有灯光晃动,有人提着灯笼走了过来,主仆二人互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忐忑, “小姐……您……您可想清楚了?” 眼见得那柯三公子越走越近,恬儿紧紧咬了唇,牟秀美却是银牙一咬,冲着她一伸手, “拿来……” 人都到面前了,怎得也不能在这时节退缩! 恬儿伸手在怀里一阵摸索,摸出一张帕子来,帕子折得四四方方,揭开来里头还包着一张淡粉色绣桃花的帕子,牟秀美一把抓过,紧紧攥在手中,眼看着那灯光越发近了,那道高挑硕长的身影在小径中隐隐可见,牟秀美与恬儿从拐角转了出来,故作镇静的缓缓步入了小径之中。 眼看着双方越来越近,引着那柯三公子的恭喜,抬头见着了大小姐与身边的丫头恬儿,他眨了眨眼,迎了上去, “大小姐……” 牟秀美见着他们装做乍然偶遇般,露出一个吃惊的表情, “柯三公子这是要回府了?” 夜深了,在未婚妻家中遇上了大姨子,柯三公子乃是个守礼之人,只是略略看了一眼,忙垂下眼皮,行了一礼往后侧退了半步, “牟大小姐……” 牟秀美点了点头,回了他一礼, “时辰不早了,柯三公子慢走……” 柯三公子又躬了躬身,一低头时,却见得一袭粉红衣裙从面前飘过,一股不知从何飘来了奇特的幽香,冲入了鼻腔之中,粉红衣裙走远之后,柯三公子不由自主深深吸了一口,只觉得香味直冲鼻腔,身子晃了一晃,站定之后,有些疑惑的抬手摸了摸额角,没发觉异样这才转头对领路的小厮道, “我们走吧!” 小厮躬身点头, “您跟我来!” 说话间,二人上了长廊,只要走过长廊转过拐角,再走一段便会到二门,之后出大门,门外便有柯家的马车等候着了。 柯三公子走了几步,发觉不对劲儿, “怎得……怎得身上发热……又脚下发软……” 今儿晚饭时是吃了几杯酒,自己的酒量虽不算得好,但也不至三五杯酒就醉倒的,且前头在未来岳父的书房中,说了好一阵子话都没有现出异状来,怎得现下反倒浑身难受起来了? 那小厮似是瞧出他的不适来, “柯三公子,您这是怎么了,怎得还流了一头汗?” 柯三公子伸手扶住一旁的立柱, “是有些不适……” 小厮见状忙道, “即是如此,您且在这处歇一歇,小的去叫人!” 柯三公子点头,一屁股坐了下去,身子依着立柱才勉强没有倒下去,小厮见状将灯笼留在了那处,自己一溜烟儿跑了,恭喜一走,立柱后头便现出牟彪来,牟彪凑过去瞧了瞧双眼微闭,额头见汗的柯三公子,啧啧两声, “这药倒是厉害!” 大姐一个深闺大小姐,也不知从何处弄来这种下九流的药? “二姐夫?” 他叫了一声,柯三勉强抬头看是他,口中含糊应了一声, “八……八弟,你……你怎么在这里?” 牟彪应道, “你这怕是吃了酒,酒劲儿上来了,我让下人们送你回去,回去喝上几杯清水便会好了!” 说着招了招手,牟虎与牟龙窜了出来, “你们把我二姐夫抬到外头去……” 牟龙与牟虎应了一声,过来搭起柯三公子便要走,牟彪突然眼珠子一转,想了想道, “等下……” 过去将柯三公子的外裳给脱了下来,自己披在了身上,又把他头上戴的书生巾给取了下来, “二姐夫即是身子发热,便把衣裳去了凉快些!” 他冲着蠕动嘴唇想说话的柯三公子挥了挥手,看着二人架着柯三走远了,这才过去坐在原地,将那灯笼挪远些,让自己的身影全数藏进了灯光不及的阴影当中。 不多时果然脚步声响起,牟秀美与恬儿返了回来, “柯三公子……” 牟秀美叫了一声,阴影当中的人唔了一声, “好热……” 牟秀美见药起了效,心中又喜又忐忑, “柯三公子,你……你怎么了?” 牟秀美上前来,颤抖的玉手,缓缓扶到了那正低头呢喃的人肩头,那人又应了一声, “唔……好热……” 突然他伸手一把抓住了牟秀美的手,牟秀美一惊下意识想收回手,复而又咬牙忍住了,柔了声音道, “柯三公子……” 人又走近了几步,粉色的裙摆在坐着的人膝头上拂过,一股子奇特的异香传来, “唔……” 那人突然伸手抱住了她的腰,牟秀美身子一僵,颤着声音又叫了一声, “柯公子……” “我……我好热……” 柯三公子又说了一句,牟秀美道, “你……你可是觉着身子不适,我……我们去前头父亲的院子,叫人给你请大夫……” “我热……” 柯三公子的手开始在牟秀美的腰间乱摸,开始用力扯她的衣衫,只那药效好似有使人心智迷糊功效,他胡乱扯动并不得章法,牟秀美身子越发僵直,半晌一咬牙一狠心,伸手解了自己的前襟,又去解柯三公子的衣裳,刚解了领口,再要去扯腰带时,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手,有人笑嘻嘻道, “大姐,你解我衣裳干嘛?” 熟悉的声音,让牟秀美一时恍惚了一下,还当自己听错了,立时愣在了当场,说话之人缓缓站了起来,她这时节才发现,这人比起柯家公子的个子矮了不少,身子更加壮实, “你……你……” 牟秀美退了两步,挣开他的双手, “你是……你是……你是老八!” 最后两个字牟秀美的声音尖细到几乎破了音, “老……八……老八怎么是你!” 牟彪笑嘻嘻应道, “我睡不着觉,就在这前院里溜达,刚想坐在这里歇一歇,大姐你就来了!” 牟秀美此时间总算是回过神来了,结结巴巴问道, “老……老八,你……你在这里……在这里……你有没有……你有没有……” 见着柯三公子! 老八……老八怎么在这里,柯三公子呢?柯三公子去何处了? 恭喜明明说就在这里呀,灯笼……灯笼还在这里呢! 牟彪一脸茫然, “有没有甚么?” 牟秀美张着檀口,胸口起伏半晌,终是将要问的话给咽了回去,深深的吐了一口气道, “没……没甚么,夜深了……回去睡吧!” 牟彪笑道, “我白日里睡多了,现下还要再转转,大姐……我送你回去吧!” 第七十章 父心有时亦如铁 灯光不及之处的阴影里,牟秀美的脸色苍白如鬼,摆手道, “不……不用了!” 牟彪点头,看她转身踉跄走了几步,才叫道, “大姐……” “甚么?” 牟秀美回头,阴影里牟彪的脸色晦暗不明,声音却是从未有过的沉重, “大姐,时辰不早了,早些回去睡吧,路上难行,小心脚下,别一步走错了,便再也回不了头了!” 牟秀美身子僵了僵,回头目光深沉的看了牟彪一眼,领着恬儿转身走了。 牟彪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总算是知晓前世里牟秀美做了甚么触怒母亲,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了! 大姐多半也是使了如今日般的花招,想抢了二姐的夫婿,被刘氏知晓后恨她入骨,不过刘氏必是将这事儿压了下来,所以自己直到在外头独自开府都不知其中详情。 “大姐糊涂啊!” 牟柯两家的事儿,早已是铁板钉钉了,便是她今儿晚上闹出柯三公子轻薄非礼她的事儿,以爹和母亲的性子,怎么会受此要挟,必定是婚事照旧,她则被关在后院里,随意配一门婚事便了结了! 大姐搭上自己的清白,只怕换来的不是如意郎君,而是古佛青灯又或是如前世那嫁个负心汉,郁郁一世而终! 也许…… 突然牟彪脑中灵光一闪, “也许前世里大姐成日郁郁,不光是因为大姐夫花心风流,说不定还因为当年自己做下此事,父母并未如她意所至……” 牟彪犹自立在原地叹息,突然眼前人影一闪,有人从黑暗之中现出身形来,拱手抱拳道, “八少爷,大人请您去书房一叙……” 牟彪一愣, “爹?” 那人影没有说话,只是侧过身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牟彪转头看向了牟秀美离开的方向,心头暗暗替大姐心惊, “原来爹早就知晓了!” 想来也是,这里离疏心院不远,锦衣卫的暗卫不少,他们在这里发生些甚么,暗卫怎么会不知,怎么会不报给爹知晓? 那暗卫看了他一眼,似是在催促,牟彪点了点头,拾起地上的灯笼,大步走过长廊,转进了疏心院中。 书院之中,端坐在书桌后的牟斌,浓眉微拢,目光冰冷的瞧着地上跪着的小厮,外头有人报道, “大人,八少爷来了!” 牟斌点头,吩咐道, “拉下去打杀了!” “是!” 地上的小厮闻言,连叫都不敢叫,身子一抖便歪倒了地上,裤裆之中现出一片湿润来,牟彪进来时看了一眼正被拖出去的小厮, “爹,你找我?” 牟斌点了点头,脸上的戾色稍缓, “坐……” 牟彪转身坐至了下首椅上, “爹想问我甚么?” 牟斌目光深沉,看了儿子半晌, “你怎么知晓你大姐今儿晚上的事?” 牟彪想了想应道, “儿子在大厨房里吃饭听到二姐的丫头借锅……二姐学那元宵的法子,是大姐花七十两银子在我朋友手里买的……” 牟斌闻听神色未变, “只凭这点,你便猜出来了?” 牟彪摇头, “儿子只是好奇,大姐花那么多银子学了,就是为了教二姐,她们平日里可没这么要好!” 牟斌听了一声晒笑,负手起身看向窗外树影婆娑, “老八……” 他转回身目光冷冽又带着几分欣慰的看向儿子, “……你长大了!” 牟彪长这么大,是头一回被自家老子用这样的目光盯着,那眼神不是往日里的慈爱,是审视之中又带着一分欣赏和三分揣度,六分探寻,目光之犀利似乎要把他从外到内看个通透,连前世的事儿都能瞧出来一般,牟彪被他盯的后背出了一层汗,他这时才知晓,自家老子这锦衣卫指挥使可真不是白当的,光是这眼神儿便不输朝中那些执掌大权的重臣们,牟彪被他盯的收起了嬉笑表情,正色问道, “爹,预备如何处置大姐?” 牟彪负手看着墙上挂着的长剑道, “后院的事儿,爹不插手……” 爹不管,那就是要告诉母亲了,那大姐说不得还要落得前世的下场! 牟彪有些不忍,上前两步跪了下去, “爹,饶过大姐这一回吧,这事儿即是没成,我们便当甚么事儿都没有发生吧!” 牟斌回头看了他一眼,有些诧异, “你为你大姐求情?” 牟彪正色应道, “她是儿子同胞的姐姐,为她求情乃是理应之事,大姐不过一时糊涂做了傻事,儿子求爹饶她这一回!” 牟斌眼中闪过欣慰,过来伸手在他脑袋上摸了一把,立在他面前负手半晌才应道, “依为父的性子,这样不守规矩,不知自爱的行径,理当受罚……” 牟彪听了后背一阵发凉,心中暗道, “难道前世里爹也是这样想,所以……爹根本就不是公务繁忙,无暇管家中的事,他……他对母亲所作所为是有意纵容的?”却听得牟斌又道, “不过……你即是为她求了情……罢罢……今日之事,应你所求!” 牟彪大喜, “多谢爹!” 只要过了爹这一关,大姐后半辈子的幸福才算是有望了! 牟斌点了点头,一只手抓着他的肩头便将他提了起来, “听说你这几日时常晚归,昨儿还没回来?” 牟彪点头, “儿子去破了桩案子……” 牟斌闻言眉头一挑, “你还能破案子?” 牟彪得意笑道, “爹切匆小看儿子,儿子是真破了案子……” 说着将那赖东升杀人的案子,从头到尾细讲了一遍,牟斌听得眉头连挑,沉默半晌又细问儿子,如何疑心那姚氏,又如何从胡秀才的话中听出蹊跷,他倒是不在乎一个乡下妇人如何手刃丈夫的姘头,却十分在乎儿子如何在这案子里觉出蹊跷,如何顺藤摸瓜的。 牟彪自觉破了案子,正自得意处无人可倾诉呢,当下是如此这般,这般如此,讲述了一遍自己所感所想,牟斌听了点头, “倒是有些悟性……” 牟彪见自家老子点了头,不由越发得意起来,伸手冲他老子道, “爹,儿子这可是做的正事,破了一桩案子,怎得也有些小功劳吧,爹给个赏吧!” 牟斌瞪了儿子一眼, “老子又不是顺天府尹,你帮他破了案,自当让他赏你才是,问老子要甚么?” 牟彪哈哈一笑道, “那刘文吉不暗地里骂儿子多管闲事已是好的了,怎还会赏?” 牟斌瞪了他一眼, “罢了!” 转身去书桌的抽屉里取出一把黄金做鞘的小刀来, “这是前头陛下赏我的,你拿去玩儿吧!” 牟彪大喜伸手来接,牟斌叮嘱儿子道, “这是陛下给的东西,可仔细些不能丢了!” “知道啦!” 牟彪接过小刀,只觉入手沉重,试着握了刀柄,轻轻一抽,却是抽之不动,仔细看了看,那刀柄之上有些突兀的镶嵌了一颗红宝石,他试着按了按,那小刀的刀身无声无息的弹了出来。 他伸手将小刀抽了出来,书房之中立时有寒光一闪,烛光之中刀身上冷光闪动,刃口有流光转瞬而逝,一看就知是把好刀,牟彪喜不自胜还刀入鞘,揣入怀中,转身冲他老子一抱拳, “多谢爹!” 牟斌没好气哼了一声, “好了,时辰不早了,快些回去睡吧!” 牟彪点头,转身就走,到了门口想了想不放心转回来道, “爹,大姐的事儿……” 牟斌哼道, “老子说话自然算数的,此事说揭过就揭过了!” 牟彪大喜,这才放心离去,牟斌看着他大摇大摆离去的背影,却是微微一笑, “这小子倒是越来越出息了!” 复而又想起大女儿来,脸色又沉了下来,负手立在窗前叹了一口气, “罢,即是答应那小子了,便不好反悔了!” 如今孩子们都长大了,会出这样的事儿,还是刘氏管家不力啊! 当晚上,牟秀美回转之后,却是彻夜未睡,待再起身时眼下淤青极是显眼,恬儿见了忙去煮了鸡蛋给她敷脸, “小姐,这样子去夫人院子,怕是会惹来夫人动问的……” 牟秀美苦笑一声, “我如何睡得着?” 昨晚上的事儿,她是怎么都没想明白,老八是怎么知晓的? 还有……这事儿除了老八还有谁知晓? 那地方靠近爹爹的疏心院,老八都知晓了,是不是爹也知晓了,爹又会如何处置自己? 牟秀美现下这一颗心七上八上,忐忑之极,恨不能学个隐身的法术,神不知鬼不觉的冲到牟彪那院子里,把小兄弟抓住好好问一问,只老八那性子她虽是大姐却也不敢惹,惹毛了他,把这事儿嚷得全家上下全知晓了,自己便只有寻根房梁,再搭根白绫上吊了! 恬儿倒是旁观者清,劝她道, “依奴婢瞧着,小姐也不必太过担心,奴婢观昨儿晚上八少爷的言行,多半这事儿他是替小姐瞒着呢!” 牟秀美伸手卷着肩头的长发,脸上的表情惊疑不定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昨儿晚上我想了一夜,也是猜着老八多半是替我瞒着呢,只……他是如何瞧出来的?” 第七十一章 祖传杀敌有六式 自己行事这么隐蔽,到底是何处露了破绽,让老八知晓了? 老八那小子成日在外头疯跑,他都知晓了,那……那以母亲的精明,她是不是也知晓了? 母亲知晓了,又会如何反应? 牟秀美心里清楚,小兄弟是维护她的,却是担心此事让父母得知之后,自己会有甚么下场! 现下里她一颗心如油煎火烧一般,熬了整整一夜,今儿起了身,眼看着梳洗之后到时候去前头用早饭了,她却迟迟不敢移动脚步, “母亲那人心狠着呢,暗中会使出甚么手段……” 牟秀美这时节是真正害怕起来了,她如今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了! 恬儿也是为主子犯愁,只总这么拖着也不是事儿,总归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躲着不见人也不成呀! “小姐,依奴婢瞧着,您现下万万不能慌,万万不能露出马脚,我们还是过去……探一探夫人的口风吧……” 牟秀美咬唇看着铜镜里脸色苍白,双眼浮肿的人儿,半晌点头, “说的是,总归是逃不过这一遭的,我们先去探探母亲的口风吧!” 当下领着丫头出了院子,径直往前院去了。 前院里一众兄弟姐妹们早都到齐了,便是最爱迟到的牟彪都已过来给父母请安,就差一个大小姐牟秀美了,大姨娘立在一旁伺候着,心里却在暗暗嘀咕, “大小姐这是怎么了,睡过头了?” 翘首望着院门处,见得身影一闪,忙向刘氏夫人福了福,退到了厅外迎上去,打量着牟秀美的脸色, “大小姐,你这可是身子不爽利,怎得气色这般差?” 总归是知女莫若母,大姨娘一瞧亲生闺女这脸色,便知这是有事儿啊! 心里略一寻思,脸上也跟着变了色, “大小姐,你……” 牟秀美勉强冲她笑了笑, “姨娘不用担心,只是夜里忘了关窗,半夜受了寒,今儿起身便有些不爽利……” 大姨娘看她的表情,自然知晓女儿这是口是心非,只此时不是细问的时候,便顺着话儿关心道, “待会儿请了大夫进府里给大小姐瞧瞧?” 牟秀美点了点头,过去给刘氏和牟斌行礼请安,二人点了点头,都察觉到了牟秀美的气色不佳,牟斌神色不变,目光在牟秀美脸上转了一转,牟秀美心头一僵,脸上的笑几乎挂不住了,倒是刘氏温言关心道, “待用了饭,就请大夫进府里瞧瞧,这春日里天气变幻无常,是要小心身子……” 顿了顿道, “索性请了大夫进府,给大家伙儿都瞧瞧,请个平安脉,也好放心!” 牟斌点了点头,又看了大女儿一眼没再说话,只是当先入座用饭,他一动筷,众人便都动了筷,牟彪仍是如往常一般,一大早上无肉不欢,双手捧着一个东坡肘子狠狠啃着,牟斌看了一眼大快朵颐的小儿子, “今儿你下学按时回家,不许在外头乱逛,为父要教你练练祖传的六式冲杀拳!” 此话一出,桌上众人都是一愣,牟彪先回过神来,不满道, “爹,我不是跟着府上师父学拳吗,怎得您有闲亲自教儿子了?” 府上的拳脚师父乃是牟斌亲自挑选的,牟府上七个少爷都是打小就练拳,不求出类拔萃,也要个强身健体,打熬筋骨,军户出身的牟斌,有一套家传的武艺,倒也不是甚么绝学,只是战场上学来的大开大阖,厮杀搏命的招式,因是招招取人要害,式式要人性命,牟斌一个儿子都没教,只让他们跟着府里的师父规规矩矩学套路。 现下他改了主意,要教小儿子拳脚了,众人闻听都吃了一惊,刘氏夫人更是心头剧震,她与牟斌夫妻多年,对丈夫是极了解的,他那家传下来的武艺,虽算不得绝顶武学,但总归占了一个“祖传”二字,是要传给后代子孙的,以前让他教,他只说是杀人技,动辄便要取人性命,不肯轻易传授,可如今他竟要传给老八,这是打算做甚么? 这是让老八继承衣钵吗? 老八可是庶子! 刘氏夫人城府极深,心里再是不满,面上却是不显,笑眯眯看了一眼低头扒饭的牟彪, “难得你父亲肯亲自教授,老八可要勤学苦练才是!” 牟彪点点头算是回应,只是心中暗道, “如此,我还怎么去照顾四莲家的生意?” 若是往日里,旁的事儿他能闹一闹,牟斌多半便依了他,可这事儿他知晓,爹已是打定了主意,再胡闹只怕要挨一顿鞭子了! 前世里,自己已经考上武状元,爹都未曾传授家传武艺,只是皇帝点了将之后,爹才到军营之中与他同吃同住一月,赶在他出征之前才将祖传的战场必杀技教给了他! 这一世是怎么回事,爹这是有甚么打算? 牟彪想不明白,便索性不想,待之后问爹便是了! 一旁的众人听了都是各怀心思,哥哥们是心思复杂,即嫉妒老八得了爹青眼,又暗暗庆幸, “我瞧着爹都心里发毛,若是跟着他练拳,一个招式使不好,说不得便一鞭子抽来了,这福也只老八能享!” 姐姐们听了,倒是无甚多的心思,左右老八不学,爹也不会教她们,家里兄弟谁学都一样,五姨娘是一脸喜色,大姨娘的心思原是在女儿身上,如今却是又为了自己生的三儿子牟恭不平,与其余几个生了儿子的姨娘们一般都是一脸的嫉妒。 一顿早饭吃得众人各怀心思,用罢饭后便各自忙各自的事儿去了,大姨娘跟着女儿回了院子,屏退身边的人之后,大姨娘才问道, “大小姐这是怎么了?” 牟秀美一声苦笑, “姨娘,我鲁莽了……” 于是将昨儿晚上的事儿一讲,大姨娘听了也是花容失色,疾声道, “你这孩子……我不是早告诉你了么,这事儿没有十足的把握,断断不可鲁莽行事,再说了你怎么就认准了一个柯三少爷,这世上的好男儿又不止他一个,你何必去抢牟秀娟的夫婿,惹怒了夫人何其不智?” 牟秀美也是满腹的委屈, “姨娘又不是不知晓,她给我挑的是甚么人,再说了……我成日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世上便是有无数的好男儿,我又上哪儿知晓去?” 大姨娘听了直叹气,眼圈儿一红扯了帕子擦眼角, “我可怜的孩子,当初我生你时,赶在了夫人前头,夫人这人我最是知晓的,面上装个菩萨,心里却是个藏刀子的,她恨你抢了长女的位份,对我们母女暗里地十分刻薄,我做月子时她便指使人冷饭冷粥的伺候,又大冬月里让人抱了你在外头走动,若不是这样,我足月生的你,你怎么会身子孱弱?” 大姨娘说起往事,心里暗恨, “如今她又借着你身子不好,要多留你两年,把好好的婚事给了她的女儿,她那人……心狠手辣着呢,你行事一个不周被她拿住了把柄,以后的日子便难过了!” 牟秀美一脸的凄然, “女儿也是没法子……原是想今儿去探探她的口风的……” 只刘氏夫人城府深,牟秀美席间也仔细观察过刘氏神情,在她脸上却半点儿都未瞧出端倪, “姨娘,你瞧着……她可是知晓了昨儿晚上的事?” 大姨娘想了想今日刘氏的神情举止,与平日并无甚差别,她乃是牟府姨娘之中资历最长的,她小心翼翼伺候了刘氏这么多年,刘氏再是城府深,她也能从她的神情举止中察觉出蛛丝马迹的,譬如今儿老爷说要亲自教八少爷学祖传武艺时,夫人笑起来时,嘴角抽了抽,抬手摸了摸鬓角,这就是夫人心中震惊的表现,想来老爷事前并没有同夫人商量。 “应是没有吧……你昨儿行事依我看来也无甚破绽,只后头在前院被老八撞上了……” 想了想突然想起一事,问道, “大小姐,你昨儿行事……手脚可是干净,有没有留下把柄,有没有瞧见?” 牟秀美摇头道, “我昨儿想了一宿,下药时是恬儿下的手,当时在厨房里只有我们四人,牟秀娟与桂儿都未发觉……” 药是大姨娘找来的,下在元宵里,吃过这后再闻一闻那帕子里的香味儿,便能令人浑身发热,欲念勃发,这是窑子里伺候客人的手段,大姨娘在外头花了银子,给女儿找来,原本是想着夫人若是起了坏心,不肯给大小姐一个好姻缘,母女俩便自己物色好人家,迫不得已时再把这手段暗暗用上。 却是没想到,大小姐执拗劲儿犯了,偏偏瞧上了那柯三公子,想要横刀夺爱,幸好没有成事,若是成了事,刘氏只怕要恨她们母女入骨,还不知要如何出手整治她们呢! 总归姜是老的辣,大姨娘经过最初的惊慌之后,到现下镇定了不少, “现下最好是想法子同八少爷说上话,从他嘴里得个准话儿,这事老爷和夫人知不知晓,他又是如何知晓的?” 牟秀美也是这样打算的, “女儿也是打算着想法子见着老八,好好问问他……” 第七十二章 老爷真是太心狠 母女二人正在这处说话,却听得外头有恬儿的声音报道, “大小姐,老爷那边院子派人过来了……” 牟秀美闻听立时心头一惊,脸上好不易有的一点血色,又迅速的退了下去,目光惶恐的瞧向大姨娘,大姨娘也是一脸惊惶,总归为母则刚,她便是再怕,也要比女儿更坚强些,转头吩咐道, “让人在堂上等着!” 这厢紧紧拉着女儿的手出来,到了正常,见着是疏心院的一名侍卫立在那处,侍卫过来将手中的一只灯笼放到了桌上, “大小姐,老爷吩咐小的过来,将这东西给您,再带一句话……” “甚……甚么话?” 牟秀美看见那灯笼,身子便是一颤, “老爷说了,您的事儿,他心里有数的!” 说罢侍卫抱拳行礼,退了下去。 牟秀美与大姨娘一起看着桌上的灯笼,二人的神色都是十分复杂,半晌母女二人面面相觑,大姨娘咽了咽口水, “老……老爷这是甚么意思?” 牟秀美嘴角扯出一抹不知是悲是喜的表情, “爹,知晓这事儿了……” 她幽幽的应道,大姨娘脸色一白, “老爷知晓了?” 牟秀美点头, “不过……爹即是让人将灯笼送了过来,又带了那句话,这便是告诉我……这事儿他压下来了!” 大姨娘一喜, “即是老爷压下这事儿了,那夫人必是不会知晓了……” 松了一口气复而又紧张起来,随即又苦涩道, “这事儿过是过了,只是以后……你的婚事,也不知老爷会如何安排?” 牟秀美苦涩一笑,摇了摇头, “女儿也不知晓,只是现下……不能去问八弟了!” 爹即是已经开了口,那便是要此事就此打住了,自己便不能再去烦八弟了! 牟秀美拿过桌上的灯笼,看了一眼大姨娘,眼神苦涩, “娘,我若是个男儿身该多好……” 像八弟那样,从小就受爹的宠爱,想要甚么有甚么,任是怎么胡闹,爹都不会生气,还传他家传的武艺! 大姨娘叹了一口气,伸手抚了抚她柔顺的青丝,红着眼圈儿道, “孩子,这都是命……这都是命,你就托身在了这家里,这就是你的命……” 大小姐被自家老子敲打了,而主母刘氏那头,今儿一早送牟斌出门时,牟斌淡淡看了一眼刘氏, “孩子们都大了,婚事你要上心些了……” 刘氏一愣,见丈夫转身出去,却是有些不明所以,夫妻多年,她知晓丈夫如此表现便是对自己管家有了不满,只……自己何处出了错,让丈夫生出不满的心思了? 刘氏不明所以,而牟彪那头却是一早出了门先去了学堂,下学之后便抽空赶去了杨花胡同, “我以后怕是不得闲来你这里了……” 牟彪对贾四莲道,很是不满亲爹突发奇想,心中暗暗嘀咕, “平日里不是公务繁忙么,怎得有空来教我了!” 贾四莲惊讶道, “怎得了?” 牟彪道, “以后我爹要亲自教授我武艺,一日里上午学文,下午学武,便没空在外头闲玩了!” 莫说是来四莲这处,便是那两个狐朋狗友都不得闲相约了! 他说着话,伸手从腰间取出一个腰牌来, “这东西你拿着,若是以后遇上了事儿,便拿这东西到鹿儿巷牟府寻我!” 贾四莲认得那腰牌,却是连连摇手道, “不必了,我平日不过就是在胡同口卖面,能有甚么大事,用不着这东西!” 牟彪不肯,拉过她的手,硬塞过去道, “便是无事,你也可来寻我玩儿呀,用这个可自由进出我们府上!” 贾四莲握着那沉甸甸的腰牌,心中暗道, “牟公子当真是热心肠的好人!” 这样出身富贵的人,身上没有半点儿架子,便是不能来了,还为自己留下腰牌,她立在胡同口看着牟彪上马离去,心头一阵发热。 只……我们尊卑有别,自己这贫贱百姓家出身的女儿家,怎敢高攀! 如此牟彪果然少来杨花胡同了,只有时下学早些,便匆匆过来打个照面,同贾四莲说上两句,又匆匆的离开,快马赶回府去,要急着回去跟着牟斌学家传的武艺。 锦衣卫指挥使牟彪祖上乃是军户出身,是正经上战场上杀过敌的,却是靠着祖传的六式杀招,在战场上活下命来,招式简单,却是大开大阖,势大力沉,讲究的是气势如虹以命搏命,练这六招但凡少了半点一往无前的气势,练出来的招式便只能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半点没有威势。 牟斌为何不肯教几个儿子,他也是将自家几个挨个儿的思虑过的,老大、老二虽是嫡子,但随了母亲,生的文质彬彬,太过斯文,便是练武也不过强壮身体,根本没有那股子武夫的霸气,而下头几个儿子虽学武不错,却少了灵性,只知蛮干,只老八脑子机灵,又自带的几分草莽侠义,倒有些彪悍之气。 而牟彪学这六招倒是容易,一来牟彪前世里学过,二来他也是正经上过战场的大将军,知晓战场是甚么样儿,练起这六招来不过寥寥几遍便可将那凛冽的气势展现,牟斌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暗道牟家后继有人,他有心磨炼儿子心性,将这六式教完,却要他每日里先挥刀百下,后再练招式,且一月之后改为挥刀两百下,三月之后便是挥刀五百下,一年之后挥刀千下。 学招式不难,每日里挥刀却是让牟彪甚觉枯燥,前头几下还能认真,到后头便有些敷衍了,牟斌在一旁不错眼的盯着,一发觉儿子敷衍了事,手里的长鞭便挥了过去。 “啪……” 这鞭子抽在身上,可不是以前那样装模作样的教训,是实打实的疼,打在身上便是一根红肿的鞭痕,打的牟彪实在受不住了,激起了性子来,哇呀呀挥着刀便向他老子砍去,牟斌见状不怒反喜,扔了手中长鞭,抽出腰间佩刀便迎了上去, “当……” 一声清越的敲击声,牟彪的长刀脱手,打着旋儿的飞了出去,紧接眼前一花,被他老子一脚踹在胸口上,人便倒飞了出去,牟斌神色冰冷的看着儿子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沉声道, “再来!” 如此这般牟斌下手是毫不留情,每日都打的儿子身上全是伤痕,牟彪那性子也是倔强,凭着一股狠劲儿都咬牙撑下来了,只之后还有一大桶热气腾腾,黑呼呼的熬煮好的药水等着他,这却是最苦的,他需得将自己脱得光溜溜,一下子跳入水中,甫一入水,药水便咬进伤口之中,疼得他大呼小叫好不凄惨。 五姨娘在一旁守着,每每听着儿子叫唤,心疼的掉眼泪,夜里便回去拿眼儿剜牟斌,牟斌却是满心欣慰,搂着她笑道, “你倒是给我生了一个好儿子!” 五姨娘听了一口咬在他坚实的胸肌上, “老爷,心真狠!” 你有七个儿子,我可只有一个,你不心疼我心疼! 牟斌被她咬得一个激灵,翻身把五姨娘压在身下,恶狠狠道, “我倒要叫你知晓知晓我到底心狠不狠……狠不狠……狠不狠……” 五姨娘被“心狠”的老爷教训了一夜,第二日起身都是弓身敛复,眉头蹙紧,到了前头伺候夫人时,看得一众姨娘暗妒在心, “老爷就偏心老五,怎得就不见他来对我狠一狠!” …… 如今这般,牟彪每日辛苦练武,那头贾四莲却是一面卖面一面想着法子打听那王家小郎的消息。 王家家底子不错,在城外有田地,在城里也有宅子和铺子,三代单传到了王家小郎这一辈上,不单是只得一个儿郎,且他自小身子孱弱,动不动便卧床不起,平日里便是家里亲戚走动,都少有见着他出现,与贾家议亲时,也是全由父母出面,贾三莲到如今都未见过未来夫君一面。 而王家想娶贾三莲,却是看在贾家儿女众多,还个个都养活了,三莲的相貌身形都似向氏,虽矮胖了些,但好生养,这点是顶顶要紧的! 贾四莲想先打听那王家小郎如今身在何处,也好寻个机会见一见他,幸得这阵子向氏在家里养伤,见天儿在家里叫唤,指使着女们儿做丫头伺候着她,无暇管外头的摊子。 于是四莲先花了五个铜板,请了胡同口的乞丐张帮她打听王家的事儿,她们这些在街面上做买卖的,同旁的人不熟,但这街边的乞丐却是极熟的,乞丐张在这街面上也是乞讨多年了,白日里在街面上行走,夜里就去城隍庙栖身。 有时向氏不在,四莲瞧着他没乞讨到铜板,实在饿的不成,便悄悄煮碗面给他吃,又或是让他将客人剩下的面倒进自己那破碗里,四莲便让他去王家附近打听,乞丐张有五个铜板拿,自然是十二万分的乐意。 于是乞丐张一大早上便去了王家,守在那街对面一整日,连撒尿都不曾错过一眼,就这么留意王家小郎可曾出门,只连着守了三日,那王家小郎竟从未出过一回门。 乞丐张倒也机灵,家里守不到,他便跟着王家人去了铺子,王家的铺子前铺后院,许是王家小郎住在铺子里? 第七十三章 王家小郎是这样 他又连着在那处守了三日,每日里只见王父进进出出,王母时常过来照看,连家里做饭的婆子都曾来过两回,也是一回都没有见着那王家小郎。 四莲听了心里越发疑惑,倒是三莲想的明白, “左右都已是这样了,他是个甚么样儿,我都要嫁的,也懒得费那神了!” 贾四莲却是不肯, “那怎么成!” 若是真有重疾,怎得也要把婚给退了,总不能一过门就守寡吧! 自家姐姐才十四,一辈子还长着呢,难道就这么白白虚度了? 贾四莲又花了五个铜板儿请乞丐张跟着那王父、王母,乞丐张又守了五日,总算是等到这一日王家铺子头一晚上挂了“休”字的木牌,一大早王父与王母坐着车去了城外,幸得此时道路颠簸,车又是一只老牛在拉,慢腾腾一步一挪的,乞丐张便凭着一双肉脚跟在马车后头,一路跟到了城外王家的老宅子! 王家原是农户出身,靠着几代积累,才有了如今这田产铺子,只王家人虽勤奋,却三代单传,子嗣实在单薄了些! 乞丐张跟着他们到了王家老宅子,老宅乃是三间瓦房,外头石头砌的小院,院门紧闭,王父拍门,那里头有人应话, “谁呀?” 王父应了一声, “三哥是我!” 里头的人应了一声,过来打开了院门,却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老头儿见着他们点了点头, “我估摸着你们也是该回来了!” 说罢让开身子,放了二人进去,这老头儿,王父叫一声三哥,却是族里的一个孤老,王家老宅空虚,便请了这位三哥在老宅守着,二人进去之后院门复又关上。 乞丐张便凑过去趴着在人高的墙头往里看,那王父王母进去之后,里屋中有人听到动静,欢欢喜喜的跑了出来,高声叫道, “爹,娘!” 乞丐张定睛一看,只见那屋子里跑出来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子,生的白白胖胖,笑得一脸灿烂,五官倒也周正,只看神情似乎有些不同常人的呆愣, “爹娘,你们来了!” 那年轻男子笑嘻嘻拍手,动作亦如稚童一般,王母上前怜爱的拿去他头上的蛛网, “你这孩子,又在屋子里闹腾甚么呢?” 那男子蹦蹦跳跳应道, “小猫儿跑到房梁上去了,我去把它救下来……” 王母便笑道, “傻孩子,那猫儿本就是上梁爬树的,它能上去,自己也能下来……” “它下不来……” 傻子大声叫道, “它在喵喵叫……喵喵喵……” 他开始一叠声的学起了猫叫来,王父见状便拉他道, “走,我们进屋说话去!” 四人进了屋,乞丐张缩回了头,离开了王家宅子,又凭着一双肉脚走回了城中,待他回到杨花胡同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贾家姐妹正在收拾摊子,乞丐张过来一屁股坐在凳上,哎呀呀叫脚疼, “四姐儿,为了你的事儿,我腿儿都快走断了,这肚子里也是空荡荡的,好生辛苦呀!” 他说着话,揉着肚子,一双眼却落到了那还冒着热气的瓦罐上,四莲见状便道, “已是熄了火了,不能再煮面条了,你就着汤喝一口吧!” 汤里还有带肉的骨头呢! 乞丐张闻言大喜,也不用四莲动手,伸手从怀里摸出吃饭的家伙,过去抱了那瓦罐,倒进了碗里,汤水温热着呢,入口正好,他咕咚咕咚狠狠喝了几口,之后用袖子重重擦了一下嘴,长长出了一口气, “啊……好喝!” 四莲看着他将汤里的骨头倒出来吃,开口问道, “今儿可是找着了?” 乞丐张嘿嘿一笑, “今儿王家人出了城,我跟着一路到了城外王家老院子里……” 他将自己的见闻一讲,贾四莲皱起了眉头,贾三莲却是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不是病怏怏躺在床上等人伺候,是个傻子反倒好些!” 贾四莲却是连连叹气,为姐姐日后的生活担心,三姐说的容易,那傻子没个头脑,吃喝拉撒皆在人伺候,一日两日倒也罢了,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儿了! 再说了傻子心宽体健,活的比谁都开心,也活的比谁的久,说不得你年迈不堪动弹了,他还活蹦乱跳的,难道你白发苍苍了还要去伺候他么? “即是寻着了地方,我们寻个空当过去瞧瞧吧!” 总要看过才能放心! 贾三莲摇头道, “要看着生意,哪里走的开,娘若是知道了,只怕又是一顿好骂!” 贾四莲眉头紧锁,一心思虑着怎么寻机会出城瞧瞧,这机会倒是很快便来了! 却说是向家的向富在正月底成亲,倒是比三莲还要早些,向氏一心向着娘家人,亲侄儿要成亲了,怎得也要过去帮手的,于是这一日挂了牌子明日歇业一日,头一天晚上便派了三莲与四莲姐妹过去帮忙,因而姐妹二人头一日下午便收了摊儿。 向氏见这阵子贾金城对自己十分冷淡,一直歇在儿子的屋子里,不肯回房睡,她总算是觉出些味儿来了,猜出贾金城这回是真同自己生隙了,她怕贾金城知晓自己早早派女儿们过去帮手,又要心头不快。 便早早让姐妹二人收了摊,午饭都没让吃,要赶在贾金城回来之前让二人出门,三莲逆来顺受应了便是,四莲却是不肯, “娘,你让我们现下去城南,靠着脚走到时怕就天黑了,外城这般乱,你就不怕我们被人拐了!” 向氏瞪她道, “让人拐了,就是你们蠢,这么大的人了,不知晓叫不知晓喊么!” 四莲只是不走, “娘,我们不走,我们等爹回来,吃了饭再走!” 向氏就是怕贾金城回来瞧见了,知晓这是四女儿有心跟她作对呢,便抬手要打四莲, “你走不走?走不走?” 贾四莲往后一跳躲开她的巴掌, “你赶我们出去,我们也不走,我们在外头等爹回来!” 向氏见状恨的咬牙,却不得不服软道, “你待要怎地?” 贾四莲伸手道, “给我们些铜板儿,我们在外头买个饼吃……” 向氏又想抬手打她, “想得美……” 贾四莲干脆往外跑, “我去外头等爹……” 向氏拿她没法子,只能干瞪着眼叫道, “回来……” 这厢扣扣抠抠从腰间摸出两个铜板儿, “拿去!” 她把铜板儿塞给了三莲,四莲见状过来拉了三莲就跑, “三姐我们走……” 说话间,姐妹二人身影消失在了大门处,向氏那句, “早些去,不许在路上耽搁……” 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她瞪着大门运气半晌,回头骂五莲和六莲, “两个懒货,还不快去把东西顺顺……” 待到贾金城天黑时下衙回家,没见着两个大女儿,便问五莲, “你三姐和四姐呢?” 五莲看了向氏一眼,向氏忙抢话道, “她们表哥这不是成亲么,这两个丫头说是要早些去瞧新娘子,下午便过去了……” 贾金城看了向氏一眼没有说话,用罢了饭,神色冷淡的去了儿子的房中,向氏看着丈夫的背影,心头委屈的不成,却不得不厚着脸皮追过去问道, “当家的,明儿我那侄儿的婚事,你……你是去不去呀?” 贾金城正在解衣,回头冷冷看了她一眼, “明儿我先去衙门一趟……午后再过去……” 向氏放下心来,立在门前看见贾金城脱鞋,忙要过去伺候,贾金城推她, “你出去吧!” 向氏脸上变了变,见儿子正在床上,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儿看着自己,她有些抹不来面子,只得起身出了门,她心里憋屈,又将一腔怒气发泄到女儿们的身上,跑到灶间骂正在热水的五莲与六莲道, “桌上怎得还未收拾干净,两个躲懒的丫头……” 说罢过去一人一巴掌,贾尤传躺在床上,听着外头动静,他脑瓜子也是极灵光的,见爹听着外头娘的打骂声,脸上的神色越发的冷淡,他虽不知爹为何如此,却也直觉爹是不喜欢娘打骂姐姐们的,贾尤传躺在床上问贾金城, “爹,你还要同娘呕气多久?” 贾金城回头看了儿子一眼,又向窗外看了一眼,叹一口气道, “你甚么时候长大娶媳妇,生了孙子,爹就不气了!” 贾尤传在心里算了算,吐了吐舌头, “那不是还要很久?” 贾金城神色忧郁, “是要很久……很久……” 久到……也许没有那么一天的久…… 却说四莲与三莲出了家门,拉着姐姐飞快跑到胡同口,寻了一辆等活的马车,塞给了马夫几个铜板儿, “快快送我们出城……” 马夫答应一声,扬鞭打马,马儿得得得便带着三人往城外跑,贾三莲忙拉了妹妹问道, “你怎么让马夫出城,我们不去向家了么?” 贾四莲笑道, “去是自然要去的,我算了算时辰,我们现下坐马车到城外王家,快去快回,还能赶在天黑前回城,只要天黑前我们到向家,你不说我不说,娘就不会知晓的!” 第七十四章 知足认命便是福 反正向氏不知她们手上有银子,还以为她们是走着去向家的! 三莲知晓妹妹这是要做甚么,叹了一口气道, “你还是不死心!” 四莲一面催着马夫赶快些,一面回头问她, “三姐,你就当真不想看看未来夫婿是甚么样儿?” 三莲默然,半晌轻轻点了点头,四莲见状重重点头道, “对啦,总要去看看吧,即便他是个傻子,也要知晓他到底傻成甚么样么吧?” 幸得那王家就在城南面,马车出了外城,跑了两里地便到了王家村子,姐妹二人跳下车,四莲又同那车夫讲, “你在这处等我,回去时多给你两个铜板……” 如今她手里有了银两,说话也硬气不少! 这时辰了,车夫也寻不到回程的客人,不过稍等一等,便能挣到回程的车钱,自然是愿意的,当下应道, “那两位小娘子还要快些,要不然可赶不到关城门前回去了!” 四莲点头,拉着三莲飞一般的跑走了。 王家的老宅子极是好寻,按着乞丐张所言,只要进了村子第三家便是,二人也是运气,还未进村便在村口见着一个高大白胖的小郎在村口的老树下转圈儿。 此时间正是夜色将暮,家家户户的大人都叫了小孩儿们回家,庄户人家都是日出而做,日没而息,晚饭吃得早些,便关了家门一家人早早睡了,因而这时节村口空无一人,只有那小郎在树下一圈又一圈的转悠。 姐妹二人过去,便听他喵喵喵的叫唤,那小郎见着她们过来,便问道, “你们瞧见猫儿了么?” 姐妹二人抬头看了看树上,树上并无小猫身影, “没有呀!” 三莲应道,那男子立时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儿,嘴一瘪就哭起来, “我的小猫……小猫……喵喵喵……” 他一面哭,一面学猫叫,三莲与四莲见他一个男人家家说哭就哭了,一时都没明白过来,愣愣看着她,四莲最先回过味儿来, “这傻愣愣的样子,不会就是那王家的小郎吧?” 三莲比妹妹反应慢一些,此时也有些明白过来了,上下打量他,见他身上衣裳有些脏,但生的白白胖胖,比自己足足高了一个头, “你……你是不是王家的小郎呀?” 三莲问他,那小郎不应,只是哭他的猫,姐妹二人手拉着手,就这么瞧着他,四莲心头暗叹,为自家三姐伤心, “若当真是他,这……这也太傻了些吧?” 三莲却是面上带笑,上去拉了那傻子的手, “你是不是王家的小郎,你家是不是在前头第三家,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那傻子只是哭,却还是乖乖地任她牵着,老老实实跟着三莲往家走,四莲跟在后头看着,却是鼻头有些发酸,又暗自咬牙, “爹娘这都是定的甚么亲!” 三莲则是笑眯眯转头同那傻子说话, “猫儿都是上房爬树的,说不得它自己都已经回家了,你先回家去瞧瞧呀!” 那傻子突然不哭了,又笑了起来,拍手道, “我娘也是这样说的……” 三莲笑着点了点头,拉着他的手到了王家的院门前,抬手拍门,门是虚掩着的,院门吱呀打开,里屋里有人说话, “谁呀?” 三莲没有应话,傻子却大声应道, “三哥是我!” 里头的人听了,叹一口气道, “祥哥儿,你要叫三伯……你说你,怎得我一个眨眼,你就跑到外头去了……” 说话间人便出了屋子,见着三莲与四莲便是一愣, “两位小娘子找谁?” 又见那男子紧紧跟在三莲身后,忙问道, “哎呀呀……莫不是祥哥儿在外头乱跑,冲撞了两位小娘子,你们切莫见怪,他……他不是有意的,他只是……只是有些傻……但心地却是极纯良的!” 三莲冲着那老者笑着摆手道, “老伯不必担心,他并没有冲撞我们,只是我们见他在村口树下徘徊,便带了他回家!” 老人松了一口气叹道, “这孩子傻是傻了些,但性子挺好的,只是村里小孩儿有时会欺负他,我都不让他出门……” 三莲甚是怜惜的看着那傻子, “他……他是怎么……怎么成这样的?” 老人应道, “这孩子小时也是极聪明的,只有一回在外头玩时,从山上摔下来,摔着了脑袋才成这样的……” 三莲与四莲闻言对视一眼,都暗暗松了一口气,四莲心道, “即是小时聪明,长大摔傻的,那以后生了孩子多半不会是傻子!” 三莲点了点头,将那王家郎君拉过去交给了老人, “你回家了,我们也该走了!” 老人便问, “两位小娘子不似这里人,到这里不知是寻人啊,还是办事啊?” 三莲又看了一眼那呵呵傻笑的王家小郎,点头道, “我们是来寻人的,人已经见着了,这就要回去了!” 这厢向那老人福了一福,便拉着四莲转身走了,二人出了门,还听见院子里老人在对那王家小郎道, “祥哥儿,别去……别追着去,莫要吓着小娘子们!” 姐妹二人到了村口,上了等着的马车,车夫调转马头回城,姐妹二在车厢之中对视良久,半晌三莲柔声道, “四妹,人已经见过了,这门亲事我是满意的!” 四莲沉默半晌, “三姐当真愿意嫁给一个傻子?” 三莲叹了一口气道, “比起大姐夫的沾花惹草,二姐夫吃了酒便的打人,我倒宁肯嫁一个傻子……” 顿了顿又道, “不信你去问问大姐和二姐,你看看她们会如何应答……” 四莲盯着三莲发觉她神色不似作假,心头一阵苦涩, “难道我们家的女儿,便只配有这样的姻缘么?” 她们也不求大富大贵,不求吃香喝辣,能有一个憨厚忠实的丈夫,一双活泼健康的儿女,一家人粗茶淡饭的过日子,这点子平常普通的要求都算是奢望么? 三莲看着妹妹难过的模样,过来拉着她的手笑了, “傻妹妹,我知晓你是心疼我,可这门亲事……我真的觉得很好……真的很好了,我很满意了!” 四莲看着她明婿的笑容,只觉得那股子苦涩从心里漫到了嘴里,连舌尖都苦了起来,她勉强冲三莲笑了笑, “只要三姐觉着好便成!” 三莲冲她重重点了点头, “四妹你放心吧,我以后会好好过日子的!” 那傻子虽说傻了些,但不打人不骂人,家里也算的殷实,以后若是能生下一儿半女,自己后半辈子便有个依靠了! 至于……那戏文里说的甚么,举案齐眉,梁孟相敬,鸿宾相庄之类的夫妻和美,便……便别去想了,总归……我是没有这个命的,这样已是很好很好了! 三莲与四莲到了城南向家时,天色已经黑了,路上四莲还跳下车去买了两个大肉饼, “三姐,快吃!” 四莲递了一个给三莲,三莲接过那热气腾腾,肉香味儿扑鼻的肉饼子,有些舍不得, “四妹,明儿可是有婚宴的,今儿晚上外祖家必是有不少吃的,我们到那里怎得也能填饱肚子,你又何必多花铜板儿!” 四莲哈哈一声笑道, “三姐,待会儿你且看看,我们能吃饱肚子才是怪了!” 她们这时节过去已经天黑了,早过了饭点儿了,便是现下厨间里东西不少,以外祖母那性子,能让她们吃上一口热汤,那便已是开恩了! 她这厢连连催促三莲把肉饼吃了,三莲吃了大半个,还是舍不得,将剩下的小半个用油纸包好,放进了怀里, “留着明儿早上吃!” 二人到了向家,向家老太见了二人,果然劈头就是一顿好骂, “两个贱蹄子去哪儿浪荡去了,怎么这时候才到?” 二人只说是走着过来的,走到这边就是这时辰了,向老太怒道, “便不能早些过来么?” “家里生意还要顾着呢……” 向老太瞪着一双与女儿一模一样的蛤蟆眼道, “就那小面摊儿,一日能挣多少铜板儿,少挣一日又怎么了?” 向老太还想骂两个外孙女,倒是一旁向大媳妇过来打断道, “娘,后厨正缺着人呢,您少说两句,快让她们到后头帮手去!” 向老太这才不情不愿的住了嘴, “还不快去帮忙!” 二人忙去了后厨,那处果然早已是预备了鸡鸭鱼肉,正有向家的一干女眷在洗剁切炒蒸煮呢,二人拿眼扫了一圈儿,全是向家的女人,三莲过去问向家老三家的向枝, “怎得没请个厨娘?” 按说喜宴都是在要外头请厨子的,自家人做家常菜成,但大席面还是比不得厨娘的手艺,向枝冲她吐了吐舌头, “祖母说了,都是自家人,用不着请外头的厨子,按着家常菜做便是了!” 四莲倒是毫不意外外祖母的抠门儿,已经自己过去帮着给杀好的鸡去毛了,姐妹二人果如四莲所料,忙忙碌碌直到深夜,好不易歇下来,得了向老太一口热汤吃,便是如此,向老太都是心疼的直咧嘴,冲着众人道, “今儿你们是沾了富哥儿的光,能吃上一口热鸡汤,若是往日里也只有过年才能吃上呢!” 第七十五章 笑娶哭嫁姐妹分 众人默然不语,家里的小辈的女儿们早已习惯,家里视男儿如金玉,视女儿如草芥了,向枝喝了一口寡淡的鸡汤,悄悄对三莲道, “你可算是要熬到头了,没有多久便要嫁出去了!” 向枝与四莲同岁,今年有十一了,还要熬上两年才能出嫁,向家的女子在这样的家里长大后,便分做了两种,一种如向氏一般,一辈子都受了老娘挟持,一辈子都要为着娘家打算,便是身在婆家,却还要想方设法往娘家搬东西。还有一种便是如三莲、四莲这种,忍着忍着,就等着长大了有一日嫁出去了,便如鸟儿离了笼,犯人逃了狱一般,从此再也不回头了! 三莲想起今儿那傻子,脸上带着一丝微笑,拍了拍她的手以表鼓励, “你也没有多久了,再等两年吧……” 喝完了汤,三莲与四莲便跟着向枝去里屋,与向家的姐妹们挤在一处睡。 家里孩子多,屋子少,向家的女孩子同贾家的女儿一般,都是挤在一处睡地上的,幸得此时夜里还是寒冷,人挤得多些,虽说翻身困难,却是暖和。 一帮子小丫头也是真累了,倒下去便听得有人打起了鼾,只刚睡了一会儿,外头天便亮了,她们又被叫了起来,在后厨忙碌着预备着今儿的宴席。 话说向家虽穷,但娶媳妇倒也是十分讲究的,尤其这是向家长子嫡孙向富娶媳妇,向家二老那更是十二分的看重,将这么些年扣扣抠抠,存起来的银子拿出来,置办的饭菜瞧着倒也体面,又叫了不少亲戚朋友,请了大家伙儿都来热闹。 待得辰时,第一波客人就到了,向老太换了衣裳和向大媳妇出去招呼,前头便热闹起来了,三莲与四莲跟着众人还是在后面忙忙碌碌,她们一早上只吃了一碗清粥,一块白面饼子,还未到午时便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二人没法子只得借着入厕的功夫,将前头藏在怀里的饼就着臭味儿给吃了,之后向氏带着五莲与六莲还有贾尤传到了。 向氏回了娘家,那也只有在后头出力的份儿,贾家人除了贾尤传在外头疯玩儿,向氏与五莲、六莲也来厨间帮手了, 五莲悄悄过来拉了拉四莲的袖子,递过来一块糖, “四姐,给你……” 四莲大喜接过来问, “你哪儿来的?” 五莲应道, “刚才进来时,在桌上顺的……” 又指了指六莲, “六妹也有……” 六莲道, “我刚给三姐了!” 四莲把那块含在糖里,用口水化开了,总算是有甜水下肚才觉得肚子里饥火熄了些,如此再忙到了天色黄昏,新娘子总算是进了门。 外头吹吹打打的闹了起来,众人都到外头去瞧,贾家姐妹几个也跟着跑了出去,大红的花轿由四个轿夫抬着,打扮的一身喜气的喜婆在前头走着,引着花轿到了门前, “落轿!” 轿子落下,新衣新帽胸前佩花的向富下了马,被众人簇拥着过来,掀开轿帘伸手将新娘子牵了出来,新娘子又由喜婆搀扶着进了家门,二人并排往那正堂而去,四莲挤在人群之中一面看,一面回头笑三莲, “三姐还不快挤到前头瞧瞧,再没几日便是你成亲了,你也是要这样走一遭的……” 三莲脸上飞起两抹红云,果然凑过去看,看着二人如何拜天拜地拜父母,又如何将新娘子送入了洞房中,女眷们又一起到后头看新娘子。 盖头挑开之后,露出新娘子的一张脸来,这位新嫁娘姓孙,生的脸儿圆圆,眉儿弯弯,倒是有福气的相貌,众人纷纷夸赞,向富也是一派心满意足,春风得意的样子。 之后新郎倌儿出去了,新娘子便与众人认亲,这个说是婶娘,那个说是伯母,这个说是表妹,那个说是堂姐,一大屋子人七嘴八舌也不晓得新娘子到底记住了几个! 四莲转头对三莲悄声道, “瞧见没有,记不住没关系,你就像她一样,坐在那处点头笑就好了!” 三莲点了点头, “亲戚多了确实记不住呀!” 别说是刚入门的新娘子便是她们这样家里长大的女儿,有时也会将家里不常见的亲戚认错。 众人看了一会新娘子,便各自散去,有去前头吃席的,有去后头帮手的,婚宴一直闹到了后半夜,众宾客都吃的差不多了,四莲她们才得了一顿残羹剩饭,不过这时节,她们早已饿的双眼发花了,能有吃的便不错了,自然不会挑剔的! 吃罢了饭,再收拾完,天色已经蒙蒙亮了,向氏这才招呼着儿女们回家去,而贾金城昨儿过来吃了席,却是早就带着贾尤传回去了,这时节估摸都已经起身去衙门了! 待一家子回到城北家中,已是快要晌午了,向氏回到家中倒头就睡,女儿们也撑不住了,都回屋睡了,直到晚上贾金城下衙回家,众人才起身,如此向富的婚事总算是过了。 这眼见着三莲便要出嫁了,向氏总算是为女儿着想了一回,也是张罗着去街面上扯了些布料,回来做衣裳,又让姐妹几个帮着绣枕头、喜被之类的,贾家女子的绣功都上不得台面,不过好在三莲也不挑,能有已是不错,倒也不计较姐妹们手艺粗糙。 如此忙碌到了二月初十,贾家嫁女儿没有向家娶媳妇热闹,只简单宴请了几桌,却是向氏娘家人便占了三桌,又街坊四邻请了两桌,再有贾金城衙门里的同僚来了两桌,便已是将院里院外占得满满当当了。 王家的花轿吹吹打打过来时,因着贾尤传年纪还小,又生的瘦小,背不动三莲,便由向贵背着三莲上了花轿,向氏与贾金城一派喜气洋洋送出女儿出了门子,四莲与五莲、六莲却是哭得稀哩哗啦,四莲隔了轿帘拉了三莲的手, “三姐……三姐,你……你一定要好好的……” 三莲在轿中也是泪如雨下, “四妹……你同五妹、六妹她们也要……也要好好的……” 在家时厌恶这家里,恨不能肋生双翼飞出去再也不回来,可临到离开这一日,才知晓自己生于此,长于此,苦在它,乐也在它,自进了这花轿起,从今往后,便离了父母,离了姐妹兄弟,去往那未知的生活,从此后百年喜乐便由他人,从此后娘家婆家亦不知自己是哪家人了! 三莲哭得脸上的胭脂都花了,那喜婆在一旁见了忙拉开四莲道, “哎哟哟!我的亲家小姐哟!再是舍不得也要让你姐姐出门子了,误了良辰吉时便不好了!” 这厢连连吩咐起轿,四莲在后头看着那高大的傻愣男子坐在马上傻笑,被人牵着马走在前头,身后抬着三姐的花轿渐行渐远,她追了几步, “三姐!” 一片喧嚣之中她叫了一声,轿子里的三莲隐隐听见回头去看,眼前一片大红喜色,再也瞧不见妹妹们,再也瞧不见杨花胡同,从此之后姐妹们便是两家人了! 三莲出了嫁,姐妹们住的屋子又空了些,只莫名的觉得有些冷了,夜里四莲与五莲、六莲挤在一处睡,五莲问四莲, “四姐,也不知三姐在那王家过的好不好?” 四莲想起那傻子,暗暗叹了一口气, “再等两日三姐回门,我们便知晓了!” 六莲却是一脸的憧憬, “四姐,我也想嫁人了!” 五莲却不想, “我不要嫁人,嫁人有甚么好,前头表嫂的事儿你们没有听说么?” 这事儿说起来还有话讲…… 五莲说的表嫂便是向富的妻子孙氏,孙氏嫁了向富,三朝回门的时候,小夫妻带回去的东西少了,岳父母当时就给了向富没脸,向富自小在家里受宠长大,如何受得了这样的气,回到家中就打了孙氏一顿,孙氏回娘家哭诉,孙家一家子男丁都跑到向家来理论,与向家人一言不合,那是大打出手,乒乒乓乓好一顿打。 向家被孙家人砸的稀烂,之后向老太哭来抢地的跑来贾家,要叫自己衙门里的女婿帮忙教训孙家,被贾金城不咸不淡的顶了回去, “岳母,我不过只是衙门里的一个仵作,这种亲家打亲家的事儿,便是上了堂,大老爷也只是各打五十大板的!” 向老太气的不成,骂贾金城, “我真是白把女儿嫁给你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贾金城冷冷一笑道, “正好,贾某也悔不当初,即是岳母同我想得一样,不如便将她领回去吧!” 向老太闻言哭得更凶了,拿女婿没法子,转头给了向氏一巴掌, “我把你个没出息的东西,你为他生儿育女,为他操持家务,这么多年了,你就没落个好,你瞧瞧他……现下嫌你人老珠黄,要赶你回娘家了!” 向氏夹在当中,两头受气,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当下是大腿一拍,哭哭啼啼的就要寻绳子上吊,贾金城却是岿然不动,冷眼看着她们母女二人闹腾,女儿们将向氏拦下,向氏见状跳起来又要撞墙,五莲还想去拉,却被四莲和六莲暗中拉住了衣角,贾尤传根本躲在屋子里没出来。 第七十六章 傻子媳妇也挺好 向氏做势半天无人来拦,见贾金城只是拿眼斜瞥她,这没台阶便将她给僵在那处了,又当着老娘的面,抹不开脸啊,索性一咬牙,眼一闭就往那墙上撞去, “咚……” 她本是做个样子的,没想到身子太过肥胖,没有刹住脚步,还当真把脑袋撞上了墙,幸得这院子乃是泥土夯的土墙,向氏只是额头撞掉了一块片,墙上撞掉了一大块泥,其余倒是无甚损伤。 向老太见女儿都撞墙了,女婿还是无动于衷,知晓这事儿怕是不成了,只得骂骂咧咧的走了,向氏却是呆愣愣摸着额头,看着贾金城转身进去的背影,是想破了脑袋没想明白,为何如今孩子他爹不吃这一套了! 五莲道, “依着娘的性子,我若是成了亲,回门的东西带少了,她多半也会闹的,到时说不得我也会挨夫婿的打……” 想起那两家又连带着他们贾家被弄得一地鸡毛的样子,五莲便一脸的害怕, “还是不成亲好!” 六莲问她, “不成亲,娘也不能让你在家呆一辈子呀!” 五莲应道, “那……我便出家做尼姑,做尼姑六根清净,便没有这些烦心事儿了!” 六莲不语,四莲却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睡吧!夜深了,明儿还要出摊儿呢!” 傻五莲,做尼姑便清静了? 都是身在滚滚红尘中,何处又是清静之地呢? 第二日三莲回门,带着她那傻夫君,却是还带着王家的二老,贾家人除了四莲见着都有些吃惊,这那有新嫁娘回门时带公婆的呀? 只四莲心知这都成了亲,王家傻儿子的事儿终归是瞒不住的,王家二老这是上门要同贾家二老说明白呢! 贾金城看见那冲着自己傻笑的三女婿,脸色便沉了下来,王父见状忙上前拱手, “亲家公!” “哼!” 成亲那日他就觉着奇怪,自己这三女婿见着他们只是行礼傻笑,有甚么话都是由那喜婆在一旁说,贾金城两口子还当是新郎倌儿成亲喜翻了心,不知晓说话了。 可贾金城总算是见过世面的,心里有疑惑,今日再一见三女婿的样子,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当下是一甩袖子,侧过身去,怒道, “你们这是骗婚!” 王父苦笑一声, “亲家公,此事……还请让我们进屋子细说……” “哼!” 贾金城又一甩袖子再转身, “说甚么说,还有甚么说的,我们去衙门说去!” 王父自知理亏,只能陪笑, “便是上衙门,也请亲家公先听一听王某所言吧!” 一旁的向氏虽也气愤王家骗人,前头说是儿子有病,不能见风,不出见人倒也罢了,却是没想到王家的儿子根本不是病,这是傻呀,我们贾家是那么好骗的吗? 怎么得也要有个说法呀! 可当向氏的目光在王家带来的一堆东西上掠过时,她又改了大闹的主意,劝自家丈夫道, “当家的,这事儿不成也都成这样了,我们先听听他们怎么说吧!” “哼!” 贾金城瞪了向氏一眼,虽仍是满脸怒意,却还是迈步进了正堂,王父与王母大喜,跟着进去,向氏最后一个进去,回头吩咐一声四莲, “把东西先收进你兄弟屋子里!” 四莲应了一声,回头看看拉着傻夫婿立在一旁的三莲,三莲如今做了妇人打扮,穿的是新衣裳,脸上虽还是削瘦,但气色却是比在家里好,看来在婆家过的不错。 五莲与六莲好奇的打量着呵呵笑的三姐夫,五莲皱眉,六莲却是口无遮拦, “三姐,三姐夫怎么只会傻笑呀?” 三莲笑了笑道, “你三姐夫人是呆了些,不过人极好,心地很是纯善的!” 六莲凑过去打量那王祥, “呵呵呵……” 王祥还是冲着她笑,六莲又问, “三姐,他除了笑还是笑,三姐夫会不会说话呀?” 三莲应道, “你三姐夫会说话的……” 转头对王祥柔声道, “阿祥,你同六妹妹在这里玩儿,我去帮着搬东西……” “好好!” 王祥很是乖巧的点了点头,只应是应了,却紧紧拉着三莲的手不放,三莲安抚他道, “你别怕,就在院子里玩儿,能瞧见我的!” 王祥这才松了手,看着三莲与四莲、五莲搬东西,六莲一脸好奇的同三姐夫搭话,王祥虽说傻,但也不算太傻,偶尔也会应上一句话,他那心性与六莲相差无几,二人倒是很快玩到了一处,待三个姐姐搬好了东西,六莲已经拉着王祥去瞧院角喂的鸡了。 四莲看着蹲在地上看着小鸡崽子笑的王祥问道, “三姐,王家待你如何?” 三莲笑了起来,笑容是难得的明媚, “公公与婆婆都待我极好……” 顿了顿对四莲道, “你知晓他们为何急着让我进门么?” 四莲摇了摇头,三莲应道, “公公得了大病,从年前开始便时常咳血,大夫说若是不好好养着,只怕没两年的寿命了,他们想我早些进门,早些接手家里的铺子,以后那家里便要靠着我和婆婆了!” 说到这处三莲的语气隐隐透出了几分忧愁,显是很为王父的病情担心,四莲回头看了一眼正堂, “在家里养了十几年的女儿,不过嫁过去几日便向着婆家了……” 这不是女生外向,只是女儿在家便没有被当成家人,出了门但凡婆家待她好一些,这心……自然便偏了! 五莲看着小心翼翼伸手摸小鸡崽儿的王祥, “三姐,三姐夫……他……他……他会不会打人?” 三莲笑着摇头, “他心地极好,不会打人……” 反倒是在村子里经常有小孩儿欺负他,他也不恼,被人用石头砸了只会哇哇哭着跑回家。 “哦……他不打人呀!” 五莲眼睛一亮,也跑过去同二人玩到了一处,剩下四莲与三莲立在檐下,四莲回头看了一眼正堂里, “三姐,若是爹娘退亲,你又当如何?” 三莲摇了摇头, “放心吧,他们不会的,只要银子再多给些便成了……” 向氏本就不在乎女儿,觉着女儿是赔钱货,现下自己能让她大赚一笔,自然是巴不得的,至于爹……他虽对女儿要比娘好些,但心底还是觉着儿子是最紧要的,左右她这个女儿已经嫁了人了,将事儿闹开了,不过坏了女儿名声,以后想二嫁便难了,倒不如趁机要个好价钱,再给儿子存上一笔银子! 四莲与她想的也是一般,猜出来三莲的婚事必是不会再有改变了,沉默半晌,看着已经趴在地上看小鸡的王祥,轻声问三莲, “那……三姐,你……你同他圆房没有?” 说起这个,三莲立时面上绯红,却还是强忍着羞意道, “成亲那天晚上,是婆婆在洞房里帮着我们圆房的……” 男人终归是男人,便是傻了,他也是个男人! 也就是说三姐夫傻虽傻,还是能圆房的,如此……三姐便更不能退婚了,说不得,她肚子里已经有了王家的子嗣了! 想到这处四莲的目光在三莲的肚子上打了一个转,三莲立时明白了妹妹的意思,脸上更是红的如火烧一般,半晌低低的声音道, “这几日每到天黑,他就……就……吵着……吵着要睡觉……” 说不得,还会有的,前头出嫁时,两家商议婚事时,都会问过亲娘子的月事时间,估算着易受孕的日子入门,就是为了尽快怀孕,好为夫家开枝散叶! 三莲实则也是愿意的,傻子知晓当个男人,自己也能早早受孕,一来若是公公当真有不测,知晓王家有后,心里也安慰些,二来自己有个一儿半女的,后半辈子也有了依靠! 四莲点了点头,她两世为人都不知男女之事,也不知傻子姐夫是如何与姐姐圆房的,不过三姐即是铁了心要做王家媳妇,能早些怀孕也是好事…… 姐妹们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里头王家夫妻与贾家夫妻商议了半晌,最后王家夫妻笑眯眯的出来,贾金城仍是冷着脸,向氏却是一张胖脸笑开了花,她出来拉了三莲笑道, “三莲呀!以后你就是王家的媳妇了,可要好好侍奉公婆,侍奉你的夫君……” 她这话一出,众人的目光都投到了地上趴着的王祥身上,贾金城一皱眉,三莲忙过去牵了王祥起身,细心为他拍打身上的灰尘,王祥却是笑呵呵的仍由媳妇摆弄,王父道, “即是此事已经谈妥,那今儿便不叨扰了,我们先回去了……” 按说女儿三朝回门,这女儿女婿在娘家是要过夜的,只王祥这样子贾家必是不会留的,又贾家屋少也住不下,倒不如早走为好! 贾金城虽说有银子收,但总归觉着有个傻女婿丢脸,也是半点儿没有留饭的打算,听王父这么一说,当下一拱手, “如此,便不送了!” 当下王父与王母领着儿子和儿媳离开贾家,只留下了一大堆向氏看得笑眯了眼的东西,贾金城看着向氏一脸贪婪,一样样清点东西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回头对四莲道, “今儿早些吃晚饭吧!” 第七十七章 太子爷亲至牟府 前头为了女儿回门,他还让四莲买了不少肉菜,如今人虽走了,但东西不能浪费了,当天晚上贾家人的晚饭添了两个肉菜,向氏破天荒没有刻薄女儿们,看着六莲同老七争肉钱,不但不恼反而笑眯眯的,反倒是六莲被她笑得心里发毛,缩回了手,不敢同贾尤传抢了! 吃罢了饭,贾尤传把油嘴一抹,将他娘的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娘,嫁个傻子这么好,不如把姐姐们都嫁傻子吧!” 四莲几个闻言,齐齐瞪向了贾尤传,向氏笑眯眯没说话,但任谁都看出来她心里是愿意的,贾金城冷冷瞥了向氏一眼, “王家那是骗婚,虽说我们受了他们的赔礼,把这事儿揭过了,但决不能有下一回了!” 他语气坚决,目光阴森,向氏一缩脖子没敢应声。 如此三莲那傻夫婿算是过了明路了,贾家二老虽嫌三女婿丢脸,但贾家几姐妹却喜欢这心地单纯的傻三姐夫,三姐夫再傻总比大姐夫沾花惹草,二姐夫吃多了酒就打人好! 于是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了,贾四莲领着五莲、六莲仍旧在外头卖面,向氏在家里只管数铜板儿,又或是管一管儿子,让他别在外头混着一帮地痞无赖瞎玩,贾金城仍是做他的仵作,成日与死尸打交道。 如此眼看着春暖花开时,牟府里的二小姐牟秀娟出嫁了,牟府里的小姐出嫁自不是平常百姓家可比,又以前牟指挥使的地位,官场上来巴结的人也不少,成亲这一日牟府里张灯结彩,高朋满座,那是十分的热闹。 牟斌在前头带着儿子们招待男宾,刘氏在后头领着姨娘们招呼女眷,小姐们则都去了二小姐的闺楼之中,看着打扮新娘子,叽叽喳喳的议论着新郎倌儿。 牟八少爷实则最烦应酬之事,又偏被他老子死死拉在身边,只得扯着嘴角端起假笑四处与人周旋,客人们知晓这位乃是家中受宠的庶子,倒是毫不吝惜溢美之词,甚么虎父无犬子啊,甚么八少爷头角峥嵘,以后前途不可限量,甚么文武双修,必是栋梁之材啊,牟彪听得心里连翻白眼,只碍着他老子当面只能陪笑谦虚道, “大人谬赞了!” “大人客气,小子无德无能不敢当,不敢当!” 如此好不易熬到要开席了,突然有侍卫过来在牟斌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牟斌浓眉皱了皱,想了想叫了小儿子, “老八,跟我去书房……” 牟彪不明所以,乖乖跟在自家老子身后,一路到了疏心院,牟彪左右四顾,发觉沿途多了不少面孔陌生的侍卫,看衣着与府上的侍卫不同,牟斌回头看了儿子一眼,低声道, “那是东宫的侍卫……” 牟彪点头,东宫的侍卫,他自然是能认出来的, “东宫侍卫,这是太子来了?” 东官太子? 牟彪立时想起了那个世界的那位东宫太子! 那位在做太子时,满朝文武就没一个看好他的,不遵礼教,肆意妄为,贪图玩乐,不务正业,做个京城的纨绔子弟倒是十分胜任,做个一国储君,正位东宫的太子,却是让人说起来就摇头叹气,不由自主的担心整个王朝的前来,只那时节是千倾地一根苗,不立这位也不行啊! 而这里的这位东宫太子,却不再是那千倾地一根苗,他兄弟可是不少,后宫之中也不再是皇后一人为大,而是佳丽三千,于是太子爷再不复前世的不谙世事,吃喝玩乐,而是学文练武,勤奋不缀,赢来朝上朝下好评一片! “如今的太子爷到底是个长的甚么样儿?” 牟彪心下十分的好奇,以前有承圣书院时,他曾是见过太子的,太子混迹在一帮学子当中,也是每日受老师训诫,听说手掌心被打过不少回的,如今的太子自幼苦读诗书,时常得几位大儒夸赞,听说人也生的十分俊秀温文。 牟彪一面心头乱想,一面跟着牟斌到了书房,书房上座之中已是坐了一位身着便服的年轻男子,生的发黑面白,五官俊秀,笑容温和,在他身后立着一个白面无须,神情严肃的中年男子,那年轻男子见着牟斌父子起来,便笑道, “牟指挥使……” 牟斌忙领着儿子进来跪下叩头, “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太子微笑看着二人,却是瞧见了一双好奇打量的眼睛,是一个生得与牟斌有七八分相似,大眼浓眉,虎头虎脑的小子正悄悄抬头看着自己,这小子眉宇间有一股子莽气,一看就是个莽撞小子。 太子倒是毫不气恼牟彪失礼,反而冲着他微微一笑, “起来说话吧!” 牟彪直起身子,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太子瞧,眼里充满了惊奇, “这……这……这位怎么跟那位长的一模一样呀!” 他也不想这么失礼,只这位跟那位太子爷实在太像了!不对……根本就是一模一样! 这五官……这眉眼……这笑容那是半分不差,差的是在气质上,那位便是到了后头高坐大宝之位,群臣上朝奏对时也是一脸的跳脱不拘,有几次牟彪上朝见着龙椅上那位,说起话来黄袍大袖挥来舞去,两只脚晃来晃去,身子还前仰后合,惹得群臣们生怕他一个高兴了,蹦上龙椅上蹲着,说句掉脑袋的话,那位活脱脱的就是一只大马猴! “有损皇室威严啊!有损皇室威严啊!” 群臣私下里摇头叹气。 而这位气质沉稳,不动如山,虽是眉眼带笑,但眼中却是透着疏离和皇家天生自带来的威严,牟彪打量着这位的气度,便是自己现下抽刀上去给他来一刀,太子爷八成也是会纹丝不动,只是冲着外头含笑叫一声, “来人,护驾!” 两个一模一样的人,身上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让人不得不感叹老天爷,这是想玩哪一出啊? 牟彪光顾着感叹了,却是没留意自家老子已经同太子爷说上话了, “太子爷,今儿怎得出宫来了?” 牟斌乃是天子近臣,皇家的奴仆,他与太子爷自然也是有私交的,在这内室之中,说话便随便了些,太子笑道, “听闻牟指挥使嫁女,本宫待来讨一杯喜酒喝!” 太子爷驾到这乃是向牟家示好呢,牟斌父子自然是诚惶诚恐的接受,牟斌忙跪下又道, “微臣家中婚嫁小事,竟是惊动了太子爷,实在令微臣受宠若惊!” 太子笑道, “是本宫听说有酒喝,便动了心思,想出来走走,牟指挥使不必惶恐,本宫来是凑个热闹,可不是来给牟指挥使添乱的!” 牟斌忙称不敢,他一心应着太子的话,却没留意自家小儿子瞪着乌溜溜的眼儿,全程盯着太子瞧,太子也煞有兴致的回望着牟彪,待与牟斌说完话,便冲着牟彪招手, “你过来说话!” 牟彪也不怵他,依言过来, “太子爷……” 太子笑眯眯问他, “你……应是牟指挥使家中最小的儿子吧?” 牟彪应道, “回太子爷的话,小子在家里排行在八,家里人都叫我老八……” 太子笑了笑, “你可是读书练武了?” 牟彪点头, “回太子爷,在外头私塾里读书,在家里跟着我爹练武……” “哦……” 太子看了一眼牟斌, “牟指挥使果然心疼这小儿子,竟是亲自教授武艺!” 牟斌应道, “回太子的话,犬子有些习武的天赋,微臣便将家传的武艺传给了他……” 太子点头,想了想从腰间取了一块玉递给了牟彪, “这个给你玩吧!” 牟彪双手接过, “谢太子爷!” 那玉是上等的羊脂白玉,入手温润,雕工简朴却十分见功底,一看就是宫里玉雕大师的巅峰之作,牟彪笑眯眯将玉揣进怀里,退了下去,在书房外头等着约有一刻钟的时间,才见牟斌与太子一前一后的出来,太子出了门见着牟彪便冲他笑笑, “得了空来东宫玩儿吧,我那宫里只我一人也是无趣,你来了说不得热闹些!” 牟彪点头, “太子爷相召小子必定前往!” 太子笑着离开了,父子二人送了太子从后门坐马车离开,目送着那辆毫不起眼的马车远远的驶离,牟斌才松了一口气,回头看了儿子一眼, “今儿在太子面前做的不错!” 牟彪伸手把怀里的玉拿了出来, “爹,这玉你收着吧!” 牟斌摇头, “即是太子赏你的,你便收好喽,切切不能弄丢了!” 牟彪点头问道, “爹,今儿太子来我们家,是意欲何为?” 牟斌叹了一口气道, “太子爷明年便十六了,十六大婚,成婚之后便可参与朝政了,太子这是提前为自己在朝中铺路呢!” 太子未成年前,与朝中大臣都不能太过亲近,待大婚之后,虽可参知朝政,但也不能与大臣过从太密,否则便会惹来君父的猜忌,只牟斌不同,他是皇家家奴,主子见奴才便没有那么多顾忌。 又锦衣卫纠察百官,太子想要了解百官,最快最好的法子自然是从锦衣卫指挥使这处着手,因而太子爷借着牟家嫁女的日子,亲至牟府向牟斌示好。 第七十八章 家中有事歇两日 自然这些话没有人会明说,不过都是人精儿,有些话不说太子与牟斌都是心照不宣的,便是当今圣上也是心里有数的! 牟彪左右看看,低声问道, “那爹这是要站太子爷这边么?” 后宫之中可不止太子爷一位,还有极是受宠的三皇子,又有与太子爷只差月余的二皇子,二皇子生母是李贵妃,李贵妃出身陇西李家,在朝中也有不少大臣拥护二皇子的。 所以随着圣上的儿子们一天天长大,这大宝之位的争斗要开始了么? 牟斌有些惊诧小儿子的敏锐, “秦先生会同你谈讨朝中局势么?” 牟彪摇头, “秦先生清高自傲,不喜官场黑暗,只教书从不同儿了谈论官场!” 再说了自己在私塾的身份就是乡下土财主的儿子,秦先生怎么会同自己说起朝局! “……是儿子自己想的……” 牟斌闻言满脸欣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嗯……不错……难为你能想到这些……” 顿了顿正色道, “老八你可记好,我们不同百官,百官需得站队,可你老子是锦衣卫,永远只能站在皇帝一边!” 牟彪闻言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自家老子的意思,他这就是不站队了,谁做了皇帝便效忠谁,而现在的弘治不是那位身子孱弱的弘治,这位现下正是春秋鼎盛,年富力强的时候,听说明年选秀还要广纳嫔妃再生儿子的,因而太子这东宫之位还不知要做多久呢,日子长着呢,最后谁能登大宝,还未可知,现下急着站队对牟家可没半点好事,反倒会招来君王的不喜! 届时,别是皇帝还没换人,这锦衣卫指挥使倒换人了! 牟彪点头, “爹,你放心,儿子晓得了!” 牟斌见儿子一点就透甚是欣慰,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你现下还小,待得以后再大些,爹带你去北镇抚司见见世面!” 牟彪点头,父子二人转身进去,又去了前堂,这厢好一番应酬,一直到新娘子被新郎接走,娘家这边的宾客仍是把酒言欢,彻夜狂饮,牟彪虽说在家里年纪最小,但跟着牟斌也被人劝着喝了几杯酒,如今他的酒量还没练成,不过几杯已是醉得脚下拌蒜了,这厢由牟龙和牟虎扶着回了院子,倒头就睡。 这一觉睡到第二日天明,牟斌睁开眼,只觉浑身骨头都僵了,掀了被子跳下床,在屋子当中活动了活动筋骨,这才觉得整个人鲜活了起来,当下扯了喉咙叫人, “牟龙、牟虎!” 两个小厮在外头听了,忙推门进来, “少爷,您醒了!” 牟彪点头, “本少爷饿了,让他们快弄点吃的来!” “是!” 他又问, “甚么时辰了?” 牟龙看了一眼桌上的沙漏, “少爷,已经是辰时末了……” 牟彪算了算, “现下赶去学堂已是来不及了,今儿便不去了……” 想了想又道, “吃了饭,我们出去逛逛……” 难得偷一日闲,在家里呆着甚是没意思,这一阵忙碌却是好久没去杨花胡同了,不如去那里转转! 于是吃罢了饭,牟彪便打马出了府,直奔那杨花胡同。 他这厢兴冲冲过来,没想到远远便见着那杨花胡同口并没有熟悉的面摊,地上烧炉的痕迹仍在,可摊儿却没有了! 牟虎见状便去问那街边睡着晒太阳的乞丐, “这卖面的今日没有出摊儿么?” 那乞丐张眯着眼打量了一下牟虎,认出是常来的公子爷随从,爬身坐起来问端坐马上的牟彪应道, “公子爷是找四莲吧?” 牟彪点头问道, “她今儿怎得没有摆摊儿?” 乞丐张应道, “她们家这两日都不能摆摊儿了……” 牟彪闻言一惊, “怎得了?” 乞丐张道, “听说是四莲外祖家出了事儿,一家人都去帮忙了,因而这两日都没摆摊儿!” “出了甚么事?” 乞丐张想了想应道, “说是外祖家里出了命案,把她一个表哥给抓进了大牢里……” 牟彪听说是四莲外祖家出了事,心里稍安,左右不是贾家出事,那他们就是去帮忙,隔两日便能回来了,想了想便让牟虎摸了几个铜板儿给那乞丐张, “这几个铜板儿你收着,若是四莲回来,你就告诉她,我来找过她了……” 顿了顿又道, “若是她有事儿要我帮忙,就让她到鹿儿巷去找我!” 乞丐张收了铜板儿笑呵呵应道, “公子爷放心,话一定给您带到!” 牟彪见他应下,这才放心上马去了。 乞丐张守在这处等啊等,却是直到天黑都不见贾家人回来,无奈只得先回城隍庙睡了,第二日一早又去杨花胡同守着,这一日贾四莲倒是出摊了,她这厢刚把一应东西摆上,见乞丐张过来,便伸手道, “汤刚熬好,可是要吃一碗……” 乞丐张嘿嘿笑着把碗递了过去, “四莲丫头啊,昨儿那公子爷可是来寻你了,我告诉他说你家里有事,这两日都不出摊儿的……” 贾四莲啊了一声, “牟公子过来了……” 乞丐张点头,一面喝汤一面应道, “那公子爷听说你家里有事,便说是你若要他帮忙便去鹿儿巷寻他……” 贾四莲点头,心中却是一阵苦笑, “这回可不比以前两回,这一回我们家向富的事儿可是棘手,连我爹都不想沾,虽说以牟公子的出身,他出面必定是能将人给捞出来,但……我凭甚为向富去舍了牟公子的脸面……” 在她心中,一百个向富都比不上一个牟公子,凭甚么要劳动牟公子的大驾去为向富奔走! 说起来这事儿乃是前头两亲家打架的后继,话说前头因着回门的事儿向富打了自家婆娘孙氏,孙家人又寻到向家讨说法,两家人打了一架,可这架是打了,但小夫妻还要照旧过日子啊! 两家人撕破了脸,孙氏还留在婆家呢,这日子便不好过了,向富每日里瞧着孙氏横不顺眼,竖不顺眼,左右都瞧不顺眼,虽不再动手,但也不回房睡,也不同孙氏说话了。 向家二老与向大夫妻二人也不待见这孙氏了,每日里吃饭摔碗,洗衣倒水,便是上了茅厕也有人在外头扔石头,孙氏也是个烈性子,几时受过这样的气,也不知怎么想的,有一天晚里趁着夜深人静,寻了根绳子搭在向家的正堂房梁上,便上了吊了。 待到第二日早起的向枝几个,到灶间做早饭吃,那时天还未亮,她们只拿了一根蜡烛,进了正堂也没瞧头顶,只走了几步发现面前似乎有甚么东西在晃悠,这才抬头一看…… 这一看好悬没把向枝吓疯了,只见自家堂嫂脸色青紫,一双眼凸在外头,舌头也伸了出来,正在房顶上晃悠呢! “啊……” 她一声尖叫吓到了几个姐妹,几人再一看,便跟着尖叫起来,不过片刻整个向家都被女儿们的尖叫声给惊醒了,向老太在睡梦之中被吵醒,这厢骂骂咧咧的披了衣裳出来, “你们这帮子贱蹄子,是想死吗?大清早嚎甚么嚎,老娘还没死呢!” 说话间,顺着孙女们的目光看上去,向老太立时一个屁股墩儿坐到了地上, “啊……” 众人这厢过来,向大与向二这才爬上桌子将自家儿媳妇给抱住,解了绳子下来,一家人这下子是惊得面无人色,呆呆看着死状凄惨的孙氏,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向大是个爱使小聪明的,想了半晌一拍大腿道, “不能让孙家人知晓她死了……” 顿了顿道, “把……把人拉到城外悄悄埋了……” 向二被自家哥哥这没脑子的话,气的白眼直翻, “这好好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你当孙家人是傻子啊!” 虽说两家如今是打了一架撕破了脸,可人闺女还在向家呢,以后还要走动的,一时不见难道一辈子都不见? 到时向家交不出人来,孙家不来拼命么? 向大深觉老二下他这大哥的面子,也翻白眼道, “那你说甚么办,现下去孙家报丧,他们只怕要拿着刀过来了!” 向二毕竟是在衙门里做事的人,立时应道, “我们现下应当去报官,让官府的人过来瞧瞧,她是自己上吊死的,可不是我们害的她……” 左右跟孙家都成这样子,现在人都死了,这仇怕是要结下了,这都是后话,只还要先报官府,把这杀人的嫌疑给撇清了! 众人此时没了主意,都觉老二是衙门里做事的人,他的话必是没错的! 当下忙派了向二出去报官,官府接了报,倒也来的极快,随行的还有一位仵作,却不是贾金城,过来验看之后,确定人是死了,又察看了一下现场,又确定孙氏是自己上吊的,由仵作写下了验尸的签表,让向家人画押签字,之后一队衙役们便回去了。 这官是报了,向家人又推了向贵去孙家报信,孙家人闻听,差点儿没把向贵的猪脑子打出来,向贵鼻青脸肿的往家跑,却是还没有进门便有人叫住了他, “老二,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被人打成这样!” 第七十九章 两亲家变两仇家 向贵回头一看,竟是一夜未归的向富,不由唉呀呀上前来一把拉住他, “哥吔……你怎么才回来,你媳妇……我大嫂上吊死啦!” “啊……” 向富听得就是一愣, “你说……你说甚么?” 向贵把他就往门里拉, “别说了,你自己回去看看吧!” 说着哥俩儿进了门,向富看见躺在门板上的媳妇,只觉得一盆凉水,从头顶泼了下来一直凉到了脚底板儿,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她……她怎么死了?” 向家人都回他道, “我们也不知道哇,今儿一早她就在房梁上吊着了!” 向富看着自家媳妇那张青紫发胀的脸,又是怕又是吓又是气又是伤心, “我……我这好不容易,花不少银子娶回来的媳妇,我……我这还没睡上几日呢,怎得就……就没了!” 向老太也气得直拍大腿, “可不是么,花了那么多银子娶回来的,还没生儿子呢,这人就没了,银子白花了!” 这处还不待向家人懊恼银子呢,那头孙家人已经杀到了,这厢进来一见自家女儿吐着舌头,瞪着眼躺在那里,当下不由分说照着向家老头胸口便是一个头锤, “你们向家害死我女儿,我跟你们拼了!” 那一个头锤着实厉害,当时就将向老头儿锤了个仰倒,胸口一闷,一口气没上来,眼前一黑,脑袋一歪,人就昏了过去,向家老太见状一声惊呼, “我的老头哟!” 扑上去就是一阵哭,之后那局面好一阵混乱,打得那叫一鸡飞狗跳,那叫一群魔乱舞,那叫一鬼哭狼嚎,那叫一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这一通打,最后还是惊动了街坊四邻,跑去报了官,官府的衙役们又来了向家一趟,将两家人全数押到了顺天府衙门里,这时节贾金城恰好办差回来,听说了这事儿,悄悄凑到堂前一看,只见这两家人男的是鼻青脸肿,嘴歪眼斜,女的是衣衫破损,披头散发,到了大堂之上,还在互瞪着眼,一派杀气腾腾,仿佛一言不合便要当堂再来一场厮杀。 贾金城悄悄问了一位在堂上的书吏,书吏将事儿一讲,贾金城一言不发转身就走,这浑水他是决不愿趟进去的! 只他不想趟浑水,向家人如何肯放过他。 他们在那大堂之上只顾着同孙家人吵闹了,结果官老爷将家里的男人拉出来各打了十板子,两家立时便老实了。回去之后,孙家人自然不肯服气的,立时找人写了状纸,状告向家向富谋害发妻,又向家人知情不报,乃是同犯,官府接了状子自然是要查的,于是孙氏的尸身被抬回了衙门之中,又交到了贾金城的手上,贾金城上报给了大人,说明自己与那向家的关系,此事应当避嫌,府尹大人便免了他的差事,将此事交给了旁的仵作。 衙门里差事贾金城是推掉了,但家里的却是推不掉了,向家的男人从老头儿到下头向富、向贵都被打了,家里就剩下女眷,一时之间哭天抢地好不凄惨。 这时节向老太想起了自己的大女婿来,亲自赶到贾家来哭诉,彼时贾金城还在衙门里没有回来,向氏听说此事,立时生意也不做了,将四莲几个召回来,她也学聪明了一回,心知自己是拿捏不了贾金城的,便索性把女们都带去了向家,女儿们在向家帮手伺候人,贾老七不过只是换了一个地儿玩耍罢了。 尤其贾老七最是高兴,他最讨厌的向富与向贵都挨了打,在那床上躺着嗷嗷叫唤,自己却能全须全尾的站在床前,看他们笑话,贾老七欢喜的疯了,每隔一会儿便晃到向富、向贵的面前,手舞足蹈的比划,气得二人嗷嗷叫的更凶了! 贾金城从衙门里回了家,见得家门紧闭,家中空无一人,妻子儿女们都不知去向,他用脚趾头想一想便知晓必是去了向家,他倒不在乎向氏回不回来,可儿女们却不能留在向家,这厢阴沉着脸去了向家,果然被向家一众女眷缠上了。 向老太拉着大女婿哭道, “你便是不看在大妞儿的份上,也要看在孩子们的份上,他们外家出了这样的事儿,说出去他们脸上也无光,你若是不帮帮手,老婆子今儿晚上就拿根绳子吊死在你们贾家的大门口,让你们贾家的亲戚都瞧瞧,你贾金城是个甚么样儿的人!” 她说贾家亲戚,贾金城倒不怕,贾金城父母早年在河南开封务农,一年大旱,颗粒无收,夫妻二人做了流民,跟着大队伍一路去往京城,可只到了河间府倒被官府的人拦下,不许再入京了,流民大量聚集在那河间、保定、真定一带,那是每日都在饿死人,当真是饿殍遍野,死人盈谷。 又这人死的多了,官府也怕引起大疫,便召了人手去收尸埋尸,贾父眼看着夫妻二人这都要饿死了,实在没法子,便应了官府的召去做了那背尸埋尸的役卒,那时节贾母又怀了身孕,贾父为了养家糊口,咬着牙壮着胆,甚么晦气事儿都敢做,他有一把子力气,又肯干,待得流民退去之后,得了上官的赏识,留在衙门里做了杂役。 之后事贾父跟在一位仵作的身边,每每跟着出去办差,便干那收尸捡骨的活计,日子久也跟着那仵作学了一手,之后渐渐自己也能独挡一面的,才由衙门里官爷做主,正式做了一名仵作。 只许是他常年与尸体打交道,身上阴气太重,不利子嗣,因而贾父与贾母膝下只得贾金城一个儿子,到后头贾金城成年,贾金看中了向氏那身形是个能生的,做主给儿子娶进了门,结果第二年贾父便走了,第三年贾母就跟着去了,所以在京城之中贾家并无甚么亲戚。 因着乃是外地人来京中漂泊,这好不易扎住了根,又只得了贾尤传一个儿子,贾金城自然是宝贝的很,听向老太这么一说,倒是真担心儿子受了舅家牵连, “以后人家说起,有个逼死了新媳妇的表哥,只怕说亲都要被人低看三分!” 贾金城看重儿子,又想着自己便是对向氏心寒,但总是夫妻名份在那儿,岳家出了事,自己不管,传出去也不好听,当下便与向老太讨价还价道, “这事儿我倒是能帮着问一问……” 见向老太脸上一喜,忙又道, “我也不过只是一个仵作,大人如何断案我是万万不能左右的……” 顿了顿又道, “家里生意不能断了,至多让孩子们过来看顾两日,第三日便要回去……” 向老太闻言心中大骂大女婿无情无义,只此时家里就这么一个能在衙门说上话的人,还要求着他办事,不敢得罪了,当下连连点头, “我们家确实没有害孙氏,是她自己死的,想来大人查清楚了,必是能还我们家一个公道的……” 贾金城点头,将妻儿留在了向家,自己回去了。 贾四莲姐妹几个便在向家呆了两日,向氏还想拉着姐妹几个不走,贾四莲却是寻了个机会,拉着妹妹们跑了出来, “四姐,我们就这么走了,娘回来只怕不会轻饶了我们!” 四莲哼道, “别怕,这是外祖母早与爹说好的,娘若是敢打我们,我们就告诉爹去!” 贾四莲吃准了此时向家有求于贾家,向氏为了娘家人必是不敢在这时节惹贾金城不快的! 六莲有些担心贾尤传, “老七还在向家呢!” “放心,老七在向家吃喝有人伺候着,娘不会让他吃亏的!” 姐妹三人回了贾家,这几日没有向氏打骂,又不用伺候贾尤传,只需每日里定时出摊,为贾金城做饭便可,那是难得的轻快了几日,脸上的笑意都多了几分,五莲叹道, “要是娘和弟弟一直呆在向家,不回来便好了!” 四莲只是笑,心道, “娘回不回来倒是无关紧要,老七不回来,只怕爹是不会答应的!” 姐妹们轻松自在,贾金城却是焦头烂额,不为旁的,皆因那孙氏的尸体经过衙门里的另一位仵作剖腹验看之后,居然得出是早前被人喂了迷药,再搬到正堂里吊死的结论! 大人知晓之后,立时就发下了令签,将向富给拿入了大牢之中,向家人知晓此事,那是急得不可开交,向氏火烧火燎的去了衙门,寻着贾金城询问,贾金城将案情一讲,向氏当时就坐地上嚎哭起来,只说是官府冤枉好人,他们家向富决不会杀自己媳妇的! 话说这话贾金城也信,向家人那般爱财,这新媳妇才娶回来没几天呢,还都是当菩萨一样供着,没让干活,没让生儿子呢,怎么会杀了呢! 可这话大人不信啊,贾金城想把向氏弄回去,不让她在衙门口前大吵大闹,却是被急眼的向氏一口唾沫啐了一脸,指着他骂道, “贾金城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是不是你……是不是你验了尸,冤枉我侄儿的,你早就瞧我们家人不顺眼了,趁这机会,你好落井下石!” 第八十章 向氏深夜跪求夫 她这么一闹,衙役们都来看热闹,让贾仵作很是没有脸面,当着众人的面,啪啪给了媳妇两个耳光,强拉着回了家,夫妻二人在家里又大吵了一架,贾金城终究还是没忍住,动手打了向氏一顿,向氏躺在家里床上哭,却是苦了女儿们又要伺候她,又要顾着生意,如今三莲又嫁出去了,家里人手不够,便有些忙不过来了! 如此这般过了几日,说是大人判了向富杀妻之罪,向家人去衙门里喊冤被赶了出来,向氏顾不得身上的伤势未愈,急急忙忙赶回娘家去,四莲几个还当她现下怕是要在娘家常住了,却是没想到当晚便回来了,回来后竟是一反常态,不哭不闹,只是双眼发直,嘴儿紧闭,半躺在床上,水米不进,只她在家里凶恶惯了,女儿们不敢近身去问,儿子没心没肺仍在外头耍着。 贾金城自与她吵过一架之后,也不搭理她了,在儿子的房里睡着,夜里向氏一个人默默躺在床上流泪,到了后半夜突然起身去了儿子房间,就那么直挺挺的跪在了床前,贾金城睡到半夜,听到耳边有动静,睁开眼一看,却是吓了一大跳, “你……你怎么在这儿?” 这厢连忙点亮蜡烛,见得妻子跪在他的床前,这一回倒是不哭了,只是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他爹!孩子他爹,当家的……你看在这么多年的情份上,救我那侄儿一回吧,他真没杀人啊!” 说罢竟是邦邦邦给贾金城磕头了,向氏这回是真下了死力,不过几下额头上便见了血, “他爹……求你了!求你了!” 不一会儿,向氏额头上的血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贾金城虽说心里已经厌弃她,但毕竟夫妻多年,见着她这样儿也觉着有些于心不忍,叹了一口气应道, “不是我不求他,可大人断案岂容我这小小仵作翻案?” 便是想翻,自己与向富有亲,也不能出头说话呀! 向氏不说话,只是死命的磕头,血都流到前襟上了…… 声音终于惊醒了里面睡觉的贾尤传,贾尤传翻了个身,睁开眼看了一下又闭上,嘴里含糊道, “爹,娘,你们这是做甚么?” 贾金城回头拍了拍儿子, “无事,爹与娘说说话,你睡!” 贾尤传又睡了过去,贾金城叹了一口气, “你这是强人所难!” 向氏直起身,任由额头上的血流得如小溪似的, “他爹,只要你这事儿应了我,以后我再也不向着娘家人了,这家里甚么事儿我都依你,你说甚么便是甚么!” 贾金城盯着妻子良久, “你这话当真?” 向氏应道, “他爹,我给你发个誓,以后我若是不听你的,便让我被你休了!” 贾金城摇头, “不……还不够重……” “那……你要我怎么发?” 贾金城想了想道, “以后你若是不听我的,便让你娘家满门入大牢!” 向氏闻言一愣,颤着声儿道, “他爹……你……你怎么这么狠!” 贾金城惨笑一声看向窗外, “这么多年来了,你做了些甚么,你自己心里有数,若不是看在儿女的面上……这也是你逼我的!” 在向氏的心里,丈夫不要紧,儿女不要紧,娘家人才是最最要紧的,若不是用她娘家人发誓,她根本不会警醒! 向氏低头想了半晌,咬牙道, “好,我发誓以后这家里都是你说了算,由你做主,我甚么都听你的,若有违反,让我……让我向家满门进大牢!” 贾金城听完这下满意的点了点头, “好!” “那……他爹,你……你有甚么法了救救向富啊!” 贾金城看了一眼她额头上的伤, “现下太晚了,要去走动也要明日才成,你先回去包扎伤口,睡了吧!” 向氏看了看外头天色,见还是一片漆黑,心里虽是着急,却也没有法子,只得依言回去,却是彻夜不眠,两只耳朵支棱着一直听着儿子那屋里的动静,也不知隔了多久,听见四莲她们几个起床的声音,那头贾金城也没有睡熟,听到女儿们起身,便咳嗽一声叫道, “四莲,你进来!” 四莲在外头听到了,忙拿着蜡烛到了门口, “爹,你叫我……” 贾金城坐起,取了件衣裳披在身上, “你进来,我有话同你讲……” 贾四莲迈步进去,贾金城便问她, “这几日那牟公子可还来摊上?” 贾四莲摇头, “牟公子如今整日学文练武,无暇在外头玩儿了,最近也少来我们摊上……” 贾金城闻言想了想道, “那……你可能去寻他?” 贾四莲咬唇想到了牟彪给的腰牌,却是摇了摇头, “我没法子寻到他……” 牟公子为人仗义,乐善好施,但他越是好,便越不能去烦他! 四莲心里已经隐隐猜到贾金城想做甚么了。 贾金城又问, “他可是在秦先生那处读书?” 这个瞒不了,贾四莲点了点头,贾金城道, “你今儿寻个机会过去,遇见那牟公子便求求他,让他出面说项说项……把向富那案子给想法子平了……” 贾四莲瞪大了眼, “爹……” 向富的事儿关我们家甚么事儿,还要我去求了牟公子,牟公子凭甚么要帮向富! 这人情用谁身上都成,就是不用在向家人身上! 贾金城瞧出来女儿眼中的疑惑与不愿,叹了一口气道, “你娘昨晚上向我磕头了,让我帮一帮向富,可爹我人微言轻,如何能左右大人的断案,想来想去只有求牟公子了!” “这……” 贾四莲满心的不情愿,贾金城叹道, “那总归是你的表哥,看在你娘的份上,你帮他一回……” 贾四莲咬唇, “可爹……若是案情属实,向富便是凶手,牟公子难道还要颠倒黑白不成?” 贾金城道, “自然不敢求牟公子颠倒黑白,放纵凶手,只是想要他请大人细查此案,依爹看来向富确是没那胆儿杀妻……” 贾四莲低头沉思了半晌, “爹,这事儿我只能试试……” 贾金城点头, “爹也没有强求,牟公子是富贵人,我们求人办事,自然还是要看人家赏不赏脸的!” 贾四莲点了点头, “那爹,我先出去了!” 这厢出去与妹姝担着担子去了胡同口,于是大半日贾四莲都有些心不在焉,有心不想管向富,又不忍让爹爹为难,犹豫再三之后,终是寻了个机会去秦先生那处找牟彪。 她来的正好,正遇上牟彪下学,四莲立在秦府对面的树下,远远见着牟彪出来,便迎了上去, “牟……公子……” 牟彪一见是她,立时高兴起来,继而不满道, “不说让你叫我的字么,怎得又叫上公子了?” 四莲改口道, “啸林……我……我有事求你……” “朋友之间何用求字,有事尽管说便是!” 牟彪很是豪爽道,贾四莲咬了咬唇,犹豫再三将向家的事儿说了出来,牟彪听了却是双眼放光, “竟还有这样的案子……” 想了想道, “你们怎认定你那表哥就一定不是杀人凶手?” 贾四莲叹气应道, “穷人家娶妻不易,我表哥那样的人,也无甚本事,只在镖局里帮人跑货,家里娶那孙氏也是花了不少银子的,怎得也不会因着跟亲家打了一架,就把媳妇弄死……” 以向家那一心延续香火的架势,便是要弄死孙氏也要等她生了儿子来呀! 牟彪想了想, “你这话倒也有理!” 便是自己所知的大户人家,除了那些本就在贱籍里的丫头仆从外,姨娘们勾心斗角心里恨不得弄死对方,也不会在明面上动手,都是暗地来,最后报个甚么暴毙而亡,又或是失足坠楼,再或是大病久拖不愈之类的,总归要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把人弄昏了往房梁上挂的手法,实在粗糙了些! 牟彪来了兴致, “即是如此,我倒是想去弄个清楚了!” 只前头他连着两回案子都翻了顺天府的案,自己若是再去,只怕便是看在亲爹的面子上,人家也不会给好脸了,想了想牟彪应道, “这事儿我先回去问问,明儿你等我消息!” 贾四莲点头, “若是太过难办便罢了……” 牟彪笑道, “若是他当真杀了人,我自是不会为他开脱的,若是他没杀人,当然还是要寻真凶的!” 当下打马回了牟府,只牟斌这几日事忙一直住在北镇抚司里,牟彪便去衙门里寻他老子,进了北镇抚司见着牟斌将事儿一讲,只说是一位朋友家里出了命案,要人帮忙,牟斌闻言眯眼看了看儿子, “你……那朋友是何许人,怎得没听你提过?” 牟彪倒是坦荡应道, “是儿子在外头认识的朋友,虽说是女子但性子坚强,胆子也大,倒是与儿子挺对脾气……” 牟斌哦了一声, “怎得……你这是与她有情?” 儿子今年虚岁就该十一了,这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听说这小子时常与倪东褚和文子丰混在一处逛青楼,看来是早知晓男女之事了? 第八十一章 众人半夜再验尸 彼时男女成亲早,尤其是富贵人家的少爷,早早便见过世面,京城里的纨绔十一二岁睡女人的不少,牟斌见儿子对一名女子的事儿这般上心,不由便往男女私情上猜了。 牟彪闻言哈哈大笑, “爹,您可想岔了,那小丫头又瘦又小跟豆芽似的,儿子才不会瞧上她呢,不过只是朋友之间义气相帮罢了!” 您儿子我可是要娶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儿的! 牟斌打量他半晌,见儿子神情自然坦荡,似乎并没有说谎,想了想应道, “不过一桩死了人的案子,我让人从顺天府提转到我们北镇抚司来……” 想了想道, “你可要爹派人帮你查案?” 北镇抚司里查案的高手不少,这桩小案子自不在话下! 牟彪连连摇头, “不必了爹,儿子前阵子查案查出瘾头来了,正想再练练手呢……你就派几名力士帮着押人便成……” 想了想他还是没有把话说死, “若是儿子查不出来,您再派人帮手吧!” 牟斌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小子能知晓留条退路,看来不是个莽撞的!” 这样的小事儿,根本用不着牟斌出面,只吩咐了手下一位百户领着人去了顺天府衙门,不多时便将那孙氏的尸体和被关进大牢里的向富给提到北镇抚司里了! 话说那向富被人从顺天府提出来时,还多嘴问了一句狱卒, “官爷!官爷!这是要把我往哪儿提啊,不会……不会是去菜市口吧……” 说到这处向富的眼泪就飙出来了,那狱卒见他那怂样儿,嘿嘿笑了起来, “你可是有福了,我们这处牢饭没有北镇抚司那处好吃,你去了那处可是要享福了!” 一句话说的向富如临末日,脸上一片惨绿,是哭都不哭不出来,只剩下干嚎了, “爹、娘……快来救儿子啊!儿子要没命啦!” 只他怎么叫也没用,来提人的锦衣卫还嫌他吵闹烦人,用破布堵了他的嘴,把人五花大绑给弄进了北镇抚司,却是按着牟彪的吩咐,单独给关押了一个牢室。 待到第二日牟彪去见了四莲, “我爹已经将人给提出来了,我想独自查案子,便推了我爹派的帮手……” 顿了顿道, “我想请了贾仵作再查一次尸,看看那孙氏的死因还有甚么可疑之处……” 贾四莲闻言大喜, “即是如此再好不过……” 二人约定当天晚上去北镇抚司衙门见面,当天贾金城下衙之后,贾四莲将事儿一讲,贾金城也是大喜, “前头为了避嫌,我没去验看过孙氏的尸体,心里也有不少疑惑,牟公子能将案子接过来实在太好了!” 这京城里有本事的仵作并不多,要知晓仵作这行当,虽属衙门管,但动人尸身的行业总归是贱业,是被人忌讳的,因而做的人不多,能做好做精的人更少,贾金城这手艺也算是家传,当年贾父在世时,因着遇上灾年,流民四起,各处地方治安混乱,便是京城之中也是案件频发,贾父也是亲手验看过无数的死尸,有饿死的,打死的,淹死的,毒死的,砍死的,捂死的,掐死的……等等,种种死因全数那是见过不少。 还有一回有人在大街之上走着走着倒地而亡,死尸外表没有任何伤痕,剖开尸体之后也找不到一丁点儿伤痕,还是贾父心细,在那尸体的心脏处寻到了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才知晓这位是被江湖仇人暗中打入这种牛毛针,当时未死,只待牛毛针随着血液流入心脏之中后才捂着胸口倒地。 贾父并不识得字,是做了仵作之后跟着学了一些,于是将自己多年来的心得,半是口述半是笔书的全数教给了儿子,贾金城从小见惯了死尸,又从十二岁开始跟着贾父办差,到如今已是有二十四个年头了,在京城仵作行当也算是是翘楚了,旁的人还当真未必有贾金城的本事,因而孙氏的尸体,贾金城是想验却又不想趟那浑水,这才避了嫌,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落到了自己手里。 当天晚上,贾金城吃罢了饭,便称要为向富的案子奔走,带着贾四莲出了门,向氏不明所以问五莲, “你爹查案为何要带着四莲?” 五莲早得了吩咐,不许将事儿透露给向氏知晓,当下只是摇头, “不知道呢!” 向氏此时还靠着丈夫救侄子,收了不少脾气,连女儿们都不敢打骂了,闻言没好气赶了五莲道, “还不快去睡了,明儿休想躲懒不起身!” 贾金城与贾四莲到了北镇抚司衙门前,牟虎早等在了那处,见人来了就往里头引,贾金城与贾四莲父女二人这还是头一回进这满大庆都闻之丧胆的地方,却是全程不敢抬头看那些进进出出的锦衣卫们,只是低头跟着牟虎疾走,待到了僻静处,贾四莲才好奇问道, “怎得这么晚了,北镇抚同衙门里还在办差?” 牟虎应道, “北镇抚司与旁的衙门不同,旁的衙门白天审案,晚上闭门,北镇抚司是只要有案子,不分白日黑夜立时便要出动人手的,遇上大案更是连着一月两月分做三班办差,这都是常事儿!” 牟虎年纪不大,但他就是锦衣卫指挥使家的下人,自然还是知晓一些锦衣卫的事儿,说话间已经领着二人到了一处僻静的院落前,门前牟龙已经在等着了。 牟龙领着二人进了院子,牟彪正在堂上等着,见了二人拱手道, “贾仵作,四莲!” 贾金城忙向牟彪行礼, “牟公子……” 牟彪笑道, “今儿请了贾仵作前来,想来是知晓何事了?” 贾金城点头, “四莲已经同小人讲过了,牟公子古道热肠,肯出手相助,小人与家人都十分感激公子!” 牟彪摆手道, “不用客气,我这也是自己对这桩命案起了兴致,想弄清楚真凶倒底是谁,才横插了一杠的……” 顿了顿指着里头道, “闲话不多说,我们去后头瞧瞧去!” 一众人便跟着进去,去了后头内室,内室里空空荡荡,只地面上有一个石环,牟虎上前弯腰,手上一用力,便将那石环往上拉起,一个地下入口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下头台阶延伸,有明亮的火把插在两边壁上,倒是不显得黑暗。 牟龙打头下去,然后是牟彪、贾金城、贾四莲再有是牟虎,下了石阶,是长长的甬道,越往里走越是冷气逼人,牟彪道, “这是锦衣卫用来存放尸体之处,里头有冰窖,因而越到里头越冷!” 众人行了百步,沿路皆是相同大小的石室,不过里头都没有插火把,瞧不出有没有存放尸体,到了一间透出光亮的所在,众人在门前停下,贾金城看了一眼那石室当中盖着白布的尸体,回头对女儿道, “四莲,你若是害怕便在外头等着吧!” 贾四莲摇头, “爹,我不怕!” 说罢跟着他们一起踏进了室内,牟彪回头冲她一笑,心道, “四莲果然不同常人!” 贾金城上前掀了盖在孙氏尸体上的白布,此时孙氏的身上的衣裳已被脱去,只剩下一具光溜溜的尸体,她已经是死了好些日子了,虽说一直存放在冰窖之中,但如今的天气转暖,尸体已是开始慢慢的腐败,尸臭味儿弥漫在整个石室之中。 几人之中除了贾金城能面不改色,其余都忍不住扯袖子捂了自己的口鼻,贾四莲不怕死尸,仔细观察死状可怖的孙氏,不由也是心头暗叹, “那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变成了一具冰冷冷的尸体,还被人扒光了,毫无尊严的翻来翻去……” 虽与孙氏不熟,但总归是家里亲戚,贾四莲心中自是难过的。 贾金城面无表情,打开了随身带来的布包,将自己的家伙什儿一一拿出来摆好,先是套上鱼皮手套,双手从孙氏的头顶摸起,仔细检查了一遍,他查的极仔细,手指一点点的孙氏的头上按压,双眼一寸寸的察看, “咦……” 贾金城咦了一声, “这孙氏应是被人打击过后脑的……” 说罢指给众人看,灯光下,乌黑的头发遮挡,众人没瞧出异样来,贾金道, “不过小小的一处,有微微的隆起,不用手指按压不会发现……” 且人已经死了这么久了,血脉凝滞不动,不是经验丰富的仵作根本不会发觉,当然也许是前头的仵作验出来,只是伤口太小,不是致命伤,便没有引起重视。 牟彪见状拿起一旁备用的手套戴上,按着贾金城的指示,用手指轻轻的按压了一下,果然有微微的发软。 牟彪问道, “依贾仵作看,孙氏是不是被人从后脑击打至死,再吊上房梁的?” 贾金城摇头, “这伤口太小,猛然击打,可能只会让人暂时昏迷……” 之后贾金城一双手一路从头顶细细的摸到了孙氏的脚底,每一寸肌肤都不肯放过,再掰开孙氏的嘴,用一块白布擦拭口腔,之后将白布展开给众人看, “口中有药物残渣……” 他又将那白布凑到鼻端闻了闻, “果然如前头仵作所言,确是曾被人灌下可至人昏迷的药汁……且药性极猛……” 第八十二章 石室剖尸需胆大 贾金城想了想对牟彪道, “小人要将孙氏的喉管与肠胃剖开看一看……” 牟彪眉头一挑, “这是何意?” 贾金城道, “这药虽说在口中有残留,但是不是喝入了肚中,却不得而知……” 换言之,这药到底是死前喝的还是死后喝的,还需得剖开肚子看一看才知晓! 牟彪点头,众人看着贾金城取出一块尖锐的小刀,又在孙氏的头下枕了一个圆木头,令她的头部后仰,露出咽喉部,贾金城手持小刀,稳稳划破了孙氏的喉头,死了好几日的尸体,血液早已凝滞,刀锋所过之处,皮肉翻开,血肉是呈现暗红色的,贾金城破开了孙氏的喉管,伸手指进去在里头一阵捣弄,再收指回来时,指头上有褐色的药汁痕迹。 贾金城点了点头, “牟公子请看,孙氏喉管中有药液……” “可是说明她死前被人灌了药?” 贾金城摇了摇头, “也未必,最紧要看看肠胃之中……这药汁即便是入肚,起效的时间也有长有短,还要看是甚么样的药……” 说罢又换了一把,一刀从上腹划到了小腹,将孙氏的整个肚子都给剖开了,待得贾金城取出两个小钩子,勾住尸体的肚皮,左右一分时,石室之中的恶臭味儿越发浓郁了, “呕……” 牟虎头一个忍不住,捂着嘴冲了出去,牟龙比自家兄弟好些,还是忍不住退了几步,远远的躲到了石室角落之中,牟彪眉头紧皱回头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四莲,发觉她已经取出身上带的帕子,叠了几叠捂在口鼻处,一双黑漆漆的眼儿还在灵活转动,似是并无多少不适。 贾金城又取了一把小刀,将孙氏的胃囊给破开了,他侧了侧身子,给牟彪让开空位,说道, “牟公子,人死之后,虽失了生机,但肠胃还会蠕动一会儿,还能消化食物,因而……里头的东西怕是会有些……” 他的话没说完,便拿起一旁的一双银筷子,从孙氏的胃里挑出一团浆糊一样的东西给众人看, “呕……” 这回连牟龙都受不住了,跟他兄弟一起到外头吐去了,贾金城只是斜瞥了一眼两个小厮,转头对牟彪道, “胃里并没有药汁……” 牟彪也学贾四莲那样,取了随身的帕子,叠了几下捂在口鼻处,点了点头,嗡声嗡气道, “那依贾仵作看来,孙氏确是死后被人灌了药?” 贾金城点头, “药汁被吸入了喉咙却没有进入胃中……” 贾四莲凑过来仔细看贾金城银筷子上的那一团东西, “爹,你让我瞧瞧……” 贾金城点头,把筷子上的东西放到一块白布上,一点点的仔细扒拉开,放到了灯火明亮处,三人三个脑袋挤在一处看了看,贾四莲发现了里头未消化的块状物, “爹,孙氏这是死前吃过甚么?” 贾金城又翻弄了一下, “吃过肉……好似还是鸡肉……看样子吃下去的时辰,在死前不到一个时辰……且吃的挺急,有大块的鸡肉未及消化……” 鸡肉的肉质与旁的肉不同,倒是能分辨出来,贾四莲奇道, “爹,她在向家还能吃上鸡肉?” 贾金城也是眉头一皱,贾四莲对有些不解的牟彪道, “我那外祖家极是抠门,对女儿尤其刻薄,平日里别说是吃肉了,便是喝口肉汤都十分难……” 牟彪听了啧啧称奇,心中暗道, “倒要让家里的几个姐姐去向家过过日子,省得她们成日里无病呻吟,总说脂粉钱少了!” 依着贾四莲所言,向家那般抠门,孙氏要吃肉必定不会在家里吃的,看来是在死前在外头吃过一顿好的! 贾金城与贾四莲对视一眼,贾金城道, “那孙氏家中兄弟多,家境可算贫寒,孙氏想来也没银子自己在外头吃好的吧!” 当初向老太为孙儿挑了这门婚事,就是想着孙氏家里兄弟多,孙氏嫁过来必也能多生儿子,又孙家穷,为了养儿子,女儿早嫁早了,彩礼上便不会多刁难,向家娶媳妇也能少花些。 向老太算得是挺精,只她万万没想到,孙家儿子多,打起架来那也是人多力量大了,这厢七八个年轻小子围着向家的男人一顿拳脚,那是往死里打,毫不留手呀! 牟彪听得眼里精光一闪, “看来我们得好好查查孙氏死前到底是在何处吃的那一顿……” 贾金城点头又道, “且这药汁分明就是人死后灌进去的,也可能是孙氏在上吊死后,有人将她放下来灌了药,再重新吊了回去……” 只若是再挂回去,为何孙氏的脖子上只有一道勒痕? 难道是死后再吊上去的,可即是死了又为何要灌药? 那凶手这样做又是为了甚么? 难道是为了陷害向富? 为甚么要陷害向富,害向富对此人有甚么好处? 且凶手行凶之时是在夜深人静,向家人难道就没有听到一点动静…… 这案子只觉好多疑点,石室之中的三人苦思不解,贾氏父女越想越疑惑,牟彪是越想越兴奋, “这案子越发有意思了!” 案子越是复杂才越是显出小爷的手段来,前头同爹讲自己能破案,爹还有些不信,这一回必要露一手给他老人家瞧瞧! 想到兴奋处,手里帕子掉了都不知,这厢猛吸了一口石室之中那恶臭酸腐混和在一处的味儿,牟八少爷只觉得脑门儿被人猛踹了一脚,脑瓜子便是一蒙,肚子里开始翻江倒海, “呕……” 他终于忍不住也捂着嘴跑了出去,只剩下贾金城父女二人大眼瞪小眼,贾金城一脸欣赏的看着女儿, “四莲,果然是我们贾家的女儿……” 若四莲是个儿子,便能继承我的衣钵了,仵作这一行虽说是低贱,但能挣银子,只要没有恶习,养活一家大小那也是半点儿不为难的! 贾四莲眼珠子一转, “爹,老七成日在外头浪荡也不是个事儿,不如将老七带在身边,让他学你的手艺,以后也好有个糊口的营生啊!” 贾尤传那小子,如今越发不像话了,前头还带了几个街面上的小混子到面摊上混吃混喝,被自己一通骂给轰走了,贾尤传转身就去告诉给了向氏,幸得这阵子向氏收敛了不少,没有抬手就打,只是足足骂了四莲一柱香的功夫。 贾金城得女儿一提醒,不由眉毛一挑,他自家的儿子自家知晓,成日里大字不识,只知在外头浪荡,日子久了说不定就真废了。 前头赖东升从大牢里出来,特意过来寻了他,为谢贾金城帮自己奔走,脱了死罪,要将那院子送给贾金城,贾金城不肯,仍是出了七十两银子给赖东升买下了院子,二人在衙门里转换了地契,那院子如今是贾金城的名字了。 贾金城觉着自己好歹为儿子留下了一份产业,也不能让他糟蹋了,因而对女儿这提议,很是意动, “改日寻个机会,带着他来瞧瞧!” 仵作这一行有师承也有家传,贾金城从自家老子手里接过来,这是打算不收徒弟,直接传给儿子了,贾四莲连连点头, “好!” 把贾尤传弄去跟着爹办差,她们姐妹几个在家里日子便要松快些,也免得那小子一个抽疯就在向氏面前告状! 之后贾金城又仔细再验过了一遍孙氏的尸体,没再发现疑点,这厢将弄出来的肠肚又给塞了回去,取了针线出来,却是吩咐贾四莲道, “四莲,你来!” 这就是针钱活儿,贾四莲点头,把帕子叠成三角,在脑后绑紧,遮住口鼻,低头细细缝合了孙氏的肚子,她抬头看了看孙氏那张青紫可怖的脸,暗暗叹了一口气, “总归也是一场亲戚,也不能让你走的太难看!” 伤口被细细缝了,又喉头处也细细缝了,贾四莲缝的仔细,那伤口处乍一看还真瞧不出曾被人割开过,贾金城看了连连点头,再次暗叹, “四莲要是儿子,就这样的胆子便能做半个仵作了!” 彼时的仵作也无甚深奥学问,首要一个便是胆大,胆小的可是做不了这一行的! 父女二人收拾干净,便出了石室,外头牟彪主仆三人正等着,众人出了地道,回到前堂,都去洗手洗脸这才回来坐下说话,牟彪道, “看来这案子有两条线索可查,一是那孙氏死前同谁吃了一顿饭,二是查一查谁在孙氏死后灌了药……” 贾金城点头想了想道, “依着小人所见,只怕这两样都还要着落到向家人头上……” 孙氏外出,向家人必定是知晓的,这需得叫了向家人来细问,又灌药的人…… 贾四莲道, “会不会是与向家有仇之人,想借这机会陷害向富?” 二人点头,牟彪应道, “这也要问问向富,可是得罪了人?” 且这人必是与向家亲近,甚至就是向家中人,若是不然怎么会比向家都先发觉孙氏死了,又趁机灌药进去? 但若是向家人,为何又要陷害向富? 提审牢里的向富与询问向家人,这都不是贾氏父女能做的,却要牟彪出马,于是商议先提审人犯,之后有消息再互通有无。 第八十三章 牟彪一审向家人 如此贾氏父女便不必留在此处,于是起身离开,牟彪派了牟虎赶马车送二人回杨花胡同,他却转身吩咐牟龙, “把向富给小爷提出来,小爷要连夜审问……” 向富本就是单独关押,又有牟斌吩咐,牟龙过去提人极是顺利,这厢领了锦衣卫两名力士将人提到了牟彪的面前, “少爷,人带到了!” 牟彪点头,打量一下被人压跪在地的向富,向富正一脸惊恐的看着牟彪, “你……你是谁?” 怎得是个半大的孩子? 不是,不是衙门里的大老爷么? 向富刚一说话,身后的力士便狠狠给了他一脚, “闭嘴!公子爷面前,只有你应的份儿,谁让你问话的!” 向富本就是个怂蛋,在顺天府大牢里就挨了板子,提到北镇抚司里,倒是没有被打板子,只是被人反背了双手倒吊在梁上,脚尖堪堪着地,却是上不得下不得,绑到如今一双臂膀都不似自己的了,下头双腿因着想要努力踮立,已经绷得腿筋抽搐了,被人提到牟彪面前时,便是不绑绳子,他都没力气站了! 这不过是锦衣卫收拾人的小伎俩,这还是北镇抚司的人,知晓是八少爷要的人,不敢弄得太过,只上了一道开胃的小菜的缘故,若是不然,向富此时那还有力气说话! 牟彪倒是没有多说,只是笑着问他, “你叫向富……” 向富刚挨了一脚,后腰眼儿上疼的厉害,一时没顾上回答,于是腰上又挨了一眼, “公子爷问你话,你敢不答!” 向富身子一歪脸磕在了地上,被人扯着头发拉直了身子,鼻血立时淌了下来,这回他不敢迟疑了回应道, “公子爷,小的……小的正是向富……” 牟彪点头, “你说说你为何害你媳妇?” 向富立时瞪大了眼,叫道, “公子爷小的冤枉!小的是真冤枉啊!” 这话早前不知多少人问过了,向富是真没杀人,因而应得是特别顺溜,牟彪又点头, “那你说说……你媳妇死时你在做甚么?” 向富应道, “小的……小的刚娶妻不久,前头回门时同岳家起争执,小的……小的回家就同……同媳妇绊了两句嘴,结果……结果那婆娘……那婆娘居然回娘家叫了人……” 之后的事儿大家都知晓,向家和孙家打了一架,不过孙家人也是不管女儿的,两家人打了一架,他们倒是拍拍屁股走了,把孙氏扔在了婆家,那向家老太能教出向氏一干姐妹来,那可不是好相与的,因为指望着这新娶的孙媳妇生儿子,倒是没再让向富动手,却是领着一家人,对孙氏极尽刻薄,饭不让吃,水不让喝,上个茅厕都要在外头骂骂咧咧。 孙氏便与向富哭闹,向富听的烦了,但一来怕孙家人又来寻麻烦,二来怕人打坏了,自己还要花银子医治,便没有动手,只是与孙氏吵嘴儿,可男人吵嘴,十个有九个都吵不赢女人,向富吵了几次都是屈于下风,又被家里老子嫌弃管不住婆娘,两头受气不过,便索性躲到外头去了,扔了孙氏在家中被向老太磨搓,心想着磨一磨她的脾气,压下这股子反天的邪气,以后便好了! “小的……小的,那几日没怎么回家,都是在外头……外头……马寡妇的家里呆着的……” 马寡妇乃是城南有名的风流人物,为人最是好交朋友,每夜里门都是半掩的,男人们进出从不避讳,她年纪已经三十有二了,向富的童子身就是在马寡妇那处破的,马寡妇对他不错,非但没收他银子,还给他封了一个红,向富在家里呆不下去,便去了她那里, “马寡妇……” 牟彪点了点头, “你这几天都在马寡妇那处?” “小人确是在她那处,公子爷若是不信,可叫了那马寡妇问一问便知……” 牟彪点头, “马寡妇那处小爷自是要问的……” 又问他, “你可有与人结仇?” 向富一脸茫然,想了半晌, “小的在铺子里做小二,平日里见着客人都是点头哈腰,也不敢得罪客人呀……” 想了想又道, “铺子里的掌柜为人刻薄,可我们也只敢在背后骂骂,不敢让他听到的……” 他自己在那处想了半晌也没想出半个仇人来,牟彪又细问了许久,眼看着天都大亮了,再问不出甚么来了,便将向富又押了回去。 一夜忙碌,又满身的恶臭,牟彪先回家中洗沐,却是连觉也未补,就去了私塾,下午回府仍是撑着练完武,才回房倒头睡了,儿子做了甚么事儿,下头人早报给了牟斌,牟斌听了心里暗暗点头, “这小子是个成事儿的!” 牟彪睡足了一整夜,第二日夜里命人将向家人全数提到了北镇抚司,却是从向老头开始一一审问,连家中五岁的小孙儿都没有放过,又派人在向家附近打听,却是发觉这向家人与左邻右舍,前后四邻相处都不好,不过也只是一些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的小事儿,也没到杀人害命的地步。 又有孙氏死的那一日根本没有外出,向家人此时正嫌弃着她,正经饭都不给吃,自然也没人送鸡肉给她吃了! 那……她这鸡肉从何处来的? 再有问那马寡妇,马寡妇也说是那几日向富在家里两头受气,便跑到自己这处呆了几日, “公子爷啊,您是不知晓,那小子在奴家那处又吃又喝又睡,可是半纹钱没付,倒是奴家搭了身子还搭了不少银子进去呢……” 马寡妇年过三旬,生得高大丰满,脸上颧骨高起,是那克夫的相貌,只偏偏在眼角生了一颗泪痣,说起“身子”二字还刻意扭了扭屁股,挺了挺鼓胀胀的胸口,眼神在牟彪身边几名身形高大,面容英俊的锦衣卫力士身上掠过。 众人只觉一阵恶寒,牟彪更是满脸惊讶, “向富那年纪也就十六吧,这样的也下的去嘴?” 他皱紧了眉头,挥手 “下去吧!” 案子到这处好似是卡住了,牟彪苦思良久,一直不得要领,便索性先不想了,命人将向家人送回去,却是派了人在四处严加监视,但凡有人外出立刻回报。 他这厢照旧去了学堂,午后抽空去了杨花胡同,见着贾四莲那是眉头紧锁, “这案子不好查呀……” 将自己对向家人的问话一一讲了,末了道, “好似人人都无可疑之处了,但又觉着人人都有可疑之处,案子有些查不下去了……” 贾四莲皱起两道细细的眉毛,低头细想了想, “这倒也未必……” 牟彪闻言双眼一亮, “听你这话,好似听出甚么蹊跷来了……说来听听……” 贾四莲应道, “大家都说那几日家里人都拿冷脸对着孙氏,孙氏一直未曾外出都是躲在家里的……” 顿了顿道, “但那肚子里的肉可是不会做假的,那便只有家里的人拿了给她吃……他们当中必是有人说谎了,你问不出实话……” 又低头想了想道, “便从旁的地方下手……你再问问我外祖母,家里的鸡可是有少,若不是吃的家里的鸡,那便是家里人从外头弄的,家里的女眷们身上多半是没铜板儿的,那就是男子了……” 向家的男子从上头数,就是向老头、向大、向二、向三,之后就是向大的两个儿子向富、向贵,向二的儿子向财、向荣,向三一个儿子叫向添,不过向添才五岁。 “将向家的男子寻来问问,看他们谁有银子在外头买鸡,还给向氏吃?” 向富不算,因为向富一直在马寡妇家。 这一大家子没有分家,家里的财权是在向老头手里的,向老头抠搜,轻易不会拿出来吃喝的,向大、向二、向三,三兄弟在外头有差事,每月得的银子是上交给向老头的,不过私下里肯定有悄悄藏私房,下头除去一个向富,就是向贵,向贵在城里一家药铺里做学徒,每月没银子不说还要倒给师父师娘做活,偶尔得一两个铜板,还不够买只鸡腿的。下头向财、向荣、向添还小。 如此算来能拿出银子买鸡的只有向老头、向大、向二和向三了! 如此扒拉一遍,便将人给少到了四个,牟彪听得是两眼放光,哈哈大笑伸手在贾四莲肩头上一勾, “四莲,没想到你这般厉害,依我瞧着这面摊儿你也别摆了,跟着我去北镇抚司做锦衣卫吧!” 贾四莲被他在肩头上用力一拍,再一勾,瘦小的身子就撞进了他的怀里,脸上一热,忙推开他道, “男女授受不亲,我是女子如何做锦衣卫!” 牟彪毫不在意笑道, “我们可是好朋友,讲究这些做甚么?” 再说了,这干巴巴的瘦丫头,前不凸后不翘的,那点儿似女人了,有甚么授受不亲的! 贾四莲朝天翻了一个白眼,伸手推他,却被牟彪大力搂紧肩头,还用力晃了晃,他满意的看着贾四莲脑袋也跟着晃了晃,头上粗布缠的双髻跟着摇散了,他伸手扯住了一根飘飞的发带,皱眉道, “你就用这个绑头发?” 第八十四章 牟彪二审向家人 贾四莲打开他的手, “别扯……” 说话间抬手拢了发,将发带重新绑上, 牟彪嘻嘻笑, “改日我给你弄些珠花来带……” 贾四莲忙道, “你这不是给我招祸么!” 穷人家的女儿戴甚么珠花,外人不说,让向氏和贾尤传瞧见了,只怕掉进眼睛里拔不出来了! 牟彪啧啧嘴叹道, “啧啧……你这命怎么这么苦!” 贾四莲应道, “我倒不觉着苦,靠着自己双手挣饭吃,只要能挣到就不苦!” 牟斌起身伸手又扯了扯她头上的布带, “珠花不能戴,换几根好看的发带总是可以吧?” 说罢也不待贾四莲应话,冲她摆摆手,领着人走了。 贾四莲瞧着他的背影,伸手整了整头发, “这人……如今越发没有贵公子的模样了,怎得还动手动脚起来!” 牟彪回府补眠,第二日又提审了向家的人,这一回他是宁杀错不放过,先将男人们提到一旁单独审问,却是连刚五岁的向添都没放过,只向添那处他还搭了一大块麦芽糖,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之后又问了一众向家女眷。 这厢单独寻了一间讯室,旁的不问就问他们平日里做甚么营生,又每月地项如何,再平日里怎么吃穿用度,他虽是一派贵公子打扮,但毕竟年纪小,说话时笑嘻嘻的,半点没有官威,让人极易放下心防,多说两句向家人便交了实底,之后将男女两厢一应照倒是问出了不少向家人的私房事。 向老头言道, “家里老大在车行做车夫,因着马车跟马都是车行的,所以一月只能挣下两钱银子,交给我一钱半……” 实则向大能用车行的马车跑些私活,除去交给车行的,一月能挣两钱多银子,不过只交给家里一钱半,其余都是交给家里媳妇攥着。 “这是个顾家的!” 牟彪如此评论, “老二是铺子里做伙计,一月只能挣一钱半银子,不过他媳妇绣活好,在外头绣楼里接了活计回来做,交给我也是一钱半……” 实则老二有时得了客人赏,也有两钱银子的,老二媳妇的绣活大件的向老太心里有数,但小荷包之类的,向老太不知都被她拿去换了铜板儿,存了私房钱。 还有老三,向老头道, “老三在衙门里杂役,每月月钱两钱银子……交给我一钱半……” 实则向家老三在衙门里帮着大人们跑腿,又或是帮着书吏们送送公文甚么的,还能得些赏钱,一月三钱银子是妥妥的。 向老头外表瞧着倒是一视同仁,每个儿子都是交的一钱半,不过老大生了向富、向贵,二老就爱大孙子,私下里贴补老大家不少,这些是老二、老三不知晓的。 牟彪这一回是将向家人的老底都给翻了出来,却是发觉向大和向二还好,都肯顾着家,可向三每月里三钱银子只多不少,交了家里的之后,剩下自己扣在手里,向三媳妇性子是个软的,不敢多问,只是家里没用度了,才敢开口问男人要。 “你每月里剩下的银子呢?” 牟彪问向三,向三一脸老实样儿,一副公子爷您都懂的表情, “这衙门里虽挣得多,但平日里应酬也多,请同僚们花销也大,都用了……” “是么?” 牟彪眯眼儿,笑了笑道, “即是在衙门里做事,想来也是好查的……” 当下吩咐人道, “去衙门里问问,看看他平日里都同甚么人结交,又怎么个花用的……” 当下有人应了一声出去,向三讪笑, “那个……公子爷……小的……小的就是一个小小杂役,平日里也没交结几个朋友……” 牟彪嘿嘿一笑,缓缓伸手摸向了桌上放着的黄金小刀, “刚才不还说在外头应酬多么,现下怎么又说没几个朋友了……怎得……你这是瞧着小爷年纪小,好糊弄是么?” 说话间,一旁立着的锦衣卫力士们都齐齐上前一步,抱胸不语,向三见着牟彪将那黄金小刀从刀鞘里抽了出来,明晃晃,寒光光,脚下就是一软,苦着脸道, “公子爷,别动手……别动手……小的说就是……” 这锦衣卫的衙门是甚么样儿,向家人不清楚,他却是最清楚的! “小的……小的在外头养了一个小的……” “养小?” 牟彪有些不信, “就你那一月几钱银子,还能养小?” 向三苦笑道, “公子爷是富贵人家,家里必有娇奴美婢自然用不着养小,也不知晓那穷人家的姑娘,穷极了一个月七八十个铜板儿便给您伺候的舒舒服服……” 顿了顿道, “自然……这姿色嘛……必是不会太好的!” 姿色好的早寻那高官富豪养了,也轮不到他这小小的杂役了! 实则他这也不叫养,不过就是每月给些铜板儿,他过去时有吃有喝有人伺候着睡觉罢了,至于他走后,那婆娘有没有收旁人的铜板儿,睡旁的男人,他便不过问了! 牟彪偏头看了一眼旁边立着的几名力士,有人上来应道, “公子爷,确是有这种的,几个男人养着一个婆娘,一月里轮着过去……” 这种女子,比起勾栏青楼的女子,姿色上差了不少,但比半掩门儿的又要强一些的,只有固定那几个客人,旁的生意就不做了,不过这种女子但凡有点身份的男人是不屑去养的,多就是向三这样的贩夫走卒,或是未娶妻,或是嫌家里女人人老珠黄,但兜里又没几个子儿的! “哦……” 牟彪恍然点头, “那女人住在何处?你养了她……家里有人知晓么?” 向三连连摇头, “没人知晓!没人知晓!” 牟彪观他神色,这头摇得也太快了些! 于是斜眼儿盯着他久久不说话,盯得向三脸色渐渐变了,却还是咬定了牙关应道, “真没有……没有人知晓!” 牟彪闻言嘿嘿一笑没有再问, “押下去吧!” 左右力士过来将人押了下去,一旁的牟虎也看出来了,过来问道, “少爷,您瞧着这向三是不是不老实?” 牟彪点了点头,牟龙接道, “即是他不肯说实话,少爷……不如给他上刑……” 说着目光扫过这石室之中,满墙挂着大小不同的刑具,看那样儿颇有些跃跃欲试,牟彪摇头, “现下还不到时候,且再等等!” 当下派了人去将那向三的姘头带了回来,那女子年纪不大,二十三四的样儿,生的娇小玲珑,样貌实在普通,以牟虎、牟龙这些半大小子的眼光看来,那是半分没有可取之处,可落在那些守在一旁的力士们眼中,却觉着这婆娘,身小肉多,样貌虽差了些,但吹了灯想来那床上的滋味儿应是不错的,怪不得能做这生意! 牟彪打量了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女子, “向三一月里给多少银子?” 女子抖着身子应道, “回公子……公子爷,是一……一钱银子……” “一钱银子?” 牟彪眯眼,冷哼一声, “这向三儿倒真是个男人,家里婆娘儿女不给银子,倒是舍得在外头女人身上花银子!” 他又问, “你们的事儿,向家里有人知晓么?” 那女子想了想应道, “奴家……奴家也不知晓……不过……不过前头一回他过来,原是说好了给这月的银子,却是一直没给……” 那女子就是做这生意的,见向三儿没银子,立时便要翻脸赶人,向三好话说尽,才在她那里留了一夜,二人还如那夫妻一般,叫了厨下做了菜,又喝了酒, “向三喝多了酒,提了一嘴,说是他把银子给了旁人……” 那女子顿了顿道, “我还当是他在外头又包养了人,便追问了两句,他却说是……说是……说是有人知晓了他在外头的事儿,问他要银子!” 牟彪闻听立时双眼一亮, “他可有说是谁?” 那女子偏头做思索回忆状,半晌摇头, “他没说……” 牟彪又再问了她几遍,发觉她确是不知晓此事,这才让人将她带了下去, “……” 牟彪坐在那处细想半天, “知晓向三儿在外头的事,是不是就是那孙氏,孙氏借机向向三敲诈银两,向三便杀了她……” 倒是越想越有可能, “不过……向三是如何让孙氏心甘情愿上吊的?” 若是说灌了迷药,那迷药分明是死后才灌入口中的,向三不会多此一举,难道是……害这孙氏的人不止一个? 牟彪又吩咐人道, “去查查向三这几日的行踪,可有在向家附近,又或是衙门附近购买药材之类,又或能在何处寻到迷药?” 下头人领命去了,隔了一日便回来消息, “公子爷,向三儿这几日并未在外头购买迷药……” 牟彪得了消息,点了点头, “看来这向三儿不是灌药之人……” 只案子到了这处,便不能好好问话了,需得上刑了! 审讯室内,向三儿被人扒光了衣裳,吊在了墙上,先是让力士一顿鞭子来个开胃小菜。 第八十五章 向三招供说前情 北镇抚司的鞭子,乃是特制的牛皮鞭上头加了特制的药粉,一鞭子下去初时伤处只是发麻,第二鞭、第三鞭下去,越发觉着麻,待抽到七八鞭时,便开始发痒,从皮到骨的发痒,恨不能让人多抽几鞭,待到痒过了,那便是痛,浑身上下如千万蚁虫啃咬一般的痛,待得痛多了便又开始发麻,如此循环往复,却是一次比一次痛,有骨头硬的能受三轮,骨头软的一轮便受不了了,还有疼得咬掉舌头的人都有。 向三是个怂货,没熬上一轮便已经疼的哭爹叫娘,眼泪鼻涕流成了河, “公子爷……公子爷……您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您要问甚么小人都招,快让他们莫打了!莫打了!” 牟彪实则这才是头一回见着锦衣卫的手段,他虽是锦衣卫指挥使家的公子,但他年纪小,牟斌原是不会让儿子见这些的,又以前那一世他考了武状元,入朝为官后,爹就再未让他进过北镇抚司,而大名鼎鼎的诏狱,他更是从未踏足过, “虽说军中也有对付敌军探子的手段,不过……感觉还是锦衣卫的花招多些!” 牟彪左右打量墙上的刑具,还想多试几样呢,没想到向三这般不经事,就一样便受不住了,当下冷哼一声道, “用得着小爷问么,你自家做了甚么自家不知么,还不快些招认……” 说着伸手去拿那火炉里的烙铁,向三吓得身子一抖,一股子尿水便从胯下流出,直流到了脚下的地面之上,石室之中的味儿立时便不好闻了,牟彪紧皱起了眉头, “来人,给他洗洗!” 不多时有人提了一桶水过来, “哗……” 一声泼到了向三的身上,向三个激灵,身上的痛楚减轻了些,当下忙道, “公子爷,小人真没做甚坏事……” “说!” 牟彪浓眉一竖,一旁的力士手里的长鞭在半空之中打了一个鞭花, “啪……” 向三再不敢多说废话,当下是半点不敢隐瞒,将平日里衙门里伙同官吏们贪墨,上下收受贿赂之事,又有平日收人钱财,为人上下活动,再又是跟着衙役们下乡催税,在人农户家中明抢暗偷的事儿都一一讲来,牟彪听了只是冷笑, “你还没说……孙氏知晓你在外头养人,勒索你钱财,被你给灌药假做上吊的事儿呢!” 向三一听脸都白了, “公子爷……这事儿我……我可没做,我没杀她……我没杀她……” “你敢说孙氏没有勒索你钱财!” 牟彪一声断喝,向三身子一颤, “公子爷……她……她是问我要银子了,可我……可我没杀她!” 说来这是向三自己惹的祸,与向三一起包养那女子的几人之中,有一个便是孙氏的表舅,只孙家这位表舅家里的母老虎厉害,察觉出男人在外头使了银子,回来便纠集了家中一众亲戚中的一帮子女眷,去那女子的家中打砸了一通,孙氏也跟着去了。 只那时节她未出嫁,不好跟着一帮子婶婶、嫂嫂们进去动手,只是守在外头,偏那回向三就在那女子的家中,一帮子女人手持棍棒冲进去时,向三只当是自家婆娘寻来了,一面惊诧她怎得变泼辣了,一面穿衣服翻后墙跳走。 他狼狈翻墙出来,正正遇上守在外头的孙家几姐妹,让孙氏看了个正着,之后两家议亲,孙氏便将这位三叔认出来了,再之后两亲家闹僵了,孙氏在向家的日子不好过,每日连正经饭都吃不上,她被饿得不成了,便想起来这桩事儿了。 于是寻个机会找着向三,借着前事要挟,要向三给自己银子自己也好在外头买些吃食,向三心里有鬼,不想让家里知晓此事,便给了孙氏一钱银子,谁知孙氏贪得无厌用完之后,又再问向三要,向三见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他知晓向氏在家里没饭吃,便在向氏死的当天,在外头买了些肉菜,寻了个机会悄悄溜进向氏的院子里,想着请她吃一顿好的,趁机劝劝她,让向氏打消了勒索自己的念头。 “……小的劝她,不管如何,总归是一家人,要是把事儿闹开了,她也没个好果子,如今她在家里日子艰难,再把我得罪了,以后还想不想跟向富过了,倒不如把嘴闭紧了,以后我会帮着她,每日给她送肉送菜……” 牟彪斜眼冷笑, “她不肯应,你便杀了他?” 向三忙摇头, “没有……没有……她是不肯答应,我们……我们便起了争执……” 顿了顿道, “我推了她一把,她的头撞到了门框上,就……就昏了过去……” “然后呢,你就把她吊房梁上了?” “没有……没有……小的见她昏倒了,便把她抱到了床上,想着待会儿她自己能醒过来……” 想了想道, “公子爷,小人对天发誓,孙氏真没死,我抱她上床的时候,她还有气儿……我怕我一个叔叔在侄儿媳妇的房里呆久了,被人发觉,说不清白,便收拾了东西悄悄溜走了……” “之后……你再没回去瞧瞧?” 向三摇头, “我从她屋子里出来,怕家里人发觉,从她屋子里出来,还翻墙跑到外头转了一圈,才装成是在外头吃了酒回家……” “家里就没人发觉?” 向三摇头, “没人,我媳妇倒是问了,被我骂了两句,她便不再多言了!” 牟彪闻言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你从向氏的屋子出来时是甚么时辰?” 向三想了想应道, “我因怕人发觉,故意头一日便告诉家里人要在外头应酬,天黑之后才翻墙进了家里……我离开孙氏的屋子应是在亥时初……” 此时人睡得早,亥时初大多都已经熄灯上床了,向三就是趁这个时间,跑到孙氏的屋子。 “你当真没有杀她?” 向三连连摇头,苦着脸道, “公子爷,我……我杀她做甚么,她好歹是我侄儿媳妇,再说了……我那事儿闹翻了,至多就是男人的风流事儿,这谁家男人没个风流事儿,我那媳妇是个性子软的,她便是知晓了,也不能将我怎样……” 实则向三最怕的不是媳妇,是自家爹娘,若是让他们知晓了自己花银子在外头养女人,只怕要让他每月多上交银子,大家都是儿子,都是养家糊口,凭甚他要多交,当他真是不知晓二老在暗中补贴老大家么? 这银子留着给自己吃酒玩女人不是更好! 牟彪点了点头,又问, “那家里……你觉得谁会杀孙氏?” 向三想了想应道, “公子爷,要说……要说实话……我觉着……富哥儿倒是会……” 孙氏才嫁进来几天,又是新嫁娘,家里人想刻薄她都还没机会呢,只有富哥两口子吵过一架,还动了手,要说气极杀人,倒有能是向富! “难道……就不会是旁人,你能翻墙进去,旁人就不能翻墙?” 向三摇头, “家里养了狗,只认识自家人,若是有外人进去狗会叫唤……” 若是外人进入,想让狗儿不叫,不是下药就是打死,向家的狗如今还好端端地在家里呢! 牟彪哼了一声, “先押你下去,再好好想想,有甚么没告诉小爷的,若是让小爷发觉你还有话藏着,下一回便不只是鞭子了!” 这厢有人上来拖了向三下去,牟彪坐在原处未动,喃喃道, “若向三所言是真的……那这下子可就要查一查那买迷药的人了!” 看来是那向三走后,孙氏的屋子又进了人,而且极可能是向家人! 如此便好办了,孙氏的个子不高不矮,生的虽说削瘦但好歹也有百八十斤,想要将人弄到房梁上挂着,必须得是年轻力壮的男子。 而向家里,向老头儿不算,向富不算,向三不算,便只有向大、向二与向贵了! 这倒是好办,问一问家里的女人,当晚男人在不在身边就知晓了! 牟彪又叫了女眷一问,向大媳妇与向二媳妇都言当天晚上自家男人在床上睡的。 向大媳妇道, “两亲家打了架,我们心里也不好受,那夜里说话都说了半宿,民妇又是个警醒的,向大便是起个夜,民妇都是知晓的……” 向二媳妇更是毫不避讳, “公子爷,我们家那个躺下就睡,那天晚上……那天晚上,我们还行房来着,过后他睡得跟猪似的……便是打雷都不醒!” 倒是老娘,不上不下的吊着,在床上翻来翻去好久,才睡着了! 如此看来,那便只有向贵了,向贵与向富相差一岁,这做弟弟的生得倒是当哥哥还要壮实些,初时问他,他只说是在床上睡觉,并不知晓外头的事儿,只一双眼却是不由自主的眨了好几下,一看就是心里有鬼。 牟彪盯着他看,半晌突然问道, “你睡过女人没有?” 向贵一愣摇头, “没……没有……” “你家里可是给你说亲了?” 向贵还是摇头, “如今做何营生?” 向贵眼神闪了闪, “在……在药铺里做学徒……” 第八十六章 真凶原来就是你 牟彪听了连连冷笑, “没睡过女人,又在药铺里做学徒,想要弄点迷药最是容易,你不会想趁着向富不在家,把孙氏迷昏了,要睡你自家的嫂子吧?” 向贵闻言脸色大变,结结巴巴道, “胡说……胡说……我没睡她,我没睡她……” 牟彪目光灼灼盯着她, “你没睡到她,但是给她灌了药,是也不是?” 最后一句,却是厉声喝出来的,向贵连连摇头,双手连摆, “我……我没有……我没有……我没给她灌药……” “你没给她灌药,她怎么嘴里有药?” “我……我不知道……我怎么会晓得,不是我杀了她,不是我杀了她!” “嘿嘿……” 牟彪冷笑, “我又没说你杀了她,只说让你想睡她,所以给她灌药……” 说罢又冷笑一声, “是不是你悄悄潜进孙氏的屋子里,发觉她躺在床上不动,你就拿了药灌进她嘴里,想把她弄昏了睡她……然后你怕她醒过来,把事儿闹出来,你就把她吊到了房梁上,你把她弄死了?” “不是……不是……我没有睡她……” 向贵大叫,连连后退, “不是……不是……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没……我没有……” 牟彪自然知晓他没有,贾金城验尸时,提及孙氏并未有行房的迹象。 “你不认也没关系,去你做学徒的那家药铺里,看看铺子里最近有没有莫名丢失药物便知晓了!” 向贵摇头, “没有……我没有……” “来人,把这小子吊起来,让他也尝尝被人吊起来的滋味儿……” 向贵倒是比向三儿硬气些,挨了两轮鞭子,终于受不住招了供。 向贵比向富只小一岁,也是长成了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了,平日里吃的多,长的壮,这气血也旺盛,又他在药铺里做活,却是伙着铺子的伙计们,连着几日偷偷喝了掌柜的泡的药酒。 “那药酒是掌柜泡来专制自己那……那个不行的……我们几个偷喝了,就觉着……就觉着憋得不行……” 其余的伙计们便想着去外头寻女人,可向贵不成,他没银子,家里也不会给他银子,向贵思来想去倒是想到了一个女人,那就是自家刚过门的嫂子。 他打孙氏的主意,一来是吃了酒,二来却是因着从小到大向富有的他都有,如今向富有了,自己却还没有,他哥跟马寡妇的事儿,他是知晓的, “左右你都去睡马寡妇了,家里那个便空着,不如匀给我这做弟弟的算了!” 心里起了邪念,那是怎么按也按不住的,他在药铺里学了半年,旁的不会,倒是会了一样,就是熬制那让人昏睡的药汁,这本是坐堂的大夫遇上外伤病人,为防病人受痛大叫大嚷乱动弹而配制的药,向贵给偷了出来,自己悄悄在铺子里熬了,带回家去,就等着天黑了悄悄潜进孙氏的房间,把药灌进她嘴里。 那药喝下去原是要一柱香才起效,向贵倒是想当然,用了三剂药煎熬成了一剂,想着如此必是药效加倍,让人昏睡的更加厉害,自己成了事儿,说不得孙氏都不知晓。 于是半夜里他趁着一家子都睡了,自己悄悄去了孙氏的房间,到了门前伸手一推,房门居然是虚掩的,他还在心里暗骂, “这婆娘……我哥不在家里,她连门都不关,是想勾搭谁!” 这厢轻手轻脚的进去,闻到了屋子里残留的酒味儿, “还偷偷喝酒……” 他凑过去看,发现孙氏和衣躺在床上,似是已经醉倒了,向贵立在那处思量了半晌,原是不想再灌药的,但又觉着虽说是醉酒了,难保不会半途醒来,到时叫嚷起来,自己便倒霉了,于是还是捏着孙氏的脸颊把药灌了进去,孙氏本只是磕昏了一会儿,被他这么一弄,便隐隐有些醒过来的迹象, “唔……” 孙氏半睡半昏之间,发觉嘴里被人灌入了满满的苦苦药汁,下意识伸手拍打向贵,向贵怕她挣脱,忙死死按住孙氏的嘴,不许她吐出来,只要她吞下了药汁,用不了几息便会再睡过去的,只他情急之下,连着孙氏的口鼻都按住了,便是孙氏呛了药,从鼻腔里溢出药来,拼命挣扎扭动,向贵死死按住,连自己的身子都压上去了,他也不知过了多久,待到孙氏终于没有动静了,他才松了手。 只这时节,孙氏已经被他捂死了,向贵用手去擦她口鼻处的药汁时才发觉不对劲儿,孙氏没有气息了,他又去摸她胸口,胸口处也没有起伏, “死啦!” 向贵当时就吓得呆在了当场,捂着脑袋在孙氏的尸体前蹲了足足半个时辰,直到外头有人路过,自家养的狗不停的吠叫,才将他惊醒过来, “我杀人了……我……我……杀人了!” 这事儿不能让人知晓!不能让人知晓! 向贵总算还是有脑子,只是动的歪了些,他心中暗道, “左右如今孙氏在家里日子艰难,倒不如趁夜把她的尸体弄到外头埋了,明日大家发现她不见了,我便说是她在家里呆不下去了,自己偷偷跑了……” 至于一个单身的女子会跑到哪儿去,又或是不是半路上让人给拐跑了便不可知了! 向贵试着想将孙氏的尸体背起来,只走了几步又停下来,想道, “我们家前后左右都是宅子,哪里有埋人的地儿?” 城外倒是荒山荒地多的是,可如今城里宵禁了,将人给背出去,只怕没走出一里地就会被巡城的官爷给逮着…… 向贵又将孙氏放了下来,他枯坐在那处左思右想了一会儿,终于想到了一个法子, “把她弄到房梁上吊死,明儿起床便说是她在家里受了气,自己想不开吊死的!” 主意就这么打定了,便背着孙氏还软绵的尸体,趁着夜半家人熟睡,将她吊在了房梁之上,果然第二日家人起身见了孙氏的尸体,都未怀疑到他,只是推了他去报信,害他被孙家人打了一顿。 向贵将这事儿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哭着对牟彪道, “公子爷……公子爷,我不是有意要杀她的,我不想杀她的……” 牟彪听了只是冷笑, “你倒是真不想杀人,却是想奸淫大嫂,倒真是好兄弟!” 这厢叫一旁的书吏把记下的口供拿给向贵看过,又让他签字画押,再之后派出人去,在那向贵学徒的药铺之中,一通儿翻找,又寻掌柜的和伙计们问话,果然一一印证向贵所言,如此这案子便算是破了! 当下叫书吏写明案发详情,以及人证口供,又物证呈上,全数都奉到牟斌面前,牟斌翻看卷宗,过后连连点头, “好……好小子,倒是真有两下子!” 牟彪得了父亲夸奖,十分得意,立在那处挺着胸脯笑道, “爹,儿子即是破了案,您赏儿子甚么?” 牟斌问道, “你想要甚么?” 牟彪想了想道, “儿子想搬到外院那间养怡院里住……” 养怡院是牟府里用来招待外客的,离前院大门极近,邻着外墙,院子里有一间角门,若是愿意可自由进出牟府,门房并不会知晓! 牟斌听了笑道, “你这是不想让你母亲管着你?” 牟彪嘻嘻笑道, “儿子大了,这不是正经事儿多了么,似这样彻夜查案,回去惊动家里人也是麻烦!” 他这话也是说的客气了,他连着几夜不在家里住,刘氏知晓了,便叫了他去说话,只说是关心他在外头有没有胡来惹祸,但言语间却是在打探,自己彻夜不归在北镇抚司里做了甚么? 刘氏知晓自己在北镇抚司…… 前头那一世牟彪考了武状元,在朝为了官,在外的应酬多了,这门禁便自然而然放开了,直到最后自己在外头单立了府,刘氏都没有过问,不过那都是好几年以后的事儿了。 这一世自己早早便在外头跑了,刘氏打听倒是不奇怪,可奇怪的是她知晓自己是在北镇抚司! 牟彪在外头办事,身边带着牟龙、牟虎,这二人乃是自己从小一直长大的贴身小厮,必是不会出卖自己的,因而若不是刘氏在北镇抚司有人,那便是在前院爹的身边有人,看来自己这位嫡母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牟彪不喜她打探的语气,探究的眼神,便想着索性不让她知晓自己行踪,住到养怡院去,若是能搬出去另立府邸那自是最好,不过如今自己年纪还小,又未成亲,也未分家,爹是万万不会许自己出去的! 牟斌闻言沉思片刻点头道, “你要搬也成,不过你母亲不管你,我却要拘束你,你在外头若是彻夜不归,必要向我报备!” 牟彪点头,左右他便是不说,自家老子也能轻易查出来,即是瞒不了,又何必去瞒? 牟彪又道, “爹,这一回儿子能破案,多亏了顺天府的仵作贾金城,此人倒是个能干的,您想个法子给他些好处呗!” 第八十七章 牟公子勾栏听曲 牟斌见儿子有出息,心里高兴,倒是不吝惜奖赏,便玩笑道, “你是想奖贾金城呢,还是想奖他女儿贾四莲啊?” 牟彪却是嘿嘿一笑,一脸坦荡的应道, “爹,四莲是我的好朋友,她也帮着我出主意呢,不过不用您赏,儿子我自会去谢她……” “哦……” 牟斌好奇问道, “你打算怎么谢她?” “嘿嘿……不告诉你!” 牟彪一笑。 案子由北镇抚司给破了,报给了刑部,把前面的判决给推翻了,却是将那向贵给抓了起来,向富又放了回来,向家人先是一喜,又是一悲,这大孙子、二孙子不都是孙子吗? 先是抓了大的说是杀妻,后又抓了小的说是杀嫂,这……这抓来抓去都是向家人,就不能换个人抓抓? 向老太又去寻着向氏哭闹,向氏却是一脸懵,想了想把正在外头卖面的贾四莲给叫了回来, “你同你外祖母说说,这案子你爹到底是怎么走动的?” 贾四莲眨了眨眼道, “娘,爹在外头走动,女儿怎么知晓?” “胡说,你怎么会不知晓,那你可知案子改判了?” 向氏不信,前头丈夫天黑出门,可是把女儿带在身边的,贾四莲应道, “这女儿倒是知晓的!” 向老太与向氏齐齐道, “快说说……” 贾四莲道, “爹只是托了人,说这案子有诸多疑点,求上头详查此案,结果查来查去就查到了向贵头上,自然是向富无罪,向贵入狱了!” 向老太闻言大哭, “贾金城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他这是存心跟我们向家过不去,不弄死我一个孙儿,他不算完是吧!” 向氏也是脸色不好,阴沉着脸问贾四莲, “你爹寻的谁查案子?” 贾四莲摇头, “我也不知晓啊,只听说是托人寻到了锦衣卫……” “锦衣卫?” 向氏闻言一惊,转头瞧向向老太, “娘,是锦衣卫审的你们?” 向老太哭道, “贾金城那个白眼狼,人家都说了,这百姓杀人的案子,不归锦衣卫管,也不知他使了甚么法子,把我们全弄进那吃人的衙门里去,向贵多半是被人屈打成招的!” 向氏被自家老娘哭得心乱不已,想一想又觉着向老太说的极对,当天晚上贾金城回来,又同向氏大吵了一架,向氏觉着贾金城阳奉随违,答应了要救人,结果是弄了一个出去,又把另一个弄进去了,贾金城却觉得向氏是过河拆桥,无理取闹,胡搅蛮缠,这一回二人是真的各自寒了心,从此后是相敬如冰,从此分房睡了! 按说父母感情不好,做儿女的应当心急才是,只家里的女儿们不管是嫁出去,又或没嫁出去的,都不想管父母的闲事,而贾尤传本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东西,他倒是不偏不倚,爹和娘两人谁给他铜板儿,他就和谁亲近。 又自那晚上贾金城被贾四莲提醒之后,倒是真想着儿子一天天大了,又读不了书,总还是要想法子学门手艺,谋个营生才是,于是在出去办差时,便将贾尤传带在身边,让他试着入仵作这一行。 只贾尤传比不上贾四莲,他吃喝玩乐倒是行家里手,可胆子小的可怜,别说是见着死尸了,便是见着带血的衣裳,都会双眼一翻昏倒在地,贾金城试了几回,儿子一见血都是骇的脸色青白,双眼发直,瞧那样子还真不是躲懒不想去,无奈之下他只得放弃,心中暗叹, “若是四莲与他换换该多好!” 又说向氏这处,自与贾金城大吵一架之后,便再未从贾金城处得到一个铜板儿,平日里一家人吃穿用度,贾金城全数交给了贾四莲,向氏手里没了铜板儿,越发将摊上的铜板儿看的紧了,如今她的性子改了不少,不似以前那般遇事就大吵大闹,却是变的阴郁森冷,偶尔盯着女儿们时,蛤蟆眼里全是寒意,只除了一个贾尤传她还肯给些笑脸。 “四姐……” 六莲年纪小,最怕向氏那阴恻恻的眼神, “娘如今不吵不闹的,却是瞧着瘆人……” 四莲心头暗叹, “娘这么多年吵吵闹闹,爹看在老七的面上不想与她撕破脸,只这一回她做的太过了……” 贾四莲明白向氏心中所想,她平日里对女们儿刻薄,女儿们与她母女情淡薄,又将儿子惯得没心没肺,自私自利,只顾着自己,再与丈夫离了心,如今她在这家里只觉没一个跟她是一条心的,娘家人遭了难,贾家人只会幸灾乐祸,不肯出手相助,她心里已经恨上丈夫和女儿们了! 她是从来都不明白,向家人全是不明道理,不通世情的,这样的人家便是把自己一家人全赔进去,他们也不会感恩的! 自从向老太来闹了一场,害得贾家夫妇撕破了脸,向家人倒是不怎么来了,便是几个舅舅也不怎得过来问向氏要银子了,向氏似乎也觉出男人靠不住,儿子又还小,如今是银子最靠的住了,于是往外头摊上跑得更勤了,有时守一日,有时守半日,无事时就把那装铜板儿的钱筐,抱在怀里一个个的数里面的铜板儿。 日子如流水,贾家人就是这么磕绊着过日子,转眼春去夏来,头顶上的日头越来越大了,天气越发的热起来,似乎天气热了,人的胃口也差了些,出来吃面的人少了,生意也转淡了。 而天气热起来了,城里富贵人家都要出门避暑,往年里刘氏也是要带着一家人去城外庄子里的,今年也不例外,一家人定了在六月末便要出城,秦先生这处也是在七月初要放了学生们回家,待避过暑热才回来,不过人虽不在学堂,但每日的功课不能落下,待开学时还要交的,尤其牟彪的功课十分繁重。 牟彪如今在秦先生面前已经由乡下土财主家的傻儿子,变成聪明上进,脑子灵光,只性子桀骜不宜科举进官场的好学生了。 秦先生很为牟彪可惜,于是对他叹道, “官场黑暗,你这性子耿介,进了朝堂,只怕是祸不是福,不过你回去接了家里产业,安心从商说不得倒能有所建树……所以我让你少碰四书五经,多学经易算学,你可明白为师的苦心?” 牟彪恭敬应道, “先生是为学生好,学生心里是极感激先生的……” 左右他本就不想做文官,要做也做大将军呀! “先生您老人家怕是不知晓,那见识官场最黑暗处的地方,便是学生家里开的……” 进了北镇抚司的人,不管大官儿小官儿,那臊臜事儿一桩接一桩,没有最龌龊只有更龌龊的,决有最黑暗只有更黑暗,牟彪最近在北镇抚司里进进出出多了,听的见的那些官场丑闻,可比自家先生那几根山羊胡须都多! 因着牟家人提前几日出了城,家里只剩下还要读书的儿郎们,要缓几天才过去,牟斌公务繁忙没法子在城外长住,只能得了空过去会一会妻妾,刘氏等一干女眷们走后,家里的儿子们少了管束,立时放飞自我,几位哥哥们趁机约了朋友在外头玩耍,牟彪也同倪东褚和文子丰二人一起去勾栏里听曲儿。 三人坐在大堂之中,一面喝茶水一面嗑瓜子,倪东褚目光挑剔的在台上的伶人身上掠过,半晌摇头道, “这个脸长的倒是小巧可爱,只身子生的不好,上小下小大,屁股太过肥大……” 一旁的文子丰却是嘿嘿发笑道, “屁股大,好生儿子,这样儿的我喜欢……” 倪东褚闻言,嗤之以鼻, “这样儿的你都看得上,果然荤素不忌,没有品味儿……” 文子丰不服气道, “怎得就没品味了,不都说屁股大好生养吗,女人嘛……用来做甚么的,不就是生孩子的么?” 倪东褚越发鄙夷, “粗俗!粗俗!真是粗俗!” 文子丰气道, “你不粗俗,你倒是同我讲讲,你瞧上的美人儿又是甚么天香国色?” 倪东褚哼道, “仙香阁里有一位江南来的怜怜姑娘,生得国色天香,美艳绝伦,称得上歌舞双绝,前头我跟哥哥们去瞧过了,那才是世上女子中的极品……” 文子丰闻言立时双眼放光, “那怜怜姑娘当真极美?” “当然……” 倪东褚头一仰,做骄傲道,那模样仿佛怜怜姑娘进了他倪家门儿一般,文子丰眉头一挑道, “仙香阁,那可是京城里最好的青楼,进去打赏个龟公便要一两银子……你哪儿来的银子去那里……” 这京城地界,天子脚下,说起青楼,有那贩夫走卒都能进的,五个铜板儿一位的莺莺馆,也有似仙香阁一般,不是银子多的没处扔的豪富才能进的地界,便是倪东褚与文子丰二人出身也算得不差,但那仙香阁也不是他们想进便进的。 倪东褚很是遗憾道, “我没银子,不过是跟着哥哥们一起去凑热闹的,偶尔一回罢了……” 以后老子有了银子,一定把仙香阁包下来,在里头快活三天三夜! 文子丰对那怜怜姑娘最感兴趣, “那怜怜姑娘生的甚么样儿?” “这个嘛……” 第八十八章 这发带一两银子 倪东褚一脸痴迷的回味, “怜怜姑娘,人如其名,生的弱不胜衣,我见犹怜,身姿窈窕,小腰不盈一握,那一双眼儿啊……啧啧……” 倪东褚摇头叹息, “一双眼儿便如那盈盈秋水一般,欲语还休,似嗔似怨,让人瞧一眼便沉溺其中,恨不能淹死在里头……” 倪东褚说的摇头晃脑,文子丰却是一脸的不屑, “甚么弱不胜衣,这不就是个病秧子么?” 他惯来喜欢那些高大丰满的女子,对倪东褚喜欢那种一阵风都能吹倒的女人,却是最瞧不上的,那样的女人腰细细地,搂在怀里,若是手上一个没收住,腰都能搂折了,不好不好! 倪东褚嗤道, “你懂个屁!” 一旁的牟彪闻听倪东褚那句“欲语还休,似嗔似怨”不由想起了自己这一辈子怕是不能得见的韩五小姐,韩五小姐相貌绝佳,但是性子极好,极是活泼开朗,笑起来时眼儿弯弯的似两轮月芽一般,里头似有点点星光闪耀,也是让人瞧一眼便沉溺其中…… 想着想着,突然脑子里冒出一双眼来,那一双眼黑白分明,里头干净透亮,却不是那种不谙世事的纯真,带着历经沧桑过后,还能满怀希望的勇敢,就感觉那眼睛的主人似是也同自己一样,经历过不同的人生般。 “好似……她的眼儿也不比韩五小姐的差……” 于是牟彪便对那怜怜姑娘起了好奇之心, “去瞧瞧看,看看是不是当真国色天香,看看是不是真如那般欲语还休……” 即是牟八少爷来了兴趣,二位狐朋狗友必是欣然陪同前往,只三人临时起意,去到那仙香阁时已经挺晚了,到了怜怜姑娘的茯苓院时,大堂之中已经宾客满坐,三人也不挑,选了角落处的一张桌子。 三个一坐下,立时便有人过来招呼, “三位大爷,要喝甚么茶?” 来招呼的人乃是一身青衣,腰缠月白腰带的侍女,侍女做的男装打扮,头上高高扎了马尾,用二指宽的绸缎发带紧紧扎了,月白发带与腰带同色,两端绣了式样好看的各色花朵,长长垂到颈后,走动起来飘逸好看,脚下蹬了厚底的男靴,虽做的男装打扮,但那腰带扎得紧,将前头高高耸起的胸脯和后头蜜桃一般的臀部全数勾勒了出来,瞧在眼里比起女装又是一番不同的风情。 牟彪饶有兴趣的打量那满脸笑容的侍女,倪东褚与文子丰二人却是将目光投向那台上正在跳舞的西域舞娘,那舞娘高挑丰满,皮肤白的发光,腿长腰细,正是文子丰的菜。 文子丰看得目不转睛,口干舌燥,伸手从怀里摸出三十两银子,挥手赶开侍女, “任是上甚么茶都成,别挡着小爷们看歌舞……” 侍女久在这风月之地,见惯了这种年纪不大,出手阔绰的富家公子,闻言含笑退下。 大厅之中众人看着那西域舞娘一阵扭腰摆臀,身子似蛇一般扭得人心头火起,引得个个猛灌茶水,最后一个高抬腿,裙摆之下的大白腿一闪而没,然后一个旋身退了下去,众人发出一阵惋惜的哄叫,也不知是惋惜舞娘就这么下去了,还是惋惜那舞娘刚才一下了,没彻底露出裙下的风情。 之后便是那怜怜姑娘出场了,竟是素面朝天,布衣荆钗,手挎竹篮,做了一介村姑打扮,她生的瘦弱,腰细腿长,提着篮子做走在乡间小径的模样,扭腰摆胯之间,款款走来,那细条儿的腰身,仿如新抽的柳树一般,在风中缓缓轻摆,那腰间扭的哟,让人恨不得上去帮她提了手里的竹篮,生怕累着了佳人! 倪东褚看的是双眼发直,伸手拉了拉文子丰, “你瞧瞧,这才是弱柳拂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文子丰眯着眼儿仔细看那怜怜姑娘的身姿,摇头道, “太瘦了,上床都怕硌着我的骨头……” “嗤……粗俗……我就说你粗俗……” 文子丰哼道, “我粗不粗……俗……又不用你知晓……” 倪东褚一翻白眼,说话间,有人吹起了笛子,笛声空灵细碎,再配上提篮而来的怜怜姑娘,众人只觉是仿发那乡间雾霭之中,缓缓走来了一位妙龄的美貌村姑,这厢拂叶穿林走来,怜怜姑娘放下竹篮,做远眺遥望之状,面上的表情开始期待心喜,之后忐忑忧郁,最后失望落寞,然后身子微微一摆便开始翩翩起舞了。 怜怜姑娘看着瘦弱,实则自小练舞,身子柔韧,,腰肢有力,小腰一扭,上半身便向后伏了下去,那苗条的小身儿,好似没有骨头一般,就那么软了下去,让人恨不得上前去一把扶住…… 倪东褚看的啧啧有声,文子丰是连连摇头,牟彪却是一双眼四处乱瞟,只盯着那穿花蝴蝶般的侍女在各桌来回走动,二人看罢那怜怜姑娘一曲终了,犹自回味着,转头见牟彪正盯着身边的侍女看,不由嘿嘿一阵怪笑, “啸林果然与众不同,那台上的美人儿不喜欢,倒是瞧上了侍女……” 二人仔细打量那侍女,生的眉眼如画,身材纤浓适度,果然有几分姿色,文子丰笑着招手叫那侍女过来,一指牟彪道, “我们公子爷瞧上你了,还不过来伺候……” 那侍女笑盈盈看向牟彪,上前福了福身, “公子爷……” 牟彪点了点头,突然伸手一指她头上扎马尾的发带, “你这发带可能给我……” 他此言一出文子丰、倪东褚与那侍女都是一愣,牟彪见那侍女发愣,伸手摸了一锭银子放在了桌上, “小爷也不占你便宜,这锭银子赏你了……” 那侍女一脸诧异,不过她久在这风月之地,见多了各色客人,要发带算甚么,要袜子亵衣的都有,诧异之色不过一闪而末,转瞬又笑了起来, “多谢公子爷!” 当下抬手解了发带,放在桌上,将那锭银子收入了囊中,倪东褚与文子丰二人瞧得目瞪口呆, “啸林,你这般大方,分明是让她占你便宜嘛!” 一根发带一两银子,牟公子果然败家! 牟彪哼了一声,把那发带收入怀中, “你们懂甚么,小爷有银子,你们管得着么!” 小爷不过瞧着那发带上的绣花儿好看,突然想起来自己应了四莲那丫头要给她发带的,他也没耐烦去给女人挑发带,便随手买下罢了! 那发带第二日便由牟彪骑着马送去了杨花胡同,贾四莲见了便笑, “难为啸林还记得……” 她接过来一看,只觉一股子甜香扑鼻,不由好奇问道, “你从何处买的这发带,怎得还有股子香粉味儿?” “呃……” 牟彪突然想起这东西来自青楼里的姑娘,给四莲这样的良家女子实在不妥,只都送出去了,也不好再收回来,当下咳嗽一声, “那个……从家里姐姐们那处寻的……即是上头有香粉味儿,你便洗洗再用……” 贾四莲笑着点了点头, “多谢……” 牟彪见她喜欢立时也高兴起来, “你喜欢就好……” 贾四莲重重点了点头, “瞧着上头还有沮美的绣花,想来不便宜……” “可不是么……花了一两银子……” 牟彪得意洋洋, “隔几日我要到城外避暑去,怕是要一两月才回来,你若是喜欢,我再给你弄几根回来换着扎……” 贾四莲闻言嘴角一阵抽搐,富贵人家果然出手不同,便是一根绸缎料的发带也花不了一两银子呀,便是用金线绣了花也不值啊! 当下一咧嘴, “呃……一根便成了……我……我就喜欢这根……” 牟彪欢欢喜喜的走了,贾四莲将那根发带郑重的藏进了箱底里,这么贵重的东西,论价钱都够他们家吃三四个月了,还是收起来为好! 牟彪出城去了外头牟家的庄子避暑,贾四莲这穷人家的姑娘,却还要想法子为自己挣些傍身的银子。 她想来想去,便想自己琢磨着做些冰饮子,就在摊上卖,待得再有一月盛夏来时,必能小小的赚上一笔,只冰饮好做,冰却难寻,城里有专卖冰的地方,她去打听过了,一块冰要五十个铜板儿,一块冰长短也不过人的膝盖,这样高的价钱,买回来还要有地儿放,又不知生意如何,还是要冒些风险的。 贾四莲想来想去,想到了三姐,大姐那处虽说家里也有脂粉铺子,但那是被死死捏在她公婆手里的,大姐是做不了主的,二姐那处便不提了,只有三姐如今听说已经在铺子学做裁缝了。 王家开的是裁缝店,三姐以前在家里学过绣花,到了那处由王母亲自教授,听说还学得有模有样,只王父果然在儿子成亲不久后便病倒了,原本有王父在,可接待上门的男客,如今只剩下王母与三姐两个妇道人家了,便不敢接待男客了,只能做些女人衣裳了。 如此一来,生意也淡了不少,想来再开条财路赚银子,三姐必是会愿意的。 第八十九章 夏日辛苦挣铜板 贾四莲这算是看出来了,父母那处便是闹得再不可开交,但贾尤传这儿子他们是不会亏待的,再苦只会苦她们姐妹,断断是不会苦了贾尤传的,所以自己和两个妹妹若是想以后嫁人时,能多件好料子压箱底,便只有靠自己了! 贾四莲将自己的想法悄悄告诉了两个妹妹, “如今这家里你们也瞧见了,以后若是出嫁,嫁妆必是不会太多,想要嫁入婆家不被人瞧不起,这嫁妆还要自己备才是!” 五莲连连点头, “四姐说的对,我们还是要靠自己……” 六莲笑她, “五姐,你不说是以后不嫁人么,还嫁妆做甚么?” 五莲应道, “不嫁人也要有银子啊,你瞧瞧贾老七的样儿,是会顾着我们的么?” 说起贾老七,姐妹们都是心照不宣的撇撇嘴,以后嫁了人,她们回娘家看望父母,能给顿饭吃便已是顶天了,还能指望以后婆家欺负她们,他会为姐姐们撑腰么? “五姐说的对……” 又看了一眼四莲, “四姐也说的对,我们还是靠自己……” 五莲又皱了眉头, “可娘每日都把我们盯得紧紧地,便是冰饮子做出来了,我们也没法子在外头卖呀!” 这个四莲却是早有预料, “这事儿好办,如今生意淡了,摊上用不了那么多人,下午日头大,娘不会一直守着的,届时我们腾出两人到外头卖,太阳落山之前回来便成了……” 至于买回来的冰和一应家伙什儿都放在三姐那处,让三姐参一份儿,只要姐妹几个谁也不说,娘必是不会知晓的! 想了想四莲又叮嘱两个妹妹道, “这事儿不但要瞒着娘,还要瞒着爹才成……” “连爹也要瞒么?” 六莲问,两个姐姐一阵沉默,五莲应道, “你若是不想我们挣的银子最后落进贾老七的口袋里,就要听四姐的……” 六莲立时明白了,重重点了点头, “好,连爹也瞒着!” 所谓冰饮子,乃是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夏日里的最爱,口味繁复,花样无穷,譬如甘豆汤、椰子酒、豆水儿、鹿梨浆、卤梅水、姜蜜水、木瓜汁、茶水、沉香水、荔枝膏水、苦水、金橘团、雪泡缩皮饮、梅花酒、五苓大顺散、紫苏饮等。又有那男子爱喝,带着酒味儿的漉梨浆、椰子酒、梅花酒又或是木瓜汁、皂儿水、甘豆糖、绿豆水、缩脾饮、卤梅水、江茶水、五苓散、大顺散、荔枝膏、白火、乳糖真雪等不同口味的饮品。 富贵人家还会专请了厨娘做用牛羊乳做酥山,口感润滑细腻,醇厚绵密,冰镇之后再吃,口味更美,京城里的大酒楼也有卖,不过那么一小杯便要一两银子,实在不是穷人家能吃得起的。 贾家姐妹不会做那些昂贵的冰饮,不过一般的绿豆水又或是玫瑰水、桂花水等还是会做的,姐妹们趁着向氏在外头看摊子,偷偷在家里试做过几回,没有冰便将制好的水装入瓦罐之中,吊进井水之中冰镇,吃起来一样是清凉可口。 贾四莲又偷偷出去寻了三莲,说起卖冰饮子的事儿,三莲果然能做主, “我们家那铺子后头有一口井,倒是能存放冰块,前头临街也能支个摊子卖东西,只是娘那处,你们真要背着她做?” 若是向氏知晓了,只怕不会轻饶了妹妹们的! 四莲苦笑一声道, “三姐前头你出嫁时,嫁妆有多少,你也是知晓的,你这阵子没有回家,你是不知晓,如今爹和娘闹翻了脸,爹虽是每月把俸银拿回来养家,可他算得死死的,半个子儿都不肯多给我……娘那处,如今倒是天天起早,跟着我们一起摆摊儿,每一个铜板儿都记得清清楚楚的,回到家里就全数收了起来,连看都不给我们看一下……” 这家里所有的活计都是三姐妹的,铜板没一个,爹娘各自把银子攥在手里不肯拿出来,眼看着贾老七一天天大了, “贾老七可是比六莲小了不少!” 待到贾老七日后要成亲娶媳妇,父母的银子只顾着他了,能留给三姐妹的便不会太多,前头姐姐们出嫁时,嫁妆就少得可怜,轮到她们只怕更少,她们几个总要为自己打算,这没耽误家里生意,也没少伺候了谁,她们也算对得起家里了, 三莲听了也是为妹妹们叹气, “罢了,这事儿我去同我婆婆说好,让她在外头只说是我们家的生意……” 王家二老对她极好,铺子里的事儿也让她学着接手,这就是打算着以后靠着儿媳妇养老呢,三莲这门亲事除了嫁了一个傻子,其余都挺好的! 姐妹二人说好之后,这生意便悄悄的做起来,向氏果然如四莲所料,她那一身肥肉在大日头下面晒了没有几日,便嚷着头昏,回去躺了好几天,还去街面上的医馆抓了两包药回来吃, “大夫说是中了暑热,不能在外头晒,不能劳累了!” 当天晚饭时,向氏在桌上絮絮叨叨说给女儿们听,贾金城只是埋头吃饭不说话,五莲与六莲也没说话,贾尤传只顾在碗里找肉吃,根本没听见,向氏看在眼里,心里是一阵阵发凉,刚要开口骂人,四莲接话道, “这大日头里晒着是挺难受,娘身子不好,便不要出摊儿了,以后还是我跟两位妹妹去吧,娘你就在家里做做饭,洗洗衣吧!” 向氏见一向同自己对着干的四女儿,难得说了一句体己话,心里总算是舒服了些,只听到要她做饭洗衣立时又不满起来,瞪眼道, “老娘生你们几个来做甚么,还要老娘洗衣做饭!” 说罢看一眼神色冷漠的贾金城,见他眼珠子都没有转一下,心头又是一阵委屈,几口扒了饭就推说头昏,回房里躺着了! 四莲几个吃罢了饭,收拾了碗筷,在灶间里热水,五莲坐在灶间烧火,此时的天气,已经开始炎热起来了,坐在灶前烧火,火苗子燎得人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淌,后背上黏黏糊糊,里头向氏在叫人了, “水怎么还没好,几个贱蹄子又躲懒了!” 六莲取了木桶过来提水,嘴里嘟囔道, “她知晓热,我们不知晓么,那样大的日头,我们不也一样晒着么?” 向氏这做娘的但凡有点病痛,便可劲儿的折腾女儿们,却不想想,女儿们同她一样早出晚归,一样在大日头下晒着,回到家中做饭洗衣一样也没落下,也没见她怜惜怜惜女儿们。 四莲过来推开五莲, “你们把水提过去吧,我来烧火!” 这样的天气,热是热了,却不是最热,还不能就着井里的凉水洗沐,还需得将水热一热的。 五莲与六莲把水提过去,伺候着向氏与贾金城、贾尤传洗过之后,才轮到了她们姐妹,四莲让两个妹妹先洗,自己收拾完后最后才进了屋。 三姐妹并排睡下,五莲问四莲, “四姐,娘不出去了,我们明儿是不是能做冰饮子了?” 四莲嗯了一声, “我明儿去同那掌柜的谈谈,看能不能买些便宜的冰……” 大块的冰是那些富贵人家要用的,他们用来做冰饮子用不着那大块的冰,买些敲碎又或是小块的应该用不了那么多铜板儿吧? 第二日三姐妹出摊,午后趁着日头大,向氏不会出门,贾四莲去了卖冰的铺子,那处此时生意正是热火朝天,伙计们进进出出忙着搬货,掌柜的忙着点数,也没人搭理她。 贾四莲想了想便绕到后头,敲了敲那间铺子的后门, “谁呀?” 有人打开门,探出头来瞧,是一个年纪大的婆子,见是一个小丫头便问道, “丫头,你要做甚么呀?” 四莲应道, “婆婆,我想买冰……” 那婆子道, “你走错啦,要买冰去前头,问掌柜的,这处是后院……” 说罢便要关门,贾四莲忙上前一步, “婆婆,我不买那种大块的,我就想问问……有没有碎冰……” 婆子想了想, “你进来吧!” 当下把她让进来,婆子对她道, “我就是个洗衣做饭的婆子,不过我们后院管事的在,你去问问她……” 后院的管事是个中年妇人,闻听贾四莲要买碎冰,想了想道, “倒是能卖给你一些……” 贾四莲大喜, “不知要算多少铜板儿?” 中年妇人想了想, “一桶收你五个铜板儿吧!” 说着,指了指那墙角放着的木桶,贾四莲看了看,大小就是家里提水的水桶,倒是挺大,当下点了点头, “好……” 于是同那妇人讲好,明日自己带了桶过来买冰,第二日一早天未亮贾四莲便提了桶过来,那妇人倒是没有坑她,倒了满满一桶碎冰进去,这些都是冰窖里碎掉的,杂役们时时都会进去清扫,若是不及时清扫,也会被搬动货物的伙计们踩坏,他们进去打扫,伙计们倒是少了事儿,收四莲五个铜板儿,后院里的人分一分,虽说少了些但蚊子虽小也是肉,积少成多嘛! 第九十章 冰窖里头有手指 贾四莲姐妹几个的冰饮子生意便这么悄悄的做了起来,冰买回来放在王家的铺子里,熬煮绿豆水便在摊上的炉子做,第二日一早背到王家铺子,在门前放个摊儿由三莲卖,午后姐妹几个担了两担木桶,里面放上旧棉被,中间放个小桶,里头是冰镇的绿豆水、玫瑰水、桂花水、金橘水等等,每隔几日口味儿都变一变。 天气越发大了,向氏更是懒得出门,只到太阳落山后吃罢晚饭,在外头走一走,根本不知晓姐妹几个轮着出去卖冰饮子,一小碗两文钱,每日里能卖几十碗除去成本,一日能赚五十文以上,四姐妹一人都能得十文以上,虽说日头下又累又渴,姐妹几个都晒得又黑又瘦,但整个夏日下来,却是两月下来一人都有好几十个铜板儿。 贾四莲倒还好,五莲与六莲从来没有过这么多铜板儿,待到两月过后,贾四莲与二人分账时,两姐妹瞪大了眼,张长的老大,半晌激动的紧紧抱在一处, “四姐,这都是我们的么?” 五莲问,四莲笑道, “自然是你们的,三姐的我已经给了……” 六莲看着铜板儿双眼放光, “四姐,我能拿去买糖吃么?” 贾四莲点头, “这是你自己的,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不过……你们要留心贾尤传……” 六莲点了点头,欢喜过后便发愁, “这么些铜板儿,我们藏在哪儿呀?” 藏家里不成,自从贾尤传发现过一回她们藏糖之后,便会时不时悄悄溜进她们的屋子东翻西找,她们那屋子藏不住东西的。 贾四莲想了想道, “不如全数存进钱庄去……” 姐妹们都点头, “四姐,能不能先买包糖再存呀!” 六莲一脸渴望,眨着眼儿问,四莲点头, “我们不但要吃糖,还要吃肉,吃完了我们再存进去……” 这厢悄悄去买了糖还买了烧鸡,姐妹三人在摊上悄悄吃了,擦干净嘴才回的家。 眼见得夏日最热的时候便要过去了,贾家姐妹为防被向氏察觉,便收了生意不再做了,那冰铺的生意也渐渐淡下来,却是打算着清理冰窖,趁着这时机将冰窖打扫干净之后,待到冬日来到之后,再派了去城外山区寻纯净的水源,凿湖取冰以备来年夏日再卖。 那冰铺里年年往复皆都是如此做的,又冰铺后院管事的妇人与贾四莲两月相识,倒是彼此熟悉起来,知晓贾四莲有个姐姐在街面上开了铺子,便派人去问贾三莲, “我们铺子里要清冰窖了,人手不够,想请了你们去帮手,一日付五个铜板儿,你们可是愿意去?” 实则这是冰铺掌柜的精明,他那些伙计常年守铺子的也就那么三五个,其余全是一到夏日就请的临时人手,说是两月一到就结账走人,之后零星的活计也用不着大力气,便只是请些粗使的妇人来做,每日出五个铜板还不管饭,比伙计们划算多了。 那管事的是掌柜家亲戚是能做主的人,与四莲她们混熟了,便想着叫她们姐妹来帮手,三莲一听忙帮着妹妹们答应下来, “只能来几个却是不知,不过怎得也能来一个的……” 管事的派去的人隐约知晓一些四莲家的事儿,于是应道, “能来一个是一个,总归我们管事的喜欢四莲那丫头,这铜板儿谁挣不是挣,自然还是四莲她们好……” 人走后,三莲同自家婆婆叹道, “我们家四莲是个会来事儿的,这才多久,倒是把那冰铺管事的刘娘子,哄得一心向她了!” 王母听了笑道, “媳妇呀,这也是我们婆媳间说话,我也不怕你小心眼儿,你们家那几个姐妹里头,我瞧着就一个四莲是个精明能干又胆大的,你们姐妹几个都不及她,你以后有事儿还要多与她商议才是!” 三莲好是好,可性子太软了,若是换成四莲,自己家这铺子多半在她手里能红红火火,不过四莲那性子,怎么会似三莲这般心甘情愿的嫁给自家傻儿子! 所以呀……这各人有各人的命,她也不过想想,不能强求! 如此三莲请人带了个口信给四莲,问她去不去冰铺里帮忙,有铜板儿挣四莲自然是愿意的,于是便留了五莲和六莲在摊上,自己一大早便过去了。 那冰窖乃是深挖在地下的,因着这铺子生意做的不错,把自己那铺子,连着后头的院子下头全数给挖空了做冰窖,里头存了不少的冰,如今夏日一过,里头清空了九成,只剩下不少碎冰化成了一地污水。 这冰窖建设也是有讲究,地下分做了多间冰房,四面是用实心砖垒砌,再是一层保暖的空心砖,又用稻草四面厚厚扎紧,最后放入冰块,如此可保一年不化。 地面的青砖下头是有专门的排水沟渠的,四莲她们下来,便是将那早已湿透的稻草全数清除,又用清水洗刷四面,让污水顺着排水沟渠流入一处竖井之中。 这些活计,说起来轻巧,不过就是清一些湿透的稻草,用水冲刷四面,实则因着冰窖极大,做起来也是需得十来人一起动手的。 管事的领着铺子里的人和请来临时帮手的人,加起来足足十五人,这厢分做两人一组,一组四间冰室。 贾四莲与那守院子的老婆子分做一组,下窑之后就去了北边的几间冰室,那处是最后搬空的地方,地面积水甚多,十分的潮湿,角落处还有不少未融化的碎冰,不过此时已经脏污不堪,不能再用了。 贾四莲用了铁铲把碎冰铲入木桶之中,由老婆子用绳子拖到外头,待会儿二人再一起提到冰窖尽头的竖井倾倒, “哗啦啦……” 碎冰和着污水倒入木桶之中,一铲又一铲,贾四莲干得极是卖力,在寒气犹存的冰窖之中,贾四莲后背上已是汗湿,实则这样的地方做活极是伤身子,汗水从身子各处冒了出来,还未来得及变成热气便又被寒气逼回了身上,黏黏哒哒的粘在身上,让人甚是不舒服。 又这冰窖乃是在地下,不通风不透气,干一会儿活便觉着气闷,那老婆子年纪大了更是干不了多久,不过一会儿便对四莲道, “四莲丫头,我是不成了,歇一会儿吧!” 四莲怕被向氏发觉,急着早些回去,于是应道, “婆婆您先歇一会儿,我来……” 当下铲了一桶碎冰,自己拖到了门外,到了那竖井处正要往里倾倒,突然火把映照下,看见那冰块之中似是有东西,贾四莲拾起一个凑到火把前一看,却是赫然吓了一跳,却见那冰块之中,竟是冻着一根人的手指头。 贾四莲胆子总归是不同常人,见状虽说吃了一惊,却是不动声色,低头在桶里翻找了一番,居然又找出来两根手指来,看来是有人被人碎尸,冻在了这冰窖之中…… 贾四莲蹲在竖井旁,探头向里看了看,心中暗道, “也不知这人的尸体是散落在了冰窖各处,又或是只有手指冻在了这里……” 不管是如何,这冰窖是不能再清理了! 当下将那桶冰放到了一旁隐蔽的角落处,回身去寻了管事的, “刘娘子,我有话同你讲!” 刘娘子正在外头满头大汗的指挥着众人向外搬运稻草,闻言转身问道, “怎得了?” 贾四莲拉了她到一旁屋子里,将自己手里的帕子打开, “你看……” 刘娘子定晴一看, “呀……” 一声惊叫传出来,贾四莲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别叫!” 刘娘子骇的脸都白了,整个人哆嗦个不停,半晌指着贾四莲道, “四……四莲,你这是从何处弄来的,你……你杀人了?” 贾四莲有些哭笑不得,指了那帕子上的三根手指头道, “您可瞧清楚了,这手指头可是冻在冰里的……” 三根手指头,青紫僵硬,上头还有冰碴子,显是从冰里取出来的,刘娘子能做个管事,也不是蠢人,细细一想,立时便明白了,她白着脸问贾四莲, “你是说……是……是窖里……窖里发现的……” 贾四莲点头, “我铲冰时发现的,也不知窖里旁的地方还有没有……” 刘娘子立时回过味儿来了,跳起来嚷道, “不能让她们再弄了,快……快把她们叫上来!” 这事儿不能让旁人知晓,若是下头的人再弄出甚么手指、脚指甚至人脑袋出来的话,这冰铺子的生意就别做了! 想一想,这冰铺子里的冰里有死人手指头,你说说还有谁敢来买冰了! 再有要是主顾们听说自己用的是冻过死人的冰,说不得会全数跑到铺子里来闹事的! 刘娘子想通这一点立时提了裙摆,冲入了窖中,大叫道, “都停手,都停手……都别干了!” 冰窖之中,刘娘子尖锐的声音在四处回荡,众人闻言纷纷住了手,一脸莫名的围了过来, “刘娘子,这是怎么了?” 刘娘子立在寒意袭人的冰窖之中,脸色苍白如纸,强扯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 “无……无事,不过……不过就是掌柜的刚……刚派人来传了话,说是让先别弄了,这……这窖里他……他……还有旁的用处!” 第九十一章 民不举官便不究 有人听了便不肯了, “刘娘子,我们这都快干完了,你这……你这工钱可怎么算呀?” 刘娘子应道, “工钱自然还是按一天结算的!” 众人闻言大喜,只干了半日活,按着一天结算,自然是高兴的,纷纷收拾了东西,鱼贯出去,最后只剩下贾四莲和刘娘子二人站在那冰窖之中你眼望我眼,四莲神色如常,甚至还想拉了刘娘子去瞧自己发现手指头的冰室,刘娘子却是一脸惨白,抖着手拉着她回了上头。 “这事儿……我……我还要报给掌柜的……” 刘娘子拉着四莲道, “四莲,这事儿即是你发现的,还要劳烦你亲自同我们掌柜的讲讲……” 贾四莲有些为难, “我家里人不知晓我到这处来做零工了,若是晚了回去……” 这事一看就是人命案子,前头的案子,不是相识的邻居,就是家里亲戚,可这冰窖的掌柜可与自己无亲无故,不过就是帮工罢了,贾四莲是真不想牵涉进去。 无奈刘娘子拉着她不放,一劲儿求她道, “好四莲,我胆子小,我也不敢进去瞧呀,你且等等……掌柜的在外头与人谈事,我已派人去叫了……” 贾四莲道, “这事儿叫掌柜的怕是不成,还要去报了官,让官府派出人手过来瞧瞧才是……” 即是出了人命案,便应当叫了官府的人带了仵作前来验看,再找一找这手指的主人其余部份在何处,是四处散落,还是整个人躺在某个角落…… 刘娘子连连摇头,摆手道, “可不能这样,要是报了官,事儿闹大了,我们这铺子的生意便再完了!” 贾四莲闻言只是叹气,问她道, “若是真有人杀了人藏尸在冰窖之中,你们不报官,以后官府追究起来,便有个知情不报的罪过了……” 大庆律贾四莲是不懂的,不过总归有个在衙门里当差的爹,听贾金城说案子,说的久了,也知晓一些官府办案的规矩,于是劝那刘娘子道, “您还是让掌柜的报官吧,以后出了事才不会牵连到你们,若是不然……以后查出来这铺子里有凶杀案,说不得还会把你们当成同党入了大牢……” 刘娘子苦笑道, “四莲丫头,这事儿我也做不了主呀,还是等掌柜的回来吧……” 说话间,派去外头的人将掌柜的叫了回来,这冰铺掌柜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白白胖胖,面团似的一张脸,说话倒也和气, “刘娘子,你急急忙忙叫我回来做甚么?” 刘娘子苦着脸,也顾不得男女之防,伸手拉了他进去,将贾四莲给他看的东西,摊在了桌上,那掌柜的一见,眼角就是一抽,脸上的胖肉抖了几抖, “这……这是甚么东西,你……你从何处发现的?” 刘娘子便将贾四莲推出来, “这是在我们这处做帮工的贾家小娘子,这东西……是她发现的……” 掌柜的看了贾四莲一眼, “你……你在何处发现这……这东西的?” 贾四莲便将怎么瞧见这手指头的事儿一讲,掌柜的脸上的胖肉抖得更厉害了,半晌一咬牙, “走……我们下去瞧瞧……” 说罢亲自领了二人下去冰窖,只下了冰窖他还是怕了,推了四莲走了前头,刘娘子断后,胖掌柜自己夹在当中,四莲带着二人到了发现手指头的冰室之中,那胖掌柜的壮着胆子,举着火把,在角落处仔细观看,突然啊的叫出声来,脸色苍白,双眼圆瞪,额头的汗水肉眼可见的渗了出来,他冲二人低声道, “还……还有……” 胖掌柜一指角落处,阴暗的角落里有一堆儿碎冰,其中有一块冰中似乎有甚么长形,黑乎乎的东西在里头,贾四莲顺手抄起一旁的冰铲,在那堆碎冰里扒拉了几下, “哗……” 碎冰一阵乱响,胖掌柜与刘娘子的身子也是一阵乱抖,然后二人就看着贾四莲扒拉出只断臂来, “啊……” 刘娘子定晴一看,当时就尖叫一声,白眼朝天的翻身倒在地上,胖掌柜终归是男子,也没那脸学着刘娘子昏倒,退了两步,哆嗦着嘴唇道, “你……你怎么都……都不怕?” 贾四莲眨了眨眼应道, “我……爹是衙门里的仵作……” 胖掌柜双眼中有受惊后的短时发愣,也不知他听进去没有,只是呆呆的点了点头,贾四莲又在冰里扒拉了一会儿,一共找出了两只手臂和一只断脚,手臂是从肩头砍下的,断脚却是从膝头砍下的。 胖掌柜已经缩在角落里不敢看了,刘娘子昏倒之后,醒过来,见着摆在面前的东西,又眼皮一翻昏了过去,贾四莲对那胖掌柜道, “掌柜的,这事儿怕是要报官才成呀……” 这都两只手臂,一只断脚了,人肯定是没了,说不得再找找还能找到身子和脑袋,这就是凶杀案了! 胖掌柜同刘娘子一样,头一个想到的就是生意,连连摆手道, “不成,不成……这事儿要传出去,我们的生意便做不成了!” 这厢自己过去扶了刘娘子,又请了贾四莲道, “小娘子帮我一回,把这……这些东西带到上头去吧!” 他是真不敢碰这些残肢,扶着刘娘子站到一旁,看着贾四莲面不改色的寻了个木桶,将那些东西装在里头提在手里, “走吧!” 三人上了地面,胖掌柜打发了外头的人,留下三人对着那桶里看,前头在冰窖之中光线昏暗瞧不太清,现下在光天化日之下再仔细瞧那桶里的东西,这下子瞧清楚了,两只手臂与断脚还有前头的手指头,在冰中也不知冻了多久,已经呈现青灰带黑的颜色,贾四莲用冰铲轻轻戳了戳,表面的皮肤坚硬,还未去冻,翻过来看了看断口,断口齐齐整整,显是被人用重刀砍下的。 且这一刀干净利索,十分的老练,断口处的血管与肌肉因为冻得久了,已经萎缩干瘪,露出当中的白骨和筋脉,瞧着分外的恐怖,贾四莲一边翻弄一边对胖掌柜道, “掌柜的,还是报官吧,这一看就是被人用刀砍下了双臂和脚,也不知是在冰窖中杀的人,还是在别处杀了人,再搬到冰窖之中藏尸的,您不报官……若是让官府中人知晓了此事,您也逃不了罪责的……” 那胖掌柜苦笑一声, “这事儿我也做不了主啊!” 他上头还有东家呢! 贾四莲闻言也不好再多说,只是点了点头道, “即是已经将事儿同您说明白了,东西我也帮您寻着了,那我……应当回家了!” 再不回去,被向氏知晓自己在外头接私活,说不得又要打骂了! 胖掌柜点头,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道, “今儿这事,还请小娘子不要外传!” 贾四莲不收, “掌柜的放心,我不会到处乱说的……” 至多就是同自家亲爹讲讲,胖掌柜见她不收,只当她是想拿着秘密,以后要挟,脸色便微微沉了下来,再加了一锭银子道, “小娘子,这事儿的牵扯深着呢,不是小娘子这样的人能掺和的,还请小娘子收了银子,回去买些花戴,把这事儿给忘了吧!” 贾四莲见自己若是不收,反倒让掌柜的疑心,只得点了点头收下了银子, “掌柜放心,我嘴严着呢!” 这厢拿了银子转身就走,留掌柜的与刘娘子对着桶里的东西发愁, “这……这让我们怎么收拾!” 二人都不想碰那桶里的东西,刘娘子惊吓过后总算是回过神来了,跑进屋子里寻了一块布将那桶给遮住,才叫了人将桶又给提了下去,藏在了隐蔽的地方,掌柜的吩咐众人道, “打今儿起,这窖便封了,没有我点头,谁也不许进去……” 众人不明所以,不过也乐得不用做工,便听了掌柜的话,将冰窖大门给关了,外头铺子生意也做不了,领了铜板儿,各自回家歇着,再等掌柜的派人来叫了。 不说胖掌柜的关了铺子,转身带着刘娘子去见东家了,却说贾四莲回家,刚近了杨花胡同口便远远见着向氏叉腰立在那处,正在四处张望,四莲见状当机立断,转身就跑,根本没让向氏瞧见自己。 她这厢一溜烟儿跑到了衙门外头,那守门的衙役见了她,倒是认识的, “四莲来寻你爹么?” 贾四莲点头上前行礼, “还请大叔通报一声……” 那衙役笑道, “通报甚么,你自家进去寻他就是……” 贾四莲再谢过了他,这才迈步进去,迳直去了那验房之中,贾金城此时正在里头摆弄一具泡得肿胀发白的尸体,闻听的女儿过来了,眉头就是一皱,问四莲道, “可是你娘又作妖了?” 贾四莲摇头, “爹,今儿我去外头帮人干零工……” 这厢将今儿的事儿一讲,贾金城眉头又紧了紧,想了想对贾四莲道, “这事儿你做的对,收了银子便当是封口了,以后不要向旁人提起……” 贾四莲奇道, “爹,难道我们就不管了么?不用向衙门里禀报么?” 贾金城总算是比女儿多吃几年干饭的,当下应道, “民不举官不究,虽说凶杀的案子不在此列,不过这偌大的京城里每日里死的人不知多少,那些大宅门儿里打死的丫头婆子,被人灌了药的姨娘偏房,城外乡下为了一汪活水,全村儿老少都出动的械斗,那一桩不是死人的,若是桩桩都要衙门管,你爹我会累死在这验房里……” 见贾四莲瞪大了眼有些不敢置信,贾金城又道, “那铺子是要开门做生意的,你若是报了官,事情闹出去了,断人财路便是杀人父母,岂不是给我们家里招祸,再说了……” 贾金城取了一把小刀握在手中,对女儿说道, “那桶里的东西,还在他们手里,现下多半已经毁尸灭迹了,你便是报了官府,派了人手去查,若是寻不着东西,人还反咬你一个诬陷之罪,你又当如何?” 贾四莲愣了半晌,点了点头, “爹说的对……” 可这是条人命啊!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处置了? 贾金城见她口中虽应了,但神色之中还是带着不甘,叹了一口气,拍拍她的肩头, “四莲你还小,这世上的事儿便是这样的,在爹这一行做久了,力不从心的事儿见得多了,这心也就跟着硬了!” 贾四莲又点了点头,默默从怀里摸出那两锭银子, “那这银子……” 贾金城看了看,两锭差不多有五两,便伸手取了一个,给贾四莲留了一个, “你自己留着,以后用吧!” 贾四莲点头收回了银子,便寻了一个地儿坐在一旁看贾金城验尸, “爹,我跟你一起回去!” 贾金城点头,他知晓四女儿胆大,不怕被自己吓着,于是自顾自将那死尸的肚子划开,一样样取出内脏查看…… 如此贾四莲待到贾金城下衙,父女二人一起回了杨花胡同,向氏见着四莲便扑了过去, “我把你个反了天的贱蹄子,你如今越发长进了,居然敢跑到外头闲逛了,家里的摊儿不守啦!看老娘不打死你!” 说罢抬手就打,贾四莲往贾金城身后一躲,贾金城皱眉喝道, “四莲是我叫去衙门帮忙了……” 又看了看摊上的五莲与六莲, “你这处不是有五莲和六莲帮手么,没耽误你做生意,犯不着跟孩子过不去!” 向氏见贾金城护着四莲,恨得牙痒痒, “如今他是越发不把我当人看了,连自己生的丫头都打不得了,这男人……这男人的心怎么这么狠呀!” 说翻脸就翻脸,这都多少日了,一直不肯回房睡不说,便是在家里呆着,那眼神儿便从未飘到自己身上过,只当她是个死人一般! 不对,便是死人他都要多看几眼,如今自己是连个死人都不如了! 向氏心里又是委屈又是愤恨,恶狠狠瞪了四莲一眼,回身吆喝着两个小的, “还不快收拾,要等着老娘来动手吗?” 四莲忙过去帮着五莲与六莲把摊儿收拾了,一家人回去,姐妹三人烧火做饭,贾金城回了屋子歇息,向氏却是出门寻找在外头疯玩的儿子回家吃饭。 ------题外话------ 亲们今天只有一更,因为一羽在外面浪,昨晚连夜赶路回家,结果……汽车在高速上爆胎了,汽车右前轮瘪了,气囊弹出来了,幸好一家人平安无事,然后……一羽悲催的一夜没睡,休息好后明天争取恢复更新,如果明早的一更不是八点,就会晚点了! 第九十二章 好东西转手不见 “四姐,你怎么去了那么久才回来?” 灶间里六莲问四莲,四莲把怀里那锭银子拿了出来, “掌柜的让我留下多做了一会儿,说我手脚麻利,赏给我的……” 手掌中那白花花的银子在火光之中越发显得耀眼,晃得妹妹们一阵眼晕,都瞪大了眼看着, “这么多?” 五莲惊叹,四莲给她们看了一眼,便又收进了怀里,在胸口上拍了拍,笑道, “明儿我就存进钱庄里去……慢慢攒着,以后出嫁就不怕婆家人看不起了……” 两个妹妹都笑着点头, “嗯……四姐说的对……” 这家里就四姐最能干,带着她们挣银子,以后有银子傍身,她们便是嫁出去了,必会比在娘家的日子强的! 四莲这厢将银子存入了钱庄之中,便将这事儿揭过了,虽说心里还惦记着那冰窖里的东西,有时也会暗暗猜想,那被齐齐砍下手臂与小腿的主人,如今到底是甚么情形,但总归如爹如言,关系人家铺子的生意,人家不报官,自己若是跑去官府里揭发,断了人财路,怕是要结仇的。 这事儿在她暗自的嘀咕之中,过去了四五,天气慢慢凉了下来,虽说还有秋老虎肆虐,但热也是白日热,太阳落山之后退了凉,总是要比盛夏好过许多了。 即是不再那般热了,城外避暑的富贵人家们便开始陆续回城了,贾四莲姐妹几个坐在摊前,时常见着长长的车队从街面上经过,有那富贵人家的马车,窗上挂的有轻薄纱帘,也有那挂着绸缎的,还有挂着珍珠帘子的,有小姐乘坐的马车经过,还有一阵阵馥郁的香风拂过,那香气香而不妖,媚而不俗,闻之让人精神一振,回味再三。 六莲坐在那处,仰头努力嗅着空中残留的香味儿,一脸羡慕道, “这香味儿真好闻,若是以后能天天闻便好了!” 五莲便笑她, “我有一回瞧见过马车里的情形,这是在马车里用小炉燃了香木,一块香木得要一两银子呢,你若是想天天闻,以后便去嫁个制香的汉子得了!” 六莲深深吸了一口,一脸陶醉道, “嫁个制香的汉子也好啊,能天天闻香味儿……” 四莲听了也笑, “制香也是一门手艺,学会了一辈子吃穿不愁,倒也不错……” 姐妹三人说笑间,远远见得有人打马过来,竟是两月未见的牟彪,四莲是一脸惊喜, “牟公子回城了?” 这两月里,二人一个城外一城内,一直不得见一面,总归心里还是隐隐有些挂念的,如今猛然一见,俱是十分高兴,待得牟彪打马到了近前,二人相互打量,俱都发现对方黑了不少,。 牟彪跳下马来,一脸诧异指着四莲道, “你……你怎得比我还黑……” 四莲抚着脸,笑眯眯道, “这两月在外头卖冰饮子,走街穿巷,自然就晒黑了……” 说完,又打量他, “你好似长高了些……也黑了不少……” 两月不见的牟彪,身量长高了些,黝黑的皮肤配上浓眉大眼,称不上俊美,却是自有一股男儿气概,再是出身不同,顾盼间隐隐透出一股子威严,这也是四莲没见过锦衣卫指挥使大人,若是见了必定会发觉,牟彪就是那位大人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年纪小上许多罢了、 牟彪笑道, “这两月在山里,跟着山里猎户四处打猎,学了不少本事,自然也晒黑了不少……” 说着皱了皱眉头, “我是男人黑些无妨,你是女子黑了却是不好看……” 说罢似是怕四莲伤心,忙又安慰道, “不过也不怕,待入了秋慢慢养养便白回来了!” 四莲没有半分不悦,笑着点头道, “说的极是,以后养养便会白回来的……” 牟彪笑嘻嘻转身从马背上取下一个大包袱, “我在山里打了不少猎物,原是想给你带些皮子的,不过猎户说,这时节山里走兽都换成了稀疏粗长的皮毛,做成毛领之类的,也不软和保暖,我便索性让他们把肉给腌了,带回来给你吃!” 说着打开包袱给四莲看,里头是好几只风干的兔子、山鼠,甚至还有一只野猪腿,这野猪腿是用山里猎户的法子腌制的,上头抹了好几层厚厚的粗盐,又挂在灶间里用烟熏了许久,瞧着黑漆麻乌的,实则里头肉色红润鲜亮,咸香细腻,入口嚼劲十足,越嚼越香,是难得的好东西,这样一条大野猪腿,拿到京城市集上卖,少说也要二两银子。 牟彪将包袱往那桌上一放,笑道, “东西不算贵重,不过好在这里头的东西全都是我自己亲手猎的……” 贾四莲一脸好奇的看着那一条大野猪腿, “这么大的猪腿,那头野猪是该有多大呀!” 说起这个牟彪一脸的得意,一张黑脸上放出光来,坐下招手叫五莲煮面,对着四莲笑道, “这野猪可是不好猎,你跟你说呀……” 牟彪这厢出了城,在牟家外头的庄子里,那庄子背靠着大山,面前是一条小河,暑日炎热,他每日里无事便跳进河水里凉快,潜水捉鱼,倒是玩了足足有一月,到后头有些腻了,便打起了后山的主意。 于是叫了管事的去庄子里寻那年老有经验的猎户,花了银子请人引着他们去山里打猎,牟斌知晓了,就派了十名侍卫跟着,家里哥哥们听说了,也闹着要去,于是牟家七个儿子,带了好些个侍卫,又请了三名猎户做向导,呼啦啦一大帮子人都进了山。 “这时节那山里虫蛇极多极大……”‘ 牟彪用手比划了碗口那么大, “我见着这么大一条大蟒……它就盘在那入山的大树上头,脑袋这么大……” 他又比划了一下, “那一身的蟒皮藏在树叶之中,根本瞧不着……我们的一个侍卫走的离树近了些,它就从树上蹭一下窜了下来,一口咬在那侍卫的肩头上……” 那蟒蛇满口俱是细细密密的尖牙,虽说无毒,但一口下去,便牢牢咬住,尖牙深入肌肉之中,身子再那么一卷就把侍卫卷在了当中,再鼓动身上股肉,缓缓收紧,那侍卫当时就脸色涨红,被憋住了气,众人见状都吓了一大跳,一时竟没想到要去救人,还是那山里的猎户有经验,见状抽了腰间猎刀冲上去,冲着蛇头与蛇身连接处的七寸便插了过去。 那猎户刀劈蟒蛇却是使了巧法子的,那刀尖从蛇鳞的缝隙之中插进去,破开了蟒皮,刀尖在里头寻着那骨头缝处,就那么一插,那蟒蛇偌大的身子立时就是一紧,旋即急速的松开侍卫,往后退去,只这时节猎户的刀已经插入了骨节之中,蟒蛇受痛之下疾退,身子在地面之上快速的摩擦,刀柄挂在了树丛之中,立时将伤口从原本窄窄的三寸,变成了一尺来长,鲜血从伤口处狂涌而出。 蟒蛇立时疼的满地打滚,粗壮的蟒尾在树丛之中胡乱拍打,打的周围的树木草丛东倒西歪,众人见状纷纷色变,无一人敢上前,待到那蟒蛇失血过多,力竭而死,众人才上去,却是用了五个人才将整条蟒身抬起。 牟彪对贾四莲道, “只可惜那蟒肉不好腌制,当时便分来吃了,要不然……倒是能带回来给你尝尝……” 贾四莲好奇问道, “这蟒蛇肉是甚么味儿?” 牟彪回忆道, “跟鸡肉味儿差不多,不过比鸡肉细腻许多……” 又道, “那蟒蛇皮让家里下人送到皮货铺子里硝制了,之后做成蛇皮箱子,做得了我送你一个……” 贾四莲闻言吐了吐舌头, “那蛇皮我可不敢要,花花绿绿的瞧着瘆人……” 二人在这处说着话,却是不知不觉一个时辰都过去了,牟彪无意看了一眼天色,才惊觉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忙起身道, “时辰不早了,我还要去先生那处呢!” 说罢过去翻身上马,在马上回头对贾四莲道, “蛇皮箱子我挑一个不那么花俏的,隔几日给你送来!” 却是不待贾四莲回话,便打马走了。 五莲跟六莲见他走远了,这才过来看那包袱里的东西,六莲一脸羡慕, “四姐,那牟公子对你真好,送了这么多吃的……” 贾四莲忙截了妹妹的话, “六莲你别胡说,牟公子是个好人,仗义疏财,热心助人,可不能胡说坏了人家名声……” 自己与牟公子身份天上地下,万万不敢胡乱攀扯到一处的! 六莲年纪小,倒是没有多想,闻言点了点头, “四姐,牟公子与你是好朋友,我不会胡说的……” 贾四莲这才点了点头,吃力的把那包袱提起来, “这包东西放在这处,我们忙起来了,怕是顾不上它,可不能让人顺走了,我先拿回家去藏着……” 放外头怕人顺走了,带回家去也要想法子藏着,如今虽说向家人不怎么来了,可向氏却开始往娘家跑了,三五日便回去一趟,女儿们虽没亲眼见她拿东西,却知晓以她的性子,这摊上赚的铜板儿,她必是不会少了娘家人的。 四莲回去家中时,向氏还在睡午觉,她悄悄进了灶间,将堆在角落处的柴火挪开,把包袱放了进去,又想了想,将那支野猪腿给拿了出来,放到了灶间的房梁上,转头又将柴火全数堆了回去,打量一番,觉着没有破绽,这才出了门。 待到当天晚上,贾金城下衙回来,姐妹三人进灶间做饭,贾四莲想起那包东西来,便吩咐五莲, “去把柴火堆里的包袱拿出来,今儿晚上我们再加碗兔子肉……” 这么多东西,她们三姐妹不能吃独食,这时节拿出来,只要在爹面前过了明路再藏起来,娘便是心里不满,也不敢当面骂人了。 五莲依言过去扒开柴火堆一看,愣了愣回头问道, “四姐,包袱在哪儿呢?” “就在柴火堆里呀……” 贾四莲回头,脸上的神色立时变了, “东西没了!” 五莲扒开的地方,里头黑漆漆的甚么都没有,包袱里头的东西连同包袱皮儿都不见了,显是被人一窝端了! 贾四莲腾的起身,凑过去将角落处的柴火都挪开,除了一堆烂木头渣子,甚么都没有! “四姐?” 五莲与六莲的脸色都不好看,贾四莲沉着脸搭了凳子去瞧房梁上头,那支野猪腿还好端端地没有动,当下稍稍松了一口气, “还好……它还在……” 可野猪腿还在,那些风干的兔子、山鼠也有好几只呢,就这么不见了,任谁都心疼的! 四莲立在那阴沉着脸,回想当时自己回家时,还专去瞧过了,里屋向氏还在睡,贾尤传一直在外头没回来,这左邻右舍这么多年,就没听说谁家被偷过,看来多半是向氏了! “应该是娘……” 五莲跟六莲对视一眼, “那现下怎办?告诉爹……让他去问娘要回来?” “说不得娘都送去向家了!” 六莲一脸的气愤,四莲摇头, “我午后才拿回家的,娘想拿回向家去,这一来一回要大半日,她不可能跑得这么快……” 也就是说,东西还在家里,不过被向氏藏起来了! 想到这处四莲叮嘱两个妹妹, “你们都别声张,我们想法子悄悄找找!” 此时便是让贾金城逼问向氏,向氏若是撒泼打滚不肯认账,死咬着不拿出来,他们也没法子,左右这个家就这么大,只要细细找,总能找出来的! 当下姐妹三人不动声色,照旧做饭,如今是贾四莲管家,不似向氏抠搜了铜板儿要往娘家送,于是每日里贾家还是能沾上些荤腥的,不拘是猪肉羊肉又或是鸡肉鸭肉,遇上卖鱼的还能吃上一顿鲜鱼。 家里姐妹几个和贾尤传都是长身子的时候,吃食上不抠搜了,几人的小脸渐渐红润起来,贾尤传这阵子还长了个儿,不再干巴巴,瘦叽叽似根豆芽菜了,在外头混街面上,与人推搡时再不会被人推飞出去了,因而这每日的饭菜,一家人都吃的十分满意。 ------题外话------ 亲们今天还是只有一更,比昨天还晚些,因为今天上午补瞌睡,下午跑去四s店里看汽车受损情况,跟保险公司的人掰扯,万幸的是人没受伤,然后车也受损很小,但是拖车费好贵,我们在隧道里出了事故,叫了高速救援,前行了几百米就下了高速,然后收费八百元,不二价,这个钱想让保险公司报销了,然后轮毂磨损想要跟轮胎一起全换,也要跟保险公司掰扯,下午就去干这个事儿了,不过今天把事儿整完,明后天应该就可以恢复更新了!哈哈!多说一句,我们开的国产车,出事的时候就那一两秒时间,能一家人保了性命,有八成是汽车质量过硬,性能完善,所以一羽支持国产! 第九十三章 家里有个大耗子 今儿晚上家里吃的鸭肉,街上老农处买的老鸭,四莲午后回来时,就先用瓦罐炖了,灶上烧着小火足足闷了两个时辰,生生把一罐水,炖成了半罐汤,待回到家时,鸭肉正正炖好,此时端上来一打开盖子,正堂里立时肉香乱窜,钻进鼻子里,惹得人口水直流。 贾尤传最心急,待那罐子被端上了桌,立站起身来,抄了筷子往那汤里的鸭子身上一戳,鸭肉炖料了,一戳就戳出两个洞来,再伸手捏着翘起的鸭腿儿一扯,鸭肉丝丝分明,大鸭腿儿就离了鸭身, “爹……您吃……” 贾尤传笑嘻嘻孝敬了贾金城,贾金城满脸欣慰的接过,贾尤传见他接了,又赶忙下筷子将另一只鸭腿抢进了自己碗里,之后轮到向氏下手,鸭胸脯的肉被全数扯到了她碗里,三姐妹之后才动了筷子。 这鸭肉炖得烂,又是用罐子闷着,半点肉味儿未散,全数都闷进了鸭肉里,此时吃来没有半点鸭腥味儿,有的全是浓郁的肉香,入口稍稍一嚼便滑进了喉咙里,一家人一口肉一口汤,肉啃光了再嘬一嘬骨头,吃的十分惬意。 贾金城食量小,吃了一个鸭腿,再用汤泡了一碗饭,就半碟咸菜也就饱了,放下筷子,面带微笑的看着儿子啃鸭脖子,今日的向氏一反常态的安静,只是低头吃肉,半句话都不说,贾四莲一面啃鸭掌一面拿眼神儿余光瞄着向氏,悄悄打量着她的神色,吃着吃着,贾四莲突然问道, “娘,我记得你那屋里的被子是上月洗的,这个月还没洗呢,我今儿给你拆了洗洗吧?” 向氏一愣,旋即冷着脸恶声恶气道, “往日里都躲懒,今日怎么勤快了,要洗也不用今儿晚上,明天再洗!” “哦……” 贾四莲应了一声,转头问贾金城, “爹,你跟老七那屋子里的被子也要洗了,今儿晚上给你们拆了?” 贾金城点头, “洗吧!” 向氏闻言眼里闪过一丝慌张,将手里的碗往桌上重重一放, “你今儿晚上是抽甚么风,这被子早一日洗晚一日洗又怎么了,非要今儿,不许折腾,我说明儿……洗!” 说罢恶狠狠瞪了贾四莲一眼,贾金城见状皱眉头,有些不满妻子无缘无故骂女儿,当下应道, “孩子们愿意洗,你的洗不洗我不管,我们的……就今儿晚上洗!” 贾金城发了话,向氏不想同他吵架便只能忍着,当下不再说话,只是拿一双蛤蟆眼瞪着贾四莲,贾四莲心里便有了数,放下手里的筷,招呼着五莲和六莲道, “五妹、六妹,我们进去拆被子!” 二人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空碗,一起跑到了贾尤传的屋子里,贾四莲临进门时回头看了一眼向氏,见她神色紧张的看着三人,她这心里便更有数了。 当下姐妹三人进去,手脚利索的将床上的被褥掀了,细细在床上床下寻了一遍,却是没寻到东西, “四姐……没有呀!” 五莲从床下钻出来,四莲眉头一皱,想了想低声道, “先拆被子……” 姐妹三人合力拆起了被子,一面拆一面眼睛四下寻摸,这贾老七的屋子也不大,屋子里统共放了一张床,两个柜子,窗前放了一张桌子,其余便再没有甚么了,若东西当真是向氏偷的,便只能藏床下又或是柜子里的。 “柜子……” 姐妹三人又去开了柜子,一面将干净的被面取出来,一面在柜子里四下翻找,可柜子就那么大,衣裳一翻就见了底, “没有……” 姐妹几个面面相觑,这时节向氏放下了碗筷,过来倚在门边看着三人,抱胸冷冷一笑, “三个贱蹄子,跟老娘斗……” 向氏今儿在家里睡午觉,听得外头大门响,抬起头看了看窗外,见四莲抱了个大包袱鬼鬼祟祟的回来,她立时来了精神支着耳朵听外头动静,不过没多久,她就听到灶间出了响动,向氏凑到窗前听了听,听出希希索索似是在搬动甚么东西,听了一会儿,外头传来脚步声,她忙又躺回了床上。 向氏知晓那死丫头多半是在藏东西,她眼尖,一眼就瞧出那包袱皮是好料子做的,不说里头的东西,便是包袱皮都值十来个铜板儿,她这厢装睡待到四莲弄好后出去,才爬起身,在那灶间里细心搜了一遍,果然在柴火堆里找到了那包袱,打开一看,立时乐开了花。 向氏将那包袱换了个地方藏,打算着晚上贾四莲她们回来,问起东西,自己就来个抵死不认,然后明儿寻个机会送娘家去,便是贾金城知晓,又没证据,他也不好寻自己生事! 贾四莲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话,只是招呼着妹妹们撤下床上的脏被单,换上了干净的,向氏见她们这样儿分明就是没找到东西,预备吃下这个哑巴亏了,当下得意的嘿嘿笑了一声,转身进自己屋子里去了。 贾四莲待她一走,又在屋子里四下寻找,即是床下没有,柜子里没有,那…… 她的目光在屋子地面上扫视一圈儿,果然发觉那柜角有人挪动过的痕迹,当下冲五莲使了一眼色,二人上去一起合力推动沉重的木头柜子,挪开一尺之后,果然露出里面墙角处的一个破洞来,那青底红花的包袱皮就显了出来, “四姐……” 贾四莲点了点头,突然冲着外头扬声道, “爹,你进来一下,我有话同你讲……” 外头贾金城早吃完了饭,正帮着儿子倒瓦罐里的汤,闻言放下瓦罐,走进了里屋,看见那墙角破洞里的包袱,不由一愣, “这是甚么?” 贾四莲将那包袱取出来打开,露出里头的东西, “爹,今儿牟公子打城外回来,送了我几只兔子和山鼠,我原是打算着今儿晚上吃兔肉的,可回来这包袱就不见了,我正四处寻不着呢,没想到是被大耗子给拖到这里了……” 贾金城在外头跑了那么多年,只需脑子一转立时便明白其中的蹊跷了,当下冷冷一笑,扬声道, “四莲,你放东西可要小心些,被那大耗子拖去了,让这些好肉白白便宜了畜生,这回万万不能疏忽了!” “是的,爹!” 贾四莲应了一声,与五莲一起将柜子重又推回了原处,外头的贾尤传此时听到了动静,也跑进来看,他见着那些东西,立时双眼放光,他不管甚么大耗子小耗子,嚷嚷道, “四莲,你哪儿来的这么多肉?” 贾四莲应道, “常来面摊上吃面的一位公子爷送的,他在城外避暑,现下回来了,我今儿下午拿回家,放在柴房原是想着晚上加菜的,没想被大耗子拖去了,藏在这柜子后面的洞里,幸好找到了……” 贾尤传闻言大怒, “甚么耗子敢来我们家偷肉吃,打不死它!” 贾金城哼了一声, “这耗子偷了我们家十几年了……” 转而吩咐儿子道, “老七,你这阵子别在外头到处跑了,守在家里,逮……耗子!” 贾尤传点头,左右看看顺手抄起了门后的一根木棍子, “爹,你放心,我这几日都守在家里,瞧见那大耗子便打死!” 说罢还用力挥了挥手里的棍子。 那向氏前头进了屋就贴在门缝边偷看呢,听到贾四莲他们找到了东西,又还你一句我一句的刺她,连儿子也舞着棍子要打她,不由气的胖脸上肌肉一阵抖动,面孔扭曲起来,发狠骂道, “一个个……都不是好东西……一家子就欺负我一个外姓的……看老娘以后怎么收拾你们!” 贾金城听着隔壁一点声息都不也发出,心知向氏这回倒是知机,不由一阵冷笑, “哼!这回算她识相,若是她敢闹,我今儿必不会饶她!” 当天一夜无话,第二日贾四莲照旧带着两个妹妹摆摊儿,贾尤传果然说到做到,一大早吃了饭就守在家里没有出门,死死盯着自己的肉,不能让大耗子拖了去。 向氏想了一夜还是不甘心,去了儿子屋里, “老七啊,昨儿晚上听说四莲拿了肉回来?” 贾尤传应道, “娘,是有不少肉,四莲说了,今儿晚上我们吃兔子肉,还要蒸山鼠肉吃……” 顿了顿问道, “娘,山鼠肉我还没吃过呢,你吃过没,甚么味儿?” 说罢好似自己都将自己问馋了一般,吸溜了一下口水,向氏见状嘴角一抽,好言哄他道, “老七,你外祖家里已经有好几个月没吃上肉了,我们……悄悄给他们送点儿去成不成?” 贾尤传闻言立时瞪了眼,跳起来对向氏道, “娘,你说旁的我都依你,就这个不成,谁要是敢抢我一口肉吃,我打死他!” 说罢一伸手,将床边靠着的木头棍子拿在了手上,向氏看着儿子那如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一样炸了毛,心头更是暗恨, “都是贾金城,还有那三个贱蹄子,如今教的老七都不向着我了……” 只这是儿子,不比女儿,她舍不得动手来强的,便只好哄他道, “老七,那可是你外祖家,你外祖还有舅们对你多好啊,你去那边……他们还给你糖吃呢,你是好孩子……可不能忘了他们对你的好!” 贾尤传却是油盐不进,应声道, “娘,我年纪小,你别当我傻,你每回带着我回去都给了铜板儿的,你不给他们铜板儿,他们会给我糖吃吗?” “……” 向氏被儿子堵得说不出话来…… 家里母子二人在里头掰扯着,外头巷子口,五莲有些担心, “四姐,老七不会被娘哄得把肉拿出来吧?” 贾四莲哼了一声应道, “放心,旁的东西贾老七不会护着,但若是肉的话……” 慢说是向氏,便是天王老子来了都不好使! 姐妹们说话间,便见得远处的街面上急匆匆挤来一名妇人,这杨花胡同所在乃是京城之中穷苦人家居处的城北,外头的一条大街不比内城,内城里街面整洁,小摊小贩都有巡城的衙役们管束着,摆放东西都是规规矩矩,不敢超出半步,因而街面上人来人往并不妨碍走动。 而这条大街上,巡城的衙役们不作为,任由摊贩们胡乱摆放,人人为了多占那一点地儿,纷纷往街当中挪,原本可容两辆马车通行的街面上,如今只能容得一辆马车通行了,遇上那摆得宽些的,马车经过还要挪摊子,又这大街也算得繁华,来往的人极多,这厢摩肩擦踵好不拥挤,因而那妇人虽说是拼命往前挤,但实则走的并不快。 街上人多,贾四莲会留意到她,是因为她身后有好几名壮汉子,追了上来,这几人生的高大,身上穿着短褂,下头是扎着裤脚的灯笼裤,腰间扎着一色的汗巾,一看就是哪位富贵人家府上养的护院,又或是赌坊、青楼养的打手,这样的人似贾四莲他们这种做小生意的,是最不敢招惹的人。 那帮子在后头追着,遇上挡路的便一把推开,有人收势不及撞到了后头的人,立时便在人群中引起一阵骚动,那前头的妇人回头一瞧,跑得更急了。 待渐渐跑得近了,那妇人便瞧见了在胡同口张望的贾四莲,立时便冲她跑了过来, “四莲……” 贾四莲一愣,仔细一打量,居然是那刘娘子, “刘娘子,你……你这是怎么了?” 刘娘子跑到近前,伸手一把抓住贾四莲的胳膊,长指甲死死掐进了肉里,她的脸色发白,手臂一劲儿发抖, “四莲,快去报官府,报官府……” “报官……为何报官?” 贾四莲一愣,刘娘子急切的回头望了望,眼见那帮汉子追到近前的,不敢再留,放开四莲往前跑去,边跑边道, “报官……那冰窖里的东西……” 声音越来越远,汉子们到了,刘娘子提起裙摆就往前头跑去,汉子们经过贾四莲的身边时,有人伸手重重推了她一把, “哎呀……” 贾四莲瘦小的身子被推得连连后退几步,撞到了自家的摊上,摔倒在地,一旁的食客见状忙伸手扶她, “你无事吧?” ------题外话------ 亲们,明天恢复更新! 第九十四章 细想起来心害怕 贾四莲忍了身上的痛楚爬起来, “无事,我……我去瞧瞧……” 说着,提着裙摆也跟着追了过去,只她追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跑过一条街在尽头处,只见得远远驶离的马车,街面上的人正在议论纷纷,贾四莲问那路边摆摊儿的小贩道, “这是怎么了?” 那小贩嗨了一声, “嗨……听说是大户人家抓逃奴,说是那妇人是他们府上的厨娘,因为采买的时候贪了主家的银子,被发现了,就偷跑出来,被家里的护院逮回去了……” “厨娘?” 贾四莲知晓这必是胡说八道,刘娘子明明是那冰铺子里的管事,甚么时候变成厨娘了? 想起刘娘子让自己报官,又提起那冰窖的事儿,不由心头暗凛, “难道是因为冰窖里的死尸?” 想到这处忙问道, “可知是哪家府上出来抓人?” 小贩摇头, “这京城里多少富贵人家,谁知晓是哪家的!” 贾四莲呆立在那处看了许久,这才转身回去杨花胡同, “四姐,怎么了?” 五莲迎上来,贾四莲摇头,心里犹自还在惊疑, “刘娘子到底是被谁家抓去了,她被抓了,那胖掌柜的又如何了?” 想到这处还是呆不住了,忙对五莲道, “五妹,你们守着摊儿,我去去就回!” 说罢撒腿就跑,却是径直跑去了三条街外的冰铺,待她气喘吁吁的跑到冰铺外时,果然见得铺门紧闭,上面贴了“东家有事,暂不开铺”的字样。 贾四莲想了想转到后头巷子里,那守后门的婆子就住在这后头,在那铺子里看门就是图离家近,当下过去拍了那婆子家的门,半晌婆子出来应门,见是她奇道, “四莲,你怎么过来了?” 贾四莲问, “婆婆,我……我过来瞧瞧……” 老婆子恍然, “你是想过来寻活做吧……” 顿了顿摇头道, “这铺子怕是一时半会儿开不了了……” 贾四莲心头一沉, “怎得了?” 老婆子应道, “掌柜的家里出了事儿……” “出了何事?” 说起这个,老婆子连连摇头,啧啧惋惜, “掌柜的一家真是流年不利,前头我们做了半日工便回家了,到了晚上我便听说掌柜的一家都死啦……” “死啦!” 贾四莲失声惊叫, “死啦……怎么死的?” 老婆子道, “听说是在外头买了有毒的菇子,一家七口熬了汤,掌柜的夫妻二人,还有两个孩子,两个做活的婆子和守门的老头儿,一个都没跑了!” 贾四莲闻言,只觉后背一阵发凉,一股子寒意从心头升起,冻得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当真是吃了毒蘑菇死的,官府的人没来验尸么?” 老婆子应道, “怎么没来……老婆子还去瞧热闹了……掌柜的一家嘴边都吐黑血了,一个个瞪大了眼,死不瞑目……那样子可吓人了!” “那现在人呢?” 老婆子道, “一家子都死了,掌柜的亲侄子从张家湾赶来收的尸,把人给埋了……” “那……那刘娘子呢?” 贾四莲颤着声儿问, “刘娘子?” 老婆子想了想, “那日里我还见着她了,不过后头便没见着人了,听人说……掌柜的死了,东家一时寻不到合适的人手,便让刘娘子先管着铺子,让她去东家那里报账呢!” “东家……东家是谁?” 老婆子摇头, “不知晓,平日里都是掌柜的和刘娘子管事,我这看门的老婆子如何知晓!” 贾四莲再想细问,老婆子是一问三不知了,这也不怪她,贾四莲在那铺子里呆了一些日子,平日里确是掌柜的与刘娘子管事,据说东家财大势大,轻易哪里会让他们这样的人知晓。 贾四莲辞别了老婆子,回转杨花胡同,一路之上,小脸泛着白,心里乱如麻, “掌柜一家子的死,绝不是那般简单,刘娘子也被人抓走了,抓走她的人是谁……刘娘子说让我报官……又说那冰窖里的……” 贾四莲隐隐猜到必是冰窖里的东西后头牵扯了事儿,掌柜的多半是被灭了口,刘娘子被人抓去多半也不能幸免,突然她心头一惊,猛然停下了脚步, “这事儿只我们三人知晓,掌柜的死了,刘娘子被人抓了,她……她会不会……会不会把我说出去?” 想到这处,贾四莲后背处渗出了冷汗, “那抓刘娘子的人一看就知不好惹……我现下应当怎办?” 贾四莲立在人来人往的街面上,有些惊惶的四下张望,似乎这街面上四处都有那些穿着短褂,露出满胸膛黑毛的汉子,正在四处对自己虎视眈眈, “怎办……” 她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贾金城, “我去寻爹……” 想到这处脚下方向一转,向着衙门奔去,待她喘着粗气跑到衙门口时,突然又停下了脚步, “对方财大势大,掌柜一家死于非命,被官府的人断了一个误食毒菇而死,官府许是寻不出线索,又或根本就是受了人家的银子,蓄意掩盖事实……” 如果是这样的,自己去寻爹有甚么用? 爹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仵作,一个弄不好,自己一家子也跟那胖掌柜一家似的,误食个甚么,又或夜里家中进了盗贼之类的,就这么断个意外身死便完了! 贾四莲想到这处,只觉得现下不光是后背发凉,而是整个身子如坠冰窖,冻得瑟瑟发抖了! “寻爹不成……那……我……我……我找牟公子!” 一想到牟彪,贾四莲突然觉得寻着了依仗般,慌乱的心立时安定了些, “对呀!寻牟公子呀,他可是锦衣卫呀,有他在……任是谁财大势大,他们都敢查的!” 想到这处贾四莲身子不抖了,脚下也有劲儿,转身又往杨花胡同跑去,她匆匆跑回家去,在自己的柜子里找出牟彪给的腰牌,她这么一来一回,向氏看在眼里,便上来揪人, “你个死丫头,不在外头做生意,来回跑甚么?” 贾四莲心里有事儿,也没耐烦同她纠缠,身子一弯,便从她手下躲开, “娘,我有急事儿,这事儿关系重大,待我晚上回来再同你讲!” 这厢又跑出去,在胡同口停了一下,叮嘱五莲道, “若是爹回来了,你告诉他,我有全家性命悠关的事儿同他讲!” 五莲只来得及点了点头,便看着贾四莲一溜烟儿跑不见了。 贾四莲若是要去鹿儿巷,光靠一双肉脚走到内城天都黑了,于是在街面上寻了一辆马车,花了十个铜板儿,让马夫快些赶去内城,紧赶慢赶跑到牟府,没有从正门走,却是去了以前走过的角门,那处的守门人依稀还记得贾四莲,见她拿出八少爷的腰牌也没有怠慢,立时派了小厮进去通报。 牟彪这时节正在后院里练武,这入秋的天气,树荫下头吹着风也是阴凉。 牟八少爷身上穿了薄料子的劲装手脚四处扎紧,腰上扎了巴掌宽的腰带,把个身形衬得十分壮实,这厢摆开架势,脚下踩着步法,辗转腾挪甚是矫健,他手中的长刀舞得是呼呼生风,带得周身起了一阵阵劲风,然后扭腰抬手,一刀劈出,刀气涌出,冲得一旁的牟龙与牟虎只觉得寒风割面,不由齐齐退了两步,而一丈开外的一个木头桩子应声裂开, “咔……” 一指粗的缝隙,肉眼可见,两人一见立时鼓掌, “少爷的内劲越发浑厚的……” “少爷好厉害!” 牟彪挑眉不言,紧抿了嘴唇,浓眉下压,目光冷凛,右手一翻,横刀胸前,左手在刀背上轻轻抹过,止住还在颤抖的刀身,做了一个收刀势,这厢刚要说话,却听得外头脚步声起, “八少爷!八少爷!” 牟虎迎到门前喝道, “嚷嚷甚么,敢打搅少爷练武,你小子是皮痒了么?” 那报信的小厮见着牟虎陪笑道, “虎哥,不是我不懂规矩,是外头有人求见八少爷,说是有急事儿!” 牟虎哼道, “谁要找少爷,有甚么急事?” “说是杨花胡同,姓贾的小娘子……” “贾四莲……” 牟虎刚说了三个字,只觉身后劲风袭来,猛一回头,见自家少爷不知何时已经窜到自己身后了,牟彪抬手一推牟虎, “快去接进来!” 牟虎依言快步去,不多时将神色有些惶急的贾四莲领了进来, “四莲,你怎么来了?” 贾四莲应道, “啸林,我寻你有急事,我们……寻个地儿说话呀!” 牟彪打量她神情,见她小脸涨红,额头见汗,神情焦急,确是有事的样子,当下点了点头, “我们去书房……” 二人进了牟彪的书房,牟彪也不同贾四莲客气,将她往座上一按,自己坐到了一旁, “你说……” 贾四莲便将前头自己如何去冰窖做零工,如何发现里头的断肢,掌柜的与那刘娘子如何说,今日又是怎样的情形,全数告诉给了牟彪,牟彪听的眉头挑了挑, “看来是那冰铺有蹊跷……” 这事儿好办,一个冰铺子后头的东家,锦衣卫想查自然是手到擒来,不过……敢当街抓人,不怕巡城的衙役和锦衣卫,只怕这后头的人真是有些财势的。 第九十五章 一言不合就出手 贾四莲小脸有些泛白, “我也是如此推测的,若是让他们寻到了我……” 她自己早死过一回,倒是真不怕死,她怕的是连累了家人! 牟彪想了想应道, “这事儿好办,我派些人在你们家附近守着,若是他们不来还好,来了便有一个算一个,一个都跑不掉!” …… 待贾四莲回转家中时,天色已经擦黑,贾金城得了五莲的那句话,心知以四女儿的性子,必不会无的放矢,心头也隐隐担心起来,偏这时节听得向氏一声声的咒骂跑出去不见人影的四莲,贾金城听得厌烦,不由心头恼怒喝道, “闭嘴!” 向氏不知内情,被贾金城这么一喝,心里的委屈立时被引发了出来,转而叉腰对贾金城跳脚, “贾金城……老娘忍你许久了……老娘就不闭嘴又怎得,你成日里在外头跑,家里多少事儿不管,老娘又要顾生意,又要顾着儿女,老娘哪点对不住你了,老娘生的贱蹄子想怎么骂就怎么骂,你管得着吗……你才要给老娘闭嘴!” 她这厢却是借着机会将平日里受的怨气全数倾泄了出来,贾金城闻言也是分毫不让,冷笑道, “顾生意,顾儿女……你倒好意思讲,你顾生意每日里得的铜板儿,拿了多少回向家,你自己心里没数吗?顾儿女……你顾了甚么儿女,这家里自从大莲懂事了,便领着下头几个小的做活计,便是老七在外头成日闲逛,你又管了多少,你也好脸!” “我怎么不好脸了!我怎么不好脸了!” 向氏生的肥胖,中气十足,尖叫声把屋顶都能震穿了, “我娘家人如今日子艰难,我帮帮怎么了,要不是你害他们……他们会成那样……” 向家那头,自从家里出了一个妄想奸淫嫂嫂,还将人给弄死的儿子之后,左邻右舍见着向家人都绕道,名声传开之后,向家三兄弟在外头谋生也受了牵连,尤其是向大,车马行的东家闻听此事,寻了个借口将他给辞了,向大无奈如今只得去了外头替人扛货。 向老太将这事儿怪到大女婿头上,勒令大女儿每月必须得给一钱半银子,帮着向大上交家里,帮衬着一大家子,向氏的面摊,每月里刨去成本,也就挣上两钱多银子,向氏给了娘家,手里剩下的不多,还要时不时接济向二和向三,日子比以前艰难许多。 向氏把这些也怪到了丈夫头上,指着贾金的鼻子骂道, “贾金城……你就是个白眼狼……你个杀千万没良心的东西,若不是老娘为你生了儿子,你老贾家就是个断子绝孙的命!” 贾金城本就对她诸多不满,又最听不得这断子绝孙的话,心里那点子火腾一下子就被点燃了,跳起来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当时就动上了手。 向氏身子肥胖,真动起手来,她倒是扛揍,但打人……她就差贾金城十万八千里了,贾金城再瘦也是个男人,瘦些反倒身子灵活,揪着向氏的头发上去啪啪就是两耳光,他这一回可是没留手的,两耳光下去,向氏的脸上立时就红肿起来,鼻孔里也出了血…… 一旁的五莲与六莲自小也是见过父母动手的,本也是不怕的,可这一回贾金城格外凶狠,打的向氏不停嗷嗷叫唤,鼻子、嘴里都在出血,姐妹二人吓的小脸发白,根本不敢上前去劝,手拉着手躲到了院子里头,贾尤传这一回也被吓住了,见两个姐姐开溜,自己也忙一溜烟随着她们跑到了外头, “四姐呢……四姐跑哪儿去了?” 被吓住的贾亦传这还是头一回正经叫了一声“姐”,五莲与六莲齐齐摇头,随着向氏在里头的一声声惨叫,小身子也跟着一抽一抽的,贾尤传听得向氏的声音越发凄厉,也急了, “再这么打下去,娘会被爹打死的!” 想了想道, “不成……我得出去寻四姐!” 这家里爹虽是最疼他,但最听四姐的话,他们二人打架也是因着四姐而起的,只要四姐回来便好了! 说罢,贾尤传跑过去打开院子门,冲着胡同口跑了出去,只此时天都快黑了,他也不知到何处去寻贾四莲,只在杨花胡同附近四处乱窜,也不知窜了多久,终于听得有车轮滚滚的声音,贾尤传跑到街面上一看,见得远远来了一辆马车,到了杨花胡同前停了下来,一个瘦小的身影从里头跳了下来,不是贾四莲又是谁? “四姐!” 贾尤传连忙跑过去,拉住了贾四莲, “四姐,你去了哪儿?” 贾四莲见他一脸焦急,心头一惊,难道那帮子人已经冲他们家下手了么? “怎么了?” 贾尤传急道, “娘和爹打起来了!” “娘和爹打起来了?” 贾四莲又是一惊,忙回头冲着那赶车的马夫福了一福, “多谢车夫大哥,劳烦回去报给公子爷,就说我平安到家了!” 那车夫点了点头,贾四莲这厢急急忙忙与贾尤传跑回了家。 说是打起来了,实则就是贾金城在殴打向氏,向氏此时肥脸之上巴掌印一个摞一个,披头散发,衣衫凌乱,嘴里嗷嗷的惨叫着,死死揪着贾金城的前襟,贾金城却是一拳头一拳头的往她头脸上招呼, “打死人啦!贾金城打死人啦!你们都来看看呀……都来看看呀……衙门里的仵作打死人啦!” 向氏嗷嗷叫唤着,声音传出老远,只她平日里人缘不佳,左邻右舍听了,知晓这是挨打了也不来劝, “爹……” 贾四莲进去叫了一声,贾金城回头看见女儿回来了,手上一滞,向氏趁机挣脱了他的手,缩到了一边去,贾金城上下打量了她一下, “你去哪儿了?” 贾四莲神色郑重, “爹,别与娘动手了,我有重要的事儿同你讲……” “哼!” 贾金城冷哼一声,抬手整了整衣衫,回头冲着外面的五莲和六莲吩咐道, “你们进来收拾了!” 夫妻二人在这处来了一出全武行,正是桌上端了饭菜正预备开吃的时候,动手之后那桌上的东西哗啦啦的全数给掀到了地上,碎片破碗,菜汤饭粒狼狈一地,连脚都踩不下去了。 五莲与六莲听了吩咐,忙跑进来蹲在地上收拾,贾金城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嚎啕大哭的向氏,冷哼一声, “我们进屋去说!” 贾金城与贾四莲进了贾尤传的屋子,贾四莲便将今儿所见所闻讲了一遍,贾金城做了这么多年仵作,龌龊事儿见多了,眼睛一眨立时就明白了, “这事儿……只怕是要给我们家招祸了……” 说罢见女儿一脸懊恼后悔,却是叹了一口气安慰道, “此事不怪你!” 贾金城心里还是埋怨女儿招惹了事端,不过他终归还是明理之人,知晓这乃是无妄之灾,怪不得贾四莲,若是那日贾四莲不去,五莲、六莲去也是一样的,现下最紧要不是埋怨女儿,而是为一家子想法子避祸! 贾金城眉头紧锁, “这事儿……怕是要报给大人知晓……” 这话他说的甚是没有底气,无凭无据,连这幕后之人是谁,他都不知晓,便是报给了大人,大人多半也是置之不理,自己一家人的性命危矣! 可他又不识得权贵,能想到的就是求顶头上官帮忙! 唉!升斗小民过日子艰难,一家子糊口都不容易,更何况还无端惹下这样的祸事! 贾金城心里也是苦,贾四莲忙道, “爹,我今日出去就是去求了牟公子,求他出手,帮一帮我们家!” “牟公子!” 说起那位公子爷,贾金城立时眼睛一亮, “我这也是一时情急了,怎得没想到牟公子,那……牟公子怎么说……他可肯愿意出手相助?” “牟公子为人最是侠义,他本就是锦衣卫指挥使家公子,纠察百官,惩奸除恶本就是锦衣卫职责,他……已经答应帮我了……” 贾四莲凑过去小声道, “前头我回来时,牟公子已经派了人在我们家附近埋伏了……” 这事儿对贾家来说,那是飞来的横祸,对牟彪来说却是小事一桩,要查也是极容易的,一是派人手查那冰铺背后的东家,二查那日里抓了刘娘子的人到底是哪家府上的,三便是那将人手布在贾家附近,静等着守株待兔便成了! 贾金城闻言心头一松, “有牟公子出手自然是最好了!” 贾四莲想了想回头看了看门外,外头向氏还在低低的哭泣,又有五莲和六莲扫地传来的哗啦声,还有贾尤传小声的安慰声, “爹……要不然……趁着这时节,把娘和弟弟妹妹送去向家吧!” 若是对方查到了贾家头上,想要灭口的话,多半是落在自己头上,虽说有牟公子派出来的人,但为防万一倒不如将家里人送走,以保他们安全。 贾金城想了想道, “你娘和老七走也成,可将五莲与六莲留下,为防人起疑,家里的面摊还要继续,让她们留下来帮你……” 第九十六章 贾仵作怒赶母子 贾四莲闻言目光一变,心头感觉一阵发寒,应道, “今日之事是因我而起,五妹、六妹与七弟一样都是受我牵连,任是他们中哪一个因此事受了伤害,女儿心里都是愧疚的,把他们都一起送走吧!” 所以在爹心里最要紧的还是贾尤传吗? 虽说此事是她引起,也是她牵连了家人,但五妹和六妹不一样是爹的孩子么,这样明知留下来会有危险的情形下,还是要先保儿子么? 贾金城没有留意女儿的不满,又或是理所当然觉得应当先保儿子,应道, “我们这一家子走的只剩下二人了,岂不是引人起疑,就让五莲和六莲留下……” 说罢,也不管贾四莲如何回应,自己起身走到外头对还在哭的向氏道, “你还有脸在这处哭,你即是那般顾着娘家,便给我滚回娘家去……” 说着又一指在一旁立着的贾尤传, “你不说是你生了儿子十分了不得么,现下你连着儿子一起滚回娘家去,我倒要看看……向家人能收留你到几时!” 闻听此言,别说是哭泣中的向氏便是贾尤传都惊住了,二人都是瞪大了眼,张大嘴,一脸惊诧的看着贾金城,向氏在贾金城面前最大的依仗就是儿子,每回二人吵嘴又或是动手,向氏就要带着儿子回娘家,贾金城纵使气的咬牙切齿,几度想休妻,也只能看在儿子的面上忍了下来,可这一回贾金城这是当真发了狠了,连儿子都不要了! 向氏两边脸颊肿的跟馒头似的,抖着嘴唇问, “你……你……你连儿子都不要了,贾金城……你……你疯了,你……忘记公公死时,拉着你的手,让你一定要给贾家留根的?” 贾金城如何会忘记,若不是因着有他爹的遗命在,他又怎么会这么多年,一直忍让着向氏! 贾金城目光冷冷, “你不就是仗着给我生了儿子么,若是不然……你又怎么会一次又一次的把我贾家的东西往你向家搬,这么些年我也是受够了,你口口声声说你娘家好,那这一回我倒要瞧瞧,你带着你生的儿子回去向家,看向家怎么待你们母子?有本事你让贾尤传入了你们向家的姓,让你们向家养你们母子一辈子!” “那……那怎么行?” 向氏惊得嘴唇都抖了,老七还这么小,以后还要娶妻生子的,要让向家人养,谁会养? 贾金城瞧出向氏的心思,又是一阵冷笑,一脚踹在向氏肩头上, “滚!现在就给老子滚!” 哭哭啼啼的向氏和一脸不敢相信的贾尤传被赶出了贾家门, “爹……爹……你当真不要我了?” 贾尤传拉着贾金城的袖子,小脸上全是惊惶,贾金城硬起心肠,扯回自己的袖子对儿子哼道, “哼!你成日里游手好闲,同那帮子无赖地痞混在一处,你已经被你娘养废了,这样的儿子,我贾家养来有何用,与其让你以后长大了败老子的家,倒不如现在就赶了你出去,免得以后被你气死!” 说罢,咣当一声把大门紧紧关上了, “爹!爹!” 外头的贾尤传还在敲门,贾金城怒吼道, “走不走,不走老子打死你们!” 母子二人在门外,想起前头贾金城暴打向氏的模样,齐齐都吓的一哆嗦,向氏拉了儿子一面抽泣一面道, “老七,我们……我们先去……去你外祖家……以后……以后再想法子吧!” 向氏与贾金城多年夫妻,始终不相信他会不要儿子,只觉得他是一时气头上,待气消了,不接自己必也会接儿子回来的! 贾尤传无奈只得跟着她走了,母子二人出了胡同口,这个时辰了,走路去向家必不成的,幸得向氏兜里有些铜板儿,于是叫了一辆马车,带着母子摇摇晃晃去了城南。 不说母子二人去了向家如何,只说是贾金城赶走了母子二人,五莲与六莲还上前去哀求贾金城, “爹,娘那性子从来便是如此的,这么多年就都这么过了,您打也打过了,就别赶他们走吧!” 贾金城冷着脸,瞪着两个女儿, “老子做的事儿,要你们管,还不快去做饭!” 一家子闹到此时,连饭都没有吃,贾金城心里还揣着事儿,没那耐心同女儿们多说,五莲和六莲见他发火,不敢再求只能哭丧着脸去灶间做饭。 这一顿饭一家人吃的无滋无味儿,贾四莲吃着饭,看着两个小心翼翼看着贾金城脸色吃饭的妹妹,心里一阵愧疚,她觉得自己连累了两个妹妹,若是那帮子人当真寻上门来了,她必是要拼死护着两个妹妹的。 她的目光又扫过了贾金城,看着冷着脸吃饭的贾金城,她心里又是一阵阵的发凉, “爹的心中,我们姐妹几个都比不过一个贾尤传……生为女儿身就这么遭人嫌弃么?” 连自己的亲生爹娘都这般无情? 前世里她也是女儿身,自己的亲娘早早的走了,亲爹却是听信一个疯癫道人的话,将自己远远的送走,放在山间小村庄里一呆就是十年,而他自己则在那繁华的杭州城里,再娶了娘的庶妹,又生了儿女…… 想到自己两世的命运,贾四莲心头一阵悲凉, “即是做父母的这般嫌弃自己生的孩子,又生我们下来做甚么,就是为了让我们到这世上受罪的么?” 这样的父母当真有生恩,当真有养恩么? 当晚上姐妹三人回屋子里睡觉时,贾四莲从怀里摸出从向氏的绣篓里摸出来的两把小剪, “五莲、六莲,这个你们带在身上……” 四莲一脸郑重的将两把小剪交到两个妹妹手上,二人一阵发愣, “四姐,你给我们这个做甚么?” 贾四莲脸色凝重道, “你们听好了……我们家最近有了祸事,以后你们不许在外头买东西吃……” 说罢还特意看了六莲一眼, “买糖吃也不成,这一阵子的吃食,都由我买,来路不明的东西一概不许入口……天黑之后也要尽快回家,不能在外头逗留……” 房间里昏黄的烛光之中,五莲和六莲被贾四莲脸上的凝重吓到了, “四……四姐,你……你别吓我们……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贾四莲叹了一口气, “是我对不住你们!” 于是将冰铺里的事儿讲了, “前头我怕吓着你们,便一直没说,只以为这事儿就那么过去了,没想到……” 六莲应道, “四姐,这事儿怎么能怪你……” 这也就是四姐了,若是那日是自己和五姐过去,照样也会遇上这样的事儿,要怪只能怪运气不好! “四姐不怪你,要怪只能怪那杀人的凶手……” 五莲也点头道, “依我瞧着,那幕后的人多半做了更大的坏事,怕由这事牵连到他,要不然……他为何要杀人灭口……” “嗯……我也这么想来着……” 贾四莲也觉着好生奇怪,按理说那胖掌柜的和刘娘子本就打的是将此事遮掩的主意,再给自己一些银子做封口费,又将那冰窖里的东西悄悄处置了,以后冰铺子照旧做生意,永远不会有人知晓此事,那幕后之人又何必多费手脚,弄死了胖掌柜一家,再又抓了刘娘子? 若是行事不周被人发觉了,岂不是多惹事端? 当然也许是那幕后之人自恃有财有势,想把知情人全数弄死了,好一劳永逸,也免得留下一个尾巴,以防以后被人抓住! 这后头的事儿,她与牟彪也是再三推敲过的,只想得再多,不如抓着人顺藤摸瓜,将幕后主使人寻出来才能知晓真相,总归现下再怎么推测也没用。 “睡吧!” 贾四莲给妹妹们盖好被子,吹熄了烛火, “你们记得我的话,好好睡觉,睡好了才有精神应付呀!” 三姐妹并肩睡下,黑暗之中久久无人说话,正当贾四莲以为妹妹们都睡着了的时候,五莲突然悄声问道, “四姐,今日爹赶了娘和老七离开,是为了让他们避祸吧?” 贾四莲没有应声,五莲也没再说话……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不是穷人的孩子聪明,只是日子艰难,心性成熟的快,今日里贾金城一反常态的赶了贾尤传走,前头五莲是不明白,现下知晓了家里有祸事临头,她连起来想一想便明白了。 “唉!” 五莲轻轻叹了一口气,声音里全是不解与哀怨, “四姐,我们……为甚么就生成了女儿身呢,若是生成男儿身该有多好?” 那样爹也会更疼她们,吃肉会给她们肉最多的地方,也不用每日辛苦做活,更不会被娘打骂了! 贾四莲长长叹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她的背, “谁说女儿不如男,爹娘嫌弃我们,我们自己却不能嫌弃自己,没有人疼惜我们,我们越要疼惜我们自己,以后的日子总是会好起来的!” 女儿家也当自强,而不是任由人搓圆揉扁,信了那一套男尊女卑的鬼话,觉得生成女子就低人一等,就要一辈子活的卑微,似向氏那样,别看她在丈夫女儿们的面前威风,实则她早就被向老太把脑子教坏了,心里在根深蒂固的觉得女不如男,在家里觉着自己是兄弟们的下人,出了嫁仍是欠着娘家,欠着兄弟们的,一辈子都要给他们做牛做马,便是生了儿女,也要让女儿们给自己的兄弟做牛做马! 第九十七章 杀人者终是来了 之后的日子,明面上贾家除了少了向氏与贾尤传一切如常,姐妹三人照旧在胡同口卖面,每日里早出晚归,努力挣银子,就这么过了十来日,连贾四莲都生出了些许侥幸心思,以为对方说不定对自己这样的小人物不屑一顾,不会再来时,这一日却是来了。 这一日,天色未明,姐妹三个早早出摊,随着天气一点点转凉,东方破晓的时辰越发晚了,待得她们将东西全数摆放好后,天边才显出一抹灰蒙来,街面上人不多,来去的都是行色匆匆的进货商贩又或是出城运货的马车。 早上的第一桩生意,是两位进城的菜农,二人要了最便宜的面,一人一大碗吃罢后给了铜板儿,挑着菜担离开,这些人都是头一天晚上便守在了城门口,就等着城门一开进城做生意,有那大户人家图新鲜,买他们连夜挑进城的菜,多给一两个铜板儿都是愿意的,农家辛苦为了那多出来的一两个铜板,夜宿城外野地都是愿意的。 五莲过去将碗筷收起,用帕子擦干净桌面,转身过去洗碗,便听得有人在身后叫, “摊主,煮三碗面……” “哎……客人您稍坐,马上就来!” 六莲忙上前去招呼,来的是三个男人,都是身着粗布衣裳,穿着打扮好似那赶着进城的乡下人,六莲上去问道, “三位客人要吃甚么面?” 那为首的一人目光扫过在后头揉面的四莲, “三个大碗的阳春面……” 六莲应了一声, “好嘞……三位稍等……” 三碗面做好后,贾四莲端了上来,依次放在三人面前,三人抬手端面,贾四莲的目光在三人的手扫过,目光一怔,片刻回复笑着提醒道, “桌上备了调味料,三位若是觉得咸了淡了,都可自加……” 三人点头,贾四莲退到了一旁,目光却在三人的身上打转,那三人做的是乡下农民打扮,只身上除了粗布衣裳,肩头上连个褡裢都没有,更别说菜担又或是背篓了,更不用说那手上的皮肤根本不是成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的那种黝黑粗糙, “呼……” 贾四莲长长出了一口气,终于还是来了,她装做过去帮着洗碗,低低的吩咐五莲与六莲道, “人来了,你们离开这处……” 她这话一出,五莲和六莲立时身子一抖,两张小脸渐渐变白了, “四姐,来……来了……就是……他……他们么?” 六莲忍不住回头去看,四莲一把拉住她,高声吩咐道, “六妹,我适才瞧了瞧,没醋了,你到前头李氏醋庄去灌一壶回来……” “四姐……” 贾四莲递了个眼色给她, “快去!” 六莲不情不愿的转身,拿着醋壶,强忍着回头的念头,咬着唇走了,贾四莲又吩咐五莲, “回家去取些碗筷来,今儿生意好,这些碗筷怕是不够!”‘ 五莲也被她支走了,就剩下贾四莲守着那三人,见那三人一言不发都是低头吃面,眼见得一碗面很快见底,为首那人从袖兜里摸出几个铜板儿来, “摊主,收钱……” 贾四莲点头, “来啦!” 这厢一步步走过去,双眼盯着桌面,余光却在打量那三人神色,随着她一步步过来,那三人果然面上异色一闪,为首那人将手放到了腰间,贾四莲不由自主咬紧了唇,耳中只听得自己心跳如鼓,眼见得便要过来伸手拿铜板儿了,突然不防有人叫了一声, “四莲,煮碗面……” 贾四莲一回头,却见是常到这街面上卖饮饼的楚三, “来啦!” 贾四莲手脚麻利的收了桌面上的铜板儿, “多谢客人!” 转身又去煮面了,那三人互相打了一眼色,就那么坐着没动,静等着楚三吃完面走人,那楚三偏今儿也是不急,一面吃面一面还同贾四莲闲聊, “这几日怎得没见你娘出来?” 向氏那身板儿和彪悍的名声在附近早已是家喻户晓,楚三久不见她,便开口问一问,贾四莲应道, “同我爹吵了嘴儿,带着弟弟回去娘家了!” 楚三听了哈哈笑, “这都多少年了,还是这样,再等几年,你们姐妹出了嫁,你那兄弟都要娶妻了,他们二人怎得还是这样,两口子一打架,你娘就往娘家跑?” 贾四莲余光瞥见那三人坐在桌前,正使筷子假意捞着碗里的面条,耳朵却是支棱着听着这边说话,知晓他们这是在等楚三离开,当下苦笑一声应道, “我娘向来就是那性子……” 说罢低下头,装作不想深谈状,楚三识趣,当着人家闺女们的揶揄人家爹娘,是不太好,便笑了笑放下铜板儿, “我去摆摊儿了……” 他一走,这面摊上便只剩下那三人了,为首的那一人见状,突然低头看向面碗里, “咦……这面里怎得有只蟑螂……” 他拿手一指那碗中,贾四莲循声望去,果然见那碗里有一只黑乎乎的东西,那三人见状都是一脸怒色, “忒那摊主,你过来瞧瞧,你们这面里怎得有蟑螂,你做的甚么生意,是想吃死人吗?” 贾四莲闻言装作吃惊,手里捏着擦桌的帕子走了过去,那为首之人见她过来,一只手指向碗中, “你自己瞧瞧……” 一只手却是作势要过来拉她,贾四莲见状身子一缩,侧到一旁躲过,却不防另一边的男人出手了,那男子一伸手就重重捂住了她的嘴,再伸手抓了她的手臂,往自己怀里带, “唔……唔……” 贾四莲瞪大了眼,挣扎不已,却无奈对方力大,竟是被对方一路拖到了胡同里阴暗的角落中,那为首的人手中寒光一闪,迫近了她身前,口中言道, “小丫头,你死了可别怪我们,要怪只怪你知晓了不该知晓的事儿……” 说罢一刀向着贾四莲的腹部捅去,动作间他目光死死盯在贾四莲的脸上,就等着看她瞪眼张口,目露痛苦之色,刀尖刚触及衣衫,才要有力,那人就觉着手肘处一阵剧痛,手上一抖, “当啷……” 手中的匕首落到了地上,再是耳边劲风袭来,一侧太阳穴被人狠狠打了一拳,脑袋就重重撞到了一旁的墙上, “啊……” 为首那人嘴里发出一声惨叫,肚子上挨了一脚,身子一佝,就委了下去,伸手捂住贾四莲那人,只觉得头顶有人影落下,刚要抬头看,自家老大就挨了拳头,身子一矮便出溜到了地上,他心知不好,带着贾四莲连退了好几步,伸手就去摸腰间的尖刀,只手指尖刚触到刀柄,便有人从身后一拳头打在后脑上, “唔……” 他身子一震,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手上一松,贾四莲便挣扎了他的挟制,跑到了一旁,那三人中剩下的一个,见墙头之上跳下二人,将自己两个兄弟打倒在地,知晓事不可为,转身就跑,却是没跑两步,就见面前又跳下一人来, “呼……” 牟虎一拳头打去,那人也是练过几日功夫的,见状侧身避过,抬手架住牟虎的拳头,一拳向着他腋下打去,牟虎抬脚踢向了对方的裆部,那人忙抽身后退,却不防身后牟彪过来,一脚踹在了他的后背之上,那人踉跄几步,身子前扑,正好迎上牟虎的拳头, “砰……” 这一拳正正打在胸口之上,打得他后退几步,弯腰护住胸口处,后头牟彪一拳到了,正打在他后腰眼上,那人疼得双膝一软,就跪了下去,这时节牟龙也过来了,牟彪不管兄弟二人如何逮着那人一顿拳打脚踢,转过头回贾四莲, “四莲,你怎样?” 贾四莲摇头, “无事……” 继而奇道, “今儿怎得是你在这处?” 贾家附过平日里锦衣卫的人都在暗处守着,还有二人乔装改扮做了街面上的摊贩,贾四莲久在这街面上卖面,乍一见生面孔,立时便瞧出蹊跷来,她原当只是牟彪只是派了手下人,没想到今日他也来了! 牟彪应道, “我估摸着这都十来日了,怎得也应当有动静了,便过来瞧瞧,没想到倒是真遇上了!” 那冰铺的东家他派人去查了,初时只查到一家姓雷的富商,雷家是三年前打南边来的,家里有十来间铺子,这冰铺不过其中一间,在这京城之中似雷家这样的商家多如牛毛,十分普通。 雷家做生意倒也是按着套路来的,上官的孝敬不少,该寻的路子也在寻,不过他是外来的商户,想在京城这只大锅里勺食吃,没个十年八不会轻易扎住根的,因而他们也是四处寻路子,到如今最高也不过寻到了工部一名主事门下,按说没这胆子做这些事儿的。 而那日里被带走的刘娘子,锦衣卫跟着追查过去,只查到了刘娘子被人送出了城,到得外头一处庄院之中,锦衣卫的人进庄子里瞧过,里头破败腐朽,竟是已经荒废了许久,这条线却是查不下去了。 “这幕后之人手段不是一般的高明,这事儿决不是一桩简单的杀人命案!” 第九十八章 娘家终归呆不久 牟彪明白了其中问题,头一个想到的便是亲爹,牟斌知晓了此事,也是浓眉紧皱, “为父派出一名锦衣卫百户和他下头人任你差遣,不过行事需得隐晦不可张扬……” 即是幕后之人不明,锦衣卫做事自然还是要谨慎为好,不要打草惊蛇。 牟彪领了父命,手下有人,便轮着派了人在杨花胡同口守着,今儿牟彪亲自上阵,倒是将人抓了个正着,这厢一声呼哨,隐身暗处的手下人,闪身出来,将那三人捆住手脚,嘴上堵严,不多一会儿便消失在了胡同深处。 牟彪回头对贾四莲道, “我要尽快回去审那三人,如今人虽抓着了,却难保对方没的后手,这附近的人手,我不会撤去,你自己小心些!” 贾四莲点头,看着牟彪几人也消失在胡同深处,她这才回去重又照顾摊上的生意。 却说那头向氏与贾尤传回了娘家,初时向氏仗着有儿子在,贾金城必是舍不得儿子,思量着他气消了,必是会来接儿子的,届时再让贾尤传哭一哭,死死拉着自己不放,自己也就跟着回来了。 只没想到他们母子俩,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等来等去这都十来日了,却还是不见贾家有人来,向老太瞧着这样儿,这话就不好听了, “你都成亲多少年了,孩子都这么大了,被男人撵回来吃白食,你倒是好脸!” 向氏对上向老太只有陪笑的份儿, “娘,他爹公务繁忙,他这几日不接,再隔几日总是会接的……” 向老太白眼一翻,手掌心向上冲着女儿一比划, “说的轻巧,这一日三顿不要铜板儿么?” 说罢又一指院子外头正同人打闹的贾尤传, “你那个小兔崽子……可真是个小祖宗,每顿都要吃肉,没肉便甩脸子使气,这是你们贾家的小祖宗,不是我们向家的,再不给铜板儿,老娘可是养不起了……” 向氏陪笑道, “娘,我身上就那二十来个铜板儿,都给了您,我……我这兜里现在比脸都干净!” 向老太怒道, “你没有,不知晓寻贾金城要啊,这是他儿子,跑到我们向家来吃白食算怎么回事儿……” 说着连连挥手, “没铜板儿,你就给老娘滚!” 向氏被自家老娘赶,眼圈儿就红了, “娘,贾金城赶我,你也赶我,你不是要逼我去死么?” 向老太闻言越发怒了,瞪眼怒叱道, “你少要死要活的吓唬老娘,老娘可不是吓大的,你都嫁出去多少年了,要死也死贾家去,你大弟弟如今被你男人害得那样,老娘没找你算账都是看在娘母间的情份上了,你还要带着贾家的小兔崽子在这里呆多久……” “娘……” 向氏哭了起来, “我倒是想回去呀,可……可……贾金城根本就不来接,他……他这是连儿子都不要了!” 向老太气的连连戳她的额头, “他不来接,你不会自己回去呀,你再在这里呆着,便是我不说你,你那几个兄弟媳妇也要有闲话了!” 向大、向二和向三媳妇实则早已背地里嘀咕了,只是向老太在家里积威甚重,她不发话,家里的儿媳妇们都不敢说话,只在私下里议论, “大姐这样儿,这是要在家里呆多久?” “不知晓啊,我娘家就是城北的,前头我娘家嫂子到城南来,同我说过几句,说是杨花胡同的贾仵作家里两口子打架,一条胡同的人都听到了,贾仵作这回是真气狠了,说是连儿子都不要了,要赶大姐回娘家!” “这……这是要怎得……他还要休妻不成?” “说不得真要休妻呢……以前贾家女儿多,吃饭的嘴多了,日子艰难,现在就三个女儿了,四莲她们几个能自己摆摊儿养活自己,还能给家里添进项,贾金城年纪也不大,便是再娶一房,再生儿子也来得及……” 这买卖是划算的,女儿们在家里能赚银子养家做活计,嫁出去了能收一笔聘礼,再用那三笔聘礼再娶上一房媳妇,再生多少个儿子没有,何必硬指着大姐生的这个毛猴似的贾尤传? 向家人也知晓,以前贾金城便想休妻的,都是看在贾尤传的面上,如今他要是真能再娶再生儿子,有没有这个贾尤传又有甚么要紧? 妯娌几个听了都觉得有理,她们对向氏母子嫌弃得不行,向氏回了娘家就是白吃白住,贾尤传那小子在贾家都被养废了,来了向家也是成日在外头打架惹事,还顿顿吵着要吃肉,没肉吃就摔盆打碗的,这样的小祖宗也只有贾金城稀罕! 妯娌三人心里不满,难免有话传到向老太耳里,向老太正好也嫌女儿回家给的铜板儿少了,便借了这机会赶向氏回去,向氏哭道, “我是被他打出来的,要是就这样没脸没皮的回去,我以后岂不是就任他搓圆揉扁了!” 向老太连连挥手骂道, “我管你怎样,再不回去,你就干脆让他休了你,趁着还能嫁,我把你再嫁一回得了!” 向氏闻言瞪大了眼, “那……那有你这样的娘,不盼着女儿女婿好,倒是巴不得让他休了我……让我再嫁!” 再嫁还要去人家里做牛做马,她才不去呢,如今的贾家有银子,有女儿们使唤,她就尽等着嫁了女儿,接儿媳妇进门享福,眼看着多年的媳妇就要熬起婆了,她才不会再嫁呢! 向老太怒道, “你自己跟男人日子过不下去了,跑回娘家来,老娘没嫌弃你便已是好的了,你还要怎样……在娘家吃一辈子?是不是还要给你那兔崽子娶亲生子啊?” 向氏哭哭啼啼被向老太赶出了向家,母子二人身上没了铜板儿,车也叫不了了,只能凭着一双肉脚走回了杨花胡同,待他们到杨花胡同时,正是天擦黑,四莲几个正在收拾摊子, “娘……你们怎么回来了?” 五莲跟六莲见二人回来,甚是吃惊,向氏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过来一屁股坐在桌前,待喘匀了气骂道, “老娘想回来就回来,要你问……几个贱蹄子越发长进了,你们是不是巴望着老娘死在外头,你们才高兴!” 四莲几个都闭了嘴不说话,贾尤传过来捞罐里的骨头汤, “六莲,给我拿个碗,我先喝口汤……” 六莲忙劝他道, “这汤是熬了几日的,早没肉味儿了,你忍忍……我们回家去,今儿我们吃野猪肉……” “野猪肉?” 贾尤传立时不喝汤了,双眼放光的催促道, “还不快点收拾,我们回家吃肉去!” 四莲几个收拾了东西,担回了家,便去灶间升火做饭,不多时贾金城回来了,见着向氏母子就是眉头一皱, “你们回来做甚么?” 向氏闻听男人这冷言冷语,鼻子一酸,哭了起来, “当家的,你就当真这么狠心,我不要,儿子你也不要了,你就当真不怕你们老贾家没了根儿!” 贾金城看了同样一脸委屈的贾尤传一眼,半晌叹了一口气, “罢了,吃饭吧!” 人是抓着了,也不知审得怎么样了,牟公子那边一点儿风声未露,依着贾金城的谨慎性子,必是巴望着向氏母子再呆上一阵才回的,可现下人都回来了,再赶便着痕迹了,且先留下来再看之后吧。 他这话听在向氏耳里便算是前事不计了,闻言大喜道, “当家的,我就知晓你不会这般狠心!” 当下忙转身进了灶间,帮着姐妹几个摆饭上菜。 那野猪肉实则皮厚肉糙,一股子膻腥味儿,不过前头用盐腌过的,贾四莲又用大火炖了一下午,吃起来入口即化,咸香可口,贾尤传上了桌便如那饿死鬼投胎一般,两口肉一口饭,唏哩呼噜几下子就是几碗饭下去了,贾四莲姐妹三个看得目瞪口呆,贾金城直皱眉, “老七,你慢点吃,怎得就饿成这样了?” 贾尤传一面吃,一面一脸委屈的向他老子告状道, “爹,你是不知晓,那向家的饭菜跟猪食似的,别说是油水了,那米糙的跟小石子儿般,吃的我喉咙都痛了,便是这样的饭,我多吃两口,大舅母和三舅母就拿眼剜我,外祖母还骂我,二舅母倒是不骂我,只是按着我的碗,不许我再添了,说甚么家里一人只有一碗饭,吃完自己那份就不能再吃了!” 贾金城闻言连声冷笑,斜眼看向向氏, “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娘家,你这回回去……身上总有些铜板儿吧,收了你的铜板儿,连饭都不给儿子吃饱?” 若说如今这世道,偏远乡下有饿死人的,但京城之中似向家这样的人家,再差也能混个温饱,向氏带了铜板儿回去,不过呆了十天,也不至把向家吃垮吧,怎得就至于只给儿子吃一碗饭了? 向氏苦着脸, “他爹……快别说了,我知晓错了!” 向氏心里也有怨的,她那些铜板儿拿回去,虽不敢说顿顿吃肉,但米饭也是能让儿子吃饱的吧,可向家还真如儿子所言,连米饭都只是一人一碗,她自己也心疼着呢! 第九十九章 贾仵作喜得调职 向氏当真是难得一回服软,贾金城倒不好赶尽杀绝了,闻言冷哼一声,撇过脸不再说话。 一顿饭吃完,向氏母子吃了桌上大半的肉,吃完饭,又由姐妹三个伺候着洗了一个热水澡,终是躺上了自家熟悉的床,向氏看着黑漆漆的屋顶,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果然金窝银窝不如家里的狗窝,总归还是回来好!” 于是日子就那么一天天过去,转眼就是一月了,眼看着秋风渐起,贾家姐妹早起卖面,已是能感受到扑面的寒意了,时间过了这么久,幕后之人再没有派人杀她。 牟彪那处审问三人,却是发觉三人不过就是京城地面上的混子,收了人的银子,过来杀贾四莲,至于那使银子的人,却是通过京城黑道中的掮客找的三人,黑道有黑道的规矩,那些掮客有银子便办事,从不问来路和原因,锦衣卫寻到那掮客,那掮客只说是对方外头罩了一件兜头披风,人瞧不清面目,他收了两百两银子,便接下了生意。 贾四莲这头不好查,牟彪便想到了那胖掌柜一家之死,特意带人去郊外墓地开棺验尸,验出来那一家老少是被毒死的,至于是被人毒害还是真的误食了毒蘑菇便不得而知了。 这幕后人做事倒是滴水不漏,便是锦衣卫想查,一时半会儿也寻不着头绪! 这案子需得时日,可守在贾家附近的人手,不能一直就那么呆着,牟彪思来想去,便去救了牟斌, “爹,前头那贾金城助儿子破案有功,你说要赏却一直没赏下来呢,爹您这总得言而有信不是?” 牟斌听儿子拿话堵自己,不由一阵好笑, “还说你没瞧上那贾家的女儿,那贾金城的事儿,你这么上心是为那般?” 牟彪瞪眼, “爹,你休要胡说,儿子……儿子就是助朋友!” 牟斌见他有些急眼了,心里暗笑,忙道, “是是是,助朋友……前头我确是说过要赏那贾金城,这事儿你看怎么办?” 牟彪早就想好,当下立时应道, “爹,不如将那贾金城调入锦衣卫中办差,如此一家子便可庇护于锦衣卫,儿子也不用时时派人手守在贾家了!” “嗯……” 牟斌想了想点头道, “那贾金城我也是瞧过他的档卷的,此人倒是有些能耐,入我锦衣卫也是有这资格的……” 顿了顿道, “好吧,爹明日便让人调了贾金城入锦衣卫……” 牟彪笑嘻嘻, “何必明日,爹您现下就写调令,儿子即刻便拿去办了!” 牟斌闻言白了儿子一眼,心中暗道, “这么着急忙慌,还说不是系心那贾家的小娘……” 牟指挥使出身低微,虽说如今身居高位,却是倒也没那门户之见,见儿子对那贾家小娘子甚是用心,只觉小儿女青梅竹马倒也可爱,只如今他们年纪,以后的事儿谁说的准,于是便打定主意在一旁不声不响的看戏,且看自家小子以后与那贾家小娘子会如何,当下果然依儿子所言,立时亲手写了调令,交给了牟彪。 按说官吏调动,便是锦衣卫权力滔天,却还要按着规矩来,调令要先去了吏部再下发下头的官署衙门,只那贾金城一个仵作,根本不在官吏序列之中,只列入了衙门杂役当中,按说调令都不用,牟斌若是跋扈一些,直接派人去将贾金城带来便可,只牟斌为人正直,不做那嚣张之事,为示对贾金城上官的尊重,自然还是要写一份调令的。 牟彪这厢拿着调令,亲自带着人来了五城兵马司,贾金城原是属五城兵马司的,只京城里能干的仵作少,他时常被借调到各处衙门,因而想要人就要落在五城兵马司衙门,牟彪带着一队锦衣卫长街跑马,一路奔到五城兵马司衙门前翻身下马,那气势汹汹的样儿,倒将那守门的卫士吓了一跳,忙派一人奔进去报道, “大人,大人,锦衣卫的人上门了!” 那五城兵马司的指挥廖敬闻言便是一惊, “锦衣卫来做甚么?” 这不会是查事儿查到老子头上了吧? 廖敬脸上变色,这做官的有几个屁股下头干净的,犯不犯案,只在乎上头要不要查,所以……这回是查到他头上了? 廖敬额头上隐隐有些见汗,只人都到衙门口了,也不能关上门不见呀,当下只能硬着头皮,笑嘻嘻迎了出去,到了外头一瞧,却见那领头的竟是一位年纪不大的贵公子,这位小郎君廖敬却是识得的,这不是牟家的八公子么? 廖敬这心头就是一松, “若是办公事,必是不会派这毛都未长齐的小儿子出面的……” 于是拱手哈哈笑道, “是哪阵香风把八公子吹到廖某这处来了?” 牟彪也识得这位,每年年节里拜见,他在府里也是见过廖敬的,牟彪也笑着拱手道, “廖大人,今日冒昧上门,乃是有桩小事要请廖大人帮忙……” 廖敬一听越发轻松,笑道, “说甚么帮忙,八公子当真客气,有事派人知会廖某一声,让下头人办了就是,怎得还劳八公子亲自跑一趟……” 说罢笑着引了牟彪进去,二人进去衙门里坐定,牟彪将那调令取出来交给廖敬,廖敬一看笑道, “原来是调个人而已,实在小事一桩……” 当下转身问下头人, “贾金城今儿可是在衙门里?” 下头人去瞧了瞧回来报道, “贾金城这阵子借调去了顺天府衙门……” 廖敬点头, “把人给本官召来……” 下头人立时飞马去召,贾金城赶回来的时候那是一脸的懵,上得堂来见了廖敬与牟彪行礼, “大人,八公子……” 这廖敬也是人精,贾金城这一拱手行礼,他立时明白了,当下笑道, “老贾,你倒真是深藏不露,原来与八公子竟是相识,怎得平日里不见你提起?” 这是上官怪自己私下里另攀高枝呢! 贾金城忙道, “八公子乃是贵人,小人怎敢说相识,只是前头顺天府的案子,有八公子出手,小人负责验尸罢了!” 牟彪接话道, “正是因着前头的案子,小子瞧出这贾仵作乃是个精明能干的,正巧北镇抚司衙门里缺人手,便来此向大人讨要了!” 廖敬笑眯眯道, “即是八公子能瞧上老贾的手艺,那是他的福气,且让他跟你们去就是!” 如此牟彪在五城兵马司里呆了约一个时辰,走时便带上了贾金城。 贾金城当时便在北镇抚司报了到,却是归了诏狱里一位刘百户管,刘百户对他倒也客气,领了他到验房之中,那里已有两位仵作在做事,刘百户介绍二人,一个姓祝,一个姓黄, “祝仵作与黄仵作也是在北镇抚司多年,贾仵作与他们多亲近亲近……” 那黄仵作面目和善,未语三分笑,又那祝仵作与贾金城一般,都是瘦长脸,神色阴沉,一看就知不好打交道,不过大家都是久在衙门里混的人,又不是毛头小子不通世事,一见面自然都是客客气气,笑呵呵的拱手行礼,刘百户又对贾金城道, “我们北镇抚司不比旁的衙门,有不少差事是连夜办的,因而是要就近住衙门附近的……” 若是正经的锦衣卫,按规矩家眷们是要住在衙门里头的,不过贾金城他们只是仵作,家眷们只能自行安置,刘百户倒是极照顾他, “我们衙门后头那条街上,有我们北镇抚司的产业,是衙门里的人,租院子只得市价的一半,你可将家眷搬到内城来,如此方便上差,也好照顾家眷!” 贾金城闻言大喜,但凡是京城中人都是外城人羡慕内城人,内城人仰慕皇城人,多少外城人想往那内城里搬,只内城的地价似贾金城这样的人,怕是一辈子都攒不到一套院子钱,如今他入了北镇抚司,竟是能一步登天搬到内城来,是个京城人都会欢喜无比的。 刘百户很是通情达理笑道, “即是要搬家,总要费些手脚的,贾仵作这几日不用急着上衙门办差,把家里安置好再来就是……” 贾金城没想到凶名赫赫的北镇抚司对下头人竟是如此体贴关怀,不由连连冲着刘百户作揖道, “多谢大人体恤!” 刘百户摆手笑道, “贾仵作不必客气,只以后尽心办差便是!” “那是自然,敢不效命!” 贾金城连连应声,这厢辞了刘百户,欢欢喜喜出了衙门,花了几个铜板儿,叫了一辆马车,急急忙忙回了家,又叫四莲她们回来,当着一家人宣布,自己入了锦衣卫衙门,以后要在内城办差了! “去内城……当家的这是升官了……这可真是太好了!” 一家人听了都是欢喜,向氏也是笑眯了眼,忙起身道,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怎得也要喝一杯,我去外头给你打壶酒回来!” 说罢便要出门,贾尤传见状眼珠子一转道, “爹,今儿我们应当庆祝一番,在外头馆子里叫几个好菜吃吧!” 贾金城笑道, “叫甚么菜,我们一家出去吃馆子!” 第一百章 贾家人要搬内城 当下领着妻子儿女们出了胡同口,挑了一间馆子,一家人点了好几个肉菜,这杨花胡同附近的馆子,也没甚么好厨子,做菜的手艺也称不上多好,但胜在菜量大,油大肉多,价格实惠。 贾金城点了八个菜,五个肉菜,两个素菜,一个丸子汤,一家六口吃的肚皮朝天,个个满意,吃罢回家的路上,贾尤传拉着贾金城笑道, “爹,你多多升官儿,我们以后顿顿都吃馆子!” 贾金城被儿子逗的哈哈大笑,伸手在他脑袋上摸了摸, “好好好,爹就承你吉言,多多升官儿!” 回到家中,四莲几个便去了灶间热水,贾尤传却是连门都没有进,就跑出去寻自己那帮子狐朋狗友,炫耀今儿在馆子里吃饭的事儿了,贾金城进了正堂坐定叫道, “四莲,四莲你进来……” 贾四莲闻声进去,贾金城便打发了向氏出去烧水,让她与自己对桌而坐,正色道, “今儿是牟公子去五城兵马司调了我去锦衣卫……” 贾四莲闻言有些吃惊, “竟是牟公子去调的爹?” 贾金城点头,上下审视女儿,他的目光深沉,、 “也是没发觉,一转眼四莲已经长这么大了……” 这几个儿女当中,就四莲生的似自己,不似向氏那般矮丑,倒是如自己一般苗条削瘦,眉目五官也生的清秀,自己这个女儿还是有几分姿色的, “牟公子对我们家实是十分照顾,你……你与那牟公子……” 后头未尽之言贾四莲自然听得出来,闻言脸颊有些发热,咬唇嗔道, “爹,您可别胡说,我前头听牟公子提过一回,说是前头表嫂那案子,你出力甚多,他向牟大人提过一回,牟大人说是要赏的,想来这回就是了!” “哦……” 贾金城恍然,想了想却是又道, “若是没有你与牟公子相识,又怎会有我们家今日……” 顿了顿对女儿言道, “以我们家的出身,以后说不得……你能做牟公子的妾室……” 按说女儿做人小妾说出去不好听,但这也要看是做谁的小妾,似牟公子那样的出身,别说是他们这样的人家,便是那富贵人家,也是愿意送了自己正室嫡女进牟府的,这对贾家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说不得贾家借了这一回便能一步登天了! 贾四莲闻言却是眉头一皱, “爹,你胡说甚么,女儿可不敢奢望……” 自己只做正妻不做妾室,牟公子那样的人自己配不上,寻个普通的百姓家甚或农夫,平平淡淡一辈子也未尝不可。 贾金城摇头, “你也不要妄自菲薄,以后牟公子那处,你且要再多殷勤些,万万不可使性子惹恼了牟公子!” 贾四莲闻听心知自家亲爹这是起了妄想,但这样的事儿只要旁人生出了暧昧的心思,自己怎么说都是狡辩,当下只能咬唇低头不语, “随爹怎么说吧,待以后牟公子成亲有了妻妾之后,爹便会明白我与牟公子之间没有那男女之情了!” 贾金城很满意女儿的乖顺,便说起了搬去内城的事儿, “这院子我们不住了,以后要搬去内城,明日你跟我去内城寻宅子……” 贾四莲有些吃惊, “爹,内城的宅子可是价贵……” 贾金城笑道, “我如今是北镇抚司衙门里的人了,衙门里的产业我都可半价租赁,明日我们去挑一间小的,应是花不了多少银子!” “那……这间宅子呢?” 贾金城买下这间院子,家里除了贾四莲谁都不知晓的,贾金城道, “这正是我要同你说的事儿,这院子我想租出去收银子……” 贾四莲点头,这院子好不易买下来,必然是不会卖的,爹应是会租出去的,贾金城又道, “这院子的事儿家里人都不知晓,我以后公事必是十分繁忙,以后收租的事儿,便交给你……” 说罢压低了声音道, “切切不能让你娘知晓……” 贾四莲点头,贾金城如今认定四女儿是得了牟八公子的青眼以后会入牟府的,四女儿以后是要吃香喝辣,锦衣玉食的,这一家上上下下,瞧来瞧去,不会算计自己钱袋里银子的人就是四莲了,四莲又是个精明能干的,把院子交给她,贾金城很是放心! 父女二人在这里窃窃私语,门外头向氏正支棱着耳朵偷听,五莲与六莲从灶间里出来,见这情形,五莲轻咳一声, “娘,水热好了,你要先洗吗?” 屋子里的父女二人言语声立时一停,向氏回头恼怒的瞪了五女儿一眼,五莲不理她,与六莲提了水桶进去, “爹,洗脚了!” 贾金城点头,一面伸出脚让两个女儿过来脱鞋脱袜子,一面对二人道, “适才我在同你四姐商量,这几日你们看着摊子,我与你四姐要去内城看宅子,看好了我们就搬……” 话一出口,五莲与六莲先是一愣,继而喜道, “爹是说,我们要搬去内城住了?” 贾金城微笑点头,把脚放进水里, “哇……” 五莲与六莲对视一眼,拉着对方的手笑眯了眼, “太好了,我们以后就是内城人了!” “爹……升官真好!” 贾金城笑道, “爹没有升官,只是换了衙门,如今的衙门好,爹也跟着沾光,这衙门跟衙门间也有高低之分,要不然怎么有宰相门前七品官儿呢?” 向氏闻言好奇道, “当家的,那内城的宅子可是不便宜,我们……有那银子买吗?” 贾金城淡淡应道, “买不起,租还是可以的……” “就是租也不便宜的,当家的……你总共攒了多少银子?” 向氏趁机打听,贾金城仍是淡淡道, “你管不着,左右能供得起你们衣食住行便是了……” 向氏见他语气又冷了起来,生怕好不易得的一点好脸色没了,当下忙陪笑道, “那就好……那就好……我们明儿可要好好去挑一间宅子……” 贾金城仍是冷着脸道, “不说是让你们在家里看摊子吗,看宅子的事儿,我与四莲去就成了!” 有四莲在,说不得看在牟公子的面上,价钱还可以再压一压! 向氏闻言脸色一阵涨红,只如今男人升了官儿,又有银子去内城住了,她还真不敢惹他恼怒了,将自己再赶回娘家去,那内城的宅子可就没她的份儿了。 当下强压了恼怒,讪笑道, “好好……就让四莲陪你去!” 一个小丫头片子懂甚么? 向氏隐晦的怒瞪了四女儿一眼,贾四莲只当没看见,当晚上一家人都很兴奋,五莲与六莲在被窝里兴奋的议论, “以后我们家的面摊是不是也要搬到内城去?” “定是要这样的呀,内城的人富贵,一碗面能多买好几个铜板,以后有银子了,说不得还能盘个铺子做面馆,就不用这样日日担着担子出来了!” “对呀!对呀!说不定还可以请伙计,以后我们都不用早起了!” 贾四莲听着两个妹妹兴奋的议论,心里一阵苦笑, “挣得再多,也是贾老七的,有我们甚么份儿!” 如今爹对自己高看一眼,全都是因为牟公子,待以后牟公子有了妻妾,爹知晓牟公子不会纳自己,还不知要如何失望呢! 想到那浓眉豪气的男儿,会有端庄秀美的大家闺秀同进同出,又有美貌绝伦的女子小意温柔,贾四莲立觉心里有甚么东西空了,有些发冷,忙把脑袋缩进被子里,把两个妹妹的声音隔绝在外头,沉沉睡去。 第二日,向氏领着两个小女儿去摆摊儿了,贾四莲在家里做了早饭,伺候着爹和弟弟用了早饭,贾尤传听说二人要去内城,立时闹着要跟去, “爹,我也要去内城瞧瞧……听说内城可多好玩儿的!” 贾金城自然依着儿子,三人到外头胡同口,叫了一辆马车,在向氏又气又恼又嫉又妒的目光中,离开杨花胡同去了内城。 北镇抚司在内城的帽儿胡同,前后左右都有六部的衙门,各部的衙门当中夹杂着不少胡同巷子,住的都是六部的小官小吏们,而那些尚书侍郎却是不会住在衙门附近的,而是会购买离皇城更近的宅子,以方便上朝。 因而这京城的宅子,是离着皇城越近的宅子越贵,到皇城根下的地界处,宅子都是有价无市,轻易不会有人卖的,又帽儿胡同附近的宅子也不便宜,按说以贾金城的身家,怕是全部押上也只够住三五年的。 不过好在如刘百户所言,帽儿胡同后头有一大片都是北镇抚司的产业,许多锦衣卫的家眷都在此处居住,只要是衙门里的人都可便宜租下来的,贾金城先去了衙门里寻人,不多时便有一位巩管事出来陪着他们相看。 巩管事说话和和气气,拿出册子给贾金城翻看道, “依着贾仵作的要求,这几处宅子都不错……” 贾金城看了看,离着衙门都不远,又都是小宅子,一个小院,正房一间,左右厢房,这样的便是最便宜的了, “这种的话,要多少银子一月?” 巩管事笑道, “不贵,一月五钱银子……” “五钱银子?” 第一百零一章 搬家生意两头忙 贾金城皱眉,这样的价钱,便是打了对折,对他来说也是十分昂贵了,要知晓外城那院子一年才二两银子,这里的院子一年算下来便要六两银子,足足翻了三倍,也不是住不起,不过月银全拿去付房租都不够,只怕还要搭上摊子上的收入。 巩管事见他面有难色便笑道, “贾仵作怕是还没问自己的月俸吧?” 贾金城摇头, “初来乍到,不好多问!” 是牟公子调了自己来的,这是抬举自己,他怎好问月俸? 巩管事笑道, “似贾仵作这类归入的是衙门里的杂役,却是杂役里最高等的,一月可得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这么多?” 贾金城大喜,他在五城兵马司也是杂役一类,每月可领三钱银子,这可是翻了不少,巩管事道, “这还是按例上的,若是遇上抄家罚没家财之类的事儿,按着规矩,办差的兄弟们留一半,上交一半在衙门里,大人会按着各处的比例分配下来,杂役处虽说是最少的,但发到贾仵作手里多的时候能有好几两,少的时候也有二三钱的……如此算下来,北镇抚司的仵作一年下来少说也有二十两银子……” 贾金城闻言更是一喜, “二十两银子!” “嗯!” 巩管事笑眯眯道, “所以一年六两银子的宅子,贾仵作尽管住,若是还想一家人住得好些,那些八两、十两的也可以租嘛!” 贾金城听了连连摆手, “不必了,不必了,我家里人口少,有一间小院便足矣!” 当下众人便坐着马车去瞧了院子,有三间院子,布局都差不多,位置有些不同,一间在胡同尾,一间在胡同中间带了井的,一间离正街极近,买东西十分方便,贾金城有些犹豫不定,贾尤传却是瞧上那离正街近的,方便他随时出门溜达,正闹着贾金城那那离正街近的, “爹……” 贾四莲拉了贾金城的袖子悄声道, “我们家还要接着摆摊儿呢,我瞧着这胡同尾的不错……” 宅子就在胡同尾,后头再没有人家,在墙上开道门,就在外头搭上一间棚子,便可以卖面了! 贾金城想了想, “也不知生意能不能做起来……” 那条胡同出去又一条大胡同,大胡同里已经有好几间食肆了,还有茶楼等,他们的摊儿摆在最里头,也不知有没有生意? 贾四莲倒是信心十足, “我们家的面在外城卖了多少年,靠的就是味儿好,量也足,这内城里也不都是有钱人,想来挪了地儿,初时生意不会太好,但慢慢做,总是会做出名声的……” 贾金城想了想点头道, “好,就依你!” 于是定下了那洗脚胡同尾的那间院子,巩管事领着贾金城进去写了租契,一式两分,各自收好,巩管事道, “贾仵作这几日便可收拾着搬家了,早些搬来,早些办差!” 贾金城连连点头, “巩管事说的极是!” 这北镇抚司衙门如此好,自己进来之后,自然是要好好办差,在上官面前好好露一手,也不能给牟公子丢脸不是? 当下对巩管事再三谢过,坐了马车回家,就开始在家里心收拾,因着舍不得外头的生意,能做几天便是几天,所以白日里贾家三姐妹都仍是卖面,晚上回家再收拾,而向氏与贾尤传根本不搭手,贾金城更是甩手掌柜。 又贾家要搬去内城的事儿很快传开,街坊四邻闻听都来打听,向氏忙着四处同人炫耀,贾金城也要与这边的同僚告别,每日里饭局不断,贾尤传也是忙着同自家那些狐朋狗友显摆自家在内城的宅子,于是更加不管了。 搬家的事儿便落在了姐妹三人身上,又因着舍不得银子,那面摊能卖一天是一天,所以姐妹三人只能白日里摆摊,夜里收拾,实在辛苦,不过好在只有几天,又想着以后搬去了内城那宅子,就在家门外摆摊儿,不用担来担去,也可以多睡一会儿,五莲与六莲那是浑身有劲儿,即便晚上只能睡上两个时辰,每日起身也是精神奕奕的。 如此终于等到了九月二十八,这是贾金城专请人算的日子,辰时三刻,贾金城亲自锁上了院子的门,坐上了马车,便在一众邻居羡慕嫉妒的目光之中,带着全副家当和一家老少奔往内城而去。 一路之上向氏与几个孩子都是兴致勃勃的撩了车帘看窗外的景色,他们虽说是京城人,但每日里为生计忙碌,却是少有来内城,今日坐在马车之上看着外头人来人往的街面,又两旁鳞次栉比的铺面,只觉比起外城那是更加热闹繁华,来往的人身上穿的衣衫也是华贵不少,便是那挑着担子走过的小贩,看着都要比外城那些灰头土脸的贩夫走卒精神许多。 突然向氏想起了一事问道, “他爹,我们那院子租的日子还未到,你可是要问那赖房东退房租?” 贾金城不动声色应道, “这事儿我会去办的……” 向氏点头, “让他退些银子回来,我们手里也宽裕一些……这搬家可是要花不少银子的!” 贾金城点头,看了贾四莲一眼,父女二人早已商议好了,将那院子先空上一阵子,寻着了可靠的人再将院子租出去。 马车摇摇晃晃到了洗脚胡同,一家人到了新院子前头,向氏与五莲、六莲没有见过新院子,待得贾金城打开院门,三人抢在前头,先进去四下观瞧。 这院子论起大小跟贾家在外城的院子差不多,不过收拾的更加干净整洁,各间里头家具齐全,五莲与六莲跑进厢房里瞧见里头的床,不由欢呼一声, “四姐,我们有床睡了!” 说罢出来拉着贾四莲进去瞧, “这床这么宽敞,睡我们三个足够了……” 又指了角落处的柜子, “这柜子也大,我们的衣裳全都放的下……” 贾四莲点头, “前头我同爹说过了,还要买两个柜子,我们一人一个……” 两个妹妹大喜, “我要用新的……” “我也要用新……” “都依你们,待明儿上街,你们自己选去……” 五莲与六莲立时欢呼起来。 接下来的几日,一家人都忙着收拾新家,贾四莲趁着出去添置新家什的机会,将这帽儿胡同周围逛了个遍,发觉附近衙门不少,衙门多了,做生意的商铺却是少了,最热闹的市集在离此处两条街之外,若是在洗脚胡同摆摊儿卖面,这附近的街面便显得有些冷清。 贾金城有些后悔, “早知晓要那离街面近的院子了!” 贾四莲应道, “爹不必担心,我倒是瞧着洗脚胡同好,我们做吃食的,就是做那老主顾,这帽儿胡同附近虽说人流不多,但来往的都是官爷,那些官爷们出行,前呼后拥,有不少的下人侍卫随从等,官爷们三餐吃衙门,又或是家里有人专送,这些下人可没人管三餐,说不得以后便是在我们的小摊上吃面了!” 这些人兜里有银子,但也是要养家糊口的,能省一个是一个,偶尔下趟馆子可以,平日里只怕还是他们这种又便宜又饱肚子的面摊为首选。 “所以……爹,只要我们把名声做出去,以后生意必会大好的!” 又有这些大人们的随从们,虽自己是下人,但总归出身大宅门里,自诩有些身份,必是不屑去那集市上的小摊同贩夫走卒挤在一处吃面,而那洗脚胡同尾清静,只要味道好,价钱便宜,以后说不得能成为这帮子人的一处聚汇之所,贾家就可以专做他们的生意了。 贾四莲将自己这番思量同贾金城一讲,贾金城连连点头, “我们家四莲果然是这家里最聪明的女儿!” 怪不得牟公子能瞧上四莲,凭着我们家四莲这脑子,以后便是进了牟府,就是做个妾室在当家主母的手下也必是不会吃亏的。 “不过……爹,我们怕是要花些银子把摊上的桌椅全数换了……” 贾家以前用的那些桌椅已经老旧,上头满是油渍,内城的人怕是瞧不上的,客人嫌不干净,如何能上门? 贾金城点头, “我手里还有些银子,明日给你一两,你尽去挑就是了!” 面摊上用的桌椅不讲究式样雕工,只要结实耐用便是,不过为了省几个铜板儿,贾四莲带着两个妹妹还是跑了好几家家俱铺子,挑了大半日,才挑到了合心意的,这厢叫人用马车拉回家来,向氏见了连连咒骂, “你个败家的玩意儿,原来的那些怎得就用不了,还要花银子买新的,你当你进了内城就成千金大小姐了,旧的怎就用不了了,是不是还要买几个丫头伺候你啊!” 贾四莲对向氏的骂声充耳不闻,指挥着人将东西卸下来,付了银子打发走人后,便招呼了两个妹妹把桌椅擦洗干净,又挑那有不平整带了毛刺儿的地方,想法子打磨一番,因着图便宜,她买的这些桌椅虽说结实,却都是做工粗糙,打理毛糙的,拿回家后还要自己动手。 第一百零二章 开张之日来捧场 又那院子门是冲着洗脚胡同里的,他们又请了泥瓦匠人在墙上开了一道门,这道门便冲了后头的古井胡同,古井胡同在前前朝因一口甜水井得名,据说当年这附近开了不少的酒坊,都是靠着这一口甜水井酿酒,不过几百年过去,古井早已干枯,酒坊也消弭在历史之中,只留下了古井胡同这个地名。 古井胡同出去再转一条街便是那热闹的春阳街,古井胡同里有不少酒楼和茶舍,来此用饭吃茶的多是些喜欢清静的文人雅士又或是商议事情的商人与衙门里的官吏们,贾家的面摊做的就是随侍在这些人身边的下人的生意,贾四莲还待意做了个极大的新幡子,高高的挂在竹竿之上,上头蓝底白色一个大大的“面”字,只要经过古井胡同的人都能看见。 开张的第一日,贾家众人便是向氏也知晓这生意必是会清淡的,因而向氏根本就不出来守,只吩咐女们儿早起摆摊,贾四莲与妹妹们商量,即是生意一开始不会太好,便先由她一人先守着,左右就在家里,人一多再叫她们就是。 如今的衙门开门办事是在辰时,各部的头脑们要上朝,会在散朝之后回各自的衙门,下头没资格上朝的小官吏们则是按时上差,然后多在衙门里点卯之后,再偷溜出来寻地方吃东西,下头的人也是一样,譬如那抬大人们上差的轿夫,也是将大人们送到之后,便寻个地方填肚子,再回衙门里呆着待命。 于是今日贾四莲也是早早出来摆了摊,比着辰时熬好了汤,便坐在摊前等着,坐下没有多久,胡同那边就传来了马蹄声, “四莲……” 有人远远的叫了一声,贾四莲一听那熟悉的声音,便知是牟彪到了,急忙站起身来观望,果然见得从那古井胡同口远远奔来数骑,领头的正是牟彪, “四莲……我们来吃面了!” 马上的人笑容爽朗,贾四莲讶然, “啸林,你怎得过来了?” 牟彪到了近前翻身下马笑道, “听说你们今儿开张,怎得也要来捧捧场……” 说罢回身冲后头招招手, “今儿本公子请你们吃面,都别客气……” 牟彪身后众锦衣卫都翻身下马,齐齐拱手笑道, “多谢公子爷!” 贾四莲粗粗看了一眼,这怎得也有十来人,忙过来拉开桌椅请了众人坐下, “诸位客官要吃些甚么面,我这就给诸位做上……” 这帮子人里有那眼尖会看情势的,知晓八公子特意带了他们过来吃面,那是给人捧场呢,想来这贾家面摊说不得同牟家有甚么关系,于是对四莲说话也极是客气, “贾家小娘子不必着慌,不拘甚么面,能填肚子便成,我们不赶时间,你慢慢做就是!” 贾四莲连连点头,回头冲着门里叫了一声, “五莲、六莲出来帮手……” 两个妹妹此时也起身了,正在灶间做早饭,闻言忙跑出来,见得这开张的第一波生意就这么多人,不由喜上眉梢, “四姐,这么多人!” 六莲凑过去帮着摆碗,将熬好的高汤一一勺进碗里,五莲先给客人们各上了一碗汤,待得四莲煮好了面,两个妹妹一起动手,送到各桌上去。 这帮锦衣卫的汉子来此处吃面是看牟彪的面子,初时个个想的都是好不好吃就是这一回,不过贾家的面能在外城做那么多年,自然也是有一手的,众人面一入口,只觉劲道爽滑,汤浓味鲜,倒是真好吃,不由连连称赞, “倒是真好味,再来一碗……” 都是身高体壮的大肚汉子,一碗如何管饱,有人连吃了五碗,有人吃了三碗,一时之间倒是弄得贾家三姐妹一阵手忙脚乱,好不易众人都吃完了,这厢纷纷冲着牟彪拱手,翻身上马先去衙门里点卯了,四莲才得空过来向牟彪道谢, “今儿开张,还要多谢啸林带了官爷们过来捧场……” 牟彪笑道, “这也是你们家的面好吃,若是不然……他们也不会接二连三的叫面……” 贾四莲笑道, “我们换了个地儿做生意,这面再好,名声还未传出去,初时生意也不会太好,还是要多谢啸林帮忙,让我们有个开门红!” 牟彪笑着摆手, “不必再谢我了,我们之间不用那般客套……” 顿了顿道, “前头那案子一时半时查不出结果,你们家如今即是搬到了内城来,这附近日夜都有锦衣卫的人巡视,必可保你一家安全,以后你就安心在这处生活便是,轻易不要乱跑了……” 贾四莲点头,牟彪又道, “我如今仍是读半日书,不过我爹让我午后呆在锦衣卫衙门里,以后我得了空便过来瞧你……” 贾四莲闻言心头一喜,一想到二人又可日日见面,便不由自主笑了起来, “啸……啸林以后是在锦衣卫衙门里效力了么?” 贾四莲眉目生得只能说清秀,只这乍然一笑,眉眼舒展,唇淡齿白,牟彪看在眼中,只觉她那弯弯月芽眼中的笑意也映进了自己的心里一般,不由自主跟着她一笑,他抬手挠了挠头, “我如今年纪还小,我爹不放心让我出去办差,只让我跟着他学家传的武艺,又让我跟衙门里的高手们切磋又或是看看公文……” 这一回同前一回不同了,前一回他是进了书院,之后考了武状元,北镇抚司衙门里的差事,他从未插手过,之后自己单独分了府出去,待到出征前才听说爹将大哥、二哥、三哥和四哥都召进了北镇抚司衙门,似是要从他们当中挑一人出来子承父业,总归是没他的份儿。 而这一回,爹这么早便将自己领进了衙门里,以后便是朝廷招考,自己多半也是不会去争那武状元了。 牟彪初时也有些不甘, “爹,您儿子我以后可是要做大将军的,以后说不得还能领兵出塞打仗呢……” 这样子在北镇抚司混久了,以后便是当上了武状元,陛下说不得一道圣旨便让自己领了锦衣卫指挥使之职,把亲爹的位子顶了,他还怎么领兵? 牟斌闻言微微一笑, “小子,晚啦!你如今即是入了北镇抚司的门,便再也不出去了!” 牟彪大奇, “为何出不去了?” 以前他不就是做了大将军么? 牟斌笑道, “前头几日你去东宫寻太子爷玩儿时,太子爷同你说甚么了?” 牟彪一愣, “太子爷……” 牟家嫁女那日,太子爷驾临牟府,与牟彪说过几句话,言说让他去东宫玩耍,牟彪前头只当是太子爷随口戏言,以示亲近之意,没想到前头几日还真派了一个东宫的侍卫头领出来接人。 府里刘氏夫人闻听,有东宫的侍卫前来要见八公子,想了想吩咐道, “派人请了八少爷过来……” 彼时牟彪正在后院练刀,闻言换了衣裳到前头见人,刘氏见着他笑问道, “老八,几时与太子爷有了交际,东宫里都派出侍卫来接你了……” 牟彪应道, “前头二姐姐出嫁时,太子爷曾来过府里,那时节儿子同爹一起拜见了太子,太子曾言说要儿子去东宫玩耍,儿子还当太子爷是戏言呢,没想到还真派人来了……” “嗯……” 刘氏笑着点了点头, “即是太子爷相召,我儿自是当去的,只切记去了东宫不可惹事生非,不可顶撞太子爷……” 牟彪点头行礼, “儿子记下了!” 这厢告辞刘氏出去了,刘氏这头看着牟彪离开的背影,眼神闪烁,低低喃道, “太子爷甚么时候过来了,怎得我不知晓……” 太子爷驾临牟府,自然是去前院,只要牟斌这男主人安心不让人知晓,刘氏居于深闺中的女主人确是得不到一星半点儿的消息, “老爷……也太偏心了!” 刘氏不满的垂下了眼,即是太子爷驾临,家里这么多儿子,为何只带了一个老八去见,难道就老八是亲生的,旁的儿子都是偷来的么? “看来……前头的院子还是要多派几个可信的人才成!” 一旁的心腹婆子闻言心头一跳,出言劝道, “夫人,我们家的爷可是不同旁人府上的爷,您这派人手的事儿……还是要三思啊!” 锦衣卫指挥使的院子是能随意派人去的么? 老爷可不会喜欢后院女子插手前院事务的! 刘氏垂眸叹了一口气道, “夫妻多年,我怎么不会知晓他的性子,只……” 只如今眼看着孩子们一个个长大了,这家里以后总要有一个接手的,嫡长子他不要,嫡次子他也不要,就把一个庶出的儿子看的紧,这牟家以后难道还要那鲁莽暴躁又行事冲动的小子接手么? 老爷这是被他们母子迷昏了头,我可眼明心亮着呢! 不说刘氏如何思量,牟彪到前头去见了东宫的人,当下便骑马跟着东宫侍卫赶去见了太子爷,太子朱厚照一身常服,此时正坐在殿内看书,见他进来行礼,便笑着招手道, “快快免礼,你过来坐……” 第一百零三章 牟彪东宫见太子 牟彪依言起身,果然过来大摇大摆坐下,却是惹来了朱厚照身后那位白面无须的中年太监不满的目光,牟彪恍若不见,心中却道, “这位怕就是那刘瑾了!” 这位可是太子殿下以后的皇帝陛下身边的红人,此人贪财,牟彪却是知晓的,心里盘算着, “待之后想法子给这阉货点好处,免得他瞧我不顺眼!” 他这是故意装作无礼的,牟府的八公子向来都是莽躁跋扈的,他且要好好用一用这张皮,对付宫里的人,谁不是二皮脸,把真性情露出来,以为太子爷会喜欢的……是傻子! 朱厚照笑眯眯道, “前头几日便想招了你入宫来,不过听说你似是在北镇抚司中查案,想来必是忙碌,便迟了几日才召你……” 牟彪闻言呵呵一笑, “太子爷见笑了,小子年纪小,能查甚么案子,不过就是胡乱掺和罢了!” 太子对锦衣卫衙门里的事儿倒是一清二楚! 朱厚照仍是笑道, “啸林怎会胡乱掺和,以牟大人稳重的性子,必是有的放矢,啸林若不是可栽培的人才,便是亲生儿子,牟大人也不会轻易让你进北镇抚司的……” 太子这话倒是确凿无疑! 牟彪嘿嘿笑, “小子不过就是贪图好玩罢了……” “那你同我说说……怎么个好玩儿法?” 朱厚照一脸好奇,牟彪想了想道, “乃是一桩家里小媳妇上吊的案子,初时家里人都以为她是受不了婆家苛待,上吊自杀的……后头再细查之后,这竟是一桩凶杀案子,凶手是那小媳妇的小叔子……” 牟彪这厢将那向家的案子一一讲来,自己如何一步步推敲审问的事儿,半点没隐瞒讲了出来,太子爷似是当真在宫中呆得烦了,听这些市井小事竟是兴致勃勃,说到紧要之处,还连声的追问,于是牟彪讲的越发起劲儿了。 二人在这处说了半天话,太子爷叫了茶水、瓜果之类的,牟彪也是毫不客气,让吃就吃,让说就说,太子爷身后那白面无须的中年太监暗中白了他好几眼,而太子爷则是一直面露笑意,耐心倾听。 说了半日话,二人话题越扯越远,朱厚照问起牟彪在家里学的甚么武艺,牟彪只说是跟着拳脚师父学的, “那你骑马射箭如何?” 牟彪应道, “倒是一直练着的……” 朱厚照闻言大喜, “本宫最近也要练骑术,只马上射箭实在差劲,那些宫里的拳脚师傅一个个胆小如鼠,生怕本宫伤着了,根本不敢教本宫真本事,今儿你即是来了,我们去校场练练,你也好指点指点本宫……” 牟彪忙道, “小子那敢指点太子爷,不过小子倒还真想见识见识宫中师傅的本事……” 太子爷当下便起了身, “来人啊!本宫要更衣……” 说罢看了看牟彪身上, “给啸林也换一身,我们去校场玩玩……” 当下自有人过来领了牟彪到一旁换衣裳,二人换好劲装,便领着众东宫侍卫去了校场,校场之中早已有几队人马在练习骑射了,朱厚照远远看见了,问身边的刘瑾道, “甚么人在校场里?” 刘瑾看了看应道, “回太子爷的话,应是三殿下……” “三弟?” 朱厚照的眉头皱了起来, “昨儿不是说要去东郊跑马吗?” 刘瑾应道, “今儿一早是说要出宫的,不过下了一场雨,想来是三殿下改了行程!” 朱厚照闻言有些无奈,转头看了一眼牟彪, “三弟那人最是争强好胜,你若是过去说不得他要寻机会,称量称量你……” 牟彪见状心头却是暗嗤, “装甚么装,明明就是知晓三殿下在此,摆明了是你想称量我,倒要在我面前做这好人!” 这位太子爷跟那位长的一模一样,但这性子根本就是判若两人,那位性子率直,瞧谁不顺眼,那是摆在面上,也不会弄些弯弯绕绕算计人,而这位外表瞧着宽厚仁义,实则笑里藏刀,暗中使坏! 牟彪心里想着,面上却是显,摆出一派倨傲的模样来, “太子殿下,小子虽说学艺不精,但怎得也会几招花拳绣腿的,太子殿下不说,小子也想称量称量他们呢!” “嗯!” 太子爷笑眯眯道, “即是如此,我们且过去瞧瞧……” 当下昂首走在前头,牟彪落后一步跟在后头,太子爷领着牟彪过去,立时引来校场上众人注目,其中有一人身着月白衣袍,外罩金丝软甲,当先拍马过来,在马上行了一礼笑道, “太子,今儿怎得有空过来了?” 说着又打量朱厚照身边的牟彪, “这小子是谁家的……” 朱厚照笑道, “这是牟指挥使家的八公子,牟彪……” 又转头对牟彪道, “这是我三弟……” 三皇子朱厚燔,乃是今上最宠爱的儿子。 牟彪忙翻身下马单膝下跪行礼道, “三殿下有礼……” 朱厚燔笑着问他, “瞧你这样儿应是练过的……” 顿了顿又道, “即是太子爷能将你带到校场上来,想来你也是有真本事的,不如给我们露几手瞧瞧……” 说话间后头的人已经到了,众人纷纷下马向太子爷见礼,其中有牟彪认识的,也有不认识,三皇子朱厚燔这厢又各自介绍,都是些京城世家的公子,或是侍郎家的公子,又或是尚书家的小子,左右能进宫中校杨,陪着太子、皇子玩耍的人,自然个个出身不凡。 牟彪这锦衣卫指挥使家的庶子出身,说实在话却是有些不够看的,不过如今牟斌乃是手掌实权的人物,皇帝陛下面前的近臣,这些人对他亦是客客气气,丝毫不敢小瞧的。 牟彪眼里瞧着,心里有数,却是做足了一个年纪小小,性子有些张狂跋扈,莽撞无礼的样子,朱厚燔还不忘前头所言,对着众人道, “今儿牟彪初来,我们且要瞧瞧他的手段……” 转头问牟彪, “可能骑马射箭?” 牟彪应道, “回三殿下的话,骑马射箭乃是小子自小练的……” “好!” 朱厚燔似笑非笑的瞧了一眼朱厚照, “太子哥哥的骑射便是差了些,且瞧瞧你带来的这牟家小子如何?” 说罢吩咐那守在一旁的侍卫道, “牵匹马来……” 侍卫应声去了,牟彪自是有马的,不过马儿被留在了宫门外头,侍卫很快牵了校场上的马儿过来,牟彪拱手向太子与三皇子施了一礼,然后伸手在那马背上轻轻一按,人便轻飘飘跃起,身姿矫健的坐上了马背。 只凭这一手,众人便瞧出来,他在骑术上是下了苦功的,太子朱厚照见状精神一振, “啸林,看你的了!” 牟彪在马上再拱手,他这阵子在亲爹的督导下,可是很下了一番苦功的,这厢上得马去,两腿一夹,人便到了那兵器架上,也不见他勒马停势,只马身纵过之时,身子一伏便伸手抄了那架上的弓箭。 他这厢一手拿弓,一手提了箭筒,抬手一翻便背在背后,双腿夹着马腹在那校场之中转了一圈,转到了标靶前头,弯弓搭箭,瞄准了那校场中的标靶,之后看了看距离似是嫌太近了,立时扭腰作势,夹得马儿原地转了一圈,往向外头又走了五十步,牟彪有心要在众人们面前显摆一下箭术,当下是连马头都没有调转,扭身回头身子向后微弯,手中的长箭便箭了出去, “嗖嗖嗖……” 连着三箭,前追后赶,来了一招流星赶月,三只长箭,前头连着箭尾追着射向了标靶, “笃笃笃……” 连着三声,三只长箭呈那品字牢牢盯在了草垛之上,那守在标靶旁的侍卫看了看,冲着这边挥了挥旗,却是三箭都中靶心,众人见状都鼓掌叫好,这小子看着年纪不大但这一手露出来,骑术也好,箭术也罢确是十分的见功底,他们这帮子人天天陪着三皇子在校场上折腾,但能做到牟彪这样的,也就那么二三人罢了,但就这二三人年纪要比牟彪大上许多,此时若是出头同他比试,便是赢了也不光彩。 太子爷见牟彪露了脸,深觉面上有光,笑眯眯对奔回来的牟彪道, “啸林果然是虎父无犬子,这一手流星赶月,本宫瞧着就可与宫中高手媲美……” 牟彪勒住马头,拱手口中连称, “哪里……哪里,不敢当太子爷谬赞!” 他口中虽谦虚,语气却极是得意,在场之人都是人精,面上不显,心中却是暗笑, “这牟家的小子,看来也是没甚城府的鲁莽小子!” 三皇子朱厚燔面上却有些不好看,他向来与太子面和心和,二人在父皇面前一直明争暗斗,太子喜文,他喜武,陛下曾赞自己有太祖遗风,而对太子陛下也曾说过他有仁宗气象,要知晓当年仁宗皇帝可是不得成祖所喜,几次三番想废太子的,陛下此言在朱厚燔看来那就是意有所指。 “当年仁宗皇帝可不是个长命的皇帝!” 后世的皇帝以祖宗为鉴,挑选继位者自然还是想要那能文能武,寿元绵长的,朱厚燔觉着太子比自己,也不过就是多了一个出身罢了, “可皇后并不得皇帝所喜呀!” 第一百零四章 校场之中露一手 朱厚燔有野心,今上的宠爱也养大了他野心,自懂事起,他便无时无刻不在想取太子而代之! 不过论文他比不上太子,可论武太子却不比上他,太子武艺不成,平日学的都是粗浅功夫,不过强身健体罢了,他少来校场,今日他带着一个十一二岁的毛头小子到此,朱厚燔身边的人识得牟彪,早在二人现身校场时,便禀报了, “三殿下,太子身边的小子是牟家的庶子,家里排行在八,最得牟斌宠爱,不过听说是个鲁莽暴躁的纨绔小子……” 朱厚燔闻言心里有了数,他有心想探探牟彪的底,若是能一举落了太子爷面子那便是最好,于是拍马过来见礼,立时出言让牟彪露两手,他是皇子,说出此话,不怕牟彪不接招。 牟彪果然接招,不过看来太子能带他到此,果然是有所依仗的, “哼!” 朱厚照行事果然稳当,轻易不会露破绽给人钻了空子,朱厚燔想落自家大哥面子的打算落空,心里不爽,眼神不善的再度上下打量牟彪,牟彪浑然不觉,只是笑嘻嘻回望他。 朱厚燔侧头问身边人, “你们谁上去同牟彪较量较量?” 有人立时拍马上来, “三皇子,且让元通来试试……” 周元通乃是兵部侍郎周显的嫡长孙,年纪十七八岁,生的身形高大,宽肩乍背,相貌英武,牟彪笑着拱手道, “周兄要与小子比试箭术么?” 周元通箭术差些,不想在众人面前落了面子,想了想笑道, “总比你年长几岁,多练了几年,箭术便不比划了,不如比试刀法如何?” 牟彪闻言心头冷笑, “即是不想占便宜那就别比啊,箭术有多练几年,刀法没有多练几年么?” 当下也不戳破他占了便宜还要卖乖,笑呵呵道, “好!” 于是众人下马,来到校场当中,围成一圈儿,又叫了侍卫道, “取刀来!” 侍卫取来两把长刀,二人各自拿了,退到十步开外,周元通笑道, “不瞒牟弟,我为何要比试刀法,皆是因着我这刀法乃是家祖请了江湖高手指点过的,平日只在家中练习,今儿见着牟弟身手矫健,想来武艺了得,就不由起了比试的心思,我这刀法精妙,又刀剑无眼,你可要小心了!” 牟彪正低头用指拇试那刀锋,闻言笑着点头道, “我也不瞒周兄,我这刀法乃是家传的六式,最是凌厉勇猛,是以命博命的打法,你也要小心了!” 周元通半分不怕笑道, “我年长你几岁,先让你出招吧!” 当下摆了一个起手式,牟彪倒也不客气,见他摆了架势,当下双手高举长刀,来了一刀简简单单的力劈华山, “当……” 二人先拼了一刀,这是试探的招式,牟彪面不改色,周元通却心头暗道, “这小子力气不小!” 却是收起了欺他年纪小,要以力压人的念头。 牟彪一刀力用尽,脚下一转,扭腰身子一旋,收刀在腰间,借了腰腹之力,再上前一步就是一个横扫, “当……” 周元通竖刀格档,牟彪就势往前一推,周元通挺刀相抵,牟彪下头飞起一脚,往他大腿处踢去,周元通抬脚与他对拼一记, “砰……” 二人齐齐退了一步,牟彪回力再是一刀劈出,却是直奔他肩头而来, “当……” 周元通又挡了一记, “当当当……” 牟彪连着劈了六刀,周元通连退六步,挡了六刀,二人对拼之中,周元通抽空瞧了一眼三皇子脸色,发觉他脸色一点点阴沉下去,一旁的太子倒是嘴角含笑,看得高兴,周元通心中暗道, “若是当真的切磋比试,这小子攻势凌利,我可待他力歇之后再反攻便是,但现下……” 现下三皇子与太子看着呢,自己这么一直退,让三皇子的脸上无光呀,想到这处周元通连退三步,先是让他牟彪的攻势,手中长刀一摆, “牟弟,你小心了!” 揉身扑上去就是一刀劈下,他这一刀直奔的是牟彪面门, “当……” 牟彪挡了一刀,突然收刀入怀,整个身子抱成一团,向着周元通的胸口撞来,周元通一步后退,牟彪手里的刀光一闪,长刀便刺向了对方小腹,周元通原本可以一刀劈向他头顶,解了自己之围,只若是如此的话,那就要伤人了,他再是站了三皇子一派,也不能真伤了牟斌的儿子,无奈之下只得再退。 牟彪得势不饶人,就地一个打滚,刀便削向了周元通的双膝,周元通纵身跃起,牟斌也跟着跃起扑向了他的后背,周元通听得身后刀风声响起,反手一刀格挡, “当……” 两刀相击,二人落地,牟彪不待对方站稳,再挥刀就劈,周元通不理他直奔胸口的长刀,一刀向着对方的肩头砍去,他这是想占了身高腿长的优势,要比牟彪先伤到对方,以此逼迫对方收手,却那料牟彪却是看都不看头顶上的刀,一双眼直直盯着自己胸口,手中长刀去势不减反增,摆明了以伤换伤的打法。 他敢拼,周元通不敢,见势无奈之下只得收手,他收手,牟彪却不会收手,到了他胸口的长刀往上一挑,直挑向周元通手中的长刀,两刀相触,牟彪手腕一抖,再一绞,周元通手中的长刀脱手, “咣当……” 一声落在沙地上,砸出一个小坑来,周元通无奈认输拱手道, “牟弟厉害,周某认输了!” 这小子打法无赖,自己好生憋屈! 牟彪呵呵笑道, “周兄承让,实则周兄刀法精妙远胜于小子,小子不过仗得是敢拼命罢了!” 他这话倒也属实,不过二人交手之前,他便已说明了是以命搏命的招数,周元通不防备又怪得谁? 朱厚照见状带着拍掌叫好, “好!” 众人一见,也只能跟着叫好,三皇子面沉如水,太子爷却是见好就收,笑眯眯对牟彪道, “你即是打胜了,本宫且要好好奖赏你,现下就随本宫回东宫去挑一把好刀!” 说罢冲着三皇子拱手道, “三弟,本宫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这厢领着牟彪转身就走,余光瞥见朱厚燔黑如锅底的脸色,心头暗爽,面上仍是一派温和。 朱厚照与牟彪在回去东宫的路上,笑着问他, “今儿在校场中的那些人,啸林瞧着如何?” 牟彪想了想应道, “能胜我之人不过二三罢了!” 朱厚照闻言一阵大笑, “啸林这性子真是直爽……你就这般有信心,那周元通……本宫瞧着就有些本事,若是沙场相见,你能胜他么?” 牟彪傲然道, “沙场相见,他在我手下走不过三招,校场比试……两个时辰分胜负!” 朱厚照满意的点头, “本宫贵为太子,平日里肯近亲的人不多,肯说实话真话的人更少,啸林能如此率真,本宫极是喜欢,望你以后对本宫能一直如此直言不讳才是!” 说罢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牟彪,牟彪呵呵一笑应道, “太子爷放心,小子向来直性子,有一说一,决不会欺瞒太子爷!” 朱厚照笑着点头,领着他回了东宫,果然带他进了兵器库中挑了一把好刀,又说了一会子话,才放了牟彪出宫。 牟彪回转北镇抚司,牟斌问起今东宫之行,牟彪想了想应道, “一帮子人勾心斗角,逢迎拍马!” 牟斌闻言大笑, “小子,以后你怕是都要同他们勾心斗角,逢迎拍马了!” 牟彪一脸的不愿, “爹,儿子可不想跟这帮子人打交道,儿子以后要当武状元,做大将军的!” 牟斌听了挑眉摇头, “小子,晚了……你上了这条船,是想下也下不来了!” 牟彪不信, “我不过就是进宫去见了一回太子,怎得就下不来了!” 前头一回自己不就是当了大将军? 牟斌哼道, “小子,你当我当真是让你去校场跟人比刀法骑箭的么?” 牟彪眉头一皱, “那……爹是要我进宫去做甚么?” 牟斌眯眼道, “这一回太子爷召了你进宫,一是想拉拢我,二是想向宫中的有心人表明我是站在他这一派的,而为父……却是将你推给人看的……” 牟彪眉头皱得更紧了, “爹不是说不站队么?” 牟斌应道, “我自然是不站队的,不过太子爷有召不能不去……” 太子爷想借锦衣卫的势,也要看陛下和百官认不认,如今锦衣卫说话的人还是自己,朝中大佬们都是久经官场的老人精,自然不会因着牟彪一个半大小子帮太子挣了点脸面,就以为牟家随了太子,而自己这一回却是借了这机会,把小儿子给送到了有心人面前, “小子,你当这皇宫是谁想进都能进的么?” 这满京城的世袭勋贵,高门大阀,出息的子孙后代多了去了,你又见过哪几个能随意进出皇城的? 能进出皇城的,都是世家里长辈暗中选出来的精英之才,进了皇宫就是在陛下面前露脸,就是在百官面前露脸的,就是在向人表明,以后家族中的二代又或三代便是由此子出来话事的,周元通如此,牟彪也是如此,若不是家中长辈授意,不管是谁,想在太子、皇子面前说上话,那是万万不能的。 第一百零五章 讨一个婚事自主 “所以……爹的意思,前头二姐出嫁的时候,您就有意把我推出去了?” 牟彪想起前头的事儿,牟斌点头起身负手看向窗外,牟彪心中极是不愿,当真接了锦衣卫,那他这辈子就做不成大将军了,虽说锦衣卫也是天子近卫,也是能领兵打仗的,但任是哪一任帝王又或是朝中百官,都不会让锦衣卫指挥使这本就手掌大权的天子近臣再将兵权拿在手里的,要知晓这锦衣卫可是要负责皇城护卫的,若是有心谋反那可真是一反一个准儿了。 便是皇帝十分信任自己家的奴才,但百官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锦衣卫本就是皇帝爪牙了,能拿着驾贴闯府抓人,再有了兵权,百官还活不活了? 牟彪想明白这一点心头一阵恼怒, “爹,你都不问问儿子,你也不问问哥哥们,这家里还有六个哥哥呢,你怎么就指定儿子能接锦衣卫的担子?” 牟斌哼道, “小子,你老子我这么多年咸盐可不白吃的,再说了……你前头查案子不是查得挺高兴的么?” 牟彪一阵懊恼, “早知晓,便不乱伸手了,做锦衣卫便要被困在京城里,以后都不能上阵杀敌,打鞑靼了!” 牟斌回头看向儿子, “小子,你以为锦衣卫那般好接的,你想接就接了……” 说罢又转身看向窗外, “小子,你可记住了,牟府是牟府,锦衣卫是锦衣卫,以后你们成年之后,我会做主给你们分家的,你两个哥哥是嫡子,会得了家里七成的家财和人脉,其余便是你们几个分,你是最小的儿子,到你手里不会有多少东西……” 顿了顿回头看向牟彪, “至于……这北镇抚司,我扶你坐上了位子,还要你自己能坐稳,要知晓一朝天子一朝臣,以后不管是太子又或是旁的皇子坐上大宝之位,若是他们想换上心腹之人,小子……嘿嘿……你就要乖乖给人让位,从这位子上滚下去……做锦衣卫指挥使不比上阵杀敌容易!” 沙场上那是明枪,这京城里便是暗箭! 牟彪细细琢磨自家亲爹的话, “爹你的意思,以后家财我分不了多少,想接你手里的锦衣卫还要自己拼命,弄得不好,我能得个回乡下做富家翁的下场都是好的了?” 弄得不好……脑袋搬家也是大有可能的! “不错!” 牟斌伸手摸向儿子脑袋,叹了一口气道, “老八,你就当爹自私,爹舍不得一手打下的江山,就这么拱手让人,爹也舍不得激流勇退,爹想给牟家挣一个世代的富贵,以后你哥哥们和牟家的子孙……都要靠你了!” 这一回怎得就跟前一回不同了,牟彪对上亲爹的目光,眼里全是疑惑与不解, “爹,非我不可么?” 前一回自己做了大将军,爹不是把大哥、二哥、三哥、四哥都带在了身边,预备好好栽培他们,再从中挑一个出来担这担子, 怎得这一回,这般早就将自己定下了? 牟斌应道, “你当爹没有细细思虑过么?” 老大和老二是嫡子,他们都被刘氏教的太好了,世家公子的风范学的十足,可他们年纪小小就已经将身上的棱角磨平了,这样的孩子守家业可以,但若是想做锦衣卫却是差了些,老三、老四则是心粗冲动,老六、老七更是不中用,文不成武不就…… 他挑来拣去,最终还是挑中了小儿子,这小子外表瞧着粗放,实则心细如发,胆子又大,只要能顺利接手锦衣卫,假以他日,必有一番作为的。 “想做锦衣卫需得胆大心细,武艺出众,即要让下头的一班糙汉子拜服,又要与朝中百官打交道,上要应付君上,下要对付朝臣,不是那般容易的……” 牟斌将自己的思量这厢掰开了,揉碎了,耐心同小儿子一讲,牟彪越听越是心头发凉, “看这样子……爹这是铁了心让我接手锦衣卫了……” 他心里也是清楚,像他这样出身的膏粱子弟,真正随心所欲的少,身不由己的多,别看着自幼的锦衣玉食,使奴唤婢,过着人上人的日子,但这都是靠着祖辈和父辈们赤手空拳,一点点的打下来了江山,荫庇了后人,他即是受了父母的教养与宠爱,自当回报家族, “左右以前已是做过大将军,这回再做一做天子近臣,也未尝不可?” 再说了都是手握权柄,不耽误我娶那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儿便成! 牟彪脑子倒是越得快,他心知事不可为,自己这一回怕是不会如前一回那般从心所欲了,瞧清楚现实之后,便打算讨价还价, “爹,儿子明白……为了我们牟家,儿子自当尽心竭力,努力将爹的担子接过来……” 顿了顿道, “不过……爹……儿子若是当真接下了这担子,儿子请爹答应儿子所求……” 牟斌哼了哼道, “老子就知晓你小子没这般容易就范……说吧!” 牟彪正色道, “儿子的婚事想由自己!” 他知晓以刘氏的性子自己的婚事若是落在她手上,多半不会讨着好媳妇,不如趁这机会得了婚事自主,只要爹点了头,以后想娶甚么样的美人儿,便由不得刘氏作怪了! 牟斌愣了愣,旋即笑了起来, “还说不是想着贾家的女儿?” 牟彪瞪眼,有些气恼道, “早同你说了,我与她是好兄弟!” 牟斌只是笑,摆明不信儿子的话,见儿子又要急眼,便道, “你是庶子……你姨娘出身低,即便是家里安排,也不会给你娶身份太高的女子……” 牟家是锦衣卫,这京城想同锦衣卫结亲的高门女子不多,又牟彪是庶子,他的婚事是决不会越过大儿子和二儿子去的,虽说贾家的出身是低了些,但……只要儿子愿意,这婚事也不是不成的! 当下点头道, “成,我许你婚事自主!” 牟彪大喜, “多谢爹爹……” 想了想还加了一句, “我真没想娶四莲……” 牟斌忍住笑点头道, “我知晓,我儿是要娶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儿,那贾家的小女儿容貌是差了些……” 牟彪闻言眉头直觉的一皱, “她也算是清秀美人儿吧!” 虽说离着国色天香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牟斌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么说来,你觉得她是个美人儿喽,那……可是要娶她?” 牟彪怒了, “说了是……兄弟!” 牟斌有些拿儿子没法了, “那你到底要不要娶她?” 牟彪大怒, “我没说要娶她!” 他们不是在说接不接手锦衣卫么,怎得扯到了娶不娶贾四莲上头了! 牟斌见儿子气得脸色涨红,忙安抚道, “好好好!你说甚么便是甚么!” 管你娶不娶她,反正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大丈夫何患无妻,还是先把正事定下来要紧! 他那敷衍骗哄的语气,气的牟彪一阵无语,半晌无力摆手道, “罢了,反正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 “好……一言为定!” 牟斌满意的点点头,牟彪气鼓鼓回到自己那院子, “爹也真是的,我同四莲之间白玉无暇,他非要把我们二人扯到一处,我倒是不怕,人家四莲可是姑娘家,以后要嫁人的!” 只是他一想到四莲以后娶个市井汉子,要每日里操劳辛苦,要为那汉子生儿育女,他便觉着后背上似爬上了一百条毛虫一般,怎得都不舒服,这厢动了动了肩头,又扭了扭脖子,诧异道, “难道是昨儿练功岔了气?” 坐到书房之中,越坐越是不舒服,索性到院子里练了一趟刀法出了一身臭汗,这才算是心里舒坦了, “以后四莲的亲事,我可要帮她挑挑,挑个小官小吏,家里能有几个丫头伺候的最好,她在家的日子就够苦了,嫁了人不能再苦了!” …… 如此这般,即然是将事儿定来了,他便每日里上午学书,下午便去北镇抚司衙门里跟着牟斌学办差,于是每日便又有空来见贾四莲了,贾四莲闻听心里止不住的暗暗欢喜,面上便带起了灿烂的笑容, “那可真是太好了……” 牟彪见她笑的眼儿弯弯,突然发现心下那点最后的不甘不愿,立时烟消云散了,跟着咧嘴笑了起来, “以后我得了空就过来……” “嗯……” 四莲重重点头,因着赶着去秦先生那里,二人便没再多谈,吃罢了面牟彪便领着牟龙、牟虎走了。 待得面摊上清静下来,姐妹三人收拾桌面,之后又回去做了早饭,一家人吃罢早饭后,贾金城便去了衙门里点卯了,向氏与贾尤传却是还没逛够内城,母子二人又出了门,留下三姐妹守在摊前,因着生意不多,姐妹三人便轮流着回屋中歇息。 如此搬到内城之后,贾家的面摊生意慢慢做着,贾金城去了北镇抚司衙门之后,月俸增加,又只交给四女儿掌管,没了向氏暗中截流,一家人每日有荤有素,吃的好了,眼见着孩子们一天天的小脸就红润起来。 第一百零六章 花销太大需节俭 待到了年底时,贾尤传又长了个儿,五莲与六莲有些稀疏泛黄的头发也开始浓密黝黑,四莲的模样也长开了,身量似柳条一般苗条婀娜起来,十二三岁的姑娘家,已是有了些许小女儿的娇美了! 又向氏这小半年里,因着向家人听说了贾金城升了官儿,发了财了,在内城租宅子住了,向大几个背着贾金城悄悄来找过向氏好几回,向氏到如今虽怨家里人只认银子不认人,可当三个兄弟来问她要铜板儿时,她多年给惯了,总归拉不下脸来拒绝,就背着贾四莲姐妹几个悄悄给了。 而如今贾金城的银子不归她管,面摊上的生意虽说渐渐做起来了,但总归还要有三五个月的时候,向氏手里的铜板儿便有些入不敷出了,她莫法只得动用老本儿,待到腊月间,向氏里那藏钱的匣子便见了底。 年底的时候街面上热闹许多,生意自然是好起来了,但要用钱的地方也多了起来,家里人都要置办新衣,还要置办年货,又有贾金城在衙门里初初的这几个月,为与同僚亲近,走动极多,吃酒应酬的花销也大,又刚才搬了家,到腊月初时,贾四莲便向贾金城告急道, “爹,我们这几个月下来,赚的银子刚刚够花销,这月初刚领的月俸,可是要用来过年的,不能再乱花了!” 贾金城闻言一惊, “这是……没银子了?” 贾四莲点头,翻出一本小册子给他看, “这是我记的账……” 前头贾四莲假做不识字,让贾金城教过一阵子,简简单单学了几个字,用来给家中记账倒也够了,贾金城看着账本上女儿稚嫩的笔迹,仔细算了算发觉确是自己这阵子开销大了,不由暗道一声惭愧, “这阵子太过得意忘形,吃喝的次数多了些,没想到竟是将家里的银子花光了……” 想了想道, “无妨……前头城外那宅子租出去了,我还有租金没收回来……” 贾家在城外的宅子,贾金城托了以前衙门里的同僚们放出消息,看看谁家要租院子,结果口口相传之下,还是租给了五城兵马司里的一位相熟的同僚,那位仁兄久在衙门里做事,家里妻儿一直在乡下,知晓贾金城有宅子要租,便亲自来问,贾金城念着同僚一场,便主动降了价, “不瞒邵兄,我那宅子以前也是一直租着的,是最近才买过了手,以前我们都是一年二两银子,租了多少年了,如今即是租给邵兄,我们交情不同,便一年少一钱银子吧!” 那位租宅子的邵宣闻言面露喜色,连连道谢,之后却是踌躇半晌才吞吞吐吐道, “不瞒贾兄,贱内与两个女儿一直在乡下过活,又前头贱内又有了身孕,小弟便想接了她们进城来生活,这宅子我是诚心想租的,不过这手头嘛……却是有些不宽裕……” 贾金城闻言却是有些不悦了,暗道, “这都是看在相熟的面上,主动降了你一钱银子,怎得还要得寸进尺,还要赊账不成?” 那邵宣见他脸色沉了下来,忙又道, “贾兄别误会,小弟不是那不知好歹的人,小弟是想说,这眼看着秋收了,我们要下乡收税,这一去就是一月,小弟是想着先让她们母女在那院子里安置下来,待小弟从乡下回来立时便给贾兄奉上全年的租银如何?” “这个嘛……” 贾金城微一沉吟,他知晓这些衙役们下乡去收税,多半是有油水捞的,又是相熟的同僚,倒是不怕他跑了,当下点头应下, “好吧!” 邵宣大喜,连声道谢,如此贾家在外城的院子便先让人住下了,不过邵家得了贾金城吩咐,对外只说是在赖东升的手里租下了院子,因而左邻右舍并不知晓,这宅子已经易了主。 这事儿是说在秋收前的,这如今都腊月了,那邵宣早就回来了,原是想托人送了银子过来的,只贾金城做事谨慎不想让人到内城来,若是让向氏发觉了此事,那怕是有一场大闹,于是便打算自己跑一趟,只因着最近事忙,这事就延误了下来。 贾四莲便催他道, “爹,你把银子收回来,我们正好置办年货,有了那些银子,今年我们家定是能过个好年的!” 贾金城点头称是,他如今有份好差事,又在京城有了产业,日子是一天天好起来了,于是瞧着四女儿是越发的乖巧可爱了, “这里头有我们四莲的功劳在,爹记着呢,以后你出嫁时,爹必是不会亏待你的!” 以后进牟府,虽说是为妾但嫁妆怎得也要多备一些,不能让牟家人看轻了! 贾金城脸上带笑,贾四莲却是心头暗叹,知晓他还想着送自己进牟府做妾呢! 贾金城当日午后向衙门告了假,出去外城将那一两九钱的银子收了回来,回来交给贾四莲时,却是脸色有些不好, “爹,怎么了?” 贾四莲瞧出有事便问道,贾金城哼道, “你那表哥又要娶妻了,这银子你可看好了,千万不能让你娘拿去了!” 贾金城口中的表哥自然是那向富,前头向贵误杀大嫂,官司上报到刑部,贾家父女也不知是向贵运气好,又或是有人在暗中使了劲儿,向贵却是没有判那杀人偿命的秋后问斩,而是判了流放边塞,服劳役三十年,向家人得知消息,向老太哭得要死,只不管如何现下总还能留一条命在,至于去了边塞服劳役,人能不能活便只有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向贵被押往了边塞,可这向家人的日子还要过,向富也还要娶妻生子,向老太急着抱孙子,这眼看着风头过去了,便张罗着要再给大孙子寻一门亲了。 只向家如今的名声在附近已经臭了,但凡知晓他们家事的人家,谁还敢把女儿往他们家送? 不说那向贵奸杀大嫂之事,便是前头两亲家打架,闹得不可开交的事儿,都让人听了不敢结亲,于是向老太便托人去京城乡下寻,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现下这京城里的小郎谁肯寻乡下的粗丫头,不过这乡下的丫头倒是削尖了脑袋想嫁往城里的,所以向贵还是挑到了媳妇。 向老太寻的是自己本家的一位远房姨妹家里的孙女,那位姨妹家里有好几个丫头片子,却是挑了当中容貌最出挑,最能干精的那个,向家人急着办婚事,便把日子定在了年底。 贾金城回转外城,虽说贾家的院子在城北,向家在城南,但总归人也是有走动的,他听那杨花胡同里周家大婶的三姑爷的小舅子的小姨妹传过来的话,说是向家又要办婚事了! 贾金城知晓以向家的尿性,来搜刮向氏一通那是必不可少不了的,向氏如今有多少银子,贾金城心里也有个大数的,他怕向氏没有会为难女儿,因而特意叮嘱贾四莲一句。 贾四莲点头应下了,将那银子寻了一个妥善的地方藏好,便是五莲和六莲都不知晓的。 这一日贾金城去了衙门后,向老太就来报信了,前头向大、向二他们过来都不敢进门,向老太仗着自己是长辈,谅那贾金城再是不满向家,也不敢冲自己怎样,于是大摇大摆上了门,还带了向枝过来。 向老太还是头一回到贾家内城的院子来,这厢四下打量,各屋子窜了一回,见着贾家姐妹屋子里的雕花大床和墙角的三个柜子,便不满的撇嘴道, “你这当娘的倒是真惯着几个丫头片子,这眼看着都要打发出去了,给她们买那么好的家什做甚么?” 那雕花的大床,木料虽不算得最好,可光看雕工就知晓价钱不便宜,老娘都还没睡过呢! 向氏解释道, “不是我们买的,是原本院子里就有的……” 向老太又说那三个柜子, “那么大三个柜子,这是要装多少衣裳,你有银子给她们置办,倒不如给向富多添些银子……” 说罢眼圈儿一红道, “可怜我们家向贵,这一走也不知何时能见,向富也是可怜,平白飞来一桩祸事,如今在城里不好说亲了,只得委委屈屈寻个乡下的丫头,我去看了……那丫头生的五大三粗的,要不是看在她娘家陪嫁了二两银子的份上,老娘才不会委屈了我那人才出众的大孙子……” 贾家姐妹立在一旁冷眼旁观,见向老太唱念坐打,正在向氏面前演着,四莲悄声问向枝, “新表嫂如何?” 向枝叹了一口气,回头羡慕的看着屋子里,贾家姐妹柜子上的菱花小铜镜, “那日我跟着祖母去了乡下相看,新堂嫂挺好的,是高高壮壮的,不过手上活计利索,是个能干人!” 贾家姐妹听罢与向枝一起露出了同情的神色,在向家便不能做能干人,特别是女子,太能干的话,在向家是会被当牛马使唤,累也要累死的! 贾四莲眉头一皱, “向富会喜欢?” 前头死了那位表嫂,身形可不高壮,相貌虽说是普通但身形倒是凹凸有致的,向枝摇头, “大堂哥自然是不喜欢的,不过这是祖母做的主,他能怎样?” 第一百零七章 向老太登门要银 如今凭着向家的名声,能寻着甚么好相貌的姑娘? 娶一个能生养的,干活儿利索的女子,便是向家长辈眼里最好的亲事了 贾家姐妹一阵沉默,向枝悄声问六莲,她进了那屋子一眼就瞧见了扣在柜上的镜子, “我能瞧瞧你们那镜子么?” 六莲看了一眼向老太,低低应道, “你瞧是能瞧,但别让外祖母给瞧见了……” 这小铜镜却是牟彪给贾四莲的,他乃是腊月初一的生辰,家里去年没有办席面,今年牟斌也是意思简办,五姨娘心里为儿子委屈,特意带了他出来,任他挑选生辰的礼物,母子二人逛了半晌,牟彪选了一件金丝软甲,却是又瞧见了那卖镜的铺子, “姨娘,我们进去瞧瞧!” 邵氏见儿子瞧镜子只当是要给自己买,便笑道, “这样的镜子,我有四五把,不必买了!” 牟彪只是笑拿了一把背面雕了富贵牡丹的, “再选一把不同花样的……” 结账时却是又顺手拿了一面喜鹊登枝的,偷空出来便送了贾四莲。 贾四莲即是有了,便要与妹妹们分享,五莲跟六莲见了这精美的铜镜爱不释手,二人去街面上瞧过了,就是这么一把小小的镜子就要一两银子,前头娘见了还非说是四姐偷家里银子买的,还是爹圆了场,说是自己同僚送的,又压着不许娘收了去,姐妹三人这才有了这宝贝,平日里她们都是锁在柜子里的,今儿都怪自己,早上起床晚了些,梳了头便忘记放回去,谁成想今儿祖母来了! 现下再打开柜子放进去,说不得反倒引得祖母注意, “你悄悄地瞧……” 六莲领了她进去瞧,向枝拿着那小铜镜又摸又照,好不喜欢, “瞧得真清楚……” 她初时还饶有兴致的看着镜子里头那脸色蜡黄,头发稀疏的小丫头,连嘴里的大门牙缝都照得一清二楚,她又瞧见一旁脸蛋儿红润的六莲,突然觉着那黄毛丫头好丑,手一翻啪一声便扣上了铜镜,六莲吓了一跳,嗔怪道, “你轻些……” 忙拿起铜镜用袖子小心擦了擦,皱眉道, “你小心些,这镜面儿要是花了,送到街上磨一回,便要花十个铜板儿!” 牟公子送的东西好是好,可她们当真是用不起,这样的镜子需得手艺最好的师傅磨,磨一回就要十个铜板儿,她们姐妹几个用起来都十分小心,生怕损坏了! 向枝见她那小心翼翼的样儿,心里那股子说不出来的自卑越发顶着难受了,她觉着六莲用袖子擦镜面的样子,分明就是在嫌弃自己,觉着自己照一下都不配,当下面色涨红, “有甚么了不起!” 说罢转身就出来了,六莲不管她,擦干净之后,用帕子包好,放到了三姐妹的枕头底下。 这时节,向老太还在外头冲向氏抹眼泪, “我们家怎得就摊上这样的事儿了,你如今男人发达了,一家子都搬到内城来了,日子好了就别忘记了娘家人,要不人家在后头戳你脊梁骨,骂你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向氏一阵苦笑,知晓娘这是又要伸手了,可她如今当真是摸不出来银子了,果然向老太哭着哭着就伸出手来, “侄子成亲,你做大姑的总得要给个一两二两的请席面吧?” 贾家姐妹见向老太伸手,都是一阵无语, “一两二两,也亏外祖母说的出口,那新表嫂嫁妆才二两银子,你这一开口就要二两,是打算向富娶妻的聘礼让我们贾家出吧?” 如今嫁娶,娘家人都是看着聘礼回嫁妆的,便是庄户人穷没银子,但以向家人的脾性,决不会多于二两银子的! 贾四莲眉头皱了皱, “这回外祖母可是一改往日非打即骂的做派,冲着娘来苦肉计了!” 可如今向氏囊中羞涩,怎么拿得出来? 向氏苦着脸道, “娘,最近我这面摊生意刚有起色,又添置了新桌椅,别说是一两银子,便是一钱银子我也拿不出来呀!” 向老太不信, “你们都搬到内城了,这附近吃面的都是富贵人家,这小半年了,怎得连一两银子都没赚到?” 向氏见她不信,便指了姐妹三个对她道, “娘不信问问她们几个,平日里都是这几个丫头在外头卖面,你问问她们生意好不好?” 三姐妹都称刚搬来内城,名声还未做出来,每日的铜板儿就够个成本,有时还要贴些进去,向老太将信将疑,却是不肯放过向氏, “你摊上没赚着钱,贾金城那里升了官儿,别说是月俸,便是下头人的孝敬必不会少的!” 向氏更是一脸苦涩, “他就是一个仵作,不过换了个衙门办差,锦衣卫衙门虽说俸禄多些,但……但也没交到我手里呀!” 向老太大奇, “他不给你,他给谁了?” 向氏一指贾四莲, “给四莲了!” 向老太恼怒, “你这家是怎么当的,怎得做娘的不做主,倒是让个未嫁人的丫头给拿捏了!” 转而来揪贾四莲的耳朵, “你把银子收哪儿了?” 贾四莲见她要过来动手,身子一闪躲到一旁去,高声叫道, “外祖母,你难得来一趟,我这就去买肉,中午留在家里吃一顿……” 说罢一溜烟儿跑了,她没去街面上买肉,却是转身去了北镇抚司衙门,见着那守门的力士道, “这位大叔,还请劳烦进去报一声给贾仵作,就说是家里来了客,让他回去瞧瞧……” 那力士打量了她一下, “你是贾仵作的女儿?” 贾四莲点头,刚要说话,身后有人叫她, “四莲!” 回头一看却是牟彪,牟彪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了身后的牟虎,大步过来, “你寻你爹么?” 贾四莲点头, “我外祖母来了,让他回去瞧瞧……” 牟彪点头便领着她进去,又冲那力士道, “这是贾仵作的女儿,以后她可随意进出!” 力士应了一声是,贾四莲却是有些担心,跟在牟彪身后小声道, “这里是衙门,衙门总有衙门的规矩,不好如此随意的,我也无甚大事,在门口请守门的侍卫通报一声,也是应该的!” 牟彪道, “无妨,我即是发了话,他们以后就会记住你,便是通报也要跑得快些!” 说着当先领了贾四莲到验房,贾金城闻听女儿来了,出来向牟彪拱了拱手,问四莲道, “有甚么事?” 贾四莲应道, “爹,外祖母来了,我出来买肉,想让你午时回家吃饭……” 说罢一眨眼,贾金城立时明白了,应道, “你先去买肉,我一会儿就回去!” 贾四莲点头,告别了牟彪直奔集市里头,割了二斤肥肉,却是又将街上玩的贾尤传给寻了回来, “老七,今儿外祖母带了向枝过来,中午吃肉……” 贾尤传一听向老太和向枝来了,立时蹬蹬蹬跑回家, “我得守着,不许她们偷拿了!” 向家人每回来,家里不是肉少了,就是蛋没了,贾尤传最是护食,如何肯让向老太占了便宜去? 贾尤传跟着贾四莲回了家,把肉提进了灶间里,却是一直寻了张凳子,一屁股坐在那处,一双眼跟防贼似的盯着向枝,向枝只是盯着那锅里的肥肉,一径儿的咽口水,五莲跟六莲见状问道, “向家如今多久吃一回肉?” 向枝应道, “倒是每日都有肉吃的,不过都是祖父和爹他们的……” 向家一贯如此,有肉都是男人先吃,吃完了向老太再去吃剩下的肉汤,向家人多,女儿也不少,所以虽说每日有肉但轮到向枝她们,也就是闻个味儿了! 五莲与六莲闻言互视一眼,心头暗暗庆幸道, “幸好我们没生在向家!” 比起向家来,贾家虽说也是只看重贾老七,不过贾金城总归还是要让姐妹几个吃肉的,不过五莲和六莲还是记得的,之前向氏当家的时候,家里可不是现在这样日日吃肉的, “幸好是四姐当家!” 四人在灶间里做肉,外头向老太与向氏却是逼着四莲拿钱, “你这贱丫头!巴着你爹的银子不放,你想做甚么……你爹的银子你娘管才是正理,交出来!” 向老太追着外孙女跑,四莲身子小又灵活,脚下跟抹了油般,跑到门外头面摊上,她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应道, “没了,我刚买肉都用完了!” 向老太回头看了一眼向氏,向氏立即应道, “娘,这丫头鬼精着呢,别听她胡说,贾金城的月俸都是她去衙门领的,她手里还有……” 贾金城一个月好几两银子,全都给了这丫头,向氏早就暗暗怀恨在心了,只她在家里闹,一家子没一个向着她的,现在向老太来了,她要揪着四莲拿银子,四莲敢不拿,向老太就敢举巴掌打人,向老太是长辈,她打了外孙女也就打了,贾金城再气也不好寻向老太生事! 向氏倒不是为了帮着向家讨银子,她就是恨女儿跟爹一条心,也恨贾金城信个黄毛丫头也不信她,这么久了,银子都给这丫头把着,今儿向老太来了,她要借着亲娘的手狠狠收拾贾四莲。 第一百零八章 贾仵作怒怼岳母 四莲却是不傻,她怎么会让向老太打着自己,她滑得跟泥鳅似的根本让人逮不着,向老太闻听女儿所言立时又要上前揪人,四莲跳到了门外头,一指外头道, “外祖母,有客人来了!” 说罢忙过去招呼, “客人,吃面?” 有人坐到了摊上,要了一碗面,向老太追出来也不好当着外人的面打外孙女,向氏心疼自己的铜板儿忙伸手去扶亲娘, “娘,我们这要做生意呢,等下再收拾这丫头,我就不信她不回家来!” 二人恨恨瞪着贾四莲,贾四莲只做未见,又陆续卖了几碗面,贾四莲看了看日头,眼看着午时到了,却是一扭身自己走进来了,向老太正等着她呢,见状过来伸手就揪她,贾四莲连退数步,高声叫道, “外祖母,你别问我要银子,我的银子都是我爹的,我们一家子还指着这点银子过年呢!” 向老太怒道, “你嚷嚷甚么,问你要点银子怎么了,别说是你……就是你爹在这儿,我问他要银子,他还敢说个不字!” 说罢一伸手刚要揪向贾四莲的耳朵,却听那边院门响了,有人应了一声, “您便是当着我的面要银子,我也就回您一个不字!” 向老太与正在看戏的向氏一扭头,见贾金城阴着脸站在自家院门前,二人都是一愣, “当……当家的,你怎得这时节回来了?” 向氏讪笑,心知要糟,向老太也是一阵尴尬,贾金城冷冷看她们一眼哼道, “我若是再不回来,这家里的银子都要被人抢光了!” 向老太那老脸皮乃是历练多年,久经风霜的,初时还有些尴尬,现下被女婿这么一说,反倒是激起了她的怒意来,当下恼道, “大女婿,你可别说那么难听,甚么叫抢,这是你们该孝敬长辈的!” 贾金城冷冷道, “娘说的对,这都年节里了,是要孝敬长辈了……” 转头吩咐贾四莲道, “四莲,去数十个铜板儿给你外祖母……” 向老太更恼了, “你打发要饭的呢,才十个铜板儿!” 贾金城应道, “娘,我们这阵子刚搬了新家,又添置了不少东西,手里没几个银子了,我们这一家子还要过年呢,给您十个铜板儿,年节里我们回来就不带东西了……” 向老太仔细一算,往年里这大女婿回来,又是干果又是肥肉的,怎得也要一钱银子,今年十年铜板儿便要打发了自己,之后年节里一大家子六张嘴,跑到向家来吃一顿饱饱的,自己岂不是血亏! 当下怒骂道, “贾金城,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你都住内城了,十个铜板儿你孝敬老丈母娘,你也好脸开口,你就不怕我到衙门口去给你宣扬宣扬,让人家都知晓你是甚么德行!” 贾金城脸上跟挂了霜般应道, “娘要去尽管去,前头向大他们几个过来了三趟,三趟都拿了银子走的,您别当我不知晓,您要去衙门口,我就在向富成亲那日去向家要他们还银子,到时候谁更难看,您自己心里清楚!” 向老太又惊又怒, “你敢,你凭甚么要,是大妞她自己愿意给的!” 向家里自从出了那事儿后,家里的孩子们本就不好说亲,贾金城要是真敢向富成亲那日去闹,这向家下头的小崽子们还要不要娶妻生子了! 贾金城哼道, “妻以夫为天,我说不给,她偷偷给了,我就能去要回来!” 顿了顿道, “……您敢我便敢,我在衙门里当差凭的是一双手,您闹一闹,大不了同僚们背地里笑话,只要手艺在,上头仍会重用我,可我若是去向家要银子,向家再添个女儿偷婆家银子补娘家的名声,向家的女儿怕是都要砸手里了!” 向老太气的一个倒仰,抖手指着贾金城道, “你……你……你真要做的这么绝?” 见贾金城阴着脸不应,她回头骂向氏道, “你就这么任由你男人作践你娘家人?” 向氏前头被赶回娘家,回来后也是自己思量了许多,她是瞧出来了,娘家人就是认银子,自己没银子回娘家连口热饭都吃不上,她想明白后,便不敢再跟以前一般,顶着贾金城干了,虽心里恨他把银子都交给了女儿,也不敢再闹腾了,见向老太回头骂自己,只得陪笑去拉她道, “娘,这眼看着吃午饭了,先吃饭……有大肥肉的!” 向老太甩开她的手, “有肉怎么得,老娘少你那几块肉吃!” 其实向老太还真缺那点肉吃,气呼呼的被向氏拉上了桌,两斤肉炖了菜,五莲特意用一个大瓦盆装了满满一盆,向老太和向枝二人几筷子下去,就吃了一大半,贾尤传气的跳脚,恶狠狠的瞪着二人,向老太根本不在乎,向枝却是垂着头,只盯着桌上的盆。 一顿肉下去,向老太气消了不少,却还是不死心,坐在桌上又使起了苦肉计, “金城啊!你可不能这样,我们怎么说都是一家人,再说了那向贵的案子,若不是你……他又怎么会被判那么重?” 贾金城最恨的就是向家翻脸不认人,颠倒黑白,闻言更恼了,应道, “娘要这么说,那向贵奸杀自己的嫂嫂还要怪我喽?” 向老太自家孙子犯了事儿,却最听不得人说那“奸杀”二字,闻言立时嚷道, “我孙子是冤枉的!” 贾金城见她说不通,便冷笑一声道, “娘说是冤枉的便是冤枉的,你们即觉着是我害了向贵,那今年过年我们家人也不过去了,以后娘就当断了这门亲吧!” 转头吩咐贾四莲, “那十个铜板儿收好了!” 贾四莲点头,向老太有些傻眼了,现下是连十个铜板儿都没了,不由咧开了嘴就要哭,贾金城冷冷道, “我原是打算让娘,把这剩下的肉带回去的,娘即是吃的不高兴,还要哭嚎,那就不用了!” 向老太立时闭了嘴,恨恨瞪了贾金城半晌,才应道, “一家人,你何必这么绝情……” 说罢冲着贾四莲一伸手, “拿来!” 贾四莲瞧向贾金城,贾金城面色稍缓, “看来娘还是念情的,罢了……即是如此,年节里我们自是会过去给您二老贺新年的!” 向老太心知这一回血亏,可又图着以后,如今这家里就大女婿是越混越好,以后有事还指望着他呢,她是真不敢断了亲,当下一把从贾四莲手里抓过铜板儿,又连盆带汤的全数端了起来,拉着向枝就要出门。 向枝眼珠子一转, “我要去茅厕!” 挣脱了向老太的手,跑了出去,没多久又跑了回来,向老太拉着她,恨恨的瞪了大女婿一眼, “向富成亲那天,你们也要到!” 贾金城点头, “知道了!” 贾家人到不到的没关系,贺礼到了就成! 待到向老太跟向枝走后,姐妹几个收拾碗筷,贾尤传极是不满嚷道, “爹,肉都让她们吃完了!” 连口汤都没剩下,还把盆端走了,贾金城安抚他道, “我们晚上吃酱牛肉,让你四姐去街上买……” 贾尤传自从搬进内城,吃了一回酱牛肉之后,一直心心念念的就是它,闻言立时欢喜起来,转头吩咐贾四莲, “四莲,让他们多浇些酱汁,还能泡饭吃!” 贾四莲点了点头,问贾金城, “爹,向富成亲,我们怎么送贺礼?” 贾金城哼道, “前头怎么送的这回怎么送……” 顿了顿瞥了向氏一眼, “这一回不许去帮忙,家里的摊子还看不过来呢!” 向氏不敢言语,一脸的苦色,不过她也知晓,向富这是二婚,丈夫能比着头婚送礼,这算是不错了,京城人家若是二婚的,许多宾客是空手去吃一顿就回的。 正说话间,外头六莲一声惊叫, “哎呀!” “怎么了?” 贾金城问,六莲气急败坏的从外头跑进来, “爹,四姐……” 叫完人,眼圈就红了, “我们那铜镜子不见了!” 闻言贾家人都变了脸, “不是一直锁在柜子里的么?” 六莲应道, “前头向枝看了,我就顺手放在枕头下面了,肯定是她拿了!” 贾家人面面相觑,都起向枝临走时去了一趟茅房,还用说么,肯定是向枝拿了! 向氏自觉娘家人做这种事,她脸上无光,还想为向枝脱罪,呵斥六莲道, “你自己不会收捡,说不定记错了地方,凭甚么说是向枝拿了……” 贾四莲冷冷瞥了一眼向氏,向氏面色一滞,心头暗恨, “这死丫头敢瞪我!” 贾四莲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对五莲道, “她们定没有走远,我们去追!” 回头又吩咐六莲, “你出去看摊子!” 说罢姐妹二人出了门,贾金城瞪了向氏一眼, “这就是你的娘家人!” 这厢起身甩袖,自顾自去衙门办差了,向氏守着一桌子碗筷,只得自己收拾,贾尤传也是真心烦了向家人,对向氏道, “娘,你以后让他们少来!” 说罢不顾向氏瞪眼,自己也一溜烟儿跑了。 第一百零九章 追家贼姐妹同心 向老太自然是舍不得坐马车的,一路让向枝端着那盆儿,打算走着回家,向枝心里有鬼,一步三回头,就怕贾家人发现追来,她也在心里暗暗打定主意,要是贾四莲她们追来了,问起那东西,自己就打死不认,便是在地上撒泼打滚,她都不认,那小铜镜可值一两银子呢! 自己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精巧的东西,若是能留在身边,以后嫁了人都是压箱底的好东西! 向老太见她那样儿,立时将在贾金城那处受的气转到了孙女身上,抬手一巴掌打在她后背上, “还不快走,走的这么慢……你是舍不得吗,人家如今升了官儿,发了大财,可是瞧不上我们这些穷亲戚,你当人家还会追出来留你么!” 向枝忙过神,这才发觉手里的盆沉得要死,便道, “祖母,就这么一路端回去,也不知要走多久,我们叫辆马车吧?” 向老太大怒而又给她一记, “统共他们就给了十个铜板儿,你要让老娘亏多少!” 向枝不敢再说,只是低头赶路,二人没走出去多远,便被贾四莲和贾五莲追上了, “外祖母!” 贾四莲远远的叫了一声,向老太回头,向枝脸色大变,贾四莲上来笑嘻嘻道, “我娘让我送你们一程!” 五莲也道, “我娘说你们端着盆呢,让我们送你们一程,也好让枝姐歇歇手!” 说着五莲就伸手去端向枝手中的盆,向老太见姐妹二人追出来,总算觉着面上好受了些,鼻子里哼了一声道, “总算你娘还有点良心!” 向枝正嫌那东西又重又沉,端着手软呢,闻言忙递给五莲,五莲伸手接过,嘴里说道, “枝姐,你可先别松手,我没拿稳呢!” 向枝果然没有松手,贾四莲趁这机会,突然一伸手将她前襟揪住, “向枝,你这个贼……我的铜镜呢?” 她大吼一声,趁着向枝愣神还未收回手时,伸手在她怀里一阵掏摸,果然摸到了那面铜镜,用力扯出来,向枝忙伸手去夺,只她慢了一步,手指头刚捏住铜镜边,就被贾四莲夺了过去,她立时连退几步,一脸愤怒的瞪着向枝道, “向枝,你到我们家一趟,怎么还敢偷我们东西!” 贾四莲脸色阴沉,贾五莲端着盆也是一脸愤慨,向枝被人拿了个正着,脸上青白交错,却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向老太眼尖,瞧见了贾四莲手里的东西,不由眼睛一亮,立时伸手去夺, “你们胡说甚么,这是我买的……快给我!” 贾四莲早知她是这样的性子,见状又连退几步,向老太抓了个空又上前去夺,贾四莲忙将镜子揣进怀里,向老太见东西没抢着,就去揪她耳朵,贾四莲一偏头,向老头没揪着她的耳朵,黑漆漆的指甲在贾四莲脸上划下两道红痕, “哎呀!” 贾四莲捂着脸连忙退开,贾五莲见状气愤嚷道, “外祖母,你好意思抢外孙女的东西,你瞧瞧这满大街的人,你要点脸吧!” 说着端着盆连忙护在贾四莲身前,手里的盆作势在泼, “你再过来抢,我就泼了啊!” 贾四莲此时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伸手一摸,手上带着一丝血迹,看来是破皮了,当下也怒了,扬声道, “外祖母,你都一大把年纪了,多行些善事,为儿孙积点德,要不……还有下一个向贵哥!” 说罢拉着五莲,端着盆就跑了,向老太闻言暴跳如雷, “我把你们两个千人骑万人睡的小娼妇,轮得到你们来教训老娘!” 她抬腿就追,却是不料五莲端着盆转身时,那盆里的肉汤散了出来,向老太一脚踩在上头,当时就滑了,噗通一声摔在地上,半天都没有爬起来。 向枝连忙去扶,向老太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没用的东西,你拿了她们东西,怎么不跟老娘说!” 跟老娘说了,她们早坐马车跑了,那铜镜子一看就是上等货,拿到外头卖了少说值一两银子! 向老太起了身,有心再回去贾家闹,又想着这事儿闹开自己不占理,惹恼了贾金城,以后是真没孝敬了,现下虽说大家已经是面和心不合了,但总归多多少少还能弄到一些的。 向老太权衡再三,最后自认倒霉,一路打骂着向枝回了家,心里却是暗恨上了贾四莲, “这丫头果然跟大妞说的一样,就是个脑后生反骨,天生不孝爹娘,不敬祖宗的东西,以后得了机会,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那头贾四莲和贾五莲把铜镜弄回来了,还把肉汤都端回来了,向氏见状问道, “东西拿回来了?” 贾四莲道, “拿回来了,外祖母又说这盆太重,她们端回去道太远,便让我们又端回来了!” 向氏大奇,依着她亲娘的性子,别说只一个盆,但凡是不要银子的东西,便是个驴拉的石碾子都能给推回家去, “你外祖母当真这么说?” 贾四莲捂着脸点头, “娘你不信,追去问问?” 向氏怎么敢去问,再问自己的荷包又要瘪几分,当下应道, “她们不吃就算了,留着晚上我们吃!” …… 话说贾四莲抢那铜镜回来,却是在大街上头,姐妹二人与那祖孙二人一番纠缠,让那街边酒楼上的人瞧个正着, “少爷,这四莲家里都是甚么人呀?” 牟虎此时正跟着牟彪一起趴在窗边向往瞧,见状不由也着恼了! 今儿有人约了牟彪出门吃酒,他早早出来在酒楼上等人,没想到却是见着这一幕,当下阴沉着脸哼了一声,他眼力好,瞧见那小镜子就是自己送贾四莲的,他也是没想到,不过随手送的一样小玩意儿,倒是引得贾家亲戚这般暗偷明抢的。 “四莲在那家里还真是艰难!” 这样的小镜子,他在几个姐姐那处见过不知多少,大的小的,长的短的,六姐那处就有十好几把,每日里换着花样的照,一时心血来潮,不喜欢的就赏了丫环,再让那铺子里送些新花样过来。 而四莲这处,就这么一面小境都还要跟人抢,他是瞧见了,那向老太的手去抢镜子时,在四莲的脸上刮过,四莲当时就捂了脸,这是被伤到了! “哼!” 牟彪怒哼一声,当时就想下楼去助手,只自己一个男子,为四莲出头打那街面上的混混倒是罢了,打一个老婆子算怎么回事儿? 看那老婆子的样儿,多半是贾家的亲戚,自己为四莲打了人,她回家里去只怕还讨不了好,自己管天管地,也管不了人家一家人关上门来教训孩子啊! 想到这处牟彪心头一阵憋屈,回头吩咐牟虎道, “你现下就去药铺里买些上好的伤药……” 想了想又道, “问那掌柜的,要上好的……不许留疤那种!” 牟虎点头应了,蹬蹬蹬跑下楼去了,牟彪在楼上看着贾四莲姐妹跑回了家去,半晌还觉着心头气未消,正这时节,外头有人推门进来笑道, “啸林……今儿你倒是比我二人还要早些……” 牟彪回头一看,见是倪东褚,这人都到了,他不好再摆张臭脸,便缓了脸色,招手让他坐,问道,, “今儿是你们二人约了我出来吃酒,怎得比我还晚了!” 倪东褚笑道, “我是临出门时被我爹叫去训了几句,若不说是同你一起,这会儿还出不了门呢,至于奎山嘛……最近说是要议亲了,家里正在带着他四处相看呢,想来是耽搁了……” 正说着呢,外头文子丰进来了, “啸林!” 二人见了他便笑, “听说你在相看人家,可是有中意的小娘子了?” 文子丰一脸郁卒,一面摆手一面坐到二人面前, “可是别提了,说是甚么金吾卫千户家的女儿,与我们家也是门当户对,今儿我娘非要我去见见……” 说着一径儿摇脑袋,一副不堪回想的模样,二人好奇问道, “怎样了?” 文子丰道, “说实话,这模样长甚么样儿我都没瞧清,就光顾着去数她脸上的麻子了!” 二人闻言一阵哈哈大笑,文子丰被二人笑得有些恼怒,指了倪东褚道, “你也别笑我,我们三人中,除了啸林还能拖两年,你跟我也是一样!” 倪东禇与文子丰都比牟彪年纪大,倪东褚今年都十六了,文子丰十五,这京城人家男子十五、六亲,女子十三、四议亲,已经算是晚的了,十一二岁议亲才是常事,当然世家公子议亲不比小老百姓,多是十分慎重,年纪大些也无妨,而有些京郊的百姓人家,养不起女儿,便早早将女儿送去婆家,自小养着,长大再圆房的也是不少的。 因而这议京早晚,实则是看家世如何,钱财多寡的。 倪东褚叹气道, “还用你说……早去相看过去了……” 见二人好奇瞧向自己,便应道, “模样身段儿倒是不错……只我们二人说话时,她就旁敲侧击打听我的家底……” 第一百一十章 家家有本难念经 倪家靠着牟家经商,这几年赚了不少银子,倒是称得上豪富,不过倪家人多,几房的子孙有二十多个,倪东褚的老子倪俊烨是家主倪望杰的第五个儿子,倪俊烨又生了三个儿子,倪东褚虽说是嫡长,但倪家若是以后分家,他老子倪俊烨庶子出身,都分不了多少家产,到倪东褚这里就更得不了多少,至多两三间铺子,几亩良田,还要等到自己祖父百年之后才有的分,再是自己老子若是也来个死后再分,他怕是要等到中年去了。 倪家平日里各房都是靠着公中的月银,还有各房自己的一些铺子收益,吃穿用度是不错,但真正的现银并不多,倪东褚道, “那女子是个有野心的,前头与我相看,是听说我是长子,不过后来知晓我家里祖父健在,又兄弟姐妹众多,再又听说我没多少银子,名下也没田地和铺子,便再不肯同我多说话了!” 说罢与文子丰对视一眼叹道, “这世上所有东西都是待价而沽的,尤其京城女子更是如此,我相看那个颜色好,自觉能凭着姿色攀上高枝,当然要挑剔一番的,想来那容貌丑的不会如此,怪不得老人常说娶妻娶贤,纳妾才纳颜!” 文子丰听了一声哼笑, “倪兄,这你可错了!我那位麻子姑娘,心眼儿倒是同脸上的麻子一般多,与我私下里说话时,便不着痕迹的向我暗示,向他们家提亲的人极多,其中近卫军中的不少,还有许多富豪人家……” 那位自信满满的姑娘,极力暗示文子丰,自己不乏人求娶,让文子丰快些让人上门提亲,一派架势高高又暗暗恨嫁的模样,文子丰年纪不大,但人极机灵,又在外头混了有两年了,这样的小伎俩如何瞧不出来,闻言心头暗骂, “那些上门提亲的人除非是瞎子,要不然你脸上那么多的麻子,当真是瞧不见么?” 当然这世上一样米养百样人,说不得当真有位仁兄,有那心悸失眠的毛病,要数着你那麻子才睡得觉,要不然谁会着急忙慌的上赶着求娶你! 二人将自己相看的经历讲出来,笑得的一旁的牟彪是前仰后合,倪东褚倒也不恼笑道, “以啸林在家里这般得宠,想来婚事定是能如愿的?” 牟彪应道, “我爹已许了我婚事自主!” 二人闻言大为羡慕, “我等身不由己,长辈有命,别说是麻子,就是瘸子、傻子说不得也要硬着头皮娶进门的!” 牟彪却是叹道, “你们切勿羡慕,那是我爹逼着我入衙门办差,父命难违,我能做的便是想法子为自己多争一点儿……” 说罢却见对面二人都露出羡慕嫉妒外加愤恨的表情,文子丰性子直些,立时嚷嚷道, “牟啸林,你这是故意气我们是不是?我爹要是肯逼着我入北镇抚司,我给他老人家当牛做马都愿意!” 倪东褚也是接道, “我们那家里儿子多,如今我都议亲了,我祖父都没顾上给我一个正经差事,我倒是想有人逼一逼我,不拘是甚么大事儿,给个小铺子管着也好啊!” 不过家里儿子多了,各房人早就暗地里斗得跟乌眼鸡似的,祖父便是当真给了自己银子,其余几房的人说不得就敢花银子买通人去闹事! 唉!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二人对视一眼,深觉牟彪很是可恶,只恨得牙痒痒又不敢动手揍人,只得连连叫了外头店小二, “把你们这处最好的酒取来……” “对对……还有菜……甚么贵上甚么!” 回头二人咬牙切齿对牟彪道, “你如今即是都入值当差了,你就是有俸禄的人了,这顿你请!” 牟彪只是笑, “好!” 二人很是不客气的吃了牟彪一顿,席间推杯换盏,酒过三巡,这酒意上涌,说话便越发随意了,文子丰指着牟彪气道, “啸林,你就是好命,虽说是庶出的子弟,但家里老子宠爱,那似我等……虽说是嫡出,但不得亲爹喜爱,还不比姨娘生的呢!” 倪东褚酒量好些,因而比文子丰要清醒,闻言生怕牟彪听了不悦,忙圆道, “奎山并无他意,这话是说嫡出也罢,庶出也罢,只要得了亲爹喜欢就是好的!” 牟彪倒是不生气,笑着点头道, “望霖兄不必多言,我们三人相交多日,他的心性我知晓……” 说到这处叹气道, “我们这样的,出身没得选,也是身不由己……” 他虽说是得宠的庶子,可也并不觉得有多少是意之处。 如今这样的世下,男子但凡有些身家必有三妻四妾,即是有妻有妾,那便有嫡有庶,尤其那大宅门里,大门一关,里头多少龌龊事儿,他们是自小听多了,似牟府那样的后宅已经算是干净了,一来仗着牟斌不是个见色即迷的,二来正夫人刘氏是个手腕的,这才保了牟府后宅多年安宁,他们这庶子庶女才能平安长大。 因而牟彪心里清楚的很,他虽知刘氏对儿女有偏颇,却也能够理解她的难处,前头爹说起分家,嫡出的儿子得七成时,他也是认可的, “不管甚么出身,总归好男儿便当自立自强,要甚么自己去挣,不想着靠家里才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 倪东褚闻言却是一声苦笑, “啸林,适才奎山说的对,你虽说是庶出,但家里有亲爹疼,我们兄弟交情深,我倒是不怕实话实说,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牟家的家财你虽是分不了多少,但有个锦衣卫的差事在身,你只要踏实做事,以后便不会差,那似我们……” 文子丰也是深以为然,叹气道, “我也不怕你们笑话,我那老子就是个拎不清的,宠得家里的姨娘无法无天,庶子一个比一个张狂,前头我能跟着他到牟府里贺新年,那是我娘同他吵了三场才寻来的机会,若是不然……今儿同你们坐在一处吃酒的人便不是我文子丰了!” 正是因着文子丰抓着了机会,费尽心思与牟府的八公子搭上了交情,他老子才对他总算是高看了一眼,如今他在家里的处境才好了些,连带着自家亲娘也日子好过了些。 倪东褚也是应道, “我们那家里也一样,儿子多了,家产根本不够,自己不寻出路,长辈们也不过就是花些银子养着,这辈子想出头怕是难了!” 文子丰紧接着应道, “是啊……我们兄弟这辈子也不知甚么时候能出头……啊……” 说罢二人拿眼瞧他,牟彪初时只是默然听着,越听越觉着这话有些不对味儿了,当下目光深沉的回望二人,半晌言道, “你们二人有话就直言,即是相交这一场,有兄弟能帮忙之处,自然不会推辞的!” 看来今日这二人约了自己出来,是早已有商量的了! 二人对视一眼, “就知晓啸林是个敏锐的……” 文子丰的性子急些,索性推开天窗说了亮话, “我们兄弟二人确是有事相求……” 顿了顿一拱手道, “得知啸林如今入了北镇抚司办差,以后必定是飞黄腾达,步步高升的,还想请你给我们兄弟留两份差事,好让我们以后在你手底下混口饭吃!” 牟彪闻言心下微微有些惊诧,却是倒也不意外,这京城里似文子丰与倪东褚这样家世的子弟极多,家里或是有财或是有势,又或是两者兼有,外头瞧着势大,走出来人人都要称一声公子爷,前呼后拥好不气派。 实则他们自家才知自家的苦楚,外头是风光无限,可在家里也是那没人有管的小可怜,他们这些人锦衣玉食的长大,论读书除非天资特别出众那种,否则他们是比不过那些十年寒窗一心凭着科举翻身的寒门子弟的。论练武,也是同样道理,一个个都养得身娇肉贵的,练武也比不上那些肯吃苦,敢拿脑袋别裤腰上,上阵杀敌,立功受赏的农家子弟。 于是世家之中实则除了那几个特别出众,能得一族之力全力栽培的精英子孙外,多的是他们这种混吃等死的纨绔,不是他们想当纨绔,实则是不得不纨绔,便是他们当真放得下架子,去铺子里做掌柜又或是在酒楼里做账房先生,做那伏小做低,与人陪笑讨好赚银子的营生,家族里都丢不起那脸,宁肯花银子将他们养起来。 只这样养着养着,高不成低不就,便养成了废物,待得年少意气时候一过,人至中年再无进取之心,多半就会变成靠着家里老本儿,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只知躲后宅生一大堆儿女的无能之辈了! 这样的日子,放在一般百姓家只觉着是享福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使奴唤的婢,只落在倪、文二人这处,却只觉得悲哀,不过年纪轻轻十几岁便将自己一辈子都看完了。 “我们二人不想一辈子就这么蹉跎而过,总归还是想做一番事业的!” 这二人自从知牟彪入了锦衣卫,便私下里约着见了两回,发觉对方与自己心思一样,都是不甘平庸,混吃等死之人,才有了今儿约牟彪的一出。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夜半风寒心头暖 牟彪闻言却是眉头紧皱,神色严肃, “你们可是想清楚了,锦衣卫这差事,外头瞧着风光,内里可是艰难无比,做了锦衣卫,上头不管派的甚么差事,一样也是要拎着脑袋去做的……” 锦衣卫要的就是出身清白的世家子弟,不过世家子弟一般身娇肉贵,不肯吃苦,所以如今锦衣卫里真正能办差,又得势的,却是如牟斌这样军户出身的下层子弟。 二人见牟彪并未一口回绝,都暗自一喜,察觉这事有门儿,文子丰笑道, “不瞒啸林,我们如今这般混吃等死,任由家里长辈们把我们拉出去,当成种马种猪一般相配,这样的日子过着,还不如做锦衣卫,辛苦是肯定辛苦,要命也是说不定要命的,但……总比一辈子困死一地好得多!” 只要有了差事,他们便有资本同家里叫板,大不了出来自立门户,虽少了家里的庇护,但也比盲婚哑嫁,一辈子相看两相厌好! 倪东褚闻言也是点头, “奎山说的对,他所言正是我所想,生而为人,总要做些事情,才不枉来这世上一遭,混混沌沌几十年有何意思!” 牟彪再打量二人,见二人都是目光坚定,神情真诚, “你们是当真想好了?” 二人齐齐点头, “想好了!” 牟彪垂眸沉思半晌道, “也好,我如今刚当差,一切都要从头学起,身边的人都是我爹指派的人,有些事情还是自己的人用起顺手……” 当下抬手端起放在桌面上的酒壶,为二人将面前的酒杯斟满,举起自己面前的酒杯道, “你们即是想明白了,饮下此杯,日后我们兄弟便要同甘共苦,不容退缩了!” 那二人对视一眼,齐齐伸手端起了酒杯,与牟彪碰了碰,三人一起仰头一饮而尽,再低头时翻转手中酒杯,见得无一滴掉下,都是相视一笑, “从此之后,我们兄弟便是同甘共苦,同进同退了!” 与倪、文二人吃罢酒出来,已是天色漆黑,喝得面红耳赤的牟彪由牟龙与牟虎扶着出了酒楼,这般醉酒已经不能骑马,牟虎早跑回家去,赶了马车出来接自家少爷。 二人这厢将他放入车马之中,那头文子丰与倪东褚也是由家人扶上了马车,三人各自归家。 此时已是腊月,京城的夜晚寒冷,牟彪半躺在牟府的马车当中,身下是厚厚的褥垫,身上也盖了锦被,摇摇晃晃之中,牟龙取了几上用厚棉套保暖的茶壶,倒出一杯温热的茶水送到牟彪嘴边, “少爷,喝口茶,解解酒吧!” 牟彪坐起吃了一口茶,觉着肚子里好受了些,扶着昏沉沉的脑袋问道, “甚么时辰了?” 牟龙应道, “约摸着亥时末了……” “这么晚了?” 牟彪扶着脑袋,想了半晌,隐隐总觉着似是有甚么事儿没有做, “牟龙……我……我是不是有事儿没办?” 牟龙想了想,摇头, “没有呀,少爷……今儿您就是出来同那两位少爷吃酒的,衙门里早告了假,这天气转冷了,秦先生那处已经不用去了……” “不对,还有事儿……” 牟龙再想了想还是摇头, “没了!少爷……没听您说有甚么事要办的……” “不对……” 牟彪拍了拍脑袋,摇着脑袋在那处半晌,突然想起来了,对外头叫道, “牟虎!牟虎!” 外头的牟虎听见了忙应道, “少爷,您有甚么吩咐?” “前头让你买的东西呢?” 牟虎也是忘记了这事儿,闻言先是一愣,继而忙应道, “少爷,买了的……” 说罢忙伸手入怀,那药瓶还好端端放在怀里呢,当下坐在那处,反手透过车窗递了进去,牟龙忙过去接过,牟彪接过吩咐道, “去贾家……” 车外的牟虎和车里的牟龙都是一愣,牟龙道, “少爷,这时辰了,怕是四莲姑娘都睡了!” 牟彪瞪眼道, “睡了又怎样,不能叫起来么?” 牟龙见他脸颊潮红,双眼发直,知晓自家主子这是吃醉酒了,若是平日必是不会如此不知礼的,当下又劝道, “少爷,四莲姑娘都睡了,我们明儿再送药去吧!” 牟彪恼了,怒道, “你晓得甚么,小爷我说去就去!” 这……这脸上的伤怎么能过夜,待明儿一早说不定就肿起来了! “快去贾家!” 牟彪吩咐一声外头的牟虎, “给小爷我快些,慢了……小心抽你!” 外头的牟虎一缩脖子,应了一声, “是,少爷!” 当下调转马头从古井胡同进去,来到那贾家的院门外头,果然贾家院子里已经一片漆黑,一家人早就睡了, “少爷,这人都睡了……” 牟虎下车去,扒着门缝瞧了瞧里头,牟彪下了马车,立在贾家的院子外头瞧了瞧,晃了晃发昏的脑袋,抬手一指, “翻墙!” 牟龙与牟虎闻言就是一愣,牟龙道, “少爷……这大半夜翻人墙头……” 还是去见人家未出阁的姑娘家,这……这贾仵作若是知晓了,怕是要使棍子赶人吧! 二人发愣间,见得牟彪摇摇晃晃就要去爬贾家的墙头, “少爷,少爷……” 二人忙去拦,牟彪大怒,一手一个往外一推,兄弟二人被推的一屁股坐到地上,牟虎翻身爬起又要去拦,被牟彪一脚踹在了小腿上, “哎哟哟……” 牟虎捂着小腿迎面骨跳开,牟龙又上来拦道, “少爷……少爷,这深更半夜的,我们翻墙倒是不怕,可四莲姑娘是未出阁的女儿家,若是惊动了贾家人,事儿闹出来,四莲姑娘这名声可就不好听了!” “唔……” 说起贾四莲的名声,牟彪果然顿住了脚,立在那处晃着脑袋想了半晌,点了点头, “嗯……说得对!” 兄弟二人见他点头,大喜间忙去扶他, “少爷,那我们先回去,明儿再来!” 牟彪又抬手一人给了一巴掌, “小爷今儿就要见她……” 抬手一指牟虎道, “你……进去把四莲叫出来……” 牟虎捂着脸, “少爷,这不好吧……” 牟彪抬腿踢他, “你去不去?” 牟虎无奈只得应道, “是,少爷!” 这厢回头看了看贾家的院墙,这院墙也不算得高,一个成年人踮了脚便能瞧见院子里的情形,牟虎身量差了些,但只需轻轻一跃便能趴到墙头上,他自幼练了武,这样的墙头自然难不倒他。 当下伸手一撑院墙,脚下用力,人便借力向上一纵,双手就搭上了墙头,下头脚再一蹬,半个身子就上去了,牟虎这厢在墙头上往里瞧了瞧,见贾家三间房里都黑漆漆的。 他知晓正房是贾氏夫妇睡的,左边是贾尤传的,右边是贾家姐妹的,神不知鬼不觉的进贾家自然是易如反掌,可贾四莲那屋子里睡的可是三姐妹,他如何能知晓进了屋子里,不会同时惊动其余两个姑娘,要是她们惊醒过来,再闹起来…… 牟虎正自头疼间,却是突然听得右边房里有响动,似是有人起了身,不多时那屋子里现出一抹昏黄的光来,有人影晃动,似是有人点灯了蜡烛,紧接着脚步声传来, “吱呀……” 一声,有人打开了房门,一道纤细的身影披着一件大袄子出来了,看样子似是有人起夜,那人举着蜡烛,牟虎趴在墙头上瞧得仔细,竟然是贾四莲,牟虎大喜, “当真是天助我也!” “四莲……四莲……” 牟虎在墙头上连连挥手,拿着蜡烛的贾四莲没留意墙头的情形,睡眼朦胧的往那茅厕去了,之后再出来,听见有人在轻声叫自己的名字,初时还只当是夜里风声,她没在意又多走了几步, “四莲……四莲……” 贾四莲赫然转头往墙头一看, “呀……” 她差点儿叫出了声来,手里的蜡烛一晃,两滴蜡油滴在了手背上,疼得她忙换了一个手,牟虎见她闹得动静有些大,忙在墙头连连摇手, “别叫!别叫!” 贾四莲总算不是一般女儿家,她胆子大,遇事冷静,初时见着墙头趴着个黑影还当是毛贼,又见那人冲自己摇手,心下狐疑没有乱叫,紧走两步下了台阶,举高蜡烛一照,借着微弱的烛光一瞧,发觉竟是牟虎,立时惊道, “牟虎,你……你怎么在这里?” 牟虎冲着她连连摆手,又指了指院门处, “你开门……” 贾四莲依言过去,拉开了门栓,将院门缓缓拉开,却见得门外站着三个人,不是牟彪与他的两个贴身小厮又是何人? “啸林……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牟彪前头灌了一肚子酒,早醉了七八分,适才立在贾家院门外,吹了一阵子夜风,醉意散了两分,却是清醒了不少,现下见贾四莲披着一件厚袄,头发披散着出现在院门处,正瞪着一双黑漆漆的眼儿,甚是诧异的瞪着自己,牟彪猛然觉着这样的天气,深更半夜似乎不应打扰人休息, “四莲……” 第一百一十二章 说说话儿暖暖手 牟彪上前两步,贾四莲只闻着一股子酒味儿扑鼻, “啸林吃酒了么?” 怪不得半夜过来,这多半是吃多了酒,在胡闹呢! 贾四莲瞬间了然,牟彪低头,借着她手里的烛光,见着贾四莲那张半掩在黑发下的小脸,突然心头莫名乱跳起来, “我这酒喝的真是多了,怎得心头跳得这么厉害?” 难道有甚么隐疾不成? 他脚下动了动,身子依在门边上,低头看贾四莲,贾四莲生的瘦小,平日里瞧着就是个单薄人儿,现下一身宽松睡衣,外头披了厚袄,更显的人小衣大,那长长的黑发蓬松披散下来,被夜风吹动在腰间拂动,一张小脸,小巴尖尖,眼又大大的,越发显得人可怜兮兮的。 牟彪更加觉着自己实在不应半夜来惊扰她,这夜里风寒,前头京城刚刚下过一场雪,虽说不大,但北风呼啸刺骨的寒,自己这身子骨倒是不怕,可四莲这样儿…… 瞧瞧……鼻头都冻红了! 他嘴里应着, “我……我是吃了酒……” 心里却是在暗想, “她定是冷了……” 这般想着便去握贾四莲的手,果然入手冷冰冰的,当下懊恼道, “我不应半夜来寻你的……” 贾四莲猛然被他握了手,有心挣扎,可他握得实在有些紧,知晓他是吃了酒,也不好同他较真,只得将另一只手的蜡烛挪开些,借了黑暗遮掩自己腾一下子红起来的小脸,一旁牟龙与牟虎见自家少爷,竟伸手去握人家姑娘的手,立时齐齐咧嘴,一脸少爷好不讲究,半夜轻薄人家姑娘,待酒醒看你怎么办的表情。 牟虎上前一步想拉开牟彪,却是被牟龙先出手把他拉到了一旁, “哥?” 牟虎不解回头瞧他,牟龙瞪他, “别说话,我们一边儿去!” 这时节去拉少爷,少爷是吃醉了酒的,说不得明儿一觉睡醒就忘记这事儿了,他们若是上去拉,四莲姑娘这面上怕是要下不来了,倒不如他们装作没瞧见,待明儿你不提,我不提,这事儿就过去了! 果然,贾四莲见牟龙拉了牟虎到一旁去,她立时暗暗松了一口气,轻轻抽了抽手,见牟彪反而越握越紧,只得无奈放弃,问道, “啸林……寻我有事儿么?” “我……我……有事儿……” 牟彪握着她的小手,揉捏了半晌,才终于想起来是甚么事儿了,伸手去怀里摸出一个药瓶来, “给你……” 贾四莲趁这机会终于收回了手,将那药瓶接过,看了看道, “这是甚么?” 牟彪道, “给你抹脸的……这药是最好的,抹在脸上不会留疤……” 说罢想起来还没有看四莲脸上的伤,抬手又去撩她头发,贾四莲一个不防被他撩开头发,瞧见了腮边的两道抓痕,向老太手重,幸好贾四莲缩得快,只是面皮子被抓了两道血痕,她回来后用冷水洗了洗,见不再流血,便没有管了,没想到牟彪半夜寻她,竟是为了送药,贾四莲低头,紧紧握着那药瓶,上头还有牟彪的体温,握在手中只觉无比的温暖,又听牟彪道, “今儿你们在街上,我在酒楼上都瞧见了……” 顿了顿咬牙问, “那老婆子是你们家甚么亲戚,怎么敢打你?” 贾四莲应道, “她是我外祖母……” 牟彪又问, “那端盆的女子又是谁人,是不是偷拿了你的东西?” 贾四莲一阵苦笑, “你都瞧见了,她……是我表姐……” 这乃是家丑,说出来让人笑话,她更是不愿让牟彪瞧见,牟彪见她低头,长长的黑发垂下来,露出头顶的小小发旋,牟彪只觉得面前的人儿,好生可怜,家里爹不疼,娘不爱,外祖母要动手打她,连家里表姐都要偷拿她东西,他见四莲低头不说话,只当她是在伤心,忙抬手笨拙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不用伤心,下回她要是敢再偷你的东西,你就当着她的面把东西摔她脸上……打坏了人,有我呢!” 说罢还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贾四莲闻言只是好笑, “我怎能随意打伤人,把东西拿回来就是了!” 自己便是想打人,也没那身板呀! 向枝是姐姐又比自己高壮,便是姐妹二人一起上,一旁还有一个向老太呢,她们姐妹能拿着东西全身而退,就已经是运气了! 她的心思,牟彪好似也是猜着了一些,捏了捏手下单薄的肩头,叹道, “你是太瘦了些,打架还是要身板儿壮实有力气才成……” 顿了顿道, “以后你不用出手打人,谁欺负了你,你来告诉我,我帮你打人!” 贾四莲闻言抬头看他,昏黄的烛光在夜风中摇曳,照得眼前人的脸忽明忽暗,只她不必细看,便已是能在心里细细描绘他的眉眼, 从来……没有人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突然间贾四莲只觉一颗心在这寒夜里被人放进了热水里,暖暖的泡着,热热的熏得她眼圈儿有些发热,眨了眨眼,垂下了头,低声道, “啸林,你人真好……谢谢你!” 牟彪没留意到她有些呜咽的声音,笑着一拍胸膛道, “我们二人是甚么交情,不必说谢字,以后有事找我便是!” 贾四莲听了,却又觉得那热水里不知为何被人倒了一股酸水进去,一颗心温暖当中,又添上了莫名的酸楚,鼻头上似乎也染上了一般,眼圈儿里渐渐有了水光,她不敢抬头,重重点了点头, “嗯!” 牟彪见状满意的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只觉满手的黑发,又细又柔,被那夜风一吹,那发丝不知怎得好似被吹进了他心里一般,轻轻摇晃着,撩得他心里一阵发痒,他突然好想再给四莲暖暖手,他正想伸出手呢,便听贾四莲道, “夜深了,啸林快回去吧,吃了酒别吹太多夜风,会伤身子的!” 四莲的声音柔柔的,跟她的发丝一般,细细密密撩得人心里发痒,牟彪听话的点了点头, “好!” 贾四莲也冲他点了点头,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退后一步,牟彪伸出去的手落了一个空,他在夜风里空抓了一把,收回来嘿嘿笑道, “那个……你也早些睡吧!” “嗯……” 贾四莲点头伸手缓缓把院门关上,牟彪立在那处,听得她脚步声进了屋中,屋门吱呀一声关上,这才回过身来,呵呵冲着自己的两个小厮一阵傻笑, “走,我们回去……” 牟龙和牟虎对视一眼,忙上前去扶他, “少爷,我们上车……” 这厢扶了牟彪上车,感觉完成一件大事的牟彪,上了车倒在温暖的被褥间,不过片刻便打起了呼噜,马车到了牟府门前时,牟虎先进去叫了四名家丁,抬了一张软榻出来,六人合力将酣睡中的牟彪抬回了院子里。 牟龙与牟虎将主子安顿好后,兄弟二人这才出来喘了一口气, “哥……” 牟虎回头看了看内室,小声问道, “哥……少爷他对四莲……” 牟龙瞪他一眼, “主子爷的事儿不许胡说,你可要管住嘴,以后若是闯了祸,挨了罚,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牟虎很是委屈的嚷道, “我是那嘴碎的人么?” 说罢又抠了抠头皮,很是不解道, “少爷不说当四莲是兄弟么?” 牟龙嘿嘿一笑, “少爷说……你就真信,我瞧这样儿,少爷怕是自己都不知晓,自己的心思呢!” 这就叫当局者迷,他们这些旁观者清! 说着又抬手给了牟虎一下子, “记住了,以后见着四莲姑娘要更恭敬几分!” 可不能再四莲四莲的大呼小叫了,以后那位说不定会是少爷的枕边人,不过……以她的出身,做正室怕是不成,不过一个得宠的姨娘应是跑不了的! 这厢牟龙、牟虎两兄弟在那处猜自家主子的心思,却说是贾四莲回转房中,关上房门,立在那处没有动弹,耳听得外头似是有车轮滚滚之声,她又悄悄拉开了房门,来到院门处隔着门缝瞧,果然见得牟府的马车离开,这才慢慢回转。 待回到屋中,吹熄了蜡烛,上床躺下,睡在里头的五莲与六莲好梦正酣,偶尔嘴里还喃喃几声,笑出了声,也不知在做了甚么好梦。 贾四莲瞪眼看着黑漆漆的室内,手指在胸前一点点的摩挲着那药瓶,光滑的瓷瓶一直都温温润润的,便如那人一般真诚的温暖着人心,可他越是好,四莲心里越是心酸,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在心里默默念道, “啸林那样的好人,不是你能配的,不是你能配的,不是你能配的……你们只是好朋友,只是好兄弟……” 就这么默默念着,心里那点子酸楚渐渐被一点点压了下去,也不知隔了多久,睡意上涌,她翻了一个身,打了一个呵欠,一颗眼泪从眼角滑落,悄无声息的没入了枕中…… 第二日牟彪醒来时,脑子里一片混沌,待喝了牟虎端来的醒酒汤才算是回过神来,慢慢想起来自己昨儿晚上似乎是去找了贾四莲,便牟龙道, “我昨儿可是去寻了四莲?” 第一百一十三章 抛千两二子挨打 牟龙点头道, “四莲姑娘昨儿被人打了,您过去送药……” “嗯……” 牟彪坐在桌前,等着小丫头端上了白粥和几样小菜,一面用勺子搅着面前的白粥,一面撑头回想,突然脑子里闪过那烛光中的小脸,还有腮边两道红色的抓痕, “唔……我昨儿晚上同四莲说了甚么?” 牟龙面不改色应道, “您同四莲姑娘说话时,小的们都离得远没听见……” “哦……” 牟彪喝了一口粥,脑子里似乎有甚么东西闪过,他凝神一想,突然手里的勺子一滑,落在碗里,粥水四溅, “我……昨儿是不是拉四莲的手了?” 牟龙瞪了一旁张口欲言的弟弟,仍是面不改色应道, “小的们离得远,也没瞧见……” “嗯……是么?” 牟彪转头瞧向二人,一脸的怀疑,牟龙一脸憨厚点头,牟虎也赶紧嗯嗯两声,点了点头,牟彪这才将信将疑的低头又喝粥,心头松了一口气, “幸好他们没瞧见……我酒后失德,拉了四莲的手,虽说以我们的交情,她多半不会生我的气,不过四莲还是未嫁人的姑娘家,自己这样做总归是失礼的!” 话说,若是她嫁了人,自己好像更不能拉她的手吧! 想到这处牟彪只觉自己的酒好似还没有醒,心口有些堵堵地,胃里也在翻腾,脑子越发昏昏地,粥是喝不下去了,他将粥碗推开问道, “我昨儿晚归,我爹可是过问了?” 牟龙应道, “老爷这阵子应酬极多,昨儿晚上比少爷都回来的晚,不过今儿想来会问一问的……” 牟彪点头, “正好,我也有事儿同爹讲……” 这厢换了衣裳去疏心院见牟斌,到了那疏心院远远便有人迎了出来, “八少爷!” 这是牟斌跟前的贴身小厮立春,牟彪点了点头, “爹在书房吗?” 立春看了看里头,垂头应道, “还请八少爷等一等,六少爷和七少爷正在里头……” “哦……” 牟彪一听说六哥和七哥在里头,立时来了精神,脑子都不昏了, “他们平日里都不往爹跟前凑的,今儿怎么过来了?” 家里的儿子都怕牟斌,不是亲爹召唤,儿子们是能躲就躲的。 说罢看了看垂头的立春, “他们这是犯甚么事儿了?” 立春垂下眼眸小声道, “今儿六少爷和七少爷天亮时才回的府……” 顿了顿道, “两位少爷已经连着三日在府外留宿了……” 牟斌管教儿子也算严的,轻易不许他们在外头留宿的。 “哦……他们去哪儿了?” 牟彪不待立春回应,想了想道, “若只是朋友吃喝,爹只是问问也不会发火的……” 不过瞧这架架分明就不是嘛, “这是……在青楼里留宿了?” 立春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老爷为人正直,也不许少爷们流连欢场,偶尔应酬倒也罢了,似这样三晚不回家,老爷必定是要发怒的! 牟彪嘿嘿一笑,回头挥了挥手,对牟龙与牟虎道, “你们就在这儿,我进去瞧瞧……” 说罢不管立春阻拦,一步就蹦进了院子里头,顺着长廊跑到书房外头,离得近了便听到里头牟斌的咆哮声, “你们两个混账东西是越发出息了,一个青楼女子值当花千两银子……” 说罢砰一声传来,显是牟斌拍了桌子,又说话道, “一千两银子,都能将人买回来了,你们倒好……生生没碰人家一手指头,在那里同人讲了三天的风花雪月,好好好……” 牟斌气极而笑, “平日里让你们读书,你们打烂了手板心都不肯读,如今倒好,让一个青楼女支子给教好了!” 回头阴森森盯着两个跪在地下瑟瑟发抖的儿子道, “即是那女子这般好,不如便赎回家来,让她好好教你们读书……如何?” 牟忠和牟俭素来怕自家亲老子,二人都听出了牟斌话语中的森寒之意,他们二人若当真敢点头,说不得今儿晚上便能见着那女子的尸首被人抬进府来,还会放到自家的床上,吓得脸上一白, “爹,儿子们不敢了!” 牟忠抢先开口,牟俭也忙道, “爹,也不是儿子们想的,就是……就是这人多了,撺掇着,就……就一时昏了头……” 这位仙香阁新来的怜怜姑娘,歌舞双绝,又能诗能文,要做她的入幕之宾,那可不是光靠银子多的,他们兄弟也是受了那帮子狐朋狗友的撺掇,被人一捧便当自己真是潘安在世,宋玉重生,文采过人,上台与那怜怜姑娘对了诗,被怜怜姑娘几句赞赏,那秋水眸子一阵乱飘,瞄得二人心猿意马,脑子一昏,当时就砸了一千两银子下去,要做三日怜怜姑娘的入幕之宾。 结果没想到那怜怜当真是手段高超,哄得二人在那绣楼里陪着她吟诗了三日狗屁不通的诗,被人钓足了胃口,连根手指头都没沾着人的,然后被人客客气气送出来,他们回到家才回过味儿来, “一千两银子,我们可到哪儿弄呀!” 话说牟府的公子爷们身上都没差事,都是靠着家里的,要说现银的话,百八十两的银子倒是能拿出来,可上了一千两的现银,便是回去求姨娘们想法子,也要把首饰悄悄拿出去典当才成,那仙香阁的人知晓他们二人是牟府的公子爷,倒是没有逼着二人即刻拿银子,只是派了一个管事的出面,满脸堆笑的问二人, “一千两银子,若是两位公子爷不凑手,那隔两日我们派人去府上取……如何?” 说的客气,只这话里的意思摆明了会上门讨要,能开仙香阁的东家,说不得连牟彪都要让上三分,他们二人也不敢说不给,又没脸去外头借,只能硬着头皮回来问姨娘们想法子,六姨娘孙氏和二姨娘五氏闻听只觉也是吓得不成,她们倒不是怜惜银子,只是怕此事被老爷知晓了,两个儿子都逃不了一顿打,于是悄悄把自己的金银首饰拿去典当。 刘氏把牟府的后府把的死紧,二位姨娘一动作,她立时就知晓了,立时就派了人就将此事报给了牟斌, “这事儿太大,妾身不敢隐瞒,还请老爷做主!” 牟斌知晓了消息,立时将两个儿子叫到书房之中,问明了其中细节,果然暴跳如雷, “蠢货,这是人家有意设了套让你们钻,你们倒是钻得痛快!” 牟忠与牟俭此时也想明白了,他们交的那一帮狐朋狗友没一个好东西,这是摆明了想让二人出丑,二人偏偏没瞧出来,被人捧的晕乎乎就跳下去了,牟斌对两个儿子怒目而视,两手交握间,骨节掰的咔咔做响, “蠢货!这满京城的世家子弟,逛青楼的多了去了,怎得就没人做这蠢事,一千两银子睡多少女人都有了,你们去陪着那女支子喝了三天茶,传出去……老子的一世英名就要败在你们手上了!” 二人见这架势,心知这是皮肉要受苦了,吓得大叫, “爹,我们错了!我们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哼!晚了!” 牟斌回身取了墙上的长鞭, “老子这银子给了,脸也丢了,不从你们身上找回来,岂不是更亏大了!” 说罢一抬手, “啪……” 一个鞭花在半空之中响过,猛然抽到了牟忠的肩头上, “啊……” 牟忠捂着肩膀倒了下去,牟俭见势不好吓得爬起身就要跑,结果牟斌的第二鞭抽到了他的后背上, “啊……” 后背之上衣裳破裂,露出的白皙皮肤上现出一道血痕来, “啊……啊……啊……啊……爹……我们错了……爹……饶了我们吧!” 书房里惨叫声连连,牟龙面上神色不改,脚下悄悄退了两步,牟虎却是脑袋一缩藏到牟彪身后, “少爷,瞧着这样儿……老爷似是动了真怒!” 牟彪侧耳听了听里头的声音,嘿嘿笑着摇头, “以爹的内力,这点儿不算得甚么,至多就是三成功力,无事……六哥和七哥最多就是皮外伤!” 牟虎探头看了看他, “少爷,不想着去求求情?” 牟彪摇头, “六哥和七哥是该受受教训,爹正在气头上,我进去说不得还要跟着被牵连的……” 这厢在外头等到里头牟斌出够了气,牟忠和牟俭的贴身小厮进去把血人一样的两位主子背出来后,牟彪在外头又呆了半柱香的功夫,这才进了书房。 书房里的牟斌余怒未消,见着小儿子哼了一声, “你在外头可是听到了?” 牟彪点头, “爹放心,六哥、七哥在那儿摆着呢,儿子心里有数的,决不会学六哥和七哥的!” “哼!” 牟斌斜眼看向儿子, “说甚么不跟他们学,听说……你昨儿晚上也是喝得大醉回来?” 牟彪忙笑嘻嘻道, “爹别听下头人胡说,儿子没有大醉,只是回来的路上,车上太暖和,就睡着了!” 牟斌瞪他一眼, “少要诓骗老子,你年纪还小,别学着人在外头动不动就醉酒!” 牟彪仍是嘻嘻笑道, “不过偶尔一回,昨儿是倪东褚和文子丰请儿子,二人都想入锦衣卫,爹觉着如何?” 第一百一十四章 家有喜事不热闹 牟斌想了想应道, “你即是入锦衣卫办事,身边是要有自己的人,他们二人入了衙门,好好栽培一番,待得以后你立起来,他们二人也好为你助拳!” 这好汉且需三个帮,儿子想在北镇抚司衙门站稳脚跟,只靠着他这老子的积威是不能让人心服口服的,还需得培植自己的党羽亲信才是! 牟彪早料到亲爹必是会答应的,闻言忙行礼道, “多谢爹!” 牟斌哼道, “你且不用先谢我,他们即是要进锦衣卫,就要从头做起,便是留在你身边差遣,也只能做个最下等的力士……” 牟彪点头, “这是自然……我早前头已是同他们说好了,入了衙门里便要从最下头人做起,若是受不了苦,便即刻离开!” “嗯!” 牟斌点头,父子二人在书房之中说了一会子公事,末了牟斌看了看儿子,突然说起了家事, “前头老家里的,你远房姑母写信来,说是要让儿子上京赶考,算着日子差不多就是这几日到了,你得了空去迎一迎……” “远房的姑母?” 牟彪心头一动,是那一位么? 牟斌点头, “是为父未出五服的堂姐,自嫁出去后多年未见,这么多年她在夫家一直未育,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我原是想让老七或是老六出面迎一迎的,不过现下他们是没法子出门了,老三和老四他们最近要跟着拳脚师傅去山里历练……” 练武之人讲究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冬日里历练也是打熬身子的一种方法,牟彪若不是衙门里有差事,也要跟着进山的,而那远房姑母的儿子,实则也是庶子出身,不过出生的时候去母留子,生下儿子的暖床丫头给发卖了出去,因而这庶子一直就养在了没有生育的嫡母膝下。 家里老大和老二倒是有空,不过依着刘氏的意思,那远房堂姐夫家这是在巴结牟家,想凭着关系,借这机会将这亲戚重又走动起来,又即便是记在嫡母名下实则还是奴婢生的儿子,可没那面子劳烦牟府的嫡子亲自接待,这事儿便落到了牟彪的头上。 牟彪笑着应道, “爹放心,儿子自会招待好那表兄的……” 于是又问起那位表兄的名姓,牟彪道, “你那远房的姑母嫁的是姓宋的人家,在江南一带也算得望族,他名字叫做宋之桦……” 果然是那小子! 牟彪点头, “儿子知晓了!” 于是之后,腊月里的事儿多,牟彪一直不得空去贾家的面摊,一来是真有事儿,二来嘛,想起那晚上自己干的事儿,有些不敢见贾四莲了, “她若是生气了,见面给我冷脸怎办?” 牟彪莫名有些害怕贾四莲生自己的气,想着等着她气消了再过去,于是一直没在贾四莲跟前露脸。 贾四莲那处翻来覆去一夜,好不易压下心里那点子绮思,又接连数日不见牟彪过来,心里便越发冷了,便暗暗告诫自己, “他确实当你是好朋龙,好兄弟,根本没有男女之情,动手动脚便如同对牟龙、牟虎一般,只是随性而为,你切莫想岔了!” 这厢一直等到向富再娶亲,牟彪都一直没有过来,这一日贾家人都起了大早,又梳洗一番,在门外挂了牌子,说明店家有事,今儿休息一日,之后一家人锁了门,雇了一辆马车,一路往那城南向家而去。 待到了向家,那家里却是没多少热闹,贾四莲拿眼一扫,便瞧出来了,坐在桌前闲吃干果聊天的人都是向家几位舅母的娘家人,向家左邻右舍却是没多少人来,想也知晓,向富这是二婚,贺喜的人自然不多,又向家出了那样的事儿,左邻右舍都不敢登门,这场面自然不比一第回热闹。 向老太见贾家人来了,脸色有些不好的迎了出来,只这大喜的日子,她若是甩脸就是给自己孙子添不痛快,当下只能强忍着迎了女儿和女婿进门。 贾四莲姐妹三人进去,只坐在桌旁不动,向氏拿眼儿剜了她们几回,三人只当没见,贾尤传早不知跑哪儿去玩了,贾金城去了男客那边,向枝见着贾四莲她们就远远的躲开,可四莲的眼尖瞧见她脸上还有些红肿,想来是挨了打,五莲哼了一声凑到她耳边道, “活该!” 六莲还远远瞪了向枝一眼, “不要脸!” 贾四莲低声道, “今儿是来做客的,我们吃完就走,不用理会她!” 一旁的向氏听了心下恼怒,伸手去拧贾四莲的耳朵, “甚么做客的,这是你外祖家,还不快去后头帮手!” 前头一回,头一晚便来帮忙了,这一回姗姗来迟,向氏进门见着自家老娘的脸色心里就发怵,她却是不知向老太脸色不好,不光是贾家姐妹没有前来帮手,还是因着那未到手的铜镜子,还有那盆子油汪汪的炖肉! 贾四莲身子一闪躲开她的胖手,拉着两个妹妹起身,一溜烟儿跑到外头去了,惹不起总还躲得起,在这样的场面上向氏也不好同女儿动手,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们跑开。 贾四莲带着两个妹妹在向家院子外头,同亲戚们带来的小孩儿混在了一处瞎玩,半步都不肯挪去帮忙,向氏气得没法,只得自己进去后院,向家那几妯娌见了立时阴阳怪气道, “大姐家里如今可是不同了,家里的女儿们都金贵了,这后院灶间都不进了,以后怕是要请几个丫头来伺候吧?” 向氏只当没听见,低头做事,她如今在家里的地位是一日不如一日,夫家娘家两头受气,却也没那胆子闹,便只能忍着,那几个妯娌见她不应,倒是说的越发起劲儿了, “大姐,那内城的宅子住着可是好?” “对啊对啊……大姐,如今大姐夫升了官儿,想来一个月月俸是不少吧?” “大姐呀……也不是我挑拨,这男人有了银子便要变坏,大姐夫如今升官发财了,您可得盯紧些,这口袋里的银子多了,不给家里的,便要给外头的!” 向氏听得满腔的愤怒,她与贾金城夫妻多年,知晓他不是个好色,且那银子也没落到外头女人手里,总归还是在女儿的手里捏着呢,只几个兄弟媳妇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的她心里厌烦,终于将手里正在洗的菜一扔, “洗完了!” 甩了甩手里的水,搓了搓红肿的双手,索性到外头去了。 那几个妯娌一见,都诧异起来, “哟……还真是当了官家夫人就不一样了,大姐如今是抖擞起来了!” 向氏心里恨恨的出来,寻了一个地方坐下,旁边早坐了一位妇人,正在吃瓜子儿,见她过来便友善的笑笑,向氏没见过她就问道, “大妹子你是哪家的亲戚啊?” 那妇人笑道, “我姓龚,夫家姓肖,在城里做小生意,论起来新娘子要叫我一声舅母……” 叫舅母是叫的近了,实则是表舅母。 “哦……” 那龚氏笑眯眯道, “我们就住在城北的浣花胡同,今儿一早便过来了……” “浣花胡同?” 向氏立觉二人有了话题, “我们家以前住在杨花胡同,离着浣花胡同不远,又在胡同口摆着摊儿,说不得还见过大妹子呢!” 二人说罢互相打量,越是越瞧越觉着有些眼熟, “说不得还真见过,只是那时缘分不到,没成亲戚,如今成了亲戚,还要多走动走动,得了空……我去杨花胡同看大姐你呀!” 向氏笑着摆手, “现在不在杨花胡同了,如今在内城了!” 话说的极是轻描淡写,但语气里的得意,隔着三张桌子的人都能感觉出来,那龚氏随即做惊讶羡慕状, “大姐如今在内城住了呀,富贵人呀!” 向氏又摆手, “甚么富贵人,不过就是最近夫君调了职,便一家子搬去了内城……” “哎呀呀……要一家子住的宅子怕是会花不少银子吧?” “也不多,因着是衙门里的人,那宅子只花了一半的价钱……” “有这么好的事儿!” 那妇人脸上实打实的羡慕都快从脸上流到胸口上了,向氏看得心里那叫一满足, “哼!老娘在这里听人奉承不好么,非要跑后院去帮着做活计,还要被她们合起伙来阴阳怪气的戳肺管子!” 想到这处向氏脸上的笑容更盛,那龚氏又问, “想来大姐的夫君必是位官爷了,不知在何处高就啊?” “甚么官爷,不过就是在衙门里办点小差……” 二人就这么一来一往的说着话,那妇人有意捧着,二人越说越高兴,颇有相见恨晚的感觉,正这时节贾四莲和两个妹妹进来,向氏便冲三人笑着招手, “四莲……你们过来,见见你龚姨!” 这便姐妹相称,还让孩子们叫姨了? 四莲三姐妹难得见向氏满脸笑容,一脸和蔼的样子,不觉着高兴反倒心里发毛,迟疑了一下过来行礼, “龚姨好!” 那龚氏上下打量了三个女娃儿,目光在四莲身上扫过,笑眯眯问向氏, “大姐生的好啊!这几个女儿都是如花似玉,倒叫我这只有一个儿子的好生羡慕!” 第一百一十五章 有表哥自南方来 龚氏能睁睜说瞎话,贾四莲却是听得一身的鸡皮疙瘩,贾家的几姐妹真是没一个能当得上如花似玉四个字,除了贾四莲一个能称上清秀,其余几姐妹都随向氏那蛤蟆眼,五短身材,真是不好看的。 向氏却是没那自知之明,听了笑眯眯,口中谦虚道, “就是黄毛丫头,我生了七个最小的是儿子,六个女儿,嫁出去了三个,还有三个呢!” 龚氏闻言眼里异光一闪,指了四莲问向氏道, “你这个女儿可有定亲?” 向氏摇头, “他爹惯着,舍不得她嫁出去……” 这倒是实话,前头向氏便想给四莲相看,被贾金城拦了,之后她恨四女儿夺了她的权,又在贾金城面前提起四莲的婚事,贾金城早去打听了,牟府里的那位八公子,今年才十二,比四莲还小一岁,要议亲怎得也要十三去了,待议了亲,再成亲也要十四五了,四莲入牟府做小妾怎得也要十五六了。 贾金城算着,这还要三年呢,当时就堵了向氏的口, “四莲的婚事,我心里有数,这三年都别提!” 向氏听了心里更恨,只当是贾金城还想留了贾四莲在家里掌家,今儿龚氏问起才有此一应,龚氏笑道, “他大姐夫也是真疼孩子,这女大当嫁,我们穷人家的女儿早当家,十五六做娘的都不少,早生儿子早享福,儿孙满堂才是好日子……” “可不是这么说么,只我们家都是我们当家的做主,这女儿们可是娇惯着呢!” 向氏一脸的无奈加不满,龚氏打量她神色,想了想笑道, “依我瞧着,那是大姐夫没瞧见好儿郎,若是瞧上了那好的,只怕巴不得女儿们早些嫁呢!” 向氏与那龚氏闲聊,贾家姐妹不耐烦听,便坐到一旁一面吃东西一面脑袋凑到一处悄声说话。 之后的喜宴无甚特别,待到黄昏时,新娘子娘家的送嫁队伍到了,这院子里总算是热闹了起来,吹吹打打间向富又娶了一房妻子,又同她拜了天地,又送入了洞房。 贾家姐妹同众家女眷一起去新房看新娘子,向富揭了盖头露出新娘子的容貌来,果然生的五大三粗,面目轮廓有些刚硬,少了女儿家的柔美,不过眉目间疏朗,看着应是性子大方的。 向富前头是见过她一回的,今儿再见,这脸上的笑容真称不上有多开心,至多算个勉强,众人起哄,新人喝了交杯酒,向富便出去了,新娘子坐在床上与亲戚们认亲,贾六莲却不敢上前去,只是拉着两上姐姐往后退。 “怎么了?” 贾六莲小脸上有一丝害怕,摇头道, “我也不知道,只想起前头那位表嫂,也是这么坐在那床上,又想起她是吊死的……” 这大喜的日子说这样的话,也亏得没让向老太听见,要不只怕要当场撕了六莲的嘴,五莲忙道, “六莲,你小声些,这样的场面你可不能胡乱说话!” 六莲应道, “五姐我也不想啊,只是不知怎得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了那位表嫂……” 她们二人不觉,贾四莲可是见过孙氏的尸体的,当下也不由自主的想起她那张青紫的脸来,饶是她胆大,心里也有不舒坦,便拉了四莲道, “我们就别在这里呆着了,到外头去吧……” 姐妹三人出去,在院子里寻了张桌子坐下,却是隔了两张桌子便是那龚氏,龚氏冲着三姐妹笑笑,贾四莲礼貌的点头,身旁的五莲却嘀咕道, “又不认识,她对我们笑甚么笑……” 之后再无他话,贾家人吃罢饭,就坐着马车离开了,惹得向家众人心里暗骂,向老太却是明着骂了出来, “果然出息了,谱儿越发大了,人也金贵了,真当自己是客了,吃完了拍拍屁股就走,好大的脸!” 不管向老太如何骂,贾家人照过自己的日子,眼看着还有几日便要过年了,牟彪终于得空过来瞧贾四莲了, “四莲……” 贾四莲远远见着马上的牟彪,便笑着冲他招了招手,待人到了面前,翻身下马, “今儿怎得得空过来了?” “这个……” 牟彪见她对自己仍是一如既往,心头便是一松,继而又莫名觉着有些愧疚,忙解释道, “衙门里事多,有前头家里来了亲戚,我爹让我招待,这几日都陪着他在京城里转悠,一直不得空,今儿才有闲……” 说罢过去坐下,贾四莲回头煮面,好奇问道, “来了甚么亲戚呀?” 牟彪应道, “一位远房的表哥,如今安排在家里住下,他初来乍到,我便领着他四处瞧瞧看看……” 继而又接着道, “他打南边来,过了年就要考春闱了……” 贾四莲笑道, “原来还是位举人老爷呢!” 牟彪哼了一声,低声嘀咕道, “不过就是个贪花好色的伪君子……” 那宋子桦倒是生了一张好皮相,白面书生,剑眉星目,又有个举人的功名在身上,怪不得大姐会心动,不过这小子就是个马屎皮面光,面上一派正人君子,背地里就是个坏胚。 前头牟彪将人接到,第二日就让文子丰与倪东褚作陪,那二人如今差事有了着落,对牟彪越发马首是瞻,牟彪便命了二人带着他们去京城有名的青楼逛逛,倪文二人本就是个花丛常客,说起京城欢场那是如数家珍,那姓宋的小子初时还能忍住,摆出一派不肯同流合污的清高样儿,待得去了一趟仙香阁见着那怜怜姑娘时,立时失了魂,盯着台上翩翩起舞的怜怜喃喃低语道, “原来……她来了这里……” 牟彪耳尖听了个正着, “宋表哥与这怜怜姑娘是旧识?” 宋子桦笑了笑,目光便如粘在了怜怜身上一般, “怜怜姑娘在江南就是名女支,乃是各路富豪权贵们追捧之人,我这一介小小的举人,如何能入怜怜姑娘的青眼,只是有幸见过几面……” 不过几面之后,便是魂牵梦萦不能忘怀了! 牟彪见状心里冷笑, “这才哪儿到哪儿,以后有的是美人儿,让你见一个爱一个!” 想了想又问, “怜怜姑娘即是在江南便有名,为何会来北地?” 按说南边的姑娘一般不爱来北地,北地风沙大,水土不如南边滋润,又南边的富商巨贾极多,多的是人为她一抛千金,京城里虽说王爷公子多,但论出手大方,还是要拜服南方的土豪们。 宋子桦叹了一口气道, “前头听说有人为怜怜姑娘砸了大笔银子赎身,从此怜怜姑娘便再没消息,我还当她是被人金屋藏娇了,没想到……” “哦……” 牟彪还在心里冷笑, “做女支子的,尤其是名女支如何肯甘心,离了众人追捧的日了,甘心情愿嫁做人妇,更何况这样的人,正室夫人是决不可能做的,至多就是个宠妾,跟了人就要被困在后宅内院受正室夫人磨磋,前后生活相差极大,这怜怜姑娘多半是舍不得风光的日子,又不好再回南地去,便来了京城!” 四人在仙香阁里呆了一整日,牟彪是决不会在青楼里过夜的,宋子桦倒是想留在此处,可他初来京城,又是顶着赶考的名义来的,若是眠花宿柳让自己那位表舅知晓了,表舅怕是要对自己心生不喜,他来时家里早就再三叮嘱, “一定要想法子讨好你那表舅,他如今乃是手握大权的重臣,便是你春闱失利,凭着一个举人身份,靠着表舅也能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切切不可恶了表舅,自毁前程!” 他来前也打听过了,牟斌为人正直,性格刚毅,不喜儿孙纨绔,前头他入府见亲时,那两位脸色苍白,行动不便的表弟,他可是瞧得真真儿地,后来让下头人一打听,就是因为在青楼留宿被表舅狠狠教训了一顿。 “前程要紧,以后有了官身,甚么样的美人儿没有?” 便是这怜怜姑娘也能纳入自己的后院嘛! 宋子桦忍了又忍,咬牙跺脚痛下决心,头也不回的跟着牟彪回了牟府,牟彪早知他是甚么样的人,心里暗笑,却是不动声色带着他转遍了京城的各大欢场,又私下里同兄弟姐妹们聚会时,状似不经意间将这位表兄的所作所为讲了一遍,牟忠与牟俭没听出他刻意宣扬宋子桦此人的坏处,却是对八弟没挨打,大大的不满, “老八,怎得你能在欢场里驰骋姿意,我们去一回便要挨这么重的打,爹好生偏心!” 老八年纪比他们还小呢,更不应流连青楼,怎得爹就不教训他? 牟彪听了嘿嘿直笑, “我又不是你们两个傻蛋儿,花一千两银子当顾着陪人说话聊天了……” 小爷我逛青楼,十回有八回都不花自己的银子! 说罢挤眉弄眼问两个哥哥, “你们在那怜怜姑娘的楼里住了三日,当真连她的手都没有牵上一下?” 牟忠和牟俭一脸的郁闷,之前不觉得,现下回想起来那怜怜姑娘当真是手段高超,收了他们一千两银子,这三日在她那绣楼之中,每日里是笑意盈盈,温柔小意,哄得他们只觉得怜怜姑娘对二人是另眼相看,为表尊重,他们二人都不敢唐突了佳人。 第一百一十六章 有肉有菜过好年 兄弟二人私下里甚至还在商量,以后谁纳了怜怜姑娘进门,牟忠更是觉着怜怜那样才色双全的佳人做妾是委屈了她,私下里还同牟俭叹道, “可惜了她出身不好,若是不然……京城里大家的小姐都比不上她的,做个正妻都成!” 牟家几兄弟之间素来感情不错,牟忠和牟俭兄弟二人倒是不怕丢脸,将二人私下里的话一讲,牟彪笑得不成, “你们若是敢让女支为妻,爹就敢亲手抽死你们,你们信是不信?” 二人都面色尴尬道, “这不就是说说而已嘛,我们又不是真傻!” 牟温却是皱眉头道, “这些青楼的女子没有一个是有真心的,她这样做,是为了自抬身价,将你们二人那么不上不下的吊着……好哄得你们对她越发的上心!” 俗话不是说的好,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么? 怜怜姑娘出身青楼,自幼受了调教,对如何勾得男人日思夜想,那自是有一番心得的,她到京城来,打的可是江南名女支的招牌,名女支嘛,自然是要比旁的青楼女子清高的,尤其怜怜乃是才女,人家出淤泥而不染,陪得不是那些浑身铜臭味儿的下九流商人,能做入幕之宾的必须得是有才有貌的风流才子才成。 牟忠与牟俭就入了这风流才子的套,银子花出去了,还为显自己不是那急色之人,生生没碰那怜怜姑娘一下,实在笑掉了牟彪的大牙! 一旁的几姐妹听了也是直皱眉头,三小姐牟秀丽闻言瞪了牟忠一眼, “吃一堑长一智,你这顿打挨得不冤!” 三小姐牟秀丽和四小姐牟秀媛与牟忠都是王姨娘所生,一母同胞自然情份不同,她骂兄弟是为了他好,牟忠一脸沮丧, “三姐你就别说了!” 他们兄弟二人在府里养伤,可那些狐朋狗友也有登门探望,个个都说他们这是怜香惜玉,为了美人儿挨顿打值得,可这一个个的笑容怎么瞧怎么透着幸灾乐祸,二人只觉这脸丢得够大了! 牟良也教训两个弟弟道, “经此一事,你们也能瞧出来了,你们那些个朋友里有几个真心对你们好的,以后出去也要学着机灵些才是!” 二人点头,牟彪也跟着点头道, “二哥说的对,有的人外头瞧着一派光风霁月,内里早就黑了……便如我们那位远房的表哥,我瞧着便不是个好东西!” 说着话,却是拿眼角余光瞥向牟秀美,牟恭应道, “老八说的对,我就瞧着那姓宋的小子,眉歪眼斜,眼珠子乱转,不是个好东西……” 牟温忙道, “老三、老八,怎得都是亲戚,背后议人不是君子所为……” 顿了顿又安抚两个兄弟道, “你们不喜欢他,便少来往就是,左右春闱之后,放了榜后,他无论中与不中,都要离开我们府上的……” 牟彪哼了一声,点头道, “罢了,即是大哥这么说,我看在亲戚的情份上,招待着就是了!” 牟温点头,牟彪看了一眼,低头绞着帕子的牟秀美,心中暗叹, “大姐,这人是个甚么样儿,我可是已经同你说的明白了,你若还要往那火坑里跳,做兄弟的行事就不能顾你的脸面了!” 因着前头那一回,牟彪对自家大姐的婚事格外上心了些,又听说最近母亲为大姐选的那廖家小郎,大姐私下里曾抱怨过的,说是那廖家小郎没有功名,家境比不得京城富贵人家,她有些瞧不上眼。 牟彪生怕她想不开又掉坑里,今儿是故意当着众人的面揭了那宋子桦老底的,牟秀美低头不说话,让人瞧不清楚神情,牟彪瞧在眼里,心头一阵阵发凉, “不会这时节二人便瞧对眼了吧?” 待得回转了自家的小院,便命牟虎去找了一名客院里伺候的小厮,那小厮叫做佑宝,是牟家的家生子,年纪约有十来岁,是负责在宋子桦书房打扫的,这小子年纪虽小但人极机灵,又是家里的家生子,自然十分可靠。 牟彪叫了他来,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吩咐了一通,事后又道, “这事若是办好了,小爷以后就调了你来院子里服侍……” 佑宝一听大喜,八少爷是这府里最得意的少爷,若是能从客院调到八少爷跟前做事,那对他们这些下头人来说,跟一步登天也差不多了! 当下跪下表忠心道, “八少爷,您放心,小的必给您盯死了宋公子,他每日里吃多少,拉多少,都决瞒不过少爷您的!” 牟彪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踹的他一脚, “谁他娘想知晓那姓宋的拉多少,你这小子是来恶心小爷么,还不快滚!” 佑宝麻溜起身,一溜烟儿的跑了。 …… 贾四莲这头眼看着年关相近,又明年的春闱在即,各地赶考的举子多都是在年底前到了京城,京城之中各处客栈都是人满为患,这人流大了,各处的生意便好了,连带着贾家的面摊生意也好了不少。 贾家的面汤有一手密方,做出来的面汤,汤浓味鲜,面条劲道,生意做起来后,回头客不少,贾四莲姐妹逐渐忙碌起来,眼看着年关一天天近了,天气也是越发的寒冷了。 向氏窝着不肯出门,贾尤传也不在外头疯跑了,每日里呆在家中除了睡大觉,就是一日三餐,母子二人在家里养膘,贾家姐妹们还抽空到街面上置办了年货,而衙门里的贾金城却是越发不得闲了。 他在北镇抚司办差也有小半年了,这时节才知晓这一年二十多两银子的月俸也不是这么好拿的,以前在五城兵马司里,这样的时节,衙门里的大人们都想过个好年,因而腊月里头算着案子会拖延的,便会有意无意的将案子压下不办,待到来年再说。 可北镇抚司没这不成文的规矩,那是有案就办,决不拖延。 又眼看着年关了,京城里人多,事儿也多,小偷小摸不归锦衣卫管,但不少江洋大盗也混入京城做案,寻那过年钱了,发生了人命案子,几个衙门的人查不出来,便要行文请锦衣卫助拳。 这几日便有一桩入室奸杀案,初看时只当是普通的采花大盗所为,可入室的手法却是江湖上惯用的,又行事不似专为采花而来,倒更似复仇,贾金城验看了女尸,那尸体虽说被人发现时赤身裸体,身上痕迹斑斑,但实则体内并无被人侵犯的痕迹。 贾金城与几名仵作又仔细勘察了现场的痕迹,直觉那奸杀现场是有人刻意摆布的…… 如此这般忙忙碌碌,好不易在二十九这一日将案子给结了,贾金城松了一口气, “明儿总算能踏踏实实过个好年了!” 三十这一日,一家子团圆在家中,贾家几姐妹歇了生意,一起动手做了一顿年饭,今年贾家也算不错了,贾金城入了内城当差,一家子升迁新居,生意也做起来了,家里贾四莲当着家,一家子照顾得妥妥帖帖,贾尤传个儿长高了,姐妹几个也大了一岁,贾金城端坐在正堂上座,看着儿子女儿们,面对着满桌的菜肴,目光扫过妻子时快速的略过,他抬手举了杯笑道, “今年我们家也算得收获满满,但愿来年更上层楼!” 一家人于是都举了杯,贾金城那杯中是温热甘甜的金华酒,姐妹几个的杯子里是色如鲜血的西域葡萄酒,贾尤传和向氏却是喝的冬日里暖身的脑儿酒,往年里贾家过年,也不过就是贾金城能吃一口好酒,今年却是一家子喝上了三种好酒,可见贾家的日子是真好了。 一家子举杯仰头,都是一口饮尽了怀中酒,笑意盈盈放下了手中酒杯,举筷子开始吃饭。 隆冬时节,京城里最缺的是新鲜的蔬菜,可贾家的桌面上有十二道菜,摆了四道都是绿油油的,又有猪肉、鸡肉、鱼肉、羊肉汤,还有两道凉菜是在外头买的酱牛肉和酱鸭子,贾尤传今儿可是高兴坏了,这么多肉,他都不知从哪儿下筷好了,当下也不客气,甩开腮帮子就吃。 贾金城看着桌上的几道绿油油的素菜,抬手给四莲倒了一杯酒,冲着女儿笑道, “今年能在冬日里吃上新鲜菜,倒是托了我们四莲的福!” 贾四莲闻言心头一阵苦笑,举杯回敬他道, “爹,这是牟公子仗义,可不是女儿的福气!” 这些菜都是牟虎昨日里送来的,说是牟彪特意去城外的菜棚子里挑选的, “公子爷不得空,让小的送过来的!” 牟虎如是说。 贾金城笑得极有深意, “能与牟公子结识,就是我们家四莲的福气!” 一旁的向氏见着这父女二人一番对话,突然后知后觉琢磨出味儿来了, “他爹……四莲同那牟公子……” 贾金城目光一凛,女儿以后要入牟家为妾的事儿,贾金城是有意要瞒着妻子的,他心里深知以向家人那见钱眼开,趋炎附势的尿性,知晓了四莲能入高门,只怕一家子会似那狗皮膏药一般,贴上来便甩不掉了。 我贾家养的女儿,凭甚给你向家占便宜! 第一百一十七章 公家饭碗不好端 贾金城冷下脸道, “休要胡说,牟公子可是锦衣卫指挥使家的公子爷,他年纪轻轻如今已经衙门里办差了,年节里送些东西来,那是一来以前在摊上与四莲相识,二来我如今乃是他的下属,其余便再无旁的了……” 说罢瞪了一眼向氏道, “你这无知妇人,市井街面上胡说八道,家长里短倒也罢了,牟公子乃是官家的公子爷,名声不容污损,你切切不可在外头随意攀扯,若是给家里惹下祸事,休怪我翻脸无情!” 向氏见自己不过问了一句,就被贾金城一通连训带吓的,心里委屈极了,不过也是真吓到了,不由垮了脸道, “当家的,我不过就是随口问问……” 贾金城瞪眼还要发作,贾四莲不想大年节里一家子闹得不痛快,忙道, “爹,娘是不知晓才问的,女儿同她讲……” 说罢转头正色对向氏道, “娘,那牟公子的身份十分尊贵,家里的长辈乃是朝廷中的大员,每日里都能见着皇帝那种,女儿这样的姿色和出身,别说是进府里为妻为妾了,便是做个暖床的丫头,怕人家都要嫌弃的,牟公子那是人好,不嫌弃女儿,才与女儿交朋友,但旁的事儿,您可千万不能乱想,便如爹所言,若是坏了人家的名声,我们一家子都要跟着倒霉的!” 她这话说给向氏听,也是说给贾金城听的,只贾金城能听进去多少,却不是她能知晓的了,向氏得了女儿一个台阶,便就坡下驴笑道, “我这不就是在家里说说,问一问嘛,这女儿都大了,婚事也应当放在心上了,当家的你可要管啊!” 贾金城哼道, “四莲的婚事我自有主张!” 贾四莲听出父亲这是还未放弃,不由心头暗叹,这事儿说到这处便再不能说了,一家人转而享用年夜饭,欢欢喜喜吃罢了饭,便打算出去放烟花,今年贾尤传在这附近的胡同里结识了不少新朋友,这附近胡同住的人家都不是那差钱的,因而也舍得给家里孩子买烟花,贾尤传拿着自己的,跑出去呼朋唤友,忽啦啦一伙儿转眼跑不见了! 姐妹几个也打算收拾完后出门,他们如今住在内城之中,离着热闹的街面不远,难得一年里歇息几日,也要出去逛逛的。 一家人这厢收拾好了碗筷,换了新衣裳就要出门,正这时外头的院门被人拍得砰砰作响,六莲跑出去开门,大门打开外头立着一名身着官服的锦衣卫力士, “贾仵作可在?” 他问六莲,六莲点头,回头叫贾金城, “爹,衙门里有人找!” 贾金城忙迎出来,见是相识的人,拱手笑道, “原来是朱兄弟,这时节怎得上门了?” 那锦衣卫回礼道, “又有案子了,大人命我们即刻回衙门!” 贾金城一愣,旋即点头, “立刻就到!” 那锦衣卫点头,回身下台阶走了,贾金城回头看了一眼院子里立着的妻女们, “今儿晚上怕是不能回来了,记得把老七叫回来,不许他在外头玩一宿,你们也不能外头待太久……” 这厢交待了一番,回屋去换了衣裳,带着自己吃饭的家伙什儿便去了衙门,剩下一家人面面相觑,向氏难得体谅丈夫一回,叹道, “这公家的饭碗也是不好端的!” 这样的年节里,便是再黑心的掌柜也不好强召了伙计回去做工,即便是做工也要开上三倍工钱的,可衙门里相召,慢说是年节里,便是死了亲生爹娘,披着麻带着孝,有召也是要回的。 贾金城走了,一家子的年还是要过的,姐妹几人与向氏还是出了门,贾四莲在兜里踹了些铜板儿,虽说不多,但吃上一碗混沌又或是几块糖还是能成的。 年节里的京城是最热闹的,京城乃是天子脚下毕竟又不比旁的地方,大街之上来往之人多是衣着华丽,面容红润,笑容满面,倒是显出了一国之都的富庶。 这样的天气,今儿晚上的京城一点儿都不冷,四处都是灯火辉煌,四处都是人头涌涌,不少百姓都是吃罢了夜饭,一家子老老少少出来闲逛的,孩童们笑闹着,在人群里奔跑,寻着空地儿便放上烟花,有那胆小的妇人路过,连忙提着裙摆,快步跑开。 有一前一后走着的老头老太,那前头的老头儿走几步还要回头瞧瞧自家老婆子有没有跟上,年青的小两口却是紧紧拉着手儿,相携去挑选路边小摊上的首饰,路两旁的酒楼食肆之中人声鼎沸,高朋满座,那手端托盘的店小二如穿花蝴蝶般在里头来来去去,走的是脚下生风。 贾家人走在大街上,三姐妹手里拿着糖人一点点小心的舔着,向氏拉着从街上找到的贾尤传,贾尤传左手拿着糖,右手拿着油纸抱着的肉饼,吃的满口是油,向氏难得脸上堆满了笑意,看着几个女儿的目光也是少有的和蔼。 这样满是烟火气的街道上,便是甚么都不买,走上一圈儿都能沾上不少喜气! 一家人闲逛到了半夜回转家中,贾金城没有回来,姐妹几个在胡同里看贾尤传放烟花,一直闹到了四更天,贾金城还是没有回来,一家人守到了五更天,眼看天色亮起来了,向氏便吩咐姐妹几个, “做早饭吧,给你爹送过去!” 这大年初一也没地方买吃食去,也不知当家的几时能得空,倒不如给他送去。 早饭是现成的,年夜饭是要吃好些天的,只需热一热便成,贾四莲在灶间里热饭,想了想又去吊着的篮子里摸了摸,摸出四个鸡蛋来,煮在了锅里。 一家人吃罢了早饭,贾四莲将饭菜装进了盒子里,将那四个鸡蛋放进去,提着出了门,这家里只她敢去验房,家里人别说去了,便是听到验房这名头都脸上变色。 贾四莲到了北镇抚司衙门,守门的力士识得她,点了点头放她进去,贾四莲熟门熟路去了验房,里头贾金城也是一宿未睡,听闻女儿来了,迎出来道, “正想着要回去吃早饭呢,你倒是送来了!” 贾四莲进去,将验房中一张凌乱的木桌,清理出一块空处来,将篮子放上去,端了热气腾腾的碗出来, “爹,快吃吧,还热着呢!” 贾金城过来坐下,父女二人在横七竖八摆放了好几具尸体的验房里边吃边说话, “爹,昨儿是有甚么大案子,怎是连夜召了你回来?” 贾金城一指最近处的一具尸体, “死了一位主事……” 贾四莲惊诧, “是哪个衙门的主事,是自杀还是他杀?” 贾金城哼了一声道, “工部的,外头瞧着是自杀……” 贾四莲过去揭了白布,入眼的是一名中年男子,面孔消瘦,下颌上的胡须稀松,他嘴唇发白,脸色发青,双眼紧闭,所见之处并无外伤, “爹,他是怎么死的?” 贾金城一面吃饭一面应道, “淹死的,说是前头几日衙门封了印,他与同僚吃酒,回来的都挺晚,二十八出门一日未归,晚上家人听到有门响,便以为是他回来了,也未在意,之后二十九一早未见着人,又之后主事的妻子去书房打扫时,在桌上瞧见了一封书信,只那妇人不识字,也未多想,又午时去井里打水的时候,才发觉他人已经泡在水里了……” 贾四莲闻言看了看那露在白布外头的十根指头,指头青紫僵直,但上头并未有任何痕迹,贾金城见女儿去看死尸的指头,笑了笑道, “你都瞧出来了,这尸体不是溺水死的,他十指没有挣扎抓挠的痕迹,是死后被人投入水中的……却是伪装成投井自杀,还在桌上留了遗书……” 贾四莲仔细查看那死尸体的头部, “那……他的死因是甚么?” 贾金城摇头皱眉头道, “不知……剖开肚子之后也未见有中毒的迹象……” 突然他瞧见女儿正要掀开死尸下半身还遮挡着的白布,忙过来按住, “这乃是衙门重地,不是你呆的地方,到外头去……” 说罢赶走了女儿,那尸体被剥光了衣裳,赤祼躺着,岂是四莲这未出阁的小女子能瞧的? 四莲被赶出来有些莫名其妙,想起来自己要做的事儿,便应道, “那爹先吃着,我要去茅厕……” 贾金城给她指了地方,贾四莲出来便寻了一个路过的锦衣卫问道, “敢问今日牟家八公子可是在衙门里?” 那锦衣卫上下打量她一番, “你是何人,为何要寻公子爷?” 贾四莲心想, “我若是告诉他与牟彪相识,说不得又是一番解释……” 自己这一个平民百姓家的丫头如何认识牟府公子爷,说出来人家必是不信。 当下应道, “倒不是认识公子爷,只是与公子爷跟前的牟虎相熟……有事想寻他……” 那锦衣卫瞧着她布衣素裙的一个小丫头,也是觉着认识公子爷怕是胡说,认识公子爷跟前的小厮倒是可能,当下应道, “你去前头第二个院子,去那里问问……” ------题外话------ 亲们,对不起更晚了,一羽家停电了,等到来电才发上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 初一大早的鸡蛋 贾四莲行了一礼,谢过之后便去了前头院子,见着门口的守卫又打听, “劳烦守卫大哥,可能叫了牟虎出来见一见……” 守卫点了点头,进去叫了牟虎出来,牟虎见着她便问, “四莲姑娘你今儿怎得在衙门里?” 贾四莲应道, “我送早饭给我爹,想着昨儿不是有案子么,今儿说不定啸林会在衙门里……” 牟虎点头, “工部死了一个主事,我们家公子爷正跟着老爷在查案呢……” 贾四莲从怀里摸出那四个鸡蛋, “我一早煮了蛋,公子爷若是没吃,可以垫垫肚子……” 牟虎笑呵呵一把接过, “正好,这大年节里头,四处的铺子都没开门,我们正愁寻不到地方吃东西呢……” 贾四莲见他接过去了,笑着点了点头, “你们若是实在寻不到吃的,便去我们那处,我熬好汤给你们煮面……” 牟虎想了想摇头, “这案子有些棘手,陛下都过问了,公子爷怕是一时半会儿不能出来……” 即是如此,贾四莲也不能勉强,当下冲着牟虎福了一福,转身走了,牟虎拿着蛋回转里头,正堂当中,摆放了一个巨大的火盆,里头碳火熊熊,牟斌与众下属正围坐在一处讨论案情,牟彪挨着门边坐着,正在翻看卷宗, “少爷……” 牟虎过去悄悄把热呼呼的鸡蛋,在牟彪的手肘上碰了碰,牟彪低头一看乐了,接过鸡蛋小声道, “你小子倒是学聪明了,知晓体恤主子了,在哪儿弄的鸡蛋?” 贾金城他们是年三十晚被人叫走的,牟彪却是只来得及吃过午饭,便有人来报说是顺天府衙门将案子转到北镇抚司了,这晚饭还是府上的人送来的,今儿一早的早饭还没着落呢! 牟虎嘿嘿一笑道, “适才四莲姑娘来过了……” 牟彪眉头一挑,把那四个鸡蛋揣进了怀里,上头牟斌说着话,眼角儿却是挂着儿子的,见儿子一脸笑意的往怀里藏了甚么东西,却是不动声色,吩咐了手下人道, “这案子陛下昨儿晚上就急召了本座入宫,陛下有口谕,说是十日之内必要见锦衣卫的折子,你们一个个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十日之内弄个清楚明白,若是不然……今年这元宵你们就都别想踏踏实实吃了!” “是!” 众人起身行礼,鱼贯退了出去,只留下正看卷宗的牟彪,牟斌问道, “老八,你瞧出来甚么吗?” 牟彪哼了哼道, “爹,这案子还真是有些蹊跷……” 三十日午后锦衣卫便赶到了了黄玖文的家中,去时人已经被抬去了衙门里,黄玖文的夫人哭得死去活来。 这位黄主事在京城之中租了一间小宅子,平日里家中有夫妻二人,一儿一女还有老仆人两名,虽说是做了工部的主事但生活十分简朴,一家子吃穿用度也极是普通,可他留下的遗书中称自己伙同旁人,贪墨贿银有四万两,自觉愧对陛下,愧对朝廷,所以投井自杀。 但锦衣卫到后,查看了遗书,随即就将黄宅翻了个地朝天,不过就搜出来一百多两银子,问那黄主事夫人缪氏,缪氏大呼冤枉, “我们家老爷为官清廉,从未贪墨银两,年底时老家写信来说遭了雪灾,家里的房子被压塌了,二老受了伤,也没银子修缮房屋,老爷便将自己收藏的一幅古画卖了,卖得银子就是这一百两,正打算着年后送回老家去,若是我们有银子,又何至要卖画?老家里的父母双亲又何至连青砖瓦房都住不起?” 缪氏哭得凄惨, “我们家老爷人都死了,你们可不能污了他的清名!” 牟彪皱眉头道, “只怕还要派人去黄主事的老家瞧瞧……” 牟斌点头, “适才为父已经派了人过去……” 又问道, “这案子好似是有人故意做成了漏洞百出的自杀案,好引得我们去追查……” 那位黄主事虽说官职不大,但死在了大年节里,又在遗书之中提到了“伙同旁人”, “儿子觉着是有人想利用这黄主事之死,引我们追查那些……旁人!” 牟斌点头, “这旁人是何人,又是何人在利用此事牵连旁人,才是这案子最要紧之处!” 正是因着有了那封遗书,顺天府才不敢接,转给了锦衣卫。 他办差多年,心里知晓,但凡贪墨巨额贿银的案子,九成都是窝案,船过留痕,雁过留声,能使上万两银子贿赂的事儿必不会小,那一个衙门里决不只一两名官员可以将事办成的,若是牵扯得多了一个弄不好,这案子说不得要成新年里的头一桩大案了! 牟斌不怕查案,也不在乎牵连多少人,只最要紧这案子要查到何处,查到何人,圣上才会觉着满意! 牟彪想了想道, “爹,儿子想去黄宅瞧瞧……” 牟斌点头, “当去瞧瞧……不过……先让他们送上早饭来,吃罢之后,我们再去……” 当下吩咐下头人送来早饭,这大年节里北镇抚司衙门的杂役们全数都放回家中去了的,杂役们多不住在衙门附近,有人更是回了老家,想召也无从召起,便只能让这帮子年节里还在办差的糙汉子们下厨了,这帮人在外头奔波自然是能填饱肚子的,不过也就将将是填饱肚子。 不多时有人端上来两碗面,牟彪看着那糊成一团的面条不由皱了眉头,不过这时节想在外头去吃也寻不到地方,只能将就了,这厢伸手在怀里摸了摸,摸出那四个鸡疍为,咬牙给了牟斌两个, “爹,给你……” 牟斌看了一眼, “适才瞧见牟虎给你的,那小子在何处弄来的?” “是四莲给贾仵作送早饭,给我也送了四个鸡蛋……” 牟斌听了微微一笑, “倒是个体贴的!” 牟彪白了他一眼, “休要胡说!” 人家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呢! 他把鸡蛋在桌缘上轻轻磕了磕,小心的剥开蛋壳,一口一个便下了肚,牟斌也跟儿子一样,一口一个鸡蛋,想了想道, “这几日衙门里的杂役都不在,不如叫了四莲她们过来帮厨吧!” 牟彪微一思索直觉对四莲是好事,便问道, “爹说真的?” 牟斌白他一眼, “老子可是常常锦衣卫指挥使,二品大员,没那闲空说话来诳你!” 往年里也有这样的紧急案子,节庆里杂役们放归家了,未来得及回来,便叫了住在附近的锦衣卫女眷过来帮厨,银子多给些就是了,这样的差事,不少人想干呢! 牟彪大喜, “多谢爹爹!” 吃罢了早饭,牟彪跟着牟斌出了门,临走时吩咐了下头人去贾家叫人,贾四莲姐妹几个闻听消息有些发愣,一时不知如何接话,那报信的锦衣卫道, “往年里也有这样的情形,各家的女眷都是极愿意的,你们若是不愿意,我们便换旁人就是!” 这锦衣卫的家眷也不是个个养尊处优,使奴唤婢的,实则还有不少女眷在外头帮工贴补家用,在衙门里帮厨,银子比外头多三倍,若不是那衙门里进进出出的都是男子,女人实在不便久呆,这些女眷们巴不得就在北镇抚司里做长工呢! “愿意!愿意!我们愿意的!” 向氏闻听有银子赚自然是满口答应,报信的人点头道, “那你们现下就过去,今儿晚上兄弟们的晚饭就着落到你们身上了!” 向氏连连点头, “耽误不了!耽误不了!” 这厢忙叫上女儿们,收拾收拾就出了门,将家留给了还在睡觉的贾尤传,贾尤传却极是不满,冲着几人的背影嚷嚷道, “你们都走了,今儿谁给我做饭?” 向氏回头道, “你自己烧火把饭菜热一热,剩得那些肉够你吃好几顿了!” 她们要在衙门里帮厨直到初五,这几日都会在衙门里跟着吃,能省不少铜板儿。 虽说接了锦衣卫衙门的差事,向氏还是记得初二要回门的,不过今年贾金城在衙门里忙碌,女儿们也忙着赚铜板儿,她只有拉着贾尤传回了向家。 向老太见只女儿和外孙子回来,非但没有不满反便是十分欢喜, “总算知晓要脸,十个铜板儿只两人回来吃,倒不算亏太多!” 向氏害怕老娘咒骂,又摸出了一两银子, “娘,这几日四莲姐妹都在衙门里帮厨,这是她们赚的银子,都孝敬你二老了!” 北镇抚司衙门里的人不知晓贾家的情形,见向氏领着三个女儿来帮厨,却是又听上头人传下话来,说是公子爷说了,年节里先给工钱,也好让下头人过个好年,因而管事的便先将银子给了向氏。 向氏拿了二两银子心里乐开了花,初二回门就孝敬了老娘一两银子,向老太见着银子,这脸色立时好看了不少,笑眯眯拉着她进去, “走,进去说话!” 这厢推了女儿和外孙子到正堂上说话,屋子里烧着火盆,十分的暖和,向老头与儿子孙子们去了街面上闲逛,家里只剩下女眷,不过都在后厨里忙碌。 第一百一十九章 说亲事向氏无权 那火盆里还烤了几个番薯,向老太拿了一个给贾尤传,贾尤传如今日子过的好了,不是很稀罕这东西,便问向老太, “外祖母,今儿有肉吃没有?” 向老太看在那一两银子的份上,笑着拧了贾尤传的小脸一把, “有有有……你等着,外祖母给你瞧瞧去!” 说罢转身出去,不多时拿着一个碗进来,里头放了一只鸡腿, “好孩子……快吃吧!” 贾尤传接过碗,毫不客气的啃了起来,向老太笑眯眯问向氏, “衙门里什么差事这么好挣银子,不如你想法子给你几个兄弟弄一个?” 向氏应道, “不是甚么正经差事,就是在衙门里帮几日厨……” 向老太秉承蚊子再小也是肉,有银子不赚是傻蛋的向家家训,不肯放过机会,紧忙接话道, “你大兄弟也会做饭的,不如叫他去,若是不成……让你大兄弟媳妇儿去也成啊!” 向氏摇头应道, “娘这可不成,北镇抚司那样的衙门不是谁都能进的,能进里头做饭的都要是家里的亲眷才成……” 北镇抚司衙门是不同旁的衙门,旁的衙门进去做杂役,至多问问出身,家住何处,在北镇抚司里做杂役都要查祖宗三代的,若是不然又何至大年下的寻家眷们做饭,只要在外头嚷一声,多的是人挤破头的干。 向老太闻言有些失望,继而不死心道, “我们家也是身家清白的人家,你几个兄弟都是实心眼子的老实人!” 这话说的,别说是向氏就是一旁的贾尤传都噗嗤一声喷出了嘴里的鸡肉,他头也不抬道, “外祖母,向贵哥可是还流放着呢,也不知到了没有?” 即便是贾尤传这不学无术的家伙都知晓,家里有个杀人的罪犯,那一家子怎得都不敢称甚么清白人家了! 他这一句正正戳中了向老太的疼处,向老太脸色一变,刚要发作,便听得外头有人在说话, “哎呀!她舅母……您怎得过来了?” 这是有客上门了? 向老太有些惊诧,初二里是回娘家的日子,有客上门那也是女儿和女婿,旁的人家是不会上门的。 向老太忙撩帘子迎了出去,一见来人也惊诧道, “她舅母怎得今儿过来了?” 来人笑道, “亲家祖母,按说今儿不该登门的,不过实在是有事儿想找一找他大姑,他大姑可是在家里?” 向老太点头, “在呢,刚到!” 说着将人往屋里让, “外头冷,进来说话!” 却是将人引进了屋里,向氏一见来人也诧异起来, “这不是她舅母么,怎得……寻我有事儿?” 来人正是那向富新媳妇的舅母廖氏,廖氏笑道, “原是打算去寻你的,不过这内城里也不知晓你在何处住着,想着今儿初二是回门的日子,便过来寻你说说话……” 廖氏专程过来寻向氏自然不是口里那说说话而已的,向老太见状将人让进屋子里坐下,廖氏把手里提的一个干果盒子放在桌上,推过去对向老太道, “今儿过来也没给您带些甚么,几个果子,您吃着甜甜嘴儿……” 向老太见着那干果盒子立时笑得见牙不见眼,接过来连道, “她舅母当真是客气,太客气了!” 向氏便问她, “她舅母这是有甚么事儿啊?” 廖氏瞧见了一眼一旁正在啃鸡腿的贾尤传,向氏会意,对儿子道, “老七,你去外头玩儿去……” 贾尤传看了一眼廖氏,应了一声端着碗就出去了,只他出了门身子一转,立时就蹲到了窗根儿下头,就听得里头的廖氏道, “他大姑啊,我这人性子直,说话不喜拐弯抹路,我可就直说了……” 向氏点头, “您说……” 廖氏道, “我那娘家有个远房的侄儿,今年十六啦,正在说亲呢,我前头见过你们家那四丫头,可是好看,可是能干了,今儿来就是想同您说一说这门亲事的……” 向氏前头见她那架势,心里已是隐隐有些猜测了,闻言嗯了一声,等着她的下文,听廖氏又道, “这是我远房的表舅家的孩子,小郎君可是生得齐齐整整,人俊着呢,家里也是有田有地,还有丫头伺候的……” 顿了顿了笑道, “我也不瞒您,只有一点,他们家乃是在通州,家里离得远了些,又是在乡下,也不知您能不能瞧得上?” 向氏想了想应道, “她舅母,前头我的话也不是推脱,实在是我们四莲的婚事,她爹早发下话了,说是还要留她三年,女婿需得他这做爹的亲自挑选!” 廖氏笑道, “儿女婚事,父母做主,自然是应当的,你们家那四丫头是个能干的,我前头瞧着也很是喜欢,在家里留三年也无妨,但咱们先把婚事定下来,三年之后过门也是成的!” “这个……” 旁的女儿倒还好,四莲这丫头是贾金城的心头肉,向氏平日里打不得,骂不得,轻易还真不敢应下这婚事,廖氏见她犹豫,自然知晓这婚姻大事,也没有一说就成的,当下笑道, “这事儿也不急,您回去同他大姑父商议一下,待隔几日我再去内城寻你?” 向氏猜着这事儿多半是不成的,又她寻过去让贾金城知晓,自己怕要挨骂,想了想道, “内城太远,不如隔几日还在这家里等你?” 廖氏点头, “那也成!” 二人说这些话都是当着向老太的,待得廖氏走后,向老太就对向氏道, “四莲那丫头年纪也不小,是该打发了,她如今在家里还掌着权,打发了她,你也好把贾金城的银子重新攥在手里!” 向氏苦笑道, “娘,你当我不想么,不过他爹护得紧,三十那一日还同我说了,他要把四莲留在家里三年……” 向老太哼道, “留甚么留,再留三年四莲都十六了,你瞧瞧她大表嫂刚进门,也不过才十五,如今这家里家外可是能做不少活计了,以后再生几个儿子,那小家便可以立起来了,他惯着闺女,你可不能惯着!” 向氏一脸难色, “我回去同贾金城说说吧!” 待回到贾家,贾金城回家了,四莲几个还在衙门里,大莲和二莲、三莲领着夫婿儿女回了娘家,见她回来便迎了出来, “娘!” 向氏打量了一下三人,见三女儿脸色有些发白,行走间腰胯摆动不同以往,她自己生养了好几个,看一眼便知晓三女儿这是有身子了,便问道, “几个月了?” 三莲脸上一红, “三个月了……” 向氏点了点头,瞧了瞧一旁正亦步亦趋跟着自家媳妇,听见三莲说话就傻呵呵冲着媳妇笑的三女婿,嘀咕了一声道, “总算不是太傻!” 能生儿子的男人还有些用,若是不然,三莲可就真没指望了! 这厢进了正房,见贾金城正在同大女婿和二女婿说话,几个外孙、外孙女正在屋子里打闹,两个女婿见了她起身行礼, “岳母……” 孩子们也过来叫外祖母,向氏点头,目光扫过桌上放着的三堆东西,最多的那堆一定是三莲的,一盒子干果,一匹青布是二女婿的,两块腊肉,一布袋米一定是二女婿家的,向氏有些不满的扫了一眼二女婿,转头问贾金城, “当家的,你几时回来的?” 贾金城应道, “午时就回来了,今儿四莲她们要天黑才能回来,你和大莲她们几个做饭吧!” 向氏点头,贾金城问, “老七呢?” 向氏一挥手, “在外头缠着他三姐夫玩儿呢!” 贾尤传哪里是缠着王祥玩儿,他是缠着他要压岁钱呢,那两个姐夫,一个太抠给不了几个铜板儿,一个太穷也同样给不了几个,就是这个三姐夫人傻钱还多,贾尤传几声三姐夫叫了,王祥果然从袖兜摸出一把铜板儿给他,贾尤传大喜接过,又扯着他袖兜探头看, “还有没有……再给我些!” 王祥呵呵笑着,紧紧扯着袖兜不给他看, “给……四莲……五莲、六莲的……” 贾尤传哄他, “你给我……我给她们也一样的……” 王祥犹豫了一下,还是紧紧抓紧了,摇头, “给四莲、五莲和六莲的……” 媳妇儿说了,压岁钱要亲手交给人的,贾尤传见哄不住他,嗤了一声,甩开他的袖子转身进去了, “爹,大姐夫、二姐夫!” 两个姐夫见着贾尤传也掏袖兜给了铜板儿,贾尤传拿着铜板儿笑眯了眼,贾金城问他, “在外祖家可有吃饱?” 贾尤传点头, “今儿外祖母给我鸡腿吃了!” 贾金城闻言有些惊诧, “你外祖母转性子了?” 贾尤传看了一眼两个姐夫,总算是为他娘着想了一回,没有说向氏给了一两银子的事儿,只含糊应道, “我问她要的……” 贾金城听出来了蹊跷,以向老太的性子,别说是要了,那怕是倒地上撒泼打滚,她要不想给,贾尤传怕是连根鸡毛都吃不到,心下便隐隐有了猜测,只当着两个女婿,他也不好多问,只是阴着脸点了点头,贾尤传见他不说话,却是又向自家老子漏了底, “爹,今儿有人要给四莲说亲……” “哦……” 贾金城眉头就是一皱, “是谁?” 贾尤传应道, “是大表嫂家的舅娘,说是她远房的侄子,十六啦……” 第一百二十章 二姐夫也想进城 贾金城听得连连皱眉,关柱是个不会看脸色,闻听还笑呵呵道, “四莲妹子年纪也不小了,应当说亲了,若是人家不错,也可以定下来了嘛!” 倒是一旁的严绪见老丈人脸色不好,立时接道, “四莲妹子年纪还小,不必着慌,再说了……四莲生的好,好女不愁嫁,岳父且要好好挑一挑才是!” 他这话说到了贾金城心里,贾金城点头, “嗯!是这个理!” 两个女婿,二女婿就是个没脑子的,大女婿倒是有些机灵,可人长歪了! 严绪见老丈人点了头,有些得意的看了一眼低下头的关柱,如今自家老丈人升了官,比以往不同了,两个女婿在他面前也要比以前更加殷勤了。 这厢女儿们回门,吃罢了晚饭,再急急的回了婆家,二莲婆家在城外,一时赶不回去,向氏眼珠子一转便笑眯眯对二莲道, “这天黑路远,又下了雪,路上不好走,你们就在家里住下吧!” 二莲闻言一脸诧异,自她嫁出去后,除了去年两口子打架,她回来住过几日之外,每回回娘家向氏都是早早赶她回去,今年这是怎么了? 向氏也是瞧出来她的诧异来,瞪眼道, “真不是识好歹,老娘这是心疼你,你不领情便算了,要走就快走!” 自从娘家搬了新宅子,二莲这还是头一回回来,这内城的宅子比外城的宅子可是齐整多了,便是那雕花的大床,她就从来没有睡过,自然是不想回去了,再说了她本就打定了意,今儿晚上不走的。 “娘,知晓您疼我,我哪儿能不领情呢,自然是要住的!” 向氏满意的点头,出去同贾金城道, “今儿二莲他们要在家里住,我瞧着还是让二莲带着孩子跟四莲她们挤一挤,让关柱同老七睡吧!” 这二姐夫同小舅子睡一起倒是无妨,可这老丈人不了同女婿睡一张床吧,向氏心头暗想, “这回我看你回不回屋里睡!” 他们自搬到了内城之后,主屋里一直是向氏一人住着,贾金城还是同贾尤传睡在一间屋子里,向氏是越发觉出这男人的心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只这样的事儿,她就是再彪悍,也不好硬拉着男人睡自己呀,正好今儿借着二莲他们回娘家,把贾金城拉回自己床上。 她与贾金城成婚多年,知晓他性子冷淡内敛,平日里除了最看重儿子,这家里也就四莲能同他说上两句,但这性子再冷,也总归是个男人吧,是男人就要想那事儿,贾金城今年年纪也就是四十不到,这跟自己都呕了这么久的气了,他就当真不想! 向氏心里暗盘算,将男人睡服了,他那气性就不会那么大了,以后慢慢就会回心转意,二人之间便会再跟以前一样了,却是没想到贾金城想了想应道, “四莲她们几个也大了,那床睡她们三个已经很挤了,再让二莲带两个孩子……” 顿了顿道, “让二莲跟关柱带着孩子睡老七的屋子,老七跟我们睡!” 一旁的贾尤传听了自然不肯,贾金城哄他道, “爹明儿要出去拜年,你要不要去?” “要去!” 贾尤传眼睛一亮,这年节里去人家里拜年能收压岁钱不说,还有好吃的,他自然是要去的。 “那……你今儿晚上就跟我们一起睡……” 贾尤传抠了抠头皮,一脸不情不愿的点头,转头对向氏道, “明儿让四莲她们把我的铺被都洗了……” 向氏神色木然的点了点头,看着贾金城心头拔凉拔凉的, “他这是怎么个意思……是再不打算碰我了?” 贾四莲她们那张床,又大又宽敞,别说四姐妹,就是六姐妹也能睡下,贾金城这么说分明就是寻借口不想跟自己亲近,向氏一颗心便如被人扔进了雪地里,只觉从里到外都凉透了,看着贾金城起身跟儿子去抱枕头,突然心里升起一个念头, “他不是在外头有人了吧?” 这夫妻之间但凡有了怀疑,起了这样的念头,那便如菜地里长出了野草,一茬接一茬的疯狂生长,怎么拔都除了不根了,向氏看着贾金城的目光一点点的变了。 贾金城浑然不觉,天黑后四莲几个回来,见着二莲在都是十分欢喜,二莲见着姐妹们这一年里个儿长了不少,脸色也红润了许多,尤其是四莲,已经渐渐有些少女的娇美了,她拉着四莲叹气, “还是你们命好,赶上爹如今升了官儿,你们在家里的日子好过许多了,那似我们以前……” 一旁的五莲听了直撇嘴, “大姐你可别这么说,如今爹是换了个衙门任职,银子也多了些,可我们日子过得好不是因为爹,是因为如今家里是由四姐当着家,娘没法子抠银子回娘家了,我们才能吃得好些了……” 二莲闻言惊异的眨了眨眼,问四莲道, “爹让你当家?” 四莲点头, “如今爹是把银子都交给了我,娘只管着外头面摊上的银子……” 实则对她们姐妹来说,每日里辛苦劳累,所有的银子就是过一道手,自己当家的好处只不过就是吃穿好了些,但四莲心里明白着呢,也就是到这儿了,爹的银子是给贾尤传的,自己再想多得些,爹是一定不会依的。 饶是如此二莲也是羡慕道, “那也已经很是不错了!” 想了想问四莲, “那锦衣卫的衙门里可是能寻着差事,你帮我问问爹,能不能在衙门里给你二姐夫寻个差事?” 四莲皱眉, “二姐夫想进城,家里的田地不想顾了么?” 二莲应道, “守着那两亩地累死累活不过糊口,不如到城里来寻个营生,眼看着这孩子们一点点大了,以后也要成家的,不给他们赚些银子,以后怕是连媳妇都娶不上了……” 四莲又问她, “那二姐可要进城来?” 二莲道, “我倒是想进城里来,可家里还有公婆,还有孩子们……” 四莲眉头皱了起来, “你让二姐夫一人在城里……” 以关柱那吃了酒就发疯的德行,她就不怕关柱在外头惹事? 二莲苦笑道, “有甚么法子,总要为孩子们挣一个出路!” 四莲叹了一口气, “你托我去问,倒不如自己去问……” 二莲拉着她的手摇了摇, “我怕爹,这家里只你敢同爹多说话,好妹妹……你帮我去问问爹吧!” 贾四莲想了想道, “好吧,我去问问爹,不过……我可事先说明了,这事儿多半是不成的!” 锦衣卫的衙门可不是谁都能进的! 二莲喜道, “你同爹说说,成不成都不怪你的!” 贾四莲点头, “我明儿得了空问问爹!” 当晚无话,第二日起身除了向氏眼圈青黑,一脸的郁闷之外,其余人等倒是一切如常,贾四莲姐妹三人早早去了北镇抚司衙门,贾金城早饭过后收拾好后便出门了,留下向氏满心怒火的赶二莲两口子, “滚滚滚!早点儿出门,老娘看见你们就烦!” 留着他们半点用都没有,不如早点打发了,还少吃一顿饭! 可二莲两口子还等着四莲回话呢,硬是厚着脸皮没走,在家里吃了早饭,就跑到外头逛了一日,关柱四处打听做工的地方,只他性子老实又懦弱,又不会看人眼色,跟只田里的癞蛤蟆一般,不戳不动,一戳一动,做那迎来送往的店小二、铺伙计必是不成的,又不识字,甚么账房先生、药房伙计那是更不成的,剩下的就只能下死力气做些牛马活了。 可关柱又不肯, “要是下死力气,我还不如在家里……” 在家里种那几亩田,虽说劳累,却不会被人支使来支使去,图个自由。 二莲闻言心里一阵发苦,却也没法子,只得道, “那就看看爹那处能不能成了?” 北镇抚司验房里,四莲得了空便去寻贾金城将二莲夫妻二人的打算一讲,贾金城眉头一皱, “关柱那德行,有点钱就吃酒,吃了酒就打人,谁敢用他?” 他同女儿想到一处去了,四莲也点头, “可二姐都求到跟前了,爹……你也不能不管呀?” 贾金城是真不想管,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自己生了六个女儿,是不是六个女婿都没出息,自己都要管? 慢说他是个小小仵作,便是六部的尚书大人也没这样管的道理! 不过总归他以后还指望着这个四女儿,带携家里一把,不好让她觉着自己凉薄,想了想应道, “北镇抚司衙门必是不成的,我问问五城兵马司里的那些老同僚……” 寻个差事,把二女婿远远的支开,不在眼前烦着,也算是给女儿们一个交待,至于关柱能不能守住这份差事,那就是他的事儿了! 四莲点头,她本也不强求, “那便只能这样了!” 待到晚上贾金城回到家中,果然见着二女儿夫妻还在,向氏一张脸阴得似要滴出水来, “谁家的女儿回门都是不过夜,你倒好……连着住两晚,也不怕给娘家添晦气……” 贾金城瞪了她一眼, “大年节的你非要自找不痛快么?” 蠢婆娘,这是自家咒自家么?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为儿子贾仵作忍 向氏心里憋屈不敢冲贾金城发作,一跺脚转身出去了,贾金城这才对二莲道, “你有事儿同为父直说就是,不要去劳烦你四妹妹传话……” 二莲陪笑道, “我这不是怕您不答应么?” 贾金城哼道, “我能答应自会答应,不能答应你叫了谁来都不会答应的……” 二莲讪讪陪着笑,贾金城不理她转而又对关柱道, “如今这北镇抚司衙门里不好进的,不过五城兵马司那边所需的杂役多,我得了空回去帮你问问,有了信儿就让人给你们送去……” 二莲闻言大喜, “多谢爹爹……” 在她看来,能在城里寻个差事已是极好了,关柱却是有些不满意,他小心打量贾金城脸色,问道, “岳父……就不能在北镇抚司衙门寻一个差事?” 贾金城见二女婿贪心不足,心下厌烦,眉头一皱道, “你岳父我没那本事,你若是不愿意,那就凭自己本事,寻个好差事去!” 关柱见惹了岳父不悦,忙陪笑道, “我这不是想着若是在北镇抚司办差,离得近了也好多回来孝敬您么?” “孝敬我?” 贾金城哼了一声问道, “你便是当真能进北镇抚司,你能住在哪儿……内城里你住得起么,不会是想住这家里吧?” 关柱不说话了低下头,他还真有这打算! 前头贾家搬进了内城里,也有让人带了口信给二莲,二莲婆家一听亲家如今高升了,进了内城,还有宅子住了,都说是贾家如今发达了,那关家二老嘀咕了一晚上,第二日就想让二莲带着关柱进内城的, “二莲啊,你那娘家如今搬了,家里一定事儿多,怕是人手不够,倒不如你和关柱进城瞧瞧,若是能帮手的便帮一把!” 二莲虽性子懦弱,却不是脑子笨,那农家的房屋又不隔音,自家公婆在隔壁嘀咕了一宿,她多多少少还是听到了一些,无外乎就是贾家如今发达了,让关柱跟着沾沾光,说不得运气好也能跟着翻身。 可二莲自家人知自家事,她这嫁出去的女儿,爹娘对女儿并不看重,想沾娘家的光,那是千难万难,于是借口说是爹刚得了差事根脚未稳,现下去城里不是帮忙是添乱,于是拖到了年节里,回娘家她也不敢直接同贾金城讲,只能求了四莲。 她原是想着爹不会答应的,却没想到爹能答应在五城兵马司为关柱寻一份差事,这已是十分好了,不敢再多想了,若是惹恼了爹,甩手不管,自己夹在娘婆二家当中还是受气,当下二莲忙拉了拉关柱,应道, “那就等着爹的消息了!” “嗯!” 当天贾四莲夫妻吃罢了饭才回转城外,晚上向氏终是寻着机会,到父子二人的房中,把廖氏前头的话问了贾金城,贾金城摇头, “不是早同你讲了么,四莲还要在家里留三年的……” 向氏很是不解, “大莲出嫁也是十三,二莲十三,三莲十四,怎得到了四莲这里就要十六了?” 贾金城哼道, “你懂甚么,四莲的婚事我自有盘算,总归不会亏待了她的!” 向氏只当是贾金城偏心这四女儿,心下又酸又气, “她亲家舅母说的亲事,我听着就很好,那家里虽说是乡下的,却是个地主呢,家里有奴有婢的,四莲以后过去便让人伺候,怎得就不好了?” 向氏这回是真不懂了,倒不是她关心四莲这女儿多少,只是不想好好的一门婚事到了眼前,不愿意就这么推了! 看看前头三个女儿,四莲这门婚事已经算是极好了,这样的人家都不想嫁,她还想进宫里做娘娘吗? 于是还是想争一下道, “当家的,这儿女婚事是没有一说就成的,我们去相看相看,若是不好便罢了,若是好的话,我们先定下亲事,再留四莲三年再出嫁就是了……” 贾金城闻言半点没有犹豫,立时摇头, “不看!” 这牟公子无事便来摊上看四莲,若是让他知晓了四莲去相看人家,恼了四莲,这不是自断我贾家的财路么? 向氏见他如此不通情理,这是真有些恼了,不由气道, “那你倒是说说,你打算给四莲说门甚么亲事,难道你还想让她进宫当娘娘,进王府做王妃不成?” 贾金城哼道, “说了我自有主张,不用你管!” 向氏气得不成, “贾金城,我好歹还是她的娘,四莲是我肚子里出来的,她的婚事我怎得就不能管了?” 贾金城冷冷撇她一眼, “她是你生的又如何,你又不是只生了这一个,你把老七给我管教好了,我老贾家便能当你是恩人供着,可如今老七是个甚么样儿?” 顿了顿道, “现下知晓来做慈母了,有那闲心,不如明儿一早,早些起床,到外头卖面去!” 话说向氏如今属实是这家里第二号悠闲人,贾尤传小小年纪不读书不学武,每日就只知在外头疯玩,吃吃喝喝,玩玩闹闹,贾金城差事忙管不着儿子。 向氏却是没想管儿子,反倒是与儿子比拼着躲懒似的,每日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午饭也是等着女儿们做好,吃罢饭之后把碗筷一放,就出门去寻着左邻右舍,东拉四扯,又或是去街面上闲逛半日,回家时女儿们已经将晚饭做好了,她只管去摊上收了铜板儿,然后就是等着丈夫下衙吃饭了。 这样的日子,向氏已经过了有小半年了! 向氏听了却不觉着自己有甚不对,立时应道, “我生养她们一场,如今我就该享她们的福了,我为何还要早起卖面?” 贾金城冷冷应道, “即是如此,你自享你的福,万事不用你操心,四莲的婚事也不用你管!” 向氏气得不成, “她是我生的,孝顺父母是应当的,她就应当听我的话!” 贾金城应道, “三纲五常,妻为夫纲,这家里我是一家之主,我说女儿的婚事由我作主,你也要乖乖听着!” 贾金城一句话堵得向氏不知如何应对,瞪着他憋了半晌,恨恨一摔门出去了,不多时外头偷听的贾尤传溜了进来, “爹……你又跟娘吵嘴儿了?” 贾尤传一脸的担忧,他如今也渐渐长大懂事了,他最怕的就是爹娘吵嘴儿分开了了,他在外头玩的多,听自己那些狐朋狗友说的多了,那夫妻和离之后再娶继室的,后头又生下小孩儿,把前头生的孩子当牛马使的事儿,他可是知晓不少的。 如今在这家里就他一个儿子,爹娘都拿他当宝,若是爹把娘给休了又或是二人和离了,爹再娶个后娘,生一堆儿子,自己怕是再没有如今这般好日子过了。 于是贾尤传难得劝道, “爹,你别与我娘一般见识,她是妇人家,头发长见识短……” 顿了顿,一脸担心道, “爹,你可别休了我娘!” 贾金城看着儿子,久久叹了一口气, “爹我心里有数!” 早些年他就想休妻的,到如今孩子们渐渐大了,他们这夫妻情份被向氏闹得已经薄得如那窗户纸了,若不是看在儿子的份上,他是真想休妻另娶了! 女儿们倒也罢了,以后是要嫁出去的,只老七这样儿,如今只会游手好闲,也没学到个正经东西,等再大一些,还不知寻甚么营生糊口呢,自己若是再娶,再生了儿子,老七……这孩子,怕是真顾不上他了! 贾金城是真为儿子着想,一直都忍着向氏,这么多年,他也是觉着够够的了! 这厢心里暗叹了一声,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 “尤传,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应当懂事了,你以后大了想要做甚么,你可曾想过?” 贾尤传眨着蛤蟆眼想了半天, “我……我……我也不知晓……” 贾金城又叹了一口气, “好孩子,你长大了,你也该好好想想了,以后爹老了,还要你来养,你若是连自己都养不活,难道让爹以后跟着你去喝西北风么?” 贾尤传愣了愣半晌嗯了一声,也不知他是听懂还是没听懂。 贾金城看着儿子心里又叹了一口气, “看来以后说定真要指望四莲了,只望着她以后进了牟府,能拉扯她这兄弟一把!” 想到这处又对儿子道, “你以后你对四姐可要好些,说法得你以后都要靠着她呢!” 这头向氏没在贾金城面前讨着好,心里极是不满,却也无可奈何,隔了几日回了一趟向家,这一回她连贾尤传都没带,自己回去见着早已等在那处的廖氏,只能一脸歉然的道, “她舅母呀,我们当家的舍不得女儿出嫁,这事儿怕是不成!” 廖氏闻言很是失望,却又不甘心道, “他大姑呀,我这门亲事是当真好,我是真心觉着你们家四莲是个好姑娘,想促成了这门亲事,我那远房的侄子真是个好儿郎……” 她越是说的真诚,向氏心里越是发苦,苦笑一声道, “她舅母,你若说是旁的女儿倒也罢了,就这个女儿,我是真做不了主!”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不知情下的相看 廖氏好奇问道, “他大姑父这是想寻个甚么样的亲事呀?” 即便你是衙门里的公差,我们这头家世也不差呀,怎得连相看都不相看了,这是瞧不起谁呢? 想到这处心里就是不满,语气里难免带了些许讥讽出来, “他大姑父不会想着今年春闱过后,来个榜下捉婿吧?” 这榜下捉婿可是人家大户人家,为自家千金小姐选那前途无量的未婚儿郎的,我们这平民百姓们可没那福气,能进春闱的那都是老爷们,有功名在身的,谁能瞧上你一个小小仵作的女儿呀! 向氏只是苦笑没有作声,她是真不知晓贾金城是做何打算的,廖氏还是不肯死心,想了想笑道, “他大姑,我是真想说成这门婚事,不如我们这样……” 她顿了顿,见向氏闻言凑了身子过来,她这样儿说明也是有些心动的,当下只觉这事儿应是还有门儿,便接着道, “不如我隔两日把我那远房的侄儿带到内城来,你想个法子叫了你们家四莲出来…… 这不就是相看了么? 向氏忙摇头, “我可不敢偷偷带了那丫头出来,若是让他爹知晓了,还不知会跟我如何吵闹呢!” 廖氏笑道, “他大姑你也是太实诚了,你不说,我不说,四莲怎知晓是相看,我们寻个机会让他们见一面,说不得四莲自己都瞧上了呢,你不说他爹心疼这闺女么,届时只要是闺女愿意,你再在旁边推一把,这事儿不就成了?” “这……” 向氏有些意动, “这……能成么?” “能成!能成!” 廖氏忙加把劲儿道, “你们家四莲不同旁的女子,那也是天天在街面上见过世面的,又不是大家闺秀不能见外男,你寻个借口打发她出来一趟,还真不是我夸,我那远房侄儿是真长的一表人材,你们四莲说不定一眼就能相中他,到时候我们再出来说合说合,只要你们母女都点了头,还怕他大姑父不点头?” 这法子,向氏想来想去觉着甚是可行,半晌一咬牙点头道, “成!” 廖氏大喜,便问她, “你们家在内城何处……” 向氏告诉了她,二人又敲定了届时如何让两个小辈见面,如何让二人独处,如此这般,这般如此,说了好半晌,眼看着时辰不早了,向氏着急赶回去,二人这才散了场。 如此贾四莲半分没有察觉自家亲娘的谋划,日子一天两天的过去,这一日姐妹们仍是照常卖面,吃罢午饭的向氏出了门,不多时又回来吩咐四莲道, “四莲,前头香源茶坊里有客人要吃面,你送两碗过去……” 如今贾家的面摊口碑做出来了,外头古井胡同里确是经常有人叫面,四莲不疑有他,应了一声,煮好了两碗面,用托盘端着就奔那香源茶坊去了。 她到了那处,店小二识得她,指了二楼道, “楼上第三间……” 贾四莲点头,双手稳稳端着托盘,脚下不停,面汤一点不散的上了二楼,到了第三间茶室外头, “客官,您的面来了!” 里头的人旋即应道, “进来吧!” 贾四莲推门进去,却见茶室之中端坐着一人,是一位书生打扮的年轻少年郎,这小郎五官生的斯文俊气,肤白唇红,倒是有一副好皮相,只看人时双眼习惯微微一眯,立时就显出向分不怀好意来,那小郎君见她进来,便用修长的手指点了点面前道, “放在这里吧!” 贾四莲依言过去将面放在桌上,口中说道, “客官,您吃完了面,只管将碗留在此处,待会儿我自会来收捡的……” 那少年郎点了点,见贾四莲直起身,又眯着眼儿,上下打量她半晌,目光中暗藏着的审视,让贾四莲心头莫名的不安,便不想在此多呆,便道, “多谢客官,承惠收您十个铜板儿……” 那少年郎点了点头,伸手一指面前的座儿道, “先别急,你……坐……” 贾四莲一愣,看了看半敞的房门,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实在不好,当下摇头, “客官,小店生意繁忙,怕是没空在此多逗留……” 那少年郎冲她一笑,他皮相好,笑起来倒是唇红齿白,甚是养眼,只贾四莲却瞧着莫名的后脖子发凉,反倒退了一步,那少年郎笑道, “你不必害怕,我不是坏人……” 说着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来, “实不瞒姑娘,我这人有个毛病,吃面也好,吃饭也罢,一个人吃不下去,总要有人陪着我才是,你瞧……我一个在这房里,为何要买两碗面呢,就是想寻个人陪我吃,你只要肯坐下陪我吃一口面,这一锭银子就给你……” 贾四莲摇头, “客官若是想让人陪您,可叫下头的店小二……” 那少年郎见贾四莲还是不肯,眉眼一厉道, “本少爷叫人陪着,也是要看人的,今儿本少爷就觉着你顺眼……” 见贾四莲越发往后退,忙又缓了语气道, “……你去将房门打开,只要有事,你一叫下头便有人上来,这样你便不会怕了……” 顿了顿又道, “你守在这处看我吃完,把面碗拿回去,便不用再跑二趟了,又得银子又方便了自己,不好么?” 贾四莲犹豫起来, 这里是人来人往的茶坊,左右房间都有,若是当真叫起来,旁边的人即刻便能到,想来他也不至当真敢大庭广众之下行不轨之事的! 贾四莲终是缓缓过来,小心的坐了下来,那少年郎笑眯眯道, “多谢!” 这厢端过一碗面,自己低头吃起来,一面吃一面问她道, “姑娘在此卖面多久了,生意可还好?” 贾四莲见他一派悠闲的同自己闲聊,瞧那样儿好似当真就是吃面闲聊,没有旁的意图,于是也放松下来,小声应道, “做了约有小半年,蒙客人们照顾,生意还算不错!” 那少年郎又点了点头, “我吃着你们家的面与旁人家的有些不同,可是有自家的秘方?” 贾四莲应道, “我们家的是有些小小的窍门的,倒也称不上秘方……” 她见这少年郎虽然古怪,但言语并无不恭之意,她们平常在外头卖面也是要与食客们说上几句话的,当下越发放松,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不多时那少年郎一碗吃下去,将那一锭银子推到了贾四莲面前,贾四莲一边麻利的收拾碗筷,一面应道, “这银子太多了,我不敢收,您就把面钱给我便成!” 少年郎笑眯眯点了点头,他也不强求, “好!” 算了十个铜板儿给她,一直目送着贾四莲端着托盘离开,良久才收回了目光。 贾四莲回来之后,便将那古怪的客人抛到了脑后,她年纪不大,但在外头摆摊也是许久了,见识过的古怪客人不少,只当今儿又遇上了一个就是。 她却不知,她回来之后,向氏又出了门,回来时满脸堆笑,看着贾四莲的眼神很是古怪,贾四莲被她看得心里发毛, “娘,你这是怎么了?” 向氏冲着她一咧嘴, “你这丫头……也是命好!” 说罢不待四莲细问,扭着粗腰转身进去了,五莲和六莲见状凑过来问, “娘这话甚么意思?” 贾四莲也是一头雾水, “我也不知道啊!” 向氏这时节在院子里叫道, “四莲,你进来,我有话同你讲!” 贾四莲将摊儿交给两个妹妹,自己进去,见向氏坐在正堂上, “娘,你叫我?” 向氏点头, “你坐……” 贾四莲坐下,向氏笑眯眯问她, “适才送面,你可是见过一个生得十分好看的小郎君?” 贾四莲点头, “见过了……” “那……你瞧着那小郎君如何?” 贾四莲越发摸不着头脑了, “娘,他就是个吃面的客人,他与我无甚关系,我管他如何……” 向氏脸上的笑容却是更深了,她伸手拉住了四莲放在桌上的手,笑的一脸和蔼, “四莲啊……娘就说你是姐妹们里最有福气的……” 贾四莲一脸懵, “娘……你说甚么?” 向氏那脸上的笑,让她心里一阵阵发毛, “娘……你到底想说甚么呀?” 向氏笑眯眯看着贾四莲便如看着自己那钱匣子里的一堆铜板儿一般,是越看越爱, “娘实话告诉你吧,那吃面的小郎君今儿是来相看你的……” “相看?” “对呀!相看……那小郎君看上你了,他是你那大表嫂舅母家远房的侄儿,家在通州,你另看人家在乡下,那可是有上百亩良田的大富农,你要是嫁过去,那是吃香的喝辣的,丫头婆子一大堆伺候,哎哟哟……我的四莲啊!你可是要掉进福窝里喽!” 贾四莲呆了呆,脑子转了一圈才明白向氏所言是何意,她瞪大了眼惊道, “娘,你怎么能背着我,让人来相看?” 向氏笑道, “怎么就背着你了,这不是告诉你了么?” 贾四莲却是又气又恼,甩开向氏的手道, “娘,你这是告诉我了么,人家都相看过了,你才告诉我!” 说罢又怒道, “他瞧上我,我可没有瞧上他,这婚事我不答应!” 第一百二十三章 向氏久劝无功 向氏闻言大怒,一抬手, “我把你个小贱蹄……” 贾四莲梗着脖子,只拿眼瞪着她高举的右手,向氏突然想起来这丫头性子刚硬,自己打了她不要紧,若是她转头向贾金城告状,吃亏的还是自己,这厢忙停了手,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强压住肚子里的怒火,缓了缓语气道, “那位小郎君生的相貌俊俏,家财无数,你为何瞧不上人家?” 贾四莲摇头, “女儿年纪还小,不想这么早嫁人!” 向氏打量她神色, “你有相好的了?” 贾四莲再摇头, “没有?” 向氏又问, “你是不是想着那牟公子?” 贾四莲再摇头, “没有!” 向氏越发奇怪了, “那我便真是不懂了,你爹不想让你嫁,你也不想嫁,你年纪也不小了,早点定下婚事,在家里备一年嫁,也差不多可以成亲了……” 顿了顿再打量女儿, “四莲……你的心当真那般大,想进宫当娘娘不成?” 贾四莲仍是摇头, “娘……您多想了,女儿这样的出身,根本入不了宫,女儿也没那么大的野心,只是一来年纪还小不想那么早出嫁,二来那位小郎君,女儿确是对他没那念想……这嫁人,总得要寻个两情相悦的吧?” 向氏对那“两情相悦”嗤之以鼻, “甚么两情相悦,这一男一女成亲不就是过日子么,一瞧家底子,二瞧人品相貌,甚么情啊爱啊,成亲之后自然就有了……” 她见四女儿只是低头不语,又接着道, “我跟你爹,当初不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不也这么好好地过了快小二十年了?” 她不说自己还好些,说起夫妻二人,贾四莲抬起头,目光竟是透着一丝丝怜悯, “娘,你当真觉得你同爹过的好么?” 娘难道不知晓爹已经厌恶她至极了么? 向氏一窒,半晌应道, “呃……当然也是吵吵闹闹的,不过……你出去打听打听,谁家夫妻不是吵吵闹闹的过日子,这不大家都一样么?” 这一回向氏所言倒也无错,这世上多少夫妻都是如此,吵吵闹闹一辈子,初始的时候以为几十年的日子都这么过,必是十分难熬的,可吵着吵着,孩子一个两个的生下来,一眨眼儿女们都大了,才恍然发现,原来这一辈子都过大半了,于是……就这么过下去了,于是……也这么告诉儿女们,世上的夫妻就是这样的,于是……儿女们也跟他们一样了! 贾四莲低头默然,向氏见她不说话,只当她是被自己说动了,忙又加把劲儿道, “四莲啊!娘知晓,娘性子急,脾气大,平日里对你们不好,可这桩婚事上,娘没有亏待你,你瞧瞧你前头三个姐姐,她们嫁的是甚么人家,要不……怎么说你有福呢,这婚事若是换了她们三个,必是巴不得明天就嫁了的!” 贾四莲听罢,还是摇了摇头, “娘,这桩婚事,我不想答应!” 向氏见自己费了半天口舌,女儿还是摇头,这火气是再压不住了,抬手就冲着的脸打去, “把你个不识抬举的小贱蹄子,给你脸,你还作上了!” 贾四莲早被她打惯了,见她口风一变,便知晓她要动手了,向氏的手一抬起来,她人就站起来了,待到向氏的巴掌挥过来时,贾四莲已经退到门边了, “娘,我不愿意,你不能强压着我成亲,爹不是早同你说了么,要留我在家里三年,你也别光同我讲,你有本事去找爹呀!” 说罢,不待向氏说话,跳到门外头,跑到院子外头面摊上去了,留下向氏坐在堂屋之中,咬牙切齿的骂人。 外头五莲和六莲探头进去,听到向氏咒骂,缩回头来问四莲, “四姐,娘又怎么了?” 四莲若无其事应道, “无事,不过就是娘给我看了一门亲事,想让我嫁人罢了!” 五莲与六莲对视一眼,一脸惊诧,六莲忙问道, “那四姐你要嫁人么?” 四莲摇头, “我已经告诉娘不愿意了,娘现下正恼火着呢,你们别去惹她!” 二人点了点头,平日里她们轻易都不凑上前去,更何况现下正在气头上呢。 两姐妹趁着四莲端了碗去招呼客人,六莲悄声嘀咕道, “四姐不是要嫁给牟公子么?” 五莲年纪大些,比六莲想得多些,闻言叹了一口气, “依我说,若是这门亲事当真好,四姐还不如嫁了……” “五姐怎么这么说,四姐嫁牟公子不好么?” 六莲一脸不解,五莲应道, “就是因为牟公子太好了,以我们家这样的身份,如何能配得起牟公子?” 牟公子家世好,人品好,性子也是十分豪爽仗义的,这样的高门公子,婚事岂是能由自己定的,便是牟公子再喜欢四姐,他以后多半还是要娶个门当户对的大小姐,那……四姐怎么? 难道做牟公子的小妾么? 她们不比平常的女儿家,成日大门不出二门一迈,不知晓世情,她们在外头也是见得多了,时常听人说起,那大户人家里的奴婢小妾,被主母寻个由头,又是打板子又是罚跪,有那心狠的,小妾怀上了身孕也要被心生嫉妒的主母给害的滑胎,又便是真能生下孩子来,也只是庶出,家里要是捧着就是少爷小姐,若是不捧着,那就只比下人高一等,可以当下人使唤的,即便是成了年,以后分家,也得不了多少东西。 五莲拉着妹妹在一旁小声嘀咕, “你别觉着高门大户就好,这里头的水深着呢!” 六莲听了更是不解, “可……这总比嫁给大姐夫、二姐夫那样的人强吧?” 在她看来,与其嫁个大姐夫、二姐夫那样的,倒不如入了富贵人家为妾,好歹还能吃香喝辣的! 五莲叹气, “傻妹妹,这世上的东西从来就没有白得的,你要享富贵荣华,说不得是要拿命换的,可这命都没了,富贵荣华与你有何干系?” …… 这头向氏知晓四女儿仗着有她老子撑腰,不肯点头答应婚事,她也是没法子,在屋子里骂了半日,见四莲不为所动,却还不得不出来哄她道, “四莲,这婚事你不应承便罢了,可别到你爹面前胡说!” 贾四莲早瞧清楚她的心思了,当下点头道, “娘放心,只要您不逼我,这事儿便当过去了,我自然不会告诉爹的!” 向氏又气又恼又是无奈,狠狠瞪了她一眼, “你就是个不识好歹的,以后后悔了,可别来求老娘!” 贾四莲低头不搭理她,向氏无奈只得第二日又回了娘家一趟,把四莲的答复,告诉给了正一脸笃定等着消息的廖氏, “甚么,四莲不答应?” 廖氏脸上的笑意还未完全绽开就凝住了,半晌才瞪大了眼, “他大姑,你可不是说笑?” 向氏苦笑道, “她舅母,我也想是说笑呢,可我家里那死丫头是真不愿意,为这事儿……我骂了她半日,可她就是死咬着不松口!” 廖氏想了想问, “她这是心里有人了?” 向氏摇头, “不是,那死丫头每日都在我眼皮下头,我都盯着她呢,没有这样的事儿……” “那她真是想进宫做娘娘不成?” 向氏还摇头叹气道, “她舅母……都不是的,我们家那死丫头是真没旁的心思,她就是不想嫁!” 这么说却更打脸,这不就是明摆着人家姑娘没瞧上自己家侄儿么? 虽说这不是自家的儿郎,但廖氏也是深深觉出脸皮子受了伤,有些恼羞成怒道, “他大姑,你们家的闺女这眼界儿可真是满京城里寻不着的高,这是当自己是天仙呢!” 向氏只能苦笑, “女儿大了,我这做娘的是真拿不住她的心思了,她舅母……劳您费心了,这也是他们没缘分!” 送走了满腹不悦的廖氏,向老太用指头戳向氏的额头,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都拿捏不了,你是有多没用?” 向氏心里苦,却是说不出来,只得低头任向老太骂了一柱香,这才又回了内城。 这事儿贾家人都当过去了,贾四莲也是咽在肚子里没有说,却是不知那头廖氏出了向家,走了两条街,转身就进了一家院子,见着那房中正端坐着喝茶的少年郎,少年郎笑容温和, “表姑母来了!” 廖氏苦笑道, “焕哥儿,这事儿表姑母没给你办成啊!” 那杨焕闻言一挑眉,眉宇间那点子温润渐渐散开,却是涌上了一抹戾气, “表姑母这话……她是不肯了?” 廖氏也是一脸的不解, “也不知那小丫头怎么想的,我们焕哥儿这样的人才,她还要挑挑拣拣,也不知是想嫁个甚么样的人!” 转头劝他道, “焕哥儿,依表姑母瞧着这小丫头心气儿高,以后便是娶进门,你也不好降服,不如另寻一个吧!” 杨焕听了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神开始变了深沉,原本俊俏斯文的面庞透出了几分邪意来, “表姑母,您若是不这样说倒也罢了,这样说,我倒还真是不信了,她心气儿再高,也不过就是仵作之女,论家世,论人才,我哪里配不上她了,她还不敢瞧不上我,我还偏偏就要她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向老太心生歹念 杨焕心里清楚着呢,他若是想要自由,想要永远摆脱父母的挟制,便要娶个女人生下儿子,之后便能自由自在,不受管束了,可他本就不喜女人,往日里弄了女人进房,根本就不是正经睡觉,都是变着法子折磨蹂躏,他对女人根本没兴趣。 自从父母开始张罗着他的婚事后,他也是相看了不少女人,可无一不是让他心生厌恶,别说是肌肤之亲,便是凑近时他都胃里翻腾,可那一日贾四莲陪着坐了一小会儿,他竟还能神色自若的吃面闲聊。 杨焕便知晓,或许这看着干巴巴的小丫头,能给自己生个儿子,只要生下了儿子,自己便解脱了! 所以贾四莲,他是怎得也要弄上手的! 廖氏一听,心道要糟,自家这远房的侄儿,乃是家里的独苗,从小娇惯,又因小时身子弱,父母怕养不活他,便将他做了女儿打扮,直到七八岁身子强健了,才给改了回来了。 只也不知是不是当女儿家养得太久了,自家这远房的侄儿这性子……似是有些……有些怪了,不喜欢女子,却是喜欢男子了,在通州时无事便喜欢到田间地头,瞧那些打着赤膊,汗流浃背干活的农夫,有遇上那生的好看的农家小哥,还要上前与人家说话、 初时家里父母并不知晓他这毛病,只有一回听下人报说是他将外头庄户人家的小哥儿,带进了房里,自家那表哥和表嫂闯进房里时,二人慌慌张张从床上下来,竟是都没穿衣裳。 杨家夫妻见着儿子身上还挂着一件被扯坏的肚兜,粉色的底儿,上头还绣了两只交颈的鸳鸯, “哎呀呀……” 二人只觉得眼前的场景辣得眼睛生疼,之后连心肝脾肺肾都疼了起来,杨母更是脑子一昏差点儿倒在当场,杨父当际便命人将那小子绑了起来,捂住嘴塞进麻袋里打板子,杨焕眼见得情郎在自己面前挨打,如何受得住,跪下来磕头求父母饶了自己的情郎,只他越是求,杨父心里越恨,让人生生将那小子打死了,之后扔进了村口的深潭之中。 之后又将儿子关在房里整整一年,一年之后杨焕再出来,人瞧着还是原来的人,只这性子却是变得乖张狠厉起来,再之后他开始不但碰男人,还要碰女人了。 杨焕这厢变了性子,开始胡作非为了,但凡他瞧上了那颜色好看的,不管男女都要想尽法子给弄上手,这杨家附近的镇子和村里都被他祸祸了个遍。 杨氏夫妇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儿子就是不改,又杨家乃是通州附近最大的地主,杨父将上头衙门各处都打点的极是周到,下头的普通百姓家吃了亏也只能忍着,便是去告状官府也不受理,如此越发养得杨焕无法无天。 待得有一回杨焕不知怎得,竟在房里弄死了人,杨父实在忍无可忍,让人将他绑了来,就要行家法打死了事,杨焕却是毫不畏惧,反倒是哈哈大笑,趴在那处一双眼只死死盯着杨父, “爹,要嘛你现在就打死我,左右你如今正值壮年,再纳几房小妾进门,生一堆儿子也不是不成,要嘛……你就别管我了,儿子这辈子就这样儿了,再也没法子掰回来了1” 杨焕盯着自己亲爹,发出一阵疯狂的大笑,杨父被儿子眼里透出来的暴戾,吓的后背心直发凉,他哪儿还能生儿子,前头两年得了病,已经没法子生儿子了,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孽障了! 一旁的杨母见状忙哭着劝道, “他爹……我们膝下就这么一个独苗,他做下错事,你要打死他,妾身不敢说甚么,只杨家这偌大的家产,你交给谁……左右他如今肯碰女人了,只要能生下孙子,继承家业,这儿子……我们就当没养了吧!” 杨父经这一劝,总算是想通了,便张罗着给儿子寻门亲事,只杨焕的事儿早就在这十里八乡都传遍了,谁家的姑娘敢嫁进杨家门,于是这婚事便只得在外头寻了。 杨氏夫妻托了家里的远近的亲戚,也是相看过不少人,杨焕都没有瞧上,没想到了京城廖氏这里,竟是瞧上了贾四莲,廖氏见自己两句话竟是让这小子起了执念,抬手扇自己耳光的心思都有,只她知晓这小子的性子,越不让他干,他越要干,于是只能顺着他的毛捋,当下笑道, “你能瞧上那贾家四莲是她的福气,她这样的小丫头,说甚么心气儿高,不过就是没见过世面,想摆一摆谱罢了,焕哥儿……你听表姑母说呀,这样的小丫头,满京城多的是,她那模样也就是个清秀,待姑母再给你寻个颜色好的!” 杨焕闻言笑了,笑得廖氏心里发毛, “表姑母说的对,她想在我面前摆谱,我就当好好治治她,待到日后娶了她进门,好好教教她规矩!” 廖氏听得心头一阵发凉,不由暗暗后悔, “早知晓便不贪他们家那点银子,把这事儿接过来了,这下子……倒是骑虎难下了!” 她还想再劝,杨焕却转身命人捧了一个钱匣子出来,一指里头道, “姑母,这里有五十两银,只要你把这事儿给我办成了,后头侄儿还有五十两银子相谢!” 廖氏有心不应,可那白花花的银子实在晃得人眼花,当下一咬牙, “罢了,我……我再试试!” 第二日廖氏又去了向家,却是给了向老太五两银子, “他亲家祖母呀!我们家那侄儿是真喜欢你们家四莲,我这瞧着怕是他大姑父不知晓我们家儿郎的好,您是长辈,不如您出面劝劝!” 向老太见着那五两银子,眼都绿了,当下连连点头,满口答应下来, “这事儿包我身上,若是我那大女婿不答应,我也能让四莲那丫头答应的!” 不答应也得答应! 向老太是个钻钱眼儿里的,若不是做那剪径的盗匪被官府抓了要砍头,她早上山入伙做强盗了,如今有现成的银子送到面前,别说是卖外孙女,就是卖孙女她都肯干! 当下收了银子,送走了廖氏便盘算起来,向老太可是全程瞧完了自家女儿如何在父女二人面前铩羽而归的,正经的法子那是决不成的了, “贾金城就是个白眼狼,前头对老娘就不肯给脸,我便是去了,说不定他照样不肯松口,倒不如……” 倒不如想个法子把四莲诳出来,让她跟那杨家的小郎独处一室,最好再弄出点甚么事儿来,那他贾金城再不点头,也要打落牙齿和血吞,认下这桩婚事了! 向老太打定了主意,却是想把女儿都瞒下来,第二日便去了内城,对向氏道, “我跟你爹这眼看着一天天的黄土到下巴了,我寻思着把那寿材做起来,坟地我打算着埋回老家里去,寿材你爹去挑,坟地却是我来选,你明儿让四莲跟着我出城一趟……” 向家的二老,向老头儿是外头逃荒来的,小时父母双亡,早不知老家在何处了,向老太是京城附近人,就是出城六里的向家村,这叶落归根,等人老了想埋回老家也是常理,向氏半点没起疑,只是问道, “娘要回去,让家里的孩子们陪着去就是了,为何要叫我们家四莲?” 向老太蛮横惯了,当下一瞪眼, “家里你那些弟妹们,不都是还有活计要做么,你这家里人手多,叫一个陪老娘,有甚么不对?” 向氏又问, “那不是还有向枝她们么,家里那么多丫头,怎得就叫了我们家四莲?” 向老太道, “向枝她们没一个顶事儿的,四莲机灵,有眼力价儿,我这回去要见村长的,你说向枝她们几个,哪一个是能站出去顶事儿的?” 当着外人,囫囵话儿都说不灵醒! 向老太一瞪眼,向氏便只有认怂便道, “那不如我跟你回去吧?” 向老太哼道, “老娘瞧见你这没出息的样儿就来气,就要四莲!” 向氏无奈只得点头答应,待晚上将这事儿同贾金城一讲,贾金城极是不愿的, “向家的儿孙那般多,怎得就只指着我们家的女儿,不去!” 向氏早答应了向老太,只得央求贾金城道, “娘这回是回去瞧坟地的,她让四莲跟着,是瞧中了四莲机灵能跟着伺候,他爹……你便是再是瞧不上我们家人,但这一辈子不过生老病死,他们老病用不着我们,如今想寻以后长眠之地,我这做女儿总还是要尽尽孝的,你就当让四莲替我尽孝了!” 贾金城眉头皱得更紧了, “那为何不是你去?” 左右你都是在家里吃吃睡睡,倒不如去外头,眼不见心不烦! 向氏苦笑, “我倒是想去,可娘嫌我没四莲麻利能干,只是问我要银子,是我说若要出了银子打寿材,那四莲便不去了,娘才只叫了四莲……” 贾金城哼了一哼心中暗道, “说甚么叫四莲跟着伺候,这就是想要银子!” 即是没要成银子,让四莲陪她出一趟城,倒也无甚要紧,贾金城没多想, “只是明儿你要早起,去守着摊儿!” 第一百二十五章 贾四莲心头生疑 向氏见他点头忙应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贾金城转头叫了四女儿进来,便将这事儿同四莲讲了, “你陪着你外祖母出城去瞧瞧,若是天亮就出城,午后便能回来了!” 贾四莲闻言心头一动,疑惑问道, “外祖母怎得偏叫了我?” 贾金城哼道, “她自然是有便宜便占,家里的人叫走了,活计没人做了,岂不是亏了!” 向家的男人在外头做活计,女人们在家也没有闲着,会绣花便绣花,能做饭的便做饭,再剩下来的人,就帮人洗衣裳,向老太每日在外头收了大户人家里的衣裳,拿回来给媳妇、孙女们洗,一件单衣一个铜板儿,一件厚袄三个铜板儿,却是都进了向老太的口袋。 她这一走,收衣裳的事儿便交给大儿媳妇,这就少了一个人洗衣裳,这冬日里的厚袄厚外衫,洗干净一件便要半个时辰,每日做上三个时辰,那就能得十八个铜板儿,向老太不动自己家里的人,叫了外孙女跟着去,就半分不会耽误自己挣铜板儿。 贾金城对岳母这心思门儿清,向氏在一旁听得脸色尴尬,不过自家老娘还真是如此,她也无从辩驳,只得小声应道, “我们家这不是能腾得出人手来么?” 贾金城瞪她一眼,冷哼一声没再说话,不过这事儿总算是勉勉强强答应下来了。 贾四莲心里虽是不愿,但总归爹都点头了,她就不好不去了,第二日天未亮,她不情不愿的收拾完出门,临走到门口,突然心头一动,又转回了身,去灶间将一刀剔骨的小刀揣进了怀里。 她倒不是疑心向老太,只是想着如今城外有些乱,又这般早出城,又是只有自己和向老太出门,若是在路上遇上了事儿,也好拿出来防身。 这厢出了胡同,叫了一辆马车便往那城南而去,到了向家,向老太早等在了家门前,见她来了便道, “死丫头,你倒是早点出门呀,害老娘在外头喝风!” 贾四莲没应声,看着她利索的爬上了车,就回头冲车夫道, “车夫,我们走吧!” 车夫依言扬鞭马驱动马车,便赶着马车出了城,贾四莲问道, “外祖母,我们回向家村找谁说话?” 向老太家里父母早死了,家里有一兄二弟,还有四个姐妹,姐妹各自嫁出了门,这些年也少来往,一兄二弟原本在时倒是时常进城,不过头两年,向老太一兄一弟死了,还剩一个兄弟早年干活砸伤了腿,到如今瘫在家里,也是少有来往了。 向老太应道, “你那外叔祖在村里说不上话,我想埋回村里去,还要去寻村长才成!” 按理说,她是嫁出去的女儿,应该埋在夫家,可向老头自己都不知祖宗是谁,也没个祖坟,向老太想回娘家建冥居,还要村长点头才成。 贾四莲闻言点了点头,马车一路摇摇晃晃混在一早出城的人群之中,往向家村而去,这厢行了二里地,便远远见着有一处茶棚,向老太便问四莲, “四莲啊,你渴不渴?” 贾四莲摇头,向老太道, “我渴了,下去买碗茶喝!” 当下叫马车停下,向老太领着贾四莲下了车,下去坐到茶棚下头的桌边,要了两碗茶水,贾四莲越看向老太越是心里起疑, “以外祖母的性子,怎么舍得花铜板儿吃茶?” 虽说一碗路边茶不过一文钱,可这铜板儿就是命呀,向老太便是领着四莲去林子里寻那溪水喝也不会花铜板儿买水喝的,贾四莲心头生疑,越瞧向老太便越是可疑。 这喝茶就喝茶吧,一双眼四下寻摸甚么? 贾四莲也学她一样,不动声色的四下打量,没瞧出有甚么异样来,正自纳闷间, 突然,她目光落到了远处缓缓驶来的一辆马车上头,马车倒是不出奇,普普通通,只是赶车的车夫不知为何,走的极慢,到了茶棚面前,那茶棚的老板上着招呼, “客官可是要吃茶?” 这时节有人撩了帘子,露出了半张脸来,旋即又放下,贾四莲只瞧了一眼,心头一动, “怎得好似廖氏?” 贾四莲长年在街面上摆摊儿,新客老客都要仔细记在心里的,日子久了她就练出认人极准的本事了,这么远虽说看不清面目,但那看举止动作,还真有三分相似。 贾四莲收回目光,一转头便瞧见向老太目光深沉的盯着那马车,车帘晃动间,似是里头的人在招手, “外祖母,你在瞧谁?” 向老太忙收回目光, “没瞧谁呀!” 说罢,低下头喝茶,贾四莲心头一动,抬手指了缓缓驶离的马车, “外祖母,我瞧着那马车上似是有一个认识的人呢?” 向老太头也不回,只是应道, “哪儿有认识的人,怕是看错了!” 贾四莲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又道, “外祖母,我这双眼可利了,认人十有八九的准,我瞧着那马车上坐着好似大表嫂的那位城里的舅母呢?” 向老太抬头沉下脸来训斥道, “死丫头,胡说甚么,怎会是她舅母,若真是她舅母瞧见了我们不会过来打招呼么?” 贾四莲低头再没说话,她拿眼角余光打量向老太,越瞧越觉着向老太不对劲儿,祖孙二人一口口吃着茶,待到碗里的茶水见了底,向老太起身付了茶钱, “走吧!” 贾四莲跟在她身后上了等在道旁的马车,而那辆马车却是早已走远。 他们的马车再行了不到一里,向老太撩帘子看着外头的风景,突然她叫道, “适才的茶水喝多了,我要寻个地儿小解!” 这厢一指前头一条岔道上,若隐若现的一处房屋道, “那里有人家,我们去借个茅厕吧!” 贾四莲嗯了一声,看着她下了车,自己却是纹丝不动,向老太回头瞪她, “死丫头,你怎么不下车?” 贾四莲应道, “外祖母,你就是去借个茅厕,我不必跟着去吧,就在这车上等你……” “不成!” 向老太伸手来拉她, “这车马坐得我腿儿都软了,要你扶着我!” 见她这样儿,贾四莲心里越发笃定,这里头有蹊跷,她是真胆子大,若是换了旁的女儿家早想法跑了,她却是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跳下了车。 她扶着向老太去往那户人家,二人在大路上瞧见那树林遮掩之中,露出房屋一角以为只是普通的农户人家,待走近了一看才知晓竟是一个小小的庄院。 贾四莲拉了拉向老太, “外祖母,这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院子,这样的人家多半是不会随意开门户,让陌生人进出的,我们就在林子里寻个地儿吧!” 向老太瞪眼, “老娘可不是那不讲究的人,哪能随地便溺,必是要寻个茅厕才成……” 说罢,强拉着贾四莲去拍门, “砰砰……” “有人没有?” 那门里的人很快来了,一名粗衣的婆子,打开门打量二人道, “你们是何人?” 向老太道, “我们是过路之人,这位大姐,人有三急,可否在你们这处借用茅厕?” 那婆子点头, “出门在外总有不方便的时候,进来吧!” 说罢拉开门,让二人进了门,待二人四处打量的时候,对二人道, “我们家主子不在家,我不敢让你们随意乱走,你们跟我来下人的院子,那里有茅厕……” 当下领着二人顺着墙根,走了一路长廊,转进了一道月亮门儿,门里是个小院,婆子领了二人顺着廊下往后绕去,走到厢房门口时,那婆子突然回身,冲向老太递了一个眼色,向老太会意,转过身来道, “四莲啊!” 贾四莲正四下打量,一回头却见那婆子突然身子一歪重重向自己撞来,贾四莲一惊连忙后退,却不料正中向老太的下怀,向老太一伸手重重那么一推,贾四莲脚下不稳,人就摔进了屋里,这屋子里头矮,外头高,她摔在地上一时竟没能起身。 一旁的婆子见机,立时一蹲身,捞起贾四莲两只还在门外的脚,往门里一扔,趁着她想起身的功夫,二人一齐伸手将门给拉上了, “咣当……” 屋门被死死关上,贾四莲扑上去拍门, “外祖母,你做甚么,快开门呀!” 外头向老太嚷道, “四莲啊,你就在这屋子里乖乖等着外祖母,外祖母肚子疼,去茅厕要许久才回来!” 说罢,外头竟是传来了哗啦啦的锁门声,贾四莲拍门道, “外祖母,你别锁门呀!” 外头的人却是理都不理, “外祖母!外祖母!” 不多时,脚步声响起,竟是远远的离开了,贾四莲闻听立时收了声,她知晓向老太即是存了心害自己,必是不会理会自己叫嚷的,这厢伸手摸了摸袖子里的尖刀,转身打量这屋子。 这屋子里布置便如普通的厢房,外头是一张八仙桌,桌上摆放了茶壶等,内室用一道帘子隔着,轻纱的帘子隐隐可见一张床,贾四莲走到窗户前推了推,发现窗户被人给封死了,显是这间屋子是早早布置下的。 “外祖母……为何要这样?” 第一百二十六章 这一刀又是一刀 贾四莲眉头紧皱,回想起前头那辆马车,还有马车里的人时,心里隐隐有了些猜测…… 好在贾四莲本不是那普通的姑娘家,她胆子大又心细,此时间也半点儿不慌,她四下打量一番,这厢房房门朝着院子,门锁上了,窗封死了。 后窗处对着外着院子,后窗处也封死了,贾四莲仔细看了看,见是上头用木头把窗缝给楔死了,以她的力气是没法子推开的。 于是伸手把袖子里藏着的尖刀取出来,在窗缝处用力挑动,木头楔子被弄断,散下不少木屑来。 这样封死的窗户,只要有一丝松动,再用力推就能打开,这厢忙爬到窗边的长条桌上,抬脚重重一踢,只听得咔嚓一声,窗户向外开了一条缝,再用手轻轻一推,后窗便打开了,现出外头的小花院子来。 贾四莲收刀入了袖子,却是又把窗户重拉上了,爬下长桌,坐到了屋子当中,事到如今这事儿她大致能理出些因果了,这阵子她在家里都如平常一般卖面,唯一遇上的事儿就是向氏替自己私下里找了人相看。 自己不答应,可若是有人出银子,让娘和外祖母逼着自己点头呢? 有爹在前头挡着,娘多半不敢妄动,可爹能吓唬住娘,却吓唬不住外祖母! 自家外祖母为了银子会做出甚么事儿,她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现下窗户虽然打开了,她却不能这时节逃走,这光天化日的,又是在别人的宅子里,谁知晓这宅子里还有甚么人,不如等到天黑了再想法子离开! 到这时节,她开始后悔不该大意, “早知晓,适才在马车上,死活都不下车了!” 不过依着向老太的脾气,说不得能回头就叫了宅子里的人出来将自己给逮进来,要再说远了,就不应当跟着向老太出城! 可谁又能想到她会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罢了!罢了!现下再后悔已经晚了,还是想想怎么逃走吧! 贾四莲端坐在屋中,身子不动,脑子却是转得厉害,她在这屋子里异常的沉默倒是让外头等着她闹的人,心生惊诧, “这小娘子怎得不叫不嚷?” 向老太在外头也没听见外孙女叫嚷,还寻思贾四莲是不是跑了,忙轻手轻脚凑过去瞧,见贾四莲还好端端坐在桌前,脸色阴沉,于是放下了心,那婆子凑过来问道, “你那外孙女不会是个傻的吧,这都不叫不闹?” 向老太嘿嘿笑, “这个……这个……许是被吓傻了吧!” 就这么耗了一柱香的功夫,那头终于有人来了,正是那位俊俏斯文的杨家小郎,身后还跟着廖氏, “公子爷!” 婆子上前行礼,向老太也上前陪笑, “杨公子,这人我可是给您带来了!” 杨焕点头,对向老太笑道, “多谢您老了,你老人家是个明事理的,这事儿若是成了,我以后还要称您老人家一声外祖母呢!” 向老太一张老脸笑得如菊花绽放, “这可是天赐的好姻缘,我们家那丫头一时想不明白,杨公子去劝劝她,说不得隔了这一晚她便想通了!” “嗯!” 杨焕点了点头,回头对廖氏道, “表姑母,您代我招待着向老太太,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廖氏点头,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银子她是收了,可办事儿的时候,她这小心肝儿却也是止不住的乱跳,这事儿要是被人知晓了,又或是这贾家丫头是个烈性子,事后寻死觅活,事儿闹大了,他们这些人可都是要吃官司的。 杨焕似是瞧出了廖氏的担忧,便道, “表姑母放心,这样的事儿,但凡聪明点的女儿家都不会闹出去的!” 自己大不了花银子了事,可这女子的名声就坏了,以后还能嫁给甚么正经人家,遇上那好面子,没心疼女儿的,把女儿索性卖进女昌窑的都有,这样的事儿,他以前也不是没遇上过! 事已至此,廖氏还能怎样,只得笑着劝道, “焕哥儿啊,姑娘家娇气,你要多哄哄才是!” 杨焕点头,迈步过去,那婆子忙过去打开了门锁,三人看着杨焕进了屋子,里头的贾四莲没叫没闹,更没有趁机跑出来,都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心道, “要是那丫头能一直这样,这事儿便成了!” 屋子里头贾四莲见进来的人,正是那日见过的男子,心知自己这是猜对了,于是冷笑一声道, “你给了我外祖母多少银子,让她把我卖了?” 杨焕笑了笑,过来她面前坐下,二人隔桌相对, “说甚么卖不卖,你外祖母是为你好……” 顿了顿又道, “前头与姑娘见面,却是没有通报名姓,想来姑娘还不知我是谁吧?” 贾四莲只是盯着他看,没有接话,杨焕笑道, “小生姓杨名焕,家住在通州,家中有良田百倾,商铺二十九间,也算是得是当地富户,家中有奴有婢,仆从成群,前头见过姑娘一面,一直心心念念,杨某心悦姑娘,姑娘若是肯嫁了我,这以后的好日子必是过不尽的……” 贾四莲听了只是冷笑,上下打量他, “你即是这般好,怎得在通州寻不到门当户对的姑娘,偏要到京城来找我?” 杨焕眼神一闪,笑容不变, “杨某一直未寻到意中人,最近到了京城游玩,对姑娘一见钟情这乃是千里姻缘一线牵,说明我与姑娘有缘!” 贾四莲仍是冷笑, “若是有缘,那也是孽缘,你将我囚禁于此,已是犯了大庆律法,我劝你还是早早将我放了,我回去也不提及此事,以后我们二人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相干!” 杨焕听了还是笑, “可杨某不想同姑娘互不相干……” 说罢便去握贾四莲放在桌上的手, “杨某想与姑娘后半生都在一处,生儿育女,鸳鸯交颈……” 贾四莲手一缩,立时将两手掩在桌下,右手悄悄探入了袖中,面上冷笑道, “婚姻大事,三媒六证,杨公子太过草率了!” 杨焕见她缩手,倒也不恼,站起身缓缓绕过桌来, “不草率!不草率!我们今儿先洞房,明儿我就让人上门提亲……” 贾四莲静坐不动,就等着他到了身前,杨焕见她不动,心头一喜,伸手一把将她抱住, “此处不方便,我们去里头说悄悄话儿!” 贾四莲生的瘦小,被他轻易抱了起来,几步走到内室,便往那床上放,其间贾四莲只是冷冷看着他,即不叫也不闹,更是半点不挣扎,杨焕只当她吓傻了,还柔声安慰道, “四莲你别怕,我必会好好待你的!” 他将贾四莲往床上一放,身子便压了上去,他正待伸手扯开贾四莲的衣领,却突然觉着小腹处一凉,有甚么东西扎进了肉里,杨焕低头一看,只见一把寒光闪闪的尖刀,正插在自己的小腹处,刀尖入腹已有两寸,只是封着伤口,一时没有血流出来, “你……” 杨焕大惊,伸手想去夺刀,贾四莲一抬腿,一脚蹬在他肚子上,顺势将刀拔了出来,鲜血立时从伤口中涌出,杨焕捂着伤口倒退两步,脸色变白, “你……你……你哪儿来的刀?” 贾四莲哼道, “家里带来的,原是想路上防贼的,没想到倒是扎着了个畜生!” 说罢从床上坐起,执着刀又刺了过去,杨焕闪身躲开,转身就要往外跑去,贾四莲在后头一只手抓着他腰带,另一只手里的刀毫不犹豫的刺进了他后腰处, “啊……” 杨焕先是一愣,继而才发出一声惨叫,贾四莲一发狠,用力一甩,将他甩到了床上。 这也是贾四莲虽说生的瘦小,但自小便没停了做活计,手上是有几分力气的,又那杨焕生的并不高大,个子在男子里头只能算中等,又腰身纤细堪比女子,他受伤之下根本无力,被贾四莲甩回了床上,脸埋进了厚厚的床垫之中,口中发出的惨叫声竟是没被个头人听到,贾四莲扑上去用膝盖压在他后背上,尖刀抵在他的喉头,冷笑道, “闭嘴!你若是再敢叫,惊动了外头的人,我就在你身上戳上一十八个窟窿,我可是仵作的女儿,最是知晓,能用甚么法子让人死的又慢又痛苦,你要不要试试?” 杨焕平日里乖张惯了,从来都是他想法子折磨旁人,几时被人扎过,此时只觉小腹处剧痛,后腰处也剧痛,后背被人压着,脸被人按在褥子里,喉头上冰冷冷的,以前头贾四莲捅他那两刀的狠劲儿,他半点不怀疑贾四莲会说到做到,在自己喉头上割一刀,当下忙道, “你……你不能杀我,你若是杀了我,也逃不脱律法的……” 贾四莲冷笑道, “通往后院的窗户已经被我弄开了,我现下杀了你就逃走,外头那三个,一个是我外祖母,一个是廖氏,一个是你们家佣人,她们收了你的银子,将我诓骗到此处,再囚禁起来,你死了,官府问起,你当她们谁敢说实话?” 杨焕一愣,听贾四莲又道, “我爹是衙门里的仵作,衙门里如何审案子我最是清楚……” 第一百二十七章 杨公子连受三刀 贾四莲顿了顿道, “她们做的事儿也是犯律法的,把我供出去,她们也要跟着进大牢,我杀你乃是被你奸污奋起反击,会怎么判还要看当堂的官爷如何定,可她们三人入大牢那是妥妥当当的,我若是她们,发觉你死在这屋子里,我外祖母多半根本不会承认,带我来过这院子,廖氏亦是一样,只有你们家那婆子……” 顿了顿伏下去问杨焕, “若是你换作她……在主人身死,凶手不知所踪的情形下,会不会卷了钱财,直接逃走……她们只需向外头声称,你要在这院子里歇息一夜,待到有人发觉你时,说不得你的尸体都已经硬梆梆的了!” 她说的可怕,杨焕听得禁不住打了一个激灵,贾四莲低头看了看床上和他身上,冷冷道, “你这后腰处的伤,我扎得极深,你的衣衫已经被渗湿了……再流下去,你这性命就要不保了……” 又指了指床上, “床都被打湿了……” 杨焕此时早觉出不对劲儿来了,他能感觉到两个伤口有一股股的鲜血流出,整个下半身好似浸进了水里一般, “我……我……这是流了多少血?” 贾四莲哼道, “一个人身上的血也不过就是一桶左右,你这都流了小半桶了,流到一大半时,便是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 杨焕吓的连连求饶, “贾姑娘,你饶了我吧,我只是一时想岔了,才做下这糊涂事,你饶了我罢,我再也不敢了!” 贾四莲只是冷冷的笑, “这时节知晓求饶了,我若不是随身带了一把刀,此时求饶的便是我了!” 想到这处贾四莲心头怒起,抬手在杨焕的臀肉上狠狠又扎了一刀, “啊……” 杨焕仰头就是一声惨叫拼命挣扎,却被贾四莲手疾眼快扯了一旁的被子,捂住了头脸,她一膝头压在了杨焕的后腰伤处,杨焕脑袋蒙在被子里,变了调的凄厉惨叫声被掩了大半,传到外头被那三人只听到吱吱唔唔的响动,都是面面相觑,婆子和廖氏知晓杨焕的毛病,都当这是贾四莲发出来的,向老太却听出不似自家外孙女的声音,忙问道, “这……这里头的动静……” 婆子嘿嘿陪笑道, “那个……您老人家是过来人,甚么动静您不知晓么?” 向老太心里生疑, “这甚么动静也不应当是这样的呀……听着不对劲儿……” 她见那婆子目光闪烁,向老婆子人老成精,见识不少,立时联想到那些个坊间传闻的公子少爷们的怪癖,不由心头暗道, “四莲那丫头怎么这么时运不好?” 不过想来也是,人家有财有貌的公子爷为何会瞧上贾四莲这干巴巴的瘦丫头,必定是因着有那不同常人的癖好! 管他呢,只要有银子拿,她自然不会在乎贾四莲要受甚么折磨,左右不过男女那点子事儿,忍一忍就过去了,这女人家谁头一回不受罪了? 这女人生来就是受罪的! 里头贾四莲待得杨焕不挣扎了,这才将被子扯开,趴在床上的杨焕脸色涨红,神情痛苦,他大口喘着气, “贾姑娘,求求……求求……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我……我再也不敢!” 贾四莲冷笑,左右看了看,问他道, “哪儿有绳子?” 杨焕不应,贾四莲手指头便抠到了他的伤口上…… 杨焕这大少爷如何受过这种罪,当下疼得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连声道, “抽屉里有,抽屉里有!” 贾四莲打量这拔步床头有好几个小抽屉,她伸手接连拉开几个,里头摆放的东西奇形怪状, “你这都是些甚么?” 贾四莲一通乱翻,极细极韧。 “贾姑娘……贾姑娘……你饶了我吧!” 杨焕只觉这么一番折腾,自己身上的血又涌了不少出来,他怕死,便一劲儿求饶, “我再不救治,就要死了!” 贾四莲哼道, “似你这样的人,死了才好,免得祸害旁人!” “贾姑娘,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我死了你就是杀人凶手,你年纪轻轻,大好的前程,何必葬送在我这样的人身上!” 杨焕为了活命,那是甚么话都能说,贾四莲不为所动,用尖刀削了被子一角,连着里头的棉花,塞进了杨焕的嘴里,她这才坐到一旁,仔细打量杨焕的伤处,实则她人小力薄,小腹处那一刀虽说扎进去了,其实没有伤到他内脏,后臀上那一刀也是一样,不过是皮外伤,看着流血多,实则并不致命。 唯一伤人的只有后腰上那一刀,却是真伤着杨焕了,贾四莲过去打开柜子,见里头有几套女人的衣裳,便扯了一件,撕开给杨焕包扎了伤口,这才坐到他的面前冷笑道, “我确是不想因着你背上一条人命……” 杨焕闻言眼睛一亮, “唔……唔唔唔……” 贾四莲应道, “不过,我现在也不能离开,你这院子里还有人,若是让人发现了,我便逃不掉了……” 说罢扯掉他嘴里的东西道, “你让外头的人都走……” 说罢手里的尖刀贴着杨焕的脸刮了过去,杨焕吓得一个激灵,忙冲外头叫道, “外头的人,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 外头那三人听见了,互视两眼,向老太最先明白过来,嘿嘿笑着去拉廖氏, “她舅母,我们先走……前头你答应我的银子可不能少喽……” 看这架势一时半会儿怕是出不来了,自己诳着这丫头到了此处,待会儿她出来见着自己只怕要发疯,倒不如先回城去,待明儿再来接她。 廖氏更是不想留在这处,却是有些担心,迟疑看了那婆子一眼, “不会出事吧?” 婆子苦笑,这人都进去了,能不能出事她也不知晓啊,不过即是公子爷都发话了,她也不敢再呆在这处,只得道, “您二位放心,我们公子爷心里有数!” 三人你望我瞧,我瞧你眼,都不想留在这处,于是齐齐迈步离开了。 里头的杨焕此时疼的已经满头大汗了,带着哭腔问贾四莲, “贾姑娘,你……你能不能饶了我,我发誓……发毒誓,只要贾姑娘放过我这一回,我决不会将今日的事儿说出去,更不会再纠缠您了!” 贾四莲只是冷笑,并不应他,杨焕只觉下头半边身子都疼麻了,挣扎着动了动身子,腰眼处疼的似要断开一般,这一动,后头的伤口牵扯,又流出不少血来,贾四莲冷冷道, “你想快些死,就尽量乱动弹,你看看是大夫来的快,还是你死的快!” 杨焕立时吓得又不敢动了,哭着求贾四莲, “贾姑娘,你……你放过我吧,你……你叫个大夫来给我止止血吧,再不止血我就要死了,我死了……你……你也逃不脱干系的!” 贾四莲不理他,站起身在屋子里转悠, “你这宅子里有多少人?” 杨焕老实道, “这处是我爹买给我的,我京城里还有一处宅子,不过我嫌那处小了些,来了京城都爱在这里住,所以……伺候的人要多些……” “有多少?” “约是三十来个吧!” 按说这院子里本应当是有人的,不过杨焕干这种事儿,本就不能让太多人知晓,又怕贾四莲叫起来让人听见,便将宅子里的大半人都赶到后头去了,只留了一个婆子在前头,原是想着贾四莲这样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必是胆小懦弱的,自己只要得了她的身子,再一番连哄带吓,不怕她不乖乖的就范。 可谁知这小丫头外头瞧着弱小,根本就是那咬人的狗,不叫不闹的,不吭不哈的上来就是一口,咬得他现下是追悔莫及,恨不能跪下来大叫爷爷,磕头求贾姑娘饶自己一命。 贾四莲点了点头, “即是如此,那我便更要小心了!” 这厢过去将房门紧紧插上,却是回到床前就那么盯着杨焕,杨焕此时已经是哭得脸上,眼泪鼻涕全糊的一塌糊涂了, “贾姑娘,您……您要走便走,我决不拦您,您还是让他们给我请一名大夫吧!” 他们这处离城三里,说着不远,可一来一回坐马车也总要半个时辰吧,再这么耽误下去,自己的血都要流干了! 贾四莲被他哭得心烦,伸手在他腰一拍, “闭嘴!” 她这一下子拍得极重,杨焕疼得一声惨呼,身子一挺,双眼一翻,竟是昏死了过去,贾四莲却是松了一口气, “昏过去也好……” 免得闹起来,让外头人听见。 直到这时节,贾四莲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别看她拿刀扎杨焕,手起刀落那是十分的利落,实则她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她这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都没遇上过这样的事儿,只她总算是仗着胆大,先下手为强把杨焕吓唬住了,实则她是真不敢杀人的,若是他当真不管不顾的闹起来,自己也只有逃走的份儿。 第一百二十八章 贾四莲逃跑迷路 可凭着自己孤身一人,手中只得一把小刀,当真遇上了这宅子里的人,别说是身强力壮的家丁,就是来上两个粗使婆子,自己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不过幸好这姓杨的也就是个绣花枕头,禁不起吓唬,贾四莲一脸鄙夷的扫过床上被捆着的人,被鲜血打湿的半边身子,衣衫都湿透了,紧紧贴在腰上,那腰身怕是与自己也差不了多少, “跟个女人似的!” 贾四莲站起身,过去后窗推开看了看外头天色,却是正当午时了,想要等到天黑,还有大半天时间呢! 贾四莲将窗关好,又退到了床边,仔细摸了摸杨焕身上的绳子,绳节都打得极牢固,又怕他突然醒了叫嚷起来,当下取了一床被子把他的脑袋蒙住,自己则伏在床边闭目养起神来。 她今儿天未亮就出了门,到了这处这心一直都紧紧绷着,现下稍稍一松懈下来,疲惫立时涌上了心头,便有些撑不住了,她小心依在床边,心里却在暗暗道, “我就眯上一会儿,只一会儿……” 一只手紧紧抓了刀,一只手撑着下巴,双眼似睁似眯,静静呆了约有一柱香的功夫,眼皮子就渐渐合拢了…… 贾四莲再睁眼时,是被外头的脚步声惊醒的,有人沿着回廊过来,到了门前低声问道, “公子爷……公子爷……天都快黑了,您……可是要用饭了?” 这公子爷午时便进来了,到这时辰了都还没出来,这……这可别是把人给弄死了吧! 门前的说话声同样将杨焕惊醒了, “救命!救命……啊啊……救命啊!” 被子里的杨焕在拼命扭动身子,他猛然醒来,睁眼只见一片黑暗,狭小的空间中憋闷之极,他以为贾四莲想要闷死自己,吓得不顾身上的伤,不停的挣扎起来,四莲见状忙跳起来死死按住了被子, “唔……唔……救命……” 杨焕在被子里不停的挣扎,身上的伤又迸裂开来,鲜血从伤口又流了出来,贾四莲生怕他把外头人给惊动了,忙跳上他的后背,双膝死死压着他,双手紧紧按着他脑袋,外头的人又叫, “公子爷?公子爷?” 床上的人无声的扭动着,好半晌终于不再动弹了,贾四莲这才缓缓扯开了被子,只见杨焕面色涨红,双眼翻白,一张嘴似那离了水的鱼一般大大的张着,贾四莲一惊,忙去探他鼻息, “不会是死了吧?” 幸好鼻息虽微弱却还在,贾四莲忙从他身上下来,又伸手拍了拍他脸颊,杨焕这才似缓了过来,大口的喘起了气来, “呼……呼呼……呼呼呼……” 半晌杨焕回过神来,趴在那处一面拼命吸气,一面一脸恐惧的瞪着贾四莲, “你……你……你真下得了手,你……想闷死我是不是?” 贾四莲也吓了一跳,她可不想惹上人命官司,这样的情形,便是算做为保贞节的自卫,也要流放三千里的,只此时她却不能露怯,将手中的刀凑到他脸上恶狠狠道, “快,让外头的人走开,你若是敢胡说八道,大喊大叫,我就一刀捅了你!” 杨焕是真被吓到了,适才自己离死就差一步了,在那黑暗憋屈的被子里,胸膛里的气息一点点减少的滋味太可怕了,他宁肯就这么一刀被贾四莲捅死,也不肯像适才一般憋死! 当下是连连点头,立即对着外头嚷道, “吵甚么吵,本少爷还没玩儿够呢,你……你们都退出去,别来吵我!” 他在那被子里闷了半晌,声音说出来有气无力,还带着几分嘶哑,听在外头人耳中,却以为是放纵了大半日,公子爷这是元气耗损了,不由心中暗道, “那姓贾的小丫头看着瘦瘦小小的,倒是经得住折腾!” “是,少爷!” 嘴里却是应着又退出了院子。 杨焕听着外头脚步声离开,心头一阵的绝望,只觉自己若是再跟这心狠手辣的小丫头同处一室,怕是真要瞧不见明日的阳光了,当下哭着求道, “贾姑娘,您……您就饶过我吧,只要你肯饶过我,你让我做甚么都成!” 贾四莲哼了一声,将那破布团又塞回了他口中,转身来到外室,悄悄拉开房门看了看,见外头廊下站着两人,正是前头领路的婆子身边带了一个小丫头,那婆子不敢当真走开,只在廊下远远的候着。 贾四莲又去了后窗,打开来探头看了看外头,小院子里空无一人,她这才爬上长桌,翻到了窗户外头,末了回头对杨焕道, “今日之事,我们就此揭过,你若是敢声张出去,又或是纠缠于我,我决不饶你!” 杨焕见她要走,立时大喜,奋力抬起身子,拼命点头, “唔唔唔……” 这么唔唔叫唤之中,贾四莲消失在了后窗处。 此时间天色已经黑了,贾四莲对这宅子不熟悉,只记得来时的方向,这厢从后院出来,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她小心翼翼,四下观望,专寻那无人的黑暗角落走,只这宅子挺大,她也不知怎得七绕八绕,竟是真走越深,寻不着出路了! 贾四莲心里暗叫糟糕, “我这是迷路了!” 她抬头看了看四下的景物,又看了看那高高的墙头, “只可恨我没那飞檐走壁的本事,要不然就翻墙出去了!” 她心知自己若是再寻不到出去的路,只怕最终还是要落在那姓杨的手中,想到此处,贾四莲不由打了一个哆嗦, “我便是死也不能落到他手里!” 那姓杨的被自己扎了三刀,又差点儿捂死了他,若是让他缓过气来,还不知要如何折磨她呢! 她这厢正自焦急间,便听得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声,贾四莲心头一沉, “遭了,多半是姓杨的被人发现了!” 那院子里杨焕确是被外头守着的婆子发现了,那婆子隔了一会儿又去门前,叫了几声,里头的杨焕听到了立时唔唔的叫唤起来,可外头的婆子听不见,杨焕一发狠,身子一歪从床上滚了下来, “咚……” 他身子重重摔在脚榻之上,外头的婆子听见了,忙推门想进,无奈门被贾四莲从里头栓上了,婆子推之不动,杨焕怕她又走了,急得以头撞地,脑袋一下下磕在脚榻之上,发出咚咚咚的声响,那婆子在外头是听着动静不对,情急之下顾不得公子爷的吩咐,忙去外头叫了看院的家丁。 家丁进来一脚踹开了房门,众人进去一看,这才瞧见浑身是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杨焕,于是上前解绳索,取出口中的破布,杨焕发出一阵杀猪的叫唤, “快,派人去追,把那贱丫头给我追回来,本少爷不弄死她,本少爷这杨字儿就倒着写!” 于是一院子的人都动了起来,家丁、婆子、丫头分做了两队,一队往外头追,一队在家里搜,贾四莲从一旁的偏院,不知不觉跑到了后院的小花园子里,搜查的人一时还未寻到这处,不过那也是早晚的事儿。 贾四莲听着外头越发大的响动,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心知这一回怕是逃不脱了,只得寻了一处高高的花丛,将自己蜷缩在了里头,只露出一双眼睛瞧向外头,手心里紧紧攥着那把尖刀。 不久后,外头纷乱的脚步声响起, “瞧瞧这里有没有?” 不少人涌进了这园子里,高高挑起的灯笼将此处照得如同白昼,有人一点点的搜了过来,贾四莲缩在那处,不敢露头,低着头一双眼只死死盯着自己手里的尖刀,思量着等一会儿若是有人过来,她便跳起来抓着一个用刀逼住,说不定他们会放自己离开! 只想是这样想,她心里也是明白的很,这满院子的都是下人,便是自己逮着一个一刀捅了,也威胁不了杨焕的! 这厢眼见得人越来越近了,就快要搜到自己的藏身之处时,外头突然又传来了喧哗声,众人立时被惊动,分出几人跑了出去,没有多久跑出去的人便回来了,惊慌叫道, “外头好多官兵,有人领着官兵将我们这庄子围住了!” 众人闻听那还有心思搜人,立时纷纷涌向外头,有人还在问, “公子爷呢,公子爷在何处?” “公子爷在外院……” 此时的杨焕被抬到了正堂之上,早有人骑马进城去请大夫了,身边的丫头婆子,正想法子解了他的衣裳为他止血,只他受伤的时辰久了些,伤口处的鲜血已经将衣裳粘黏到了一处,轻轻一扯立时就会疼得他大呼小叫,丫头们只得取来剪子,正一点点将衣裳剪开。 杨焕趴在那处,疼得破口大骂时,却听得外头有人匆匆跑进来报道, “公子爷!公子爷……外头……外头来了不少锦衣卫!” 杨焕一愣, “锦衣卫……锦衣卫跑到这处来做甚?” 下人哪儿会知晓,只是问道, “公子爷,那领头的要进来,您看……” 杨焕怒道, “他要进来便让他进来,当本少爷这处是窑子么?” 这话音刚落,外头有人哼了一声应道, “你这里不是窑子,可小爷想进就进,谁也拦不住!” 第一百二十九章 觉蹊跷牟彪拿人 说话间外头人进来一帮人,领头的却是一个年纪不过十三四的小子,生的浓眉大眼,宽额阔口,壮壮实实的样儿,身上穿了小一号的飞鱼服,一手扶在腰间的佩刀上,大步进来见着杨焕趴在堂上的样儿,就是一愣, “看这小子趴在这里的样儿,分明是被人给捅了……谁捅的?” 会不会是四莲?若当真是四莲捅,瞧这样儿,这小子多半是没有得逞! 可四莲将他伤成这样,她现下又如何? 想到这处心里发急,他这厢大步过去,一把推开杨焕身边伺候的丫头婆子, “哎呀……” 女人们一阵尖叫,伺候在堂下的家丁们便想上前, “别动!都别动!” 那小子身后跟着一众锦衣卫们立时大喝一声,上前几步,抽出了腰间的佩刀,半截钢刀在正堂的灯火下寒光闪闪,刺得人眼睛生疼, “锦衣卫办差,你们谁敢上前一步,小爷立时就让他身首异处……” 说话的小子,浓眉下压,双眼微眯,冷冷的目光扫过堂上众人,竟是小小年纪,隐隐已有了几分威严之色,他目光最后落在了杨焕身上,他伸手一把抓住了杨焕还未完全剪开的衣衫,用力一扯,杨焕立时身子一挺,发出一阵杀猪一般的惨叫, “啊……” 杨焕疼得脸色发白,趴在那处喘息了许久,这才回过气来怒道, “你……你……你是锦衣卫又如何……是锦衣卫便可私闯民宅么!” 杨焕的身子疼得一阵踌躇,却是不肯输了气势,咬牙骂道, “你们凭甚夜闯民宅,我们犯了哪条王法?” “嘿嘿……” 那领头的小子一笑,一弯腰对他道, “好叫你知晓,锦衣卫办案从不会师出无名!” 当下一招手, “把人带上来!” 下头人立时押上来两名妇人,那走前头头发花白,满脸褶皱,哭哭啼啼的可不就是那向老太,走她后头,吓得浑身发抖,一步三晃的妇人,不是廖氏又是谁? 向老太和廖氏过来,被人一推,立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向老太总归是人老成精,比廖氏先回过神来,当下爬行几步,指着杨焕道, “官爷,官爷,正是此人……正是他将我外孙女强虏到了此处,这都大半日过去了,这人不知是生是死……可怜我那外孙女哟,这花一样的女儿家,还不知现下如何了!” 说到这处向老太一拍大腿就呜呜呜哭了起来,领头的小子转头瞧向杨焕,目光森冷,方正的下巴上,肌肉一阵抽动, “人呢?” 杨焕抵赖道, “甚么人?你从何处拖来一个疯婆子,本少爷与她素不相识,她凭甚指认本少爷虏了她外孙女?” 说到这处恶狠狠瞪着向老婆子,若不是身上有伤,他必会跳起来踹那老婆子两脚, “死老婆子翻脸比翻书还快,收老子银子的时候,怎得不见你说我强虏你外孙女?” “是么?” 领头的小子,神色越发阴沉,回头一指廖氏, “你说!” 廖氏身子抖如筛糠,也不敢看杨焕,额头磕在地上颤声道, “回官爷的话,真是……真是贾家的四莲姑娘……真是进了这宅子,民妇……民妇是杨焕的表姑母,民妇确是瞧见贾四莲进了这里的!” 杨焕闻言大怒,不顾身上的伤,撑起身子骂道, “廖桂芳,你是得了失心疯了,你敢指认我?” 廖氏不敢看他,仍是低头道, “民妇说的句句属实,不敢欺瞒官爷!” “你还有何话说?” 领头的小子回头,目光森冷紧盯着杨焕,手扶到了腰间的刀柄之上, “小爷再问你一句,人呢?” 杨焕那性子是被家中宠出来的不知天高地厚,无法无天,如今见自己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敢在自己面前撒野,于是那娇公子的脾气上来竟是一扭脑袋,嘴硬道, “甚么人,不知道!” 那领头的小子果然气得大怒,一挥手道, “来人……给小爷进去搜!” 下头的人立时散开,扶着腰间佩刀冲了进去,一路之上但凡有那挡路之人,无论男女皆是推到一旁,这庄子里伺候的下人有三十来人,其中十几名都是家丁,有那年轻气盛的想上前去理论,被锦衣卫连刀带鞘拍在面门之上,立时鼻血狂飚,大声惨叫着捂着脸退到了一旁。 “锦衣卫办案谁敢阻拦,格杀勿论!” 有人持刀在当场一喊,向家人见着那被拍得一脸是血的家丁,再没一人敢上前了,众锦衣卫纷纷往后头跑去。 杨焕在正堂之上,见这一帮如狼似虎的官差,半点儿都不留情面,他的脸色也终是变了,又听得那一声声惨叫,身子不由就是一颤,牵动了伤口立时疼得龇牙咧嘴,却是再不敢似之前一般大呼小叫了,只拿眼狠狠瞪着还立在堂上之人。 领头那小子转头看他,嘴角讥讽一抽,伸手在他脸上拍了几拍, “啪啪啪……” 力道不重,声响却大,杨焕一双眼一眨不眨的瞪着他, “怎得……不服气?” 杨焕恨恨低下头问道, “即便是官差拿人总要报个来历,你……是锦衣卫中甚么官职?” 那领头的小子一笑, “倒是忘记自报家门……” 这厢大指拇向自己胸口一挑, “小子,你可记好了,小爷……锦衣卫百户牟彪是也,今儿到你这庄子来,查的是你强虏民女……” 说罢弯下腰在杨焕伤口处重重一拍, “若是她无事倒也罢了,若是她有事……小子,你就等着进我锦衣卫的诏狱吧!” 这一句,却是牟彪咬着牙说出来的! 今儿也是巧了,他去贾家吃面,没见着贾四莲,问五莲和六莲,姐妹二人只说是陪着外祖母去了城外向家村,牟彪听了心中暗道, “外祖母,不就是上回打她那老婆子么?” 这样的亲戚还走动甚么,也不怕被她给卖了! 想到那老婆子的丑恶嘴脸,他心里隐隐觉着不安,待到下衙时忍不住又去了贾家,见还是五莲和六莲在摊上,便问道, “你家四姐呢?不说是午后便能回来么,怎得这时节都还未回来?” 五莲和六莲也自焦急呢, “牟公子,可不是说么,我四姐天未亮就走了,到这时节还未回来,也不知在不是在外头耽搁了!” 姐妹二人心里发急,爹还在衙门没有回来,娘却半点不着急,只说是那么大的人了,怎得也不会走丢了,却是根本不愿意出来看着摊子,让她们出去找! 牟彪听着眉头便皱了起来,想了想道, “我去瞧瞧……” 向家在何处,他是知晓的,当下二话不说,回衙门叫了一队人马,跟着自己骑马奔去了向家,此时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路上行人渐渐稀少,牟彪一路阴沉着脸,只觉得心里的不安越发浓重了, “那老婆子本就不是个好东西,四莲跟着她出城,若是她起了歹心……” 想到这处,牟彪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凉,却是再不敢想下去,当下一扬鞭重重抽在了马股上, “驾……” 胯下的马儿长嘶一声,放开四蹄在京城的街面上疾如闪电的奔驰起来…… 牟彪赶到外城南向家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向家人此时吃罢了饭,男人饭后坐院中闲话,女人们正在收拾碗筷,向老太自然是不会动手的,这厢肚子里喂得饱饱地,想起今儿的收获。 笑眯眯回到自己那屋子里,从床下头把钱匣子摸出来打开,看着那上头两锭白花花的银子,是摸了又摸正高兴着呢,向老头此时进来了,见她冲着钱匣子乐便问道, “老婆子,你今儿跑去哪儿了,这两锭银子是怎么弄来的?” 向老太笑眯眯回头道, “老头子,你可别说,这女儿虽比不得儿子,可要是生好了,也能抵上十两银子的!” 这十两银子够她和老头儿买两副好棺材了! 向老头便问, “你从哪儿来的十两银子?” 向老太便将自己如何将贾四莲给带去城外的事儿讲了,可她却不会说是自己骗了四莲进去,又将人给推进了屋子里关起来,只说是四莲同那杨家公子相互看对了眼儿,自己带了她出去会一会情郎,杨家公子就谢了自己十两银子, “那杨家可是富豪,出手大方着呢,以后四莲有享不尽的福,我们也跟着沾沾光!” 向老太摸够了就笑着关上匣子,慢吞吞爬到床下去放,向老头却是听出不对劲儿来了, “你就这么把四莲带出去见男人,就怕大女婿知晓了,跟你翻脸?” 谁家正经好姑娘是私下里跟男人见面的? 向老太哼道, “他跟我翻甚么脸,我给他闺女寻了这么一门好亲事,他以后也能跟着享福,他跟我翻甚么脸,谢我都来不及!” 向老头摇头, “他要是肯答应,早答应了,还用得着你?” 向老太嗤笑道, “他那是傻,这天降的好亲事不知晓抓牢了,这也就是姓杨的小子瞧不上我们家这几个赔钱货,若是不然……那还有贾四莲的事儿?” ------题外话------ 那个亲们,作者菌也是想努力的,不过这么热的天,停电啊,空调续命啊! 第一百三十章 出城外闯宅寻人 二人正说话间,外头传来砰砰的敲门声,向枝被派去开门,门栓刚一拉开,就被人从外头一脚踹开了,向枝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有人迈步进来高声喝道, “向家苏氏可在?” 向老太娘家姓苏,家里就一个苏氏。 向家人上一回是进过北镇抚司衙门的,早在里头被吓破了胆,如今见得又有北镇抚司的官爷闯了进来,一院子的人都吓懵了,又闻听得说是找向老太的,众人齐刷刷分开两边,往那向老太与向老头的屋子指, “在里头呢!” 踹门的人让开,后头大步走进来一位小官爷,众人定睛一看,不正是前头审他们的那位小官爷么,一想到前头北镇抚司里的情形,向家人不管男女却是噗通噗通,纷纷跪了下去,向大头一个叫了起来, “小官爷!小官爷,我们如今可都是老实本份,半点儿没有再做坏事呀!” “是呀……小官爷,那便是有事儿,也是我娘自己做下的,与我们没有半分相干呀!” 向二应道,向三更是指了向家二老的屋子, “她就在里头呢,您要抓……抓她去!” 向家人见状也纷纷附和, “小官爷明察啊!我等可没犯案,与我等无关啊!” 牟彪这时节没耐烦同他们废话,只是沉着脸道, “把苏氏叫出来!” 向大的媳妇忙去把向老太从房里拉了出来, “官爷,我娘在这儿……” 说罢将向老太往前一推,向老太瞧清楚是牟彪,也是吓得不轻,跪下来就叫起了屈, “小官爷,冤枉啊!冤枉啊!” 牟彪低头看她,眉头紧皱, “小爷我还未问话呢,你叫甚么冤,你做了甚么亏心事儿么?” 向老太一惊忙收了声,讪讪道, “老妇人胆小,胡乱叫的,小官爷莫恼!” 牟彪这才问道, “小爷我问你,贾四莲何在?” “这……” 向老太闻言一愣,脸上神情变幻,眼珠子乱转,心中暗道, “这锦衣卫寻贾四莲做甚么,莫不是她犯事儿了?” 想到这处不由暗骂, “个死丫头,犯了事儿也别拖累老娘呀!” 当下连连摇头, “不知晓!不知晓,老妇与贾家一个内城一个外城,离得远着呢,她在何处,老妇不知!” 牟彪闻言怒哼一声, “苏氏,休要狡辩,今儿你与她一同出的城,如今你在城中,她又在何处?” 向老太听了只当是锦衣卫早盯上贾四莲了,不由在心中暗暗叫苦, “早知晓那死丫头犯了事儿,我就不趟这浑水了!” 这厢支吾道, “老妇人就是……就是同她出了城,之后各自离开,不知……不知她去了何处!” 牟彪见她还不肯说实,便冷声道, “苏氏,我好言问你,你不肯说,看来是想试试我北镇抚司的手段……来人啊!把这老妇带回衙门,严加拷问!” 说罢身后就有人来拉,向老太见状吓得腿都软了,连声道, “小官爷!小官爷!老妇甚么都没做呀,我冤枉啊!” “冤不冤枉去了衙门就知晓!” 向老太这厢被人拖着往门外走,她前头去过那衙门一回,只觉便如进了一趟阿鼻地狱,能回来已是祖坟上冒青烟儿了,如何还敢再进去,当下拿手死死巴着门框叫道, “小官爷!小官爷!老妇招了,老妇招了,她……她在那城外三里城的一处庄子上……” “哦……” 牟彪听了心头就是一紧, “她为何会在那处,是你带她去的?” 向老太支吾不肯言,牟彪沉声道, “带走!” 向老太忙又嚷道, “小官爷,且慢动手……老妇招了!招了!” 这厢便将那廖氏如何来说媒,贾家如何不答应,廖氏又如何许了自己银子,自己又如何骗了贾四莲出城的事儿一讲,牟彪听得浓眉倒竖,忍了几忍,才强忍着没上去给向老太一脚,沉声问道, “那廖氏何在?” 向老太应道, “在城北浣花胡同……” 当下牟彪便领了人带着向老太,去城北将那廖氏也给弄了出去,又快马加鞭领着人往城外赶,一路之上,跟在他身侧的牟龙与牟虎见自家少爷脸色黑如锅底,一手紧握缰绳之际,手背之上青筋暴凸,目光冰冷,下巴上的肌肉轻轻抽动着,显是在极力压抑心里的愤怒。 二人隔着牟彪对视一眼,牟龙心头暗道, “但愿四莲姑娘没事,若是真有个甚么……” 可据那向老婆子所言,四莲姑娘进那宅子里已是有大半天了,若是当真有甚么,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牟虎倒是想得没有那般多,只是瞧着牟彪的模样心里暗道, “待会儿到了那处,还不知那姓杨的小子会如何倒霉呢!” 一行人到了宅子里,牟彪让下头人冲进去搜寻,他立在正堂中脸沉如水,心中却在忐忑,刚这宅子他便想头一个到里头寻人,快快找着四莲、 只牟彪心里也是隐隐有些担忧,这都隔了大半日了,以四莲那单薄瘦小的身形,若是男子想用强,她多半是抵挡不住的,牟彪想到这一层,便不敢深想下去,一时竟犹豫起来,只让下头人进去寻人,自己却是留在了外院,他……他有些不敢去想,若是自己见着甚么凄惨的场景,会不会一把火把这宅子给烧了,把这姓扬的给剁了! 他这厢立在前院,手在刀柄上时紧时松,来回的踱着步子,一口的钢牙都快咬碎了,终于听到脚步声纷纷传来, “公子爷,没找着人!” “公子爷,没找着人!” 分成几队进去搜寻的人,都没寻到贾四莲,牟彪的脸色越发阴沉,回头死死盯着趴在那处的杨焕,一手扶在腰间的刀柄之上,手背上青筋凸了出来,刀身缓缓的露了出来,杨焕见他那目露凶光,一言不合便要拔刀砍人的架势,心头也有些发虚,只嘴上还是强硬道, “你……你瞧我干嘛……我这……这宅子根本没有你要找的人,你这是私闯民宅,冤污构陷!” 牟彪眯了眼,上前两步,突然抽出了佩刀,一翻手腕刀柄重重的拍在了杨焕的腰眼儿上, “啊……” 牟彪这一下子可不比贾四莲,他是练过武的人,一刀柄下去,杨焕疼得一声惨叫卡在了喉咙里,一口气上不来下去,梗着脖子半晌才算是顺过气来,这厢一张脸白如纸一般,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了下来, “唔……” 他偏头,有气无力的趴在那处看着牟彪,对自己狞笑一声, “嘿……人若是寻不见了,小爷让你生不如死!” 当下转身正在自己进去寻人,堂外又有人一队人进来了, “公子爷,人找到了!” 牟彪神情一松,又甚是忐忑,迟疑问道, “她……她……在何处?” 可万万不能有事啊! 几人闪开身子,将走的人群最后面的贾四莲推了出来, “啸林!” 贾四莲被人推上前来,神色惊喜又有些茫然, “你……你怎么寻来了?” 当真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她都只当自己要再落入魔掌了,却是转眼就见着几名锦衣卫的力士冲了进来,几人四处踹门,似是在屋子里找甚么,半晌屋子都搜遍了,几人汇到一处抓了一个婆子过来问, “贾四莲何在?” 婆子吓得连连摇头, “不……不知晓啊!” 几名锦衣卫正还想四处寻一寻时,贾四莲却是自己颤巍巍从那花丛里站起了身,一脸惶恐惊惧, “我……我在这里!” 几人见状大喜,将贾四莲带到了前堂,见着牟彪,她还有些发懵, “你怎得会寻到这里来了?” 牟彪过来上下打量她,见她神情里虽带着几分惊惶,但衣着完好,行动自如,并没有受伤的迹象,不由放下心来,拉了她问道, “四莲,你无事吧?” 贾四莲摇头, “无事!” “那就好!” 牟彪点头,拉她过来指着那杨焕道, “是不是这小子对你……对你意图不轨?” 贾四莲点头,趴在那处的杨焕见人找到了,心知大势已去,忙强辩道, “我……我没碰她,我半点儿没碰她……倒是她……你瞧瞧我这一身的伤,都是她用刀给扎的……” 说罢动了动身子,疼得又是一阵龇牙咧嘴,牟彪有些惊诧的瞧向贾四莲,他初进宅子见着杨焕这模样,倒是有些隐隐猜出这多半是四莲下的手, “四莲,你……是你下的手?” 贾四莲咬唇点头,从袖子里缓缓摸出那把刀来, “我今儿出城,慢路上遇到劫匪,便随手带了一把刀!” 她见牟彪一脸不满的盯着自己手里的小刀,忙辩解道, “我……我也不是故意要伤人的,只是……只是他……” 话未说完却是被牟彪打断道, “就这么一把小刀管甚么用,扎个人连肚子都捅不破,待回去了我送你一把好刀,斩金断玉,吹毛立断,用那种刀杀人才能一刀毙命!” 贾四莲目瞪口呆, “杀……杀人……我……我不敢!” “怕甚么!” 牟彪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头, “有事儿……我给你担着,决不会让人欺负了你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 回城路要长些好 贾四莲苦笑道, “啸林,多谢你了……” 这随身带把小刀防身,吓唬吓唬人倒也罢了,真让她杀人,她是不敢的! 牟彪看了一眼杨焕,哼一声道, “不必害怕,遇上这样的怂货,你尽管手起刀落,给他来个身首异处……” 说罢目光冷凉的从杨焕脖颈处扫过,杨焕只觉后劲一阵发凉,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牟彪轻蔑的一笑,挥手道, “来人,把这宅子里的一干人等全数带走……” 他一声令下,下头众锦衣卫立时如狼似虎的扑向了杨家人,那首当其冲的便是杨焕,两名锦衣卫将他从榻上架起来时,杨焕疼得大声呼叫, “你……你凭甚么抓人,我又没犯王法!” 牟彪冷笑道, “没犯王法!这人证物证还有苦主都在,你还敢称没犯王法!” 杨焕嚷道, “我……我才是苦主,我都被她扎了三刀……” 说到这处仿佛逮着把柄似的,指着贾四莲嚷嚷起来, “我……我才要告官,我要告这女子,擅闯民宅,持械伤人!” 牟彪闻言冷笑连连, “你倒是会倒打一耙,待进了北镇抚司,自有你好受的!” 当下一挥手, “带走!” 这厢锦衣卫押了一帮子哭哭啼啼的杨家人往城里去,向老太与那廖氏也在此列,只贾四莲被牟彪手拉着手,到了锦衣卫栓在宅子外头的马匹前头, “四莲,你跟我同骑一匹马……” 牟彪早盘算了,他这带来的一众人全是男子,怎好让四莲与人同骑,只能自己带着,贾四莲打量那浑身黑亮,肌肉虬结的高大马儿正冲自己喷着响鼻,她悄悄的退了一步, “我……我不敢上去……我还是同他们一起走回去吧……” 牟彪摇头, “那怎么成,道路难行,又这都深夜了,待走回去,天都亮了,你跟我一骑,早些回城!” 说罢一伸手揽住了贾四莲的小腰,轻轻那么一用力,贾四莲便双脚离了地,牟彪皱眉道, “你这也太瘦了些!” 四莲瞧着瘦,没想到真上了手,竟是比瞧着更瘦,那点子份量比起小鸡崽儿来也重不了多少,自己一只胳膊就能搂两个! 这厢将贾四莲送上了马背,他自己再翻身上去,又让贾四莲接了牟龙递来的火把,这厢牟彪先带着牟龙和牟虎回城,留下的人押着一众杨家人往城里去。 贾四莲坐在那马背上,一手抓前身前的鞍桥,一手高高举着火把,身后的牟彪伸出了双手,紧拉了缰绳,这就将人牢牢的护在了怀中,夜风吹来,一股淡淡的男儿气概传入了鼻端,贾四莲的脸瞬时便红了。 牟彪出身富贵,家中自有丫头婆子伺候,那每日的衣衫鞋袜子,都是有人用香专门熏过的,不过他在外头办差,又时常舞刀弄枪,年轻力壮的半大小子,身上的汗味儿与衣裳上的香味混在一起,自有一股不同寻常的男儿汉气息,贾四莲红着脸,悄悄挪了挪身子,挺直了腰背,不敢往后靠,可红通通的小脸儿,却是忍不住微微侧了侧,轻轻抽了抽鼻翼,感觉这味儿竟是…… 莫名的好感呢! 她身后的牟彪初时还在专心致志的驾驭着马儿往前跑,只夜风吹来,四莲凌乱的发丝,全数往后轻扬,时不时拂过他的脸,他脑子里突然想起了那一晚,自己吃醉了酒去寻四莲时的情形,那时节夜风里四莲披散着头发,发丝也是这般,随着夜风轻扬,却没有似今晚一般,拂在自己的脸上…… 牟彪低头,看见了四莲的头顶,突然发现四莲好小,这么坐直了身子都堪堪到自己下巴,自己一低头,嘴唇便能碰上她的发顶…… 牟彪低头看了看,又抬头看向马头前方…… 跑了一段路,又低头看了看,再抬头…… 之后又低头看了看,再抬头…… 突然……马儿跑上一段陡坡,牟彪的身子微微下伏,嘴唇便撞上了四莲头顶上的发旋,牟彪下意识僵直了身子不动,任四莲的头顶随着马儿的奔跑,上下起伏时不时摩擦自己的唇角,只觉…… 莫名的舒服呢! 贾四莲只觉自己的头顶时不时撞上牟彪,她有些担心撞痛了他,便回头看了一眼,被夜风吹得闪烁不定的火把光亮间,牟彪忙抬头目光正经的直视前方,四莲转回了头,却没瞧见他耳根子后红潮涌现…… 紧接着马儿又奔下了陡坡,这回却是换了四莲身子微微后仰,单薄柔软的身子依进了牟彪怀里,牟彪不由自主收缩了双臂,往中间夹,越是收紧,他越是觉着两臂间的人儿小的可怜,牟彪暗暗叹了一口气, “这么单薄的身子,四莲在家里的日子怕是真不好过!” 世人虽以女子窈窕为美,但似四莲这样太过干瘦的,便是家中贫苦的原因,自然是不好的! 不过她每日里早早起床,晚晚归家,吃不好睡不好,又辛劳如何能不瘦小单薄呢! 牟彪在心里暗暗心疼, 这倒也罢了,还要被她黑心的家人算计,连亲外祖母都要拿她换银子,四莲可真是苦水里泡黄莲,当真是苦到家了! 牟彪想着想着,只觉这一颗心如被人拿在狠捏了一番又放进了酸水中泡着,一时疼一时又酸,心里为她难受,手上不自觉又收了收,贾四莲被他搂在怀中,感受到身后阵阵灼热的男子气息,只觉夜风阵阵,寒意扑面,却是半点没将脸上的灼热吹熄,倒是有愈演愈烈之势,此时间她只恨不能天上下鹅毛大雪,把快烧着的自己给浇个透心凉才好! 她不敢吱声,只能身子僵硬的依在牟彪的怀中,又庆幸此时天色漆黑,没人瞧见自己脸上火红一片同,只这嘴角怎得不由自主的向上翘起, “我是在……笑么?” 牟彪一骑在前头,后头牟龙与牟虎落后半个马身,一左一右的护卫着,二人见得自家少爷初时还老老实实,这怎得跑着跑着,就将人家姑娘给抱进怀里了,二人隔着自家少爷,远远的对了一下眼神, “哥,怎办……要不要提醒少爷一句!” 这男未婚,女未嫁的,搂搂抱抱在一处,男子倒是罢了,女子怕是有损名声的! 牟龙瞪了自家傻兄弟一眼, “蠢呀!少爷都这么个抱法了,你当四莲姑娘还能跟旁人么?不许多嘴!” 牟虎缩了缩头没再说话。 一路无话,就这么跑回了城中,贾四莲在外头担惊受怕,贾家那头却是闹翻了天。 贾金城下衙归来,一进门就不见四女儿,便问起妻子女儿的去向, “四莲怎得还没回来?” 向氏满不在乎道, “谁知晓那死丫头在外头是不是贪玩儿不肯回家……” 贾金城闻言立时恼了, “四莲是那样不知事的孩子么?” 这家里有生意,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吃饭,四莲怎么回跑到外头去疯玩儿! 向氏见他恼了,也不好同他犟嘴,只是嘀咕道, “哪……谁知道呢,那丫头心大着呢,谁知晓她跑哪儿去了!” 贾金城越发气道, “四莲是和她外祖母一起出去的,按说大半日就应回来了,这都天黑了还未归家,你这当娘的不知去外头找找,竟还在背后编排孩子,有你这样当娘的么?” 顿了顿又急问道, “你就不知去城南向家问问,孩子可是跟着你那亲娘出去的!” 向氏见他这是要找娘家麻烦的架势,立时应道, “她那般大的人了,有手有脚,她要走哪儿,她外祖母能拦的住么!” 贾金城气道, “人是你娘带走的,我便要问她要人!” 向氏向来护娘家,更护着亲娘,见丈夫要寻娘家人麻烦,心里的火气也上来了,当下怒吼道, “谁知晓她死哪个犄角旮旯里了,老娘上哪儿找她去,说不准是瞧见哪个野男人好,跟人跑了!” 贾金城没想到她这般恶毒,连自己亲生的女儿都口出恶言,当下是勃然大怒,顺手抄起桌上的一个茶壶就奔着向氏砸去,向氏一个不防被砸了个正着,倒是没受伤,只是身上被泼湿了一大片。 向氏先是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再抬头时已是满脸的悲愤,嗷一声叫唤,便冲着贾金城扑了过去, “贾金城,你因为那丫头片子打老娘?老娘忍你很久了,老娘跟你拼了!” 当下扑上去扯贾金城的前襟,贾金城正自一腔怒火没处发泄呢,当下也不手软,扯着向氏的头发便是两个大耳刮子,二人就这么扭打在了一处,外头五莲、六莲和贾尤传听到了动静,都跑了进来,五莲和六莲焦急大叫, “爹、娘,你们快别打了!” 二人不听,只管将眼前人往那死里揍,这时间二人那还有半点枕边人的情份,都是咬牙切齿,双眼血红的样儿,便如那见着血海深仇的仇人一般,姐妹二人见喊不住,便又去拉,却不料做了那被殃及的池鱼,五莲被撞到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六莲却是被推到了一旁,后腰撞到了桌角上,只有贾尤传缩在一旁,一脸惊惧的不敢上前。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夫妻二人积怨深 贾尤传长这般大,是头一回见着父母打的这样凶狠,又见两个姐姐都遭了殃,不但半步不敢上前,反而吓得连跑带蹦的跑到院子里头去了。 如此儿女们也劝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夫妻二人打了一场架,到最后双方松开了手,各自气喘吁吁,怒目而视的退到两旁时,这才见得向氏披头散发,脸颊红肿,嘴角出血,贾金城却是颈脖上道道指甲抓痕,却是道道见了红, “毒妇,我要休了你!” 贾金城伸手一摸在脖间摸到了血迹,向氏也是不甘示弱, “贾金城你想得美,老娘为你生儿育女你想休妻……没门儿,老娘要和离!” 向氏吼出一声和离,二人都俱是愣了愣,这么多年夫妻,往日里向氏仗着生了儿子,抠了家里银子贴补娘家,做得太过时,逼得贾金城太急,贾金城便嚷着要休妻,但凡说出“休妻”二字,向氏多半是又哭又闹,不肯点头,贾金城旋即罢手,夫妻二人闹一回,收敛一阵子,下次又犯,向氏却是从未说出过“和离”二字。 只这一回夫妻二人心里总归是隔阂太深,向氏也倦了贾金城的冷漠,却是不由自主将这心里的话给喊了出来,贾金城愣了一愣,低头看着自己被扯破的衣裳前襟,半晌点了点头, “好……即是如此,我们这日子看来也是过不下去了,不如……就和离吧!” 他点了头,不光是三个孩子惊住了,便是向氏也惊住了,向氏愣在当场半晌,涩声问道, “当……当家的,你……你当真要与我和离?” 贾金城喘匀了气,抬头看向院子里正呆呆站着的三个孩子,吩咐一声, “五莲,去把摊儿收回来吧!” 五莲心知这是父亲有话要说,应了一声,领着六莲去了,贾金城又吩咐儿子, “老七,你也去吧!” 贾尤传见今日这架势,也是被父母这打架的狠劲儿吓住了,不敢再留,老老实实转身就追着同样一脸忐忑的五莲二人去了,贾金城这才长叹了一口气,转头对向氏道, “你我夫妻这么些年,到了如今,你自己心里实则也是明白的,这日子……已是没法子过下去了,即是相看两相厌,又何必相互折磨,不如早些分了,以后我婚你嫁,各自安好便是吧!” 向氏立在那处,瞪大了双眼,脸上满是茫然,似是没听懂贾金城话里的意思,半晌之后她才好似明白过来,脸色阴沉下来,恶狠狠瞪着贾金城, “你在外头有人了?” 贾金城叹一口气摇头, “没有,只是这日子我不想过了,休了你……确是对你不好,你如今年纪实则也不算太老,以后还可以再嫁的,和离是最好的!” 向氏面容逐渐狰狞起来, “我不信……我不信……若是你在外头没人,没有狐狸精勾着你,你又为何要同我和离?” 贾金城一脸厌恶的看着她, “你还不明白么,这同旁人有何干系,这么多年我已经忍够你了,我们还是放过彼此吧!” 你为何不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偏要往旁人身上推? 向氏只是不信,状似疯狂的冲过来又要撕扯贾金城的衣衫, “胡说!胡说!你都是胡说……贾金城,你凭甚么忍不了我了,我才忍不了你呢,这么多年我才是受够了,你凭甚么要与我和离……我才要休了你!” 贾金城起身避开她的飞扑,快步走到了门外,回身对她道, “今日里即是把话都说开,我的主意就不会变了,和离之事我们之后再说,如今四莲还没有找回来,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必不会与你向家善罢干休!” 说罢再不理快要疯了的向氏,出去吩咐儿女们, “你们先回家去,爹出去寻寻你四姐!” 五莲忙道, “爹,前头牟公子就去寻四姐了,他还回衙门召集了人手……” 贾金城闻言心头一松, “牟公子已经带人去找了么?” 五莲点头,贾金城想了想快步出去, “我去城门处瞧瞧……” 这厢忙到外头叫了一辆马车,跑到南城门处打听,只他回家时就已天黑,又同向氏闹了一通,再赶到城门处时,城门早已紧闭了,他一个小小的仵作,也没那本事让守城官开门,只能又转而去了城南向家。 待到了向家,却见得一家子也在那处焦急呢,贾金城进去一问情形,听说了向老太被牟彪带走,又其间向老太如何带着四莲出去,还得了十两银子的事儿都问出来了,贾金城怒不可遏,指着向家人怒吼道, “今日若是四莲无事便罢,若是有事,我必上报官府,与你向家人决不干休!” 向大苦着脸上来劝道, “姐夫啊,这事儿都是娘干的,我们是真不知晓啊!” 贾金城怒哼一声,甩袖而去,却是不管向家人在身后如何呼唤,急急又赶去了城门处,这厢心急如焚的等到了后半夜,也亏得他有个北镇抚司仵作的身份,进进出出也有腰牌,若是不然,深夜在城门处逗留,早被巡城的官兵抓走了。 后半夜,城外有人叫门,城头的官兵验看过腰牌之后,将人放了进来,贾金城这厢正坐在雇来的马车里枯等呢,听得响动忙站起身去看,果然见得有三骑进了城,城门前火把亮如白昼,他一眼就瞧见了打头骑进来的是牟彪与女儿四莲,忙迎了上去, “四莲!” “爹?” 贾四莲见路旁冲出一人,定睛一看竟是贾金城,牟彪忙勒住马头,将贾四莲放下了马, “爹!” 贾金城过来拉着女儿上下打量,一脸担忧问道, “四莲,你无事吧?” 贾四莲摇头, “无事!” 贾金城又看向牟彪,似是向他求证一般,牟彪也翻身下马来道, “贾仵作不必担心,我去时四莲已经逃了出来,还伤了那欲行无礼的歹人……” 贾金城见牟彪都这般说了,这颗心才总算是放了下来,连连点头喜道, “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牟彪又道, “贾仵作你先带着四莲回家去,明日一早,杨焕与向婆子和廖氏等人全数都要被押入北镇抚司审问,四莲是苦主还要到衙门问话的!” 这样的案子按说应当交由顺天府衙门判的,不过锦衣卫要审,顺天府衙门也不敢管,牟彪是不打算轻饶了这一干人等,贾金城也是心头怒火正盛,不肯轻易与向家干休,闻言点头, “公子爷放心,我们明日一准到!” 牟彪点头,看着贾金城带着贾四莲,坐上马车离去,牟龙与牟虎这才凑过来,牟虎小心打量牟彪神色, “公子爷?” 牟彪回头看他, “甚么?” 牟虎踌躇半晌,还是将想问的话给咽回去了, “没……没甚么!” 你这跟四莲姑娘又搂又抱的,以后是打算纳她进门么? 牟彪给他一个白眼,翻身上了马, “趁着天还未亮,先回衙门去睡一会儿……” 牟龙与牟虎答应一声,跟着赶回了北镇抚司。 那头贾家父女回到家中,五莲和六莲正自辗转反侧了半宿,一直支着耳朵听着外头动静,这厢外头有人一拍门,二人跳起来,跑出来打开了院门,见着贾四莲,姐妹二人都欣喜的扑了上去, “四姐!” 贾四莲回抱着两个妹妹,姐妹三人只觉分开一日半夜,竟是恍如隔世一般,不由都喜极而泣起来,他们这边动静大了,胡同里邻居家的狗便叫了起来,贾金城忙道, “我们进去再说话!” 一家人忙进去,关了院门,回到正堂之上,四人坐至桌前,贾金城才问道, “四莲,你把事情的经过细细讲一遍吧!” 贾四莲点头,接过五莲递过来的热水,捧在手中喝了一口,这才将早上出门到晚上归家的事儿,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讲到那姓杨的将她关在房中,欲行不轨,自己拿出随身的小刀扎了那姓杨的三刀时,五莲与六莲都瞪大了眼,捂着嘴儿,又惊又骇又觉着十分的解气,贾金城哼道, “扎得好!四莲,此等妄想囚禁奸淫妇孺之徒,便是扎他十刀也是应该……” 四莲则有些担心道, “前头那姓杨的还嚷着要向官府告状,说是我私闯民宅,意图行凶!” 贾金城冷冷道, “放心,这官府里的大人们也不是傻的,怎能任他胡说!” 这案子就是五城兵马司来审都不会信那杨焕的话,更不用说北镇抚司衙门了! 贾金城宽慰女儿道, “不用害怕!实情如何不是那姓杨的说甚么便是甚么的,再说了有牟公子亲自带了人去,又有苏氏和廖氏为人证,他胡说八道根本无人肯信!” 他恨极了向老太卖自己女儿的行径,已是打定主意与向家断亲,却是连声岳母都不叫了! 四莲点头, “女儿也如是想,只这杨家据说乃是通州的富豪……” 要是花银子寻人走门路呢,若是请了有权有势的人说项,牟公子虽身居高位,只怕也不能不卖人脸面,她亦不想牟公子为自己得罪了人!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大家都是夜无眠 贾金城不屑应道, “这京城里王孙公子都是多如牛毛,他一个通州的小小土财,还能只手遮天不成,放心!” 锦衣卫干得就是得罪人的差事,除了皇帝,他们又怕了谁? 这一番宽慰,让三个女儿总算是放下心来,贾金城眼看着外头天色蒙蒙亮了,便道, “这都过了一整宿了,快快去睡一会儿,等会儿还要去北镇抚司衙门指认人呢!” 四莲点头,贾金城又对五莲和六莲道, “你们也是一整夜未睡,今儿的摊就只摆午时的,快回去睡吧!” 几个女儿点头,众人都累了,各自回房睡了,贾金城回到房中见得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儿子,伫立良久,不由一声叹息, “唉……这孩子……好歹总归是你嫡亲的姐姐,你便半点不担心么?” 贾金城脱了衣裳,躺下侧身看着儿子的小脸,这么多年来他头一回反思自己往日里宠溺儿子的行为, “我这到底是在爱他还是在害他!” 把这孩子养得这般自私自利,无情无义,以后……我若是老了,他当真能养我么? 四莲这厢回到屋中,却是久久不能入睡,躺在那处脑子乱得不成,一时见到杨焕向自己扑过来,一时又被牟彪搂入怀中,一时又想起自己手起刀落,扎了杨焕三刀,一时又忆起牟彪拉着自己的手时,那温暖干燥,却有力的触感, “唉!” 她翻身坐了起来,回头看了看床上两个正在酣睡的妹妹,再抬头看了看外面天色,天边已是有些蒙蒙亮了,即是睡不着,便索性起身做饭。 灶间贾四莲淘好米,倒入了锅中,便坐在灶膛前头,回身取了一把干草,用火石点燃后,塞进了炉膛里,待得火大起来后,再放进了几枝细小的树枝,这厢坐在那处看着火一点点的大起来,这才放了木柴进去,灶火熊熊,噼啪做响,贾四莲只觉火苗灼势,烤得自己的小脸也渐渐红润起来。 她就这么盯着灶里的膛火出了神,却是想起回来的路上,身后那温暖坚实的胸膛,小脸越发的红了,一颗心儿也是噗通噗通乱跳个不停, “我们这样……是不是算有肌肤之亲了?” 他……他这般待我,是不是……是不是实则心里也是对我不同的? 可便是他对我有意又如何,难道……难道当真入他府上做妾不成? 想到这处,小脸又白了下来, 如此小小少女,才初识得那情滋味,想着与牟彪的种种,心里一时甜起来,脸儿绯红,心儿乱跳,一会儿看着灶火笑,一会儿又冲着锅中皱眉,只觉这情滋味儿,甜里夹着苦,苦里又含着涩,好生让人心里难受…… 那头北镇抚司衙门里,牟彪躺在值守的屋子里,也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想起来一路回城,自己抱着四莲坐在马背上的事儿,不由心头暗骂, “牟啸林啊牟啸林,你当真是个登徒子,四莲虽说是兄弟,但总归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你……你怎好去亲人头顶心儿,还……还亲了一回又一回……” 这……这……这可如何是好,以后怎么见四莲啊! 这厢在心里暗骂,却是突然有个小小的声音,从那心里头不知甚么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细声细气道, “你还当她是兄弟,你会亲你兄弟么,你这蠢货……明明就是动了春心了!” 牟彪猛然间脸上发起烧来,忙翻了一个身,虽说黑暗之中明知同屋的牟龙与牟虎都不会瞧见,却是忍不住扯被子捂了脸,把头埋在被子里暗道, “不对呀!这不对呀……我……我不是想娶个天仙一样的大美人儿吗?” 他急得在被子里又翻了一个身, 我不是想娶个韩五小姐那样的美娇娘么,怎得……怎得会对四莲动心? 不……不该是这样的呀! 牟彪再裹着被子翻了一个身, 四莲……四莲虽说也好看,可……可她没有韩五小姐好看呀,我……我不应该喜欢她呀! 他翻了一个身把被子压在身下,伸手捂住自家那砰砰乱跳的心,暗暗骂道, “谁让你胡乱喜欢人的,你……你瞧清楚了吗,四莲可……可不算得绝色佳人!” 这厢再翻了一个身又用被子把头蒙上了,心里那细小的声音再跑了出来, “四莲又不差,不过只是人长的干瘦了些,可眼儿生的好,鼻子也小小巧巧的,嘴儿颜色虽是淡淡的,可唇形挺好看的……让人想亲一亲……” 想到这处,牟彪不由自主想起在马背上时,四莲回眸来瞧自己时的情形, “好像……她眼儿是挺好的,黑白分明,清澈纯粹,嘴儿也是十分好看的……哎呀……” 牟彪的脸更红了,只觉着被子里闷得人难受,忙把脑袋钻出来大口喘起了气…… “不许胡思乱想!不许胡思乱想!” 他暗暗告诫自己。 他这般翻来覆去,把同屋的牟龙与牟虎弄得也睡不着了,牟虎忍不住出声问道, “少爷,您想甚么呢?” 牟彪没吭声,良久才清了清嗓子道, “我在想四莲,她那家里人,就没一个是顾着她的!” 她那个外家,没一个好人,即便是亲生的父母对她也是从未有半点怜惜的,那么小的年纪,就早早出来讨生活,帮着父母养活一大家子人,这倒也罢了,便是婚事上,这贾氏夫妇也没有一星半点儿爱怜女儿! 牟彪在贾家的面摊上走动久了,也是听说了不少贾家人的事儿,贾家前头三个女儿嫁的甚么人,他也是有所耳闻的,尤其那老二嫁的酒鬼,吃了酒就发酒疯打人,他在街上遇上过一回,又老三女婿听说是个傻的, “这贾金城也不是个东西!” 真正心疼女儿的爹,怎么会让女儿们嫁那样的男人? 两个小厮闻言点头, “少爷说的是……” 这位贾仵作在衙门里他们也是时常见面的,办差上倒是没话说,只他们也是见过的,一家子六个女儿,只把儿子看得如命根子一般,女儿便如那草芥似的,在家里当牛马使,待到年纪大了就收银子打发出去,实在不是个好爹! 牟彪又说那向氏, “拿今儿的事说,贾金城不在家里倒也罢了,四莲她娘就在家中,却是不想着去寻一寻女儿……” 按说四莲午后便该回城了,可到了天黑都未回来,向氏半点不急,根本没想着出去寻一寻,又听那向老太说,前头那廖氏说媒时,向氏原是想应下这门婚事的,若不是贾金城阻拦,只怕此时两家都在议亲了, 牟彪一想到四莲会嫁给那个男女通吃的杨焕,都替她恶心的慌, “她也不去打听打听对方人品,她就不担心……四莲嫁过去以后过日子?” 牟龙与牟虎也是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兔儿爷真他娘的恶心!” 最他娘的恶心是,明知自己对着女人不成,还要祸害人家好好的闺女,这不是要毁人一辈子么? 这杨焕的癖好,却是廖氏招供的,廖氏一介妇孺胆子又小,见了锦衣卫上门拿人,当时就哭着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家这远房侄儿的种种劣迹全数讲了一遍,牟彪听了恨得牙根儿痒痒, “外人有歹心倒也罢了,可向氏是四莲的亲生母亲,她竟是打听都不打听一下,便想草草将女儿嫁了!” 这样的父母如何敢配称父母? 牟龙与牟虎也是为四莲的命运叹气, “少爷,四莲姑娘可真是命苦!” 牟虎侧脸瞧了瞧睡在另一张床上的牟彪, “少爷,四莲摊上那样的父母实在没法子防呀,这回有少爷出手,她逃过一劫,下一回若是再被父母卖了,又遇上个刘焕、马焕的,她可怎么办?” 顿了顿见牟彪没有说话,便嘀咕道, “那个……少爷……这回城的路上,您可是又搂又抱了人家的……这个……您总得对人家有个交待吧!” 牟彪前头刚借着与二人说话,把自己那颗乱跳的心给按了下去,偏偏自家小厮又哪壶不开提那壶,将自己羞臊的事儿又提了起来,不由是一阵恼羞成怒,翻身坐了起来,粗声粗气道, “交待……要甚么交待,你……你小子即是精神头儿这么足,我们出去练刀去!” 于是穿上衣裳,便拉着连连求饶的牟虎出了屋子去校场,剩下被窝里的牟龙,打了一个呵欠,鄙夷自家那傻兄弟, “蠢货,这少爷和四莲姑娘明摆着就差一层窗户纸了,你去捅破了,少爷年轻面嫩,羞恼起来,不拿你撒气拿谁撒气?” 这厢翻了一个身,睡了过去。 杨家人和向老太、廖氏等人是天亮时进的城,到了北镇抚司衙门后,有人过去通报给了在校场上,挥刀挥得大汗淋漓的牟彪,牟彪点头, “将人送到我那处……” 下头人自去了,牟彪又吩咐牟虎, “去叫了四莲过来……” 牟虎领命去了,到了贾家,贾金城与四莲早等着了,见牟虎来传,忙答应一声就要出门,这时节向氏突然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板子就要狠狠打 实则昨儿贾四莲回来,父女几人在屋中谈的话,向氏在里屋扒着门缝早听了个一清二楚,她听说自家亲娘,亲手将外孙女送到了杨焕的屋子里,也是暗暗咬牙,可这总归是自己亲娘,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进大牢不是? 今儿一早见衙门里有人来传,这父女二人当真要去指认向老太,她便再也呆不住了,从里屋跳了出来,也不敢去求贾金城,只是过来死死拉着四莲不放, “四莲,那可是你亲外祖母,你可不能去堂上指认她!” 贾四莲回头,看着向氏的目光有三分诧异,三分愤怒,三分悲伤,剩下的一分却是失望, “娘……” 贾四莲有些伤心,缓缓开口问道, “我……是不是你亲生的?” 向氏闻言苦笑一声道, “四莲啊,娘知晓你心里委屈,可……可正是因着你是我亲生的,她才是你嫡亲的外祖母呀,你可不能把你亲外祖母送进大牢去,你要这样……让外头人知晓了,会如何说道你!” 贾四莲听了连连冷笑,看着向氏的目光一点点的冷了下来, “娘……外祖母敢做出这样的事儿来,她都不怕人说道,我又怕甚么!” 向氏被女儿黑白分明的大眼直直盯着,被她眼里的冷意弄得心头一阵阵发虚,嘴里却是强硬道, “你外祖母老了,她便是被人说三道四又怎样,你不同,你若是将她送进了大牢里,外出去说你不念亲情,谁还敢上咱们家提亲,你还能说到好人家么?” 贾四莲听了哈哈一声惨笑,用力甩掉了向氏的手,连退好几步到了门前, “娘,你要甚么好亲事,你所谓的好亲事,就是叫我嫁一个杨焕那样的人?” 向氏不敢与女儿悲怆的目光对视,嘀咕道, “那杨家至少有银子啊!” 贾四莲的目光终于彻底冷了下来,回头对贾金城道, “爹,我们走吧!” 向氏这样的人已经说不通了,她这辈子怕是要栽进娘家的坑里,再也爬不出来了! 若是原先她还有几分指望向氏能有些是非观,能明辨善恶,到如今她对这位生母是再没有半点儿念想了! 贾四莲转身疾步往外走去,向氏追着出来, “四莲!四莲,你可不能呀!你看在我生养你一场,你可不能害了你的亲外祖母呀!” 贾金城闻言回身,抬手就重重给了向氏一耳光,打得她一个趔趄坐到了地上,他看着地上的妻子冷冷道, “向氏……和离之事,待这官司判了,我们再细谈,你若是还想给自己留条退路,便老实呆在家里,若是还要顾着你那娘,就等着我写休书吧!” 说罢再不理跌坐在地上嚎哭的向氏,父女二人疾步离去。 待到了北镇抚司衙门,一干人等全数都跪在了堂上,贾四莲进去也要跪下,上头牟彪摆手道, “贾四莲,你是苦主,你不用跪!” 让她站到一旁,这厢先问了廖氏,廖氏早吓破了胆,当下哭诉道, “小官爷啊,是奴家财迷了心窍,可奴家就是收了银子,这哄了四莲去庄子上,又将她关起来的人可不是我呀……” 牟彪问她道, “你将事情原原本本讲来……” 廖氏前头招过一回了,这一回招认却是没有半分压力,将这杨家因何娶不到媳妇,又如何拜托这家里的亲戚们在外头,四下说亲的事儿讲了出来,牟彪听得冷笑连连,看了一眼趴在地上,一脸憔悴欲死的杨焕道, “这么说来……杨焕好男色,喜凌辱妇人的癖好,通州人都知晓了?” 廖氏应道, “倒也不是都知昨,总归……总归家里有女儿的,也是私下里口口相传的……” 牟彪冷哼一声, “你收了杨家的银子,又如何会打上贾四莲的主意?” 廖氏应道, “民妇丈夫的侄女嫁给了向家的向富,婚宴那日奴家瞧着四莲乖巧能干,想着杨家那偌大的家业,需得一个能干的媳妇,便瞧上了她,于是年初二时专去了一趟向家……” 之后杨焕如何瞧上了贾四莲,向氏又如何无功而返,她又如何用银子打动了向老太的事儿再一讲,一旁有书记官将她的口供记下,又让廖氏在上头签字画押,下头便应是向老婆子的戏份了,向老婆子却是比廖氏难缠,当下只是哭道, “小官爷,冤枉啊!老妇如何知晓那远在通州的事儿,只是想着那杨家家境好,我外孙女嫁过去就是享福的,我那大女婿不开窍,不肯应下婚事,老妇也是为了外孙女好,就带了外孙女去见杨公子,想着二人若是瞧对了眼儿,只要闺女喜欢了,这当爹的说不得便依了!” 牟彪听得连连冷笑, “所以……你便将四莲带去那宅子里,将人往屋子里推,还锁上了门?” 还等着姓杨的来凌辱? 向老婆子叫屈道, “冤枉啊!冤枉啊!小官爷,四莲是那婆子推的,不是老妇人啊,四莲是老妇人的亲外孙女,老妇人如何会害她!” 牟彪冷笑一声, “好一个不会害她!” “来人!” 他吩咐一声,指了向老婆子道, “此老妇胡说八道,百般狡辩,先打二十大板!” 向老太闻言大惊,二十个板子打下去,自己还有命在么,立时叫道, “小官爷饶命!饶命啊!老妇所言句句属实,决无虚言,冤枉啊!” 牟彪闻言怒道, “到了此时间你还敢说冤枉……好好好,我便打你个心服口服!” 当下让人将那小院里的婆子推了出来,那婆子早被吓得浑身抖如筛糠,牟彪对她言道, “你若是一五一十将昨日的情形招供,便可免了板子,若是要替人虚言遮掩,你便是四十板子!” 那婆子心知是逃不过,她又与向老太无恩无情的,自然不会替她说话当下指认道, “大人,是她带着那姑娘来的,也是她同奴婢一起将那姑娘推入房中的……” 将当时二人如何互递眼色一起动手的事儿一讲, 牟彪冷笑又问贾四莲, “她们二人所言可属实?” 贾四莲不看向老婆子盯着自己如淬了毒的眼神,点头道, “正是她们二人一起推了民女入屋,事后还紧紧锁上了房门,民女在屋中大叫外祖母放我出去,民女的外祖母根本不理……” 牟彪听了连连冷笑,指了向老婆子道, “打!” 向老婆子见势不妙,忙叫道, “小官爷,老妇认了,认了便是!” 却不料牟彪不闻不管,还是指了她道, “把嘴堵上打!” 下头人上来果然将嘴堵了,拖到院中按在长凳之上,倒是念着她是年老的妇人,没有当众脱了裤子,只是手持半尺宽的板子,隔着裤子啪啪?的开始打起来。 锦衣卫行刑自有一套章法,却是比外头衙门里的衙役们手法只高不低,他们心知公子爷是要留着这老妇人受罪的,于是那板子啪啪打下来,不伤骨头,却是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横飞,初时向老婆子还能唔唔乱叫,到后头十五板子时,她便只能瞪眼,梗直了脖子,死死瞪着堂中的贾四莲。 贾四莲眉头微皱,目光冰冷,并不惧她目光中的怨毒,平静的回视她,待到了二十板时,向老婆子双眼似翻不翻,似昏未昏,人早已疼得麻木了,却就是昏不了,让人拖上堂来,一路之上血迹蜿蜒,看得杨家众人一阵骚动,吓得个个低头。 牟彪哼了一声问道, “苏氏,你现在招吧!” 向老婆子被人去了嘴里的森塞,趴在地上奄奄一息,却偏偏疼得不能昏死过去,当下有气无力抬头应道, “小……小官爷……老……老妇人招了……” “你收了那廖氏的银子,如何设计将贾四莲带去城效的?” 向老太一五一十将事情的经过讲了出来,之后也是签字画押,再就是轮到那杨焕,杨焕只是不认, “明明是这女子与那老妇私闯民宅,被草民家中下人发现之后,她们便砌词串供,不肯认罪,倒要诬陷于我,你虽是锦衣卫可也不能偏帮于人,屈打成招!” 牟彪听了连连冷笑,又叫那婆子来, “你是受何人指使将贾四莲引入小院的?” 那婆子看了一眼杨焕,被他恶狠狠的目光盯得身子一缩,低头不敢言语,牟彪见状哼道, “我是瞧着你一把年纪还在为奴为婢,着实可怜,你若是为儿孙着想,将实情招认,那便只是一个听命行事,不过受些惩戒便可归家,若是你不招认,这苏氏便是你的下场,届时打断了骨头,打烂了皮肉,再定了罪,连累子孙后代,你瞧瞧这杨家会不会为你出头!” 婆子闻言身子一颤,心中暗想, “这架势还指望着杨家救我么,便是咬死了不认,只怕出去也讨不了好,罢了……能少受些罪,便少受些罪吧!” 当下一咬牙,不去看杨焕喷火的双眼道, “回小官爷,奴婢是公子院子里的老人,这么些年来,他在家中奸淫男女,也曾指使过奴婢在一旁伺候,这一回也是他指使奴婢引了那祖孙进来,公子叮嘱奴婢事后还要过去劝解那四莲姑娘,以防她寻了短见……” 第一百三十五章 恶人终当有恶报 这乃是杨焕惯常的伎俩,倒不是婆子胡说,这厢将杨焕吩咐自己的所作所为说了一遍,杨焕听得连连嚷叫, “你胡说!你个老贱奴才,你敢胡说,构陷家主,你罪该杖毙!” 牟彪被他吵得烦了,一招手, “把他嘴堵上!” 一旁的人便将那刚堵过向老婆子嘴的木塞又给杨焕塞进了嘴里,待得那老婆子招供完后,牟彪冷笑道, “姓杨的,你还有何话说?” 杨焕看这小子同那贾四莲勾勾搭搭的样儿,多半二人是一对姘头,要是自己认了罪,这小子多半会为贾四莲出头,把自己往死里整,只有抵死不认,他便一时半时不会弄死自己,只要自己不死,将消息送出去,有爹在外头想法子,总能给自己寻得出去的机会,当下大嚷道, “我不认!我不认!乃是他们构陷于我!” 牟彪听了哈哈笑, “我要的就是你不认!” 若是你认了,这板子如何能打在你身,爽在我心! 当下笑眯眯道, “即是如此,杨公子且试试我们北镇抚司的手段!” 这厢一招手,一旁有人过来,将杨焕拖出去,行刑之人却是将前头打向老婆子的板子,换成了腕口粗的棍子,这厢一名壮汉过来冲着杨焕狞笑道, “小子……别说哥哥们不疼你,这塞子还是给你塞上,免得你一会儿疼得咬了舌头,不好招供了!” 说罢又将前头取下来的木头塞子又给塞了回去,杨焕见着那粗大的棍子高高举子,眼里充满了恐惧, “唔唔唔……” 他连连摇头,只没人听他的, “呼……” 这一棍子就下来了,打在身上不是那啪啪作响之声,却是砰砰之声不断,这样的打法,一棍子下去不见血肉破裂,但棍棍伤骨,打在身上初时不显,之后便会有条条血痕高高凸起在皮肉之上,这样的暗伤,伤了筋骨,便是能即刻弄回去休养,没有个半年一载的好好调养,那是决不会治好的,一个不好留下旧疾,便是一辈子的事儿了。 杨焕不知内情,只觉得那一棍棍打在身上,疼彻了骨髓,一时疼得受不住了,眼前一黑昏过去,却又在下一刻被疼醒了过来,当真是死去活来,生不如死! 如此这般二十个板子打下去,再将杨焕拖上来时,倒不如那向婆子似的一地都是血迹,但杨焕的伤却是比那向婆子重的多,牟彪问杨焕, “你可招认?” 杨焕早被二十个板子打的失了血性,半点想不起前头咬死不认,以图家里来救的打算,趴在那处出气多进气少,有人过来泼了了他一桶冷水,一个激灵之下,杨焕总算是回复了些许神智,当下忙应道, “我认!我认!你说甚么罪我都认,别再打啦!” 牟彪冷哼一声, “算你小子识相!” 若是再不认,还有厉害的在后头,到时你小子只怕是恨不能立时拿根绳子吊死,都不愿在这堂上呆上片刻,北镇抚司衙门岂是这么好进的? 于是自有人录了杨焕口供,让他签字画押,牟彪又将那院子里的一干人等都问了一遍,发觉这些人除了那婆子外,皆是都不知情,当下将杨家一干下人放了回去,只将杨焕、向婆子和廖氏,又有那伺候的婆子转交给了顺天府衙门。 牟龙问道, “少爷,怎得不就在我们衙门里把人给收拾了,送去顺天府衙门,这不是让杨家人有机会把人救出去吗?” 牟彪冷笑, “我就是要他出去!” 按大庆律奸囚妇孺是要流放千里的,可杨焕这乃是未遂,也至多不过判个四十板子,罚些银子了事,总归是不会要姓杨的命的,牟彪若是在北镇抚司弄死他,于法不合,又损了锦衣卫的名声,自家老子怕是也不愿意,倒不如将人交出去, “待他回去才有他好受的!” 之后杨焕一干人被交到了顺天府衙门,杨家那头知晓了消息,果然连夜派人使了银子,杨焕再没挨板子,赔偿了贾家二百两银子,杨焕便被接回了家,又那向老婆子被牟彪打了板子,去顺天府衙门也没再挨打,被大人训斥了她与廖氏一顿就放了回去,倒是那听命于人的婆子,挨了十个板子,跟着杨焕回去,当天夜里就发高热,丢了性命。 至于杨焕回到家中先是老实了一整年,他不老实也不成,身上的伤实在太重,不好好养着留下隐疾,会损了寿元,只他那性子,胡为惯了,初时半年还能忍,待到八个月时自觉身子好得差不多了,便悄悄溜出家去,在通州县城里见着了一位外地来的客商,那客商也是个喜男色的,身边有位长得极是英俊的少年郎、 杨焕与那少年郎见过一次后,立时便神魂颠倒,日思夜想,却是千方百计,想法子与那少年郎勾搭在了一处,二人私下里寻了个地方快活,却是没想到行事到了一半时,那外地的客商寻来了,身边还带了不少下人仆从,生生捉了二人的奸,那外地的客商恨杨焕挖自己的墙角,将衣衫不整的二人拉到通州街面上游街,待到杨家人赶来处置此事之时,杨焕那涂脂抹粉,身着女人肚兜的模样早被一个通州的人都瞧了个清清楚楚。 杨父被此事气的当场就吐了血,卧病在床几月,就撒手去了,他一去杨母也是气倒在床,隔了一年也跟着他去了,之后只剩下杨焕,他惯来不事生产,根本不通商务,家里的铺子田地等,被起了歹心的管事们私下里使了阴招儿,低价卖给了自家亲戚,又或是里通外贼做假账,侵吞了不少财物。 如此这般,不过几月时间,偌大的杨家便被蛀的千疮百孔,彻底的败落下去,到最后只剩下一个祖宅,几个忠仆守着杨焕,也是没守几年,杨焕就又恋上了一名从苏州来的男子,二人好了一阵子,被那男子趁夜将他的银票、细软全数打包,偷了个精光,杨焕无奈之下卖掉了祖宅,遣散了仆人,回到乡下老家,他到如今倒是真收了心,想要好好过日子了。 只如今哪里还有姑娘家愿意嫁给他,他便一人守在那老屋里,坐吃山空,银子用完了,在一个冬日里得了重病的他没钱医治,死在了祖屋里。 杨焕有此下场,除了那外地客商是牟彪手笔,后头却是他自己作死,怨不得旁人。 这是后话,牟彪与贾四莲也不再理会那杨焕,只说是向老婆子和廖氏被大人训斥之后,各自归家,廖氏还好些,回去自家男人同她闹了一场,廖氏险些被休,之后老老实实再不敢做那缺德事儿了。 倒是向老太婆子被打了一顿,是被向家人抬回去的,向家人一问这事儿的经过,个个不敢怪锦衣卫的小官爷,却是将这账记到了贾氏父女的头上, “若不是他们上衙门指认,娘怎会挨这一顿板子?” 向大与向二还有向三,三兄弟便打算着要上贾家讨个说法, “不管如何,娘也是为了四莲好,贾金城翻脸不认倒也罢了,不该让娘被打成这样,这汤药费……怎得也要让他出的!” 兄弟三人带了下头的几个儿子,气势汹汹来寻贾金城的麻烦,这厢来到帽儿胡同,刚近了贾家大门,便听到了里头的哭声,听那声调十分熟悉,竟是自家大姐的哭声,向大闻听忙上去拍门, “开门!开门啊!” 贾家里头有人听见了声音,六莲跑过来拉开门一看,却是沉着脸,一声不吭回头冲着里面叫道, “爹,向家来人了!” 正堂里,向氏正在嚎啕大哭,贾金城阴着脸坐在那处,贾四莲姐弟四人立在一旁,看见向家来人,四莲与五莲脚下未动,倒是贾尤传脚下动了动,回头一看两个姐姐一声不吭,又缩了回去。 贾金城见着向家人,不由一声冷笑, “好,你们来的正好,倒是免了叫人去请你们了!” 向大与向二、向三一见这架势,面面相觑,向大先开口问道, “贾金城,你这是要做甚?” 贾金城冷笑道, “做甚……做这么多年我一直想做的事儿……” 他拿手一指向氏, “将你们大姐姐领回去吧,我贾金城从此与她夫妻情绝恩断,各自生活再无相干了!” 向大与向二、向三就是一惊,向氏哭得更厉害了, “贾金城,你当真这么狠心!” 贾金城理也不理向氏,哼道, “我原是想今儿让人去叫你们的,只她拦着不肯,你们自己来了,我倒是省事了……” 又转头叫四莲, “四莲,去叫了甘百户过来吧!” 甘百户乃是北镇抚司衙门专管后衙事务的,一干仵作也是归他管的,按理说这家务事儿,夫妻和离又或是休妻之类的,不应当惊动衙门里的上级的,不过贾金城祖上是外乡人,家里没个正经的长辈,若是要请人做见证,主持公道最好便是居家所在的里长、乡长、族长之类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夫妻商议和离事 贾家住在这帽儿胡同,贾金城又在北镇抚司里当差,请了衙门里的上级出面见证倒也是可以的,又贾金城也是有自己心思的,他乃是孤身一人,身边没有兄弟朋友相帮,向家却是大小伙子来了不少,若是届时说出火气来了,不说是向富这样的壮小伙子了,便是向大、向二、向三这三人便够自己喝一壶的了。 请了甘百户过来,镇住场面,谅他们也不敢在北镇抚司的地盘上胡来,贾金城盘算的极好,他也不怕甘百户不卖自己这个人情,毕竟当初他可是公子爷亲自去调的人,甘百户不看他的面子,还要看公子爷的面子。 贾四莲应了一声,趁着向家还没明白过味儿来,转身就跑了出去,向氏见这架势,贾金城是来真的了,忙哭喊着叫道, “快!快拦住她!” 可四莲那脚下便如抹了油一般,早跑不见影儿了,向氏一见心头是越发凉了,红肿的双眼死死盯着贾金城,很是不敢置信道, “贾金城,你当真要与我和离?” 贾金城点头, “早同你说了,这事儿我意已决,决不会再改了!” 向氏悲愤不已问道, “你就不怕人家在背后戳孩子们的脊梁骨,你不是最心疼四莲么,她还没出嫁,有和离的爹娘,她还能说上甚么了亲事?” 贾金城冷哼一声道, “此事不用你操心!” 向家三兄弟在一旁听了,互视一眼,心头都是暗道, “糟糕……今儿出门竟是没挑好日子!” 他们可不想大姐与贾金城和离,贾金城好歹是衙门里的人,能挣银子,在衙门里也有人面,只要大姐与他一日是夫妻,便是他再恶了向家,但总归他们几兄弟还能占些好处,若是二人没了干系,以后是当真没法子打着贾家的秋风了! 向大见状开口劝道, “大姐夫,这又是何必呢,这多少年的夫妻了,有甚么话不能好好说,要闹到和离……” 贾金城冷笑一声应道, “我要和离已是好好说话了,若是不然……那我就休妻!” 这话一说,向氏和向家兄弟都变了脸,向二问道, “大姐夫,你说这话可是要三思,我大姐做了甚么,够得上你休妻?” 贾金城斜他一眼应道, “够不够得上,还用得着我说么,你们心里清楚,你们若是心里不清楚,那我便一样一样数出来……” 顿了顿道, “只前头你们那亲娘做的事儿,便够我同你们向家掰扯的了,你们不会以为,在衙门里挨了板子,这事儿就过去了吧?” 向家几兄弟原还是想着来寻贾金城晦气呢,却是没想到贾金城还摆出一派不肯善罢干休的模样,倒是将他们给弄得心里发虚了。 向三忙和稀泥道, “大姐夫,这事儿是娘做差了,可官老爷已经打过板子了,再说四莲也没怎么着,不是听说你们还得了二百两银子么?” 说起那二百两银子,向家人的眼都亮了, “对呀!对呀!你这不是还得了二百两银子么,这可是赚了!” 贾金城瞧着向家的人嘴脸,不由的心头一阵阵厌恶,心中暗叹道, “我竟是与这样的人家做了这么多年的亲戚……” 又在心里暗暗叫自己那死去的老子, “爹呀……爹!您老人家到底给我说的甚么亲事呀,当真是误了儿子半辈子!” 想到此处贾金城垂眸思虑, “以向家人这死缠烂打的性子,便是真与向氏和离成了,多半也是会被他们在身上狠狠撕下一块肉来,倒不如痛快些,舍些银子让向家兄弟劝着向氏和离……” 正思虑间,外头甘百户到了,向家兄弟那都是窝里横,又前头被北镇抚司吓破了胆,如今见着那一身飞鱼服,神色冷峻的中年男子,不由自主都敛了呼吸,畏缩在一旁不敢上前。 “大人,家务事情竟是劳动大人大驾,贾某实在惭愧啊!” 贾金城上前行礼,甘百户点头摆了摆手, “贾仵作即是北镇抚司的人,便是兄弟,即是兄弟,这家务事儿,我们也能帮帮手的!” 说罢打量了这屋子里的情形,问贾金城道, “这可是娘家人?” 贾金城点头道, “正是向家三兄弟……” 甘百户点头, “即是娘家人到了,那我们便说说这事儿吧!” 贾金城请了他上座,自己与向氏对坐左右两边,向家兄弟推了向大坐到了下首,其余人等都立到了一旁,甘百户道, “按说这婚姻之事,我们旁人当是劝和不劝离,因而我还是要劝贾仵作两句,婚姻不易,你们又育有六女一儿,这……同甘共苦这么多年,这坎儿能过去还是过去的好!” 一直哭哭啼啼的向氏与下首低头的向大闻言都拿眼瞧向贾金城, “当家的,你当真不念这么多年夫妻情份了么?” 向氏拿帕子擦眼泪道,向大也道, “大姐夫,何至如此,这夫妻二人吵吵闹闹乃是常事,我大姐这性子是不好,她做错了事儿,你打也打得,骂也骂得,何至要和离呢?” 贾金城却是看都不看二人,只是对甘百户道, “大人,此事贾某心意已决,还请大人做个见证!” 甘百户点头叹一口气道, “罢了,这鞋合不合脚,只自己知晓,日子过得甚么滋味儿,也只你自己知道,若是不想过了,便好好谈谈,毕竟多年夫妻,也不好逼人太急!” 贾金城点头,对着脸色惨白的向氏拱了拱手道, “这么多年你在我贾家,没有功劳也算得有苦劳,我贾某人谢你……” 顿了顿又道, “只如今你我二人夫妻感情已淡,再过下去便只有相互憎恨,如今你我二人已近知天命的年纪,前半辈子已是走错了路,后半辈子放过彼此,当求一个后半生安稳才是……” 又顿了顿道, “即是和离,当年你嫁过来时的嫁妆,你可带走的……” 闻言,向氏与向家兄弟的脸色都不好看,当年向氏乃是大姐,出嫁时家里下头还有好些个嗷嗷待哺的小嘴儿,向家二老重男轻女的性子,根本不会给她嫁妆,向氏当年就是抱了一床被子便嫁了过来。 而那床被子,也在第二年被向老太寻了个借口又给抱了回去,向氏哪里还有嫁妆? 贾金城似是没瞧见向氏的脸色一般,又接着道, “平日里这家中的生活都是我在开销,面摊上挣的银子都是给了你的,你若是离开,你的银匣子你抱走就是,我也决不过问!” 向氏又变了脸,她那匣子里还有甚么银子哟! 前头过年时,三兄弟都从她手里拿了银子,之后向富成亲自己也给了银子,连三个女儿在北镇抚司帮厨的银子自己都给了亲娘一半,到如今那银匣子里就剩下一两银子,还有几十个铜板儿,这就是向氏全部的私房了。 到这时节,向氏才突然醒觉自己离了贾家,若是向家不收,在这京城之中只怕是连块遮身的瓦片都寻不到! “当家的……” 向氏又哭了起来, “当家的,我错了,你打我骂我都成,我……我不和离!” 贾金城只是摇头, “晚了,早些年你干甚么去了?现如今说甚么都晚了!” 当下想了想又道, “我知晓你一个女人家若是离了家,是不容易,这样吧……” 他看了一眼向大,还有一旁的向家人道, “我再给你五十两银子,你拿着出去买个院子,也是足够了,有了安身之地,你再做些小生意,也是能糊口的,想来日子不会难过的!” 哼!有银子且要看你守得住么! 贾金城这样倒也算是宽厚了,那甘百户听了也是点头道, “贾仵作是个男人!” 向家兄弟一听说有五十两银子,这眼珠子便转起来了,向二却是最先回过味儿来,连连冲着向大使眼色,向大立时会意,忙道, “大姐夫,你不厚道啊,不说你以往的银子,便是杨家赔了的都是二百两银子,你怎得只愿意出五十两,再怎么说也应当与大姐一人一半吧!” 一听说有银子,这向氏的娘家兄弟们,立时就不管向氏还哭哭啼啼的不肯和离呢,这就讲起价来了! 贾金城早知会如此,心中冷笑,面上却是摇头道, “这银子是赔给四莲的,以后她出嫁总得给她备嫁妆的……” 向大应道, “这四莲也是我大姐肚子里出来的吧,便当是四莲孝敬亲娘,也应当得一百两银子吧?” 贾金城道, “孝敬亲娘自然是应该的,即是亲娘……那四莲出嫁,她这亲娘也应当备嫁妆的,银子留下来给四莲备嫁妆也是应当的!” “这个……” 向大一时语塞不知当如何应了,一旁的向二连忙问四莲道, “四莲,你亲爹和亲娘要和离了,你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亲娘以后受罪吧,孝敬亲娘是你应做的,这银子你应给你娘的!” 贾四莲冷着脸斜瞥了一眼向二, “我姓贾,我听我爹的!” 银子真要给了向氏,到底是进谁兜里,还用说么? 我便是扔进水里听响,也不会让你们占便宜! 第一百三十七章 讨价还价六十两 她这话一出,一旁低头,支棱着耳朵的向氏却是哇一声哭了出来, “我这辈子可算是白活了,拼死拼活生了这么几个,竟都是白眼狼!” 贾四莲目光冷冷看她, “娘,你放心,你可不算得白活,你平日里照顾了舅舅们那么多,这么些表哥表弟们哪一个没受您恩惠,以后您回去向家只有享福的,决不会让您受罪的!” 她这话一出,向家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了,向三叱道, “你个没孝心的东西,小心天打五雷劈!” 贾四莲哼了一声,理也不理他,只是转头对贾金城道, “爹,您说甚么便是甚么,女儿都听爹的!” 贾金城点头,看着向氏道, “这五十两你拿不拿?” 向氏哭道, “我不拿,我也不和离,我生是贾家人,死是贾家鬼,你今儿要敢同我和离,我便寻根绳子吊死在这家里,贾金城……我变成鬼都要缠着你!” 向氏哭得肿成核桃的双眼恶狠狠瞪着贾金城,目光全是怨恨,贾金城如今早被她磨的心如寒冰,却是面不改色道, “那也成,你不要银子,我便休妻!” “你……你凭甚么休妻!” 向氏闻言跳了起来,向家三兄弟也是怒了,向二喝道, “贾金城,你休要欺人太甚,我大姐犯了七出哪一条,你要休妻?” 贾金城冷笑道, “七出!好好好,我就同你们讲讲七出,你大姐虽生了贾尤传,但只得他一个,害我贾家人丁单薄,我要休她也不是不可,又有她性子凶悍,无论在外城时,又在内城时,时常与邻人争吵,害得四邻不睦,家宅不宁,这便是口舌,再有……” 贾金城目光讥讽的瞧向向家兄弟, “再有一个盗窃,她入了我贾家,便是我贾家人,可她将我贾家的银子,十数年来都往你向家送,我说她个盗窃那也是说的着的……” 向家兄弟的脸上俱是一沉,还未等反驳,又听贾金城道, “再有……前头向家苏氏所做之事,乃是衙门里大人记了案,打了板子的,若是我以你向家无德休妻,那也是正正当当的,你们若是不认,我们可以去衙门说道说道!” 向家前头出了一个杀嫂的儿子,后头又出了一个卖外孙女的祖母,贾金城要与向家断亲,任是谁也挑不出理的。 向家兄弟闻言脸色越发黑沉下来,向二恼差成怒, “贾金城,你当真半点情份不讲!” 贾金城叹气道, “我已是讲了情份了,所以我才说是和离,我才愿意给五十两银子,若是不然……休妻的话,你们可就甚么都拿不到了!” 贾金城这话倒也不假,这休妻与和离对女子而言可是大大的不同,若是和离向氏还能保存些名声,以后回去再嫁兴许运气好,还能落个好人家,若是休妻的话,只怕向氏便没好下场了! 向家兄弟如何不明白这道理,他们知晓贾金城这是铁了心不同自家大姐过了,这厢面面相觑,脸色都是阴晴不定,在一旁听了个一清二楚的甘百户,此时出言道, “罢了!贾仵作,此事我来和一和稀泥,看在你们这些儿女的面上,不如再添十两银子,六十两银子,便将这夫妻情断,从此各不相干……如何?” 贾金城踌躇半晌,一咬牙道, “罢了,即是大人发下话来,六十两便六十两吧!” 向家兄弟见这情形,知晓再占不到好处了,便由向三过来劝向氏道, “大姐,罢了吧……你瞧这样儿,这姓贾的已经是铁了心要和离了,你再呆在这家里,日子必也不好过的,倒不如我们拿了银子回家去,以后还能寻个好人家的!” 向氏只是哭, “凭甚么,我为他贾家生儿育女,做牛做马,到如今就落个这样下场!” 贾金城冷笑一声道, “你确是生儿育女了,可做牛做马你这话却是过了,开头那几年,你生大莲倒是亲自带了,后头生二莲、三莲,我怕你忙不过来,还请了一个老婆子帮了三年佣,之后五莲五岁便开始洗衣做饭,再之后,家里家外都是孩子们操持,眼见着女儿们都大了,这家里哪样不是女儿们在做……” 说罢一指外头古井胡同的院门, “如今到了内城,外头那摊儿,你除了收铜板儿,你几时去照看过……你那银匣子里的铜板儿都是女儿们的血汗钱,你用着不亏心,你们向家人用着不亏心?” 向氏与向家兄弟的脸色越发不好看了,向氏应道, “我生了她们,她们养我乃是应当……” 贾金城怒道, “她们是我贾家的女儿,养你倒也罢了,凭甚么养你向家人,你这么多年压榨女儿们,我一直隐忍不说,心中对女儿们实是有愧的,我贾家还不算是仁至义尽吗,你若是再要纠缠……” 贾金城说罢回头吩咐四莲, “四莲,去……到外头给你娘寻根绳子去,今儿她若是吊不死,就等着我的休妻书吧!” 贾金城这般一强硬起来,那向家人便软了,向二也劝, “大姐,罢了,我们家去吧,这里容不下你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弄过头了,甚么都没有了!” 向大也劝, “大姐,六十两银子呢,你到外头买间院子,自己做些小生意,再寻个汉子,还不用伺候这一帮白眼狼,这日子比现在还快活呢!” 向氏原是真想纠缠不走的,可她与贾金城夫妻多年,瞧得出来贾金城适才那话是发自真心的,决不是虚张声势,心下又气又恨,心知自己再闹下去,说不定他真扔张休妻书,自己就真甚么都没有了! 可她怎么舍得? 贾金城的话,是句句属实,她自嫁入贾家就是开头几年难些,但上头没有公婆,她从来都未伺候过人,更没被婆婆磨搓过,之后几年过去,孩子们逐渐大了,她越发的松快享福了,贾金城虽说性子冷些,但只要自己不拿银子回娘家,他是不过问自己私房的! 想到这处,向氏是悔不当初, “若是我少顾着些娘家,他许就不会对我心冷了!” 可如今后悔又有甚么用,谁让她仗着生了儿子,一而再,再而三的踩着贾金城欺负,他终于忍无可忍,不同自己过了! 向氏面上在哭,心里也有盘算, “休妻我甚么也得不到,和离有六十两银子,倒不如先拿了六十两银子走人,左右如今老七也大了,他知晓我是他娘,以后不怕他不认我!” 只要有儿子养老,男人要不要的,自己争也争不到了,不如放手离开吧! 想到这处向氏狠哭了起来, “贾金城……你这个狠心汉……和离就和离!你可记住喽……是你负我,不是我负你,你以后倒是能再娶个继室,可以后……我老了谁给我养老?” 贾金城应道, “这个……我已想到了,你好歹生养了老七一场,以后我必让他养你的老的!” 向氏有了他这句,便放下心来应道, “要写要和离书上!” 贾金城见她是点头答应了,便将一旁早就预备好的笔墨取出,请了甘百户持笔写下了和离书,上头写明夫妻财产如何分配,又儿女们归贾金城,以后婚嫁不必向氏过问等等。 之后夫妻二人当着众人的面,按下手印,向氏自去里头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打起包袱给侄儿们扛着,又抱着自己那银匣子,贾金城将一张六十两银的银票给了她,向氏一并收入匣子里。 这厢却是过去抱着贾尤传哭了一通, “我的儿啊!不是娘要走,是你爹狠心要我们骨肉分离……” 向氏与贾尤传抱头痛哭,贾金城一脸不屑,负手立在一旁,没有多说,而四莲、五莲与六莲三个立在一旁,向氏却是看都没有看她们一眼,这厢向氏哭了半晌,才放开了贾尤传,转身目光怨毒的盯着贾金城,一字一顿道, “贾金城,夫妻一场,你如此狠心,但愿从此别后你能平……安……顺……遂……” 说罢转身跟着向家兄弟出了贾家门,贾四莲姐妹三个看着向氏那肥胖的身形,缓缓消失在院门处,一时之间却只觉着心头说不出的五味杂陈,这么多年了,向氏这个娘对她们实在称不上好,她在时女儿们心里实则是暗暗的厌恶她,恨不得她能消失不见的,到如今这多少年的愿望成真了,姐妹几个却是莫名的有些失落,倒不是舍不得她走,只是似是有些想不到,她会如此爽快离开。 只有贾尤传那是真心嚎哭的,这小子心里不傻,他知晓向氏再不好,对自己是当真一心一意的,现下她走了,以后还不知爹再娶个甚么样的后娘回来呢,三个姐姐不怕,她们年纪也不小了,以后迟早是要嫁出去的,后娘好不好,她们也管不着。 自己却不同,自己是儿子,以后是要奉养爹娘的,若是后娘不好,自己的日子就难过了! 贾金城明白儿子的心思,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头, “老七,你放心,爹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必不会亏了你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 牟公子掩耳盗铃 贾尤传抬起哭红了的眼睛,看了一眼自家老子,心中却是暗道, “我如今是你唯一的儿子不假,可以后呢……以后你再有了儿子呢!” 如此,向氏就这么离开了贾家人…… 贾家这头闹完了和离,贾金城再三谢过了那位甘百户,又亲自送了人出门,甘百户回到衙门里,牟彪就知晓了贾家的事儿,闻听却是连连点头道, “总算这贾金城聪明了一回……” 娶了那样的婆娘也是倒了八辈子霉,早和离早好了! 向氏一走,欺压四莲的人就少了一个,牟彪心里高兴,一旁的牟虎凑过来道, “少爷,这向氏虽说是走了,可这贾金城以后说不得还要娶继室的,这天底下做后娘的,十个里头有九个都不是好的,以后四莲的日子怕是也不怎么好过!” 少爷,您不如将人纳进府里来,以后跟着您吃香喝辣的,娘家人就欺负不到头上了! 牟彪闻言皱眉头,想了想点头道, “你说的对,看来还是要四莲离了那贾家,才能真正脱离了苦海!” 牟虎闻言转头冲牟龙挤了挤眼, 哎哟喂!少爷您这么想就对了! 牟虎再加一把劲儿道, “是呀!是呀……那贾金城年纪也不大,这如今在北镇抚司衙门里办差,一年少说也有二十两银子,您可别小看这二十两银子,这平民百姓家里,一大家说不得一年都挣不了二十两银子,只要贾金城愿意,他寻个黄花大闺女都成!” 到时候,再生几个儿子女儿,这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这前头妻子生的儿女便要靠边儿站了! 牟彪越听越觉着牟虎说的有理,连连点头,牟虎见他点头,顾不得牟龙在身后踹了他一脚,笑嘻嘻道, “少爷,不如您把四莲姑娘纳了吧,有您看顾着她,四莲姑娘的日子以后就好过了!” 牟虎一句话,却是如抡着个大锤子在牟彪头上敲了一记,牟彪有些发懵,愣了愣下意识道, “那怎么成,我和四莲可是好朋友……” 牟虎一脸古怪的看着他, “好朋友?少爷……前头您对人家可是又搂又抱的……这……这是好朋友?” 那文子丰与倪东褚也与您挺要好的,您可没同人家搂搂抱抱的呀! 牟彪看了牟虎一眼,立时被自家小厮那副少爷您明明轻薄了人家,还不肯认账,您真是个浪荡登徒子的谴责表情,给一下子掀开了小心肝里那被死死捂住的盖子。 那盖子掀开来,里头可是全藏着自己偷偷摸摸对四莲做的那点子,让自己一想起来就面红耳赤的事儿,牟彪只觉心里那点子龌龊全被自家小厮瞧见了,那是又羞又恼,又气又急,这厢是面色涨红,舌头打结, “你……你……你你你胡说甚么!” 牟虎见状只当他是打算不认账,不由满脸失望的瞧向他, “少爷……您怎么这样呀!” “我那样呀!我那样呀!” 牟彪便如那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跳起来兜头就给了牟虎一巴掌, “你他娘的还有没有上下了,你敢质疑少爷我了,牟虎……你小子如今胆儿肥了!” 当下一伸手揪着牟虎的衣襟, “走走走,我们去校场打一场,今儿小爷不杀杀你的气焰,你小子要骑到小爷我头上拉屎了!” 说着二人拉拉扯扯去了校场,牟龙在后头跟着,一面走一面摇头,看着自己家心直口快的傻兄弟被少爷按在校场的黄土地上,狠狠揍了一顿,打的牟虎是嗷嗷叫唤,连连求饶,牟彪这才满意的放开他,自己过去练刀了。 牟龙这厢背着手儿,一脸坏笑的过去,低头端详躺在地上装死的兄弟, “哎……” 牟龙用脚尖踢了踢牟虎的大腿, “我说你管少爷的事儿干嘛,他纳不纳四莲姑娘入门,与你我有甚么干系,你小子瞎使甚么劲儿?” 左右不管以后的女主人是谁,他们都是少爷的人,新夫人再厉害也管不到前院来,只要老实办差,谁做夫人有甚么关系? 牟虎眨眨眼,坐了起来,叹了一口气道, “哥,我这是瞧着少爷明明对四莲姑娘有那意思,偏偏他自己还不认,我这不是替他着急么?” 牟龙嗤笑道, “你怎么就瞧出来少爷对那四莲姑娘有意思了,前头去花楼,有位茜茜姑娘,生的那叫一个美,少爷回来不是大加夸赞么,我瞧着少爷对绝顶漂亮的姑娘才有意思,四莲姑娘那模样还真不称上绝顶漂亮!” 牟虎连连摇头, “不对,不对,少爷喜欢那茜茜姑娘是因为她长的好看,不过我瞧得可是清楚,少爷头一眼瞧茜茜姑娘是双眼放光,口中连赞,可转身出了花楼就把人给忘了,只有四莲……” 只有四莲,少爷是时时记得的,三五天不去贾家的面摊,少爷就浑身不舒坦,只说是馋了贾家的面,要去吃一碗,可他们都知晓,这贾家的面再好吃,也不过就是市井小食,如何能同牟府里夫人专请的宫里出来的御厨相比,少爷那是吃面么? 他那是看人! 牟龙听了嘿嘿直笑,又伸脚踢自家兄弟的大腿, “你小子倒是不傻嘛!让你瞧出来了!” 牟虎恼道, “谁说我傻了,老子聪明着呢!” 牟龙又嘿嘿笑,蹲下来瞧了瞧远处正在校场上挥刀的牟彪道, “少爷呀,他那是抹不开脸,我们当初与四莲姑娘相识,那是因着少爷路见不平,仗义出手,少爷一向自觉自己是正人君子,豪气侠义,这侠义之人怎能对四莲姑娘有邪念,若是现下让他承认自己对四莲姑娘有那意思,不显得前头那满口的朋友兄弟是虚情假义,道貌岸然么?” 自家少爷好脸面,如何肯认? 牟虎有些不明白了, “这有甚么呀!这一男一女不管如何相识,即便初时是做朋友,难道后面就不能做夫妻了?” 牟龙笑道, “能呀!怎么不能……待得我们少爷的别扭劲儿过去了,他就会明白了!” 牟虎坐起身,偏头打量自家亲哥, “哥,你跟我一般都是那女人手都没有拉过的愣头小子,你怎么瞧着好似挺懂男女情爱的样儿!” 牟龙哼道, “谁跟你一样是愣头小子!” 牟虎眯眼看着自家亲哥,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 “哦……” 他拉长了音儿,拿手一指牟龙, “小翠是不是?是不是小翠……前头我瞧见她偷偷去我们院子了,被我碰见,我还问她去做甚么,她说是给夫人传信儿,原来……原来……你们两个……” 牟龙得意的表情一僵,转头气急败坏瞪自家兄弟, “你……胡……胡说甚么!” 牟虎见他结巴了,当下更是得意,跳起来哈哈笑道, “你……你瞧上了小翠……” 小翠的大腿比牟龙的腰都粗, “你……你怎么瞧上她的……哈哈哈……” 牟虎一阵狂笑, “你就不怕你们俩睡在一处,半夜她翻身,把你压死!” 牟龙见自家兄弟越说越口无遮拦,恼羞成怒上去就是一巴掌, “你还胡说!” 牟虎被牟彪打不敢还手,对上自家亲哥可不会认怂,当下抬手挡了道, “你都做了,还怕人说!” 牟龙气道, “你胡说我可以,不能胡说小翠!” 牟虎哈哈大笑, “你还说你跟她没有一腿!” 牟龙终于怒了,上去追着打自家口无遮拦的亲兄弟, “让你胡说!” 追上去一拳打向兄弟后背,牟虎听得风声,一个前跃,让过牟龙的拳头,这厢一蹲身就来了一个扫堂腿,牟龙跳起来就势脚尖直奔兄弟面门,牟虎抬肘,双手相交挡在身前, “砰……” 兄弟二人这厢拳来脚往,就打起来了…… 他们一打起来,牟彪那头倒是停了手,收了刀笑呵呵看兄弟相残,又放开了喉咙吆喝道, “要打就好好打呀!跟软脚虾似的,吓唬谁呢!” “牟龙,攻你兄弟下盘,他脚下功夫练得不好,对对……就这样使劲儿踢呀!” “牟虎,你下手狠点呀,攻你哥面门,出拳且要快准狠……打呀!” 那激战中的两兄弟听得连冲着自家主子翻白眼,手上却是不停,正自打闹间,那边有人在招呼, “啸林!啸林!” 牟彪回头,却见得远处两名锦衣卫力士跑了过来, “啸林!” 走近了,却是那倪东褚与文子丰,牟彪上下打量二人,二人瞧着削瘦了些,但气色不错,精气神倒是比以前好了,当下笑道, “如何……入职二月,可有好好操练!” 这二人乃是家里娇生惯养的,虽说文子丰也是锦衣卫子弟,但不比牟彪自小练武有根基,这二人在家时根本不曾练过武艺,如今入了锦衣卫,只能从力士做起,每日除了练武便是巡街,又还兼通京城下水道,不可谓不辛苦,没历练够了,这一时半会儿,是没法子跟着牟彪办差的。 二人都笑道, “辛苦虽是辛苦,不过比起以前那醉生梦死的日子,却是充实不少!” 第一百三十九章 论锦衣卫之辛苦 这话他们倒是发自肺腑,不过锦衣卫辛苦倒是真辛苦,未入锦衣卫他们还不知晓,入了锦衣卫他们才知晓,原来这外头瞧着威风八面,声名赫赫的锦衣卫,居然还要去通京城的下水道。 要知晓,顺天地处北边,到了冬季时天寒地冻,这地面是会结冰的,而这偌大的京城,人口众多,千家万户吃喝拉撒都在这一块小小的地面上解决,有那富贵人家,会出银子请了拉夜香的马车,趁夜拉到城外给城外的菜农送肥,可也有那贫民地界住着的人,必是不会花银子请人拉夜香的,如此便存在那四处乱拉乱倒的情况。 冬日里倒也罢了,天寒地冻的,甚么东西在户外都给冻的硬梆梆,也无甚么味道了,可待到了开春化冻…… 又今年还有春闱,为不坠了天子脚下,国之重地的威名,锦衣卫们就要负责将那被堵塞的下水道通开,那京城的下水道里,甚么都有,人畜拉撒的粪便有,有人家生的死孩子不要了扔里头有,有吃醉了酒,掉进去淹死,一直没找着的人也有,又有那死狗死猫,厨余垃圾,破衣烂衫,等等等等。 这么多东西混在一处,经过冬日的冷冻,春日里的发酵,这黑红黄白肉色混在了一处,似浆不是浆,似酱不是酱的粘稠东西,一滩儿堵在那下头,咕咚咚冒着黑水儿,掀开了盖子,那味儿,那情形,众位看客自家吃饭的时候想吧! 总归通这京城下水道,历年都是一项大工程,又这京城的下水道,可不是谁都能通的,京师乃是天子守国门的重地,地下工程如何轻易能让随便的人知晓,因而这差事只能是皇家最信任的奴才做,锦衣卫责无旁贷! 自然,这样的差事,牟彪是不会做的,可下头的力士、校尉们那是一个都跑不了,每年开春都要派差事,虽说是人人叫苦连天,也只能认命苦干。 倪东褚与文子丰虽说是奔着牟彪来的,可牟斌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又有心为儿子栽培左右手,于是暗中吩咐那管着二人的刘百户,加了倍的操练二人,这其中酸爽只有二人才能明白,不过艰难是艰难了些,倒是都咬牙挺下来了,没有半点打退堂鼓的意思。 这一点连牟斌都是极满意的! 牟彪听了二人诉说最近的遭遇,不由哈哈笑着为二人掬了一把同情泪,当下伸手拍了拍文子丰的肩头道, “你们二人辛苦,今儿仙香阁……兄弟请!” 二人大喜,指着他道, “正等着你这句话呢!” 这厢待到下衙之后,三人便勾肩膀搭背去了仙香阁,进得那妙舞莺歌,香气飘飘的所在,倪东褚不由仰头狠狠吸了一口空气中甜腻的香气,摇头晃脑叹道, “这他娘才是神仙地方啊!” 文子丰一双眼儿,盯着眼前经过的侍女那高高耸起的胸部,笑着点头道, “是啊,是啊!” 牟彪见状招手叫来那侍女, “给我们寻个清静的地儿……” 侍女笑着引了三人上楼,上楼其间,三人都拿眼儿盯着那侍女摇曳生姿的丰满臀部瞧,文子丰叹道, “总算是能洗洗眼了!” 侍女在三楼上为三人寻了一间宽敞的包间,三人坐下叫了一桌酒菜,一面吃一面聊,文子丰狠狠灌了一大口酒, “呃……” 长长了一口气,对牟彪诉苦道, “啸林,你是不知晓啊,我们前阵子过的那日子,我这辈子都是没过过的……” 倪东褚也笑应道, “是啊!是啊!我每日里归家,家里的丫头都不敢近我的身,那浑身上下的味儿啊……” 说起这个文子丰笑了起来, “我们头儿更是惨,回家去,妻妾连同儿女们都不肯搭理他,生生让他睡了一个月书房……” 说起来他们那头儿曲百户,那位家中倒是有一位厉害人物。 曲百户早年家贫,却是娶了一位贤妻,虽说容貌普通,但性子温婉大方,贤惠能干,上能侍奉公婆,下能伺候夫婿,曲百户在锦衣卫常年外出办差,顾不上家里,这位贤妻那是里里外外操持的井井有条,让人挑不出半点儿错来。 只有一条,这位一直不能生育,膝下无有儿女,但这位就是个贤良人,入门的第三年,便做主给曲百户纳了一妾,那妾室初进门时,欺负正室夫人无出,要想占个高枝,压夫人一头,却是不知这位曲家夫人使了甚么手段,那是将她收拾的服服帖帖。 一年下来二人以那姐妹相称,竟是比亲姐妹还有亲上几分,之后小妾有孕,曲夫人又做主再纳了一房,这第二位小妾也是唯曲夫人马首是瞻,之后曲百户步步高升,便连着纳了五房小妾。 五房小妾生了八个子女,个个都叫曲夫人为母亲,家里无论小妾又或是小妾所出的儿女,对曲夫人都是极为亲近,到如今曲家那后院让曲夫人经营的铁板一块,曲百户在外头虽说是威风八面,可回到家中,妻妾们连起手来将他整治的半点儿不敢拿大,曲夫人指东,他不敢往西,私下里连抱怨都不敢有一句,但凡他嘟囔了一句,被身边伺候的小妾们听见了,立时便报了夫人。 曲夫人一不哭二不闹,只将曲家二老搬出来,自有娘老子收拾他。 曲家夫人手段高明,可称得上京城后宅第一人,只她深居后院不出来抛头露面,名声不显,若是不然,这满京城不知有多少贵家妇人,当家主母要上门请教,求她开堂教授御夫之术了! 而锦衣卫中知晓此事的人不少,人人皆以曲百户为笑柄,说起来都称他是痛并快活着,娇妻美妾样样不缺,齐人之福享得太好,可在家中没有半分威严,夫人一声令下,让他睡书房,小妾们便是个个房门紧闭,恕不接待,但凡他想硬来强上,上头就有八十老娘的拐杖子,舞得是呼呼生风,打的曲百户跪地求饶。 这位曲夫人能将后宅上下打理的如臂使指,当真乃神人也! 牟彪听了哈哈大笑, “曲夫人果然厉害!” 曲夫人这一手,便是出身大家的刘氏夫人都比不上的! 倪东褚笑道, “这后宅之中,女人多了就是麻烦,这每日里不是东风压西风,就是西风压东风,没那三两三就别想上梁山,没那本事管服女人,就别弄那么多女人给自己寻不自在!” 文子丰却是不以为然笑道, “女人斗女人们的,你管她们作甚,饶是她们在家里打生打死,总归对着你还要是笑脸相迎,伺候的体贴周到的……” 倪东褚哼道, “都是你的女人,打生打死,你都不管,那你同这外头睡了,就提裤子不认的浪荡子有何居别?” 文子丰与他斗嘴惯了,闻言哼道, “我好歹总给了她们一个名份嘛!” 倪东褚嗤之以鼻, “然后让她们关一个院子里斗得死去活来,你在一旁看笑话,简直是禽兽不如!” 文子丰立时瞪眼反驳, “你才禽兽不如!” 二人跟乌眼鸡似的互瞪一番,又齐齐望向一旁吃着酒看戏的牟彪, “啸林,以你的身家,以后家里怕是要美女成群了!” 牟彪嘿嘿一笑,正想说,小爷我可是打算纳上几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儿在家里放着,无事时瞧瞧也能赏心悦目嘛,这厢刚要张口,突然脑子里不知怎得现出了四莲的身影来, “呃……” 神使鬼差间,他舌头打了一个绊子,眨了眨眼应道, “这个……我……我倒是还没有想过呢!” 二人都当他年纪小,对男女之事,还未曾多想过,倪东褚便勾了他肩膀,面授机宜道, “啸林,我劝你以后娶正室夫人,必要娶那大家闺秀,能镇住场面的,娶回来往那后宅一放,以后便是你纳上十房八房小妾,她都能收拾的服服帖帖,包你后顾无忧!” “娶……大家闺秀?” 牟彪眉头一皱,却是想起来贾四莲那瘦瘦小小的样儿来, “依四莲那样儿,若是做了正室夫人,只怕会被下头的小妾们欺负死!” 再转念又一想, “可若是四莲做了小妾,只怕更要被欺负死了!” 想到这处,不知怎得竟是心里升出几分愁绪,担忧起贾四莲以后的生活来, “四莲,以后可怎办呀!” 文子丰最会察言观色,见牟彪皱起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儿,不由嘿嘿怪笑着凑过来问道, “瞧着啸林这样儿,好似有心事,怎得……你这是有相好的姑娘了?” 牟彪低头没有说话,二人对视一眼,都嘿嘿笑起来, “哟……还真有呀?” 倪东褚勾了他肩头,凑过去问道, “说说……说说……啸林你且说说,那姑娘是谁家的闺秀,是不是长得美若天仙呀?” 牟彪闻言脸色一苦,半晌才应道, “我自己都不知晓是不是喜欢人家呢!” 二人乃是情场老手,闻言笑道, “原来啸林还没弄明白自己的心思呢……” 第一百四十章 听君之言更糊涂 文子丰见状立时坐直了身子,摆出一派能掐会算的世外高人状,半眯了眼儿对牟彪道, “啸林且先说来听听,让为兄为你把一把脉,断一断你这情根深种到了几分哪?” 牟彪吭哧半晌,只憋出一句话来, “我……我一直当她是好兄弟的!” 此言一出,引来两个狐朋狗友一声嗤笑,倪东褚笑道, “那……啸林,可想牵牵她的小手啊?可想搂搂她的小腰呀?可想亲亲她的小嘴呀?” 牟彪没说话,只是黝黑的脸庞立时添上了两抹红晕, “哦……” 两个情场老手立时恍然,文子丰又问, “那你可是有牵了小手,搂了小腰,亲了小嘴儿呀?” 牟彪红着脸,想了想,先是连点了两下头,转而又摇了摇头, “哦……” 二人互视一眼, “原来还没亲上小嘴呀?” 倪东褚又问道, “那……她长的可好看?” 牟彪想了想点头道, “我觉着虽说有些干瘦,不过模样还是挺乖巧可爱的!” “哦……” 文子丰闻言,拍桌道, “即是如此那还有何可说的,啸林这样儿分明就是喜欢的嘛……” 倪东褚也点头道, “喜欢就娶回家去便是,这事儿好办的很嘛!” 牟彪犹豫,没有应话,二人对视一眼, “可是那姑娘出身不好?” “出身不好便纳为妾嘛!” 牟彪摇头, “她性子太软,若是做妾只怕要受不少欺负!” 二人再对视一眼,文子丰道, “这姑娘出身不好,做不了正妻,你又不愿纳她为妾,怕委屈……嗯……” 他做沉思状,突然一拍桌面道, “此事也好办……” 牟彪见他有主意了,立时眼睛一亮, “你有何法子?” 文子丰笑道, “为她寻个可靠之人,给她预备一份嫁妆,将她嫁了!” 让四莲嫁给别人! “那怎么成!” 牟彪瞪眼脱口而出道,文子丰与倪东褚互视一眼,都哈哈大笑了起来,文子丰指着牟彪道, “啸林啊!啸林……你这分明就是情根深种了嘛,还在犹豫甚么呀!” 牟彪半是羞恼半是疑惑,恨恨瞪了哈哈大笑的二人半晌,终是问道, “可……可我分明一直喜欢的就是那种绝色大美人儿呀,她……她是挺好看的,可……可……” 可她没韩五小姐好看呀! 他两辈子的执念就是要娶一个韩五小姐一般的大美人儿,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喜欢上四莲! 四莲分明就不是大美人儿呀! 那二人听了到时候是笑得不成,文子丰一副过来人的口气道, “这喜欢跟好看有甚么关系,喜欢就是喜欢,好看就是好看,有时喜欢的未必好看,有时好看的未必喜欢!” “可不好看,怎么会喜欢?” 牟彪一脸懵的瞧向二人,倪东褚笑眯眯给他倒了一杯酒, “这情之一事,实在太过复杂了不些,不过……这也没甚么难的,你娶一个喜欢的,再纳一堆好看的,跟喜欢的过日子,睡那好看的,这不两全其美了么!” “就是啊!” 文子丰连连点头道, “以啸林的家世,即便是以后分了家,牟府里给的家财养三妻四妾那也是不在话下的,所以根本用不着如此纠结!” “是么?” 牟彪想来想去,总觉着有些不对,只却一时没觉出有甚么不对来,如今这世上有权有势的男子三妻四妾乃是常事,便是牟彪自己也是小妾所出。 旁的不说,就是牟府里便是如此,牟彪小时调皮,时常在府里四处乱逛,府里刘氏也好,几位姨娘的院子他也是时常玩耍的,有时便能遇上牟斌留宿在妻妾处,牟彪也是悄悄观察过亲爹同妻妾处的,自家那在私房之中不苟言笑的亲爹,只在自家姨娘处才是最放松的,二人时常都是关了房门,在里头调笑,在五姨娘院子里的牟斌才是最放松最快活的时候。 在牟府之中,想来亲爹心中过日子的人是五姨娘邵氏,而娶刘氏夫人则是看中了刘家的家门,其余姨娘有是因为颜色生的好,有是因着久在身边的情谊,有的又是刘氏夫人扶持起来,总归男人身边三妻四妾,都是各有各的用处的。 所以,倪东褚所言乃是常理么? 那倪东褚与文子丰见他面露思索之色,互视一眼,嘿嘿坏笑起来,倪东褚笑道, “依我瞧着这乃是啸林,还没尝过女人滋味儿,只要尝过女人滋味了,便能分辨出她们的不同了!” “嘿嘿……正是,正是,啸林……不如今儿晚上我们便留宿在仙香阁中,将你这童子身破了吧!” 牟彪连连摇头, “不成不成,我早答应我爹要守着童子身,勤练刀法直到十六岁的!” 他又不是真正的青头小子,以前那一辈子,他未得了韩五小姐的芳心,也曾混迹了一阵子青楼,吃的大醉之后也曾胡天胡地的左拥右抱过,可每每都是入夜里灯红酒绿,放浪形骸,恣意放纵之后,第二日一早醒来时,便有那扑天盖地的空虚与痛苦袭来,令得他混过一阵之后,便再不去青楼了! 他不会详说,那二人自然不会明白,只当他砌词推卸,当下互递一个眼色,坏笑一声,却是再没多提,只是一劲儿叫酒,待得都有八分醉时,文子丰叫了三名女支子进来陪酒,牟彪见状便想起身走人,只那两个死死拉着他不放,拉拉扯扯之间,三个醉汉摔到了一处。 那三名女支子见状,都过来扶,文子丰与倪东褚趁机各搂了一个,滚到一旁去了,剩下那名女支子来扶牟彪,牟彪却是摇摇晃晃起身,甩开那女支子的手,自己跌跌撞撞去拉开了门, “小爷!” 那衣衫不整的女支子追出来,抱着牟彪的腰,牟彪早已头天旋地转没了准头,被她一抱,人就往后倒下去,正正倒在了那女支子的怀里, “小爷!” 那女支子笑着将他往房里拉,幸得外头守着的牟龙与牟虎闻声过来,将自家少爷给扶了起来,牟彪瞪着一双酒眼,端详了半天,才认出自家的小厮来,将手遥遥一指外头, “回……回去!” 牟龙与牟虎应了一声,扶着牟彪就走,那女支子可舍不得这衣着富贵的少年公子,过来拉了他娇声道, “小爷,您醉得厉害,不如今儿晚上就留在这里,住一宿吧!” 牟彪甩开她的手, “……走!” 那女支子见他持意要走,无奈只得放手,临走时却将自己手里那香帕给塞进了牟彪的怀里, “小爷,您可别忘了奴家,奴家等您来呀!” 这厢目送着牟彪在两名小厮的扶持下离开,这才转身进去了。 牟彪今儿着实醉的厉害,被牟龙、牟虎扶回了府中,倒头就睡,这一睡就是第二日天亮,他日常起身练刀惯了,到了这个时辰便要醒来,待得他坐起身扶着头疼欲裂的脑袋叫人时,牟虎应声过来, “少爷,您可醒了,要喝醒酒汤不?” 牟彪嗯了一声,牟虎将汤水端上来,牟彪一口气喝了精光,半晌才觉得头疼好了些,回想起昨儿晚上的事,不由骂道, “那两个混账,昨儿可是留宿在了仙香阁中?” 牟虎应道, “昨儿我们走时,二位公子是还在楼中的!” “哼!” 牟彪哼了一声,吩咐道, “收拾收拾,我们早些去衙门里!” 于是牟彪草草吃了两口粥,便骑着马去了衙门,进了北镇抚司衙门,先去见了甘百户,之后才笑嘻嘻去了校场练刀,待得上衙的时辰过了足足有三刻,才有那两脸青白色的倪东褚与文子丰匆匆赶来,二人冲着守门的兄弟打了个招呼,迈步便要往里头走,却见得自家顶头上司甘百户从门内负手出来, “嗯哼……” 甘百户一声咳嗽,二人便是一个激灵,忙陪笑道, “大人,您……您这是要出去办差?” 甘百户斜斜瞥了他们一眼, “你们昨儿晚上去何处了?” “那个……” 二人讪笑道, “朋友相聚多喝了几杯……” “多喝了几杯呀?” “也……也没多喝多少!” “即是没多喝,那应是记得上衙的时辰吧,你们这是早了还是迟了呀?” 二人面面相觑,知晓这是顶头上司专来逮他们了,倪东褚极是识时务道, “回大人,我们迟了!” “嗯……即是知晓迟了,应当怎么做,你们也知晓吧?” “回大人,卑职二人知晓的,迟到一刻者需打扫茅厕一天……” “嗯,三刻便是三天,你们还不快去!” “……是!” 甘百户负手回身走了,剩下二人互视一眼,脸上青白之色,立时转为了青绿, “他娘的,怎得这般点儿背!” 文子丰苦着脸拉倪东褚, “走吧!早做早了,若是再晚了,人一多起来……我们兄弟的脸就丢大了!” 二人这厢迳直去了茅厕,却是冲那打扫茅厕的杂役借了两把扫帚,苦着脸进去了,只进去没有一刻,便呕呕呕的捂着嘴跑了出来,这二人宿醉未醒,进到这全是男儿汉屎尿骚味充盈的茅厕之中,那肚子里立时翻江倒海起来, “呕呕呕……” 二人跑到茅厕外头的树下,扶着树干狠狠吐了一通,到后头连那肚子里的酸水儿都吐出来,这才手软脚软的瘫在了地上…… “嘿嘿……” 躲在远处偷看的牟彪,见状这才满意的收回了目光,将手里的长刀挽了一个刀光,又去校场练刀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为银子豁哄骗诈 话说向氏离了贾家之后,贾家人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除却贾尤传一时不能适应,贾家几姐妹只觉得头顶上一片乌云被风吹去,露出了些许明媚的阳光来。 向氏走后,家里再也没有她无事找事的咒骂声,灶间里的肉菜面都能正大光明的放出来了,姐妹们买朵花儿,买块布料再也没有人会骂骂咧咧了,最要紧是那面摊上挣的铜板儿,便可支撑一家人的日用,贾金城每月拿回来的俸银都由贾四莲存放了起来,若是一年不用便有二十多两的存银,若是五年、十年不用,说不得便能在内城里再买上一座小院子了。 贾金城只觉没了向氏,自己未来的日子倒是越发可期了, “有两套宅子,以后便是老七不争气,我只是吃租子也能养老了!” 贾金城盘算着自己的年纪,他如今三十有八了,年纪在仵作这一行当中,已经不算是年轻了,要知晓仵作这一行,常年与死尸打交道,这身子受阴气与尸毒侵蚀,会大大折损寿元,便如贾金城亲爹就是四十出头便离了世,不过他乃是早年搬运过太多死尸,以至尸毒入体太深所至。 贾金城得了他爹的教训,平日倒也是时常配些解毒的药丸来吃,自然没有他爹身子那般亏损的厉害,不过仵作这一行少有做过五十的,贾金城也是预备着五十岁便回家养老,只要再在北镇抚司里做上十一二年,他就能再买套宅子养老了! 不过盘算归盘算,但最要紧还是贾尤传这小子,如今这小子是一天天长大了,成日游手好闲,再不寻个地方学学手艺,这孩子性子再养老了,那就真掰不回来了! 以前向氏在家里护着儿子,生怕儿子磕着碰着,纵容着他在外头胡混,就是不想让儿子学点东西,如今贾金城却是不打算惯着儿子了,他先是让贾尤传在面摊上学手艺, “你胆子小,接不了爹的活计,不如就安心学学做面,若是做的好了,以后盘个铺子,做小生意也能养家糊口的!” 卖面的生意,虽说辛苦,但实则获利颇丰,只要肯安下心做,必是能赚银子的。 贾尤传初时还是听话,倒是在摊上帮了两日,只他游手好闲惯了,根本不是那做生意的料,被姐姐们支使几下,便发起了脾气, 举着自己烫红的手指尖嚷嚷手疼, “我手指头都要疼死了,我要歇歇!” 五莲见不得他这娇气样儿便骂道, “不过就是让你端碗面,你便受不住烫了,我们都是五六岁起便在摊上帮手了,我们做得……你怎么就做不得了!” 贾尤传应道, “我自然是与你们不同的!” 贾五莲将手中的抹布一甩叉腰道, “你怎么就不同了,大家都是人,都有手有脚,都应当自己挣银子糊口!” 贾尤传理直气壮应道, “我是男人,你们是女人,女人就应当做这些,男人是要做大事的!” 五莲和六莲闻言嗤之以鼻, “哟哟哟!你个毛头小子,屁事儿不会的,你还做大事呢……” 五莲一指古井胡同外头, “你倒是做一桩大事给我瞧瞧呀,今年春闱,满大街的举人才子,茶楼里也有不少人在吟诗作对,你有本事,也做首诗给我听听!” 贾尤传大字不识二个,被贾五莲戳到痛处,立时嘴硬道, “我吟诗,你能听懂么,你个一字不识的!” 六莲白眼一翻,拿他的话回他道, “我们是女人,不识字是应当的,你是男人,你怎能不识字呢,你都不识字,怎么做大事,你瞧瞧那朝堂上的大人们,谁不是满腹经纶,你当谁都跟你一样,成日吃了睡,睡了吃,吃得不好还要哭鼻子!” 论吵嘴,没了向氏在上头压着,一个贾尤传如何是五莲、六莲的对手,贾尤传气得直跺脚,转头问一旁和面的四莲, “你就不管管她们?” 贾四莲回头淡淡瞥了他一眼, “贾尤传,你年纪不小了,你成日价说甚么我们以后要嫁出去的,以后这家里的东西都是你的,你如今连端个面都嫌烫了手指头,以后我们都嫁出去了,这面摊儿你还能做得下去么?没了面摊儿,你就只能靠着爹吃白食了!” 贾尤传被她说的一愣,继而沉默下来,他也不傻,只是以前小,不愿意动脑子,事儿不到眼前他不愿意去想罢了,可如今向氏走了,家里虽有贾金城护着他,但贾金城每日差事繁忙,只有三个姐姐管着贾尤传。 可向氏走后,贾四莲三姐妹也不让着他了,当使唤时便要使唤他,他但有不满,贾四莲便敢不给他饭吃,向氏不在,他也没法子隔三岔五得几个铜板儿去街面上玩耍,这日子一艰难起来,人便开始懂事了! 贾四莲这么一说,他还真认真想了想,半晌哼道, “那你们就都别嫁了!” 贾四莲冷哼一声应道, “成啊!不嫁也成,以后我们老了,你便养我们的老,还有……即是要在家里长住,那我们也不能一直三人一间屋子,你得想法子给我们再建两间屋子出来……” 贾尤传瞪大了眼, “我……我凭甚么养你们的老?凭甚么给你们建屋子?” 贾四莲道, “我们若是嫁出去了,以后生儿育女,有儿女养我们的老,你不让我们嫁,我们就让你养老,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么?” 贾尤传自私惯了,一想到以后自己的银子要给三个姐姐用,立时就不干了,瞪眼嚷道, “那……那你们还是嫁出去,别回来了!” 贾四莲听了点头, “好啊,以后我们嫁出去了,这面摊儿的手艺我们就带走了,去夫家再做一摊生意,银子照赚不误!” “不行!” 贾尤传急了, “我们贾家的手艺,凭甚么让你们带去夫家赚银子……” 贾四莲一眯眼,似笑非笑道, “那成啊!你把手艺学过去呀,有本事学过去自己卖面呀!” “就是,你没本事学过去,还不让我们卖……你想得倒美!” “对,你想得美,我们偏要卖,你管得着吗!” 三个姐姐对他都是一脸鄙夷,贾尤传看着三人那鼻孔看人的模样,气得小脸通红,拳头握紧了冲着四莲胸口打去, “我让你卖!” 贾四莲可不惯着他,一抬手,就往他脸上撒了一把面粉, “啊!” 贾尤传双眼一花,立时捂了眼, “我的眼,我的眼看不见了!我要告诉爹去,你……你弄瞎我的眼了!” 他开始嗷嗷哭叫起来,平日里这时节向氏早冲来出打人了,可如今惯着贾尤传的人不见了,贾四莲不屑道, “你就只会告状,有本事你去呀,你看爹搭不搭理你!” 贾尤传气得发狂,捂着眼原地转了两圈,大哭起来, “我要找娘,我要找娘,让娘打死你们!” “你去呀!” 六莲在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你去叫她呀,她如今已跟爹和离了,你瞧瞧她如今还管不管得着你!” 贾尤传气得呜呜呜哭着跑走了…… 五莲回头问四莲, “四姐,他不会真去找娘吧?” 贾四莲想了想, “六莲,你跟去瞧瞧,瞧瞧他跑去哪儿了?” 贾尤传虽是极令人讨厌,可他真要被姐妹三个气跑,弄丢了,贾金城回来必是不会轻饶了她们的,贾六莲应了一声,撒开脚丫子跑开了。 再之后,贾六莲却是直到天黑才坐了马车回来,贾四莲见马车上没有贾尤传的身影,忙问道, “老七呢!” 贾六莲撇嘴道, “在向家呢!” 贾四莲默了默问道, “那……你见着娘了么?” 六莲神色复杂, “见着了,我去时娘正同向家人干仗呢!” 原来自从向氏拿着那六十两银子回了娘家,向家二老闻听女儿和离了,那是大惊失色,向老太躺在床上大骂贾金城无情无义,是个挨千万的东西,又转而骂向氏无能, “生了儿子都拿捏不住男人,你个废物点心!” 向氏被骂了一顿,哭哭啼啼还是在娘家住下了,这刚过了三日,向大便悄摸来寻她, “大姐,前头不说是拿那六十两银子买个院子么,我这两日给你在外头寻了一圈儿,又托了好朋友打听,果然找到了一处,院子我先去看过了,倒是不错,要五十两银子,我算着五十两银子买个院子,剩下的十两银子做个小生意,那是足够了,要不……你去瞧瞧?” 向氏刚在娘家呆了三天,还在暗暗伤心自己那失败的婚姻呢,就听自家兄弟说起宅子的事儿,不由心头更酸, “你们这是容不下我,要撵我走吗?” 向大忙称不是, “大姐,你是天天在家里呆着,不知晓外头行情,今年不是春闱么,春闱过后,皇帝便要封官,这封了官的人不都是要住在京城么,要住京城便要买宅子,这买宅子的人多了,宅子不就涨价了么,你也知晓的京城的宅子本就贵,再一涨上去,你这六十两银子,别说是外城了,只怕是京郊都买不到了,我是想趁着这价钱还未涨上去,早些定下来呀!”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为银子家人反目 向大说的头头是道,向氏还真信了,于是跟着去瞧了那院子,外城的院子多数不会太好,向大带她去看的院子,还比不上以前贾家院子,又小又破, “就这……还值五十两,三十两银子都不值!” 当然不值,要是真傎五十两银子,向大怎么赚中间的银子? 向氏见状连连摇头,向大却道, “大姐,你这是在内城当官夫人当惯了,你怕是忘记了,这外城的院子都是这破落样儿,五十两银子这还是人瞧着我那朋友的面上便宜了的,在外头这院子是叫价八十两的!” 向大的话戳中的向氏的痛处,向氏想起在贾家的日子,心里一阵难受,便摇头走了,院子没买成,向大只说是向氏让他在朋友面前失了信,进进出出就对向氏横眉冷眼的。 隔了两日,向二又来了,却说是要盘铺子做生意,让向氏去看铺子,向氏去看了也嫌那铺子太偏太破,不肯拿银子,向二也不高兴了,之后向三又来,却是越发直截了当,只说是儿子要说媳妇,手里没银子,向大姐借十两银子。 向氏离了贾家,就指着这点银子过后半辈子呢,如何肯接,如此这般便将三个兄弟都得罪了,又向老头和向老太也盯上了她手里的银子,见她不肯拿出来帮兄弟,这话可就不好听了。 向老太便开始作妖,指着向氏来伺候自己, “老娘身上的伤,就是你那男人和生下来的贱蹄子害的,老娘让你伺候怎么啦!你要不愿意伺候,你就滚!” 向氏如今没有落脚之地,能去哪儿,只得忍了向老太每日里的谩骂,小心伺候着她,即便是如此,向氏还是讨不了好,向家人每日里轮着番儿的想法子掏她手里的银子,今日贾尤传跑去向家寻亲娘的时候,正遇上向家人久在向氏手里讨不到银子,便想趁着向氏在向老太跟前伺候时,悄摸进她屋子里偷银子! 这也是正巧了,贾尤传来了向家,向氏一见儿子,那是哭得稀里哗啦,抱着儿子心肝宝贝的叫了半天,便拉了他往自己那小屋里去,娘俩要说说体己话儿,却是推开那屋门,就见得向富和向枝二人正在屋子里乱翻乱找,向氏一见大怒,上去一手抓着向枝,另一只手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我把你个挨千刀的贼玩意儿!” 她一打向枝,向富就往外跑,被贾尤传一脑袋撞到了肚子上头,向富看着身子壮,实则是个虚的,被如今个儿长高,身子也越发有力气的贾尤传给一脑袋撞得跌坐到地上,手撑在地上,却是折着手腕了,向富立时嚎了起来, “哎呦呦……贾家人跑我们向家来打人了!” 这一闹起来,向家的人便出来了,向大见贾尤传打了自己儿子,立时上前揪了贾尤传,啪啪抬手就是两巴掌,向氏一气娘家人偷她的银子,二气兄弟打自己儿子,当下是嗷一声扑上去与自家兄弟扭打起来…… 贾六莲跟着贾尤传到了向家外头,却是没有进去,直到听得里头吵闹的厉害之后,这才随着那左邻右舍瞧热闹的人进去偷瞧了一趟,她见向氏被向家人拉偏架,却是挨了向大好几下,心里有三分心酸,剩下七分都是幸灾乐祸, “该!你这么多年一心一意为他们,害得自己都没个家了,现下看他们如何对你的,就该狠狠打醒你!” 只是打醒了又如何? 向氏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贾六莲不想在那处瞧着向氏坐地嚎啕痛哭,细数自己对向家人的种种付出,也不想见贾尤传那鼻子里的两管鼻血,便悄悄出来,寻了一辆马车回来了! 贾四莲听了只是冷笑,贾五莲却是担心贾尤传, “你怎不把老七带回来,他在向家怕是还要挨欺负!” 贾六莲哼道, “让他去呀!让他瞧瞧向家人如何待他,娘如今还能不能做他的靠山,让他瞧清楚了,自己想明白了,再回来!” 贾四莲点头, “正当如此,我们今儿不管他,待明儿再去向家瞧瞧!” 今儿晚上贾金城要在衙门里办差,不会回来住的,贾四莲就要趁这机会好好教训一下贾尤传。 她们却是不知,向家人比姐妹三人想得更加绝情,当日里向氏闹了一场,引来众邻里的围观,向老头只说是女儿丢了自己的面子,当着众人的面将她赶出了向家, “你都已经是嫁出去的人了,再不是我向家人了,你滚!” 向氏是万万没想到亲爹会出言赶她,当下是又哭又闹,只向老头心意已决,她再哭也没用,将她的一应东西全数扔了出去,再让向大、向二架着她往门外一扔,向三则提了贾尤传,扔到外头, “砰……” 一声关上向家大的门关上,向老头在里头发话道, “从此之后,你是生是死与我们向家无关了,我们向家也不认你这女儿了!” 向氏披头散发,跟儿子爬起来收捡东西,哭哭啼啼的离开了,他们却是不知,母子二人一被赶出门后,向家人便去她那屋子里翻了个底朝天,这是向老头与儿子们早商议好了的,向富他们偷银子,若是偷着还则罢了,若是偷不着,让向氏发现了,便趁机快速将人给赶出去了,再来搜屋子。 只搜了一圈儿,愣是没瞧见向氏抱回来的那银匣子,向大不由跌足埋怨道, “爹,你把她赶出去做甚,现下你话说的那么绝,想再哄她回来便难了!” 向老头也是懊恼道, “明明见她抱着进了门呀,这几日她都守在家里没有出去,东西不在家里,她还能抱到哪儿去?” 一旁的向大媳妇道, “别是刚才扔出去了吧?” 众人立时齐齐摇头, “不会!不会……我们扔出去的时候都仔细瞧过了的,就扔了几件破衣裳,那几件好的,我们还给留下了,银匣子那么沉的东西,怎么会一起扔了!” 向老头儿四下瞧了瞧,一跺脚, “挖……给我挖地三尺,她决不会带走的!” 向家人这厢在挖地,向氏同儿子哭哭啼啼的出了胡同口,向氏回头看了看向家人没有追来,立时收了哭脸,贾尤传问向氏, “娘,现在怎办,您没地方住了!” 他倒是能回贾家去,向氏是贾家去不得,向家也回不得了! 向氏冷笑一声,伸手摸了摸身上, “儿子放心,老娘我有银子,先去寻个客栈住下再说!” 向氏再怎么也是向家的种,她以前一心维护娘家人,那是拿着贾金城挣的银子到处撒,她不心疼,如今这些银子都是自己的了,想再让她似以前那般爽快给银子,那就是白日做梦了! 她自家就是向家里长起来的,娘家人甚么性子,她怎会不知,她早防了他们一手,半夜里悄悄缝了布袋子,把六十两的银票和自己那些散碎的铜板儿全数塞进去,缠在了自己身上· “以为老娘不知道你们想干甚么,想抢老娘的银子,没门儿!” 如今她是看出来了,向家也是靠不住的,唯今之计只有自己寻个安身之所,好好再谋划下半辈子吧! 向氏这厢带着儿子四处寻客栈,只如今的京城,不少客栈早已满员,娘俩走了好一阵,总算是寻着一家又偏又僻,生意清冷的客栈,那立在柜后的掌柜见母子二人进来,目光在贾尤传的身上转了转,开口问道, “客官可是要住店?” 向氏问他, “最便宜的房间,多少铜板儿一晚上……” 掌柜的想了想道, “十五个铜板儿一晚上……” 向氏听了有些肉疼,讲价道, “掌柜的,我们母子二人是打城外乡下来的,身上银子不多,你可能便宜些?”· 掌柜的眉头皱了皱,打量了向氏乱糟糟的头发,还有母子二人满是尘土的衣衫,真当他们是乡下来的,便应道, “还有一间柴房,收你十个铜板儿一晚上!” 向氏还是肉疼,不过这价钱在京城之中已是极便宜了,只得点头道, “好,我们就住柴房!” 这厢交了铜板儿,跟着小二去了柴房,贾尤传看着这黑漆漆,四处堆满杂物的柴房,又怕又嫌弃, “娘,我不想住柴房,我要回家去!” 向氏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劝他道, “老七听话,这天都黑了,我们进不了内城的,先在这处将就一晚上,明儿一早娘送你回去……” 若是回去时能遇上贾金城,好好同他认个错,万一他能心软了,让自己回去呢! 向氏之后又花了十个铜板儿,让店小二送了两块硬饼,一壶清水过来,母子二人清水就饼,做了晚饭,填饱了肚子之后,向氏就用自己的衣裳在柴房里铺了一处地方,母子二人蜷缩在衣裳上头,抱在一处睡着了。 按理说,这柴房又破又小,满是潮气,隐隐还有那一旁茅厕传来的臊臭味儿,母子二人应当是睡不好的,可向氏却是一觉到了天亮,待到天明时睁开眼,活动了活动酸痛的身子,转头道, “老七?” 第一百四十三章 住客栈儿子失踪 早晨的阳光照进柴房之中,柴房里亮堂着呢,那儿还有贾尤传的踪影? 向氏一惊,猛然坐了起来,四下寻找, “老七……儿子……老七……” 向氏叫了几声,没有儿子的回应, “老七……” 向氏有些慌了,起身推开柴房门出去,院子里店小二正在井中提水,客栈的二楼之上,也有住客在四下走动,向氏慌慌张张跑出去到街面上四处观望,不见儿子的踪影,又回到客栈之中四处寻找, “老七!老七!” 向氏最知晓儿子的性子,贾尤传这小子就跟那外头乱跑的野驴似的,成日不着家,喜欢在外头闲浪,每日里除了三餐就见不着他的人,但他就这个毛病,每天早上不吃早饭,不把肚子吃的饱饱地,他是决不出门的! 不光是早饭,中午、晚饭亦是一样,拿他的话讲, “不吃饱了,如何去外头玩儿?” 因而不管在外头玩儿的多好,一日三顿他必是要回家吃饭的,而今儿这天才亮,儿子断断不会这么早醒,又醒了也不会早饭都没吃就跑出去玩儿,再说了这也不是在家里,贾尤传怎会到处乱跑? 向氏忙回来问那打水的店小二, “小二哥,你可是瞧见了我那儿子?” 店小二闻言一脸诧异, “你的儿子?” “是呀!昨儿晚上我们母子二人一起来住的店呀,还是你领着我们进来的!” 店小二更是诧异了, “你这妇人莫非睡一觉,睡糊涂了吧,昨儿晚上明明是你一人来住店的,哪儿来的儿子?” 向氏闻言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响,抖手指着那店小二道, “你……你胡说,昨儿明明是我们母子二人来投店的,你怎么说我是一个人呢!” 店小二仍是一脸惊诧莫名, “你这妇人胡说八道甚么?” 向氏见他矢口否认不由急了,上前去一把揪住那店小二的衣襟, “你才胡说八道,我儿子去哪儿了,你若是不说个清楚,我……我拉你去见官!” 店小二挣扎道, “你这妇人不要拉拉扯扯,你要拉我见官,我才要拉你见官呢!” 向氏见那店小二如此无赖,心急儿子的下落,立时哇哇的哭了起来, “你把我儿子还我,把儿子还我!” 她那声儿极大,这么一闹起来,这楼上楼下的客人都探出头来看,前头柜上掌柜的也急匆匆过来,喝道, “你这妇人在此胡闹甚么,你莫要搅了我们店里的生意!” 向氏见着这掌柜的,立时又去拉他, “掌柜的,昨儿晚上明明是我们娘母二人来投的店,你家店小二为何说只有我一人,你们把我儿子弄哪儿去了?” 掌柜的闻言眉头一皱喝道, “你胡说甚么,明明就是你一人投店,你说你没银子,我还好心将柴房让给你睡了,你怎能胡说八道!” 向氏见掌柜的也如是说,心里就是一凉,直勾勾盯着那掌柜的,半晌恍然,指着掌柜的与店小二尖声叫道, “啊……我知晓了,你们这店是黑店,专干那拐卖人口的事儿,你们把我儿子弄哪儿去了?” 掌柜的脸色一变, “你休要胡说,坏了我店里的生意,空口白牙的你就要含血喷人,你说你儿子不见了,你去寻个人证来,昨儿有谁,又是几时瞧见你和你儿子来投店的?” 昨儿晚上向氏母子投店时已经天黑了,这无名的小客栈,本就开在偏僻之处,他们母子来时大堂里根本没人,外头街面上也只有稀拉几位行人,这让向氏如何去寻人证! 向氏一听,一颗心更是越发沉了下去,好在她可不是那乡下甚么都不知晓的无知妇人,她在这京城里住了一辈子,这种投了客栈,睡了一晚上起身,丢失财物又或是失了人的事儿,她也是听人说过的,似这类客栈背后都是与那拐子帮勾连在一处的。 这类客栈多设在偏僻之处,收费低廉,专吸引外地客又或是乡下人前来投店,之后掌柜的与小二专寻那落单的客人,又或是看着软弱可欺之人,或是悄摸拿了钱财,又或是蒙了年轻貌美的女子,再或是如贾尤传那般半大的小子将进麻袋里,连夜弄出城去,卖到外头的私窑、煤矿之类的地方去! 向氏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命根子会被人弄进苦窑里受罪,说不得一辈子都出不来,立时便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一股股的火往上撞,向氏嗷嗷一声大叫,向那掌柜的扑了过去, “你个黑了良心,全家死绝的玩意儿,你害我孩子,我跟你拼了!” 向氏乃是含怒出手,她虽生的肥胖,但这一回行动却是快如脱兔,掌柜的虽说早防着她,见她扑来是连连后退,只还是退得不够快,仍是被向氏一把抓了衣衫, “把我儿子还我!” 向氏一头撞到那掌柜的胸上,掌柜的一个身子不稳,被她撞倒在地,向氏立时骑在他身上,嘴里嗷嗷叫唤着,手上长长的指甲便冲他脸上抓了去, “啊啊啊……” 掌柜的身形也算得壮实,原也是有一膀子力气的,却是没想到向氏能如此豁得出来,这厢骑在他腰上,那肥胖的身子重重压上来,掌柜的脸上又挨了几下,只觉火辣辣的疼,一时竟是起不了身,只得大叫店小二, “快!快拉开她!” 店小二来拉,向氏也不纠缠,顺势起身,却是一把揪住店小二,在他脸上来了爪,店小二只觉得眼前有甚么东西一晃而过,脸上、眼皮子立时都疼了起来, “啊……” 店小二大叫着,捂着眼退到一旁,立时失去了战力,向氏回身又大叫着扑向了刚刚起身的掌柜,向氏这辈子最得意的就是这个儿子,如今失了至宝便如丢了命一般,状如疯虎一般,十指运转如风, “刷刷刷……” 便听得那如撕布裂帛之声与掌柜的惨叫声,交相辉映,这小客栈中的住客都被惊的一个激灵,纷纷推门出来驻足观看,见向氏一人单挑二男,神勇无比,气势睥睨,当真乃一代英雌,却是个个没见过这种,一时之间无一人上前相劝,眼睁睁看着掌柜的被向氏抓得满脸是血,血流如注,惨叫连连, “还我的儿来!” 向氏双手紧紧抓了那掌柜的头发,一下下往那地上掼,店小二捂着一只流泪不止的眼,勉强睁了另一只眼,看着掌柜的受这悍妇殴打,吓得心惊神摇,当下忙撒腿儿往那外头跑去,不多时便找到了巡街的官兵, “官爷!官爷,救命啊,要死人啦!要死人啦!” 巡街的五城兵马司的衙役们一听,立时问道, “何处出了命案?” 店小二指着自家的客栈道, “我们客栈来了一个凶悍妇人,正在殴打我们家掌柜的,官爷快去救命呀,去晚了,怕我们家掌柜的命都快没了!” 衙役们忙拔了手中腰刀,跟着店小二冲进了那无名的小客栈,冲到后院处,便见得掌柜的口吐白沫,满脸是血的倒在地上,一名肥胖的妇人正骑在掌柜的身上,双手在掌柜的头脸上狂挠,只见得是血珠纷飞,肉沫乱甩,这情景好不吓人, “忒那妇人……住手!” 有人上去,将向氏拉开,向氏挣扎不已,两个汉子拉她不住,四个汉子去拉,她才被人拉起来,起身时还不忘往掌柜的肚子上踹了几脚,掌柜的一声惨叫,护住了自己的裆部…… 最后这一干人都被带去了五城兵马司中,堂上的指挥使廖敬,面现疑惑的上下打量这妇人,只觉有些眼熟,却是怎么没想来在何处见过。 向氏倒是认出他来了,上来便跪下磕头道, “大人啊!大人啊!您要为民妇做主啊,这掌柜的把我儿子给拐走了!” “哦……是吗?” 廖敬眉头一皱,瞧向了那掌柜的与店小二, “你们二人拐了人家孩子?” 掌柜的此时一张脸高高肿起,眼儿都睁不开了,勉强睁开一条缝,摇摇晃晃过来跪下应道, “大人,冤枉啊!这妇人昨儿晚上就只是一人来投店,今儿一早醒了,非说儿子丢了,她分明就是想寻机讹诈!” 廖敬转头冲着向氏一沉脸, “你可是寻机讹诈店家?” 向氏忙道, “大人明鉴,昨儿晚上民妇就是带着儿子投的店,今儿一早儿子就不见了,问店小二,他们只说是民妇一人投店,他们这分明就是开的黑店,定是趁我入睡时,把我儿子给弄走了!” “胡说……” 店小二应道, “大人,她昨儿明明就是一人来投的店,非说是两人,她这是想讹诈小店,大人明察!” 廖敬皱眉,沉吟半晌道, “你们这是各持一词啊……” 想了想问向氏道, “你即说是带了儿子投店,除了这店家你可还有旁证?再说了,你那儿子想来也不小了吧,旁人把他弄走,他就不吵不闹么?” 向氏应道, “大人,民妇投店时,已经天黑,店中只得他们二人,并无人证……” 想了想又应道, “民妇也不知,许是他们捂了我儿子的嘴,将他给弄走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官匪勾结难寻人 廖敬闻言立时变脸,怒喝一声道, “忒那妇人,你没有人证如何能说是店家拐了你的儿子,说甚么捂嘴弄走,你亲眼见着了,你这无凭无据的光是空口说白话,不是讹诈是甚么?” 向氏闻言急了嚷道, “大人,民妇没有说谎啊,民妇确是带了儿子投店的!” 廖敬哼道, “你没有人证,我如何信你,寻不到人证,你就是信口开河,寻衅滋事,本官念在你是一介妇孺的份上,不追究于你,你将店家的汤药费赔偿之后,便速速离去,切不可再生事了!” 还要赔傍汤药费! 向氏闻听立时炸了,当下一屁股坐在堂上哭了起来, “大人断案不公啊,你这分明就是在偏袒他们!” 廖敬见状沉着脸,吩咐一声左右, “来人呀!本官这堂上不容人胡闹,将这妇人打十板子,以示惩戒!” 一旁便有人过来要将向氏按住,向氏一见吓得大叫道, “大人啊!您不能打呀,民妇没有胡说呀,民妇的丈夫贾金城乃是衙门里的仵作,正正经经公家人,民妇怎会做那讹诈之事,民妇的儿子确是在他们店里不见的!” 她一说起贾金城,廖敬便是一惊,再仔细打量她一番,却是陡然想起来了, “你是贾金城的妻子!” 贾金城在他手下干了多年,偶尔家中有事,向氏也来衙门里寻过丈夫,廖敬总是见过向氏一两回的,向氏那模样倒是真有些让人过目不忘,廖敬再仔细瞧她几眼,果然认出来了! 贾金城自去了内城,倒是少有与一帮老同僚相聚,再说了他与向氏和离之事,乃是家丑,他也不好到处同人讲,因而廖敬等一干五城兵马司的人都不知向氏如今已不是贾家妇了。 廖敬认出向氏来,立时眉头紧皱,目光不着痕迹的扫向了那掌柜的,掌柜的也是一脸惊诧, “大人……大人,这妇人扯谎,她明明说是从城外乡下来的……” 若不是如此,他怎么会下手? 做他们这一行的,考的就是眼力,甚么人惹得,甚么人惹不得,一眼就要瞧出来,昨晚上向氏蓬头垢面,一副狼狈样儿,又她手里牵着的孩子也是一身的灰,还抠抠搜搜的讲价钱,宁肯睡柴房也不肯多出那五个铜板儿,掌柜的是真没瞧出来这一对母子是城里人。 廖敬心知掌柜的这回乃是走了眼,当下忙咳嗽一声, “向氏,你即是贾仵作的妻子,自然不会做那讹诈之事,想来这事儿当中必是有误会,且让本官为你好好查一查,必将你儿子找回来!” 向氏见搬出了贾金城,这官爷的口气立时变了,大喜道, “多谢官爷!” 心里却又不无心酸道, “以前不觉得,如今我才觉得他的好,若是我未与贾金城和离该多好!” 若她如今还是贾家妇又何至有今日之事? 廖敬点头,吩咐两班衙役道, “你们带着人去那客栈寻一寻,看看能不能找着孩子的行踪,说不得他是贪玩跑出去了!” 说罢冲自家亲信递了一个眼色,下头人立时应道, “是!” 这厢衙役们带着那掌柜的与店小二并向氏又回转客栈之中,却是趁着向氏未留意,问那掌柜的道, “人呢,送走没有?” 掌柜的苦着脸道, “昨儿半夜弄出去的,这时节只怕在半路上了……” 衙役瞪眼道, “还不快派人去追……” 掌柜的打听道, “这妇人是何人妻子,怎得连大人也怕她?” 他们做一行的,不买通了官府如何能成事,他们上头是有人的,不过五城兵马司自然不会卖这小小掌柜的账,廖敬乃是看在他身后大靠山的面上,衙役应道, “不过一个小小仵作的婆娘,可她男人如今调到了北镇抚司……” 那掌柜的一听说是北镇抚司的名头,立时缩了脖子,衙役哼道, “知晓怕了吧,若是惹来了锦衣卫,这事儿别说是你担不起,便是我们家大人也要跟着倒霉,还不快想法子将人追回来!” 掌柜的额头立时见了汗,汗水流到脸上的伤口上,立时疼得他龇牙咧嘴,却是半点儿不敢耽搁,寻了个机会溜出去,在客栈后门处寻着一名睡在墙角晒太阳的乞丐, “快传消息出去,昨儿晚上的货扎手,需得快快追回来!” 乞丐应了一声,立时起身撒脚儿跑了出去,掌柜的这才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回转了客栈之中。 小客栈里五城兵马司的人,装模作样的搜了一遍,又问了掌柜的与店小二,班头对向氏道, “贾家嫂子……这事儿我瞧着这客栈的掌柜的多半是冤枉的,他们长年在此地做生意,若是真敢干那作奸犯科之事儿,传出去还怎么做生意,想来必是小孩儿贪玩,跑到街面上玩儿,没找着回来的路!” 以前也有翻船的时候,自有人出面压下来,若是不然……这客栈能开这么多年? 向氏只是不信,哭道, “他从小在街面上玩耍,机灵着呢,决不会寻不着路回来……” 班头劝道, “您放心,我们兄弟必是会想法子将孩子找回来的……” 想了想问道, “不过……嫂子,你们不是在内城的吗?怎得会到这里投店,还带着孩子……” 向氏哭声一窒,应道, “我……我这……这不是同你那兄长吵嘴儿了么……” “哦……” 班头暗暗翻了一个白眼, “你吵嘴就吵嘴儿,带着孩子回娘家嘛,跑到外头来住甚么店,住店便住店嘛,又不是兜里没银子,跑到这种地方来投店,你到底是不是京城人!” 不知晓京城里有这种拐子帮的客栈么,外地人不知晓,你都不知晓么? 班头暗自抱怨这妇人,无事找事,给他们添麻烦,一个不好,让锦衣卫的人摸到了这客栈,事儿可就牵扯大了! 贾家这头,贾四莲眼看着天大亮了,便让两个妹妹去向家寻兄弟, “你们去把老七带回来!” 说着又从钱匣子里摸出一把铜板儿出来, “你们拿着铜板儿,若是向家不放人,你们就给贾尤传!” 贾尤传只要有铜板儿,就会跟着回来了! 贾五莲不满道, “四姐,有一便有二,你给了铜板儿,下回贾尤传再跑怎办?” 他要回回都跑出去,等着你拿铜板儿请他回家怎办? 贾四莲冷笑道, “你当这铜板儿是白给的,他要是回来,我必要他在摊上把这些铜板儿赚回来才算了事!” 贾五莲和六莲这才收了铜板儿,去城南向家寻兄弟,只到了向家一打听,都说是昨儿向氏大闹一场之后,被向老头给赶了出来, 娘母二人出胡同便不知晓去了何处! 贾五莲和六莲闻言忙出了胡同四处打听,只打听了不少人,个个都说当时天都快黑了,人人都忙着归家,没有瞧见,好不易问着那街口卖花的大娘,说是看见向氏母子往南边去了。 姐妹二人又追去了南边,这眼看着都要出城了,还是没打听到娘和兄弟的消息,二人开始慌了, “怎办……娘会把老七带去哪儿?” 贾五莲摇头,贾六莲一脸惊慌道, “娘不会想不开吧!” 贾五莲忙呸呸两声, “少胡说,娘那性子,断不会想不开的!” 向氏此人自私自利,性子霸道暴躁,对别人万般的不好,对自己却是最好的,旁的妇人被娘婆二家抛弃,多半真要去寻短见,可向氏……别人死光了,她都不会死的! “那……我们怎办,这偌大的京城,上哪儿寻他们去?” 贾五莲想了想道, “回去告诉四姐去!” 二人又匆匆忙忙回来告诉给了贾四莲,贾四莲一听脸色也变了,她与五莲想得一般,向氏决不会去寻短见的, “我猜着娘,多半是带着老七去寻落脚地了……” 向氏如今娘家呆不住了,贾家又回不来了,多半是会想法子寻个能落脚的地方,不过……这还得是向氏身上的银子没有被向家人给哄去了。 贾四莲有些担心,以她亲娘贯来的对娘家人言听计从的样子,她怕的是向氏的银子被向家人给哄过了手,再寻个借口将人给赶了出来。 贾四莲不担心向氏,怕就怕娘把老七攥在手里,不许他回家,再以此同爹讨价还价,再弄些银子。 “我去找找!” 贾四莲将面摊交给了两个妹妹,自己叫了一辆马车去了向家附近,这厢一直往南,一路走一路打听。 她猜测着昨儿天快黑了,向氏母子被赶出来,多半是会寻间客栈住的,以亲娘的抠门儿性子,她必是不会去正街住大客栈的,于是专往那小街小巷里寻去。 果然……待寻到苦井胡同时,里头传来喧闹之声,贾四莲循声过去,在一间又破又烂的客栈门前,听到了里头传来了熟悉的哭嚎声, “我不管!我就要儿子,你们儿子没给我找着,就让我回去,我回去如何同家里人交待!” 实则是向氏根本没地方去,贾家她更是不敢回去,若是让贾金城知晓自己把儿子弄丢了…… 向氏想到贾金城暴怒的模样,身上的肥肉就是一抖! 第一百四十五章 向氏坐地要儿子 此时有一道男声劝道, “贾家嫂子,你放心,我们定会想法子给你把儿子寻回来的,你在这客栈之中呆着也不是事儿,不如先回去家中,等我们消息……” “不成,我不走……不寻着儿子,我就不走,你们不把我好好的儿子还我,我就在这儿呆着,你们五城兵马司没本事,寻不到我儿子,我就去顺天府,去北镇抚司,去告御状!” “这个……嫂子,这寻人也不是一时半时的事儿,你得容我们些时间啊……” “对呀!京城这么大,我们便是撒开全部人手去寻,也要三五天时间呀!” “三五天……三五天,我那心肝儿说不得人都在煤窑里受苦了!” 向氏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引来街上的人探头往里观望,那掌柜的与店小二并一班衙役们都是一头汗,这事儿若是遇上个乡下来的妇人,他们哪儿会同她废话,早将人给轰走了,可这妇人背后牵连着锦衣卫,让众人不得不耐着性子同她周旋。 偏向氏又是个不依不饶的性子,不见着儿子就不肯走,坐在那处如一座肉山一般,这一帮男人也不好上手去拉,只能好言相劝,向氏嗓门儿又大,闹起来,引得外头的人纷纷探头来看,掌柜的见了只恨不得抬手给自己两巴掌, “叫你走眼!叫你走眼!” 也不知怎么看的,把这妇人当成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却没想到一不小心沾上了狗皮膏药,这厢是甩都甩不掉了! 掌柜的生怕事儿闹得太过了,上头怪罪起来,自己也要吃不了兜着走,当下一咬牙,一发狠,冲那班头递了一个眼色,班头会意,二人躲到一旁私下说话,那掌柜的压低了声音道, “这妇人的丈夫当真是锦衣卫里办差的,就不能想法子给……” 他比划了一个竖掌下切的手势,一脸的狠厉之色,他在这京城里做这行当也是有些年头了,这背后的大靠山可是黑白两道通吃的角色,这么多年下,自然也有那事儿没做干净的时候,能用银子摆平就摆平,摆不平的,便用刀子说话,在掌柜的看来,这刀子可是比银子好使多了! 班头一见,忙道, “你可别动歪心思,这女人的丈夫前头是在我们五城兵马司里办差的,后头是由牟家的公子亲自调到了北镇抚司里,那姓贾的生了七个,就这么一个儿子,你也是眼神儿真好,怎么把他给挑上了……” 掌柜的懊恼道, “早知如此,我又怎么会上这恶当……” 班头道, “现下事已至此,还是快想法子平事儿吧,你派出去的人几时能回?” 掌柜的应道, “最快也要明儿一早吧!” 班头想了想道, “不如就让这妇人就住在这店里,等她儿子回来,你再送她些银两,把她嘴封住……” “可她不是还有丈夫么,那姓贾的寻来了怎办?” 班头想了想道, “这事儿……我们与他有些交情,届时让我们大人出马,请他出来吃顿酒,使些银子封他的口,想来倒是不难!” 掌柜的听他如此说话,面露难色道, “这妇人住在这处,若是一直闹腾,名声传出去,我这店还怎么做生意?” 班头一翻白眼, “人是你自己惹的,你自己想法子呀!” 掌柜的回头看了看还坐在地上哭嚎的向氏,眼里凶光闪了又闪,最后一咬牙,强压下心头的杀意,走过去小心陪笑道, “贾家大嫂子,这孩子跑丢了,寻人也不是一时半时的事儿,您即是不走,那就这样吧……不如你就住在我们这小店里,守在这处,差官们有了消息立时便来告诉你……” 向氏哭声一歇,继而又哭道, “我……我没那么多银子住店……” “不用银子!不用银子……” 掌柜的摆手笑道, “您在我们这处住着不用银子……” 见向氏咧嘴又要哭,忙又接道, “还包您三餐……” 向氏闻言闭上了嘴,想了想,点了点头,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 “看掌柜的这般诚心,我……我便在这里住下吧!” 转而忙又叮嘱那班头, “你快去把我儿子找回来!” 班头连连点头, “大嫂子放心,明日说不得就有消息了!” 掌柜的忙让店小二将人给引了进去,他与那班头对视一眼,班头问道, “人能寻回来吧?” 掌柜的想了想道, “应当是能寻回来的!” 往日里他们行事多半是在饭菜酒水里下些令人昏睡的药,趁着半夜将“货”给收了,之后悄悄送出城,坐上马车狂奔至第二日午时,便能到通州,到了通州后会将“货”放到仓里,至多呆上一夜,之后就装船南下送到外地去,所以现下派人快马送信去通州,想来是能将人给追回来的。 说起这拐卖人口的生意,自古便有,有偏远贫穷之地卖儿卖女,人牙子收了,便送到大户人家家中做丫头下人,这种多是会挑那颜色好的小女孩,也有在京城这种人流多的地方,虏了人送到偏远地界做苦力的,这种却是多会挑那身强力壮的男子,不过青壮男子不易管理,一个不小心就有逃走,甚至反杀拐子的事儿发生。 所以拐子帮的人,多会挑贾尤传这种半大的孩子,先是弄到一处隐蔽的地方,养上一年,这一年里吃好喝好的养着,却是每日里挨打受训,似训牲口一般有事无事打一顿,把人打老实服贴了,生不出逃跑的心思了,再送到西南去挖矿。 又西南多山,行路不便,一路颠簸,又为防沿途哨卡官兵盘问,多都是夜间行路,白日休息,长途行路下来,到了目的地,十成的“货”物便要折损四成,不过“货物”出手时,价钱能翻上好几翻,拐子帮因此获利颇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故而这卖买是自古都没断过,黑道里一直有人在做。 不过做归做,这乃是黑道里都为人所不齿的生意,因而这生意历来隐蔽,不是行内人,是决不会知晓详情的,且这样的生意,必得要买通白道人,才能得到来往全国各地的通关文凭,行路的文书等等,因而拐卖人口虽说获利颇丰,但大把的银子却是要花在买通各地官府上头,这京城之中自然也是如此,这买卖做的久就了,便与官府纠缠在一处,身后盘根错节,就难以撼动了! 又有人说难道那锦衣卫当中没有被买通,自然是有的,不过这样的事儿,放在哪朝哪代都是该被千刀万剐的,官府中的人收了银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小事可以出手,大事却是能有多远就避多远. 说白了,只要不把事儿摆到明面上来,自会有人擦屁股,把事儿摆到了明面上来,引得官府不得不出手了,那就只有洗干净脖子,等着砍头了,且一定要闭紧了嘴,敢牵扯出旁人来,那家里妻儿老小,祖上三代都别想留活口了! 掌柜的抱着用银子平事儿的念头,将向氏暂时哄住,又请了她去上房住,外头贾四莲将这客栈里的事儿看的一清二楚,她眼见着向氏被店小二送上了楼,掌柜的又出来赶人, “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没甚么好看的……” 人群里有人问, “掌柜的,那妇人可是孩子丢了?” 掌柜应道, “她在我们这处住着,孩子跑出去玩儿弄丢了,已经报了官,官爷们出去寻人了,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你们都散了吧,没甚么好看的……快散了吧!” 他想众人速速离开,可有那好事的却不想走,又问道, “掌柜的,那孩子到底是自己跑丢的,还是你们给拐卖了,怎得听那妇人哭闹,说是你们拐卖的!” 掌柜的闻言沉了脸, “你们休要胡说八道,可不能坏了小店的名声,小店虽说生意不算得太好,可在这地界上也是做了近十年了,你们几时听过我们店里出过拐卖小孩的事儿,这是孩子自己走丢了,怪不得我们!” 众人议论纷纷,贾四莲夹在人群当中听有人在一旁悄声道, “这家店听说就是黑店,前头一年就有一对父女前来投店,结果等二日醒来时,那小姑娘就不见了,当爹的就去报了官,后头这官司也不知怎得就不了了之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 “可不是么……你问问四婶,四婶都知晓……” 那名胖胖的四婶一听到有人提起自己,忙转身过来,小声道, “可不是么,你们是不知晓,我们是这处的老住户了,大前年还有一回,有个客商住进了这店里,半夜就闹起来了,说是丢了几百两的银票,也是报了官,结果官府查了许久,也没个下文……” 说罢悄悄一指那掌柜的背影, “这人可是心黑手狠着呢!” 贾四莲听得眉头紧皱,她在一旁悄悄看着,大约摸也是瞧出来了, “这店怕是真有甚么蹊跷,娘把弟弟带到这里来弄丢了,多半是让人给拐卖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贾金城怒打前妻 她也是早听说过的,京城的男子被拐卖了,多是往外地送去做苦力的, “人是昨晚上丢的,若是追得及时,必是还没有来得及送出去多远……” 向氏是靠不住的,贾四莲根本不会进去寻她! 她立在这处思量了半晌,脚步匆匆往街面上走去,找了一辆马车,跳上去道, “快去北镇抚司!” 车夫应了一声,赶着马儿得得往前跑去,贾四莲坐在车上,撩了车帘,焦急瞧着外头街面上的景色从眼前快速掠过,心里却在盘算, “看这情形,娘已是早去报了官,可报官又有甚么用,以官府办差的拖拉样儿,只怕人都出了北直隶,他们还要京城里找呢……” 她想来想去,只能去寻牟彪, “请了锦衣卫出马,必是能尽快寻到老七的!” 贾四莲对兄弟还是隐隐有些愧疚的, “若不是我昨日里激他,他也不会去向家,不去向家便不会遇上娘与向家人吵架,更不会跟着娘出来……” 不出来,便不会遇上这样的事儿了! 转而她又埋怨向氏, “娘也真是的,为了那几个铜板儿,偏寻了个黑店,生生害了老七……” 这厢是又急又慌又怨,眼看着马车到了北镇抚司门前,贾四莲跳下马车,疾步冲进了衙门里,她没去寻贾金城,先去寻了牟彪,牟彪见四莲一脸惊惶的进来,放下了手里的卷宗, “四莲,你这是怎么了?” “啸林,老……老七,我那兄弟不见了……” 牟彪眉头一皱,从书案后头转出来,伸手按住了四莲的肩头,带着她到一旁坐下, “四莲,别急,你慢慢说……” 贾四莲便将自己昨儿如何激走了贾老七,贾老七如何去了向家,向家又如何吵闹,向氏再如何带着儿子出来,那小客栈里的情形又是如何的一一讲了出来,牟彪一听便知晓这其中必是牵涉到了那拐子帮,当下冷笑道, “这京城地界上拐卖人口的事儿不少,爹也曾想好好彻查,只这后头牵扯的人太多了,又那帮子人行事隐蔽,手脚干净,锦衣卫这么多年竟都没有抓住他们的马脚,今儿倒是让我遇上了!” 说罢搓了搓手,脸上透出几分兴奋来,贾四莲却是担心自己兄弟, “那老七?” 牟彪安慰她道, “放心,只要没出北直隶,我今儿晚上就能给你寻回来!” 抬手用力捏了捏四莲肩头,冲她使了一个你放心的眼神,便冲外头高声喝道, “来人!” 外头牟龙与牟虎闻声跳了进来, “少爷,有何吩咐?” 牟彪站起身,双手负在身后,浓眉微拢,昂头喝道, “把小爷手下的人全数招进来……” 没有半柱香的功夫,一队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壮硕汉子,由一名半大的少年领头从北镇抚司奔了出来,长街之上尘土飞扬,一群鲜衣怒马的锦衣卫飞驰而过,引得沿路百姓纷纷侧目。 贾四莲这头从牟彪处出来,又去寻了贾金城, “甚么!” 贾金城闻听儿子不见了,当时就黑了脸, “老七怎么会去向家!” 贾四莲硬着头皮,又将昨儿的事讲了一遍,贾金城听罢,那是额头上青筋乱跳, “你……” 咬牙间,冲着女儿一抬手,眼看着一个巴掌,就要落到脸上了,四莲心知这事儿自己也有错,却是躲也不躲,只是咬牙仰头,等着那巴掌落下来,贾金城喘着粗气,胸口起伏半晌,那巴掌终于还是没有落下来, “走,我们去找老七……” 贾金城转身疾步走了出去,贾四莲跟在后头道, “爹,我已经求了啸林帮手了!” 贾金城猛然一回头,惊喜道, “你去求牟公子了?” 贾四莲点头,以贾家的身份,自然没法子让官府加派人手去救人,她能想到的只能是向牟彪求助了,贾金城听说牟彪带了人出去,一颗心稍稍放下,想了想道, “走,去那小客栈!” 贾氏父女又去了那小客栈,向氏此时正在房中吃晚饭,那掌柜的为了哄着她,晚饭预备得极是丰盛,店小二端上来后,向氏见着大鱼大肉,便暂时抛开了对儿子的担心,坐下来大快朵颐,这厢正吃的快活,便听得外头又有敲门声,她还当是店小二又送东西来了,头也不抬的应道, “进来吧!” 房门被人哗啦一声重重推开,两扇门板撞到墙上发出砰砰两声响,向氏一抬头,只只觉得眼前一花, “啪……” 她的左脸上立时就挨了一记, “啪……” 还未待她回过味儿来,右脸上又挨了一记, “啪啪啪啪……” 贾金城的耳光如连珠箭似的,贾四莲在一旁看着,生怕老七没找回来,自家亲爹娘打出个好歹来, “爹……您别这样……” 贾四莲上前去拉开贾金城,向氏这才得了空,看清眼前的人,她立时身子一抖,抬手捂住了满脸的心虚,贾金城立在那处紧握着拳头,死死瞪着前妻,一张脸黑如锅底,双目似要喷出火来,咬牙切齿道, “向氏,你……真是好啊……儿子丢了,你竟还在这处吃得下去!” 说罢,一伸手将在身旁桌上一扒拉,上头的碗盘筷羹等立时稀里哗啦碎了一地,向氏吓得忙往一旁跳去,躲开了飞溅开来的碎瓷片, “我……我也不想遇到这样的事儿呀!” 向氏嗫嚅道,贾金城怒道, “你不想遇到,我瞧着你倒是挺欢喜的……” 他拿手一指地上的东西, “你这不是吃得挺欢么?” 向氏应道, “他爹,你……你别急,我知道这家店是黑店,我已经到官府告了状,他们答应要把儿子送回来的,明儿一早便有消息了,我们等着便是了!” 贾金城闻言气得一个仰倒, “你个蠢货,人家说甚么你就信甚么,若是他们不送儿子回来,你当如何?” 向氏有些傻眼了,想了想应道, “他们若是不把儿子送回来,我就闹得他们生意做不下去,闹得全城人都知晓他们开黑店,拐卖人口!” 贾金城气得浑身发抖,别过脸都不想看这愚蠢的妇人, “那又如何,儿子都找不到了,你便是将他这店给烧了,儿子也回不来了!” 蠢货,当时就应当问明白人送到哪儿去了,立时逼着他们带着去寻人才对! 向氏愣了愣道, “那……那五城兵马司的官爷可是亲口许诺了的!” 向氏原也想得不错,她也不蠢,知晓人是在这店里丢的,这还人的事儿就要着落在店家身上,她守在这处死赖着不走,就是怕店家连夜逃走了,只要店家还在,儿子就有望找回来! 贾金城听了连连冷笑, “这样的店家,敢在天子脚下做这拐卖人口的事儿,那背后都是有黑白通吃的能人的,你真当你是个人物,人家真怕了你,若是惹急了,把你弄到黑处,套上麻袋沉了护城河,连尸骨都找不到,你还有胆在这里吃吃喝喝!” 向氏一听立时吓了一大跳, “他……他们不会这么狠吧!” 贾金城哼道, “每年里……那护城河里搜出来的白骨还少吗?” 贾金城就是干这个的,京城每一年都会清理护城河,且每年总有几具尸体送到衙门里验尸,有些已经成了白骨,上头还有鱼虾啃食的痕迹,也不知是哪一年沉下去的冤魂! 向氏闻言总算是知晓怕了,忙过来要拉贾金城的袖子, “他爹,那……我们走吧!” “走甚么走!” 贾金城怒喝一声,扯回了自己的袖子, “现下走已经迟了,我们就在这儿把人守着!” 贾金城心里清楚,以自己的本事,想寻回儿子,那是大海捞针,若不是靠着锦衣卫,对方根本不会买自己的账,如今即是有牟公子出马带着人出去寻了,自己便在这处守着那店家,以防他跑了! 向氏听了却是一撇嘴, “你这不是跟我一样嘛!” 不也是在这儿守着吗? 那还摔甚么碗盘,这么好的菜,不吃白不吃,又不用花自己的银子! 贾金城与她夫妻多年,一眼就能瞧出她心里所想来,被她气得是一阵无语,别过脸再不想看她一眼,挥手叫贾四莲, “四莲,去把那掌柜的叫上来!” 贾家父女进店时,店小二已经在下头尖着耳朵偷听了,听得上头哗啦啦一片响,早跑去后头把掌柜的叫来了,掌柜的正在吃晚饭,被店小二叫出来,不耐烦道, “又有何事?” 店小二道, “那妇人的男人来了!” 掌柜的一怔,想了想点头,转身进了屋子里,拿了一个钱匣子出来,这厢蹬蹬蹬上了楼,正遇上贾四莲下来,掌柜的冲贾四莲一拱手, “姑娘可是寻小的?” 贾四莲点头, “掌柜的,我爹想同掌柜的说说话……” 她让开道路,掌柜的上了楼,到屋中见着贾金城,微微一笑,拱手道, “贾仵作,哎呀呀……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 贾金城上下打量他一番,闻言就是一愣, “一家人?” 那掌柜的笑道, “我们东家与五城兵马司里的大人是相识,听说贾仵作早前在五城兵司里当了多年差,说起来自然就是一家人喽!” “哦……” 贾金城恍然…… 第一百四十七章 贾仵作心里苦啊 说起五城兵马司,贾金城立时明白了,早些年他在五城兵马司时,也是私下里听人含含糊糊说过此事,不过他就是一验尸房的仵作,知晓内情人的根本不会向他说起,不知晓内情的人也只是猜测,贾金城便只能隐约知晓一些道听途说,如今听掌柜的一说,想起此事来,心中暗暗一惊, “这事儿果然牵扯到了五城兵马司……” 贾金城也是老人精了,前头失了儿子,方寸大乱遇事难免慌乱,待得如今坐在这处,见得这掌柜的突然提起了五城兵马司,贾金城才陡然一惊, “我这……不会是捅篓子了吧?” 他知晓这类事儿,后头牵扯的势力必然是错综复杂,不是他这小小仵作能对付的,所以四莲请了牟彪出马,他先时是高兴的,可现下细想来,牟彪若只是救人倒也罢了,若是牟家八公子存了要将这后头的势力,一网打尽的念头,那……自己这小小的仵作,卷进这样的事儿里,别说是儿子,只怕自己一家人都会跟着倒霉! 想到这处贾金城只觉后背出了一层冷汗,脑门儿上一片冰凉,只事情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来了,他根本没来得及思想对策,就被推到了这处境上,这厢对上这客栈掌柜深沉的眼神,贾金城只得一声苦笑,拱手道, “原来真是一家人,掌柜的,倒真是一场误会啊!” 说罢忙起身请了掌柜的入座,掌柜的正自担心此人不卖面子,把事儿弄大,见这情形,心头便是一松,当下也笑着回礼,过来坐到了贾金城对面,又见这地上全是碎碗碎盘,忙高声叫了店小二, “过来收拾了!” 店小二忙过来收拾干净,贾四莲与向氏立在贾金城身后,静听着贾金城与掌柜的说话,掌柜的笑眯眯道, “前头不知是尊夫人与令郎前来投店,没有细心照料,以至得小公子无故失了踪,乃是小店的失职……” 都是场面上混的人,话该怎么听,贾金城自然知晓的,当下应道, “小儿顽劣,给贵店添麻烦了!” 掌柜的忙摆手, “贾仵作说哪里话来……” 这厢取出一个钱匣子来放到桌上,推了过去, “即然人是在我们小店丢的,小店也是要担责任的,些许心意乃是小店为令公子压惊的……” 说罢,不待贾金城回应,接着又道, “贾仵作放心,令公子想来现下是安全的,说不得明儿便能回家了!” 贾金城听他如此一讲,心里就是一松,看来对方也是想息事宁人,只要自己不闹,儿子是会送回来的,可他忧心儿子,便追问了一句, “哦……掌柜的,这是有消息了?” 掌柜的一笑,将那钱匣子又往前推了推, “贾仵作……放……心……” 贾金城见对方语气肯定,这就是保证了,当下心里再松了松,点了点头,垂眸看向那钱匣子,却是心里泛起了苦, “早知晓儿子能回来,又何必去惊动牟彪!” 他久在京城混,也知晓京城的水深,锦衣卫再是厉害,这把大伞也不是甚么都能遮住的,他这样小小的人物,人家有心想弄死他,吹口气都够了,这事儿若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就最好了,可……可现下怎么收场,已经不是自己能说了算的了! 想到这处,贾金城不由转头恶狠狠瞪了一眼前妻, “扫把星,我就应该早点将你休了!” 如今惹上这样的事儿,害得自己一不小心便要得罪庞然大物,一家子以后怎生过活还不知晓呢! 一旁的向氏见着那钱匣子立时双眼放光,见贾金城犹豫不决,不由急得在一旁连使眼色,贾四莲倒是瞧出了些许门道,立在一旁低头不语,半晌就听贾金城叹了一口气道, “掌柜的,这银票您还是收回去吧!” 掌柜的闻言立时变了脸色, “贾仵作这是何意?” 不收银子,这是打算着以后还要生事儿了? 贾金城苦笑一声道, “掌柜的,只要贾某的儿子平安回来,贾某便心满意足了……” 顿了顿道, “这乃是一场误会,贾某决没有追究的意思,只是觉得小事一桩,这些银票受之有愧,贾某是断断不敢收的!” 掌柜的闻言狐疑的打量贾金城半晌,似是在揣度他这话的真假,只他观贾金城神色不似作假,想了想还是将那银票又推了过去, “无妨,我们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因缘相识一场,小人也是真心想结交贾仵作的!” 贾金城闻言是心头越发苦涩,摇了摇头道, “掌柜的真是客气了,我是真不能收这银票,只要犬子安全回家,贾某决计不会找后账的!” 我也没那本事呀! 掌柜的见他执意不受,想了想将那钱匣子收了回来,拱手道, “贾仵作真是耿介之人,即是如此……那小人也向贾仵作保证,明日定让令郎归家!” “如此……多谢了!” 二人拱手互行了一礼,掌柜的当下起身离开,待得人一走,向氏心疼的捂着胸口道, “当家的,你怎得不收那匣子,那么多银票,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贾金城瞪她, “你我已和离,请夫人慎言!” 向氏叫当家的叫习惯了,适才一时心急,没记得改口,闻言嘴一撇, “我这不是叫顺口了么,以后不会了!” 继而又问他, “你为何不收银子,你不要……给我呀!” 贾金城怒道, “无知妇人,银子!银子!你眼里只有银子么,你当这银子是那么好拿的,你就不怕有命拿,没命花!” 向氏一脸满不在乎, “怎么就没命花了,这可是他自己给的,又不是我们抢的!” 贾金城不想同这无知妇人说话,转头问贾四莲, “四莲啊……牟公子走时,可有说……要如何追查老七的行踪?” 贾四莲想了想道, “牟公子说是要派出人手,从京城四面出去打听老七被人送到哪儿去了,不过依他猜测,拐子帮的人要尽快送人离开北直隶地界,走水路最快,因而多半是从通州走船,他前头就是领着人去了通州……” 贾金城闻言点了点头,只觉心里如塞了一团麻线般,又杂又乱,一时又希望牟公子快些将儿子找到,一时又指望牟公子找不到老七,让拐子帮的人送回来,这事儿便当没发生过,大家各自安好才是,一时又想起拐子帮的人拐人多是用药把人迷了,塞进箱子里再放进底舱里,虽说是做熟了的,但也有失手的时候,譬如药放多了,塞进箱子里后,里头憋闷,有把人给憋死的时候,想到这处贾金城又害怕起来, “但愿来得及!” 一时又想,人给寻回来,若是牟公子执意顺着这条线追查下去,那这客栈掌柜的多半要遭殃? 那自己这是要提前报个信,以免让人牵怒呢? 还是在这处稳住掌柜,以待锦衣卫抓人呢? 他是不知晓,牟彪年纪虽小,但行事周全,他走时早就吩咐人悄悄埋伏在这客栈附近,暗中监视着呢,贾金城若是敢报信,只怕自己也要跟着倒霉,不过好在贾金城左思右想,总算是明白自己如今抱的是谁的大腿,他没有轻举妄动,便打算留在这处守着掌柜的,直到儿子平安回来。 这厢又想到下了衙就来到这处,没有吃晚饭,便吩咐四莲道, “去弄些饭菜来吃吧!” 贾四莲依言下去了,留下向氏与贾金城这一对前夫妻在室内。 向氏小心翼翼的打量了贾金城一眼,见他面色缓和似是气消了,便过来坐下, “他爹,孩子能回来吧?” 贾金城哼一声,有心想不理她,又想着毕竟是儿子的亲娘,便没好气应道, “你不把他弄到这儿来,他就平安无事!” 向氏委屈道, “我这……不也是没想到么?” 接着又问, “老七能平安回来吧?” 贾金城哼道, “等明天吧!” 向氏知他性子,见他这么说了,便知晓儿子是能平安归来的,一颗心放下来,垂头坐在那处,却是想着想着便流下泪来,贾金城也不管她,直到向氏抬头,泪眼婆娑道, “他爹,我这回是真知晓错了!” 贾金城盯着她良久,半晌才叹了一口气,转头瞧向窗外, “晚了,你现下知晓又有甚么用?晚了!” 向氏无语,只能默默垂泪,她知晓贾金城的心是真死了,自己再后悔也没用了,二人是断断不可能再破镜重圆了,好在她从来就不是地柔柔弱弱的地人,知晓贾金城再不会回头了,便也想开了,当下扯袖子抹了一把泪道, “我这回是真知晓错了,待到老七平安回来,我以后好好的过日子!” 贾金城听了冷笑, “你被向家赶出来了吧,你的银子还在手里吗?” 向氏点了点头, “我不傻,他们是真狠心,想着我的银子,还不肯好好待我,打的主意就是骗了我的银子,把我赶出来!” 贾金城只是冷笑, “你才知晓你娘家是这样无情无义的人么?” 第一百四十八章 贾尤传惊险脱身 向氏一脸苦涩,其实她猜错了,向家打的主意,就是弄到她的银子,再给她寻户人家,把人再嫁一回,说不定还能收几两银子,只是事情败露,向老头知晓女儿必是不肯就范了,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人给赶出来了! 贾金城起身负手看了看窗外, “你总算不是太傻,有那六十两银子,你寻个落脚的地方,以后做个小生意,只要不再与娘家人来往,你后半辈子便能得清静!” 向氏苦笑一声道, “我如今可算是孑然一身,无亲无友了!” 贾金城却是并不同情她, “这是你自己求仁得仁,你也当欣然接受了!” 向氏默然,半晌点头, “你说的对,我也算是求仁得仁了,向家养我十四年,我算是早就将恩情还完了,从今以后……我要为自己活了!” 前夫妻二人相对无言,直到店小二和贾四莲端了饭菜上来,待得摆好之后,三人坐在一起吃晚饭,向氏前头刚吃两口就被贾金城给掀了,现下肚子早饿得不成了,当下是抄起筷子大快朵颐,一阵风卷残风,贾氏父女见她这样,都停了筷子看着她。 贾金城道, “你倒是吃的下去?” 前头不是还哭得稀里哗啦吗? 向氏白了他一眼道, “我如今只能靠自己了,再不吃好些,拖垮了身子你养我?” 贾金城定定盯着她,半晌嗤笑摇头, “我早知晓,以你的性子,是决不会让自己委屈到的!” 向氏哼了一声,脑袋一歪, “那是自然!” 这样的性子也好,总归再是如何艰难,她也会活得下去的! 正当贾家人在城里焦急等待消息,盼着贾尤传平安归来时,通州那头还真出了纰漏! 话说贾尤传被弄走的那一晚上,他晚饭是和向氏吃的清水和干饼,那干饼硬的硌牙,贾尤传这阵子大鱼大肉吃多了,如何咽得下去,勉强吃了两口就倒头睡了,他不吃,向氏就吃得多。 结果那下了药的水和饼,让向氏睡得跟死猪一般,店小二进来扛人的时候,向氏鼾声震天响,贾尤传却是睡得迷迷糊糊间,被人扛出了柴房,从后门出了客栈,又被放到了马车上。 许因他是小孩子,又吃了迷药,店小二没有将他放进木头箱子里,只用绳子将手和脚绑住了,贾尤传没吃多少药,待得马车出城之后,那凉飕飕的夜风吹进来,贾尤传一个激灵,就清醒过来了。 “嗯……” 他抬起头左右看看,发现自己被人绑在了行驶中的马车里,这小子不愧久在街面上混的,一见这情形,便知晓自己是中了人的算计,被人给绑了, “我家里又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定不是绑了我,问家里要银子的……” 若不是要绑票,那就只有是拐卖人口了! 贾尤传想到这处,吓出了一身冷汗, “我可不想累死在那暗无天日的矿洞里!” 他开始挣扎,只那绳子绑得紧,他那点力气根本挣不开,累得浑身是汗之后,他终是放弃了, “我挣不开绳子,干脆跳下车去!” 幸好他们没有防备,这车里只他一人! 他手被绑在身后,双脚也被绑住,当下跟蛆一般扭动着身子,拱着屁股从行进中的马车上摔了下去,这马车夫怕走大道被人发现,便寻了一条小道走,小道之上全是石子儿,他摔下来时划伤了身上,疼得龇牙咧嘴,却是半声不敢吭,死死咬着牙,躺在地上看着马车渐渐走远,这才敢挪动身子,靠到了道旁的石头上。 贾尤传开始在地上摸索,想寻个东西把绳子弄断,摸来摸去,把手指头都摸破了,这才寻着了一块尖锐的石头,开始磨手上的绳子。 只这绳子制作时乃是浸过油的,坚韧无比,贾尤传磨得手都酸了,绳子还不见松动,他怕那赶车的发现自己不见了,回来寻找,只得咬牙接着继续磨,磨呀磨,直到他都听到远处民居里传出鸡叫声了,这手上的绳子才磨断了! 贾尤传看着手腕上又红又深的勒痕,嘴一瘪差点儿都要哭出来了,突然又想到这处小道上人迹全无,自己弄出响动来,可别把狼给招来了,当下只得强忍了伤心,紧紧咬着唇,又去解脚上的绳子。 待得终于重获了自由,他不敢在这处久留,兔子一般往那草丛里头一钻,寻了一个处地方躲了起来,这厢担惊受怕的藏到了天亮,就等着有人经过时,自己好出去求救。 可这处小道,平日里人就走的少,他左等无人,右等人无,无奈之下只得自己出去,顺着小路往那有人居的地方寻去,走了约摸有一柱香的功夫,才算是见着了一处村落,此时天色尚早,还没人出来活动,只村口处的一处小院里,一个年老的妇人在井旁打水,贾尤传如见救星,哭哭啼啼上去道, “婆婆,能给我一口水喝么?” 老妇人见他这样子,也是吃了一惊, “孩子,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一身泥,脸上身上还有伤? 贾尤传哭道, “我被坏人拐卖了,好不易从马车上逃了出来!” “啊……真可怜!” 老妇人心善,一面骂那丧天良的人贩子,一面去开了门, “孩子,你快进来……” 这厢让贾尤传进来坐在院子里,给他端了一碗水,又问他, “你是哪里人,家在何处?” 贾尤传说道, “我是京城人,家在帽儿胡同……” 那老妇人哎哟哟道, “这孩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里离京城有五十里路呢,我们这地界儿呀……已经是通州了!” 贾亦传听了心里一阵庆幸, “幸好我跳了车,若是再走一阵,到了通州……只怕就惨了!” 他虽从未出过京城,但在街上听得多,知晓通州乃京城水路要道,若是自己被人弄到通州,装上了船,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想回家都寻不着路了! 贾尤传呜呜哭起来, “婆婆,我想回家!” 那老妇人忙道, “你别哭,待婆婆给你想想……婆婆这家里呀,是有两个儿子的,不过大儿子两口子回娘家去了,要几日才回,小儿子又进山打猎了,你要是不急就等我小儿子明天回来,让他送你回京城去……” 贾尤传也是怕了,不敢一个人上路,闻言连连点头, “多谢婆婆助我,婆婆你只要将我送回了京去,我家里必要重重谢你的!” 老妇人忙道, “说甚么谢,这可怜的孩子,都是那坏人造的孽!” 贾尤传这处总算是寻着安全地方了,那头赶车的到了地头,撩开帘子一看,发觉里头的人竟不见了,那是大吃一惊,顺着来路寻了一段没见着人,不由有些慌了,急急忙忙赶到通州码头上,寻着一处仓库,那里正有一名管事的在指挥着伙计们卸货呢, “管事的,管事的……” 管事的一翻白眼, “刘七,货到了就送到后头去,你吵吵嚷嚷作甚?” 那刘七一咧嘴, “管事的,货跑啦!” 管事的闻言也是一惊, “你怎么做事的,货怎么跑了?” 刘七一脸的茫然, “不知道啊!” 管事的气得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啪……” “你是吃干饭的!” 当下也不理他,转身叫人, “崔九!崔九!快快快,领着人跟着刘七去把货寻回来!” 里头一名光头壮汉走了出来,应了一声, “是,管事的!” 回身一招手,又叫上了好几名跟他一般凶神恶煞的壮汉,众人骑上了马,那刘七赶了车,又往来路寻去了。 一帮人一路走一路问,见着有人路过,便上去拉着人打听,路人见这一帮人那横眉怒目,身上耗子肉都要自己个儿打起来的架势,都纷纷躲避,甚至有人还停下脚步,绕道要走小路,一时之间这大道之上竟有堵塞之状了。 正这时牟彪领着一帮子锦衣卫快马赶到了,见得前面堵了路,便放缓了马蹄,叫了牟虎过去打听, “你去瞧瞧是何事?” 牟虎过去坐在马背上观望了一番,回来报道, “少爷,他们在寻人?” “寻人?” 牟彪眉头一挑, “寻甚么样的人?” 牟虎抠了抠头皮, “这个……小的没问!” 牟彪白了他一眼,回头叫了一名锦衣卫道, “许力,你去问问……” 那许力去了,不多时回来报道, “公子爷,他们说是自家的孩子不见了,要寻个孩子,年纪若有十来岁,生的瘦小,塌鼻梁,厚嘴唇……” 那店小二放了贾尤传上车时,车夫只看过一眼,就记住了贾尤传的塌鼻梁和厚嘴唇,牟彪闻言心头一动,点了点头, “我们走!” 一行人骑着马缓缓经过那帮人身边时,牟彪眯着眼打量那领头的光头壮汉,勒了马问道, “你们在寻甚么人?” 那崔九一见这些人装束立时心头一凛,陪笑道, “回官爷的话,是家里小孩儿顽皮,跑出来玩儿,我们这是出来寻呢!” “是么?” 牟彪的眼越发眯了, “你们家小孩儿叫甚么名儿呀?生成甚么样儿,说出来听听,兴许我们见过呢!” 第一百四十九章 路上相逢抓起来 崔九笑道, “就是鼻梁有些塌,嘴唇厚……” “这个呀……我好似还真见过……” 牟彪用马鞭支着下巴做沉思状,那崔九忙做惊喜样, “是么,不知小官爷在何处见着了?” 牟彪想了想笑道, “在京城……” 崔九神色一变,立时又讪笑道, “小官爷说笑了,我们家那乡野孩子怎会在京城里见着……” 牟彪嘿嘿一笑, “怎么不会在京城里见着,那孩子本就是京城人,被你们拐到了这处来,我在京城见着他也不奇怪呀!” 说着话,突然变了脸,抬手冲着身后一招, “把这帮人给小爷抓起来!” 他身后一干锦衣卫得令,立时如狼似虎的扑了上去,那崔九见状大惊,往后退了两步,刚要说话,却是见得那小官爷身边的一名小子飞身下马,一拳头便向自己砸来, “小官爷,为何胡乱抓人……” 崔九侧身躲开牟龙的一拳,抬头怒视骑在马背上的牟彪,牟彪冷冷道, “你们要找的人,就是你们从京城拐来的,小爷如今也在寻此人,他现下身在何处?” 崔九高声应道, “小官爷,你要寻的人,我们不认得也不知晓,你不能凭着三言两语便胡乱抓人!” 牟彪抱胸傲然道, “小爷,我就抓你们这帮人贩子了,怎么着吧!” 二人说话间,崔九一帮人中就有人被锦衣卫放倒了,这厢按在地上,犹自挣扎不已,立时招来了一顿拳打脚踢,崔九见得自家兄弟吃了亏,不由大怒, “锦衣卫便能胡乱冤枉人吗?” “冤枉?” 牟彪冷笑一声,拿马鞭一指崔九道, “你但凡能把要找的人姓名报上来,小爷都算是冤枉你,你敢报吗?” 崔九一愣,牟彪冷笑一声道, “一帮贩卖人口的拐子,倒来装好人了……那小孩子怎么来的你们最清楚,现下你若老实应了小爷的话,小爷心一软,说不得放你们一马,若是还敢嘴硬不认……小爷我可就客气了!” 崔九脸上肌肉一抽应道, “小官爷,您说的这话……小人可是真听不懂了!” 牟彪冷笑一声,也不再与他废话,一挥手, “把人全抓了!” 崔九心里是明白了,自己等人的身份早被人识破了, “他怎会知晓我们的身份,难道锦衣卫在暗查我们?” 心里想着,却有那恶风扑面,牟龙的拳头又到了,他闪身躲过,一个旋身,抬腿向牟龙的面门扫去,趁着牟龙闪身躲开时,他瞅准机会便往道旁的人堆钻去,牟彪看着他逃窜的背影冷笑,好整以暇的看着,崔九跑出去一丈有余了,这才不急不慌的抬手,一道寒光闪过, “啊……” 崔九惨叫一声,弯腰回身看向自己腿弯处,一把明晃晃的柳叶飞镖正插在那处,不偏不倚,正正中中,他也算是个狠人,一咬牙,一发狠伸手将那飞镖扯出,往地上一扔,还想拔腿再跑,只牟龙此时间已经追到了,上来照着他那条伤腿上便是一脚, “啊……” 崔九单膝往下一跪,就被牟龙跳起来一拳头打在了后脑之上, “哇……” 这一拳内劲儿十足,打在后脑之上,崔九只觉后脑一疼,脑子里一阵眩晕,双眼发直,胸口好生憋闷,然后哇的一声吐了出来,他一面吐,一面还歪歪斜斜向前冲了两步,牟龙紧跟在后头,照着他腰眼又给了一拳,崔九立时轰然倒地,被赶上来的牟虎与牟龙一起压在了地上。 牟彪带来的人身手俱是上佳,崔九等人再是厉害,也只是市井里会些拳脚的小混混,真要拉开架势来,根本不够一盘菜,眼见得锦衣卫三下五除二将一帮子人全数按在了地上,牟彪才冲着道上围观的百姓拱手笑了笑道, “诸位,锦衣卫办案,惊扰大家了,现下差事办完了,你们自赶路去吧!” 锦衣卫凶名远播,众人又见没热闹可看了,忙各自散去,牟彪这才翻身下马来到崔九面前,取了腰上刀鞘抬起崔九的下巴看了看他发直的眼, “喂……你这是能不能说话,不能说话,便押你去北镇抚司,清醒清醒再说话!” 崔九伏在地上,吃力的抬起头,用力的甩了甩,一脸的桀骜,高声应道, “小官爷,北镇抚司又如何,小人等都是安份良民,未作奸犯科,你们也不能无缘无故的抓人!” “嘿嘿!” 牟彪一笑, “你是条硬汉,我们北镇抚司就喜欢硬汉,不过……你是硬汉,你的这些手下们未必个个都是……” 说着起身,一脚踩在崔九的光头上,脚尖微微用力,众人只听得崔九的头骨咯咯作响,半张脸都陷进了泥里,崔九咬牙硬撑着没叫出声来,牟彪冲着地上跪着的其余人等道, “还是那话……你们若是肯说出那小孩儿的去向,小爷现下就放了你们,若是不肯说实话……” 他目光森冷的扫过地上众人,崔九的一干手下都是亡命徒,倒也不是吓大的,见状个个垂下头去,摆出一副死猪样儿,仍你如何的开水下锅,打算来个就是不吱声,牟彪见状嗤笑一声,突然放开了崔九,到了这帮子人赶来的马车前,那赶车的现下被人按在地上,一脸的灰尘,正一脸惊惧的看着牟彪一步步走来。 牟彪打量了他一番,蹲下来柔声道, “小爷我适才瞧了一遍,看着你就是个赶车的,想来应是个跑腿儿的下人,这家里有老有小的,不能与他们这帮亡命徒可比,你替他们卖命,即得不着银子还会连累家人,不如你来说,你若是说了,小爷做主放了你回去,仍过你的日子,若是不肯说……” 牟彪将腰间的刀抽了出来,却是猛然往下一掼,就钉在了那赶车的鼻尖一寸处, “小爷就削了你的鼻子!” 那赶车的果然被吓住了,双眼直勾勾盯着还在颤动着发出嗡嗡声的刀身,咽了一口唾沫,应道, “小官爷,不关小的事儿呀,小的就是个赶车送货的……” 牟彪笑着将刀抽了回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脸, “知晓你是个送货的,所以才问你嘛,你就是个跑腿儿的,不是甚么要紧人物,只要你说了,小爷便做主将你放了,决不追究你的罪过!” 那赶车的大喜, “真的么?” 牟彪点头,示意压在他身上的锦衣卫放开人,赶车的坐起了身,牟彪问道, “你叫甚么名字,是哪里人?” 那赶车的应道, “小的叫刘七,是京城人……” “哦……京城人,你是以何谋生啊?” “小的就是赶车的,为人送货……” “送的甚么货?” “就是……就是送些活物……” 牟彪眯起了眼, “活物?由何处送到何处?” “就是那京城苦井胡同附近的一家小客栈,送到通州码头第四十九号仓里……” 这刘七倒也乖觉,这厢竹筒倒豆子的将昨儿晚上自己接了货,如何送到码头上,到了地头又如何不见人的事儿一讲,牟彪的眉头挑了起来, “哦……原来如此……” 他点了点头,吩咐道, “话即是问完了,你走吧!” 刘七闻言有些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 “小官爷,您……真让小人走?” 牟彪点头作势要踢他, “怎得,不走……还等着小爷送你不成?” 刘七大喜跪在地上给牟彪磕了一个头,爬起身跳上马车就跑了,牟虎过来问道, “少爷,真放他走了?” 牟彪冷笑一声, “走,他走得掉么?” 说罢使了一个眼色,一旁自有人跟了上去,牟彪再回头看向地上被压制的崔九,却见得崔九眼中似要喷火一般紧紧盯着那远远驶离的马车,牟彪一笑道, “你也不用羡慕他,你只要肯好好招供,自然也能同他一般平安回家的!” 崔九冷笑一声, “小官爷,即是落入了你的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又何必戏耍于我们!” 明着放了人走,暗地里跟着人去了,当他们是傻子么? 那刘七就是傻子,他在码头上送货也有好几年了,知晓的事儿不少,若是让锦衣卫顺藤摸瓜,只怕…… 需得想个法子,给管事的报信! 牟彪哈哈一笑, “这叫甚么戏耍,待你们到了我们北镇抚司,再让你们知晓甚么是戏耍!” 当下押着人却是直接去了通州锦衣卫所,又分了四名擅长追踪寻人的锦衣卫顺着路去寻贾尤传,即是贾尤传没有落在这帮子人手中,那多半就是寻个地方藏起来了,派人仔细寻找便是,至于那通州的四十九号仓嘛,牟彪倒是想去瞧瞧。 通州锦衣卫所的千户姓陈名良,年约四十左右,牟彪每年倒是能见上他一两回,因而二人也算得相识的。 陈良正在衙门里翻看卷宗,外头有人进来报道, “大人,京城来人了!” “哦……甚么人来了?” 通州乃是京城门户,通州锦衣卫所每月要见不少来来往往办差的同僚,陈良初闻听时有些不以为意,下头人上前一步小声道, “大人,是八公子来了,还押着一拔人……” “哦……” 陈良眉头一挑,放下手里的卷宗, “押的是甚么人?” 第一百五十章 打草惊蛇也不错 “……领头那个应是四十九号仓的崔九……” 陈良闻听眼角一抽,点了点头, “知道了!” 当下起身,整了整衣衫,迎了出去,陈良迎出了大门见得牟彪便拱手笑了起来, “早听说八公子如今入了衙门办差,这是甚么风将您给送到通州来了?” 他目光直视牟彪,半点儿没去瞧他身后那拨人。 牟彪一笑,翻身下马,冲着陈良便要单膝下跪行礼,陈良忙上前扶住笑道, “八公子即是入了衙门,那便是自己人,自家人不必多礼!” 牟彪顺势起身笑道, “礼不可废,大人待卑职太客气了……” 陈良笑眯眯道, “礼是做给外人看的,自家人不必多礼……” 又问, “八公子这是过来办差?” 牟彪笑道, “卑职不过是受人所托过来寻个人罢了!” 陈良一面侧身请了他入内,这才回头看了一眼问道, “这些人不知八公子又是从何处押来的?” 牟彪回头看了看,笑道, “不过是在路上遇到的一拨混混,正在四处骚扰百姓,便顺手押来了!” “哦……这等地痞流氓,无需公子劳心,不如就交给我们来处置吧!” 牟彪闻言似笑非笑的看了陈良一眼, “这些人,我还有些用处,还需得好好审问……” 牟彪虽说是牟斌的儿子,但入了衙门后只在锦衣卫里领了一个百户的职位,陈良如今已是千户,论职位牟彪见他当行敬礼,只陈良心知这位以后说不得会是锦衣卫的掌舵人,自然不好在他面前拿架子。 二人并排进去,到了正堂坐下,牟彪倒也不废话,开门见山对陈良道, “陈大人,卑职乃是受人所托,到通州寻人,人未寻到,没想到却是半道上遇上这一拨人,这拨人在四处寻人,他们所寻之人正是卑职要寻之人,因而小子便拿了他们,想借了大人的地方,好好审一审!” “哦……原来如此……” 陈良恍然点头道, “这乃是小事一桩,八公子尽管用就是了!” 牟彪闻言忙起身道, “大人,卑职急着寻人,事不宜迟,我们现下就去审问!” 陈良点头,领着牟彪去了审讯室,那光头崔九已先被提了进去,双手用细麻绳给高高吊了起来,脚尖半踮着支撑着身体,他生得高大,身子沉重,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已经令他身子打颤了。 陈良进去哈哈一笑指了满墙的东西道, “八公子瞧瞧,我们这处虽比不得京城,但也算是东西齐全,你这打算是要从何处着手?” 牟彪左右看看,吩咐道, “先喂他一顿鞭子吧!” 这厢下头自有肌肉虬结的力士过来,操了鞭子便是啪啪啪的一顿鞭打,那崔九倒也硬气,受了一顿鞭子,只是对着牟彪怒目而视,半声都未吭,牟彪见状点头, “倒是真汉子!” 又吩咐道, “给他醒醒神!” 一旁有人端来盐水泼到了崔九身上,崔九一个激灵,牙关咬得咕吱作响,愣是未吭一声,之后又有过来取了一把钢刷,陈良笑着对牟彪道, “用了盐水需得再刷洗刷洗才是!” 牟彪点头,看着人用钢刷一点点的刷着崔九身上的伤口,这一回崔九终是忍不住了,开始大声痛叫起来,牟彪问对他道, “若是不想再受罪,便痛痛快快把你那东家招出来,小爷倒是要瞧瞧,你们到底是甚么来路?” 崔九紧咬着牙,胸膛不断起伏,鼻息粗重,只是不应,牟彪摇头, “你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这厢招手让人抬了炭火盆进来,上头放了几根烙铁,牟彪亲自取了一个烧红的烙铁过来,冲着那崔九一笑道, “小爷手艺不好,你且忍忍……” 说罢那烧火的烙铁,在崔九的面前一晃,缓缓下移到了胸口,却是在胸口处停了停,滑下了小腹,歪了歪脑袋似是又觉得小腹处不好,手又往下移,停在了崔九胯间,牟彪嘿嘿一笑道, “这位兄台,你看着高大威猛,身形壮硕,想来必是极受女子青睐的,也不知若是在这处烙了印,你还能不能睡女人?” 崔九双手吊在头顶,一双眼瞪得如铜铃大,目?欲裂,大吼道, “锦衣卫就是这般屈打成招么?” 牟彪冷笑一声, “你是不是冤屈你不知晓么?小爷都说了,小爷没空同你废话,你若是不说……你以后就别想再玩女人了!” 崔九闻言身子一抖,半晌咬牙道, “你要问甚么?” 牟彪得意一笑, “看来硬汉子也不过如此嘛!” 于是将手中的烙铁一扔,又坐回原处问道, “四十九号仓,是做甚么用的?” 崔九喘着大气,盯着牟彪半晌道, “小官爷,你当真要听……你可是想清楚了,有些事儿不知晓还好,若是知晓了,便是你有那通天的本事,也未必能担得下来!” 牟彪听了浓眉一挑,冷笑连连, “能不能担下来,是小爷的事儿,给小爷老老实实说!” 崔九就是那看四十九号仓的打手头目,知晓的东西不算多,也算不得少,牟彪听了个大概便明白了,这四十九号仓就是拐子帮在通州的一处窝点,专负责将拐来的人送到全国各地,崔九能说上来来往往有多少货物进出,但拐子帮组织严密,分工明确,帮中众人各做各的事儿,似崔九这样的人,只听命于那四十九号仓的管事,其余一概不能过问,因而他是说不清这发货的是何人,收货的又是何人,又这其间人是怎么运送到全国各地的,他也是不知晓的。 “我们都是听命行事,要知晓详情,还得问管事的……” “管事的在何处?” “在……在仓里……” 牟彪点头,站起身伸了伸懒腰,对陈良一拱手笑道, “大人,我们去码头上瞧瞧如何?” 陈良微微一笑, “好!” 待得牟彪与陈良带着手下一众人,气势汹汹的奔到四十九号仓时,那里早已人去楼空,众锦衣卫冲进那空空如也的仓库之中,四处一通翻找,竟是没寻着一点儿有用的线索,牟彪见状脸色阴沉的似要滴出水来, “给我查这四十九号仓是谁家的?” 这通州码头有官仓与私仓,官仓顾名思义乃是官府所用,私仓则是各处商行自建用来装卸货物的,生意好时自家用,生意不好时便租给旁人用,这四十九号仓便是拐子帮租用的四通商行的,锦衣卫查到了四通商行,四通商行派出一名管事的将当初与拐子帮的租赁契约拿出来, “这乃是一名叫做魏威的与我们商行租下的四十九号仓,期限乃是五年……” 锦衣卫又去寻那魏威,待寻到他居住的小院里,里头早没人了,又与魏威早年签定契约的四通商行管事,前年已经辞去管事之职,据说是回了乡下老家。 牟彪无奈只得派人了去查那管事,却又因着这四十九号仓中收拾的太过干净,锦衣卫在里头一无所获,牟彪无奈只得领了手下人回转,回到锦衣卫所之后,他便将崔九等人押上的囚车,打算送往京城。 这厢向陈良告辞之后,便要打道回府,陈良送他们出了通州县城,牟彪笑着与他拱手作别, “多谢陈大人相助,待得牟彪回转京城,必要在父亲面前为你美言几句的!” 陈良笑道, “八公子客气了,这乃是陈某份内之事,小事一桩,待得以后回了京城,再与公子把酒言欢!” “请了!” “请了!” 待得远远离了通州之后,牟虎才凑过来问道, “少爷,这事儿就这么罢了?” 牟彪应道, “这里头水深着呢,小爷又不是傻的,会一头栽进去?” “那少爷……您是说不查了?” “谁说不查了?” 牟虎立时有些懵了, “您这到话,到底是查还是不查呀?” 牟彪斜了他一眼,没再搭理他, 若他当真是如外表一般十二三岁的黄口小儿,只怕真要被那陈良蒙混过去,这事儿若说没有内鬼,打死他都不信! 他们一入锦衣卫所,只怕便已有人去向那四十九号仓报信了,他们在审问崔九等人时,那边便已经在收拾东西逃离了,且牟彪敢断定,那帮子人根本没有走远,不过就是寻了个地方躲起来,待得他们一走,必是还会寻一个地方,重又开门做生意的! 拐子帮能在京城猖狂这么多年,在通州码头上明目张胆的弄出一个仓库来,陈良若说半点儿都不知晓,自己更是不信的! 只这事儿,陈良牵扯其中有多深,一时是不能知晓的,再有陈良乃是爹手下的老人,爹知不知晓他与拐子帮勾结,这也是不知晓的,这其中水太深,他又不是愣头青,才不会一头栽进去! 这事儿查不查还待回到京城同爹商议商议,现下还是先把贾尤传寻着再说。 牟龙倒是比自家兄弟脑子够用些,隐约猜着了些少爷的心思,悄声问道, “少爷我们这样会不会打草惊蛇?” 牟彪冷笑一声道, “打草确是会惊蛇,可要是不打草又怎会知晓草丛里有几条蛇呢?” 第一百五十一章 狡兔自有藏身地 至少陈良这条蛇就被自己试出来了,这事儿还要禀报爹处置,旁的衙门同拐子帮勾结倒也罢了,若是锦衣卫当中都有人参与此事,爹定是不会答应的! 不过陈良乃是衙门中的老人,便是要查他,也要南镇抚司出手,轮不到他这新入职的百户。 他们这厢一路往回赶,果然在路上循着留下的暗记,见着了贾尤传和寻他的四名锦衣卫。 那四名锦衣卫一路寻到那小道旁的小村庄,小村不大,有外人来村里人都知晓,四名锦衣卫稍一打听便寻到了那老妇人家中,贾尤传听得外头动静,还当是拐子帮寻来了,吓得一脑袋扎进了床底下去,把屁股留在了处头,待到被人抓着脚从床下拽出来时,吓得双手狂抓地面,口中大叫大嚷, “救命!救命!救命啊!” 四名锦衣卫见状哈哈一笑, “小子,你叫甚么叫,我们就是来救你的!” 贾尤传回头一看,是锦衣卫的绯红飞鱼服,立时呆住了, “是我爹让你们来找我的?” 有人应道, “小子,你爹可没那么大的脸面,我们是公子爷领出来的……” 说着话,提着他的领子,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走吧,见了公子爷,你就知晓了!” 贾尤传就这么在老妇人的目送之中,离开了小村,出了小道转入大路之后,便遇上了牟彪等人, “牟公子!” 贾尤传见着了马上端坐的牟彪,立时放下了一颗心, “牟公子与四姐是好朋友,他定是来救我的!” 牟彪上下打量他一番, “小子,你有事没有?” 贾尤传哭丧着脸, “有事……我有事!” 牟彪却是充耳不闻,兀自应道, “嗯……无事便好,那就趁着天还未黑,早些回城吧!” 当下将还想哇哇大哭的贾尤传扔上马背,一行人连夜回了京城,待进城门之时,天色已经大亮了,牟彪没有领着人去寻四莲,而是先回了北镇抚司衙门,又让牟虎去叫了六莲,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教了她一番话,六莲依言叫了一辆马车,去那小客栈寻着了贾金城和贾四莲, “爹,四姐!” 贾氏父女这头正一夜未睡,等得心里焦急,见着六莲过来奇道, “你怎得过来了?” 贾六莲环顾四周,见得这屋子里只一个在床上睡得打鼾的向氏,其余再无旁人,忙招了招手让四莲伏耳过来, “四姐,牟公子已将老七救回来了……” “是吗?” 四莲大喜,六莲忙招手让她噤声, “牟公子说了,让我召了你们回去,这客栈的掌柜与小二,牟公子要派人将他们拿下,为防二人狗急跳墙,你们还得速速离开!” 贾四莲闻言一惊,回头瞧向贾金城,贾金城心头又是一喜,又是一凉,喜得自然是儿子回家了,凉的却是瞧这样儿,牟公子多半是把人家窝给端了,这下子他们可是彻底把拐子帮给得罪了! 贾金城僵着一张脸呆在那处,也不知当是该笑还是哭,半晌才涩声道, “我们现在就回去!” 于是不多时,这小客栈的掌柜的与店小二就听得这楼上,贾家人住的房间里传出一阵男人怒吼与女子的哭叫之声, “我把你个贱妇,家里的银子呢,你拿到哪儿去了?” “我……我娘家有事,借去应应急了,都是一家人怎就借不得了!” 向氏嚷了起来,不多时房中有乒乓作响之声,听那动静似是贾金城两口干起来了,店小二忙去寻了掌柜的,掌柜的正在楼下守着,听了只是冷笑道, “看来这夫妻二人日子过的不清静!” 听这动静,好似是家里的银子短少了,被小女儿寻过来告诉了贾金城,两口子打起来了! 这姓贾的真是倒霉,娶得甚么老婆,一会儿弄丢儿子,一会儿往娘家搬银子! 想了想道, “罢了!与我们无关,让他们闹去!” 这二人都打死了才好! 正说着,便听得那咚咚咚的下楼声,不多时贾金城领着两个女儿从楼上下来,口中怒骂不休, “蠢妇,老子不与你一般见识,老子去问他们要银子!” 说罢气鼓鼓走出了客栈,身后向氏骂骂咧咧跟着追了出去, “老娘是蠢,老娘不蠢怎么会嫁给你,老娘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向氏追出来时,路过柜前时,还吩咐店小二, “把早饭预备上,我呆会儿回来吃!” 说罢急匆匆追着人出去了,店小二追着出去看他们走远了,呸一口痰吐在地上, “吃吃吃……要不是掌柜的不让,老子一把药,吃死你!” 回身问掌柜的, “他们都走了,儿子不要啦?” 掌柜的哼道, “两口子吵架都在气头上,等想起来了,必还是要回来要儿子的!” 二人不以为意,却是又等了一会儿不见贾金城等人回来,倒是等来了一群身着飞鱼服,手提绣春刀的锦衣卫,那店小二看着这一帮杀气腾腾的官爷从巷口冲进来,当下是脸色一变, “掌柜的,杀鱼的上门了!” 这乃是黑话,他们自己人才能听懂, 柜里的掌柜闻言立时脸色一变,暗骂一声, “好你个贾金城,居然敢骗老子,待老子回头再同你算账!” 叫了一声, “寻地缝儿钻哟!” 当下一矮身,却是钻进了柜底下,店小二也是一回头往内院跑去,待得牟彪领着一群锦衣卫冲进小客栈时,搜遍了整个客栈都没见着人,就招了四面监视的人问道, “你们可是瞧见他们逃走?” 外头监视之人都摇头应道, “公子爷,兄弟们在外头盯着,那是一刻都不敢放松,别说是两个大活人,便是一只苍蝇都逃不出去!” 牟彪点了点头,伸手抚了抚下巴,目光在这小客栈光线昏暗的厅堂之中打量,目光扫过几张破烂的桌凳,又落到了柜上,他几步过去,伸手轻轻在那柜台上拍了拍, “砰砰……” 黑漆的柜台,木料用的不是很好,拍起来手感有些轻薄,牟彪想了想吩咐道, “把这柜子给我拆了!” 他一声令下,众锦衣卫齐心协力,将这柜台七手八脚给移开,露出地面上一处木板遮住的洞口来,牟彪上去用刀尖一挑,木板飞起,露出里头一个三尺见方的洞来,下头那掌柜的正蹲在那处,仰头一脸惊恐的瞧着他呢, “嘿嘿……” 牟彪一笑, “你是自己出来,还是小爷让人浇盆滚水,请……你出来?” 掌柜的忙求饶道, “小官爷饶命!” “出来!” 牟彪一声喝,掌柜的哆哆嗦嗦从下头爬了上来, “你那店小二呢?” 掌柜的目光在堂上四处扫过,摇头道, “不……不知,怕是见官爷们来……跑掉了吧!” “嗤……” 牟彪冷笑一声, “你当小爷是傻的?” 又吩咐众人道, “再搜!” 即是知晓了掌柜的会藏身洞中,那店小二必也是会有藏身之地的,不多时有人拎着店小二回来了, “公子爷,这小子躺在茅厕的房顶上……” 牟彪一脸嫌弃, “你倒是会寻地儿,你也不嫌臭,有你本事藏在茅坑里,小爷决计不让人捞你!” 这厢将苦着脸的掌柜的与店小二一并押到了北镇抚司。 那头贾金城一家已是回转帽儿胡同,正在家中一家团聚,贾尤传见着爹娘哭得那叫一个惨,贾金城与向氏见着他一身的伤,也是心疼的不成,忙让四莲她们去烧了水,给儿子洗刷了一遍,又做了饭菜,贾尤传肚子里填饱了,这才止了伤心,将自己的经历一一讲来。 贾金城听了那个后悔哟, “早知晓儿子这般机灵,便应谁也不说,悄悄出城把儿子寻回来就是了,如今弄成这样儿,还不知如何收场呢!” 他们这样的升斗小民如何同牟公子那样的出身比,人家不敢动牟公子,对付他们这一家子那就是吹吹气的事儿,以后这一家子要如何平安度日,才是最头疼的事儿! 贾金城心里有事,便是儿子回来的喜悦也冲淡了不少,这厢待得向氏瞧够了儿子,便赶她走, “你如今儿子也看到了,趁着天色还早,快去寻个落脚的地儿吧!” 向氏闻言眼圈儿一红, “他爹,你当真这般绝情,容我在这里住一晚不成吗?” 这一时半时她上何处去寻地儿去? 贾金城摆手, “快走,你我如今乃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名声都不好!” 这厢毫不留情的将向氏赶出了门,贾四莲见状追了出去, “娘……” 向氏回头见是她,脸色一沉, “你出来做甚,看老娘笑话么?” 贾四莲叹了一口气, “娘,我们以前住的杨花胡同里,孙家婶子那宅子,一直托人在卖,只里头死过人,一直没有卖出去,我前头在街上遇到了进内城做生意的黄家婶婶,她说是那价钱都压到四十两了,你若是不怕,倒是可以卖下来……” 向氏闻听女儿这是给自己递消息,脸色缓了下来, “知道了!” 说罢转身离去,贾四莲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一时也不知应当可怜她,又或是恨她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贾父私定女终身 之后向氏果然去了杨花胡同,买下了孙家的院子,又在那杨花胡同口摆了面摊,重做回了老本行,只从此后形单影只,再没有丈夫儿女在身旁了。 兜兜转转,向氏又回了杨花胡同,竟是与自己最厌恶的人住了同一间院子,这算不算风水轮流转呢? 且说贾尤传平安回家,贾金城等到晚上儿女们都睡了,他自己却在院子里背着手踱步,这是左思右想,思虑了半夜,抬头看了看头顶上那闪闪烁烁的群星,一咬牙, “左右都是惹不起,要抱大腿便抱紧死不松手,是成是败都靠他了!” 当下双手一击,拿定了主意。 第二日一早,贾金城上差,进了验房点卯之后,却是寻着了甘百户, “甘百户,小人有事要向指挥使大禀报,还请您通传一二……” 锦衣卫规矩,不能越级求见,似贾金城这没品的小仵作想见指挥使大人,那就得一级一级上报,甘百户闻言上下打量他一番,打趣道, “老贾,你这是有甚么事儿要寻指挥使大人,我平日里可是没亏待你吧?” 别是去告我的刁状吧? 贾金城忙陪笑道, “您说的那里话来,小人确是有些事儿要私下里禀报指挥使大人!” 甘百户点了点头应道, “昨儿公子爷弄了些人回来,审了一晚上,今儿一早大人正同公子爷在商议案情呢,我去替你问问,大人可愿见你!” 贾金城忙拱手, “多谢大人了!” 甘百户点头,去了牟斌的大堂,不多时回来道, “大人说公子爷连两夜未睡,如今回去歇息了,大人正好也歇歇,现下有空见你……” 贾金城大喜,谢过了甘百户,去了大堂求见牟斌,守门的侍卫放了他进去, “小人见过大人!” 贾金城进去老老实实跪下,牟斌点了点头,语气温和道, “贾仵作不必多礼,起来说话……” 贾金城站起身,牟斌问道, “贾仵作有何事要禀报本座?” 贾金城踌躇一下,低头应道, “大人,请恕小人唐突,小人是来叩谢公子爷相救犬子之恩的……” 牟斌闻言笑道, “贾仵作不必客气,令郎受了这一回劫难,能平安归来乃是有福之人,又因着他,倒是让我们寻着了些拐子帮的踪迹,这乃是意外之喜,论起来令郎还有功呢!” 贾金城忙应道, “能为朝廷效力,是犬子的福气……” 顿了顿又道, “……小的,还有一事想……想禀于大人……” 牟斌点头, “你说……” “这个……” 贾金城犹豫一下,一咬牙道, “大人,公子爷能出手救助犬子,乃是因着公子爷与小女素来有交,一来小女对公子爷有仰慕之心,二来公子爷侠义之人,对我贾家有大恩,小人……小人想求大人做主,收了小女在公子爷身边,为奴为婢以报公子爷大恩!” 这就是贾金城想了半夜,想出来的主意,反正他是得罪了拐子帮了,倒不如死命抱紧了牟家的大腿,只要牟家不倒,他们一家便能得保全,可又如何能紧紧抱了牟家大腿呢? 他想来想去,只能想到将四莲送给牟彪做妾,左右他们二人本就有交往,借了这回牟公子救回老七的事儿,便索性将四莲送给牟公子做妾得了,只要四莲进了牟家门,不管怎么说,他们就算是牟家半个姻亲了,贾家若是有事儿,牟家必不会袖手旁观的! 或者说……拐子帮打狗也要看主人,想动贾家也要先看看牟家准不准,说不得便不会动手了! 牟斌是何许人? 他在锦衣卫中多年,能爬到如今这样的高位,那脑子自然不是白长的,初时听贾金城所言还有些吃惊,待得眼珠子一转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是哑然失笑, “贾仵作倒是好思虑!” 贾金城一阵干笑, “小人自知无法报牟公子之恩,唯有让小女做牛做马报答了!” 牟斌笑眯眯问道, “这事儿……贾仵作问过四莲么?” 贾金城应道, “这儿女的婚姻大事,都是父母做主,再说了……小女向来仰慕公子爷,必是会欣然应允的!” “嗯……” 牟斌微微一笑,却是没有立时应下,贾金城能做女儿的主,牟斌却是不想这么草率给儿子做主,即是儿子纳妾,那必是要问过儿子的,自家小子那脾气他是知晓的,别看他如今进衙门办差后,性子越发的沉稳干练了,可骨子里就是又犟又倔的,若是不顺着他的意来,只怕能当场掀了他这亲爹的桌子! 牟斌想了想道, “此事……且待牟彪歇息好后,本座与他商议……” 贾金城闻言松了一口气, “牟公子那般喜欢四莲,必是会答应的!” 当下躬身应道, “是,大人,小人这就退下了!” 牟斌点头,目送他出去,笑着摇了摇头, “这位贾仵作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靠上牟家这棵大树,以后他在北镇抚司怕是要横着走了! 只是……自家那小子能纳四莲做妾? 当日天近黑时,贾金城心情愉快的从衙门里回来,便叫了四莲进屋, “四莲呐!你进来,爹有话同你讲……” 贾四莲应声进来, “爹,你找我?” 贾金城打量着女儿,四女儿已经十三了,十三岁的姑娘,眼眸儿黑白分明,小鼻梁挺挺直直,小嘴唇淡粉粉的,配上苗条单薄的身形,亭亭玉立又显出那么几分楚楚可怜来,偏四莲的性子坚强,轻易不肯向人低头,如此倒是让人越发心疼她,也难怪牟公子会对四莲情有独钟。 十三岁的姑娘,在穷人家早就要预备嫁妆了! “你坐下……” 贾金城笑眯眯道,贾四莲见亲爹难得的笑容可掬,却是莫名的后背一阵发凉, “爹,您……有甚么事儿?” 贾金城笑道, “爹今儿为你把婚事定下啦!” “婚事?” 贾四莲一脸懵懂,这不是老七才在历劫归来,爹昨儿还又气又急又怒呢,这才睡了一晚,怎得就有闲心给自己说亲了! “是啊……” 贾金城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过,看着女儿道, “今日我去衙门见过了指挥使大人,已经说定让牟公子纳你为妾了!” “嗡……” 一句话,如当头一棒打的贾四莲脑袋一昏,两耳中嗡的一声, “爹……你说甚么?” 她疑心自己听错了,贾金城见她一脸诧异,只当女儿欢喜翻了,再道, “爹做主,让你给牟公子为妾……” 贾四莲这回可是听明白了,呆了半晌,叫道, “爹,您怎么自作主张,我与牟公子之间清清白白,你怎能让我去给他做妾?” 贾金城只当她小女儿脸皮薄害羞了,当下笑道, “你们二人之间自然是清清白白,不过……牟公子对你却是有情有义的,你瞧瞧这一回老七的事儿,只要你一开口,牟公子立时就带着人去了,他对你有情,你对他也未必无意,你们二人这也算是青梅竹马了,在一块儿不好么?” 贾四莲急道, “爹,你说甚么呢,牟公子不会点头的!” 贾金城笑道, “怎么不会点头,他自然是愿意的!” “他……他愿意?” 贾四莲闻言一呆,贾金城点头,理所当然道, “他有甚么不愿意的,此事我已经禀过指挥使大人了,大人也是应允的,只待之后牟家派人上门提亲了!” 在他看来,指挥使大人当时没有拒绝,那就多半是点头了,这儿女之事,都是父母做主,指挥使大人点了头,牟公子又对四莲有情,这事儿就成了! 贾四莲闻听一张小脸立时惨白一片,颤声问道, “他……他竟然真的愿意?” 贾金城奇道, “他为何不愿意?” 贾四莲抬眸,脸上也不知是哭是笑, 他怎么就愿意了! 原来……在他心中,我只配做他的妾么? 是了,是了,你的出身本就低微,他那样的人,能留个妾室的位置给你,那已是对你十分看重了,你有甚么不满的! 你应当高兴才对,他……他总归还是对你有意的! 你应当高兴才对呀! 只是……只是这一颗心为何这样疼呢? 贾四莲低垂下头,不知不觉眼泪已是盈满了眼眶,贾金城见她这模样,只当女儿不想出嫁,忙又道, “放心,牟公子比你还小上一岁,你们二人只是将这事儿定下来,要进门还需得等上三年……” 大户人家的公子爷,娶妻不会太早,怎得也要十五去了,届时四莲再进门,怎得都在十六去了! “大户人家规矩大,届时……还要等牟公子的正室夫人入了门,你才能进门的……” 这是规矩,若是谁家正室未入门,先有了妾室,是要被人笑话的,牟家身份地位不同,自然更注重这些的! 贾四莲听了身子一颤,眼泪终是落了下来, “正……室……夫……人……” 贾金城见女儿这模样,总算是明白过来了,想了想甚是诧异道, “四莲,难道你……你还想做牟公子的正室夫人不成?” 第一百五十三章 父女二人怒翻脸 贾四莲仍是不语,贾金城摇头叹气, “傻孩子,你糊涂啊!即便是你与牟公子青梅竹马,可我们是甚么人家,牟家又是甚么人家,我们怎么高攀的起……” 说罢伸手拍女儿的肩头, “四莲啊,爹知晓你是个能干的,可这人争不过命,你便是再精明能干,这心也不能太大了,是甚么人就得甚么命,你生在我们这样的人家,便是做了牟公子的正室夫人,以后他纳了妾,你如何压得住这后院的一帮女子?” 贾四莲还是不语,只目光定定看着膝头, 是啊!我出身不好只能做妾!即便我做了妻又如何? 这世道即便是做了正妻,也挡不住男人纳妾,他日后若是三个五个的抬进门,我又拿甚么挡他,我又没有娘家撑腰,他再变了心,只怕做正室夫人比做妾都惨! 所以……其实我与他,从来都没有甚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么? 是了!是了!牟虎就说过,他们家少爷要娶的是那倾国倾城的美人儿,自己又不是那样的美人儿,即便是嫁给了他,以后他遇到了心中的美人儿,我……我又当如何自处? 那……那……那便罢了吧! 那我不要做他的妾了! 那……我宁愿去乡下寻个农夫嫁了,做个面朝黄土背朝天,每日辛苦的农妇,也不要日后见着他,后院里三妻四妾,左拥右抱的风流快活,做农妇虽是辛苦却能粗茶淡饭,平常一生,但做了他的妻子,只怕这一颗心,疼上几年便要疼死了! 想到这处贾四莲抬头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 “爹,我不要给牟公子做妾?” 贾金城一愣,这回轮到他疑心耳朵有病了, “你说甚么?” “我说我不要给牟公子做妾!” “你不做妾,你想做正妻不成?” “我也不做正妻……” 贾四莲又抹了一把眼里涌出的泪水,抽噎了一下应道, “我不进牟家门,您把我嫁到乡下去吧!” 贾金城一脸的诧异, “你这孩子……你这是怎么想的,放着好日子不过,对你有情有义的男子不嫁,你去乡下嫁个农夫?” 贾四莲又抽噎了一下道, “爹,我就是这么想的,做正妻也好,做小妾也罢,女儿不进牟家门!” 贾金城是万万没想到女儿竟然不答应,顿觉自家老脸被女儿打的啪啪作响,不由是勃然大怒,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父让你跟了牟公子是为你好,抱紧了牟家这棵大树,不光是你享福,便是我们一家都跟着沾光,为父让你进牟家门,你就乖乖给我去!” 贾四莲闻言,眼眶中的眼泪终于又掉了下来,她抽泣着颤声问贾金城, “爹,这才是你真正的原因是不是……” 她瞪着一双被眼泪冲洗过的明眸,直直的盯着贾金城, “爹,在你的心里,我们这些女儿就同家里养得猫猫狗狗么?想养的时候便养着看家护院,能换银子的时候,便毫不犹豫的将我们卖出去换银子,大姐是这样,二姐、三姐也是这样,我也是这样吗?” 贾金城被女儿澄澈无暇的目光盯得狼狈转脸, “胡说!我这是为你好!” “你这不是为我好,你或许对我另眼相看,但那只不过是因为我能卖个好价钱,是因为我认识了牟公子……” 贾金城被女儿戳破了心思,有些恼羞成怒, “胡说八道!简直是胡说八道,你们都是我的女儿,我怎么会害你们,我都是为你们好!” 贾四莲一声惨笑, “爹……你当真是为我好么?我这样的身份,进牟家去做小妾,你就没想过,那牟公子未来的正室若是个善妒之人,若是她容不下女儿,女儿在牟家要如何生活?” 贾金城应道, “怎么会……牟公子要娶,必是娶那高门大户的大家闺秀,大家闺秀都是自小教得贤良淑德,头一个就是要有容人之量,她怎么会容不下你?” 贾四莲不应,只是直勾勾看着贾金城,贾金城根本不敢同女儿对视,缓了缓口气道, “四莲,这事儿不管你应不应,我已是同牟大人提及了此事,话已出口必是不会反悔了,婚姻之事父母做主,这牟家门你不进也得进!” 贾四莲看着他久久不语,半晌才神情木然的问道, “爹,你这么逼我,你就不怕我入了牟家们,便再不与你们相认么?” 贾金城一愣, “你……四莲你一直是个好孩子,不会这样无情无义的!” 贾四莲冷笑, “爹,你将我送给牟公子做妾,不过就是为了抱牟家的大腿,给老七铺路么,你这样做同娘有甚么区别,你那般瞧不上向家,你与向家人又有何区别?” 贾四莲这话一出口,立时戳中了贾金城的疼处,他平生最恨的就是向家人,如何肯认自己与向家人一样,怒而一抬手, “你这逆女!” “啪……” 一耳光就重重打在四莲的脸上,火辣辣的痛,贾四莲倔强的仰着头,生生受了这一巴掌,半边小脸上立时红肿了起来,她瞪着一双泪眼,一动不动的看着贾金城,贾金城被女儿瞪得心里发毛,撇过脸咬牙切齿道, “这事儿我说了算,不许你不应!” 贾氏父女在家中吵了一场,牟家那头,牟斌下衙回到家中,先是回了正室院中,夫人刘氏迎了上来, “老爷,下衙了……” 牟斌点头,张开双手任由刘氏夫人上来取了他的佩刀,解了腰带,伺候他换下官服,进去洗漱一番之后,换上了家居的直裰常服,宽松的青衣长袍套在牟斌高大的身形上,越发显得他身体健壮,刘氏夫人上前去为他抚平了衣上的褶皱, “老爷,大郎的婚事已经差不多定下来了,你几时有空,我们与尤家二老总得见一见呀……” 尤家这门亲事,乃是刘氏夫人精挑细选了两年,才为儿子定下的,她对这门亲事看得极重,自然也指望丈夫对大儿子上心些。 牟斌想了想应道, “我这几日怕是有案子得忙,这事儿要往后头推一推……” 刘氏夫人闻言皱起了眉头, “我原是打算着赶在春闱前把事儿定下来的……” 今年牟家大公子牟温也是要下场,虽说榜下捉婿素来都是京城人津津乐道的佳话,可牟温又不是那寒门子弟,考上了功名还想要寻个有力的岳家,早在年前刘氏夫人便张罗着给儿子相看,他与那尤家的小姐,统共相看过三回,这也是天作之合,二人都将对方看上了,刘氏夫人为保儿子春闱安心,便想抢在春闱之前将婚事定下来。 牟斌闻言不以为意道, “这京城里赶考的举子无数,难道个个都因着婚事不定就考不上状元了,本事在那儿,不管定不定亲都能考上,若是本事不济,你就是给他尚了公主,他也还是考不上!” 刘氏如何听得这种话,立时不悦道, “老爷,您就不能对大郎上心些,他可是您的嫡子,大郎是真对那尤家小姐动了心,这少年慕艾乃是人之常情,早些定下婚事,让他安心有何不好,何必让他牵肠挂肚心里不安!” 牟斌哼道, “大丈夫何患无妻,他牵肠挂肚做甚么,只要有了好前程,还怕没女人!” 当下不理刘氏,一甩袖子出了房,吩咐人道, “到时辰了,让人把各位少爷小姐们请来,该用饭了!” “是!” 外头管事的婆子应了一声,退下去吩咐,刘氏气得一跺脚,她身旁的婆子过来劝道, “夫人,老爷公务着实繁忙,老奴听说今年的春闱陛下格外看重,发下圣旨,让各州各府严查学子学籍,严查科举舞弊替考代考等……这还有三日便要春闱了,想来老爷是忙不过来了……” 刘氏气道, “我也知晓他忙,可这孩子的事儿也是大事啊,他怎么就不上心,我倒是想早几日同他讲,可这人都不着家呀!” 气归气,总也要吃饭,刘氏气鼓鼓也跟着去了前厅,一家子大大小小都到了,牟斌见着大儿子,总归还是关心的,问了两句, “大郎,眼看着春闱在即,你可是预备好了?” 牟温放下筷子恭敬道, “我们先生说遇事需的有静气,此时再看书,只会让自己心神疲累,倒不如放下书本,好好平复心境,因而孩儿这几日都没有再看书了……” 牟斌点头, “先生说的极是,虽说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但只是光亮又有甚么用处,还需得有真本事才是……真本事是平日里积累出来的,你这样很好!” 牟温得了他夸奖,眉宇间立时多了喜色, “是,父亲!” 牟温应道,牟斌点头,一家人吃罢了饭,各自散去,牟斌却是将牟彪叫到了书房, “老八,为父有话要同你讲!” 牟彪到了书房,一屁股坐在下首, “爹,可是要同儿子讲那拐子帮的案子?” 他还等着爹一声令下,自己好带着人去端了拐子帮的老窝呢! ------题外话------ 亲们,下周应该能加更! 第一百五十四章 牟公子好生烦恼 牟斌摇头, “这眼看着春闱在即,锦衣卫即在负责科举监考,又要加强京城治安,一时半时腾不出手去顾着那帮子人,不过……” 即是加强京城治安,着重查一查拐子帮的窝点,却也是顺手之事,那客栈掌柜的做这一行也是有些年头了,倒是知晓不少拐子帮的内幕消息,还需得从他嘴里一点点的掏出来, “此事不急,谋定而后动……” 牟彪却有些急, “爹,我们搜了四十九号仓,这事儿便惊动了拐子帮,又拿了客栈的掌柜,不应当是以快打慢,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么?” 牟斌闻言笑着摇头, “我儿还是年轻气盛了些,这拐子帮能盘踞京城和整个北直隶多年,根基深厚,手段繁多,你想以快打慢,动的不过只是他们的皮毛,以拐子帮的手段,被逼急了大不了扔几个小头目出来顶罪,这事就结了,待得风头过去,重又开张就是,要掀还是要预备充足之后,掀个底朝天才是!” 牟彪浓眉紧皱,思虑半晌之后点头, “爹说的是!” 牟斌见他受教,笑眯眯道, “今儿找你不是因着案子,今儿贾金城求见了为父,你当他说了甚么?” 牟彪想了想应道, “想来是来道谢的吧!” 自己怎么着也是救了他儿子,贾金城前来道谢,乃是情理之中吧。 牟斌哈哈一笑道, “贾金城确是来道谢的,还带了谢礼来……” “谢礼……甚么谢礼?” 牟彪一脸好奇,牟斌神秘一笑, “他把自己女儿送来给你做小妾,这谢礼你可满意?” 牟彪闻言先一愣,继而眉头紧皱了起来,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他……把四莲送给我做妾?” 牟斌点头, “说是相救之恩无以为报,把四女儿送给你为奴为婢!” 牟斌说着话,就见儿子那脸色,开始渐渐涨红,继而浓眉倒竖,怒目圆睁, “他凭甚让女儿为儿子还这人情?” 要还也应当是让贾尤传来还啊! 牟彪跳起来嚷道,牟斌有些诧异的看着儿子, “怎得……你这是……不愿意?” 牟彪瞪着自家老子, “爹,你可别同我说,你答应了?” 牟斌连忙摇头, “为父没有应下,这不是回来告诉你了嘛!” 牟彪闻言脸色这才缓和,气呼呼又坐回了原地, “那你明儿回了他,让他别把女儿当东西一般送来送去,我不要!” 牟斌听了更是诧异了, “听你这话,你是不想要贾四莲了?” “我……” 牟彪一梗脖子,刚说了个我字,突然又愣住了,半晌又瘫回了椅上,有些茫然道, “我……我也不知道……” 他是真不知晓,乍一闻听贾金城送了女儿给自己做妾,他是满心的愤怒,四莲可是他的亲生女儿,他凭甚么将她当做东西一般送来送去? 不对,他当四莲不是东西,他当四莲是只老牛,平日在家里辛苦操持一家生计,待得要攀附权贵了,就将她送出来了,这样的爹,还配叫爹么? 他生气贾金城把女儿不当人看,可爹问自己想不想要四莲,他竟然有些怦然心动了! 是的,他不是不想的,他……原来不是不想的! 只是……只是……他不想让四莲受委屈,不想让她被人欺负! 可四莲若是做自己的小妾,她会受委屈,所以爹问时,他……他茫然了…… 牟斌有些不解的瞧向儿子, “这有甚么不知道的,一个女人而已,想要便收入房中,不想要便任她嫁人就是了,左右以后你女人必不会少,多一个少一个有甚么干系?” 牟彪闻言莫名觉着不是这样的,可又不知哪里不对,心里顿时升起一阵烦躁,起身怒道, “爹,你不懂!” 牟斌听了嗤笑一声, “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敢说老子不懂男女之事,老子不懂,你从哪儿来的?” 牟彪见与他说不明白,一跺脚出了书房, “我不管,反正我不要,你明儿就去回他!” 牟斌看着儿子气鼓彭的离开,笑的摇了摇头, “这小子还没开窍呢,左右现在还小,以后再说吧!” 这厢将事儿抛在脑后不再去想。 牟彪冲出了书房,迳直回了自己那院子,坐在书房中,取了一本书看,却是半个字都看不进去,便又取了墙上的刀在院子里练刀,只舞了一通,竟是毫无章法,不由气馁的将刀一扔,又练拳,可脚下也是没个规矩,练了一通竟是差点儿自己个儿把自己绊倒了,只得气呼呼冲着那院子里的花树一通儿乱捶,待得捶得手上破皮发疼了,这才有些回过神来了, “少爷……” 一旁的牟龙与牟虎早瞧出情形不对,缩到了一旁大气都不敢出,眼见得他在院子里折腾半晌,好似泄了气,牟龙便使眼色让弟弟过去说话,牟虎不肯,他便一脚将自家兄弟踢出来,牟虎回头狠狠瞪了亲哥一眼,硬着头皮过来问道, “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牟彪不搭理他,半晌才回身吩咐道, “让他们预备热水,少爷我要洗浴了!” 这厢忙让下人抬了水进去,牟彪脱光了衣裳,跳起了大水桶里,一脑袋埋进了水里,半晌从里头钻出来, “呼……” 牟虎在一旁给他搓着背,小心翼翼打量他神色, “少爷,老爷骂你了?” 牟彪摇头,半晌才闷闷道, “今儿贾仵作去见了爹……” “哦……贾仵作呀……他去见老爷做甚么?” “说是为谢我救他儿子的恩情,把女儿送给我做小妾!” 说到这处牟彪忍不住一掌打在水里,水花立时四下溅开, “这是甚么爹!” 牟虎抹了一把被水打湿的脸,诧异道, “少爷,这有甚么好气的,这不是好事儿么?” 牟彪回头阴森森瞪了牟虎一眼,吓得他一缩身子,牟龙倒是瞧出门道来了, “少爷,四莲姑娘肯吗?” 牟彪应道, “我没问爹,不过想来以四莲那性子,她必是不肯的……” 她是个有志气的好姑娘,宁肯自己吃苦受累,也不会为了享荣华富贵,进别人家为妾的! 他与四莲相识日久,旁的瞧不出来,这点儿他还是能瞧出来的! 牟龙应道, “即是少爷不愿意,四莲姑娘也不愿意,这事儿便成不了,依着小的看,老爷还是为少爷着想的,若是独断专行,也用不着问少爷的意思,当时就会点头了!” 这纳妾不同娶妻,大不了一个喜婆,一抬二人的小轿,上门将人给抬上,回府走后门,就那么悄无声息的进来了,便宜着呢! 牟彪抹了一把脸恨道, “我不点头,爹自然不会逼我,我只是气那贾金城,把女儿当成甚么,就这么随口送了人!” 他自己就是庶出,虽说五姨娘入府便受宠,生下了自己之后更是得意,但饶是如此,对上正室夫人那也是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受了夫人惩罚,平日也时常在自己耳边念叨,让自己远着正房里的少爷小姐们,再是淘气惹祸也不许犯到刘氏夫人面前去,这就是规矩,但凡大户人家里,不管小妾多受宠,都越不过正室去。 你听那京城里有人宠妾灭妻,顾小不顾大的,那都是会被人笑话的,以后儿女结亲,那嫡庶不分的门第,媒人都要躲着走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跟没规矩的人家结亲,便意味着自己家的门庭都会被带坏,除非自家儿女也有不能婚嫁的缺憾,否则没人敢与他们结亲的。 这样的婚事,结上了一代两代,人就败坏下去了,家里的门庭自然也败落了! 牟彪很小时便知晓这道理,也知晓越是富贵的人家,小妾越是不好做,他不想四莲进家里做小妾,她做了自己的小妾,上头有正室夫人压着,若是遇上个善妒的,即便有自己护着,只怕四莲也要吃不少亏! 牟龙打量他神色, “那……少爷你不想纳四莲姑娘为妾,你莫非是想娶她做正妻?” “我……” 牟彪一愣,突然就呆住了,就那么呆呆坐在浴桶里没有应声,一旁的牟虎见状忙道, “哥,这……四莲姑娘好是好,少爷也喜欢,可……可她身份着实低了些!” 牟龙也有些苦恼, “可少爷即不纳四莲姑娘为妾,又不能娶她为妻,就只能让她另嫁他人了!” 二人见牟彪脸色一沉,兄弟二人互视一眼,也是一摊手, “这事儿可没解了!” 您这又不肯娶,也不让人家嫁人,难道让人做一辈子老姑娘么? 少爷,您这可是真有些渣了! 牟彪也自烦躁呢,闻言一捧水向二人泼去, “滚滚滚!别来烦我!” 兄弟二人狼狈退去,牟彪趴在浴桶沿上,皱眉想了半晌,却是越想越心烦,直呆到水都凉了,才起身出去穿了衣裳,坐在那处眼看着天上一轮明月升上了半空,这才满心烦躁的去睡了! 第二日牟斌将儿子的意思回给了贾金城,贾金城闻言有些不敢置信, “大人,公子爷他……他不答应?” 牟斌点头道, “确是没有答应!” “这……这是为何……” 牟斌也是一声苦笑, “儿大不由爹呀!” 第一百五十五章 贾金城托人说亲 贾金城瞠目结舌,却是不敢再多问,只得一脸失望的出来,想到自己昨儿与女儿的争执,不由觉得老脸越发火辣,闹来闹去,闹了半晌,都是自己在自作多情, “难道牟公子与四莲之间当真没有男女之情,只是玩伴儿而已!” 贾金城只觉颜面尽失,心情坏到极致,一整日都阴着脸,害得一旁的黄仵作与祝仵作偷偷议论, “贾仵作这是怎么了,那脸拉得比死尸还难看……” “谁知晓呢,听说昨儿去见了指挥使大人……” “是么,他见大人做甚么……” “不知晓呀,昨儿还一脸兴高采烈的,今儿又阴着个脸……” 同僚们的议论顺风飘进了贾金城耳里,贾金城更觉心里更烦,却不好甩脸走人,只好强撑着等到了下衙,回到家中对贾四莲道, “你现下如意了,牟公子并未答应……你便是想做小妾,人家也不愿意了!” 贾四莲闻言身子一震,回过头来, “他没答应,你不是说他答应了么?” 贾金城哼了一声没有应话,转身进里屋了,贾四莲立在那处呆了半晌,脸上的表情也不知是喜是悲,半晌眼泪掉下来,叹了一口气, “罢了,他不答应也好,他这就是对我无情了,这样也好……我不愿意他也不会伤心,我们就这样吧!” 即是如此,那我便远远地离开去,也免得……也免得日后见着他娶妻生子伤心难过…… 贾四莲想了想还是进了里屋, “爹,牟公子不答应便罢了,女儿……初衷不改,爹为女儿寻一门亲事,嫁到城外去吧!” 贾金城正自恼怒着呢,闻言怒道, “怎得……你这还是跟我赌上气了吧,都随了你的意,不进牟家了,你还要怎样?” 贾四莲流着泪,跪了下去, “爹,女儿说的是真心话,你将女儿嫁去城外吧,只要是个老实本份的人家,女儿就嫁!” 贾金城见这情形,便是一愣,继而收敛了怒气,沉声问她, “你当真不是赌气,你真要嫁到城外去?” 贾四莲点头, “当真!” 贾金城有些恼怒, “即便是不入牟家,你在城里寻个做小生意的人家,日子一样能过好的,你去了乡下,在那土里刨食,日子会过的很艰难,你可别后悔!” “女儿不后悔!” 贾金城是怎么也弄不明白女儿和牟彪的心思,说这二人之间无情吧,这女儿一开口,牟公子那是立时就出手,决不耽搁,若说有情吧,这一个不想纳妾,一个吵着闹着要嫁到乡下去, “你们到底唱的是哪一出啊?” 贾金城叹气, “罢了,你即是要嫁,我也不挡着,不过这婚姻大事,也不是想成就成的,总还要托人打听打听,相看相看的……待得这阵子忙过后,我就托人给你寻门婚事!” 这样的事儿,原本当是向氏来做的,只如今向氏走了,自己便只能又当爹又当娘了! 贾四莲点头,咬唇抹了一把眼泪, “多谢爹!” 牟彪那头却是不知晓四莲竟是动了嫁人的念头,他这头心里在正乱着呢! 贾金城这送女儿做妾的举动,虽说面上瞧着被牟家给拒了,一切回复了风平浪静,可谁也不知贾金城这是往牟彪的心里扔了一块大石头,这厢是在他那心湖里掀起了轩然大波,激起的浪头越来越高,拍得他胸膛一阵阵的发胀,好似有甚么东西,要从那湖底下钻出来一般,引得他一阵心惊肉跳,不敢面对。 于是牟彪躲了, “这阵子要审那拐子帮的案子,又要忙着春闱,我……我……我都没空出去吃面了!” 牟彪如是对自己说,如此这般躲了四莲,安心度过了三日,果然忙碌起来这事儿就耽搁了,贾四莲守在那摊上,一日又一日的不见人来,眼神却是一点点的黯淡下去,连六莲都瞧出四姐的不对劲儿来了, “四姐,你……是盼着牟公子来么?” 贾四莲一惊连忙摇头, “没有呀!” “你没等牟公子来,那为何这几日天天都往那胡同口张望呢?” “没……没有呀!” “是吗?” 贾六莲一脸疑惑的看着四姐慌慌张张的收拾碗筷,五莲却是叹了一口气,看了看四莲没有说话,她比大大咧咧的六莲心细,自从那日里听见爹和四姐的争吵之后,在心里略一合计,便有些明白了, “四姐分明是对牟公子有情的,可惜……牟公子对四姐无意……” 她心里可怜起自家四姐来,这样的事儿最好别说破,藏在心里装不知晓才好,她自然也不会告诉六莲,当下拉了六莲, “你手脚快些吧,还要回去做饭呢……” 贾四莲到如今是真明白了,牟彪对她或许真是有那么几分朋友义气,可这男女之情……他……他应是没有的…… “是我自己……自作多情了!” 这厢收拾起心思,一本心思做着小生意,又等着贾金城给自己寻亲事,贾家在京城没有亲戚,不过他在衙门里办差多年,故友同僚不少,不过五城兵马司那边,他是不敢再回去的。 前头拐子帮的事儿,那掌柜的口风里早就漏了,五城兵司里的廖大人也是牵扯其中,现下掌柜的还在诏狱里一日按三餐受着刑呢,想来他知晓的事儿都抖落出来了,廖敬收驾贴那就是迟早的事儿,他还上赶着凑上去,不是自己找不自在么? 于是他将主意打在了北镇抚司的诸位同僚身上了,贾金城也是想过的,即是牟家那头不想要四莲,四莲的年纪确是不小了,如今又同自己离了心,还是早些将她嫁出去为好,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贾金城这几日趁着北镇抚司里的诸位大人都忙着春闱,验房之中清闲下来了,瞅准机会同黄仵作提起此事,这验房之中三位仵作,祝仵作与贾仵作一般,都是性子阴沉不苟言笑之人,只黄仵作性子和气,对人十分友善热心, 贾金城一提此事,黄仵作果然拍着胸脯道, “此事抱在我身上,老贾你放心,都是一个锅里搅食儿吃的兄弟,怎得也不能亏了我那贤侄女……” 说着又笑眯眯道, “前头我也去你们家吃过面的,不是我说……老贾,你们家里那三个女儿,我瞧着就这个四侄女生的好,又是个能干的,这样的女儿家,落到谁家,就是谁家的福气……” 说罢做思索状,半晌道, “贱内娘家有个外甥还未娶妻,年纪有十五了,如今还在读书,依我瞧着他们二人倒是般配,不如咱们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们做个姻亲如何?” 贾金城听了一阵苦笑, “老黄啊,不瞒你说呀,我家里那闺女,性子有些怪,她……她不想嫁城里,想嫁到乡下去……” 黄仵作闻言一惊, “这是怎么个说活,怎得贤侄女会有这样的打算?” 他们这地儿可不是甚么小地方的县城,这可是京城,天子脚下,繁华之地,小娘子家家的不都喜欢热闹么,不嫁在城里,反倒要跑到乡下做农妇,这事儿可真是怪了! 贾金城叹一口气应道, “我这闺女性子倔,脾气也大,我这当爹的可是做不了她的主,左右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也不强求她,只想着寻个乡下本份人家,能有些许良田,日子不算太难过就成了!” 黄仵作闻言却有些为难了, “这个……我……我祖上三代都是京城人,这亲戚朋友都是城里的,乡下……乡下我还真不认识人哪!” 此时一旁一直低头摆弄着死尸,没有说话的祝仵作突然接话了, “老贾,我老家乃是三河的,家里除了我都还在乡下务农呢,我记得老家里好几个侄子都未成婚,你若是不嫌三河远,我倒是可以写信回去问问!” 贾金城闻言大喜, “如此,多谢祝兄了!” 祝仵作有些犹豫,问道, “你那闺女当真想清楚了,真要从城里嫁到乡下去?” 贾金城叹气, “在家里同我闹过两场了,我也是没法子!” 到如今贾金城是琢磨出些许味儿来了,以他看来,多半是四莲这落花是有些意思的,牟公子那流水却是真无情,自己冒冒失失提了那纳妾之事,牟公子这一拒绝,倒弄得四莲没了脸面,四莲一气之下要嫁去乡下,躲开牟公子! 贾金城心里实则是后悔的, “早知晓再等上两年,待二人当真有些甚么后,再提这事儿,那就十拿九稳了,现下提前捅破了那层窗户纸,生生把这事儿给弄黄了!” 贾金城心里懊恼,又见女儿摆出一副心意已决,自己再逼她,她就要寻死觅活的样子,便索性依了她,左右自己也不是没女儿嫁到城外去,过日子嘛跟谁不是过,似他忍向氏,不也忍了这么些年? 祝仵作点头, “如此,今儿我下衙之后,便写信去老家问问……” 贾金城又谢了祝仵作,这事便说定下来。 第一百五十六章 惊闻四莲要嫁人 待得下衙时,贾金城急匆匆先回了家,祝仵作与黄仵作将验房里的东西收拾了,这才一起出了门,二人说起那贾家的女儿都是不解,黄仵作道, “老祝,你也别忙着写信,你改日去贾家那面摊上吃一回面,瞧一瞧那闺女再说……” 祝仵作点头, “我倒是没见过老贾那四女儿,生的如何?” “挺清秀机灵一个小姑娘,做生意一把好手……” “那为何不想在城里呆着……” 黄仵作也百思不得其解, “这外头瞧着好端端一个姑娘,也不知怎得了,想从城里嫁到乡下去,我猜着该不会是有甚么隐疾吧?” 祝仵作点头,也有些暗暗猜测, “以贾仵作的家境,寻个京城里殷实人家想来也不难吧……” 黄仵作怕自己背后乱猜测,坏了人家的好事,忙又补救道, “这也是我胡猜的,你改日去瞧瞧,若是觉得成,再写信也不迟,这儿女婚事之事,还是要慎重些的!” 祝仵作点头, “我家里在三河也算得富户,家里侄子们多,虽说能娶个城里姑娘那是天大的好事,可……” 可好歹是嫡亲的侄儿,不能害人娶个有病的回去吧! “……这婚姻之事,自然是要多方打听才是!” 若是真给侄儿们寻个有病的媳妇回去,让他以后回乡如何面对一帮兄弟们? 二人说着话,迈步出了衙门便见得正撩袍子进门的牟彪, “公子爷!” 二人忙退到一旁抱拳行礼,牟彪笑着问二人, “二位仵作,甚么婚姻大事,莫非是二位家里有喜?” 黄仵作笑道, “公子爷,小人那家里的儿子才十岁,还没到娶妻的时候,老祝家里的闺女去年才出了嫁,这喜家呀,一时半时轮不到我们两家头上,这是贾仵作家里那闺女要说亲,托了我们打听呢!” 牟彪闻言一愣, “贾仵作家里……他哪个闺女?” 黄仵作笑道, “贾仵作家里如今还有三个闺女未出阁,轮着来……自然是他那四闺女喽……” 牟彪脸色一变, “四莲……要说亲?” 这些人都是衙门里的老人精,见得牟彪脸色一变,不由笑容跟着一收,黄仵作小心翼翼打量他, “公子爷与贾家的四闺女相熟?” 牟彪回过神,勉强笑了笑应道, “在面摊上吃过几回面……” 黄仵作笑着点了点头, “我们这衙门里没去老贾家面摊上的,怕只有老祝了,老祝你改日去瞧瞧,再回去给老家写信吧!” “老家?” 牟彪一脸诧异, “怎得要给老家写信?” 听说祝仵作不是京城人,难道四莲要远嫁? 黄仵作就是个嘴多的人,他成日里对着死尸,没人同他一问一答,现下见公子爷纡尊降贵肯同自己等人说话,当然是有话就讲了,再说了老贾家闺女说亲也不是甚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当下应道, “老贾家闺女不想嫁城里,要嫁城外,小人是京城本地人,家里亲戚朋友都是城里的,倒是老祝老家是三河的,家里兄弟还有好几个呢,侄儿也多,便想着不如写信回去问问,若是能成……那老祝跟老贾便能做个姻亲了!” 牟彪听了只觉胸口一紧,一股怒气腾的窜上了脑门儿,额头上的青筋就是一跳,他倒没想着是四莲执意要嫁出去,在心中暗道, “这贾金城是要做甚么,先是送四莲做小妾,现下又要把她嫁去城外,他……他是亲爹么?” 三河那地方偏远,生活艰苦,哪里有京城里繁华舒适,他这是想害亲生的女儿么? 贾金城你当的甚么爹! 牟彪的脸色立时阴沉了下来,也不再说话,冲二人拱拱手,转身进去了,黄仵作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祝仵作却是看得明白,叹了一口气道, “老黄,看来……这笔墨我是省了!” “甚么,你不写了,这是瞧不上贾家闺女,你还没看过呀?” 祝仵作摇头,默默出了衙门, “不是我瞧不上贾家闺女,是人家闺女有人瞧上了!” 牟彪这厢强压着心中怒火,先进了大堂去向牟斌禀报了今儿差事, “大人,前头几日借了春闱之名,清肃京城中流民,彻查各处赌坊、青楼等,果然寻出几处拐子帮的窝点……” 牟斌点头,看着儿子在大堂上摊开的京城舆图上指指点点, “一共四处,儿子已经派了人将这几处全数监视起来了……” 牟斌再点头, “做的不错……” 牟彪问道, “大人,我们预备甚么时候动手?” 牟斌哼道, “不急,现下还不是收网的时候,且再等一等,此事牵连太大,我要入宫面圣,将此事禀报陛下……” 父子二人在大堂之中商议许久,待得牟彪出来时,天色都已黑下来了, “少爷,我们回去么?” 牟虎迎上来问道,牟彪的脸色,比头顶的天还黑,低声应道, “去贾家……” 说罢当先出了衙门,牟虎与牟龙互视一眼,牟虎追上几步道, “少爷,这天都黑了,贾家的面摊应是已经收了,我们现在去,便只有拍贾家的门了……” 少爷这是有甚么话要同四莲姑娘说,可不能当着贾家人的面呀? 牟虎一句话提醒了牟彪,牟彪一愣停下了脚步, “我此时去贾家,怕是真要惊动贾家一家人了……” 有些话,他只想同四莲说,自然是不想贾家人都知晓的,最紧要不能让贾金城听见,想到这处,他站在原处呆了半晌,一咬牙, “罢了,今儿不去了,明日再去!” 左右四莲真要嫁人,也不会忙在这一时半会儿,明日我叫了祝仵作来,让他寻个借口把贾家的请托给推了! 这厢只能强忍着心头怒气,转身去了马厩,骑着马回了家。 牟府里刘氏夫人心情极好,虽说儿子刚从考场下来,还没有放榜,可据儿子所言,自觉这回做题得心应手,文思如泉涌,若是不出意外,应是榜上有名的,刘氏夫人闻听那是喜上眉梢, “这下子我们大郎的婚事可以操办了!” 似他们这样的人家,子弟出仕确是要比贫家子弟容易些,只要榜上有名,不拘是甚么名次,都有法子谋一份好差事,如今他爹还当着权呢,再托儿子一把,大郎的前途可就是稳稳地啦! 刘氏夫人今年一早就张罗着让人写了帖子给尤家送去,问一问三月三可是能出来与亲家见一见面,那边收到了帖子,午后便回了信,说极是乐意与未来亲家见面,刘氏夫人看了心情大好,吩咐着将今儿晚上的饭菜比平日丰盛了三成,唯一只可惜家里男主人不在,说是衙门差事多,不回来吃饭了。 “老八呀……这春闱不是结束了么,怎得衙门里还有事儿?” 刘氏夫人问正在埋头吃饭的牟彪,牟彪抬头应道, “母亲,这春闱结束,那只是考生们考完了,可考官们的事儿才开始呢!” 这时节才是锦衣卫们最小心又忙碌的时候,历数前朝与今朝的科场舞弊案高发时,不是那春闱开始,各茶楼酒肆里热衷猜题,拜访各位座师之时,也不是那考生入场,搜身检查时,更不是关进贡院之中,考生想法子互相串题时,而是在阅卷当中,警防考官、抄录的文吏与外头串通好了,在考卷上做手脚之时。 这时节考官们要在一堆如小山一般的考卷之中,找出出了银子的金主,那也是不容易,就要靠在考卷上找那事先留下的暗号,立在一旁负责监视的锦衣卫,便要眼都不眨一下,死死盯着那抄录官,连对方抠头皮、放屁、眨眼都要紧紧盯着,就是防止对方在卷上做手脚,之后考卷到了考官手中,又要盯着考官,以防考官在卷上找出暗号,给提考卷的主人评个上优,把不能上榜的人给送上去,把真正的良才给挤了下来。 要知晓,若是出了科举舞弊案,别说是当年的考官,便是锦衣卫也要跟着受牵连,尤其是进了贡院的兄弟,一个弄得不好,是要跟着一起掉脑袋的! 当然要说最高明的,还是要说那事先买通了考官,提前拿到试题的作弊方法,只这样的法子,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又你当锦衣卫是吃素的么,今年的考官一旦由陛下发旨钦定之后,考官们的家眷、府邸便已经纳入了锦衣卫的监视当中,但有不轨立时查处,决不姑息。 这些话讲给刘氏这样的后宅女子,多半她们也不会感兴趣,牟彪只是道, “……只怕爹还要忙一阵子呢……” 刘氏有些失望, “那三月初三,应是有空了吧?” 牟彪想了想点头, “到了三月怎得都应有空了!” 继而好奇问道, “母亲,您这要办三月三赏花宴么?” 这些后宅夫人们无事就爱做这些…… 刘氏夫人笑眯眯看了大儿子一眼, “你大哥的婚事要定下来了,为娘这是想在三月三请了未来亲家见一面……” 届时寻个赏花又或是看景、游湖之类的借口,两亲家见面,再让小两口也见见面。 第一百五十七章 说情缘母子夜话 这话一出,桌上众人都笑,牟温立时红了脸, “娘,这事儿……怎能拿到吃饭时讲……” 私下里说不好么? 刘氏心情极好笑道, “都是自家人说说怎么了,待春闱放了榜,你再把婚事定下,我们家不就是双喜临门么?” 牟温见桌上兄弟姐妹都笑,一张脸红得似关公一般,他终是脸皮不够厚,没法子在众人窃笑再吃下饭去,只得匆匆起身, “我吃饱了,先回去读书了!” 他这厢落荒而逃,偏兄弟们还在后头叫道, “大哥,这科举都考完了,你还读甚么书呀!” “就是,大哥……别走啊……同我们讲讲未来大嫂呀!” 牟温在弟弟们促狭的笑声里跑走,刘氏夫人嗔怪的瞪着儿子们, “你们尽管消遣你们大哥吧,你们呀……一个个都跑不掉,大郎的事儿办完,便是二郎的,为娘会一个个给你们娶个厉害媳妇回来治你们的……” 她难得心情欢畅,同儿子们打起趣来,大儿子们都笑闹, “娘……我们不要厉害的,我们要生的漂亮好看的……” “想得美,全给你们娶那丑恶的,管一管你们这帮泼猴儿……” 儿子们立时求饶, “娘,您高抬贵手啊……” “娘,我不要丑的……” “娘,娶了媳妇回来,每日伺候您,还是您看得最多,那长的丑了,可是伤您的眼……” 儿子们起哄,女儿们就捂着嘴笑,桌上只一个牟彪老神在在,左右他是最小的,要看够了哥哥们的笑话才轮得到自己的,不过他现下可笑不起来,一想到四莲要嫁去城外乡下受苦,他就跟胸口被人捶了两拳,心里在憋闷的难受,没心思跟着瞎闹, “贾金城不当人父!” 一转头,他瞧见了一个同自己一样强颜欢笑的之人,大姐姐牟秀美低着头,正一颗颗数着饭颗,也是这热闹同自己无关的模样。牟彪心里一叹,有了自己这一回插手,那便宜表哥宋子桦没能骗得了大姐姐的芳心。 他这阵子忙也没顾得宋子桦,不过听说他拿着家里的大把银子四处撒,最爱去的还是仙香阁,听说还做了怜怜姑娘的入幕之宾,他瞧着那样儿,到了京城旁的没学会,纨绔子弟的作派倒是学会了, “宋子桦多半是考不上了……” 秋闱结束之后,他即便不打道回府,也要搬出牟府自己在外头寻宅子,出去之后越发断了大姐姐与他相见的机会,二人就是彻底不可能凑成一对儿了! 不过大姐姐这年纪也不小了,她又是这般恨嫁,再见着大哥也说亲了,能快活起才怪了, “得了空,我还是在爹面前提一提吧!” 这事儿同爹提自然是比向娘提管用…… 想着想着,他又叹了一口气, “四莲的事儿我还操着心呢,还要操心大姐姐,我真是操心的命!” 这厢越发心里憋闷,连肉都吃得不香了,放下筷子, “我吃饱了!” 起身冲刘氏施礼, “母亲,儿子先回去……” 刘氏夫人点头,五姨娘瞧着儿子走远的背影,皱了皱眉头。 牟彪回去看了一会子书,又练了半个时辰的刀,这才洗漱了要上床睡觉,五姨娘这时节过来了, “八少爷,今儿您饭吃得少,可是有甚么心事?” 五姨娘手里提了一个食盒,却是怕儿子饿着,特意又去小灶上做了汤,给儿子端了过来,牟彪见有汤,笑嘻嘻接过, “姨娘怎么过来了?” 五姨娘打量儿子神色, “八少爷,你这是心里有事吧?” 事儿还不小,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牟彪笑道, “我能有甚么事儿,不过就是衙门里的差事重了些……” 五姨娘端详儿子, “不对,衙门里的事儿再重,你从来都不会带回家里的……” 她自己生的儿子,她最是清楚,八少爷是个聪明孩子,从来不会委屈自己,衙门里的事儿再多,他回到家中那肉是不会少吃的,今儿是怎么了,遇上甚么事儿了,连肉都不香了? 牟彪嘿嘿一咧嘴,低头喝汤,五姨娘问, “八少爷,你这可是有了喜欢的小娘了?” 牟彪双眼一直,差点儿一口汤喷出去, 这果然是亲娘,怎么就瞧出来了? “嘿嘿……您说甚么呢,儿子衙门里差事繁忙,最近连吃酒都少去了,哪儿来的小娘!” “是么?” 五姨娘狐疑的看了看儿子,随即念叨道, “八少爷,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明年便能说亲了,若是有了喜欢的小娘,不拘是谁家的小姐,便同姨娘讲,姨娘拼着得罪夫人,也要让你如愿的!” 大不了,在老爷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 牟彪只是嘿嘿笑,喝完了汤,看了看给自己擦嘴的五姨娘, “姨娘……” “甚么?” “你当初为何会愿意做爹的小妾?” 五姨娘闻言愣了愣,半晌叹了一口气道, “唉……有甚么愿不愿意的,不过就是被爹娘卖了,进牟府做了几年丫头,我原本也没想那些,只是想升成一等大丫头,月银多一些,好赎了身回家去,结果……被夫人调去书房里伺候老爷,就这么给老爷做了妾……” “那……你可是真心喜欢爹?” 五姨娘又愣了愣,想了想道, “有甚么喜欢不喜欢的,左右这一辈子姨娘就他一个男人……” 再想了想应道, “想来……姨娘也是喜欢他的!” “那喜欢一个人是甚么情形?” 五姨娘见儿子一脸好奇的盯着自己,脸上一红,嗔道, “你这孩子问这些做甚么?” 牟彪笑道, “我就想问问,喜欢一个人是甚么样儿,免得儿子以后遇上了喜欢的人,却不知晓自己的心思,我比较比较……” 他这句话问出口,却是自己先呆了呆, ……不知晓自己喜欢人家…… ……不知晓自己喜欢人家…… 我……我好像是喜欢上了一个人,自己……自己有些不明白…… 儿子僵在了那处,五姨娘却没发觉,只是笑道, “这种事哪有能比的,每个人的喜欢都不一样的,便如我喜欢老爷,那就是三日不见心里就欠欠的,见着了又嫌他老板着脸,有时委屈啦,想起他心里便越发委屈,有时高兴啦,一想起他便越发的高兴……” 不见就想念,见着又嫌…… 委屈啦,想着她就更委屈…… 高兴啦,想着她就更高兴…… 牟彪喃喃道, “是呀!” 我……好像不是这样的,不见是心里欠欠的,见着了便心里踏实,我倒没有委屈的时候,只是有替她委屈的时候,也有……跟她一起高兴的时候…… 五姨娘笑着伸手摸了摸儿子发呆的脸, “你还小,不明白,以后就明白了!” “那……若是听说她要嫁人,气得想拔刀杀人呢?” “这自然也是喜欢呀,老爷在我后头又纳了老六跟老七,我……我那时节也是伤心的不成,虽说如今他少去二人的院子,可姨娘我见着她们,心里也是搁应的不成……” 只她身份低微,这样的心思,她只敢藏在心里,今日说起,她才敢同亲儿子说一说。 牟彪身子一震,似有所悟,想了想又问道, “可是姨娘……她跟……跟我想娶的人不一样啊,她生的不是国色天香,不是大家闺秀,不是知书达礼,不是明媚大方……” 她很多地方都同韩五小姐不一样! 他一直以为自己要娶的是韩五小姐那样的女子! 五姨娘闻言捂着嘴笑了起来, “傻孩子,这情之一事最是说不明白了,当年姨娘在府里做丫头时,一心想等到存够了银子,赎了身出去,姨娘想嫁个老实本份的男人,不用长的高大,也不用生的俊俏,只需顾家顾着儿女,最好会做一手好菜,再性子温柔,说话轻言细语……” 说着说着五姨娘又笑了起来, “你瞧瞧,老爷哪一点跟这相像?” 牟彪也笑了起来, “爹还真不是!” 老实本份的可做不成锦衣卫大头目! 爹还生的高大威武,他还一心办差,把皇命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更不用说甚么性子温柔,轻言细语了,更不可能做一手好菜! 这根本跟姨娘想嫁的人完全不同! 五姨娘见儿子笑也咯咯笑了起来, “姨娘呀,算是想明白了,这缘分呀,它来时你根本就挡不住,老天爷想给你甚么人,根本不是你能左右的……姨娘呀……想嫁个老实人,怕是只有下辈子了!” 母子二人正笑着,却听得门口有人哼了一声, “嗯哼……” 二人猛一回头,就见着牟斌高大的身影正立在门前,他负手立在那处,却是没去瞧儿子,只拿眼盯着五姨娘, “时辰不早了,怎么还在老八的院子,你不睡,他明日还要当差呢!” 牟斌板着脸,五姨娘撇了撇嘴,冲儿子递了一个,你瞧吧,他就是这样冷心冷面的眼神,牟彪嘿嘿一笑,看着五姨娘不情不愿的跟着牟斌回去了。 待得二人出了院门,远远离开儿子的视线,牟斌才低头冷冷问道, “原来……你原是想嫁个老实人的……我不老实么?” 第一百五十八章 我娶你为妻可好 五姨娘暗暗撇嘴,却是笑眯眯应道, “老爷,那不过是奴婢未出阁时瞎想呢,如今奴婢不是一心一意跟着老爷么?” “是么……” 牟斌哼了一声,负手走在前头,五姨娘还当这事就此揭过了,可待二人回到五姨娘那小院,进了内室摒退了下人,五姨娘刚要过去替他宽放,却是只觉腰上一紧,人就被抱了起来, “啊……老爷你干嘛!” 在五姨娘的尖叫中,牟斌一抬手将人扔到了床上, “哼……让你瞧瞧……老爷我到底是老实还是不老实……” …… 这厢,二人你来我往的商讨那老实不老实的事儿,激烈议论了许久,直到三更方云收雨歇,五姨娘伏在牟斌的胸口,两只小手在牟斌雄健的胸口上无意识的划着,皱眉思忖, “怎得……我老觉着似是有甚么事儿忘记了呢……” 前头她在同儿子说甚么呢? 儿子说了甚么……好似说他听说哪家的小娘要成亲了,气的拔刀想砍人! 哦……对了!对了!儿子……儿子这是有喜欢的人了! 五姨娘猛然一抬头,伸手捧了牟斌的脸, “老爷!老爷!” 牟斌睁开眼, “怎得……还有精神,不想睡么?” “不是,老爷……” 五姨娘把身子往上挪了挪,与牟斌脸对脸, “老爷,八少爷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牟斌哼了一声,垂下眼皮看了看,五姨娘撑起身子时,那白雪红樱的春光, “你……想知晓?” “当然想呀……” 这儿子有了心上人,是个当娘的都知晓啊! 八少爷可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自己后半辈子可就指着他活着了,这娶个甚么样的儿媳妇回来,对自己可是至关重要的! “老爷……” 五姨娘见牟斌半眯了眼,似是又要睡过去了,忙在他身上摇了摇身子, “老爷……你知道呀……你说说呀……是哪一家的闺秀?” 牟斌哼了一声,伸手环住了她的腰, “那……你说说……老爷我是老实,还是不老实!” 五姨娘瞧见他眼里熟悉的欲色立时就是一惊,动了动有些酸疼的小腰,讪讪陪笑道, “老实!老实!老爷最老实,老爷天字第一号老实!” 还锦衣卫指挥使呢! 这心眼儿比针尖还小,一句玩笑话,都记半夜了! 牟斌睁开眼,盯着她半晌,突然一个翻身, “我看……现下是你……不老实!” 不老实的人就应当好好教训教训! 待到第二日,日上三竿,五姨娘才起身,坐在妆台前想了半天,都没想起来昨儿到底有甚么重要的事儿忘记了! “都怪他……一把年纪了也不知哪儿来的精气神,半宿不睡,今儿一早还能出去办差……” 倒是她被弄得晕晕乎乎,睡到这时辰了,才回复了些许精神! 五姨娘恨恨扔了手里的梳子,对着镜子咬牙, “待今儿晚上老八回来,我再问问他!” 她却是不知,自家儿子昨晚上辗转反侧,后半夜才睡,今儿天未亮就起身,练了一趟刀之后,便带着人去了衙门。 牟彪去衙门点了卯,便领着牟龙与牟虎直奔贾家面摊,此时天色尚早,路上行人稀少,贾家面摊上食客寥寥,牟彪打马过去,远远便见得那纤瘦的身影,正在案板前忙碌, “四莲!” 牟彪远远的叫了一声,四莲的身影一顿,缓缓回头,看清是他,微微一笑, “牟公子来了……” 牟公子! 牟彪骑在马背,立觉甚么东西迎风吹来,被自己一下吸进了气管里,堵得他心头一闷,待得马到了近前,他翻身下马, “四莲……” 贾四莲微笑冲他点头, “牟公子还是老样儿么?” 牟彪听了心头又是一阵憋闷,点了点头,坐在那处看着四莲转身煮面,待得面煮好,贾四莲笑眯眯端了上来, “牟公子趁热用吧!” 牟彪听她左一句“牟公子”,右一句“牟公子”,只觉胸口就跟那翻滚的面锅似的,一颗心被扔在里头煮的上下浮沉,好不难受,当下是腾一下子起身,伸手一把拉了四莲, “四莲,我有话要同你说!” 贾四莲一惊, “牟公……” 牟彪再听不得那“牟公子”三个字,伸手一把捂了她的嘴,把人就往那墙拐角处拖, “唔……唔……” 贾四莲瞪大了眼,只她人小身轻,被牟彪轻而易举就给揽着腰,双脚就离了地,几步就走到了墙角处。 偏今日四莲体谅两个妹妹,为了让她们多睡了一会儿,就自己先出来了,又寥寥几名早起的食客,前头吃完也走了,她被牟斌抱到了墙角,竟是没半个人可求救,牟龙与牟虎二人更是拉过桌上的面碗,低头吃面,装做瞧不见自家少爷跟土匪似的强抢民女! “你……你做甚么?” 贾四莲被牟彪放到墙角处,瞪大了眼,仰头看他,牟彪被她黑白分明的大眼儿一瞪,原本心里那股憋闷感立时没了,剩下的只有胸膛里那股子滚烫了,当下变下腰小声道, “你……你能不别叫我牟公子么,你这么叫我……我听着好难受……” 贾四莲咬唇没有说话,半晌问他, “你……你就是想同我说这个么?” 牟彪连忙摇头,问道, “听说……你要说亲了?” 贾四莲点头, “是……” “听……听说你还想……还想嫁到城外去?” 贾四莲点头,牟彪急道, “你……你怎么这么糊涂,那城外有甚么好,乡下地方又穷又苦,你去了做农妇,伺候一大家子不说,还要跟老牛似的下地耕田,你……你何苦去那地方吃苦受累?” 贾四莲低头不语,牟彪急道, “可是你爹逼你了,他若是敢逼你,你同我讲,我去教训他!” 贾金城就不是个东西! 贾四莲摇头,幽幽道, “不是我爹,是我自己要嫁去城外的……” “为……为甚么呀?” 牟彪越发急了,贾四莲低着头,半晌才缓缓抬起头,目光复杂的看着他,牟彪只觉得那黑白分明的眸子里,似是有万语千言,说不清是悲是喜是怨是嗔,总归看得他心里就那么翻江倒海,就那么狂风大作,就那么一眼,他就觉得自己被人给狠狠揍了一拳似的,还不能还手,还被揍的心甘情愿! “那个……” 牟彪的声音更低了,哼哼道, “你……你到底是为甚么呀,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贾四莲闻言眼圈一红, 欺负我的人是你! 她咬了咬唇,应道, “我不想在城里呆了,就是想嫁去乡下,乡下虽然苦些,却……却自在……” 去了乡下,见不着你娶妻生子,见不着你鲜衣怒马,夫妻美满,日子才会好过些! 牟彪闻言只觉满腔的焦急,拉着她的手道, “别……别呀……四莲,你在这家里受苦我也是瞧在眼里的,你……你也用不着嫁到乡下去呀,你……你……你就嫁在城里不好么?” 贾四莲听在耳中,只觉被他当胸扎了一刀,眼眶立时一红,眼泪便涌了出来,她低下头不想让他瞧见自己的眼泪,半晌才强压了抽泣,赌气应道, “嫁谁不是嫁,左右我都是这样的命!” “谁……谁说的!” 牟彪更急了,伸手去捧她的脸,四莲不肯抬头,二人僵持了半晌,终还是牟彪服了软,低下头把脸凑过去看他,二人离得太近,他的唇都贴到她的额头了。 “哎呀……” 四莲忙把头抬了起来,避开他的脸,待得四莲仰起头时,他瞧见了那一双泪盈盈的眼儿,立时呆在了那处,这下子不似被人揍了,倒是被人一爪,抓到了胸口处,把那颗心给捏巴捏巴,揉成了一团, “你……你别哭了,四莲你不是那样的命……你……你嫁给我吧!” 他昨儿想了一夜五姨娘的话,如今总算是有些明白,自己是喜欢四莲的,原本他就是可怜她日子坚艰却又性子坚强,他就是把她当成朋友兄弟,有苦有难了便伸手帮一把,可不知怎得了,这……就……就那么喜欢了,就那么想亲近她,想抱抱她! 他好歹前世里也是经过事的人,原本陷在那执念里出不来,昨儿晚上五姨娘一席话,倒是将自己点醒了,自己对四莲是喜欢的,是很喜欢的,是喜欢的不想她嫁人,只想她嫁给自己的! 这样的喜欢不同对韩五小姐的喜欢,便是她不如韩五小姐容貌美丽,便是她没有韩五小姐那般知书达礼,可他就是喜欢,比喜欢韩五小姐都还要喜欢! “四莲,你……你嫁给我吧,以后便没人敢欺负你了!” 以后你也不用辛苦讨生活了,有我在……我断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贾四莲眨了眨眼,想看清他的脸,只眼泪仍是模糊着双眼,她垂下头,眼泪一滴滴落到脚面上, “给你……给你做妾么?” 牟彪摇头, “不做妾,做妻……做妻好不好,四莲……我娶你做妻好不好?” 他不愿意让四莲为妾,做妾太卑贱,谁也不能仗着身份欺负她! 第一百五十九章 牟公子求婚被拒 贾四莲一愣,半晌才扯了袖子把眼泪擦干,仔仔细细打量他,只有十二岁的少年,已要比自己高出许多了,身形也是壮实强健的,她需得仰头才能瞧清楚他的脸,稚嫩的眉眼间,却有着无比的诚挚, “四莲,我……我娶你为妻好不好?” 牟彪的声音初始还有些犹豫,到后头却是越来越坚定, “四莲,你做我的妻子,我们成了夫妻,在一起一直到老好不好?” 是啊,跟四莲一直到老,待老了……她还煮面给我吃! 贾四莲就那么愣愣看了他半晌,最后缓缓摇了摇头, “不好!” 有你这句话便足够了,可……我们终归身份相差太多,我……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我却知晓,一辈子太长久了,你不会一生只我一人,我不愿意与你相爱几年,见着你移情别恋,见着你与旁人心意相通,见着你对旁人轻怜蜜爱,见不得我便不见! 轻轻两个字,似两拳头打在脸上,打的牟彪一阵发懵,半晌才回过神来, “四莲,你……你不愿意么?” 四莲看着他脸上茫然又受伤的神情,心头一阵绞痛,咬牙点了点头, “是……我不愿意!” “为……为甚么?” 牟彪瞪大了眼,有些不知所措的问她,贾四莲摇了摇头,眨掉眼里最后的泪,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走了…… 外头吃面的牟龙与牟虎守着空碗,眼睁睁看着四莲姑娘出来了许久,自家少爷身影一直不见,终是按捺不住起身转过墙角,却见自家少爷正以头抵头墙,双手正一下下捶着墙面, “少爷……” 牟虎上前小声问, “少爷……您……您这是怎么了?” 牟彪转头看他,半晌没有说话,牟龙见这情形,想起贾四莲出来时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心知这二人怕是拌了嘴儿,忙上前劝道, “少爷……这姑娘家爱使小性子,您……您别生气,哄着她就是了!” 牟彪茫然, “她是使小性子么……她不答应嫁给我为妻,是……是使小性子么?” 两个小厮一听面面相觑, “原来少爷竟是想娶四莲姑娘为妻的,四莲姑娘这是怎么想的,她不是对少爷有情么,怎得……怎得不肯嫁呢?” 这可是正妻,又不是小妾! 正经的八抬大轿,明媒正娶,以后我们家少爷做了锦衣卫指挥使,四莲可就是堂堂正三品大员的夫人,说不得还能凤冠霞帔得个诰命! 四莲姑娘这是为甚么呀? 牟虎见自家少爷那又是伤心又是无措的样儿,不由心疼起来,忙劝他道, “少爷,她……她不想嫁,那……那我们也不强求了,这京城里那么多的好姑娘,她不愿意,我们娶别人就是了!” “娶别人……” 牟彪喃喃道, 可别人不是四莲啊! 牟龙见这情形,少爷是一时半会儿回不过神来了,当下忙道, “少爷,这时辰不早了,也应上衙办差了,我们……我们回去想想再说吧!” 少爷虽说是牟家儿子,可入了公门,那就是端公家饭,要服管的,老爷铁面无私,即便是少爷迟了时辰,也要被罚去扫茅厕的,再说了这贾金城快出来了,有些事儿还是别让那卖女求荣的人知晓为好! 牟彪点头,神情木然的跟着自家小厮出来,面摊上贾四莲不在,换了五莲,五莲见着他们喜道, “牟公子,你们几时来的,可吃过面了?” 牟虎点头,上去付了面钱,抚了牟彪上马,三人打马离开了,待得三人一离开,贾四莲才从院门里出来,过来瞧见那桌上早已凉掉的一碗面,愣了愣,走过去坐下默默吃起来, “四姐……” 五莲过来劝道, “四姐,这面已经坨了,我们用不着省这一碗半碗的,别吃了!” 贾四莲垂眸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吃着面,五莲还想再劝,却瞧见四姐的脸上划下一滴晶莹的泪珠来,紧接着一滴滴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就那么一滴滴掉进了面里,四姐却是浑然不觉,把面和着自己的眼泪一口一口的吃了下去, “四姐……” 五莲看了看早已空无一人的巷口,再低头看了看四莲,似是明白了甚么,不由长长叹了一口气,端着空面碗进去洗了。 牟彪就那么混混沌沌回到了衙门里,却是再无心办差,就那么愣愣坐着发起了呆,牟龙瞧着实在不是法子,凑上去问道, “少爷,您同小的说说,四莲姑娘到底是怎么说的?” 牟彪此时心里正是一团乱麻呢,见有人为自己答疑解惑,也不管是谁了,当下忙将自己与四莲如何应答,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牟龙皱眉头想了半晌,小心问道, “少爷,您说想娶四莲姑娘为妻,可是当真的?” 牟彪应道, “自然是真的!” 牟龙想了想又问道, “这事儿您说了能算么,四莲姑娘那身份,说是做妾倒成,做妻的话……老爷不会答应吧?” 牟彪又道, “前头我早同爹说好了,我的婚事自主,我想娶谁就娶谁!” “那个……少爷,您为甚么要娶四莲姑娘为妻呀……” 牟龙打量牟彪神色,一咬牙说了心里的实话, “少爷呀!四莲姑娘好是好,可这身份真的差了些,这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常理,您这正妻的身份这么低,以后还要纳高门的姑娘做妾么,那……那不成了妻贱妾贵么,这……这于家不利呀!” 正妻压不住妾室,这后院可是要起火的! 牟彪想了应道, “那……我就不纳妾了,左右我也怕四莲以后受委屈……” 她在家里便受委屈,总不能让她了自己还受委屈,若是真成了这样,还不如让四莲嫁到乡下去呢! 想到这处牟彪一愣,难道……四莲就是因着这个不愿意点头的? 牟龙见他发愣,想了想又道, “您对四莲姑娘的一片心,您是知晓,可四莲姑娘不知晓呀,您想呀……您这样的身份,那有人的婚事是自己做主的,前头倪公子不是说家里硬给定了一门亲事,他着实不喜欢,还找您喝了一顿闷酒……” 结果那酒也没吃几壶,倪东褚就醉的不省人事了,还是牟彪送他回去的。 “……小的瞧着呀,四莲姑娘多半以为您说话哄她呢!” 这也就是少爷受宠,老爷肯惯着,若是换了旁的高门大户,庶子也好,嫡子也罢,这结亲就是为了巩固两家势力,谁肯让儿子娶个卖面的丫头呀! 四莲姑娘这样的身份做个小妾已是天大的恩赐的,是万万不能做正妻的! 别说是四莲姑娘不信,便是他也不信呀! 牟彪想了想点头道,, “我确是有很多话没有同她说明……不如现在就去说!” 她若是怕我以后纳妾让她受委屈,我就不纳便是! 说罢就要起身出门,牟龙忙又拦了他, “少爷!少爷,您可等等吧!” 牟彪不解,牟龙道, “依我说……您这还是太心急了,虽说吧,您的婚事自主,可您如今还靠着府上吃穿呢,四莲姑娘嫁过来,跟着您还不是要瞧着府上人的脸色过日子……” 五姨娘的日子如何,您没瞧见么? “……您若是真不想让四莲姑娘受委屈,这婚姻大事儿还是要三思而行才成!” 便譬如自己,那般喜欢小翠,不存够两百两银子,都不敢向她提婚事,这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不能为妻儿撑起一片天,有甚么脸让人跟你,又甚么生儿育女,让人跟着你吃苦受罪么! 牟彪被他这么一提点,立时醒悟过来, “对呀,我还没有牟龙明白,我如今可不是武状元,也不是大将军,我这年纪连十三都没有,说亲都不够岁数,更不用说分府单过了,她便是真进了府来,还不是要在母亲手下看脸色过日子……” 牟龙打量他脸色,小心斟酌了半晌又道, “少爷,四莲姑娘那出身,您虽不嫌弃,可挡不住别人不喜欢呀,府上七个少爷,这要是都娶了妻,这妯娌之间一攀比……” 四莲姑娘出身不如人,嫁妆必定也是比不上旁人的,小家小户出身,只怕不用妯娌们排挤,便是府上的丫头婆子们都要欺负她的,这大户人家下人们的德行,牟龙这牟府家生子最是清楚了! 牟彪又不傻,他在牟府里活了两回,如何不明白,前头他是因着四莲拒绝,弄得方寸大乱,心绪不宁,根本没去想以后,现下冷静下来,细想想四莲不应自己才是对的,牟府后院如何他自己心里清楚,自己每日里出门办差,她在家里受多少委屈,自己也不知晓,便是知晓了,想回来找回场子,这都是过后的事儿了! 牟彪思量半晌,点头道, “你说的极是,这事儿确需得细细思量!” 即是打定了主意要同四莲同度一生,那就要好好为以后着想,可不能一拍脑袋把人给娶进了门,再让人受委屈,如是这样,倒还不如真让她嫁去乡下呢! 牟彪坐在那处,又思量了半晌,站起身道, “不成,有些话……我还是要同她说清楚的!” 第一百六十章 你要嫁就嫁给我 牟彪又去了贾家的面摊,四莲远远见着他又来了,不由愣在了当场, “你……你……你怎么又来了?” 她以为……自己已经拒了他,他应该不会再来了,没想到牟彪这么快又回来了! 牟彪翻身下了马, “四莲,我有话要同你讲……” 说罢过来就拉她的手,贾四莲刚想躲,牟彪却瞪眼道, “你若是想在这处同我拉拉扯扯,左右我是不怕的……” 贾四莲每回见他,从来都是笑容满面,神采飞扬的,却是少见他这般阴着脸,直勾勾的眼神盯得四莲莫名的心头发怵,也不知怎得不敢再挣扎了,老老实实扔了手里的抹布,跟着他转过了墙角,到了无人偏僻处, “你……你要说甚么?” 此时已近午时,虽说这处偏僻少有人走动,但总归光天化日不比早上天色朦胧不明,四莲有些不安的四下观看,生怕被路过的人瞧见,牟彪却是不管,将四莲逼到了墙角去,伸手紧扣了她单薄的肩头, “四莲,你不许嫁给旁人!” 他猛然这么一句,说的贾四莲一脸有些发愣,抬头看他,只见牟彪目光灼热,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不由心头一跳, “四莲,你不许嫁给旁人,只能嫁给我,听到没有?” “为……为甚么?” 贾四莲紧紧揪了自己的前襟,早上他不是决绝的离开了么,怎得不过两时辰又回来了,依着牟彪这样富家公子的性子,不应当是觉着伤了颜面,从此不再来了么? 牟彪理所当然应道, “为甚么……这有甚么为甚么的,我跟你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互有情愫,你要嫁人,不应当嫁我么?” 贾四莲呆了呆, “可……可我不想嫁给你呀!” 牟彪怒道, “胡说,你若当真不想嫁我,你今儿早上哭甚么?” 你拒了我,我还没哭呢,你倒是哭的稀里哗啦,泪流满面了! “我……我……我……” 贾四莲立时结巴了,是呀……她哭甚么,若是真对牟彪无意,不应当是拼死抵抗,严词拒绝么,哭哭啼啼的分明就是心里不舍嘛! 贾四莲一时语塞,牟彪却似抓住了她的尾巴,笑了,笑得有些得意, “哈……你还说不想嫁给我,分明就是对我有意嘛!” “胡……胡说八道,我……我没有!” 贾四莲一脸窘迫,想推开他跑走,却被牟彪一只手就按在了墙角处动弹不得,牟彪凑过去,脸对脸盯着她黑白分明的眼儿, “你明明就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不对!” 贾四莲偏过脸不敢看他,牟彪见她心虚,越发得意,笑眯眯道, “即是我们两情相悦,你还嫁甚么城外,你谁也不许嫁,只许嫁给我……” 顿了顿又道, “我怕是还没同你说过,我的婚事是我自己做主的,我爹早已经答应我了……” 他见贾四莲果然一脸吃惊的瞪大了眼,又接着道, “我就要娶你,以后我们成了亲,就分家出来单过,买间小宅子,你在家里给我煮面吃好不好?” 贾四莲愣了半晌,刚要摇头,被他抬手捏了下巴,定住了脑袋,听他又道, “以后我也不纳妾,那宅子里就你一个女主人,你想做甚么我都不拦你,我在外头办差,你就在家里给我养儿子好不好?” “我……” 贾四莲瞪圆了眼刚要说话,这一回他直接用手捂住了嘴,牟彪双眼圆瞪,做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儿道, “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你若敢背着我私下里偷偷去相看,我就把敢跟你相看的男人扔护城河里喂王八……” “唔……” 贾四莲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儿,瞪得溜圆,拼命扯开他的手,想要说话,可牟彪力气大,竟是死死按着她不肯放, “唔唔唔……” 贾四莲还想挣扎,见他竟低下头凑了过来,在自己的额头上亲了一记, “啧……” 肌肤相亲的触感,让两人都红了脸,贾四莲呆在了当场,牟彪则是耳根子都红了,对上四莲似怨似嗔似惊似怒的眼神儿,更是觉得脚底板都要烧起了,他想就这么一走了之,又还是忍不住心头发痒,好想再亲她一下! “啵……” 于是他飞快的放开手,凑过去在她嘴上重重了一记, “你乖乖等着,不出三年,我再往上升一升,我就上贾家提亲,三媒六聘一样不少的娶你!” 说罢红着脸跑了,留下贾四莲跟被恶少调戏过的民女一般,面上惊慌失措,心里怅然若失的看着他骑着马远远的跑开了…… 贾四莲在那处呆立了许久,直到五莲从拐角处探个脑袋出来,笑嘻嘻问道, “四姐,你还要在那处站多久?” 贾四莲脸上好不易褪下去的红晕又升了起来,她瞪了五莲一眼, “来了!” 五莲嘻嘻的笑,待得贾四莲回来一起收拾碗筷时,凑过去悄声道, “四姐,我听爹说了,那护城河水又臭又脏,王八都没有啦!” 说罢,哈哈笑着,蹦蹦跳跳的进去了,贾四莲一张脸红如朝霞,低头咬着唇却是不由自主的嘴角翘了起来, “他……他也跑得太快了……” 有些话,她还想同他好好谈谈呢! 他的话,自己到底要不要信? 这句话,贾四莲问了自己一夜,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待到四更天时,五莲终于忍不住了,翻了一个身,在黑暗之中悄声问四莲, “四姐,你在想甚么?” 自己都睡一觉醒了,四姐还没有睡! 贾四莲叹了一口气,默然半晌,才幽幽问道, “五妹,你说……他的话能信么?” 贾五莲瞪大了眼,侧头看着四姐朦胧隐约的侧脸, “四姐,你……你半夜都没睡,就是在想这个?” 贾四莲转头也瞧向看不清的妹妹, “我……我不应该想么?” 贾五莲噗嗤笑了出来, “四姐,你想这些干嘛,牟公子那样的身份,能说出娶你为妻的话来,必定是有诚意的,难道他无事耍着你来玩么?” 贾四莲默然,贾五莲又道, “牟公子肯说这话,自然是有诚意的,他那样好的人,你都不嫁,你还想嫁谁呀?” 贾四莲犹豫半晌,才吞吞吐吐道, “他……他若是以后变了怎办?” 贾五莲问, “谁不会变,谁有会变,四姐……你瞧得出来么?四姐……除非你一辈子不嫁人,你怎么就知晓谁会变,谁不会变,便如爹和娘,爹这么多年来只老七一个儿子,也一直都没有纳妾,可他同娘不也和离了?” 贾四莲仍是默然不语,贾五莲道, “以后的事儿谁知晓呀,可他当下对你是真心诚意的呀,再说……嫁了他,以后吃穿不愁,还有人伺候,多好呀!” 这世道女儿家除了青灯古佛,就逃不了嫁人,嫁个牟公子这样有情有义的,还家中富贵的,那是多少女子闺阁绮梦呀,也不知四姐在犹豫甚么? 再之后,两姐妹便没有说话了,贾五莲瞪着黑暗里贾四莲的侧脸半晌,终是熬不住睡意,睡过去了…… 第二日贾四莲在一早吃早饭时,向贾金城道, “爹,女儿我不想嫁了!” 贾金城闻言一愣,回过神气恼的瞪着四女儿, “你这唱的到底是哪一出啊,一会儿不肯做妾,一会儿要嫁去城外,一会儿又不肯嫁了,我这都托了人了,现下又要出尔反尔,让同僚们如何看我贾金城?” 贾四莲低头,老老实实认错道, “爹,是女儿的错,女儿前头一时任性,想岔了,如今女儿想明白了,不想嫁人了,还请爹把那亲事推了吧!” 贾金城听了一阵头疼, “怎得……怎得这又不想嫁人了,你是想在家里做老姑娘么?” 贾四莲摇头, “爹,女儿如今年纪还小,不是不想嫁人,再……再等上三年吧!” 贾金城闻言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罢了,我也说是你年纪小了些,再等上个两三年最好……” 言罢不放心问道, “你……这回不会变了吧?” “嗯!” 她想信牟彪一回,五莲说的对,若是这天下男人都一样,都要变心,那我为何不信此时对我真心实意的人,要去盲婚哑嫁信一个素昧平生之人呢? 贾四莲轻轻点了点头,神情坚定,贾金城拿女儿无法,只得第二日去衙门里,满脸愧疚的向祝仵作说明此事,祝仵作倒是毫不意外,闻言点头道, “正好,昨儿老家有人过来,说是家里侄儿们适龄的都定了亲,已是没有同令媛年纪相配的了……” 贾金城闻言松了一口气,心里的愧疚消减了些,一旁的黄仵作趁他出去时,悄悄问祝仵作, “老祝,你可真厉害,你怎么知晓老贾要反悔的?” 祝仵作看了看他,叹了一口气, “老黄,平日里得了空,你别光看死人,也要多看看活人才是!” 那日里公子爷那一脸的嫉妒狂怒,是个人都能瞧出来,他同贾家闺女有蹊跷,你这是看死人看多了,看不懂活人了么? 贾金城回来了,黄仵作一头雾水的挪到一旁了,验房里三人都忙碌起来,再没提此事…… 第一百六十一章 时候到时就收网 春闱之后,各路举子各自归乡,按理说锦衣卫的事儿应是少了些,可北镇抚司这几日外松内紧,人马调动十分频繁,牟斌端坐在大堂之上,看着京城舆图,指指点点间将自己手下的几员大将都派了出去, “江平,你去缘华街……” “刘栋,你去双叉胡同……” “倪俊烨,你去城外的刘家庄……” 牟斌目光扫过堂上众人,在跃跃欲试的儿子面上掠过,点了邬万昌, “你去皇城根下那家福有粮店……” 众人拱手应诺, “遵大人令!” 四人起身领着一众人手下鱼贯出了大堂,牟彪却是一脸不满的瞪着自家亲爹,见左右人都退下了,就上来嚷道, “爹,这四处拐子帮的窝点,都是儿子我领着人守了好几日才发现的,又早早派了人去监视,怎得现下真动起手来了,您却不派我了!” 他还等着立功好升职呢! 牟斌沉下脸,瞪了他一眼, “这乃是北镇抚司衙门,不是你府里的私兵,兄弟们都是一起办差,甚么你的我的!” 牟彪可不怕他,委屈道, “爹,我可不想呆在衙门里干等!” 牟斌白了他一眼道, “你去南镇抚司……找许老二,跟他去通州,许老二行事缜密,手段高明,你跟着他去历练历练,对你有好处!” 牟彪闻言眼珠子一转立时明白了,当下大喜与抱拳拱手道, “多谢爹爹!” 爹这是打算让自己去通州,寻那陈良的麻烦! 牟彪兴奋的领着牟龙与牟虎出了大堂,想了想却是去调了倪东褚跟文子丰二人, “你们二人这阵子也是操练的够久了,敢不敢同我出趟差?” 二人闻言大喜,文子丰道, “啸林,我还当你忘了我们兄弟呢!” 成日价都只做那揪小混混打架,掏下水道的差事,这还是皇家的爪牙,陛下的近卫么? 牟彪点头, “不过,我可有话说在前头,这一去怕是要动刀子,你们二人本事不济,见着情形不对,就自己寻地方躲起来,可别往前头凑!” 二人听了更是兴奋,文子丰双眼放光道, “好啸林,果然够兄弟,这一上来就给我们弄盘肉菜!” 二人兴高采烈,换上飞鱼服,佩了绣春刀,跟着牟彪出了衙门,南镇抚司离着北镇抚司不远,都在一条街上,北镇抚司那衙门外头瞧着普普通通,总还算齐整,南镇抚司那衙门却是破败的厉害,若不是门口立着那守门的锦衣卫侍卫,打这门前过,都没人会瞧出来这是北镇抚司众兄弟们说起来都打寒颤的地方。 “许叔!” 牟彪直奔大堂,上头坐着一个笑容可掬的胖子, “彪儿来了!” 许旰见着他笑眯眯招手, “进来坐……” 这位乃是牟斌的心腹,坐镇南镇抚司,专责本卫法纪军纠,若论权,南镇抚司自然是比不过北镇抚司的,不过那是对外头,若是对内,北镇抚司的兄弟们说起一条街的南边那些兄弟,却是个个心里发怵,便是出门办差,街面上面对面的遇上,那也是能躲就躲,能避就避! 许旰与牟斌乃是早年刚入锦衣卫时就一起办差的兄弟,牟斌发迹之后,提携了他不少,如今做了南镇抚司的指挥使,单论官职与牟斌不相上下,论实权虽说比牟斌差上不少,但南镇抚司这头把交椅可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坐的。 许旰此人生的白白胖胖,一张脸跟面团似的,身形也不高,这在威武俊俏壮男遍布的锦衣卫里也算得罕见了, “许叔,我们甚么时候走?” 许旰与牟斌私交甚笃,对牟家这几个小子都熟悉,尤其是这肖似牟斌的八公子,见他发问,便笑呵呵道, “不急不急!我们南镇抚司办差同北边不同,他们办事讲究个招摇过高市,要以势凛慑于人,我们不同……我们需得悄悄动手,不能打草惊蛇,我们待晚些再出发……” 说罢笑眯眯招手让牟彪坐下来, “彪儿,最近可读了书,让许叔考一考你?” 牟彪见这情形,一时半时是走不了了,无奈只得坐下,陪着许旰说了半日话。 这许旰也算得锦衣卫中异类,生的白胖不说,还好文不好武,这阵子春闱,他最喜欢做的事儿就是打扮成书生模样,混迹那茶楼酒肆之中,同一帮外地来的学子们谈论诗文。 这帮子外地学子们当着他的面高谈阔论,痛骂朝上诸公,大议官员私事,却是没人知晓,这看着和和气气,白白胖胖还时不时随身附和他们的中年书生,即不是那屡试不中的举子,更不是落魄的无能秀才,这可是堂堂南镇抚司的三品大员! 许旰此人外表看着和气,内里却最是心狠手辣,整治起人来那是一把好手,南镇抚司在北镇抚司兄弟中那赫赫的凶名,有一半就是许大人打下的,兄弟们背地里都叫他笑面虎。 不过许旰这笑面虎对牟彪倒是真不错,他膝下无子,只得三个女儿,三个女儿都出了嫁,因而见着牟彪这虎头虎脑,一身闯劲儿的小子便心里喜欢,同他论完文,又拉了他到外头练刀,许旰身虽肥胖,但最擅轻劝,他的轻功乃是年轻时学自江湖异人,甚是有几分火候,这厢又指点了牟彪的刀法,看着是晚饭的时辰了,便让人端了饭菜进来。 饭菜极是丰盛,有大块肉只是没有酒, “待得我们把差事办了,回来许叔再请你吃酒!” 牟彪笑着点头,也不客气,不用筷子伸手就扯了那炖得烂乎的肘子,双手捧着就啃, “还是许叔疼我,知晓我好这一口!” 许旰笑眯眯看着他, “我就喜欢你这小子的馋样儿!” 说罢,也跟他一般,伸手捧了一个肘子同牟彪面对面一起啃着,二人用不了多久功夫,就吃完了桌上大半的肉菜,许旰满足的打了一个饱嗝,这才让人打水洗手,之后抬头看了看外头天色,脸上仍有淡淡的笑容, “时辰到了!” 这厢一声令下,手下人便进了大堂,许旰笑眯眯道, “今儿要办甚么差,我早同你们吩咐好了,今儿晚上的差事,你们需得给我尽心拼命,若是办差了,自己去戒堂中领罚去!” “是,大人!” 众人齐齐拱手应喏,众人收拾妥当,鱼贯出了大堂,牟彪问道, “许叔,你给我派甚么差事?” 许旰笑眯眯道, “前头你去见过那陈良,今日你就做那引鱼上钩的饵吧!” 招手让他凑近来,悄声说了几句,牟彪笑道, “这事儿好办,您交给小子就是!” 许旰道, “你可不许疏忽大意,须防着他狗急跳墙!” “小子明白!” 当下牟彪跟着南镇抚司一干人等,趁夜悄无声息的出了城,一路往那通州而去,这一趟差,他们为了出其不意,选在天刚擦黑时出城,需得快马奔行八十里路,趁夜直扑通州锦衣卫所,将里头的人全数缉拿,这差事求的就是个快,速战速决,不能打草惊蛇,更不能惊动了旁的衙门,最好是明儿天一亮,通州锦衣卫所就在众人不知不觉之间来个大换人。 如此这般,一路疾行,他们所骑之马都是上等的军马,夜行八十里路,不过就是两个时辰,待他们赶到通州城下时,城门早已关闭,由牟彪领着十来人去叫城门,那城门官见得是锦衣卫的人,忙打开了城门,上前问道, “敢问大人官职为何,是为何而来?” 牟彪让牟虎递上了腰牌应道, “吾乃是锦衣卫百户牟彪,办的是皇差,要去见锦衣卫千户陈良……” 守门官接过腰牌仔细验看,却是借这个机会给身边的人使了一个眼色,手下会意离开,守门官验看半晌之后,这才让开道路, “上差请入城!” 牟彪冲着他一拱手,打马进了城,这头牟彪等十余骑打马走街,那头送信的人却是骑着马,走了小巷,穿过几户人家的院子,比牟彪他们早了一刻钟到了锦衣卫所, “大人,城门有报!” 陈良已经歇下了,闻听有报忙起了身, “何事?” “说是京城那边有人来了!” “甚么人?” “说是牟彪来了……” 陈良一愣,心中暗暗嘀咕, “那小子怎么又来了,难道前头拐子帮的事儿,还没了案?” 这人不是都抓到衙门去了么? 他在京城衙门里也是有人的,稍稍一打听就知晓,那光头汉子崔九等人能招的都招了,城里客栈也抓了两个,这差不多便够凑数交差了,他还来做甚么? “说没说甚么事儿?” “说是来办皇差的……” 陈良点头,心头一松, “看来是旁的差事!” “知道了!” 这厢刚换了衣裳,就听得外头人有来报, “大人,京城来了牟百户……” 陈良迎出了大门,见着牟彪翻身下马,当下拱手笑道, “公子爷,深夜到通州,可是有要紧的差事要办?” 牟彪笑着回礼道, “确是有要紧的皇命,连夜就出了城……” 陈良迎了他进门,问道, “公子爷今儿晚上可是要在这处歇脚?” 第一百六十二章 翻脸立时就无情 牟彪点头, “今儿就在这处歇息半夜,时辰到了就办差……” 他说的含糊,陈良听了,只当这是要出去办外差,想来与拐子帮的差事无关了,当下点头吩咐人道, “那……让下头人弄些酒菜来……” 牟彪忙摆手, “正在办差,不能吃酒,就用些饭菜吧!” “是!” 二人这厢进去内堂,陈良又见牟彪将自己的十余名随从留在了外堂,心下更松,请了牟彪到堂上坐下,笑道, “这几日不见,公子爷办起差来越发游刃有余,越发的精明能干了!” 牟彪笑道, “这都是衙门里诸位叔伯兄弟们帮衬,前头卑职到通州,也要多亏大人相助!” 二人不算得太熟,客气一番之后,这场面就有些冷下来了,幸得此时饭菜上来了,陈良便请了他入座,二人边吃边聊,陈良问牟彪, “前头拐子帮那案子如今办得如何了?” 牟彪应道, “那崔九只是个小喽罗,知晓的事儿不多,入了衙门里被俞三叔他们好生伺候了一番,连皮都脱了一层,却是甚么都没有说出来!” 俞忠义乃是北镇抚司里有名的刑审高手! 陈良闻言毫不奇怪, “拐子帮盘踞京城多年,靠的就是这下不知上,各司其职的规矩,他们将这拐卖人口的事儿,分做好几条线,收货的只管收货,发货的只管发货,互不相识,运货的倒是两头认识,可他也只管运货,收货的将货一收,便即刻送走,至于卖往何处根本不会知晓……” “哦……” 牟彪若有所思, “那难道就真没有从头知晓这整条链子么,若是这当中出了甚么事儿,岂不是要断了链子?” 陈良点头, “公子爷说的是,听说这拐子帮当中有一种人,乃是帮主专派执事,这种人专是从头到尾盯着这收货运货全程的,不过专派执事神龙见首不见尾,便是连他们自家人都不知晓此人是何人,一旦出了纰漏,专派执事立即就会现身,将事儿给救回来……” “哦……是么?” 牟彪眉头一皱,怎得前头小客栈的事儿里,没见那执事现身? 陈良也是想到了这点,笑着对牟彪道, “这……我也是隐约听以前办案子的兄弟们提起过,只这么多年,也从未见过,也不知是真是假!” 牟彪点头, “看来……这拐子帮还得好好查一查才是!” 陈良也点头笑道, “此事只宜循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 牟彪听了一笑,却是突然变了脸, “那依大人之言,难道就任由他们一直逍遥法外,祸害百姓!” 陈良见他突然变了脸,只当他是少年心性,嫉恶如仇,倒是不以为意,点头道, “公子爷的心思,我也是明白,不过那拐子帮行事隐蔽,想要将他们彻底铲除,确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牟彪看着他冷笑, “哦……大人会如是想,怪不得要同拐子帮同流合污了!” 陈良一愣,继而也沉了脸, “牟百户,此话怎可乱讲,你若是没有真凭实据,污蔑上官乃是重罪,即便你是指挥使大人的亲子,也逃不了罪罚!” 牟彪哈哈一笑,突然一手向他抓去, “是不是污蔑你,我们回京城去,进了南镇抚司便知晓了!” 陈良早在沉了脸那一刻,便提了小心,他久在外头办差,经验老道,在听出牟彪的话头不对时,便已知对方这是要来寻自己晦气了,当下是身子连退, “咣当……” 一声,屁股下头的凳子被他踢翻,人已立在了几步之外了,他是深夜见的牟彪,只着了便服,手边也没有趁手的兵器,牟彪却是官服佩配齐整来见他,此时佩刀正放在手边,见他一退,一翻手就将刀拿在了手中, “当啷……” 一声,牟彪的佩刀就出了鞘,陈良脸色阴沉喝道, “牟彪,你敢以下犯上,你……你是受何人指使?” 他这话问的些色厉内荏,实则他心里明白,若是没有牟斌的首肯,他儿子怎么敢跑到通州来杀自己? 看来这是牟斌想对自己动手了! 牟彪哈哈一笑道, “陈大人,想知晓我是何人指使……你跟我回京呀,回了京你见着我爹,便甚么都明白了!” 陈良闻言心下一沉,心知今日这事儿确是牟斌指使了, 他……他是要对我动手了! 陈良自己做了甚么,他自己心里清楚,也知晓只要被带回京去,那是必死无疑,他乃是老江湖,心知事儿到了如今,他若是不狠下心翻脸,就真是没生路了,当下冷笑一声道, “公子爷想拿陈某人,还要看看有没有这本事!” 一面说,他在心里一面思量,按理说南镇抚司的许二出手,必不会如此莽撞,多半是这公子哥儿抢功心切,所以半夜跑来了! 果然,牟彪一晃手中的佩刀应道, “小爷早一步出城,为的就是来一试身手,将你拿住了,在我爹面前也是大功一件!” 陈良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冷笑连连道, “公子爷,倒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他说话间,人却往外头走了几步到了门前,他这样的老江湖,从来不会小瞧对手,即便是牟彪这样的半大小子,在手中没有趁手的兵器时,他决不会大意动手,万一阴沟里翻了船,那岂不是冤枉! 陈良走到门外,大声喝道, “来人!来人!” 堂外陈良的手下听到了声音,忙奔了过来, “大人!” 陈良见着了自己的人,心里就是一定,这公子哥是擅自带着人过来了,手下就那么十余个人,只要将人给全杀了,再想法子潜回京城,将妻儿老小接出来,就寻个地方隐居去,左右这些年,得的银子也是够了! 想到这处他不再掩饰自己心头的杀意,大喝一声道, “来人!牟百户吃多了酒,发酒疯,要以下犯上,将他给本官拿下!” 下头人不明所以,都是听命行事,当下便进来了六人,向着牟彪扑去,牟彪手中握刀,冷笑连连, “你们也是真蠢,你们瞧瞧这桌上可有酒?” 众人闻言都往那桌上瞧,又听牟彪扬声道, “屋里屋外的兄弟们听着,陈良勾结拐子帮,私下贩卖人口,已是犯了王法,又本官令指挥使大人之命,特来此拿他归案,你们若是想同他一样,落个抄家杀头的下场,尽管上来,若是不然……立时速速退去!” 他这么一嚷,扑进屋子里的人便是一愣,齐齐拿眼去看陈良,陈良忙嚷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这是假借指挥使大人之名,污蔑于我!” 牟彪哈哈一笑, “是不是污蔑你,你自己知晓……” 却是肃容冲着一旁众人道, “此事大人只追究陈良之责,与其余人等无关,你们速速退开,若是不然……便与他同罪!” 他这么一叫嚷,六人之中还真有两人退了下来,他们倒不是信了牟彪的话,只牟彪的身份摆在那处,他乃是指挥使大人的亲儿子,不管陈良有罪无罪,只要伤了他,那自己等人便要倒霉。 这二人不是陈良亲信,陈良在外头做的事,他们不知晓,也未得着好处,若是只对着外人倒也罢了,可这乃是锦衣卫内倾轧,他们犯不着拼命,也犯不着跟着受牵连。 他们二人退了,可还有四人是那陈良亲信,四人目光投向陈良,陈良一个眼色过去,几人都是心照不宣, “老子倒霉了,谁也别想好!” 四名亲信一咬牙,伸手抚向了腰间的佩刀,缓缓过来将牟彪围在了当中,牟彪却是凛然不惧,冷笑道, “你们不怕死,京城里的妻儿老小便不怕死么?” 锦衣卫中,但凡百户以上官职之人,家眷都要留在帽儿胡同的,一来这是为了保护官眷,二来却同样是为了对外放的锦衣卫有个牵制,陈良倒也是个果决之人,闻言一咬牙,从一名手下的手中抢过了佩刀,发狠道, “老子有你在手,便能同牟斌换妻儿老小!” 说罢当先扑了过来,牟彪见状不慌不忙大叫一声, “来人!” 他带来的十余人,原是守在堂外的,此时听得呼唤,牟龙、牟虎和倪东褚与文子丰四人当先领着人冲了进来, “少爷!” 眼见牟彪的人冲了进来,陈良一个眼色,那四名亲信便转身迎上了牟龙等人,陈良却是挥刀向着牟彪冲来, “当当当……” 一时之间这大堂之中刀影晃动,两拨人就此打了起来…… 初时牟彪的人有十余人,对上陈良等人倒是占了上风,可待得里头的厮杀之声传出去之后,外头陈良的人便冲了进来,牟龙见状大声喝道, “少爷,他们人多,我们不能吃眼前亏,快撤!” 陈良见得自己这方占了上风,发出一阵得意的冷笑, “公子……爷,现下想走,迟了!” 冲着手下人一挥手, “把牟彪拿下,其余人等全数格杀!” 牟彪见状却是不慌不忙,伸手进怀中, “陈良,小爷我想来便来,想走便走,想拦我……你有那本事么?” 第一百六十三章 前头跑引君入套 牟彪说罢,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突然抬手向着陈良扔去,陈良见得那黑乎乎的东西冲着面门而来,他是识得那东西的,当下脸色一变,大喝一声道, “小心,趴下!” “轰……”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一股黑烟四散,有无数闪着寒光的碎屑从黑烟之中向四面迸射, “啊……” 有那躲避不及之人,立时就中了招,碎屑崩到脸上,立时惨叫着捂住了鲜血狂涌的伤口,而牟彪等人早有准备,见得那黑乎乎的东西一扔出来时,便个个转身往地上一趴,待得陈良等人趴下之后,牟彪已经领着人起身往外跑去。 待得那黑烟散过之后,陈良跳起来再看时,只见得牟彪等人已经向外头冲去, “追!别让他们跑了!” 这厢带着人追了出去,外头的人听见里头传出喧哗之声,便提刀冲了进来,迎面正正遇上牟彪等人,牟彪一抖手又是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扔到了对面的人群之中, “轰……” 一声巨响之后,众人惨叫连连,牟彪等人越过遍地惨叫的人群往外冲去,眼看着势不可挡间便要冲到大门外了,陈良大急, “给我把他拦住,决不能让他冲出去!” 若是冲到了外头大街上,往那巷子胡同里一钻,想追着人就难了! 当下他是一手提了佩刀,一马当先冲在了前头,眼看着牟彪等人到了大门处就要开门逃走了,幸得一旁涌出自己的副手,领着十余人挡在了大门处, “当当当……” 一阵刀剑相击之声传来,两拨人杀到了一处,牟彪眼见得身后陈良追到,生怕来个腹背受敌,被人包了饺子,于是刀将左手,又要伸手入怀,陈良见状大喝一声扑了上去, “小子,你给住手!” 那黑乎乎的东西乃是京城神机营的霹雳火,小小的一颗弹丸,威力却是极大,早些年他在京城时也曾见神机营的工匠试爆过,一颗弹丸可炸一块手掌厚的木板。 不过这东西不易储存,放在一处相互碰撞,极易发生爆炸,不便随身携带,他是没想到牟彪身上居然带了这么多,想来这几年不在京里,神机营已经改进了霹雳火,已能随身携带? 他知晓那东西的威力,决计不会让牟彪再扔出一个来,于是大喝一声扑上去一刀砍向了牟彪的肩头, “当……” 牟彪一抬手,左手举刀格挡,两刀相击,陈良竟是没占着半点便宜,心头不由一凛, “这小子倒是有几分本事……” 又是一刀劈去, “当……” 牟彪再挡了一刀,怒道, “陈良,你当小爷怕你不成……” 说罢一个旋身,突然收刀人就往他怀里撞来,陈良见状连退两步,冷笑一声, “来的好!” 当下挥刀直奔了牟彪的头顶,只刀到了人头顶处,却是面前人影突然一闪,牟彪竟然一矮身,人往地上一滚,手中的长刀便冲着陈良的脚踝而去,陈良吓了一跳,退已是来不及了,只得腾身而起,他这身子一离地,牟彪却是哈哈一笑,跟着跳将起来,反身往大门处跑去, “兄弟们,走喽!” 牟彪的人立时收手,甩开缠斗之人,向着大门处靠拢,牟龙与牟虎断后,倪东褚与文子丰退到了他左右,其余人等转身将大门打开, “公子爷,快走!” 牟彪当先出了大门,其余人等紧跟着出来,陈良见状紧跟着跳了出去, “小子,你别想跑!” 这厢跟着牟彪追到了空无一人的街道当中,牟彪回头看了看他,嘿嘿一笑道, “陈良,你有胆跟着我追到京城,你敢追到京城,小爷便求了我爹,饶了你一家人性命!” 说罢拔腿往前头跑去,陈良冷笑一声道, “小子,有本事你杀出通州城去!” 前面再跑一里地,就是通州城门,他就不信了,依这小子的轻功,他能飞出城去! 通州城防可是有他的人! 这厢牟彪领着人在前头跑,陈良等人在后头追,又陈良早出来一步,脚下功夫不弱,只落后牟彪半丈,他自己的人则慢了一步,离了他足有一丈远,陈良也是心急,他没有发觉,牟彪有意无意落在最后,让自己的人跑到了前头。 这厢他眼见得离着牟彪只有几步远了,突然头顶之上转来破空之声,陈良一抬头便见得一个硕大的绳网从天而降,向自己头顶罩来,牟彪也抬头在看,见状怪叫一声, “嘿嘿……你们可小心些,别把小爷……我也罩里头了!” 说罢往外一跳,他倒是跳开了,陈良反应慢了些,刚一挪动脚步,就被人罩在了当中,四周人发一声喊, “拿下!” 于是收紧了绳头,开始绕着他跑动起来,这厢一圈圈跑动着,那绳网便一点点的收紧起来,陈良自己就是锦衣卫千户,自然知晓锦衣卫的手段,见状心知不好,却是趁得身上还未被勒紧之际,手中单刀竖立在胸前,刀刃向外,待得绳网一触到刀刃处,立时运劲儿鼓动气机,刀光一闪动, “呔!给我开!” 陈良大叫一声,身上绳网根根断裂,人已自原地飞起,向着外围掠去, “回去!” 此时间,四面围攻之人手中长枪出手,齐齐直奔他身前身后而去, “当当当……” 陈良长刀格开胸前的三柄长枪,背后的两柄长枪,却是终有一柄躲不过去, “噗……” 这一枪扎入了他肩胛之处, “啊……” 陈良大叫一声,幸得肩胛处有骨头格挡,这一枪虽说是扎破了皮肉,却是没伤着内脏,他反手一刀劈断枪头,人却是又落回了原地,他一落地四周便围上来了人,陈良转身四顾,回头双目充血盯着战团外的牟彪, “小子,你设圈套引我?” 牟彪笑嘻嘻道, “你以为小爷我傻呀,那里头全是你的人,我凭甚同你在里头硬拼……” 只要将你这领头的引出来,里头的人群龙无首,便好办了! 说罢冲着他吐吐舌头,陈良怒目上前,身前身后的已将他和亲信团团围住,身后的锦衣卫所里也传来了厮杀声,陈良变色道, “小子,你带了多少人到通州?” 他这卫所之中,正编当有四百多人,只如今在外头办差的不少,又时值深夜,当值守在卫所中的不过百人,听那厮杀之声震耳,想来牟彪领来的人必不会少于两百! 牟彪笑着没有说话,倒是巷口的黑暗之中缓缓走出一名中等身形的胖子,一身的飞鱼服紧紧绷在身上,肚子凸了出来,腰带有些扎不住,险险的挂在胯上,连带着绣春刀都吊到膝头上了,这模样实在有些可笑,大大有损锦衣卫威武挺拔的形象,可陈良见着他立时脸色大变, “你……许旰……你竟然来了!” 许旰站到了光亮所及之处,白胖的脸上笑容可掬, “陈良,你即知我来了,便知你今日决计是法网难逃了,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陈良没将牟彪放在眼里,只当是乳臭未干的小子,甚至还想拿了他,好到牟斌面前讨一个全身而退,可面对许旰他却心里一阵阵的发凉。 他知晓许旰的厉害,此人在一干锦衣卫的老人当中,论武艺,只轻功一道可称出众,真面对面厮杀,自己倒是有一拼之力,可许旰此人可怕之处不在武艺,可怕的是他心思缜密,谋定而后动,轻易不会出手,一旦出手必是后招连发。 今日即是他都出马来擒自己了,那必是布下了天罗地网,陈良只觉整个身子自头顶凉到了脚底,沉声问道, “许旰,都是多年的老人,你真要逼我到绝地么?” 许旰笑眯眯道, “老陈,你说的哪里话来,我的为人你最是清楚,我最是见不得锦衣卫兄弟们自相残杀,你若是肯放下手里的刀,再让里头你的那些兄弟们住了手,这事儿不就好办了么?” 顿了顿他问道, “你的那些兄弟们跟着你多年,为你鞍前马后的效力多年,你就忍心他们为了你,就这么白白送了性命,要知晓……他们这样死了,家里连安家费都不会有的!” 他这番话一说,陈良连着他身后的几名亲信眼中都闪过了一丝犹豫,不过片刻之后陈良的眼光又冷戾起来, “许老二,你擅会攻心,可惜花言巧语骗不了我,我若是当真放下了刀,才是死路一条,连同我的这一帮兄弟和家眷就没一个能活的,都说是多年的老人了,你当我不知晓你的手段么?” 许旰笑容不变应道, “我这一回过来,是要拿你勾结拐子帮之事问罪,这里头有不少兄弟想必还不知晓你背里的行此恶事,只要你们现下放下手中刀,我可承诺只究首恶,从犯轻惩,至于家眷嘛……你一人犯事,不会祸及妻儿的!” 他这话一说,陈良身后的人便有些骚动了,互使了一个眼色,都不由自主的挪动了步子,离着陈良远了些,陈良不用回头都知晓许老二此番话离间了自己与亲信,见状不由心头更凉, “恨只恨我小瞧了这小子,只当前头将他糊弄过去便无事了,没想到他竟给老子来了一个缓兵计,竟然将许老二给勾出来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锦衣未必就风光 悔只悔,这小子离开通州时,自己就当想法子接了家眷逃走! 可这世上也没那后悔药买,现下再捶胸顿足已是晚了,只能拼了! 当下咬牙大喝道, “许老二,你南镇抚司的名头当是假的么,少假言诓我,入了你的手,还能囫囵个儿出来,那是做梦!” 说罢,冲身后人喝道, “兄弟们,我们想法子冲出去,只要离了通州城,我有法子保了你们周全!” 许旰笑眯眯看着他鼓动众人,问道, “陈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都是大庆的天下,你想逃往何处去,你逃往何处能逃得了锦衣卫的耳目?” 陈良再不答他,大吼一声提着刀便冲了过来,许旰与牟彪立在那处一动未动,周围又涌出不少人,将陈良等人团团围住,双方厮杀到了一处…… -都是锦衣卫,却是分出了南北二司,北镇抚司会的,南镇抚司都会,南镇抚司会的,北镇抚司则未必会,牟斌要的是生擒陈良,许老二便不会让陈良死,只他的手下却是有一个杀一个,有一双杀一双,一个不会留。 牟彪眼见得陈良周围,同样穿着飞鱼服,提着绣春刀的锦衣卫一个个倒在血泊当中,不由也是脸色微变,有些不忍直视, “许二叔……便……便不能放过他们么?” 都是听命行事,家中也有妻儿老小的! 许旰笑眯眯摇头,伸手在他肩头上拍了拍, “好孩子,你爹让你来跟着我学甚么?” 牟彪有些茫然,听他接着道, “你当是跟着我学如何抓人,还是如何学着以身做饵,你爹要你瞧甚么,你现下还不知晓么?” 牟彪看着许旰的笑,突然明白过来, “我……我爹……他……他……” 许旰伸手揽了他的肩头, “小子……你爹是想让你瞧瞧,锦衣卫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你觉着锦衣卫是天子近卫,每日里鲜衣怒马,飞扬跋扈,让百官闻风丧胆,百姓谈之色变,人人见了都畏惧害怕,让你抖威风,显能耐么?” 牟彪瞪大眼,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难道不是么? 许旰哈哈一笑指着那场中正在厮杀的众人道, “小子……你可瞧清楚了,这才是锦衣卫,这才是真正的锦衣卫……锦衣卫是甚么,是皇帝的狗,是杀人的刀,是百官憎恨的爪牙,是百姓唾骂的鹰犬……” 二人说话时,见得那战团之中一只血淋淋的手臂冲天飞起,落到了二人的近前,鲜血溅了一地,那手臂落地里,五指还在不停的曲伸着,似是还在寻找那把被人打落的长刀一般…… 牟彪看得瞳孔一缩,许旰仍是笑容未变,看着那地上的断手,指着面前的战团道, “你瞧瞧,这才是锦衣卫,在这里有朝堂上的尔虞我诈,江湖上的腥风血雨,外头瞧着光鲜,内里凶险万分,你只有把自己练的百毒不侵,心如铁石才能从这刀光剑影之中杀出来……” 顿了顿又道, “小子,你别当你有个指挥使的老子,你就能坐稳了屁股下头的椅子,嘿嘿……” 许旰的嘴角挂上了讥讽的笑容,指着战团中的人道, “小子……这里头至少有十个,身手比你强,刀比你快,今儿你若是进去了,你觉着你有几分把握保了命回来?” 这可是刀尖上舔血,领着公家的俸禄,干着江湖人的事儿,你自己腰板儿不够硬,手下不够狠,武艺不够强,进去里头即便是你老子就在当场,也救不你! 牟彪被他一番话说的呆立在那处,看着眼前厮杀叫喊的战团,目光变幻间,半晌才回过神来,向着许旰一拱手, “多谢许二叔教导!” “嗯!” 许旰笑眯眯点点头,冲着身边人道, “好了,也是差不多了!” “是!” 身边有人应了一声,立时便有人取出胸前的竹哨,一声尖锐的哨声响起,四面突然又多了一圈外罩黑色披风的南镇抚司人,战团当中的人听到了哨声,立时停手,纷纷跳出战团,就听得有人沉声道, “放!” 黑披风们应声将手中一尺长的吹管放到了嘴边,只听得嗖嗖一阵密集的发射声,陈良那一伙人中,立时有不少人捂着脖子倒地,陈良见势不好,手中的长刀立时反转,便向自己脖子上抹去, 他宁肯死了,也不想落在许老二的手里! 只许旰怎么会让他死? 这厢早预备了三只吹箭手,都瞄准了陈良,见他稍有异动,带着迷药的羽箭已经接二连三吹向了他,陈良身子连闪躲过三箭,可刚一站定,后背上便是一紧, “啊……” 陈良反手想去拔后背上的吹箭,可此时已经晚了,药性已入了体,他的手刚触到了箭尾之上,便已经肌肉僵硬,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许旰笑眯眯将手里的吹箭交到了牟彪手中, “小子,再教你一招,时机!时机……出手的时机最为重要!” 这可是要靠眼力的,没有足够的临场经验,不在这样的场面上厮杀几回,那是练不出来的! 说罢,缓缓走了过去,南镇抚司的人见状纷纷让出道路来,许旰走到了双眼瞪大,喉咙里嚯嚯出声的陈良面前,吃力的蹲了下来,看着他笑道, “老陈,你瞧瞧你……何必呢,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乖乖儿束手就擒不是挺好?” 这厢一挥手,自有人上来收拾场面,南镇抚司的人手脚极快,两人一组上来便将地上倒着的不管是自己人,还是陈良的人都给拖了下去,待得人拖走之后,又有人提着水桶,拿着长刷上来,将那街面上的鲜血,很快冲刷干净。 又那锦衣卫所当中,自有人将陈良架着进去,里头还在负隅顽抗的人,一见陈良都被拿了,立时就失了斗志,纷纷扔了手里的刀,待到天边现出鱼肚白时,通州锦衣卫所已经是一片风平浪静,平静的仿佛甚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般,若不是空气之中还隐隐散发着淡淡的血腥之气,牟彪都要以为昨儿晚上的一场厮杀只是一场梦而已。 许旰笑眯眯道, “走吧,我们要押着人回京,你爹派来接手的人也快进城了!” 当日天擦黑时,牟彪随从许旰押着陈良等人进了南镇抚司衙门,待得将人犯交付之后,许旰被牟斌叫进了北镇抚司说话,牟彪回去交差之后事,却是瞅着机会溜出来去了贾家。 贾家面摊这处,姐妹三人已经收摊,正在收拾着东西, “四莲!” 贾四莲一回头见着牟彪,不由自主的嘴角翘起,眼儿弯弯, “啸林,你回来了,可有用过晚饭?” 前头就听爹说镇抚司有大队人马出动,似是有大案发生,只他一个小小的仵作也探不到消息,贾四莲便猜着牟彪必是出去办公差了。 牟彪过去坐到还未收的桌旁,捂着肚子一脸的委屈道, “昨儿一夜未睡,刚从通州回来,还未吃晚饭呢!” 贾四莲打量他风尘仆仆的样子,立时心疼了,忙又转身要去已经熄了火的炉子前升火, “我给你煮面吃!” 贾五莲见了只是笑, “四姐,这家伙什儿都收了,现下做也来不及了,家里不是炖着肉么,不如让牟公子吃饭吧?” 贾四莲得妹妹提醒这才恍然,当下便拉了牟彪进屋去, “进去吃饭呀!” 牟彪笑眯眯任她拉着自己进了正堂,此时贾金城还未回来,牟彪进来坐下打量这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堂屋,没见那尖嘴猴腮的小子,就随口问道, “你那兄弟呢,怎得不见他?” 贾四莲应道, “上回在外头吃了亏,回来倒是开了窍,爹让他去布庄里跟着人学染布,他如今做了学徒,三日才能回家一回……” 牟彪点头,心道, “那小子好吃懒做,就是个废物,能赶出去自食其力也好!” 他不在,四莲也要少辛苦些! 贾四莲为他端了饭和菜上来, “家里饭菜简陋,啸林你就和着吃一口……” 牟彪点头,笑眯眯看着她为自己张罗,贾家的饭菜确是比不上牟府的,不过就是肥肉炖的豆角,再加上一大碗糙米饭,牟彪一路赶回京城,许旰为保半路不失,众人一路之上只是干粮就着清水在马背上吃了几口,根本没有停下来用饭。 此时他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闻着那瓦罐里的肉味儿,只觉抓心挠肝的饿,接过贾四莲双手端过来的饭,也不客气,立时甩开腮帮子吃了起来。 牟彪饭量向来大,又能吃肉,再又饿的不成,他这一放开肚皮,竟是一口气将贾家四人的晚饭吃了大半,贾五莲与贾六莲在一旁看着不由心疼的直咧嘴,贾四莲也心疼,却是心疼牟彪, “啸林,这是饿了多久呀?” 牟彪歪头想了想, “倒也不是没吃,只是吃的随意些罢了!” 说起来这两天吃的最好的,就是同陈良的那一顿了,不过那时自己面上带笑,肚子里藏刀,一顿饭也没吃多少,如此算来,竟是一天一夜都没好好吃上一顿饭,于是忙又向四莲卖惨道, “……就是清水加干饼子,吃了三四顿罢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南镇抚司的刑法 他装作清描淡写的样子,贾四莲听得越发心疼,不由唠叨起来, “你在外头办差也要顾着身子,这年纪轻轻的,若是将身子熬坏了,以后年纪大了可怎办?” 牟彪笑眯眯听着她唠叨,有一筷没筷的夹着,竟是将剩下的饭菜都给吃了,一旁的五莲跟六莲瞪眼张嘴,拿眼神直瞅着贾四莲,贾四莲半晌才感觉到妹妹们灼热的目光,转过头去见她们直勾勾盯着桌上空了的瓦罐和饭盆, “四……四姐……” 贾四莲白了二人一眼,牟公子在外头办差饿着了,多吃些怎么了? 牟彪又不是蠢人,看明白姐妹三人的眉眼官司,这才惊觉自己吃的太多了,又看了看外头天色,便起身要走, “时辰不早,我要回去了!” 一日一夜的辛苦,饶是他年轻,也有些抗不住,脸上现出疲态来,贾四莲忙拉了他往外头走, “快快早些回去,好好睡一觉!” 牟彪被她小手拉着,只觉手心处一片温暖,心里也一片温暖,嘿嘿笑着跟着她出去,于是一面走,一面揉着她并不柔软的小手,贾四莲立时脸上绯红,转过头瞪他, “你……你做甚么!” 说罢想将手抽回来,却被他紧紧握着不肯放手,贾四莲挣扎不过,红着脸回头看了看,见妹妹们没跟出来,这才无奈做罢,二人出了门走到拐角处,贾四莲才道, “啸林……你回去好好歇息,得了空你过来……我……我也有些话要同你讲……” 牟彪点头, “嗯……我今儿真是累了,先回去……改日再来看你!” 他还急着回去歇息之后,明日还要过来审陈良呢! 贾四莲点头,小手又被重重捏了捏,牟彪才放开她手,转身上了马,带着牟龙与牟虎回转了家中。 贾四莲立在那处瞧着三人三骑远去,半晌身后六莲的声音传来, “四姐……四姐……” 贾四莲回头,贾六莲哭丧着脸, “四姐,今儿晚上我们吃甚么呀!” 贾四莲脸上一红…… 当天晚上贾金城没有回家,去了南镇抚司里收敛死去的同僚,贾家姐妹的晚饭吃的是摊一剩下的面条,贾五莲没有说话,贾六莲却是敢怒不敢言,悄悄嘀咕道, “四姐,怎得也重色轻友了!” 这牟公子也忒能吃了,还是富家的公子呢,怎么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五莲噗嗤一笑,悄悄看了一眼在灶间里烧水的四莲, “好妹妹,你就体谅一下四姐吧,四姐如今与牟公子好不易拨云见日了!” 牟公子的人是真不错,五莲是真心想让四姐姐过上好日子的! 牟彪是真累了,回转家中后,那是倒头就睡,一觉直到天光大亮,再起身时只觉神清气爽,精气神充盈,到外头练了一趟刀,吃罢了早饭,便去了衙门。 牟斌却是一夜没睡,见得儿子神采奕奕的进来,嘴角不由自主含上了笑意,问道, “跟着许二出去,可是学着了东西?” 牟彪点头,将前头办差的经过讲了一遍,牟斌早听许旰报了经过,便着重问了儿子感受, “见了许二办差,你可有想法?” 牟彪点头正色道, “三思而后动,动则一击必杀!” “嗯!” 牟斌点头,问他, “可想去观摩审讯?” 牟彪立时摩拳擦掌, “儿子愿意!” 牟彪去了南镇抚司,见着许旰便笑道, “许二叔,今儿可要审那陈良?” 许旰笑着摇头, “今儿不审陈良……” 牟彪一愣, “陈良不是抓回来了么,不抓紧着问出口供来,若是拐子帮的人听着了风声,跑了甚么办?” 许旰笑道, “放心,逃不掉了!” 锦衣卫这回是下了死手,要将拐子帮掀个底朝天的,因而办案反倒不求以快打慢,而是稳扎稳打,一步步收网,除非那拐子帮肯舍得多年打下的江山,扔了地盘逃走,若是不然便只有乖乖接招! “那陈良几时才审?” 牟彪问,许旰神秘一笑, “要等一等……” 顿了顿, “你跟我来……” 当下带着牟彪进了南镇抚司的诏狱。 是的,南镇抚司也有诏狱,只没有北镇抚司出名,北镇抚司诏狱里住的都是朝廷官员,其中二品、三品甚至一品的大吏都关过,南镇抚司这处则只关自己人,因而论起规模来,自然比不上北镇抚司的,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但该有的不该有的都有! 许旰带着牟彪进了诏狱之中,走过长长的通道,到了最深处遇见台阶转而向下,到了地下二层,转又向下到了三层,此处已经是地下最深处,黑暗、阴冷、潮湿,空气浑浊而又冰冷,火把光芒不及之处,隐隐还能听到窸窸窣窣之声,似是黑暗之中有不知名的虫兽在跑动。 牟彪进出诏狱多回,饶是他历练出来了,进了这处却是莫名的背后发凉,总觉着有甚么地方与北镇抚司那边不同,半晌他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儿,这里太静了! 静的可怕! 脚步落在地上,触感微软,落足无声,他低头一看,瞧见的是一片黑乎乎的地面,不知是用甚么材质所做,许旰见他低头看脚下,不由微微一笑, “这是特制的地面,里头掺了黏土……” 二人进来时都没说话,在这寂静的空间,许旰的声音虽然放得很低又柔和,但乍然一开腔,也吓了牟彪一跳, “这有甚么用?” 许旰笑道, “静音……这里我称它为静牢……” 许旰领着他走到了最里头的牢室,一路只能听见衣物摩擦和二人的呼吸之声,整个牢狱显得压抑又静的可怖。 二人来到牢门前,许旰伸手拉开了门上的小气窗,他让开身形,让牟彪去看,牟彪探头看去,只见那陈良正盘腿坐在地上之上,外头的火把光亮透进去,牟彪依稀可以看见,这间牢室很小。 小的很是奇怪,高不过一人身高,方圆也不过一展,以陈良的身高,站起来便要头顶着屋顶,躺下头脚也要顶着墙面,实在逼仄的可怕! 陈良久在黑暗之中,双眼乍受刺激,见得光亮进来,下意识抬手挡脸,待得回复了视力,看清是二人之后,立时瞪大了眼,问道, “许老二,你何时审我?” 许旰笑道, “不急,不急,老陈你在这处好好歇息几日,待想明白了,我自然会问伱的!” 陈良冷哼一声道, “那你可是有的等了!” 许旰只是笑, “老陈,若是再等几日,你还能这样说的话,我许某人就敬你是条汉子!” 说罢将窗户重又关上了。 牟彪有些奇怪问道, “许二叔,就这么关着他,他会招?” 许旰嘿嘿一笑道, “这一层名叫做静牢,每一间牢室都是特制的,四面铺上了隔音的材料只要外面的人不打开窗,里头的人一点儿声音都听不到……” 他着重又重复了一句, “是……甚么都听不见,且……四面的墙,每过一日便会向里收缩一寸……” 牟彪闻言眉头一皱,想起陈良那间牢室,又黑又小又不通风透气,且一点儿声音都听不见,就那么一日日的感受着孤独、静寂,还有无形之中的压力,慢慢的站,站不直了,躺,躺不下了,到最后整个人只能蜷缩在一处角落里,四面全是墙…… 牟彪想到最后,身子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颤, “这种感觉便好似被人装进棺材里,活埋进了土里一般……” 一点点的在狭小的空间里生生憋死! 许旰笑眯眯道, “这种法子就是学的棺材活埋人,不过比活埋人难受多了,隔不了几日,陈良便会哭着喊着求我把他活埋了,便是立时砍了他,他也不肯再呆在那牢房里了!” 牟彪想着那滋味,若是自己置身其中…… 不由自主,他又打了一个寒颤,许旰笑眯眯一揽他的肩头, “小子,你先回去你爹那边,看看那边审的人怎么样了,待隔几日我再让人叫你……” “那……需要等几日?” 许旰想了想应道, “我见过捱得最长的是有十日的,出来时人已经半疯了,我瞧着老陈那样儿,至多也就三日吧!” 牟彪点头, “好,我等着您的消息!” 牟彪转头就回了北镇抚司,进了诏狱,直奔审讯的石室里,石室之中烧了两個大大的火炉,上头放着十数根烧红的烙铁,牟彪听得犯人痛呼惨叫之声,闻着那一阵阵皮肉烧透的焦香味儿,一时竟觉着这北镇抚司的诏狱实在才是人间烟火,而适才自己仿佛去那幽冥地狱里打了一个转,现下心里还在发凉呢。 接下来的三日都在审讯犯人当中度过,牟彪也算是见识了不少诏狱用刑的法子,待到了第三日晚上,许旰果然派人来叫他,牟彪赶过去时,许旰已在静牢里等他了,这厢负手立在陈良的牢门前,笑着道, “小子,拉开窗户瞧瞧……” 牟彪依言拉开窗户,探头过去,还没瞧见里头的情形呢,却是被一股恶臭扑面,呛得他连连后退, “呕……” 第一百六十六章 杀人诛心最可怕 他退到后头扶着墙一阵的干呕,许旰见状哈哈大笑,刚要说话,里头的陈良已经扑到了牢门前大叫起来, “你们来了!太好了!太好了……许老二……许老二,你……你审我呀!你快审我呀,你想问甚么我都说!都说!” 说着将手伸手出窗户,脑袋拼命往外头挤,只那气窗开的极小,他能伸出一只胳膊来已是万难,哪里还能挤出来脸,牟彪擦了擦嘴,凑过去看他那手臂在气窗处上下挥舞,上头一道道竟全是抓挠过的血痕,鲜血淋淋,有的地方深得仿佛都已经抓进骨头里了, “他这怎么了?” 牟彪好奇的问,许旰笑道, “无事,不过就是在这里呆久了,人会陷入一种极度的恐惧之中,有的人会以头撞墙,有的人会咬自己的手指头,他嘛……是自己抓自己……” 牟彪眉头一皱,一脸嫌弃问道, “那这牢里的味儿怎么来的?” 许旰笑盈盈道, “这一个人在黑暗的地方呆久了嘛,就不怎么在乎自己的吃喝拉撒了,想甚么拉就怎么拉喽!” 极度的寂静与黑暗之中,人会陷入崩溃,时间一久了,吃喝拉撒根本就没有感觉了,让吃就吃,拉却是无知无觉的,在那封密的环境里呆久了,他甚至都感觉不到臭…… 牟彪一阵恶心, 就是说这陈良,吃在里头,拉在里头,在自己的屎尿里过了三天? “那……这样儿还怎么审?” 许旰一招手,一旁有人过来打开牢门,将人从里头拖了出来,浑身恶臭,满身是伤的陈良被人从里头拖出来时,竟是嚯嚯怪笑,目光疯狂, “许二,你快问我!你快问我,只要你别让我再呆在这里,我甚么都说!” 许旰笑眯眯道, “放心,不会让你少说一句的!” 当下自有人拉了陈良出去,到外头清洗,牟彪捂着鼻子同许旰一起出了静牢。 如今的天气虽说是春末,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但那从井里打上来的水,仍是透着冰凉,一桶水就那么泼在陈良身上,激得陈良大声呼惨,口中嗷嗷叫唤着,牟彪观他神情竟是无比的痛快,他疑惑的问许旰, “许二叔,他是不是疯了?” 许旰笑眯眯道, “小子,再教你一招,杀人诛心,刑讯之道,在于攻心,折磨身子那是下下之策!” 他这是在那牢里呆久了,精神受激过大,这还算好的,有那出来受刺激过大的,出现了幻觉,痴痴呆呆的都有! 牟彪听得连连点头,问道, “许二叔,那您除了静牢,还有甚么旁的法子杀人诛心?” 许旰斜眼瞧了瞧他, “你想学?” 牟彪连连点头拱手道, “许二叔的手段连我爹都佩服不已,小子愿向许二叔讨教……” 许旰笑眯眯上下打量他, “听你爹说伱还未定亲吧,今年也有十二了,二叔的两个女儿虽说是出嫁了,但还有几个侄女,你娶一个回去,做了我许家的女婿,我就教你!” 牟彪闻言一脸难色,抠了抠头皮道, “许二叔,不瞒你说,我已是有两情相悦之人了……” “哦……” 许旰一挑眉毛问道, “你这小子倒是开窍早,是哪一家的闺秀啊?” 牟彪笑道, “不是甚么大家闺秀,不过自己喜欢的人,是甚么出身又有甚么关系……” 许旰听了越发惊诧, “你爹能答应?” 旁人不知晓,许旰这与牟斌搭档多年的兄弟那是最知晓的,牟斌对这小儿子寄望极高,怎得也不会许他娶个平民百姓家的闺女吧? “你爹就不想给你娶個娘家势大的妻子,再托你一把?” 以牟彪的年纪,以后新君上位正是大展宏图的时候,有个有力的岳家,对这小子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牟彪昂头傲然道, “大丈夫立身处世,权势全靠自己的双拳,怎能靠女人!” 他就从未想过靠女人,以前武状元是自己拼出来的,如今进了锦衣卫,他也能凭着自己的本事,把爹的担子接下来! 许旰听了呵呵一笑,赞许的点了点头, “倒是个有志气的!” 许旰别看如今肚大如萝的样儿,年轻时也是个白面俊俏小生,当年家里早早就定下了一门亲事,许旰却偏瞧上了一位街边的卖线女,死活将原本的婚事退了,娶了如今的妻子,这么多年来夫妻恩爱,虽只得两女,但许旰从未嫌弃过妻子,因而他人虽心狠手辣却是欣赏重情重义的汉子,闻听牟彪此言,对他的喜爱倒是又添了几分。 让下揽了他的肩头, “走,我们去审陈良!” 陈良洗过身上之后,又换了一身衣裳,坐在那审讯室的高椅之上,瞧着神智倒是清明了不少,只脸色仍是十分憔悴,许旰笑眯眯问他, “老陈,都是老兄弟,我要问甚么,你也应当知晓的,把你知晓的事儿,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吧……” 陈良一阵苦笑,哑声道, “实则也没甚么好说的,我也是被人拉下水的……” 这事儿说起来也不复杂,不过就是拐子帮想要将人运出京城,最好的一条路就是走通州水路,出了北直隶,之后再将“货”挑选分开,往全国各地运送,也有外地送的“货”进京,也要在通州分别挑拣,之后再秘密送入京城各高门大宅之中。 陈良在通州驻守已有十年,他初去时那帮子人极是收敛,根本不见有活动的痕迹,之后有通州漕运衙门的一名官吏,无事时便请了他吃酒,之后二人混熟了,那名官吏便许了他每月一千两银子的好处,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过问码头上的事儿,遇到上头来查,便想法子替他们遮掩过去。 “一个月一千两银子……” 许旰笑了笑, “倒是不少……” 陈良应道, “那一千两银子可不是光给我的,还有下头的兄弟们的,我自己只拿了五百两……” 五百两银子一月已是不少了,一年下来便有六千两银子,陈良领着锦衣卫千户之职,七七八八的收入一算,身家怕是已经过万了! 许旰叹了一口气,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老陈……你把身家性命断送在这上头,你不冤枉!” 陈良闻言脸色一白, “许二,就不能看在我为锦衣卫卖命这么多年的情份上,饶我一条命?” 许旰想了想应道, “这事儿我说了不算,还是要问过牟老大的意思,不过……你也知晓,牟老大最恨贪财忘义之人,你若是犯了旁的倒也罢了,可你偏偏同拐子帮勾结在了一起……” 陈良一声惨笑,没有说话,许旰又道, “你可知晓通州漕运衙门里还有甚么人与拐子帮勾结,多说些出来,我也好向牟老大求情……” 陈良想了想道, “你拿笔墨来,我写给你……” 当下自有人取了笔墨来,陈良将自己和晓的漕运衙门里与拐子帮有染之人都写了下来,许旰看了那一张长长的清单一眼,眼角肌肉一抽, “老陈,你可别是胡乱攀咬吧?” 陈良呵了一声, “许老二,我是不是胡乱攀咬,你自己不知晓去查么?” 许旰看了看那名单,顺手递给了牟彪,牟彪低头一看也是吓了一跳, “这么多?” 陈良看了牟彪一眼,应道, “其实……这么多年下来,我一直以为拐子帮就是漕帮的一个分支,因为只有依附漕运才能将他们的货送往全国各地,若说漕帮不知晓此事,打死我都不信的!” 许旰难得的收敛了笑容,点了点头, “好!先送了陈千户回去吧!” 他吩咐下头人,陈良的脸却是变了,他脸白如纸,嘴唇颤抖,身子也在发抖, “许二,看在多年的情份上,你给我换一个牢房……你若是再要送我回那处去……我……我宁肯现下就咬舌自尽!” 他知晓,若是锦衣卫当真想要追查此案,那就是惊天的大案,其中牵连甚广,牟斌不把人证物证呈于御前,今上必是不会点头的,而自己就是那人证,就凭这一点,一时半时许旰都不会让自己死! 果然,许旰笑眯眯点头道, “那处牢室确是太过狭小了些,委屈老陈了……” 说罢转头冲下头人吩咐, “给陈千户换一个牢室!” 许旰没瞧见,牟彪却是瞧得清清楚楚,许旰说到“狭小”二字时,陈良的身子又不由自主抖了两抖,待得陈良被人带走,牟彪便拿着名单回了北镇抚司衙门,牟斌见清单果然就是眉头一皱, “这事儿确是大了些……” 这通州漕运大半个衙门的人都在上头,又漕运乃是隶属户部,户部衙门只怕也没几个干净的……,又那漕运衙门想要一直包庇拐子帮,这各职位上的人,那必是不愿轮换太频繁,这吏部是不是也要想法子活动活动…… 如此这般扯着线头往上一提,想一想都知晓,只怕那拐子帮的触手已是伸向了各部,又即便是各部自己不去追究,单单一个漕帮便够让人头疼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父子俩进宫面圣 要知晓漕帮可不是普通的江湖帮派,自开国之后,本朝大力发展海河运输,南北商贸,东西运输都要人力,多年下来这些扛扛抬抬的下力巴人已经拧成了一股绳,发展成了一股庞大的民间势力,隐隐有了与朝廷抗衡之力,且漕运牵涉民生,若是将他们逼急了,停上那么十天半月漕运,立时就要激起民愤,陛下面前,自己便只有自请辞官了。 此事关系重大,牟斌自己也不敢轻举妄动,想了想道, “漕运衙门先不动,先将其余人犯审过之后再说……” 接下来几日,牟彪一心扑在审犯人身上,倒是真问出不少拐子帮的内幕来,那一份份口供呈上来,牟彪看了只觉触目惊心,原来通州的锦衣卫所竟不光是跟拐子帮勾结,又有平日欺压商帮,收取银两,寻借口突查码头仓库,敲诈商家之事,通州的锦衣卫所已经彻底糜烂了! 牟彪看得是怒火中烧, “前头我还当陈良在锦衣卫多年,只不过一时被财迷了心窍,才与拐子帮勾结,上了贼船下不来了,没想到……” 没想到他早坏了心肠,拐子帮不过在后头推了他一把罢了! 牟斌却是久经风霜,这些早就看淡了,微微一笑道, “这世上人性如此,做尽恶事未被揭穿时,自然是想尽办法装无辜,比起这种老江湖来,小子……你嫩着呢!” 如此忙忙碌碌,又是五日过去,这一日牟斌带着儿子进宫面圣,牟彪前世今生这是头一回面见弘治帝,不由有些好奇问道, “爹,陛下是个甚么样儿的人?” 牟斌想了想应道, “陛下性子宽厚,外柔内刚,但最不喜人狡辩推诿……” 朝中许多大臣都以为弘治帝性子柔和,因而遇上陛下责难之时,多喜砌词为自己辩解,只他们不知弘治帝性虽柔和,但却喜刚毅果决,遇事有担当之人,遇上朝臣们推托诿过,面上虽是不显,但背地里心存了不喜,多上那么一两回,便会寻个由头将人给贬斥出京,发配到外头任职,甚或让锦衣卫将人查个底朝天,彻底的断了仕途。 陛下喜怒不形于色,是有明君之风,但对朝臣们未必就是好事,有那久经风浪的老臣们摸出了脉络,倒是能回回避开捋了虎须,可总归有那不知君王喜怒的人,一不小心触了逆鳞,莫名被君王所恶,牟斌讲给儿子听,牟彪却是眉头一皱, “这位听着,好似跟那位弘治皇帝也是相差许多呀!” 自己这一觉当真是睡得好,也不知被哪位仙人吹了一口气,送到了这个世道里,太子不一样,连皇帝也不一样了,以前那位弘治帝可是出了名的老好人,而这位怎么听着,有些阴险呀? 牟斌瞧出了自己儿子的心思,沉了脸瞪他道, “君王为天,雷霆雨露具是天恩,不可对君父妄加揣测!” 牟彪闻言吐了吐舌头,低头老实跟在牟斌的身后进了宫,进宫之后一路由小黄门领着到了御书房,有门口的大太监见状笑着迎了上来, “牟大人来了……” 牟斌上前拱手笑道, “李公公,今儿是您当值?” 李广笑道, “正是,这几日陛下研习佛法颇有心得,今儿心情极好……” 牟斌听出来了意思,给了李广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笑着一指身后的小儿子道, “李公公,此乃是犬子牟彪,在家中排行老八,乃是本官最小的儿子……” 说着,牟彪忙上前见礼, “李公公安好!” 李广眯了眯小眼儿笑道, “咱家,在这处就远远瞧着牟大人身后跟着一员小将,瞧着虎头虎脑好生让人喜欢,咱家还当是哪位人家的好儿郎呢,没想到却是牟大人家的,这是最小的那個吧?” 牟斌笑着点头, “正是,今儿带了他进宫,特地见一见李公公!” 李广笑着点头又打量了牟彪一眼,应道, “好好好……当真虎父无犬子!” 说罢二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李广又笑道, “牟大人,稍等,让咱家进去禀报陛下……” “公公请!” 李广转身进去,父子二人微低着头,束手立在一旁,不多时李广出来笑道, “陛下正说着要叫大人进来说话呢,没想到大人就来了,快请进去吧!” 牟斌又拱了拱手,领着儿子迈步进去。 弘治帝的御书房,富丽堂皇自不在话下,唯一有些让人不舒服的,是这室内充盈的都是一股子檀香味儿。 牟彪闻到过一回,跟城外广寒寺方丈禅室里的味儿有些相似,不过更加浓郁,味儿倒是清正平和,可太浓了之后,倒有些让人脑袋发昏了, “陛下,万岁万万岁!” 牟斌进去领着儿子往地上一跪,牟彪跟在后头偷眼瞧了瞧,只瞧见御书案下,一双穿了明黄蟠龙靴的脚, “起来说话吧!” 弘治帝的声音十分柔和,牟斌起身,牟彪跟着起身,老实垂头看向地面。 弘治帝三十四五的年纪,生的圆脸,皮肤白皙,五官实则十分的普通,只九五之尊自然龙气萦绕周身,光是气度就可睥睨众生,他目光柔和的打量着牟彪问道, “牟卿,你今儿带了谁进宫?” 牟斌忙道, “回陛下,乃是微臣的小儿子,如今已在锦衣卫任职,跟着微臣开始历练了,今儿臣有案情上禀,小儿也是办案主事之一,微臣斗胆让他向陛下禀报!” 牟彪忙跪下磕头口呼万岁,弘治帝笑道, “你这儿子生的与你好生相似……” 牟斌应道, “陛下,微臣七个儿子,就这个与臣外貌相似,性子也是莽撞急躁,文不成武不就,臣怕他不学无术,以后无以谋生,便带在身边教导一阵子……” 弘治帝点头, “瞧着倒是神采奕奕,目光如炬,想来以牟卿的家教,应是自小练了武的……” “回陛下,学了几招半式,都是杂而不精,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这君臣二人一来二往的,倒是颇有聊家常的架势,看得出来这君臣二人私下里相处倒是十分融洽。 牟彪低头听着,忍不住悄悄抬头去看上头的皇帝,没想到正正与弘治帝对上了眼神,牟彪吓的忙低下了头,弘治帝不以为意,想了想恍然道, “牟彪……牟彪,想起来了,前头太子过来问安,提起了牟家有个小郎,刀法不错,深得牟指挥使真传,箭法也是一绝,想起来了……怪不得朕听着有些耳熟呢……” 牟彪忙垂手应道, “回陛下,太子殿下谬赞了,微臣那日不过就是碰巧罢了!” 弘治帝笑着点头道, “自古英雄出少年,还需勤勉才是!” “是,微臣谢陛下教诲!” 这话便算是将家常拉完了,牟斌上前将早已预备好的奏折呈上, “陛下,臣今日进宫乃是有案情禀报……” 弘治帝身边的小太监接过来,放到了御案之上,弘治帝翻开看过之后,不由也是脸上变色, “一个江湖上的小小帮派,竟是能勾结如此多的朝中官员……” 牟斌应道, “陛下这拐子帮外头看着不过贩卖人口,但这人口买卖多是送入那烟花之地,因而他们与各青楼酒坊,私窑暗女昌等都有勾结,又勾栏青楼多是文人墨客、官员富豪流连之地,这些人便借此场所大肆结交,贿赂金银,以期为自己那见不得人的勾当大开方便之门……” 顿了顿道, “以微臣初窥一二内幕,便估出其中牵连官员甚广,只怕要是查下去……这朝堂之中就有一番巨震了!” 弘治帝闻言放下手中奏折,沉吟不语, 锦衣卫就是他手中的刀,这刀子砍不砍,砍向谁都得做主人的说了算! 他们君臣多年,弘治帝也是明白牟斌的意思,这事儿若是掀出来,朝臣们为求自保,必然群起而攻之,至于是攻谁,自然是皇帝爪牙的锦衣卫,可攻讦锦衣卫就是攻讦皇帝,这一点君臣二人都是心知肚明的。 弘治帝叹了一口气, “自古都当帝王之尊,乃是天下共主,必是一言九鼎,无人敢忤逆,却不知帝王也有帝王的难处……” 便如这件事儿,朝中关系盘根错节,若是牵连的人多了,引得众人同仇敌忾,满朝文武都合起伙儿来,自己便是帝王也难以招架,当下又是一叹, “可惜朕没有太祖皇帝之能!” 牟斌闻言心头一沉,心知皇帝这是不想深查了,太祖皇帝何许人也,淮南布衣起家,杀伐果断,敢杀朝臣,也能杀朝臣,到如今座上这位,论起魄力来,那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地。 陛下这么说,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可他只猜中了弘治一半心思,只听上头人说话道, “只一个小小的朝廷帮派,居然敢嚣张到如此地步,断断不可再任其发展,待得成了附骨毒瘤,便当真要伤筋动骨了!” 牟斌抬头, “那……依陛下的意思?” 弘治帝道, “总归还是要敲山震虎,让他们收敛敛的!” 皇帝这话便是告诉牟斌,此案要查,却要有限度的查,不能掀得太过了,把底儿都掀翻了,有些人要狗急跳墙的! “是,陛下……微臣明白!” 第一百六十八章 留退路四莲忧心 牟斌带着儿子磕头后,退出了御书房,待得出了宫门,牟彪回头看了看巍峨的红墙金瓦,问牟斌道, “爹,这案子要怎么查呀?” 又要查,又不能深查,要敲山震虎,却是不能当真惊动了虎,好生麻烦! 牟斌哼道, “以为父对陛下多年的了解,陛下这意思就是说拐子帮不能留了,但尽量不牵扯到太多朝中官员……” 牟彪恍然, “您这么一说,儿子倒是觉着好办了……” “哦……” 牟斌有些诧异看了儿子一眼, “你说说看?” 牟彪应道, “抓着拐子帮的人,都往那江湖事儿上扯,尽量不涉朝堂……” 想了想又补充道, “倒也不能全都不办,抓着紧要职位,又或是罪行太过的,杀鸡儆猴吧!” 牟斌闻言赞许点头, “在衙门里历练了一阵,果然有长进!” 这事儿该怎么查,自然是心里有数了,父子二人预备打马回转衙门,牟斌抬头看了看天色, “这都是快午时了,不如寻个地儿吃完饭再回去吧?” 牟彪嘻一笑嘻,却是在马上一拱手道, “爹,今儿难得有些空闲,儿子还有事儿,就不陪您老吃饭了!” 说罢也不管牟斌了,打马一溜烟儿跑了,牟斌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失笑摇头, “当真是儿大不由爹了,有了女人就忘了爹?” 指挥使大人头一回感到了老父亲的凄凉! 牟彪自不管亲爹如何去用午饭,一路快马跑到了古井胡同,进了胡同,远远就见着贾家的面摊上坐了十来号人,瞧着生意倒是挺不错的。 贾四莲见他来了,笑的眉眼弯弯,忙另取了一只小瓦罐,装上干净的清水,放在小灶上,又转身手脚麻利的收拾了一张桌子,擦干净后等着牟彪坐下, “听我爹说,衙门里这几日忙的脚不沾地,你怎得有空过来了?” 牟彪笑道, “今儿进宫面圣,偷了些许空儿出来……” 贾四莲惊讶的瞪大了眼, “你见着陛下了?” 牟彪点头,贾四莲好奇问道, “那……陛下是甚么样儿?” 牟彪想了想,招手让她凑过来,二人的脑袋钻到了一处,牟彪才小声道, “也就是一个嘴巴,两只眼儿,一个鼻子……” 贾四莲噗嗤一笑,捶了他一拳头, “陛下你也敢拿来说笑……” 牟彪笑道, “我这可不是说话,我说的都是实话,陛下……那样儿……也不比别人多长甚么,只是浑身的威仪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贾四莲又问, “那……他长的好看么?” 牟彪回想了一下, “也不算好看,马马虎虎……” 陛下那样儿,换一身衣裳扔进人堆儿里,顶多也就是个斯文的白面中年书生,贾四莲听了大失所望, “原来陛下是这样儿的呀!” 牟彪笑眯眯道, “不都是一样的人么,难不成陛下脸上还能长出花来?” 贾四莲见他说的大声,吓了一大跳,左右看看, “你别胡说,小心让人听去!” 起身去帮他端了面,看着他大口大口的吃面,一脸心疼道, “你这是有多忙呀?” 牟彪年纪不过才十二,就入衙门当差,忙碌成这样,以后若是日子久了,岂不是要把北镇抚司当家了? 牟彪左右看看低声道, “这也就是近抓了一拨人忙了些,拐子帮的人……” “拐子帮?” 贾四莲一惊, “难道是因着老七那事儿,牵扯出来的?” 牟彪点了点头,见贾四莲面露担心,忙道, “你不用担心,这一回乃是陛下口谕,让我们彻查拐子帮,想来隔不了多久,这京城里拐子帮便会不复存在,以后你们出门就用不着提心吊胆了!” 贾家这回也算是被牵扯进去了,贾金城一直都是暗暗担心,生怕遇上拐子帮的报复,不过一来贾家姐妹都是在家里卖面,轻易不离开帽儿胡同,二来贾尤传去那布庄里做学徒,都是每日里足不出布庄,一家人到现在还没遇上危险,可贾四莲听贾金城耳提面命了好几回,说起那拐子帮害人的手段,那是层出不穷,让人防不胜防,一定要小心。 贾四莲担心起牟彪道, “那……你可要小心些……” 牟彪笑道, “我有甚么好小心的,拐子帮再厉害,还敢冲我动手不成?” 锦衣卫的虎须都敢捻,那就不是一人不怕死,那是全家九族上下都不怕死了! 贾四莲一想倒也是,江湖门派再是厉害,也不敢惹锦衣卫吧? 牟彪吃的差不多了,问她道, “你前头是有甚么话要同我讲?” 贾四莲左右瞧了瞧,见这午时用饭的客人们都走的差不多了,想了想这才微低了头,问牟彪, “前头……你说婚事自主,你可是说真的?” 牟彪郑重点头, “那是自然,我前头就求了我爹,说是以后婚事自主,他老人家决不插手,也不会让母亲插手的……” “当真!” “当真,真金白银的真!” 贾四莲一颗心稍稍放下,咬了咬唇又问, “伱……你当真不纳妾么?” 这话却是声小如蚊呤一般,牟彪倒是听清楚了,又重重点了点头, “当真,男子汉大丈夫一言即出驷马难追……” 贾四莲咬唇,看了看他问道, “你……你不一直都想娶那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儿么,我……我可不是美人儿……” 牟彪闻言一愣,心头一慌,继而一瞪眼做无辜愤慨状, “谁……谁告诉你说,我要娶大美人儿的,分别就是胡说八道,污蔑我嘛!” 贾四莲看了一眼,隔了三张桌正在吃面的牟龙与牟虎,没有说话,牟彪立时恼怒起来,瞪了一眼还在大口吃面的牟虎,牟虎感受到他眼中的杀气,茫然的抬起了头, “少爷?” 牟彪恶狠狠给了他一个,你小子乱嚼舌根,大祸就要临头的眼神,转头对四莲抽着嘴角笑道, “没有……牟虎那小子平日里最喜胡说八道,信口开河,你不要信他,我可从来没有这样的念头!” “是么?” 贾四莲一脸疑惑的看了看牟虎,牟虎不明所以,还冲她笑了笑,贾四莲转头正色问牟彪, “你此话可是当真,没有诓骗我?” 牟彪原想应是,可被她黑白分明,清澈明亮的眼儿一盯,他只觉着喉头一更,居然说不话来了,他这么一更,贾四莲立时便明白了,垂下了眼皮,牟彪见状忙道, “四莲,那不过我年少轻狂,吹牛放屁的话儿,你不必放在心上……” “是么,你当真从未这么想过吗?” 牟彪又是一更,就听四莲幽幽道, “结发同心,便是一生一世的事儿,如今的世道,女儿不比男子,许了一生便真是一生,孟子有云食色性也,少年慕艾乃是常理,我并没有怨怪你的意思……” 好看的人儿谁不喜欢,便是自己瞧见街上有路过好看的儿郎,也会忍不住多瞧上两眼的,这是人之常情! “我……” 牟彪刚要说话,贾四莲又道, “我只是想让你多思量思量,想的仔细清楚明白一些,不要轻许了终身,以免我们二人以后后悔……” 牟彪不待她说完,便连连摇头, “我不会后悔……” 贾四莲一阵苦笑, 他用不着后悔,他这样出身富贵的男儿,即便是不纳妾,在外头养外室,又或是流连青楼楚馆,这一句诺言如何能绑得住他? 牟彪见她苦笑,知她是不信自己,忙拍着胸口道, “你若是不信,我发誓,发……毒誓!” 贾四莲忙摇头, “不用,我信你就是!” 信与不信又如何,如今的世道,天下男儿皆如此,她只想为自己留一条退路! 想了想道, “啸林,我想求你应我一件事……” “甚么事?” 贾四莲想了想道, “这事儿现下不必讲,但只求你,日后我若是要你履行诺言时,你决不可推诿不认,翻脸无情!” 牟彪想了想点头, “只要不是让我杀人放火,伤天害理,我决不推辞……” 说罢,见贾四莲目光清澈的看向自己,立时心领神会,忙举了右手道, “我发誓,若违此诺,必让我天打雷劈!” 贾四莲这才点了点头,低低道, “你让我等你三年,我……等你就是!” 牟彪大喜,要去拉她的手,贾四莲忙将放在桌上的手缩了回来,红了脸嗔道, “你做甚么,这么多人!” 牟彪拿眼儿一扫,只见自己的两個贴身小厮,正两人四眼,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呢,当下也是耳根子一红,恶狠狠瞪了二人一眼,二人一缩脖子,忙转过头去,贾四莲却是红着脸,起身收了碗, “你快回衙门去吧,办差要紧……” 牟彪见被人赶了,只得悻悻起身, “那……我之后得了空再来看你……” 贾四莲点头, “好好办差,小心身子……” 牟彪点了点头,回头又瞪了自家小厮一眼,领着人走了,牟龙与牟虎察觉着少爷此时正憋着气儿呢,骑着马只敢远远的缀在后面,不敢往前赶。 第一百六十九章 人犯藏身好伎俩 牟彪眼见得没法子拿二人出气,越发气恼,冷着一张脸回了衙门,却是刚一进衙门,便听得外头街面上马蹄声急,回头一看竟是南镇抚司的人,大批人马出动了,牟彪一愣,回头问守门的力士, “他们这是要去办甚么差?” 那守门的力士倒是听着点风声,应道, “公子爷,事儿有些大了,听说是陈良跑了!” 话语中竟是有些幸灾乐祸,南镇抚司那帮子鸟人,无事就爱寻他们的麻烦,这下子人犯在他们手里跑丢了,也该让北镇抚司的弟兄们瞧他们的乐子了! “陈良跑了?” 牟彪一皱眉头,急步走了进去,见着大堂上牟斌正负手踱步,一旁许旰面色阴沉的端坐着, “许二叔,听说陈良跑了……不会是您故意使计放跑的,好拿他钓后头的大鱼吧?” 许二闻言胖脸上泛起苦笑, “若是当真如此倒好了!” 牟彪见他如此回应,也是吃了一惊, “他当真是自己跑的?” 许旰摇头, “他自己是决计跑不出去的,是外头有人救他……” 牟彪一愣, “有人救他,谁敢进南镇抚司救人?” 许旰哼道, “这世上高手如云,能进我南镇抚司救人的,在京城之中不出十位,不过都不会同我锦衣卫做对,现下看来多半是江湖上的人士……” “江湖人……大费周张救陈良做甚么?” 牟彪不解,牟斌应道, “此事……为父与你许二叔也是不解,按说陈良该招的都招了,若说是有人潜进来,将他灭口,我是信的,但将他救出去……” 牟斌回头问许旰, “难道……他还有甚么没说?” 许旰神色凝重,连脸上惯来的笑容都没有了, “依现下看来,怕是如此……” 他也是没想到,陈良被自己弄得都快半疯了,居然都还有秘密没有抖落出来,这小子真是藏得够深的! 许旰自诩自坐镇南镇抚司以来,办案无数,人犯在自己手中那是任由着搓圆搓扁,从未有失手的时候,却是没想到今日里在阴沟里翻了船,在陈良这没撑过三日的怂货面前丢了颜面。 别看许旰面上不显,心里却已是狂怒不已, “不将那小子再弄回来,十八般手段都给他尝遍了,老子就不姓许!” 牟斌与他多年搭档,自然知晓他是何等愤怒,当下回身劝道, “老二,你也不必恼怒,此事正是说明那陈良必是还藏着秘密,只要将人再逮着,定会大有收获的!” 许旰点头, “老大说的是,陈良此人,我必会再将他拿到您面前的!” 牟斌点头, “他一个时辰前才逃走,想来应没有跑远,你速去办差吧!” “是!” 许旰拱手,起身出去了,待他走远,牟彪才好奇问道, “爹,陈良怎么从南镇抚司里逃出来的?” 牟斌也是一阵苦笑, “此事说来蹊跷,那边并没有查出来……” “哦……” 牟彪挑眉, “怎么个蹊跷法?” 牟斌应道, “前头审过之后,便给他换到了地下二层的一处水牢之中,昨儿晚上交班时有人还去看过,他老实在牢里呆着,还吵着嚷着要换个牢室,待今儿午时,他们送饭进去时,水牢里就没人了!” “没人了?” “嗯……” 牟斌点头,牟彪一阵的不解,想了想道, “爹,我想去南镇抚司瞧瞧……” 牟斌点头,牟彪转身就出了大堂,他还生着两个小厮的气呢,没叫上牟龙、牟虎,只把倪东褚和文子丰叫上了,二人也是一脸好奇, “南镇抚司我们还没去过呢……” “啸林,听说陈良跑了,这老小子也是真能耐,居然能从南镇抚司逃出来!” 二人一路絮絮叨叨跟着牟彪进了南镇抚司衙门,此时衙门里大队人马出动,只留了些老弱看守家中,牟彪进去,有认识的人上来行礼, “公子爷,小的管五,我们家大人不在……” 牟彪点头, “知晓你们家大人不在,我是想来瞧瞧,关押陈良的水牢的!” 管五想了想,便领了三人去了诏狱,来到地下二层,领着三人到了一处水牢前头, “您瞧,就是这里了……” 牟彪立在牢门前打量里头,只见这水牢深有半丈,门口有台阶下去,到了第五阶,便是黑漆漆的恶臭脏水了, “公子爷,人前头就是关在这里的,今儿午时送饭就发现人不见了!” 牟彪皱眉, “衙门里少了人没有?” 他是怀疑衙门里的人里通外贼,管五自然也是听明白了的,当下应道, “这人一不见了,我们家大人立时就召了众人点卯,除却告假的和下值的,都在衙门里,那些告假和下了值的后来都被我们家大人召回了衙门里,一个都没少!” 牟彪点头,又问, “交班的人可是问过了?” “都问了,没一個发现蹊跷!” 南镇抚司同北镇抚司不同,他们乃是专查本卫的,怕的就是有相识的兄弟犯了事,断不了情份暗中相助,干出那越狱劫牢的事儿来,但凡拿了人进来,必是将有干系的人全数调离,之后诏狱里四人一班,两两相互监察,出了事儿是要连坐的,所以除非是一家子都想好退路了,轻易是没人敢动那在牢里偷人的念头! 牟彪又点了点头,举步往那水牢里去,水牢之中黑暗,文子丰忙打了火把跟上,二人步下了台阶五步站定,牟彪借着火把的光线在牢中巡视了一圈儿,半晌吩咐道, “把水牢里的水给放干了!” 管五一愣, “公子爷,这是何意?” 牟彪浓眉紧蹙, “我总觉着有些不对劲儿……” 顿了顿吩咐道, “把水放干!” 管五应道, “这水牢外头乃是通着一处水道,闸门是在外头打开的,需得到外头去开……全数放干的话,需得一柱香的功夫……” 牟彪点头, “去放!” 说话间,管五应声出去了,牟彪与文子丰退到了牢门外,三人立在那处等着水牢放水,不多一会儿,便听得水牢里有机括响动之声,紧接着哗啦啦的水声不止,开始放水了…… 管五回转牢门前道, “公子爷,这水牢里的水已是许久未曾放过了,里头的味儿怕是有些大,我们可在外头等候……” 不必他说,牟彪等人已是闻到了,那水花翻腾之时,将下头沉积的污秽之物带起,一阵阵恶臭扑鼻,四人不由自主都往外挪了好几步,等了约有一柱香的功夫,听得里头水声小了,牟彪就打着火把过去瞧。 水牢之中,水放干之后,露出底下黑漆漆的牢底,一片脏污, “那是甚么?” 火把光线照射到角落之时,牟彪瞧见了一样东西,好似个人蜷缩在角落之中,刚将手一指,却突然听得头顶之上风声袭来, “小心!” 因着水牢门狭小,没有跟进来,在后头照明的倪东褚,突然一声大喝,却已是迟了,只见得头上牢顶之上,扑下来一个黑影,手中寒光一闪,竟是直奔着牟彪的头顶而来。 牟彪听得头顶恶风不善,再抬头定是来不及了,腰间的刀也来不及抽出,无奈之下,只得一矮身,就地那么一滚,便滚入了水牢的黑色淤泥当中。 这水牢之中刚放了水,水还未走尽,却是一片滑腻,牟彪滚下去,便想以膝撑地跳起来,却是没想到膝盖根本无处着力,稍一使劲儿,膝头一滑,人又往前扑去,幸得他这一滑,头顶上那黑影,一击不中,立时便在半空之中打了一个旋,发出一声如怪鸟一声的尖叫声,又扑了下来…… 这时节牟彪刚好再滑了一次,那是险之又险的躲过了第二刀,头顶上刀光闪过,牟彪只觉着头皮一阵发紧,却是扎在头顶的发髻一松,竟是被一刀劈开纱帽, “好险!” 他一缩脖子,索性就地伏下,向前滚了几滚,一身飞鱼服立时滚得臭不可闻,头发也披散在了身上,上头满是臭泥,好不狼狈,这时节文子丰与倪东褚还有管五都反应过来,立时大喝一声,抽刀砍向半空之中气尽落地之人,文子丰就在牟彪身后,见牟彪有险,当下上前一步,一刀砍去, “当……” 半空之中那人尖叫一声,借着文子丰的刀力,斜斜向着对面的墙上飞去,竟似壁虎一般紧紧贴在了墙上,文子丰则被这一刀之力,劈得一屁股坐倒在地,管五见势不妙,忙返身回去叫人, “来人啊,有人劫狱!” 牟彪伏在地面上,接着火把的光亮一看,只见那墙上贴着的人,一身漆黑,头脸也用东西蒙住了,瞧不清面目,只瞧得清他张开的四肢之上,五指也是大大的张开,上头各生了五个圆盘状东西,将墙面牢牢的抓住,牟彪又往那墙角看去,此时他的眼已经适应了光线,墙角的东西也瞧清了! 那也是个人,跟胎儿似的蜷缩在墙角,肚子处鼓鼓囊囊似是抱着甚么东西? 第一百七十章 江湖异士武艺高 牟彪眼神儿好,看得双眼一瞪,翻身坐了起来,指着墙角的人大叫, “陈良!” 上头的倪东褚闻言一惊,看向墙角, “陈良居然没有逃走!” 牟彪脑子好使,立时回味儿来了,忙高声狂叫, “快……关上牢门,别让他们跑了!” 他是明白过来了,那墙上的怪人必是悄悄的潜入了南镇抚司水牢之中,也不知用了甚么法子,将陈良藏在了水牢的污水里,引得南镇抚司的人以为陈良不见了,倾巢出动,待到人走完之后,他们便可从容离去了! 只他们这计划进行只有一半,便被觉出蹊跷的牟彪给打断了,倪东褚闻听牟彪大叫,却是犹豫了一下,他见文子丰被那墙上的怪人一刀劈得坐倒在地,半晌起不了身,便知此人厉害,若是当真将牢门关闭,只怕牟彪与文子丰二人便要命丧于其中,他这一犹豫,便给了那怪人机会,那墙上的怪人怪叫一声,突然从墙上跃起,身子一闪就到了近前,一手挂在牢门上,另一只手上的一刀就劈向了倪东褚。 倪东褚的本事低微,他在锦衣卫每日操练,不过就是长进了些许力气,对上这样的江湖高手,给人提鞋都不配,见得刀来,忙一个低头,却是没想到那人这一刀根本就是虚招,抬脚轻轻一点,踹在倪东褚的肩头上,他整个人就飞了出去, “砰……” 重重的撞在了墙上,双眼一翻就昏死过去…… 倪东褚昏死过去之后,却见得那怪人借力一个旋身,又窜回了水牢之中,他在台阶之上轻轻一跃再上了墙,此时地上趴着的牟彪已经抽出了自己的佩刀,翻身仰面看着那牢顶上的怪人,那怪人的头脸都隐在了黑头罩当中,看不情面目,只一双凶光外露的眼睛,恶狠狠瞪着牟彪。 牟彪与他四目相对,瞧出了他眼里的杀意,手中的刀不由握紧了,双方对峙几息,正在蓄势待发之际,外头的脚步声杂乱响起,显是管五叫了人进来,怪人一声尖啸,突然一抬手,手里飞出一根细细的绳索来,往墙角处的陈良一抛,那绳索也不知是甚么制成,居然坚韧无比,也不知勾到了陈良何处,那怪人手一用力,便将一百多斤的汉子吊了起来,就那么轻轻一甩,陈良的身子就向着牢门外飞去…… 这时节管五等人正好到了牢门前,却见得眼前一个浑身黑漆漆,又臭又脏,蜷缩成一团,肚子上还抱着个甚么东西的人被甩了出来,几人一时不明所以,下意识左右避闪, “砰……” 陈良撞到了牢门对面的墙上,众人正待上前查看,却听得一声怪啸,那怪人从水牢之中飞身掠出,那身姿极是矫健,恍如林中穿行的夜鸟一般,就那么撞入了管五等人之中。 管五等人倒是比倪东褚身手好些,但那怪人身手太高,几人在他面前也只能抵挡几招,便被人一一放倒,牟彪在水牢之中见此情形,大急起身往牢门前跑,只地面太过湿滑,眼看到了台阶处,又重重摔了一跤,待他拿着刀冲出牢门时,正瞧见那怪人伸手揽了陈良的腰,夹着他在通道之中快速飞掠,牟彪提刀紧跟着追了出去…… 待冲出牢门之后,牟彪眼看着那人上了南镇抚司墙头,立时放声大叫起来, “来人啊!有人劫牢,快抓住他!” 南镇抚司的人大批人马早已出动,剩下几個能打的被管五带到了牢里,在外头的只是些老弱病残,战力虽说不强,但经验丰富,见得那模样怪异的怪人出来,又有后头牟彪高声大叫,他们立时反应过来,便敲响了衙门中的铜锣, “咣咣咣咣……” 一阵急促的锣声响起,,北镇抚司被惊动了,立时有大批人马从衙门里涌了出来,那怪人一身黑衣在水牢里不显眼,可如今到得外头光天化日之下,一只手上还夹着一个人,跳上墙头,那当真是秃子头上的虱子,那是显眼无比,牟彪一身脏臭,披头散发,在那怪人身后追着,一面追一面大叫, “抓住他!抓住他!” 北镇抚司里不乏高手,见状纷纷跃上墙头,向着那怪人扑去,那怪人回头目光凶恶的瞪向牟彪,突然开口说话了, “小子,你找死!” 他的声音嘶哑,应是喉咙受过伤,发出来的声儿好似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般,牟彪眼看见北镇抚司的人四面围上来,将那怪人和陈良围在了当中,心头稍定,嘿嘿一声冷笑, “我死不死的不知晓,你今儿却是死定了!” 当下一挥手,众人便围了上去,那怪人倒也当机立断,见众高手围将过来,心知事不可为,突然一抬手,将手里的陈良扔了出去,那陈良身形虽说中等,但总还是一百多斤的壮汉子,被他这么一扔,竟如扔个小猫小狗一般,轻轻易易的就抛进了院子里,直直往地面落去,牟彪怕他救人不成,想要杀人灭口,摔死陈良,忙叫道, “救下陈良!” 北镇抚司人立时分出两个来,去接那陈良,那半空之中的陈良,甚是奇怪,身子一如在水牢之中一般蜷缩着,竟是一动不动,二人接下他来一看,才发现,他被人点了穴道,封了眼耳,用细细的绳子绑成一团,肚子当中是一个鼓胀胀的牛皮气囊,气囊上有一个伸出来的长长管子,管口紧紧贴在了陈良的口鼻之上,牟彪这时节才恍然,陈良是因何在水牢之中,藏身水下,不被淹死又或是呛死的! “好手段!” 他不由赞了一声,那怪人冷哼一声道, “不过是些许微末的江湖伎俩,锦衣卫也没见过多少世面!” 说罢,一抬手劈开扑过来的一人,牟彪这才瞧见他手掌之上,原来戴着两只不知何种材质做成的手套,看起来表面黏黏乎乎,指头之上还做出了五个圆球,想来这便是他能贴在墙上的原因,他越打量这怪人越觉着他装束奇怪,很似牟斌平日里同他讲述的江湖奇门中人,此种人武艺高强不说,又不走寻常刀剑练武的路子,专攻奇技淫巧,例如此等在墙壁之上,游走攀爬,行动自如的手段,确是只称得上小道,还有那原地飞天,隔空取物的才是大能。 牟彪沉声问道, “这位兄台,你是江湖哪一门,哪一派的,这乃是朝廷公案,不与江湖门派扯上干系,你是想与我锦衣卫为敌么?” 这黑白两道,虽私下里有些牵扯,但大面上,两道上的人都遵循井水不犯河水的规矩,黑道事黑道了,同样白道上的事儿,自然也是白道管,若非太过出格,朝廷不会插手江湖事,而江湖人自然也不会参合进朝堂党争的! 那怪人闻言轻蔑一笑, “锦衣卫!锦衣卫很厉害么,与你们为敌又怎样,别人怕你们这些朝廷鹰犬,老子不怕!” 牟彪脸色一变,声音又冷了几分, “这位兄台,黑是黑,白是白,两道自有两道的规矩,你若是不守规矩,就别怪我们不给你面子了!” 那怪人嚯嚯怪笑, “规矩!老子就是规矩!” 说话间,却是双臂一展,现出腋下紧紧贴附的薄薄隔膜来,双足一点跳将起来,向着包围圈外飞去,牟彪看着他那怪异的身姿,立时明白了, “怪不得,他能在那水牢的狭小空间里来回盘旋,原来靠得竟是这个东西,当真是肋生双翼,这些江湖人士,果然自有一套!” 他前头见过那怪人在水牢里盘旋自如,往来随意的样子,心中预感他必是不会如此轻易的放弃了陈良,当下将手中的刀握紧了,口中大叫道, “小心,他会折返回来的!” 果然,他话音刚落,那向外飞去的怪人,引得北镇抚司众高手身形刚一跃起,他自己却是在半空之中打了一个旋儿,又转而扑向了牟彪,牟彪心知对方武艺高强,自己怕有不敌,伸手就在自己胸口抹了一把,一扬手, “看暗器!” 手里一团黑乎乎的事物便扔向了对方的面门,那怪人猝不及防,只当真有暗器,刚要偏头,却不料那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到了面前突然炸裂开来,扑了他一头一脸,他头上带了头罩,倒是不怕被溅,可双眼之中却是被溅入了几滴黑汁,立觉眼前一花, “啊……” 他下意识伸手捂眼,两臂一收,身子立如折翼的飞鸟一般,栽下了墙头…… 北镇抚司众人见状大喜,飞身下去,将他围在当中,就是一阵乱刀,那人后背挨了两刀,前胸挨了一刀,虽砍着了身子,但也不知他身上穿了甚么东西,滑不着力,刀锋一挨近,立时便滑了开去,只围攻他的都是内家高手,这几刀虽未伤着皮肉,但有内劲袭体,还是受了些内伤 那怪人也是久在江湖闯荡,少有吃过这样的亏,当下大怒,一抬手,袖间射出几道飞箭, “嗖嗖嗖……” 几声,围攻他的人躲开了二人,有一人躲避不及肩头中箭,立时半边身子都麻了,当下大骇, “箭上有毒!” 第一百七十一章 陈良暗中留一手 受伤之人立时捂着肩头退去,墙头之上牟彪见状,一个飞身,从头顶飞扑而下,来了一招力劈华山,这一刀堂堂正正,从头顶而下,充满了一往无前,非生即死的气势,以那怪人的功力,竟是心头一颤,生出避无可避,只能硬挡的感觉来, 可他手上并无可硬拼的利刃,无奈之下,双手交叉护在头顶,想借长至手肘的护臂挡牟彪的一刀, “当……” 二人这是头一回交手,牟彪挟飞扑之势,借刀剑之利,拼着两只手虎口发麻受伤,将那怪人右手上的护臂,一刀劈断,那怪人一声闷哼,收手回撤时,手臂上的鲜血便涌了出来,顺着手腕手指,流到了身下地面之上…… 那怪人受了伤,心里狂怒,面罩下脸上的肌肉不停的抽搐,盯着牟彪的双眼,似是要滴出血来, “小子,你是谁?我观你能指挥得了这一帮朝廷鹰犬,必是身份不同,你敢报上名来吗?” 牟彪哈哈一笑, “报名有何不敢,不过你藏头藏尾,连脸都不敢露,我凭甚么要告诉你我的名字,有胆子你报一个?” 那怪人目光一阵闪烁,却是没有说话,牟彪闻言轻蔑一笑, “怎么……嘴里说着不怕锦衣卫,你这心里定是早怕了吧?” 那怪人怒哼一声,不再应话,突然一闪身,人已高高跃起,自上而下扑向了牟彪,牟彪退都不退,挥刀格挡,却是不挡身前,只挡身后,果然那怪人身在半空之中,展开两臂,打了一个旋,转到了牟彪身后,牟彪反手一刀,正正挡住了他的一掌, “砰……” 怪人手掌与刀刃相触,好出一声劲气相击之声,牟彪踉跄前行两步,那怪人借力一个翻身,双腿向他后心蹬去,牟彪似早料到他有此一招,一个伏身趴在地面上,再一個翻滚,人便仰面向上,双足一蹬,腰身一挺,双足便与对方对上, “砰……” 又是一声,这一回牟彪占了便宜,他上半身倒在地上,一招兔子蹬鹰是有借力之处的,怪人身在半空之中却是没有借力的地方,被牟彪那么一蹬,人便倒飞了出去,牟彪这一倒地蹬腿儿,可是瞧准了方向的,那怪人背后无眼,飞出去之后,刚想调整身形,却听得身后风声起,却是有人在自己背后挥出了一刀…… 半空之中,他来不及变换身位,只得硬受了一刀,这一刀乃是锦衣卫中高手劈出,前头知晓他身上有古怪,这一回竟是索性弃了刀刃,用刀背,绣春刀比一般的长刀要短上一些,刀背略厚些,一刀劈上去, “砰……” 这一声响结结实实,那怪人只觉喉头一甜,哇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竟被生生劈回了原地,此时牟彪已经起身,见人回来了,提刀又上, “来的好!” 众人蜂拥而上,想乱刀砍了这小子,那怪人受了内伤,见势不妙,挺身脚尖一踮,人就飞上了半空,牟彪早知他有此一招,抬手就将自己的刀扔了出去,明晃晃的刀锋擦过怪人的身子,刺破了他腋下的薄翼,他身子一歪,眼看就要栽下,众人刚要涌上前去,只见他突然伸手入怀,从怀里掏一样事物来, “波……” 一声捏破,粉末挥洒而下,众人纷纷抬手遮脸,那怪人一声尖啸,勉强跃上墙头,怨毒的盯了牟彪一眼,飞身向外跑去, “追!” 众人追了出去,有那轻功好的,跃上墙头追,有那轻功差的,便回衙门骑了马出来,北镇抚司众人一路追着那怪人下去,长街之上传来一片骚动之声,牟彪没有跟着追出去,转身去看了那陈良,伸手一摸脉,发觉他脉像平稳,气息舒缓,好似睡过去了一般,想了想道, “把人弄到北镇抚司去!” 两人抬着陈良去了,牟彪回转牢中,见得文子丰背着双眼紧闭的倪东褚出来, “啸林,人抓着了么?” 牟彪应道, “大队人马追去了,陈良被拿下了!” 说罢过去接了倪东褚,稍一挪动,倪东褚立时从昏迷之中苏醒,瞪眼看着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渗了出来,牟彪摸了摸他的胸肋处, “断了两根肋骨……快去找大夫!” 二人将倪东褚背回了北镇抚司,有衙门里的大夫立时出来为伤者医治,牟斌见着儿子一身狼狈的回来,问道 “你见着那劫狱之人了?” 牟彪点头, “不过没瞧见面目……” 将那怪人身上的种种怪异之处一讲,牟斌冷哼一声道, “这不是京城地界的江湖人,多半是江湖上的门派,拐子帮倒是肯下血本,请这样的高手出马是要花大价钱的……” 复而皱眉道, “陈良倒底还藏着甚么秘密?” 想了想吩咐道, “来人,去召了许大人回来,我们要尽快提审陈良!” 待得牟彪洗浴过后,换了衣裳出来,许旰已经赶了回来,见了牟彪笑眯眯道, “彪儿果然是青出于蓝,今日若不是你,那陈良便跑了!” 陈良一跑,自己的罪责便大了,许旰此时见着牟彪便如见着自家亲儿子一般亲热,伸手重重一拍他肩头, “小子,二叔这回可是多亏你了!” 牟彪笑呵呵道, “许二叔,您先别谢我,我们还是快些把陈良审了,瞧瞧这老小子肚子里还有甚么货吧!” 许旰点头, “人已经弄醒了,我们这就去!” 话说陈良身上的穴位是那怪人给封的,只靠一般手法是不易解开的,可锦衣卫里的大夫也不是一般人,这位老大夫姓聂,早年在宫里任职,外号聂十三针,靠着一手银针扎穴的手法,在宫中很是得势了几年,老先生也算是明智,懂得见好就收,激流勇退,没有多久便辞官出宫,隐名埋姓藏身锦衣卫衙门当中,一来求一个庇护,二来也寻个差事,免得成日呆在家中,无所事事! 陈良再醒来,见自己眼前还是许旰和牟彪,正当中还坐了牟斌,便知晓自己没能逃得掉,当下苦笑一声, “大人亲自来审陈某,倒是让陈某受宠若惊!” 牟斌上下打量他一番,沉声道, “今日之事,你是何时策划的?” 陈良知晓他是想问锦衣卫中有没有策应,当下应道, “这乃是卑职上了拐子帮的贼船之后便趁着回京探亲时,同贱内说好了的……” “哦……怎么说?” 陈良顿了顿道, “卑职自知常在河边走,那有不湿脚的,知晓总有一日会出事,怎能不留后手?” “后手?” 牟彪闻言心头一动, “你留了后手,想来必是拐子帮的把柄,借此要挟拐子帮,所以他们不得不派人来救伱?” 陈良看了牟彪一眼,苦笑道, “公子爷果然聪慧……” 又冲牟斌道, “大人后继有人,真是可喜可贺!” 牟斌哼道, “你若是还想后继有人,便一五一十说出来,本座不会保你,但你的家人,本座可免一死!” 陈良闻言双眼一亮,喜道, “事已至此,卑职也只求家人平安了!” 想了想应道, “公子爷说的极对,卑职虽说上了拐子帮的贼船,但这样的江湖帮派本就没甚么道义,卑职自然是会留一手的……” 陈良身在通州,知晓拐子帮的货物往来多是走通州码头,因而派了人每日盯着货物进出,又派人追着过几条线, “到如今为止,卑职一共查到了他们往南方销货的五条线,沿路之上各落脚点,到地头后又是甚么人接货,货送到了何处,卑职都是知晓的,卑职将它们全数记在了本子上,交给了贱内,告诉她……若是卑职出了事,便去京城仙香阁里寻慕容大娘,告诉她……若是不救我,我便会将此事告之锦衣卫……他们多年经营自然不想被我一口气毁了五条线,立时便答应了下来!” 牟斌点头,问道, “你是被秘密押解回京的,你家人并不知晓,你那夫人又是如何知晓的?” 陈良应道, “卑职每隔三日都会让进京的商队带各式日常用品回家,或是一匹布,或是一只笔,若是有一回没有送到,那便表示卑职出事了,贱内立时就会去寻人!” 牟斌问, “那本子可在你家中?” 陈良应道, “应是在家中的!” 牟斌点头,吩咐道, “来人,押下去!” 之后锦衣卫去了陈良家中,果然寻到了那小本子,牟斌倒也未食言,当时便派人头走了陈良的老父老母,一妻二妾和三子两女,又许陈家人带走了所有家财,这也算是对得住陈良多年为锦衣卫卖命了! 牟彪见着那本子,兴奋道, “爹,这回我们可以顺着这五条线顺藤摸瓜下去了!” 牟斌点头, “此事不能声张,还需暗中进行……” 如此他们可在京城大张旗鼓的封查拐子帮,背地里却派人南下,查那五条线,最好是悄无声息,将窝给端了! 他们这处审陈良,外头追捕的人却是一脸沮丧的回来复命, “大人,那怪人身手太过高强,卑职等无能,竟被他逃走了!” “哦……怎么逃走的!” “卑职等人追到了护城河,被那人跳河逃走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家有悍妻几多愁 那怪人必是极擅水性,一个猛子扎进去,竟是再也没有露过头,他们在来回二里的河面上巡视良久,又派了船在河面之上四处寻找,都没寻着那怪人的踪影, “一口气能憋二里地去,果然厉害!” 牟彪惊叹,牟斌点头, “江湖人士多有奇技,也未必就是靠着胸中的一口气,说不得还有旁的法子!” 牟彪想起陈良肚子上那个牛皮囊,之后他瞧过那牛皮囊,制作极是精巧,那接口处不知用何种兽皮制成,贴在脸上严丝合缝一点不漏,又气囊里头暗藏玄机,一头又有一个短短的小管子,人抱着时便可将它伸出水面,将人弄昏之后,气息便要平稳绵长许多,只要抱着这气囊沉在水中,可呆上一日不用出水换气,更不会沉下去。 那怪人原本就是计划着自己贴在牢顶之上,将陈良藏身水牢之中,等得南镇抚司的人全数走后,天一黑他们便可从容离去了,只没想到遇上了一个细心的牟彪! 想起那怪人的手段,还有逃走时那怨毒的眼神,牟彪皱起了眉头, “那怪人也不知是哪一门派的?” 牟斌应道, “似这种江湖人士高来高去的,并不易知悉其根底,又有些门派本就神秘,轻易不肯现于世,以今日这人的种种手段瞧来,应是些专走奇巧技艺的小门派……” 江湖门派多如繁星,一时半时如何能查到! 牟斌想了想对儿子道, “今日之事,正是我儿识破了那人的手段,这类江湖门派中人行事多出意料,有不少人都是心性狭隘,睚眦必报的,你最近进出小心些!” “是,爹爹!” 牟彪点头应下,议完事,牟彪转身就去寻了倪东褚,见他已是由大夫包扎好了伤口,正平躺在床上双眼微闭似是睡着了,文子丰守在一旁, “啸林,你来了……” “望霖如何?” 文子林应道, “聂大夫已是看过了,说是肋骨断了,幸喜断骨没有插进内脏,心脉受了些震荡,得养上三五个月了……刚吃过了安神的药,睡下了……” 牟彪点头, “伤筋动骨,确是要养一百天的……” 又问他, “你可有事?” 文子丰脸一红, “没……没甚么事!” 他前头是被那怪人拍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旁的无事,只是尾骨有些疼,他不同倪东褚,倪东褚是自小只练过许些花拳绣腿,而自己的老子好歹也是锦衣卫里能数得上的人物,从小也是正经练过的,就是……就是从未认真过罢了! 今日被那怪人轻描淡写的一招,自己就来了一個屁股墩儿,说出去好生丢脸,屁股再疼他也只有忍着! 牟彪歉疚道, “今儿是我思虑不周,没想那怪人隐藏在水牢之中,倒是害得你们受伤了!” 这二人身手太差,早知晓便应带着牟龙、牟虎了! 文子丰忙摆手, “这有甚么,进了衙门便知会有这一日……” 刀头舔血的差事,不应当就是这样么? 想了想问道, “那人逮着没有?” 牟彪摇头, “这种高来高去的江湖人士,只要不被陈良拖累,想捉住他确是难了些!” 文子丰点头,牟彪道, “说来说去,还是我们技不如人,若是本事高些,怎容他到我们地盘上猖狂?” 文子丰深以为然, “经此一事,我们确是当刻苦练功才是!” 这厢二人又将倪东褚送回家去,倪家人见着儿子受伤,都是大吃一惊,又听说只是肋骨断了,没有性命之忧,都松了一口气,二人陪着倪家人说了一会子话,就告辞出来了,从倪家出来之后二人都是身心疲惫,便各自打道回府了。 这几日实在忙碌,牟彪也是劳累,回到家中倒头就睡,休息了一夜之后,便又精神抖擞去衙门办差了。 锦衣卫安了心要办拐子帮,自然是手脚麻利,将那几处早已探明的窝点挑了,又连夜审得口供,根据口供各处抓捕,那拐子帮的人多藏身在下九流之地,青楼、勾栏、赌坊等等地方就是最多,而那仙香阁里的慕容大娘,锦衣卫必是要拿的。 锦衣卫这厢一队人马,如狼似虎的冲进去仙香阁中去,那是各处挨着个儿的翻个底朝天,他们乃是一大早去的,那睡了一宿,还未起身的女票客与姑娘们吓得是尖叫连连,又为防消息走漏,外头布下人手,那是一个都不许放走,将这阁里衣冠不整的男女全数赶到院中,分做两拨,男左女右抱头蹲好,有那不服的,叫叫嚷嚷, “你们敢如此对我,我乃是……” 下头官名儿没报出来,被那眼疾手快的一把按住了嘴, “你疯啦!你要死可别拉我们下水!” 大庆立朝时,太祖他老人家定了规矩,说是官员不得女票宿的,只是这么多年过去,早没人当回事儿了,如今的官儿不入青楼,不进勾栏那就是异类,是要被同僚们排挤的。 可这乃是大家心照不宣的潜规矩,是不能摆到明面上说的,因而但凡遇上那锦衣卫又或五城兵马司等衙门,得了陛下圣旨要清查京城各处勾栏赌坊时,要嘛提前得了消息,早点溜走,要嘛被人拿住了,就老实让人回家报信,拿银子赎人,谁敢大大咧咧把官位儿报出来? 把官位儿报出来,是嫌你在官场上的政敌寻不着把柄攻诘你吗? 那叫叫嚷嚷的主儿,被人一提醒立时明白过来,老实抱头蹲在一旁,嘴里却在嘀咕道, “锦衣卫这又是抽甚么疯儿?” 有人在一旁应道, “刘大人,你是瞧不出来么,但凡这种不打招呼便闯进来掀底儿的,那就是要出大案子了!” 众人听了直咧嘴, “也不知谁会倒霉!” 心知这是朝堂要刮风了,人人都不想被风尾扫到,当下是抱头缩身,一声不吭,头都不敢抬一下,生怕跟锦衣卫中的某人对上了眼儿,被人给揪出去当出头鸟。 那慕容大娘徐娘半老,乃是仙香阁里管衣衫首饰的管事,今日被锦衣卫冲进来拿住了,立时就押往了北镇抚司,剩下的一位千户指挥现场,立在大堂中扫视地上蹲着的一众男女道, “女的还要一个个细查,男的上来自报家门,派了人去府上报信儿,带着印信过来认领!” 带印信过来认领,这事儿可就大了,有人背着家里母老虎出来的,闻言大惊失色,他倒是认得那锦衣卫的千户,忙半直了身叫道, “文千户,这该罚罚,我们认就是了,可不敢往家里报信啊?” 报信就罢了,还要印信,这不是留着把柄给人么? 那千户正是文子丰的老子文定辉,闻言转身看了对方一眼,双手一摊道, “孙兄,不是兄弟不给面子,实在是上头有令,不敢不遵!” 说罢用手指指了指头顶,脑袋一偏却是朝向了皇城方向,能做官儿的都不是傻子,那发话的户部侍郎见状立时收了声,暗暗嘀咕一声, “最近朝堂风平浪静,也没甚么事儿呀?” 陛下这是想办谁了? 一旁的人哼了一声, “甚么风平浪静,孙侍郎……您这是称病在家,多久没上朝了,太子爷这眼看着就要大婚亲政了,你还风平浪静呢!” “哦……” 孙侍郎恍然,去年陛下就为太子爷指了婚,这春闱都过了,应当忙太子爷婚事了,只要大婚一过,太子爷便要入朝观政了,这可是大事! 他拍了拍额头, “瞧瞧我这记性!” 一旁有人笑道, “您这不是记性不好,您这不是脑袋被砸了,受了伤么?” 这话一说,周围人都偷笑,这位孙侍郎家有悍妻,可他偏爱流连青楼,又前头来了江南的怜怜姑娘,孙侍郎对她一见倾心,惊为天人,每日下了朝不回家,就往这里钻,多上了几回,被家里的母老虎知晓了,有一回夜里回家,被母老虎抄起床下的夜壶给了一下子,当时就头破血流,颜面受损,不敢上朝污了陛下龙眼。 于是孙侍郎称病三月,在家把伤是养好了,相思病也养出了,眼看着今儿天气好,头也不昏了,眼也不花了,便又来仙香阁了,只他运气不好,刚出了牢笼,才放飞这头一回呢,就遇上了锦衣卫, “若是把消息报回家去,上一回是夜壶,这一回母老虎会不会使飞刀了!” 孙侍郎心头暗暗叫苦,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心中忐忑的看着锦衣卫问清各人姓名、住址,又派了人出去,没有多久,有那府里接着信的便派了家人来接,各位府上的夫人都是顾脸面的,听说自家丈夫逛青楼被抓,深觉脸面尽失,不想出来丢人现眼,只敢叫管家拿了印信和银子来赎人,到了孙侍郎这处却是不同,他家那位腰如水桶的夫人,亲自领着人来了! “孙坚何在?” 孙夫人到了当场,双手一叉腰,铜铃眼四下环顾,一眼瞧见抱头蹲在角落处的丈夫,上去几步将人一揪, “你给我出来?” 孙侍郎被夫人当场揪住,那是半点不敢言语,把脑袋埋进胸口里大气都不也出一声,孙夫人上下打量孙侍郎,沉声问道, “昨儿晚上是跟哪个狐狸精睡的?” 第一百七十三章 表哥强出头被摔 孙侍郎不敢应声,孙夫人也不着急,凑过去在他身上闻了闻,便一把将他推给了身后的管事,鼻翼耸动之间,径直走向了那一堆蹲着的女子,这厢目光如炬的左右看了看,突然推开面前挡路的几人,冲进里头一把揪住一名身着粉衣红裙的女子, “原来是你这小妖精!” 二话不说,抬手啪啪啪,就是几个大巴掌,孙夫人那熊似的大掌挥起来呼呼生风,打得那女子捂着脸,眼泪花儿在眼眶里打转,泫然欲泣的看着孙夫人,嘴唇颤抖着却是半句话都不敢说,这女子正是那我见犹怜的怜怜姑娘,可怜她一代名妓,遇上这样不管不顾的悍妇那是半点没有法子,也只有被人啪啪打脸的份儿。 她这厢挨了打,孙侍郎看得心疼无比,脸上肌肉一阵乱抽,却不敢吱声,一旁有人看不下去了,跳起来大叫道, “休要对怜怜姑娘无礼!” 孙夫人一回头,只见是一名衣着华丽的公子哥儿,上下打量一番后冷笑道, “瞧着生的倒是人模狗样的,却是个脑子不清楚的!” 当下放了怜怜,叉腰走向那男子,那年轻男子被孙夫人气势所慑,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你……你怪怜怜姑娘做甚么,你自家丈夫要来此处,你管不好自家丈夫,休要无能迁怒于人!” 孙夫人不怒反笑,突然一伸手将那男子的腰带抓住,双手微一用力,就将人举到了半空之中,冷冷一笑道, “你即是要替她出头,那我便成全你!” 说罢振臂那么一抛,那年轻男子就手舞足蹈的向着还站在原地嘤嘤哭泣的怜怜撞去,一旁众姑娘见状吓的花容变色,纷纷起身躲避,那怜怜姑娘从未见过这等阵仗,竟吓的是呆立当场,在那男子削瘦的身子,撞过来时只来得及尖叫一声, “啊……” 二人这便撞到了一处,都做了一对滚地的葫芦,摔了出去,孙夫人看也不看二人,冷笑一声, “我们走!” 一旁的管事将印信与银票交上,紧随着主人家离去,留下倪千户看了地上惨叫的男女二人一眼,不由摇头, “惹谁不好,惹她!” 这位孙夫人在京城可是出了名的悍妇,不光是性子彪悍,也是因着自小习武,等闲的护院家丁都不是她的对手,这小子不知她底细,便敢强出头,被摔一下,那都是轻的! 一旁有人认识的忙上来悄声道, “大人,这位……这位是指挥使大人家的亲戚!” “亲戚?” 倪千户一皱眉, “我怎么没见过?” 手下人应道, “前头公子爷跟您家里的少爷,还有倪家的少爷,还请了这位逛青楼呢,小的们巡街时遇上,公子爷说是他们家远房的表哥!” 倪千户心中暗骂, “原来那臭小子认识此人,怎得从来不跟我这当老子的提起?” 骂归骂,事儿不能不办,当下吩咐人道, “把人给扶起来,看伤了没有?” 下头人去扶了,回来应道, “大人,倒是没受甚么伤……” 宋之桦确是没受甚么伤,至多就有些皮外的擦伤,还有摔到地上时,身上震得剧痛,孙夫人手下有分寸,她不过只想给他一点教训,倒不会真打伤了人,吃上官司可是划不来,而那怜怜姑娘就倒霉了,摔下去时,后脑勺磕到了地面上,当时就起了一个大包,人昏了过去。 不过她再怎么出名,身份就是一个女支子,只要青楼里不为她出头,那她这亏就吃定了,可如今的情形,青楼根本不会去惹一位侍郎夫人,怜怜姑娘便只能自己养伤,没有付汤药费了! 有人过去将二人抬开,宁之桦自然不用印信和银子了,自有锦衣卫将他抬出门去,只这处离牟府还远着呢,不能一路抬着招摇过市吧,于是便拉了青楼里的马车,将人给装上了车,赶出了大门。 那宋子桦龇牙咧嘴躺在马车之中,只觉得后腰加臀部疼得似要断了,马车每走一步,都颠簸得他疼呼出声,外头赶车的两名锦衣卫却是听得连翻白眼,心中暗道, “公子哥儿,果然细皮娇肉,禁不起事儿!” 宋子桦就这么一路叫唤着回了牟府,牟府门人见着这情形忙进去报给了刘氏,刘氏夫人闻听忙亲自出来察看,她倒是不看重这宋之桦,不过就是一个远房来投靠的亲戚,脸面上还是要顾着一些的。 这可是丈夫那边的亲戚,她若是不过问,让丈夫知晓怕是心中不喜,刘氏这厢亲自出门见得是锦衣卫的人送回来的,忙问缘由, 那两名校尉跳下来行礼道, “夫人,今儿衙门里搜查仙香阁……” 却是三言两语将事儿讲了一遍,刘氏夫人听了脸色甚是不好看,这宋子桦风流好色,她是知晓的,不过他在外头花天酒地,又不是花的自家银子,也未做太出格的事儿,她也不好过问。 可这逛青楼,逛到被人家元配夫人打伤,还被丈夫衙门里的人送回来…… 刘氏夫人甚觉丢脸,面上不显,笑着让人取了银两谢过,也不敢让宋子桦当着大街上人的面,抬进府去,便让人赶了车从侧门入府,之后两名锦衣卫自赶了车回去复命,宋子桦则被抬入了自己住的客院中。 宋子桦即是受了伤,那一家子都是要来探望的,可刘氏夫人深觉在青楼里被女人打伤这件事,实在是说不出口的,又怕教坏了女儿们,便以男女授受不亲的借口,不许女儿们去客院探望表兄,儿子们则早已就大门处的下人们那里知晓了消息,都是暗地里好笑,同牟彪玩得最好的老六牟忠听说牟彪下衙了,便过来寻他, “老八,宋子桦那小子被人打了,你要不要去瞧瞧热闹?” 牟忠也不喜这小白脸子,自诩风流,大把往女人身上花钱的表哥,一听他这小子在青楼被人打了,不由喜从心来,过来拉着牟彪要去瞧瞧,牟彪在衙门办了一日差,本是有些疲惫了,一听说宋子桦被打了,这精神头一下子就来了,闻言挑眉问道, “他被谁打了?” “嗤……你在衙门里办差,你都不知晓么?” 牟彪摇头, “我在衙门里审问犯人,今儿没在外头跑!” 牟忠笑道, “听说是你们锦衣卫衙门去仙香阁里搜查,把那户部孙侍郎家的母老虎给招来了,那母老虎打了怜怜,表哥想来個英雄救美,却没想到孙家那母老虎是能惹的么,这不……就被人打了!” 确切的说,是被人摔了! 牟彪听了哑然失笑, “表哥在京城里也混了一阵子了,怎得就没听说过孙家夫人之名?” 牟忠不屑道, “那小子除了每日里流连烟花之地,盯着漂亮女人看,他还能做甚么,还成日里摆出读书人的清高模样,这回春闱边连个榜尾都没上……” 牟彪笑眯眯起身,拉了牟忠道, “走,我们去瞧瞧……” 二人兴致勃勃去了客院,待到了院门前,兄弟二人相视一眼,都不约而同将脸上的笑意收了,摆出一副深感遗憾,表哥你无事吧的表情,一起进了内室, “表哥,伱无事吧?” 牟忠见着躺在床上的宋子桦,宋子桦今儿已经见过牟家前头几个兄长了,正盘算这最小的两个小子几时来呢,这不就来了! 于是哼哼唧唧道, “身上疼……到处都疼……” 牟忠装作关怀上前看了看他脸色, “表哥,你这是到底伤在哪儿了?” 宋子桦身上就是皮肉伤,各处红肿,疼是真疼,可没伤着骨头,根本不重,只他娇生惯养惯了,受不住这样的疼,每见一个兄弟便哼哼唧唧的叫唤,牟彪早看出来了,有心使坏,上前去道, “表哥,我自小习武,对推拿按摩有些心得,你让我给你摸摸,可是伤着骨头了!” 说罢不待宋子桦拒绝,伸手过去按住人,就在他腰臀处一通儿揉捏,时不时还跟那登徒子遇上了大美儿似的,在那光滑白嫩的肌肤上用力捏两把,那宋子桦的伤正热乎着呢,被他这么一揉捏,只觉疼入骨髓,当下便如杀猪一般叫唤起来, “啊啊啊啊啊……” 他不停的挣扎,两兄弟便如那欺压民女的恶霸一般,一脸的恶意,嘴里发出嘿嘿的坏笑,一个压着宋子桦不许他动弹,一个上下其手,宋子桦便是那要被人坏了清白的良家女子一般,一脸惊恐,尖叫连连,拼命抵抗失败, “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从内室之中,直传出院外,那声音惨绝人寰,撕破了夜空的宁静,牟府中人隔着两个院子的下人们听见了,都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哆嗦, “客院里是进了贼还是来了匪了?” 有那宋家的小厮是宋子桦的贴身仆从,见自家少爷受苦,忙冲进去阻拦, “二位少爷,二位少爷,还请手下留情,我们少爷受不住啊!” 牟忠却是嘿嘿一笑,将那小厮赶到一旁, “我们这是为你们家少爷好……你起开去!” 第一百七十四章 相约出城去游玩 小厮被牟忠给生生推到了门外,咣当一声将门关紧,就听得里头自家少爷在里头惨叫了好几声儿,突然那声儿就如被人一下子割了喉的公鸡似的, “啊啊……” 嘶哑两声之后,便再没有动静了,小厮吓得忙去拍门,声音里都带着哭声了, “二位少爷!二位少爷……你们二位就饶我们家少爷一命吧!” 小厮拼命拍门,可里头没有半点声音,小厮只当自家少爷已经蹬脚儿了,吓得噗通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哭叫道, “我的少爷呀!您……您可不能死呀!两位小爷爷,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呀!” 正在哭求着呢,门吱呀一声从里头被打开了,牟忠出来见那小厮跪在地上哭,不由一咧嘴, “嗤……你号甚么丧,你们家少爷还好好的呢,没死!” 牟彪随后出来也笑道, “我们这是帮你们家少爷推宫过血,今儿痛是痛了些,明儿起床就好了!” 小厮闻言瞪大了眼, “两位少爷没诓小的,我们家少爷没死吧?” 牟忠上去给了他一脚, “小爷没事儿骗你做甚?” 说罢二人大摇大摆离去,一面走还一面道, “表哥也是太不经事了,这点儿疼都受不了,居然还昏过去了……” “他是读书人嘛,没受过摔打,这也是自然……” “瞧瞧……我就说嘛,百无一用是书生……” 原来还想再好好磨磋他一番的,没想到他这么不经事儿,没弄上两下就昏过去了,好生无趣! 牟忠很是遗憾的撇了撇嘴,牟彪嘿嘿的笑, “你放心……明儿他还会接着疼的!” 宋子桦受的是皮外伤,这乃是气滞血淤,若是当真推宫过血,用内力化开淤血倒也罢了,他们这样只是强行按压,将淤血硬推散开了,淤血倒是散了,可明儿宋子桦身上定会肿胀不堪,痛苦难当! 牟忠听了哈哈笑, “现下瞧他可还能出去睡女人?” 牟忠性子直,那宋子桦别看是个来投奔的亲戚,可仗着家里银子多,又是个读书人,时常摆出一副清高的模样,很是瞧不上他们这些练武的莽夫,一心去贴着大哥和二哥,牟忠只觉他是瞧不上自己等人的庶子身份,因而对宋子桦一向是有些看不惯的,今日见他倒霉,他是心里暗觉爽利! 兄弟二人这厢嘻嘻哈哈在岔路上分了手,各自回院去了,牟彪领着两个小厮,刚走了几步,却是突然眉头一动,似有所感的回头看去,走在他身后的牟虎以为少爷瞧自己呢,忙问道, “少爷,您有甚么吩咐?” 牟彪没有说话,目光定定落在小径上阴暗的花径深处, “少爷,怎么了?” 牟虎也扭头随他的目光看去,牟彪立在那处静听了一会儿,夜风习习间,暖熏微润,已是快入夏了,树丛之中只有虫鸣之声,并无任何异样, “走吧!” 牟彪没有发现蹊跷,转过身不再说话,只是后背上总觉着有些不妥当,老有种如芒在背之后,于是不由自主动了动肩头。 一主二仆回了自家那院子,牟彪洗浴过后躺在床上,那股子被人暗中窥伺的感觉,总是挥之不去,令得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才勉强睡去。 第二日,牟彪起身练过刀法之后,吃罢早饭便又去了衙门,这阵子衙门的事儿极多,牟彪虽说心里挂着四莲,又离得这般近,竟硬生生没挤出一点儿空去见她,就这么忙碌了五日,牟彪实在忍不住了,便向自家老子告了假, “爹,儿子这都许久未歇息了,明儿想告假,歇息一日……” 牟斌也心疼儿子,怕他小小年纪,便累垮了身子,当下点头道, “左右这案子,该审的都审了,当抓的不是进了牢里,就是还在外头搜寻着,一时半时也无甚新进展,你歇一日也好!” 牟彪点头转身出了衙门,牟虎上来问他, “少爷,我们去贾家的面摊么?” 牟彪想了想摇头, “明儿我休假一日,我已是想好了,明儿带了四莲到城外玩一日……” 他与四莲自那日见过一面之后,已是好些日子没有见面了,四莲守着那面摊儿一日不得闲,明日不如带她到城外游远一番,也好让她也高兴高兴,牟虎闻言双眼一亮, “少爷,我们去哪儿玩?” 少爷要出城玩,他们自然也能跟着沾光,也去城外松快松快! 牟彪转头目光怪异的打量他一番,应道, “明儿你就知道了!” 当下回府不提,睡过一夜之后,牟彪早早去了贾家面摊,见四莲依然在那处忙碌,过来拉了她就道, “四莲,今儿我休沐,我们去城外走走……” 贾四莲一惊,忙推辞道, “我这处还有生意呢!” 牟彪哼道, “你日日给这家里卖命,歇一日又怎样?” 赚了那么多银子,依贾金城的性子,多半都是给他那好儿子留着,又没有你们姐妹的份儿,你那般卖力做甚? 贾四莲还是摇头, “如今生意好了,只五莲和六莲两个忙不过来呀!” “这个……好办!” 牟彪一抬手,指了自家小厮道, “让牟虎帮她们,你若是觉着不够连牟龙也留下!” 贾四莲只来得及瞧上两個瞪目结舌的小厮一眼,就被牟彪推着进了家门, “去去去,换一身好出行的衣裳……” 又指了她脚下道, “我们去爬山,伱换双轻便的鞋子……” 贾四莲无奈进了屋中,左挑右挑,选了一身过年时做的新衣,倒是有一双新鞋,可她舍不得穿,挑了一双半新不旧的穿上,就跟着牟彪出了门。 “我……我们到外头叫辆车么?” 贾四莲问牟彪,牟彪将她扶上了马, “不用,我们二人共乘一骑就成……” 四莲那身子骨,轻得跟没有似的,他这可是军马,驮上两个成人都能四蹄如飞,他们二人自不在话下,贾四莲却是有些顾忌, “这……大街集市上的,二人共乘一骑,有些不好吧!” 牟彪闻言一拍自家脑门儿, “是我疏忽了!” 四莲可是姑娘家,又不是衙门里的同僚,怎好闹市同骑,便是成了亲的夫妻,也不好意思在人前亲近的。 当下笑道, “那你坐好了,我给你牵马!” 贾四莲吓了一跳,就要翻身下马, “还是我给你牵马吧……” 牟彪忙推她坐好, “你又不是牟龙、牟虎,与我牵甚么马,你好好坐着便是,待出了城,我再上来就是!” 贾四莲无奈只得依了他,二人就这般,挤在出城的人流之中,一步步走出了城,待出了城二里地,牟彪左右看看,笑嘻嘻道, “没甚么人了……” 当下翻身上来,坐到了贾四莲的身后,双手持了缰绳,将人虚拢在怀里,贾四莲被身后的气息熏得脸上一红,回头小声问道, “我们去哪儿?” 牟彪低头看她垂下的眼睑,四莲的睫毛,又细又长,跟她的人一般,细细密密又软软柔柔的,看着让人心疼,应道, “我们去妙峰山吧……” 贾四莲一愣, “妙峰山?” 去妙峰山做甚么,拜娘娘庙么? 人家成了亲,要生孩子的才去娘娘庙,我们去那里做甚么? 贾四莲的脸更红了,牟彪不知晓她的心思,在她身后道, “娘娘庙四月初一到十八有外地的香客来上香,最是热闹了,我们去瞧瞧热闹!” 贾四莲闻听,只觉脸上更红了,暗暗啐了自己一口, “胡思乱想,好不知羞!” 牟彪半点不知她窘迫,从后头瞧见她可爱的小耳朵红通通地,不由奇道, “四莲,你耳朵这么红,可是热了?” 贾四莲低头嗯了一声,根本不敢回头,牟彪便道, “不怕,我让马儿跑起来,风吹着便不热了!” 当下一夹马腹,胯下的马儿昂头嘶叫一声,撒开四蹄便跑了起来,这出城的黄土大道铺得平整,又他们骑的乃是军马,久经训练,贾四莲一路不觉着颠簸,只觉身后有牟彪甚是安全,于是放开胆子在疾驰的马背上东张西望,任那迎面而来的小风,吹的发丝凌乱,衣袂翻飞,时不时还回头冲牟彪笑笑。 牟彪见她高兴,心里也是欢喜的很, “得了空,便带了四莲出来走走,她成日里困在那小面摊上,实在是苦了她了!” 二人一骑赶到妙峰山下时,山路之上已是人头涌涌了,贾四莲坐在马上,远眺那上山的人群,不由有些想打退堂鼓了, “从这里上去,也不知几时能到山顶?” 牟彪也是直吐舌头, “这娘娘庙的香火可真是鼎盛……” 想了想拨转马头, “我们从另一条路上去……” 那条山路虽说崎岖些,不过有马儿代步,比在这条大道上人挤人的强,当下在山脚下转了半圈,寻着了一条山路打马往上跑去,这条路知晓的人也不少,也有不少骑马之人同行,牟彪这性子不喜有人在他前头挡路,一路遇着人,就连抽马儿超越过去,不多时便将其余香客们都甩在了后头。 这山路越到后头越是狭窄,就越是难走,待行了约有一里地时,一侧坡下现出一条小溪来,牟彪翻身下了马,又扶了贾四莲下来道, “我们先在这处歇歇脚!” 第一百七十五章 山林中再遇怪人 二人往下循着石头,一路踩到了小溪边上,牟彪放了马儿自去喝水,又同贾四莲坐在水边大石之上,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眼看着都到午时了,突然一拍额头道, “出来的仓促,却是甚么都没预备……” 当真是失策,连吃喝都没有备上,好生疏忽! 想了想起身在马鞍旁的挂囊上寻着了一个水囊,他取下来,在溪边灌水,之后递给了贾四莲, “没预备些吃食,只能喝水了!” 说罢一脸的懊恼,贾四莲微微一笑,伸手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油纸包, “前头也不知我们出来要去哪儿,几时能回,我便将昨儿做的肉饼带上了!” 说着摊开来看,油纸里包着的是两个油汪汪的肉饼,四莲笑道, “昨儿六妹妹吵着要吃饼,我给她做了几个,留了些……原是想预备今儿吃的,给我带出来了!” 牟彪喜道, “还是你想得周到……” 贾四莲笑眯眯递给他道, “只可惜……没处烤一烤,要不会更好吃的……” 牟彪笑道, “这有何难,我马上有火石,待我去林里捡些枯枝回来,我们烤着吃就是!” 贾四莲笑着点头,看他一个纵身就跳上一块大石,再几個纵跃人就回到了山道上,人影很快消失在了山道另一旁的树林之中,贾四莲就在这处吹着小风,在溪边一面看马,一面等着牟彪回来,只左等他不回,右等他不回,贾四莲约摸着他都去了一柱香的功夫了,心下便泛了嘀咕, “这人是往哪儿捡柴禾了,怎得还不回来?” 又想着他公子哥儿一个,怕是从来未升过火,也必是从未捡过柴, “难道是不会捡?” 当下将肉饼又收回怀里,起身爬上了坡,回到山道上, “啸林!” 贾四莲叫了一声,树林里无人应声, “啸林?” 她又叫了一声,里头还是无人答应,她不由心头升起些许担心了, “难道是进了树林深处,迷路了?” 想到这处,贾四莲毫不迟疑,迈步进了林子, “啸林……啸林……” 她一面走一面找,可林子里始终无人回应,贾四莲越走越担心,越是进那密林深处,越是有些心里嘀咕, “啸林,你在哪儿,你应我一声啊?” 密林里空寂无人,除了偶尔的鸟鸣声,只有自己的脚步沙沙声, “啸林,啸林,你在哪儿呀?” 贾四莲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突然她听到了自己身后,也传来了一阵沙沙声,贾四莲大喜一回头, “啸林!” 回头时,身后空无一人,贾四莲一惊,立在那处环顾一圈,并没有旁人, “我……听错了?” 贾四莲疑惑转身,又往前走了几步,身后又有沙沙声传来,这一回她听得清楚,自己脚下一动,那脚步声就响了起来,她一停下来,脚步声便也停了下来,贾四莲胆子也算是大了,见这情形,心知这事儿有些怪异, “这空山密林里,难道还有精怪山妖跟着人不成?” 想到这处贾四莲后悔起来, “早知晓出门时便将家里那把尖刀带上了!” 可跟啸林出来,又不是见那恶心的杨焕,自己如何会带刀? 贾四莲立在那处眼珠子一转,又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哎哟一声,脚下一拐,人就歪了下去,于是重重扑在了满是落叶的柔软地面之上,借着身子的遮掩悄悄抓了一根树枝, “哎呀……哎哟……” 贾四莲疼呼出声, “我的脚好疼,定是崴了……好疼呀……” 说罢扶着脚,挣扎着坐起,之后突然一回身,一树枝向身后抽去,她身后那人是真没想到,这小丫头的心眼儿倒是不小,他一个闪身虽是躲开了,但仍是被树叶扫到了袍角,贾四莲手上立时传来触感,虽说回头没见着人,但她知道,自己身后必是跟着一个东西,也不知是人还是鬼,还是山妖精怪。 贾四莲猛的跳起来,撒开脚丫子就往林外跑去,跑了没几步,就感觉脖子后头吹来一股冷气,有人贴着她耳朵说话道, “小丫头,你倒是机灵!” 说话间,有一只冰冷的手放在了她的脖后, “啊……” 贾四莲尖叫一声,膝头往前一曲,竟是避开了那人以为必中的一只手,她噗通一声趴在了地上,也顾不得疼忙翻过身来,抬头只见面前立着一个人,这人瞧着约有三四十岁的年纪,做文士打扮,一身青袍,头戴文士方巾,身形中等,这人五观普通,一脸的疙疙瘩瘩,坑坑洼洼,好生不平整,看上一眼便让人心生害怕! 贾四莲往后头退了退,坐在地上以手反撑着地面问道, “你……你是谁,为何要吓人?” 那人笑了笑,脸上的疙瘩坑洼挤到了一处,横肉四溢,瞧着更加骇人了, “小丫头,你是不是跟那小子一起来的呀?” 他的喉咙似是被人掐着一般,说话时声音是挤出来的,听着好生奇怪! 贾四莲愣了愣,旋即一摇头, “没有,我可没跟着甚么小子一起来的,我是跟我家人一起来上香的……” 说罢又往后爬着退了退, “你……你想做甚么,你可别想行不轨之事,我家人都在后头呢,我叫一嗓子他们便能听到的!” 那人闻言有些惊诧的上下打量她,又笑了笑, “小丫头,这么机灵,不如跟我回山门去,趁着现在年纪还不算太大,学艺五年必有所成!” 贾四莲摇头, “我才不跟你学甚么艺呢!” 说罢一只手突然从身后猛得挥了出来,一把树叶子混着泥便撒向了那人的脸,贾四莲趁机起身向外头就跑,一面跑还一面尖叫, “来人呀!有山匪……来人呀……山匪抢劫啦!” 那人身子一闪躲开扑面的泥沙树叶,看着贾四莲一路狂奔,他却是神情平淡,不疾不缓的迈出一只脚,眨眼间便已经到了她身后, “小丫头,伱别吵,你要是乖乖的,我不取你性命,我这回是来跟你那小姘头算账的!” 说罢一伸手便从后头掐住了贾四莲的后颈,也不知他如何使的劲儿,贾四莲只觉身子一麻,仰头张大了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听得那人缓缓道, “走,我们去溪边等他……” 说着,贾四莲只觉身子一轻,眼前景物闪了两下,人就到了溪边大石上,她被那人重重往石上一扔, “老实些!” 贾四莲被摔得身上一阵剧痛,半晌才爬起来,伸手摸了摸颈后, “你到底是谁?” 那人哼了一声,坐到了另一块大石上,顺手捡起脚边的一块碎石, “小丫头,我劝你别乱动心思想跑,若是敢跑……” 说罢一抬手,手里的碎石飞出,打在贾四莲身下的石头上,小石子儿迸裂开来,溅起的石头在贾四莲的脸颊上划开一道伤来,贾四莲伸手一摸,手上沾了血,再一低头只见大石头表面,现出了一个深深凹坑,那人应道, “我是谁,你不用管,我只寻那小子的仇,事后你自行离去,我不为难你!” 贾四莲扯了袖子擦脸上的血,坐正了身子问他, “你为何要找他寻仇?” 那人冷笑一声, “这时节不装了?” 贾四莲应道, “我又不认识你,这荒郊野外的林子里遇上一个你这样装神弄鬼吓唬人的,我难道还要跟你说说来历,攀攀亲戚么?” 那人哼了一声, “小丫头口舌倒是灵巧……” 顿了顿应道, “他前头坏了我的好事,害我没拿着银子,我今儿便是要向他寻仇要账的!” 贾四莲歪头打量他,半晌哦了一声,那人便问她, “你哦甚么?” 贾四莲道, “他是衙门里的公差,他能坏你的好事,那必是因着你在做不法之事,他坏你好事,那是职责所在,你自己做了坏事,还要来怨怪他人!” 那人哼了一声道, “小丫头你懂甚么,我们江湖人,不分甚么黑与白,好与坏,就是拿银子办事,他坏了我的事,害我拿不着银子,我就要寻他算账!” 贾四莲想了想道, “你若是为了银子,那好办……他家有银子,你短了多少银子,让他给你,你拿了银子回家去,就别寻他麻烦了!” 贾四莲虽不懂武艺,但就凭适才这人将自己一手提起来,两个起纵就到了溪边的本事,她就知晓,牟彪怕是打不过他的,至少牟彪便不能将自己提起来,还能轻轻松松的跳得又高又远。 那人又哼道, “江湖人也有江湖人的规矩,接了一家的生意,便要办一家的事儿,没办成……便不算完!” 贾四莲见他油盐不进,立时有些不知该说甚么了,于是溪边二人便大眼瞪小眼,就那么瞪了一柱香的功夫,就听得山道上有人在呼唤, “四莲……四莲……” 贾四莲一抬头,便瞧见了山道上的牟彪,她连连冲他摆手, “别下来!别下来!” 只贾四莲能见着牟彪,那人也能见着牟彪,见贾四莲摆手,便一个石头子儿打过去,正打在她手臂之上, “啊……” 第一百七十六章 小情侣急急逃奔 贾四莲忙捂住了自己手臂,一缕鲜血从指缝间流了下来…… “四莲!” 牟彪一见急了,纵身从山道上跳下,那人一闪身就到了贾四莲的身后,一把掐住了她的喉咙, “你若是想要你这小姘头死,你就过来!” 牟彪停下了脚步,他上下打量那人, “你……就是那日里劫牢的人?” 他不认的此人,可这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他是记得清清楚楚的,那人哼了一声道, “小子,跟了你这么多日,总算你今儿是落了单……” 说罢手上一紧,将贾四莲往上提了提, “小子,你不想让她死,就自己扔了刀过来……” 牟彪目光扫过贾四莲高高踮起的双脚,眼角的肌肉抽了一下,开始缓缓向下走,口中问道, “你跟踪我了几日?” 他想了想道, “怪不得……我这几日总觉着有些不对劲儿,原来是你一直跟踪我……” 顿了顿道, “江湖人果然手段莫测,你不会是一直藏身在我牟府中吧?” 那人很有些得意, “这事儿还要多谢那些朝廷鹰犬,若不是他们搜查仙香阁,我又怎么能藏身在送人的马车里,进了你们牟府?” 他原是藏身在仙香阁里养伤的,没想到那日里锦衣卫闯进来搜人,他便藏身在了仙香阁的马车之下,没想到天助他也,那车辆马车竟是被锦衣卫用来送了宋子桦,他便跟着进了牟府,之后藏身在那客院之中,看着牟家人的来来往往,居然让他瞧见了坏自己好事的小子! 他本就预备着伤好之后,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之小,没想到这小子便自己送到面前来了,又牟府里人多,他不好下手,便索性一边养伤一边死盯着这小子,伺机出手。 牟彪闻言眉毛一挑,略一思索便明白了, “你是跟着我表哥到我们家的?” 那人嘿嘿一笑道, “那晚上伱去见那小白脸子时,我就想下手了,只周围有不少人,还有许多暗中隐匿的高手,我想着便是出奇不意,将你擒住,却难以逃出府去,便暗中跟了你好几日,这回总算让我逮着了机会!” 牟彪此时已经下到了溪边,立在对面的大石上问道, “你到底想如何?” 那人嘿嘿一笑应道, “倒也不为难你,只江湖规矩,我接了生意必要给人把事儿办成的,今日我就拿了你去换那陈良!” 牟彪哼了一声道, “你还好脸提甚么江湖人,适才我入林子时,你就有机会对我下手,可你却仗着身法诡异,将我引开,又转头过来拿了我的朋友,欺负女子你算甚么江湖好汉!” 适才他进林之后,便见得不远处有人影晃动,他看着身形便如那时劫牢之人,当下提气追了上去,前头那人影身法诡异,飘忽之间便引得他跑远了,待得他发现上当追回来时,四莲已经落入他手中了。 那人自然不会告诉他,适才山道上有人经过,他怕牟彪叫嚷起来,引来了人,坏了自己的事儿,所以才把主意打到了四莲身上,当下嘿嘿一笑, “我也不欺负她,只要你肯扔了刀,自己过来束手就擒,我就放了她……” 他见牟彪不动,立时目露凶光,手上一紧,便将四莲提得双脚离了地, “你若是不过来,我现下就掐死她!” 这情形,贾四莲已经全明白怎么回事了,脖子被人狠狠掐着,她却是一声不吭,小脸涨红着,银牙紧咬,费力的转过头,努力的向着牟彪眨眼,目光看向溪水的下游处。 牟彪目光深沉与她对视,他牙关紧咬,脸上的肌肉一阵阵的抽搐,拳头不由自主的捏紧了,二人对视之间,目光交汇处,已是说尽了心里的话。 那人见四莲没动静,便低头打量她,见状不由嘿嘿一笑, “瞧瞧……到这时节还在眉目传情……小子,你这小姘头倒是个硬性子,你若是还不过来,她可就真死喽!” 牟彪见状终于是压不住心头的惊怒焦急,出声道, “你放开她,我跟你走就是!” 那人见状满意的点了点头,手上却还是不松,一直等到贾四莲双眼都快翻白了,这才缓缓松了手, “咳咳咳……” 四莲噗通一下,摔在了脚下的大石上,抬手扶着喉咙,一面大口的喘气,一面重重的咳嗽,半晌才回过神来,那人不理地上的四莲,只盯着牟彪, “小子,快点……” 说罢,他作势抬脚,往四莲的头上踩去,牟彪一咬牙,伸手将腰间的佩刀连着刀鞘摘了下来, “砰……” 绣春刀被远远的扔开,落到了溪边的草丛之中,牟彪道, “我过来可以,你让她离开……” 那人低头看了看伏在地上,眼泪鼻滋都咳出来了的贾四莲,只觉这干干瘦瘦的一个丫头,又不会半点武功,以自己的身法,便是这小子敢跟自己耍诈,这小丫头也逃不过他的手掌心。 哼了一声,一抬脚踢在贾四莲的腰上,将她踢得身子腾空,连着翻了好几个圈儿,向着溪水里落去, “四莲!” 牟彪作势想去救,那人却是身子一闪,向他扑去, “小子,你先顾着自己吧!” 说罢一指点向了牟彪的肩头,牟彪身子一矮,便往石下窜去,那人见状反而哈哈一笑, “小子,没了那些鹰犬助你,你在老子手中走不过五十招,你若是乖乖听话,让我拿了你去换人,还能少受些苦,若是你敢不老实,就别怪老子手下不留情了!” 说话间,两臂一展,人已如大鸟一般,向着牟彪飞掠而去,贾四莲这头重重落到了溪水之中,幸得这溪水清浅,溪中又有淤泥,她摔进去未受多大的伤,只她不会水,一头扎进去,惊慌中张大了嘴,立时就呛了不少水,好不易狼狈挣扎着爬起来时,却见得牟彪与那怪人已经在溪边的大石之上打斗了起来。 牟彪的拳脚功夫,乃是自小勤练的,也是有些根底的,不过对上这种江湖高手,他就差远了。 此人虽不用兵器,只凭着一双肉掌,但身法十分诡异绝妙,牟彪的拳头根本沾不了他的身,可他的拳头却是能准确无误的落在牟彪身上, “砰砰砰……” 牟彪连着挨了三拳,好在那人想留他一个活口,没有下死手,不过饶是如此,牟彪已是喉头一甜,嘴角便溢出了血,他这是受了内伤。 “呸……” 牟彪立在乱石堆上,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吐了一口嘴里的血沫,捂着胸口,一脸桀骜的瞪着那人, “有本事,你打死小爷!” 那人哼道, “放心,我还要留着你的命换陈良呢,不会让你死的!” 牟彪一咧嘴,问道, “你是江湖哪个门派的,拐子帮出了多少银子,让你替他们卖命?” 那人摇头, “你不必套我的话,你们这些朝廷鹰犬最擅事后算账,但凡我透露出一点儿来历,你必会事后报复的!” 牟彪哼了一声, “人为财死,你为了银子替人卖命,便会想到事后人家会报复……” 说罢扯了袖子一擦嘴角, “你还打不打,不打小爷要跑啦!” 这厢一個转身撒腿跑了,那人立在原处眯眼看他,待得他顺着溪水跑了约有百步,这才一个纵身往前掠去,牟彪听得身后风声,回头一看见他离自己只有五步远了,突然一蹲身,一把抓了脚下的碎石子儿向他撒去, “看招……” 那人一见他蹲身便知必有此招,当下忙扯了袖子挡在面前,牟彪这一把石子可不是贾四莲扔的可比,每一颗石子都是隐含了劲力,打在脸上必是会皮开肉绽的,那人自诩身法精妙,完全可以闪身躲开,但这天女散花的一大把石头打来,他也是怕阴沟里翻船,伤了脸就不好了。 牟彪见他停了一停,忙转身就往小溪下游奔去,二人就这般一追一停,追追停停,眼看着离贾四莲越来越远,贾四莲这才浑身湿淋淋从溪中走了出来,在草丛之中寻找了一会儿,找到了牟彪扔在草丛中的佩刀,她将佩刀背在身后,又去拉那吃草的马儿,这厢艰难的拉着马儿走上了山道,一路拉着马儿,从山道上追着二人下去…… 那头二人又跑出去了近一里路,那人猫似老鼠般的逗弄牟彪已是逗得差不多了,见牟彪还要跑,便没了耐心,趁着他正提气纵身时,那人身形一闪,来到了他身后, “砰……” 一拳正正打在后心之上,他这拳用了五成内力,劲气一吐, “哇……” 牟彪向前一个趔趄差点儿扑倒,一口鲜血喷出,打湿了脚下的乱石,那人在身后冷冷道, “小子,我看你还有多少血可以喷……” 牟彪回头咧嘴一笑,露出被鲜血染红的牙床,挑衅道, “你管小爷的,有本事你打死小爷呀!” 说罢又往前跑去,那人哼了一声,看着他踉跄的脚步,这回连轻功都不施展了,只是背着手在他身后闲庭信步般的走着,就这么眼看着牟彪跑到了小溪的尽头,这处从山中发源的小溪细细涓涓流到此处,便隐入了密林之中。 第一百七十七章 二人联手擒敌人 牟彪跑到这处打量地势,心头暗想, “四莲同我打眼色是让我往下游跑,难道是让我跑到这密林之中么?” 可跑进密林又有何用,难道进了密林,他便追不上了么?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一脸势在必得的人,心知此时已势成骑虎,不拼命跑,便只能被人拿了去换陈良,虽说自己能保得性命,但以牟彪的傲气的性子,怎肯让人如此逼着就范! “小爷的脸面丢尽了,如何还能在锦衣卫里混?” 牟彪一咬牙,一低头钻进了密林之中,那人在后头见了不由冷笑一声, “小子,你这是吓昏了头,进了林子你就跑得掉么?” 牟彪不应,咬着牙冲进密林之中,却是刚跑上二三十步,便见得前头往下不过一丈,出现了一处两丈见方的水潭,潭水平静深幽,原来这山上的小溪竟流汇到了这处成了一个水潭,牟彪大喜,回头看了一眼,冲前两步, “噗通……” 一声,便飞身跃进了水潭里,水花四溅之中,那人铁青着脸追到了潭边,跺脚骂道, “小子,你跑到天边,也逃不出老子的手掌心……” 他也是水性精通之人,见状毫不犹豫便纵身跃了进去。 只他没想到,自己身子刚入了水,还未来得及调整身姿,突然就觉着身后有人靠近,刚要转身,便被人缠了上来。 牟彪的手脚四肢,从后头紧紧的缚在自己身体之上,竟是一时没法子挣脱了! 前头他跳护城河时,牟彪就知晓他水性必是十分厉害,这厢跳进水潭时,立时便想到了法子,当下深吸一口气猛的扎进水里之后,立时又快速返身而上,果然遇见他跳入水中,趁着对方还未来得及吸气时,将对方一把拉入了水中。 牟家的儿女个个都是请了水性精通的师父教授的,因而不论男女都通水性,牟彪自小顽劣,性子跳脱,水性是牟家最好的。 二人这厢缠纠在一块儿,一起向那碧幽的潭底沉去,牟彪在他身背后死死缠住,那人身子在水中舞动手脚,在水中转了数圈儿,却是没法子将人甩脱,索性身子后仰,就这么想利用两人的体重,将牟彪压在身下往潭底沉下去。 待得二人身子下沉,快至潭底之时,牟彪反手摸到了潭底的乱石,伸手抓住一个,狠狠砸在了对方的太阳穴上,石头打破皮肉,立时鲜血如注,将二人身周边的水全给染红了。 那人受痛疯狂挣扎,将牟彪甩开,转身在水中便是一拳挥来,牟彪身子如游鱼般,身子贴着他的拳头,冲着他撞了过去,他乃是蓄势而为,撞开了那人之后,那人在水中无法借力,被撞得一个跟头翻了出去,牟彪趁这机会忙游上去,探头吸了一口气。 而这时节,那人也正要游上去探头吸气,他虽说是武艺高强,但水中不比陆上,又入水里没有准备,胸中的一口气早已用尽,再受了伤,此时只觉着胸口憋闷,耳中嗡嗡作响,再不上去便要憋死了! 他身子刚一动,却不料牟彪已经从水面返回来了,就这么身子一翻,头朝下脚朝上,一把抓住了对方的双脚,就这么直直将对方重又拖回了潭底,二人一起坠到了满是青苔的一块大石头之上,牟彪一只手紧紧的扣住了石头缝隙,一只手死死拉住了那人的脚。 那人挣扎着拼命想往上游去,双手乱抓乱蹬,将潭底的水搅得一片浑浊,牟斌死死咬紧了牙关,用力的手指骨节在水中泛着白,此时间,这位的肠子怕是都悔青了,他是万万没想到,原来是手到擒来之事,被自己的疏忽轻敌,给弄成了现下的局面。 自己不但抓不到人,这下子怕是要性命不保了! 人在生死存亡之际,爆发出的力量也是惊人,他心知不将脚下的小子甩掉,自己再等上几息便要被溺死在这潭水中了,当下一咬牙一发狠,一弯腰拳头便向着牟彪的脑袋打来,牟彪一偏头,让开了他的拳头,扣在石缝中的一只手放开,抓住那人的手腕,死死扣住。 那人袭击不成,一只手又失陷,急的几乎要发狂,情急之下,将另一只腿收回蜷缩在胸口前,一脚向着牟彪的胸口踢去,牟彪胸口受了一击,再也抓不住对方,倒将自己胸腹中的一口气给踹了出来,一连串气泡从口中冒出…… 牟彪无奈只得跟着他向上游去,那人顾不得牟彪,慌忙忙冲上去, “哗啦啦……” 他脑袋一探出水面,便开始趴在岸边的石头上,大口的喘气,紧接着他身后牟彪冒出了头来,水中拼斗最拼体力,二人此时都没力气再动手,待得都将气喘匀了。 那人回头,二人目光相触间,便要再次动手,突然牟彪目光飘忽了一下,旋即冲着他冷冷一笑, “我若是你,我便老老实实束手就擒……” 那人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他, “小子,你昏头了吗,口气倒是挺大!” 说罢身子一动,刚要动手,却不料背后无声无息间,突然刺来一把长刀,那刀柄上握刀的手有些颤抖,却是仍是坚定的刺向了他, “噗嗤……” 刀尖刺入了他的右肩胛处,直抵到了硬骨之上再不能进,之后再猛然一抽,带起一蓬鲜血,立时染红了一大片水面,牟彪见机一個猛子扎下去,趁着那人回身怒瞪脸色苍白的贾四莲时。 牟彪已经将那人重又拉进了水里,此时间就见得原本碧绿的潭水被鲜血污染,两道身影在水中翻腾滚动着,岸上的贾四莲手提长刀,一脸紧张的看着水面,眼见得有人猛然冒出了水面,她提刀便要又扎,那人忙叫道, “别扎,是我!” 说罢又一个猛子扎了下去,不多时又有一个湿淋淋的人脑袋钻出了水面,四莲这回瞅准了,一刀又扎了过去, “啊……” 那人惨叫一声,身子一歪再沉入了水中,如此这般,往复几回,再从水里冒出来的人便是牟彪了。 牟彪气喘吁吁的费力往水边游来,手里还拖着一个半昏迷的人,岸上的贾四莲扔了长刀,过来帮他拖人,只半昏迷的人实在不易弄上岸,贾四莲身子瘦小也没力气,牟彪在水中使不上力,无奈只得将马儿拉到了密林之中,取了绳索套在那人身上,赶了马儿将人拖上了岸。 这厢用绳子死死将人给绑好之后,牟彪与贾四莲才松了一口气,一起疲惫的坐到了潭边的石头上, “呼呼……” 牟彪大口喘着气,问贾四莲道, “四莲,你怎么知晓这处有水潭,还让我往这处跑?” 贾四莲应道, “上来时,我在马背上瞧见了……我只是想着他那么厉害,你必是跑不过他,到了这处水潭,你跳潭说不定能逃走……” 他们一路上来,牟彪御马看路,她却在观赏风景,水潭隐在密林之中,行走在山道之上看不见,高坐在马背上才可以瞧见。 牟彪又好奇问道, “你怎知我会水?” 贾四莲应道, “前头你说起此人跳河逃走时,不是曾懊恼道,自己后悔没有跟着追出去,若是你在场的话,必是能将那人擒获的!” 他这么说,自然就是会水的…… 牟彪闻言心头一动,立时笑眯了眼, “我不过随口一句,你……便记住了?” 说罢去拉她的手,贾四莲小脸一红低声道, “也不知怎得,伱说的话,我都记得!” 牟彪闻言只觉心头一甜,紧紧拉了她的手,放在掌心之中揉了揉, “吓着你了吧,可是害怕了?” 四莲摇头, “不怕!” 牟彪恨恨瞪了那趴在马背上的人,咬牙道, “可恨今儿遇上了他,害你受了惊吓!” 这头一回相约出游就被这人给坏了心情! 他有些心疼的摸了摸贾四莲有些苍白的小脸,此时天气虽说已经暖和了,但这山间的水不比河水,最是冰冷刺骨,一个不小心怕是要伤了身子。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发觉自己身上比四莲更湿,旋即打消了脱衣裳给她披上的念头,忙拉了她起身道, “我们快些回城去吧!” 一匹马二人共骑刚好,再多一人却是有些挠头了,又那人虽说是昏迷又被绳子绑了,可终归是江湖高手,一个不小心让他再跑了,就是后患无穷。 二人无奈,虽说冷得浑身发抖,却也只能将那人给扔在马背上,二人牵着马缓缓前行,幸得下了山便有遇上那五城兵马司,在妙峰山巡察维持治安的衙役,牟彪上前去表明身份,对方立时派出二骑,帮着押送犯人,牟彪这才得以与贾四莲共乘一骑回城。 回到城中北镇抚司门前,守卫见了牟彪回来,忙迎了上来,牟彪吩咐道, “这便是那日里劫牢之人,小爷我将他抓回来了,你们押进去好生看管……” 守卫们一见立时大喜,上来将人按住,那人浑身是水,身上好几处伤,这也就是四莲不懂武,若是换了旁人,只一剑便能要了他性命,而现下他只是失血过多,再加上溺水,才昏了过去,被众人抬进诏狱时都没有醒。 第一百七十八章 要逞能牟彪受罪 牟彪转头要将四莲送回家,四莲担心道, “你身上的伤……” 牟彪笑呵呵一拍胸口, “无事,他那点本事如何伤得到小爷我!” 贾四莲担心道, “可……你……” 不是都吐血了么? 牟彪做满不在乎,张口就来, “我若是不吐几口血,如何能骗得过那老小子!” 这厢硬是将四莲送回了贾家,五莲与六莲见姐姐的狼狈样儿,都大吃了一惊, “四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四莲摆手从马上下来, “话说来长,先让我回去洗洗……” 回头又看向牟彪, “啸林,你也快些回去换身衣裳!” 牟彪点头, “我先回衙门,之后得了空再来看你!” 四莲点头,看着他领着牟龙、牟虎离开,自回家烧水洗浴,待她出来,两个妹妹一脸好奇的问道, “四姐,你们这是去了何处,怎得弄成这样儿回来?” 贾四莲披散着头发,取了窗边的木梳,一面梳一面道, “可别提了,本是想去妙峰山上凑热闹的,没想到遇上了劫道的山匪,人已经被牟公子抓住,关进牢里了……” 听说有山匪,两个妹妹吓了一跳,上下打量, “你没事吧?” 贾四莲摇头, “就是吓了一跳,掉进了溪水里……” 妹妹们松一口气, “这妙峰山常年有香客进香,居然都还有山匪出没,果然十分猖狂!” 贾四莲连连点头, “可不是么!” 暗地里却是长出了一口气, “今儿真是凶险,不过幸好有惊无险!” 因着贾四莲叮嘱妹妹们不许四处宣扬,所以连贾金城回家都不知晓,今日四女儿历劫一回,吃过了晚饭,他想起来一事道, “明儿我夜里多半不会回来,你们早些收了摊,在家中不可乱跑,要小心门户……” 姐妹们便问他, “爹,您又要办差么,衙门里有大案子了?” 贾金城道, “外城发生了一起命案,那边衙门没有人手,便过来请调了我与那黄仵作过去帮手,我们估摸着明儿晚上怕是回不来的……” 女儿们早已习惯他时常不着家,闻言都点了点头,贾金城又说起心心念念的儿子, “四莲,你得了空……明日过去瞧瞧你弟弟,看看他有没有甚么短少的,再给他送些吃食过去……” 想了想又道, “再给他找一找,这几日的衣裳应是要换洗了?” “好!” 贾四莲点头,虽说贾金城痛下了决心将儿子送去了外头做学徒,可还是怕他吃了苦,于是每隔三日便要女儿们过去瞧瞧弟弟,每回都要送些吃食,又将他换下的衣裳拿回家洗,竟是半点儿没让儿子打理过自己,姐妹们对他这般的溺爱很是不以为然,可如今已是比贾尤传在家里混吃等死好上许多了,三日一去倒也不算太累。 贾四莲回到家中自然不知晓,牟彪回转衙门之后,却是急急忙忙去寻了聂十三针, “聂大夫,你给我瞧瞧,我这胸口有些憋闷呢!” 聂十三伸手一搭脉,清瘦的老脸上两道长眉一皱,上下打量他, “公子爷,你在外头遇上高手了?” 牟彪点头, “在妙峰山,遇上了那日在南镇抚司劫牢的江湖人,同他打斗了一场,人被我弄回来了!” 聂十三又问, “你怎么回来的?” 牟彪应道, “骑马回来的呀……” 聂十三摇头, “当真是年轻不知事,你这伤都触及内脏了,还敢骑着马回来,马上颠簸,你就不怕震伤了经脉,以后老了有的你受苦的!” 牟彪一惊, “聂大夫,你是吓唬我的吧?” 聂十三一翻白眼, “老夫有那闲空同你作耍?” 说着一指一旁的软榻, “脱了衣裳,上去躺着,待老夫给你行针,你便知晓好歹了!” 牟彪依言脱去了衣裳,露出了一身线条分明的肌肉来,聂大夫嘿嘿一笑道, “小子,你这身肉倒是练得不错!” 说罢伸手在牟彪身上各处按了按,之后突然一指点了在牟彪的胸口大穴之上,牟彪只觉得胸口一疼,喉头上又有东西堵上了,一翻身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血来,聂十三哼道, “瞧见没有……这淤血积在胸中,不想法子排出来,今儿晚上你必会发高热,小子……你就等着在床上躺上三月吧!” 牟彪闻言吓了一跳, “聂大夫,我还有差事要办呢……” 外头有人接话了, “甚么差事不差事的,身子养好才要紧!” 说话间,牟斌阴沉着脸从外头走了进来,过来浓眉毛紧蹙的看了看儿子脸色,恼道, “谁让你身边一个人都不带就出城去的,不是早就让你小心么!” 牟斌浓眉一紧,浑身的气势一沉,聂十三都退到一旁不敢说话,只牟彪半点不怵他,冲他一翻白眼道, “我今儿是出城游玩的,带着人碍眼!” 牟斌闻言一挑眉, “游玩……跟谁?” 牟彪难得的扭捏了一下,躲开亲爹的目光, “爹……你管那么多干嘛!” 牟斌立时明白了,故意沉下脸来,哼道, “哼……看来是那小丫头哄着你带她出去玩儿?” 牟彪见他脸色一变,生怕亲爹对四莲起了罅隙,忙一挺身又坐了起来,嚷道, “不关她的事儿,是我叫了她出去,若不是她……今儿您再见着儿子,怕就是人手里的人质了!” “哦……说来听听?” 这厢牟彪躺在榻上,一面让聂十三施针,一面将自己今儿所遇见的事儿一一讲了出来,牟斌听完心头暗惊, “那江湖人居然在我府上藏身许久,府上的侍卫竟是无一人察觉,以此人潜伏功力之高,只怕是入皇城都够了!” 想到这处他脸色一变,牟斌想了想对儿子道, “即是受了伤,便回府里好好休养……” 牟彪不肯, “爹,我还要办差呢!” 牟斌瞪他, “你受的是内伤,若是不养好,以后有的你受,待会儿便让他们抬了你回去,好生养着!” 说罢一转身便要叫人,牟彪见爹这是打定主意了,无奈只得转头问了聂十三, “聂大夫,我当真要躺上三月么?” 聂十三一捻自己的山羊胡须,嘿嘿一笑道, “放心,有我聂十三在,只要每日施针,再辅以药物,不出半月便可恢复如初了!” 牟彪闻言松了一口气, “半月倒也还好!” 若是当真躺上三月,这骨头缝里只怕都要长霉了! 待得施完针,聂十三又开了药方,牟斌让人抬牟彪出去,只八少爷深怕丢了脸面,让人看了笑话,却是死活不让人抬,扶着牟虎的肩头,硬撑着自己走出了门,缓缓爬上了马车。 这厢躺在马车里一路摇摇晃晃回转牟府,五姨娘见儿子被人抬回来,又听说是办公差受了伤,立时就哭了出来, “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 五姨娘红着眼圈儿便要往牟彪身上扑,牟龙与牟虎见状吓了一跳,忙上前一左一右扶住了她的两只胳膊, “姨娘!姨娘,您可不敢往上扑,少爷身上有伤……” 五姨娘不敢再往儿子身上扑了,只得坐到了床沿,小心翼翼的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胸口, “八少爷,你这是伤到哪儿了?” 牟彪冲她呵呵笑, “姨娘,不过是些许内伤,偏聂大夫大惊小怪,不许我办差,让回来歇息几日……” 五姨娘最是知晓他,闻言哭道, “胡说,你这坏小子,最是好脸面,大伤让你说成小伤,小伤让你说成没伤,甚么些许内伤,定是重伤啦……你让我瞧瞧……” 说罢就去扯牟彪胸口的衣裳,牟彪胸口有伤,不好同她争夺只能任她解开前襟,仔细看胸前皮肤,见果然没有伤痕,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一边哭一边骂起来, “都怪那老东西心狠,好几个儿子,就偏偏让你去当公差,他那差事是要人命的,我就你这么一个亲生的,若是你出了事儿,我可怎么活呀!” 说罢呜呜呜呜的哭起来了,牟彪本就有内伤,心中烦闷,听得她哭得越发心里发闷,刚要说话,却是喉头一阵发痒, “咳咳咳……” 猛然吐出一口黑血来,五姨娘见状吓得花容失色,身子晃了晃几乎要昏厥过去, “我的儿呀!” 牟彪示意牟虎过来擦干净了嘴角,对要扑过来的五姨娘道, “姨娘,你若是想我死,你就在这里哭哭啼啼吵我吧!” 他这话一说,五姨娘的哭声一窒,忙用帕子捂住了嘴,瞪大了眼,惊惶失措的看着他,牟彪吓唬他道, “姨娘,我这是受的内伤,最忌心绪波动,你在这里哭哭啼啼的吵得我心里难受,伤势加重的话,儿子这小命可就不保了!” 五姨娘吓得瞪大了眼,捂着嘴连连摇头,抽了几抽好不易压下抽噎,才移开了帕子道, “我……我不哭了,我不哭了!” 说罢,忙退到一旁,叫了金珠和银珠给自己打了水洗脸,牟彪这才耳根子得了清静,长出了一口气,牟虎嘿嘿笑着看了看手里沾了黑血的帕子, “少爷,这又吐出一口了……” wap. /91/91690/20184648.html 第一百七十九章 神医才能治心病 聂大夫吩咐说了,说是这几日都会吐黑血,那是胸膛内脏受损时的淤血,只有将淤血排出,才能让内脏伤势恢复,所以这黑血吐得越多越好,牟虎这是给少爷数着呢! 牟彪翻了翻白眼, “你小声些,不许让姨娘听到了……” 牟虎嘿嘿的笑,牟龙取了一杯温水端到牟彪面前, “少爷,喝口温水漱漱口吧!” 牟彪点头,漱过口后便躺在了床上,如此牟彪便开始在家中养伤。 家中众人知晓他受了伤,纷纷过来探望,刘氏过来看他时,送来了一根百年的老参, “这是库里珍藏的,最能补身子,让他们给你炖了,好好补补身子……” 说着目光柔和的看着他, “老八在外头办差也是辛苦了!” 牟彪谢过了刘氏,刘氏又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走了,之后各位哥哥姐姐都来看望他,却是济济一堂将他这屋子挤得满满当当,牟忠过来伸手在他胸口上戳了戳, “老八,你这伤是真还是假的,怎是我瞧着你没缺胳膊少腿儿的,这不是好好的么?” 牟秀丽见他毛手毛脚的,忙上来在他后脑上拍了一记, “老六,你别动老八,他是受了内伤,听说这两日都还有吐血呢,你可小心些!” 牟忠闻言瞪大了眼, “老八,你的身手可是我们家里最好的,都被人打成内伤了,你这是遇上甚么高手了?” 说罢,双眼放光,一脸兴奋的瞧向牟彪, “快说来听听……” 牟彪翻着白眼儿问他, “你这是来探我伤的,还是来打听热闹的?” 牟忠嘿嘿的笑, “家里这么几个兄弟,大哥忙着娶妻,二哥忙着相看,你早早就去办差了,就剩下我们几个,每日里无事可做,在家里憋着也快得内伤了,你倒是给哥哥们讲讲,也好让我们听个新鲜呀!” 牟彪没好气道, “你想听新鲜,外头茶馆里尽是说书的,你到外头听去!” 牟忠平日与他嬉笑惯了,根本不怕他的冷脸,还将那脚上的鞋给蹬了,盘腿坐上了床尾, “你今儿不说,我就不走了!” 牟彪拿他无法,只得道, “是江湖上一个有些本事的异人……” 于是将那人前头如何劫牢,自己如何发现了他,又如何与他结了怨,再那人如何寻机会藏到了家里,寻机报复他的事儿一讲,哥哥们一个个听得兴奋无比,姐姐们听得却是一个个花容失色,掩口惊呼, “那人曾在家里藏了数日?” 牟彪点头, “今儿爹多半是没空,待回来了,只怕要整肃家里的护卫了!” 牟秀慧连连点头, “是该整肃了,这眼看着大嫂就在进门了,届时家里大办婚宴,人来人往多了,闹出事儿来就不好了!” 牟彪闻言看向脸上有些不自在的牟温,笑道, “原来大哥的好事将近了,弟弟我最近忙着差事,竟是忘了家里有大喜事了,大哥若是有需要弟弟助拳的地方,尽管开口就是!” 牟温应道, “你好好养伤,这些事儿不用你操心,母亲那处早已安排妥当……” 牟忠嘻嘻笑道, “老八你快些把伤养好,待大哥大婚之时,我们还要去迎亲呢!” 牟彪点头, “不过些许小伤,届时必是能一起迎亲的!” 兄弟姐妹们闹闹哄哄说笑半晌,直到五姨娘来求着几位少爷少姐们离开,让八少爷静养,众人这才散了场。 如此在家里养了五日,每日里黑血吐得差不多了,胸口的憋闷也好了许多,牟彪便有些坐不住了,想起身练刀,被五姨娘死活拦着不让,哭哭啼啼闹了起来, “你这伤都没好,还舞甚么刀枪,若是再伤着了,这伤便越发难养了……” 牟彪无奈只得躺回了床上,刚想叫人取本书来看,五姨娘也来拦, “我的好少爷,看书伤眼又伤神,你这受了内伤,只能静养可甚么都不能做!” 牟彪怕她聒噪,无奈只得忍了,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就想起四莲来, “自那日送她回去,就一直不得见面,也不知她那日穿着湿衣裳,又吹了风,身子可有受寒?” 想了想叫了牟虎, “你去贾家瞧瞧四莲好不好?” 牟虎点头出了门去,到了贾家见着四莲,贾四莲正自担心牟彪,又想着没个名目去牟府,心里焦急着呢,见牟虎来了,不由大喜扔了手里在洗的碗,过来问他, “你们家少爷的伤可好了些?” 贾金城这几日在外城办差,原是打算着只帮一日,却是没想到之后接连又有命案发生,他与那黄仵作竟是连着在外城忙碌了好几日,一直不得回家,牟彪受伤的消息,她们是听衙门里来吃面的锦衣卫说的,贾四莲这才知晓原来那日牟彪受伤极重, “他竟还硬撑着送我回家……” 贾四莲闻听心里如猫爪挠心一般,好生担心,牟虎应道, “我们家少爷的伤已是好了七八成,因着担心四莲姑娘,便差小的过来问问……” 贾四莲道, “我这里好着呢,让他别挂着我,好好养伤!” 牟虎点头,四莲想了想问, “我……明儿可能去瞧瞧他?” 牟虎嘿嘿笑, “四莲姑娘若是肯去瞧瞧我们家少爷,他的伤立时便能好!” 贾四莲脸上一红, “那……明日我过去……” 说罢不好意思再同牟虎说话,转身又去忙碌了,牟虎回去笑嘻嘻禀报道, “少爷,明儿有位神医要来府上,待她来了,您的伤必然立时就好了!” 牟彪躺在床上正自等着他带四莲的消息回来呢,闻言顺手抄了床边小几上的手捧香炉扔了过去, “让你问四莲的情形,谁让你去请神医了!” 牟虎嘻嘻一笑,抄手将那香炉接住,那小小的铜制炉儿在手里滴溜溜转了一个圈儿,又被放回桌上, “少爷,这位神医可不是小的请的,乃是她自家要来的……” “不见!不见!” 牟彪恼而坐起,招手叫牟虎过来, “你过来,看小爷不踹死你!” 牟虎捂着屁股笑嘻嘻过来,背过身道, “少爷,这位神医姓贾,家里排行在四……” 牟彪闻言先是一愣,继而一脚踹在牟虎的屁股上, “让你给小爷卖关子!” 牟虎笑嘻嘻往前跳了一步, “瞧瞧……少爷,这神医果然妙手回春,光听着她的名儿,您这内伤就全好了!” 牟彪笑骂一声, “你如今长进了,倒敢消遣小爷了!” 之后吩咐道, “你去吩咐院子里的婆子,明儿做顿好吃的……” 牟虎领命刚要去,牟彪想了想却是又将人给叫了回来, “回来!回来……” 牟虎忙又屁颠颠跑回来, “少爷,还有甚么吩咐?” 牟彪道, “这几日五姨娘都在我这院子里,让她见着四莲,怕是要吓着四莲,想个法子把她打发走了……” 牟虎暗暗嘀咕, “当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这媳妇还没进门呢,少爷这就不要娘了?” 牟彪见他斜眉歪眼的样儿,就知晓他心里没好话,哼了一声又给了他一脚, “想法子把姨娘弄走!” 姨娘那性子最是咋唬,只怕会吓着四莲,他们这还八字没一撇呢,切切不能让姨娘把四莲吓跑了! 牟虎那脑子如何能想出法子,使眼儿向自家哥哥求救,一旁立着的牟龙想了想道, “少爷,不如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牟彪听了点头,满意笑道, “果然还是你小子脑子够用!” 牟龙嘿嘿一笑,一脸鄙夷的看了自家兄弟一眼,牟虎委屈的一撇嘴, “四莲姑娘还是我请来的呢,少爷也不夸夸我!” 牟彪瞪他一眼, “少废话,去把姨娘请来!” 牟虎垂头丧气的出去,不多时便把姨娘请了过来,五姨娘见着儿子坐在床上,立时过来将他按倒, “聂大夫不是说了么,让你静养静养!” 牟彪乖乖地躺在富贵牡丹的大迎枕上,装出一脸惊魂未定的样儿 “姨娘,适才我做了一个梦……” 五姨娘瞪大了眼, “做了甚么梦?” 牟彪道, “我梦见那打伤我的人,从北镇抚司的诏狱里逃出来了,他悄悄潜入这府里,藏在床下,突然冲出来用刀扎我……” 五姨娘闻言,虽说明知是梦,可这心里还是有些发毛,忙伸手拍他道, “不过是个梦,别怕,别怕!” 愣了愣,突然想起来, “你爹昨儿过来瞧你时,不说是那人受刑不过,已经伤重不治身亡了么?” 这就是说,那人死了,这……这是变成鬼来报仇了? 说起这个牟彪也是十分懊恼,那人原本是被四莲扎了几刀,只四莲手上无力,根本没伤着他的要害,那人不过是失了些血,又溺了水,才昏过去了,进了诏狱之后,一瓢冷水泼过去,立时就醒了。 锦衣卫的俞三是刑讯高手,当时就亲自审讯了,可那人当真是个硬骨头,三轮刑讯下来竟是半字儿未吐,俞三一发狠,用了大刑,没想到一个不慎,被那人钻了空子,居然自断了心脉而死,给锦衣卫留下了一具无名无姓,无有来历的尸体。 wap. /91/91690/20184649.html 第一百八十章 正私话太子来访 俞三大觉失了颜面,正发狠要继续追查此人来历,牟彪闻听这消息也是十分恼火, “自己拼着挨了几拳,才把人给拿下了,就这么轻易给弄死了,我这罪不是白受了?” 牟彪应道, “姨娘呀,他人都死了,还要入梦来杀我,看来是化成冤魂缠上我了!” 五姨娘闻言一个激灵,她这种内宅妇人最信鬼神,不用儿子说自己都想到鬼了,当时吓得小脸儿都泛白了,想了想道, “这冤有头债有主,他又不是你弄死的,他要找……找俞三儿去呀!” 牟彪一声苦笑, “姨娘,他可是我抓回来的!” 五姨娘的小脸更白了, “那……那怎办……” 说罢绞着帕子,咬着唇,想了想道, “听说城外的灵觉寺驱鬼去邪最是灵验,我们去求些符箓回来,贴在这屋子里,那冤鬼就不能缠着你了!” 牟彪点头, “姨娘说的对,你明儿就去灵觉寺,早些求了符箓回来,儿子也好安心睡觉!” 五姨娘紧握了帕子点头,面色苍白,目光惊恐的四下巡视,想了想她叫了金珠道, “快去我房中绣篓里找出那把金剪子来,给八少爷压在枕头下面……” 金珠依言去了,不多时拿了把明晃晃,金灿灿的剪刀来,牟彪有些哭笑不得的瞧着五姨娘将金剪子塞进了自己的枕头下, “姨娘,这不是爹送你的么,你平日宝贝的很,这东西你自己收着便成了,儿子用不着!” 五姨娘应道, “谁说用不着,这剪子虽比不上符箓,但好歹能对付一晚上,明儿姨娘就去求庙里的大师!” 这厢牟彪哄得五姨娘第二日天不亮便出了门,他这头又叫了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们过来吩咐道, “今儿我有位客人要来拜访,没有吩咐你们不许往前头凑,都给小爷躲后头去!” 丫头婆子们知晓他性子,无人敢违背,个个低头应是,牟彪就这么背着手在,空无一人的正堂里,来回的打着转,焦急的等着四莲到来。 贾四莲今儿天不亮便起了身,去早集买了一只鸡回来,杀鸡去毛,剁好之后,便放入锅中炖了起来,五莲和六莲闻着香味,馋得口水直流,六莲道, “四姐姐,你给牟公子端甚么鸡汤呀,他那样的富贵人家,山珍海味甚么没吃过,稀罕你这只鸡么?” 倒不如留在家里,给我们吃! 四莲知晓妹妹的心思,嗔笑道, “你也不用争,牟公子那处我不过装些汤过去,这汤里的肉不都是你们的么?” 六莲闻言欢呼一声, “四姐真好!” 鸡汤足足熬了两个时辰,四莲眼看着差不多了,这才寻了一个干净的瓷罐,撇开鸡汤上面的浮油,勺了鸡汤进去,剩下的小半鸡汤和整个的鸡却是留给了两个妹妹。… 五莲与六莲喜不自胜, “今儿爹不在,四姐也要去牟府里吃好的,这整只鸡就是我们的了!” 二人笑眯眯目送四莲离开,这才转身去看鸡汤, “五姐,你再加些水进去,我们再熬熬……” 贾四莲不管两个妹妹,坐上马车赶去了牟府,待到了府门前,早有牟虎踮着脚张望,见她来了,急忙迎上来, “四莲姑娘,我们走这边……” 如今牟彪搬了院子,住的地方紧挨着外墙,他们转过拐角,进了一条胡同,来到了一道侧门,黑漆的门儿此时正半掩着, “四莲姑娘,请进……” 贾四莲跟着牟虎进去,这回不比上回,用不着在宅子里拐弯抹角,从侧面进去,便是院子,穿过外院进到二门,又是一个小院, “少爷,四莲姑娘来了!” 牟虎冲里头嚷了一声,牟彪立时从堂上窜了出来,喜道, “四莲!” 贾四莲上下打量他,感觉比前头瘦了些,不过双目有光,行动自如,想来伤确是好了许多,于是笑道, “啸林,你的伤可是好了?” 牟彪笑眯眯过来拉她的手, “好了好了,早已经好了!” 这厢拉着她进了正堂,二人对坐在桌边,贾四莲将手里提的布包裹打开,露出里面的粗瓷罐来,她微红了脸笑了笑道, “啸林,你受了伤,我也没甚么能帮你,只能给你熬了一碗鸡汤,你……你别嫌弃……” 牟彪见状笑眯了眼,忙道, “不嫌弃!不嫌弃!” 牟彪也不用四莲动手,自己去掀了盖子闻了闻, “好香!” 贾四莲赧然道, “只是炖了一只鸡,旁的甚么也没放,怕是汤味有些寡淡……” 牟彪接过来也不用碗,就着那罐口就喝,喝了一口便道, “我就喜欢这种味儿,清淡才是原味儿!” 牟龙与牟虎在一旁立着闻言,悄悄抬头看了自家少爷一眼,牟虎一撇嘴, “昨儿晚饭,少爷还骂灶上的婆子做菜少油少盐,吃的没个滋味儿呢!” 这几日为了牟彪养伤,五姨娘特意叮嘱灶上做的清淡,连平日里最爱的肉菜都减了一半,少爷吃的直嚷嚷说是嘴里都淡出鸟来了,怎得……这会子嘴里的鸟不出来了? 牟彪一口气喝光了鸡汤,笑眯眯夸道, “四莲的手艺比我们府上的厨娘好多了……” 贾四莲赧然一笑道, “我这手艺怎敢同府上的厨娘比,不过只会做些家常的小菜罢了!” 牟彪看了一眼立在一旁两根木头桩子似的小厮,有些嫌二人碍眼,想了想便拉了四莲道, “走,我们去书房……” 二人这厢来了书房,四莲上次来时是见过牟彪书房的,他这书房分做两半,一边是书架,一边的墙上挂了好些兵器,临窗有一张长长的书桌,上头凌乱的摆放着笔墨纸砚,又有翻开的书,用一把小巧的匕首压着,四莲凑过去看了看,却是一本《虎铃经》,… “啸林在看兵书么?” 牟彪笑笑道, “如今在衙门里都没空去先生那处了,便自己在家里看看……” 话一说完,突然醒过味儿来,奇道, “四莲识得字,还知晓这是兵书?” 贾四莲一惊忙指着书页里画的阵图遮掩道, “我瞧着这上头画的小人儿,似是打仗对阵的样儿,就是随口一说……” 牟彪闻言倒没有起疑,哈哈一笑道, “四莲真是聪慧,只看一眼便知晓是兵书了……以后得了空,我教你识字,以你的聪慧,想来必是一学就会的!” 贾四莲笑着点头,牟彪刚要再说话,外头牟虎匆匆跑进来, “少爷!少爷……” 牟虎慌慌张张的探头进了书房, “少爷……” 牟彪见他挤眉弄眼的样儿,显是有话不能当着四莲讲,便朝外走了两步, “甚么事儿?” “太子……太子殿下来了!” “太子?” 牟彪的眉头一皱,他来做甚么? 他回头看了看四莲,问牟虎, “太子在何处?” 牟虎应道, “就在外头正堂上……穿的便服,身边就带了一个太监……” 牟彪又是一皱眉头,想了想回身对四莲道, “四莲,你在这书房中等一等我,太子爷突然驾临,我要出去拜见……” 贾四莲这样的市井小民,能与牟彪交往已是极难得的际遇,更何况太子爷,听说是太子爷来了,不由呆了呆,有些手足无措道, “那……那我不如先回去了……” 她可不是这府上的人,太子爷来了,不应是摆开仪仗,闲杂回避么? 牟彪忙摇头,过去拉了她的手轻声道, “不要害怕,太子爷微服而来,应只是想来同我说说话,你就在这书房里呆着,别四处走动就是了!” 贾四莲忙点头, “好,我就在这里呆着,哪儿也不去!” 牟彪冲她点了点头,回头吩咐牟虎, “你去端了茶水给四莲,之后就在外头守着……” 牟虎应下,牟彪这才出了书房,急匆匆到了前厅,见上位端坐着的白袍公子,倒头就拜, “太子殿下千岁!” 朱厚照见着他微微一笑,上下打量一番道, “昨儿在宫里见着了牟大人,问起啸林的近况,惊闻你竟是受了伤,正巧今儿本宫得闲,便出来瞧瞧你……” 说罢抬手示意他起身, “啸林不必多礼,本宫乃是微服出宫,这就是寻常的探病……” 牟彪起身垂手而立, “微臣不过些许小伤,不想竟惊动了殿下……” 朱厚照笑道, “啸林小小年纪便入了衙门当差,这回听说是抓着了一个江湖异人,那江湖异人武艺高强,甚是凶悍,啸林因他受了伤,你是如何抓着他的,讲给本宫听听?” 牟彪便略略将自己在妙峰山所遇讲了一遍,朱厚照听了摇头, “啸林……此行好生凶险,这也就是此人轻敌,若是当时他就立下杀手,啸林怕是凶多吉少,以后出门还是要带上护卫才是!” “太子殿下说的极是,家父也是再三叮嘱过微臣,微臣这回吃了一次亏,知晓厉害了!” 朱厚照笑着点头站了起来,问道, “你刚才可是在书房里?” 牟彪点头, “微臣无事正在书房之中看书……” “如此,我们到书房说话吧!” wap. /91/91690/20184650.html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太子爷心有图谋 牟彪愣了愣,瞧出来太子爷这是有话说,可四莲还在书房里呢,他一犹豫,太子便瞧了出来,笑道, “怎得……你那书房之中有红袖添香,不敢让本宫见着么?” 牟彪尴尬一笑, “殿下说笑了,殿下请!” 说罢当先领路,又往书房而去,待近了书房,门前牟虎远远见着牟彪领了太子爷过来,吓了一跳,忙转身进去, “四莲姑娘,太子爷来了!” 贾四莲一惊,从书桌前跳了起来, “我……我这就走……” “走不掉了!” 牟虎道, “这时节出去冲撞了太子爷,那是不敬……” 他想了想拉了贾四莲往屏风后头一躲, “你就在这里呆着,别出声,别走动!” 贾四莲点头,老实坐在了屏风后牟彪用来小憩的软榻上,这厢牟虎转头迎出去,牟彪与太子爷已经到了门前,牟虎忙跪下磕头,牟彪目光在书房里环视一遍,没见四莲,知晓她是藏起来了,当下一挥手吩咐道, “去端茶!” 牟虎应声出去,牟彪请了太子爷在上位就坐,自己陪坐下首,不多时牟虎端了茶进来,待得他出去掩上了门,牟彪才问, “殿下,不知殿下有何话要同微臣讲?” 朱厚照笑道, “对着啸林我是说实话的,我这次来一是为探病,二来嘛……听说锦衣卫一直在办那拐子帮的案子,不知最近可是有了进展?” 牟彪闻听,目光一凝, “看来果然是无事不登门,太子这回来此,真正是为了这个吧!” 按理说太子还未亲政,这些事儿他是不应当过问的,难怪要借了探病的名头见自己。 想了想应道, “正在四处抓捕拐子帮中人,不过这等江湖帮派,狡兔三窟,甚是会躲藏,想要全部捉拿归案,只怕是要费些手脚!” 朱厚照点头, “啸林,你且同我好好说说这拐子帮到底是甚么帮派?” 牟彪便将那拐子帮的事儿一一讲来,朱厚照听得极是认真,闻罢目露愤慨道, “一个江湖帮派能有如此势力,在京城的地界上都张狂了这么多年,想来必是有人庇护的,也不知是到底是些甚么人,为了银子做这丧尽天良之事!” 牟彪想了想点头, “此案锦衣卫还在追查,想来应是有的……” 朱厚照沉了脸,哼了一声, “若是朝廷中有人与其勾结,锦衣卫决不可姑息,一定要严查,但有贪赃枉法者,必要按律法办……” 牟彪忙应道, “殿下放心,锦衣卫决不会姑息枉法之人!” 朱厚照点了点头道, “如此最好……” 顿了顿,目光炯炯盯着牟彪, “你们可是有查出朝廷官员牵扯其中?” “这……” 牟彪犹豫一下应道, “殿下,微臣受伤在家,那审讯之事多是由衙门中众叔伯们负责,有没有问出牵连之人来,微臣还不知晓……”… 朱厚照点头, “知晓你受了伤,差事办不了,不过……啸林啊……” 太子爷目光深沉的看着他, “锦衣卫有纠察百官之责,依我所见,那拐子帮即是张狂至此,想来幕后必是有高官庇护,似这类南北贩运人口之事,难道他们自通州码头进进出出,衙门里便没一人知晓么?” 牟彪闻言心头一凛,想了想道, “这个……微臣还真不知晓……” 朱厚照微微一笑道, “这乃是大案,按说锦衣卫本当只向父皇一人禀报,本宫还未大婚,又未涉朝政,不当过问的,不过此等罪大恶极,十恶不赦的帮派,不将其连根拔除,将身后的庇护之人全数捉拿,不能平民愤,不能安民心呐!” 牟彪点头, “殿下放心,锦衣卫必不负陛下,不负殿下厚恩,为民除了这一害!” 朱厚照看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问道, “依啸林所见,那通州漕运总督赵昌可是有嫌疑?” 牟彪闻言这是当真吃了一惊, “殿下的意思是?” 这漕运总督可不比旁的总督,这乃是大大的肥差,乃是自景泰二年设置,到如今弘治年,前后换了三任,到这一任乃是赵昌,这位可是从二品的大吏,太子是这想做甚么,借着拐子帮的事儿,拉了他下水? 牟彪暗暗心惊, “太子爷这都还未亲政呢,就想对朝中官员动手了?” 朱厚照似是也瞧出了牟彪的惊诧,低声道, “啸林,不必惊慌,锦衣卫乃是奉旨办案,无论这后头靠山多硬,都当一查到底,想来父皇必也是会支持的,而本官……必也会……大力支持的……” 牟彪听着却觉着后背一阵阵发凉,这是想推了锦衣卫去得罪人么? 他面上做出一派忠义无比的样儿,拱手道, “太子殿下放心,微臣必鞠躬尽瘁,尽心办差!” “嗯!” 朱厚照极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二人在外头说话,贾四莲躲在屏风后头听着,久坐之下畏惧之心去了,便起了好奇之心,于是悄悄起了身,从屏风后头,小心翼翼的探出一双眼去,向外头看去, “那与啸林说话的便是太子么?” 贾四莲悄悄打量那穿着华贵白袍的男子,生的眉目清秀,一派儒雅气质, “瞧着倒是斯斯文文,脾气很是温和……” 不过,也就是这样儿了,龙子龙孙原来……原来当真如啸林所言,也就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没甚么好稀奇的! 贾四莲吐了吐舌头又缩回了头,耐心坐在软榻上,静等着牟彪与太子爷说完话,又送了他出去,隔了许久牟彪才回来, “四莲,四莲!” 见四莲从后头转出来, “四莲,让你等久了!” 贾四莲笑着摇头, “今儿倒是托啸林的福,我在屏风后头偷瞧了太子爷一眼……”… 笑了笑道, “果然跟啸林所言一般,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都是一样的人!” 牟彪也笑, “我自然不会骗你,以后你嫁了我,有的是机会见这些天潢贵胄,见得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贾四莲闻言脸上一红,牟彪笑眯眯过来拉她的手, “好不易有些闲空,让人给打搅了,我们别说旁人了!” 这厢拉了她坐到窗边说话,这一对小情侣说话,实则也没有多少正经话儿,不过就是东拉一句,西扯一段儿,自己也不知晓说些甚么,心里只觉着只要看着对方,这胸口处是满满地,就是甚么都不说,取一本书来,坐在一起看,那都是欢喜的。 四莲倒是真想看书的,她前世里学了不少字,这一世忙着生计,竟是没正经看一本书,到了牟彪这书房里,见着满屋的书,那是满心的羡慕,牟彪怕她不识字,便取了一本有画儿的《杜鹃啼》,让四莲瞧画,自己给她念字。 二人就那么相依相偎的挤在屏风后的软榻上,初时牟彪还老实,待得见四莲看入神了,便悄悄伸手搂住她的肩头,还紧了紧手臂只觉入手单薄,心道, “四莲可真是瘦,以后进了门,必要想法好好给她补补!” 贾四莲没察觉牟彪的心思,一心落在了书上。 这书乃是老套的才子佳人,却是个悲剧,说的是一位落魄的才子上京赶考,投宿在一家富户人家里,与那家里的小姐一见钟情,私定了终身,之后才子去了京城得中状元,那位小姐在家乡苦等八年,久不见良人回归,知晓他是负了心,于是郁郁而终,而那才子做了多年的官,之后辞官回乡,路过那小姐的坟前突然狂风大做,吹得人东倒西歪,吹得他摔出了官轿,待得看清那墓碑之上的名字,这才想起自己与人曾私定过终身,知晓了小姐苦等自己八年之后抑郁而死,不由悔恨不已,一头撞在了墓碑之上,魂魄化做了一只啼血的杜鹃,在小姐的坟上啼叫了三天三夜,这才飞走了! 贾四莲看的唏嘘不已, “这书生是个负心人,那小姐却是个痴情种!” 牟彪嗤之以鼻, “这话本子都是编出来的,要编也要编得像些,这男人即是跟人私定了终身,怎么会在外安然做官多年,看见人家的墓碑才想起来旧事,这分明就是个存心负了人家,我瞧着他是经过那墓碑,被风吹的心里发虚,害怕小姐的冤魂报复,被吓死了!” 贾四莲听了只是笑,点头道, “这样的负心汉为他死了实在不值,可怜了小姐一缕芳魂!” 牟彪不以为然, “这小姐是个傻的,这男人头一年不回来,她当知晓事情不对劲儿了,再等上两年便应知晓,他是负了心了,这一口气等上八年,还为他丢了命,不是傻是甚么?这爹娘养她一场,不求她回报,也不能把一条命搭在一个男人身上呀!” 贾四莲回头好奇打量他, “你们男人不都是喜欢女子对自己一往情深,非卿不娶么?” 牟彪应道, “再是一往情深那也不能把命搭上呀!” 说罢紧了紧四莲的肩头,笑嘻嘻道, “四莲,你放心,我是不会学那负心汉的……” 见四莲眸光中似是有些不信,接着又道, “即便是我负了心,你也不必寻死觅活的,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顾好自己,这才是最要紧的!” 贾四莲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好!” wap. /91/91690/20184651.html 第一百八十二章 路见贾父有私情 你别瞧牟彪说的大方,可见贾四莲当真干干脆脆的点了头,立时又有些恼了, “你……你还真敢点头!” 贾四莲无辜瞪大了眼, “不是你说的么?” 牟彪气哼哼道, “反正我决不会负心的,你……你你也不能只顾自己!” 至少不能那么爽快就把自己忘了吧! 贾四莲看着他气呼呼的模样,噗嗤一笑, “好好,你若是不负我,我便不负你!” 可若你负了我,我便放下心思,再不会见你了! 二人在书房里说了会子话,外头牟虎道, “少爷,午时了,该用饭了!” 牟彪点头拉了贾四莲去用午饭,待吃罢了饭,贾四莲便打算回去了,牟彪挽留不住,依依不舍的送她出门,看着她上了车,马车远去,伫立良久,这才转身回了府。 贾四莲这头坐在马车上,撩了帘子看街景,突然瞅见一人身影极是熟悉,忙拍了车厢叫停, “车夫,车夫,你停一停!” 车夫依言停下马车,贾四莲探出头去,只见那人进了一间糕点铺子,在里头同店小二说了几句,买了一些糕点提在手里出来,转身又进了隔了三间的胭脂铺子,贾四莲吩咐车夫, “往前走一走……” 车夫将马车停到了胭脂铺子对面,贾四莲便见着那人正将糕点给一位买胭脂的妇人看,二人说说笑笑,一看便知关系非同一般,贾四莲看在眼里,一脸的震惊, “爹……这是……这是在外头有人了?” 自从贾金城与向氏和离之后,贾家几姐妹也是心里早有预备了,贾金城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如今兜里又有了银子,要说不会娶继室,姐妹们是打死不信的,只不过…… “只不过……怎么会是她?” 你当那妇人是谁? 便是那杨花胡同的老邻居,向氏心中的老冤家孙家寡妇! 贾四莲一直以为爹会再娶个年轻后娘进家里,却是没想到爹竟然与孙家嫂嫂…… “他们几时有了交际?” 自从孙家寡妇从杨花胡同搬走,她们进了内城之后,便再没她的消息,看来她这是进了内城…… 贾四莲仔细打量那孙家寡妇的衣着,瞧着倒是干净整洁,又面色红澜,一头乌发用一根银钗盘了,看着眉宇之间少了阴郁,多了些开朗,与爹说话时目光温柔,面带娇羞,爹也是笑容满面,二人神情亲昵,看得贾四莲心头说不出的滋味儿来。 贾四莲看够了,便吩咐车夫赶车离开,她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当中思忖贾金城的心思, “爹这样是不是为老七着想?” 孙家寡妇年纪也不小了,她只比娘小两岁,想来也是生不出儿子了,以爹如今的身份,城里的不好说,在乡下寻个年轻的黄花闺女,再生几个孩子,那也是能成的……… 可爹并没有这样做,他这样也好…… 孙家寡妇自己没了孩子,以后嫁进贾家必是会对老七好的,再有我们这几姐妹,她必也是不会怠慢的! 论起性子来,孙家嫂嫂是要比娘温柔多了! 贾四莲心里盘算着,回到家中,却是将这事儿告诉给了两个妹妹,五莲和六莲都瞪大了眼, “孙家婶婶?” 原来爹说甚么去外城衙门帮手,实则是与那孙家婶婶搅合到一处了? 四莲点头, “我在回来的路上瞧见了爹和她,看那样儿,二人只怕不是一天两天了!” 五莲和六莲都有些懵,倒是五莲先回过神来, “孙家婶婶倒也不错,至少比娘性子好!” 六莲也道, “她没儿没女,嫁过来想来应该不会欺负我们!” 贾四莲点头, “我也是这么想的……” 又叮嘱两个妹妹, “这事儿我们心里知晓便是了,可别在爹面前说漏了嘴!” 五莲和六莲点头,虽说知晓爹迟早会娶后娘的,但姐妹们乍然知晓了爹背着她们与人有私,这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三人各怀心思,半日都没顾上说话。 第二日贾金城回来了,又还带了不少吃食和一匹布回来, “这布是衙门里的大人赏的,糕点和蜜饯是外城的王记买的……” 贾四莲一看那糕点外头的油纸包,便知是昨儿自己见着那家铺子买的,她笑了笑没有说话,同妹妹们打开,先给老七留了一份儿,这才分来吃了。 贾金城显是心情极好,难得笑容满面的问几姐妹, “我不在这几日,家里可还好,生意如何?” 姐妹们都道, “家里一切都好,生意也不错……” 贾金城点头,又四莲问, “你兄弟可还好?” 贾四莲道, “老七在那处一切都好,只是布坊里不比家里,吃的不好,他常常抱怨……” 贾金城叹气, “在外头自然没有家里好……” 顿了顿道, “这眼看着月底了,他有三日休假,届时爹去接他回来,你们做些好的,给他好好补补!” 贾四莲点头。 牟府那头,牟斌回府便先去看了儿子, “听说今儿太子来了?” 牟彪正在书房里练字,闻言点头, “太子今儿来探儿子的病了!” 牟斌目光一凝, “太子当真只是探病?” 牟彪一脸佩服, “爹,姜果然是老的辣,太子今儿一是探病,二是同儿子问起了拐子帮的案情……” “哦……” 牟斌浓眉一挑, “他说了甚么?” 牟彪嘴角扯出一抹讥笑来, “说是要追查到底,又问儿子通州总督赵显可有牵涉其中……” 牟斌哼了一声,没有说话,让人奉了茶,喝了一口才问儿子, “老八,你怎么看?”… 牟彪哼道, “想来无外乎是为了那漕运总督的位子!” 牟斌点头, “赵昌是二皇子的人……” 顿了顿又道, “前儿李贵妃向陛下求了圣旨,要为二皇子选妃……听陛下的意思,是要为二皇子选位娘家得势的妻子……” 牟彪闻言一愣, “不说是有老祖宗的规矩么?” 牟斌冷笑一声道, “哼……太祖都死多少年了,虽说有怕外戚做大,皇家不与权臣结亲的规矩,不过那多是指太子,皇子倒是并没有多少顾忌……” 牟彪闻言脑子转了几转,瞬时明白了太子如今的处境了,因着这规矩太子的妻子娘家不会是甚么大族,而二皇子若是娶了一位高门女子,岳家必会助他夺位,如此一来便是太子爷孤掌难鸣,二皇子倒是可以拉帮手了,再加皇帝稍稍偏一偏心,以后这帝位落到谁手上,还未可知呢! 牟彪点头了悟, “怪不得太子爷这般急赤白脸的……” 连暗示都不用了,直接点了赵昌的名儿,赵昌这漕运总督可是李贵妃一派的,这可是大大的肥差,每一年也不知供奉了多少银子给二皇子,以助他拉帮结派,太子这是打算着借了拐子帮的案子,断了二皇子一臂啊! 想明白了,牟彪便问道, “爹,那我们要怎么办?” 牟斌想了想应道, “太子这事儿不能应下,也不能不应……” 牟彪听得一翻白眼儿, “您这话说了不等于没说吗?” 牟斌抬手给了儿子一个爆栗,牟彪摸着脑袋问道, “那依爹的意思,此事当如何处置?” 牟斌应道, “此事不是我们能处置的,早不是同你讲过了,我们是皇家的人,效忠的只有陛下,拐子帮的案子当查便查,查出来之后,如何处置那就是陛下的事了!” 也就是说,若是那赵显有牵连,必定上报陛下,陛下如何处置是陛下的决断,若是那赵显未有牵连,他们自然也不能胡乱牵扯,得罪了二皇子,惹上一身骚! 牟彪想明白当中蹊跷,不由叹了一声道, “谁都道我们锦衣卫风光无限,却那知我们的艰难!” 这夹在当中,两头不讨好,两头不做人的差事,实在辛苦! 牟斌哼了一声道, “小子,你当谁不辛苦,做锦衣卫辛苦,做那文武官员便不辛苦了,不照样也是要奉承上官,应付下属……” 顿了顿道, “这世人皆苦,即便是平民百姓家里,做媳妇的不也是要上侍公婆,下养儿女,做男人的一样也是外头奔波受气,家里还要照顾妻儿,谁都苦,只看谁有本事在夹缝里,把日子过的好些罢了!” 牟彪嘻嘻笑,冲自家老子挑了大拇指, “要说这夹缝里生存的本事,自然还是爹……您最高强!” 若不是本事高强,如何能得了陛下信任? 牟斌哼了一声道, “少要花言巧语,这事儿你即是心里有数了,以后对上太子爷,知晓甚么当说,甚么不当说了么?” 牟彪点头, “爹放心,儿子心里有数的……” 父子二人说完正事,牟斌神色放缓,想起一事来,笑眯眯看着儿子问道, “今儿听说,你这院子里是来了两位客人,太子爷是不速之客,另一位是你请来的?” 牟彪闻言脸色一红,不满道, “爹,儿子院子里的事儿,你少打听成不成?” 牟斌嘿嘿一笑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臭小子!” 笑了笑,目光闪了闪,却没有再多问。 wap. /91/91690/20184652.html 第一百八十三章 迎亲日牟彪结怨 又隔了三日,牟彪的伤养得差不多了,牟家的喜事便办了起来,牟指挥使的嫡长子成亲,半个京城的官员都惊动了,虽说是锦衣卫恶名在外,但一来天子近卫势大,二来牟彪一向为人正直,乃是少有的受百官赞许之人,因而牟家有喜,那是大排宴筵,广请宾客。 迎亲这一日牟府之中张灯结彩自是不说,又说这牟家几兄弟,个个都是换了新衣,打扮的精神抖擞,骑于高头骏马之上,簇拥在牟温身后,一路去接那尤家小姐。 迎亲的队伍在吉时出发,吹吹打打好不热闹,在内城之中转了一圈儿,才到了尤家门前,倒有那拦路的亲舅子们窜出来,一个个笑嘻嘻问新郎要红封,又使了竹竿高高挑了红绸,要为难为难新郎,牟家儿郎们一见哈哈大笑, “你们这些个小伎俩那里能难倒我们!” 当下推了牟彪出来道, “我们最小的兄弟都能射下来……” 于是英武不凡,气宇轩昂的牟家八少爷,跳出来弯弓搭箭,只随手那么一箭,就将那一丈高竹竿上悬挂的红绸射下来,下头牟忠伸手去接,果然接中,展开一看,却是一个字谜,上头写着“琴心归一方”,众人就笑,牟良出来笑道, “这乃是百年好合的合字!” 这厢便进了大门,又转去二门,又有人出来拦住, “比飞却似关睢鸟……” 有人接道, “并蒂常开连理枝……” 又道, “红妆带绾同心结……” “碧池同游鸳鸯侣……” 对了几句诗词,收了大红封便又放了他们进去,到了新娘的小院里,便是小姐妹们站成一排,人人手持那洗衣的棒槌,照着新郎便打,这些兄弟们见状忙忙的一拥而上,将新郎护在当中,自己却挨了打,尤家的小姐妹是真下狠手,牟彪挨了两下,不肯再挨了,仗着自己身手好,脚下一勾,将一名逮着自己打的绿衣小娘子给勾倒在地, “哎呀……” 小娘子身子一歪就往身边的小姐妹堆里倒去,牟家的兄弟们一见,忙也学牟彪一般,伸脚勾人,那些娇滴滴的小娘子们,也没练过武,下盘那是好一阵不稳,接连摔了好几个,这厢滚做一团去,一时嘤嘤呤呤好不娇声,牟家几兄弟已是护着新郎到了门前,又一首催妆诗当众念出,里头没有动静。 前头那绿衣小娘子,此时跳将出来拦在门前,叉腰气急败坏瞪着牟彪道, “这小子最是使坏,姐姐不要出来!” 却是招手叫人过去挡在门前,不肯轻易放了新娘子出来,牟温又念了一首催妆诗,众姐妹还是不肯放行,却是连着又念了三首,撒了大把的铜板儿,竟是还未敲开新娘子的闺房,这眼看着吉时快过了,喜婆在一旁告饶道, “小姐们,吉时快过了,误了吉时可就不好,还请小姐们高抬贵手吧!”… 那绿衣的小娘子气呼呼指着牟彪道, “你让我们打那小子一顿,便放了我姐姐出来!” 众人都是笑,牟彪眼珠子一转立时挺胸出来应道, “打就打,不过不许她们打,就你一个人打!” 那绿衣小娘子哼了一声,排众而出,拿了棒槌一指道, “你有胆就过来!” 牟彪笑嘻嘻上前一步,挺胸而立,脑袋一歪指着脑袋道, “你打呀!指着脑袋打!” 众人便在一旁起哄, “打呀!打呀!” 那绿衣小娘子被众人一起哄,脸上便下不来,当下一咬牙,一跺脚抬手就打,却不料牟彪一矮身,一低头,冲着她就去了,这厢到了近前,用肩膀顶在她咯吱窝下头,便将人给顶了起来,借势往前那么一撞,后头的众女眷吓得纷纷躲避,却是生生被他开出一条路来, “咣当……” 一声,牟彪连着那绿衣小娘子,一头撞进了新娘子的闺房里,他这厢肩膀一抖,就将绿衣小娘子摔在了地上,抬头四顾,却是见着那妆台旁瞪着自己张目结舌,一身大红嫁衣的新娘子,当下哈哈一笑过去就拉人, “大嫂,花轿到了,可别误了吉时!” 竟是将那尤家小姐拉起身来,往那门边推去,一旁的喜婆总归还是久经战阵的,一见这架势,忙扯了一旁的放着的头盖,慌忙追上去盖上, “盖头!盖头……这个可不能少喽!” 如此这般,便如那土匪抢亲似的将尤家小姐推出了门来,又忙招呼了尤家兄弟过来背了新娘出门,热热闹闹的往牟家而去,那头尤家闺房里绿衣的小娘子,才从地上爬将起来,气得眼泪花儿直在眼眶里打转, “那可恶的小子到底是何人?” 有人认识的人笑道, “九妹你可算是遇上对手了,那是牟家的八少爷,你三姐夫最小的兄弟!” 尤九妹气得直跺脚, “好你个牟八,本小姐记住你了!” 牟彪那知晓自己得罪了人,这头骑着马游了半日街,回了牟府,便跟在新郎倌儿身后与众宾客拼酒,闹闹哄哄直到四更才算是散去,也幸得牟家儿子多,几兄弟轮翻上阵,愣是护着牟温没有醉倒,让他安安稳稳过了一个洞房花烛。 待得第二日,牟彪头昏脚昏的到了正堂,一家子人立在那处就等着新妇见面端茶,那尤家小姐一身新嫁娘打扮,出来大大方方一站,生的眉目大气,明眸皓齿,仪态端方,她先是向上首端坐的牟斌与刘氏夫人敬茶,又之后是几位兄弟,又有姐妹见礼,到了牟彪之处,却是着重看了看牟彪,掩嘴笑道, “这便是八兄弟了!” 牟彪笑嘻嘻上前见礼道, “昨儿冲撞了大嫂,还请大嫂勿怪!” 尤氏笑了笑,还礼道, “八弟,不必挂在心上,大喜之时自然是越热闹越好的!”… 众人都笑,这厢又有各位姨娘上来见礼,尤氏都是落落大方,尽显大家闺秀,书香门第的气度,又见牟温全程护在妻子身边,一派小心翼翼呵护的样儿,牟家几兄弟见了暗中挤眉弄眼,嘿嘿怪笑,牟温知晓兄弟们笑甚么,笑得他脸上泛红,却只能暗中瞪眼。 可牟忠与牟彪毫不怕他,笑得越发放肆,好不易熬到了午时,一家人吃罢了一顿饭,牟温这才护着妻子仓皇逃去,待小夫妻一走,众人都笑了起来,刘氏使手指头戳牟彪道, “就是你这小猴子,最是焉儿坏,听说昨儿里被你摔在地上的小娘子,是你大嫂家里的小妹妹,你们走后,那九小姐还气哭了一场呢!” 牟彪闻言一脸诧异, “摔疼她了,成亲嘛……有谁家不闹的,她还想打我来着呢!” 刘氏嗔道, “你成日练武,皮糙肉厚的,让她打一下又怎样了,她又不会真打,这下子将人气哭了,尤家那处只怕生出罅隙来,她同你一样都是家里的老小,最得父母宠爱了!” 牟彪鼻子里哼哼两声, “好生小气!罢了……好男不与女斗,趁我今儿有空,我去尤家给她赔个罪,以后见她绕着走就是了!” 他向来就是脾气大的,如今出来办差了,脾气已是收敛了不少,但内里就不是那爱惯着人的主儿,听刘氏这么一说,现下却是真有些恼了! 牟斌见儿子说气话了,便瞪他一眼, “说甚么气话,要赔罪就好好赔罪,以后我们两家便是姻亲了,为了你大哥,你给我消停些!” 牟彪白眼一翻, “知道了!” 当下起身出去,叫了牟龙与牟虎,骑着马就去了尤府,到了尤府求见尤九小姐,尤九小姐显是还在生气,听得下人来报,便气呼呼道, “不见!” 那尤家夫人关氏在一旁听了,忙道, “快请了牟八少爷进来相见!” 转而又训斥女儿道, “那是你三姐夫的兄弟,听说在家里极得宠的,便是你三姐夫都要让他三分,你三姐才嫁过去,你是想让她以后难做么!” 尤九小姐气道, “他昨儿摔我时,怎得没想着以后?” 关氏气道, “这迎亲嘛,闹来闹去,难免有失手的时候,再说了……你为难人家,误了吉时,你是为你三姐好么,你是在耍小性子!” 尤九小姐被训斥之后,却是气鼓鼓嘟着嘴看见外头进来的英武少年,牟彪进来冲着关氏施礼, “尤夫人大安,小子是特地过来向九小姐赔罪的!” 说罢又转向了尤九小姐,再施了一礼道, “九小姐,昨儿小子无礼冲撞了你,实在不该,还请九小姐大人有大量,原谅则个!” 说罢又让牟虎送上礼盒, “奉上礼盒一件,望小姐息怒!” “哼!” 尤九小姐将脸撇到一旁,关氏见着人家都做到这份上了,女儿还要拿张作乔,不由心头恼怒,当下厉目瞪视, “小九……还不接下!” 关氏夫人压低了声音,显是已经十分不悦了,九小姐心知母亲若是真恼了,这小子走后自己也讨不了好,也不敢再矫情,只得勉强起身,回了一礼道, “不敢不敢!此事揭过不要再提了!” wap. /91/91690/20184653.html 第一百八十四章 说亲事尤传反对 尤九小姐又让身后的丫头将礼盒接了过来,这事儿便算是完了,关氏笑眯眯对牟彪道, “即是来了,不如八公子在府上玩耍玩耍,我让他们几个兄弟出来陪你?” 牟彪摇头道, “如今小子身上有着差事,还要赶着回去办差,不再叨扰了!” 当下行礼告辞,关氏夫人亲自送了他出门去,回转之后冲着女儿怒道, “你年纪已是不小了,为何如此不晓事,你爹爹为了这桩婚事,费了多少心思,你三姐姐这才新婚,若是因着你,她在婆家受了气,你瞧我饶不饶你!” 尤九小姐不服气道, “有甚么了不起的,锦衣卫那名声都臭大街了,你们还上赶着去结亲,你们不怕人笑话,我还怕人笑话呢!” 说罢一甩袖子,自己当先走了,关氏夫人立在那处,被女儿气的脸色铁青, “当真是惯出病来了!” 这丫头以后可怎么嫁人呀! 牟彪这头出了尤府,也是心头不爽利的很, “这些大家里娇养出来的女子,一个个鼻孔看人,心比天高,得理不饶人,那及我们家四莲好!” 一旁的牟虎打量他神色,过来悄悄问道, “少爷,您没瞧见么,那尤家九小姐可是生的花容月貌,国色天香哟!” “是么?” 牟彪一愣,回想了半天,茫然摇头道, “我没瞧出来呀!” 牟虎嘿嘿直笑, “您如今有了四莲姑娘,这眼儿都变盲了!” 若是换做以前,见着这么貌美的小娘子,怎得也要手下留几分,那会前头绊一脚,后头摔一下的,下手那么狠,也难怪人家尤九小姐会生气,遇上个不怜香惜玉的莽汉了! 牟彪嗤之以鼻道, “胡说,那是你眼瞎了,瞧不出谁美谁丑了,就她那样儿……” 美不美的,也要让他瞧清楚呀,昨儿人多没留意,今儿她就没正眼瞧过自己,谁知晓她是美是丑的! 说过两句,牟彪便将尤九小姐抛在脑,自去衙门办差了! 牟彪那头忙着婚事,贾家这头却是闹了起来,话说这月底的时候,贾金城亲自去接了儿子回家,贾尤传在外头学徒之后这阵子,在外头吃了不少苦。 如今的学徒在外头学手艺,是没有工钱的,能管吃管住,却是那下苦力,各种脏活累活都要做,布坊里谁都能差遣吆喝贾尤传几声,遇上脾气不好的,稍有怠慢他还要挨上一脚,受上一巴掌。 贾尤传在家里那是千娇百宠的,虽说贾家不是那富贵人家,可论起伺候他的“丫头”来,他是半点儿不比富贵人家的少爷少,以前他在家里,还嫌弃姐姐们伺候的不好,每日里吃饭,少了肉菜便摔摔打打,拿脸色给人看,如今到了外头,他才知晓家里的千般好。 因而今儿贾金城接了他回来,贾尤传一路之上都在抱怨那染布坊里做学徒的种种艰苦,一心想让亲爹心疼,将他接回去,只可惜贾金城今儿似是有心事,虽说微笑着听儿子说话,嘴里嗯嗯呀呀的应着,却时不时发发愣,显然根本没听进去。… 贾尤传说了一路总算是发觉了,问道, “爹,你这心头有事儿?” 若说贾尤传在外头做学徒,学到了甚么,这首推便是察言观色,他本也是个不笨的,见他爹这样儿,便瞧出来有事儿,只却是没往旁的地方想,只当是衙门里有差事绊着了,便问道, “爹,你衙门里可是受了上官责骂?” 贾金城难得听儿子关心一句,闻言甚是欣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道, “无事,不是衙门里的事儿?” “那是家里姐姐们的事儿?” 贾金城又摇头,笑道, “回家你便知晓了!” 这厢回到家中,一家人坐在桌边吃饭,因着贾尤传要回来,四莲特意预备了不少好菜,桌的菜色之丰盛直追年夜的晚饭,贾金城一面笑眯眯看着儿子大口吃饭,一面对孩子们道, “今儿你们都在,爹有一件事要讲……” 贾四莲姐妹三人互视一眼,心里隐隐猜到了是甚么事儿,都是神色平静,倒是贾尤传好奇催促道, “爹,你快讲呀……” 贾金城想了想道, “我预备再娶妻了!” 贾家姐妹脸上都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只有贾尤传闻言一愣,筷子一松,一块鸡肉吧嗒掉在桌上,他一面下意识伸手去夹,一面茫然重复道, “爹,你要娶妻了?” 愣了愣,总算回过神来,扔了筷子问道, “爹,你要娶谁?” 贾金城面对儿女们灼灼的目光,露出一丝赧然道, “这个人……你们也认识的!” 姐妹三人沉默不语,贾尤传追问道, “谁呀?” “就是……你们孙家婶婶……” 姐妹三人还是不说话,倒是贾尤传又愣了愣, “孙家婶婶……哪一个孙家婶婶?” 六莲嘴快应了他一句, “孙倩娘她娘……” 贾尤传立时恍然, “原来是她……” 想了想继而沉下脸来, “爹,你娶谁不好,你要娶她?” 贾金城有些诧异儿子的反应,反问道, “她有甚么不好,为何不能娶她?” 贾尤传应道, “娘以前最不喜欢她,说她是狐狸精……” 说到这处,突然回过味儿来,指着贾金城道, “爹,你不会是被她勾引了吧,你们……你们……” 你们是不是早睡一块儿了? 贾尤传也是半大小子了,多年在街面上混,这男女之事,他早知晓了! 贾金城自己做了甚么事儿,自家心里清楚,被儿子这么一句,老脸有些挂不住了,有些恼羞成怒道, “怎么说话呢!甚么勾引不勾引的,爹要娶,自然是明媒正娶,三媒六证的……怎么会……怎么会……” 无媒苟合…… 贾尤传却是一撇嘴,应道, “爹,我不是小孩子了,你当我不知晓么,你怎么好好的年轻女子不娶,偏要娶那么一个半老的妇人,定是她勾引你了!”… 贾金城被儿子说的老脸一红,叱道, “胡说八道甚么,老子的事儿那轮到你来管,我今儿就是告诉你们一声,我已请了媒人去说媒,等几日空下来,便去过礼,五月你们孙家婶婶就要进门了!” 姐妹三人早知他们二人的事儿,且贾四莲回来时已经说过了,看这二人的样儿,多半都是已经暗中搭上了,因而姐妹三人听罢,半点波澜不惊,倒是贾尤传气得跳起来,饭也不吃了,嚷嚷道, “我不要她做我后娘,你要敢接她进门,我就跟我娘过去!” 说罢一推桌子,人就跑出去了! 贾金城眼睁睁看着儿子跑了,也是又气又急,自己又拉不下脸追,只能瞪着一旁呆坐的三姐妹, “你们还不去追!” 姐妹三人这才起身,追了出去,贾尤传也没跑多远,在离家两个拐角处的墙角下蹲着,缩成一团,目光呆愣的看着街面,三姐妹过去时,他抬头看了看她们,神情茫然的问四莲, “四姐,娘是真的回不来了么?” 贾尤传自小受向氏宠爱,与向氏的感情最深,因而是最受不了贾金城再娶的,贾家三姐妹却是不然,在她们看来,向氏这亲娘说不得还比不上后娘呢,至少后娘会看在自己没儿没女,以后还要靠着贾家儿女养老的份上,对她们客客气气的。 贾五莲瞧不起他这样儿,上去拉他, “娘回来做甚么,你当然巴不得娘回来,回来让她再每日打骂我们么?” 贾尤传有些不解, “可她是我们亲娘呀?” 贾六莲嗤笑道, “她是你的亲娘,不是我们的亲娘,你舍不得你去跟着她呀,她如今在杨花胡同卖面,生意也算不错,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你去了她还是照样宠着你,你怎么不去?” 贾尤传不说话了,贾家跟向氏之间,他自然知晓跟着谁日子最舒坦,他又不傻! 贾四莲缓缓道, “爹选那孙家婶婶也是为了你好,她无儿无女,年老也不能生了,她进了门,以后就没人跟你争家产,只要你好好在布坊里学徒,以后出了师,再娶房媳妇,生儿育女,爹挣下的都是你的……爹为你用心良苦,你有甚么好不满意的?” 贾五莲也点头, “就是,那后娘进了门,还要哄着你,供着你,你怕甚么?” 贾尤传不是有些不满,嘀咕道, “可娘最恨她了,要是知晓她做了我们后娘,还不知如何气恼呢!” 贾六莲应道, “都和离了,那便是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娘要是因着这事气恼,那是她自己想不明白,总不能都和离了,爹娶谁……还要她点头吧!” 贾尤传低下了头,贾四莲道, “好了,回去吧,那么多好菜,你都没动几口,这一回不吃,再想吃就要等到下月回家了!” 这句话倒是正中贾尤传下怀,他为何没跑远,不就是刚出家就后悔了,想起桌上的饭菜,还有自己咕咕乱叫的肚子,当下任由贾六莲拉了自己回去,一面走一面还嘴硬道, “我……我还是不喜欢她,我不想她进门……你们是不知晓,我这就是饿了才回去的……那布坊里的吃食好生难吃,扔外面连狗都不吃……” wap. /91/91690/20184655.html 第一百八十五章 贾家人吵吵闹闹 贾尤传就这么一路被拉回了家,贾金城见儿子回来了,心下松了一口气,招呼道, “吃饭吧!” 贾尤传低头不理他,只是埋头吃饭,姐妹三人也不说话,一家人别别扭扭的吃罢了饭。 当天晚上贾尤传气鼓鼓的去睡觉了,姐妹三人回到屋中,贾四莲也是眉头紧锁,五莲问她, “四姐,你也不想那孙家寡妇进门?” 贾四莲应道, “我们是要嫁出去的女儿,爹娶谁不娶谁,我们管不着,倒是老七以后要养爹的老,若是他心里不舒服,以后爹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贾六莲却是想的不同, “谁说我们管不着,我们虽说是要嫁出去的,但这还有好几年呢,便是四姐姐你都还有两三年,更不用说我和五姐了,旁的不说……就是这摊上的收益还有爹的俸禄,以后是由四姐管着呢,还是交给后娘呀?” 这话一说完,四莲与五莲的面色也凝重起来,以前向氏在,摊上的收益都是交给她的,后来向氏不在了,便是四莲用来开支家里的吃穿用度,贾金城自己的银子自己收着的。 以后后娘进了门,这规矩只怕是要改了,想到这处姐妹三人不由也有些担心了,向氏是亲娘,她要收着银子,姐妹们再不情愿也要给,可这后娘就不同,要让她们姐妹挣钱交给后娘…… 这……别说是贾尤传,便是贾四莲都有些不愿意了! 三人姐妹思忖半晌,最后还是贾四莲道, “这事儿是要同爹谈谈,我打算着,这摊上的生意好,不如我们同爹分成,一半交给他收着,他要给谁便给谁,我们管不着,剩下的一半,我们自己三人留着做嫁妆,你们觉着如何?”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后娘进了门,有些事儿,她们就不得不为自己打算了! 两个妹妹想了想点头, “好!” 待得第二日贾金城先叫了四莲商量, “即是要娶亲,这家里便要有个娶亲的样儿,请了匠人来将家里粉刷一番,再瞧瞧家具可有要修补的,实在修不好,便换新的……” 又指了门上的布帘,椅上的垫子, “这些都换新的吧,再有我那屋子里的新被子……也……也做两床吧!” 按说这种事儿,当是他自己来做的,可他在衙门里实在太忙,只得交给女儿来办,旁的倒也罢了,但这床上的东西,让做女儿的给爹打理,实在有些说不出口,贾金城不由老脸一红,贾四莲却是奇道, “爹,我虽年纪小,但也是见过听过的,这娶亲……不管是头婚还是二婚,这家具和铺笼罩被,不当是女方管么,虽说你们都是二茬婚了,房屋家具甚么的都是我们家现成的,可这床上的被子,她总得陪嫁一两床吧?” 那日里她瞧那孙家婶婶身上衣着,也不像是过的艰难的!… 贾金城应道, “你孙家婶婶自从倩娘死后,日子便过得越发的艰难,后头在杨花胡同被你娘闹得住不下去了,便卖了院子搬到旁的地方住,只那院子原是孙家的,她住着还好,卖了之后,孙家的人闻讯便过来闹着要分钱,你孙家婶婶一介妇道人家如何争得过他们,被人分了大半的银子,无奈她只得在外头租住了院子,以给人洗衣为生……” 说起来贾金城如何与那妇人重逢的,倒是牵扯出衙门里的一些不成文的规矩来,却说是仵作这一行,有一项收入便是给死人整敛遗容,收死者家属的谢银,这能被衙门当案子细查的死人事件,死者的死相多不会太好看,仵作为死人整理遗容时,便会依家属要求,去了旧衣换上寿衣,旧衣家属多半不会要,或是让仵作处置了,或是自家拿回去烧了。 那些不要的衣裳,仵作也不会四处乱扔,却是悄悄卖给了外头的人,多少收几个钱,衙门里都是默认这银子由仵作挣的,于是就有人专收这死人衣裳,洗净之后或卖或送到善堂之中,给那些孤寡贫苦。 孙家寡妇就是给人洗衣的,她也不用自己走街串巷的到处问,有那专做洗衣生意的衣头,专在各处收了衣裳,再转给她们洗,孙家寡妇是个勤快能干的,做得久了,得了衣头的信任,便也出来帮着收衣裳。 这一回收到了内城锦衣卫衙门口,见着了出来的贾金城,二人相见,说起对方近况都是有些唏嘘,这二人一个是失了女儿的寡妇,一个是和离了的单身汉子,又早前有些交情,这一来二去,便有了牵扯。 二人有了私情之后,贾金城就给孙家寡妇在内城租了一间小屋,孙家寡妇还是在外头帮人洗衣,不过每月里有贾金城过来三五趟,每趟给些银子,她的日子便好过了许多,这回谈婚论嫁了,贾金城知晓她手里没几个银子,便将一应婚事所需全数包揽了下来。 贾金城同女儿这么一说,贾四莲点头道, “原来如此,即是这样,那便由女儿来操持吧!” 贾金城欣慰点头, “果然还是四莲明白事理!” 只贾四莲明白事理,一旁的贾尤传听了却是气得连声嚷嚷, “她一个老破鞋了,能进我们家门,是她祖坟冒了青烟儿,这都是便宜她了,怎得……还想甚么都不带,两手空空进我们贾家,她这是来打秋风的吧,爹……我说你就是被她迷昏头了!” 贾金城听他口出污言,不由恼了, “胡说甚么,她可是你后娘!” “甚么后娘,我还没点头呢,她还没进我贾家门儿呢,你就帮着她说话,待她进了门,我们姐弟还有站的地方吗?” 贾尤传想了想嚷道, “不行,爹……你要娶她进门,有些事儿我们可得说清楚明白了!”… 贾金城问他, “有甚么事儿要说清楚明白的?” 贾尤传道, “以前娘在的时候,家里的开支都是用你的银子,摊上的银子是交给娘的,现在她进门了,摊子上的银子归谁?” “这个……” 贾金城还真被儿子问住了,他还真没想到这一节去,想了想转头问四莲, “四莲,你怎么看?” 贾四莲与妹妹们对视了一眼,便将昨儿姐妹们商议的打算讲了出来,贾金城闻听想了想点头道, “也好,你们自己挣自己的嫁妆,待出嫁时我再给你们添些,也应当够了!” 一旁的贾尤传闻言却是闹了起来, “不成!不成!你们到是分了,我的呢?我的呢?” 三姐妹听了都是一脸惊诧, “这摊上的生意都是我们三人在做,与你何干?” 贾尤传怒道, “这家里的银子都是我的,你们那摊上挣的银子也是我的,你们要挣嫁妆我不管,可我也要分一份儿!” 贾五莲听了,气得一阵冷笑, “你凭甚么分,你甚么都不做,每隔三日我们还给你买吃买穿送过去,用的可都是摊上的钱!” 贾尤传不听,脑袋摇的同拨浪鼓一般, “我不管,我也要分一份!” 贾金城一心想哄着儿子,让他开开心心迎新娘子进门,于是忙点头道, “分你一份,分你一份就是!” 三姐妹一听,气得俏脸一阵涨红,贾四莲应道, “爹,你要分老七一份儿也成,即是老七从摊子上分了钱,以后每三日我们不会去探望老七,吃食衣裳之类的,我们也不会再花银子给他买了……” 贾金城看向贾尤传,贾尤传想了想应道, “好!” 你们不来就不来,我有了银子不会自己买么? 贾家三姐妹心中对贾金城如此偏心极是不满,忍着心头一股气答应下来,却是再不看贾金城一眼,转身都各自出去忙碌了! 贾金城也是一个头两个大,顺了儿子的意,失了女儿们的心,他又一心想顺顺当当接了新娘子进门,只得就这么着了。 又第二日,贾四莲便拿着贾金城给的银子出去置办各样东西,又叫了人来粉刷家中,贾尤传见着心里不舒坦,便在一旁阴阳怪气的说酸话,惹得贾金城恼怒了,便呵斥儿子几句,贾尤传被他惯坏了,根本不怵他,跳着脚的同他吵闹,又贾金城恶了女儿们,三个女儿没一个帮他说话,于是父子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话赶话到了那处,便要吵到一处,贾金城说着说着就要动手,贾尤传见他爹当真要打了,便立时倒地打滚,又哭又闹,学足了向氏那一套! 贾金城眼看着便要再当新郎倌儿了,被儿子这么一闹,闹出了满肚子的气来,好不易再将不情不愿的贾尤传送回了布坊,贾金城才松了一口气,这厢欢欢喜喜的预备亲事。 那头牟彪上午去尤家赔了罪,下午回衙门时,就先去见了四莲,听说了贾金城要再娶之事,不由眉头紧皱, “这眼看着后娘要进门了,只怕你在家里的日子越发不好过了,倒不如我们早些订了亲,有我护着,他们便不敢欺负你了!” 贾四莲闻言脸上一红,想了想摇头道, “我们的事儿还是越少人知晓越好,爹那处……也是越晚知晓越好!” wap. /91/91690/20184656.html 第一百八十六章 朝中自有暗涌动 四莲对自家亲爹的性子早已瞧得清清楚楚,他比向氏也就多一个好脸面,内里都是一样的,将女儿不过看做能随意买卖的牲口,若是让他知晓自己入牟府不是做小妾,而是做八少爷的正妻,他以后就是牟八少爷正经的老丈人,还不知会怎么欢喜呢! 做了牟府的姻亲,为了贾尤传那扶不上墙的烂泥,他必是会在自己身上挖空了心思为贾尤传谋划的! 牟彪明白贾四莲的难处,想了想点头道, “你的思虑周到!” 他倒不在乎贾金城会凭着这层关系为儿子谋利,不过他不喜贾金城对女儿冷漠无情,便不想让贾金城占了这便宜,也不想让四莲为难,这事能瞒到几时是几时! 二人商议好了,牟彪想起来一事,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却是一张平安符, “这是我姨娘去灵觉寺里求的,给你一个!” 贾四莲接过,好奇问道, “五姨娘去了灵觉寺么?” 牟彪便将自己前头哄五姨娘去求平安符的事儿一讲,贾四莲捂嘴笑, “你真坏,连姨娘也骗!” “我怎得骗她了,前头我们二人遇险,不就是霉运当头么,有了平安符护身,以后必定平平安安了!” 牟彪与贾四莲说了一会子话,便去了衙门办差,于是日子就这么又过了一月,说平静倒是一切按部就班,无甚么变化,若说不平静,朝中倒也起了些波浪,与牟彪是有关系的。 话说锦衣卫连着端了拐子帮在京城的几处窝点,又将拐子帮在南边的几个窝给端了,再顺藤摸瓜抓着了一大批拐子帮进货销货的帮众,这一下子整个拐子帮那是元气大伤,锦衣卫如此大肆抓捕自然是动作颇大,牵连甚广。 于是这朝堂之上便有人跳出来大骂,锦衣卫借办案为名,实则是骚扰百姓,扰乱商贸,又有人指锦衣卫借机收受贿赂,敲诈商家,以谋私利,再有人上本弹劾锦衣卫滥抓无辜,罗织罪名,诬陷忠良,趁机陷害朝廷命官等等,弘治帝见了这些奏折不发一言,将奏折留中不发。 皇帝这态度已是很能说明问题了,可大庆的官儿里有言官这种讨人厌,却有十分好用的官儿,见皇帝不说话,他们便越发跳的欢了,今日上折弹劾锦衣卫指挥使牟彪借嫡子成婚之际,大收贿赂, “……牟彪此人嚣张跋扈,据说嫡长子成亲,专设名册,送银千两便在甲等,送银五百两便在乙等,送银一百两以下便在丙等,三等之下,概不接待,又有那未去道贺者,锦衣卫半夜登门,做恐吓威逼等等,若第二日再不登门,便拿入诏狱,严刑拷打……” 明日又有, “……户部漕运总督赵昌,为官清廉,与牟彪有旧仇,牟贼便借此次办案之机,污蔑赵昌牵涉其中,闯入总督府中大肆搜查……”… 左右言官可风闻奏事,胡说八道不犯法! 弘治帝见了却是哼笑一声,吩咐道, “叫了牟斌进宫见朕……” 下头有人去传,不多时牟斌便入了宫,进来见着皇帝跪下叩头, “陛下万岁万万岁!” 弘治让他起身,微笑着将那折子递给他看了, “牟卿如何看?” 牟斌忙又跪下口称道, “陛下,微臣冤枉……” 弘治笑了笑道, “知晓你冤枉,这是朕默许你干的,不过……太子想来会十分高兴吧!” 牟斌闻言大惊忙以头触地, “陛下,臣……” 弘治打断了他的辩解笑道, “你不必紧张,这件事儿……朕的心里有数,前头二皇子议亲之事,是让朝中百官误会了……” 弘治没有多说,牟斌跪在那处,垂头不敢多言,他对这位笑面虎君王的心思,那也是知晓几分的,以陛下如今的年纪,正是春秋鼎盛,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儿子为了大宝之位,斗个你死我活,他现下必是要压着二人不能动弹的,太子没有有力的岳家,二皇子若是有了,那陛下便会想法子断了二皇子一臂,让他不能心生妄想,所以才会凭由自己查那赵昌。 弘治笑道, “折子我会压下去的,差事好生办就是了!” “是,陛下!” 牟斌退出了御书房,到了外头凉风一吹才觉出来后背出了汗,当下一言不发出了宫,回到衙门里将儿子召到堂上来,打发了左右,才对儿子道, “前头太子拜访的事儿,陛下知晓了……” “哦……” 牟彪眉毛一挑, “陛下的意思是……” 牟斌苦笑一声道, “陛下特意叫了为父进宫去,借了那言官弹劾之事,敲打了为父!” 牟彪眉头挑得更高了, “陛下如何知晓的,难道他在我们府上有人?” 牟斌想了想应道, “也许是太子身边有陛下的人,也许是我们府上有人……” 又瞧向儿子, “老八,这其中凶险你弄明白了么,如今你可还觉得锦衣卫这担子,接着容易?” 牟彪摇头, “爹,到如今儿子才知晓您的难处……” 这一家上下上百口人的荣辱全系在爹一人身上,可这皇家鹰犬是那般好当的么? 那些事做的,那些事做不的,都要小心揣度皇帝的心思,一个不慎惹得君王发怒,这一家大小便要人头落地,血流成河,甚么富贵荣华都不过过眼云烟,弹指不见! 牟斌叹气, “陛下的心思,为父明白的,这十年之内,二皇子与太子两派都别想出头,若是太子与二皇子是聪明的,便韬光养晦,暗中积蓄力量,若是想要跳出来冒头,陛下是决不会姑息的!” 牟彪闻言点头, “爹,我明白了,我们如今只需踏踏实实为陛下办差便是!”… “嗯!你明白便好……” 父子二人商议一番,对朝上百官的攻诘只是不理,一心办差,那头东宫之中太子朱厚照得了消息,却是大喜, “看来……牟斌父子是向着本宫的……只要他们肯向着本宫,本宫便多了一条臂膀,不怕老二了!” 一旁的太监悄声应道, “殿下,牟斌多年的锦衣卫,对朝中局势了如指掌,您乃是东宫之主,嫡长正统,他自然应当知晓怎么选的!” “那是当然!” 朱厚照连连点头。 那头二皇子府书房之中,二皇子朱厚烨端坐上首,却是浓眉紧锁问下头清须三缕的谋士, “依顾先生看,父皇这是甚么意思?” 那被称为顾先生的谋士想了想应道, “殿下,前头小人便曾说过,李贵妃那处有些操之过急,不应去求了陛下为殿下赐婚,陛下为殿下选了一门好亲事,立时就将赵昌拉了下来,陛下这手平衡之术玩得倒是不错……” 朱厚烨闻言浓眉更紧, “那依着先生的意思,我们现下当如何补救?” 顾先生应道, “赵昌保不了便别保了,想法子谋划下一任漕运总督的人……” 想了想道, “不过赵昌才下去,陛下决不会再提我们一派的人上去,但也多半不会让太子的人上去……” “哦……你是说老三会捡便宜?” 顾先生点头, “殿下,您可别忘了,三皇子比您和太子都受宠!” 朱厚烨哼道, “我的人不上,太子的人不上,也不能便宜了老三,想法子把这事儿给他搅黄了!” “是!” …… 朝中局势与每日讨生活的小老百姓无关,一月转眼过去,贾四莲除了每日卖面,时不时与牟彪见见面,便是预备爹的婚事,眼看着到了成亲这一日,因二人都是二婚,也没有大操大办,只是办了几桌请了衙门里的同僚吃饭,新娘子也没有坐在屋子里等着,而是大大方方出来与众人见面。 黄仵作与祝仵作见了都是心头奇怪, “这半老徐娘虽说是风韵犹存,可总归是半老的呀,老贾怎得就不寻个年轻的?” 祝仵作摇头, “各花入各眼,你瞧不上半老徐娘,怎得你家里那病婆娘,你还宝贝的很呢!” 黄仵作一翻白眼, “我那能一样么,我那是患难的夫妻,同甘共苦过来的,他这是再醮……怎么能一样?” 二人在这处嘀咕半晌,见得新娘子出来敬酒,忙起身笑脸相迎…… 如此这般,一场简易的婚礼,贾金城便将孙家寡妇迎进了门! 对了,现下可不能叫孙家寡妇了,贾四莲姐弟几个的后娘,娘家是姓朱的,如今便是贾朱氏了,贾金城成亲,大女儿、二女儿和三女儿都回来了。 前头夫妻和离,三个女儿是得了消息的,大女婿与二女婿是嫌老丈人家这样的事儿丢人,不肯让妻子回来,大莲和二莲便没敢回娘家,再有这两个女儿在娘家时,向氏对她们最是不好,尤其是大莲,占着排行在大,吃了不少苦头,听说了爹娘和离,对向氏也如同四莲她们一般,没有半分同情,竟还隐隐有松了一口气之感, “至少以后回娘家,爹不会着急忙慌的赶我们走了!” 三莲那处倒是想回来,可她那时节肚子也大了,又因着劳累过度见了红,吓的王家二老将她关在家里小心安胎,于是一拖便拖到了现在,直到得了爹要再娶的消息,她才挺着一个要临盆的大肚子,带着夫君回来了。 wap. /91/91690/20184657.html 第一百八十七章 后娘进门心各异 她们这三姐妹,大莲年不过三十,却是面容憔悴,脸上褐斑密布,严绪坐在她身旁,连眼风都不扫她一下,一双眼倒尽是瞧着出落的越发清秀可人的小姨妹。 二莲还是那副面黄肌瘦的模样,眉宇间尽是忧愁,只有三莲肚大如箩,但气色极好,白白胖胖,这一看就是在王家享了福的。 这厢出了嫁的三姐妹回娘家就是客,带着夫婿还有一脸阴沉的贾尤传端坐在桌上,等着妹妹们上菜,三人见着那朱氏,心里都是五味杂陈,兜来转去没想到爹竟找了她! 大莲叹了一口气劝贾尤传道, “老七,你想开些,这事儿已经成这样了,你也不用同她过意不去,总归好好相处,和和气气的,一家子日子才能过下去!” 贾尤传哼了一声, “谁和她一家人!” 二莲也劝, “老七,这好歹也算是个知根知底的人,她的性子我们也是知晓的,没有坏心眼,倒是个实诚人!” 贾尤传只是冷笑,三莲看了看桌上的众人,低声道, “我前头偷着空去看过娘……” 她这话一出,果然引来姐姐弟弟们的目光,大莲问她, “娘怎样了?” 贾尤传白了她一眼,二姐在城外不说了,你就在城里为何也从未想过去瞧瞧娘,这会子在这里装甚么孝顺! 三莲应道, “娘倒是过得挺好的,杨花胡同那边的生意,本就是一直做着的,娘回去再重新开张,老客人都会捧场的……” 想了想低声道, “不过向家那边,几个舅舅不时也要过去的……” 二莲听了不满道, “不是他们……怎么会害得爹和娘和离,前头他们不是把娘赶出向家了么,现下看着娘有本事赚钱了,他们又贴上来了,好不要脸!” 三莲点头,给自家夫婿夹了一块肉,安抚那时不时要伸手摸她肚子的夫婿,接着道, “我也是这样同娘说的,娘说她心里有数……我悄悄问过周围的邻居,说是舅舅时常过来,但娘有时把他们骂出去时,有时干脆关了门,任是他们敲破了手也不见……” 二莲听了又叹了一口气, “娘若是早如此,又何至成如今这模样!” 三姐妹都是相对沉默,贾尤传也是心里难受,想起孤苦伶仃的向氏,又眼前的一对新人春风得意的样子,他只觉心头那股子气都快要憋炸了,当下是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就往门外跑去。 三姐妹见了吓得起身去拦,可她们哪有贾尤传脚快,等到大莲追出去时,贾尤传已经跑没影儿了! 那边正在敬酒的贾金城留意到这边的动静,脸上的笑容就是一僵,召了四莲道, “你去瞧瞧那边是怎么了?” 贾四莲过去一问,知晓是贾尤传跑了,也叹了一口气, “他也大,随他去吧!”… 那么大的人了,他要安了心想躲,她们又怎么寻得着,难道这处婚宴不办了,全出去找人么? 三个姐姐也叹气,想了想便坐下没有说话了,实则四莲也是隐隐猜到了贾尤传会跑去哪儿,当晚上婚宴散罢已经是三更天了,姐妹们歇息了半夜,第二日一早,贾四莲就带着五莲和六莲坐着马车去了外城的杨花胡同。 到了那熟悉的街道,进了熟悉的胡同,有老邻居见了姐妹们便笑着招呼, “四莲啊,你们回来啦?” 贾四莲笑着点头,有那好事的便问, “四莲啊,你们可是来瞧你们娘的?” 见姐妹三人点头,又道, “你娘挺好的,只是每日里一个人进进出出的,孤单了些……” 三姐妹不说话,笑着进了胡同里头,到了原来的孙家,如今向氏独居的院子,三姐妹推开虚掩的院门进去,却见得院子里乱七八糟摆放着桌椅炉灶,盆盘碗碟等物,五莲不由叹了一口气, “就这样把东西全扔在外头,脏兮兮的,怎么给客人吃?” 六莲应道, “以前这些活儿都是我们在干,娘已经多少年没做过了,现下她一个人,只怕收捡自己都来不及,那顾得上这些……” 贾四莲立在院子里喊, “娘!娘!老七!老七……” 不多时,果然贾尤传双眼通红的跑了出来, “你们怎么寻到我的?” 他有些惊诧,贾四莲应道, “昨儿三姐说起过来看过娘,之后你就走了,我猜着你多半也是过来了……” 贾尤传没有说话,里头向氏走了出来,她一出来,女儿们见着她都吓了一跳,这才多久不见,向氏整个人都瘦了两圈,脸色也腊黄了不少,一看这日子必是过的艰难。 向氏见着她们,没了往日的嫌弃不耐,脸上居然还挂上了一丝讨好的笑意, “四莲、五莲、六莲你们怎么来了?” 五莲有些惊诧的上前一步, “娘,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向氏伸手抚了抚脸笑道, “没甚么,就是前头受了一场寒,这病才刚好,所以……” 向氏原本相貌就不好看,以前虽说肥胖,但好歹能称一声富态,可如今她脸色腊黄,眼窝深陷,又毕竟年纪大了,瘦下来之后,脸上手上的皮肤,都是打着的皱下垂,看起来苍老憔悴,全然没了以前那叉腰骂人,泼辣嚣张的气势。 姐妹三人见了心头都暗叹,贾尤传则是十分的心疼,问贾四莲, “你手里有银子没有?” 贾四莲想了想摸出腰间的钱袋,从里头倒出十来个铜板, “只有这些了……” 贾尤传一把抢过,在手里掂了掂,不满道, “爹前头不是给了你不少银子么,就这么点儿?” 贾四莲应道, “爹给的银子都用了,这些是我自己的……”… 贾金城给的银子虽多,但都是有数的,贾四莲用完之后,还要报账的,怎么可能随意乱用? 贾尤传一脸不屑道, “你就不知晓想法子昧点儿在手里?” 贾四莲终于恼了,秀眉一蹙问道, “贾尤传,你在外头做学徒就学了些这种,但凡银子过手,就要想法子昧下来吗?” 贾尤传哼道, “这又不是外人的钱,这是爹的!” 贾四莲一脸失望的摇头看他,贾尤传这小子是真没救了,以前年纪小还当他可以掰回来,到如今这样的年纪了,只怕是彻底的长歪了,贾四莲已无心再同他多说,转头问向氏, “娘,你病好了么?” 向氏应道, “好了好了!只是身子还有些乏软,一时做不得生意……” 贾四莲叹了一口气,转头对两个妹妹道, “我们帮娘把院子里收拾了吧!” 这眼看着天气热了,未洗净的碗盘放在院子里,会招来蚊蝇的,若是拿给客人吃出了病来,杀了向氏都没处赔去! 姐妹三人便挽袖子收拾东西,贾亦传把那十多个铜板一股脑给了向氏, “娘,这几日你别出去做生意了,在家里养着吧!” 向氏接过铜板,眼圈儿一红,看着儿子,贾尤传看着她,想起昨儿那一对言笑晏晏的新人,心里越发难受了,母子二人又在一起落起泪来。 五莲与六莲见了翻着白眼嘀咕, “他有那空哭,没哭过来帮着动动手?” 贾四莲如今是越发对贾尤传不报念想了,低声道, “我们别管他了,快些做完,早些走,家里还有一堆事儿呢!” 话说,她们就这么跑出来了,爹那处,新娘还等着她们端茶改口呢! 姐妹三人当下闭口不言,加快了手里的活计,四莲几个也是手脚索利的,不但将院子里给收拾了,还将屋子里也打扫了一遍,连床上的被子和扔在一旁发馊衣裳都给顺手洗了。 待得这院子里收拾妥当,四莲便拉着贾尤传走, “娘,时辰不早了,我们要赶着回去了……您自己个儿保重啊!” 向氏送了他们出门,眼见得儿女们跳上马车走了,这才回转自家那院子,看着院子里晾着还在滴水的衣裳,想起以前在家里的日子,不由悲从中来,又落下泪来。 那头贾家姐弟回了内城已经过了午时,贾金城早等得不耐烦了,见儿子女儿们回来,当着新婚妻子的面不好发作,只能强忍了气,笑着对几人道, “快来见见你们的娘!” 朱氏今儿换了一身大红的新衣裙,头上梳得整整齐齐,面带娇羞的坐在那处,见着四莲他们进来,便招手笑道, “四莲、五莲、六莲,老七到娘这里来,娘有见面礼给你们!” 当下将早放在手边,桌面上的一个木头盒子打开,盒子里放着三根银钗,又有一块银锁,那样式瞧着陈旧,做工也普通,朱氏笑着将三根银钗分给三姐妹,又招手叫贾尤传,贾尤传把脸一撇,不肯理她,贾金城怒瞪着儿子,拳头紧紧一捏,作势要打他,贾六莲见势不好忙拉了贾尤传一把, “老七……” 贾尤传倒也知晓好汉不吃眼前亏,过去接了银锁,今儿侍茶改口的规矩才算是勉强行过了。 午饭是吃不成了,新组成的一家人吃了一顿晚饭,桌间朱氏都是笑容和蔼,同四莲姐妹三人说话,贾尤传一言不发,贾金城一脸微笑,满足的看着新婚的妻子与女儿们说话。 wap. /91/91690/20184658.html 第一百八十八章 死了一个来一个 贾家人就这么开始了新生活,贾四莲与妹妹们照常摆摊儿,贾尤传还是回了染布坊,朱氏却是闲了下来,她倒是比向氏强,每日里洗洗刷刷,将里里外外收拾的干干净净,每日三餐都由她来做,倒是让姐妹们松快了些。 贾四莲对贾尤传凉了心,于是依着先前所言,将摊上的钱分了一半给贾金城,剩下的分做四份,姐妹兄弟一人一份,贾尤传的那一份,就等着他每月底回家来取,却是从此之后再也没有去看过他,便是贾金城吩咐,姐妹们也不去了! 说起来做面摊生意,虽说劳累实则也是赚银子的,待得过了五月,入了六月,天气炎热起来,姐妹们便开始卖冰饮子,因着有以前的经验,这冰饮子做起来倒也顺手,又添了不少花样,卖面的生意差了些,冰饮子的生意却是又好了许多。 又内城里的富贵人家多,卖冰的也多,古井胡同口就有一家卖冰的,省了姐妹们不少事,不用似去年一般跑老远去买,说起买冰,贾四莲便想起去年那冰铺子里的手指头,后头牟彪过来时,她便问起此事,牟彪道, “那冰铺子如今易了手,我让人盯了大半年,见没甚么异样,便将人手撤了回来……” 说到这处突然警觉起来, “怎得……又有人来寻你麻烦了?” 四莲摇头, “我们这里可是锦衣卫的地盘,谁敢到这里来寻我麻烦,只是想起来便问一问……” 牟彪这才放下心来, “这事儿我一直放在心上,只却没有半点头绪,我也很是蹊跷!” 四莲道, “即是他们不再寻来,说不得这事儿已经过去了,左右我平日里都在家附近,不会有人来寻我麻烦的……” 牟彪点头,二人将此事就揭过了,却也不知有些事儿,是不经不得说的,二人这话说过没有两日,这面摊上便来了一个寻麻烦的客人。 这人是名中年的妇人,生的相貌普通,扔人堆里就找不着那种,穿了一身青衣粗布的衣裳,又用青布包了头,眼角有皱纹,手背上的皮肤也是十分粗糙,脚下穿了一双满是泥,已经瞧不出样儿的鞋来,身旁放着一个包袱,这样的打扮,瞧着便是那城外,且是离京城较远的地儿过来的外乡人。 这中年的妇人连着三日都在面摊上吃面,点的都是最便宜的素面,配了一碟摊上赠送的豆干,吃不完的豆干还被她倒在手心上带走了,贾四莲见她这模样,便知是没有多少银子的主儿,于是再给她煮面时,便特意多加了小半碗,那妇人看着端到桌上的面,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第一次开口道, “小姑娘,你倒是好心……你这样做生意不怕赔了么?” 贾四莲笑道, “不过多半碗面,怎么就能赔了,我瞧着大娘您似是远道而来,身在异乡不容易,填饱了肚子才能力气……”… 中年妇人低头没再说话,如此又吃了两日,待到第三日,她白日里没来,待得天黑之后,姐妹几个都快收摊了,她才姗姗来迟,贾四莲便招呼她道, “大娘,今儿来的晚了,可是饿了,我给您煮个大碗的吧?” 那妇人点了点头,坐下来等着贾四莲端上面来,一面小口小口的吃着,一面看着几姐妹收拾东西,等到贾五莲与六莲进去了,贾四莲便过来坐下,笑眯眯问她, “大娘,这面可还合胃口?” 妇人点头,贾四莲闲聊道, “大娘,您这是打哪儿来的,来京城是寻亲还是做事呀?” 那妇人抬头看了她一眼,缓缓道, “我寻人……” “哦……大娘寻甚么人?” 这京城里每日城还真有不少外乡人来寻人的,有父母寻儿女的,有妻子寻丈夫,丈夫寻妻子的,有家里受了灾过来投亲不遇的,因此京城里还专有这一门帮人寻亲的生意,据说做的极是红火。 那妇人应道, “我来寻我丈夫,他来京城做一桩买卖,出门许久一直没有回家,也没有消息回来,我便来寻他……” 贾四莲热心道, “大娘寻着了么,若是没寻着,倒是有人专做这门生意的,我知晓他们在何处,不如明儿指点你去?” 那妇人缓缓摇了摇头, “不必问旁人了……” 说罢,放下筷子抬起头, “不如……你同我说说,我那丈夫去了何处?” 贾四莲一愣, “大娘……您的丈夫我如何知晓他在何处?” 那妇人看着她,目光诡异, “你知晓的……” 贾四莲觉出不对劲儿来了,缓缓坐起了身子, “大娘说些甚么,我……怎么不明白!” 说着话便要起身,却不料对面的妇人出手如电,只一眨眼,贾四莲放在桌上还未收回的手就被她抓住了,那妇人的手如同男人一般,手指十分粗长,手掌的皮肤也很是粗糙,抓着贾四莲的手便如铁钳一般,以贾四莲的力气根本挣脱不开,贾四莲一惊刚要出声喊叫,见那妇人伸出另一只手来,拿起了桌上的筷子,轻轻往下一戳,那筷子立时无声无息的戳进了桌面,再轻轻一拍,筷头就平了桌面。 贾四莲惊讶的瞪大了眼,只听那妇人轻声道, “我要杀你,杀你们一家人易如反掌,还不会被人知晓,你若是不想要命了,尽管大声叫嚷便是!” 贾四莲立时闭了嘴,咬着唇盯着她半晌,应道, “你有甚么事儿便冲我来,别牵连我家人!” 那妇人看着她一笑, “倒是个胆大的!” 便又问她, “我丈夫何在?” 贾四莲无奈摇头, “您丈夫是谁,我从未见过,如何知晓他在何处?” 那妇人紧紧盯着她, “你见过他的……”… “我见过……” 贾四莲仔细回忆,半晌还是摇头, “我这面摊上每日里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如何能记住?” 妇人道, “他不是普通人,他能飞檐走壁,武艺高强,少时嗓子被仇家割伤,说话时声音极是低哑……” 她这么一说,贾四莲立时知晓她口中的丈夫是何许人了,愣了愣,半晌一阵苦笑, “大娘,您还真找对人了,我确是知晓他在何处……” 顿了顿又问, “大娘,您怎么知晓我见过他?” 那妇人道, “我们夫妻之间自有联络的法子,我在你这处见着了他留下的暗记……” 贾四莲瞪大了眼,心头暗道, “前头听啸林说,那人死在了锦衣卫的诏狱之中,原还以为就这么断了线,没想到……他妻子竟寻来了……” 暗暗思虑之间已经在心里盘算好,要如何应对了。 于是点头道, “大娘您说的那人我确实见过,他是不是脸上有许多坑洼……” 贾四莲将那人的形容相貌描述一遍,那妇人点头急切问道, “你果然见过他,他如今在何处?” 贾四莲左右看了看,凑过去指了指远处屋檐飞翘之间,高出来一截的一角檐角问道, “大娘,你可知这处乃是锦衣卫的衙门?” 那妇人点头道, “以前不知,在这里呆了三日,便知晓了……” 贾四莲道, “前头您丈夫在我们这里吃面,我听他的嗓音特别,便多瞧了几眼,因而上了心,之后南镇抚司里有人劫狱,闹出好大动静,我们就在这附近,听到了声响便去瞧热闹……” 她说着话,比比划划,那妇人不知不觉便放开了手,认真听她说话, “后头我就瞧见有个人立在那墙头上面,胳膊下头还生了两个翅膀出来,蒙着头面,在墙上头飞来飞去的,跟鸟一样……” 她比划了一下飞的动作,那妇人点头, “那是他家传的绝学疾风翼,之后呢?” 贾四莲道, “后来他就跟锦衣卫的打了起来,我就瞧见他一个飞扑,扑下了墙头,然后就没再上来,后头听人说他是被锦衣卫的人逮住了!” “逮住了?” 那妇人皱起了眉头,口中喃喃道, “他武艺那般高强,便是打不过还能逃走的,怎么会被人给逮了?” 继而转头瞪贾四莲, “你骗我!” 贾四莲瞪大了眼,一脸无辜道, “我骗你做甚么,我与你又不认识,骗你有甚么好处?” 那妇人便又问, “他现下如何?” 贾四莲摇头, “我不知晓,不过进了诏狱的人,多半没有好果子吃的……” 那妇人低头沉思良久,没有说话,起身扔了铜板儿匆匆走了,贾四莲坐在那处待她身影消失不见了,这才垮下肩头来,松了一口气,这时节五莲和六莲出来见着桌上只动了几口的面,奇道, “那客人怎得面都没吃完就走了?” 贾四莲勉强笑了一笑, “许是有急事吧!” 说罢,忙催着妹妹们收拾摊子, “快收拾吧,我瞧着这天是要下雨了!” 妹妹们收了拾东西进去,贾金城还未回来,朱氏已做好了饭菜,贾四莲道, “我去瞧瞧爹回来没有……” 说罢转身一溜烟儿跑了,待到了衙门口打听牟彪,守门的侍卫却道, “公子爷出城办差去了,今儿怕是会很晚回来!” wap. /91/91690/20184659.html 第一百八十九章 半夜家里进瘟神 贾四莲无奈只得回转家中,当晚上心不在焉的吃罢了饭,洗漱之后上床睡觉,却是怎么都睡不着,睁着眼在床上翻来翻去,到后头索性坐起了身,摸索着去点燃了桌上的蜡烛。 黑暗的室内光明乍现,待得适应之后,贾四莲猛然一转头,却见得姐妹们同睡的床边,赫然多了一个人,正端坐在床沿目光冰冷的看着她, “嚯……” 贾四莲吓得瞪大了眼,刚要尖叫,突然想起来甚么,伸手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捂住了要出口的尖叫,半晌才结结巴巴道, “你……你怎……怎么进来的?” 她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一脸的不可置信,那妇人一笑,答非所问, “你倒是个聪明的……” 说着话,一只手虚虚按在了睡在床的五莲头顶之上,贾四莲前头见识过她的厉害,自然不敢乱叫乱嚷,这妇人生的普通,可一双眼透出来的却是狠厉和冷酷,她盯着贾四莲,手掌就那么在五莲的脸上缓缓移动着,若是她敢有异动,立时就下手弄死她妹妹。 贾四莲总算不是那普通女子,过了最初的惊吓之后,便回过神来,放下了捂嘴的手,缓步走到了桌边坐下,看着床边的妇人道, “前头你问我你丈夫的下落,我把知晓的都告诉你了,你现下半夜潜入我家中,到底是想做甚么?” 那妇人哼道, “今日里……你是不是去衙门里报信了?” 贾四莲一惊,心知是自己大意,原来她根本没有离开,反而是追踪了自己,无奈只得咬牙点头, “是!” 那妇人有些意外的看着她,眼神中凶光闪动, “我还当你要砌词狡辩,没想到你倒是真敢说,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全家!” 贾四莲坐下来应道, “你即是问了我,那必是跟踪了我,又砌词狡辩有用么?” 说罢顿了顿道, “若是你像我一样,遇上你这么一个打听嫌犯的人,你说我去不去报信?” 那妇人闻言深深看了她一眼, “你倒是个实诚人!” 说罢缓缓收回了手,贾四莲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沉默片刻问道, “你现下是打算如何,杀了我们吗?” 那妇人摇头, “我只是来寻丈夫的,我不想杀人……” 贾四莲想了想她道, “可如今你那丈夫是在衙门大牢里,你寻我有甚么用?” 那妇人想了想冷冷道, “我要你……带我进衙门去!” 贾四莲瞪大了眼, “我如何能带你进衙门?” “我打听过了,你爹是衙门里的仵作么,昨儿我跟踪你去了衙门,见你与那守门的侍卫十分熟悉,想来你必是能自由进出锦衣卫衙门的……” 贾四莲听了心头暗暗苦笑, “果然是武艺高强的江湖人,我明明已经很留意身后了,却还是被她瞧清楚了……” 那妇人似是看出了贾四莲的心思,便道, “我们家自有隐匿行踪的精妙法子,别说是你这样的普通人,便是江湖上的高手都不易察觉……” 顿了顿道, “所以,你别同我耍花样,只要你老老实实带我进锦衣卫衙门,我便不会伤害你!” 贾四莲苦笑道, “你即是武艺那般高强了,又何必让我带你进去,你自家飞进去不就成了么?” 那妇人摇头, “我不知那锦衣卫衙门里的底细,贸然闯进去,寻不着人反倒要将自己搭上……” 顿了顿道, “我家男人武艺比我还高,都着了锦衣卫的道儿,想来那里头必是有绝顶高手的……” 贾四莲接道, “高手自然是有的,可我平日里进出衙门也不过就是去后衙见见我爹,那衙门里真正的高手,我却从未见过,我便是带了你进去,也去不了诏狱那样的地方……” 那妇人哼道, “这你不用管,只要你想法子让我进去,后头的事儿,就用不着你了!” 贾四莲咬唇沉思半晌问道, “那……我若是带了你进去,你能不能放过我们一家人?” 那妇人道, “我只是来寻丈夫的,不想惹人命官司!” 贾四莲闻言点头, “好,那明日午时,我带你进去……” “为何要明日午时?” “因为那衙门里上午办差的人都要聚齐点卯,午后人手就会撒出去大半……” 那妇人点头, “你打算如何让我混进去?” 贾四莲想了想道, “午时你随我送饭给我爹,想法子在衙门里呆上一个时辰,午饭一个时辰之后,衙门里便是最空虚的时候……” 那妇人点了点头, “就这么办!” 说罢却是突然一转身,伸手在五莲和六莲的身上点了几点,贾四莲吓了一跳,忙上前两步想去察看妹妹们, “你做甚么?” 那妇人将五莲往里推了推,仰面就往床上躺去, “这几日我都睡在城隍庙里,同一帮子乞丐抢草垛,今儿我要睡在这里……” 贾四莲道, “你睡便睡吧,为何在我妹妹们身上指指戳戳,你做了甚么?” 那妇人伸手去扯被子, “没甚么,不过是怕她们醒来叫嚷坏了我的事,我点了她们穴道罢了!” 贾四莲看着两个妹妹被她一顿推搡,这样也没醒,想来她说的不假,稍稍放下心问道, “你睡这儿,我睡哪里?” 那妇人斜她一眼, “我管你!” 贾四莲咬唇想了想道, “你别在这里睡了,明儿一早我们还要起床摆摊儿,你睡这里两个妹妹瞧见了,闹起来怎办,你……你去睡隔壁我弟弟那间屋吧,他如今在外头当学徒,屋子一直空着的……” 那妇人闻言坐起了身,目光深沉的看着她, “你不会骗了我到隔壁,然后叫人吧?” 贾四莲一声苦笑, “你武功那么高,我便是真骗了你,我叫起人来,只怕人还未来,你已经把我杀了!” 妇人想了想觉着贾四莲说的也有道理,当下点头,起身一把抓住她, “你跟我过去睡!” 贾四莲惊道, “为何我要跟你睡?” 妇人道, “我要守着你,免得你偷偷溜出去!” 贾四莲无奈只得跟那妇人到了贾尤传的屋子里,妇人借了蜡烛的光亮打量这间屋子,转头问贾四莲, “这是你兄弟的屋子?” 贾四莲点头,妇人问道, “你家里几个兄弟?” 贾四莲应道, “一个……” 妇人恍然, “原来是个独苗,怪不得他这屋子里的家具摆设比你们那屋子里的可是好太多了……” 贾四莲笑了笑没有说话,妇人坐到贾尤传的床上,伸手摸了摸上头柔软的被褥,好似突然有了闲谈的兴致, “你们家里几姐妹?” 贾四莲应道, “家里六姐妹,下头一个兄弟……” 妇人点了点头,又问她, “我听她们叫你四姐,你排行在四,前头三个……嫁出去了?” 贾四莲点头,过去铺开了床上叠好的被子,又从柜子里找出一个枕头来,放在床上,又打量了那妇人一身的肮脏,小声道, “那个……这是干净的被褥,你……你能不能脱了衣裳睡?” 那妇人想了想,便脱了外头衣裳上床,此时天气暖和,晚上睡觉已经穿得极少了,那妇人脱了衣裳,露出里头有些陈旧的里衣来,又有抬手里,手臂衣袖落下来,现出皮肤上的几道疤痕来,贾四莲看了微微一惊,却不敢说话,垂下了眼眸。 那妇人见她看了自己手上的伤,自己也侧头看了看,满不在乎道, “这是我那男人打的……” 贾四莲闻言这才敢又看她的手臂,这才发现那手臂之上长短不一,大小不等,有深有浅,竟是密密麻麻,遍布了许多疤痕,贾四莲看了只觉触目惊心,小心打量那妇人的神色,问道, “他……他经常打你么?” 妇人不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贾四莲惊道, “他这么打你……你……你还救他做甚么?” 妇人沉默半晌,应道, “他……总归是我男人!” 贾四莲有些不解的看着她, “你……那么高强的功夫,为何不躲开?” 妇人摇了摇头,半晌才应道, “他的武功比我高,我躲不开……” 顿了顿又道, “躲开了……打的更凶……” 贾四莲默然上了床,睡在了里面,同一个完全陌生,还对自己不怀好意的人同睡一张床上,贾四莲从未有些经历,心里也是说不出何种滋味,侧头看她,突然发觉这妇人的脖颈之上也有伤痕,心里觉着这妇人原来也是个可怜人,当下叹了一口气劝道, “他如今即是已……已入了狱,你又何必以身犯险去救她,倒不如自己过日子,也快活自在一些……” 他都死了,你去寻他,还不是去送死? 那妇人不应声,只是转头弹指将桌上的蜡烛熄灭, “老实睡觉!” 贾四莲没再说话,只这样的情形下,她如何睡得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弄得那妇人生恼了,伸手在她身上点了几点,贾四莲立觉身子一麻,动弹不得,不多时便觉着眼皮子打架,睁了几睁,终是没有撑过,便沉沉睡了过去。 wap. /91/91690/20184660.html 第一百九十章 四莲苦思脱身计 待贾四莲再醒来时,她是被那妇人拍脸打醒的, “醒醒!醒醒!” 贾四莲迷糊间睁开眼, “你老子在外头叫你了!” 贾四莲清醒过来,果然听见隔壁间里贾金城在叫, “四莲,四莲……” 贾四莲忙应了一声, “爹……” 贾金城道, “这都甚么时辰了,怎么还不起床烧火?” 贾四莲忙翻身坐起, “来啦,爹……” 那妇人看着贾四莲匆匆穿衣,便问道, “你那娘呢,怎得不起身烧火,要叫你?” 贾四莲穿好衣裳应道, “那是我后娘,我亲娘前头与我爹和离了,如今一个人在外城过活,这后娘才进门没几日,我爹舍不得使唤她……” 这倒也是真话,这朱氏虽说已是中年妇人,但总归还有几分姿色,比起向氏那水桶腰,一身肥肉来,姿色那是甩她几条大街的,这贾金城与朱氏前头便私下勾搭了,不过偷偷摸摸的睡了几回,便只觉自己前半辈子算是白瞎了,生生折在了向氏那样的女人身上,如今二人成了亲,成了夫妻,正大光明的睡在了一处。 贾金城只觉自己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老树发新芽一般,害得的朱氏没一日能早起,听他叫四莲,羞嗔道, “你这样儿,让孩子们如何看我!” 贾金城笑道, “你尽管躺着就是,这家里的事儿,你想做便做,不做也无人怪你,那几个丫头平日里都是做惯了的,你只管让她们伺候便是!” 朱氏叹道, “这样的好福气,我真是做梦都没享过……” 以前她养着倩娘时,从来都是一心顾着女儿,吃苦受累都是自己在前头,没想到到了贾家,倒是能享几日清福了! 贾金城道, “我们即成了夫妻,我的女儿便是你的女儿,你当她们是亲生的,想怎么使唤都成……” 朱氏听了便在被窝里笑,依在他怀里想起了向氏,不由叹气道, “这样好的福气,她为何就不知珍惜呢?” 说起向氏,如今的贾金城只有满满的后悔, “早知晓有你,我早把她休了,又何至与她做了这么多年怨偶!” 二人在这处抱在床上说着私房话,隔壁四莲听不见,那妇人却是耳目灵光的,听在耳中,便目光怪异的看着贾四莲,贾四莲穿好衣裳,便要出门升火做饭,被她盯得心头生毛,小心问道, “怎么了?” 那妇人摆手没有说话,只是冷着脸道, “你在外头老老实实,别耍花招,今儿我只要顺当进了衙门,以后便不会再寻你麻烦了!” 贾四莲点头, “我知道了!” 如今家里来进了瘟神,她又不会武艺,又没法子寻人帮忙,只能老实乖顺再寻机会摆脱险境了! 不过她暗中观察这妇人,好似并不如她丈夫一般是穷凶恶极,抬手就要伤人的主儿,只要自己不轻举妄动,想来她也不会杀人的!… 可她那丈夫的尸骨早不知在乱葬岗里进了哪一只野兽的肚子里了,若是让她知晓自己骗了她,只怕不杀人也会杀人了! 贾四莲这厢去升火做饭,待得一大锅粥熬好,先给那妇人端了一碗进去, “您……您喝些粥吧……” 贾四莲看着妇人起身坐到桌边,小心翼翼道, “这屋子里我兄弟的,平日里没人进来,您就在这处等着,待到了晌午,我……我就带您去衙门!” 您可千万别出去呀! 妇人目光冷冷的看着她,半晌道, “你还算是老实,不过我可先告诉你,我的耳朵灵光着呢,你们在外头的动静我一清二楚,你若是敢在外头叫人,又或是自己跑了,我立时就拿你两个妹妹和后娘下手……” 说罢妇人端了碗,吹了吹,轻轻喝了一口道, “我的武艺虽不比我丈夫,但杀你们家人却是易如反掌的!” 贾四莲苦笑道, “这话您说过几遍了,我知晓了!” 这厢转身出去,在正堂里摆好了饭菜,又叫醒了妹妹们,到外头摆开了摊位,隔壁的贾金城与朱氏起身,二人在房中梳头换衣,说笑了半晌,才出来用饭。 贾四莲心事重重的忙碌着,生怕那屋子里头的妇人听出个甚么动静来,一个不好冲出来将一家人给杀了,这厢眼睁睁看着贾金城吃罢了饭走出门,却是一句让他去衙门叫人的话都说不出口,便又盼着今儿牟彪能来摊上用早饭,却是左等右等没等来人,只得在头一波客人走后,才同妹妹们轮着回家吃了早饭。 吃饭时,她支棱着耳朵听隔壁的动静,可惜贾尤传那屋子里无声无息,安静的如同平常一样,贾四莲食不知味的喝着粥,正在盘算着要怎样想法子把消息送出去,可想来想去,都想不到一个能不被那妇人发觉的法子,正在焦急间,却听得外头人五莲叫道, “娘,有人找你!” 坐在一旁做针线活儿的朱氏闻言奇道, “谁呀?” 说着站起身,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往外头走,却见得一名身穿褐色粗衣的妇人,臂弯上挎了个篮子,正在往里头张望,见她出来立时面上一喜, “他大姑,你当真嫁到这里来了?” 朱氏一见是她,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只是惊诧问道, “斌儿他娘,你怎么寻到这里来了?” 那妇人一面迈步进来,一面笑道, “我也是向城里洗衣的人打听,他们都说你如今不做了,改嫁了一个吃公家饭的男人,我一路问着过来的……” 朱氏哦了一声,愣了愣才想起来,请她进来, “进来说话吧!” 那妇人由她领着进来,一面走一面四下打量,见着坐在桌边的贾四莲,问道, “这是……” 朱氏应道, “这是我们家四女儿……”… 那妇人立时明白了,点头,朱氏又对贾四莲道, “四莲啊,这是娘娘家的兄弟媳妇,你叫一声舅母便是!” 贾四莲一脸惊讶, “娘,你娘家还有人吗?” 以前在杨花胡同时,朱氏与女儿过得那般艰难,被向氏百般刁难,都没见娘婆二家的人出面,贾四莲一直以为朱氏没有娘家人呢,没想到她还有兄弟? 她这话一出,那妇人的脸上立时露出尴尬之色,朱氏看了自家弟媳妇一眼,淡淡道, “平日里没怎么来往……” 她可不是向氏,当初她死了男人,领着女儿日子难过时,也曾回去找过自家兄弟,可自家兄弟根本不管这当姐姐的死活,将大门一关根本不让她进门,朱氏便自此寒了心,以后是生是死再没寻过娘家人。 如今兄弟媳妇冯氏寻着过来,想来是打听到自己日子好过了,贴上来想打秋风了! 冯氏自然知晓当初的事儿让大姑子寒了心,不过总归打断骨头连着筋,还是血浓于水的亲人不是,这厢笑嘻嘻道, “大姑姐,以前是你兄弟的不是,我替他赔个罪,以后我们多走动走动,自然便亲热了!” 朱氏心里厌烦,总归还是顾着自己刚进贾家门,不好闹出来,让贾家人看笑话,只好请她坐下说话,贾四莲见有客人来了,也不好再吃饭了,便起身收拾了碗筷,到灶间去了。 即是家里来了客人,总归还是要招待的,朱氏便叫了四莲, “今儿午饭你舅母在这里吃,你……加个肉菜吧!” 因着朱氏刚进门没多久,家里的财权还在四莲手里,吃穿都还是四莲说了算,朱氏才有此一说,四莲点头, “娘,放心,定会好好款待舅母的!” 朱氏点头, “娘知道,你是个能干的好孩子!” 贾四莲趁她不留意,转身进了贾尤传的屋子,那妇人正盘坐在床上打坐,见她进来睁眼看她, “甚么事儿?” 贾四莲道, “你也瞧见了,我们家来客人了,我娘要我加肉菜,我想到外头买肉去……” 那妇人目光冷冷的盯着她,半晌才道, “你去呀……” 贾四莲点头,转身出来,吩咐了两个妹妹一声,便往外头街面走去,她知晓那妇人此时必是跟在了自己身后,但凡自己露出一丝一毫冲进衙门里叫人的动静,她必会现身出来给自己一掌。 贾四莲不敢冒险,只得老老实实去集市上买肉,却是磨磨蹭蹭半晌,才买了一块肥肉,一条大鱼往家走,还未到古井胡同,便听到街面上马蹄声响,远远跑来几骑,贾四莲一见那猩红的披风翻飞,便是心头一喜,待得人近了,更是狂喜,那马上的人见了她,也笑了起来,高声招呼道, “四莲,你怎么在这里?” 贾四莲强压下心头的激动,笑眯眯晃了晃手里的鱼肉, “家里来了客人,我娘让我出来买肉……” 牟彪点头, “我这几日差事繁忙,一直在城外忙碌,今儿才得空回了城,待回去交了差,我再去寻你说话!” 贾四莲点头,突然问他, “那你这趟差事办完了,可是有空出城玩儿?” 牟彪欣然应道, “有空……” 无空也要有空呀! 左右锦衣卫最大的头头是我亲爹,便是撒泼打滚也要闹个休假出来! 贾四莲笑道, “那……我们还去妙峰山吧……” “妙峰山?” wap. /91/91690/20184661.html 第一百九十一章 公的去了母的来 牟彪一脸诧异的看着她, “那地方……” 前头我们在妙峰山遇险,那地方你还想去么? 他还未说完,就被贾四莲打断道, “那地方我们上次还未玩儿够呢,前头不是在山中打了一只公狼,这回再去打一只母狼,你说好不好?” “公狼?母狼?” 牟彪越发诧异,仔细打量四莲神色,却见她虽是面上带着笑,可嘴角隐隐透着勉强,见他面现狐疑之色,立时冲他眨了眨眼,牟彪愣了一下,旋即笑了起来, “好,我们几时去?” 贾四莲想了想道, “午时我要去给爹送饭,到时我们再商议……” “好!” 牟彪深深看了她一眼,打马离开,贾四莲却是连看都不敢多看他离去的背影一眼,提着鱼和肉匆匆离去。 待回到家中,贾四莲升火做饭,将肉炖上,又把鱼给开膛破肚收拾了,洗洗剁剁好一通忙活。 待到正堂里朱氏与冯氏的话说的差不多了,灶间的香气便飘了出来,朱氏在贾家这几日吃喝了不少,肚子里有油水倒也不觉得,倒是那冯氏却是不停的吸鼻子,咽口水,眼神不由自主的往那灶间里飘,见朱氏眉头微皱的看着自己,便一脸赧的取了帕子捂在嘴角,苦笑着道, “大姑姐,你可别嫌弃我丢你的脸,确实是我们那日子过得苦,一月里见不到几口荤腥,如今你掉进了福窝里,自然不觉得,想当初你也是从那苦日子里过来的……这肚子里没油的滋味儿,你……你想来也是知晓的……” 说着说着,这眼圈儿就红了,朱氏总归是个心软的,见她哭起来了,也不好多说,只是叹了一口气, “我让四莲早些开饭吧!” 当下起身出去灶间催四莲,四莲看了看外头天色,还未到午时,不过早些吃也好,吃饱了,她好去衙门…… 贾四莲将锅里的菜装了一碗,还有一碗饭,趁着朱氏不留意,端进了贾尤传屋子里,那妇人还是盘坐在床上,就那么目光冷冷的看着她, “小丫头,你……是不是耍了花样?” 贾四莲一愣,手里的托盘差点儿脱手,稳了稳心神,将托盘放到了桌上,神色淡淡道, “我能耍甚么花样,我一家老少都在您的手里捏着,现下把这午饭一吃,之后就带您去衙门,我们就各不相干了,我耍花样做甚么?” 那妇人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半晌才道, “没耍花样就好!” 贾四莲道, “您还是快些吃吧,等下我便要去送饭了……” 说罢转身出去了。 贾家如今家底子厚了,招待客人也不吝啬,这一顿午饭有鱼有肉,油水十足,冯氏吃是满心满意,在桌上一迭声的夸贾家这几姐妹,又说朱氏这回可是苦尽甘来了,以后有福享了。 贾四莲只是低头不语,五莲与六莲却是趁着冯氏不留意,暗暗的翻白眼,朱氏看在眼里只觉很是没脸,见四莲去灶间加汤,就追着她过去,悄声道, “今日你舅母过来,娘也是不知晓的,你放心……以后我必不会让他们来家里打秋风的!” 贾四莲点了点头,眸光清澈的瞧向朱氏, “娘,你刚来我们家里来不久,也不知你晓不晓得我娘同爹为何和离?” 朱氏想了想道, “我隐约听你爹说过一些,以前我们在一个胡同里,也知晓一些的……” 她在杨花胡同多少年了,贾家夫妻几回吵架是为了甚么,她怎么会不知晓? 四莲点头, “娘知晓便好,我那亲娘就是个拎不清的,一心只顾着娘家,我爹看在老七的面上忍了她多年,到如今终于忍不下去了,才会同她和离的……” 朱氏点头, “我晓得了!” 她心里清楚着呢,贾金城肯忍向氏多年,那是看在这几个儿女,特别是儿子的份上,自己与他半路的夫妻,又没给他生儿子,自己要是学了向氏,贾金城决不会姑息自己的。 朱氏看着贾四莲端了汤出去,却是不由自主伸手在肚子上摸了摸, “自己若是能再年轻个几岁便好了,若是再年轻几岁,怎么说都要想法子再生一个……” 这贾家的几个女儿倒是真乖巧能干,可自己又不靠着她们养老,偏偏后半辈子要靠的那个,对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以后只怕是够呛,这还是要想法子为以后打算才是! 贾家人吃罢了饭,贾四莲便要去给贾金城送饭,她依着往日那般,将碗盘放在篮子里,用布遮在上头挡灰,神色如常的提着就出了门。 到外头对着两个守着摊儿的妹妹,她还叮嘱了一声, “我今儿去衙门怕是要多呆一会儿,家里……你们可看好了!” 两个妹妹不知内里,当下笑眯眯答应了, “四姐,你放心吧!” 这家里也就四姐敢去爹那处,她定是又去瞧爹剖死尸了,也不知四姐那胆儿是怎么长的,怎得就敢在验房里呆那么久? 四莲出了院门,拐过一个角,便见那胡同里站着那妇人,那妇人此时换了一身打扮,身上半新不旧的靛蓝衣裙,头发也重新梳过了,手里拿着一个帷帽,贾四莲看着眼熟,她这一身行头该都是在自己家里拿的, “你……这衣裳……” 那妇人淡淡道, “我把你那后娘的衣裳偷了一套……” 这妇人相貌生的与朱氏完全不同,但身形高矮倒是相差不多,这厢换了她的衣裳,又取了一帷帽把脸遮了,只要贾四莲不说,锦衣卫衙门里还真没有人会起疑。 贾四莲点了点头,将手里的篮子递给了她,二人一起往那北镇抚司衙门走去,待到了衙门口,有那守卫见了四莲便问道, “四莲,今儿怎得是两人来的?” 贾四莲应道, “这是我娘,她今儿想来给我爹送饭……” 守卫的早知晓贾仵作新娶之事,闻言哈哈一笑, “贾家婶婶真是贤惠……” 说罢放了贾四莲与妇人进了衙门,贾四莲领着那妇人往验房去,一路之上也没遇上几个人,妇人问道, “为何这衙门里这般清静?” 贾四莲道, “午时了,多都去校场后头的饭堂里吃饭了……” 贾金城自然是也能去那里吃的,不过似他这样归入杂役一流的仵作,并不是真正的公家人,不能吃公家饭,要去饭堂里用饭,就要自己掏银子,贾金城自然是不愿的,他离家近,又有女儿们每日做饭,当然还是吃家里的可口又便宜。 二人走到一处无人的拐角处,贾四莲从她手里拿过篮子,指了一个方向道, “那边就是诏狱的方向,不过我从未去过,并不知晓里头到底该怎么走,我也没法子给你领路,你自去吧!” 说罢转身就要走,那妇人从后头一把按住了她的肩头, “你就这么走了?” 贾四莲回头讶然, “不是早说好了么,我领了你进来,你自去寻你丈夫,你……你不会说话不算数吧?” 那妇人目光狐疑的盯着她, “为何我总觉着哪里不对劲儿?” 贾四莲有些恼了, “大娘,你好生不讲理,我不过就是一个卖面摆摊儿的,因着与你丈夫讲过两句话,你就半夜进了我们家,又是威胁又是逼迫的让我带你进这衙门,你当锦衣卫的衙门是那般好进的么,我甘冒风险领着你进来了,你又要疑心我,你到底要怎样,要我跟你一起提刀杀人劫狱么?” 那妇人哼了一声, “我用讲甚么理,我今日里即是进了这衙门,便没打算着讲理!” 当下却是突然一抬手,冲着贾四莲的胸口就抓来,贾四莲吓了一跳,刚要尖叫出声,却不及那妇人出手如电,一指点在她咽喉处,贾四莲一口气没上来,尖叫更在喉咙里,双眼一翻人就往后倒,那妇人闪身过去抄起她的身子,就往那验房走去。 验房里黄仵作与况仵作都到外头用饭了,只剩下贾金城等着家里送饭,只得外头门响便起身出来问道, “可是四莲来了?” 这话一问出口,贾金城就见得一名妇人抱着自己女儿,从外头进来,还反手关上了院门,贾金城一惊, “你……你是何人?” 那妇人一只手掐在了贾四莲的喉咙上, “老实退回去,若是敢乱叫乱嚷,我就把你女儿杀了!” 贾金城倒也算是见过世面的,见这情形知晓是遇上强人了,当下依言缓缓往验房中退去,口中沉声道, “你想做甚么,这可是锦衣卫的衙门,你若是敢在此杀人,你也逃不掉王法!” 那妇人抱着贾四莲一步步走进了验房,将贾四莲随手放在了空着的尸床上,反手关上了验房的门,贾金城又问, “你……你到底想做甚么?” 妇人脚下一动,贾金城只觉着自己眼皮子一眨之间,妇人便已经到了面前, “来人……” 他张口刚要叫喊,妇人的手已经点到了他的胸口处,贾金城只觉着身子一麻,人就往一旁歪倒了,如此没有几息,妇人已经将贾家父女抬手放倒,这厢将贾家父女抱起,放到了角落处空着的尸床上,又用白布将头脸遮好。 wap. /91/91690/20184662.html 第一百九十二章 胆大包天闯诏狱 这样的一布置,若是有人进了验房,不仔细看那微微起伏的白布,只会当这处多了两具死尸,不会有人起疑。 妇人放倒了贾氏父女,这才满意的离开了验房,如此她就不怕贾家父女出去通风报信了! 妇人出了验房,朝着贾四莲所指的方向,一路躲躲闪闪,小心翼翼的在北镇抚司里潜行,她这身法精妙,又擅长隐身匿形,有心算无心,虽说也是遇上过几拨人,却是没一人察觉到她的行迹、 可就算是衙门里人不多,但这北镇抚司外头门户瞧着不起眼,里头却是占地极广,妇人初来乍到,左转右转没有多久就弄不清方向了,她藏身在长廊上的房梁之上,心中暗道, “早知晓便不把那贾四莲弄昏了,现下让我如何去寻地头?” 又想着贾四莲送饭若是出来太久,家里人寻到此处问起,怕是这事儿要露馅儿,正自焦急之间,却见得迎面来了二人,一面走一面说话道, “望霖,走快些,大人让我们去牢里,把犯人提到前头审问,这阵子差事不顺,大人脾气大着呢,慢了怕是要吃挂落!” 另一人伸手摸了摸腹侧,苦笑道, “我前头受了伤,如今将将养好了,可不敢走快了!” “那成,待会到了诏狱门前,你在外头守着,我进去提人……” 妇人听到那“诏狱”二字,耳朵一动,身子便也跟着动了,她远远的缀着二人,一路越走越偏,到了一处不起眼的小院前停了下来。 话说这诏狱在外头名声赫赫,实则在北镇抚司衙门里,外头就是一处不起眼的小院,若不是门外有两位守卫立着,那妇人几乎都以为那二人是不是走错了。 那院门前的守卫显是与二人相熟的,见状便对二人笑道, “你们二人过来做甚?” 那二人便应道, “奉了大人之命,过来提审犯人……” 当下取出腰牌,又一只令牌给二人验看,那二人看了点头,打开院门放他们进去,那叫望霖的只在外头站住不动,对另一个道, “你进去吧,我在外头等你……” 另一个点头,迈步进去了,那叫望霖的守在外头,同守门的人闲话, “前头听说你受伤了,怎得只养了一个多月便回来办差了?” “在家里呆着也是无聊,左右好得差不多了,又想着衙门里如今人手不够,我便回来给诸位兄弟助拳了……” “嗤……你小子倒是会说便宜话儿……” 守门的其中一个嗤笑道, “你当我们兄弟不知晓么,你小子是家里给你说了个丑媳妇,这回受伤,你那丑媳妇每日过来照顾,你实在是受不住了,便早早儿跑回衙门来躲了!” 那望霖瞪大了眼, “胡说,谁……谁在外头传我的闲话呢!” 那二人见他这心虚的样儿,哈哈大笑,其中一个挑了大拇指冲里头比了比,… “这话可不是我们编排你的,是你自家兄弟说的!” 那叫望霖的闻言恼怒道, “文奎山那碎嘴子,跟个成日窜门儿,东家长西家短说闲话的妇人!” 那二人又是一阵笑,三人说了半晌话,那二人都捂了肚子, “昨儿晚上吃了一顿大酒,那肉似是有些不新鲜,我们兄弟到茅房里方便方便,你帮我们守一会儿!” 说罢肩并肩跑出去了,小院前只剩下那叫望霖的守着,妇人见有机可趁,从藏身的墙头上飞身而下,只一个眨眼便到了那望霖的面前,伸手一把掐住了他的咽喉, “唔……” 二人四目相对,那望霖伸手便去摸腰间的佩刀,妇人冷冷道, “我今儿只是来救人,并不想杀人,你若是敢抽刀,我便掐碎你的喉骨!” 那叫望霖的锦衣卫立时住了手,缓缓将双手抬起,以示自己没有拔刀之意,妇人一伸手将他的佩刀抽了出来,绣春刀乃是为锦衣卫专造,却是比外头常用的长刀,短了一些,又窄薄了一些,妇人手中执刀,手一下垂,绣春刀便隐入了袖中,这厢立在那望霖的身边,刀尖便抵在了他的腰眼处, “我就是进来救人的,你若是肯领了我进去,我定不会杀你……” 那叫望霖的苦笑一声道, “你倒真是胆大,光天化日都要闯诏狱,你就不怕进去了出不来?” 那妇人应道, “我即是敢进你们这衙门,便有本事逃出去……” 顿了顿问道, “前头那名劫狱的犯人,如今关在何处?” 望霖闻言眼珠子转了转,应道, “他是劫狱的重犯,被关在下头二层,癸字号房里……” “带我去……” 望霖苦笑, “我们不是诏狱守卫,领了令箭提人,只能进到大牢一层,要进二层需得指挥使大人手令……” “这牢里有多少人,谁是最大的官儿?” “有一十六人按班轮值,每班八人,当值的头头是一名百户……” 想了想道, “今儿应是郑百户当差……” “你领我去见他!” 才八人,想来不难对付,只要将这八人制住,自己便可寻到丈夫,在他们发觉之前从容离去! 妇人推着望霖进去,进了院门,望霖领着她穿过正堂,来到后头却见得高高的围墙,墙上两道大门紧紧闭着,看那材质,用的乃是巴掌厚的铁桦木,上头镶嵌了一排排的铜钉,妇人打量一番,思忖着以自己的内力,能不能一掌震碎此门, “若是事情紧急,说不得便要硬闯出去……” 那望霖过去拍了拍牢门,大门之上有人拉开一道小窗,冲外头打量之后问道, “望霖,你带了谁进来?” 望霖应道, “外头办差的兄弟刚抓到的,还在外头交差事,让我先把人送过来,待会儿他们自会过来交接的……”… 里头的人应了一声,不多时里头传来哗啦啦的铁链响动之声,牢门缓缓打开,望霖带着那妇人进去,妇人低着头,用眼角余光打量此处,却见得面前是一条长长的通道,两边有不少牢室,牢门紧闭,整块的铁桦木,上头只留了一个气窗,又每隔了十来步便有一支火把插在墙壁之上,牛油浸制的火把,烧起来有一股子怪味儿,混和着牢中阴森潮湿和隐隐的血腥味儿,又有牢室里传出一阵阵的惨叫哀嚎之声,让人立在这处,打心里一阵阵的发寒。 妇人用刀尖捅了捅正与守门侍卫说话的望霖,望霖脸色一僵,问道, “郑百户何在,我要将人交到他手上……” “在里头审讯室里呢……” 望霖点头,带着妇人进去,昏暗的光线之中,二人姿势有些怪异的往里走去,却是半点没引人怀疑,二人走到通道的最里头,一间敞开了房门的石室里,不时传来让人心惊的惨叫声,望霖在门前叫了一声, “郑大人……” 里头有人应了一声, “进来说话!” 望霖与那妇人进去,只见这室内共有四人,端坐在高椅上的中年男子,想来便是那郑百户,墙上挂了一名犯人,身上血迹斑斑,正在被两名绵衣卫轮番用鞭子抽打。 二人进去,那郑百户问道, “又押了人进来?” 望霖点头,刚要说话,身边的妇人已经动了,那妇人的武艺果然是高强,脚下一错,手里的刀便已经刺向了那郑百户,郑百户也是久经战阵之人,一见那妇人手里一点寒光,心知不妙,此时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当下脚下一蹬,连人带着椅子便往后头翻去,妇人似是早预料到他会有此一招,手里的刀一变向,削向了对方的小腿。 郑百户见状忙缩腿往旁一滚,人就往门边滚去,那望霖脱了妇人的挟制,此时也往门边退去,却不料妇人身形如鬼魅一般,脚尖一点人便凌空飞起,回身扑到门前,一脚踹向了房门, “砰……” 一声,那房门重重关上,妇人再一个回身,一脚将那望霖踹到了墙角,却是险险与那正燃着熊熊大火的碳盆擦身而过,望霖摔后背撞到墙上,捂着肋间的伤处,那是一头的冷汗,这厢看着郑百户与那妇人在室内,你来我往,拳来脚去,来来回回打了十来个回合,郑百户技不如人,被妇人一刀抵在了咽喉之上, “别动!” 郑百户被拿一室的人,立时都熄了动手的心思,连那两个持着鞭子,正欲寻机偷袭的锦衣卫也被震慑住了,郑百户头往上昂,咽喉处抵着寒光闪闪的刀尖,哑声问道, “你想怎么样?” 那妇人问道, “前头劫狱的犯人在何处,你领我去见他!” “你想劫狱……” 那妇人生的矮,郑百户斜眼向下瞧她, “你倒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闯北镇抚司劫狱,你即便是将人救出去了,你也出不了京城!” 妇人冷笑一声道, “这是我的事,用不着你管,你若是想活命,便老实些!” 郑百户冷哼一声,将头一撇,不肯就范,妇人一抬手,刀尖入肉,立时有鲜血顺着他的脖颈处流了下来,妇人目光扫过室内众人,冷笑冲着那望霖招手, “你过来……” wap. /91/91690/20184663.html 第一百九十三章 设圈套妇人入彀 望霖不敢上前,妇人突然一伸手将那郑百户腰间的佩刀抽出,一甩手, “嗖……” 一声,明晃晃的刀尖便插入了望霖脸旁的墙壁之上,那坚硬的砖石竟是被刀尖硬生生插进去了两寸,正贴着望霖的脸发出一阵嗡嗡的抖动之声,众人都是一惊, “这女人好强的内力!” 妇人冷笑道, “你若是不肯应,下一回我这刀可就不会偏了,这屋子里有三个是你的人,你只有三次机会……” 郑百户怒瞪她半晌,目光闪烁之间,半晌一咬牙, “我带你去!” 妇人冷笑一声,吩咐望霖三人, “你们相互把对方绑起来……” 见三人不动,催促道, “快些,老娘可没时间同你们磨蹭!” 三人互看一眼,还是那郑百户叹了一口气道, “你们动手吧!” 那三人只得取了一旁的绳子相互绑了,那妇人就推着郑百户往外头走,郑百户领着那妇人走到了一层尽头,伸手在腰间取出一把钥匙,打开尽头的牢门,现出里头几级台阶来,郑百户在台阶上犹豫不动,那妇人推了他一把, “快走!” 郑百户无奈只得走了下去,待到了台阶下头,又是一道牢门,里头有人闻声过来问道, “大人?” 妇人的刀在郑百户身后顶了顶,郑百户应道, “无事,我将此犯关押到二层……” 里头的人打开牢门,放了他们进来,眼看着郑百户与妇人错身而过,要转身关门时,那妇人回手一掌打在对方后脑之上,那锦衣卫一声不吭,便软倒在地。 郑百户看在眼里,眼中怒火一闪,沉声说道, “你若是伤了人,更别想走出京城地界了!” 那妇人冷冷道, “能不能走出去,用不着你管!” 说着又推了那郑百户一下,郑百户无奈,领着她在阴森幽暗的通道之中,一直走到了尽头,指着最里头的那间的牢室道, “就是这里了……” 那妇人依言从窗口处望进去,里头黑漆漆一片,根本瞧不出有人没有,妇人叫了一声, “三哥……” 里头没有动静,妇人大怒, “你敢骗我!” 说罢手里的刀便往前捅去,那郑百户忙道, “等一等……我打开牢门,你自己看看就是……” 说罢伸手在腰间摸索,找到了钥匙,打开牢门,咣当一声牢门被从外头推开,外头的火把光亮照进去,现出里头地面上蜷缩的一个人影来,那妇人仔细一看,看那身影衣着真好似自己丈夫,当下大喜,上前叫了一声, “三哥……” 那人影终于动了动,挣扎着抬起头来,蓬乱的头发下,隐隐露出半张坑坑洼洼的脸皮来,妇人又叫了一声, “三哥……” 那人终于动了动嘴唇,声音仿佛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般, “你……你来干甚么?” 那1妇人眼圈儿一红,带着哭腔道, “三……三哥……娘……娘走了……” 地上的人闻言激动起来, “甚么……”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又许是身子受了刑,半身动弹不得,在地上爬了两下,却是又无力的倒下,怒喝道, “你还愣着做甚么……还不快过来扶我!” 那妇人应了一声,果然冲进牢门之中伸手去扶地上的人,地上的人也向她伸出了手,这厢一把紧紧抓住,用力那么一拉,妇人也是一用力,却是不料异变突起,那妇人用力之时,突觉手上一轻,地上人手臂居然发出一声嘶声,就如那布帛扯裂的声音响起,一只手臂居然被她就这么给生生扯断了! 妇人一愣,一时没有回过神来,她低头去看手里的手臂,只牢室昏暗,她也瞧不清手里的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地上的人已经咆哮着跳了起来, “我的手!我的手!” 地上的人跳将起来,伸手另一只手猛然一推那妇人, “你这贱妇,我的手……” 妇人也是受了惊吓,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以至一身高强的武艺全然没有施展,一个不防被男人推到了牢室的角落处,妇人踉跄着刚站稳,却见那原本还是下半身无法动弹的男人,居然一个箭步,身手敏捷的窜出了牢门, “咣当……” 一声,牢门重重的关上了,妇人愣了愣这才回过神来,冲到牢门前,只见得小窗外头,蓬头垢面的男人撩开挡脸的头发,露出一张陌生的脸来, “你……你不是三哥?” 妇人失声惊叫,外头的人连着那郑百户都笑了起来,外头火把光亮,陡然增大,脚步声传来,有人走了过来, “公子爷!” 郑百户与那男子侧身让出位置,一名年纪不大,生的浓眉大眼,一脸英气的少年走了过来,凑到窗前看了看那妇人,妇人一惊, “是你……” 是那日里,在街面上同那丫头说话的小子! 那少年冲她一笑, “认出我来了?” 那妇人盯着他半晌,脑子里努力回忆这事儿当中的蹊跷,终于回过神来了, “难怪得我一直觉着不对劲儿,原来……原来那丫头早同你报了信,你们明明只说了几句话……” 那丫头好**滑,居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都想到法子同这小子报了信! 怪不得,怪不得,她一直觉得不对劲儿,现下想来那丫头就这么把自己引进衙门来,若是当真将人救出来了,事后她难道就不怕衙门里寻她的晦气? 这丫头从头到尾都是那般镇定,分明是早就通风报信,根本不怕衙门问罪! 那少年嘿嘿一笑道, “你自己蠢……怪得谁!” 小爷同四莲的默契只我们二人得知,别说是你,便是娘老子当面也不会知晓的! 妇人怒道, “我丈夫呢!你们把他关到哪里去了?” 那少年狡黠一笑, “你想见你丈夫么,那便老实交待,把你们的来历出身,又如何接了拐子帮的生意,说个一清二楚,说不准小爷听了,心情一好,放了你们夫妻双双把家还!” 那妇人看了看手里还紧紧捏着的那只假手,这只假手外头也不知用了甚么皮,触手与人皮一般无二,果然充了棉絮,做工极是精巧,可称上惟妙惟肖,若不是这东西吓了自己一跳,又怎么掉进他们的圈套,当下哼了一声道, “你以为我还会信你?” 那少年哈哈一笑, “你都掉进我的手掌心了,你信我还能少受些苦头,若是不信我……” 他眼儿一眯, “即是进了我们锦衣卫总要尝尝我们的手段才是!” 那妇人一声冷笑, “你当就你这个小屋子能困住我?” 说罢,抬手冲着那牢门就是一掌, “砰……” 巨大的声响,响彻了整个牢房之中,只那妇人的蓄力一击,乃是用尽了全部内力,没想到她一掌拍在牢门之上,外头的牟彪等人还未怎样,她却尖叫一声退了下去,借了外头的光线一看自己的手掌,上头多了七八个细小的孔眼,上头流出来的血,隐隐带了些微微的绿色, “你……你们居然下毒!” 妇人大急,连忙盘膝坐下,运功想要逼出毒素来, 牟彪那张英气勃勃的脸出现在了窗外,冲她笑了笑道, “你当我们这诏狱是甚么地方,菜市么……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这门上的毒乃是为你特制的,专可破内家真气,用不了多久你的内力便会消弥无踪,你可以试试看看能不能逼出来,小爷不急,再待上几日,小爷得了空再来听你招供!” 说罢,也不顾那牢室里妇人的尖叫,关上了小窗…… 贾四莲再醒来时,睁开眼见着的就是牟彪, “四莲……” 牟彪将她半揽在怀里,低头看她, “啸林……” 四莲眨了眨眼,回过神来,就着牟彪的力坐了起来,四下一打量,见自己身处在一间窗明几净的小屋里, “这是哪儿?” 牟彪笑着摸了摸她的脸,从身旁端过一杯水来, “你喝一口水……” 继而应道, “这处是我平日里休息的屋子……” “那妇人你可是抓住了?” 牟彪点头,正色问道, “你是怎么被她给缠上的……” 贾四莲便将前头那妇人如何找上自己的事儿一讲,牟彪眉头一皱, “看来这回要小心应对这妇人,必要问出他们的来历出身才成!” 若是又似前头那般将人给弄死了,查不清他们来历,没法子斩草除根,这公的去了,来个母的,母的去了,再来个老的,一家子盯上了锦衣卫,不是没完没了了吗? 牟彪上下打量四莲, “你可有身子不适之处,若是觉着不舒服,我再去请了聂大夫过来给你瞧瞧?” 这一对夫妻点穴的手法独特,不是一般的江湖人士能解的,四莲的穴还是他请了聂大夫过来施针才解开的。 贾四莲默了默,摇头, “没甚么不适的……” 顿了顿道, “我瞧着那妇人也是个可怜之人,她实则也没做过甚么坏事,对我们也没下杀手,你……你问完了,能不能放了她?” 她本也不是那不分是非的老好人,只与那妇人相处一晚,见她是一身的伤,是真心可怜她! 她难得开口求人,牟彪自然不好驳了她面子,想了想应道, “这事儿我要问问爹……” wap. /91/91690/20184664.html 第一百九十四章 老丈人不过摆设 这事儿并不好办,似这样的江湖人士,武艺高强又神出鬼没,还睚眦必报的,他们这是杀了男人,又来女人,便是结下仇了,以着锦衣卫一贯行事的风格,必是要斩草除根的,若是留了这女子一命,日后她纠纠缠缠,怕是会有后患。 这些话牟彪自然不会同四莲讲,只是点头应了下来,四莲又问他, “我爹呢……他在何处?” 牟彪应道, “无事,贾仵作同你一样被她弄昏了,藏在验房里,我去时把你抱过来了,你爹……” 说到这处牟彪脸色一变,这时节才想起来,自己把未来老丈人给忘记了! 前头在大街上遇到四莲之后,说起那妙峰山,牟彪便知晓这是有人寻仇来了,立时就回衙门安排,四莲同那妇人一进衙门,便被锦衣卫的高手暗中盯上了,这厢眼见着贾氏父女被那妇人打昏,知晓他们一时没有生命之虞,便没有动二人,却是等到牟彪从诏狱里出来,将四莲抱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倒是将一旁还在尸床上躺着的贾金城给忘记了! 贾四莲闻言有些哭笑不得, “我还是快回去瞧瞧吧!” 说不得爹还在那床上躺着呢! 贾四莲与牟彪急急忙忙回转验房里,黄仵作与祝仵作此时正在里头大呼小叫,正要到外头叫人呢,见着牟彪进来忙道, “公子爷,这……这老贾是怎么了,我们怎么叫也叫不醒他呀!” 二人吃罢了饭回来,见着验房里多了一个死人,还当是新来了案子,过去一揭白布,见是贾金城,当时就吓了一跳,幸得况仵作是个性子冷静的,伸手探了探贾金城的鼻息,发觉人没死,二人立时又推又叫又打又拍的,可贾金城就是不醒,正自没奈何间,牟彪到了。 牟彪嘿嘿一笑道, “无妨无妨,你们将他抬到聂大夫那处,聂大夫有法子叫醒他的!” 二人也是久经世事的老油条了,见这情形知晓这当中必是有鬼,却不是他们能多问的,当下二话不说将贾金城抬去见了聂大夫,贾四莲忙跟着过去,聂十三见了贾金城一皱眉头,问牟彪道, “怎么又来一個,前头就不能一起抬了来么?” 自己这刚收拾了银针。 牟彪嘿嘿一笑, “一时情急……忘记了!” 聂十三闻言看了一眼贾四莲,扶着颌下稀疏的胡须,冲着贾四莲嘿嘿一笑, “原来如此……” 贾四莲脸上一红, “还请聂大夫出手,多谢您了!” 说罢福了福身,聂大夫笑眯眯道, “都是衙门里的兄弟,不必客气!” 聂大夫出手自然是针到人醒,贾金城醒过来,见着女儿就是一惊,一下子翻身坐起,嚷道, “四莲,那女子……” 拉着女儿正要说话,只见一旁牟彪站着, “公子爷,您怎么在此……” 牟彪应道, “贾仵作放心,今儿的事儿我已知晓,那擅闯衙门的女子已经被拿下了,你是被那女子点了穴道,一时昏了过去,现下已经由聂大夫施针,把过脉了,你与四莲的身子都无异样。” 贾金城闻言哦了一声,放下心来, “小的瞧着那女子武艺十分的高强,衙门里的兄弟们没受伤吧?” 牟彪笑道, “贾仵作不必担心,人已经关入大牢了,今儿贾仵作受了惊,且回去歇息半日吧!” 贾金城忙起身行礼谢过,这厢带着女儿回转家中不提,牟彪回头就将此事报给了牟斌,牟斌闻言点了点头,盯着儿子微微一笑,点头赞道, “贾四莲那女子倒是个胆大心细的……” 顿了顿又道, “做我们这一行的,家眷不易太过娇柔……” 锦衣卫也是刀头舔血的营生,衙门里的兄弟每年因公殉职的不少,这顶梁柱一去,家里若是没个泼辣能干的女子,如何能撑起一家老少以后的日子? 牟彪是自己儿子,自己定是要护他周全,但成了公家人,长年不顾家那就是一定的,贾四莲女子能吃苦,又精明能干,最紧要胆大心细,在女子之中却是少见! “我前头还觉着她出身太低,配我儿实在是委屈了你,如今看来……她是个好的!” 牟彪听得亲爹夸四莲,倒比夸自己还高兴,当下笑得是见牙不见眼,呵呵一阵傻笑, “爹,儿子的眼光,那自然是顶顶好的!” 不是好女子,儿子如何能瞧上眼? 牟斌笑眯眯道, “不如我明儿派人去贾家,把你们的事儿定下来吧?” 牟彪听了连忙摆手, “爹,儿子的亲事,儿子自己心里有算,待时机到了儿子自会请人上门提亲的……” “哦?” 牟斌有些奇怪, “怎得了,以爹看来,你们明明是两情相悦,两小无猜的,不成亲……你难道还想将四莲当外室养不成?” 前头说要纳人为妾,他又不肯,这不肯娶妻又不肯纳妾的,不是养外室是甚么? 牟彪闻言立时恼了,一翻白眼道, “儿子是那样负心薄幸之人么?左右儿子是定要娶四莲的,不过不是现在,我的事儿您别管了,有那闲心不如去操心操心哥哥姐姐们!” 说罢一甩袖子走了,牟斌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儿子离开,笑着摇了摇头, “臭小子!” 那头贾金城与贾四莲回去,那朱氏的弟媳妇冯氏还未走,贾金城提前回来,二人都有些惊诧,朱氏只当是贾四莲特意把贾金城叫回来的,这心头便有些忐忑,生怕贾四莲是在贾金城面前告了一状,贾金城回来寻自己晦气的。 可她那知贾氏父女在衙门里根本没顾上说话,贾金城根本不知晓朱氏娘家来了人,见着冯氏有些吃惊,朱氏忙上前为二人引见,贾四莲却是提着竹篮子去了灶间,闹到这时节,贾金城都没顾上吃饭,她在灶间升了火,热了饭又给贾金城端了进去。 贾金城倒是态度客气,同冯氏拉了些家常,又留了冯氏在家里吃晚饭,冯氏就这般在贾家吃了两顿饭,吃的心满意足,满嘴流油的回去了,待到了晚上,一家人关起门来说话,贾金城先将两个小女儿和妻子打发进屋睡了,再同四女儿说话。 贾金城先问了四莲今日之事,四莲便将那妇人的事儿,挑挑捡捡,能说的说,不能说的便略过去不讲,告诉给了贾金城。 贾金城听了叹一口气道, “人都当我进了北镇抚司是一步登天,得了天大的好处,却不知这世上就没有那天上掉馅饼的事儿!” 银子是拿得多了,可提心吊胆的日子也过得不少! 四莲应道, “爹,人已经被抓住了,自有衙门里的人处置,我们不用担心,还是照常过日子就是了!” 贾金城点头, “只能如此……” 不是这样还能怎样,不管再怎么害怕,这一家子的日子总归还是要过下去的! 他回了屋里朱氏没睡,披散着头皮,斜靠在床上正等着他,见他进来忙下床来伺候他脱衣,说起今日冯氏的事儿,一脸的不安道, “夫君,我那弟媳妇过来,我是事先不知情的,我也是没想到她会从外城寻到这里来……” 贾金城笑了笑应道, “无妨,总归是亲戚,也不能断了来往的,平日里走动走动也是应当的……” 只要不是似向氏那般,日复一日的想方设法把银子往娘家搬,他也不是那近人情之人! 只是…… 贾金城想起今日冯氏那满口奉承,看见桌上肉菜满眼放光的样子,却是在心里踌躇了一番,心里暗暗道, “前头原是想着,将家用银子交给她管的,现下看来……还要再等等!” 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是被向氏这么多年给弄怕了,不敢轻易再相信人,如今这家里他最信的便是四女儿了, “四莲年纪虽小,但能干精明,又是个处事公正的,对弟弟妹妹们极好,银子由她管着我放心!” 于是便熄了让朱氏管银子的心思,每月的俸禄和摊上的一半银子还是自己收着,再拿出一些给四莲做每月的家用,朱氏那头没有银钱的来处,他每月便给她一钱银子,算做了胭脂水粉、衣裳首饰的钱。 朱氏那是高兴的不成,她何时享过这样的福,在这家里,想做事便做,不想做可以整日整日的歇着,还有一钱银子可拿,想买甚么都成,这样的日子她是做梦都没有想到。 这厢在心里第一百遍笑起向氏来, “她到底是有多傻,把这好好的日子不过了,自己一个人在杨花胡同受苦?” 这也就是向氏的命,好好的日子让她自己过成那样,倒让自己来捡了便宜,怪得谁来? 诏狱里那妇人倒是不比她丈夫那般嘴硬,关上五日,不吃不喝又失了内力,不用怎么上刑便招了。 原来这妇人与她那丈夫住在山东东昌府外五十里的米家庄,妇人的丈夫姓米,叫做米宸刚,自幼学的家传武艺,早年也曾闯荡过江湖的,倒也闯出了些许的名气。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锦衣乐更新,第一百九十四章老丈人不过摆设免费阅读。 wap. /91/91690/20184665.html 第一百九十五章 问口供汪氏可怜 不过江湖事,从来都是恩怨纠缠的,米宸刚在江湖上混了几年,就惹上了一个厉害的仇家,那仇家与米宸刚约斗,将他打成了重伤,米宸刚会有如今这样子,也是大半拜这仇家所赐。 米宸刚功力受损,自此便退隐江湖,回到米家庄娶妻生子,娶了世交汪家的女子,汪氏也是出身武学世家,本身武艺不弱,只这江湖女子武艺再强,却是逃不掉一个男尊女卑的世情,米宸刚被仇家打伤之后,伤势一直不能痊愈,性子就变得十分暴躁古怪了,二人刚成亲时,他待汪氏倒也过得去,到后头汪氏一直未能有孕,米宸刚就对她越发的不好了。 若说是这普通百姓家夫妻之间,男人打女人那都有打得头破血流的,更不用说这江湖夫妻了,汪氏又自觉一直未能为米家开枝散叶,心中有愧,因而对米宸刚是那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身上不知重重叠叠,一层又一层新伤叠旧伤摞了不知多少,汪氏前头还哭过闹过,到后头麻木了,便只知抱头曲身护住要害任他了,夫妻二人就这么在米家庄过了十几年。 又有话说这穷文富武,真正练武之人,家底子都不会太差,米家的家底也算是不错的,只不知为何,米宸刚自退隐江湖,又娶了汪氏之后,米家二老便得了怪病,倒是不致命,只每日里必要一两银子的药吊着,米宸刚是个孝子,倾家荡产的要给二老继命,日子过的艰难起来,这自然也成了米宸刚殴打汪氏的借口之一。 “扫把星临门,害我们全家!” 家里有两个销金的药罐子,再厚的家底也吃不起,十几年下来米家就已经穷得不成了,这药去年就供不上了,一断了药,米老头底子弱些,拖了一阵子,就一命呜呼了,剩下一个老婆子苦苦支撑着,米宸刚见这情形,一咬牙就打算着出门去杀人放火,抢了银子回来救老娘。 正巧这时节拐子帮的人也不知怎得寻到了米家庄,许了大笔的银子,请了米宸刚救人,米宸刚那一身功夫传自祖上,可潜形匿身的法子,却是在江湖上跟一位异人所学,那位教授他功夫的异人曾说过,这门功夫练得好了,潜形刺杀,追踪寻人那是不在话下,拐子帮的生意就正中米宸刚下怀。 米宸刚此时正是久旱逢甘露,天上掉下救星来,毫不犹豫收拾东西就去了京城,只这一去便再也没有音讯,汪氏在家里用那点子定银,又继了婆婆一阵子的命,可这米宸刚久不回来,家里的银子用完了,汪氏想尽了法子,也没留下婆婆一条命,只得草草给婆婆办了丧事,便到京城来寻夫。 之后的事儿便不用说了,牟彪已经知晓了, “那来寻你丈夫的人你可知晓是何人?” 汪氏应道, “家里的事儿,都是他做主的,若是来了客也是让我退到一旁的……” 牟彪只当这回又问不出来了,没想到那汪氏话峰一转, “不过我那时节担心他犟性又发,不肯出山……便悄悄躲在一旁偷听……” 米宸刚自从受伤退隐之后,脾气越发暴躁,又他自小只会练武,根本不通庶务,对家里的生意一窍不通,偏又自觉天生奇才,江湖上能混出名堂,商场上也能所向披靡,结果被人坑了好几回,弄得原来就入不敷出的家境,越发难过了,可他偏性子高傲的很,以前也有人请他出山做那侍卫保镖之类的活,他觉着掉了身价不肯委就,于是就这么憋憋屈屈过了多年,这样的日子汪氏也是过够了! “……我就悄悄躲在一旁偷听……” 汪氏说到这处却是有些神色黯然, “我听见那人同他说好了,将人救出之后可给一千两银子,先出了二百两银子做定钱……” 结果米宸刚走时只留了二十两银子给她,却是转手给了婆婆五十两银子,以备不时之需,初时汪氏并不知此事,是后头银子用完了,她到外头东家借西家借,都没借到,心里酸楚不已,悄悄回家躺在屋子里哭,却听到院门响动,原来是出嫁的大姑姐回来了。 那一对母女不知她已经回来了,悄悄在屋子里说话,汪氏隔着窗户听着婆婆将那五十两银子交给了自己已经出嫁多年的大女儿,还说是怕媳妇有了银子不给她抓药医治,要将银子交给大女儿保管。 米家老婆子生了两女一男,大女儿出了嫁,二女儿没活到成年,三子便是米宸刚。 汪氏这才知晓原来自己与米宸刚十几年的夫妻,他从头到尾都没信过自己! 又自己尽心尽力伺候米家二老,这么些年来任劳任怨,任打任骂,到头来还是她自己生的更贴心! 汪氏那时节只觉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心一直冷到了头顶,她回到屋中趴在床上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心里也是发了狠, “你即是信伱自己的女儿,便让她伺候你,这米家的媳妇我不做也罢!” 汪氏寒了心,却是赌着气不去求人了借银子,就那么挺了三日,米家老婆子便撑不住了,在床上又拍又打让汪氏快去唤了自己大女儿来,可汪氏的大姑姐到了,矢口否认有五十两银子这回事,反咬说汪氏不肯拿银子出来救自家婆婆,双方争执起来,到后头大打出手,汪氏的本事只在米宸刚面前使不出来,对上旁人她却不怕。 以前她还顾着这是丈夫嫡亲的姐姐,到如今她早已想开了,出手将大姑姐打伤,结果米家婆子眼睁睁看着自己肚子里落下来的一块肉,愣是没扔下半钱银子,捂着伤口跑了,气得当场就双眼一翻,两腿儿一蹬,魂归了天外。 汪氏见状也无暇去管旁的了,这厢哭哭啼啼把自己婆婆草草埋葬,就动身来京城寻夫了,她一来是想寻着丈夫告诉丈夫婆婆去世的实情,二来也是因着他们家在米家庄里债台高筑,她已经没法子还了,来京城寻丈夫,好把那剩下的八百两银子拿回去还账。 只她是没想到,到了京城,寻丈夫把自己寻进了北镇抚司的大牢里! 牟彪听了她的供述,心里一阵阵的叹气, “这女人也真够可怜的,怪不得四莲都要开口为她求情!” 只同情归同情,正事还要办, “给你丈夫二百两银子的是甚么人,他们倒底说了些甚么话?” 汪氏回忆道, “那人自称姓黄是京城帮派中的小头目,听闻我丈夫擅潜行隐迹,便请了他到京城北镇抚司诏狱里救一个人,只要将人救出便可得银一千两……” 顿了顿又道, “他说是他先行一步,待得我丈夫收拾了行囊,可到京城黄花观找一位马道长……” “黄花观……马道长……” 牟彪的双眼一亮, “拐子帮的人他们是抓了不少,这黄花观却是从未有人供出过……” 又问道, “他还说了甚么?” 汪氏想了想摇头, “其余我便不知了!” 当时米宸刚收了银子,那人便走了,说是一切待到了黄花观再说,之后的事儿,便是米宸刚让自己收拾东西,第三日一大早他就出发了。 汪氏的口供很快就被牟彪呈到了牟斌面前,牟斌看过之后点头, “我正愁这案子到此没了下文,这下子倒是又有线索了!” 牟彪笑呵呵道, “爹,这条线可不能太快掐了……” 牟斌点头, “那是自然……这条漏网之鱼,还得好好养着,待养大些再动手不迟!” 拐子帮这一回虽说元气大伤,但决计没可能除了根,锦衣卫还要顺着这条线好好查下去! 正事说完,牟彪打量了牟斌的神色,小心问道, “爹,有个事儿,您可能抬抬手?” 牟斌眉头一挑, “何事?” 牟彪应道, “就是那汪氏的,她在这案子里算不得主犯,连从犯都算不上,想劫牢也是未遂,不如……放了她?” 牟斌皱眉,想了想缓缓摇头, “这种江湖人士,但凡放出去,那就是后患无穷,不能放……” 牟彪也知这事儿不好办,抠着头皮想了想,突然眼前一亮, “爹,你不放这汪氏,不就是怕她出去后报复么,不如……由儿子收为己用如何?” 牟斌想了想点头道, “你若是有法子,让她死心塌地跟着你,你收她在身边也成……” 牟彪大喜, “爹,我们一言为定,不能反悔!” 牟斌点头, “不反悔!” 牟彪得了令,这厢又匆匆返回牢中,见着汪氏道, “汪氏,你丈夫杀人劫狱,且劫的乃是诏狱,这是杀头的大罪,你即是他的妻子,就与他同罪,待到秋后你丈夫便要问斩,你亦与他相同,你可认罪?” 汪氏闻言一声惨笑, “我即是落到你的手里,要杀要剐,我又有甚么法子,怪只怪我命不好,嫁了这样的丈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就这样吧!” 嘴里说着认命,可这眼泪却是夺眶而出,顺着脸颊缓缓流了下来…… (本章完) wap. /91/91690/20184666.html 第一百九十六章 忧婚事大姐伤心 牟彪心里暗叹,听她又说道, “只我们夫妻死了,我那大姑姐必是不会还家里债的,这么多年……我们家在米家庄四处借银,欠了不少亲朋好友的银子,连我娘家也是欠了不少,我死倒是不怕,只是拖欠了亲朋的银两实在过意不去,这些债怕是要下辈子还了!” 亲戚朋友们都不是富裕人家,生生被他们拖累,汪氏实在心里愧疚! 牟彪闻言叹了一口气, “你也是个可怜人!” 他一句怜悯之言,汪氏越发的泪如泉涌,蹲在牢里,捂着嘴儿哭,哭声压抑悲切,牟彪叹道, “你想哭就大声哭吧,这处左右都无人,没人会听见的!” 说罢转身离开,不久身后就传来了汪氏的嚎啕大哭之声,牟彪听得心里发酸,出去见着贾四莲将汪氏的际遇一讲,贾四莲听着听着,眼圈儿一红, “她真的好生可怜!” 若当真陪着那样的丈夫送了命,真是天大的冤枉! 牟彪见她跟着落泪,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在身上摸了一圈儿没寻着帕子,只得扯了袖子给她擦眼泪, “你说伱,又不是你的事儿,你跟着落眼泪做甚么,你自己受了委屈倒不见你哭过!” 贾四莲被他粗手粗脚划伤了眼角,眼泪越发流得多了,牟彪吓的忙捧了她的脸, “好四莲,你别哭了,不就是个人么,我给你把她从牢里捞出来就是了,你……你别哭了……别哭了成不成?” 贾四莲见他咧着嘴,倒似他自己都要哭了,那模样甚是好笑,却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破涕为笑,推开他的手道, “你别擦了!” 再擦我眼皮子都要破了! 牟彪见她笑了,这才松了一口气道, “放心,这事儿我心里有数,必是能给你办好的!” 之后汪氏果然被放了出来,还得了一份好差事,这是后话不说,只说是汪氏的事儿一过,锦衣卫便又忙碌起来了,因为太子爷的婚事要开始操办起来了! 当朝储君大婚乃是朝堂大事,这礼部的官员那是忙得脚不沾地,只因着陛下一句, “太子大婚,当遵古礼!” 户部的官儿们那是四处搜罗古书古籍,古典古作,字斟句酌的一点点的琢磨,又工部的官员却是带着大批的工匠进了东宫,为太子爷整治新房,东宫正殿之中整日里敲打声不断,太子爷都挪到了后头偏殿去住,锦衣卫这头自然也忙,又要警戒京城治安,还要选拔一批年轻英俊,身形高大,气宇轩昂的壮年汉子们出来,每日里按着三餐的操练,就为了大婚之日,摆开仪仗为皇家撑起脸面来。 牟斌倒是想让自己儿子也去,只牟彪年纪小了些,虽说身量在同年人中已算是壮实高大的了,但比起锦衣卫里挑选出来的拔尖人才来,还是差了些,无奈牟斌只能让儿子去巡视京城,以防有歹人趁太子大婚时作乱。 牟彪倒是不喜欢那被人一路盯着的场合,四处溜达却是随了他的意,这厢每日里早出晚归,好不辛苦,心疼的五姨娘半夜里在闺房里同牟斌炸毛, “你儿子那么多,就指着我这一个祸祸,你想把他累死是吧?” 牟斌懒得同这头发长见识短的女儿计较,拉过她来按在膝头上,照着那丰满圆润的地方就给了几巴掌, “你是反了天了,敢跟老爷我这么说话!” 五姨娘就跟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跳起来伸手就挠牟斌, “你欺负我儿子,我还不能说了……” “啪啪……” 只可惜她那点力气,如何抵得牟斌,被按住又打了两巴掌,五姨娘气愤挣扎不已,可她被人一只手就按在那处动弹不得了,挣扎半晌自己累得气喘吁吁,气得她趴在牟斌的膝头哭了起来, “那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他才十二还没到十三岁呢,你就这么折腾他,你……你是不他亲爹!” 牟斌一只手按着她,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在自己膝头上哭得身子颤抖,小腰扭来扭去扭,身姿起伏得让人心里发痒,当下伸手将人翻了个身,让她坐在自己膝头,冷着脸问她, “我是不是他亲爹,你不是最清楚么!” 五姨娘闻言气得瞪大了哭红的双眼, “你说的甚么话!” 说的好似我去偷了人一样! 五姨娘大怒,气的一歪脑袋,一口咬在了他肌肉坚实的肩头上, “咝……” 牟斌肩头吃疼,大怒起身就将人摔到了床上, “反了天了!我瞧着是我这几日太忙,没空出手来好好收拾你,日子久了你忘记爷我的手段,胆儿长肥了……” 五姨娘被狠狠“收拾”了一顿,第二日脚步虚浮的去见了刘氏,刘氏与几位姨娘看着她娇弱无力的样儿,不由恨得心里痒痒,姨娘们心里暗骂, “这老五也不知使了甚么妖精法儿,这论模样不如老六,论风情不比老三,怎得老爷就那么喜欢在她那院子里呆着?” 她们自不知晓,牟斌旁的不喜欢,就喜欢五姨娘那一点就着,张牙舞爪挠人又挠不着,反被收拾的嗷嗷叫唤的小样儿! 五姨娘只是性子直,又不是傻,见得众人瞧着自己面色不善,连忙低着头,老老实实立在那处,半点儿不敢出头,刘氏有心磨搓她,一大上午就让她站在了自己身后,连着午时的饭都是让她在一旁伺候的。 吃罢了午饭,刘氏还想让五姨娘伺候自己午睡,正这时节有人进来报道, “夫人,柯家来人了……” 刘氏闻听一下子从软榻上坐了起来, “快让人进来……” 一旁的五姨娘见状忙上去帮着整了整刘氏的头发和衣裙,这厢柯家的人顷刻便到了,却是柯三公子的奶娘,那妇人进来便笑眯眯向刘氏行礼, “恭喜亲家夫人!恭喜亲家夫人!” 刘氏闻言心头就是一跳,忙道, “有何喜事啊?” 那奶娘笑道, “我们家三少夫人有喜了!” 刘氏大喜,立时笑的合不拢嘴了, “快说说,这是有几个月了,我们家秀娟可好?” 奶娘笑道, “已经坐稳三个月的胎了,我们家三少爷让奴婢来报信,三少奶奶怀像极好,除了有些嗜睡,旁的吃喝都一切如常!” 刘氏笑的见牙不见眼,此时也顾不得同邵氏见气了,回头叹道, “前头总说是没有消息,我还为她担心着呢,没想到这就有了!” 五姨娘忙陪笑道, “这就是缘分,缘分到了,这不是就来了么,二小姐这回定能一举得男!” 刘氏点头, “正是正是!” 忙又叫人赏了柯家的奶娘,又问了不少二姐儿的近况,才喜喜欢欢打发了奶娘,回头叫五姨娘道, “老五啊,走……我们去库里,瞧瞧有甚么东西能给二姐儿送去的!” 五姨娘暗喜逃过一劫,脸上的笑容也真诚了些,跟着刘氏过去库房里挑了好些滋补身子的东西,预备着明儿亲自去柯府一趟。 这样的喜事,刘氏是不吝在府里传播的,很快府里上下都知晓了,牟斌回来闻听此事也很是高兴,特意让人开了自己的外库,也挑了些好东西让刘氏明日一并送过去。 这府里上下旁人不说,只一个人却是回到自己那院子里哭得伤伤心心,却是那大小姐牟秀美回去关在闺房之中哭了一场,大姨娘过来时她红肿着双眼出来见了,大姨娘心疼女儿抱着她也落了泪, “我的儿,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呀!” 人家嫁出去,这都怀上身孕了,自己女儿在府里倒如那透明的人儿一般,没有人过问半句婚事,这年纪也不小了,再蹉跎,就成老姑娘了,好一些的人家根本不会娶了! 母女二人哭了一场,大姨娘倒是想出来一个主意, “我是瞧出来了,老八如今在这府里,比哪一个少爷都得意,若是让他在你爹面前说一句,抵上我们说十句的!” 大小姐疑惑道, “可这家里的婚事,不都是母亲说了算,我们不应当是在母亲那处使劲儿么?” 大姨娘叹气道, “我的儿,如今我是瞧清楚了,她那下头还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呢,她要顾着自己的,等到她操心到你身上,只怕你都人老珠黄了,便是她肯想着你,也必是不会尽心,随意配个人家,你嫁过去也是受罪,可老爷不同,老爷总归是你的亲爹,他心里是怜着你的,他在外头人面广,只要仔细挑一下,必定都是好人家!” 牟秀美闻言想了想,也觉有理,又问, “老八每日里早出晚归的,五姨娘想见他一回都难,更不用说我们了!” 大姨娘想了想道, “无妨,我听五姨娘说了,老八这阵子在巡城,我们派人去他院子里打听打听,他每日到底是走甚么地儿过,寻着机会我们去碰碰他,必是能碰上的!” 在外头有好处,有事儿在外头说了,躲过刘氏的耳目,也免得她从中做梗! 牟秀美想了想点头, “就这么办!” (本章完) wap. /91/91690/20184667.html 第一百九十七章 兄弟操心姐婚事 母女二人商议过后,便使了银子让人去了牟彪的院子里打听,却是打听到了佑宝头上,佑宝从客院里调到了八少爷的院子里,仗着人机灵会说话,又腿脚儿灵便,善走动好交友,在这前院后宅里上上下下结交了不少,可谓是消息灵通,交游广阔,大姨娘那银子这厢使到了佑宝的面前,佑宝一听便笑了, “这也不是甚么难事儿,只哥哥告诉我一声,大姨娘打听这个是做甚么的?” 当中牵线的人也不隐瞒, “说是大姨娘有些话要问问八少爷,只八少爷忙,老寻不着人,便打听打听八少爷的行踪,在府里遇不上,我们到街上遇去……” 佑宝一听便在心里琢磨, “甚么事儿在府里不好说要到街面上去说,这是有甚么话要背着人呀!” 当天晚上牟彪回到院中,正让人伺候着宽衣解带,预备洗浴呢,佑宝笑嘻嘻抬了水里进来, “八少爷,小的伺候您……” 牟彪见着他便笑道, “你小子平日里偷奸耍滑的,有事儿便往旁出溜,今儿怎得这般殷勤,这是有事儿?” 佑宝笑道, “甚么事儿都瞒不过您……” 当下将大姨娘托人来问的事儿,告诉给牟彪,牟彪闻言微一沉呤应道, “你回话给那人,大姨娘想要说的事儿,我已经知晓了,也不用在外头碰了,不过一句话的事儿,我自会给她办好的!” “哎……” 佑宝应了一声,转身就要出去,被牟彪一脚踹在屁股上头, “还敢走,还不进来伺候小爷!” 佑宝捂着屁股笑嘻嘻跟着他进了净房。 第二日消息回馈给了大姨娘,大姨娘听了喜道, “难怪得这家里老八最得爷喜欢,我们这还未开口呢,他就知道我们要求甚么事儿了!” 牟秀美叹道, “老八自小就机灵,希望他能帮我多说几句好话吧!” 第二日牟彪在衙门里寻着机会果然说起了大姐的事儿, “爹,这二姐出嫁都快一年了,这肚子里也已经怀上了,可家里大姐还待字闺中呢,您这是打算留她多久呀?” 牟彪那是开门见山,毫不拖泥带水,牟斌有些诧异的看了看小儿子, “你每日里忙得脚不沾地,这阵子连贾家的面摊儿都不得空去,怎得还有闲心去管伱大姐的事儿?” 大姐儿倒是机灵,知晓老八说话顶用,把事儿托到他头上了。 牟彪应道, “再是忙碌,那也是我嫡亲的大姐,她的婚事我这做弟弟的关心一下也是应当,再说了……前头不是您说大姐的婚事,您心里有数么,结果这都多久了,大姐的婚事都没人管,您是打算着让她在家里做老姑娘么?” 顿了顿还加了一句, “您想养她,我可不想养她!” 牟斌听罢给了他一脚, “老子还没死呢,再养也轮不到你养!” “那您倒是留着心,给大姐寻一门好亲事呀?” 牟斌应道, “这事儿有你母亲,用不着我管!” 牟彪立是不干了, “爹,你这是说话不算数了吧,前头你明明说你管的,现下又推给母亲!” 大姨娘把话都问到自己头上,这就是不想让母亲插手大姐的婚事了,她的心思牟彪用脑子一想就明白! 牟斌想了想道, “罢了,前头五城兵马司的廖敬你可知晓?” 牟彪应道, “知晓啊,不过他不是牵连到拐子帮的案子,如今进了诏狱么,怎得……爹,你难道想把大姐许给廖家,你这不是把大姐往火坑里推么?” 那廖敬还是自己带着人去拿的呢! 说罢一脸气恼的瞧向自己老子,牟斌怒道, “那是我亲生的女儿,老子会把她往火坑里推么?” 接着道, “廖敬能做上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那是托了他本家的福气,他不过就是个远房的旁枝,廖家在军中有些势力,如今的当家人在兵部为侍郎,有几名子弟在抚宁卫、密云和万全卫做将领,这回廖敬犯了事儿,廖家那头也托了人来问过为父的话……” 这朝堂之中都是牵瓜扯藤的,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过廖家可没想着保廖敬,只是递了消息过来撇清关系。 顿了顿道, “廖家根基深厚,不会受廖敬牵连,我瞧着廖家不错,不如就将大姐儿许给廖家的子弟吧……我记得廖元魁,有几个儿子,想来必有未成亲的……” 牟彪闻言皱了皱眉头, “大姐未必会喜欢武夫……” 牟斌哼道, “她一个成日里呆在闺房里的小女子,知晓甚么喜欢不喜欢,武夫怎么了,为父也是武夫!” 话说世人对武夫实在有偏见,只当武者粗鄙,不懂怜香惜玉,却不知能在军中做将领,行军打仗,指挥千军万马之人,不会读书识字,怎么做一军统将? 字若是不识,舆图看不懂,兵书不知晓,如何打仗? 许多武人论起文学素养来不比文人差,只文人好名,武人实际,文人多发振聋发聩之言,武人却多喜手底下见真章,因而这世上女子多当文人斯文温和,以为必是对自己妻子体贴小意,却不知那斯文败数,衣冠禽兽更是可怕! 牟斌瞪了儿子一眼道, “老子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不会害她的……” 想了想道, “说来也是正好,廖家有一个儿子在金吾卫,这一回太子爷大婚,十二卫都要挑选英才参与,听说那廖家的小子也在其中……” 牟彪闻言暗道, “十二卫里若是能选上做太子大婚仪仗的英才,论起外貌那必是英武不凡,身形高大的,想来大姐姐应是能喜欢的!” 牟彪应道, “即是如此,爹……寻个中人问一问?” 牟斌点头, “好!” 这事儿便算是说定了,牟斌倒也是雷厉风行,请了一位两家相熟的中人,过去廖家打听了一番,廖元魁有四个儿子,前头三个儿子都已经成亲,只有四儿子廖炳赫还未成亲,这廖炳赫在廖家四子当中,生的最是一表人材,相貌堂堂,年纪与秀美正好也相配,牟斌闻听大喜笑道, “看来这是天赐的姻缘啊!” 当下忙请了中人去说项,对方一听是牟家倒也有意结亲,于是让中人传回消息,说是挑个日子和地方,让二人见一见面,牟斌想了想便把小儿子叫了进来, “这事儿我不好亲自出面,又最近事忙,你正好在外头巡城,可自由走动,不如你护了你大姐去相看?” 牟彪问道, “这样的事儿,不如请母亲来操办?” 牟斌道, “此事我还未同你母亲提起,你二姐有了身孕,她又张罗着给你二哥相看,你大姐的事儿便没有过问,我的意思是让二人先相看相看,若是都有意再同你母亲讲,若是没瞧上,那便罢了!” 你当牟斌成日忙于公务,就不知晓后院那些龌龊事儿么,秀美年纪不小了,她一直将大女儿晾在一边,刘氏做的实在有些过了,自己出手来管,一来是为了大女儿,二来便是给妻子一个告诫。 “这事儿还是由你来给大姐儿操持吧!” 牟彪点头,想了想道, “即是那廖炳赫在金吾卫当差,又每日操练,只怕不得自由,你这头问一问他是几时休假,我这头回去问问大姐姐……” “好!” 牟彪点头,当天下了衙,回到家中便去寻了牟秀美,牟秀美见他过来,有些吃惊, “老八这阵子事忙,怎得有空过来瞧姐姐?” 牟彪笑道, “再忙,大姐姐的事儿我还是放在心上的……” 顿了顿道, “前头几日爹爹托了中人给你寻了一门亲事,大姐姐想不想知晓是哪一家的儿郎?” 牟秀美闻言心中狂喜,脸上一阵飞霞,啐了他一口道, “你……你要说便说,少要消遣我!” 牟彪嘿嘿一笑,将那廖家的情形一讲,又特意强调道, “能在金吾卫里面出类拔萃的儿郎,那必是英俊不凡的,大姐姐错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儿了,可要牢牢把握才是!” 这少年慕艾,少女怀春,哪一个女儿家不喜俊俏的少年郎,金吾卫与锦衣卫相同,都是皇家的近卫,个个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论相貌那是不相上下,可论名声锦衣卫就差上不少了。 牟秀美一听是能入太子大婚仪仗的英才,这心里就是一动,红着脸羞羞怯怯道, “都由爹爹做主便是!” 牟彪听了哈哈笑, “大姐姐,爹爹只是动动嘴,这跑腿儿的事儿可是我在做,事成之后,你让大姐夫一定要给我个大红封才是!” 牟秀美脸上红的都要滴血了,跺脚道, “八字儿还没一撇呢,你倒来讨红包了……” 牟彪学着她也是一跺脚, “这八字儿还没一撇呢,你就护着夫家了!” 牟秀美气得抬手去打他,牟彪扮了一个鬼脸,呲溜一下子钻出了闺房,也不下楼,就那么双手一撑栏杆,人就翻了下去,稳稳落在了院子当中,牟秀美吓了一大跳,追出去扶着栏杆看着他跑远,才放下心来,回头嘟囔道, “这臭小子,都在外头当差了还是这么讨人嫌!” (本章完) wap. /91/91690/20184668.html 第一百九十八章 明月明悦都是楼 一旁的丫头捂着嘴儿笑道, 「大小姐,八少爷可不是讨人嫌,这样的兄弟……应是惹人爱才对!」 那头廖家很快回了话,说是再隔三日就是休沐,能出来见面,问这边安排在何处,牟彪想了想道, 「就在皇城附近的明月楼吧!」 明月楼离着皇城不远,廖炳赫出来用不了多长时间,正好也是自己巡视的地盘,一方二便,牟彪猛然又想起来, 「明月楼的九珍鲨鱼筋和南京的咸板鸭最是出名,即是去了那处,必是要给四莲带上一份的……」 想了想又道, 「那咸板鸭倒也罢了,九珍鲨鱼筋却是讲究一个温度火候的菜,凉了便不好吃了……」 从明月楼到帽儿胡同虽不算远,但也不近,快马送回味儿就差了些,不如……不如叫了四莲一起去吃,左右廖炳赫与大姐姐说话,自己也不好在旁边听着,届时就开了两间房,他们说他们的,我们说我们! 牟彪觉着这主意甚好,只自己走不脱身,便叫了牟虎去传消息, 「你告诉四莲让她三日之后,午时前到皇城附近的明月楼,我在那里等她……」 又叮嘱道, 「快去快回,我这里再等上一刻便要巡城了,你若是不回来,我可不等你!」 牟虎应了一声跑去贾家面摊报信,今儿也是巧了,牟虎去时四莲不在,只有五莲与六莲守着,二人便问牟虎, 「牟虎哥到这里有事?」 「你们四姐何在?」 「我们家四姐姐去集市上买猪大骨了……」 这熬汤必要带肉的猪大骨,早上去卖的贵,午后要收摊了去买,便要便宜许多的。 牟虎急着回去便让五莲转话道, 「你告诉你家四莲,我们家少爷约了她三日后去皇城附近的明月楼,午时前到,我们自会在那里等她……」 贾五莲点头, 「知晓了!」 牟虎见她点了头,这才放心离去,牟虎走了没多久,贾四莲回来了,两个妹妹便将牟虎来的事儿告诉给她, 「牟少爷约了你三日后到皇城附近的明月楼,说是午时前到……他们会在那处等你……」 贾四莲听了有些纳闷, 「怎得……这是叫她去酒楼吃好的么?」 明月楼的名气在京城挺大,因为挨着皇城,进出的全是些达官贵人,似贾四莲这样的小老百姓,却是从未进去过的,五莲和六莲闻听倒是比四莲还兴奋,待得天黑后一家人吃罢了,姐妹三人早早回了屋,却是翻箱倒柜的找起了衣裳来,四莲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把衣裳扔的到处都是的两妹妹, 「还早着呢,三日之后才去,你们现在找来做甚么?」 五莲和六莲都应道, 「先在家里找找,若是没有合身的,明儿去街面上带做一身……」 「就是就是,多加些钱,让绣娘们赶工,那样的地方可不能穿的太寒碜了!」 姐妹们翻翻找找半晌,觉着还是没寻着好看的衣裳,便鼓动四莲明儿去外面做身新衣裳, 「左右我们现下不差那一身新衣裳的银子……」 「是呀,四姐……这眼看着天气热了,也该换做夏装了,牟公子难得有空约了你吃饭,总要打扮打扮的……」 终归是年轻轻的小姑娘,同心上人相约,谁不想打扮漂亮些? 贾四莲点头同意,第二日果然寻了一个空,去外头街面上制衣的铺子里定了一身衣裳,这都入六月了,天气炎热起来,她挑了一匹柳黄的暗花纱做衣裙,又让绣娘们赶了工,却是足足花了她半两银子,贾四莲抚着胸口,皱着眉头回到家中,两个妹妹还当她犯了心疾, 「四姐,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好,要不要去瞧瞧大夫?」 贾四莲喘着大气,坐到桌边摆手道, 「不是,我只是心疼我那银子……」 五莲和六莲听了只是笑,四莲白了她们一眼, 「你们是不知道,我……今儿可是败了一回家,花了足足半两银子做了一身衣裙,心疼的我哟!」 五莲和六莲听还是笑,五莲道, 「四姐,你这也是少花钱的过,前头那茶楼掌柜的女儿莺娘,做了两套夏裙那就花了五两银子……」 「对呀对呀,她昨儿穿出来给我们瞧,那天青色的烟罗纱好生漂亮,待我存够了银子,我也去做一身……」 六莲跟着附和,贾四莲苦笑摇头, 「我可没那么大手笔……」 便是那暗花纱有不少好看的颜色,她也只挑了那柳黄色,一是衬着肤色白,二就是这颜色便宜。 不管如何,总归有新衣裳穿了,隔了两日四莲去取衣裳,拿回家来穿给两个妹姝看,两个妹妹都说好看,四莲这两年没长个子了,虽说还是似以前那般干干瘦瘦,不过总归日子好过了,皮肤白皙了不少,脸颊上也有了健康的红润,待得两个妹妹给她梳好了头发,再在上头插上了一根银钗,换上新鞋,铜镜里便有了一个文文静静,温温柔柔的小娘子。 「四姐好漂亮!」 六莲看着铜镜里的姐姐,大呼小叫, 「明儿去见了牟公子,必能让他惊为天人,神魂颠倒!」 贾四莲脸上一红,嗔道, 「你这丫头,知晓甚么叫惊为天人,神魂颠倒,也不知打哪儿学的?」 五莲笑道, 「四姐忘了,胡同前头搬来了一户人家,那家里有个老秀才就爱到摊上吃面,无事便逗六莲说话,六莲跟着那老秀才学了不少秀才酸话儿!」 六莲不满道, 「五姐不要胡说,那胡老秀才可是真正有学问的人,他的话可不是酸话儿!」 五莲笑着伸手去刮她的脸, 「甚么胡老秀才有学问,我瞧着是那胡小秀才有学问吧!」 那新搬来的一家姓胡,老的是位秀才,小的却是他孙儿,祖孙二人相依为命,胡老秀才在酒楼里给人做账房,孙子便在家里读书,也时常出来同胡同里孩子们玩耍,六莲年纪小,玩心大,两个姐姐宠着她,不忍心她被绑在面摊上,也时常放她在外头玩耍,一来二去六莲与这胡家小子玩得最好。 按说这小子丫头们都是年纪不小了,在大户人家早不能同席了,可这是平常百姓家,这条胡同里的人家,虽说比外城下九流讨生活的下力巴人好些,可总归没有大户人家那般讲究,孩子们出门也会不分男女一起玩耍的,不过也只是在白日里一起玩耍,天黑后各自散去,断不敢互相串门私下见面的。 五莲笑话六莲,六莲立时红了小脸儿,追着五莲打, 「五姐姐,你……你胡说甚么!」 五莲笑着躲开, 「我胡说甚么,我胡说甚么了,我就说小胡秀才有学问,旁的可甚么都没说!」 六莲被五莲揶揄,更加羞恼了,姐妹二人在屋子里追着打闹,四莲一面对着铜镜整理妆容一面笑,直到隔壁屋子里贾金城听到动静清咳了一声, 「这时辰不早了,你们早些歇了吧!」 姐妹们听见惊动了爹,这才吐了吐舌头,不敢再打闹过来帮着四莲解了头发,换下了衣裳,上床睡觉去了。 第二日姐妹们照样摆摊儿,不过两个妹妹心急,早早催了四莲把衣裳换上,梳好了头发,将她赶出了胡同, 「四姐机会难得,便是不急着去见牟公子,也到外头街面上转转……」 他们搬到这处日子也不短了,可每日被这面摊绑着,左右不过就是在附近的集市转转,还从未有空去瞧瞧内城的热闹呢! 贾四莲无奈只得出了门,见时辰还早,就一路在街上闲逛着走去明月楼,这京城里内城最是繁华,大大小小店铺林立,只内城里富贵人家不少,这铺子里的东西价钱也不便宜,贾四莲不过进去瞧瞧便转身走了,倒也不是兜里没银子,可她的银子都是辛苦挣的,实在舍不得就这么花用。 贾四莲走走逛逛,一路近了皇城附近,这才想起来,她只听说明月楼的名头,却是从未去过,还不知晓在何处呢? 于是便问了路边的一位担担子的小贩, 「敢问大叔,这明月楼是在何处呀?」 那小贩闻言上下打量贾四莲,见这小姑娘,长的清清秀秀,穿着打扮倒也干净清爽,可身边没个丫头,也没有坐车没有随从,瞧这样儿就是个小家碧玉,那明月楼可是富贵人家,王孙公子进出的地方,她这样儿瞧着也不似能去那里花银子吃饭的,想了想恍然道, 「姑娘是问明悦楼吧?」 明悦楼也在这条街上,不过位置偏些,倒像是这类家境姑娘家会去的地方。 贾四莲点头, 「是明月楼……」 那小贩一指前头一条街道, 「你走到尽头,右转百步便能见着了!」 贾四莲冲他福了一福, 「多谢大叔!」 当下依着小贩所指迈步走去,到了街尽头右转百步,果然见着路边有一座三层酒楼,瞧着倒也气派,四莲识得字,看那招牌上写了「明悦楼」三字,心中暗暗嘀咕, 「是明月楼,还是明悦楼?」 她久居京城,听人说起明月楼,但还真不知是「明月」还是「明悦」,缓步走到楼前,抬头看招牌,左右看了看,没见着牟彪,心中又嘀咕, 「他不说是在门前等我吗?」 为您提供大神江心一羽的《锦衣乐》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九十八章明月明悦都是楼免费阅读. wap. /91/91690/20184669.html 第一百九十九章 四莲惊遇太子爷 四莲又抬头看了看天, “哦……我来得早了些,这还没到午时呢!” 不说是午时前到么,看时辰怕是才已时,想来他还未到呢! 她正自犹豫着到何处再转转,等等牟彪呢,却见那冷清的酒楼里,有店小二走了出来,见着她笑眯眯道, “小娘子可是约了人?” 贾四莲愣了愣,点了点头心想, “难道是牟彪怕我来早了,特意叮嘱了店小二,他倒是个心细的!” 想到这处,心里一甜,跟着店小二便上了楼,店小二笑眯眯道, “前头有位爷派人来说了,早定好房间,说是谁早到谁就在房里等着,您且坐一会儿,我给您沏壶茶……” 贾四莲点头坐在包房里,在临街的窗口处四下观望,这还是她生凭头一回进这样的酒楼,坐在临街的窗户前,伏看下头芸芸众生,见得街面上小贩沿街叫卖,酒楼茶坊里店小二招呼客人,也有那摆摊卖面的,在热气腾腾的灶前煮着面,笑容殷勤的招呼客人,贾四莲看得心头暗叹, “怪不得世人都追名逐利,原来坐在这处居高临下的看旁人忙碌生活,那是如此惬意……” 这厢店小二端上茶来,贾四莲待他走了,掀了茶盖一看,里头绿芽欲滴,清香扑鼻,原来是上等好茶。 贾四莲小小的啜了一口,只觉微苦又甘甜,忍不住再喝了一口,她是难得清闲,便在这处吃着茶等着牟彪,等了约有一柱香的功夫,下头来了一辆马车,贾四莲低头看着马车里下来一个人,个子中等,相貌俊秀,那人下了马车四下观望一番,有些遮遮掩掩的展开手中的扇子,挡在了脸前, “咦……这人瞧着有些眼熟呢?” 还未等贾四莲想出来在何处见过他,那人便已经进了酒楼,不多时门外传来蹬蹬蹬的上楼声,却是到了她这间房的门前停了下来,贾四莲瞪大了眼看着房门被人推开,店小二点头哈腰迎了那人进来, “公子爷,您约的人在这间房!” 那位公子进来与贾四莲四目相对,来了个大眼瞪小眼,那俊秀的公子爷将手中的扇子一展,上头一只喜鹊登枝,画的姿态写意,贾四莲眼儿瞪得更大了, “你……” “你?” 那位公子爷打量贾四莲的神情半晌,转头再看向店小二,脸色沉了下来, “这不是我要见的人……” 贾四莲也结结巴巴道, “我……我不认……认识这位公子……” 店小二在这酒楼里也是久经场面的,当下立时便明白自己弄错了,抬手一拍额头, “哎哟……对不住了二位,小的糊涂,弄错了……” 想了想道, “公子爷,您请这边来……您先坐坐,待小的给你去问一问……” 那位公子爷虽是不满,倒也没有迁怒,便冲着贾四莲一拱手, “姑娘莫怪……” 贾四莲忙起身福了一福,没有说话,看着公子爷退出去,店小二再关上了门,待得人走了,贾四莲坐回原位,却是一脸的震惊, “这……这不是……这是太子爷么?” 那身形,那相貌自己在牟府里不是偷偷瞧过一回么? 贾四莲眉头紧皱,努力回想了那日里在牟府里所见,又适才那位公子说话的神态,这分明就是那日里的太子爷呀! 四莲旁的本事没有,可这开面摊做小生意的,认人的本事那是必需有的,但凡在她们摊上吃过一回面的,再见二回,她总是能想起来的,更不用说当时在牟府里,她偷看的可是当朝太子爷,怎得也要瞪大了眼看清楚了! 她决计没有看错,除非那日里牟彪骗了她,要不……这必定是真金白银的当朝太子爷! 贾四莲一脸的迷惑, “太子爷不是在东宫里呆着么,他……他能随意出宫走动的么?” 她原本也是不知晓这些天家人物,平日里是如何生活的,可她自从与牟彪相识之后,时常与他谈天说地,听他讲些在外头办差的见闻,大大的开了眼界,知晓了似太子爷这样的人,平常是不能随意在外头走动的,城外去不得,城里能转转,王公大臣们的府邸也不是想去就能去的,就连在自己宫里吃饭,也不是想吃甚么便吃甚么的,衣裳也是按着规矩来,虽说是绫罗绸缎却也是不能挑自己喜欢的! 她还记得那时节牟彪还叹过, “做太子爷有甚么好处?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倒不如我们这样的出身,做个纨绔也能快活逍遥……” 即是太子爷不能随意出宫,他今儿怎么到这里了? 且……他身边连一个随从都没有? 贾四莲到窗前往下看了一眼,只见得那马车之上端坐了一个马夫打扮的人,可他头上戴了帽,她从上头看,瞧不出来模样,也不知是不是太子爷那位随身的太监? 贾四莲本不是那好奇之人,只太子爷秘密出宫,实在让人心里生出无限联想,她坐在那处想了又想,终于忍不住凑到了一旁的墙边,这两间屋子当中间隔薄薄的一道墙,贾四莲把耳朵紧紧贴上去。 初时始那屋子里静悄悄,正当四莲都快以为这屋子隔音太好,自己听不到动静时,那屋子里传来了店小二的声音, “公子爷,您约的人原来早就等着了,是小的弄错了,给您陪罪了!” 太子爷温润的声音传来, “无妨,伱去吧!” 店小二应了一声,传来门吱呀关上的声音,之后那屋子里似是传来了折扇展开的声音,没有人说话,贾四莲纳闷道, “太子爷应是约了位姑娘吧,怎得二人见面不说话呢?” 看那店小二的举止,太子爷当是约了一名女子,这很难不让人往男女私情上想,可若是二人有私情的话,这男女见面怎得都不说话呢? 正乱想间,听得店小二的声音又响起, “二位,您二位的茶来了……” 又传来茶盏碰撞之声,之后店小二再次离开,隔壁屋子里的终于开口说话了,太子爷的声音响起, “你在你们当中是何地位,为何会派了你来见我?” 太子爷的声音极是疑惑,隐隐带着一丝怒意, “我诚意满满而来,你们就派一个黄毛小丫头同我见面……” 一道细细柔柔的声音响起, “您且别恼,请您先瞧瞧这个吧……” 二人静默了一阵,显然是太子爷看过了对方带来的东西,再说话时声音便缓和了不少, “说吧,你们一定要见我是为了甚么?” 那女子又道, “一切都在这个上头……这上头的东西,还要您亲口应允才成……” 接着又是一阵静默,显然又是在看东西,贾四莲听得一头雾水,还觉着有些无趣,正要挪了开去,就听太子爷又道, “这上头的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你们,不过……你们还需得为我办一件事……” 女子思索了片刻,点头, “您请讲……” 接着二人又是一阵沉默,贾四莲的耳朵在墙上都快压扁了,还是没听到动静,良久就听那女子道, “这件事儿风险极大,我们如今元气大伤,只怕……” 太子爷的声音冷了下来, “你们即是要投靠我,便要拿出些诚意来,这件事儿对你们来说不难,若是办不到……” 他也是怕对方不肯应,缓了口气又道, “一时的得失算甚么,我是甚么身份……只要我……还怕你们不能尽收失地么?” 良久,那女子才缓缓道, “此事……我可做主应下来……” 太子爷满意的嗯了一声,之后二人再无话说,贾四莲听着没了动静,便起身又坐回了窗边,不久便传来了下楼之声,她正自回忆思量隔壁二人对话之时,自己这间的房门突然毫无预兆的打开了,贾四莲一惊转头看去,却见门前立了一个头戴帷帽的女子,那女子隔着帽纱与她遥遥对视,贾四莲惊讶瞪眼,半张了小嘴问道, “你……你做甚么?” 那女子忙福了一福道, “对不住,对不住,我走错门了……” 声音细柔,贾四莲一耳便听出是适才就在隔壁同太子爷说话的女子,贾四莲是个脑子机灵的,当下立时明白,这是对方察觉出隔壁屋子里有人,过来试探自己的。 贾四莲只愣了片刻,便笑着站起了身, “无妨……” 那女子见贾四莲态度温和,便立在门前又说了一句, “您这是在等人?” 贾四莲点头,那女子福了一福转身退了出去,贾四莲看着她将房门关上,松了一口气,转身瞧向窗外,却见得太子爷的马车已经缓缓开动,向着长街的尽头去了,贾四莲满心的疑惑,正想不明白之间,便见得街面上远远奔来一骑,上头坐的人正是牟彪, “啸林!” 贾四莲大喜,在窗前伸手招了招,牟彪端坐在马背之上,似有所感,抬头一眼见着贾四莲,面上也现出喜色来了, “四莲,原来你在这里……” 马跑到酒楼前头,人翻身下了马,就蹬蹬蹬的跑上了楼来,推开门进到屋里,过来拉她的手, “四莲,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贾四莲一脸诧异, “不是约的明月楼么?” (本章完) wap. /91/91690/20184670.html 第二百章 正不正经都可以 牟彪一愣继而回过神来,一拍额头, “怪我,怪我,是我没有说明白……” 当下笑道, “我约的是天上那轮明月,可不是这个明悦……” 说罢双眼带笑,意有所指的瞧着贾四莲,贾四莲识字,自然是听懂了,当下脸上一红,撇开脸应道, “你倒是说清楚呀……” 牟彪笑眯眯拉她的手, “无妨,这处离明月楼也不远,就在前头长街尽头,我们现下就过去,刚好能赶上上菜……” 他在那明月楼里,将自家大姐与那位廖炳赫安排在一间屋子里说话,自己跑到下头等了四莲半晌,都不见人影,他还当四莲来的慢,便打算着骑马出来迎一迎,结果没想到四莲竟是跑到这处来了! 当下扔了一锭银子在桌上,拉了人便下了楼,又将四莲扶上了马,牵着马便去了明月楼,到了明月楼上得三楼的一间房里,牟龙与牟虎早守在这处呢,见少爷回来了,牟虎贼眉鼠眼的上来报消息, “少爷,大小姐和廖家公子说的很是热乎呢,小的适才还听见大小姐笑了……” 牟彪闻言很是满意, “看来大姐这婚事有五成把握了!” 他见贾四莲一脸好奇的立在一旁,随即对她解释道, “今儿我大姐姐相看人家,约了人在明月,我想着今儿难得有空,这明月楼的菜有几道出名的,便叫了你来尝尝……” 当下拉了贾四莲入座,问道, “菜可是能上了?” 做那鲨鱼筋需得火候,想吃口好的,便得有些耐心,牟虎笑道, “适才小二上来报了,说是能上了……” “让他们上吧!” 牟龙到外头叫了一声,店小二应了一声,不多时便有几名小二双手托盘,鱼贯进来,这一人托了一个盘,上头摆了三个菜,一共进来四个小二,不多时就满满当当摆了一桌,贾四莲见得这满桌的菜肴有些傻眼, “我们……我们两人也吃了不这么多呀……” 牟彪笑眯眯道, “这阵子忙,难得有闲,不趁着机会好好吃一顿,再想得空见一面,便要太子爷大婚之后了!” 说起太子爷,贾四莲心头一动,想起适才所见来,她左右瞧了瞧凑过去悄声问道, “啸林,这屋子隔音不?” 牟彪还当四莲要同自己说悄悄话儿,心里一乐,冲着自家小厮使了一个眼色,二人忙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牟彪便换了一个位儿,从四莲的对面,坐到了她身边,笑眯眯凑过去道, “这屋子不隔音,你要讲甚么体己话儿,伱在我耳朵边上,小声说……” 贾四莲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白了他一眼, “我是有正经事儿同你讲……” 牟彪笑眯眯道, “正不正经的没要紧,只要是你说的话,我都听……” 贾四莲的脸又红了,心中纳闷道, “以前怎得没见啸林这般油嘴滑舌,如今却是越发……越发贫嘴了……” 牟彪笑嘻嘻端起了碗, “你尝尝他们这处最出名的鲨鱼筋,这道菜是从宫里传出来的,据说陛下也极是喜爱的……” 这东西乃是海边来的美食,做法很是费时,食客们要吃都是提前预定的。 贾四莲接过来端勺一面吃,一面小声道, “我今儿见着太子爷了……” “太子爷?” 牟彪一愣,眉毛渐渐挑高, “你……你瞧清楚了……是太子爷?” 贾四莲点头, “我那日里在你的书房偷偷瞧过太子爷,我认得他……” 当下将自己如何走错了地方,如何认出太子爷,又太子爷同甚么人说了甚么话都是一五一十的告诉给了牟彪,牟彪听得眉头越发紧锁,脸色也渐渐凝重起来, “你说……他们二人都见过你的脸了?” 他想起来头一个的却是这件事,见贾四莲点头,牟彪叹了一口气, “这事儿怪我,竟让你卷进这样的事儿里了……” 他是相信四莲的目力的,她决没有瞧错! 那这事儿便有些蹊跷了…… 四莲不知晓,他却是知晓的,那明悦楼为何取名叫明悦楼,就是因着京里有个明月楼,取个谐音想沾明月楼的光,只这酒楼无论是里头装潢,又或是大厨的手艺、名气等等,都比明月楼差上十万八千里,因而明悦楼的生意并不好,甚至还有些冷清,愿意上那处去的人,一是因为便宜,二是喜欢清静,是个谈事儿的好地方。 太子爷如今正在预备大婚,按说此时应当是在东宫里每日练习大婚的种种仪态行止,背诵那些繁文缛节,可他却悄悄溜出宫,到了京城一处清静的地方,约见了一名女子…… 而且四莲记性极好,将那二人的对话一字不漏的复诉出来,牟彪细细思量, “太子口口声声称你们,说明那女子身后必是有组织的,且他们想投靠太子……” 元气大伤…… 甚么元气大伤? 谁人元气大伤? 牟彪无心面前的美味佳肴,皱眉沉思,只他想归想,却是没忘记给四莲布菜,一面伸筷子夹菜一面神色严肃道, “四莲,这事儿你对我一人说便够了,以后便将此事烂在肚子里,再也不要提起……” 见四莲点头,他又叮嘱道, “以后见着太子爷必要避开,见着那女子……” 他顿了顿道, “你切切不可露出认识她的异样,想法子悄悄告诉我……” 贾四莲又乖巧的点了点头,牟彪这才放下心来,心中暗想, “四莲这也不知是甚么运气,前头去冰铺里遇上事儿,惹来人想杀她,我到如今都没头绪呢,今儿她又遇上太子爷与人私会密谋……看来我得想法子给四莲寻些东西防身才是……” 他将这事儿给记在心里,又怕吓着四莲,忙松了眉头笑眯眯道, “旁人的事儿,我们不要去管,先顾着自己才是……” 指了那南京咸板鸭问道, “这鸭子可是好吃,可是越嚼越香?” 贾四莲点头, “确是好吃……” 牟彪遗憾道, “只可惜我待会儿还要巡成,若是不然叫一壶酒来吃,才是最美味……” 说罢给四莲添饭, “吃不了酒,我们多吃些饭……” 这二人一桌十几个菜,实在是吃不完,贾四莲胃口小,牟彪虽说胃口大,但也就捡了几样自己喜欢的菜吃,剩下了大半,贾四莲瞧着可惜,便想打包了带回家去,牟彪问她, “你拿回去怎么说?” 贾四莲这才想起来,自己是瞒着爹出来的,这明月楼的菜一道便要一二两银子,那是胜在用料实在,食材昂贵,拿回家去若是扯谎,说是外头买的,贾金城必是不会信的! “这……” 她有些犹豫,这么多菜扔了可惜,带回家去没法子自圆其说,想了想忆起贾尤传和向氏来, “我送去给老七和娘吃吧……” 想来这样的菜肴他们二人必是没吃过的,牟彪点头, “我让他们进来……” 这厢叫了店小二进来,将好几盘一点没动的菜全数装了,这时节牟虎又进来报道, “少爷,大小姐说……要回去了……” 牟彪点头, “你们送她回去……” 牟虎嘻嘻一笑, “用不着小的们了,廖公子说要送了大小姐回去……” 牟彪闻言嘿嘿一笑, “好好好……如此正好,我回去可以向爹交差了!” 转头对四莲道, “四莲你在这处等我,我下去交待两句……” 当下蹬蹬下楼,见得牟秀美已经上了马车,便凑过去笑嘻嘻道, “大姐,今儿可是吃得尽兴?” 牟秀美在车里红着脸,小声应道, “明……明月楼的菜那是出了名的好……” 牟彪高兴的点头, “那就好……” 转头又冲着立在一旁,等着下人牵马的廖炳赫一拱手道, “廖兄,还请劳烦廖兄护送家姐回府,以后得了空,我们再约如何?” 廖炳赫生的高大英俊,剑眉朗目,往这街边上一立,不少路过的小娘子都羞红了脸偷眼瞧他,廖炳赫拱手回礼,风度翩翩, “今日与啸林相谈甚欢,改日我们再约!” 牟彪点头,看着他翻身上马,护着牟秀美的马车离去,不由嘿嘿一笑, “相谈甚欢……那就最好!” 他转身回了楼上,要送贾四莲去贾尤传学徒的布庄,贾四莲摆手婉拒了, “你下午还有差事,我还要去外城,不耽误你了,我自叫了一辆马车去便是了……” 左右今儿都出来了,便趁这时间去瞧瞧向氏吧! 向氏再是不好,总归是自己的亲娘,贾金城与她夫妻情断,他们姐弟几个可还是向氏亲生的! 当下牟彪送了贾四莲下楼,叫了一辆马车,又送了四莲一程,到了岔路这才分手,自去巡城了。 贾四莲这头坐着马车到了布庄,向那看门的问贾尤传,看门的原是常见她的,当下问道, “这阵子倒是不怎么见姑娘来瞧兄弟了?” 贾尤传在布庄里学染布,染坊里却是不许外人轻易入内的,要见里头的人,都是由门房进去通报。 贾四莲自不好同外人说家里的事儿,只是笑道, “这阵子家里生意忙,一直没得空,今儿得了空便过来瞧瞧我们家兄弟……” (本章完) wap. /91/91690/20184671.html 第二百零一章 烂泥终归不上墙 贾四莲说着还从兜里摸出两个铜板儿来给那看门的,看门的笑眯眯道, “您等着……我进去替您叫去……” 原本一来一回也不过半盏茶的时候,贾四莲却在那处等了一柱香,贾尤传才姗姗来迟,见着贾四莲松了一口气, “四姐,原来是你呀……” 贾四莲奇道, “怎得了,不是我还有谁?” 贾尤传道, “可别说了,这几日向家人时常过来骚扰,今儿那看门的也没说清楚,我还当又是他们来了……” 贾四莲一惊, “他们怎么来寻着你了?” 贾尤传一脸的愤怒道, “他们给娘寻了一门亲事,想把她再嫁一回,娘不肯……他们就把主意打在我身上,隔三两日就过来,要我去劝娘改嫁……” 说到这处恨恨呸了一口, “当真没见过这种人,那有当舅舅的死活让外甥劝亲娘改嫁的!” 贾四莲早对向家人的德行寒了心,闻言哼道, “别搭理他们……” 说罢,将手里的菜递给贾尤传, “今儿在外头吃席,剩了些菜便给你带了些回来……” 贾尤传接过打开一看,立时喜上眉梢, “四姐,伱吃的甚么席,这么好的菜?” 贾四莲道, “街面上一家酒楼开业,请街坊邻居去捧场,那家酒楼财大气粗,吃完了席还给我们装好带回来……” 贾尤传喜得嘴都合不上了,又瞧见贾四莲手里还有一个食盒,伸出手来道, “你怎么拿了两个,把这个一并给我吧……” 贾四莲看着他那一副贪婪样儿,叹了一口气,有些后悔给贾尤传送菜来了,这样的兄弟,她真是不想认! 贾四莲把手里的食盒抱紧,躲开贾尤传的手, “你快进去吧,我还要去外城,瞧瞧娘……” 说罢再不想理贾尤传,坐上马车走了,她撩了帘子看着街景,心头暗叹一声, “罢了,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是不想再管他了!” 贾尤传真是长歪了,在外头学了这么久的徒,面对家人还是这般自私自利,为我独尊,爹以后真能靠他养老吗?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又去了外城,到了杨花胡同,贾四莲没见着胡同口摆摊的身影,想起前头向氏病了一回,难道这回又病了,于是下了车对那车夫有些歉然道, “车夫,我要进去同我娘说会子话,怕是要您多等一会儿了!” 说不得,还要请了大夫来给娘瞧瞧病…… 那车夫笑道, “小姐放心,小人收的银子足够包这一日的生意,您尽管说,说到天黑都送您回去的……” 贾四莲点头,提了食盒进去,到了向氏的院子外头,贾四莲便听见里头有人在说话,听声音极是熟悉,应是自己那大舅母, “那周大虽说年纪大了些,脚有些瘸,但也能担能扛,不碍事儿的,你这孤单单一个人,现下倒还好,以后老了病了,谁来管你……依我瞧着……你还是要为自己寻条后路才是!” 向氏的声音响起, “我的事儿,不用你们管,自从那日里被你们赶出来之后,我与向家已经没有关系了!” 向大媳妇应道, “大姐,你还记仇呀……一家人那有隔夜仇的,那时节爹不是正在气头上么?” 向氏冷笑不说话,贾四莲凑过去,隔着篱笆瞧向院子里头,院子里坐着三个人,一个是向氏,一个就是自家大舅舅,还有大舅母,看来二人这是向家派来游说向氏二嫁的。 向大也劝道, “大姐我知晓你是心里怨恨我们,可这回我们都是为你好呀,爹和娘的眼光你也应当知晓的,想当初贾金城不就是爹娘瞧上了,让你嫁过去的么,你在贾家也是享了那么多年的福,爹娘没害你吧……” “没害我?” 向氏有些诧异兄弟的不要脸, “你们还没害我,你们若是没害我,我如今会成这样么?” 向大叹道, “这事儿虽说同我们有些干系,可……可最主要还不是你没法子拿捏贾金城么,大姐……这日子都是自己过的,怪谁都不能怪爹娘呀!” 向氏似是被自家兄弟的不要脸气得说不出话来了,咬着牙,脸上的肌肉一阵乱抖,半晌才顺了胸口一口气问道, “不管你们怎么说,我是不会嫁那姓周的,你们若是没有别的话,就给我走吧!” 说罢站起了身,向大与向大媳妇坐在那处却是纹丝不动,向大叹气道, “大姐,我们是亲姐弟呀,我们会害你么,今儿你不应这事,我们便呆在这里不走了……” 向氏气得身子乱跺,却当真拿他们没法子,正没奈何间,便听得院门咣当一声响,有人抬脚进来了, “都让你们走了,你们走不走,不走我们赶人了!” 说话的正是提着食盒的贾四莲走了进来,贾四莲一脸寒霜,瞪着那厚耻无齿的二人怒道, “我娘如今已被你们赶出向家的,从此之后便不是向家的人了,再说了一嫁从父,二嫁由己,我娘这是二嫁了,她想嫁谁,谁也管不着,你们再不走,我们就赶人啦!” 说罢,过去将手里的食盒,重重往桌上一放,反身就去拿那扫帚,向大阴沉着脸站了起来, “你娘虽说跟你爹和离了,可我还是你大舅!” 贾四莲冷笑一声,突然不去拿扫帚了,转身进了灶间,抄起一把菜刀,疾步走了出来,直愣愣走过来,照着向大的胸口就是一刀, “你走不走?” 向大原本没放她在眼里,却是万万没想到她竟真敢动手,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伸手就要去夺贾四莲的刀,却不想贾四莲另一只背在身后的手上还有一把,只见得刀光一闪,向大胸口的衣衫被一刀划开,皮肉破了,鲜血流了出来,向大一低头见着自己的血,吓得一声大叫, “啊……” 他伸手捂着伤口,转身就往门外跑去,贾四莲也不追,又转头瞧向了向大媳妇,向大媳妇见她来真的,吓得也是一蹦三尺高,追着当家的去了。 贾四莲见二人仓皇跑了出去,先过去把院门关了,这才转身回去把刀放了,出来问向氏道, “他们要你嫁甚么人?” 向氏乍一见女儿,也是吃了一惊,见四莲把二人赶跑了,松了一口气抚着桌子坐下, “一个姓周的鳏夫,婆娘是被他打死的,又瘸了一只腿,听说……你外祖收了他三两银子……” 这阵子不见,向氏的面容又苍老了些,鬓边添了几根白发,人又削瘦了些,说话时语气里透着凄凉,贾四莲叹了一口气, “你若是不想嫁,就不应让他们进门……” 让他们进了门,左磨右磨,总有一日会让他们磨的了没脾气! 她见向氏不说话,又接着道, “到如今你还瞧不清他们的真面目么,他们从未将你当做家人看,只把你当成赚银子的东西,把你去肉剔骨,称斤论两的卖了,骨头里都要想方设法榨出二两油来……” 向氏垂头落下泪来, “我……我能怎么办?” “怎么办?” 贾四莲见着她这窝囊样儿便怒从心头起, “你但凡拿出点儿平日里对付我们姐妹们的刻薄样儿,他们就不敢把你怎么样!” 你以前在贾家那泼辣霸道的样儿去哪儿了? 你这也就是仗着生了我们,我们不敢忤逆你,才敢使劲儿的作,把自己作成了这样! 贾四莲见她这样儿,便知晓她迟早还要栽在向家人手里,只觉心头烦闷也不想同她多说了,指了桌上的食盒道, “这是我给你带的菜,你自己保重吧!” 说罢转身出了院子,身后是向氏压抑的哭声,贾四莲出了胡同坐上马车,却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有些人……是烂泥扶不上墙,那就是一辈子的无可救药了……” 贾四莲瞧着窗外飞快掠过的街景,终是在心里问了一句, “老天爷,你让我再活了一世,却为何给我这样的娘和这样的兄弟?” 贾四莲这头惆怅不已的回转家中,五莲和六莲见她面色不虞便迎上来问, “四姐,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同牟公子吵嘴儿了?” 四莲摇头,把自己去见了向氏和贾亦传的事儿,五莲和六莲听了直撇嘴, “四姐,那些菜你给他们做甚么,拿回来我们悄悄吃不成么?” 六莲极是气愤, “给他们那就是糟践了!” 五莲听说向氏要被逼着改嫁,倒是多问了句, “四姐,你瞧着……娘会不会嫁给那鳏夫?” 贾四莲哼一声道, “我瞧着日子久了,多半她还是会掉坑里的……” 五莲闻言叹了一口气, “她如今的境况,自己的婚事必是能全权做主的,这样的情形下头她都还要被向家人卖了,那就是真是她自讨的了!” 向氏再不好,但她总归是三人的亲娘,如今说起她的事儿来,姐妹们都不知是该骂谁,个个心绪不佳,便索性抛开她不再说了,每日里还是安心卖面,一心攒自己的嫁妆银子。 (本章完) wap. /91/91690/20184672.html 第二百零二章 总是街边来偶遇 贾四莲这头不说,且说是牟彪这里忙得脚不沾地,脚后跟打后脑勺,这大子爷大婚可是一辈子一次的大事,说句大不敬的话,便是以后皇家的儿媳妇,命不好一个不小死了,太子爷再迎娶继妃,那也没有这次的隆重了。 待近了大婚的头三日,京城大街小巷的摊摊贩贩都不许再摆放了,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卫还有顺天府衙门的人轮着翻儿的将京城犁地似的犁了一遍又一遍,生怕有那歹人窝藏在密处,趁着太子爷大婚出来闹上一闹,又或是刺王杀驾之类的,不管是伤着了谁,他们这帮子负责京城治安的人,都逃不了一个杀头的大罪。 贾家的面摊也不能做了,四莲姐妹几个难得休息几日,倒是乐得清闲,得了空就跑到街面上闲逛,倒是好几次远远瞧见牟彪骑着马在街面上巡逻,那一身飞鱼服,大红翻飞的披风,腰上配的佩春刀,又有牟彪生的浓眉大眼,虽说年纪还小,但那通身的威武气概是遮都遮不住,打马从街面上过时,已经有那红着小脸的小娘子们伙在一处,指指点点了。 贾五莲与贾六莲见了捂着嘴儿,看着贾四莲偷笑,贾四莲这心里倒是五味杂陈,又是高兴又是骄傲又是得意,可怎得莫名的心里觉着一股股的发酸呢,贾四莲咬了咬唇,看着牟彪远去背影久久不动,五莲过来拉她笑道, 「四姐,别看了,人都走远了,我们快去如意斋买新出炉的桃花糕吧?」 如意斋的糕点可是一绝,新出炉的最是好吃,姐妹三人就好这一口,平日里摆摊算着有新出炉的糕点了,都是抽空派个人出来排队购买,今儿得空便一起出来买,贾四莲红了脸,瞪了妹妹一眼,刚要转身跟着妹妹们去,却听一旁的茶肆里有人隔着窗户在说话, 「嗤……瞧那小子的样儿,张扬跋扈的……一看就讨人厌!」 有人噗嗤一笑, 「你瞧着他就那么不顺眼?」 「我就是瞧他不顺眼,就是讨厌他!」 说话之人,一个娇声娇气,语气里满是骄蛮,一个声音温柔,语气里尽是笑意,贾四莲不由好奇转过头去,却见得窗边坐了两位小姐,一个一身樱草色的衣裙,衬着肌肤胜雪,一个却是妃色上袄下头配了石青的长裙,打扮老气些,梳的也是妇人的发髻,显是已经嫁了人。 贾四莲不认识她们,牟彪在这处却是识的,做妇人打扮那的是自己进门没多久的大嫂尤三姐,对面而坐那位便是家里的小妹妹尤九妹,二人说着话没留意一旁路过的贾四莲,尤三姐笑道, 「我可是听你三姐夫说了,老八是个精明能干的,这家里七个兄弟,就他一个得了公公喜爱,带在身边在衙门里当了差,听说他差事办的极是不错,很是破了些大案子,以后前途必是不可限量的……」 尤三姐回忆起丈夫说起自己这位小八弟时,眼神里那是不少的羡慕嫉妒,只他自己也知晓,以自己这温文尔雅的性子,锦衣卫他是决计接不过手的,倒不如走科举入仕途,所以倒也想得开,只是笑着对妻子道, 「老八这是长大了了,小时他倒是聪明机灵,但性子却也极是暴躁易怒,但有不如意必是会闹上一场的,可爹对他最是宠爱,他的武艺也是爹亲自教的,母亲想教他,也不敢插手……」 尤三姐听出来了丈夫的失落,心里却是越发打定主意不能得罪这位最小的小叔子,不过她即便是想得罪,也无从得罪,牟彪每日里早出晚归,别说是后宅里她这大嫂了,便是五姨娘这亲娘也难得见他一面。 反倒是尤三姐这几日陪着小妹妹出来闲逛,倒是每日都能在外头见着这小叔一回,尤三姐回想起这几日她们闲逛的地方,这心里便有了数,不由暗笑,尤九妹哼道, 「有甚么了不起,他那是靠着父辈荫庇,若是光靠他自己,顶天了在军队里当个马前卒!」 尤三姐笑着摇头, 「你即是那般瞧不上他,为何连着几日都在外头来遇他?」 尤九妹闻言立时急了,小脸涨得通红, 「三姐,你……你胡说,我……我才不是来遇他呢,我这是……这是心里烦闷出来转转,谁想运气这般不好,回回都遇着他!」 尤三姐素知妹妹的性子,最是争强好胜不肯服输的,嘴硬着呢,于是好脾气的笑道, 「好好好……三姐错了,三姐胡说……我们家九妹可不是来遇那牟彪的,明儿我们不在这片儿打转了,我们游湖去……」 尤九妹小脸越发红了,嘟着嘴儿嗔道, 「我……我不想去湖边,太阳太大了,晒得人眼晕……」 尤三姐又含笑逗弄她, 「好好好,那我们明儿不出门,就在家里呆着……」 尤九妹气恼道, 「三姐!」 尤三姐见她气急败坏的样儿,忍不住捂了嘴儿笑,目光扫过窗边立着的一位少女,便是一愣,贾四莲被人发现偷听,立时羞红了脸,低了头,拉着妹妹们急匆匆走了,尤家姐妹好奇的瞧着贾四莲的背影, 「三姐,这人你认识么?」 尤三姐摇头,尤九妹也道, 「我也不认识她,她瞧着我们做甚么?」 尤家姐妹在纳闷,贾四莲这头,那心里的酸味儿是越发的浓郁了, 「啸林如今,也是有人思恋爱慕了……」 贾四莲如今可不是不知男女之情的小丫头了,她与牟彪的感情也算得渐入了佳境,知晓了这男女之间但凡有了情,那眼神儿,语气神态都是骗不了人的。 那口口声声说牟彪讨厌的女子,眼睛里明明放着光,两颊之上泛着羞红,这……这是讨厌他么? 这明明就是心里喜欢着他呀? 贾四莲不知这二人的身份,却是看这二人的穿着打扮,必也是富贵人家的,又认识牟彪,想来是与牟家有些交情的,贾四莲这还是头一回遇上对牟彪有意的女子,见着对方一身贵气的打扮,妆容精致的小脸,不由自主升起了些许自惭形秽之感, 「啸林当与她这样女子相配才是……」 按说四莲也是有经过生死的女子,心思应不会如此狭隘,只但凡坠入爱河的男女,多半都要患得患失,更不用说贾四莲与牟彪身份相差太多,虽有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意,但见着对自己心上人有爱慕之心又出身高贵的女子,贾四莲也是难保不会多想! 她这厢神色黯然的同两个妹妹在如意斋前排队等着买桃花糕,回头远远往那茶肆看去,便见得临窗的那名女子转头叫了身边的丫头,指着这边说了句甚么,那丫头便出了门,径直奔着她们这处走来,却是不想排队,进了店娇声道, 「老板,买一盒桃花糕……」 这如意斋的老板倒也不是那逢高踩低的,见状上来赔笑道, 「这位客官可是对不住了,我们这处买糕点要到后头排队,这是我们这处的规矩……」 那丫头被扫了面子,倒也不恼,伸手从袖兜里摸出一锭银子来转头问众人, 「你们谁把位子让给我,这锭银子就给谁……」 众人里头有撇过脸不屑的,自然也有那看上一锭银子想让位的,有人接过银子,转到队伍后头去了,贾家姐妹也看见了,贾六莲吐了吐舌头, 「有银子真是好……」 贾五莲却摇头, 「有银子也不是这样的用法,排一会子队又怎么了?」 这样子花银子就败家! 贾四莲应道, 「她也是下人,许是家里主人催得急……」 那位小姐听声看相,不是个性子好的人。 众人看着那丫头在前头买了糕点,提着出去,贾家姐妹又排了一盏茶的功夫,才买到了桃花糕,只四莲心里有事,吃着桃花糕也不比平日里香了,再走过茶肆时,见那二位已经走了。 贾四莲心里这处泛着酸,她却不知,那二位此时正在马车之中说话, 「九妹,你可是要回家了?」 尤三姐在牟家日子过的不错,刘氏夫人这位婆婆脾气甚是温和,平日里也不同她立规矩,也不拘了她在府里,只说是在外头不能太晚,天黑之前必要回家,而至于公爹牟指挥使,她自嫁进牟家,就没正经见过两回,不过尤三姐知晓分寸,也不敢当真天黑才回家,都是在外头吃罢了午饭便同妹妹散了,各回自家。 尤九妹却是不肯,应道, 「三姐你要回你先回,我再在街上转转,等一会儿回去……」 尤三姐叹气, 「你说你……耍性子也当有个度,娘为你说的那门亲事,我瞧着挺好的,你不愿意也就罢了,可就这么在外头都晃荡了几日了,气也该消了,回去同娘好好赔个不是,别再在外头乱跑了!」 这最小的妹妹当真是被宠坏了,连娘都敢顶,一个不好就往外头跑,这样的性子,以后嫁了人可怎么办? 尤九妹撅了嘴哼哼道, 「三姐,你们都向着娘说话,怎么一个个都不为我想想,你自己也是嫁了如意郎君的,若是让你嫁一个不喜欢的男人,说不得比我闹得凶!」 为您提供大神江心一羽的《锦衣乐》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零二章总是街边来偶遇免费阅读. wap. /91/91690/20184673.html 第二百零三章 心思不说谁知晓 尤三姐问道, 「娘给你寻的亲事你不喜欢,那你喜欢谁?」 顿了顿问道, 「我那小叔子?」 尤九妹脸一红,撇过脸去气愤嚷道, 「早说了,我最是讨厌他了,你为何老是拿他来说嘴?」 尤三姐这回没有笑,正色看着妹妹道, 「九妹,你骗的了我,骗不了自己,喜不喜欢他,你自己心里明白,你若是真有那心思,便当好好同娘讲,家里总会为你想法子的,你若是一直这般嘴硬,待到他定下了亲事,你后悔可就晚了!」 其实尤三姐并不看好这门亲事,他们家已经有一个嫁进牟家了,爹和娘断断不会再让九妹也嫁进牟家的,似他们这样的人家,儿女联姻都是各自嫁娶几家以扩人脉,没有把女儿都嫁一家的道理。 不过……旁人是这样,可九妹乃是爹娘的心头宝,若是九妹坚持,说不得爹娘真会遂了她的意! 尤九妹咬唇, 「他定亲了?」 尤三姐想了想摇头, 「他年纪还小,虚岁十三,实岁才十二,比你还小半岁,不过明年满了十三,便要议亲了……」 顿了顿又道, 「你以后可别说我没告诉你,你是爹娘的心肝儿,我这个小叔也是我那公爹最宠爱的小儿子,他的亲事便是我婆婆都没说话的份儿,我公爹早发了话,说是牟彪的婚事,他心里有数,谁也不许过问,你便是真想要嫁他,也要我公爹点头,可不是你想嫁就嫁的!」 「嗤……」 尤九妹瞪大了眼,有些不屑道, 「谁稀罕!」 尤三姐见妹妹如此嘴硬,劝她不动,不由一声长叹, 「罢了,我回去了……」 当下敲了敲车厢,外头马夫停下马车,她从前头一辆下来,坐上了自家的那一辆, 「回府……」 尤三姐有些恼妹妹不听劝,坐上马车扬长而去,尤九妹看着牟家的马车远去,咬唇思虑半晌,突然吩咐一声, 「走,我们去明月楼……」 她这阵子早摸清了牟彪巡城的轨迹,午后他多半就是在明月楼附近了,这时节过去还能在楼上看他打马经过…… 「车夫,快些!」 赶车的车夫应了一声,马鞭儿挥得啪啪作响,不多时便赶到了明月楼,尤九小姐上了楼,要了一间临窗的房间,自己进去便立在窗前看向外头街面,她身边的丫头从门口接了店小二送上来的茶,过来放下托盘,劝道, 「小姐,您坐下喝口茶吧……」 见自家主子不动,便又道, 「牟公子还要等会儿才过来,您站在那处脚不酸么?」 尤九小姐这才回了头,坐到桌边吃茶,丫头劝道, 「小姐,奴婢听着三小姐的话……可是说的不错,您说您……这么每日追着牟公子瞧,却从未同他说过一句话,他又不知晓您的心意,您这……这不是……」 不是自作多情么? 下头的话丫头没有说出口,尤九小姐任性是任性了些,但又不傻,她倒是听出来了,自家接道, 「你可是觉着我自作多情?」 丫头忙低头, 「奴婢不敢!」 尤九小姐端着茶杯走到窗外, 「我这也不知是怎么了,明明瞧着他那般讨厌,却不知为何,就想瞧瞧他,可越是瞧他,又越觉着他很是讨厌,可又越是忍不住想瞧他……」 九小姐这话把自家的丫头给弄得迷糊了, 「小姐……奴婢不明白,明明讨厌一个人了,那必是巴不得这人从此不再出现在自己眼前呀,为何反倒越是想瞧见他呢?」 尤九小姐一声苦笑, 「我也不知晓啊,我若是知晓就不会如此苦恼了!」 说罢将手里的茶一口饮尽了,转身过来放下茶杯,一脸的迷惑, 「三姐说我对他有意,我自家却不知道是不是,只是就……就想见一见他……你说我是对他有意么?」 自从那日里刚牟彪结下了梁子,她时不时便会想起这小子一脸跋扈的样子,前头娘为自己挑了一门亲,硬逼着去相看,她只看过那人一眼,就觉着心里厌烦,却是无意间瞧见了打马经过楼下的牟彪,也不知怎得,第二日便出了门,有了第二日便有第三日、第四日,家里人都当她是同娘赌气,只有她自己知晓,她根本就是想出来瞧一瞧那个端坐马上意气风发的人。 她问丫头,这丫头也不比她大多少,也是从未有过男女之情的,丫头越发迷茫了, 「这个……这个奴婢也不知晓呀!」 想了想道问道, 「不过奴婢瞧着,您是对他有些不动……可是因着上一回牟公子惹了您的缘故?」 尤九小姐想了想道, 「许是吧……我生得这般好看,他看见我就跟瞧个男人一般,还……还动手摔我……我……我也是有些不服气的……」 丫头恍然,原来自家小姐这是不服,人家不为她的美色所迷呀! 当下掩嘴儿一笑道, 「小姐,您好生奇怪,奴婢说句不敬的话,您便是天仙下凡,也不能巴望着全天下的男人都喜欢你呀,遇上一个不把您放在眼里的,您就不服气,那……您还不得气死呀?」 尤九小姐一脸苦恼的应道, 「对呀……就是这样才不对劲儿呀,你们小姐我是那样自大的人么,没我把放在眼里的男人很多呀,我也没同谁见过气呀,怎得就偏偏瞧着他不顺眼呢……」 顿了顿道, 「我自己琢磨了一下,我觉着怕是对他是有些不同……」 小丫头想了想问道, 「那……您这打算是要怎么办呀,要不回去同夫人提一提,寻个中人说亲去?」 尤九小姐一脸的烦恼,把面前的茶杯推倒,任茶水倒了一桌子, 「我……我才不要呢,凭甚么要我们家请中人说亲,不应是他叫人上门提亲么?」 丫头一脸的懵心里暗道, 「这不是您先瞧上人家的么,那牟公子我瞧着也没对您有意呀?」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便听得下头马蹄声响,尤九小姐听得真切立时一喜, 「是他么?」 跳起来往窗旁去,一探头果然见得那英武的少年郎身后领着一队人马,正纵马小步快跑着过来,她嘴角带笑的等着看对方似往常一般英姿飒爽的跑过长街,却不想今儿牟彪在街对面的胭脂铺子前停了马,当下一撩身后的披风,甩蹬离鞍,两步就跨进了铺子里,尤九一见眉头便皱了起来,问身边的丫头, 「他怎么去胭脂铺子……」 要给家里的姐姐们买胭脂么? 她们家与牟家是姻亲,这牟家里有甚么人,尤九自然是知晓的。 丫头小心翼翼打量自家小姐的神色, 「想来是的吧,牟公子家里好几个姐姐,姐弟们感情好,牟公子为姐姐买胭脂也是有的……」 这话说的她自己都不信,牟公子那样的男儿一看就不是细心的主儿,若不是为了心上人又或是家中妻子,哪个男人会进胭脂铺子,又不是兔儿爷! 所以……牟公子是有心上人的? 丫头的话显是没有宽了尤九的心,她咬唇想了想, 「走……我们去瞧瞧……」 说罢当先下了楼,进到对街的铺子里,牟彪正背对着她们同那店小二说话, 「这东西可能防蚊虫叮咬?」 「公子爷,这可是我们铺子里卖了十年的招牌,这么小小一点儿涂抹在身上,又香又防蚊……」 说着那店小二放下手里的小瓷盒,又取出一个高高的小瓶子来, 「这盒子里的是药膏,瓶子里的是药水,沐浴的时候滴几滴进去,保证一晚上都清凉舒爽,还香香的……」 牟彪接过来凑到鼻子边上闻了闻, 「这味儿好似浓了些,有没有淡点儿的……」 四莲从来不涂脂抹粉,想来不喜欢味儿浓的,店小二笑道, 「这是药水儿,要融进水里的,待融进了水里便不那么浓了,若是您现下闻着都淡了,那洗过之后就没味儿了……」 牟彪点了点头, 「说的有理……这两样我都要了……」 顿了顿道, 「有哪几种香味儿,各来一瓶……」 「好嘞!」 店小二笑眯眯取出四五个瓶子来, 「这是玫瑰的,这是薄荷的……这个卖得最好,还有桂花的,栀子味儿的……」 牟彪点头, 「都包了……」 回头对身边的随从道, 「也不知晓她喜欢哪一种味儿,买回去让她都试试……」 这天气越发大了,晚儿他在家里见得下人们在门窗上装了薄纱防蚊,便想起四莲来,她那家里多半用不起又细又透气的薄纱罩笼。 用那熏蚊干草,浓烟滚滚的甚是呛人,他便想给她买去蚊防虫的药膏,话说防蚊的药膏医馆里都有售,但多是药味儿重,不受人喜爱,倒是这专卖胭脂的地儿,出的带香味儿的药膏最是得小娘子们心意,这价格自然也是不便宜,小小的一盒就要一两银子,四莲必是舍不得买,那就自己买给她。 身旁的牟虎笑嘻嘻道, 「女儿家都喜欢香喷喷的,少爷您都买了,让四莲姑娘一日换一种,轮着香就是了!」 为您提供大神江心一羽的《锦衣乐》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零三章心思不说谁知晓免费阅读. wap. /91/91690/20184674.html 第二百零四章 二车相撞急救人 牟虎说完这话,一转头见得身后进来一主一仆,那领头的小姐,生的貌美如花,正拿眼儿直盯着自己家少爷后背瞧,牟虎隐约觉着这位小姐有些脸熟,却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只他这当下人的如何敢当街盯着大家的小姐瞧,忙低下头让到一旁,倒是牟龙一眼认出了人来,忙行礼道, 「尤九小姐……」 牟龙一行礼,牟彪听见转过头来,见着一张妩媚多姿的脸,愣了愣想起来是谁了,当下冲尤九拱了拱手, 「尤九小姐,竟在这里遇上了……」 尤九冲他福了一福,看了一眼柜上的东西, 「牟公子,买了这么多驱蚊的香露,是要送给家里的姐姐们么?」 牟彪哈哈一笑,也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让出两步来道, 「九小姐要挑东西么,我已经选好了,你请……」 说话间将柜面让了出来,尤九上前一步,看了一眼柜上的东西,笑了笑道, 「牟公子倒是挑得齐全……」 抬头瞧向店小二, 「我也照着这些来吧……」 店小二闻言是喜上眉梢,笑眯眯应了一声, 「好嘞!」 店小二这厢包好了东西先给了牟彪,牟彪接过冲着尤九小姐一拱手,转身离去,尤九转身眼睁睁看着他迈步出去,回头忙拍了一张银票在柜上, 「小二,东西先包着,我们回来再取……」 说罢拉着丫头出了门,跳上等在门前的马车吩咐道, 「快,跟上前面的人……」 马夫听了为难的一咧嘴, 「小姐,人家骑的是马,小的赶的是车,怎么跟得上……」 「少废话,跟上!」 尤九撩了帘子看着远去的牟彪连连催促,车夫无奈,只得马鞭连挥,紧紧跟在了牟彪一行人后面,只这乃是闹市,又他们赶的是马车,如何能比上单人独骑的灵巧,尤家的马车追到了长街尽头,便被来往的人挡住了,尤九小姐眼睁睁看着牟彪越行越远,娇声叱喝道, 「马夫,你若是能追上人,回去本小姐赏你十两银子!」 那尤家的马夫一听,十两银子够自己赶一年车了,当下一咬牙, 「小姐,你们坐稳了!」 这厢一拉马头,却是冲进了一旁的小胡同中,这是他瞧准了牟彪他们离去的方向,打算着抄近道,幸得这条狭窄的胡同虽有行人来往,倒没遇上迎面来车,尤家的马车一路奔行,左拐右转果然在胡同的尽头,看见了牟彪等人打马过去, 「马夫,快!」 尤小姐眼前一亮,尤家的马夫一咬牙一扬马鞭, 「啪啪……」 连抽了两鞭在马股之上,马儿嘶叫一声,一头冲进了长街之中,可他们冲得太快了,马车冲出去收不住势子,竟是与外头大街上奔来的一辆马车正正遇上了, 「啊……」 那尤家的马夫一转头,只见侧面的两匹骏马正往自家这边冲来,他吓的大叫一声,急忙勒马,对方也是被他们突然冲出给吓了一大跳,连忙也是起身勒马,可这时节已经慢了,只听得砰一声巨响,对方的马头正正撞上了尤家的车厢,尤九小姐坐在马车之中,眼睁睁看着对方撞来,只觉身子就是那么一轻,然后就是天旋地转,她与自己丫头已经在车厢里摔做了一团。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辆相撞的马车都向一旁侧翻而去,发出了一连串巨大的声响,这附近街面上人都被声音惊动了,瞧向二车相撞的地方,前头已经奔过去的牟彪也听见了响动,忙勒马回顾,此时街面上已经乱了,人们一阵乱跑,许多人叫嚷起来, 「撞车啦!撞车啦!快来救人了呀!」 牟彪调转马头赶了回来,见得两辆倒翻的马车,忙招呼一声, 「救人!」 他身后的一众锦衣卫见状忙翻身下马,众人分做两拨上前去搬开马车,牟彪则冲向了尤家的马车,先见着那满脸是血的马夫倒在地上,过去一查看,见马夫正在地上痛苦的呻吟,头上的血流了一地,他伸手一摸马夫的胸口头颈处,没有发现骨折,又看了看四肢,见只有头部受伤,便回头吩咐身后的牟虎道, 「快请大夫!」 这是在街面上,不远处就有一间医馆,牟虎忙跑过去叫了大夫过来察看伤者,牟彪又转到车尾,用力掀开车帘,见的里头滚做一团的主仆二人,伸手一把抓住离自己最近的丫头的脚踝,手上一用力就将人给拉了出来,这丫头倒也护主,紧急关心双手抱了主子的脑袋,自己脑袋却是重重撞到了车厢上,后脑上起了一个大大的血包,已经昏了过去。 牟彪将人抱出来,平放在了地面上,也如那马夫一般,查看了一下身上的伤口,见没有性命之虞,便又去拉车厢里的尤九小姐,尤九小姐倒是没受伤,只是受了不小的惊吓,在那处抱着脑袋缩成一团,不肯出来,牟彪无法只能进去,将她半拖半抱的弄了出来。 尤九小姐吓懵了,出来后双手死死抱着牟彪的手臂不肯放,牟彪挣了几挣没有挣脱,便索性一弯腰将人横抱到了道边,把她放在一家铺子的台阶上, 「你在这处等着……」 这厢把人安置了,回去看另一辆马车,此时侧翻的车厢已经被抬了起来,露出下头被压住的两个人来,牟彪奔过去一看,却见这二人脸色青黑,双眼紧闭,伸手在颈间摸了摸,又伏下身去在胸口处听了听, 「死了?」 牟彪有些吃惊,又把了二人脉,果然毫无脉动, 「死了!」 牟彪回身招呼正在给车夫包扎的大夫, 「请大夫过来瞧瞧……」 那大夫被人领过来,也是如牟彪般在二人身上颈上、胸口和手腕处都摸了摸, 「大人,这人已经死了……」 大夫的神色有些古怪, 「不过……不过好生奇怪……」 这车不是才翻的么,人也是新死的,怎得这二人身上冷冰冰的? 大夫还未来得及说话,牟彪急道, 「还请大夫想法子施救……」 这人才死,又是被刚压住的,说不得能急救回来! 大夫一脸难色, 「大人,这人死透了,已经都凉了,没法子救了!」 「死透了?人凉了?」 牟彪也是一脸的惊诧,从适才他们听到声响到冲到这处救人,也没有一盏茶的功夫呀,这马车侧翻时就算是当时就将人摔出来,立时压死了,现下他们过来,这人必定还是热的,怎得会死透了还……还凉了? 适才他一心救人竟没有留意到,当下又伸出手一摸,果然……入手冰冷,再去翻那二人的眼皮子,里头瞳孔已经散开,分明就是死的不是再死了! 他又试着掰动了那二人的四肢,竟然已经开始发硬了! 牟彪如今可不是刚入衙门里的初哥儿了,到如今他已经明白了,这车上的二人早就在撞车时死了! 这马车…… 是一辆运尸的车! 牟彪猛然一回头,瞧向了那赶车的马夫,这辆车赶车的马夫,想来是撞车时意图跳车,可他运气实在不好,那拉车的马撞到了尤家的马车时,立时四只前蹄高高举起,车厢侧翻时,两匹马被牵连着也跟着翻倒在地,其中一匹身子正正压在了车夫的身上,此时那马儿口吐鲜血,四蹄乱刨,脖子以一个怪异的角度扭曲着,显是撞断了脖子。 而那马夫被马儿压在下头,也是口吐白沫,双眼翻白,众人前头已经想法子割开了马身上的缰绳,此时正在想法子拉开马匹,可马儿乱蹬众人无法接近,牟彪抽出佩刀,身子一纵人还在半空之中,手里的刀已经捅进了马儿的脖子里,刀锋切开马颈上粗大的血管,鲜血高高飚起,溅到了牟彪的脸上,待到牟彪落地时,马儿的四蹄已不再乱蹬了。 「救人!」 牟彪招呼一声,众人过来将马挪开,将那大夫叫过来,大夫摸了摸马夫的脉, 「还有救……」 这厢忙将伤者抬到了医馆,又叫了车将死去的马匹放上去拖走,车厢也由众人抬到一旁,街面很快便被清理干净,这些事儿用不着牟彪,自有下头人指挥,他却是紧跟着那马车夫到了医馆,拉住大夫问道, 「这马车夫可能救回来?」 大夫应道, 「只是断了两根肋骨,人是不死不了的……」 牟彪点头,叫来了手下人, 「把那两具死尸带回衙门……」 又指了那嗷嗷叫唤的车夫道, 「此人也要带回衙门,去赶一辆马车来……」 「是!」 街面上的混乱在锦衣卫迅捷无比的处置当中,不过一柱香的功夫便全然平息,连那地面上溅出来的一大片马血痕迹都给清洗干净了,牟彪看着手下人将那两具死尸与车夫送回了衙门,回头这才去管一旁呆坐的尤九小姐,实则他是打算着跟着马车回衙门的,只这尤家小姐好歹是姻亲,如今她的马夫与丫头都受了伤,躺在医馆里人事不知,自己一走了之,若是以后传回府里,少不了会被母亲埋怨一顿。 为您提供大神江心一羽的《锦衣乐》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零四章二车相撞急救人免费阅读. wap. /91/91690/20184675.html 第二百零五章 二人皆是中毒死 无奈之下,牟彪只得返身回去温言询问, 「九小姐,你可好了些?」 尤九小姐呆坐了半晌,此时总算是回过神来了,白着一张五官精巧的小脸,抬头看向牟彪,此时的牟彪脸上身上还有干涸的马血,只看在尤九小姐眼中却是那般的威武可靠,她顾不得大家闺秀的矜持,伸手一把紧紧抓了牟彪的手, 「我……我的丫头和马夫?」 被她抓住了手,牟彪有些尴尬,见四面围观的人还未散去,不好当街甩了人面子,便索性顺势拉了她起身,就把自己的手收了回来, 「你的丫头头上撞了一个大包,大夫说是伤着了脑子,还要待醒过来才知晓情形如何……」 顿了顿道, 「你那马夫也是头上受了伤,不过是外伤,回家养着便是了……」 尤九小姐松了一口气,惊魂未定,可怜兮兮的看向牟彪, 「那……那现下我……我怎办?」 牟彪想了想应道, 「今儿的事,衙门里怕是要过问的,不过现下也不急,我先送了你们回去,小姐回去之后,就好好呆在家中休养,马夫与丫头也不能离开家中,等着衙门里派人过去问话……」 尤九小姐不知其中蹊跷,只当是出了撞车的事故,衙门要追查原因,当下点头道, 「好……」 牟彪这厢叫了马车,把尤九小姐和她那丫头还有车夫送回了尤府,待到了尤家,尤夫人关氏闻听大惊,忙迎出大门来,尤九小姐跳下车,一下子扑进了关氏的怀里, 「娘……」 叫了一声娘,立时就嘤嘤的哭了起来,关氏抱着女儿,这厢上下打量,见女儿虽说形容狼狈却没有受伤,松了一口气,牟彪过来行礼,将事儿一讲, 「尤夫人,九小姐的马车在街面上与人相撞,两车都受了损,人也受了伤,这事儿衙门里还要派人来问,还请这几日让九小姐呆在府上,不要外出……」 关氏点头,又听说出事时,正是牟彪救了女儿,忙连声道谢,牟彪摆手道, 「夫人不必多礼,我们乃是姻亲,又这也是我的职责所在,救九小姐乃是应当,不必道谢!」 这厢又拱手告辞, 「九小姐还是快回去休息吧,小子这处还有差事,急着回衙门里,告辞……」 牟彪急急忙忙回去,那两具死尸已经摆放在了验房里,北镇抚司衙门的三位仵作此时正在验看那两具尸体,见得牟彪急匆匆进来, 「公子爷!」 三人拱手行礼,牟彪摆手道, 「不必多礼……」 又指了尸床上摆放的两具尸体问道, 「这二人是甚么个情形?」 三位仵作互视一眼,由黄仵作禀报, 「公子爷,这二人我们正在验看,适才刚验看过两具尸体的表面,全身皮肤有几处擦伤与撞伤,四肢及全身无有骨折,没有致命伤,这两具死尸的各处关节,尸僵已经形成,他们二人并不是被马车翻压而死,而是早在两个时辰之前已经死去,看这青黑的脸色我们疑是中毒而死,正想着剖开肚子查看内脏……」 牟彪点头, 「你们动手便是……」 说罢退到一旁负手观看,这三人都是熟手,这厢取过工具,将那死尸自喉头到下腹处全数剖开,露出里头暗红的内腔,牟彪看着贾金城手法娴熟的将死尸的喉咙左右分开,寻出食道来用小刀破开,里头果然有乌黑之色, 「公子爷,您瞧……果然是被毒死的……」 三人一路从食道到胃部全数剖开,那胃部被小刀一划开,立时一股子酸腐味儿混着酒气,充盈了整个验房之中,贾金城将死尸胃里的东西用一个铁勺子,勺了一勺到一旁的碗中,举到眼前看了看,又还闻了闻道, 「公子爷,他们二人确是中毒而死……毒物应是混在酒中饮下的……」 牟彪点头, 「你们再仔细查看……」 吩咐一声便转身出了验房,又去了聂十三那处,那受伤的马夫已经服了药,正在病床上昏睡,牟彪进去问聂十三, 「聂大夫,这人现下如何?」 聂十三应道, 「死不了,就是肋骨断了……」 「可有法子让他清醒,我有话要问他……」 聂十三点头,反手从桌上的针囊之中取出一根针来,冲着那马夫的人中便扎去, 「啊……」 银针没入皮肤,那马夫立时便睁了眼,疼叫了一声,瞬间清醒过来,他转头四处打量, 「我……我这是在何处?」 牟彪过去坐到了他面前, 「这处乃是北镇抚司,你适才两车相撞,被压断了两根肋骨,我们便把你带到了北镇抚司衙门里……」 那马车一脸的茫然, 「北镇抚司衙门……」 他瞪大了眼瞧向牟彪, 「官爷,您……您为何要拿了小的到衙门,不是小的要撞他们呀,是他们突然从旁边的胡同里冲出来的,你要拿也应拿他们呀!」 牟彪冷笑一声道, 「你倒是没撞人,可你杀了人,你那马车里的两具死尸是何来历,是不是你所杀?」 马夫闻言大惊, 「死……死尸?」 当下顾不得胸口剧痛,挣扎着要坐起来,却被聂十三一把按在床上,也不知他使了甚么手法,那车夫挣了几挣都没法挣脱,只得又躺回了床上,因是牵动了伤势,疼得他龇牙咧嘴,马夫强忍着疼叫起了冤枉来, 「小官爷,小的冤枉啊,小的甚么都不知晓……」 他这厢疼得一面抽气一面讲了出来, 「小的……小的就是个赶车的马夫,每日在城里拉活,昨儿便有人付了小的银子,让小的今儿去桂花胡同,接两位客官去城外,小的到时,那两位客官说是让小的等在外头,之后有人叫了小的去帮着搬下行李,小的就去了,回来的时候一撩帘子就看见两位客官坐在车厢里了……」 那马夫此时回忆起来,脸色渐渐变了, 「小的……小的看见……看见两位客官都闭着眼,脸色不好,那……那叫小的搬行李的人说这两位昨儿喝了顿酒,酒还未醒,想在车上补眠,让小的不要惊动他们,待到了地头自有人会来接应……小的……小的也没细想,就拉着人走了……」 之后的事儿,牟彪他们都知晓了,这马车从桂花胡同出来,转上了大道,就遇上了尤家的马车,若不是出了一场相撞的事故,这时节他怕是已经不知不觉间将人给运出城了! 牟彪凝眉想了想问道, 「桂花胡同哪一家?」 马夫想了想应道, 「桂花胡同第五家……」 牟彪闻听一个转身,出去便招呼了自己手下的人, 「去桂花胡同!」 一众人这厢骑着马,风驰电掣一般冲出了帽儿胡同,只见得长街之上尘土飞扬,鲜衣怒马的锦衣卫飞驰而过,引得沿路百姓个个疾退一旁,捂着口鼻看着那一骑骑飞驰而过的身影, 「这是……这是怎么了,又有大案子了?」 桂花胡同其实也在内城,离着帽儿胡同不远,他们快马而去还没用上一刻钟的功夫,只待到手下的力士一脚踹开大门时,那院子里早已经人去楼空,牟彪倒是毫不意外, 「若是在此杀了人,必定是会跑的!」 再说了,外头的街面上的车儿动静闹的那般大,便是没跑,听见动静也跑了! 当下一挥手, 「搜!」 下头人应了一声,冲进各房中四处搜寻,牟彪也跟着缓步进去,却见得这间宅子布置与京城普通人家也是相差无几,正房再加左右两间,正堂之上有张桌子,桌上杯盘狼藉,摆了三副碗筷,三只酒杯,牟彪过去拿起酒壶摇了摇, 「已经空了!」 他将酒壶给了身后的牟虎, 「拿回去给聂大夫瞧瞧……」 看这样儿,那二人最后的一顿想来就是在此吃的,酒壶里的多半就是毒酒了! 想了想又吩咐道, 「去吧,贾仵作他们叫来,让他们来勘察现场!」 有人自回衙门去叫人了。 牟彪又转去后院,后院里挖有一个小小的地窖,但没有似旁人家那般储藏粮食、蔬果等,而是沿着洞壁摆放了几排酒坛, 「这家人的藏酒倒是不少……」 一般人家至多存上一两坛,少有人家存上几十坛酒的,除非是做这酒生意的。 牟彪在里头四下打量,见得近窖口处的木架之上摆放了几坛泥封已经打开的酒坛,他打开其中一坛闻了闻,酒香扑鼻,倒是好酒。 之后下头人又来报, 「公子爷,在卧室的床下有暗格,里头有四百多两银子……」 「这么多?」 牟彪眉头一挑,想了想道, 「寻几个左邻右舍,再叫了里长来,问一问这院子的主人是谁!」 手下人行动极快,到左右邻居家门前,狠命拍门,但凡有人来应了门,立时就拉出来,推推搡搡到了这院子里,牟彪问那被带来的几人道, 「这院子是谁家的,你们可知晓其底细?」 这左右都是平民百姓,自然是怯官的,众人见是锦衣卫,个个都吓的脸色发白,嘴唇哆嗦不成言,倒是有一人胆子大些应道, 「这家主人姓易,是叔侄俩人,他们……他们是五年前到京城的……」 为您提供大神江心一羽的《锦衣乐》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零五章二人皆是中毒死免费阅读. wap. /91/91690/20184676.html 第二百零六章 易家叔侄是内贼 叔侄二人?」 牟彪沉呤片刻又问, 「哦,他们在京城是做何营生的?还有没有旁的亲戚?」 那人又应道, 「听说……听说是在聚诚酒坊里做伙计……倒是没有听说在京城有甚么亲戚……」 「聚诚酒坊?」 牟彪眉头一皱,又问道, 「可有谁知晓他们的来历?」 「听说……听说是打山西过来的,原本在老家也是干酿酒的营生,后来听说京城的银子好挣,叔侄二人便到了京城,进了聚诚酒坊,听说甚得掌柜的赏识,所以……所以才能短短五年在京城买下院子……」 牟彪听那人说的详细,转头上下打量那说话的男子,中年的汉子,一脸的精明,看打扮似是个管事的,便问道, 「你是何人,为何对他们叔侄的事儿如此了解?」 那男子应道, 「小官爷,小的姓祝三儿,就住在了过去第三户人家,小的是酒楼里的账房管事,不瞒小官爷,这叔侄二人在聚诚酒坊里做活,小的掌柜的听说,便让小的同他们交好交好,在当中间拉拉线儿,我们家掌柜的想向聚诚酒坊购酒……」 「哦……聚诚酒坊的酒很好么,你们家掌柜的直接去买便成了,为何还要你去结交易家叔侄?」 那祝三儿应道, 「小官爷有所不知,这聚诚酒坊旁的酒倒是与别的酒坊无甚差别,只有一种祖传的五粮酿却是上供的御酒,我们家掌柜的想做的是这生意……」 牟彪闻言哼了一声, 「即是御酒你们掌柜的又怎么敢做这生意?」 祝三儿应道, 「御酒自然是不敢做的,不过这位聚诚酒坊的坊主姓万,他祖籍乃是四川叙州府,是叙府万家的分枝,叙府万家的五粮酿是贡酒……他们自己酿的差一些,不算贡酒,不过就算不是贡酒也是上等的好酒,在京城之中也是供不应求,我们家掌柜的就想这生意……」 话说这位聚诚酒坊的坊主倒是个精明能干的,祖上从四川叙府到了京城做酒坊生意,这么些经营下来,不但同老家那一枝一直有联系,更是在京城广结善缘,四处钻营,生生将自己做成了叙府五粮酿在北方最大的供应商。 「这一回太子爷大婚的九种贡酒时在,有一种就是五粮酿……」 这位祝三儿总归是见过些世面的,同牟彪多说上两句,便放开了些,将自家掌柜的打算,又自己如何同这祝家叔侄交好的事儿全数合盘托出,牟彪听了心头一动,想了想道, 「你……跟我们回北镇抚司衙门细说……」 那祝三儿正说的唾沫横飞呢,闻言一愣,脸上便是一垮, 「小官爷,小的可是良民呀,可……可是从未进过衙门呀!」 在这里说说成,到衙门里说,要是给用刑怎办? 再说了,这衙门可是好进的,进去一回,自己可是管账房的,这名声还要不要了? 牟彪叱道, 「你怕甚么,不过叫你去问问话,没做亏心事,便不怕鬼敲门!」 转头又问众人, 「你们可知平日里谁人与这院子的主人多有来往?」 左邻右舍众人一听,都拿手指齐齐指向那祝三儿, 「小官爷,就是此人……」 牟彪见状哈哈一笑,过去一拉苦着脸的祝三儿道, 「这下子你不去也得去了!」 待到里长来后,牟彪又问了里长,那里长说的倒是与那祝三儿相差无几,牟彪先将那祝三儿带回了衙门,一回衙门便将人领去了验房, 「你瞧瞧……这二人你可认识?」 那祝三儿进了验房便捂起了眼,被人再三催促才勉强睁开了眼,只看了一眼立时便又捂了眼,嘴里叫道, 「小官爷……他们……他们就是那易家叔侄,老的那个叫易有银,小的那个叫易添……」 「你再看看,看得清楚仔细一点!」 祝三儿壮着胆子又看了几眼,冲牟彪连连点头, 「小的瞧清楚了,就是易家叔侄……」 牟彪点了点头, 「你到外头来,我还有话问你……」 祝三儿这厢跟着牟彪去问话,那头牟彪又派了人去聚诚酒坊将那酒坊的坊主万鸣彦和一名管事的带了过来,二人先去认了尸,又过来回话,牟彪将两方的话一对致,确定了易家叔侄的身份,又问起二人平日里的生活,三人都说, 「他们叔侄是外地人,在京城本地没有亲戚,又是打算着在京城赚够了银子回老家,连前头有人想替二人说媒,叔侄二人都不肯,他们平日里多是在酒坊做工,偶尔会到外头青楼楚馆之中找姐儿……」 「那可有与人交恶,有仇家没有?」 三人都摇头, 「这叔侄二人除了有些贪财,性子都和气,无有同人结怨……」 那万鸣彦还补了一句道, 「小官爷,我们做酒坊生意的,坊里的伙计不能性子太差,我们这可是做进嘴生意的,不是老实憨厚的不敢要,怕就怕有那性子偏激的,遇上了不顺心的事儿,趁着人不留意在酒里动手脚,那可是会牵连一坊人的!」 牟彪点头,心头却是一动,想了想又问, 「这二人月银是多少?」 「做叔的是一半两银子,那侄子是半两……」 「哦……倒是挺高……」 管事的应道, 「小官爷,这易家叔侄尤其是那易有银,他在老家就是做酒的,到了我们酒坊里,是晾堂里的大伙计,拿的自然比旁人高一些的……」 酿酒这一行,不是行内人不知晓,这五粮酿酒,浸泡蒸煮后的粮食需放在专门地方晾凉,这粮食晾凉没有,凉到了甚么火候都是有讲究,甚么时候要翻动了,经验丰富的师傅光凭肉眼便能瞧出来,那易有银吃的就是这一份饭,拿的就是这一份钱。 牟彪点头,又问道, 「那你们可知他平日交往的人里,有没有特别富贵的?」 三人都摇头,祝三儿道, 「小官爷,那一对叔侄一心想赚了银子回老家去,平日里都是抠门儿的很,一个铜板儿都要攥出水来那种,小的为了与他们套近乎,那是花了不少银子,每回吃酒都是小的买酒买菜,他们可是一毛不拔的……」 「一毛不拔?」 牟彪眉头一皱, 「都是你买酒买菜?」 祝三儿点头, 「都是小的买,他们从来没买过……」 牟彪点头,问那万鸣彦与管事, 「你们说……他们在这京城五年,有没有法子能攒下几百两银子?」 三人闻言面面相觑,那管事的想了想应道, 「小官爷,他们叔侄加起来一月就算是二两银子,一年也不过二十四银子,五年不吃不喝顶天了一百多两银子……」 顿了顿道, 「他们去年在桂花胡同买宅子时,还是小的给他们寻的中人,那宅子小虽小,可要价二百两银子,小的帮他们划了价儿,少了二十两,一百八十两成交,他们叔侄两还向东家借了八十两银子……」 转头问自己东家, 「东家,这事儿您可记得?」 万鸣彦点头道, 「这事儿我自然记得,他们还立了字据,连本带利给酒坊做三年半的工……」 说到这处顿了一顿接着道, 「不过那一对叔侄二人倒是真会攒银子,五年下来能在京城买房,也算是十分了得了!」 且买的宅子还在内城,虽说小了些,但好歹是间宅子呀,牟彪闻听心里便有了些许猜测,当下叮嘱那祝三儿道, 「你回去老实呆着,不许出城,随时听候衙门召唤……」 祝三儿脸一垮,一脸如丧考妣的模样, 「小的听命!」 早知晓,便不那么多嘴了! 不说祝三儿出了北镇抚司衙门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却说是牟彪又领着那万鸣彦与管事的去了桂花胡同易家叔侄的宅子,领着二人到了地窖当中,一指满墙的酒坛, 「你们瞧瞧……这些是甚么酒?」 那万鸣彦与管事的互视一眼,不约而同上去,拍开一坛酒的泥封,掀了布塞一闻,二人都变了色, 「这……这是……这是五粮酿呀!」 万鸣彦此时有些明白了,气得脸的青了,抖了胡子骂道, 「当真是家贼难防,家贼难防啊!」 管事的也气恼不已, 「枉东家对他们叔侄那般信任,他们居然敢偷酒……」 牟彪在一旁问道, 「他们偷酒?」 二人转身,万鸣彦气得说不出话来,管事的道, 「小官爷,这是我们酒坊里的五粮酿呀……」 顿了顿看向了万鸣彦,似是有话不敢说,万鸣彦此时倒是恢复了许些镇定,唉声叹气道, 「小官爷,出了这样的大事,小的也不敢瞒您,这……这些是贡酒!」 「贡酒?」 牟彪眉头一挑, 「他们居然能偷到贡酒!」 万鸣彦长叹一口气道, 「小官爷不知,我万家祖上来自四川叙府,乃是万家酒坊的旁枝,万家酒坊擅酿五粮酿,我们这一枝虽说是偏房,没学着酿酒的祖传密方,但也会酿五粮酿,自从到了京城之后,经过这么多年潜心钻研,酿出来的五粮酿虽说比起正宗的五粮酿口感上差了些,但……也只有我们内行人能尝出来,外头的普通食客却是已经尝不出来了……」 为您提供大神江心一羽的《锦衣乐》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零六章易家叔侄是内贼免费阅读. wap. /91/91690/20184677.html 第二百零七章 日防夜防亦难防 万鸣彦顿了顿又道, 「不过叙府的五粮酿名气大,乃是永乐年间就定下的贡酒,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这么供着,自从我们家拿下了北方五粮酿的经营权之后,自家酿的便在北方卖,可上供宫里的却是专人专车从叙府运过来的,运到京城之后,需得先在我们酒坊里储存一阵子,一来是检验酒质,二来是察看运输之中可有破损,之后才会送进宫去……」 说罢瞧了瞧牟彪道, 「我们酒坊地下有一个极大的酒窖,贡酒是专用酒窖储存的……」 牟彪想了想问道, 「据我所知但凡供品不都是专由宫中采购,由专人运送么,为何你们这处不同?」 万鸣彦道, 「小官爷有所不知,这酒类不比旁物,十分讲究存储,运输的途中遇上天晴下雨,都有可能改变酒质,又路途遥远,路上折损太多,十坛酒到了京城多半就只剩下三四坛了,为防宫里要用时接济不上,每隔一月都有一批贡酒送到京城,先是储藏在我们酒坊专用的酒窖里,待得我们验查过酒质之后,才敢往宫里送……」 牟彪点头, 「明白了……他们叔侄趁着酒坊做活时,偷偷悄了贡酒……」 那二人脸色十分难看,万鸣彦点头道, 「那时节他们买宅子,小的也曾心中奇怪过,依那叔侄二人每月的月银,想在京城买房实在艰难,初时我们还当是他们平日城节俭,打嘴里抠搜出来的,没想到……」 他们竟是偷了贡酒拿出来卖,才攒下了买宅子的银子,这样吃里扒外的家贼,不管放到哪儿都是东家恨的咬牙切齿之人! 牟彪点头想了想问道, 「你们可知,这酒他们偷来会卖到何处去?」 二人想了想道, 「贡酒这东西名声在外,不能放在外头光明正大的卖,只能卖给识货的行家,且是私下里交易……」 管事的想了想道, 「小的,倒是知晓一些业内的行家私下里想购买这些贡酒……」 那万鸣彦道, 「不过依小的看,那些敢买贡酒的行家,都是家底丰厚,其中不乏富商显贵的,依他们叔侄的身份,多半不会认识这样的人,应当是有个中人在当中牵线搭桥才是……」 牟彪点头, 「万东家这话有理!」 话问到这里,便是锦衣卫的事儿了,这种私下里偷偷买卖贡酒的事儿,多半会是在黑市里进行,他们要想法子寻着那当中牵线搭桥之人。 锦衣卫明白上是白道,但实则黑白两道都是有人的,牟彪发下话去,不出三日便寻到了那黑市里的掮客,有人回来上报牟彪, 「公子爷,人找到了,在外城枝子胡同……」 牟彪闻言大喜,跳起来取了墙上的刀, 「我们走……」 这厢出得堂来点齐了人马,往外城杀去。 待到了枝子胡同最里头一家,锦衣卫冲进那家大门时,里头却是空无一人,众人里里外外搜了个遍, 「公子爷,没人!」 「公子爷,没人!」 牟彪眯着眼四下察看,这些黑道的掮客做的就是游走在黑白两道的生意,赚的银子是多,也随时都有性命之虞,因而一来是会狡兔三窟,二来家里中必是会有防备的。 牟彪四下打量这院子,让人将里长叫了过来, 「这宅子甚么时候起的?」 里长想了想道, 「是三年前起的……」 「修了多久?」 「修了约有近一年呢!」 近一年? 牟彪冷哼了一声,这样一间小院子,里外不过三间屋子,修了竟然有一年? 他挥手让里长退了下去,自己迈步进了屋子,在内室里转了转,突然用脚在地上跺了几跺,哼道, 「把这处给小爷掀起来……」 众人应命,拿了工具到了牟彪所指的地方,开始动手掀砖,待得内室里的砖被掀开三尺见方之后,露出里头一个铁板来,上头有一个可供提拉的凹槽, 「拉开!」 牟彪吩咐一声,下头人拉开铁板,露出里头黑漆漆的洞来,有人点燃了火把,往下头一照,几道人影在下头就是一阵晃动,牟彪冷笑一声冲着里头喝道, 「小爷乃是北镇抚司百户牟彪,今日告诉来传你们问话,本官命你们立即出来,若是再不出来便当你们违抗官府,立时乱箭射死!」 说罢手一挥,下头人反手摸出了后背背着的弓箭,弯弓搭箭将箭头全部指向了下头, 「最后问一次,你们出不出来?」 下头人的心知露了行迹,又见那一个个泛着寒光的箭头,不敢再躲哆哆嗦嗦的顺着梯子爬了上来, 「官……官爷,小的……小的可是安份良民,没……没做那犯王法的事儿呀!」 先上来的是个尖嘴猴腮的男人,后头跟着三名年轻妇人,牟彪冷冷看着几人, 「没犯王法,你躲到这里做甚么,你自家做的甚么事儿,自家心里清楚,有甚么话还是跟着我回衙门说吧!」 那掮客到了北镇抚司衙门倒也爽快,有甚么说甚么,又去瞧了那易家叔侄的尸体,当时就认出了人, 「这……这二人小的认识……」 「你给他们拉了甚么生意?」 那掮客道, 「他们二人想私卖贡酒,小的给他们引见了几位客人……」 「都有些甚么人,一一说出来……」 那掮客将自己为那叔侄二人引见的客人一一说出,一家酒楼的掌柜,一位皇子府的管事,一家酒坊的东家还有便是一位嗜酒如命的秀才。 牟彪见着文书记在纸上那「二皇子府张管事」的字样,额头上的青筋不由就是一跳, 「这事儿怕是要报给爹了!」 旁的人锦衣卫能查,可这二皇子府的管事,锦衣卫想要拿人过问,便需要指挥使点头,皇子府的下人虽说身份低微,可打狗也要看主人,锦衣卫想进皇子府,那必是要奏明过皇帝陛下的。 牟彪拿着各方的供词,去见了牟斌,将自己今儿所办的事情,一五一十全数禀报,牟斌听了一皱眉, 「贡酒?二皇子府?」 牟斌果然不愧是混迹朝堂多年的老姜,立时从中嗅出了一股不一般的味道, 「此事怕是有蹊跷!」 想了想道, 「聚诚酒坊里的贡酒可有查过?」 牟彪一愣摇了摇头道, 「儿子只关注命案了,倒是没去查那贡酒……」 「快查!」 此时已是天黑,牟彪领着人又请了那聂十三出马,一众人赶去了聚诚酒坊,那酒坊的坊主万鸣彦见一众锦衣卫杀气腾腾的过来,不由吓了一跳, 「小官爷,小官爷,小的与那易家叔侄之死无关呀,小的该说的都说了,您……您这是……」 牟彪一摆手道, 「万坊主,此事只怕另有蹊跷,我们要查一查你的酒坊,尤其是存放贡酒之处……」 万鸣彦闻言脸都吓白了,看了看左右,颤声道, 「这……这可贡酒存放之处,小官爷……小的便是打死都不敢放这么多人进去呀!」 牟彪点头, 「我明白你的难处……」 他想了想道, 「我们不带多的人进去,只四人便可……」 万鸣彦松了一口气, 「那……那便请进吧!」 聚诚酒坊的酒窖挖在地底,论起面积来比上头的宅子都大,那贡酒的藏处乃是在最深处,万鸣彦领着锦衣卫四人进去,走过一条长长的通道,穿过一窖窖满地的酒坛,每过一窖便打开厚重的木门,直到最深处打开之后,露出里头一个巨大的窖洞来, 「小官爷,您瞧……这就是小人酒坊放贡酒的所在……」 说罢领着四人进去走了不过十来步,走到一处酒架前,万鸣彦回头示意人上来帮手,这厢两个锦衣卫的力士一起过去推开了酒架,露出了下头可以容一人通过的洞口来,万鸣彦气愤的指着那洞口道, 「小官爷,昨日小的回到酒坊之后,便叫了全酒坊的人下窖察看,没想到果然寻到了这处洞口,这洞口小人已经让身形瘦小的伙计钻出去瞧过了,这洞口可以直通外头伙计们住的院子……」 这酒坊之中伙计们都是十二个时辰轮着班的做工,因为那易有银是大伙计,在外头是有单独的一间屋子休息的,没想到…… 「小的也是没想到,那一对叔侄根本就是居心不良,他们进入我们酒坊是早有预谋……这洞口就直通他的卧房床下……」 那外院伙计们睡的房间,离这么少说也有二十丈,按着易有银每日做工五个时辰,还要睡觉吃饭,想要挖到这处,这叔侄二人至少得用小一年的功夫! 牟彪凑到那洞口处看了看,见洞口圆滑里头的泥土也被压得十分平整,看来这挖洞的手艺那叔侄二人是练过的,他眯了眯眼起身,四下里看了看, 「万东家,你这一窖的酒有多少?」 万鸣彦想了想道, 「原本就存了约一百坛的,不过因着太子爷大婚,前后陆续送了两批酒来,后头又送了两批出去,现下窖里剩下六十多坛酒了……」 为您提供大神江心一羽的《锦衣乐》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零七章日防夜防亦难防免费阅读. wap. /91/91690/20184678.html 第二百零八章 急请旨入宫彻查 牟彪眉头皱了皱, 「送的两批去了何处?」 万鸣彦应道, 「还有二日便是太子爷大婚了,两批酒都送入了宫中……」 牟彪听得瞳孔一缩,四下打量一番道, 「万东家,你叫几个信得过的人进来,这里的酒需得全数仔细查验过……」 万鸣彦的生意能做到如今这个地步,那也不是蠢人,闻言一愣,继而脸色大变,颤着声音问道, 「小……小官爷,你……你这话何意?」 牟彪定睛看他, 「万东家,那一对叔侄在酒窖里偷了这么多久的酒,你们一次都没有发觉过,你就没有想过他们是怎么做的吗?」 万鸣彦愣在那处,呆了片刻,口中喃喃道, 「这……这……小人……小人也有些没想明白!」 这酒窖之中的酒都是有数的,但那些运送时碰撞,又或是储藏不慎弄坏的酒坛却是没数的,一向都是运到之后推放在一旁酒窖角落之中,他一直以为易家叔侄偷的是没数的酒坛,难道……难道……难道他们对贡酒运了手脚? 想到这处万鸣彦的冷汗便从额头上落了下来,他抖着声儿问道, 「小官爷,是说……是说我们的贡酒……」 牟彪点了点头, 「事关太子大婚,万东家还是谨慎些好……」 万鸣彦也知晓此事干系重大,一个不好身家性命都要葬送了,当下忙招集了人手,取了无数火把来,将这一处酒窖点得如同白昼一般,众人开始分头查看酒坛。 这些人都是酒坊里的老伙计了,自家的酒是甚么样儿,他们最清楚了,没有多久,却听得有伙计小声道, 「东家,我这坛……有……有些蹊跷……」 这厢将那坛抱到众人面前,却见得上头的泥封与酒坛是完好无损的,可伙计的指着那泥封边缘道, 「东家,这贡酒的泥封上头都是有叙府万家的印章的,上头有防伪的花纹,这个……这个瞧着有些不一样……」 万鸣彦本就是万家人,对这一套是自小就知晓的,这厢仔细一看立时变了脸,这酒坛外表瞧着与贡酒无疑,上头的印章也与贡酒极为相似,便那防伪的纹理却是粗糙不少, 「这……这是假的……」 现下他终是知晓那对叔侄是怎么偷酒的了,他们分明就是将外头自家酿的五粮酿抱到这窖里来,印上伪做的印章,装成贡酒将真的贡酒换了出去, 「快……快查查还有多少?」 众人一通忙碌,竟是查出来三十坛之多,占了窖藏的一半,万鸣彦想到那两批已经送进宫里的酒,只觉得浑身上下一片冷冰,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口中喃喃道, 「完了!完了!这下子……全完了!」 牟彪见这情形却是冲聂十三一拱手道, 「聂大夫,该您显身手了……」 聂十三点头,将其中一坛假酒打开,问一旁的人要了一个酒碗,倒出一杯酒来,先是举到鼻端闻了闻,又用食指蘸了些,放进嘴里尝了尝,他眉头一皱, 「这酒里下了药……」 他的话一出口,众人都是脸色大变,这私换贡酒是大罪,会抄没家产,全家发配,可这在酒里下药,那就是谋逆之罪,这是要灭九族的! 那万东家听了此言,再是支撑不住,身子晃了两晃,摇了两摇,噗通一声栽倒在地,一旁的伙计们忙七手八脚将他扶起,牟彪皱着眉道, 「把你们东家抬到外头去,叫了大夫来诊治,这时节他可不能倒下!」 众人也知厉害关系,当下忙将万鸣彦抬了出去,牟彪回头问道, 「聂大夫,这是甚么药?」 聂十三哼了一声道, 「倒也不是甚么致命的东西,吃了死不了人,却会助人兴致……」 「哦……这是甚么说法?」 聂十三道, 「这样的酒吃进肚子里,会将酒性激发,令得吃酒之人性情大变,做出失态之举……」 顿了顿颇有深意的看了牟彪一眼, 「太子大婚之上用了这样的酒,也不知哪个倒霉蛋会喝了!」 大子大婚的酒宴,自然是百官都会参加,届时这下了药的酒给人喝了,若是当场狂性大发,做出甚么失格之事来…… 牟彪眉头一皱, 「下药之人这是何意?」 这样的药混在酒里给人吃了,就是想让人在太子的婚宴上发发酒疯罢了,虽说是闹得个君前失仪,但杀头的大罪是犯不上的,至多……至多也就恶心恶心太子罢了! 对了……恶心太子? 难道下药之人的目地是为了捣乱太子爷的大婚? 牟彪抬头瞧向聂十三,聂十三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嘿嘿一笑道, 「那么多坛酒,若是好些人都吃了,再或是……太子爷也吃了……」 大婚之上新郎倌儿发起酒疯来,那可真是大大的恶心人了! 聂十三想了想又补充道, 「这不是毒,送入了宫中是查不出来的,老夫在医道之上浸yin多年,若不是今日事先知晓这批酒被动了手脚,才留意察看,说不得也会被糊弄过去,即便是尝出里头下了药,也只会当是商家为了增加酒劲儿,特意添加的辅材……」 这厢负手在酒窖里走了一圈,一面走一面沉思道, 「这药显是有高手配过的,下的不轻不重,酒量大的人不会出事,酒量浅的人立时就会中招,届时大家都吃了,有些人没事,有些人有事,那也是断断不会疑心到酒上来的,只会觉得是吃酒之人不胜酒力……」 又想了想道, 「不过若是那菜肴之中有虾蟹参鳖之类的发物,两者一相加,那药性加倍,便会越发闹得凶了!」 即是国宴哪里会没有这些东西,又不算肉类,那些葱姜蒜之类的东西也算发物,届时太子大婚之上,百官齐坐庙堂,举怀同庆太子新婚之时,百个人里头出那么十来个发酒疯的,这场面…… 想一想都让人觉得下药之人用心实在险恶! 这是存了心不想让太子好好当新郎倌儿啊! 牟彪沉下了脸, 「幸得还有两日被我们发觉了,我现在就回去禀报给大人,立时进宫彻查……」 当下再不多说,急急奔回了北镇抚司将此事一报,牟斌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想了想起身道, 「走,我们进宫!」 这厢进宫却是先去见了弘治帝,弘治帝闻言果然大怒, 「是甚么人胆大包天,敢坏太子大婚?」 牟斌应道, 「启禀陛下,此事微臣还需时日彻查,还请陛下许臣先全面清查宫中内库……」 再不查,太子的大婚出了纰漏,那还不知多少人人头落地呢! 弘治帝点头, 「你去!」 当下草拟了一道圣旨,牟斌这厢领着儿子和一干如狼似虎的锦衣卫,手拿着陛下的圣旨,气势汹汹的闯入了宫中内库,有了皇帝的圣旨,宫里的大小太监们虽说不满,又知事关太子大婚,那是没一个敢露头吱声的,眼睁睁看着锦衣卫将内库之中太子爷大婚所用的一应器皿物件,食物酒水一类的东西全数搬出来一样样的看了个清楚仔细又明白。 这时间紧急,为了不误良辰吉日,那是白天黑夜,锦衣卫轮班儿转,连着打熬了两日。 万幸旁的东西没有出事,除了查出御膳房中要用的虾蟹被人喂了药之外,便是那些送入宫的五粮酿了,二百一十二坛酒中,有八十坛被人调包,里头都掺了药! 锦衣卫还特意寻了一条宫中的狗来试了药,那只狗被强灌入了酒之后,初时萎靡不动,之后便开始兴奋的原地转圈儿,吠叫个不停,再将那喂了药的蟹肉灌进嘴里之后,狗越发兴奋起来,原地转圈儿不说,还使劲儿用爪子刨地,生生刨了半个时辰,将自己前爪之上的手指甲都刨掉了,才肯停下,药性一过,立时口吐白沫倒地不起,足足躺了半日才恢复了神智。 牟斌将查到的情形,与那狗试药的整个过程全数上报给了弘治帝,弘治帝阴沉着一张脸,冷冷道, 「牟斌……查,给朕查下去,必要一查到底!」 「是!」 于是锦衣卫现下是忙得四脚朝天了,太子爷大婚的人手那是一个也不能挪动,剩下的人牟斌全数交给了儿子,让他彻查此案, 「务必尽快查清!」 牟斌知晓弘治帝的性子,他即是说要一查到底,那下头办事的人必要从严从快,半点儿不能延误,若是拖得久了,皇帝性子起来,那是连锦衣卫都要跟着遭殃的! 锦衣卫即是下了死心要查,虽说不是轻而易举,但也算不得太难,那易家叔侄的死如今看来,多半就是被人杀人灭口了,看来是有人花银子利用易家叔侄在酒坊之中下了药,之后再将人给杀了,原是想把死尸运出城的,却是没想到遇上撞车之事,把这事儿给漏了出来。 话说前头锦衣卫本就是分两头进行,牟斌领着人进了宫去查时,外头的人就去查了那掮客拱述之人,一家酒楼的掌柜,一位皇子府的管事,一家酒坊的东家还有便是一位嗜酒如命的秀才。 为您提供大神江心一羽的《锦衣乐》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零八章急请旨入宫彻查免费阅读. wap. /91/91690/20184679.html 第二百零九章 贾仵作尽显本事 这四人之中其余三人都无问题,只那二皇子府里的一个管事却是最大的嫌疑,这事牵连到了皇子府,牟斌不敢独断,上报了弘治帝,弘治帝只是冷冷一个字, 「查!」 此事是牟彪去办的,他拿着锦衣卫的驾贴去了二皇子府,二皇子朱厚烨闻听便是一惊, 「锦衣卫的人上门了?」 锦衣卫的人上门做甚么? 这太子刚大婚还未参政呢? 父皇这就打算着为他扫清障碍了? 不能呀?父皇春秋鼎盛,就这么快想太子一家独大,把我们兄弟都打压下去了? 二皇子忙叫顾先生询问,那顾先生听了一抚颌下胡须, 「殿下,您是龙子龙孙,锦衣卫没有陛下的首肯,那是决不敢上门的,即是已经上门了,还是让人进来,且听他说法再做打算!」 二皇子点头,吩咐人将锦衣卫的人召进府来,那顾先生起身转到了书房屏风之后,不多时外头脚步声响起,二皇子朱厚烨便见得一个威武的少年郎大步走了进来, 「殿下千岁!」 一身飞鱼服的少年郎单膝下跪,行了一礼,朱厚烨上下打量他, 「你……你是牟指挥使家的小儿子?」 牟彪拱手应道, 「回殿下,正是微臣!」 二皇子抬手, 「请起来说话……」 待得牟彪起身,二皇子笑了笑道, 「早前便听说牟大人家中有个极出息的儿子,如今在北镇抚司衙门办差,本皇子平日里深居简出,倒是一直无缘相识,今日一见果然虎父无犬子!」 牟斌乃是皇帝近臣,如今正是权势滔天之时,这朝中不光是太子爷想拉拢牟家父子,便是这些皇子皇孙们对上牟家父子也要客气三分,更何况今儿牟彪那是拿着驾贴上的门,二皇子心里不愿,却也不得不笑脸相迎,牟彪态度很是恭敬,起身垂手道, 「殿下谬赞……」 二皇子点了点头问道, 「你今儿到此有何公干?」 牟彪应道, 「殿下,今日微臣来此,乃是提拿殿下府上前堂执事张福来……」 「张福来?」 朱厚烨眉头一皱,转脸问身后之人侍立的太监, 「德裕,我们府上有叫张福来的么?」 他堂堂皇子之尊对府上有多少管事,多少下人,那是并不清楚的,当下转头问身边人,身边那面白无须,身形高大的大太监躬身应道, 「殿下,这府上是有前堂的执事叫张福来的……」 二皇子点头, 「将人传来!」 「是……」 德裕出去,不多时慌慌张张的回来, 「殿下,那……那张福来死啦!」 二皇子的脸色当时就是一变, 「人死了?」 牟彪也是豁然转身,问道, 「人在何处,快带我们去看!」 德裕不敢应话,抬头看向二皇子,朱厚烨一挥手, 「带他们去!」 牟彪这厢跟着那大太监急匆匆赶去了那张福来的住处,这张福来乃是前堂的执事,在王府之中也算得身份较高了,他每月的月银不少,在王府附近也是买了一座宅子的,家里老小妻儿都安置在宅子里,他自己当值之时便歇在王府分派的厢房之中,不当值时便回家中住。 今日张福来正是当值,听下头人说是上午在院子里露了一面,之后便一直没见人影,因着前堂一直无事,也无人去寻他回事,到如今锦衣卫上了门,点名要找人时,下头人在外头叫了几声不见回应,又去推他的门,才发现张福来已经把自己吊在了房梁之上,下人忙叫了人进去救人时,这人都已经硬了! 德裕将牟彪等人引到了张福来的房中,牟彪只见得人已经被放到了地上,张福来是个中等个子,身形有些肥胖的中年男子,此人平日里养尊处优,养得白白胖胖,如今上吊而死,一张脸涨得紫红,颈上套着一条牛筋绳,牟彪摸了摸他的胸口,身子果然已经僵硬没了起伏。 牟彪取出刀来,将他脖子上的绳子割断,将绳子扔到了一旁,露出了他颈上的一道紫红的勒痕,牟彪将人翻来翻去看了又看,吩咐一声道, 「来人,把衙门里的仵作叫来……」 下头人得令,没有多久便叫来了衙门里的仵作,却是贾金城, 「大人!」 贾金城见了牟彪上前行礼,牟彪点头, 「贾仵作,你来验看尸体……」 贾金城点头走过去仔细察看这地上的尸体,看过之后,又四下里打量了这房间,再让人搭了梯子,爬到了房梁之上察看了一番,之后再下来又看了看那张福来的伤处,最后起身对牟彪拱手道, 「大人,此人不是自缢而死的……」 「哦……怎么说?」 贾金城道, 「此人是被人靳死之后,悬挂在了房梁之上……」 那二皇子身边的大太监德裕闻言一惊,大声叱喝道, 「忒你这仵作可是看清楚了,万不可胡言乱语!」 若是这张福来有罪,自己畏罪自尽倒也罢了,可若说他是被旁人勒死的,那就要牵连到王府中人了,这要是查起来,锦衣卫有心要牵连,这可就是没完没了了! 想到这处德裕一惊,神色惊疑不定的瞧着牟彪,心中暗道, 「锦衣卫怎么会好端端的查到我们二皇子府上了,这太子爷刚刚才大婚,怎得……这牟斌就预备着站太子一边儿了?」 牟彪神色坦荡的任由那太监的眼神儿在自己身上打转,问贾金城道, 「贾仵作如何看出来的?」 贾金城蹲下去将张福来的头掰到一边,此时张福来已经僵硬,他轻轻一掰,并不见动,这厢伸手在尸体耳后和颈儿按了几按,也不知用了甚么法子,一只手按住颈骨,一只手紧紧握住尸体的下巴,再那么一掰,只听得咔吧吧几声,听得屋中众人后颈上一阵发凉,那尸体的脑袋终于转了过去, 「大人请看,自缢之人上吊之时,将头探入绳圈之中,都会是脖子下方受力,后颈之处不会有勒痕,可大人您看,这具尸体,后颈之处都有勒痕……」 说罢将尸体放下,取了一旁被牟彪割断的绳圈,两手握住两头的断头,合在一处,比划给众人看, 「大人请看,这绳圈儿套得大,人吊上去之后,必定不可能紧紧勒满整个脖子,因此自缢至多脖子半圈儿,由下颌咽骨处有较深的勒痕,向两边由深到浅,而不是这样整个脖子一圈全是勒痕,且深浅均匀,这分别就是有人从后头用绳子,左右用力将此人靳死,然后再将尸体吊在房梁之上……」 之后贾金城又指向房梁之上,再指了指放在下头翻倒在一旁的凳子道, 「大人再看,这房梁与凳子之间的距离……」 说罢过去小心的扶起了凳子,将之立起之后,自己站在了凳子上,又比划着手里的绳索, 「大人请看,这凳子并非是正放在房梁正下方的,人若是站上去上吊的话,必定是有个身子前倾再蹬腿儿的动作,那么双脚离地之后,整个身体便会在半空之中晃动,那套在房梁上的绳索必定也是会晃动的……」 他指了指地上的死尸道, 「这尸体身形肥胖,晃动起来,必定剧烈,且因着绳子受力不均,会在房梁上出现磨损的痕迹,可那房梁上的绳印,清晰可辨,并没有半点模糊移位之处,这更加说明人是死后吊上去的……」 要知晓,上吊而死是十分痛苦的死法,大多数人上吊之人在临死痛苦之时,都会不自觉的挣扎,所以贾金城见过的自缢案子里,不少房梁甚若是树枝之上,都有来回摩擦的痕迹,当然也不排除那上去一吊就死没来得及挣扎的,不过即便是一吊就死,这凳子放得远,人必定要蹬一下的,尸体怎得也会在半空之中晃荡许久,怎得上头的绳印没有半分摩擦的痕迹,最大的可能就是人死后才被吊上去的,有凶手伪造了现场,绳印自然就是清晰且唯一的一条了。 牟彪听得连连点头,便是那大太监德裕都微阖了双眼,微微的点了点头,贾金城又叫了一名锦衣卫力士过来帮手,将那张福来身上的衣裳给脱了下来,再将人翻过来一看,却见得那白生生的后背之上,赫然有个清晰的淤青,贾金城指着那淤青道, 「大人再看……」 说罢左右瞧了瞧,寻出一名跟那尸体身高差不多的锦衣卫,在后头比划了一下,又再从锦衣卫里寻了一名高大汉子出来,比划道, 「请这位兄弟用膝盖顶住这位兄弟的后背处……」 二人一比划,贾金城再取了一根绳子来虚虚套在前头那人的脖子上, 「大人请看,凶案发生时,这死者应当是坐着的,凶手大约便是如此,从后头勒住了死尸的脖子,再用膝盖住了尸体的后背……」 顿了顿他道, 「这具尸体个子中等,凶手应是高大壮实的汉子,且能出其不意的勒死一个成年的男子,必须是双膀有力,但不一定是练家子……」 牟彪闻言点头, 「你说的对,练家子不必用这么麻烦的法子杀人……」 若是他杀人,根本用不着勒死人,只需瞧着此人要害上打上两拳,此人便会立时倒地毙命。 遇上那高明的江湖人士,一根手指头都能杀人,又何必这么费劲儿勒死人? 为您提供大神江心一羽的《锦衣乐》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零九章贾仵作尽显本事免费阅读. wap. /91/91690/20184680.html 第二百一十章 一路查到三皇子 牟彪点头转头对德裕, 「大总管,张福来能背对凶手而坐,那凶手应当是与张福来相熟的,多半就是这王府中人,不知这王府之中,何人能随意进出管事房间,又身高相符,双臂力大之人?」 德裕想了想道, 「这……咱家平日里都侍奉在二皇子身边,这王府里各院的人倒也未必能认全,不过可召了各管事来问……」 牟彪点头拱手道, 「大总管,事关人命,还请您快快召集人手!」 德裕点头,当下出去吩咐一声,不多时各院的管事们便到了这院子里集合,德裕问起身高力大,又与张福来走的相近之人,下头管事里有人应道, 「大总管,家丁之中有那胡圹与张福来走的近,那胡圹乃是张福来引荐进府的,听说二人是远亲……」 德裕闻言大喜忙问, 「人在何处?」 那管事的应道, 「前头锦衣卫的人在府外时,那胡圹便向小的告了假,说是家中有急事要回去一夜,明日便回……」 德裕闻言大急, 「回!还回个屁呀回,还不快去把人追回来!」 锦衣卫这厢派出一队人马由王府的人领着去了胡圹的家中寻人,一队留在王府之中继续寻找蛛丝马迹,却是在那张福来的宅子里搜出了不少金银,而那胡圹的房中,却是收拾的干干净净,连一个铜板儿,一件衣裳都没留下,这分明就是收拾包袱跑路了。 牟彪立时派人驻守四方城门,严查过往人员,又带了王府的人守在城门之处,专寻那胡圹,待到了太阳落山之时,锦衣卫在城门处逮住了乔装改扮,想领着一家人逃离的胡圹。 牟彪得信大喜,请了俞三亲自审问,不过胡圹那小子就是个没胆儿的,进了北镇抚司,用不着怎么威吓,便已经甚么都招了,牟彪拿着他的口供脸上的神色凝重导常,当下就去见了牟斌,牟斌看了也是眉头紧锁, 「爹,这口供我们要呈报给陛下么?」 牟斌点头, 「此事……事关重大,不得不上报陛下!」 父子二人连夜进了宫,将那口供上报给了弘治帝,一身明黄软锻在睡梦之中惊醒的弘治帝,在寝宫之中见了牟氏父子,看完口供弘治帝久久不言,牟斌与牟彪父子二人跪在下头,头也不敢抬,只觉宫殿之中敞开的窗户吹进来的一阵阵夜风,竟是半分没有夏日的燥热,隐隐还透着凉意,经过一阵良久的让人窒息的沉默之后,弘治帝缓缓道, 「再查……」 「是,陛下!」 牟斌以头触地,牟彪忙跟着有样学样,待得父子二人退到外头时,都觉着后背上一阵阵的发凉,二人低头不语待得出了宫,回望紧闭的宫门,牟斌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看来,陛下这是对三皇子不满了!」 那胡圹的口供,直指三皇子府中的大总管李芳庭,说是此人多年前便买通了他,让他接着远亲的名头,亲近那张福来,由其引荐入了二皇子府,之后想法子再由胡圹在当中牵线搭桥,花了大把银子买通了张福来,指使张福来在太子大婚之前,买通易家叔侄在贡酒之中下药…… 牟斌哼道,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他们倒是埋得深……」 试想那胡圹若是跑掉了,又或被人杀了,那这锅二皇子府便背定了,届时二皇子与太子生隙,三皇子便能从中得利! 牟彪听了却是觉着隐隐有些不对劲儿, 「爹,三皇子早几年前便布了局,难道就是为了在太子爷大婚的宴席之上闹上那么一闹?」 这个……似乎让人觉着有些儿戏了吧? 「若我是三皇子的话,即是早几年前埋下了棋子儿,为何不在以后夺嫡的关键之时出手,最好一举将二皇子拉下马来,又或是让太子与二皇子彻底反目成仇才是呀,这么不痛不痒,不咸不淡的闹上一场,事情败露了,自己也要引火烧身……」 你瞧现下三皇子不就是引火烧身了? 牟斌点头道, 「这一点为父也觉着费解……」 顿了顿道, 「三皇子年纪小又颇得陛下宠爱,性子张扬跋扈,喜怒不定,说不得就是想要恶心恶心太子爷,顺便拖了二皇子下水呢?」 牟彪两道浓眉紧皱,即不点头也不摇头,他自己的性子同三皇子便有些相似,可那只是性子不好,又不是脑子不好,生在富贵大家的孩子,除了天生痴傻的,有几个是笨蛋,更不用说生在那没有父子的天家,再傻的人那也是浑身上下都带了窟窿眼儿,粘了毛比猴儿都精的,更何况三皇子也有幕僚谋士的,便是主子不靠谱,难道谋士们也不阻止? 牟斌显是也想到了,父子二人对视一眼, 「回去再审胡圹……」 二人这厢回去再审胡圹,只那胡圹咬死了是受三皇子府上大管事李芳庭指使,几番拷打都是一样供词,牟彪见这小子已经奄奄一息,生怕把人弄死了,之后的事儿不好再查,只得命人暂时收了手,将人收入牢中,每日还要好吃好喝的养着。 又说是第二日,他又领着人去了三皇子府,因是带了圣旨前去,这一回便是三皇子都拦不住,锦衣卫将那李芳庭请到了北镇抚司衙门里「做客」,不过总归是皇子府的大总管,锦衣卫不好上刑,武的不成,只好用文的,俞三审问人的「斯文」法子也是不少,将那李芳庭好一番折腾,皮肉半点未受损,精神却是已萎靡不堪,但那李芳庭只是喊冤,半字儿不招。 几番下来,案子竟是僵持不前,牟斌无奈只得进宫请旨,请了陛下授权对那李芳庭施以酷刑,弘治帝闻言沉思良久,负手走到窗前,突然问道, 「牟卿,你家中有几子呀?」 牟斌一愣应道, 「禀陛下,微臣家中育有七子……」 弘治帝又问, 「你最宠爱哪一个儿子?」 牟斌应道, 「微臣……最宠爱八子……」 「为何宠爱小儿子,你那大儿子听说前头下场科举,虽说名次不算太好,但也算是中第能派官的……」 牟斌低头沉思一会儿应道, 「回陛下,臣也不知为何,微臣这最小的儿子,自小便性子暴躁,跋扈易怒,顽劣不堪,微臣对他很是头疼,可……可微臣就是对这小子格外偏疼一些,虽心知家中子女们都有不满,但……但这一颗慈父之心,并不是微臣能左右的……」 「唉!」 弘治闻言长叹一声, 「慈父之心啊!卿有朕亦有啊……」 牟斌沉思良久,以头触地, 「陛下,臣知道了!」 「嗯,你下去吧!」 牟斌出宫回到衙门里,坐大堂之中召了牟彪进来, 「此案到此为止,晚些将那李芳庭放了吧!」 牟彪闻言眉头一挑, 「爹,陛下这是……不打算追查了?」 牟斌点头, 「陛下总归还是对三皇子多有偏爱,陛下是想就此打住了!」 牟彪想了想道, 「可是爹……儿子总觉着此事必有内情,并不如外表瞧着那样简单……」 牟斌道, 「为父也觉着此事表面看着太过顺利的,似是有人有意引着我们查到了三皇子身上,查到李芳庭身上,那这脏水便泼到了三皇子身上……」 牟斌浓眉紧皱, 「这事儿就是有人引着我们查二皇子、三皇子……」 牟彪也皱起了同亲爹一模一样的眉毛, 「这脏水不管是泼在二皇子身上还是三皇子身上,最大的受益者,那便是……」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之中看到了那呼之欲出的答案,父子二人同时打了一个冷战, 「若真是他所为,他这手段当真高明之极……」 「他平日里瞧着温和端方,斯文有礼,这真是他能做出的事儿?」 「哼!天家无父子,更何况兄弟乎?」 「可……依着他平日里表现来看,能登门开门见山让我们想法子弄倒对手之人,似乎没有这样的城府吧?」 牟斌听了负手在堂上踱步许久,回头对牟彪道, 「老八,看来我们都小瞧了这位太子爷,只怕太子爷这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做戏做的足啊!」 牟彪点头,此时回想起来这案破的有诸多疑点,头一个令人生疑的便是,那易家叔侄的死尸,那日若不是遇上尤家的马车,便是那运尸的马车平平安安的到了城门前,只怕也会被守城的兵丁,瞧出来蹊跷。 要知晓出城时兵丁都要掀帘子询问的,那易家叔侄那时节已经死挺,双眼紧闭,脸色发青,守城门的兵丁怎会瞧不出来蹊跷? 看来对方本就是打算着让人发现死尸的! 又那胡圹明明已经伪造了凶杀现场,不是应当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留在二皇子府么,为何反倒在锦衣卫登门之后就收拾东西出逃,牟彪初时觉着他是做贼心虚,如今却是觉得他分明就是有意引他们去捉拿自己,如此这般才能让他们查到三皇子身上,然后顺着线索查下去…… 为您提供大神江心一羽的《锦衣乐》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一十章一路查到三皇子免费阅读. wap. /91/91690/20184681.html 第二百一十一章 姻缘不能只有缘 从头到尾他们都是在牵着锦衣卫的鼻子走! 牟彪越想越是气恼, 「小爷难道竟是被人当猴耍了么?」 只这事儿陛下已经不许再查,如今也不是查下去的时候,而是想法子把屁股擦干净,将这事儿暂时压下! 这事儿自己做下的,还要自己去还,当日下午牟彪将李芳庭扶上马车,又给送回了三皇子府,三皇子府上朱厚燔听闻人给送回来了,便让人将牟彪给召进了书房之中, 「三皇子殿下千岁!」 牟彪单膝跪下行礼,上头的人却是哼了一声,就那么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也不叫起,冷冷对他一笑问道, 「牟大……人,你这是问出甚么来了?」 牟彪低头应道, 「禀殿下,此案已由陛下下旨,不再追究,微臣便将大总管送还……」 不是小爷不查,是陛下不让查! 三皇子闻言连连冷笑, 「怎得……依你的意思,若不是父皇下旨,你还打算来个屈打成招不成,你们审了这么多日,没有审出个所以然来,若不是父皇给你们台阶下,你们现下只怕是没个交待吧!」 牟彪低头不语,三皇子冷眼看他, 「牟大人,本宫劝你一句话,有些人看着一时得势却未必就是可靠的,你们切切不要目光短浅,早早投靠了过去,将身家性命草率赌上去,你们就不怕以后落得个没了下场!」 牟彪低着头,淡淡应道, 「多谢殿下提点!」 三皇子冷哼一声, 「滚吧!」 牟彪低头出来,待得出了三皇子府,回头看了看三皇子府上头的匾额,紧了紧拳头,这才过去翻身上了马,打马回转了北镇抚司。 他回去向牟斌交令,牟斌看了儿子一眼, 「三皇子有没有为难你?」 牟彪摇头, 「并未为难儿子!」 「嗯!」 牟斌点了点头, 「此案到此为止,以后都勿再提起……」 「是!」 牟彪拱手退了出去,回转自己那公廨处坐了坐,心里烦闷终是坐不住了,索性带着牟龙、牟虎去了贾家面摊,牟彪这阵子忙碌,算一算二人竟是不见一月有余了,贾四莲见着牟彪很是欣喜,迎上去仔细打量,见牟彪削瘦了许多,人也黝黑了许多,不由心疼道, 「这阵子怕是忙坏了吧?」 牟彪嗯了一声,贾四莲打量他神色,感觉他心情甚是低落,便小心问道, 「肚子可是饿了,或是喝一碗冰饮子?」 牟彪应道, 「冰饮子……玫瑰味儿的吧……」 贾四莲点头,为他端上了一碗冰饮子,这厢坐到了他对面,小心打量他神色问道, 「怎得……可是公事不顺?」 牟彪摇头, 「倒不是不顺!」 实则他们如今已经察觉到这案子另有蹊跷,若顺着现有的人证查下去,说不得就将幕后之人给揪出来了,可偏偏这时节,陛下下旨不许再查了! 牟彪一想到适才在三皇子府里三皇子那副嘴脸,不由的气往上撞, 「哼!给小爷气受,小爷这回就真是不查了,让你小子背黑锅背到死!」 蠢货! 但凡三皇子聪明一点儿,稍稍打听打听这案子,他都不会这么对自己! 冰饮子端了上来,牟彪吃了一口,只觉炎热大夏日里一口冰冷冷,甜丝丝,香甜甜的冰水下了肚,心里的燥热退下去不少,他这才有了心思把自己近来做的事儿,一一告诉给贾四莲,贾四莲用小手撑着下巴,单薄的衣袖褪到手肘处,露出健康小麦色的肌肤,她认真听了半晌,想了想左右看了看,凑过去问牟彪, 「你说……上回在明悦楼,太子爷密会的那女子,会不会就是这幕后谋划之人?」 牟彪这阵子忙的晕头转向,将前头明悦楼那件事儿给抛在了脑后,这厢经四莲一提醒,他立时想起来了,这前前后后串到了一处,牟彪便有些明白了, 「如此看来,若说这件事儿有谁是最大的受益者,实则是太子无疑啊!」 若真是太子爷指使人做的…… 牟彪想起了四莲转诉太子与那女子的对话, 「那女子似乎是某个组织的成员,有心向太子投靠,太子爷便让对方递投名状……」 所以这就是他们的投名状? 这么一番将二皇子与三皇子全数拉下了水,可太子爷却在岸上摆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瞧着,连带着锦衣卫都做了牵线木偶! 贾四莲也是个脑瓜子灵光的,细想一想,也想到了其中的蹊跷,她与牟彪都是面面相觑,二人一阵后背生凉,牟彪小声对贾四莲道, 「四莲,我告诉你的事儿,你可万万不能同旁人透露半个字儿,切记切记!」 贾四莲点头,苦笑道, 「我们这样的升斗小民,平日里邻里左右吵嘴儿打架,至多不对就是让人头破血流,那便已是顶了天,要吃官司的了,那知晓这天潢贵胄之间的争斗……」 这可不是头破血流能了事的,那手段之狠辣,是动辄就要人性命,一言不合就牵连阖府上下几十上百人口性命的! 人都说荣华富贵好,却不知这荣华富贵后的争斗,那是惊心动魄,步步陷井,杀人不脏手,害人不留情的呀! 牟彪在这处同贾四莲说了半天话,总算是心里舒坦了些,待到天快黑了,还帮着贾四莲收了摊,这才骑了马回转家中。 待得回到牟府,进了自己院子洗漱一番,他才去了刘氏那里问安,和哥哥姐姐们一起坐着吃饭,牟斌今日也是难得回了府,太子大婚完成,手里的案子也不必忙了,他终于得了空回家享受天伦之乐。 按着规矩,牟彪久不归家,这头一晚是要在正室的房中歇息的,刘氏久不见丈夫,现下心情也是欢愉的,笑眯眯扫过桌上吵吵闹闹的众儿女们,又特意看了大儿子和大儿媳妇,见小两口虽是不说话,但眉眼之间,情意绵绵,温柔小意的样儿,让她看得心里一阵阵欢喜, 「依着这样儿,我离当祖母的日子可是不远了!」 一面想一面回头瞧了一眼身边的丈夫,牟斌倒是神色如常,孩子们闹的凶了,他一个眼神儿过去,那几个小子立时便低头缩颈不敢再吵了,刘氏笑眯眯道, 「今儿难得一家人坐在一处吃饭,为娘有话要说……」 众人都抬头,有那早知晓消息的,便捂着嘴儿看着牟良偷笑,牟良涨红了脸,低头假装吃饭,却听母亲刘氏道, 「你们二哥的婚事,爹娘已经为他定下了,是太常寺少卿关文博的长女……」 姐妹几个和下头几个兄弟闻言都拱手向牟良道喜, 「二哥,恭喜恭喜呀!」 牟彪久不着家,还真是不知此事,闻言笑着也向牟良拱手道贺,牟良红着脸低着头,羞的脸红脖子粗,又听刘氏道, 「你们大姐姐的婚事,也是已经定下了……」 便又说起了廖炳赫,姐妹们听了都纷纷恭喜牟秀美, 「金吾卫呀,大姐姐……你好福气呀!」 牟秀丽一脸的羡慕, 「若是我也能配个金吾卫便好了……」 说罢对刘氏撒娇道, 「母亲,您也给女儿寻个金吾卫的儿郎呀!」 刘氏闻言眼神闪了闪,刚要接话,一旁的牟斌哼了一声道, 「女儿家的婚事,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也是要讲个缘分,不能强求,那有你想要甚么便能得甚么的?」 牟秀丽一惯害怕牟斌,见父亲发了话立时不敢说笑了,低下了头,一旁的二姨娘王氏见女儿当着众人的面被老爷训斥,生怕她抹不开脸,忙捂了嘴儿笑道, 「是呀,这姻缘姻缘,靠的就是一个缘字,说起来……我们家三小姐的缘份到没到不知晓,依我瞧着八少爷的缘分却是到了!」 哥哥姐姐们听了又是一齐心照不宣的冲着牟彪笑,牟彪一愣, 「怎得这热闹看着看着,看到自己身上了?」 当下茫然问道, 「我……关我何事?」 二姨娘笑道, 「八少爷,听说前头在大街上来了一出英雄救美,亲家夫人那边,可是连着三日送了礼上门,要谢八少爷的,只可惜您这阵子事忙,一直不在府中,要不然那尤家的管事,怎得也要给您磕个头再走的……」 牟彪听了更是不解, 「不过就是举手之劳,他们谢我便谢我了,礼送到就成了,又怎么扯到了姻缘上头?」 众人听了都嘻嘻笑,牟秀惠笑道, 「老八,你知不知晓,那送来的谢礼全数都是牟家九小姐亲自挑选的,里头还有一幅自己绣的屏风呢!」 按说大家的小姐亲手做的绣活儿,不会轻易送给外男的,不管是姻亲还是世交,能送这样的东西出来,那就是隐晦的向男家表明心迹了! 尤三姐见牟家众人说起此事都是面带笑容,心中暗道, 「看来牟家人对这门婚事倒是乐见其成……」 也不枉九妹在家里好一番闹腾,要死要活的才得了爹娘的首肯! 在尤三姐看来,亲妹妹做了自己的妯娌,那是最好不过的了,牟彪如今摆明了是要接锦衣卫的担子,有了这样的亲事,即便是牟彪以后分府出去单过了,他与自家夫君的关系也要比旁的兄弟亲密一些。 为您提供大神江心一羽的《锦衣乐》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一十一章姻缘不能只有缘免费阅读. wap. /91/91690/20184682.html 第二百一十二章 好事要顾着熟人 正当众人满脸带笑的看着牟彪时,牟彪却是面色一沉,双眼一翻,刚要来句, 「尤九小姐好端端的送甚么屏风,我说了要收么,还不快给小爷送回去……」 牟斌那头却是轻哼一声, 「嗯哼……」 众人闻听都把目光投向了牟斌,牟斌看了一眼大儿媳妇,沉声道, 「尤九小姐当真是客气的太过了!」 说罢,转头对刘氏道, 「老八如今是衙门中人,巡视城防,协管治安本就是他份内之事,那日里那样的情形下,老八出手也是应当,亲家的礼确实重了些,你在库里挑些东西回礼,再告诉亲家,都是姻亲不必如此客气!」 这话说的已经很是明白了,众人一听,立时知晓牟斌的意思了,于是个个都收敛了笑容,不敢看尤三姐,尤三姐当时便咬紧了唇,涨红了脸,想了想还是为妹妹争了一争, 「公爹,那谢礼也是吾家九妹的心意,公爹您……」 牟斌看向大儿媳妇点了点头道, 「尤家九小姐的心意,我们自然是要领的,不过老八年纪还小,为父如今只想他建功立业,其余事儿权且暂放一边……」 尤三姐明白,公爹是真不愿意这门婚事了,心下大失所望,也有些替妹妹不甘,可牟斌是何许人,那周身的气势,眸光一扫,尤三姐半点不敢违抗,只能颓然点了点头, 「是,公爹!」 牟温舍不得妻子伤心,在桌下伸手轻轻捏了捏她,以示安慰,只这家中牟斌积威甚重,他便是嫡长子也没那勇气敢当面问一个缘由,他们却是不知晓,这是牟斌为了照顾尤家的面子,若是让小儿子当众把心里话儿说出来,只怕大儿媳妇更加会下不来台! 于是这原本热闹热闹的饭桌立时陷入了一阵古怪的沉默,只有牟彪半分不觉得尴尬,照旧埋头大吃,一碗吃了又伸手往后头一递,五姨娘忙伸手接了,给儿子再添了一碗,看了一眼低着头的大少夫人心中暗道, 「哼!尤家倒是想得美,都嫁了一个女儿进来了,还想嫁一个进来,我们家八少爷以后可是要做锦衣卫指挥使的,除了公主,甚么样的女子娶不得?」 一顿饭吃罢,各人散去,牟斌回到了刘氏的正房里,刘氏伺候着丈夫去了外衣,又让婆子们端了水里来洗漱,刘氏小心翼翼瞧着丈夫,半晌问道, 「老爷,老八婚事,您不同旁人说,您同妾身说说,妾身心里也好有个数呀……」 牟斌看了一眼刘氏应道, 「老八的婚事,我许了他婚姻自主……」 刘氏一惊, 「老爷,您……您这可是宠得太过了吧……这家里大大小小的孩子们,没一个能婚姻自主的,您只许了老人,也未免太偏心了吧!」 牟斌哼道, 「你别怪我偏心,那是老八有这个能耐,这阵子衙门里的事他出了大力……」 顿了顿又道, 「这家里的孩子们若是也能如老般有出息,我也许他们婚事自主……」 说罢斜眼看向刘氏道, 「只……我若是许了他们婚事自主,你愿不愿意?」 刘氏面上一僵,半晌才讪讪道, 「这大家的公子小姐们谁会婚事自主,传出去就不怕人笑话!」 如今这家里的孩子们都大了,她这当家主母能拿捏庶子庶女的事儿不多,这婚姻大事可是头一桩呀,丈夫若是许了他们婚事自主,那自己这当家主母的权威岂不是大打折扣了? 此事万万不能! 多年夫妻牟斌也是明白她的心思的,对她道, 「你放心……老八不会娶高门媳妇,怎么也不会越过牟温去的……」 刘氏知晓丈夫的性子,他虽然寡言少语,但言出必行,从来不会诓骗自己的,当下稍稍放下了心,陪笑道, 「老爷说甚么呢,我都是盼着孩子们好的……」 顿了顿又试探道, 「听老爷这意思,老八这是有心上人了?」 牟斌点头,却是再不多说,只是对她道, 「你先去睡吧,我再看会儿书!」 这厢叫了人在窗前的软榻边点了灯,自己半依在了榻边看书,刘氏转回了内室,坐在床上思量半晌,叫了贴身伺候的丫头过来,小声吩咐道, 「让五姨娘那院子里的人打听打听,八少爷可是有人了?」 丫头应命去了,刘氏脱了鞋,半依在床上,看着外室透进来的灯光,心里恨恨道, 「你就这么宠着吧,看你能宠他到几时!」 尤家九小姐送的东西被夹在牟家的回礼之中给送了回去,牟家甚么意思不言而喻,尤九小姐见了大哭了一场,关氏劝她道, 「那牟家八少爷的心思,如今已经是一清二楚了,你也当死心了,再闹下去,别说是你爹,便是我都不肯饶你了!」 尤九小姐伏在被子上哭得梨花带雨, 「娘,我就想不明白了,他……他凭甚么看不上我,我……我哪儿让他瞧不上了?」 关氏叹了一口气, 「孩子,这男女的事儿谁说的清楚,瞧对眼儿便是个瞎子瘸子都要疼进心眼儿里,若是没瞧对眼儿,便是那天仙在眼前,都当是糟粕,你如今年纪还小,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待你长大些,便明白了!」 尤九小姐仍是呜呜的哭, 「娘,我不甘心,我要去问问他……」 关氏沉下了脸, 「九儿,大家闺秀要有大家闺秀的气度,我们先向牟家示了意,已经是失了女儿家的矜持,你再要去纠缠,便是以后你嫁进了牟家,他还会把你放在眼里么?」 上赶着不是买卖,强求得来的瓜可不甜,这孩子怎么就想不明白,非要钻那牛角尖? 尤九小姐哭道, 「娘,我不是那没脸没皮的人,现下便是他求着我嫁,我也不嫁的,我只是想不明白,想问问他……」 关氏见女儿这般倔强,气道, 「不许去,这事儿就此揭过,你若是敢去,我就打断你的腿!」 关氏说罢扔下女儿转身出去,她出了内室便召集女儿身边的人吩咐道, 「你们都给本夫人盯着九小姐,但凡她要出府立时来报,若是有谁隐瞒不报……」 说到这处,关氏目光凌厉的扫过众人的脸,见个个低头不敢迎视,这才满意的哼了一声, 「就别怪我不念主仆之情了!」 牟彪这处自然不知晓尤家的事儿,饭桌上牟斌帮他接过了事儿,他立时便将这尤九小姐抛到了脑后,却是寻思着今年夏日炎热,四莲每日劳累,想个法子把她弄出城去,避避暑也好啊! 如今想来,他便有些后悔了,早知晓便应当早些提亲,把四莲娶回家来,那就能想去哪儿便那儿,用不着躲着贾金城了! 「用甚么法子把四莲给弄出城呢?」 牟彪一阵的抠头皮,牟龙倒是想出一个法子来了, 「少爷,小的有个主意!」 「哦……快说!」 牟彪立时来了精神,牟龙道, 「小的前头几日听说城外那庄子缺丫头,夫人正说着在外头卖几个送去呢……」 顿了顿见牟彪一脸的不解, 「小的想着,您不如就对贾金城说庄子里缺人,让四莲姑娘过去帮一个月厨,月银给高些,贾金城必定肯应的……」 至于出了城,四莲是去帮厨还是去游山玩水,那就不是贾金城能知晓的了! 牟彪闻言大喜, 「这个法子好!」 想了想又补充道, 「这事儿我去说实在着了痕迹,不如由你们去说……」 牟龙点头,拉过一旁的兄弟道, 「牟虎你去,四莲姑娘能不能去便全靠你了!」 牟虎闻言一咧嘴,瞪了牟龙一眼,这是亲哥哥么?有事儿他就动动嘴,自己就要跑断腿,还四莲姑娘能不能去全靠你了,四莲姑娘去了你就占头功,四莲姑娘不去,是我挨揍! 我这命怎么这么苦,摊上这么个当哥的? 牟彪那头已是点头吩咐道, 「牟虎,你去……记得把价钱说高些……」 牟虎无奈只得领命,他却是没去见四莲,而是在衙门里寻着了贾金城,摆出一摆老熟人有好事便宜你的模样, 「老贾,这天气热了,家里的主子们要出城避暑,可我们城外庄子上最近放了一批人,如今那灶上缺人手,夫人又怕是现招了人一时调教不好,反倒耽误事儿,便打算着先在外头寻些手脚利落的熟人,帮上一个月,之后再慢慢调教人手……」 说罢牟虎嘿嘿一笑道, 「我们都是这么熟了,这么好的事儿,我怎得也要为你留着……」 说罢伸手手指来比了个二,想了想索性五根手指头全伸了出来, 「一个月五两银子啊,老贾……你说这是不是好事?」 贾金城闻言也深觉是好事,笑着冲他一拱手道, 「牟虎小兄弟果然够义气,这般好的事儿,先想到了我老贾……多谢啦!」 牟虎笑道, 「我们甚么交情,不用客气……」 顿了顿道, 「老贾,不过这话我可要先说好,我们夫人治家甚严,灶上做事的不能是偷奸耍懒的,我瞧着……四莲姑娘惯来是能干的,你叫了她去,必定不会误事儿!」 为您提供大神江心一羽的《锦衣乐》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一十二章好事要顾着熟人免费阅读. wap. /91/91690/20184683.html 第二百一十三章 城外避暑的院子 贾金城听了却是有些犹豫,他原本想着这样的好事儿,要叫朱氏过去呢,没想到牟虎点了四莲,于是应道, 「四莲那丫头年纪小,不会看眼色,倒不如让贱内过去?」 牟虎心中暗道, 「这老贾当真是有了后娘就做后爹,这才成亲多久呀,有好事儿就想着自家媳妇,把女儿扔脑后去了……」 心中有些替四莲不值,面上却是摇头道, 「我们夫人说了,只要小丫头,说是小丫头听话好管教,不要那年长的妇人,妇人长舌话多!」 贾金城想了想,只得无奈点头, 「好吧!」 贾金城下了衙便将这事儿告诉了贾四莲,贾四莲眼珠子一转立时明白了当中的蹊跷,想了想点头道, 「好的,爹……」 朱氏听了也是十分眼热,这五两银子一个月,都抵人家一年的工钱了,上哪儿去寻这么好的差事,她要去了,银子全落进自己口袋里,四莲去了一半归自己,一半归家里,贾金城会给自己多少,那就不好说了! 当天晚上朱氏吹着枕头风, 「当家的,四莲年纪小,不知晓大家里的世情,若是得罪了人,又或是触怒了夫人,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贾金城也深以为然, 「我也是这般想的,只牟家说了,只要听话好教的小丫头,这家里五莲和六莲不比四莲手脚利索,也没有四莲机灵,还是让四莲去最好!」 再怎么说,牟公子与四莲是好朋友,若是有个甚么,牟公子怎得都会出面周旋一二的! 说起牟家来,朱氏也好奇起来, 「这……当家的……牟公子对四莲……那是怎么个意思……我们家四莲以后会不会进牟府呀?」 说起这个贾金城就是一肚子的郁闷,叹了一口气道, 「这事儿你不必问了,反正四莲以后是不会进牟府的,不过牟公子跟我们家四莲投缘,二人是玩伴儿,有情谊的,其余你不必多想,只需记得牟公子过来,你需小心对待,切切不可怠慢了!」 朱氏点头,她在这家里也是有些日子了,见过牟彪好几回,也知晓这位指挥使大人家的公子对四莲十分的不同,不过以她女人家的直觉,牟公子与四莲二人坐在一处,那小眼神儿,那小脑袋凑到一处神态亲昵的窃窃私语,怎么瞧怎么都是一对小情人儿,这牟公子便是不明媒正娶,这妾室的位置怎得也要给四莲吧? 可听贾金城的意思,难道他竟是打算叫女儿做外室? 朱氏还想再问,想了想又忍住了,心中暗道, 「若她是我亲生的,怎得我也要问个一清二楚,可这又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我一个做后娘的问的多了,反倒惹人嫌!」 当下闭了眼,依在贾金城怀里,想起亲生的,便又忆起自己那死的冤枉的女儿,心里一阵阵的抽痛, 「说起来,四莲能跟牟公子相遇,还多亏了我们家倩娘,如今这二人倒是卿卿我我了,我那可怜的倩娘啊,如今也不知投了胎没有……」 想到这处不由悲从心头起,又不想让贾金城知晓自己在哭,忙背过身去,看着窗外默默的流下了眼泪, 「……我的倩娘啊……愿这辈子你能投个好人家,吃穿不愁,父母疼爱……」 …… 即是已经跟牟家说定了,贾四莲第二日便收拾了东西出城去,家里的生意她都交给了五莲和六莲,如今夏日里卖面的生意有些清淡,而吃冰饮子的都是老客,五莲和六莲完全能应付,五莲一面帮着四莲收拾东西一面瞧着她偷笑,四莲被她笑的脸红,瞪了她一眼道, 「还不快些收拾了,我还要赶着出城呢……」 五莲笑眯眯道, 「四姐你放心,你只要出了这胡同口,包管有人赶着车等你,必定会赶在天黑前把你送到地头的……」 贾四莲瞪她一眼,转过身去开了柜子寻之前牟彪送的驱蚊膏,六莲也笑着道, 「四姐,山里蚊子多,这驱蚊膏是应当带着,再带些艾草香,晚上睡觉的时候点了,熏一熏屋子……」 姐妹三人一面说话一面收拾,四莲看了看正堂,低声吩咐两个妹妹道, 「你们在家里,按着平日里那般过日子,这一两月生意清淡,也用不着太早起身,得了空就歇一歇,她若是要叫你们做事,能做的就做,不能做的就让她自己做……」 两个妹妹点头,四莲想了想又道, 「她家里若是来了亲戚,你们就告诉爹,爹说怎么招待便怎么招待,银子管爹要……」 想了想道, 「娘和老七那里……你们不用管……三姐那处你们得空过去瞧瞧……」 贾三莲前头终于生了,生了一个六斤八两的大胖小子,那可是乐坏了王家人,派人来报了消息,贾金城也很是高兴,让四莲按着娘家的礼数备了东西,由朱氏带着六莲去了一趟,因着朱氏是后娘,在那处略坐一坐便走了,之后四莲原是打算着等这几日生意清淡了便过去瞧瞧三姐的,结果平白来了牟家的差事,四莲去不了,便叮嘱妹妹们过去瞧瞧。 两个妹妹点头, 「我们隔几日过去瞧瞧……」 这厢吩咐一番之后,贾四莲才提着包袱一步三回头的走了,五莲和六莲送她出了胡同口,到了外头果然见得一辆马车正等在那处,牟虎坐在驾车的御位上,见着贾四莲来了忙过来帮着提了包袱,四莲爬上马车冲两个妹妹挥手,车轮骨碌碌转动,带着四莲便出了城。 马车一出城,便有人打马跟了上来, 「四莲……」 贾四莲听到有人在喊,微微一笑,撩了帘子探头出去,果然见得一身劲装,腰佩短刀,头发高高束起,端坐在马背上的牟彪,二人隔着窗帘相望,一想到未来一月都能自由自在的见面,都是嘴角带笑,贾四莲嗔道, 「你也是,怎得想到这主意,让我离家足足一月,五莲和六莲两个也不知能不能应付生意……」 牟彪笑嘻嘻应道, 「五莲和六莲也不比你小多少,你能做到,她们也能做到,再说了……你总归是要出嫁的,她们也不能一直靠着你,如今让她们早早熟悉一下也是好事!」 贾四莲瞪他一眼,看了看前头,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牟彪笑道, 「我们家在城外有一座庄子,原本前头都要出城避暑的,不过因着太子大婚,便拖延了半月,如今他们都在那里呆着呢……」 贾四莲闻言眉头皱了皱, 「你是……要把我送到那儿去吗?」 牟家一家老小都在那儿,自己……自己过去算得甚么,名不正言不顺的,难道真是去灶上帮手? 牟彪摇头, 「我们家人多,闹闹腾腾的,我又是最小的,谁都能管我一管,我早嫌烦了,便在附近的庄子里买了一间院子,你过去就在那里住着,我虽是向爹告了假,但每隔十日要回城点卯,其余时间都可在庄子里呆着……」 说罢一脸兴奋的憧憬道, 「那庄子旁有条小河,我们可以在河里游水钓鱼,也可以进山打猎,还有庄子上有一棵大槐树,我们可以在下头写字读书……」 这厢隔着帘子伸手过来,贾四莲把自己的手放到他手上,二人相视一笑, 「这一个月我们好好玩一玩……」 牟彪买下的院子,花了没有多少银子,但却是贾四莲见过最大的院子,她指着这五进的宅子,张大了嘴, 「你不说是院子么?」 她还当如同贾家的院子一般,一间小院几间瓦房,没想到这「院子」竟是有五进大,牟彪笑嘻嘻道, 「是院子呀,前有院后有院,当中几间房而已……」 不过这院是前头铺了青砖,能跑马的正院,是当中种了无数花植的中院,还有一个有巨大鱼池,上头小桥流水,开满了荷花的后院,鱼池上面还有小亭,房也不过是前前后后二十多间,牟彪领着四莲进来从前到后将这宅子看了一遍,二人到了后花园的小楼前,牟彪指了那二层的小楼笑道, 「四莲,你就住这里……里头的东西都是给你用的……」 又指了指前头道, 「我离着你不远,你出了花园门,右拐就是我的院子了……」 虽说早认定了非卿不娶,但应有的男女大防,牟彪那是一定要守的, 「小爷可是大家的公子,又不是那尽想着占便宜的无赖地痞,四莲是我要娶的妻子,又不是外头青楼里的窑姐儿,我要敬着她!」 贾四莲这辈子从未住过二层小木楼,这厢过去推开了楼下正房的房门,现出里头小巧精致的布置,木楼占地不大,下头一层只得一间大厅,前头摆了杨木的桌椅,用来待客,中间屏风隔挡一下,后头是一个小厅,隔窗放了软榻,可以坐在软榻上看木楼下面的鱼池。 小厅一旁是楼梯,上去也是隔了两间,外头一个小厅,里头是用来歇息的卧室,天青色的纱帐,浅月白的被褥,床前的脚榻上还摆了一双软底绣蝴蝶,镶嵌了小小珍珠的绣鞋。 为您提供大神江心一羽的《锦衣乐》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一十三章城外避暑的院子免费阅读. wap. /91/91690/20184684.html 第二百一十四章 幼年时干的好事 这样的绣鞋,前世里贾四莲也有两双,是他爹从杭州带来的,一双绣的就是蝴蝶,还有一双云纹的,到如今再见着恍如隔世一般,贾四莲过去拿起来,手指在那精致的绣花上摩挲了一下,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还当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穿这样的绣鞋了……」 牟彪不知她心思,见状笑道, 「这女人的东西,我也不懂,只是让这庄子上的婆子去城里买的,也不知你合不合脚……」 说罢又去打开了衣柜,里头各色的夏季衣裙,也是厚厚一堆,牟彪笨手笨脚的展开面上一套,问四莲, 「你瞧瞧……好看不?」 贾四莲过去一看,笑道, 「这是京城最时兴的样式!」 她虽不穿,但每日在街面上,看也看的多了! 牟彪道, 「这些衣裳是我买的,不晓得你喜欢甚么,便每样买了一套……」 贾四莲看了这半柜子衣裳,有些心疼道, 「不过一月时间,那里穿得了这么多……」 牟彪道, 「我还嫌少了呢,这里的全是衣裙,若是进山就有些不便了,隔两日他们会再送来几身衣裳,是专用来进山打猎用的……」 顿了顿又道, 「这后院大,你一个人住怕是要害怕,我叫了我们庄子上的一个小丫头过来陪你……」 说罢到外头吩咐一声,不多时进来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相貌普通,皮肤黝黑,一双眼儿倒是十分明亮,人虽干瘦但看着很是精神机灵的样儿, 「小姐!」 那小丫头过来行礼,显是现学的规矩,动作很是生疏,贾四莲忙摆手道, 「我不是甚么小姐,你也别叫我小姐……」 想了想道, 「你年纪小,叫我一声四莲姐吧!」 小丫头不敢应,只拿眼去瞧牟彪,牟彪笑道, 「你高兴便好……」 又问那小丫头, 「你叫甚么名儿?」 那小丫头被人教过规矩,小声应道, 「回少爷的话,奴……奴婢叫小茶……」 这小茶是牟家庄子上农户的女儿,牟虎过来挑人时,就是瞧中了她手脚利索,人也瞧着机灵,小茶的性子活泼机灵却不失纯真,见得贾四莲的包袱放在一旁,忙过去抱起来, 「小姐……四莲姐,这包袱要打开么?」 贾四莲这一世里还是头一回有人伺候,可前世里她虽住在山里,但身边总归有个伺候的妈妈,也是会做小姐的,小茶这么一问,倒是唤起了她前世里少许的记忆,想了想大大方方摆手道, 「不用了,就这么放在柜子里吧!」 包袱里的衣裳是自己带来的,可牟彪给自己预备了半柜子衣裳,自己若是不穿未免伤他的脸面,她也不是矫情的人,索性连自己的包袱都不打开,就穿牟彪备的。 小茶点头,过去打开放在角落的衣柜,把里头的衣裳挪到一旁,放进了包袱,牟彪见这小丫头机灵,满意的点了点头,对四莲道, 「我嫌人多,碍了我们玩耍,便只要了两个煮饭的婆子,两个打扫洗衣的婆子和这个小丫头在后院,你有事就吩咐她们,不要自己动手……」 贾四莲点头,牟彪抬头看了看外头天色, 「这赶了半日路,你也累了,我让她们热了水,你洗浴一下,小歇一会儿,便可以用晚饭了!」 贾四莲点头,看着牟彪退了出去,小茶见得少爷走了,立时松了一口气,小心凑到贾四莲身边问道, 「四莲姐,奴婢让婆子们抬水进来,您洗一洗吧!」 贾四莲点头,看着小茶把柜子里的衣裳取出来,里头居然还备了好几件亵衣肚兜,贾四莲看了脸上一红, 「他怎么……连这个也敢亲自买?」 她自然不知晓,这财大气粗的少爷买东西,何必要自己件件挑选,都是大手一挥,说是要买全套,那店里的伙计自然会全数给备齐了,贾四莲过去摸了摸,上好的绸缎料子,贴在肌肤上又软又滑,小茶小声道, 「四莲姐,这里头穿的新衣裳,第一回穿还是先洗洗,再用滚水烫过了,太阳晒过再穿为好……」 贾四莲有些惊奇这农户里的小丫头竟也懂这些,小茶被她盯的小脸一红应道, 「去年府里的夫人小姐们过来时,奴婢也去伺候了,不过奴婢只在外头做些洗衣的伙计,这是听……听那些小姐们身边的大丫头姐姐们说的……」 贾四莲笑着点头问她, 「你今年几岁了,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 小茶应道, 「奴婢今年八岁了,是家里的大姐,下头有两个妹妹,我娘肚子里还怀着一个……」 怪不得这么懂事,原来是家里的大姐,穷人的孩子总是早当家的! 小茶的爹在这庄子里种果树,一个人养四个,肚子里还有久盼的儿子,家里的日子并不好过,牟虎过来挑人时,小茶她爹听了消息,那是连夜给庄头送了两只鸡,才给小茶争得了这桩差事,伺候一位城里来的小姐,一个月能得一两银子,这可顶庄户人家一年的辛苦劳作了。 小茶在家里被爹娘好一番叮嘱,还专去求了府里退下来,在农庄养老的妈妈学了规矩,小茶的规矩在牟彪眼里瞧着那是不伦不类,但好歹胜在老实本份,没有府里丫头们的奸滑。 他为何挑了庄户人家的丫头,就是怕府里的丫头们看人下菜碟,背着自己欺负四莲! 他是大家里生,大家里长的,这后宅下人们背后里整人的手段,他门儿清! 贾四莲倒是喜欢小茶纯朴,没把她当下人,只当是五莲、六莲一般的对待,这厢让人抬了水进来,洗了个热水澡,坐在窗上吹着凉风,晾干头发,小茶在她身后小心翼翼的给她梳头, 「四莲姐,奴婢手脚粗笨,没有弄疼您吧?」 贾四莲摇头, 「没关系,你自管梳就是了……」 她实则也不想人伺候,只小茶也是受命而来,不让她伺候自己,她便不知所措的立在一旁,咬着嘴唇,眼儿里噙着泪花儿,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 「四莲姐,是奴婢伺候的不好吗,您可千万别让少爷赶了奴婢走呀!」 贾四莲不忍心为难一个小丫头,只得让她跟前跟后的伺候。 四莲这厢还在晾干头发,下头蹬蹬蹬的牟彪已经来了,人未进门便先嚷道, 「四莲,你洗好了没有?」 贾四莲回头应了一声, 「好了……」 牟彪进来内室,见她坐在窗边吹风,自己过来一屁股坐在四莲身边,看了看她身上新换的浅粉纱衣,笑眯眯道, 「这衣裳你穿着好看……」 实则四莲打小在外头风吹雨淋的,这肌肤并不白皙,乃是健康的小麦色,穿浅粉浅绿浅蓝之类的衣裳并不显白,反倒会显得肤色更黑一些,可那柜子里的衣裳全数都是这样的颜色,贾四莲挑来挑去,只能挑了一件最不显黑的,如今听牟彪这样称赞,低头看了看薄纱里透出来的小麦肌肤,又看了看一旁好奇瞪着眼儿看着他们二人说话的小茶,很是有些羞赧的应道, 「我可没有城里小姐们那般冰肌玉肤……」 牟彪一脸的理所当然, 「怎得就没有了,你跟她们差的不过就是一身衣裳,我瞧着你打扮一下,同她们一模一样无甚差别……」 他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贾四莲却有自知之明,羞涩的笑了笑,取了一旁的梳子,自己梳头,牟彪伸手捞了她一把长发,在手里揉了揉, 「你这头发就比我家里姐姐们好,我瞧着牟秀慧的头发便没你多……」 话说牟家六小姐发量稀少,乃是她平生之大痛,私下里想过不少法子生发增发,后头她动静闹得大了,一家子上上下下都知晓了,平日里同她交好的牟彪自然也知晓的,还帮着她寻了不少偏方,牟彪才有此一说。 他这厢将自家六姐的糗事讲给四莲听,甚么猪油混鸡蛋汁抹在头发上,没洗干净惹了苍蝇,甚么淘米水洗头发,弄了满头白面呀,听得贾四莲笑得花枝乱颤,捂着嘴儿笑了半晌,问牟彪道, 「我瞧着,这多半是你捉弄她了吧?」 这大家的小姐身边都有人伺候,怎么会有鸡蛋汁抹在头上,没洗干净引苍蝇的事儿? 牟彪嘿嘿一笑, 「我那不是怕她抹得不够,生不了发么,半夜又翻进她的闺房里给她再抹了一遍……」 结果第二日牟秀慧起床…… 「噗嗤!」 贾四莲连同小茶都笑了起来, 「那……淘米水洗头怎么会头皮里都是白面呢?」 牟彪笑道, 「是我听说那淘米水越白越有效,便在里头加了白面,那偏方里说了,淘米水洗发不能冲洗,得用淘米水滋养头发,结果水干之后……」 水干之后,牟六小姐头皮里全是白面粉,走动间扑索索往下掉,这也就是因为牟六小姐是大家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不知晓这大米淘出来是甚么颜色,要不然怎么会上牟彪这恶当? 这件事儿是牟六小姐年少时被家里人反复笑话的糗事,那一年牟彪也只有七岁,被牟秀慧哭嚎着追着绕了牟府三圈,还是牟斌出面给了小儿子一鞭子,才止了六女儿的哇哇大哭。 为您提供大神江心一羽的《锦衣乐》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一十四章幼年时干的好事免费阅读. wap. /91/91690/20184685.html 第二百一十五章 夏夜池边吃酒醉 贾四莲听到最后笑得前仰后合,到最后伏在榻上的小几上支不起腰来了,她指着牟彪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你小时可真坏!」 牟彪嘿嘿笑了,伸手拉过一个迎枕,自己倚上去笑道, 「这算得甚么,我小时做的事儿,没有千桩也有百桩,待会儿吃饭的时候,慢慢讲给你听!」 牟彪这厢又吩咐小茶, 「下去瞧瞧,看饭好了没有……」 想了想又道, 「让她们摆在小亭里,我们今儿晚上在亭里吃晚饭……」 待到天气暗下来,鱼池周边点亮了一圈儿灯,鱼池中的六角小亭也高高挑起了十六根烛的宫灯,下头石桌上摆了一桌酒席,因是怕蚊虫叮咬,又在四面挂了纱帘,再用艾草熏过之后,才请了主子们过来用饭。 牟彪把小茶和婆子们都赶到了小亭外头,拉着四莲坐在亭子里,一面吃饭一面说话,牟彪伸手端了酒壶给四莲倒了一杯,四莲看了看,皱眉道, 「啸林,我不会喝酒……」 一年到头,也就过年时吃上一杯。 牟彪笑眯眯道, 「不怕,这是果酒……」 又指那指拇大点的小酒杯道, 「这么小的一杯儿,你便是喝上十杯也不会醉的!」 这厢自己却是用了一个大杯,倒上之后同四莲碰了碰,二人相视一笑,四莲轻轻啜了一口,牟彪却是一口干了,之后又给满上,这厢笑道, 「这阵子忙着办差,没日没夜的,我都快忘了这酒是甚么滋味儿了!」 锦衣卫办差是有规矩的,但凡醉酒者,那是会被打三十军棍的,牟彪乃是指挥使大人的亲儿,若是犯了规矩,以牟斌的性子,多半会给儿子再加十棍,牟彪自然不会去捻这虎须。 他倒是没这酒瘾,只这久不吃了,倒还真有些想! 他为了顾着四莲,只让人上了果酒,贾四莲没有酒量,只喝了一小杯,小脸儿便红了,牟彪吃着却是又香又甜又顺口,于是接连干了三杯,这才算是解了渴,便连连给四莲夹菜, 「这里的婆子是庄户里请的,做菜不甚精致,将就吃上两口……」 贾四莲看了看桌上的菜色,是比不上牟府厨子的精致,但胜在食材新鲜,有鱼有肉,味重油大,对牟彪来说自然是差了些,对四莲倒是极合口胃,只她胃口小,吃不了多少,二人吃吃喝喝,又说起牟彪小时干的事儿来, 「我早前不爱读书,极厌恶家里请来的先生,有一位管先生,性子倨傲,最爱摆个清高的架势,每每我背不出书来,他打我手掌手不算,还要在后头嘀咕说我是庶出的,奴婢生的儿子,根子里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牟彪此时说起一脸风清云淡,只那时年纪小,有一回听到了先生在背后骂的话,那是气得小身子乱抖,差点儿拿了书房里的刀砍人,贾四莲听了也是皱眉, 「这样的先生怎能为人师表,那……之后又如何?」 牟彪冷冷一笑道, 「我没拿刀砍他,让牟龙跟了他三日,知晓了他在外头偷了兄弟的女人,我便让牟龙去告了密,之后看着他被自己兄弟追了三条街,弄了个身败名裂……」 贾四莲一双黑漆漆的眼儿,眨了眨,歪头问他, 「你怕不只是在一旁看着吧?」 牟彪嘿嘿一笑, 「他一跑,我就使石头子儿打他后脚跟儿……」 那位管先生就那么衣衫不整的在街上跑几步,就莫名其妙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被自家兄弟打了几拳之后,好不易挣扎着跑开,又噗通一声栽倒下去,再又挨了几拳头,再跑起来时衣衫被人从后头一拉,当时就光了身子…… 牟彪看得十分解恨,回去告诉给牟斌,牟斌当时就把人给辞了。 二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酒壶里的酒都吃完了,连一旁放着的酒坛,都喝了大半坛,贾四莲不胜酒力,小脸早已绯红,牟彪酒量好,大半果酒都下了他的肚,却只是微醺,待吃得酒足饭饱了,二人便挪到亭边看池子里的鱼。 贾四莲醉眼朦胧的晃着脑袋,看了又看, 「你这池里怎得没有鱼?」 大户人家不都是爱在鱼池里养上又肥又大,颜色鲜亮的大鲤鱼么? 牟彪笑眯眯道, 「别人养,我就不养,那些肥头大耳的傻鱼有甚么好看的,我这池里……嘿嘿……」 他回头冲外头守着的人打了一个响指,牟虎见机上来, 「少爷,您有甚么吩咐?」 牟彪道, 「把我的鱼食送上来……」 牟虎下去,不多时把一盆子鱼食给端了上来,贾四莲一看,却见一个大盆里全是新鲜的鸡肉、猪肉、鸭肉之类的, 「这……这是做甚么?」 贾四莲一脸的好奇,红扑扑的小脸上,一双眼儿瞪得大大的,小嘴儿微张看着好生可爱,牟彪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 「你瞧着吧!」 这厢伸手从盆里拿了一个鲜鸡腿儿,往那水里一扔,却见得那昏黄灯光下的池水中,哗啦啦一阵水声响动,有一条黑影猛得窜出水面,满是獠牙的一张大嘴出现在了水面之上,那血淋淋的鸡腿一闪而没,旋即不见了踪影。 贾四莲眨了眨眼儿, 「这……这是……甚么鱼?」 「嘿嘿……」 牟彪一笑,让贾四莲提了半只鸭子, 「你试试……」 贾四莲依言将半只鸭子扔进了脚下的水里, 「哗啦啦……」 这回她看清了,水里的东西窜了出来,一身的漆黑盔甲,尖嘴利眼,猪鼻长尾,贾四莲瞪大了眼,好奇道, 「这是甚么呀,这……这不是鱼吧?」 牟彪笑道, 「这是鼉……也有叫猪婆龙的……这是我让人在南边儿寻来的,原本有十条,可到了我们这北边儿不好饲养,只养活了四条,我把它们全放到这里来了,怎样……可是很威风?」 一旁的牟龙与牟虎低着头,暗暗撇嘴儿, 「还威风呢,这么几个丑玩意儿,运到京城来时伺候的人都不敢近身,人人见着都怕,更别说这四莲一个姑娘家家的了!」 自家少爷就爱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谁家姑娘会喜欢你这些模样古怪又丑陋的东西? 不过,他们可是不知晓,这四莲姑娘果然与他们家少爷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那可真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儿了! 只见得贾四莲看清了那池子里的东西之后,瞪大了醉眼儿,那是不惊不吓,不吵不闹,满脸的新奇,又取了一只鸡腿儿扔进池子里,逗得那池里的猪婆龙爬上了池塘边缘张嘴就咬,贾四莲回头冲牟彪笑道, 「这东西乍一看挺吓人,可仔细一看,倒是挺可爱的!」 牟彪哈哈一笑道, 「我也觉着,他们个个都说它们又凶又恶,我却瞧着它们圆头圆脑的,胆子又小,丑乖丑乖的!」 牟彪一回头见着自家两个厮正在撇嘴,他一翻白眼,与四莲凑到一处看自己那些新宠,这有甚么好怕的,别看它们牙多,可是又密又小,根本咬不住大东西,那嘴儿瞧着长,长开来还不到人大腿粗,四条短腿儿倒腾起来,还没狗跑的快,想咬也咬不着人呀,有甚么好怕的! 二人笑嘻嘻喂了一会子猪婆龙,贾四莲的酒意便上来了,一双眼皮子似有千钧重,身子不受控的歪到了一旁牟彪的肩头上,牟彪把最后半只鸭子扔进了池子里,回头一看,见得四莲红扑扑的小脸就在眼前,小嘴儿就那么挨在自己的肩头上,他再一歪脑袋…… 自己的嘴唇就能碰到四莲的嘴唇了! 牟彪看着看着,脸就红了,这厢只觉着吃下肚的果酒全数都化成了一股子火焰,从小腹处一直烧到了心口上,他一动不敢动,就这么看得痴了,越看这心里的火苗烧得越旺,牟彪努力咽了一口口水, 「四莲?」 贾四莲含糊应了一声,牟彪悄悄伸手揽住了四莲的肩头,只觉得入手单薄之极,那肩骨用力一捏便会捏碎一般,他的手一揽着后背,四莲的身子便全然放松下来,整个人软进了他怀里…… 牟彪面红耳赤,僵直了身子,手却是牢牢搂着四莲…… 一旁的牟龙与牟虎见了互视一眼,转身悄悄走出了亭子,这四面垂帘的六角小亭只剩下二人了,牟彪这才伸手将缩成一团的四莲,抱了起来坐在自己腿上,让她的脑袋靠在了自己的肩头,牟彪微一低头便能碰着四莲微张的小嘴儿…… 这还是他们二人头一回这么亲近…… 牟彪僵坐在那处,只觉得胸膛里那颗心,好一通砰砰砰的乱跳,似乎就要从嘴里跳出来了,他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啪……没出息!」 前世里他是谁,可是当朝的武状元,那也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主儿,那也是见过吃过的主儿,那也是美人坐怀而不乱的主儿,怎得今儿晚上就抱一抱四莲,这……这心肝儿就要从嘴里蹦出来了,真真格是个没出息的! 为您提供大神江心一羽的《锦衣乐》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一十五章夏夜池边吃酒醉免费阅读. wap. /91/91690/20184686.html 第二百一十六章 午后河边乘夏凉 牟彪长吸一口气,拢了拢怀里的四莲,只觉得怀里的人又娇又小,又柔又软,小小的一个儿不丁点儿大,仿佛自己再用点力,她就被自己给折断一般,他是真想不出,这么一个个小小的人,怎么就能撑起贾家那一大家子,管里管外,管上管下的,这小小的身体里,哪里来的精神,天天神采奕奕的招呼客人,迎来送往的? 他低了低头,借着亭上的灯光打量贾四莲的脸,四莲的眉目长的只能是清秀,离着韩五小姐那样的倾国倾城差了是十万八千里…… 还有那尤小姐…… 唔!这时他想起来了,那位尤九小姐确是生的好看! 可她的眉眼美得太过犀利逼人,让人一看就心里不舒服,不如四莲这眼、这眉、这嘴、这小鼻子、小耳朵,瞧着就是那么柔和顺眼,瞧着就是那么好看,瞧着就是那么正正好! 瞧着瞧着,也不比她们差嘛! 牟彪就那么痴痴地看着…… 直到亭子外头牟虎被蚊子咬得受不了了,小心翼翼进来探头一看,见自家少爷跟着犯花痴的傻子似的,就那么盯着人家四莲姑娘的脸看,还……还把人紧紧抱着,也不怕把人给勒醒喽! 哎呦呦!那眼神儿哟,痴呆呆地…… 牟虎只觉着看着辣眼睛,这厢小声提醒道, 「少爷,夜深了……还是……还是让四莲姑娘回去睡了吧!」 老这么抱着也不是个事儿呀! 牟彪这才回过神来,紧了紧怀里的人,起身, 「走吧!」 这厢抱着人回了二层的小楼,小茶紧紧跟在后头见他放下了四莲,忙上前去将四莲的鞋给脱了,牟彪将人轻轻放在床上,又扯了一旁的薄被盖在身上,贾四莲脑袋一沾着枕头,立时翻了一个身,面朝里,背朝外,还打起了小呼噜,牟彪又吩咐小茶, 「去打了水来,给小姐擦擦脸……」 小茶应了一声,打了温水来给四莲擦脸,四莲实在醉得厉害,被人翻来翻去,竟是全程未醒,她这一觉睡得好,待得再睁眼时,外头已经天光大亮了,四莲动了动身子,只觉得浑身酥软,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四莲姐……」 小茶听到动静,过来隔着床帐小声问道, 「四莲姐,你可是要起了?」 「甚么时辰了?」 贾四莲懒懒的问,这一辈子她好似从未睡过这么舒服的觉,小茶瞧了瞧桌上的沙漏, 「快午时了!」 「快午时了?」 贾四莲甚是诧异,我一觉居然睡了这么久? 小茶道, 「昨儿您吃醉了,少爷把您抱回来的……前头少爷还派人过来问,您醒了没有……」 贾四莲闻言脸上一红,虽明知小茶瞧不见,却也忍不住拉了被子挡了脸, 「好生没脸,竟吃醉了酒让人给抱回来了!」 想了想忙又探出头来问小茶, 「我昨儿……没胡言乱语吧?」 小茶摇头, 「没有,四莲姐……你吃醉了便睡着了,后头奴婢跟少爷给您脱鞋擦脸,你都没醒……」 贾四莲的脸更红了,把头埋在被子里半晌,好不易脸上红潮退去,这才探出头, 「小……茶,你……打水,我要起身洗漱了!」 还好,还好,昨儿吃醉了酒只是睡了,没有胡说八道没出丑! 可啸林昨儿晚上抱了我…… 无妨,无妨,我……我吃醉了,我甚么都不知晓……我就当做甚么都不知晓便好了…… 前头……前头他不是也这样吃醉说酒话,动手动脚么,我……我也是当做甚么都没有发生过的…… 对,就当甚么都不知晓,没发生! 小茶依言出去,贾四莲镇定了心神,这才起了身,下床坐到妆台前,照了照自己铜镜前的自己,睡了这么久,气色竟是出极的好,眼儿黑黑甚是精神,小脸水水润润的,小茶打了水过来,贾四莲站过去洗脸,又坐回妆台前梳头,下头有人在喊, 「小茶,四莲姑娘可是醒了?」 小茶站到外头应了一声, 「醒了,在梳头……」 「那……便让她们上饭菜,这都午时了,该用午饭了……」 贾四莲洗漱完下楼之后,牟彪已经在下头等着了,见她来便笑道, 「来的正好,饭菜刚做得了,我们吃了饭便到外头转转去……」 贾四莲过来坐下,二人吃罢了饭,便骑了马到外头打转,临出门时牟彪给四莲带上了帷帽, 「外头太阳大,遮一遮……免得晒伤了!」 四莲笑着自己动手系了颌下的丝绦,牟彪扶了她上马,自己翻身上去坐在她身后,一拍马股,胯下的马儿便如离弦的箭一般,一阵风似的奔了出去。 这样夏日的午后,乡间的小道上,两旁的树荫遮住了艳阳,二人顺着河道一路向前,沿路有河风吹面,竟是半点儿不觉得炎热,只头顶上吱哇乱叫的夏蝉有些惹人厌烦。 牟彪在她身后指了身边的小河道, 「瞧……这处的河水清澈,明儿我们寻一个地方,下河去游水……」 贾四莲左右看了看,见得不远处就有人影晃动,远远还能见着同她一般头戴帷帽的几名女子骑在马上,缓缓走在道上, 「这河边人来人往的,怕是有些不雅……」 即是下河,那自然不能穿得太多,人来人往的瞧着怕是不好吧! 牟彪笑道, 「无妨,这附近的庄子不少都是京城里富贵人家买下的,一到夏天便有女眷下河游水,届时只需让他们扯上帘子,挡上一挡,你可随意在里头游水,不会有人靠近的……」 贾四莲这才放心,隐隐有些兴奋…… 前世里她在山村里,山村里的孩子们便时常去山涧小溪之中戏水,照顾她的妈妈只说她是千金大小姐,身份与旁人不同,不能同这山村里的孩子们混着玩儿,却是从不许她进山里玩水。 结果一直到她十岁那年,她都没有学会游水,不过她却是不知晓,她走后……却有人敢阳奉阴违,背着妈妈偷跑出去游水,在一众山里娃儿里得了一个浪里白条,涧中白龙的浑号! 牟彪在她身后似是也感觉到了她的兴奋,当下笑道, 「我们先顺着河往前跑,带你去前头瞧瞧……」 说罢,一拍马股,马儿长嘶一声,二人一骑在乡间小道上飞奔向前,路上见着不少衣着华丽的男男女女,也有同四莲一般带着帷帽的年轻女子,见他们过来,便侧过脸打量二人,有那认识牟彪的少年人,冲着他拱手笑道, 「牟八少爷,久不相见,一向可好?」 牟彪在马上回礼笑道, 「一切都好,文山兄可好?」 这厢与人寒暄一番,众人都是好奇打量坐在他前面的娇小女子是何人? 这亲亲密密的同坐一骑了,难道是未婚的妻子? 没听说牟八公子定亲呀? 只那女子戴着帷帽,安安静静并不搭话,牟彪也是一力回护,一副不愿与人多谈的样儿,这倒是越发让人好奇了! 牟彪与众人寒暄一番之后,打马奔向了前头,直到离的远了,牟彪才在四莲耳边笑道, 「这都是些世家的公子,高门的小姐,以后你若是与我成了亲,必也是要同他们打交道的……」 这厢又将其中几人着重讲了一遍, 「这几人里头,有些是与我们家来往极密的,也有爹在官场上相熟的,也有些是母亲娘家那边的……」 贾四莲一一听了,点头,她心知这是牟彪正一点点为自己铺路,要知晓自己这样的出身,对京城官场那是两眼一抹黑,那些大家的夫人,高门的小姐自小便知晓的事情,她却要从头学起,若是想要嫁给牟彪,那便是必要学的东西。 她转回头撩了帷帽的轻纱,满是感激的看了牟彪一眼,牟彪见她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不由嘿嘿一笑, 「不急不急,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让你认认他们,不是让你去讨好他们,只混个脸熟,以后遇上了,你只管报我的名儿便是!」 贾四莲心里感激,撩纱回眸一笑,笑得他心猿意马,左右瞧了瞧,见四下无人,忍不住凑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贾四莲脸上绯红人都僵在当场了,还听这登徒子在自己耳边喃喃道, 「其实……我……我昨儿晚上就想这么做了,不过你那时酒醉,我要是亲了你,实在非君子所为!」 贾四莲闻言狠狠瞪了他一眼,敢情你现下亲我,就是君子所为了? 她那乌溜溜的大眼儿,未语意先到,牟彪嘿嘿一笑, 「我这不是情不自禁么!」 贾四莲实在羞得不知如何应对,只得转过脸去,放下面纱,任迎面吹来的凉风吹散面上的燥热。 一下午他们都在外头骑马打转,马儿走得累了,便下马来放了它去河边喝水,贾四莲在河边捡石头玩儿,牟彪则下河去掰了石头寻螃蟹,这河里的螃蟹个儿极小,顶天了不过半个巴掌大,牟彪抓住了便拿去吓唬四莲,四莲倒是半点不怕,伸手抓过反挥舞着去夹他的手,二人在河边打打闹闹,竟是不知不觉就到了太阳落山。 这厢肩并肩坐在河边的大石上,看着一轮红日斜挂天边,贾四莲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我好似……从来没有这般放松过……」 为您提供大神江心一羽的《锦衣乐》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一十六章午后河边乘夏凉免费阅读. wap. /91/91690/20184687.html 第二百一十七章 假母子和气说话 她自从做了贾四莲,便没有一日停歇,有做不完的活,挨不完的骂,便是还在那小山村里,也是个缺爱的小姑娘,时常孤单单一个人坐在门前的石凳上,羡慕的看着村里的孩子三三两两的回家,又或是被家里大人揪着耳朵,一路嚎哭着走过自家门前,似乎……两世里,都没有人这么陪着她,就这么静静地,安安心心的坐在河边看夕阳…… 牟彪却是没那般细腻的性子,见贾四莲眉眼低垂似是有些伤感,忙伸手搂了她的肩头道, 「待我们成了亲以后,得了空……我们便到这城外来看夕阳……随你怎么看,看到眼瞎都成!」 贾四莲被他的一句话说的哭笑不得,回头瞪了他一眼, 「不许煞风景!」 牟彪嘿嘿一笑,见她抛去了眉眼间的抑郁,心里也松了松,伸手搂了她肩头,二人依偎在一处,就这么看着夕阳落了山,这才手牵着手上马回转。 第二日四莲果然又去学了游水,只牟彪不好亲自教她,在庄子里也没寻到会游水的婆子,只能让小茶在一旁守着,让四莲自己在水里扑腾,四莲倒是兴致高昂,只可惜以她的胆量只敢在浅水里泡着,却是学了好几日也就只学会了憋气。 牟彪倒是不气馁,反倒鼓励她道, 「会憋气就离会水不远了,待我明日回城点了卯,我们再学就是……」 玩耍的时间总归是短暂的,他这么一说,四莲才惊觉自己竟是来此处有九日了,听闻牟彪要回城,便道, 「你明儿回去,若是得空便派人去家里问问,看看妹妹们过的可好?」 牟彪点头, 「你不说,我也要去瞧瞧的!」 第二日一早,趁着太阳未出时,牟彪就回了城,先是去衙门里点了卯,又去见了牟斌,牟斌看着晒黑了不少的儿子,笑眯眯的问道, 「四莲学水可是学会了?」 牟彪知晓自己的一举一动,自家老子必是看在眼里的,倒是也不扭捏应道, 「她胆子小不敢去深水,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学不会了……」 牟斌笑道, 「你小子倒是在外头快活,老子却是给你背了不少锅,前头你母亲和姨娘都在问我,说是这样的天气,衙门里都还在差人,这是不把人当人了!」 这话刘氏自然是不会说的,却是五姨娘说的,五姨娘虽说去了城外,却每日里关在后宅不知晓外头的事儿,只当是衙门里公事繁忙,老爷不肯放人,这样热的天气也要儿子在外头奔忙,如今连面都见不得,也不知儿子到底是怎么样了? 牟彪闻言嘻嘻一笑, 「劳烦您老人家多给儿子担待担待,谁让您是老子,我是儿呢!」 牟斌哼了一声,瞪他道, 「你在外头玩是玩,却也记得回去看看你姨娘!」 你若是再不回去,老子去城外庄子上,都进不了她那院子的门了! 牟彪笑嘻嘻应道, 「您放心……儿子今儿晚上就回庄子上住……」 左右离着自己那院子不远,明儿一早赶回去就是了…… 牟彪见他答应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牟彪在衙门里呆了一个时辰之后,便又去了贾家,贾家倒是一切如常,五莲和六莲在外头面摊守着,见着牟彪都上来行礼,牟彪冲她们笑了笑问道, 「你们四姐问你们这几日可好?」 五莲应道, 「一切都好……」 顿了顿道, 「牟公子劳烦回去告诉四姐,我们前头去看过三姐了,三姐也好,生下的小外甥也是白白胖胖的十分可爱……」 只是三姐那老公爹身子一向不好,本就没几日活头了,后头因着三姐有了身孕,才一直撑到了如今,到现下见着孙子的面了,人就倒下了,听大夫说就是这么一两日的事儿,五莲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告诉牟彪, 待到牟彪走后,六莲问五莲, 「五姐,你怎得不说王家的事儿?」 五莲摇头, 「四姐难得有闲,让她在城外好好歇歇吧!」 左右这样的事儿,有爹和后娘呢! 五莲回头看了看院子里头,最近后娘也不知怎得了,这么热的天气,就爱窝在屋子里,都不怎么出来见人。 牟彪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去了城外牟家的庄子,五姨娘见着儿子越发黝黑的脸,心疼的不成, 「这样大热的天气,怎还在太阳下头跑,快快喝一碗银耳莲子羹……」 转身叫金珠去端,她自己坐在儿子身边给他擦汗, 「老爷这都派的甚么差事,怎得这样的天气也不许人歇歇?」 牟彪笑道, 「姨娘,这朝廷的差事,不会分春夏秋冬的,还不是上头下了命就办……」 锦衣卫还真有差事,只牟斌知晓前头那案子儿子受了委屈,有心让他休息一阵子。 牟彪一面喝着银耳莲子羹一面问五姨娘, 「最近这庄子里住着可是舒心?」 五姨娘有些诧异儿子会同自己闲话家常,闻言很是有些欣喜应道, 「在庄子里住着自然是比城里凉快的,城里人多又挤,城外的庄子清静,得了空姨娘就在二楼上绣花,小风吹着可是比城里凉快多了!」 五姨娘素来喜欢这庄子,若是不到了冬日庄子里太冷,她都想一年四季都在庄子里过了。 牟彪笑道, 「喜欢这处便好,若是不想走,便同爹爹说说,呆到冬日再回去也成……」 五姨娘拿起一旁的刺绣牡丹团扇,一面给儿子打扇一面摇头, 「还是听夫人的吧,她说几时回就几时回……」 顿了顿道, 「我们娘俩儿在这府里已经够扎眼了,可不能再出挑了……」 说罢左右看看,见这花厅里只儿子和自己两人,便凑过去小声道, 「前头我那院子里便有人打听你的事儿,到了这庄子上后,这院子里的人都换了一茬,姨娘如今除了金珠和银珠,那是谁都不敢信了!」 五姨娘出身卑微,自开脸做了姨娘之后,身边的人都是刘氏夫人派下来的,只有金珠和银珠是牟斌给的,她平日里自问处处谨慎,样样小心,在刘夫人面前低眉顺眼的伏小做低,也没甚么把柄给人拿着,按说没甚么给人打探呀? 可前头不知为何,金珠悄悄告诉自己,说是那洒扫的婆子,无事尽往她面前凑,有意无意的问起八少爷在外头的事儿来。 五姨娘是个性子粗的,可能生出牟彪这样的儿子,她也不傻的,探她的事儿无妨,刺探她儿子的事儿,那便要警惕了,她先是问过老爷几回,老爷都说儿子在外头办差,办的极好,他很是满意,五姨娘便知晓儿子越是出息,越是招人嫉,可她也不知晓是刘氏夫人还是那几位姨娘当中,是谁动了心思? 五姨娘悄悄对儿子道, 「你这阵子都不回府,姨娘便是想寻你都难,只好求了老爷让你回来瞧瞧……」 顿了顿问道, 「八少爷,你说说……这府里是个甚么动静儿?」 这日子不是好好过着吗? 怎得突然就打听起儿子的事儿来了,她就这么一个儿子,眼看着这就有出息了,可不能让人给败坏了! 牟彪听了眉头皱了皱,细想了想,也弄不明白这些后宅妇人们的计较,便叮嘱五姨娘道, 「姨娘不用管,旁人问起,你就说不知晓,只平日里自己的吃食用度上留意一些……」 想了想又道, 「你只管把爹伺候好了,有事他会替你撑腰……」 这后宅女人多,是非也多,他倒是想以后成了家,分府单过后把姨娘接出去养老,可这也要爹肯放人才成! 五姨娘点了点头,待到了晚上用饭时,母子二人想不明白的事儿便有了答案,却说是天还未黑,主院那头派人了过来, 「五姨娘,夫人听说是八少爷回来了,特意让奴婢过来请八少爷早些过去说说话儿……」 邵氏点头打发了传话的小丫头,转身去叫了儿子,牟家城外的庄子虽大,但架不住家里人多,主院给刘氏住着,偏院则是一位姨娘一间,姨娘们便领着孩子们各住各的,五姨娘这处只生了一个,又牟彪时常不在,偏院就是她一人住,倒是十分宽敞,似大姨娘和二姨娘,还要把院子一墙分两处,前头儿子住,后头自己和女儿住,却是显得挤了些。 五姨娘转身去叫儿子,牟彪此时早洗沐过了,换了衣裳在书房里看书,闻听刘氏要他早些过去,便放了书本,换了一双鞋便去了主院。 牟彪过来的时候,刘氏正在水榭旁的花厅里吃着瓜果看丫头们喂鱼,见他来了,上下打量一番, 「老八,这阵子真是辛苦,这都黑瘦了不少……」 招手让他坐到桌边, 「这瓜是老爷派人从城里送来的,说是陛下赏下的贡瓜,极是汁多味甜,还没有籽……」 牟彪取了一块咬了一口,果然汁水四溢,满口甘甜,笑眯眯吃了一块,又拿了一块在手里,倚到池边看小丫头们往池里洒鱼饵,却是对那池子里肥头大耳的鱼不屑道, 「母亲,养这些东西做甚么,痴傻呆笨,除了好看无甚么用处,倒不如儿子养那猪婆龙好,不但能看,还能看家护院,若是有歹人闯入,还能咬上一口呢!」 为您提供大神江心一羽的《锦衣乐》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一十七章假母子和气说话免费阅读. wap. /91/91690/20184688.html 第二百一十八章 亲母子怒而掀桌 最近那几条小东西熟悉了院子环境,已经开始在院子里四处溜达了,别看它们生的一副凶恶样儿,实则十分胆小,却又聪明,识得经常喂它们的人,不会咬人。 刘氏是见过他那从南方运过来的四脚怪兽的,闻言连连摆手, 「你这孩子……自小就喜欢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那样凶恶的玩意儿养在家里,还会爬上岸来,家里女人多,但凡被吓出个好歹来,你看你父亲饶不饶你!」 牟彪鼻子里哼哼一声, 「都是些胆小鬼!」 那比我们家四莲,如今都能领着那四条猪婆龙在院子里溜狗似的溜达了,二人前头还一度起了心思,要把它们带到外头小河里玩水的,后头想着它们不识这处地形,游走了不好寻找,二人这才作罢的! 刘氏笑眯眯看他吃完瓜,又让人端了水上来给他洗手,递上帕子擦了嘴,刘氏突然道, 「你二姐姐派人送了些她那边庄子里产的葡萄过来……」 牟秀娟如今的肚子也是大了,孕妇不耐热,更受不得城里的炎热,她是早在太子大婚之前便出了城,如今正在离牟家十里地外的庄子里避暑,柯三公子前头科举未中,却是陪着妻子在城外一面读书一面避暑。 牟彪一挑眉心知刘氏这还有下文,便没有说话静等着她说,刘氏接着道, 「柯家那头的大小姐嫁的是巩家的公子……」 顿了顿打量牟彪的神色, 「她说是巩家的几个子侄在前头的庄子附近见着你了?」 牟彪闻言呵呵一笑心说, 「这消息倒是传得快!」 京城就是这样,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这高门大户里传消息,却是不比市井小民们交头接耳的慢,他前头才带着四莲出去玩了几回,让人瞧见便传到刘氏耳朵里了,不过他即是敢带四莲出来,便不怕家里人知晓消息。 于是应道, 「是呀,前头出去跑马,跟巩家的几个小子照过面……」 都是这京城圈子里混的,东拉西扯都能扯出些亲戚的关系来,见面都是有三分香火情的,牟彪在这一代的京城纨绔里算是混得好的了,这眼见得就要接老子的班,做那天子的近臣,皇家的鹰犬了,这些人不管背地里怎么骂锦衣卫,当着面那都还是要客客气气的,因而牟彪虽说年纪小了些,但众京城纨绔们见着他都是要拱手问声好的。 刘氏眯了眯眼, 「听他们说,你还带了一位姑娘在马上?」 牟彪大大方方点头, 「是……」 刘氏微微有些愣,没想到牟彪这般爽快便承认了,笑了笑问道, 「是哪一家的闺秀的,即是能同乘一骑了,那必是老八极是相熟的小姐了,不如带回这庄上来,这家里哥哥姐姐们都在,大家也好一起作耍……」 牟彪嘿嘿一笑, 「母亲,她性子腼腆害羞,出不得世面,见不得人,待再隔两年,年纪大些,儿子自会请了她过府,同母亲和家里人见面的……」 刘氏闻言眉头一挑,心中暗道, 「性子腼腆害羞,出不得世面,见不得人……」 这可不是形容大家闺秀的话…… 又想起那姑娘能同男子共乘一骑出游,身边还没个随从丫头,想来怕不是甚么好出身的女子…… 想到这处却是放下心来,微微一笑道, 「即是如此,那母亲便静待老八的朋友上门便是!」 吃罢了晚饭,牟彪和邵氏回转院子,牟彪想了想还是对五姨娘道, 「姨娘,我算是知晓你这院子里的人是谁派的了?」 「哦……是谁?」 说起这个,五姨娘从窗边的榻上坐直了身子,一面扇风一面问, 牟彪应道, 「多半是母亲听说儿子有了心仪之人,这是在你这院子里打听呢!」 五姨娘一听,还当自己听错了, 「甚么?心仪之人……甚么心仪之人?」 牟彪正色道, 「姨娘,儿子已经有了心仪的姑娘,再隔两三年便要迎她进门……」 五姨娘闻言先是呆了一呆,继而大喜,顾不得去计较刘氏安插人在自己院子里,连忙追问儿子, 「是哪一家的小姐,家里排行在几呀,嫡出还是庶出呀?」 好啊!自家这儿子不吭声不出气的,把自己的终身大事都给料理了,我还寻思着翻了年就给他相看说亲呢! 五姨娘笑得是见牙不见眼,看着儿子喜翻了心, 「好孩子,小时你是没少让姨娘操心,可这长大了,却是这家里少爷小姐们里最省心的一个了!」 你没瞧前头夫人为了儿女的婚事奔走,没瞧见大姨娘和二姨娘为了女儿的婚事在夫人面前小意讨好的样儿,这下子好了……儿子自家瞧上了,以儿子的眼光那必是不差的,待老爷回来就告诉他,让人早些提亲去! 虽说十二岁提亲是早了些,不过可以先定亲嘛,把人定下来,以免生变! 再说了早些成亲也好,那乡下的不也有十五六就当爹的么? 一想到再等两三年,自己便能抱孙子了,五姨娘喜得都不知说甚么好了,只拿了那小扇子,上下翻飞,把个凉风扇得呼呼作响…… 知母莫若儿,牟彪见她笑得那样儿,便知晓她是怎么想的,却是毫不留情给她泼了一盆冷水, 「姨娘,不是甚么大家的小姐,是小家里出身的女子……」 果然,五姨娘那灿烂的笑容,就那么瞬间僵在了脸上,半晌她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的问道, 「小……小家出身的女子,家……家里是做甚么营生的?」 牟彪想了想道, 「在衙门里做仵作的……」 「仵作?」 五姨娘瞪大了眼,声儿都拔高了, 「仵作!仵作不就是搬尸的?」 你……你堂堂一个大家的公子爷,娶……娶一个搬尸人的女儿! 你……你……你是要气死我吗? 五姨娘手里的扇子扇的更急了,她只觉得那一阵阵凉风,这会子全数扇进自己心坎里了,弄得她整个人从头到脚那都是拔凉拔凉的, 「八……八少爷,这……这京城多少的大家小姐,小家的碧玉,你……你怎么就瞧上……瞧上……」 五姨娘下头的话都还没说出来,便被牟彪给打断了,牟彪也是猜到五姨娘对贾家的家世必是瞧不上的,只当真由她嘴里说出来,那是听得无比的刺耳,当下一瞪眼, 「甚么搬尸的,仵作可是在衙门里当差的……」 顿了顿又道, 「再说了……多少小姐姑娘的与我何干系,我瞧上的就她一个!」 五姨娘见他一瞪眼,便知晓八少爷这爆脾气给自己勾起来了,可……可一想起那仵作是整日跟尸体打交道的,五姨娘就感觉无比的晦气,她是怎得也没法子缓了脸色,顺着他的毛捋,又想着那位姑娘连面都没见着,儿子就这般维护,一时之间那心里便如打翻了醋瓶子似的,那是酸的让人受不了! 五姨娘也急了,眼泪立时夺眶而出, 「八少爷,您可不能犯糊涂啊!您可万万不能犯糊涂呀!这……这仵作家的女儿,如何能配得上你呀,你要是娶了她……你……你想想这满京城的人如何想,不得都要笑话死你呀!」 牟彪有些恼了应道, 「别人笑不笑话干我何事,日子是我过的,又不是替别人过的!」 五姨娘哭道, 「少爷呀!你是甚么身份,她是甚么身份,她配不上你呀,你好歹寻个正经人家的闺女呀!」 这话总算是把牟彪惹怒了,跳起来道, 「她怎得就不是正经人家的闺女了?」 五姨娘道, 「那仵作可是下九流呀!」 牟彪听了越发怒火上升,一抬脚, 「砰……」 面前的桌子被他一脚踹倒,上头的东西哗啦啦倒了一地, 「下九流……甚么下九流上九流,我也不过就是个奴婢生的,我又上流多少?」 这话一出,牟彪与五姨娘都愣了,五姨娘的脸上一白,半晌才抖着嘴唇问, 「少……少爷,您……您这是怪我么?」 怪我出身低,怪我拖累了你么? 牟彪也是自觉失言,却是抹不下脸来说软话,愣在那处半晌,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不管姨娘怎么想,总归那姑娘儿子是娶定了,你若是瞧不上她,以后成了亲,我便在外头立府单过……」 左右庶出的儿子都要出去的,不过多都是家里老子娘死了,儿子们才出去,他如今也不过就是提早出去罢了! 五姨娘一听哭得更厉害了, 「这是怎么得了……她还没进门,我就要没儿子了?」 这一晚五姨娘是哭着过的,刘氏那头得了消息却是笑了, 「果然……下贱奴婢生的果然还是下贱种,好好的大家公子不娶那门当户对的女子,居然寻了个仵作的女儿……」 怪不得,他不敢让人过府见面,那样的女子,确是上不得台面! 刘氏知晓了牟彪这小子是决越不过自己儿子去,那是一颗心放下了一半, 「要是老爷再能把锦衣卫的担子交给老大又或是老二便好了!」 这一晚,刘氏倒是睡了一个好觉! 为您提供大神江心一羽的《锦衣乐》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一十八章亲母子怒而掀桌免费阅读. wap. /91/91690/20184689.html 第二百一十九章 避人言山里打猎 牟彪那性子,向来只有让别人受他气的,即便是亲生的娘也不例外。 他与五姨娘吵了一回后,回去洗洗睡了,待第二日起床,便又是神清气爽的一日,将昨儿那点子恼怒全数抛到了九宵云外去了,这厢去五姨娘那处吃早饭,见着五姨娘那双红肿的眼儿,憔悴的脸色,不由吃了一惊, 「姨娘,你这是一晚上没睡好?」 五姨娘听了,差点儿一口老血喷将出来,敢情我这为你操心操肺的,一夜没睡都是白瞎了么? 我气的要死,你这小子倒是半点没放进心里去? 她气得一翻白眼,回道, 「八少爷,你瞧着我这是睡好了么?」 牟彪这才后知后觉想到自家亲娘还在为昨儿的事气恼,不由嘿嘿一笑,抠了抠头皮道, 「姨娘还想着那事儿呢,多大个事儿呢……」 顿了顿安抚五姨娘道, 「姨娘放心,她是个极好的姑娘,性子好又能干又精明,以后你见着她必是会喜欢她的,不用担心……她以后定会对你好的……」 五姨娘闻言气得连抚胸口,只觉得一夜未睡的脑瓜子嗡嗡作响,胸口一阵阵的发闷, 「我……我是担心这……这事儿么?」 我喜不喜欢她有甚么打紧,要紧的是你娶了这样门第的妻子,会被人笑话一辈子,以后你是要做大官的人,一个有钱有势的岳家能给你多少支持? 你这傻小子到底明不明白! 五姨娘气的不成,气得急了嘴上说不出来,便又落起了眼泪,牟彪见她一双眼哭得都肿成一条缝儿还在哭, 「姨娘别哭了!」 五姨娘不肯听,还是哭,牟彪见状不由心头涌起一股子烦躁,想着再说此事只怕还要引得五姨娘哭个不停,当下一甩袖子, 「我走了!」 气冲冲出去,不管五姨娘在身后呼唤,径直骑着马回了自己那院子,他回来时天色刚亮,四莲还未起身,待得她下楼用早饭时,见着牟彪已经坐在了桌边,吃了一惊, 「啸林甚么时候回来的?」 这么早,难道是昨儿赶夜路回来的? 牟彪摇头,低头喝了一口粥,四莲瞧出他心情不好,便小声问道, 「可是衙门里的差事烦心?」 牟彪还是摇头,看了四莲一眼,想了想还是忍下了心里的怒气,整了脸色,对四莲笑问道, 「昨儿我不在家中,你做了甚么?」 四莲应道, 「也没甚么,就是将你教我那几个字练了练……」 牟彪点头笑笑道, 「你的脑子聪明,学的也快,我这几日教你,都不过教了一遍,你就会了!」 贾四莲一笑,心中暗叫惭愧, 「可不是我学的快,只是因着我前世里早学过了,白白领了这称赞!」 她瞧出牟彪心绪不佳,便道, 「这几日玩儿累了,今儿不如就在家里休息,等两日再出去?」 牟彪点头,想到外头那一帮子嘴碎之人,不由暗骂自己不小心, 「前头光想着让她见识见识京城这圈子里的人了,却是没想到那些人一个个都是些嘴上把不住门的,正事不办,最爱传些流言蜚语,这些话传来传去,对四莲不好!」 想了想便道, 「不如隔两日我们进山去……」 避开那些人图个清静! 「进山……」 四莲听了立时有些跃跃欲试,前世里她就是在山里长大的姑娘,虽说那杭州的山不比这京城的山,这里的山又高又峻,沟深林密,但山里的乐趣可不是城里能比的,她出来几日倒是将那些童年的记忆给勾了出来, 「好!我们进山去……那要预备些甚么?」 牟彪笑道, 「你不用管,只需吩咐他们预备就是了!」 这附近的山里往里走四五里还有人家,甚至还有京里人家在此处修了别院,可再往里走,进了山十里便是真正的人迹罕至了,除了山里打猎的猎户,那便没有旁的人去了。 贾四莲接下来的这两日便在宅子里学着骑马,这宅子统共不过住了几个人,不少地方都空着,有一处偏院便给牟彪养了马,贾四莲在这养马的院子里学着骑马,不过两日时间,她自然不指望学成甚么,只要能稳稳坐在马上,不会掉下来便成。 牟彪前头几年也是进过山的,便让牟虎去叫庄子里用熟的向导,小茶知晓了,便求到了四莲面前,只说是她亲叔薛二有就是个猎户,最是熟悉山里情形,他如今一家子就住在山里,四莲好奇问道, 「你二叔怎得在山里,为何没在这庄子上?」 「……我二叔是做的倒插门的女婿,公子爷派人去山口问薛二有便知晓了!」 「倒插门的女婿?」 四莲有些惊诧,如今的世道,肯做倒插门女婿的男人可是不多,小茶点了点头, 「我二叔给我二婶家做了女婿,我爹恨他坏了家里名声,就不同他来往了……」 可二叔人极好,每隔一阵子就回来看祖父和祖母,后头祖父和祖母都离了世,二叔再回来,爹就不许他进门,二叔才少有回来了! 贾四莲听了越发好奇问道, 「那……你二叔为何要做倒插门的女婿,我瞧着这庄子上的人虽不敢说生活富足,但也没穷到要送儿子去给人倒插门的……」 小茶点头, 「我们庄子里都是给公子爷家种菜种稻种树的,老爷和夫人待我们极好,遇上灾年还免租,丰收年里也不加收租子,我们的日子是这附近各庄上最好的,我二叔不是因着家穷才去做倒插门的……」 说起来这位薛二有倒是个痴情人,当年他十五六岁的年纪,也是血气方刚,胆大包天,伙着一帮子庄子里的小伙子去山里打猎,一路之上倒也收获颇丰,于是越走越深,竟不知不觉深入大山二三十里地去,待到发觉不对劲儿时才知晓他们迷路了。 众人在山里转了好几日,都没有寻着出路,正当以为会这么死在山里时,遇上了那山里的一名陈姓猎户,陈猎户将一众人带回了家中,住了一晚,再送了几人出山,薛二有就是这么与那陈猎户的女儿陈花儿看对了眼,回到家中便向爹娘提了此事。 薛家二老虽对儿子瞧上一个山里猎户的女儿有些不满,不过拗不过儿子坚持,请了人去提亲,那媒婆回来却说是那猎户说了,他就一个女儿,是要留在家里招赘的,薛家就两个儿子,老大刚娶了妻,虽说现下家底子薄了些,但也不至给人做上门女婿去,薛家二老自然不肯。 薛二有却是不在乎,在家里闹了大半年,薛家二老咬紧了牙关不松口,他就一个人偷偷跑去了山里,在外头一呆就是一年,薛家二老见这样儿,知晓是没法了,这才勉强点头答应下来,薛二有就这么做了上门女婿。 小茶道, 「我二叔早几年回来,都给我们带山里的山货吃,这一两年不怎么回来了,那是我爹不让他进门,不过他也私下里悄悄派人送信过来问一问我们好不好……」 说到这处小茶羞羞怯怯的看了四莲一眼, 「四莲姐,我……我知晓二叔在山里的日子也艰难,公……公子爷不是说了么,请向导便给银子的,奴……奴婢就想……就想给他寻个差事,贴补一下家用……」 贾四莲点头, 「即是寻向导那必是要寻熟悉山里的,你二叔在山里住着定是十分熟悉山里的,我同公子爷讲,你让人先送个信过去,我们过去时,让你二叔来见我们……」 「是,四莲姐!」 小茶闻言立时双眼发亮,草草行了一个礼,人一阵风似的跑出去了,贾四莲自己去了前头寻牟彪,将小茶家二叔的事一讲,牟彪笑道, 「即是如此,把这差事给他便是……」 这乃是小事,他自然不会驳了四莲的面子。 待到第三日天刚亮时,那薛二有却是先寻上门了,牟彪在外头堂上见了他,薛二有生的高壮,皮肤黝黑,眉目憨厚,见着牟彪便跪下行礼, 「公子爷,小人薛二有给您见礼……」 牟彪见他来了,便笑问道, 「原是说着我们过去时,你只要山口等着就是,怎得过来了?」 薛二有倒是老实,应道, 「回公子爷的话,即是公子爷的差事,自然当尽心些的!」 牟彪点头,又问他, 「你到这处用了多久?」 薛二有应道, 「前头一日晚上得了消息,小的今儿四更天便出了门……」 庄子上离山里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约也有二十来里的路,薛二有四更天出发,到得这庄上还未天明,却不敢叫门,只在外头等到了天亮,才敢来拍门。 牟彪闻言点头, 「好,先去后厨里让他们给你弄些吃的,我们待用过了早饭再出去……」 这厢打发了薛二有,牟彪便到后头同贾四莲用早饭,二人吃罢了早饭,便带上牟龙、牟虎与小茶,出发去山里,临出门时问那薛二有, 「你可是会骑马?」 薛二有应道, 「小人以前在庄子上骑过马,之后进了山里便有好几年没有骑了……」 为您提供大神江心一羽的《锦衣乐》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一十九章避人言山里打猎免费阅读. wap. /91/91690/20184690.html 第二百二十章 狭路相逢先抽刀 牟彪点头吩咐牟虎, 「给他一匹马……」 牟虎牵来一匹马,薛二有过去看了看,翻身上去骑着走了两步,对牟彪道, 「公子爷,小人还能骑……」 「那就好!」 于是这厢几人骑马,让四莲和小茶坐在马车之中,一路往山里去。 他们到了山里,先去了薛二虎家,小茶见着二叔与二婶还有家里的两个弟弟妹妹,那自又是一份欢喜,尤其薛二婶知晓男人这差事还是小茶给寻的,对她自然更是亲热,小茶这也是头一回见着二叔入赘的家里,只觉这陈家人极是老实忠厚,二婶对二叔那也是极好,心里暗道, 「待回去了,必要告诉给爹,二叔在这家里过的好,虽说日子清贫些,但一家和乐那是比甚么都好!」 薛二虎家里早得了消息,一家人收拾了正房出来,给牟彪和贾四莲住,薛二虎自己和他那媳妇并两个孩子挤在后院的柴房之中,贾四莲瞧了有些不忍心,私下里摸了个荷包出来给小茶, 「这是我给你二叔的,你帮我拿去……」 谁料小茶眨了眨眼,摇头道, 「四莲姐,公子爷刚来时,便赏了奴婢二叔五两的银子,奴婢二叔都直说是公子爷赏的太多了,您这银子给了,他怕是也不会收的……」 她推拒不收,四莲也不好勉强,此事就此做罢。 他们在此处住了一夜,第二日一早便进了山, 「公子爷,山里路不好走,前面二里之后便没有大路,全是小道了,公子爷即是进山打猎,便不要骑马,骑了马反倒是个累赘。」牟彪听了薛二有的话,将马匹留在了原处,一行人第二日一早都是背着行囊,徒步进了山。 他们一行人,牟彪、牟龙、牟虎与那薛二有都是男子,且不是练家子就是山里户,在山里行走那自然不在话下,四莲和小茶,一个常年做活,看着瘦小,体力却是极好,小茶是庄户人家的女儿,自然更不怕了。 如此一行人竟是毫不拖延,一整日的时间除却中途歇息了两回,竟是一气儿进到了大山深处,这眼看着日头偏了西,薛二有问牟彪, 「公子爷,这时辰了,我们在选个地儿扎下了营帐了……」 牟彪点头,他也是跟着牟斌进过几回山的,知晓这山里不比外头,外头不管如何艳阳高照的天气,这山里只要日头一偏西,很快就会冷下来,不早些寻个地儿扎营,待天黑下来,人就会挨冻的。 薛二有这厢寻了一处靠溪水的平坦河滩扎了营,又领着牟龙、牟虎寻了不少树枝,燃起了大大的篝火, 「火大些,山里野兽见着了便不会靠过来了……」 牟彪来山里就是为了猎野兽的,闻言便问, 「这山里有甚么野兽?」 薛二有应道, 「虎和豹子前几年我爹倒是见过,这几年却是少了,不过豺狼不少……」 他口中的爹自然是指陈猎户。 顿了顿看了一眼篝火旁坐着的贾四莲和自家侄女又道, 「狐狸、山猫也不少……公子爷若是想猎狐做皮领子也不错……还有黑熊、野猪,不过这两样东西最是凶猛,我们这点子人少了些……」 若只是他们这几个男人倒也罢了,可多了两个女眷,要护着女眷这人手就不够了,牟彪笑着看了一眼贾四莲道, 「无妨,看运气……遇着甚么便猎甚么,我们出来这一趟就是为了散心,倒不拘着一定要猎着甚么……」 狐狸就不错,皮毛可以做衣领,若是野猪、黑熊之类的,肉糙皮厚,还要抬着下山,反倒麻烦! 只牟八公子想是这样想,却无奈万事不能随心意转。 他们当晚上歇在了溪水边,帐篷外头有牟龙、牟虎和薛三有轮着值守,又有篝火燃了一夜,虽说能挡了野兽袭扰,却是挡不住密林深处那一阵阵高唱低呤,虎啸熊吼,鸟鸣虫叫,在城里不觉得,到了这山里寂静的夜里,才知晓这大山深处,并不比那外头繁华尘世清静多少,野兽也有野兽的热闹,闹闹哄哄一夜,到了天明才算歇了。 第二日,众人都是眼下青黑的钻出帐篷吃早饭,早饭便是带耳的瓦罐吊在火上,煮了溪水里的鱼粥,只放了盐,却是格外的鲜美,之后众人收拾东西起身,便又再往山中走了五里。 这大山深处越往里走,越是不好行,一路之上都是薛二有在前面探路,循着那只有山中猎人才瞧得出来的小路,在前头抽刀披荆斩棘,待翻过一处山口时,薛二有突然停下脚步,先是看了看路面,又爬到路旁一块大石上四下张望,还抽动鼻子嗅了嗅,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了, 「公子爷……」 他跳下石头,脸色凝重道, 「公子爷,这处应是有野猪出没……」 「野猪?」 薛二有指着草丛中隐隐约约的小道道, 「这山间小道可不是人走过留下的,而是那山中野猪走过时留下的,我们山中的猎户进山,有经验的多会顺着它们留下的小道走……」 顿了顿一指路面道, 「我们来的头一晚,山中下过雨,这地上的脚印甚是新鲜,想来是刚有野猪经过……」 又指了路边的大石头道, 「这上头有野猪在上头蹭过的痕迹……小人适才迎风闻了闻,还闻到了一股子尿臊味儿……」 野山猪最喜欢在泥地里打滚,又或是在松柏树身之上蹭松油,以将皮肤弄得坚硬无比,兽咬不进,虫钻不入为最佳,只如此一来,它们身上犯了痒自己挠不到,便只能四处寻地方蹭痒痒,又它倒是不怕咬了,可那身上的一股的膻臊味,顺风能飘出十里去,一群野猪混在一处更是味儿大,有经验的山里猎人,光凭气味便能知晓它们在何处。 薛二虎入赘了陈家几年,跟着自家岳父在山里打猎学了不少东西,之后岳父有一回进山摔伤了腿,便不再打猎,改由他在山里行走了,如今的薛二虎已经是一名经验丰富的猎手了。 薛二有看了看贾四莲与小茶, 「这些东西在山里成群成伙,遇上大虫都不怕的,我们还是莫要惹它们,换个道走吧!」 成群的野猪在山里就是霸王,虎敢惹,狼敢斗,他们这几个人光靠着手里的几把刀,还带着女眷,那是万万不敢硬碰硬的,还是避开为好。 牟彪点头, 「好,我们换个道走……」 他自然是不怕的,不过他是带着四莲出来散心的,倒也没那心思逞一时之勇,白白让四莲跟着他冒险,众人便跟着薛二有改了道,可老天爷今儿是打定了主意,要让他们吃上猪肉,却是万万没想到,一行人换了道,走出去没二里地,刚刚翻过一道山梁,薛二有居高临下便见着那小道之上,草丛晃动,有甚么东西自山下而来。 薛二有立时停下了脚步,手按紧握了猎刀,头也不回的道, 「公子爷,快带了四莲小姐往后跑……」 牟彪走在第二个,闻言探头一看,正瞧见那草丛之中当先钻出来一只身形庞大的野山猪来,这只野山猪甚么是凶恶,头顶上猪鬃便有半尺高,长嘴上的獠牙,只剩了一只弯弯上翘,它从草丛里钻出脑袋来先是仰头嗅了嗅,然后一转头便瞧见了正在下山岭的众人, 「嗷……」 一声猪叫,草丛之中立时一阵剧烈的晃动,薛二有脸色大变, 「小心,它带着小猪崽子……」 这样的野猪最是凶恶可怕! 说话间,那草丛里便钻出了野猪那一大家子,断了一根獠牙,身形仿如一只小牛犊的公猪在前,身形小一圈儿的母猪在后,再它们身后是十来只身上有黑棕相间条纹的小猪崽子, 「嗷嗷……」 公猪鼻息里喷出气来,它也不向前,只是立在原处,目光凶恶的打量着众人,薛二有道, 「我们在上,它们在下,这样的地势,它知晓不利于它,一时半时并不会冲过来的,我们慢慢退……」 说罢,回头看了一眼贾四莲和小茶,二人早在前头他大叫声,已经返身向后跑去,二人此时已经站在了山梁之上,正焦急的朝下观望, 「公子爷,我们慢慢退!」 说话间刚要回头,却见得身边人影一闪,原本在他身后的牟彪已经手里提着刀,冲了下去, 「公子爷!」 薛二有大惊, 「这城里来的公子哥儿不知利害,他如何明白野山猪的厉害,莫说是单人一刀,便十来个汉子上去也杀不翻它……这要是出了事儿,自己怕是一家人的命都不够赔的!」 他心头大急,忙拔腿追上去,却不料前头的牟彪此时已开始发足奔跑起来,那头野山猪见得山上奔下来二人,直直奔着自己来了,心知这是来挑战了。 立时嗷嗷叫唤着,头一低,后足用力,前足微曲,甩开了架势便向着二人冲了过去,牟彪越是跑得近了,越发瞧着这野山猪身形强壮高大,皮厚毛长,此时奔跑起来时,四蹄踏在地上,竟有山摇地动之感,那颈上的猪鬃已经高高竖起,根根直立仿如利箭般, 「嗷嗷……」 为您提供大神江心一羽的《锦衣乐》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二十章狭路相逢先抽刀免费阅读. wap. /91/91690/20184691.html 第二百二十一章 背肥猪好生辛苦 它一路奔来,扬起泥土飞溅,小道两边的草木纷纷倒伏,那气势倒真有排山倒海之势! 贾四莲在山梁之上眼睁睁看见着牟彪与那山猪在半路之上相遇,便只见得牟彪矫健的身形,高高跃起,手中长刀一闪,便一刀砍向了那山猪最是粗壮的头颈之处…… 那山猪平日里在山中淤泥之中打滚,又在树身上蹭树脂,将个身子弄得坚硬无比,好比披了盔甲一般,牟彪这一刀虽猛,竟是一时砍它不动,不过饶是如此,也是让那山猪吃痛之下,惨嗷一声,想调头回转,可它那庞大的身形冲势太猛,一时刹之不住便往后头的薛二有冲去。 薛二有一个闪身,落到一旁的草丛之中躲开了山猪,牟彪见得那山猪前冲,却是脚下不停,跟着它追了过去,这山中的憨货,凶猛倒是凶猛,却有一个蠢笨之处,它身子笨重,不比虎豹之类身子灵活,它只会横冲直撞,不跑出一段路它是回不了头的。 它这厢往前冲了一段,眼看都要到牟龙与牟虎近前了,二人神色紧张的抽刀戒备,预备着它一过来就给它一刀,许是那东西也知晓此处人多,不好对付,突然四蹄用力,犁的泥土飞溅,前蹄不动,后蹄用力一蹬,强壮沉重的身子原地一个调头,便打算往后去撞牟彪。 它却不知牟彪就在它身后跟着,它身子下沉,预备调头时,牟彪已经到了它身后,见状的手中的刀一送,竟直直冲着它的两腿之间,那后臀处捅了过去, 「嗷……」 那头野山猪一声惨叫,一把明晃晃的短刀就那么插进了臀肉之中,它身子带着那一把短刀一个转身,再看牟彪时,已经是双眼泛红了,这厢嗷嗷叫唤着脑袋一低向着牟彪挑了过去,牟彪此时手无寸铁,却也不慌,眼见得那偌大的猪头撞来,竟是一伸手, 「砰……」 一把紧紧抓住了那根上翘的獠牙,这厢两手膀子一较力,脚下蹬踏, 「嘿……」 「嗷……」 那野山猪一声怒嗷,便已经以头拱着牟彪向前奔了几十步,牟彪只不肯放,双手死死将它的獠牙下压,猪头深深的犁进了泥中,待得它力量稍一松懈,牟彪立时身子一歪,手上一用力,便将它整个儿侧翻了出去,那庞大沉重的猪身重重地翻倒进了道旁的草丛之中,一旁的薛二有看出了便宜,手执猎刀冲了上来,一刀捅进了野猪的肚子里, 「嗷嗷嗷嗷……」 这肚子便是野猪最柔软之处,薛二有这一刀捅的极深,直达内脏,它身中两刀也顾不得撞牟彪了,开始在草丛之中胡乱挣扎翻滚起来,那两把露在外头的刀柄,在石头树丛刮擦之间,令得伤口越发扩大,那鲜血弄得到处都是,看着极是骇人。 这野山猪受了伤,发起狂性来,众人都不敢靠近,牟彪与薛二有寻了一处大石,跳了上去,就那么看着它在草丛之中挣扎翻滚,压得四面草丛倒伏,山石乱滚,树木折断,泥土飞溅,直到最后再也挣扎不动,奄奄一息的躺在那处,看那样子是出气多进气少,已是快要咽气了。 牟彪见状这才跳下大石,小心翼翼的靠了过去, 「公子爷……」 薛二有忙跟着过去, 「公子爷小心,这畜生看着蠢笨实则精怪,小心它临死反扑……」 牟彪点头,小心过去,那野猪见得他们过来先是伏在那处动也不动,待得二人近了,果然四肢蓄力猛然那么往上一撑,整个庞大的身子就撞了上来, 「小心……」 薛二有想上去挡在牟彪身前,却见得牟彪双足微分,却是沉腰做马,一声大吼一拳出手, 「砰……」 正正打在猪头侧面,那声响便是贾四莲与小茶在山岭之上也是唬得心头一跳,牟彪这一拳势大力沉,打的那野猪身子一顿,再一侧翻倒在地上,整个身子颤魏巍,抖两抖,蹬两蹬便彻底没了动静…… 那在山道另一旁的母猪见得公猪被人打死,鼻子里发出两声惊惧的惨叫声,一扭粗壮的身子,立时带着身后的一群小猪崽儿,向着山下跑去,它们也知晓这是逃命,那是四蹄如飞,蹬得泥土飞扬,草木倒伏,很快便隐入了其中,不见了踪影。 贾四莲和小茶见这情形,才走下来瞧,走到近前再看那野猪,越发显得身形庞大,如一座肉山一般倒在那处,贾四莲皱着眉头问牟彪, 「我们怎么把它弄回去?」 这样庞大的身子,怎得也有二三百斤,这样怎么弄出山去? 牟彪笑道, 「无妨,就在这地儿分了,能要的便要,不能要的扔在这处喂野兽……」 当下的挽了袖子,抽出野猪屁股后头自己那把刀,过来就着那肚子上的伤口用力一划,猪肚子里那点东西立时哗啦啦流了一地,血腥味儿越发浓郁,贾四莲与小茶退了两步,让开地方,给几个男人忙碌。 薛二有久在山中捕猪,收拾这种东西倒是颇有手法,这厢找回自己的刀,先是从那猪颈处下手,一刀下去寻着那骨头缝处,绕了一圈儿,将整个猪脑袋给砍了下来,放到一旁,这才从颈脖处剥皮,刀尖纷飞之处,皮肉分离,很快便得了一张野猪皮,又因着内脏不好储存,这样的天气不出半日必是腐败恶臭,会引来山中拳头大的蚊蝇,到时候便是使多少驱蚊的药膏都没用了! 这厢将那些下水统统扔到了山下头,再将整个猪身子分做几块,四个男人一人身后背了一块,只那猪头实在硕大,不好搬运,牟彪便索性也不要了,只将那只獠牙用刀剜了下来, 「拿回去也让他们瞧瞧……」 这样大的山猪实在难遇! 内脏虽说是扔了,但身后背着的鲜猪肉仍是不耐久存,薛二有便索性带着众人下了山,寻着一处地方扎营,就地升起了火,将那些猪肉吊在火上烟熏,过后又用柴木灰在上头抹了厚厚一层,以遮挡血腥之气, 「如此……待我们回到山外,可洗净上头的柴木灰,再腌上粗盐,吊在灶上烟熏,可保数年不坏……」 这样大的一只猪,慢说是普通人家,便是牟府那样的人家,阖府上下一起吃,也能人人分上一碗的! 即是现下打了一只大野猪,牟彪便不打算再往里走了,众人又在原地住了一晚,便打道回府,沿途又猎了好几只野兔、山狐、山鸡等,到最后便是连四莲和小茶身上都背上了不少东西,一行人进山一趟收获颇丰,回到陈猎户家中歇息了一夜,给陈家一家子留下了十两的银子,一路高高兴兴的回转了宅子。 牟彪与四莲回转宅子里,这回倒是深居简出,便是再游水也是寻个无人的河段下水,不与外头人碰面了,牟彪因着前头五姨娘闹那一场,想到她哭哭啼啼的便心烦,心知自己不去见五姨娘,爹那处多半要遭殃,爹一遭殃便要寻自己麻烦,便索性连点卯都不去了,让牟龙去衙门里告了一个病假,只说是身子不爽,中了暑热,要好好休养。 牟斌前头不知,后头回了城外宅子,被五姨娘守着哭了一场,心里对儿子恨得牙痒痒, 「臭小子,闯下祸来,倒让老子给你擦屁股!」 这厢好说歹说,劝不住五姨娘,便索性关上门,按在床上「教训」了一顿,五姨娘才算是不哭闹了,只一直念着儿子的婚事,不肯甘心,一旁的金珠和银珠便给她出意, 「五姨娘,依奴婢们瞧着,八少爷那就是年纪小,没见过真正的大家闺秀,所以才会被那女子给惑了心志去,明年八少爷不就十三了吗,也应是议亲的时候了,届时您求了夫人好好替八少爷挑选挑选,八少爷见着那好女子,自然就再瞧不上那小门小户的女子了!」 五姨娘听了连连点头, 「你这主意倒是好……」 不过去求刘氏却不成! 五姨娘可不是傻子,都是女人,刘氏怎么想她心里一清二楚,这大家里出来的闺秀,场面上的事儿那是最会做的了,刘氏对她们这些老爷的小妾和庶出的子女,那是表面上一碗水端平,谁也没少了吃,短了穿,可真要在婚姻大事上头,她是决不许庶出的子女越过嫡出的。 大小姐为何到了这般年纪才说定了亲事,还是老爷亲自出的手,明面上说是大小姐身子不好,实则就是刘氏夫人瞧出来大姨娘母女二人心大,有心想压一压大小姐的傲气,让她们母女二人明白,她们再怎么蹦跶都跳不出正室的手心! 大姨娘她那还是人老珠黄,不得老爷宠了,而这牟府的后院里,要说谁最招人恨,那是非他们母子二人莫属,如今八少爷自家寻了一个低门低户的丫头,刘氏只怕喜得睡着了都要笑醒,自己去求她,除了被她暗地里嘲笑,当着面揉捏,还能有甚么用? 「八少爷的事儿啊,还得我自己想法子才是!」 为您提供大神江心一羽的《锦衣乐》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二十一章背肥猪好生辛苦免费阅读. wap. /91/91690/20184692.html 第二百二十二章 回城探望小外甥 五姨娘暗暗道。 快活的时光总是短暂,城外的一月时间很快便过去了,眼看着日子快到了,贾四莲收拾东西便预备着回城,她来时那包袱未打开,现下还是就着那包袱带回去,在宅子里的衣服首饰一样没带回去,牟彪倒也不介意,让小茶收拾了,给四莲放着。 四莲回去带上了在山里打的猎物,那野猪肉已经由宅子里的厨娘,细心的腌制后,用油纸包了放在车上,牟彪亲自骑着马护着四莲的马车回城,二人一直到帽儿胡同才分手,牟彪自去衙门挨亲爹训斥,四莲这头回到家中,一家人见着却是喜笑颜开。 「四姐,你带了甚么好东西回来?」 六莲过来打开由牟虎扛回来的油纸包,露出里头一只硕大的猪腿来, 「这么大的腿儿,那猪该有多大呀?」 贾四莲笑道, 「这是牟少爷在山里打的,那野猪怕是有三百斤……」 费了他们老大劲儿才背出了山。 朱氏见了也是十分惊喜, 「这么大的猪腿,想来四莲这一回去那庄上,必是干活勤快,得了夫人赏识,要不怎得会得这么大只猪腿?」 这样的猪腿要拿到外头去卖,怎得也能值上二三两银子! 贾四莲心头有鬼,却是笑了笑没有说话,倒是朱氏有心打听牟家的情形,又问了甚么夫人和不和气,婆子们有没有欺负人,少爷小姐们是甚么样儿? 贾四莲应道, 「我就是在后厨里帮手,夫人和少爷小姐们哪里得见,不过庄子上的下人们都很和气,大家客客气气的,倒也无人欺负我……」 五莲见状便跟着圆话道, 「是呀……四姐你就是过去帮一个月工,主子们自然不会见你,你又不同下人们争主子宠,又不抢他们的差事,他们自然不会为难你……」 四莲点头, 「就是这个理儿……」 又问她们, 「三姐那处可好?」 五莲应道, 「三姐的公爹去了,爹让我们去跟娘去了一趟,三姐如今刚出了月子便要跟她婆婆一起看着铺子,连奶孩子都只能在铺子里,想来也是十分辛苦……」 「哦……王家姻伯竟是去世了么?」 贾四莲一挑眉,六莲应道, 「他身子一直都不好,后头三姐生了个大胖孙子,他了了心愿便越发不成了,四姐你走后没几天,他就没了……」 贾四莲想了想道, 「即是如此,那……我明儿就去瞧瞧三姐去……」 左右带了这么多山里货回来,给三姐送去也好让她补补身子。 到了晚上,贾金城下衙回家,见着女儿也问在牟府里的情形,贾四莲仍是那套说辞,贾金城倒也没有起疑,如此一夜无话,第二日贾四莲便带了一只山鸡和一块山狐皮去看三莲。 姐妹们久不相见,三莲见着妹妹很是高兴,上下打量她道, 「怎得这样天气,你倒没晒着,反倒是白胖了不少?」 贾四莲心知这是在城外养的,只是讪讪笑了笑,问起自己那大胖小外甥,三莲便引了她进内堂去,王母见四莲来了甚是高兴,又见她手里提的东西,脸上的笑纹越发深了,这厢招呼着四莲进去坐,转身撩帘子出去了, 「铺子离不了人,我在外头守着,你们姐妹二人好好说话……」 三莲引了四莲到内室摇篮上一看,刚吃完奶的胖小子,正双手放在腮边,睡得嘴角起泡,那粉粉嫩嫩,胖乎乎的样儿极是惹人爱,四莲忍不住凑过去小小的亲了一口, 「三姐,这孩子可是取名了?」 三莲道, 「取了,他祖父给取了王兴业,是指望着他以后能振兴家业呢!」 四莲点头又左右看了看, 「怎得不见三姐夫?」 三莲笑道, 「他呀……」 王祥自从得了个儿子,那是稀罕得跟甚么似的,他人虽傻了些,却对儿子极好,每日里只要一睁眼就要守着,可他守也不好好守,无事便要过去抱抱亲亲,这时节孩子吃了奶正要睡,他偏要去拉拉小手,亲亲小脸,把孩子弄醒了就呱呱大哭, 「我打发他出去给孩子买两样小玩意儿去了……」 三莲无法,只得打发他出去,不许他在跟前闹。 「三姐夫,他……」 他一个人出去,不怕走丢了么? 三莲笑道, 「无妨,就在这条街面上,他平日里都走惯了的!」 姐妹二人正说着话,王祥便回来了,见着四莲也是识得的,过来要拉她的手, 「四妹妹你来了……」 四莲任他拉了手,笑眯眯道, 「三姐夫,我还看看小外甥,给你们带些山货来……」 王祥呵呵傻笑, 「我儿子……我儿子好看……」 四莲点头, 「好看,小外甥胖乎乎的,真好看!」 王祥闻言笑得越发傻了,这时节想起给儿子买的东西来了,将进来就背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却是手里攥了好几个风车, 「给你……」 他分了一个给四莲,四莲接过笑道, 「三姐夫怎得买了这么多?」 三莲也嗔道, 「你怎么买了这么多,便是要逗孩子一个就够了!」 王祥只是傻乐,又分了一个给妻子,这厢便要凑过去给儿子,三莲怕他吵醒孩子,忙道, 「娘还在外头呢,你去给她一个……」 王祥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三莲这才冲四莲无奈的一笑, 「自从生了儿子,他倒是没以前那般傻了,就偶尔犯上这么一回,还让你遇上了!」 说着领了她出来,将内室的门关上,不许丈夫回来吵着儿子, 四莲笑, 「三姐夫这样也挺好!」 似他这样的人有一颗赤子之心,永远不知烦恼,倒也是好事, 「……只是苦了三姐你了……」 三莲叹了一口气坐下,看着摇篮里的儿子, 「我就是这个命……不过如今有了业儿,我也算有了依靠……只自从公公去后,这铺子里的生意就有些不好了……也不知能支撑到几时……」 王家裁缝铺子有王父在时,便有男客上门,如今王父不在了,留下婆媳二人,虽说王母手艺还在,但男客上门的却是越发少了,婆媳二人商议着请个裁缝,只家里男人新丧,有个儿子还是傻的,若是请了外男上门做工,怕要惹人闲话,不请人吧,这光做女子的生意,又实在有些难以为继,婆媳二人很是两难。 贾四莲想了想问道, 「三姐姐不如想法子将铺子转到正街上去,你们家的手艺那是不错,只藏身在这偏僻的小巷之中,知晓的人不多,生意自然就不好了……」 贾三莲苦笑一声道, 「我们倒也是想迁到正街上去,只正街的铺子价钱太贵,我们没那么多银子,我也去打听过了,便是将这铺子盘出去再寻一间,那价钱也要差上十来两的……」 贾四莲想了想道, 「十来两倒是不怕,我这处这些日子攒了些银子,放着也是放着,不如三姐拿去?」 贾三莲闻言一惊, 「你哪儿来的那么多银子?」 贾四莲道, 「那摊上的生意,我们如今和爹爹平分,他得一半,我和五莲、六莲、老七分另一半,我们搬到内城也有一阵子的,内城的生意好,攒银子容易……」 贾三莲闻言叹了一口气, 「还是你有本事,当初我们在家里,爹可从来没有松口让我们分银子……」 贾四莲苦笑一声, 「那时节不是娘也没有同爹和离么?」 那时的银子全都收到了向氏的手里,她们怎么分? 说起向氏姐妹二人一阵沉默,半晌三莲问, 「那后娘对你们可好?」 贾四莲应道, 「我们平日里做生意,她直管在家里闲着,有吃有穿,爹还给她花用的银子,又不用做活计,她自然是好的……」 三莲闻言叹了一口气, 「当初娘也是这样的日子,只可惜她自己有福不会享……」 顿了顿道, 「前头我生业儿时,她来看过我了……」 说罢又打量妹妹脸色, 「她又嫁人了……」 四莲眉头一挑, 「是么?」 不会是嫁的向家人给她寻的那鳏夫吧? 又听三莲接着道, 「她自己寻的,是杨花胡同附近的人,是个收泔水的,人是老了些,但性子和善,对娘不错……」 四莲听了哼一声, 「她总算聪明了一回……」 只可惜太迟了! 三莲叹气, 「她的日子也不好过,那收泔水的每日里早出晚归,家里的事儿都是她自己在撑着,你……你得了空去瞧瞧她吧!」 贾四莲嗯了一声, 「她如今住在哪儿?」 三莲道, 「那收泔水的在外头赁的院子,他们如今在一处了,便退了那院子,搬到杨花胡同去住了……」 贾四莲皱眉头想了想, 「娘这算是招赘了,那人不会是图娘的院子吧?」 那院子虽不大,可好歹是京城之中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有了它能住一辈子还能传给子孙。 三莲倒是没往这处想,愣了愣道, 「应该是不能吧……我瞧着那位卢叔挺老实厚道的……娘说话他都是闷头听着……瞧着不似那样的人……」 为您提供大神江心一羽的《锦衣乐》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二十二章回城探望小外甥免费阅读. wap. /91/91690/20184693.html 第二百二十三章 女儿厌向氏再婚 贾四莲没有多说,当日在王家吃了午饭,回转了家中,隔一日就送了十两银子过去,三莲不收,她便道, “便当是我入的股,赚了银子,三姐姐分红给我便是……” 三莲这才收下,待四莲走了,王母进来见她看着银子发呆,便道, “你们那家里,父母都是重儿不重女的,也难得你们姐妹齐心,这份情意比甚么都强,她即是给了你,你便应做好铺子,才不辜负她的一片心意!” 三莲红着眼圈儿点头, “娘说的对,幸好……我们姐妹几个总是齐心的!” 又隔了几日,贾四莲便打发六莲去瞧瞧向氏如今过的如何,临出门时,四莲犹豫了一下,还是让六莲捎上了半只山鸡,六莲早上出门,到了晚上才回来,却是一脸的不高兴,四莲见状便问道, “怎得了,可是娘骂你了?” 六莲哼道, “她若是骂我一顿倒也好些……” “那是怎得了?” 五莲好奇过来问道,六莲气呼呼道, “以后,我不去她那儿了,你们谁要去谁去!” 却说是六莲拎了半只山鸡,去看向氏还有向氏那新婚的丈夫,姐妹几人的后爹姓卢,在家排行二,所以外头人都叫他卢二,六莲几人便叫了一声叔,那卢二倒是生的老实憨厚样子,每日里早出晚归,今儿却是因着赶了巧,家里儿子带着媳妇孙儿过来,便歇了一日没有去收泔水。 卢二的年纪比向氏大不少,儿子在城里帮人扛货,孙子年纪都四莲差不多大了,这一家子过的辛苦,少有吃肉,六莲提的那半只鸡今儿正好给众人开了一回荤,六莲在灶间做饭,待回到桌上时,那半只山鸡连菜汤都没剩下,那卢二的孙子卢得宝,还催着六莲去瞧瞧, “灶上还有没有剩的,你可别藏着,再给我们弄一碗来!” 六莲闻言气得当时就扔了筷子,饭也没吃气鼓鼓的回家来了, “……你们是没瞧见他们那一家子的样儿,跟那饿死鬼投的胎差不多,我若是再晚些上桌,只怕是连饭都没有了……” 四莲闻听她没吃饭,便转身给她煮了一碗面,又添了一根带肉的大骨,端到妹妹面前, “那……你问过娘没有……他们是正经成了亲,过了婚书的?” 六莲也是饿坏了,也气坏了,一面大口吃面一面应道, “是正经过了婚书的……我问过娘了……” 贾四莲点了点头, “罢了,她即是已经再成了亲,我们以后便别过去了……” 瞧着那卢家的样儿,怕也是属膏药的,沾上就甩不掉了,她们姐妹还是少去为好! 这事儿就此揭过,姐妹几人照常过日子,却是再不提此事。 只说是日子一晃,整个夏日就那么无声无息的过去了,瞧看着天气一天天转凉,北方的秋季那是极短的,好似头一日还艳阳高照,第二日便是冷风嗖嗖的了,城外的人都预备着要回城了。… 牟彪送四莲回城之后,后头倒也回去自家庄子一两回,五姨娘见着儿子说不上两句,便要掉眼泪,牟彪看得心烦,便不爱在她跟前晃,一心呆在衙门里办差,吃住都在衙门,只时不时出来见见四莲,又在外头跑时见着女儿家的小玩意儿,就买上一两个好的,给四莲带去。 虽说都是小玩意儿,但牟公子出手从来不会买便宜的,害得四莲都不敢用,只藏在柜子里,闲时自己看看,让五莲和六莲在屋子里戴一戴,玩一玩,半点不敢让朱氏瞧见。 话说前头那桩贡酒的案子虽说是按下不查了,可牟彪总归是不甘心,听说那胡圹在诏狱里养了这两月,身上的伤已经养得差不多了,他便动了心思。 因是牟斌不许他再查,牟彪一直不敢动,却说是这入了秋,皇帝按例要去南海子狩猎,操兵习武,按着规矩皇帝要在南海子看各卫练兵,京城各卫人马要早一月驻扎操演,以待陛下检阅,牟斌这天子近卫头头那是要先去勘察地形,安排陛下行止护驾诸事,因而他人便要离了衙门驻进南海子,他原本是想带了儿子去的,只牟彪说, “爹你这一过去就把衙门里大半精锐人手都带去了,儿子便先不过去了,先留守衙门里,以防有事没有人手接应,待得陛下正式移驾,儿子再过去……” 牟斌一想也是,便点头应了下来,又吩咐他道, “家里人这几日便要回城来了,你要去城外迎一迎才是!” 牟彪点头, “这事儿包在儿子身上……” 牟斌这厢安心带着人走了,牟彪后脚便一头扎进了诏狱里,将那每日里好吃好喝的胡圹提了出来,因着此人身份特殊,他在诏狱里倒是没有为难他,除却不能随意走动,倒是每日三餐没有苛待,关了两月之后,这小子伤养好了,还在久不见天日的牢里闷的白胖白胖了。 牟彪将人提到了那专门审讯犯人的小石室里来,倒是和和气气请了那胡圹坐下。 胡圹这小子在二皇子府上乃是做粗使活计的,人本就生的高大,这阵子养的白胖,越发显得腰身粗壮,若不是见着墙上刑具那一脸的惊悸,旁人一瞧还当他是来诏狱享福的。 这厢进来一看,见是一个毛头小子提审自己,先是一愣脚下顿了顿,就被人推过来坐到桌边,他自己先开了口, “小官爷,小的该招的都招了,您……您还想问甚么?” 牟彪笑了笑,让人给他上了一碗茶, “无事,不过随意寻你说说话……” 胡圹抖着手接过茶水,刚要放到嘴边,却见着牟彪眼儿都不眨的上下打量他,看得他心头发毛,又将手中的茶放回了桌上,咽了咽口水,颤声问道, “小官爷,你……你们这到底是打算怎么处置小的,这个……这个不看僧面看佛面,小的也是听命行事,还请小官爷高抬贵手,留小的一条贱命!”… 牟彪听了只是笑, “你还想活命?” 胡圹闻言神色一黯, “小官爷,小的知晓,小的犯了杀人的大罪,该杀该剐也是按律行事,您这回提审小的,这就是要砍头了么?” 这不是入秋了么,秋后问斩嘛! 牟彪点了点头,突然问道, “你收了他们多少银子,把你一条命卖给人家?” 胡圹应道,, “前头小的不是招供过么,李芳庭前前后后给了小的二百两银子,二百两银子那也是不少了,小的在二皇子府里做一辈子下人,也挣不下二百两银子……” 说罢惨笑一声, “那时节原本是想着为家里老小拼个后半辈子吃喝不愁,没想到……” 牟彪听了嘿嘿冷笑, “你可知……你受那李芳庭指示,诬陷二皇子,这可不光是杀人大罪,这是构陷皇子,九族是不会诛你,三族你是跑不了的,你挣那么多银子,给谁花?” 胡圹脸色变了变,急道, “小官爷,小人一人做事一人当,家中老小无辜,还请小官爷高抬贵手!” 牟彪摇头, “此事不是我一人能决断的,这种案子你自然是跑不掉的,可家中的老小嘛,若是有人替你说话,许是能饶他们一命的……” 胡圹也不是傻子,立时明白今儿牟彪提自己是为了甚么,当下忙应道, “小官爷要问甚么,小人自是言无不尽,必不敢隐瞒的……只求小官爷看在家中八十老娘,和那一双儿女的份上,饶他们一命……” “你若是当真肯知无不言,为何不说实话?” 牟彪冷笑一声, “适才我不是问过你么,他们给了你多少银子,让你给他们卖命?” 胡圹一愣, “小……小人不说过了么,前前后后给了二百两……” 牟彪眼儿一眯,缓缓靠到了椅背上, “我没说李芳庭,我说的是……让你诬陷李芳庭的人……” 胡圹闻言一愣,面上神色未变,眼角却是不自觉的抽搐了两下, “小官爷,小的没有诬陷李总管,真……真是他给了小人银子……” 牟彪哼了一声抱胸看他,却是不吱声,目光一点点的变冷,胡圹一脸的茫然无辜不解忐忑,那是做足了样子,只他眼角处微微抽搐的肌肉,让牟彪看了个正着,他轻笑了一声, “不想说……不想说……那你家中的老小如何能保住?” 他凑过身子去,盯着胡圹轻声道, “你……这……银子挣到了……怕是没人有命花了……你家里还有甚么亲戚,瞧瞧谁亲近些,小爷倒是能给你带着话,让他们给你们收尸,顺带得了那二百两银子……” 胡圹眼角又抽了抽,两旁咬肌一紧,想了想还是应道, “小官爷,小的该招的都招了,还求小官爷放过小的家人吧!” “哼!” 牟彪挥手让人将不甘不愿的胡圹带了下去,出了诏狱回头便吩咐人道, “去将胡圹的家人带来衙门……” 下头人领命下去,隔了不久回来报道, “小官爷,胡家一家四口,半月之前已经死了……” wap. /91/91690/20184694.html 第二百二十四章 重审案牟彪挖坟 “死了!” 牟彪一惊, “怎么死的?” “说是自知胡圹罪不可赦,一家老小在一个晚上全数服毒死了……” “尸首呢?” “胡圹一家在本地没有亲戚,是里长出面将人给安葬了……” “葬在了何处?” “这个……小的倒没有问过……” “把那里长叫来……” 下头人没有多久便将那里长带了过来,牟彪问那头发胡子都白了的里长, “胡家一家四口服毒是何人发现的?” 里长应道, “回小官爷的话,是胡家隔壁的邻居……说是昨儿说好了约胡家的媳妇出城去上香,结果一大早去叫人,发现怎么也叫不应,便隔着墙看他们家,结果瞧见堂屋敞开着,邻居觉着不对,便让自家男人翻了墙过去,就瞧见一家老小都死在了床……” 之后邻人吓的忙去报了官,待到官府的人来看过之后,确定是一家四口服毒自尽了。 “胡家原是来京城投靠亲戚的,不过……” 不过那亲戚已经被胡圹自己给杀了,所以他们家也没有别的亲戚了,只能里长出面将一家四口给收殓了, “那尸体埋在何处?” “在城外乱葬岗……” 里长能帮他们一家收尸,已算得仁至义尽,自然也不能指望他寻甚么风水宝地,能在乱葬岗处寻个地儿,给几口薄棺那便已经不错了! 牟彪闻言皱眉半晌问道, “你可是亲眼见着他们一家四口都死了?” 里长想了想道, “小老儿去瞧了一眼,一家四口紧闭双眼,脸色惨白,瞧着是死了……” 顿了顿又道, “那衙门里来了仵作,也说是死了……” 牟彪点了点头又问道, “是哪个衙门的仵作?” “是顺天府衙门的……” “嗯……你先退下去吧!” 里长退了下去,牟彪坐在堂上想了半晌,总觉着这事儿里头透着蹊跷,按说这一家子的顶梁柱死了,有那老母气急攻心离世的,有妻子殉情跟着走的,却没有道理连家里一双儿女都一起带走啊! 胡圹的一对儿女都不满十岁,那一对婆媳就这么舍得? 这不合常理! 第二日牟彪又提审了胡圹,却是一见面便道, “看来这回倒是用不着我们费手脚了……” 顿了顿紧盯着一脸不解的胡圹道, “原来半月之前,你家中老母与妻儿已经畏罪服毒自尽了!” 胡圹先是一愣,继而眼神闪烁,之后才哭了出来, “我的娘呀!慧娘……我的添儿、枝儿啊……是我害了你们……娘呀……是儿子害了你们呀!” 他这厢呜呜呜呜哭得涕泪横流,牟彪却是死死盯着他半晌,一挥手, “把人带下去吧!” 过来二人将嚎哭不已的胡圹带了下去,牟彪双手抱胸,拇指在光滑的下巴上摩挲着, “我怎得越发觉着这当中有蹊跷?” 那胡圹乍一听家人全死光的了消息,那一瞬间竟仿佛松了一口气,好似……还隐隐有些欣喜一般,之后的嚎哭太过用力,倒显得假了! 胡圹为何会有此种表现,难道死的不是他的家人? 牟彪思虑了一夜,第二日却是带着那里长去了城外乱葬岗, “胡家人埋在何处?” 那里长在这城外荒凉的小坟山下,转了大半圈儿,才指了一处隆起的几座新坟道, “就是这里……” 牟彪过去瞧了瞧,见确是新起的坟,上头的泥土十分新鲜,不过……这也太新了,这胡家人下葬也有半月了,按说垒坟的土怎得也要沉下半尺,变得更加紧实,但为何坟头上的土如此松散,用脚一蹬都能留个印子! 不对! “挖……把这几座坟都挖开……” 下头人立时开挖,刨开坟头土露出里头的薄棺,里长见了忙道, “小官爷,这棺材是小人吩咐去买的,确是那胡家四口的……” 牟彪点头, “开棺……” 薄棺材根本用不着工具,只需抽了腰间长刀一挑,便把棺材盖子给挑开,露出里头空空荡荡的棺材匣子,一连开了四棺里头都没有尸体,里长见了也是大吃一惊, “不对呀!小官爷不对呀!小人可是亲眼见着胡家四口被安放进棺材之中,小人亲自吩咐人埋的呀,这……这怎么都不见了……” 里长年纪大了,信神信鬼,这厢额头上冷汗直冒, “小官爷……这……这不会诈尸了吧!” “哼!” 牟彪冷哼一声,双眼微眯的看着那四座坟头, “诈尸!依小爷看这是诈人!” 看来这是有人使了金蝉脱壳之计,把胡家四口给弄走了! 怪不得!怪不得那胡圹会假哭,看来这是他为人卖命早说好的价钱,出了事儿就把家人想法子弄走,他自己卖一条命,给一家子挣后半辈子的富贵。 牟彪冷哼一声,吩咐一声, “把坟头堆回去,我们回城……” 这厢打马回衙门,牟彪便召了贾金城几人过来说话,三个仵作进来行礼, “公子爷,不知有何事吩咐我等三人?” 牟彪请了三人坐下,这才开口问道, “三位仵作,请问可是有甚么法子能让人假死,便是仵作也没法子检验出来,之后将人埋入土中,再神不知鬼不觉的从坟里挖出来?” 贾金城三人对视一眼,最后由黄仵作先开的口, “公子爷,这世上倒是真有药可令人陷入昏迷,出现假死的状态……” 顿了顿又道, “不过这种药极是难寻,又用药剂量需极是精准,一不小服用过量便会让人真死,又或是剂量少了,人只会昏睡不会假死……” 说着左右瞧了瞧,示意二位同僚补上两句,贾金城点头道, “公子爷,小人做仵作这一行多年,倒是遇上过假死的,不过那也只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心脏处于极缓慢跳动,以至整个人身体处于濒死的边缘,但这种假死的情况实在难得,不能人为!” 祝仵作也点头道, “正是,且这种假死的状态,瞒得过旁人,瞒不过有经验的仵作……” 顿了顿道, “假死与真死最显分辩之处便是体温,人体的体温都是恒定的,就算是服药让人陷入昏迷之中,可令得口鼻呼吸放缓,甚至心跳短暂的停止,但体温断断是骗不了人的,要知晓人的体温若是过低的话,用不着装死了,那是会真死的……” 牟彪听完若有所思点头, “所以依着三位的意思,若是有人在你们面前服毒装死,三位那是必能察觉出的吗?” 三人齐齐点头,都傲然道, “公子爷,这乃小事不在话下……” “嗯……” 牟彪点头,又问贾金城道, “贾仵作,顺天府衙门里的仵作,你可是相熟?” 贾金城想了想应道, “小人在顺天府衙门也是办过好些年的差,衙门里的仵作倒也都认识……” 牟彪点头, “那依你所见,他们当中可有学艺不精,被人假死蒙骗过去的?” 贾金城想了想摇头, “公子爷,这人假死小人遇上过的情形里,有那服药昏迷的,有那被人掐住咽喉不能呼吸一时闷了气的,也有那被人打击后脑,昏迷倒地以为死了的,但这样的假死正如祝仵作所言,毕竟不是真死,所以呼吸心跳又或是体温那都是还有的,普通人许是瞧不出来,以为人死了,但仵作就是吃这一行饭的,见着尸体首要便是确定有没有真死,以便之后验尸……” 总不能将人给抬到验房里,拿小刀一划,那尸体腾一下子从尸床上蹦起来吧? 一个不好,这人命便要出在仵作手里了,干这一行的,辩别是否身亡这乃是入门的手艺,再是学艺不精也不能犯这样大的过错! “哦……原来如此……” 牟彪点头,冲三人一拱手, “如此……多谢三位了!” 三人忙起身还礼, “为公子爷效力,当不得谢!” 牟彪这厢独留了贾金城下来,将黄祝二人打发了出来,又贾金城道, “贾仵作,那顺天府衙门有几位仵作,分别又是何人?” 贾金城想了想道, “公子爷,做我们这一行的人实则不多,顺天府衙门里只一名仵作,姓张名诚……” 京城衙门的仵作人手短少,也就北镇抚司衙门能配了三名,这也就是顺天府,若是换到顺天府下头县乡里,有不少衙门都没有仵作,遇上人命大案,还要快马请了城里的仵作过去。 “张诚?” 牟彪想了想问, “张诚此人多大年纪,做仵作几年,家中是何情形?” 贾金城想了想道, “年约五旬,家中有一妻五子……” 顿了顿道, “前头小人离开顺天府衙门时,听说他家中第五子正在说亲,不过张诚儿子太多,仵作这份月银实在有些微薄,又他家里几个成了亲的儿子不合,一直嚷着要分家分房出去单过,张诚为此很是头疼……” 牟彪听了点点头,所以这人是缺银子? 牟彪这厢又打发了贾金城下去,转头便吩咐下头人, “给本官看住那顺天府的仵作张诚!” 下头人自去办差,牟彪这头得着消息,第二日一早便打马出城去迎家里人回城。 wap. /91/91690/20184695.html 第二百二十五章 落花流水各安好 左右今儿一日是不能办差了,牟彪所幸就一大早拍马去了城外的庄子,待到离了庄子还有四五里的时候,便远远见着牟家的马车队过来,领头的侍卫识得牟彪,忙拍马上来行礼, “八公子!” 牟彪点头问道, “母亲和哥哥姐姐们可是都在?” 侍卫头领应道, “夫人和各位少爷小姐都在……” 牟彪点头拍马过去,在当先的马车前停住,刘氏撩了帘子见是他便笑道, “老八今儿不办差么?” 牟彪应道, “爹吩咐了儿子,让儿子今儿迎母亲和哥哥姐姐们回城的……” 刘氏笑道, “老爷真是周到,不过就是几里的路程,也用得着专叫了你来迎?” 牟彪应道, “爹关心母亲,儿子也担心母亲和哥哥姐姐们……” 刘氏笑眯眯放了帘子,牟彪又一路过去同后头几位姨娘和哥哥姐姐见过礼,五姨娘见着儿子又是高兴,心里又有气,撩帘子眼看着他过来了,却是猛然一松手,人又缩回了车里,一旁的金珠与银珠见状就问, “姨娘可是八少爷?” 五姨娘鼻子里哼了一哼,耳听得外头动静似是儿子过来了,又转过身忍不住撩开一条缝看,外头牟彪大大咧咧高声叫了道, “姨娘,我来接你了……” 五姨娘撩开帘子露出半张脸,瞪了儿子一眼却是不说话,牟彪笑嘻嘻道, “姨娘这几日可好?” “哼!” 五姨娘仍是用鼻子出气,瞥了儿子一眼,给他一个眼神自己领会,牟彪仍是笑脸不变道, “看姨娘精气神十足,想来是在城外养得极好,那儿子就放心了!” 说罢打马又去了后头,五姨娘气得哗啦一声扔了帘子,在车厢之中狠狠跺脚, “臭小子!” 金珠与银珠见了不敢笑,只能转过脸去假做看外头风景。 牟彪一路过来,见着六姐牟秀慧撩了帘子,冲自己挤眉弄眼,连连招手, “老八,老八,你凑过来些……” 牟彪不解,调转了马头与马车并骑,弯下身子瞧向牟秀慧, “六姐,有事儿?” 牟秀慧冲自己马车后头努了努嘴, “你瞧瞧后头是甚么人?” 牟彪直起身子往后看去,见自家车队后头还跟着一队车驾,不过瞧不出是哪一府的车队,当下又伏身道, “是京城里哪一家的?” 牟秀慧捂着嘴笑道, “是大嫂家的……” “尤家的……” 牟彪不解一皱眉, “大嫂家的车队有何稀奇?” 这时节城外避暑的人家回城的多,今儿他出城都遇上好几拨了,沿路他还打过不少招呼,这尤家的跟他们同一条道,也无甚稀奇啊? 牟秀慧冲着自家兄弟翻白眼, “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前头那尤家九小姐不是送了绣品过来么,今儿上车时,我还瞧见她了,她向我打听你来着……” “打听我,打听我做甚么?” 牟彪一脸的莫名其妙,牟秀慧被自家弟弟气的直翻白眼, “你说你,平日里那机灵脑子哪儿去了,人家这不是还没死心,想见见你么?” 牟彪闻言一翻白眼, “她是谁,她是宫里的娘娘还是万岁爷,她要见我,我便要见她么?” 牟秀慧听了连连摆手, “唉唉唉……你这嘴上没把门的,胡说甚么,好歹总是姻亲,你还是过去见个礼……” 顿了顿试探问道, “老八,我瞧着那尤九小姐生的真是花容月貌,你当真不动 心?” 牟彪白了她一眼, “六小姐,你堂堂大家闺秀没事看看书绣绣花,少做那媒婆的勾当……” 说罢一转马头往后头跑去了,牟秀慧被自家兄弟气得直翻白眼,在车厢里左右瞧了瞧,拿起几上装了瓜子的盘子向外头泼去,可惜牟彪早跑了,她泼了一个空,悻悻的收回手,一旁的丫头看着直是笑, “六小姐,八小爷打小跟您就亲……” 牟秀慧恨恨道, “这样的亲,我才不要呢!” 牟彪虽说是不想搭理那尤九小姐,不过六姐说的对,总归是姻亲,没见着也就罢了,明知尤家的车队在后头,不上去行个礼实在有失礼数,于是打马往后去,打算着同头一辆马车上的尤家老爷夫人行过礼之后便算全了礼数了。 这厢打马过去拱手高声道, “可是尤大人与夫人在车上,小子牟彪特意过来问安!” 他人一过来,那车厢里的人已经瞧见了,现下一听他说话,于是一撩帘子露出一张宜喜宜嗔的脸来, “牟彪!” 牟彪一抬头,见是尤九小姐,心中暗翻白眼,面上却是笑眯眯道, “原来尤九小姐在车上,有礼了!” 他又一拱手,尤九咬唇看他,半晌突然道, “牟彪……我……有话问你……你敢不敢同我到一旁说去?” 牟彪闻言心头一翻白眼,左右看了看,这前前后后都是赶路的人,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大家的小姐就是这样的作派,随随便便拉个外男到一旁说话? 牟彪嘻嘻一笑,应了一声, “我不敢!” 我又不是傻子,我要敢同你悄眯眯到一边儿说话,明天这闲话就能传的满京城都是,我又不想娶你,干嘛要跟你传闲话? 他应了一声,冲着车厢又行了一礼, “即是已经见过礼了,那小子便告退了!” 却是根本不给尤九小姐说话的机会,一调转马头,拍马就走,马蹄翻飞间似是生怕尤九小姐在后头追着咬一般,飞快的跑走了! 尤九小姐愣愣看着他的背影,银牙紧咬,眼圈儿都红了, “牟彪!” 我就那么不堪,你连话都不想同我说一句? 那女子能跟你同乘一骑在外头招摇,我就不能同你说句话? 这时节车厢里尤夫人压抑着怒气的声音传来, “老九,还不快放下帘子!” 她见女儿不动,只是拿眼看着外头,气的咬牙道, “我是管不了你了……待回了城,自有你爹好好教训你!” 提起亲爹,尤九小姐咬了咬唇,终于放下帘子坐回了车中。 牟彪这头又打马回来,牟秀慧终是忍不住那颗八卦之心,探出头来问自家兄弟, “老八,你同尤九小姐说话了么?” 牟彪点头,牟秀慧立时双眼放光, “你们说了甚么?” 牟彪应道, “没甚么,无外就是大家闺秀别学那长舌妇,没事儿瞎打听!” 牟秀慧愣了愣才回过味儿来,气得又冲弟弟扔了一把瓜子壳, “牟老八,你……你这性子,能娶到媳妇儿才是见鬼了!” 牟彪听了嘿嘿一笑, “不劳六姐关心,媳妇儿我早找好,隔两年你等着吃喜酒吧!” 牟秀慧闻言猛的一起身,半个身子都探出窗外了,那一双大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了, “快说说,是谁家的女儿,我认识么?” 牟彪笑道, “不是甚么大家的女子,以后自会让你们相见的,六姐等着就是!” “嗤!” 牟秀慧见他那笑脸太过灿烂,直觉又被骗了,当时嗤之以鼻 , “又诓我!” 缩回脑袋再不理他,牟彪哈哈一笑也不多说,这厢一路无话回了城,却说隔了不久,牟彪便由六姐口中得知尤九小姐定下了亲事,牟彪甚是惊讶, “我又不是尤小九小姐的爹,她成不成亲与我何干,六姐你还来同我讲?” 牟六小姐气的不成,拿手戳他的额头, “那么一个大美人儿明明对你有意的,现下另嫁他人了,你就没有半点后悔?” “后悔?后悔甚么……” 牟彪道, “我又不是银子,非得要人人爱我,她对我有意,我对她无情,她就当别择良人,难道还要人家守着……一辈子不嫁?” 牟秀慧闻言一愣,想了想, “你说的好有道理!” 感觉自己真是多事,当下悻悻走了! 这事儿就这么扔到了脑后。 牟彪迎了家人回城,第二日回转衙门让人盯着那顺天府衙门的仵作张诚不说,贾四莲这几日却是发觉自家那后娘似是有些不对劲儿,朱氏自嫁入贾家之后每日里也无甚事做,家里家外有三个女儿,根本用不着她插手,她每日是想起就起,不想起可以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待到了午时自有人来叫她用饭,日子可说十分逍遥了! 又这眼见着天儿一天天转冷,外头那小北风吹的呼呼作响,能不出门的人,那是真不想出门,朱氏也是如此,贾家如今也不缺那两个钱,因而早早便买了炭堆放在柴房里,朱氏若是觉着冷了,便烧上一笼取暖,她成日里守着火笼呆在屋子里绣花又或是睡觉,实在烦了就出门同胡同里的众妇人们说说话,她们那是个个都羡慕朱氏虽说是二嫁,但落了个好人家,夫妻二人比原配夫妻都恩爱,三个女儿比亲生的都孝顺,朱氏听了心里暗暗得意欣喜,因而不管再冷,总归隔了几日便要出门的。 可是这阵子连着十日贾四莲都没见她出门,不由心里暗暗嘀咕, “她久不出门,怕不是要闷出病吧!” 她不是对朱氏有多少母女之情,只是这生了病便要花银子治,还要她们三姐妹伺候,那自然还是大家都无事最好! 第二百二十五章落花流水各安好 wap. /91/91690/20184696.html 第二百二十六章 彼蜜糖我之砒霜 四莲便问五莲, “这几日你瞧见她出门没有?” 三姐妹当着贾金城还是叫一声娘的,背地里却只是以“她”代称,五莲一撇嘴, “天冷了,她跟那过冬的老猫似的,成日窝在屋子里不出来,昨儿午饭都是六莲端进屋子里给她吃的……” 四莲眉头动了动, “这也不算是太冷吧!” 虽说是进秋了,京城的秋日短,但又不是那初来乍道的外乡人,在京城住了这么多年,往年里她还跟她们一样在胡同口起早贪黑的摆摊儿呢,怎得今年就不成了? 六莲哼道, “我瞧着是烧炭不花她的银子,她不心疼!” 四莲总觉着朱氏有些不对劲儿,当天午时姐妹三人做了饭,她端进了屋子里去, “娘,吃饭了……” 四莲进去时,见朱氏躺在床上,睡眼朦胧的样儿,似是刚睡醒, “唔……都午时了呀?放那儿吧!” 朱氏应了一声,缓缓坐起来,四莲打量她脸色却是有些不好看, “娘,你这阵子都不怎么出屋,可是病了?” 朱氏摇头, “倒是没病,就是身上没力,老是想睡……我怕是秋乏呢!” 四莲有些奇怪, “娘,你以前也这样?” 朱氏摇头, “没有……以前哪儿能享这样的福,这不是到这家里才……” 她说完惊觉面前听话的人不是亲生的,忙住口不言了,贾四莲装作没听见, “娘,这样久不活动,气血不通反倒不好,要不我去外头请位大夫来瞧瞧吧?” 朱氏又摇头, “花那冤枉钱做甚么,无事……待睡够了,我自不会睡了!” 于是又隔了两日,朱氏越发睡得久了,贾四莲又进去劝她, “娘,你这样子可不是办法,难道你想一个冬日都在床上睡着,明儿我去请个大夫来家里瞧瞧,若是有个甚么,也好早做医治!” 朱氏这回也觉着不对劲儿了,应道, “又不甚么大病,怎好请大夫来家,明儿你陪我去胡同口那家医馆瞧瞧就是……” 第二日贾四莲陪着朱氏去了医馆,待得回来之后,二人的脸色都有些怪异,朱氏是似笑似哭,脸上是二分茫然,二分不置信,剩下的全是狂喜,四莲的神色却是复杂不少,也不说清是喜是悲,看得五莲和六莲都是一阵胡思乱想, “四姐,娘这……不是有甚大病吧?” 二人瞧着双手拢在小腹前,小心翼翼进屋的朱氏背影问贾四莲,贾四莲叹了一口气, “是啊,大病……要得病整整十个月呢!” “啊……” 六莲没明白,五莲倒是一下子明白了,瞪大了眼,指着里屋,又看向四莲, “她……她……她肚子里……” 四莲点了点头,坐在摊上仰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叹了一口气, “这下子,有的我们伺候了!” 朱氏这是老蚌怀珠,那是天大的喜事儿,当天晚上贾金城回家听说了这事儿,当场呆愣半晌,好不易回过神来,看着朱氏的肚子, “真……真有了?” 朱氏点头,看了四莲一眼, “四莲陪我去了三家医馆,都说是喜脉……” “哈哈哈哈哈……” 贾金城那是欣喜若狂,他这也算是老当益壮,老而弥坚,老骥伏枥,志虽不在千里,但传宗接代那也是男子天生的使命,这一胎要是再得一个儿子,他就不会为着只有老七一根独苗而提心吊胆了! 贾金城狂喜之后,那是连声的吩咐, “四莲,以后这家里的事儿都别让你娘做了,让你娘好好养着,一日三餐不能用少了,用差了……” 想了想进去将自己那装银子的匣子拿了出来,从里头拿出十两银子来, “这些银子你收着,每日里给你娘变着样儿的做,银子不够就问爹要……” 四莲点头答应接过了银子,五莲与六莲在一旁却是直撇嘴, “这家里的事儿,她本就没有沾手,现下还要她们怎么伺候,打个神龛将她供起来成不成?” 供起来倒还好了,一日三柱清香,比一个大活人好伺候! 不对,是两个大活人,肚子里那个豆芽大的才是祖宗! 如此这般,贾家三姐妹的日子越发忙碌了,又要摆摊做生意,又要伺候后娘,精心制作三餐,之后近了年关,朱氏的肚子越发大了,时常半夜还要叫饿,嚷嚷着要加餐,寒冬腊月里贾家三姐妹还要起身为她做夜宵,一个冬日贾家灶间里的小炉都没有熄过火,就是为朱氏预备着的。 却说是朱氏有孕,贾尤传一直不知,待到月底回家时听说了此时,脸色当时就变了,他在心里暗暗骂道, “老不要脸的,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要搞大女人肚子!” 转而又骂朱氏, “老贱货,这年纪了,还想着生儿子,也不怕生死你!” 他在外头呆久了,也有了些城府,心里再是恨极,也不敢当着满脸喜色的贾金城说出心里话,只得假笑道, “太好了,爹……这家里就我一个儿子,我总觉着孤单,若是娘再给我生一个小弟弟,那我就有伴儿了!” 贾金城也是连连点头, “放心,这一胎必定是个儿子的,你一定会有小弟弟的!” 贾尤传心里恨不得冲上去一脚踹掉朱氏的肚子,当着贾金城不显,背着贾金城那阴恻恻的眼神儿,跟小刀子似的一刀刀剜向朱氏,朱氏似有所感,抬起头来时,贾尤传已经笑着转过了脸。 贾尤传自觉做的隐蔽,可他不知,贾四莲几个早知晓他的德行,见状有甚么不明白的,这厢是看得是心里凉飕飕的,一阵心惊肉跳,到了晚上姐妹三个睡到床上,五莲抱着四莲的一只胳膊, “四姐,你说……老七他不会动甚么坏心思吧?” 贾四莲想了想道, “依他的性子,我瞧着多半会……” 顿了顿道, “他在家里这几日,你们留心些……” 姐妹三人虽说对朱氏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是那么喜欢,可……总归是一条小命儿,也不能任由贾尤传把他给害了,再说了……贾尤传若是真做下了傻事,他总归是爹唯一的儿子,爹不会把他怎样,这满腔的怒气多半会撒在她们姐妹身上! 三姐妹心里都是明白的,两个妹妹紧紧依偎在四莲身边,六莲叹了一口气道, “四姐,我们甚么时候能嫁出去呀?” 眼看着向氏不在了,日子过得轻松了些,现下朱氏若是真生了儿子,那腰板硬了,她们姐妹的日子只怕还不如以前! 这个家,有便是没有,早些嫁出去说不得还轻松些,如今她们是明白三姐姐当初出嫁的心思了,为了离开这个家,便是嫁个傻子都愿意! 黑暗之中贾四莲沉默许久,半晌应道, “摊上生意得的银子,你们收好了,这是我们以后出嫁的箱底,依着这样儿,以后我们即便是出嫁,爹也不会为我们添多少了!” 朱氏的孩子若是平安降生,是个女儿倒也罢了,是个儿子的话,贾金城必定是要给他打算的,届时不问她们姐妹收回银子已是不错了! 这日渐寒冷的夜里,姐妹三人紧紧挤在一处,抱成了团才能得些许的温暖,五莲悄悄落了泪,抱着四莲道, “四姐,我们……永远在一起,不要分开好不好?” 贾四莲回抱着两个妹妹, “放心,不管以后怎样,我们永远都是骨肉相连的姐妹……” 四莲这处每日伺候越来越恃宠而娇的朱氏,牟彪那头却是预备着去南海子。 话说这南海子自前朝起,那就是皇家的猎场,周环一百六十里,其中水域广阔,碧波浩渺,景色秀丽,到了本朝又兴一百十二里围墙,里头广修宫殿,近百座大小桥梁,有海户一千余户为皇家打理此地,其中为皇帝养鹰之人便有一百余户,每年帝后都会行巡至此。 南海子对皇帝及诸位王公大臣那是游玩之所,自然是越大越阔越好,可对负责皇帝安保的天子近卫来说,那却是地儿越大,干系越大,要防范小心的地方就越多,掉脑袋的风险便越大! 牟斌早一月之前便去了南海子,一月之后牟彪也要跟着去了,临走头一日牟彪来见了四莲,这厢二人躲在墙角的无人之处说悄悄话,牟彪拉着四莲的道, “我这一去怕是有些日子才回,你在家里自己好好的……” 顿了顿又道, “我去了南海子,若是遇上好玩的东西,便给你带回来……” 四莲只是笑着点头, “你是去办差的,心思可要放在差事上,那是在皇帝跟前,可不比平日里在衙门里……” 衙门里都是自家亲爹的手下,便是出了错儿也有人让着忍着,可到了皇帝跟前那就不同了,一个不好被人告一状,就不是闹着玩儿的了! “……不都说是伴君如伴虎么,你可要小心谨慎些!” 牟彪听了就笑, “我们家四莲如今的学问见涨了,知晓伴君如伴虎了?” 贾四莲嗔道, “谁……是你家的四莲!” “迟早是我家的!” 牟彪一脸的笃定, “这辈子你都是!” wap. /91/91690/20184697.html 第二百二十七章 贾老七真是倒霉 牟彪说着拉了她的手在掌心中揉搓,转头瞧了瞧贾家的方向,对贾四莲道, “你那后娘有了身孕,我瞧着她使唤你们姐妹越发的得心应手了,要是她真生了个儿子,以后你们的日子还能过吗?” 贾四莲苦笑, “有甚么法子?” 总不能跟贾尤传一样,呆在家里三日便瞪了那朱氏的肚子三日,脑子里尽想着怎么把她肚子里的小东西给弄下来吧? 牟彪哼了哼没有说话,心中暗道, “这怎么成,凭甚么要我们家四莲给她当丫头,小爷这阵子忙,待从南海子回来必要想个法子的!” 第二日牟彪便赶去了南海子,四莲这头隔了约有十来天,贾尤传背着包袱回家来了,姐妹几个都奇怪, “老七,你不是刚回来过,怎得又回来了,这还没到月底呢?” 贾尤传有些垂头丧气,闻听五莲动问,立时没好气道, “要你管,我想回来就回来,这家可是我的!” 五莲被他呛了一句,立时翻着白眼不再离他,转头招呼客人去了,贾尤传自己进了屋倒头就睡,待到天黑贾金城下衙回来听说儿子回来了,这才去那屋子里把人叫起身, “你这是怎么了,为何不在布庄里呆着,跑回来做甚么?” 贾尤传垂头道, “爹,布庄里我呆不下去了……” 贾金城一惊, “为何?” 贾尤传看了贾金城一眼, “爹,我被布庄赶出来了!” “赶出来了?” 贾金城惊讶不已,要知晓这布庄里染布的手艺可不是谁都能学的,自己也是多方托人,也将儿子送进了布庄里,这……这被人赶出来了,说出来他这当爹的老脸可是丢大了! “为何啊……老七,你同爹说实话,你到底做了甚么?” 贾尤传只觉自己真是冤死了,又气又恼道, “爹,我压根儿甚么都没做,你怎么也同他们一样冤枉我!” 贾金城也急了, “那你倒是同爹说说呀,到底怎么回事儿?” 贾尤传叹声唉气道, “是儿子运气不好!” 原来贾尤传自去了那布庄做学徒,这日子便没有家里过的逍遥了,每日里天不亮就起,天都黑了他还在撅着屁股使劲儿,那是谁能都使唤他,谁都能骂上他两句,一来是做学徒本就低贱,挨打受骂乃是常事,二来也是贾尤传确实太懒了些,那是属死狗的,不踢不动,踢了也不肯动,要不是贾金城请托的人面子大,贾尤传早被人赶出来了! 如此这般,在那处学了快一年了,贾尤传总算是做事像模像样了,渐渐地挨的骂也少了,掌柜的见他如今好了,还给了他几个铜板儿做奖赏,贾尤传自觉要熬出头了,做事也勤快了些。 昨日里天都黑了,贾尤传还在外院里收拾,他是学徒,这大院子里的人做完了工,一应东西都杂乱堆放,他就要全数收拾齐整,还要把地面冲洗干净,全数弄妥当了才能去睡。… 他昨儿晚上也是如平常一般,正在埋头干活呢,却听到了一阵异样的响动,现下这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就他一个,有一点儿响动那是听得格外的清楚,贾尤传循着声音进去,发觉声音是那一排排染缸后头的一间小屋发出来的。 那小屋子是布庄大师傅配制染料的地儿,平日里都是上了锁的,似贾尤传这样的学徒,那是决不许进这间屋子的,便是打扫都是大师傅自己动手,他平日打这儿过,往里头瞅多了,都被会师傅们呵斥的。 贾尤传听到响动是从那屋子里出来的,过去一看,却见得那门上的锁今儿不知怎得,居然是打开的,里头隐隐传出来的声响,好似……好似是****之声! 贾尤传立时来了心思,他这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又是时常在街面上混的人,如何不知晓这男女在一处会做些甚么? 贾尤传心里一跳,立时凑过去偷看,那道门被人从里头关上了,可还透着一条缝儿,贾尤传凑过去拿眼往里头看。 可这天都黑了,外头点着灯,里头黑咕隆咚甚么都瞧不见。 贾尤传这小子也是自己倒霉,到这时节了都还不肯走,一心想守在门前,想看一看到底是甚么人在里头干这偷欢的事儿,说不得运气好还能瞧见未来得及掩饰的春光。 可他不知晓,他在门外,外头有光,外头的人瞧里头瞧不清,里头的人这时节有了空瞧向外头,那是一眼就能从门缝中瞧见晃动的人影,于是贾尤传被人给发觉了,里头的人也是鸡贼,不声不响悄莫声息,贴着墙走到了门边,抄起门边架上的一罐染料,二话不说,拉来门就冲着门外的人泼去! 贾尤传正奇怪里头的人怎么没声响了呢,没想到那门猛然一拉,一罐染料兜头泼来,幸得他机灵,见势不好,一个闪身躲到了门边,脸上没被泼上,半个肩头却遭了殃,贾尤传唉呀一声,转身就跑,却是半点儿没瞧见那屋子里到底是甚么人! 贾金城听到此处,眉头紧紧皱起, “后来呢……后来你又怎么被赶出来了?” 贾尤传沮丧道, “今儿一早大师傅到坊里见着屋子里的染料少了一罐,昨儿晚上就儿子一个在坊里打扫,他们又从我那屋子里搜出沾了染料的衣裳来,就……就说是儿子……儿子私闯禁房,坏了布庄的规矩,将儿子赶出来了!” 这布庄里染料的手艺那都是不传之秘,尤其这染料的配方更是秘中之秘,为何那屋子不许人随意进去,只因里头的染料但凡带出去一点儿,让外头懂行的人看一眼,再试一试便能配出相同的颜色,做出布来抢生意。 这布庄里的每一位染布大师傅都是东家的镇庄之宝,不但给宅子住着,高薪养着,连带着婆娘儿女也一并管了,就怕大师傅一个不好,跑去别人家,坏了自家的生意。… 而那大师傅每日里配染料的屋子便是这布庄里的禁地,除了大掌柜的和东家都不能进去,像贾尤传这样进去,还打翻了染料的事儿,在布庄里那是极为了不得了,布庄将他赶出来,已是看在他背后有人的面子上了,若是不然扭送到官府,告他一个偷窃密方,也是要挨板子的。 贾尤传哭丧着脸道, “爹,我是被冤枉的,我想告诉他们昨儿晚上的事,可……可我没人证没物证,我也说不清楚呀!” 贾尤传可不傻,他心里知晓这布庄里只大师傅、大掌柜和东家有那屋子的钥匙,昨儿晚上能进那屋子里偷欢的男女,用脚指头想都能想出来是谁,必定是逃不过与这三人有干系的,可不管是谁,都不是他这小小学徒能惹的,但凡他透漏了昨儿晚上的事一个字,他即便是留在那布庄里,迟早也会被人给穿了小鞋。 可那衣衫上的染料明明白白摆着,他若是不提昨儿的事儿,又怎么说的清楚? 可即便是说出来了,捉奸没拿着双,有谁肯信? 贾尤传心知自己百口莫辩,只得忍气吞声不吭不响,老老实实收拾了东西回家来了! 贾金城听罢也觉着儿子真是倒霉,不由气道, “你无事去瞧甚么瞧?” 瞧也就瞧了,发觉不对劲儿,还不知机赶快跑,这下子被人泼了脏水,还屁都放不出一个,实在是冤枉! 贾尤传心里本就委屈,被亲爹一骂,眼泪都下来了, “爹,这……这能怪我么?” 那么大的地方到了晚上就他一人在里头守着,听到点动静不是应当去瞧瞧么,这……换了谁也一样吧? 要怪只能怪自己倒霉,这事儿怎么就让自己遇上了! “唉!” 贾金城叹了一口气, “罢了,这事儿即是成了这样儿了,即便是能帮你澄清,你也回不去了,先在家里歇几日吧!” 不过回是回不去了,可这事儿还是要寻个机会同自己托的熟人掰扯掰扯,总归儿子不能白白受这个冤枉,还有那一对狗男女害得儿子被布庄赶回来了,他们让我儿子不好过,老子也不能让他们好过! 只贾金城还未想好怎么寻人麻烦,这麻烦就找上门来了! 牟彪那头去了南海子,却是被牟斌分到了太子驾前护卫, “昨儿东宫那边派了人来,点了名要你过去护驾太子殿下……” 牟斌眉头皱了皱,对儿子道, “为父本意是不想掺和进这天家的争斗中去,不过太子爷即是发了话,我儿也只得过去……” 顿了顿叮嘱道, “在太子爷面前需记得谨言慎行,按着规矩办事,不可鲁莽!” 牟彪点头,心中暗道, “您不说,我也会小心的!” 他想起那还在诏狱里一心等死的胡圹,还有那顺天府衙门的张诚,如今正在被他安排的人紧盯着呢,这案子怎么看,怎么都是太子爷在幕后策划推动,一石二鸟从中得了利! wap. /91/91690/20184698.html 第二百二十八章 南海子游船诸事 这位太子爷可不是另一个世界里的太子爷! 那一位是千倾地一根苗,万千的宠爱在一身,继任帝位那是顺理成章,没人跟他争的后果,就是他满心的不情愿,被众王公大臣们给硬推了上去。 而这里的这位,却是有好几位有力的人选与他竞争,这刚大婚便开始策划扳倒对自己威胁最大的两名对手,这也算是料敌于先,未雨绸缪了,论城府……那一位拍马都不及这一位太子爷! 牟彪隐隐发觉了太子殿下那温文和煦的面宠,那阴险狡诈的真面目,他心里便提了十二万个小心,天家的儿子没一个省油的灯,自己不掺和,也不想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银子,当下应道, “爹,你放心……儿子心里有数!” 至于自己私下里查的那桩案子,待得胡圹招了供,再向爹禀报! 南海子在前朝就是皇家猎场,待到了本朝扩建了不少宫殿,皇帝巡猎海子里,太子住在离他最近的明心殿里,牟彪领着手下一众人过去,将人全数留在了宫外,自己去明心殿见了太子。 朱厚照正坐在窗边的榻上看书,见他过来十分高兴,上下打量他道, “啸林,这阵子黑了不少,却也长高了不少,办差可是辛苦?” 牟彪单膝下跪行礼, “回太子殿下的话,微臣不辛苦!” 朱厚照招手让他起身,坐到了自己对面,二人隔几而坐,又叫宫人上了茶,朱厚照笑道, “这海子里虽说好玩儿,但没有陪伴却是无趣,因而本宫特意招了啸林过来作伴,不会误了啸林的差事吧?” 牟彪笑道, “保卫太子殿下亦是微臣的本份,也是臣的差事!” 朱厚照点头,笑眯眯看向窗外, “这海子里最多就是水,明儿我们去游湖,这里有不少走兽飞禽,正是啸林一展身手的时候!” 牟彪只了也是兴奋道, “那自是好,听说这海子里有十分难得的四不像,微臣正想去见识见识呢!” 二人说笑半晌,太子殿下自始至终都是嘴角含笑,谈吐和蔼,平易近人,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牟彪面上带着笑,心里却是越发的警惕, “太子明儿要我出去,是有何打算?” 他即是知晓太子表里不一,城府极深,与太子相处那难免就会多思多量,平白无故叫了自己过来护卫,又要打甚么主意? 待到了第二日,一大早牟彪便随在太子身边去了船坞,那处早停了不少雕梁画栋的楼船,当中间那船前头雕有龙头,通身用金色和红色装饰的,乃是皇帝陛下的御驾,太子自然不能用。 一旁略小些,也是用金红二色刷漆的,只是没有装饰龙头的才是太子座驾,再一旁雕梁画栋青底金边描绘的楼船,则是皇子们的,又有一旁是各等级嫔妃的,人分等级,船只也是各有品阶不能乱用。 船坞之中早有人预备好了,太子到时自领着人上船就是,朱厚照今儿兴致极高,一身的劲装外头披了明黄披风,足下蹬了一双云纹蟠龙的短靴,腰间还配上了一把宝剑,黑发扎在脑后,用金镶了玉的发箍定住,立在那船头被风吹得衣袍猎猎,显得又是儒雅俊气又是英气勃勃。 立在他身后一步远的牟彪却是全然不同,他这阵子又长高了些,个头已是比中等个子的太子殿下略高了些,又一身的大红飞鱼服,身后披了墨色的披风,腰间配了绣春刀,头上纱帽束发,下头蹬了薄底黑面的官靴,浓眉大眼,威风凛凛,又有身后一众英姿飒爽的锦衣卫助阵,看起来气势凌冽,那一股子扑面而来的男儿阳刚之气,是个女子见了都要脚软。 待得楼船开动后,那船上身着彩衣的宫女们走动伺候,来来回回间香风阵阵,衣袂翻飞,纱裙曳地,那一双双妙目便往这帮阳刚男子的脸上、身上乱飞,特别在那肌肉隆起的手臂、大腿上扫过时,那是一个个芳心乱跳,小鹿乱撞,那眼波儿仿佛把整个海子里的水都装了进去! 朱厚照坐在楼船之上,见得那一众宫女行径,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深了,他笑眯眯问牟彪, “你这些手下里,可有未成婚的,若是有那未成婚,本宫倒是可挑出几名颜色姝丽的宫女赐婚……” 太子殿下一发话,众宫女听了一阵暗喜,那眼波儿飞的越发妩媚了,牟彪笑道, “殿下,微臣这些手下多都已成家,未成家的也是早早定了亲事,殿下若是赐了宫女,他们领回去怕是要后院失火了!” 朱厚照闻言大笑,以指点他道, “你不是就没成亲么,你瞧瞧本宫这处的宫女如何,这都是本宫身边的嬷嬷调教过的人,甚是伶俐乖巧,啸林不如领二人回去,留她们在书房让伺候笔墨,那也是红袖添香的美事!” 太子爷的话一说完,他身后立着的两名宫女一个脸上飞霞低下头,一个却是拿眼儿偷瞄牟彪, 牟彪嘿嘿一笑, “殿下,微臣年纪还小,功不成名不就,不愿耽于男女之情!” 朱厚照闻言哈哈一笑, “好好,啸林果然是大志!” 二人一面说笑,一面观赏这湖光山色,见得烟波浩渺,凌湖飞鸟,波光滟潋,河风吹动时心胸大开,郁气尽消,待得船行至一处港湾之处,太子指着前头道, “那便是鹿儿湾,里头有四不像出没,我们下去瞧瞧,试试今儿能不能遇上!” 说话间便命人靠岸,没有多久那太子爷身边的大太监刘瑾悄无声息的上来,凑到太子耳边, “殿下……” 太子一摆手, “啸林不是外人,有话当面说……” “是……” 刘瑾恭身应道, “殿下,鹿儿湾那处已是有二皇子在了……” “哦……原来是二弟早来了……” 朱厚照眉头一挑,笑眯眯道, “那我们更要下去瞧瞧,看他可是有收获!” 说罢当先下了船,待得一行人下了船,果然有人远远拍马过来,见着太子行礼, “太子殿下!” 朱厚照笑眯眯点头, “二弟来的早!” 二皇子朱厚烨一眼看见朱厚照身边的牟彪, “牟百户也在?” “二皇子!” 牟彪上前行礼,朱厚烨点头又对太子道, “太子可也是来猎四不像的?” 朱厚照笑道, “啸林说是四不像难得一见,特意过来瞧瞧,本宫倒是前头几年来时瞧过了,只这些东西机警,稍有动静便躲入了沼泽密林之中,也不知今日可能得见?” 朱厚烨道, “臣弟昨儿晚上便在此扎了营,只守了一夜都没见着,怕是听见人声躲远了,想要猎着,只怕还要追着进去才是……” 朱厚照道, “即是如此,二弟为何不追进去瞧瞧?” 朱厚烨道, “臣弟倒是想追进去,只手里没有猎鹰,正打算着让人回去取几只过来,放出去也好先觅得猎物行踪,免得跑了冤枉!” 朱厚照一皱眉头, “猎鹰都在鹰房,离此处远了些,一来一去颇费时间……” 朱厚烨也点头道, “臣弟也如是想,便索性只在这附近打猎捕鱼,随意耍乐耍乐……” 朱厚照点头,回头看了看牟彪, “如此,我们也在附近随意走一走,待之后将猎鹰带来之后,再去追四不像!” 当下两拨人混成作一堆,就在这临水的河湾里四下走动走动,这南海子乃是皇家御用,平日里除却海户可在里头行走,其余平民百姓是无法进入的,这海子里散养了不少珍禽异兽,又此处水草丰茂,物产丰富,养得种种走兽飞禽们个个膘肥体壮,有些根本不怕人,在这河湾里随意走动走动,拔开高高的芦苇丛,便能见着圆团团一个个的草窝子,里头多有十数枚,少有四五枚的不知是甚么水鸟的蛋。 众人随意捡了些,又猎了几只肥大的野鸭子还有数条细鳞长嘴的鱼,原是打算着带回船上去,牟彪笑道, “即是野味便当野地里吃,不如现做了现吃?” 朱厚照笑着抚掌, “好,啸林说的正是,让他们去将船上的厨子叫了下来,为我们烹饪!” 牟彪摆手道, “殿下,这野味儿就要吃的粗,让厨子做精细了未免失趣味,若是太子与二皇子不嫌弃,让微臣主厨如何?” 二人听了都笑, “啸林你也是锦衣玉食的膏粱子弟,怎得也事庖厨了?” 太子问道,牟彪道, “太子殿下不知,我们锦衣卫常年在外头奔波,风餐露宿乃是常事,在野地里如何让自己吃饱那也是学问,微臣跟着学了几招,今儿向太子和二皇子殿下献丑了!” 二皇子也笑, “如此正好,且让我们尝尝你的手艺!” 二人乃是天潢贵胄甚么样的山珍海味没吃过,今日也不过图个新奇,便催着牟彪动手,牟彪笑眯眯让人从船上取了些盐来,又让人寻了些干柴来,就地刨了一个三尺深的坑,把下头的细河泥双手捧出来,就那么抹在了开了膛去取内脏,填入了粗盐的野鸭身上,一旁的刘瑾见状小声问了, “牟百户,这鸭子毛都未去呢,这……能吃么?” wap. /91/91690/20184699.html 第二百二十九章 鹿儿湾皇子吃鸭 牟彪笑道, “公公放心,待会儿这些毛自会脱落,不会吃进嘴里的……” 这厢用河泥将野鸭和鸟蛋全部裹严实了,就着那刨出来的坑点了火,放入柴火燃烧,上头横放了粗大的树枝,将一团团的泥团架在上头烤,牟彪笑道, “这样做最是费功夫,不过正好一面烤一面看看景色……” 这厢命人从船上搬来地垫,将方圆附近的杂草铲平,铺上地垫,上头摆上蒲团与小几,再取了红泥小炉煮茶,太子请了二皇子落坐, “二弟,我们今儿先在这河边煮茶,等会儿再煮酒吃鸭,倒也有趣!” 朱厚烨笑道, “平日在府里见得都是高墙黑瓦,在这处幕天席地,视野广阔,令人心旷神怡,实在不错!” 当下三人对坐,一面吃茶一面说话,牟彪不许旁人动手,自己亲自看着火上的泥团,一点点的翻动,二皇子又笑道, “即是煮茶,那便不能少了弹琴!” 当下又叫了自己船上的宫女,抱了琴弹奏,清雅的琴声和着那被河风吹得索索作响的芦苇荡,很是有些天高地远,秋风萧瑟的冷清秋意,倒是让太子与二皇子好一阵附庸风雅,呤诗作对,牟彪在一旁只是默然不语,专心烤着自己的东西。 这厢那二人谈诗说词,又不知怎得牵拖到了朝局,说起前几日西北送来的战报,又谈起南方的水患,再是北边的旱情,西南地方又有蛮族作乱,二人很有一番忧国忧民, “蛮族素来不服我中原教化,每隔一阵子便要犯上作乱,实在当杀,依臣弟看来,这些蛮族只能以力取之,将他们彻底打服打散打乱,让他们后继无人,再无一战之力才是!” 太子摇头, “以力降之乃是一时之计,长久之后待得他们恢复过来,仍是会造反的!” 二皇子应道, “臣弟也知以力降之乃是下下之策,可这么多年来,朝廷也是不断的安抚教化,对蛮族百般忍让,可他们天性好战,桀骜不驯,不尊礼教,根本不服朝廷管束,只有用拳头将他们打服了,他们才肯听教听话,这也是无奈之举!” 太子还是摇头, “西南多山多瘴,派兵围剿,费时费力,靡费国库,往往打上三五年得一时之胜,待得大军退去,不出一年对方便又卷土重来,如此你来我往拉锯一般,朝廷如今……实在没有那么多银子支撑军费了!” “那依太子之见当如何呢?” 太子皱眉头想了想道, “依本宫看来,还是要徐徐图之,对西南异族还是教化安抚为主……” 二皇子摇头, “太子这法子太过缓慢,软了些……” 太子一笑刚要说话,却听得有人突兀的插了一句, “哈哈哈……臣弟也觉着太子这法子太软了,对付那些不堪教化的蛮夷之族,讲甚么安抚忍让,依臣弟看还是将他们斩尽杀绝,斩草除了根,那才能永绝后患!”… 二人闻言一抬头,却见得一身猎装的三皇子大步走了过来,来到近前冲着二人行了礼,过来一屁股坐下,对太子道, “太子,你就是性子太软,不如二哥霸气,即是要一国之君的人,当有君临天下的气概,太子哥哥还需得改一改性子……” 太子闻言微微一笑,并未说话,二皇子却是脸色一肃,拱手道, “三弟这话失礼,太子哥哥同我们不同,他乃是储君,储君自当心怀天下,有教化万民的仁心,臣怎敢相比!” 三皇子闻言一撇嘴, “二哥,我们兄弟说话就当直来直往,你这么小心作甚,太子总不会因着一句话便治我们的罪吧!” 太子微微一笑道, “三弟说的极是,自家兄弟随意闲聊,二弟不必顾忌,畅所欲言就是!” 三皇子闻言哈哈一笑, “瞧瞧,这才是太子殿下应有的气度!” 牟彪在一旁冷眼旁观,天家三兄弟你来我往,却是一声不吭,眼见得野鸭烤好了,才出声道, “太子,二位殿下,这野味已经烤好了……” 太子见状笑着点头道, “即是已经做好,那就端上来吧!” 牟彪点头,这厢将烤得一团焦黑的泥团放到了小几之上,三皇子见了便问, “这是甚么东西,一团焦泥还能吃不成?” 牟彪也不多说,只是命人去船上取了一个木槌,这厢动手在焦黑的泥团上轻轻一敲,泥团立时发出咔嚓之声,当中裂开一条缝来,里头立时升腾出一股白气来,一股子肉香便飘了出来发,二皇子闻了笑道, “瞧这样儿,似乎应是味道不错……” 牟彪待那热气散去,才又敲了几下,那泥块连同野鸭身上的羽毛纷纷落下,露出里头雪白的皮肉来,太子新奇道, “没想到只这么随意一烤,竟真能烤出美味来!” 这厢又有宫人取了碗盘过来,要将剥出来的野鸭肉取出切块,三皇子却是一摆手道, “何必麻烦,即是在外头吃野味儿,用刀切便失了风味……” 说罢便作势上手, “就应当撕着吃嘛!” 这厢他先动了手,去撕扯那鸭腿,如此烤出来的鸭肉,汁水全数包裹其中,没有半点走失,因而鸭肉甚是松软,轻轻一扯便扯下一条大腿来,三皇子拿在手上冲着太子一笑, “太子哥哥,先下手为强,臣弟先吃了!” 太子仍是微笑, “三弟小心烫,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 三皇子咬了一口鸭肉,果然烫的连连吹气,却是死不吐了嘴里的肉,对太子笑道, “烫又何妨,只要吃进了嘴里便没人能抢走!” 太子一笑道, “吃是吃进去了,能不能消受,那可就不一定了!” 三皇子又咬了一大口, “即是能吃进肚里,那必是能消受的!”… 太子再笑,慢条斯理伸手去扯下了另一条鸭腿,却是递给了二皇子, “二弟,你吃……” 二皇子忙谢过,太子见他接过,这才又去扯那鸭胸脯上的肉,对三皇子笑道, “三弟,即是有美味便当兄弟们共享的才是!” 三皇子嗤笑一声,没有说话, 装甚么兄友弟恭,旁人不知你,我却知你,最小到大就爱装个大,面上一派大度不争,温文宽厚,实则内里一肚子坏水,从头顶都烂到脚底板了! 太子扯着那鸭胸脯上的肉也不吃,转手递给了牟彪,牟彪不敢受,太子笑道, “即是出来游玩,便少些规矩,这鸭肉可是你烤的,你怎能不吃?” 说罢递到牟彪面前,牟彪只得双手接过,太子这才将整个盘子挪到了自己面前,笑道, “分你们一些,这整个从鸭头到鸭尾,便全数都是本宫的了!” 说着又吩咐人, “有肉怎可无酒,取酒来!” …… 很快鹿儿湾里,三位皇子分食鸭肉之事,便传到了弘治帝耳中,弘治帝细细听完,打发了人下去,却是负手立在窗前看着外面波光粼粼的湖面良久, “陛下……” 外头的小太监低头碎步进来,躬身问了一句, “陛下,午膳的时辰到了,陛下可是要用膳?” 弘治帝回身,逆光之中看不清脸色, “今儿让他们做整鸭吧!” “是!” 待到太子回转明心殿时,打发了牟彪与身边的人,便进了内殿里洗漱一番,换了衣裳,他身边的刘瑾端了一碗汤进来, “殿下,那野鸭肉腥寒,喝一碗汤去去寒吧!” 太子点了点头,端起送到手边的汤喝了一口,刘瑾打量他脸色小声道, “殿下,那野鸭肉做的也太过粗糙了些,殿下吃的又比平日多,不如奴婢让他们再熬一碗消食的汤水吧?” 太子摇头, “不必!” 正说着话,外头有人进来,在刘瑾的耳边小声说了一句,刘瑾转身对太子道, “殿下,陛下那边说是今儿午时也是吃的整鸭……” “整鸭!” 太子闻言微微一笑,看向窗外, 看来老头子这是觉着自己年富力强,胃口正好,要吃整个儿的鸭,他也不怕跟老三一样,吃了不克化,消受不了? 不说牟彪回转住处后,回想起今儿天家兄弟明争暗斗,心里暗暗告诫自己要明哲保身,那头贾家里,却是有人拍响了贾家的院门,贾家那院子是开了两道门,一道门在洗脚胡同,一道门在古井胡同,姐妹们听到有人拍那边的院门,四莲便吩咐六莲, “六莲去瞧瞧甚么人来了?” 屋子里是有人的,可那两个,一个养胎,是连吃饭都在床上,一个在家里睡大觉,便是拆房子,只要不拆到他头顶上,他都不会起身出来开门的,这里里外外还是姐妹们的事。 六莲应了一声,跑过去打开院门,却见得几名官差立在门前,穿的不是锦衣卫的官服,乃是顺天府衙门的衙役, “你们……” 那领头的班头,六莲是识得的, “上官叔,你怎么来我们家了?” 那顺天府衙门的班头复姓上官名熙,见着六莲点了点头, “是六莲啊,都长这么高了……” 又问她, “你爹可在家里?” 六莲还当是衙门有事要找贾金城便应道, “我爹在衙门里,上官叔要找他,就去北镇抚司衙门……” wap. /91/91690/20184700.html 第二百三十章 贾尤传好生活该 上官熙又道, “我找你兄弟,他可在?” 六莲道, “在的,在屋子里睡着……” 上官熙点头,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几名跟差,想了想对六莲道, “今儿我们有事要问你兄弟,都是老相识,我们也不为难你们家,你去把你爹叫回来!” 六莲此时也发觉不对了劲儿了,愣愣看着上官熙, “上官叔,你们这是要做甚么?” 上官熙不应,六莲不知所措转身去叫了四莲,四莲闻言忙几步过来, “上官叔,你们这是……” 她看了看门前几位手拿戒尺、锁链的官差, “你们这是出公差,我……我那兄弟犯了甚么事儿?” 上官熙见着四莲点了点头, “是出一桩案子,要带你兄弟去问问话……” 贾四莲就是一惊,想了想道, “那上官叔你们等一等,我们这就去叫爹回来……” 当下忙让六莲去叫贾金城回家,六莲小脸惨白,一口气儿跑到北镇抚司衙门,见着贾金城将事儿一讲,贾金城一听也是大吃一惊,连忙告假赶回家来,见着上官熙拱手道, “上官兄弟久不相见,这是怎么了?” 上官熙回礼道, “老贾,都是衙门里的人,我也不瞒你,你那儿子牵涉到了一桩命案当中,我等奉命要带他回衙门问话!” 贾金城闻言一阵惊诧, “上官兄弟,怕是弄错了吧,犬子……虽说顽劣,可他终归还是未成年的孩子,如何会牵涉到命案之中?” 上官熙道, “之所以让家里人叫了你回来,正是因着你那儿子年纪还小,上衙门回话还要父母在场,你跟着我们一起去吧……” 顿了顿道, “老贾,这是公差,我也不想为难你,还请去把贵公子带出来吧!” 贾金城在衙门里呆了二十来年,自然明白办差的规矩,心知上官熙这么一说,那必是免不了走这一趟的,无奈点头, “好,我们走!” 这厢转身去屋子里叫贾尤传,贾尤传在里屋睡大觉,外头拍门声已经将他吵醒,只是他一直赖在床上不肯起身,待得贾金城进来,才打着呵欠问道, “爹,甚么事儿?” 贾金城脸色阴沉,咬牙道, “你在外头干了些甚么好事儿,官差都到家里来了?” 贾尤传一愣,茫然道, “我做甚么事儿了?” 贾金城过来不由分说,拉着他起床穿衣裳, “官差都来了,有甚么话去衙门说吧!” 如此贾尤传被贾金城从屋子里带出来的时候,还是一脸的懵,不知发生了何事,父子二人就这么跟着官差走了,剩下姐妹三人又是茫然又是惊疑,听到动静的朱氏,从屋子里出来,自家男人和继子早就走了,她拉着四莲问, “这是怎么了?” 贾四莲摇头,… “我也不知,听说是衙门里要问老七的话……” 小老百姓最是惧官! 朱氏闻听也是吓了一跳, “老七做甚么了?” 贾四莲摇头, “我也不知!” 想了想又接道, “等爹从衙门里回来便知晓了!” 于是姐妹三人心不在焉的做着生意,一心等着贾金城回来,贾金城却是直到天快黑了才回到家中,只他一人,身边没有贾尤传,一家人见了都迎上去, “爹……” 贾金城一脸的疲惫,冲四人摆摆手, “进去再说!” 回到家中,五莲和六莲去灶间热了饭菜,端上桌来,贾金城心中有事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对众人道, “你们兄弟牵扯到一桩命案里了!” 众人都是一惊,贾四莲见他一人回来,便知贾尤传是要不好了,追问道, “是怎么个情形,爹你快讲呀!” 贾金城叹了一口气道, “你们兄弟为何回家来,你们知晓么?” 姐妹几个连同朱氏都摇头,贾尤传回到家来,每日里都是睡大觉,一日三餐都要给送进屋去,问起他在外头的事儿,他不但不应反要骂一声, “关你屁事!” 姐妹三个都被他骂过,一气之下便再没人理会,除了三餐送到,就无多话讲了,朱氏更是自己躲在屋子里养胎,小心宝贝着肚子,哪儿会去继子面前讨嫌,因而贾尤传回来几日,家里除了贾金城竟无一人知晓他为何归家! 贾金城看了看几人,这才缓缓将前头贾尤传为何会被赶出布庄的事儿一讲,一家人听了都是一脸的惊讶,贾四莲问, “即是已经被赶回来了,那又如何牵扯到人命案子了?” 贾金城叹了一口气道, “那小子只同我讲了前头的事,隐瞒了他后头干的好事儿!” 却说贾尤传是被那布庄的大掌柜牛旺给赶出来的,贾尤传那是又气又恼又恨又怒, “关老子甚么事儿,明明就是你们偷人,倒让老子背了锅!” 贾尤传耳朵灵,当时听见那男子同女子的声音还没有多想,待到第二日从自己房里搜出带了染料的衣裳后,牛旺亲自赶人时,贾尤传听出来了,那屋子里最后一声低吼,声音像极了牛旺,他面上不说,心里却是恨极了, “娘的,好你个姓牛的,你要偷人去外头偷去,在布庄里偷也就罢了,还要赶老子出来,害老子丢了活计!” 他心里是知晓的,牛旺多半是怕自己认出他来,这就提前下手,将自己给赶出来了! 娘的!这牛旺都快四十好几的人了,也不知哪一个浪翻了的婆娘姘上了他! 贾尤传提着自己的小包袱,那是越想越不甘心,却是在布庄外转了一个圈儿,转身去了牛旺的家里,他是布庄里跑腿儿的学徒,自然是去过大掌柜家的,大掌柜家离得不远,就离着布庄一条街远。… 贾尤传围着那牛家的院子转了一圈儿,正好牛旺家里两个儿子去布庄做工了,一个儿媳妇带着孩子回娘家了,牛旺婆娘和二儿媳领着孩子出门逛街了,剩下一个看门的老头儿又是个耳背的,这家里居然空无一人。 他寻了一个僻静的地方翻了进去,也不想做啥,总归心里一口气不顺,要把气出了,他钻进牛旺家的灶间,先是脱了裤子冲那水缸里撒了一泡尿,之后又抓了一大把柴灰撒进了米缸里,还倒了些水进去。 做完了这两样,还是觉得不解气,便钻进了牛旺的屋子里,瞧见了放在桌上的凉茶,便去茅厕里抠了一块厕泥给每屋里的茶水壶里弄了些进去,那东西也不知是积了多少年的老泥了,糊在壶底粘的死死地,贾尤传做完这些,还顺手在人被子上擦了手,这才翻墙出去了。 他也是真点儿背,进去的时候没人瞧见,出来的时候被人瞧见了,结果当天晚上,牛旺死了! 口吐白沫,四肢抽搐,被人给毒死了! 家里人赶快报官,顺天府衙门的仵作到时,人都硬挺了,一看那样儿便知是中毒,立时翻查那灶间与各处,便查到牛旺那屋里的茶壶里被人下了毒。 又说是牛家出了人命案,官府四处寻找凶手,那一日瞧见贾尤传翻墙的邻居,便去官府禀报,说是当日里瞧见有个半大不大的小孩儿,从牛家翻墙出来,官府一问布庄里,布庄便说是前头有个叫贾尤传的,因擅闯禁房被大掌柜的给赶出来了! 官府一听,这真凶不就是他了么,这妥妥的怀恨在心,愤而杀人嘛! 当下便派了人来拿贾尤传,因而今儿贾金城父子去了衙门,却是只得他一人回来,贾尤传便被当成杀人嫌疑犯给关入了大牢之中,贾金城好说歹说,求了大人,才给儿子关了一个单间儿,又花银子求了相熟的狱卒,一日三餐好生照料,这才一脸疲惫的回到了家中。 一家人听完,都是惊骇莫名,朱氏颤声问道, “那……现下……现下怎么?” 贾金城也是一脸的忧色, “此案我乃是关朕之人,不能干涉此案……” 他倒是想请了公子爷帮忙,可如今公子爷在南海子陪王伴驾,他连人都寻不到! 贾四莲也是眉头紧皱, “爹,这案子……当真不是老七做的?” 老七那性子,说不得还真干得出那样的事儿来! 贾金城听了,倒是没有生气, “我已经再三问过他了,老七是赌咒发誓没做过这事……” 贾尤传毕竟还是半大孩子,见自己吃了官司,早吓死了,哭得哇哇地,见贾金城要走,拉着贾金城不肯放手, “爹……我真没做过,我真没做过,我我我……我若是做了,我不得好死呀!” 贾尤传那小脸上是眼泪鼻涕都糊成一团了, “爹呀,我……连毒药在哪儿买都不知晓,我……我上哪儿去毒死牛旺啊!” 他这话倒是说到点子上了,现下虽说有人瞧见他从牛家翻墙出来,可那药死人的毒药却说不清来路,官府的人查遍了附近的药铺,也没见人说有个半大孩子来买过,再说了便是半大的孩子来买,药铺的人也不会卖的,这些东西都是记了账的,每月进出多少,官府都会派人查证的。 wap. /91/91690/20184701.html 第二百三十一章 贾四莲大牢送饭 贾金城知晓衙门办案的规矩,叹气道, “若是他一直咬死不说,我们再使些银子,说不得不会判死罪……” 可这是人命案子,若是大人想尽快结案,便会上刑,贾尤传如何受得住大刑? 只怕那板子还没打上,就招了! 贾金城虽说如今到了北镇抚司衙门,可终归是个小小的仵作,他在府尹大人面前就是根草,若不是顾忌着他是牟彪亲自提调的,多半和牟家有些干系,府尹大人只怕根本不会搭理他! 贾金城连连叹气, “我在衙门里呆了多年,如何不知晓这当中的事儿,有不少人命案子,上官为了结案屈打成招的事儿,那是没少做,老七他……只怕……” 说到这处那是摇头不已,贾四莲想了想道, “爹,不如想想有认识的哪一位朋友能帮上忙的?” 贾金城道, “我一路回来在心里筛了个遍,明儿我就去找人疏通疏通!” 要说最管用的还是牟彪,可这远水救不了近火,还要自己想法子才是! 当天晚上贾家人里头贾金城是最睡不着的了,朱氏怀了身孕瞌睡大,撑了一会儿还是睡了,隔壁房里姐妹三人睡在床上说悄悄话,五莲道, “四姐,这事儿当真不是老七干的,我怎么觉着老七能干出这种事儿来呢?” 六莲也是应道, “四姐,我也觉着老七能做出这样的事儿来!” 贾四莲叹一口气道, “这事儿我们说了也不算,还是要看衙门那边能不能寻着证据,再有就是……老七会不会被屈打成招!” 老七从小没吃过苦,只在布庄里辛苦了一阵子,今儿是大人看在贾金城的面上问了话,没有用刑,可若是案子查不下去,必定是要动大刑的,贾尤传那小子不认这罪都不成! 六莲哼了一声道, “我看呀,都是他那性子害了他,在家里霸道惯了,去了布庄受了点委屈就要报复,这下子把自己给作进去了吧!” 五莲也道, “正是,都是他自己作的!” 贾四莲也道, “他那性子是偏激了些,受了冤枉不想着回家来让大家帮着想法子,倒是自己去报复人,结果把自己给套进去了……” 姐妹们说话到了半夜,五莲和六莲终是抵不住睡意,沉沉睡去,四莲在脑子里将这案子重又过了一遍,细细想了其中的关节, “老七那性子是不肯吃亏的,可他也没那杀人的胆子,他身上也没铜板儿买药,多半不是老七……” 又想到, “那大掌柜的若是当真跟人有私情,那被大掌柜戴了绿帽的事主才是最想杀人的吧,可那……与人通奸的女子又是谁呢?” 若是牛旺没死说不得还能问,现下人都死了,如何去寻那女子呢? 这样的事情多半是十分隐密,就算有人知晓,多半也无人会多嘴,官府总不能将与那牛旺有干系的人都抓来问奸情吧?… 第二日贾四莲见着眼底青黑的贾金城,便将自己昨儿晚上所想告诉给了他,贾金城点头道, “昨儿晚上,爹也这般想了,只爹人微言轻,说的话也不知大人听不听,还需得寻个有份量的人出面说话才是……” 想了想看向四莲, “公子爷那边去了南海子,可有送消息回来?” 贾四莲摇头, “说是进了里头就是陪王伴驾,轻易不能向外头传消息!” 贾金城叹了一口气,他知晓必是这样的,但总还是抱了一丝希望想问问。 贾四莲道, “爹,不如想想法子,请了北镇抚司衙门里的大人帮手……” 贾金城想了想点头道, “衙门里的人手虽说大多跟着指挥使大人走了,不过还是有留守的百户……” 比如他的顶头上司刘百户便还在衙门里,贾金城当日用罢了早饭便去了衙门,之后晚上下衙,请了刘百户吃酒,酒桌之上却是请托了刘百户想法子,刘百户倒是个耿直的汉子,闻听此事想了想道, “说来也巧了,我倒是有个连襟在刑部里做小吏,让他想法子给张文吉递个话,不管案子如何,总归不能动刑!” 贾金城闻言大喜,连声感谢, “大人肯相帮,小人真是感激不尽,若是以后小儿能洗刷冤屈,必还要让他来给大人磕头的!” 刘百户呵呵一笑, “老贾不必客气,都是兄弟,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顿了顿道, “不过虽说不动刑,但这案子还是要想法子尽快破了,拖得久了……” 都是干这行的人,下面的话便不用说了! 贾金城连连点头, “大人说的是,小人明白!” 他忙着找人疏通关系,那头贾四莲却是做好饭菜,往顺天府大牢里给自家兄弟送去。 因着前头有贾金城打点,贾四莲倒是很顺利进了顺天府大牢,见到了自家那倒霉兄弟,贾尤传见着贾四莲来了,立时过来伸手拉她的裙摆, “四姐!四姐,你让他们放我出去呀,我是冤枉的!我冤枉啊!” 贾四莲看着自己那被紧紧抓住的裙摆,叹了一口气道, “老七,你先放开我,我给你带了饭菜来,有甚么话吃了饭再说吧!” 贾尤传闻言这才松了手,一旁的狱卒斜眼瞥了贾尤传一眼,问贾四莲道, “四莲,我看你就在这外头把饭菜递进去吧,这牢门就别打开了!” 这小子整个一个窝里横,前头他姐没来时,抱着脑袋缩在角落里,人家放个屁,他都要抖三抖,这见着他姐,立时便耍起无赖来了! 以前贾仵作在衙门里时,他便听说贾家只有一个独子,是个街面上的混子,今日一见,没想到还真是! 贾四莲冲那狱卒福了一福, “多谢大叔!” 她知晓贾尤传的性子,怕这牢门开了,说不得还真会往外跑,于是蹲在牢门前,将带来的食盒打开,把一盘烧肉,一盘清拌豆芽和一碗白米饭拿了出来,… 贾尤传一见豆芽便皱起了眉毛, “豆芽,你不知道我最不喜欢豆芽吗?” 贾四莲抬头看了看他,平心静气道, “今儿的菜只有这些,这样的天气只能买着豆芽,明儿我早些去集市,看看能不能买到青菜……” 这时节的京城,最难寻的是新鲜蔬果,市场倒不是没有,不过价格同肉价差不了多少。 贾尤传昨儿进来后,倒是也没被饿着,有守牢的狱卒给了他两个白面的馒头,也幸得他是单间,若是同人住在一处,只怕那两个馒头早被抢了,不过到这时节,他肚子也是早饿了,见状也不多话,抄起筷子就往嘴里捞。 他这厢狼吞虎咽把饭吃下去,却是一点儿都不剩,将嘴一抹,贾四莲看他吃完,便伸手收拾碗盘,贾尤传突然一伸手紧紧抓住贾四莲的手腕, “四姐,你让他们放我出去,我没杀人!” 贾四莲皱眉看着他满是黑污的手指甲都陷进了自己肉里, “你放手!” “我不放,我不要住大牢里,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贾尤传,你胡闹甚么!” “你不让我出去,我就不放!” 贾四莲是真对这兄弟失望透顶了,抬起头来目光凌厉的看向他, “贾尤传你放不放手!” 贾尤传在家里横惯了,半点没将她放在眼里,死抓着她不放,嘴里嚷道, “我不放,你不让我出去,你就在这里陪我,我不要一个人坐牢!” 贾四莲终是忍不住,一反手抓了贾尤传的手腕,将他拉到牢门前来,另一只手抬起, “啪啪啪啪……” 连着扇了他好几个耳光,把贾尤传打的懵了,摸着脸瞪她, “你……你敢打我?” 贾四莲冷着脸,蹲下身把掉在地上的碗筷全数收捡进食盒里, “你还有劲儿耍无赖,看来是没吃够苦头,从明儿开始家里不会给你送饭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说罢提起食盒就走,半点不理贾尤传在后头又哭又闹, “我要告诉爹!我要告诉爹!我要告诉娘……我要让爹揍你,你敢打我,贾四莲……我要让爹打死你!” 贾四莲走了十来步,终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他,冷冷道, “贾尤传你以为你还是爹唯一的儿子……朱氏若是生下了儿子来,贾尤传你觉得爹会要你这个蠢到把自己弄进大牢,大字不识几个,一事无成连自己都养不活的废物,还是会去疼他那小儿子?” 顿了顿又道, “贾尤传你现在在蹲大牢……爹救不了你,娘更救不了你,你该醒醒了,再不知事,你这辈子就毁了!” 说罢再也不想看他一眼,转身出去了顺天府大牢。 待得出了顺天府大门,贾四莲低头看向自己手腕,手腕处已经破皮被掐出了三个月芽形的伤口来,伤口挺深还流了些血,贾四莲想到贾尤传那漆黑的指甲缝,想起顺天府大牢里鼠蚁横行,蛆虫不少,后背立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便进了一间街面上的药铺进去,见着店小二便问, “可有去毒消肿的伤药?” 店小二看了一眼她亮出来的手腕,点了点头, “客官,您稍等……” wap. /91/91690/20184702.html 第二百三十二章 莘乐宫中设酒宴 店小二看了一眼她亮出来的手腕,点了点头, “客官,您稍等……” 转身取药,贾四莲立在原处等着,内堂里有人撩帘子出来,却是一位素衣白裙,生得眉目温婉的女子, “刘三儿,昨儿让你配的药配齐了么?” 那女子说话声细细柔柔便如人一样,端得是温婉动人,便是有六分的姿色,因着这声音也变做八分的风情了! 只听在贾四莲耳中,却是如被人在头顶敲了一记般,愣在了当场,那女子转脸看见她也是一愣,继而点头微微一笑全然是见着陌生客人的样子, “小娘子可是买药?” 贾四莲也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道, “伤着了手腕,取些伤药……” 那女子看了一眼她的手腕,细细的眉头一皱, “你这是被谁给抓伤了吧?” 贾四莲苦笑一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那女子也没有多问,说话间店小二取了三盒药膏过来,指了一个个介绍道, “小娘子,这三种药膏都是本店独家配制,这种四个铜板,这种八个铜板,最后这种十五个铜板,不过药效最好,涂抹之后不会留下疤痕……” 一旁的女子道, “小娘子,女儿家肌肤最是重要,多添些铜板儿,买好一些的吧!” 贾四莲笑了笑取了中间那种, “我这小门小户的粗活做惯了,时常受伤的,用再好的药也没用,就买这个吧!” 当下付了八个铜板,冲那女子点点头,头也不回的走了。 待得出了药铺,往前走了一段,她才回头看那牌匾,上头写着“邱氏良医”四字,贾四莲记下后便匆匆离去。 南海子里,高有三丈的晾鹰台上,石栏环围,牟彪与一众锦衣卫环栏而立,当中间半人高,两丈见方的晾鹰台上,弘治帝正与几个儿子在放飞猎鹰,这厢见得一只只目光犀利森冷,双翼带风的猛禽在鹰奴的哨声之中,展翅冲向蔚蓝的天空,不多时又扇动着翅膀带着劲风飞了回来,锐利的鹰爪之中或是抓着野兔,或是田鼠,或是山狐甚至还有粗长的毒蛇,这些扁毛利喙的东西落回台上之后,鹰奴们便要很快以预备好的鲜肉换下猎物,若是慢上一慢猎物便会被它们啄食,待得喂饱了肚子之后便再不肯出去狩猎了。 弘治帝看着这些个脚配金环,落在鹰奴护臂之上,对上他这九五之尊仍是目光桀骜的扁毛畜生,笑道, “只是这么看它们狞猎也无甚乐趣,倒不如你们各自挑选三只厉害的,让它们比一比谁猎的多,看一看你们谁能得个头名!” 最得弘治帝宠爱的三皇子闻言笑道, “父皇,即是让我们比试比试,那这得了头名,可有奖赏,没有奖赏儿臣可是不比的!” 弘治帝宠溺的看了三儿子一眼笑道, “你惯来就是不肯吃亏的……” 想了想指了不远处临水建于一处小山崖上的宫殿, “那莘乐宫宫乃是前朝所建,是这南海子里视野最好,可俯瞰整个海子风景的绝佳所在,朕嫌那风大不肯去住,你们谁得了头名,谁就去那处住吧!” 皇帝此言一出,不说几个儿子动容,便是牟彪背对着众人也不由皱了皱眉头,那莘乐宫在前朝时便是历任皇帝所居,之后到了本朝前头几位帝王也爱住在莘乐宫宫,只到弘治帝这处,弘治帝有觉浅的毛病,莘乐宫在山崖之上又临水,若是秋日住在此宫之中,入夜之后便能听到呼啸的风声,和崖下湖水拍岸之声,很是扰了帝王睡眠,因而弘治便不去那莘乐宫,而是挑了清静河湾处的归元宫住。 即是皇帝不去住那莘乐宫,太子和其余的皇子自然也不敢去住,那莘乐宫到了本朝就一直空着,平日里只有宫人在里头打扫,可要是哪一位皇子住进了里头,那……这里头的意思便耐人寻味了! 今日弘治帝这是想做甚? 牟彪一身锦衣卫的飞鱼服,手抚腰间佩刀,双腿微分,面容冷肃的看向高台之外的湖泊深处,眉头却是皱了又皱, “皇帝这是要甚么,儿子们玩鹰,他玩儿子们?” 没事挑拨几个儿子相斗看着解闷儿么? 果然,几位皇子听皇帝这么一说,立时便来了兴致,尤其是三皇子面露激动,双眼放光道, “父皇此言可是当真!” “君无戏言!” “好!” 三皇子大喜,转头就去挑那鹰架上立着的一排猎鹰,其余几位年纪小些的皇子也忙跟着去了,只有太子和二皇子互视一眼,走在了最后头,皇子们指指点点,不多时便已命鹰奴们将猎鹰分做了几队,三皇子又回头请了皇帝, “父皇,还请父皇为儿臣们做个判官!” 弘治帝笑着抚须, “好好……就以一个时辰为限吧!” 这厢自有那身边人将铺了软垫的龙椅搬来,皇帝往当中一坐,就看着儿子们纷纷放飞猎鹰,静等着猎物归来。 这样的游戏实则也没有取巧之中,就看这些皇子们的眼光,挑选的猎鹰能否快速的捕回猎物来,众人就那么等着。 不多时,在众人的瞩目之中,一只猎鹰在半空之中尖啸一声,翅膀扑棱间带着劲风,飞扑了下来,第一只猎鹰回到鹰奴手中,却是三皇子的,三皇子见状大喜,回头冲皇帝道, “父皇,儿臣是头一个……” 弘治微笑点头,看着那鹰奴取了猎鹰爪下的一只野兔放到自己脚前, “给老三记一笔……” “是!” 一旁自有小太监记数,不多时其余皇子的猎鹰纷纷回来了,有的抓了飞鸟,有的抓了长蛇,有的却是空爪而归,没有猎物,有猎物回来引得众人面露喜色,有那没得着猎物的,便出言喝骂,一时之间这晾鹰台上热闹无比,这些身份尊贵的天潢贵胄同那外头的市井小民也无甚差别,得意便高声欢笑,失意时便皱眉毛摇头…… 如此这般闹了一阵子,弘治帝脚前的猎物越堆越多,身旁的小太监一一记数,眼看着时辰到了,有人取了锣轻轻一敲,众人便不再放飞猎鹰,只是等着猎鹰全数归来之后,便齐齐围拢在弘治帝面前, “记数如何呀?” 弘治帝问小太监,小太监看了一眼手里的记数,低头应道, “回陛下,太子殿下六只,二皇子七只,三皇子六只,四皇子八只……” 三皇子前头还笑着听,待听自己比不过二哥与四弟时那脸色便沉了下来,看了自己那一堆猎物一眼道, “父皇,我这里头有野兔有山狐都是个头大的,八弟与二哥那里头有飞鸟,野鸭却是个头小的,只以数量计,甚是不公平!” 弘治帝想了想道, “说的倒也是,那依燔儿之意呢?” 三皇子道, “不如让他们取了秤来称斤论两如何,如此才算得公平!” 弘治帝点头, “好,依你!” 当下自有人去取了秤来,用绳子绑了称重,称下来竟是太子殿下的六只占了头名,三皇子看着太子殿下那一堆猎物里那条近十斤重的肥大河鱼,不由暗骂, “怎得没想到这水货最是占秤,倒是便宜了他!” 这厢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了,太子见了微微一笑,冲着弘治帝躬身道, “父皇,那莘乐宫甚大,儿臣住着也是太过寂寥,儿臣想叫了兄弟们都去住,在那里饮酒设宴,大家快活快活!” 弘治帝闻言大笑, “好好好……这才是一国储君的气度!” 当下大手一挥, “都去都去,朕也去吃一杯酒如何?” 太子忙跪下应道, “儿臣等求之不得!” 当下皇帝移驾莘乐宫,牟彪等人护在左右,众人的猎物由小太监们先快马送了过去。 当晚皇帝与儿子们在莘乐宫里歌舞设宴,大殿里灯火辉煌,酒香弥盈,身形苗条,容貌艳丽的宫娥们来回走动着,衣袂飘飘间尽是香风阵阵,大殿里全是人间繁华,大殿外头却是夜风凄冷,牟彪与众人轮值护卫在宫殿外头。 宴会直到二更,皇帝先回了归元宫,剩下的皇子们见皇帝不在,又都是有了六七分的醉意,倒越发放肆起来,有那随手搂着宫娥调笑戏嬉的,也有那相互寻着斗酒的,也有那不胜酒力伏在桌上睡的,还有人叫叫嚷嚷发着酒疯的,三皇子此时却是越喝越精神,一双眼神采奕奕,提着酒壶四处寻人喝酒, “三哥,三哥,你饶了我们吧,我们实在是不成了!” 六皇子与七皇子坐在一处,正自觉着头昏脑胀,想要退席呢,见着他来,立时便双手一拱作求饶状,三皇子闻言一脸的鄙夷, “老六、老七,你们也忒没劲儿了,三哥都到跟前了,你们怎得也要喝一杯!” 说罢提壶倒酒,不由分说捏着两个弟弟的鼻子给灌了下去,老六还好些,老七被他灌的急了,立时一阵咳嗽,酒从鼻子里呛出来了,七皇子身边的小太监见状忙上去扶, “哎呦,三皇子殿下,您手下留情,手下留情,我们家殿下是真不能喝了!” 三皇子一瞪眼,抬脚将那小太监踹得翻了两个跟头, “甚么东西,敢拦本宫,来人啊……把这奴婢拖下去打二十板!” wap. /91/91690/20184703.html 第二百三十三章 兄弟斗酒亦斗气 这厢左右有人来拉那小太监,三十个板子打下来,那小太监不死也废了,七皇子却是舍不得自己身边人被打,忙求情道, “三哥,这是我贴身的人,跟着我许久,最是忠心了,你饶他这一回吧!” 三皇子瞪眼道, “怎得……一个奴婢你三哥我还打不得了,老七你是不把三哥放在眼里?” 七皇子母妃婉妃比不得三皇子母妃淑妃得宠,在陛下面前便如小透明般,被三皇子一瞪眼,竟是面色青白,喏喏不敢应声,一旁的太子看不下去了,忙出声道, “老三,一个奴婢与他计较甚么!” 说罢吩咐人道, “来人,扶了七皇子下去歇息吧!” 七皇子见状忙冲着太子拱手行了一礼,摇摇晃晃的起身,领着身边的小太监走了,三皇子见状正愁寻不到机会找太子晦气呢,见状提着酒壶过来,坐到太子身边, “太子爷,你倒是会装好人,你怜惜老七,也怜惜怜惜兄弟我呀……兄弟我这酒没喝尽兴,今儿还请太子哥哥同兄弟多吃几杯,我们兄弟叙一叙情谊才是!” 太子摆手摇头, “三弟,不能再喝了,今儿我们兄弟都已经尽兴了,再喝便要出丑了!” 三皇子闻言怒道, “怎得,太子爷这是瞧不起兄弟?” 太子再摇头, “老三,酒不可过量,我是为你好!” 三皇子听了哈哈大笑,看着太子的模样似他说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他一伸手搭在了太子的肩头上,做出凑过去小声说话的样子,只酒后的言语说出来,整个大殿的人都听了, “太子爷,你说这些话,旁人不知我还不知么,从你小时看着我落进水池子里见死不救时,我就知晓你是个两面三刀的小人了!” 太子闻言嘴角上常挂的微笑,终于渐渐消失, “老三……” 他正色看向三皇子, “当年的事儿,我不是早同你解释过吗,那时我不过六岁,你也不过五岁,见你落水我也吓坏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后头我不是也去叫了人么?” 三皇子听了嘿嘿发笑, “随你怎么说,我心里明白便是……” 屁,你见过吓坏的孩子,冲着池子里要淹死的兄弟一阵阵的笑么? 三皇子说着将手里的酒壶往桌面上重重一顿, “太子爷,口言是虚,今儿你要肯跟兄弟喝酒,便是看得起兄弟,若是不肯……那你说的话便是放屁!” “老三,你醉了!” 一旁的二皇子见状忙过来相劝,被三皇子一把甩开抚肩头的手, “二哥,你别管……你瞧瞧他……” 说罢拿手一指太子, “这一殿里头,兄弟们都是真心实意的吃酒,只他从头到尾滴酒不沾,就等看我们笑话呢,他自小就是这样,我们兄弟吵嘴打架,他就躲在一旁私告父皇罚我们,之后幸灾乐祸的看笑话!”… “三弟!” 二皇子见太子的脸色一时红一时白,最终是有露出些许的怒容来,恼道, “老三,你这话实在冤枉我,都是自家兄弟,我是兄长怎会看你们笑话!” “嗤!” 三皇子嗤笑一声, “好!即当我们是兄弟,这酒你喝是不喝?” 太子微一沉呤,三皇子立时哈哈大笑,指了太子对二皇子道, “瞧瞧……他就是这般虚伪,嘴上说的好听,实则满肚子的心眼儿,真让他喝,他就不敢喝了,怎得……怕喝多了,失你一国储君的风范!” “老三,你……” 太子被三皇子激得没了法子,一咬牙, “罢,喝就喝!” 三皇子见他点了头,哈哈大笑,当下一招手, “来人,取大碗来!” 又对身后自己带来的人道, “前头有人从南方给我带了几坛绿珠香来,我这回带了过来,来人……搬来给诸位兄弟尝尝!” 身边的小太监应声退了去,不多时便捧来了酒,又端上两个玉制的大海碗放在二人面前,众皇子见太子爷与三皇子这是要拼酒了,也不再闹了,都纷纷坐拢了过来,殿外的牟彪听得里头动静,皱眉头看着,心中暗道, “太子这是要闹那一出?” 依着太子爷的性子,会是逞一时意气,同三皇子拼酒的人? 牟彪心里隐隐觉出有些不对,只这是皇子间争风斗气,自己这样身份也没插嘴的份儿,只在外头听着里头皇子们轰然加油叫好之声,想来是太子爷同三皇子已经拼上酒了! 皇子们拼酒起了性子,先是太子爷与三皇子,之后二皇子也加入,再是其余大大小小的皇子们,闹到最后,便是年纪最小的十二皇子,也被灌了一壶酒下去,三更之后大殿之上众皇子是纷纷倒伏,诸皇子贴身的太监们是慌忙各叫各的人,将自家主子架起来,又有小太监们抬了软轿将自家的主子往寝殿里送,牟彪这些护卫们也跟着各自离开,留下一殿的狼藉,给宫人们收拾。 众人护卫着太子殿下回转寝殿,待得安置下后,牟彪等人等到下一班轮值的侍卫过来替班,自己则回去班房之中倒头就睡,待到第二日日上三竿之后,手下人来叫他, “百户大人,百户大人,午时到了,宫人们送膳食来了!” 牟彪被人叫了起来梳洗一番,换上当值的衣裳出来用饭,这些护卫主子们的侍卫们是按着三班轮值,他们这一班要等到明日一早才到太子跟着守卫,而今儿一早替他们的侍卫们则要守到天黑掌灯时分。 这是下头人轮值,牟彪却是不同,他是太子爷亲点了跟前伺候的,待得休息够了,便要去主子面前守着,不过太子对下属倒也不刻薄,早前就叮嘱好了牟彪,有事会让人来叫,无事时只让他自寻地方歇息游玩都可。… 午时牟彪吃罢了饭,正想着要不要去见一见爹,说说这两日在太子跟前的事儿,却有小太监过来召他, “牟百户,殿下有吩咐,请您过去……” 牟彪便问, “何事?” 小太监道, “太子爷昨儿吃多了酒,今儿醒来,身上便有些不好了……” “哦……” 这是身子有恙了? 牟彪自然当过去跟前伺候,当下抄了佩刀挂在腰间就去见了太子,他在太子跟前与旁人不同,到了殿外只是通报一声,便可直入寝宫,进去时,太子还在榻上,身着里衣,神色萎靡的依靠在枕上, “太子殿下!” 牟彪上前行礼, “起来吧!” 朱厚照说话的声音有些嘶哑,听起来有气无力,牟彪一抬头,定晴一看不由吓了一跳, “太子爷,这是怎么了?” 只见斜躺在榻上的朱厚照,白皙的脸上生出不少红疹来,里衣领口处也隐隐可见,又有眼底下青黑,气息急促,额头上微微见汗,瞧这样儿分明是病得不轻,牟彪忙问道, “太子爷,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召了御医?” 朱厚照摆手, “小事,今日便能好,不必召御医!” “这……这怎么成!” 太子爷身子有恙可不是小事,若是知而不报,陛下知晓了,这一宫的人都要受罚的,连牟彪也跑不掉,牟彪忙道, “太子爷即是身子有恙,便当召御医,若是不召,拖的久了怕成大病,还是早些医治为好!” 朱厚照摆手道, “不必,我这乃是自小就有的毛病,说是体虚气淤,风邪外侵所致,小时吃些豆类便会发遍全身,待后头大些便没有了,只不知为何……昨儿吃了酒今儿又起了……” 说罢叮嘱牟彪道, “不要张扬,对外头就说我不胜酒力,要休息两日,待再睡上一觉,明儿就好了!” 牟彪眉头紧皱, “殿下即说是久未有此症状了,那就未必与小时的病症相同,还是召了御医看过才知晓啊!” 朱厚照只是摇头, “无事,我自家的身子自家心里有数,想来是咋儿吃多了酒,诱发出来而已,待酒劲儿去了便好了!” 牟彪直是皱眉,一旁的刘瑾接话道, “殿下,还是让御医瞧瞧吧,殿下这病症小时倒是频发,这么多年一直是由御医调理着的,眼看着消停了这么多年,若不是三殿下昨儿硬要逼着殿下喝酒,殿下何至又遭这罪……” 转而对牟彪道, “牟百户怕是不知晓,殿下这病若是犯了,全身上下全是红疹又痒又痛,肠胃还要受损,会腹泻不止,这后头几日只能喝粥,不敢沾荤腥了!” 牟彪一听这般严重忙道, “殿下,还是请御医吧,殿下忘记了,后日陛下便要开始阅兵行猎了,殿下若是瞒着不说,后日不能陪同驾前,陛下不也一样知晓了!” “这……” 刘瑾也道, “殿下,我们谁也不惊动,只是悄悄把刘御医请来,殿下最服他的药,吃上两副睡上一日,后日便能生龙活虎了!” 朱厚照沉默半晌,才点头道, “好吧,你们行事小心些,别让父皇知晓了!” 二人点头,牟彪出去让人请了刘御医,刘御医这回也是随王伴驾到了南海子,这厢应召而来一把脉,神色凝重道, “太子殿下,吃了些甚么东西,可是吃酒了,吃的甚么酒?” wap. /91/91690/20184704.html 第二百三十四章 太子殿下好算计 一旁的刘瑾应道, “前头殿下都未吃酒的,是后头三皇子说是有人从南边带了绿珠香来,硬要同我们殿下拼酒,殿下才喝了几碗……” “才喝了几碗!” 刘御医眉头一皱,抚着胡须道, “太子殿下实在大意了,那绿珠香,微臣也曾听说过,那是南方以豆类酿制的酒,豆类的东西,殿下可是吃不得……” 刘瑾闻言忙道, “这不是小时才如此么,殿下如今都已成年,这么多年也未犯了……” 刘御医道, “太子殿下小时有这病根,如今虽说已成年,但总归要亏缺一些的,昨日大量饮酒,那绿珠香本就是豆类酿制,又有酒本就是诱发之物,两相一加便将旧病给勾出来了!” “那……依您看如何医治?” 刘御医道, “无妨这病来的快去的也快,服上几剂药,静养几两便可……不过,之后不能再饮酒,不能食荤腥,蟹虾葱姜等发物,少见风,不可受寒……”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叮嘱一番,便要提笔开药方,太子道, “刘御医,本宫不想让父皇担心,还请刘御医开两种药方,一种送回太医备案,只说是本宫饮酒过量,只是解酒罢了,一种才是真方,由本宫自己的人出去抓药,还请刘御医隐瞒一二……” “这……” 刘御医微一迟疑点头道, “是殿下……” 刘御医走后,朱厚照一脸无奈对牟彪道, “本宫一时贪嘴,竟惹出事来……” 继而又笑着对牟彪道, “即是这几日要静养,啸林也不必守着我,趁这机会到外头走动走动,去林子里猎只四不像回来!” 牟彪道, “殿下即是身子不适,微臣自当侍疾……” 朱厚照笑道, “你侍甚么疾,这么多宫女太监,本宫叫了你来南海子,本就是想让你过来玩耍玩耍的,你守着本宫做甚么……” 他见牟彪还要说话,便道, “不必多说,本宫命你去给本宫猎一只四不像回来,要活的,本宫要养在东宫里头……” “……是!” 即是太子都发了话,牟彪不好再坚持便起身告辞出去了。 之后天黑之前,待得牟彪领着人活捉了一头身形高大矫健,鹿角峥嵘的四不像回来时,便听说一众皇子都被陛下罚了, “哦……三皇子为何被罚?” 下头人报道, “太子殿下因吃酒引发旧疾的事儿被陛下知晓了,陛下大怒,将昨儿闹酒的皇子们都罚了,说是在宫中思过十日,三皇子因是领头的被罚关在宫中思过十五日……” 这其中连提前离去的六皇子和七皇子都未得幸免! “十日,那岂不是秋猎都要过去了?” 牟彪让人将那头四不像关到了后头宫中的兽栏之中,回到值房里细细思量,越想越是后背心发凉, “太子殿下好算计啊,拼着自己养上两日,却将一干皇子都给关在了宫里,那这之后的秋猎,岂不是只有他陪着陛下身边?” 当真是算的好啊! 一招苦肉计,又得名又得利! 他再细想了想,却是又心头暗惊, “看来太子爷将我召到跟前伺候怕也是早算计好了的!” 太子爷因三皇子闹酒而引发旧疾,他能约束东宫上下隐瞒此事,能让刘御医开假方,却瞒不了锦衣卫,依着锦衣卫的规矩那是每日都要上报行迹的,特别是牟彪这类贴身护卫太子殿下的人,每日必要事无巨细的上报,似太子爷身子有恙之事,牟彪更是要即知即报,他出宫时便派人报了此事给指挥使大人。 而牟斌这处也要即时上报,只(本章未完!) 第二百三十四章太子殿下好算计 陛下看不看,何时看就是陛下的意思了! “若是太子连陛下何时看锦衣卫密报都算准了……” 牟彪想着想着打了一个激灵, “太子在陛下身边必是有人的!” 若要达到这后头秋猎几日,让众皇子没法同太子争宠的目地,那太子爷必要想法子让陛下今儿就见着密报,如今看来……他做到了! 牟彪伸手端起面前早已凉掉的茶水,一口干了, “太子爷这般算讲到底是为那般!” 何必呢,陛下春秋鼎盛,太子爷也是羽翼未丰,便是将皇子们都弄倒了,太子爷也不能立时上位,且他还要冒着被陛下察觉的风险,这么着急……何至于? 牟彪想通这些,便再也坐不住了,转身出去打马去见亲爹,牟指挥使大人如今正在校场操兵,就等着后日皇帝陛下检阅各卫大军,之后便开始今年的秋季练兵与巡猎,这才是每年里秋猎的重头戏。 牟斌见着儿子匆匆过来,有些吃惊, “不说是太子殿下身子有恙吗,你不在跟前伺候,过来做甚么?” 牟彪正色道, “爹,我有话要同你讲!” 牟斌点了点头, “进来!” 领了儿子进大帐,牟彪却是迟了半步,吩咐门前的人一声, “把守四周,不许让人靠近!” “是!” 外头是牟斌的亲兵把守,父子二人便能安心说话,牟彪这厢将这几日太子的所作所为和自己的猜测一讲,又道, “爹,儿子又提审了那胡圹……” 再将前头自己如何与四莲相约,四莲又如何走错了地方见着了太子爷与人密会,又如何提审胡圹的事儿一讲,牟斌听得是浓眉连挑,半晌叹气道, “我儿长大了!” 儿子今年不过虚岁十三,遇事便能如此敏锐,当真天生就是吃锦衣卫这行饭的! 不过,皇家的事儿知晓的越多,那就死的越快,似自己一般深陷在其中,甚么时候死,那就要看主子心情了! 牟斌一声苦笑,对儿子道, “老八的猜测应当八九不离十……” 顿了顿道, “还有……我儿可是想过,今上不是昏君,反倒是心机深沉,多谋多虑,疑心极重,能在今上身边安插人手,不是一日两日之功,那么……若是要提前布置,只怕以太子的年纪……是办不到的……” 以牟斌干这一行的经验,这样的人手至少要提前几年布置,几年前……太子不过十来岁,不可能有那样的心机! 说到这处停下看着牟彪,牟彪皱眉毛想了想, “爹的意思是……皇……” 牟斌一摆手,示意儿子不要说出来,点了点头道, “想来想去,也只有那位能做到……” 那位是陛下元配之后,整个后宫之主,在宫里想来也是深耕多年,要做到这一点就不难了! 牟彪听的一吐舌头, “这天家果然事多!” 牟斌苦笑一声, “儿啊,即入锦衣卫,以后便要在这火中取栗,于这悬崖深渊如履薄冰了!” 牟彪点头, “儿子晓得的!” 父子二人在帐中说话时,贾四莲那头第二日却是又提了饭盒去见贾尤传,贾尤传见着她就得意笑, “我就说,你不敢不管我,你敢不来,爹必定要打死你!” 贾四莲不说话,这回她学聪明了,根本不搭理贾尤传,只是将那食盒交给了狱卒,又给了那狱卒十个铜板儿, “狱卒大叔,劳烦您照看了,食盒我明日来时再取……” 那狱卒点头,接过食盒和铜板儿,坐在牢里的贾尤传瞪大了眼,看着贾四莲转身离去,不由破(本章未完!) 第二百三十四章太子殿下好算计 口大骂, “贾四莲,你这个***……你敢这样对我,我要向爹告你!” 贾四莲回头看了一眼,转身就走,贾金城这几日忙着在外头奔走解救儿子,根本无暇琐事,要不是为了那药铺里的女子,贾四莲根本不会来,她不过假借了送牢饭的名义,想去探一探那女子的底罢了! 昨日里贾四莲见着那女子之后,回去思虑良久,她记得前头同牟彪说起太子密会之事,牟彪极是关注,虽是再三叮嘱她不可再提此事,但她瞧得出来牟彪是极想弄明白这当中蹊跷的。 按说这事儿她不当插手,应当想法子送消息给牟彪,只此时他身在皇家猎场,里外不通,她一介平民如何能递进消息去,倒不如自己去打探一下那女子的底细,待之后牟彪回来也好报给他。 贾四莲又去了那邱氏良医,见着店小二便将昨日买的药膏扔在柜上, “小二,你们这药怕是有毒吧!” 店小二一愣,拿起来看了看,确是自家所出的药膏忙道, “客官说笑了,我们家的在这街面上做了十来年了,怎敢卖有毒的膏药,若是有毒……这招牌早就被砸了,还用等到今日……” “那为何我涂了这药膏反倒伤口处发痒红肿了!” 说罢贾四莲扯起袖子将腕上的伤口露了出来,店小二一看果然又红又肿比昨日见着整个手腕都肿大了一圈儿,不由也吓了一跳, “您等等,待小的叫了东家出来瞧瞧……” 说话间,掀帘子进去,不多时昨日那女子走了出来,贾四莲气愤道, “原来你便是东家,你自己瞧瞧,我用了你们的药,现下伤口成这样了……” 她将手往那女子面前一伸,那女子也是吃了一惊, “小娘子回去可是用了旁的药?” 贾四莲气道, “我花了铜板儿买的药不用,干嘛要去用旁的药,你莫要推脱抵赖,想把此事混过去!” 第二百三十四章太子殿下好算计 wap. /91/91690/20184705.html 第二百三十五章 何苦要救他出来 那女子应道, “小娘子放心,若真是我们铺子里卖出的药,害小娘子的手成了这样,我们必是要担责的!” 说着拉过贾四莲的手腕细看了看,问道, “小娘子昨日里吃了甚么,又或是伤口处沾染了甚么?” 贾四莲想了想道, “吃的倒是没甚么,只是我家里是摆摊做生意的,洗洗涮涮必是免不了的!” 那女子点了点头, “小娘子买的这药最是不经水,涂抹上后需得待到药性化开,才能洗手,想来是小娘子没有留意,抹了药后便沾了水,反倒令得伤口处的外毒散了开来,越发红肿了!” “原来是这样……那现下怎办?” 贾四莲问,那女子想了想道, “我这处专给小子娘配盒药,小娘子涂抹在手上,照旧用水,待隔两日毒去了,伤口便会消肿了!” 贾四莲闻言大喜点头,好奇的打量她道, “掌柜的自己配药,你看着年纪轻轻,原来是位女大夫么?” 那女子笑道, “这药铺是我们家祖传,我倒是自幼跟着家父学了一些医术,只学术不精,只能配些简单的膏药方子,所以我这铺子以卖成药为主,也没有坐堂的大夫,轻易也是不开药方的……” 说罢示意贾四莲坐下,自己转身在柜后取了几样药出来,细细研磨捣碎,她手上不停,贾四莲坐在那处看着,状似无聊的闲谈, “掌柜的,我瞧着你那招牌是邱氏良医,你姓邱么?” 那女子点头, “奴家正是姓邱……外头人都叫我一声邱三娘” 贾四莲点头, “邱掌柜的好生厉害,年纪轻轻便能做掌柜,还管着这么大一间药铺……” 邱三娘笑了笑,没有多说,任由贾四莲四处打量,待得配好了药,贾四莲要给铜板儿,邱三娘道, “昨儿是我那伙计没有同小娘子说清楚,害得小娘子伤情加重,今日的药便不要银子了!” 贾四莲闻言大喜, “多谢邱掌柜的……” 道了谢拿着药便要走,走了几步突然想起来甚么道, “邱掌柜的,我们可是在何处见过?” 邱三娘神色不变应道, “我在这街面上做生意,想来小娘子见过也不为奇……” 贾四莲摇头, “不是……不是在街上遇上的……” 想了想做恍然状, “哦……想起来了,有一回我在月悦楼等朋友,有一位姑娘走错了门,她带着帷帽我也没看清面目……不过……声音同你极是相似,这动作步态,我瞧着也有些像,不知邱掌柜的还记不记得我?” 说罢贾四莲一脸希翼的看着她,邱掌柜的仔细看了看贾四莲,半晌摇头道, “许是在这街面上见得人多了,我已是记不得姑娘了!” 贾四莲一笑道, “无妨,以前不记得,今后便识得,邱掌柜的药好,以后家里人若是需要,必也要光顾邱掌柜生意的!”… 试探她一下,果然不肯认那日在明悦楼之事! 邱掌柜点头,微微一笑看着贾四莲转身离去。 再之后贾四莲每日都过来送饭,却只是在牢里站站就走,任是贾金城如何叫嚷谩骂都不肯进去同兄弟说一句话,只是在街面上小心翼翼打听这邱氏良医的来历。 好歹她离开外城不久,顺天府衙门附近也是时常来往的,对这处的人十分熟悉,她这几日寻了相识的人问过,才知晓这邱氏良医是贾家搬进内城后,才由旁处搬来的,只从何处搬来的众人都说不清楚,有说是在城东做了好些年,有说是在城外,又有说是在通州那处做了近十来年,才迁到了京城来的。 贾四莲都是一一记下,就想着待到牟彪回来好同他讲。 又说这阵子贾金城在外头没有少为儿子上下疏通,总算是案子有了些许眉目,那药死牛旺的药乃是从离着布庄三条街远的药铺里卖出去的。 而这寻着药铺的经过却也是有些波折,牛家自死了人之后,便被官府贴了封条,不许人进出,这算是保存了现场,贾金城这厢是三求四求,好不易求得大人点头,让衙门里的人再搜了现场,也亏得是衙门里的衙役们与贾金城相熟,背着大人放了他进去跟着一起搜。 贾金城为了儿子那是恨不得将牛家掘地三尺,还真让他在牛家灶膛里寻着了一角未烧尽的包药纸,那纸上头留下了半个药堂的戳印,根据那戳印,他们寻着了最近的药铺。 药铺的掌柜将账本拿出一翻,果然在发案前一日记录有人曾购买过老鼠药,店伙计想了又想,终于想起那日是有一人来买了药,却不是半大的孩子,而是个成年的大人,做一身乡下人打扮,头上还戴了一个草帽,两条裤腿儿挽起,上头还有泥点,这一身打扮并不新奇,不少进城的菜农都是这一般模样。 有了那店伙计的供词,贾尤传总算暂时脱了嫌疑,这厢由贾金城接回家中,却是不得四处走动,更别想着离开京城,要随时等着衙门问话,若是他敢私自逃走,那贾家一家子都要跟着遭殃。 即是大人发了话,可以把人带回去了,贾金城那是欢欢喜喜带着四莲去接儿子, “总算能将你弟弟接回来了,这几日他怕是受了大罪!” 贾四莲道, “爹,这几日老七也没受甚么大罪,牢里有你打点过的,我又每日送了饭过去,他不过就是在牢里关上了几日,静思一下己过改改性子也好,免得他以后没了怕惧闯下大祸!” 贾金城闻言却是有些不悦, “你兄弟不过就是年纪小,性子冲动了些,谁没个年少的时候,他这次吃了亏,以后就会学乖了,断不会再闯祸了,你莫要看扁他!” 贾四莲低头不语,心里却是暗暗撇嘴, “你若是知晓他在牢里怎么骂我,就不会这么说了!”… 父女二人前去接人,贾尤传听说能出狱了,果然喜得跟甚么似的,待得那狱卒将牢门打开,他是连滚带爬飞快的冲出了牢室,若不是贾金城拉着他,只怕早一口气跑出大牢门外了! 贾金城这厢压着不情不愿的贾尤传同狱卒行过礼,这才带着儿子出来,贾尤传见得外头的天光,再回头看看阴森的大牢,想起自己这几日吃的苦头,不由哇得一声哭了出来,拉着贾金城道, “爹,我以后是打死也不进这里了!” 贾金城也不嫌儿子浑身脏污,搂着他道, “好好好……我们不进这里,以后再不进这里了!” 贾尤传一面哭一面问, “爹,那杀人的凶手抓住了没有,是谁害我蹲了大牢?” “这个……” 贾金城道, “凶手还没有抓住,你也暂时只能呆在家里,不过想来要不了多久便能抓着人了!” 贾尤传闻言不哭了,抬起头来问贾金城, “爹,为何我只能呆在家里?” “这个……凶手还未抓住,若是案情有了进展,大人还会叫你来问问话,不过也只是问话,你只需记得实话实说就是了!” 贾尤传一呆, “大人还要问话?” “呃……” 贾尤传看了一旁的女儿一眼,贾四莲接话道, “如今衙门里已经查明了,药死牛旺的药是有人从药铺里买的老鼠药,不是你买的,是另有其人,不过这人一时半时抓不住,想来也是跟那牛旺有仇的,所以若是寻不着人,大人还要叫你来问一问的,看看能不能寻着旁的线索……” 贾尤传不走了,立在那处想了半晌,突然抬头怒瞪贾四莲, “好啊,你这贱人好生恶毒,还想拿话来骗我!” “我怎么拿话骗你了?” 贾四莲奇道, “官府里大人就是这般说的,你不信去问问!” 贾尤传怨毒的看着贾金城和贾四莲, “你们还要骗我,这衙门里的勾当谁不知晓是怎么回事儿,我在那牢里都看了好几日了,进来的时候好头好脸的,只要上大堂被大人一问话,回来都挨了打……” 有一个打的最惨的,下半身全是血肉模糊一片,贾尤传看着他被人从面前拖走,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 “上了衙门的大堂,便是好人也要打成坏人,便不是凶手也要打成凶手,你们把我关在家里,要是衙门里抓不着真正的凶手,就会拿我去顶罪,你当我不知晓么?你们即是救了我出来,便当给我脱罪,这样子回去关在家中,还不是跟坐牢一样!” 贾尤传嚷道,贾金城忙道, “老七不怕,有爹在,便是抓不着真凶,也不会让你顶罪的,你跟爹回去,在家里好好养养,待这事儿过去了,便能出来自在走动了!” 贾尤传不说话,只是死死盯着贾金城,半晌突然叫道, “我才不回去!” 说罢一转身撒腿就跑,父女二人猝不及防,眼看他跑远了,才醒过味儿来要追…… 二人追着贾尤传顺着街面跑,贾金城人高腿长跑得快,追着贾尤传下去了,贾四莲跑不过二人,追在后头眼看着二人的身影一前一后的消失在人群中,左右瞧了瞧,总算是对这一片的地势极是熟悉,当下身子一转,便冲一旁的胡同跑去,想抄近路去截贾尤传。 wap. /91/91690/20184706.html 第二百三十六章 碰巧碰巧真碰巧 贾四莲这一通跑,一口气跑过一条胡同再转入另一条胡同,眼见着贾尤传的身影打自己面前跑过,却是追之不及,只得转身又去抄近路,又跑了一段,实在是跑不动了,只得停下靠着墙角大口的喘着气, “呼呼呼……” 这厢正寻思着怎么去逮着贾尤传那小子,却是听得旁边一户人家的后院门吱呀一声打开,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再是低低的说话道, “东西我已经预备好了,你拿去给他,莫多说话,给了就走!” “掌柜的,小的办这事儿也不是一回二回了,您就放心吧!” “嗯……小心些,别让人瞧见了!” 说话间有人从门里出来,贾四莲听出那声音,分明就是邱三娘同她那店里的伙计,不由心头暗道, “这也不知是甚么缘份,怎得到了这里都能遇上她?” 实则贾尤传跑了一条正街,贾四莲抄的是小胡同,却是跑到了邱氏良医的后门处,一探头见着那店小二手里拎了两个扎好的药包,正缓步走来,这厢还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药包,冷冷的一笑,自言自语道, “嘿嘿……刘老头儿,你做了鬼可别来寻我,是我们家掌柜的要你死,可同我没干系!” 说话间拐过角,往前走去,他身后的贾四莲一脸的疑惑,咬唇在那处想了想,终是跟了上去,那店小二走的不快不慢,看那样子极是熟悉附近的地形,左拐右转间眼皮子都不抬一下,贾四莲一路跟着他,因得一路之上有不少来来往往的行人,店小二倒也没有起疑,最后停在了一户人家门前。 “砰砰砰……” 店小二上前拍门,有人过来开了门笑道, “哟……是小二哥呀,这是掌柜的配好药了,原说是我自家去取的,只是家里实在走不开,才让人带个信儿,劳烦小二哥跑一趟了!” “好说好说!” 店小二笑道, “这是最后一副药了,我们家掌柜的独家密方,专治那尸毒引起的肺肿咳嗽,吃完这一副,刘仵作的病便能除根儿了!” “那敢情好!敢情好……” 门里的人伸手摸出钱袋, “这是说好的一两银子,小二哥收好!” 店小二笑着接过, “那我就走啦,祝刘仵作早日康复呀!” “承您吉言了!” 里头的婆子目送店小二离开,转身就要关门进屋,却没想到斜刺里突然窜出一个小娘子来,看着长得倒是清清秀秀的,只是干干瘦瘦,浑身上下没几两肉,那小娘子指着老婆子手里的药道, “刘家婶子,这药吃不得,里头有毒!” 那中年妇人闻言一愣,歪着头看了她半晌,似是认出来了她是谁, “哟……这不是贾家的四丫头么?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贾四莲道, “婶子,您认出我来啦,我正是贾家的四丫头,前头跟着我爹搬出去了内城,少有回来了!” 中年妇人笑眯眯拉着她上下打量, “这孩子竟是长这么高了,小模样也俊俏了,婶子都快认不出来了!” 说摆拉了她就往屋里走, “孩子他爹,你瞧瞧这是谁呀?” 进去冲着里头一嚷嚷,正堂里有人坐在椅上张望, “谁呀?” 中年妇人笑着将贾四莲往前一推道, “你瞧瞧可是认出来了?” 贾四莲上前去行礼, “刘叔,您一向可好!” 正堂中的男子一看贾四莲,想了想认了出来, “原来是老贾家闺女,你怎得到外城来了,听说你爹去了北镇抚司衙门,他一向可好?” 贾四莲应道, “我爹好着呢……” (本章未完!) 第二百三十六章碰巧碰巧真碰巧 顿了顿道, “刘叔,我今儿来这处也是碰巧了……” 说着看了看二人道, “我还要去寻我弟弟,便长话短说了,适才我在胡同里走着,听见有人嘴里念甚么刘老头你死了变鬼可别寻我,是我们家掌柜要你死,与我无关之类的……” 她的话一说出口,听话的二人脸色都是一变,贾四莲接着道, “我一时心里好奇便跟着走了过来,却是没想到他竟敲响了你们家的门,又婶子出来接了药,我怕这药里真有甚么蹊跷,所以才出声提醒婶子一句……” 二人听了脸色越发难看,那中年妇人看了男子一眼, “孩子他爹,这……这药当真有毒么,可……可你都吃了好几副,再吃一副便能好了!” 那邱三娘可是祖传的密方,轻易不肯示人,还是自己求了她许久,她才肯出手配药的! 男人的脸色阴沉似水,冷冷盯着那妇人放在桌上的药,想了想道, “四莲丫头乃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她必是不会胡说,你拿到外头药铺让坐堂的大夫瞧瞧……” 顿了顿道, “你寻个僻静的医馆问问……” 妇人点头提着药就出去了,那男子这才勉强冲四莲笑笑, “四莲丫头多谢你提醒了……” 贾四莲装做好奇的问道, “刘叔,那药铺的掌柜的为何要害你,你与她有过节么?” 男人道, “我平日里与人为善,能有甚么过节,想来多半是那掌柜的配药出了差池也未可知!” 贾四莲听出了他敷衍掩饰之意,心头暗暗猜测, “那邱三娘分明就不是好人,还与太子有牵扯,难道这刘诚与他们也有甚么瓜葛不成?” 这男子正是贾金城曾经的同僚仵作刘诚,贾四莲在外城时,时常来往衙门,也是见过他的,刘诚的家便在顺天府衙门附近,每日午饭都是家中送来,日子久了,贾四莲也碰见过其妻张氏几回,今日跟着那店小二到了此处,一见是这位开的门,便忍不住跳出来说话,总归是熟人,难道明知人会被毒死,也不吱声么? 她还没想明白,刘诚已经赶人了, “四莲丫头,你还有事儿没有,刘叔这处有事儿,便不留你了……” 贾四莲知这中间有蹊跷,但人家不说,她也不好问,只得道, “我还要去寻我兄弟,刘叔……得了空您来内城玩儿,我这就走了!” 刘诚点头送了她到门口,看着贾四莲的身影消失不见,这才脸色阴沉的回到屋中,坐在堂屋中愣愣发呆,不久张氏回来了,脸色也极是难看, “孩子他爹……” 刘诚忙问, “如何?” 张氏道, “问过两家医馆的大夫,说是这种药吃了是能治气喘胸闷,但里头杂了一味药,吃得多了伤心脉,最后人会猝死,便是仵作验尸都验不出缘由来,只会当是死者本身就有心疾……” 刘诚闻言脸色铁青,咬牙骂道, “他娘的,他们这是想卸磨杀驴!” 张氏又惊又慌, “当家的,他们对你起了杀心,一回不成还有二回,这……这可怎办?” 刘诚背着手在屋子里转了几转,想了想道, “你去叫那几个混账东西回来,我们就收拾东西连夜走……” 若不是那几个混账东西闹着分家,老子至于收黑钱给人卖命么,这下子好了,银子他们花了……老子的一条命要被人收了! 正当刘诚夫妻二人在家中商议对策时,外头贾四莲走到僻静处,却是被人给拦住了, “四莲姑娘……” 有人叫她,贾四莲四下张望,却见得一个卖针头线脑的货郎,正冲(本章未完!) 第二百三十六章碰巧碰巧真碰巧 自己招手,贾四莲定睛一看,看着脸熟,再细一想竟是北镇抚司衙门里的人,当下跟着过去,那货郎笑眯眯道, “小娘子要买甚么呀,可是要头花,我这头花乃是京城里最时兴的式样,平日里卖一个铜板儿一朵,瞧着小娘子是老客,给你一个铜板儿两朵吧……” 说着低下声音问道, “你适才去那刘家做甚么?” 贾四莲眨了眨眼,立时明白过来,刘家这是早被锦衣卫给盯上了,当下也低下声音,将自己如何听到送药的小二说话,自己又如何一路跟着到了这里,见是自己父亲的老同僚,便出声提醒的事儿一讲,那锦衣卫听了眉头一皱,点了点头, “四莲姑娘,这事儿你需得守口如瓶,不可向人提及!” 贾四莲点头,那货郎便大声道, “小娘子不能再少啦,这样吧……算你一个铜板儿三朵……哎呀呀……我真是亏大发了!” 说罢抓了一把绢花塞进贾四莲手里,担着货担便走了。 贾四莲将那绢花揣进了袖兜里,又去寻贾尤传,贾四莲出了胡同在正街上远远见着拉拉扯扯的父子二人,待走近了,贾四莲诧异地在贾尤传的脸上见着了一个巴掌印,贾金城脸上仍是余怒未消,贾尤传被亲爹破天荒地一巴掌打懵了,呆立在那处看着贾四莲走近, “四莲,我们回家!” 贾金城见着女儿回来,便招呼了一辆马车,三人坐上马车,回转内城去了。 而那刘诚一家当天晚上,一家子老老少少坐在一处密议到了三更,之后通宵收拾细软金银,打算等到天亮城门一开,就全家老少逃出城再不回来,只待到刘诚领头提着包袱打开后门出来时,被早守在门外的锦衣卫给堵了个正着, “可是仵作刘诚?” 第二百三十六章碰巧碰巧真碰巧 wap. /91/91690/20184707.html 第二百三十七章 南海子秋猎阅兵 刘诚木呆呆看着眼前四五名身形高壮的汉子,这些人全是身着衣,脚蹬薄靴,腰间的佩刀寻常佩刀要短了一寸,窄了两分,刘诚衙门里这么些年不是白混的,瞧着那刀,眼角就是一抽, “锦衣卫!” “哼……算你些眼光!” 为首之人一把将他推回了院中,将刘家人逼回院中,后头人陆续跟着进来,轻轻关上了院门,锦衣卫看着院子里家一家大小道, “刘诚,你的事儿犯了,你们还想往哪儿去?” …… 再之后隔了没天,贾金城下衙,晚饭时在饭桌上说一事, “以前在顺天府的刘叔,你们可还记得?” 姐妹三个都点,贾尤传则是低头不语,他自被贾金城抓回来,关在家中不许外出之后,便一直如此,一整日一言不发,只除了一日三餐,就是在屋子里睡大觉。 贾金城也没空管儿子,对贾四莲姐姝三个道, “他死了……” “死啦?” 贾四莲大惊, “怎么死的?谁杀的? 有锦衣盯着都人杀了? 贾金城头, “不是被人杀的,是他自己有心疾,原本做我们这一行的长年与尸体打交道,一个不慎就会吸入尸气,落下病根,你们刘叔便是有个气喘的毛病,长年都吃着药,我原本以为他以便是死,会死肺病上,没到……竟是心疾突发,死在了家中……” 顿了顿对朱氏道, “我明儿要去过吊唁一番,就不回来吃饭了!” 朱氏点头, “当家的早些回来……” 贾金城刚要点头,四莲道, “爹,同你一起去!” 贾金城有些奇怪, “你去做甚么,家里还生意,我们家有爹一人过去便足够了!” 要出去应酬也当带着儿子去! 金城看见自己这一副要死活状的子,心里就气, “老子在外头辛辛苦苦,求爷爷告奶奶的四处奔走,就救回来这么一个东西?” 早知晓就应让他在大牢里不出来了! 这样想着,光便不由自主落朱氏的肚子上,厚厚的冬衣下面,朱氏的肚子越发显怀了, “这里头是个儿子……” 贾金城想着心事,目光飘忽,却是没瞧见女儿的欲言又止和子盯着朱氏怨毒的目光…… 那头南海子里,这一日正是难得的好天气,风不吹,雨不下,云层未至,艳阳不见,坐在那阅兵台上居高临下,将整个演武场上各卫阵列瞧得个清清楚楚,偌大的演武场上那是旌旗猎猎,号角长鸣,众将士身上盔明甲,刀枪剑戟那是寒光熠熠,这些都是各里精挑细选的精英,一个个精壮的八尺男儿,威风凛凛,气势如虹,这厢挺胸收腹,宽肩束腰,面容冷肃静立于场中,待得头弘治的身影出现,有人一声高呼,万人立时动作齐划一的跪于尘埃中,齐声高喊 “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之声震得沙场四面飞鸟展翅,附近密林走兽惶惶,平地里都似起了一阵旋风,吹得地面之上尘土飞扬,弘帝一身金盔金甲,腰悬宝剑立于台上,身只有同样金盔甲的太子朱厚照,弘治帝走上前来,一手扶在腰间剑柄之上,一手叉腰,冲着头高声喊话, “吾太祖淮南布衣起身,发于微末,成于武事,强于兵戈,壮于军,东御海寇,南除蛮夷,西驱异族,北撼末元,一国之安全赖猛士,百姓之福祉系于勇武,众将士当效辈之忠义,创今日之功,为朕却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万胜!” “胜!万胜!万胜!” 下头众军士一片山呼(本章未完!) 第二百三十七章南海子秋猎阅兵 温馨提示:为防止内容获取不全和文字乱序,请勿使用浏览器(app)阅读模式。 ,弘治抽出腰间佩剑斜指天,用力一挥,两旁竖立的大鼓立时便赤裸上,体形雄健的兵士擂起砂钵大的鼓槌,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演武就此开始…… 今日因着陛下的禁令,诸皇子一个不,却只有太子爷陪侍在皇帝身旁,牟彪则立在了太子爷身后,听得那台上战鼓咚咚,场之上喊杀声连成一片,兵器碰撞之声直刺人耳膜,牟彪也被带得热血沸腾,好激动,若不是守着太子,他也想要提着刀跳下去加其中了! 厚照回头看见他笑了笑道, “啸林可是技痒了? 牟彪点头道, “回太子爷的话,确是有些技痒了,各卫手都到了,微臣也想下去向他们讨教一番!” 朱厚照笑道, “啸林不必着急,现下是各卫操,待下半日便是骑射弓马,又有各卫高手单打独斗,那才是好看,届时……本宫准你场!” “谢太子爷!” 牟彪大喜。 一整个上午都是各卫在操练,各卫指挥使轮流上阵,手令旗,左摇右晃,上挥下舞,指挥着下头兵士前进后退,冲锋陷阵,那是令行止,如臂使指,弘治帝看得连点头,朱厚照也是一脸的微笑,只牟彪面上不显,却是心头暗道, “当真是外行看热,内行看门……” 这些个列成方阵,前进后退,也不过就练兵的本,可些一字长蛇阵,两翼白鹤阵,左右相和鸳鸯阵,首尾幻两仪阵,四相阵、八方阵、三才阵还有那最最犀利的火器营那是个都没有,牟彪以可是领兵打过仗当过大将军的人,看这些吵吵闹闹弄得喧嚣尘上,看着威风面,齐齐整整的阵形,便是心里撇嘴, “这样的军队上战场去,不过几个来回就要被北元的骑兵冲散……别是人了,能不被人杀已是万幸了!” 我大庆军力竟颓废至此了么,尽搞些花拳腿,华而不实的东西! 可惜这满朝武没一人瞧来,又或是即便瞧出来了,也没人敢说,大家伙儿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一起哄着皇帝玩儿罢了! 这厢看一上午,待到下午时便是各卫推出来的高手骑射弓比试,朱厚照见状便笑道, “啸林,是你显身手的时候到了,你可要下场比试?” 这比试却是要着三日,各卫之中可推荐千户以下五十人,亲军十二卫有六百人,做六处比武场,最后得前甲三者可得弘治帝亲口嘉奖,再有魁首可得官升一级。 说实在话,嘉奖之类倒也罢了,无外金绸缎,一道圣旨罢了,可官升一级却是给让各卫高手趋之若,要知晓这年头武将们上头无人,想要靠着军功升职,那便只有到北塞冰天雪地里爬冰卧雪杀鞑靼,南边酷日阳下吹海风杀倭寇了,要想在这繁华优渥的天子脚下,不用流血流汗的升上一级,就只有靠着这秋猎里的比武了! 因而每年这时节各卫之中报名者踊跃积极,甚至来时,各卫里自己人要比试过一回,不先分出个一二三四来,下头人是谁也不会服谁的! 牟彪原还是跃跃欲试的,太子爷这么一问,他却有些犹豫了,倒也是怕比试不过旁人,只即是人数已定下了,他要加入岂不是要将锦衣卫的人硬挤一个下去? 朱厚照笑道, “无妨,按说我东宫侍卫也能加入的,若是锦衣卫人员已满,不如牟彪便报在我东宫侍卫当中吧……” 牟彪听了眉头一挑,正要说话,身边有人凑过来小声道, “公子爷,小的早打听了,大人只许锦衣卫四十六人入选……” 言之意,那便是有空额的! 牟彪听了心头暗喜,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爹难道早预(本章未完!) 第二百三十七章南海子秋猎阅兵 温馨提示:为防止内容获取不全和文字乱序,请勿使用浏览器(app)阅读模式。 料到太子爷有此一招,所以提前预备了?” 自己乃是锦衣卫的人,指挥使牟斌之子,若是充做东宫侍卫下场,那岂不是告诉朝文武,牟斌父子投了太子? 太子果然好心机,轻描淡写一句话想将锦衣卫拉到麾下,幸得我爹早预备了一手! 牟彪当下笑着对朱厚照道, “太子殿下,锦衣卫不及各卫人才济,却是只有四十六人入选,如此微臣倒是能参加的……” “哦……” 朱厚照笑着了点头, “那啸林快去吧,本宫要瞧瞧啸林的武艺,最近可有长进…… 牟彪行了一礼退了去,这厢去了锦衣卫阵营之中见了牟斌,单膝下跪抱拳道, “大人,卑职请出战秋猎演武……” 牟斌看了看儿,点点头, “你先立在我身后,待得各卫抽签之后再行分组!” 牟彪依言立在他身后,左右看见众人正聚精神等待前头抽,便凑过去小声问道, “爹,你早猜到太子会拉了我入东宫么?” 当下将朱厚照要自己充做东宫侍卫下场的事儿讲, 牟斌,手抚刀柄目视前方,小声儿子道, “父不知,不过为父惯来都是万事留一手的,五十人满员若是遇上突发事项便没有转圜的余地……” 说侧头了看儿子道, “幸好你机灵没有应他!” 牟彪鼻子里哼一声道, “儿子又不傻!” 同太子这样心机深沉的人打交道,且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一不小心便会着了道! 众人在那处立在了一会,头抽签便有结果,却抽到了羽林右卫。 第二百三十七章南海子秋猎阅兵 wap. /91/91690/20184708.html 第二百三十八章 沙场比试一挑五 “羽林右卫?” 牟彪有些失望,要说这十二卫中,羽林卫在十二卫中,称谓可算得历史最是悠长,西汉时便有羽林左右禁军了,之后自隋唐时壮大,后头逐渐衰落,到了朝便只是虚设,而待到了本朝,羽林卫便与其实诸卫没有区别,是安了个名罢了) 如今这近军十卫中,锦衣卫最重用,因而每日操练严格,军纪还算得森严,而其余诸卫早已废弛,便如今年的秋猎,你当诸卫指挥使想拿出些真本事好好露露脸? 不是不想,实则能,们手下这近卫军,起不得早,得倒晚,刮不了风,受不得雨,每日里饭肉却是能吃下不少,说是酒囊饭袋那都是客气了,就只是样排个队列,做到令禁止便已令得诸卫指挥使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让今年的秋猎阅兵瞧着好看了些,没让弘治帝瞧出不对劲儿来。 因而若要论真实的战力,却是名声最臭的衣卫最强,而羽林右在锦衣卫看来,除去那几个装门面的高手以外,其余人等也就是乡下农夫洗净了泥腿子上,舞动刀枪剑戟跟挥镰刀镐头差多,根本不堪一击! “与些人比试,赢了没脸,输了……只当场就要以抢地……不活了!” 这如何显得小爷的本事? 众人显也是这般想,不个个摇头撇,鼓噪道, “大人,要说金吾卫还有几个能拿出手的,我们场倒也罢了,这羽林右卫……一只手打他们都是欺负人!” “是啊……大人,您去让上头重抽吧!” “是啊,打他们爷爷们都懒得伸手!” 牟斌闻言一皱眉道, “你们一个个休要聒噪,如此大意……小心阴沟里船!” 众见指挥使大人发了话,都不好再闹,只是个个脸上尽是不屑,牟斌想了想道, “罢了,让你们去是有些欺负人了……” 转头道, “老八,你去!” “啊……” 牟彪张大了嘴,指着自己鼻头道, “爹,你让我去……我要是打赢了,岂不是更欺人?” 牟斌道, “你年纪小,便是欺负了他,他们也好找场子!” 说罢一瞪,牟彪见他老子都瞪眼了,只得无奈点了点头, “是,大人!” 亲爹这脑子也不知怎想的,可他甚法子,下属们不想去丢人,为了安抚众人,便只让自己这亲儿子了! 牟彪当下去了铠甲,换了一身劲装,短衣衫小打扮,手腕、脚踝、腰间都以皮带扎紧,这种比试不比刀剑,只比拳脚,他自小练武,拳脚功夫那自是不弱的,当下在一众人的簇拥之下到了锦衣卫与羽林右卫的比武场上。 他一进入那黄土铺就的圆圈之中,对面立时响起一阵叫骂, “锦衣卫……你们竟然派乳臭未干的小子上场,这是瞧不谁呢?” 这边立时有人回应, “就是瞧不起你们呀!有本事你们也派一上来呀!” 那边气忿嚷道, “这小子毛都没长齐,派他上来,打死了算谁的?” 这边立时有人冲地上吐了口口水, “呸!谁打死谁还不知晓呢,有本事就派个人上,在下头嚷算甚么!” 那边又回道, “把这小子换下去,派旁人上,打孩子……们可下不了手!” “哟哟哟……还下不了手,前头有人在外头吃酒,没子酒,让人店小打了,回去召了一伙子人去砸了人酒楼的是哪一卫的……打小孩子下不手,吃霸王餐你们倒咽得下去嘴!” 所谓是打人打,骂人不揭短,锦衣卫纠察官,这样的丑事,他们可是有一箩(本章未完!) 第二百三十八章沙场比试一挑五 温馨提示:为防止内容获取不全和文字乱序,请勿使用浏览器(app)阅读模式。 筐,说出来能落一大堆人的脸,对面听了立时挂不住,当下跳出一个黑脸的汉子,大叫道, “锦衣卫的崽子们,给脸不要,看爷爷来教训教训这小子!” 说完间大踏步过来,往那儿一站,彪同龄里也算得中上的个子了,可他毕竟未成年,对面那黑脸汉子二十七的年纪,生的壮如铁塔,比一般的男子都要高出一个头,如此一比牟彪在他面前真如那几岁的稚童一般,不知底细的人一,都以为牟彪必是要输! 那黑汉子冲着牟彪一笑, “子,你现下拱手认输,爷爷便不打你,若待会儿动上了手,你不磕个头再,爷爷可不依你!” 牟彪闻言冲天翻了一个白眼, “废话少说,手底下见真!” 说间,脚下一蹬,人已经窜到了对面前,一拳头打向了对方的肚子,那黑脸汉子一低头,伸手就冲着牟彪的手腕抓去,彪这一招乃是虚招,一矮身却中途变招,一拳头打向了对方的大腿,那汉子招式不变,仍是弯腰不管那打向大腿的拳头,伸手抓牟彪头顶,牟彪却是也不管他到头顶手掌,仍是一拳打去,架势分明就是预备以硬碰硬,以伤换伤! 众人见状都停加油叫,眼儿一眨不眨盯着,就看牟彪与那黑脸汉子到底谁的手快,谁的拳头先碰着对方…… 他们却是不知,牟彪这一招还是虚招,等到那黑脸大汉的手掌正要抓到时,身子一扭,人就错开去,滴溜溜转到了那汉子的身后,冲着他腰间就是一拳,这一拳打的实在, “砰……” 一声,那黑脸汉子怪叫声,跳起来,反就是一个肘,从上至下冲着牟彪重压了下去,以他的体重,让他压实了,比挨上一个拳头都要惨,牟彪一拳得手立时后退,那汉子肘击到时,他双手交错, “砰……” 就这么一挡再一撤,汉子的身子重重倒落尘埃,牟彪已退到了五步之,那黑脸汉子看着高大,但身子不笨重,倒地之后顺势一个扭腰,身子一翻面朝地,双手撑地,两条长腿收回,一只弯曲蹬地,一条腿自后划了一个半圆,来了一个扫堂腿, “呼……” 带着一阵风声向着牟彪双腿扫去,牟彪往后一退,对方的另一只腿便已经扫了过来,再一退……一退,连三次人便已到了圆圈边缘了,那黑脸汉子呵呵一笑, “小子,你退呀!” 牟彪冷笑一声, “小爷我不退了!” 说罢作势纵身,那汉子似是早等着他这一招,立时收腿纵身一跃,伏身高跳起来比牟彪更高了,抬腿就冲着牟彪的胸口就一脚,牟彪却是嘿嘿一笑似是早料到他有此一招,突然一侧身让过他的脚,还顺手在小腿上送了把,那黑脸汉子庞大的身子便圈外飞了出) 黑脸汉子大惊反手去抓牟彪的衣襟,牟彪哈一笑,错身让过,抓住对方的臂再用力送了一送,就那么把对方送出去了圈外, “砰……” 汉子的身子重重的摔了出去, “轰……” 锦衣卫之中发出一阵欢呼, “公子爷威武!” 羽林右卫那边立时发出一阵阵咒骂声,牟彪得意洋洋冲着对方一抱拳, “承让!承让!” 那边见状跳出来一人,却是一言不发当胸就打,牟彪举拳招架,不出三招就将人扔了出去,之又上来一个黄脸的汉,被牟彪一脚踹了出去,待得四个汉子上来时,牟彪不耐烦道, “你们这样打要几时才能打完,索性一上来五个,小爷早些打完了,好回去睡大觉!” 那闻言是气得哇呀呀大叫,果然窜出来五条大汉…… 其各卫里打斗那都是一个对一个,分(本章未完!) 第二百三十八章沙场比试一挑五 温馨提示:为防止内容获取不全和文字乱序,请勿使用浏览器(app)阅读模式。 出胜负来再换人,那似他们这边一次上来五个大汉,还打的是未成年的半大小子,这边的动静立时引起了上头弘治帝与太子的关注,弘治问了一声, “那边是何在武?” 大太监李广应道, “陛下,是锦衣卫和羽林右卫在比武……” “为何如此喧哗?” 李广退下去问几句,不多时回来报道, “陛下,下是牟指挥使大人之子牟彪,他……他是一挑五,一个打五个呢!” “…… 弘治帝闻言想了想道, “朕记得牟斌最小的儿子是在锦衣卫,他那小儿子今年是不到十四吧?” 李广笑道, “陛下好记性,牟指挥使家的八小子,虚岁十三……” “哦……这小子竟是这能耐么?” 弘治帝来了兴致,吩咐一声, “取朕的千里眼来……” 一旁有人送上铜的单筒远望,弘帝拉开一看,见得离自己五百步远的武场之上,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子正把一汉子举起到了圈子外头,不由嘿了一声, “这小子好大的力气!” 一旁的朱厚照也吩咐人取了千里眼,拿在手中看,不由接话道, “父皇,啸林的功夫乃是自小就练的,打羽林卫的人,实是不在话下!” 弘治帝闻言转头看了儿一眼, “林是那小子的字?” 朱厚照道, “正是……” 弘治帝点了点头没有话,将千里眼交到李广手中,站起身, “走,近前去看……” 第二百三十八章沙场比试一挑五 wap. /91/91690/20184709.html 第二百三十九章 媚眼抛给瞎子看 皇帝移驾,自然万众瞩目,左侧众嫔妃也有那打听皇帝去向的,下头人来报, “是锦衣卫与羽林右卫比试,下场的是牟指挥使家的八公子牟彪……” 嫔妃们没有千里眼,却是有跑腿儿的,当下派了几个小太监轮番儿来回跑动,随时禀报战况, “牟彪一人打五人,已经打倒了五人,再换了一轮这五人比前头的厉害,一个身壮体肥,光身子能顶他两个,一个轻功了得,一个练的是铁砂掌……” 那头牟彪打的精彩,这头小太监们口齿伶俐,说的那是唾沫横飞,众嫔妃们听得好生得趣,有捂着嘴儿笑的,有瞪大了眼听的,有同旁人嘀嘀咕咕的,也有伸长了脖子往那处张望的…… 牟彪这头连着挑了羽林右卫五轮,足足二十五个人,这厢翻着白眼摆手阻止对方后来的人道, “已经五轮了,你们倒是找些能打的呀,这一轮轮的也不怕丢了羽林卫的脸!” 那边一听立时哇哇大叫,又见得陛下同太子爷都过来了,要是再不拿下这半大毛头小子,他们羽林右卫可就没脸在京城混了,当下凑到一处商议半晌,派出五名壮汉来,牟彪看那五人脚下沉重,太阳穴高耸,目光精敛,这才点了点头道, “这才对嘛,总算来了几个像样的!” 他一个半大的毛头小子,摆出一派老气横秋教训后生小辈的样子,恨得那五人直咬牙, “小子,你当真是找死!” 说罢五人齐齐奔向了牟彪,只他们快,牟彪这回却是不想等着人来再动手了,说完一句话他先动了,脚下一用力,人就奔着五人去,却是迎面与那领头的先遇上,二人同时伸出了拳头, “砰……” 众人一觉得眼前一花,二人已重重地撞到了一处,牟彪虽说是半大小子,但与成年人对拳竟是半点不让,二人拳头相击,竟是势均力敌之后各退三步,对方敛气沉腰,他却是还未来得及喘一口气,另一人的腿鞭就当胸扫来…… 上头弘治帝看的饶有兴致,太子爷却是眉头一皱, “父皇,这五人围攻啸林,怕是有些胜之不武……” 弘治帝一笑, “放心,那小子对付得了……” 话间刚落,却听得砰砰声接连不断,五人围攻之中的牟彪也不知使了身法,便见得他的身子犹如陀螺一般,在人群之中撞来撞去,每被他撞着之人竟是身子东倒西歪,让他生生从围攻中撞出一个缺口,人便跳了出来…… 一旁的李广忙道, “陛下果然内行,却是瞧出了这牟百户身法精妙……” 弘治帝没练过武,如何能知晓牟彪的身法,不过是觉着这小子敢叫嚣五人一起上,必是有些本事的,听得李广逢迎,微微一笑,眼中得意之色一闪而过,一旁朱厚照看在眼里,眸光一闪笑道,… “父皇自然是内行,儿臣记得父皇也是练过内家功夫的……” 弘治帝听了笑道, “那都是年少时的事儿了,如今已经荒废许久了!” 甚么内家功夫,不过就是几招花拳绣腿,练了没有两日吃不得辛苦就作罢了! 朱厚照笑道, “父皇那可不是荒废,那是功夫到了化境,转修玄功了,想来用不了多久,父皇于修真一途上必有大成!” 弘治帝最近迷上了修玄,听了太子这话自然高兴,笑道, “我儿休要替父皇大吹法螺,不过闲时学些练气的功夫,养生罢了!” 古往今来,人间帝王已是凡人尽头,享尽了人世繁华再没事干了,都想着要延年益寿,千秋万代的做皇帝,弘治帝也不例外,按说如今年富力强应当没有此远虑,不过最近临幸后宫嫔妃时,偶尔竟有了力不从心之感,弘治知晓这是久战空虚之故,按理应当有所节制了。 只他舍不得后宫那些如花似玉,日日等着他雨露匀沾的美人儿们,便想到了道家的双修之术,最近他正在一心钻研此术,发觉其中奥妙无穷,确有养生之功,便渐渐有了痴迷之态,如今听得太子这么一说,心里越发高兴,面上却是半点不显。 朱厚照心知他素来喜怒不形于色,可知父莫若子,更何况他从懂事起,便在揣测帝王心思,只从弘治帝微微晃动的膝头便看出了亲爹心里是高兴的。 朱厚照微微一笑目光投向比武场上,牟彪已经一拳头将五人中的一个打出了圈外, “好!” 太子爷和陛下同众将士一起叫好喝彩…… 如此这般锦衣卫只派了牟彪一人,便将羽林右卫全数干翻在地,待得那头弃旗认输,锦衣卫中爆发出一阵阵欢呼之声,众人簇拥着牟彪到了陛下面前,牟彪跳下地来单膝下跪,将羽林右卫那支旗双手奉上,高声喊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锦衣卫百户牟彪交令旗!” “好!” 弘治帝大喜起身,在牟彪的肩头上拍了拍, “自古英雄出少年……好!当赏!” 牟彪叩头谢赏…… 待得一日之后,十二卫中胜出六卫,第二日便是六卫对决,分出前三甲,牟彪这回却是没有参加,倒不是他不想再打,只自家亲爹却是拦道, “亲军十二卫,我锦衣卫最强,你再打下去便是同自己人抢风头了……” 近卫之中分出三甲之后,便是高手们争那前三名,牟斌知晓自家儿子的能耐,以他的本事进个前三甲那是决无问题的,可锦衣卫实力太强,单打独斗的前三甲多半是要全出自锦衣卫了,牟彪上场那就是抢自家人的名额,他已经是指挥使大人的亲子,以后妥妥地接拉人,又何必去抢下属晋升的机会,白白招人恨? 牟彪明白这道理,倒很是洒脱,亲爹不让上便不上了,这厢老老实实立在太子爷身后当着护卫,朱厚照看着下头打得火热的比试,转头不解的问牟彪,… “啸林为何不比了……依本宫看来,以你的本事,前三甲即便进不了,四名、五名必也是有份儿的!” 年少之人都是血气方刚,不正是贪名逐利的时候么,怎得就这么撒手了? 牟彪倒是不怕丢脸,老老实实应道, “回殿下的话,下头锦衣卫出阵的全是高手,微臣打不过……” “打不过?” 朱厚照有些惊诧, “锦衣卫的高手这般厉害么,啸林竟一个都打不过?” 牟彪眼也不眨一下应道, “微臣是真打不过!” 朱厚照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坐在上方的弘治帝闻言,却是微微一笑,目光放在黄土飞扬的比武场上…… 牟彪虽是再没下场了,不过终归是在皇帝、太子、后宫众嫔妃和朝中百宫面前露了脸,待到第三日午时歇息,众人都在这操练场用膳。 这厢是众贵人们在三面的看台上摆开了桌椅,众人分尊卑落坐,由御膳房做好饭菜,小太监与宫女们脚步轻移,行动间悄无声息,流水一般送了上来,下头操练场上众兵士们则是回归本营,自在营地之中盘膝而坐,每人一个食盘,因着这是秋猎阅兵,有皇帝在的地方,总归要昭彰皇恩浩荡,因而众兵士们吃的也是不错,有鱼有肉有羊汤还有糕点。 牟彪这样的护卫也是轮着下去用饭,轮到牟彪,牟彪便同太子殿下告了一声罪,下去自己的帐中用饭,这厢领着人回去,路上迎面走来几名宫女,远远见着他便掩嘴儿偷笑,似要上前来说话,却那料牟彪目不斜视手抚着腰间佩刀走了过去。 待回到帐中,刚坐下便听得外头亲兵来报, “大人,有人要见您……” 牟彪正值半大的小子,不耐饿的时候,此时早已前胸贴后背了,这厢正掀了那食盒盖子看里头的菜色呢,闻言不由有些不满道, “是谁找?” 外头亲兵迟疑了一下道, “大人,是位宫女……” “宫女?” 牟彪还当是太子爷有吩咐,便扔下盖子,大步出来,果然见得一位身穿青绿宫裙,头梳双髻的宫女,俏生生立在那处,鹅蛋的脸儿,丹凤眼儿薄嘴唇,瞧着倒是有几分姿色, “牟百户!” 那宫女上前行礼,牟彪上前打量她一番, “你是哪个宫里的,谁让你传话?” 那宫女大大方方任他打量,也不回话,取出一个香囊来道, “牟百户,奴婢仰慕百户大人,特意前来将这香囊赠与大人!” 说罢双手将那香囊奉上,牟彪看了她一眼,反倒后退一步,一摆手道, “姑娘好意牟甘不敢领受,姑娘即是宫中人,当知宫中规矩,为免责罚,还请回去吧!” 那宫女倒是大胆,见他不受,立时问道, “牟百户为何不收,可是觉着奴婢生得不好看?” 说罢挺胸往前走了一步,那宫女十四五岁,青绿的宫裙扎着宽腰带,那腰身却是小荷刚露尖尖角,虽是青涩倒也是别有一番稚嫩风情,牟彪却是视若不见,应道, “你生得好不好看与我何干?” 那宫女咬唇,小脸上升起两团红晕,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又问道, “牟百户都不瞧瞧奴婢,你……你且好好瞧瞧奴婢……说不得便瞧出奴婢的好看了!” wap. /91/91690/20184710.html 第二百四十章 能吃未必是福气 牟彪被她逼得有些恼了,于是眉头一竖, “你这女子好不知羞,你自家好不好看不知晓回去照镜子么,跑来问我,你要问我……我就瞧着你从头发丝儿到脚面儿都不好看……” 末了还加了一个字, “……丑!” 那宫女闻言小脸儿一阵的涨红,继而又是青白再又是涨红,抬手指着他的鼻头, “你……你……你……” “你甚么你,再不回去,小心我报了总管太监治你个擅离职守之罪……” 说着牟彪还一龇牙, “……到时候脱了裤子打屁股蛋儿!” 那宫女怕是长这么大还没有男人这么当着面说甚么“屁股蛋儿”的话,又想着那个“丑”字,再厚的脸皮也抵挡不住了,当下是一跺脚,哇一声哭了出来,掩面跑了! “嗤……” 牟彪一声嗤笑,转身就走,守在帐前的亲兵见了小声道, “公子爷,卑职瞧着这女子好似不像宫女……您……您就这么气哭了,若是哪家大人的千金,可怎办?” 牟彪一翻白眼, “废话,她要真是宫女连这营帐百步都不能靠近,这多半是有人领着她呢,也不知哪那家的女儿,想男人想疯了,跑到小爷面前来搔首弄姿!” 小爷又不是那戏园里的戏子,她想见就见,想给香囊小爷就受着! 他这头掀帘子进去吃饭,再解了盔甲倒头就睡,却不知那位宫女掩面跑出来,在外头等着的两名同色宫裙的女子立时迎了上去, “小姐,你……你无事吧?” 那鹅蛋脸儿的宫女闻言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来,见着二人立时又哭了出来,伸手紧紧拉了对面二人道, “他……他……那个牟彪……他……他……他好生讨厌!” “小姐……您到是说说呀,那小子怎么你了,可是轻薄小姐了?” 宫女闻言脸色涨红,气得跺脚,抽噎了好几下,这才道, “他……他让我回家照镜子,还说我丑!” “甚么……这牟彪好大的胆子,他当是他是谁,一个指挥使之子,我们家小姐能瞧上他,是他的福气,还敢言语伤人,我们回去告诉给侯爷去!” 那宫女闻言越发羞恼了,跺脚道, “你们别告诉我爹,这事儿要是传出去,我还做不做人了!” 说罢,左右看了看拉着自己的两个贴身丫头快步离去。 里头牟彪根本不知晓自家做了一回不识风情的莽汉子,睡足了午觉,正要出去当值,外头亲兵进来禀报道, “主子爷,外头有消息来了……” “哦……进来!” 这厢有人进来,将外头的发生的事儿一讲,牟彪听了却是浓眉毛一竖, “你们干甚么吃的,那姓刘的被人下了许久的药,你们都没发觉?” 要不是四莲恰逢其会撞破了其中的事儿,那姓刘的就要被人毒死了,那胡圹这条线就彻底废了! “公子爷,此事是卑职等疏忽了,我们监视那姓刘的时,他就已经在邱氏良医取药吃了,我们也是没想到,那药里居然有慢性的毒药……卑职等愿受责罚!” “哼!” 牟彪冷哼一声, “此事待我回去再同你们计较!” 幸得有我们家四莲! 还是我们家四莲机灵,做的那般隐蔽都让我们家四莲发现了,待回去必要好好谢她! 想到这处牟彪心里一热, “分开这么久,寻个地儿同四莲说说话,再拉拉小手,亲亲……小嘴儿……” 又问道, “姓刘的可是弄回去了?” “姓刘的一家已被秘密安置,那姓刘的已经交给了聂大夫,聂大夫说他身上的毒,已经深入五脏,再加最后一剂,不出三日必死,如今只能慢慢温养着,保住一条命再说……” “嗯……小心保着他的小命,待我回去审他!” “是!” 牟彪想了想又吩咐道, “你等等……我带封信出去……” 这厢立时提笔写了信,吹干墨迹,交给他道, “把这信交给我的小厮牟龙,他自然知晓要交给谁!” 他这趟出来,家里的小厮是不能带的,便将二人留在了衙门里,随时等候消息。 “是!” 牟彪看着那人离开,这才满意的回转帐中,收拾穿戴好后又出去当值了! 那头牟龙接了信,看了看空白的信封,立时明白这是要给谁的了,当下不敢耽搁拿着信就去了贾家,贾四莲见着信自然是高兴的,只现下人多眼杂,她不好展开来看,便贴身藏好,又问牟龙, “你们家公子在那里头可还好?” 牟龙点头, “我们公子爷在里头一切安好,小的问过那送信之人,说是我们公子爷才在阅兵上出了风头,一人打了羽林卫五十人,还得了皇上的赏!” 贾四莲一听大喜, “那就好!” 牟龙送完了信,告辞离去,五莲和六莲凑过来笑问道, “四姐,牟公子给你送信了,你让谁给你念信呀?” 六莲也道, “这可是情信,可不能随意给人看,要不我们帮你瞧瞧?” 二人都不知四莲识字,便想撺掇着她拿出来给大家看看,这种信四莲那敢给人瞧,当下红着脸嗔道, “要你们管,你们能识的几个字都还是我教的呢,才不给你们看,我自己看!” 两个妹妹听了都呦呦呦的笑她,姐妹三人正在外头说笑,里头朱氏在叫人了, “四莲,四莲你进来!” 五莲和六莲听了都是撇嘴,四莲放下手里的抹布,进去里屋问道, “娘,你有甚么事儿?” 最近朱氏的肚子越发大了,却是越爱在屋子里呆着不动了,吃得又多,贾四莲看着她那大如箩筐的肚子,心里就有些害怕。 四莲也是见过向氏怀贾尤传的,向氏还是矮胖身子,怀起孩子到临盆了也没有多显大,怎得朱氏这肚子看着这么大? 前头贾金城还以为是怀了双胞,亲自带着朱氏去了医馆,那大夫只说是孕妇吃得太多太好,肚子里的孩子长的过大,以后不利生产,让朱氏多走动,管住嘴! 可朱氏前半辈子太苦,如今好不易落进了福窝里,正享着福呢,如何肯自讨苦吃,回到家中见着好东西那就管不住嘴,贾四莲倒是想为她好,减了几日的肉食,一家人吃了几回粗粮粥,结果不单是朱氏不满,连着贾尤传也闹了起来,贾金城倒是明白道理,劝朱氏道, “不是不给你吃,只你肚子长的太大,吃多了对孩子不好!” 朱氏便哭哭啼啼道, “孩子他爹,倒不是我贪嘴,只肚子里这个前头已经吃惯了,一下子不给他吃了,他闹腾起来,也是受罪呀!” 她这么一哭,贾金城也拿她无法,只得任她去了,贾四莲也无法,左右都是贾金城的银子,她便照着好吃好喝的伺候就是! 朱氏此时躺在床上,那肚子跟座小山时,挪一挪身子,颤巍巍的样子,贾四莲都怕她一个不小心从床上摔下来,朱氏见她来了,哼哼几声, “四莲……你……你给瞧瞧,我怎得觉着不对劲儿呢?” 说着一指自己身下,贾四莲依言过去,掀开被子一瞧,却是吓了一跳, “娘……” 她的声儿都有些发颤了, “你……你怎得见红了?” 朱氏一听也吓了一大跳,伸手一把抓住四莲的胳膊, “你……你说甚么?” 贾四莲取了袖子里的帕子,在朱氏的身下擦了擦,拿到朱氏的面前一看,只见得那帕子上殷红的血迹,朱氏吓得不成, “四莲……快……快去叫你爹回来!” 贾四莲应了一声叮嘱道, “娘,你可别乱动,我让五莲进来看着你,我这就去叫我爹!” 贾四莲这厢出去叫了五莲进来,又着急忙慌去叫贾金城,幸得贾金城离家近,急匆匆赶回来,忙抱了朱氏去看大夫,隔壁房间里贾尤传听得家里一阵的闹腾,躺在床上身子动了动,脸上带了一抹冷笑,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朱氏送到医馆幸得有大夫救治及时,服下了保胎的药,倒是暂时无甚事了,只拉了贾金城在一旁道, “令夫人这一胎怕是有些凶险!” 贾金城闻言一惊, “大夫,此话怎讲?” 大夫抚着须道, “令夫人吃得太好,腹中胎儿太大,若是不受这一回,倒是能少吃些东西,多走动些,可如今……她需得躺在床上养胎……” 这样子每日不动,又不能断了吃食,那岂不是越养越大? 贾金城好歹也是养过七个孩子的爹了,自然知晓这妇人怀孕生产要忌讳甚么,闻言皱紧了眉头, “那当如何……还请大夫想想法子才是!” 大夫想了想道, “我试着给她开些节食的方子,每日里不能多吃,吃上一小碗,便可管上半日不饿,不能再给她吃大鱼大肉了,清粥小菜才能保了平安!” 贾金城却又担心起来, “可……如此的话,会不会令得腹中胎儿生长不全?” 大夫摇头道, “不怕,这都已经怀胎五月有余了,胎儿手脚身子俱已长全,少吃一些不碍着的……” 这时节已经不能光顾着胎儿了,朱氏本就是老蚌怀珠,生产时就凶险,偏还要把胎儿养这般大,再不想法子,只怕真到生产那时,有一尸两命之虞了! wap. /91/91690/20184711.html 第二百四十一章 鸡汤不能随意喝 大夫这厢与贾金城将事儿细细讲来,贾金城也是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回转身又对朱氏连哄连吓的一番儿说教,吓得朱氏连应声说,再不敢胡吃海塞了,待回到家中,夫妻二人关上门说话时,贾金城这才想起来问朱氏, “你这是怎么就动了胎气,可是吃了甚么不该吃的,又或是摔着了?” 朱氏这时也想起来了,仔细回想了半晌,才想起来道, “我今儿早上就吃一碗羊肉汤,泡了两碗饭,又吃了四个鸡蛋两个肉饼子,午时吃了半只酱鸭子,半个肘子,两碗白米饭还有一碗青菜汤……半晌后又吃了一碗面疙瘩汤,又加了十来个扁食,后头觉着有些撑着呢,下床走动了一会儿……” 贾金城听了一额头的冷汗,这样的吃法,也就是个常年干农活的壮年汉子能受得了,朱氏这大着肚子躺在床上动也不动的孕妇吃了,不撑着才怪了! 贾金城道, “我瞧着,你怕是吃多了,连带着孩子也喊受不住了!” 朱氏羞愧道, “孩子他爹,我错了……我以后再不敢了!” 贾金城叹气, “罢了,你记下以后不这样做便好,今日你也累了,早些睡吧!” 夫妻二人吹熄了灯,睡下不提。 那头贾四莲待到妹妹们睡下了,这才点亮了蜡烛借着光亮看牟彪写来的信,牟彪的字迹便如人一般,笔墨浓重,横平竖直,锋芒外露,上头也是写着大白话,开头便是, “四莲,在南海子近一月,实在想你……” 贾四莲看得脸上一红,接着往下看,却是牟彪絮絮叨叨,长篇大论说起自己在南海子的见闻,又着重描述自己如何猎那四不像,倒是演武场上如何打败羽林右卫诸人却是一笔带过,足足四页纸里全是自己的琐事,字里行间虽只开头说了一个“想”字,却处处透着想念,贾四莲看得嘴角带笑,连着看了好几遍,这才小心翼翼将信纸收好,放在了自己的衣柜里。 她这厢正打算着脱了外头衣裳上床睡觉,却听得外头突然传来响动,贾四莲一惊, “难道是家里进了贼?” 贾四莲想了想,一口吹熄了蜡烛,自己悄悄过去拉开了门,她这厢探出头去,只见得灶间门前人影一闪, “有人进了灶间?” 如今贾家日子好过了,又时逢入了冬,眼看着要过年了,贾四莲慢慢也买了些腌腊之物,存在灶间后的小柴房里,又有昨儿刚买了些白菜萝卜之类的,也全堆在了角落里, “莫不是来偷肉的?” 贾四莲想着左右看看,小心步下台阶去井边摸到了洗衣棒,正打算进灶间打贼,却听得脚步声响,那灶间里的贼似是出来了,贾四莲忙闪身躲到了井台后头,看着那身影从灶间出来,吱呀一声推开贾尤传的屋子,闪身进去了!… “贾尤传!” 自家兄弟的身形,贾四莲怎么会不认识? “贾尤传进灶间做甚么?” 贾尤传那小子长这么大就没有进过灶间,他半夜三更进灶间做甚么? 贾尤传就是被惯坏的性子,便是半夜三更饿了,也不会进灶间,只会扯起嗓子叫自己的三个姐姐,隆冬半夜也会叫人起来为他做吃食,最近朱氏半夜都要加餐,姐妹三人给她做宵夜时也要捎上贾尤传的一份。 贾四莲看着贾尤传那屋子,心里隐隐有了些许不安感,待得贾尤传那屋子里悄无声息之后,她才进了自己屋子,取了蜡烛出来,去了灶间,将灶间里的油灯点燃,贾四莲四下里一番察看。 这灶间里的东西,她们姐妹几个最是清楚,贾四莲四下一看,便瞧出来那小炉上瓦罐的盖子没有盖严,贾四莲凑过去仔细一瞧,伸手在瓦罐盖子上轻轻一抹,再收回手指时,指腹上有一层细细的粉末,贾四莲脸色一凝,将那粉末凑到鼻端嗅了嗅,只她不是大夫,也闻不出甚么蹊跷来, “这是甚么?” 初时她还当是灶间顶上落下的灰尘,抬头看了看上面,自家的灶间长年的烟熏火燎,即便是掉下灰来多半也是黑色的,哪里来的白色粉末? 贾四莲不动声色,将那瓦罐鸡汤从灶上端开,藏到了里头的柴房里,又四下里看看了,没再见着异样,这才回去屋子里睡了。 贾四莲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脑子里想得都是朱氏身下的鲜血和那灶间瓦罐上的粉末,这厢辗转反侧瞧不好,待得再醒过来时,外头五莲和六莲已经把饭做好了, “四姐……四姐,你可是要起了?” 贾四莲是被六莲叫醒的,睁开眼猛然想起来那藏起来的瓦罐,便翻身起床应道, “我起了……” 她起床穿衣裳,六莲进来嚷道, “四姐,昨儿家里进贼了……” “进贼了?” 四莲回头瞧她,六莲道, “是呀……我们昨儿炖在小炉上的鸡汤被人连着罐子都端了……” “哦……是么?” 贾四莲闻言点了点头, “想来是年关将近了,有人家里没吃的,便出来偷了!” 六莲气呼呼道, “这小贼也真是,偷鸡汤还连带着把瓦罐端走了,这下子我们还要去买个新的……” 要不然……那正屋里躺着那个,没得鸡汤吃,怕是又要冲着爹哭哭啼啼了! 贾四莲道, “家里也不缺罐子,不用买,有以前空着没用的,洗洗便能用!” 当下出去洗了脸,几口吃了早饭,出去替了五莲进来,自己在外头卖面,等五莲和六莲吃罢了早饭,送走了贾金城之后,三姐妹忙过了早上的一波,坐下来歇息时,贾四莲才道, “那瓦罐不是贼偷的,是我藏起来了!” 五莲和六莲一惊,… “四姐,你为甚把罐子藏起来?” 贾四莲叹了一口气,把昨儿晚上的事一讲, “……我怕你们不知晓内情,今早热了鸡汤喝,便将它藏起来了……” 两个妹妹听她说完,都是面面相觑,六莲气愤道, “贾尤传如今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在鸡汤里加药,他是想害死我们吗?” 五莲摇头, “害死我们倒未必,我瞧着……怕是……” 她回头冲着正房指了指,六莲瞪大了眼, “他……他……他想害她……” 四莲沉声道, “这事儿我们都别说,今儿我寻个空,将鸡汤端去给大夫瞧瞧,若是当真被他下了药……” 六莲接道, “若是当真被他下了药,这事儿就要告诉给爹去!” “对……就应当告诉给爹去,这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这样子下去还了得,他不想朱氏生儿子就下药,若是以后瞧着我们不顺眼,那是不是也要药我们?” 贾四莲点头, “五妹说的有理!” 贾尤传自从身上缠了官司,被拘在家里后,就恨上了家里每一个人,平日里只在屋子里睡大觉,吃饭时稍不顺意那就是摔盘打碗,白眼儿翻上天,爹宠着他,只说是他心里不舒坦,由着他使性子,可爹每日里去衙门,管得了贾尤传几回? 平日都是她们姐妹在家里伺候这小子,姐妹们受了多少气,爹是半点儿不知! 姐妹几个受他的气,只盼着官司了结后,贾尤传洗脱嫌疑,便会改了脾气,可如今瞧他,他都敢在汤里下药了,这样下去不待官司有个了断,家里便要被他搅的不安宁了! 贾四莲思量良久,将那瓦罐放在一个大竹篮里,借了给贾金城送午饭的时机,将鸡汤拿去给了聂十三看,聂十三性子有些古怪,平日不喜吵闹,单独住在北镇抚司后衙偏院里,见着贾四莲来倒也客气, “四莲,怎得到我这处来了?” 贾四莲上前行礼, “聂大夫,有桩事儿想麻烦您给瞧瞧……” 当下将那鸡汤取出来,指了道, “聂大夫,我……我疑心这汤里给人下了药,您……能给我瞧瞧么?” 聂十三点头,目光在那瓦罐边沿上扫过,用手指蘸粉末送到嘴里尝了一口, “呸……” 他一口唾沫吐出来,又掀开瓦盖闻了闻, “丫头,你这汤是给谁喝的?” 贾四莲道, “是给我那后娘熬的,她怀了身孕,不过她吃不了这么多,剩下的便是我们一家子喝……” 说是吃不了这么多,一只鸡朱氏除却鸡爪、鸡翅、鸡头不吃,其余都进了她的肚子,再有半罐汤,之后剩下的才是家里人的。 聂十三道, “这汤男人吃了没甚么不过就是活活血……” 又瞧了瞧贾四莲道, “若是你们这种未出阁的小丫头吃了,不过就是月事汹涌一些,只是怀了身孕的妇人吃了,若是吃的多了,怕是会见血,动胎气的……” 即是都说成这样了,贾四莲还有甚么不明白的,又问道, “聂大夫,这汤里是甚么药?” 聂十三道, “三七、红花、丹参、乳香、桃仁……应当是本用来外敷伤口的药,让人给放进汤里了!” “外敷的药?” 贾尤传前头从牢里回来,就说是过堂时被大人打了几下,虽说不重,可他一直嚷着疼,爹就给他买了活血化瘀的粉末,用水调和了敷在伤处,便能散去淤青,没想到他没用,竟是给撒进了鸡汤里! wap. /91/91690/20184712.html 第二百四十二章 可知惯子如杀子 贾四莲想了想将鸡汤留在了聂十三处,去叫了贾金城过来,又请聂十三将前头的话讲给了贾金城听,贾金城听完立时面沉如水,一张脸黑如锅底一般,勉强扯着嘴角向聂十三道了谢,父女二人出来,贾金城便问, “你是如何知晓是你弟弟下的药?” 贾四莲便将昨儿晚上看到的事儿讲了,贾金城沉默不语,半晌, “四莲,这事儿……许是你兄弟做的,也许……不是他做的呢?” 贾四莲闻言瞪大了眼,有些不明白贾金城的意思, “爹,这事儿不是明摆着么,物证都在此处,我便是人证,爹为何不信?” 贾金城应道, “你弟弟虽说顽劣了些,未必有胆子下这手……家里的灶间谁都能进……即便是半夜见着老七进了灶间,你……也没有亲眼见着不是么?” 贾四莲怀抱着那装鸡汤的瓦罐正走着,闻言停下脚步,呆愣愣看着贾金城,半晌才回过味儿来, “爹的意思是我诬陷老七喽?” 贾金城道, “爹也不是那意思,许是昨儿半夜他饿了,去灶间寻吃的,我们家的灶间平日里就你们姐妹几个进的多些……” 下头的话被女儿愤怒的眼神给瞪没了,贾四莲木着一张脸,就那么听着贾金城一字一句的说完,抬头眼儿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冷冷道, “依着爹的意思,是说我们姐妹几个反倒比老七更有嫌疑了?” 贾金城也是觉出自己这话实在有些伤人,忙补救道, “爹不是这意思,只老七那性子虽说顽劣了些,但下手害你娘肚子里孩子的事儿,他多半是做不出来的!” 贾四莲冷笑道, “可这汤就在这处摆着了,即不是老七做的,那就是我们姐妹几个了,总不是会是爹吧?” 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里的怒火, “爹,这话你说的亏心不,你惯来偏心儿子,我们姐妹这些年也是看在眼里,可你不能偏得太过了吧?爹……您往日里也不是糊涂人,怎得一遇上贾尤传的事儿便没了主张,以前是娘凭着贾尤传拿捏你多年,如今你好不易和离了,还是要偏着你这儿子,你这儿子是不是下药害了人,你自己心里应当是一清二楚的……” 见贾金城还要说话,将怀里的瓦罐往贾金城怀里一放, “东西在这儿,事实俱在,你要当个睁眼瞎那是你的事儿,可你也不能冤枉我们姐妹,你要这么说……那以后后娘的吃穿由她自己做主,我们都不管了,昨儿她好歹是没出事,但凡出了事儿,您没了儿子,只怕还是要怪到我们姐妹头上来……” 说到这处眼圈儿一红,咬唇道, “爹……都是你的亲生骨肉,女儿怎么了,我们生成女儿身是犯了甚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么,要让亲爹你这样作践……不是我们做的事儿,也要安在我们头上,贾尤传那般好,你让他给你洗衣做饭,端茶倒水啊!” 说罢提着裙子转身就跑了! 贾四莲跑出北镇抚司衙门,只觉得心里跟堵着一团棉花似的,是吐不出来,咽不下去,憋的自己喘不过气来,那眼泪哗哗的往外流,她知晓这样儿回去妹妹们必是要问的,可爹那些话,便如刀子一般伤人,她如何能让妹妹们也跟着伤心,于是也不敢回家,只在胡同里左拐右拐,寻了一个僻静之处,蹲在地上把脸埋在膝头上哭了起来…… 她两世为人,心里最渴望的就是亲情,前世里她那亲爹口口声声说是最爱她那死去的娘,最对不起的就是她这女儿,可他照样为了自己的前途官运,将亲生女儿扔在了偏僻的山中小村,一呆就是十年,十年之间,每年不过瞧上她两三回,这便已经是全了父女之情了! 到了这一世,一家子人倒是多,可日子过的艰难不说,女儿们在这家里便。首发更新@(本章未完!) 第二百四十二章可知惯子如杀子 如草芥一般,贾金城与向氏眼里只有那个儿子,她们姐妹们便是再累死累活的辛苦,在父母的眼中也不过就是赚银子的工具,使唤的下人,伺候他们的丫头罢了! 贾四莲原本想着左右已经习惯了,便当是还爹娘生养之恩了,再等两年嫁了人,再回娘家就是客了,可她是万万没想到,贾尤传肚子里的坏水儿都快流出来了,贾金城还要护着他! 护着他倒也罢了,为何还要将屎盆子往女儿头上扣,所以现在她们不光是下人、丫头、奴婢还是那下药害后娘的恶毒继女了,顶缸的罪人了么? 凭甚么? 都是亲生的孩子,贾金城凭甚这般偏心,就因着贾尤传是男,她们是女? 生成女儿身就是这般罪大恶极么? 若是女人不好,老天爷为何会让这世上有男有女,就该让这世上只有男人,没有女人,让他们自己洗衣做饭,生儿子去! 贾四莲越想越是伤心,蹲在那处哭了稀里哗啦,瘦瘦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藏身在角落处,看着跟那落了水的小猫儿一般,好不凄惨可怜! “呜呜呜呜呜呜……” 贾四莲便是再伤心也不敢放声痛哭,只敢把脑袋埋在膝头上,压抑着哭声,生怕被人听到了,可还是被人听到了, “这是谁呀,哭得这么伤心?” 一旁有人在说话,贾四莲早哭得不能自己,没有理会她,那人便过来拍了拍她,贾四莲这才察觉身边有人,抬起头来一看,眼泪模糊了双眼,她只瞧清了面前是一位年轻的妇人, “这孩子……怎得蹲在这里哭,可是受了委屈?” 贾四莲泪眼婆娑的看着她,一面抽噎一面点了点头,妇人见状叹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她, “别哭了,回家去吧,回家去你爹娘自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她不说爹娘还好些,一说爹娘,贾四莲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妇人一看便明白了,又叹了一口气,取出自己的帕子递给她, “看来……你是在家里受了委屈?” 贾四莲鼻头都哭红了,抽噎着接过那妇人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眼里的泪水,这才看清这妇人的相貌,生的不算是好看,却是眉眼开朗,让人莫名的有熟悉感,那妇人见她平静了些,便劝道, “好孩子别哭了……你同姨讲讲,你受甚么委屈了?” 贾四莲抽噎着停不下来,满腹的委屈却不知从何说起,要说起来,贾金城即没打她,也没骂她,给银子养家,让她们姐妹能衣食无忧,还自己做生意赚嫁妆,放在旁的人家里,这样的爹已是极好的了! 可……可……明明就不是这样的…… 明明他就不是一个好爹……他从未把女儿们当亲生的,他就是那么伤女儿们的心…… 可贾四莲却一个字儿都吐不出来,即便是说出来了……只怕旁人听了,也只会当你矫情,当你不知好歹,当你不孝顺! 贾四莲说不出口,只能愣愣瞪着一双泪眼看着那妇人,眼泪止不住的流,那妇人蹲在她身前,看了她良久,又叹了一口气道, “你不想说便不说吧,我明白的……能伤你的永远都是最亲的人,伤你最深的人也是最亲的人……我都明白!” 说罢伸手又拍了拍她, “好孩子,哭够了便回去吧!” 又叹一口气起身走了,贾四莲看着她离开,这才发现胡同口处等着一辆马车,有两个衣着鲜亮的婢子正等在马车旁,翘首朝这边观望,见那妇人过去,忙扶了她上车,看来这是富贵人家的夫人。 贾四莲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帕子,素白的帕面,角上绣了一朵小花,绣功精致,帕子也是用的好料,扑面还有一股香味,一颗眼泪落在帕子上头,立时打湿了一片,她忙将帕子放进了怀里,再抬头时马车已经离开了。无错更新@ 这。(本章未完!) 第二百四十二章可知惯子如杀子 么被那妇人一打岔,贾四莲也忘记哭了,蹲在那处发了好一会儿呆,这才扶着墙起身,拖着蹲麻的双腿回转了帽儿胡同。 那头马车上,金珠问道, “姨娘,那小娘子怎么了?” 五姨娘撩了帘子看着街边景色, “她也不肯说,只是哭……不过我瞧着这是在家里受了气……” 那小丫头干干瘦瘦的,蹲在那里哭得身子抖个不停,看那样儿只怕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知家里的爹娘是怎么对她的,让孩子跑到外头来哭! 银珠道, “难道是被爹娘打了,还是跟家里兄弟姐妹吵嘴儿了?” 五姨娘摇头, “我瞧着多半不像……” 那小丫头伤心的样子,像极了多年前的自己,那时节她刚入牟府,性子率真,又不会看人眼色,更不知讨好逢迎,时常被府里的婆子寻机会欺负,一间房里住着的丫头们也是对自己百般排挤。 她那时不知当如何是好,只会每月一回归家的时候,守着娘哭诉,可那时节家里刚生了小弟弟,一家子围着小弟弟转,那里会顾得上她。 她还记得有一回娘听烦了,便骂道, “你当是你甚么千金大小姐……受不得气,你就是卖了身的奴婢,下***,被人欺负了也是活该,你忍不下去,就寻根绳子上吊去!”。@精华\/书阁*首发更新~~ 第二百四十二章可知惯子如杀子 wap. /91/91690/20184713.html 第二百四十三章 贾金城一意孤行 娘的话一出口,她就愣住了,呆呆地问了一句, “娘,即是去做下***,为何你要把我卖了?” 那时娘应道, “老娘生了你,便能卖你,不卖你……哪儿来的银子养家里,这不是又添一个张口吃饭的,这日子要再过不下去,我还要把老四卖了!” “娘……你为何只卖我们,不卖大哥、二哥他们,即便是不卖身,签个短工,做个少爷的贴身小厮,每月的月银养一家子都够了……” 当时娘抬手给了她一耳光, “你个丫头片子,赔钱的货能跟他们比吗,他们去大户人家做了奴才,便是以后出府了,也要被人笑话,丫头片子本就是贱命,做奴才也是该的!” 五姨娘记得,她那时也似这小丫头一般冲出了家门,在街边哭了一整宿,第二日回府时,肿的一双眼连路都看不清了,也不知怎得一头撞进了老爷的怀里,之后……她就被夫人调到了老爷的书房做洒扫,再之后被老爷收进了房里,又之后她生了八少爷,而再回娘家时,不光是娘,还有爹,还有哥哥弟弟们都把她当财神爷一样小心伺候了。无错更新@ 只她已经再不是有委屈就寻娘哭诉的小丫头了,从那以后便是再苦再累再委屈,也只能自己一人深更半夜里,躺在床上默默的咽进肚子里,第二日仍是笑脸相迎的奉承夫人…… 女儿家生来便苦,只她总归还是有些好运气的,遇上了老爷…… 五姨娘坐在车上忆当年,贾四莲那头已经回了家,五莲与六莲见着她回来,手里已没了那罐鸡汤,都迎上来问道, “四姐,事儿怎么说?” 贾四莲坐到桌边,神色冷淡, “我给聂大夫瞧过了,说确是放了药,就是那种原本用来外敷的药粉,有活血清淤的功效,男人吃了无事,我们吃了会月事汹涌,孕妇吃的多了会滑胎的……” 二人闻言都是果然如此的表情,三个姐妹当中,四莲去年便来了月事,五莲前头一月也是头一回,只六莲没有,不过家里姐姐多,她便是不知,听也听懂了,自然知晓月事是怎么回事,当下又问, “四姐,那……你告诉爹了么,爹怎么说?” 贾四莲闻言嘴角一勾,扯出一抹讥讽的笑意,半晌才应道, “爹说,许是老七只是半夜饿了去灶间里找吃的……” 两个妹妹闻言立时愤然嚷道, “爹真是太偏心了,这事儿都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了,他还要偏袒老七……” “五莲说的对,他就这么惯着吧,总有一日会惯出大病的!” 贾四莲冷冷道, “对,他这就是打算把贾尤传惯出大病来……” 说罢抬头看着二人道, “这事儿,爹回来后,他不提我们也不再提了,左右事儿是这样了,他不信……我们也没法子!” 提了也没用,何必去讨嫌,总归他自己酿的苦酒,以后自己吃! 五莲和六莲很是忿忿不平, “那以后怎办,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难道以后吃饭喝水都要防着这小子么?” 说话间,正屋里的朱氏叫人了,四莲起身, “我去瞧瞧……有甚么话,我们晚上回屋再说!” 两个妹妹点头,四莲进去正房里,见得朱氏在床上躺着,冲着窗外唉唉的叫嚷, “娘,你怎么了……可是觉着不舒服?” 朱氏伸手抚着胸口, “也没……没甚么,就是心里……心里空落落的,一股股的酸水儿往喉咙里钻……好生难受!” 贾四莲想了想道, “您那是饿的,可是要吃些东西?” 朱氏连连摇头, “不能吃,吃多了不好……” 说着伸手。(本章未完!) 第二百四十三章贾金城一意孤行 , “你扶我起来,倒杯水给我喝吧!” 贾四莲看了一眼,朱氏床边几上用棉布包着保暖的瓷壶,上前去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娘,水就在你手边,你想吃便倒一杯,用不着叫我的……” 朱氏哼哼唧唧道, “我不能动,我这一动呀……就觉着下头有东西要流出来似的……” 贾四莲掀开被子看了看,没瞧出异样来,有心想劝她两句,可想起贾金城那几句话,只觉着扎心的疼,便又紧闭了嘴,不想开腔了! 待得朱氏喝了水,贾四莲便转身出来了,后头半日她心情极差,只是低头做事,也没往日里笑脸相迎的劲头了,两个妹妹也瞧出不对劲儿来,便也都低头做事,没有多问。@精华\/书阁·无错首发~~ 待到天快黑时,贾金城抱着瓦罐回家了,他难得没有先去看朱氏,而是在灶门前站了站,看着姐妹三人做饭,五莲回头见是他,便过去接过瓦罐, “爹,你回来啦!” “嗯!” 贾金城点了点头,看了看背对自己的四莲, “那个……四莲,今儿爹的话欠思量,说的过了些,你……别放在心上……” 这家里朱氏成日躺着,贾尤传又是不顶事的,他还要靠着四莲几个支撑家里,自然不好太伤女儿们的心! 贾四莲没有回头,只是盯着灶膛里的火苗轻轻应道, “爹,你不必说了,我明白的……” 贾金城只当她消气了,也松了一口气,转身走了…… 当晚上饭桌上气氛极是怪异,一家人都是埋头吃饭,没一人说话,倒是朱氏左右瞧瞧,对贾金城道, “孩子他爹,我今儿试着在屋子里走动了走动,还是觉着肚子疼……” 贾金城便温声道, “即是肚子疼,便再歇歇,待好些了,再下地走动,你要顾着孩子更要顾着你自己……” 朱氏点头,将碗伸手给五莲,示意五莲再添一碗,五莲却是不接, “娘,大夫不是让您少吃些么,这大晚上吃了积食,这一碗就别吃了吧……” 朱氏有些委屈的看向贾金城,贾金城却是接了五女儿的话, “五莲说的对,确是不能多吃,尤其是这夜里……” 朱氏见贾金城也如是说,只得闷闷地放下了饭碗,转身进去躺着了,贾四莲几个也吃罢了饭,到灶间烧热水,桌上只剩下贾金城与贾尤传父子二人,贾尤传放下碗筷刚要回房,被贾金城叫住, “老七,你坐下……” 贾尤传抬头撇了他一眼,依言坐回了原处,贾金城盯着儿子看了半晌,叹了一口气道, “老七,你……你娘这眼看着肚子一天天大了,你也懂事些,别在屋子里呆着了,得了空出来帮一帮你姐姐们……” 贾尤传嗯了一声,低头看着碗,贾金城又叹了一口气, “老七爹知晓你心里怎么想的,你放心……你娘肚子里的孩子,与你一样是爹的孩子,爹不会厚此薄彼的……” 听到这话,贾尤传抬起头来看了贾金城一眼,只那一眼里却满是怨毒,看得贾金城后背一凉, “爹,我娘不是她,我娘在外城杨花胡同……我可不是四莲她们,忘恩负义,连亲娘都不认了!” 贾尤传的声音又细又尖,透着无比的恨意,贾金城现下不只是后背,连心里也凉了, “老七,你到如今还不肯认她是你娘么?” 他见老七一直没有闹腾了,还当他是接受朱氏了,没想到……他一直记在心里! 贾尤传仍是冷冷道, “我亲娘是谁我记得,她不是我娘,你要娶她进门是你的事,她生的……不管是儿是女,那都跟我没关系!” 说罢起身走了,贾金城坐在桌前呆了许久,直到四。(本章未完!) 第二百四十三章贾金城一意孤行 莲几个进来收碗筷,这才回过神来,叫了一声四莲, “四莲,你坐下……” 贾金城看着五莲和六莲收了碗筷出去,这才苦笑着问四莲, “四莲,你说……你兄弟怎么会变成这样儿?” 小时候的老七虽说顽皮些,但心眼儿不坏的,怎得长大了却成这样了? 贾四莲冷笑一声道, “惯的呗!你和娘惯的……从小便不分是非黑白的惯他,到如今他都长歪了,想掰回来……难了……” 贾金城低头一声长长的叹息, “那……如今为父要怎么办?” 这话也不知是问女儿,还是问自己。@精华\/书阁·无错首发~~ 贾四莲冷冷看了一眼贾尤传那紧闭的房门,问道, “顺天府衙门那边,那案子进展怎样了?” 贾金城道, “我昨日托人问过了,还没回信,不过想来应当是有进展了……” 四莲起身道, “爹,我劝你一句,想要这家宅安宁,待案子了了,你还是尽快给老七寻个差事,打发他出去吧!” 再在家里呆着,真要出人命了! 贾金城点头, “我也这般想……” 贾四莲抿了抿嘴,走到了门外,突然转身问贾金城, “爹,你当真不想问问老七那鸡汤的事儿么?” 贾金城犹豫, “他如今心里对我恨的很,我若是再问他……” 说来说去,还是下不了狠手整治儿子,贾四莲一脸失望的看着贾金城,再不肯同他多说一句话,转身走了。 待到了晚上,姐妹三人睡在一个屋子里时,贾四莲才对两个妹妹道, “我如今是看出来了,不管贾尤传是杀人也好,放火也罢,爹是铁了心的要护着他……” 顿了顿道, “真要是出了事儿,只怕遭殃的还是我们姐妹……” 五莲听出些许端倪来了, “四姐,今儿爹同你怎么说的?”。 第二百四十三章贾金城一意孤行 wap. /91/91690/20184714.html 第二百四十四章 贾尤传洗脱嫌疑 四莲一声苦笑,将今儿贾金城知晓那鸡汤里有药时所说的话,略略说了一遍,她原本以为两个妹妹会同她一样伤心,却那知二人沉默良久,五莲幽幽道, “我就知晓……他必是这样的……” 六莲往四莲身上靠了靠, “四姐,不如……等牟公子回来,你让他早些提亲,你早些出门子,嫁了吧……” 有这样的爹,留在家里还有甚么意思? 等着后娘出了事儿,好让他怪在姐妹几个身上,打死她们么? 贾四莲叹了一口气,看来两个妹妹比自己通透,早看清爹的真面目了,她道, “我若是走了,你们怎么办?” 五莲与六莲都道, “你不用管我们,你嫁了牟公子,好歹有个靠,若是能帮我们一把便伸伸手,若是不能帮,我们也不怪你,总归走一个是一个,也免得陷在这家里受苦!” 这姐妹三人,已经将这家当成了火坑油锅一般,急急的想跳出去! 贾四莲叹了一口气, “出嫁的事儿以后再说,说说眼前吧……” 她顿了顿道, “我想着以后家里做饭灶前都别离了人,要炖汤之类的,便在外头的灶上炖,别在里头的灶上了……” 五莲点头, “少做些,一顿吃完,别剩下了!” 剩的多了,便给人机会下药了! 三人商量一番,都是齐齐叹口气,离着朱氏生产还有三四个月呢,这么日夜提防,实在让人防不胜防, “若是那案子能早些结了,把贾尤传送出去便好了!” 第二日贾金城便得了顺天府衙门的消息,案子破了! 贾家一家闻听是十分欢喜,贾尤传这么多日子以来总算是有了笑模样, “我就说我没有杀人,你们不信!” 贾四莲问贾金城, “爹,这案子怎么破的?” 贾金城道, “这也是你兄弟运气!” 却说是那牛旺与妇人通女干,被贾尤传撞破,他寻了个借口把贾尤传赶出了布庄,之后自己却被人毒死在家中,官府拿了贾尤传的嫌疑,之后查到那药不是贾尤传所买,放了他归家,后头却是怎么查也查不到那买药之人,这一耽搁便是大半月,不过好在这是命案,有上头压着,顺天府衙门也不敢不管。 于是派了人监视着那布庄中的各人,努力排查嫌疑之人,却说有一日,那布庄的大少夫人派了丫头出来买药,衙门里监视之人例行问过了药铺老板,却见那药铺老板支支吾吾不肯说,他越是不肯说,越是引人怀疑,这厢上报大人,大人立时发下缉令将人拿到了衙门里。首发更新@ 到了堂上让人跪下,就要打板子,那药铺老板吓得不轻,不敢受刑,便说是大少夫人给了自己十两银子封口费,让自己守口如瓶, “她在你那处到底配的是何药?” “回大人,是……是打胎药!” 众人一听,就是精神一振, “打胎药,那大少夫人怀孕了……为何不生?” 世人信奉多子多福,那布庄东家膝下只有一个儿子,结儿子说了城中大户的女儿,成亲三年,倒是生了一个病弱的女儿,后头一直没有再生,众人都说若不是少夫人娘家势大,东家只怕早给儿子纳妾了! 药铺掌柜的道, “这事儿连布庄上的人都不知,小人却是知晓的……那布庄的少东家好女色,少时便爱流连青楼,后来得了花病,虽说是由大夫给治好了,但身子亏损了,于子嗣上便不成了,成亲三年,吃了无数药,好不易得了一个女儿,便一直没动静,小人猜着怕是真不行了……现下这少夫人又怀上了,小人瞧着多半……多半……” 后头的话不用说了,那少夫人多半。(本章未完!) 第二百四十四章贾尤传洗脱嫌疑 是偷了人! 偷的是何人? 多半就是那大掌柜的牛旺! 可府尹张文吉却是有些不信, “那……少夫人多大年纪?” “双十年华……” “双十年华的妇人,会与自家年近五旬的大掌柜私通,还……还怀有了身孕……这……这……” 张大人有些懵,倒不是他觉着男人年近五旬便没了让女人怀孕的本事,像他不就是才纳了一房五十岁的小妾,每夜里努力耕耘,想让小妾后半后有个依靠吗? 可这是布庄东家的儿媳妇,出身也是富庶的商贾之家,要是想与男人私通,甚么样儿的精壮男子寻不着,寻自家布庄里的大掌柜,若是闹出事儿来,这脸面可就丢大了! 你瞧……这不就闹出人命官司了么? 张大人又问, “你是如何知晓旁人家中秘辛的?” 药铺掌柜的道, “那少东家平常吃的药都在小人铺子里抓的,布庄上下有个头疼脑热,都是在小人的铺子里抓药,小人自然知晓一些事儿的……” “嗯……” 如此看来与那牛旺私通之人多半就是那布庄少夫人,做出这等丑事,若是让丈夫知晓了,多半会愤而杀人,不过那少东家怎么说也是有身份之人,要杀人自然不会似市井愚夫一般提刀就砍,所以用了下毒杀人的法子! 只这案子推是能这般推断,可人证没有,物证也没有,如何让人认罪? 张文吉虽说有些昏庸无能,但好歹是两榜进士出身,正经的三品大员,这厢与师爷在书房里憋了半日,终于想出来一个法子,却是想法子买通那布庄少东家身边的小厮,让他把消息悄悄告诉给了自家主子。 谁料那少东家竟是毫不在意,甚至还言道, “那婆娘干这事儿也不是一日两日了,那丫头片子也不是老子的,她这胎要是生下来了,我还能有个后!” 小厮跟在那少东家身边多年,却是从未想过自家主子竟是如此想得开,于是将这话转给了衙门里的人,张大人也有些懵了, “如此看来,那布庄少东家就不是凶手了!” 即是他毫不在意,自然不会愤而杀人了! 难道……难道那妇人还有旁的女干夫? 张大人这下子是真没法子,便将那妇人拿到了大堂之上问话,那妇人才吃了药,落了胎,身子虚的很,挨了没几板子便招供了…… 原来,她未嫁人之时便有些名声不好,专爱勾引那年纪大的已婚男子,嫁了人之后,原是想着守在后宅好好做个贤妻良母的,结果没想到自家丈夫是个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的,那妇人恨他早年不知节制,到如今害得自己独守空房,于是守不住寂寞,自己在外头打野食了。 只她嫁人之后,一直被关在后宅里,能勾搭上谁? 需得每日里见着,且还要她喜欢的那类年纪大的已婚男人! 这人是谁,诸位用脚指头想也能想出来了…… 之后那妇人嫁入婆家一年便怀了身孕,生下了一个女儿,也不知是不是这小闺女的亲爹,年纪大了些的缘故,这孩子生下来就病病歪歪,很是不好养活,幸得他们家富庶,常年里药材不断,倒也没亏着孩子。@精华\/书阁*首发更新~~ 只那之后,许是孩子的亲爹觉着是自己做下这等丧人伦之事,才有了这样的报应,痛定思痛便断了这段孽缘! 可他能断,这年轻的妇人如何断得了,于是便又另寻女干夫,与那牛旺有了***! 牛旺死后,她发觉自己怀上了身孕,这家里就两个男人,一个不行,一个不碰她,这孩子怎么敢要,因而才让丫环悄悄买药打胎! 张大人明白了事情的缘由,便问那妇人道, “你与牛旺之事,他可知晓?” 那妇人道, 。(本章未完!) 第二百四十四章贾尤传洗脱嫌疑 “原本是不知的,我们平日都是夜里人都睡下时悄悄相会,只那一日心急了些,在禁房里私会时被一个学徒的伙计撞见,第二日牛旺寻了个借口将他赶了出去,可那学徒临走时嘴里嘟囔了几句,被他听见了……” 之后的事儿便很明白了,贾尤传在牛旺家外头转来转去,想主意报复时,牛旺家已经有人进去下了药,他之后进去便做了替罪羊,幸得贾金城心细如发,给儿子寻到了证据,要不然这时节,贾尤传已经打成死囚,跟着一批秋后问斩的死刑犯们上断头台了! 再之后顺天府衙门将那布庄的东家缉拿归案,此人对自己做下的事儿倒是供认不讳,说是自己不放心下人,便假扮成了进城的农夫买药,然后买通了牛家守门的聋哑老头子,让他将药下进了水里,牛旺喝过之后立时倒地,口吐白沫而死。 张文吉问道, “你将药下入茶壶之中就不怕牛家旁人喝了,误害无辜么?” 那人应道, “牛旺是小人布庄里的老人,他的习惯小人最是清楚,他不管冬夏都喜喝凉茶,每日都要备着,这样的天气,他回家必是头一个要喝茶的……” 如此这般,案子便算是水落石出了,按着大庆律该怎么判便怎么判,便与贾尤传没有半分关系了! 贾家人闻言都是大大松了一口气,家里若是当真出了一个杀人犯,便是她们卖面也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贾金城见儿子总算是高兴了起来,便笑眯眯道, “即是老七洗脱了嫌疑,我们也当庆祝一番,明儿让你四姐买酒买肉,吃一顿好的!”。 第二百四十四章贾尤传洗脱嫌疑 wap. /91/91690/20184715.html 第二百四十五章 并非是不解风情 一家人自然无异议,第二日好酒好菜的吃了一顿,贾尤传总算不再在家里乱使性子了,也不在家里躺着睡大觉了,却是每日里问贾四莲要自己那份的银子,跑到外头混着一帮子狐朋狗友耍乐去了。 贾家姐妹知他这样终归不是办法,只贾金城不管,她们也管不了,只能听之任之。 却说牟彪那头,因着演武场上出了风头,这几日竟是有些烦恼,无事时出去跑马,便会遇上偶遇的贵女,又或是回到帐中,便有莫名出现在桌面上的新鲜瓜果,又或是精巧的荷包、汗由、腰带之类的,牟彪看的厌烦,统统儿全数扔了出去,只他越是这样,这些女子们似是越发来劲儿,到最后便是他跟在太子殿下身边当值时,也有路过的宫女冲着他暗送秋波,再或是宫中的妃嫔递消息请了牟百户觐见,说起娘家的侄女,远房的亲戚之类的。 牟彪那是烦不胜烦,尤其宫中的娘娘们,每日里吃饱了没事儿干,就爱干这保媒拉纤儿的事,前头他还碍着面子去一两次,后头干脆以办差为由推拒了,于是说媒的人便寻到了牟指挥使头上,牟斌倒是好办,一概以儿子年纪还小,要晚两年说亲婉拒。 这些人躲得了,可东宫的宫女们却是躲不了,牟彪每日进进出出,宫女们都是暗送秋波,毫不避讳,太子殿下见了不但不以为怒,反而乐见其成,很是好奇哪一位女子能得了牟百户的青眼,只这阵子,他没瞧见牟彪的青眼,却只瞧见牟百户越发不耐的神情与越来越凶恶的眼神儿。 太子爷眼瞧着他一个眼神儿扫过去,瞪得原本还满腔绮念的宫女们个个花容失色,实在好奇问道, “啸林,这些女子里头,本宫瞧着有好几个姿容艳丽的,你何不收了家去,做个暖床的奴婢也好啊……你若是有喜欢的,只管向本宫说话,本宫赏你便是!” 话说,这后宫里的女子在这些贵人眼中便如那房中的摆设一般可以随意赠送转手的,外头的百姓人家却是不知道,只当自家的女儿送入宫中,便有机会服侍皇帝,入了东宫便是服侍太子,实则他们想得大错特错了。 这皇帝也好,太子也罢,虽说看女子多看一张脸,但也要看家世身份的,也不是甚么女人都能近身伺候天潢贵胄的,有些女子自入宫到出宫,都不能见着皇帝一面,年纪大了放回家中婚嫁,这也算是得一种幸运,最怕的是那种与皇帝有一夜的露水之情,可事后便被君王抛之脑后,再不会想起的,这样的女子不能出宫,又没有子嗣,除了等着皇帝死后殉葬,若是人老珠黄放回家去,便只有在后宫之中清冷度日了! 而除却这两种,实则很多宫女都是被皇帝当做赏赐,奖给有功的大臣,或是得宠的近臣的,比如朱厚照便想拉拢牟家父子,因而默许东宫之中貌美的宫女亲近牟彪,若是瞧上了眼,他便打算赏上几个。 只可惜牟彪这小子,好似因着年纪还小的缘故,对女色竟是毫无兴趣,不对,应当极是厌恶才对,但凡有那寻着借口往他身边凑的女子,他便会横眉竖目,恶语相向,吓得那些宫女们花容失色,捂脸跑走…… 太子爷刚刚大婚,正也是知晓女人好处的年岁,因着秋猎阅兵,身边不许带了女眷,他也是床榻空虚许久,暗地里让刘瑾安排了两名侍寝的宫女,见着牟彪如此,不由摇头直叹, “啸林当真是不识风情,没得辜负了美人恩!” 牟彪却是一翻白眼, “太子爷,这样的美人恩,微臣可是消受不起,还是请她们老实本份些,让臣清静清静才好!” 朱厚照听了哑然失笑,好奇问道, “啸林,你今年应当是十三了,按说这样的年纪,京中子弟有不少都说亲了,便是不说亲,也有那家里安排房中人了,便是没有房中人,也是去青楼打过几个来回了,怎得……你是当真不想近女色?” 牟彪应道, “谢殿下关心,微臣练的乃是内家功夫,太早近女色,失了童子身,以后功夫便无法大成了!” 这话倒也是半真半假,实则童子功有练十年,也有练一辈子的,且看你怎么练,内家功夫也讲究阴阳调和的,孤阴不长,独阳不生,男子待得十四五岁,精元稳固之后,便可以婚配了,届时自有一套阴阳调和之术辅助练习,不但不会伤本元还能延年益寿,只这些东西是各家不传之密,轻易便是帝王也未必肯说的。 朱厚照笑着点头, “难得啸林心志坚定,怪不得在武艺上能出类拔萃!” 之后太子爷吩咐了一声,刘瑾下去告诫东宫宫人们严守宫规,但凡越矩者必重罚,如此牟彪才算是得了清静。 如此又过了半月,秋猎总算是结束,皇帝带着自己那些莺莺燕燕起驾回宫,太子爷自然也要随驾,还有那一帮子被禁了足,让太子爷大出风头,心里郁闷的要吐血的皇子们,牟彪跟在太子的车驾后,一路护送着回了宫,太子爷安置好后便放了他们离宫,牟彪这才似脱了笼的鸟一般,一马独骑在长街上一路狂奔,紧赶慢赶待赶回帽儿胡同时,天还是黑了,贾金城下衙归了家,四莲打发两个妹妹回去做饭,自己收拾着摊上的东西,这厢正弯腰提了水桶,却听得胡同口得得的马蹄声传来,她一抬头便远远见得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端坐在马上向这边观望。 此时的天气已是北风凛冽了,风吹的贾四莲眯起了眼,便抬手遮在眉骨上,这才看清来人,不由喜道, “啸林!” 手里的水桶被扔到一旁,贾四莲迎了上去,那头牟彪也飞身下马,过来一伸手紧紧抓住她的手,将人带到了一旁背风的墙角处, “四莲……” 二人自相识以来,却是头一回分别这般久,除了中间牟彪写了一封信,二人竟是近两月不曾见面,分开时不觉得,如今相见这才发现,原来思念全数都压在心里,这时节爆发出来,二人都是情不自禁! 牟彪将人拉到一旁,扯了身上的大氅,将人裹在了怀里,就那么紧紧抱着四莲削瘦的身子,瘦瘦小小的一个,似乎自己一用力便能将人给按进身体里一般,四莲也没了矜持,伸手紧紧回抱他,这时节她才发现两月不见,啸林似是又长高长壮了,自己两只手环抱都有些吃力了,便紧紧揪了他腰侧的衣袍。 二人就这么紧紧相拥在一处,静静地一句话都不用讲,四莲把小脸埋在牟彪的怀中,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少年人的身上有淡淡的熏衣料的香味,也有淡淡的汗味儿,混和在一处,冷淡又浓烈,好闻又怪异,却是独自一家,再无旁人! 四莲的头顶如今正到牟彪的下巴,二人紧紧拥在一处,他只需微微低头,便可以亲到她的鬓边, “四莲……” 牟彪侧头亲了亲她,四莲羞的缩了缩脖子,牟彪见不着她的脸,便索性一弯腰,双手掐了她的腰,将人给抱了起来,再一转身把她抵到了墙角, “呀……” 四莲吓得小小的叫了一声,旋即又自己捂了嘴,这时节正是天黑,北风吹的厉害,外头越发的冷了,胡同里已没有人走动了,可那院墙后头可是一家子老少围坐在一处吃饭,若是外头的动静闹得大了,难保不会有人探头出来看! 贾四莲捂着嘴儿,眼儿在手背上头一眨一眨的, “你……你做甚么!” 牟彪笑了,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我……就想看看你……” 他将四莲举高,仔仔细细打量她,两月不见,四莲似是白了些,但却更瘦了些,他掂了掂手里的重量,皱起了眉头, “你怎得又瘦了,可是在家里太辛苦了?” 四莲摇头, “没有,是前头夏日里吃的少,瘦下来了,最近吃的多些,还长胖了呢!” “是么?” 牟彪有些不信又掂了掂她,这一回他坏心的将人抛高了些,突然一松手,贾四莲吓了一大跳, “呀……” 下意识伸手紧紧搂了他的脖颈,牟彪得意的一笑,一手揽了她的腰,一手抚在了她后背上,把人箍在怀里,四目相对之间,气息可闻,黑漆漆的胡同拐角处,只有隔壁人家院门缝隙之中透出一道昏黄的灯光,牟彪只看见四莲的眼儿瞪得圆圆的,小嘴儿微微的半张着,风有些大,吹得她小脸红通通的,他……突然……觉得四莲的小嘴儿好生可爱,淡淡的颜色,薄薄的也不知嘬起来是甚么滋味儿, “四莲……” 他的声音明明是少年人的清朗,此时却是又低又哑, “你……你亲亲我呀……” 这话,四莲似是听懂又好似没有听懂, “啊……” 她懵懵懂懂的微微低头,就见牟彪的脸越贴越近,她下意识偏头避开,被他的手按住了后脑,然后……有甚么东西贴在了自己的唇上,丰厚而坚实,之后……张开含住了自己的唇…… “唔……” () .23xstxt.m.23xstxt. /91/91690/20184716.html 第二百四十六章 柔情只对那个人 贾四莲的眼瞪得更大了,有一个湿热而柔软的东西舔着她, “你……” 她…… 贾四莲呆住了,被高了自己半个头的牟彪压在墙角,狠狠的吻了,冷清清的初冬,僻静的胡同角处,冷风吹不进那大氅遮住的小世界里,院墙里隐隐传来一家人的热闹说话声,院墙外二人灼热无比…… “四姐!四姐!” 六莲在叫,贾四莲终于回过神来,用力推开了牟彪, “你……” 你这坏蛋,那有一回来,甚么话就不说,就……就亲上人的! 她想开骂,却被又扑上来的牟彪捧着脸蛋儿就着嘴,又狠狠亲了一口, “唔……” 贾四莲真恼了,用力推开他,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跑了回去, “四姐,你去哪儿了,饭做好了,你收拾好没有?” “还……还没有……” “那……我帮你!” 有桌椅挪动,碗盘碰撞的声音传来,牟彪双手抱胸斜倚靠在墙边,听着那头传来的声音,嘴角带起了一抹笑,伸手在唇边抹了一把,那里还留着她的味道,甜甜的,让人想一吃再吃…… 他在那里呆了一会儿,听外头声音小了,以为四莲进去了,便探头去看,却见得四莲立在那处咬唇看着这边,院子里的光照在小脸上,小脸红的似火烧一般,见他探头她走了过来,状似恶狠狠的瞪他,眼神却是柔柔的, “四莲……” 牟彪刚想伸手拉她,却被她扑上来在唇角上亲了一口, “你也累了,快回去吧,有甚么话明日再说!” 说罢,身子轻盈的跳开,跑回了院子里, “吱呀……” 一声院门关上了,牟彪听到了她急促的脚步声,他嘿嘿笑了笑,抚着唇角,过去牵了自己的马,翻身上去,端坐在那处听着贾家院子里隐隐传来四莲的说话,却是直到天色深黑,院子再没了声息才走。 因着衙门里差事重,牟彪歇息了一夜后,第二日一早就去了衙门,虽说心里记挂着四莲,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可总归差事不能不办,他在诏狱之中提审了刘诚,刘诚一见这位年纪轻轻的小官爷,那是竹筒倒豆子全说了。 他心知自己如今就是案板上的肉,谁都能割一刀,落在了锦衣卫手里,只求个不牵连家人,他就知足了,于是为免少受皮肉之苦,他是有甚么说甚么, “百户大人,小人实在也是没法子,家里儿子多,又闹腾的厉害,小人早年吸多了尸气,常年都要用药,他们给了银子让小人怎么做,小人就怎么做了!” “他们是何人?” “这个……小人也不知……” “嗯……” “小人是真的不知,只是一开头便是那邱氏良医的女掌柜给小人配药,之后小人没了银子,她就说只要小人按着她说的做,她不单给小人治病,还要给小人银子……” “他们让你做甚么?” “小人就是一个仵作,倒是没有旁的甚么事儿,不过就是验尸时,原本是被人弄死的,说成病死又或是自杀的,又或是没死的说成死了,……左右就是按着他们意思办……” “你一共为他们做了多少这样的事儿?” “这个……倒是不多,一年里有那么几起吧!” 也就是说,这帮子人在悄摸杀人,然后让仵作将他杀说成自杀或是病死,好不引起官府的怀疑? “那胡圹的一家子,你可是听从他们吩咐没死说成已死了?” “胡圹那一家人确是没死,是他们让小人说成人死了,当日就埋了……” “埋了之后又怎么做的?” 刘诚想了想道, “人埋进去之后,当天夜里他们就带着小人去挖了坟……” “他们为何要带着你?” “那邱三娘说是那假死药万一用的不准,怕是将人给弄死了,让小人去瞧瞧……” “那人死了没有?” “人没死,不过那胡家的小儿子似是药用得多了些,小人将他们从坟里挖出来时,那小儿子怎么也弄不醒,邱三娘便让人先送了他们出城……之后再想法子医治……” “他们在何处,你可知晓?” “小人……小人听那邱三娘说是去了小村子反倒扎眼,要去就去大村子,说是去了城东的刘公村……” “嗯……后来呢,那胡家的小儿子可是醒过来了?” 刘诚摇头, “这个……小人还真不知晓了,不过那假死的药本就凶险,一个不好就会死人,依小人瞧着那小儿子多半是……” 牟彪听了点头,目光幽深的瞧着老仵作, “你还替他们做了甚么?” 刘诚一愣,继而道, “大人,小人就是个仵作,除了验尸还有做甚么?” “是么?” 牟彪双眼一眯, “你若是不说,我便去问问你的家眷,你收银子这么多年,他们不会一点也不知晓吧?” 刘诚闻言身子一颤,垂下头去,半晌才颓然道, “小人,不该隐瞒,还求大人给小人一个痛快!” 原来这刘诚还帮着那些人运送货物, “大人,他们送的这些东西小人也不知是甚么,每一回他们也不知从何处寻来死尸,让小人开膛破肚,将内脏掏空,把东西放进里头去,再由小人缝好,至于他们运到何处小人便不知晓了……” “你做了几回这样的事儿?” “约……约有十来回吧!” “你就从来未好奇瞧过?” 刘诚摇头, “大人,小人做这些事的时候,有人在一旁盯着,小人只能负责破开死尸肚子,东西是他们放的,不过小人瞧着那东西用油纸包着,看人拿在手里沉甸甸地……” “他们……每次都用的死人?” 刘诚犹豫了一下道, “有……有一回……” 说到这处,他瞳孔收缩,目光在桌面上游离,脸上肌肉抽搐着,似是很不愿回忆, “有……有一回,说是他们当中出一个叛徒,他们用绳子绑了四肢,又塞了嘴,让……让小人活剖了他……” 等东西放进去时,那人还没有死绝,身子还在抽搐,以至刘诚在缝合肚子里,好几次都手滑,差一点儿扎到自己的手。 牟彪听到此处,浓眉一皱,面上现出厌恶之色来, “刘诚,你就为了点银子,居然连活剖人的事儿都做得出来?” 刘诚苦笑一声, “大人,小人也不想的,可上了贼船就下不来了,小人不做不行啊!” 更何况那次活剖人之后,他得了一大笔银子,给儿子们在外城买了两间小院,好歹让大儿子和二儿子安了家。 “哼!” 牟彪一面审问刘诚,一面派了人去城外的刘公村,却是扑了一个空,问起村人那搬来的胡家,人都说那胡家有个儿子得了病,一直昏睡不起,胡家婆媳就带着孩子南下寻医去了,锦衣卫的人再循着胡家的踪迹追查了下去,却是在离京城五十里地的小村里寻到了胡家人,原来胡家人虽受了人一大笔银子,可胡家儿子吃了那药昏迷不醒,给他们银子的人,原本还会叫大夫来瞧瞧,接连来了三个大夫,都说是没得医治了。 胡家婆媳如何肯依,这胡圹就这么一个独苗,原本提着脑袋给人办事就是为儿子搏一个前程,如今银子是有了,可儿子躺在床上要死不活了,她们想寻人叫冤都没处理会,又深知那帮子人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徒,无奈之下只得收拾了东西,离得京城远远的,想去南边寻访名医,看有没有法子将孩子给救醒! 结果走到半路之上,遇上了山匪被人将银子给抢了,婆媳二人带着两个孩子沦落在一处小山村落脚,眼见得躺在床上的孩子一天天的消瘦下去,锦衣卫的人到了…… 胡家人找到了,牟彪对那胡圹也不用客气了,将他那半死不活的儿子往他面前一放,胡圹当时就崩溃了,大哭大嚷了一番之后,甚么都说了,刘诚的供词也有了,还找到了邱三娘这条线儿,牟彪便将这案子的卷宗往牟斌的面前一放, “爹……您瞧瞧吧!” 牟斌一翻那卷宗,那是看得心肝肉乱跳,半晌才合上卷宗,缓缓问道, “这案子有几人知晓?” 牟彪道, “爹放心,儿子知晓分寸,这案子都是儿子亲自审的,便是牟龙、牟虎都没让他们近身……” 牟斌起身负手,在堂中踱步,半晌转到儿子面前, “这案子……若是再查下去,后头的事儿可就大了!” 到如今牟斌才知晓,原来这京城之中竟是暗地里有这么一个秘密组织,前头他们大力严查的拐子帮,居然只是这组织之中的冰山一角,且……现下看来连太子爷也牵连其中…… 饶是牟斌久经战阵也是看得心惊肉跳,这案子再查下去,怕是连他们父子二人和一家子身家性命都要搭进去了,这也是平生头一回,牟斌这锦衣卫的大头目,查案查得心头发寒,他苦笑一声对儿子道, “我的儿,你倒是专会给老子找麻烦!” 牟彪应道, “爹,儿子也没想到这里头水这么深,儿子初时只是好奇,到现下却是有些骑虎难下了……” () .23xstxt.m.23xstxt. /91/91690/20209820.html 第二百四十七章 商议年后要提亲 若是查吧,他们手里有胡圹与刘诚两个人证,又有邱三娘这条线,顺着摸下去必是能摸着大鱼的,可这大鱼可是条大鲨鱼,他们父子俩捉不着鱼,只怕反要被鱼一口咬了! 若是不查吧,锦衣卫接走胡家人的事儿不经查,只要有心人顺着线索必是会摸到锦衣卫头上,届时那条大鱼知晓了锦衣卫窥破了他的秘密,还不知会如何反应? 以他那阴险深沉的性子,只怕他们父子不会有好下场! 牟彪问道, “爹,依您的意思,这案子不查了?” 牟斌眉头紧锁,思虑良久, “这案子不能不查……” 牟斌看了儿子一眼, “事儿已经出了,不是躲便能躲过去了……” 为今之计,是先将这案子给想法子结了! 要知晓皇帝虽说不提,但那胡旷还在锦衣卫的诏狱之中,是死是活总要有个说法吧! 还有那刘诚一家子要想法子处置,不能再呆在京城里了! 有些东西还是要捏在手里,说不得紧要关头能保命! 牟斌思虑再三道, “此案上报陛下,只说是胡圹与那管事张福来有财物纠葛愤而杀人,与三皇子府无关,将他弄个假死……之后将人给秘密送走,刘家与胡家都送到妥善的地方安置,至于那个邱三娘嘛……暂且不要动她……” 之后再安排锦衣卫的密探,想法子就近监视,顺着这条线摸下去…… 牟彪有些不懂了, “爹,你这会子不怕引火烧身了?” 牟斌一声苦笑, “儿啊,为父现下看来,这火从太子殿下那一日踏进牟府开始,就已经烧到我们头上了!” 太子爷这架势,分明是不打算正正经经的接位了,所以他应是一早就开始谋划,只以前一直未成年,暂时蛰伏着,到今年大婚观政之后,这一步步走来,都是极有深意的…… 以牟斌看来,太子爷对他们父子在现下还是以拉拢为主,倒是没起杀心,但他们父子还是要小心应对才是,牟彪问道, “那爹的意思,太子能不能成事?” 牟斌一声冷笑, “老八,你年纪还小,却是不知那位的手段,你别看太子如今看来是步步为营,谋划周全,这是那位还未出手,待到那位出了手,这事儿可就不一样了!” 不过这神仙打架,百姓遭殃,最遭殃的不是百姓,是他们这些近臣,尤其锦衣卫这样专干脏活累活的,一个不小心被风尾扫到,那就是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牟斌心里隐隐有那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安感,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头,有些意味深长道, “老八,为父瞧着四莲那姑娘不错,你也不用等两年三年了,待过了年,为父便同贾家提亲,你尽早把四莲接进门吧!” 不管如何,他要看着最宠爱的儿子娶妻生子,看来是应当未雨绸缪一番,早做打算了,必要想法子护了全家才是! 牟彪闻言想了想也点头道, “她在那家里,日子过的也不好,倒不如嫁了给我!” 不管如何,只要有他在,总能护着四莲的,若是当真有个甚么,他必也要想法子先将四莲和姨娘送走的。 这二人倒也真不愧父子,心里的盘算竟是都一样。 牟斌点头, “即是你也愿意,那你的婚事,爹会帮你操办的!” 这头父子二人商议完,牟彪将这事儿交给了亲爹办,看着外头天色也是差不多了,便下衙去了贾家,贾四莲见着他,想起昨儿晚上二人藏在墙角做的事儿,不由小脸儿一红,低着头一声不吭,给牟彪下了一碗面,牟彪笑眯眯接过来,吃一口面又看她一眼,笑的那叫一个开心,贾四莲被他笑得心里发毛,嗔道, “你笑甚么笑?” 牟彪只是不说话,低头几下吃完面,便同贾四莲说起了自己在南海子的见闻,贾四莲听说那处湖泊众多,林密水清,不由支着下巴心生向往, “那是皇家的地方,我们这样的百姓人家,怕是一辈子都不能进去瞧一瞧的……” 牟彪笑道, “这有甚么难的,秋猎时皇帝要带着后宫嫔妃去,王公大臣们五品以上的官儿都能带着家眷去,不过除了皇帝,女眷不能跟在身边,像我爹便能带着正室夫人去,在那处专有给各级官员休憩的院子,我以后带着你去就是……” 顿了顿却是抠了抠头皮道, “可我如今还是百户正六品,要想带你去,怕是还要等一等,至少也得是个千户才成……” 贾四莲笑道, “啸林这才多大年纪,便已是百户了,做千户那是迟早的事儿……” 牟彪笑道, “那是自然,莫说是千户,便是我爹那指挥使,我也是迟早要做的……” 二人正在这处凑到一处小声说话,却见得贾尤传晃着肩膀,一摇一晃的打胡同口过来了,见着牟彪嘿嘿一笑,行了一个礼, “牟公子也在?” 牟彪见他那无赖样儿便是眉头一皱,上下打量他一番问道, “贾尤传,你如今在何处营生?” 贾尤传看了一眼四莲,有心想回一句关你屁事,可想这位是自家老子的上司,又身份尊贵,自己惹不起,只得小声应道, “前头在布庄里学徒,如今回家来……还……还没寻着事儿做……” 牟彪闻言又上下打量他,见他个子是比以前长了些,可还是瘦得跟那秧鸡似的,那畏畏缩缩的样儿,他是一千个看不上眼,只看在四莲的面上,屈尊降尊的问一句,已是给这小子面子了,贾尤传见他不再说话,便转而向四莲, “四姐,给我银子……” 贾四莲道, “怎么又要银子,今儿你出门时,昨儿的那一份已经给你了,今儿的还没算账呢,没有!” 贾尤传道, “你给我……明儿我不问你要便是了!” 贾四莲摇头, “没有,说好一日一日给的,决不提前支取!” 她知晓这小子最近跟前街赌坊里的一帮无赖混子混在了一处,这银子拿去也是扔水里,她决不惯他这臭毛病,要知晓这口子一旦开了,这小子便再没回头路了! “你……” 贾尤传闻言眉毛一立,当时便要发作,却是一眼瞧见牟彪正面色不善的斜眼瞥他,心头便是一个突,心中暗道, “这姓牟的同四莲这贱人好似是有一腿儿,我若是当着他的面闹起来,他动手打我,我只有受着的份儿!” 他想起前头吃醉了酒的二姐夫就是被牟彪打了的,结果爹一个屁都不敢放,今儿自己若是不识好歹,多半也是一样下场! 见状只能恨恨道, “你不给,我问爹要去!” 说罢转身就走,牟彪眯着眼看这小子忿忿离去,问四莲, “他时常这样问你要银子?” 贾四莲点头, “前头同爹说好了,面摊上的收益,分一半给爹,剩下的我们姐妹三人加上他,一人一份……” “他甚么都没做,凭甚么分一份?” 牟彪不满道,四莲一声苦笑没有说话,这还用说么,就凭他是儿子! “你爹就不管?” 贾四莲摇头, “我爹如今一心在后娘那肚子上……” 便是贾金城要管,他日日在衙门里办差,有时连着好几日都不归家,朱氏是后娘不好管教,这家里就剩下贾四莲还能压一压贾尤传,可贾四莲自从上次之后也是彻底凉了心,对贾尤传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管多了,讨人嫌! 牟彪浓眉一皱, “这家里你呆着还有甚么意思……” 顿了顿道, “我爹他老人家的意思,过了年……便向你家里提亲……” 贾四莲一愣,显是没想到这么快,结巴了一下, “不说……不说是再等两年么?” 牟大人是如何知晓他们的事儿的? 牟彪自是瞧出来她的疑惑,嘿嘿一笑道, “我爹是做甚么的你不知晓么,我是他老人家最爱的儿子,他老人家会不留心么……” 顿了顿拉起四莲手笑道, “你放心,我爹可喜欢你了,在我们家里只要有我爹给你撑腰,你在我们家便能横着走,谁也不敢惹你!” 贾四莲红了脸, “我……我干嘛要在你们家横着走,我又不是螃蟹……” 嫁了人,是想正经做人儿媳妇的,老实本份的过日子便成了,谁也别欺负谁! 牟彪笑道, “放心,你便是螃蟹,那也是最大个儿的,有小爷我护着,想夹谁便夹谁!” 贾四莲红着脸打他, “胡说甚么!” 二人笑闹半晌,眼看着贾金城要回来了,牟彪才起身离开,临走时叮嘱四莲道, “提亲的事儿,我爹即是已经说出了口,那必是不会变的,你心里有个数便成,你爹那处不要提前走漏了风声……” 贾四莲咬唇, “我若是嫁了,五莲和六莲怎办?” 六妹还是个天真的性子,五莲虽说性子坚强,可总归没有自己镇得住场子,这家里若是自己走了,怕是要乱成一团。 牟彪道, “这事儿我也是思量过了……” 顿了顿道, “你觉着……要是买间铺子,让你两个妹妹自己经营,单立了户出来,你爹可愿意?” 四莲一愣, “这……怕是爹不会答应……” 若是能让两个妹妹出来单立了户,自然是好的,以后婚嫁可由己,可要是这样,这家里谁来洗衣做饭,谁来伺候后娘,眼看着后娘的孩子要出世了! () .23xstxt.m.23xstxt. /91/91690/20209821.html 第二百四十八章 有子如此是不幸 牟彪笑了笑道, “这事儿有我,你不必管,我必会让你爹答应的!” 这世上的有甚么是银子解决不了的,多给贾金城些银子,他怎么会不答应? 贾金城这头还不知晓,自家马上就要做牟八公子的老丈人了,却是正阴着脸问儿子, “你四姐每日都给了你银子,你怎得还到我这处要,你在外头做甚么了?” 贾金城是在衙门里办差的,甚么上九流,下九流都是见识过的,他一瞧儿子这样子便知晓事儿不对了! 果然贾尤传应道, “那点儿铜板能管甚么用,我出去吃喝一回便没了,爹……你再给我点儿呗!” 贾金城怒而一甩袖, “没有!” 贾尤传当时便往地上一坐, “爹,你不给我,我可要哭了,到时候闹起来,这衙门里的人见着,失脸面的可是你!” “你……” 贾金城万万没想到儿子如今会成这般无赖模样,不由气得以手指点他,贾尤传根本不管,坐在地上斜眼瞥他, “爹,我也不要多了,你给二两银子就成,要不然闹起来……你怕是不好看吧?” “你……你……你……” 贾金城“你”了半晌,也没个下文,手指头抖得跟鸡爪疯一般,贾尤传坐在那处是不动如山,气定神闲,贾金城腮帮子咬得咯吱作响,最后终是气恼不已的从腰间摸出钱袋来,抖出几锭碎银子, “拿去!” 贾尤传大喜,跪在地上把银子捡了起来, “谢谢爹!” “滚……你给我快滚!” 不用他说,贾尤传已经一溜烟儿的跑了,贾金城气得额头青筋乱跳,回到家中满腔的怒气无处发泄,叫了贾四莲进来劈头就问, “你这四姐是怎么当的,你兄弟在外头做了甚么你知不知道?” 贾四莲早料到他必是会回来问的,神色平淡的应道, “不知晓……” “不知晓,你每日里管着家,你兄弟做甚么都不知晓?” 贾四莲抬眼皮看他, “爹,家里一大堆事儿,娘还在床上躺着,等我们伺候呢,贾尤传每天你前脚出门,他后脚就出去了,我难道扔下家里的一堆事儿,跟着他跑?” 贾金城一时语塞,半晌道, “你不会不让他出门吗?” 贾四莲再瞥他一眼, “他有手有脚的一个人,我怎么不让他出门……” 顿了顿道, “不过,爹要是点头的话,我倒是能把他腿打断,又或是将人绑在床上,这样就能不让他出门了!” 贾金城闻言气得够呛, “怎么得……你现在是拿话来将我的军了?” 贾四莲正经道, “不是将爹,我是就这么想的,贾尤传都这么大了,小时就在外头野跑,长大了想管……如何能管,要不……您还是给他寻个差事吧……老是在外头野着也不是个事儿!” 贾金城恼道, “我能不知晓么,可这事儿也不是一时半时能办到的……” 顿了顿想着还要靠着四女儿管着家里便软了口气道, “我也不要你管他多少,就他在家里这阵子,你管着他,别让他在外头跑,更不能随意乱花银子!” 一天二两银子,一月就六十两银子,老子攒下来那点子家当,经得起他败几回! 贾四莲应道, “爹要是许我打断他的腿,我就管……要不……我也管不了!” 贾金城气得不成,当晚上睡在床上,半夜都没合上眼,朱氏这阵子肚子越发大了,又白日里睡多了,夜里睡眠浅,被他这么翻来翻去的弄得也睡不着了,便道, “孩子他爹,这话原来我是不该说的……” 顿了顿道, “不过……即是进了这家里,几个孩子好歹叫我一声娘,我也不能不说了……老七那孩子是该管管了,四莲说的对,他小时在外头野惯了,如今大了根本管不住,除非打断腿……” 见贾金城没有说话,便又接着道, “要不……你给他买辆车,让他去跑跑车,拉拉货,多少挣些回来也免得他无事去赌坊里扔银子!” 贾金城翻了个身,心中暗暗叫苦,他倒是能想出好几个法子给儿子找事做,可他怕那小子不争气呀……买辆车,他转手卖了,又当如何? “唉……” 贾金城叹了一口气,后悔起来, “都怪向氏,若不是向氏惯着,老七怎么会成这样!” 当真是娶妻娶贤,这家无贤妻,就没有宁日啊! 贾金城这厢为儿子烦恼了一夜,第二日顶着两个黑眼圈儿去衙门,临走时叮嘱贾尤传不要出门,可他前脚走,贾尤传后脚就去问贾四莲要银子,贾四莲把昨儿的铜板扔给他,却是问都不问一句,贾尤传也是干脆利索的转身就走。 那头贾金城到了衙门,便有人来传, “贾仵作,公子爷有事想召!” 贾金城忙整理了衣衫,去见牟彪, “公子爷,不知有何事召唤小人?” 牟彪端坐在上首,问他道, “昨儿我在你们家摊上吃面,听说贾仵作家里那小儿子一直闲着,没差事做?” 贾金城闻言一愣,忙应道, “犬子前头牵扯进了一桩案子,如今虽说洗脱了嫌疑,可差事却丢了,这阵子是闲在家中……” “嗯……” 牟彪点头道, “不知贾仵作可想让他去京卫营中?” “能进京卫营……那自然是好” 贾金城乍一听那是又惊又喜,但很快又回过神来, “能进京卫营的都是世家子弟,又或是有一身武艺的,小人那劣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无一技之长,如何能进京卫营?” 牟彪道, “让他做兵士自然是差了许多,不过……去做个杂役,应是能成的……” 顿了顿又道, “虽说是做杂役,可一月有三两银子拿,吃穿都由营里管着,轻易不能外出,如此贾仵作岂不是少了许多烦心事?” 贾金城闻言大喜,当下是一躬到地, “多谢公子爷关心,小人万分感激!” “嗯……” 牟彪点头道, “你回去让他收拾收拾,明儿便有人来接他……” 贾金城连连点头, “是是是……” 这厢再三谢过,这才转身出去,当天晚上喜滋滋回去,却是先留了一个心眼儿,对贾尤传道, “明儿……我有一位朋友在城外办酒,你跟着我去,因着离得远了些,许是要在外头住,你收拾几件衣裳……” 贾尤传一听说有酒肉吃,立时来了劲儿,果然回屋去收拾衣裳,贾金城才悄悄对贾四莲道, “今儿公子爷给老七安排了一个差事,是在京卫营里做杂役,明儿就有人来接他……” 贾四莲听了一喜,总算是能将这小子送走了,贾金城又道, “前头可是你同公子爷说的?” 贾四莲想了想道, “倒不是特意提的,只是公子爷在摊上吃面,碰上老七问我要银子……” 贾金城闻言直觉儿子丢脸,不过这脸丢得好,让公子爷出手相帮,总归去了自己一块心病,那便是好事! 贾四莲对牟彪,自然是比贾金城对牟彪更加知晓,她心中暗道, “啸林怎得想着把老七弄去军营里,他那般厌恶老七的,怎得突然起了这心?” 她自然不知晓牟彪把贾尤传弄去军营是打算着好好收拾这小子,第二日便有京卫营的两人过来贾家,将正收拾了东西,预备跟着贾金城出门吃酒的贾尤传给带上了车,贾尤传一脸的懵, “爹,这是做甚么?” 贾金城忙道, “这是我那朋友派人来接我们了,爹临时有事儿,你先去……我随后就到!” 当下却是帮着将贾尤传给弄上车,贾尤传还没明白,马车便开动了,他只好趴在后窗上道, “爹,你快点来啊!” “好好……” 贾金城冲他挥手, “老七,你去了那边好好的,爹得了空就去瞧你!” 贾尤传听得这话怎得不对,坐在马车上越想越是不对劲儿,待到马车出了城门,他心里越发跳得厉害,当下嚷了起来, “停车,停车,我要下车!” 那奉命来接他的二人,原是在外头赶着车的,听他这话,一人撩了帘子进来,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叫唤甚么叫唤,今儿你去也是去,不去也是去,敢跳车,信不信爷爷把你两条腿打断!” 贾尤传那见过这种凶神恶煞,感觉比那赌坊里打手头头都凶残,捂着脸结结巴巴道, “这……这位大哥,你……你要带我去哪儿,我……我爹不会……不会把我卖了吧?” 那人嗤笑一声道, “就你这孬种样儿,买给杀猪的都剐不下几两肉,放心……去个好地方,有吃有喝,还有银子拿!” 贾尤传又问, “大哥……那……那是个甚么地方呀?” 那人道, “少他娘的多问,到了地头你就知晓了!” 如此这般,贾尤传被带到了京卫大营之中,做起了杂役,因着有牟彪特别关照,贾尤传在那京营之中,可真是吃尽了苦头,似他这样的小杂役,进来做的都是最苦最累的活计,便如做饭洗衣缝缝补补那都是轻省的,喂马、洗马、铲马粪、打扫茅厕、给大人洗脚之类的事儿才是贾尤传做的。 () .23xstxt.m.23xstxt. /91/91690/20209822.html 第二百四十九章 姐姐们的伤心事 做的好了没有赏,可但有出错,那必定是一顿皮鞭子,又他被分到了京卫营中,最是暴躁跋扈的将领手下,那是三天两头的挨鞭子,便是没做错,但凡遇上大人赌钱输了,小妾跟人跑了之类的那是必要挨一顿的,这京营之中进得出不得,按说杂役们是一月能回家两次的,可因着牟彪发了话,贾尤传那是一次都不得归家,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每月的月银还被送回了家里,由贾金城收了起来,他是半个子儿都没得着。 到如今他总算是明白了,这是他在家里闹腾得太过,被狠心的老子给扔到这处受苦来了,于是他是天天晚上躲在被窝里骂自家老子,可贾金城除了打几个喷嚏,那是半点儿没放在心上,这眼见得要过年了,过完年隔不了多久,自己便要有小儿子了,他一心扑在了朱氏身上,那还顾得上贾尤传。 于是这一年便在贾家人都欢喜,贾尤传苦不堪言之中度过…… 初二时,家里出嫁的姑娘回娘家,大莲、二莲、三莲回到娘家,见着向氏那大肚子,面色都有些怪异,不如总归是出了嫁的女儿,也不好过问亲爹的事儿,午时四莲和五莲、六莲整治了一桌子好菜招待上门的姑爷,如今贾家日子好过了,倒是不差这点儿东西,桌上的菜做的极是丰盛,便是严绪这在外头吃惯见惯的,见了也是十分高兴,拉着关柱一起闹老丈人的酒,三女婿王祥却是不吃酒,只是抱着他那大胖儿子傻乐。 三莲悄悄拉了四莲到一旁给了她一两银子, “我那铺子搬到离这处四条街外的朝天街上去了,到了那处生意好多了,只才搬过去没多久,银子没赚回来多少,这一两银子你先收着……” 四莲便道, “银子我又不急着用,不用急着给我……” 三莲道, “有得赚便给,没得赚便是想给也给不了,你收着就是……” 四莲这才收下了银子,三莲又说起向氏, “过年前我去瞧过她一回,那日子过的……” 当真是一言难尽,向氏嫁那男人倒还老实,只如今他那儿子和孙子一家都在向氏的院子里住着,向氏有了男人好似有了主心骨一般,回复了以前的泼辣彪悍,同那后儿子和后媳妇成日里吵得不可开交,那两口子见向氏的面摊儿挣钱,便时不时撺掇着自家老子问向氏要银子,向氏初时还要给,到后头不给了,他们便悄悄溜进屋子里偷,被向氏发现就吵了起来, 三莲担心道, “如今老七被爹送去了京卫营,我们也都是出嫁的出儿,她现下还能赚到银子,那家的儿子就这样,若是她以后老了,动不了了,还不知会是甚么样儿呢?” 四莲想起那次去向氏家中的样儿,眉头一皱道, “不管如何,都是她自己选的,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 以后她若是老了动不了了,贾尤传就得管! 姐妹二人在这里说悄悄话儿, “贱婆娘,你闭嘴,爷们儿说话还轮不着女人插嘴!” 便听得那桌上关柱突然高声说起了话来,二人一转头见得关柱面色涨红,正目光凶狠的瞪着二莲,二莲被他打怕了,往日在家里是不敢说话的,今儿是仗着在娘家,才敢在饭桌上劝上一句, “我……我也没说甚么,就是……就是让你少喝些……待会儿……还要……还要出城,你喝醉了……怎么走……” 关柱瞪眼,抬手想打,也是想起来这是在老丈人家,转脸见贾金城沉着脸正盯着他,便讪讪收了手,贾金城没有说话,四莲却是过去将二莲拉到一旁,瞪着关柱道, “二姐夫,这大过年的,你别给家里人找不痛快,要吃酒便好好吃酒,不好好吃……就走!” 关柱本就是个孬种,最是欺软怕恶,自从那回被牟彪打过一回之后,见着贾四莲都有些惧怕,见小姨子开了口,还真不敢像对二莲那般,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只得悻悻应了一句, “放心……不会耽误回去的……” 四莲白了他一眼,严绪瞧着小姨子却是双眼放光,举了酒杯对贾金城道, “岳父大人,四莲妹子这是出落的越发水灵了,这年纪也不小了,您这还不想给她寻个婆家?” 贾金城此时还真不想四莲出嫁,这眼看着朱氏要生了,四莲出嫁了,家里没有理事,怎得也要待生了孩子后再说,当下应道, “你妹妹能干,在家里管着事儿呢,这一家子都离不了她,还是再等等吧!” 严绪笑着不说话,只眯眼儿看着四莲时,那眼里的淫光是个人都瞧得见,四莲看得心里发堵,又为两个姐姐伤心, “这都嫁的甚么人呀!” 大莲如今倒是看开了,干脆也下了桌,同妹妹们一起坐在外头院子说话, “你大姐夫前头闹着要纳妾……” 三莲啊了一声, “大姐你答应了?” 大莲哼一声道, “轮不着我说话,家里二老都不愿意,那女人是窑子里的姐儿,年纪大了,就缠着他给她赎身,他手里没银子就问我要,我哪儿来的银子,他便去问二老要,二老一听是窑姐儿,哪里肯应……他在家里闹了一通,还是没能如愿!” 二莲担忧道, “可……若是大姐夫硬要纳呢?” 老人总归强不过儿子去,但凡儿子铁了心,总归要被他得逞的! 大莲道, “我倒是无可无不可,左右我生了儿子的,有儿子傍身我就不怕,那女人早年坏了身子,生不了儿子,进我们家就是吃口饭,以后老了还要看我母子脸色,我怕甚么!” 二莲叹了一口气道, “关柱前头也跟邻村的一个寡妇纠扯不清,那寡妇还找上了门来……” 这话一出,姐妹几个都惊诧的瞪大了眼,五莲脱口而出, “二姐夫,那样儿的……也有傻人想要?” 继而又觉着失言好似连自家二姐也说进去了,忙看了二莲一眼,补救道, “二……姐夫就是个庄户农夫,家里日子紧紧巴巴的,那寡妇进了关家门,也不怕饿肚子?” 要说日子难过,几姐妹里还真是二莲最难,大莲虽说男人风流但总归家里有铺子,做着小生意,吃穿不愁,三莲不用说了,虽男人傻了些,但如今她当家作主,连婆婆都顺着她,只有二莲,上头有公婆,下头有儿女,时不时还要被男人打,现下竟是连寡妇都寻上门来了! 大莲斜了五莲一眼, “五妹你还小,不知晓这男女之间那点子事儿,可不分贫富,不分老少!” 甚至还不分男女呢! 她这么一说,三姐妹立时想到了那布庄的东家和自家儿媳妇,面上齐齐现出恶心与厌恶之色来! 大莲问二莲, “你怎办的?” 二莲苦笑一声道, “我让她进家里坐了坐,告诉她……她要来,我就走,给她腾位儿,结果……” 结果那寡妇看了看关家的情形,转身就走,头都没有回一下,待到之后关柱回来,却是寻着由头又打了她一顿。 二莲说起来,面色凄苦,眼儿眨了几眨,却是没眼泪流下来了,她的眼泪早流干了, “我如今就盼着孩子们快些长大,待得孩子们大了,他老了便打不动了!” 大莲唏嘘叹气,几个妹妹却是互看一眼,四莲忍不住道, “二姐,一辈子还长着呢,孩子们这才多大,你就盼着以后了,后头的日子你就要这么熬下去么?” 二莲叹一口气道, “不这么熬着又当如何,我就是这个命!” 初二贾家女儿们回娘家的日子,对四莲、五莲和六莲三个未出阁的妹妹而言,却是最难过的一日,姐姐们出嫁都过得不好,每回一回娘家,妹妹们便要听她们倾诉一回伤心,自己也跟着伤心,当晚上姐妹三人睡在床上,四莲一直愣愣看着头顶的黑暗处出神,五莲翻过身过来搂着她的胳膊, “四姐,牟公子以后若是欺负你,你可千万别学二姐那样忍着,大不了就像爹娘一样和离,你回家来,我们姐妹还一起摆摊儿,只要有一双手,总归饿不死的!” 贾四莲笑了笑没有说话,六莲也把身子挨了过来, “对,四姐,你别怕有我们在呢!” 贾四莲伸手把两个妹妹搂住, “好,以后四姐若是受了委屈就回家来,跟你们在一处!” …… 牟彪这个年过的却也是极忙碌,如今他在秋猎上出了风头,牟八公子名声在外,年节里来来往往的客人们,都要见一见他。 牟彪再不能似以前一般,有亲爹在前头顶着自己还能寻个借口躲懒,如今却是不成了,不管这些人是不是自己想见的,都要打起精神来应对,仔细的思量如何说话,装着笑脸迎人,一整日下来比练一日的刀都累。 这厢好不易熬到了初五,衙门里都开印了,他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急急忙忙过来见四莲…… () .23xstxt.m.23xstxt. /91/91690/20209825.html 第二百五十章 为妹妹们长远计 四莲今日也开了摊,只这才刚过年,再穷的人家怎得也要吃一顿有油水的过年饭,这时节家里应是还在吃着剩余,没人出来吃因而她们的生意清淡,四莲只一个人在外头守着,让两个妹妹去了向氏那处, “总归是过年,原是应当年前去的,不过年前忙,就改到年后去看看她吧!” 两个妹妹去手里也不能空着,提了一块肥肉,拿了一匹细棉布过去,牟彪过来见着只四莲一人在,便拉着她的手笑道, “这年过得当真是忙乱,我如今才得空来见你……” 二人坐下说话,牟彪问道, “你明儿可是有空?” 贾四莲想了想道, “这几天生意都清淡,明儿妹妹们都在,倒是有空的……” “那便好,前头不是说好了过年便提亲,五莲和六莲二人要安置好了,我们明儿去瞧瞧铺子去……” “这么快?” 四莲甚是惊诧, “我还当怎得也要十五过后了……” 牟彪拉着她的手笑道, “不快,若不是前头太忙,我早带你去瞧铺子了,早些把她们二人安置了,你也好早些过门呀!” 四莲小脸儿一红, “你也太心急了……” “我怎得不急……” 牟彪道, “你这家里,我是一日都不想让你呆了!” 前头京卫营里的人回事,说是贾尤传那小子在营里伙着人赌钱,这小子月钱都让家里领了,身上半个铜板儿都没有,他都有法子赌,当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牟彪让人又揍了那小子一顿,年节里罚了他将营里的马全刷了,这样的兄弟要是自己家的早被爹打死了,还留他在世上现眼,贾尤传能成这样,都是贾金城惯出来的,这眼看着朱氏肚子里那个要落地了,要还是个儿子,四莲怕是有的受累,还是早些嫁过来,让自己名正言顺的护着,看谁还敢欺负她! 二人这么说定了,牟彪便起身要走, “怎得这么快就走?” 四莲问,牟彪笑眯眯道, “即是要成亲了,我便打算着搬院子,如今我家里就大哥成了亲,其余几个哥哥都还没成亲呢,我赶在他们前头成亲已经惹人不满了,也不好一成亲就分家,所以我们还要在府里住着,不过为了图清静,我跟爹要了北边最偏的院子,那里一直空着,如今要住了,还得再请了工匠修缮一番,今儿我得空去宫里的营造司,让人画一幅营造图,待画好了给你瞧瞧!” 说罢便翻身上了马,哒哒哒的打马离去,贾四莲红着小脸儿,立在冬日的寒风中,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却是一阵的恍惚, “当真……当真要来提亲了?” 前头牟彪说要提亲,她只当离着还远,没有放在心中,要成亲怎得也要下半年去了! 她却是不知,原来他已经在开始为二人的未来打算了! 贾四莲咬唇,心里打算着,自己是不是应当买些布料回来,怎得……也要绣些嫁妆才是呀! 按说这些事儿当是亲娘来张罗的,可这家里贾金城根本不管这些事儿,朱氏又是后娘,还怀着身子,她只有自己为自己打算了! 当日天黑前,五莲与六莲回来了,姐妹二人的脸色都不太好,四莲问起,五莲就道, “四姐,你别问了,左右那姓卢的一家子人没一个好东西,以后少去就是了!” 四莲自然知晓那姓卢的一家不是好人,闻言点头, “她再嫁了,我们是当少去,不过总归她生我们一场,过年节里送块肉去也是礼数,全了这礼便罢了,以后不理会他们便是了!” 五莲和六莲点头, “正是!” 这事儿待到贾金城下衙回来,四莲只是提了一句, “爹,今儿我让妹妹们去了娘那处一趟,给她提了一块肉,送了一匹布……” 贾金城点头, “知道了!” 总归夫妻一场,他也不至连这点子东西都要计较,女儿报备过便罢了! 第二日贾四莲便将摊子交给两个妹妹,自己一早跟着牟彪出了门,牟彪为了迁就她,没有骑马,二人坐了马车,由牟龙和牟虎赶了车。 牟府的马车自然不是外头胡同口随手能叫的马车可比,外头瞧着普普通通,里头却是十分宽敞舒适,里头全铺了软软的锦缎垫子,还有燃着精炭的小炉,上头一把紫砂陶壶煮着茶,牟彪提起来为四莲倒了一杯,滚烫的茶水一入杯,便有一股子茶香味儿充盈了整个车厢,四莲捧在手中暖着手,只觉未喝便已满口茶香了。 牟彪笑道, “我平日里不喜喝茶,这茶是从爹的书房里拿的贡茶,你尝尝……” 贾四莲轻轻的啜了一口,初苦回甘,满鼻盈香,笑道, “我虽不懂茶,但也知晓这是好茶!” 牟彪待得手里的茶水微凉,仰头一口干了, “这东西我觉着还没果子露好喝,只冬日喝着暖身子罢了!” 四莲撩帘子看外头奇怪道, “怎得走这么远?” 他们的马车离着帽儿胡同已经三条街了,这才在往前走, “那铺子离得这么远?” 牟彪笑道, “我特意让人选的,离你们家远些,有事儿你爹想找人,一时半时也到不了跟前,免得五莲和六莲她们两头跑!” 即是想让二人出了贾家,那就离远些,若是离得近了,有事就叫着回去,那跟没离家有何分别! 贾四莲没想到,啸林这性子傲气不拘,从来不将人放在眼底,却是为她肯细心帮两个妹妹打算,心下感动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啸林,多谢你了!” 牟彪与心上人同处一室,原本就有些心猿意马,被她拉了手,立时心思活了起来,这厢过来与她坐到了一处,伸手便将人抱住了, “四莲,你明白我的心意便好……” 说着话,身子就往人身上歪去,他个子比四莲高许多,又壮实许多,这么一压,四莲立时招架不住,被人压得斜倚在榻上动弹不得, “啸林,你……你……别压着我呀!” 她伸手想推他,牟彪纹丝不动,笑嘻嘻把脸凑过来, “你亲亲我,我就起来……” 贾四莲小脸红了,咬唇,黑白分明的眼儿直直盯着牟彪,半晌……小脸凑上去在他唇上轻轻亲了一口,牟彪原还是带着三分逗弄的,心中还在想, “四莲害羞,她若是不亲我,我便亲她……” 正打算着死皮赖脸也要偷个香才是,却是没想到四莲今日竟这般主动,他大喜过望,一时有些呆住了,贾四莲见他不动,只当他不满意,便又亲了一口,推他道, “可……可以了吧,你……你起来呀!” 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牟彪这才回过神来,起身将她拉进怀里,低头在她小脸上亲了一口,又扯了一旁的锦被盖在四莲膝头,一脸憧憬道, “四莲,待隔不了多久,我便能日日这样搂着你了!” 四莲红了脸,没有应他,又听他道, “到时……你每日里都要这样亲我才成……” 四莲连耳根子都红了,半晌才轻轻嗯了一声…… 待到了地头,牟彪先跳了下来,伸手扶了面红耳赤的四莲下车,幸得她上车时,牟彪给她披了一件长长的斗篷,她将背后的带着狐狸毛边的帽儿翻起来罩住了头脸,总算没让人瞧见自己嫣红的脸蛋儿了,这才肯下车,跟着牟彪到了一处铺面前。 “是……这间……” 贾四莲看着眼前三阶上头宽敞三间铺门,半张了小嘴儿, “这……这么大?” 牟彪嗤道, “这算甚么大,小爷手里的铺子有比这大多的,这是好不易挑出来的……” 牟龙与牟虎上去撤了锁头,推开门, “四莲姑娘您请进去瞧瞧……” 贾四莲依言进去,在空荡荡的能容下二十多张桌子的大堂里,转着身儿的瞧, “这……这样的地段,怎得还能有空着的铺子,还这么大?” 牟彪笑道, “前头原是有家家具铺子的,前头租约到期,我便收回来了!” 牟家的几位少爷小姐手里都是有产业的,有出生时便由亲爹牟斌划到名下的,不过不多,至多就是一间铺子或是几亩良田,然后便是自家亲娘那里,刘氏夫人出身大家,嫁妆多,她亲生的几个儿女名下的产业自然比庶出的多,平日里吃穿用度,便不是不用家里的,那也是够花销的,不过产业的收入一直捏在刘氏夫人手中,只等着儿女们出嫁又或是成家才拿出来。 庶出的子女便要看姨娘们的出身了,有娘家银子多的,贴补就多些,连带着生的孩子日子也要好过些,不过能给人做姨娘的,出身多半都不好,便如五姨娘是京城原来贫苦人家出身,自从被牟斌收入了房中,身价抬了,娘家的人也跟着得了利,如今也算得京城里的富庶人家了,邵家的日子比一些小芝麻京官的日子都好过。 五姨娘原本是卖身进了府,除了身上的几件衣裳那是甚么都没有,不过好在她得牟斌的宠爱,私下里也给了不少产业,至于牟彪这处自然不提了,又牟彪总归是两世为人,他不是前世那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少爷,是知晓银子好处的,于是自进了衙门之后,锦衣卫每回上上下下分银子时,他都是攒了起来,自己买了些田地铺面。 () .23xstxt.m.23xstxt. /91/91690/20209831.html 第二百五十一章 甘百户送喜上门 要说京城繁华地段的铺面,那当真是有价无市,可牟彪是甚么人? 他是锦衣卫出身,想买些犯官抄没罚收的产业,那是轻而易举,因而也是弄了好几间地段好的铺子,牟八少爷富贵惯了,眼光高,不是大铺子不要,这回想着安置五莲与六莲,那也是在自己手里的铺子里挑挑捡捡,好不易寻了一间小的。 可这对贾五莲和六莲两姐妹来说,还是太大了,四莲对牟彪道, “有多大碗吃多少饭,五莲和六莲有甚么本事,我是知晓的,这样大的铺面,若是继续做吃食,不请上五六个伙计那是决计不成的,她们两个还小,没那本事打理……” 顿了顿道, “还是给她们寻间小铺子,地段也不用太好,两人能顾得过来便是!” 牟彪想了想道, “四莲说的是,两个毛丫头管铺子,虽说有我的人看顾着,但难免有顾不着的时候,还是要她们自己能立起来才成!” 按说,以牟彪的家底,便是不靠家里,养贾家一家都够了,可一来他不喜贾金城对自己女儿不好,又有卖女求荣的行径,心里其实是瞧不上未来老丈人的,二来他也觉着自己有银子也不养废人,五莲跟六莲若是有一技之长,自己能立起来,以后嫁了人,在婆家也不怕被人欺负! 若是将人养成了蒬丝花,以后嫁了人受婆家欺负,难道还要他这当姐夫的去过问小姨子的家事? 他可没那闲功夫! 当下牟彪让牟虎去叫了一个牙行的婆子,让婆子领着他们去瞧了几间小铺子,四莲选来选去,选中了一间背街的铺面,铺子不大,是两间大铺子中间夹的一间,左右开间不过五尺多些,不过好处在后头有一间院子,还有三间瓦房,最紧要离着三莲的新铺子不远,有事姐妹几人还能相互照顾,四莲极是满意, “这间便挺好,大小合适,虽说背街但人来人往的不少,离着不远处就是集市,吃面的人一定多!” 贾家的面卖得不贵,卖的就是那些贩夫走卒,下里巴人的银子,只要招牌打出来了,自会有客人上门的。 牟彪见她说好,便大手一挥,让牟龙拉了婆子到一旁出银子买下,地契上写了四莲的名字,不过却是先由牟彪收着,想着待到成亲之后再交给她,也免得拿回贾家去让贾金城瞧见了,又有事生! 如此铺子算是买下来了,贾四莲回去憋了小半天,当天晚上一直等到姐妹三人躺下之后,才在床上悄悄说了出来,六莲和五莲听了喜得一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二人一边一个拉着四莲一劲儿的摇, “四姐,你好坏……你都不早同我们讲!” “四姐,你还真是沉得住气,到这时节了才说出来!” 贾四莲被两个妹妹摇的头昏,忙拉了二人躺下, “快躺下,仔细着了凉!” 说话间,那边贾金城听到了咳嗽一声, “甚么时辰了,还不睡!” 五莲和六莲滋溜一下钻进了被窝里,捂着嘴儿笑了一阵,才悄声问四莲, “四姐,你怎么不早同我们讲?” 贾四莲叹气道, “就这我还觉着说的早了,牟家那边还没有提亲,即便是提了亲,爹肯不肯点头让你们出去还是两说,我现下同你们讲了,若是爹不愿意,你们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五莲却是想得明白,应道, “四姐,这事儿好办,那铺子就说是你的产业,你让我们过去帮你做着买卖,大不了每月我们给爹一些银子,有了银子,他请个老妈子伺候后娘,这事儿不就完了么!” “对呀!对呀!” 六莲连连点头,四莲道, “若只是出银子,那事儿便好办的,我是想着让你们能自己出来立户,以后婚嫁都不归他管才好!” 这个怕是有些难,立女户那是家里没长辈兄弟的女子才立女户,贾金城这亲爹还好好活着呢,让两个女儿出去独立了门户,岂不是让人说他娶了继室,就赶女儿出门,给人家在后头戳他跟朱氏的脊梁骨么? 他为了自己的脸面也不会点头的! 五莲和六莲倒是不甚在意, “只要能离了这家里,是不是在外头立户又怎样,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 四莲想了想也道, “走一步是一步,以后慢慢想法子!” 前头三个姐姐的婚事,让她们姐妹三个是将亲爹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只要能得银子,管他是瘸子傻子,亲爹都会毫不犹豫送她们出门,她怎得也要为两个妹妹寻门好亲事,决不能再让她们重走大姐、二姐的老路! 这一夜三姐妹很是兴奋,一直在被窝里说悄悄话,直到很晚才睡去,第二日一早起身时便有些迟了,贾金城在外头叫了几声,姐妹三人才起,幸得现下生意清淡,又天气实在太冷,晚些摆摊儿也没关系。 如此姐妹三人揣着兴奋,就那么等着,一直到过了十五,十六之日贾金城正好休沐,便叫四莲去市集上买羊肉,一家子预备在家里吃涮羊肉,用铜锅子下头烧了炭,新鲜的羊肉在汤里滚一滚,蘸上麻酱调的汁,在这大冬日里来一口,当真是给个神仙也不换! 这样的吃法,据说是前朝时流传下来的,只如今的人肚子没个油水,吃起来就没个够,想要一家子吃饱,那是少不了半钱银子的,又涮羊肉的铜锅他们家没有,不过街面上有铁匠铺子出租,租一日给两文钱,压二十文钱,用完了洗好后送回去便是。 富贵人家里吃的话,还会配上不少这时节难见的青菜、豆芽之类的,他们这样的贫民百姓家,一年里难得吃一回,这还是贾家如今不缺银子,贾金城又想着妻子大着肚子,想给她补一补才忍痛买的。 贾四莲一大早去了集市,买了半扇羊肉,正经没有满一年的嫩羊,又加了一个羊头加羊尾巴,羊头用来吊了汤,羊尾巴却是用来爆炒,放了从南边传来的一种番椒,最是辛辣香嘴儿,炒一盘给贾金城下酒,他能喝两斤下去。 她去的早,买回来时天才刚亮,姐妹三人将羊头烧毛刮皮,就那么整个人放进大锅里煮,忙碌了一上午,午时未到,羊肉汤的香味儿便飘满了整个院子,贾金城原是想睡个大觉,此时也是被香味儿勾得睡不着了,拉着朱氏起了床。 朱氏的肚子如今越发大了,别说是走动,就是站在那处肚子挺得老高,那架势让人看着都心惊胆颤,生怕她一个趔趄栽下去,把肚子压着,贾金城扶了她坐在桌前,叫了一声, “四莲,先盛碗汤给你娘喝……” 四莲应了一声,端了两碗汤出来,一人一碗, “爹……汤已经熬好了,只家里麻酱不够,要出去买些……” 贾金城道, “我去……” 顺便再打上一壶好酒,最近事忙,在衙门里是忙得脚不沾地,今儿好不易得了空,怎得也要喝二两小酒犒劳一下自己。 于是喝了一碗油花飘香的羊肉汤,便急匆匆出门了,这厢到街面上王麻子家打了一罐最好的芝麻酱,又花一钱银子买了一斤的五粮醇。 话说这五粮醇却是有些后续,前头不说是那卖五粮醇的酒坊出了那内贼偷贡酒的事儿么,因着这个那酒坊却是差点儿被宫里消了贡酒的差事,倒也多亏锦衣卫的百户牟彪为万家求了情,这才免了这一场灾。 这案子详情如何没有人知晓,可有人偷贡酒卖的事儿,酒坊里的人却传了出来,京城人也不关心案子如何,只是好奇这五粮醇如何的好喝,竟让人冒着杀头的风险也要花银子买来吃? 于是这五粮醇在京城百姓当中名气又大了些,却是兴起了一股子喝贡酒的风潮! 不过贡酒他们是喝不着的,喝一喝差不多的,还是能成的,贾金城与同僚聚会时也是吃过一回的,觉着确是醇香回甘,真有五粮之精粹,于是今儿索性大手笔买了一斤。 他这厢一手提酒一手提酱快步回家,正想着出来时家里的汤已是好了,回去端上锅子,调上麻酱就能吃羊肉了,却是见得迎面来了一人,见着他便笑道, “老贾,正要去你家找你呢,没想到在这处遇上了!” 贾金城一看,却是那前头他与向氏和离时,出面做了见证的甘百户,当下心头一惊,便问道, “甘大人,可是衙门里有差事了?” 真是倒霉,这差事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我要吃羊肉时就来了! 甘百户笑眯眯道, “不是,不是,是有桩事儿有人托我同你说项,这可是桩天大的喜事,在大街不好说,我们这就去你家?” 贾金城愣了愣忙道, “今儿我们家里吃羊肉锅子,正好……甘大人去喝两杯?” 说罢晃了晃手里的酒,甘百户笑的很是神秘道, “老贾,这可真是赶巧了,这酒啊……你还真要请我吃!” 说罢二人去了贾家,四莲几姐妹已经将三足的铜锅端上了桌,正在摆放碗筷和各式素菜豆干之类的,见贾金城与甘百户进来,便扶了王氏上前行礼。 () .23xstxt.m.23xstxt. /91/91690/20209832.html 第二百五十二章 天降馅饼有些昏 甘百户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四莲,笑眯眯对王氏道, “嫂嫂不用多礼,今儿是甘某叨扰了!” 王氏忙道, “平日里请也请不来的稀客,怎是叨扰,还请上座!” 因着有了外客,便不好一家人同坐了,于是索性摆了一桌在里屋,让贾金城与甘百户在里头吃喝,王氏与姐妹几个便在外头吃,贾金城请了甘百户坐下,二人对坐在热气腾腾的铜锅子面前,贾金城先为甘百户倒了一杯酒,二人举杯,贾金城道, “甘大人肯赏光,实乃贾某之幸,饮尽!” 说罢举杯要先干为敬,却听得甘百户笑道, “老贾不用客气,这一杯酒不是你敬我,却是我敬你才对……” 这厢也举杯干了,贾金城放下酒杯为他斟满,好奇问道, “大人此言,实是不知从何说起?” 甘百户笑眯眯道, “老贾,你养了一个好闺女呀,今儿我是来给你报喜的……” “报喜……” 贾金城不解的看着他,甘百户夹起一块切得薄薄的羊肉放进滚烫的汤中涮了涮,就放进麻酱之中一面掺和一面道, “老贾……你别看着,你吃呀!” 贾金城闻言也夹了一块羊肉,一面涮一面问, “甘大人,您可快些说吧,您这说的我心里跟猫抓似的,好不难受……” 甘百户一口闷了羊肉,一面嚼一面笑道, “好事!好事!老贾……你们家闺女让公子爷看上了,要娶回家去呢!” “甚么……” 贾金城一口羊肉进嘴,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却是不慎那上头的麻酱吸进了气管里, “咳咳咳……” 一阵密集的咳嗽,咳得他满脸通红,差点儿背过气去,甘百户笑眯眯起身过来给他拍背, “老贾,你可慢些,这虽是天大的好事,可你再欢喜也要悠着点儿啊!” “咳咳咳……” 贾金城好不易顺过了气来,直起身冲着甘百户拱了拱手, “多谢大人……敢问大人这……此事当真……没有……没有虚言?” 甘百户笑道, “自然是真的,这种事儿我可不敢胡说,难道就为了蹭你一顿羊肉锅子,我就信口开河么?” 贾金城听完那是一脸的懵,呆了半响道, “甘大人,这话……是谁托您转的?” 甘百户道, “是指挥使大人!” “指挥使大人?” 贾金城听了心里反倒没底了, “那……公子爷可是发了话?” 甘百户见他这不喜反惊的模样,也奇怪起来了, “老贾,怎得……瞧你这样儿,你是不想把闺女嫁给公子爷?” 贾金城想了想道, “这事儿……指挥使大人说了不算,怕还是要公子爷说话才成……” 前头那一回,不就是自己与指挥使大人说好了,转头一问公子爷,他不点头便没了下文,大人怎得……怎得又重提此事了? 甘百户道, “老贾,你放心……这事儿是今儿一早大人召了我去说的,公子爷就在旁边坐着呢!” 他领了命出来,公子爷还追出来,再三拜托,甘百户虽说也是领着一个百户的差,可他只管着后衙的杂事,平日里想见指挥使大人和公子爷一面都难,这一回得能公子爷和颜悦色的请托,这都是托了贾家四闺女的福! 贾金城听了一双眼立时瞪大了, “公子爷也在?公子爷也点了头?” 甘百户道, “自然!” “当真?” “当真!” 贾金城这下子是真不明白了,这公子爷甚么脾气? 前头自己厚着脸皮去向指挥使大人提纳妾之事,公子爷不是连自家亲爹的面子都驳了,怎得这过了一个年又答应了? 难道是上赶着送上门的不要,得自己挑? 这是甚么毛病? 贾金城惊诧过后,渐渐欢喜起来,不管公子爷甚么毛病,自家能攀上这门亲就是好事,于是脸上有了笑模样, “好事!好事!确是大大的好事!” 当下忙给甘百户倒酒, “劳烦大人跑这趟腿儿……” 甘百户见他回过味儿来了,便笑道, “这样的腿儿,便是给我再跑十趟也愿意的……” 顿了顿又道, “老贾,你这是答应了?” “答应!答应……自然是答应的!” 贾金城笑眯了眼, “还请您回去回了大人的话,就说是小人答应了!” 与甘百户二人对饮一杯,想了想道, “大人啊,虽说是纳妾,不过总归是女儿家一辈子的事儿,还请大人回去禀给指挥使大人,还要是请人看个好日子,也要有粉帘的小轿上门才好……” 甘百户听了先是惊诧的一挑眉毛,继而是哈哈大笑, “老贾……你没听清楚么,我说的是娶……娶……八抬大轿,正经八百,三媒六证的娶……娶!” “娶!” 贾金城差点儿一口酒又呛在喉咙里,梗着脖子咽了下去,两个眼珠子都快要瞪出眼眶了, “娶!真……真是娶?” 甘百户重重点头, “娶!” …… 之后的一顿饭,贾金城都没吃几口,那一桌子的肉菜,大半都进了甘百户的肚子里,一直到将这位中人送出门,他都还是昏乎乎,如在梦里一般,这厢回头看着在屋子里收拾的四女儿,目光呆滞就那么愣愣站着,朱氏见了就问, “孩子他爹,你这是怎么了,那位大人同你说了甚么?” 贾金城神色恍惚的晃了晃脑袋,摆手道, “等等,我怕是酒吃多了,待我……我回屋子里躺一会儿……” 说罢谁也不理,转身进屋往那床上就是一躺,却是没有多久竟呼呼大睡起来,三姐妹见这样子都是心里有数,互视了一眼自做自己事了,倒是将朱氏弄得个莫名其妙。 待到第二日贾四莲几姐妹是被灶间里传出来的阵阵糊味儿给叫醒的,六莲翻身坐起来推四莲, “四姐,你……你闻闻,是不是灶间的东西糊了?” 贾四莲迷迷糊糊睁开眼,问五莲, “你昨儿没压火么?” 五莲疑惑道, “没有呀,我明明把火压了……” 旋即清醒过来, “不对呀,四姐,我们灶上没炖东西呀!” 往日里灶上是要温着粥又或是汤之类的,那是为了给朱氏备着晚上宵夜的,可昨儿他们吃的羊肉汤,朱氏一人干了一盘子羊肉,几盘小菜,用汤泡了三碗米饭,还啃了卤蹄髈,怎得也不会饿了,所以她们昨儿晚上就没给她留汤。 三姐妹匆匆忙忙起身穿了衣裳,就去灶间看,却见贾金城正灰头土脸的,用勺子在锅里使劲儿搅拌,那白生生的粥里被他翻出来不少黑乎乎的东西, “爹……您这是做甚么?” 三姐妹一脸诧异的瞧着他,贾金城这辈子进灶间的次数,用一只手都能数出来,今儿这是怎么了,怎得一大早起床做饭了? 这是昨儿的酒还没醒? 贾金城见得那锅底黑乎乎的东西越翻越多,有些尴尬的放了手里的勺子, “爹……这不是想着你们辛苦么,做一顿饭给你们吃……” 女儿们闻言都是一静,相互看了看,四莲道, “爹,你出去吧,这灶间的事儿你也不懂,还是让我们来吧!” 五莲过去接了贾金城手里的勺,贾金城忙退出来,却是拉了四莲道, “四莲,你来……” 父女二人去了堂上坐下,贾金城看着女儿,一张老脸那是说不出来的复杂,有喜有乐有不敢置信也有那么一两分的好奇。 昨儿他是吃了不少酒,一头倒下去就睡了,却是睡到半夜就醒了,猛然坐起来,才真正回过味儿来, “牟家托了中人来向我说亲了?” 贾金城想到这处再也睡不下去了,起身穿了衣裳在屋子里打转,有心想去隔壁屋里叫醒女儿问个清楚,可听得外头鼓打三更,想着这时节把人叫醒,实在讨人嫌了些,还有一层,四女儿这下子是今非昔比了,自己这当爹的对上她,以后只怕都要客客气气了,他还真不敢去讨四莲的嫌! 于是在屋子里走来走动,熬到了五更天,实在熬不住了,索性去灶间里煮粥,直到女儿们起身,他这才拉了四莲来问, “你……那个……昨儿甘大人的来意,你……你可是早知晓了?” 贾四莲想了想道, “前头不知晓,不过他一来便知晓了!” 甘百户瞧自己那一眼,四莲如何不明白? “你……那个……你同公子爷是……是早就私下里……私下里……说好了?” 贾四莲点了点头,贾金城大奇, “你们……前头你们不说是都不愿意么?” 还害得自己丢了老大一个人! 贾四莲看了自家亲爹一眼, “爹……你那是让我为妾……” 贾金城愣了愣恍然,一脸激动, “你……你……你们……你们……你怎得早不同我讲?” 这俗话说一家有女百家求,这娶妻和纳妾可是大大的不同,妻子乃是要上祖谱,生儿子继承家业的,妾可不是,妾乃立女也,通买卖,生子为奴为仆乃是家主一句话的事儿。 自家的女儿做妾那就是做下人奴婢的爹娘,说出去也没甚么好光采的,自家的女儿做正室的话,自己可是牟家正经的亲家,牟八少爷正经的老泰山,那早知公子爷要娶四莲为妻,自己怎得也要端着架子,不会自动送上门去呀! () .23xstxt.m.23xstxt. /91/91690/20209833.html 第二百五十三章 贾仵作喜得幺子 贾四莲淡淡道, “前头不到时候,之后嘛……” 女儿的话说的含糊,贾金城是听懂了,公子爷是要正正经经娶了四莲过门的,自己去提纳妾,他当然不会答应了! 这岂不是说,公子爷对我们家四莲那是真有情义的? 唉呀呀!自己好生鲁莽,差点儿害了女儿! 贾金城想通了,便喜滋滋问道, “四莲啊……你同爹说说,你是怎么让公子爷答应娶你为妻的?” 倒不是他妄自菲薄,可自家这家世明摆着,要给公子爷做个小妾那都是抬举了,这三媒六聘做正妻,贾金城即便是吃了酒,做梦都不敢想的! 四莲果然是这家里孩子里最出息的一个,便是他这亲爹都想不到,我们家四莲竟是这般有法子,居然能让公子爷八抬大轿的抬进牟家去! 贾四莲看了他一眼,知晓他心里想甚么,淡淡道, “女儿与啸林是两情相悦,并未用何手段!” “哦哦哦……” 贾金城连连点头附和, “我们家四莲天生丽质,精明能干,性子温婉又能持家,又与公子爷算是青梅竹马,公子爷自然是肯以妻礼相待的!” 贾四莲看着他一脸的欣喜若狂,却是心里一阵阵的冷笑, “早知你会是如此的!” 贾四莲要能嫁入牟家,那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早饭时贾金城在饭桌上向众人宣布此事,五莲和六莲自然高兴,那朱氏也是笑歪了嘴,不为旁的,只为有个嫁入高门的继女,以后这贾家便是一人得道,全家升天,特别是自己肚子里这个,这是一出生便有富贵命啊! 朱氏抚着肚子暗笑, “好孩子,你果然是个福星!” 这厢正高兴呢,却是突然觉着肚子一疼,下头似是有热乎乎的东西流了出来,顺着大腿儿流到小腿上,她是生过孩子的,当下便明白过来, “我……我……” 朱氏一手扶桌,一手扶肚,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冲着贾金城道, “他……他爹……我……我这……这……怕是要生了……” 这屋子里的人都是见识过生孩子的,贾金城便扶了她进里屋,四莲和六莲去烧热水,五莲去叫了稳婆,稳婆是早前便已经说好的,就在街尾的胡同住着,六莲过去一叫,人便跟着来了,稳婆过来见着白布、剪刀、醋等一应东西都预备好了,二话不说净手净面之后,便进了里屋。 贾金城出来在外头,坐了一会儿又站起来来回的走动,他也是做过七回爹的人了,人至中年这眼看着可能又要得子了,这心情乃是又忐忑又欢喜,忐忑少些,欢喜却是更多一些的, “前头请了大夫把脉,说是这一胎极有可能是儿子!” 贾金城这一辈子就是缺儿子,盼得就是儿子,前头养得那个,别人不说,他自己心里也明白,贾尤传那孩子多半是废了,这辈子能把自己养活已是不错,他是没盼头了,若这胎能是个儿子,自己这后半辈子才是有望了, “以后必要好好教养他,决计不许他再走贾尤传的老路!” 贾金城听着屋子里朱氏的声音渐渐一声比一声高起来,负手走动的步子也是越来越大,越来越急…… 朱氏生这孩子实在生的艰难,从早上生到了午后,孩子都不见出来,待到天都要黑了,稳婆出来道, “孩子的头能瞧见了……” 贾家人闻言大喜,贾金城忙上前问道, “那孩子可是能出来了?” 稳婆摇头叹气, “孩子太大了,脑袋卡住了……” 想了想道, “你们把剪子放在白醋里泡泡,擦干之后拿进来,实在不成……便只有剪开了……” 剪开产道口这样的法子,在稳婆接生时也是有用到的,不过这样子对产妇伤害极大,有些人因着挨了那一剪,坐月子时伤口感染,连月子都没出便死了,便是有人逃过了这一劫,大多数的妇人下头都恢复的不好,留下疤痕是轻的,还有那松垮无力,根本收不回去的,弄得两口子闹腾打架的都有。 稳婆对贾家人道, “……这些话我可要同你们说在前头,别孩子生下来了,过后你们又来找我!” 她是专吃这一行饭的,自然知晓林子大了甚么鸟都有,有些人就是无赖泼皮,不事先说好了,事后便要来闹! 贾金城一面吩咐四莲去泡剪子,一面问, “可是能不剪?” 稳婆瞧了他一眼, “不剪也成,不过孩子太大了,我可不敢保证能生下来……” 顿了顿埋怨道, “你们给她吃那么多做甚么,她年纪又大了,肚子上根本没力,如果不剪,全靠她自己生,说不得下头会撕烂了,以后更麻烦!” 贾金城一听便道, “即是如此,就依着您说的办吧!” 稳婆点头先进去了,贾四莲跟着送了剪子进去,进了那屋子里见得朱氏正在床上哀叫,见她来了便一把抓着她的手, “四莲,娘快要疼死了……” 四莲安慰她道, “娘……你再撑撑……孩子已经看见头了,你再撑撑……” 稳婆过来将那磨得明晃晃的剪子一比, “给你剪了啊!” 说罢就下了手,这可是生剪,就那么下了刀, “啊……” 朱氏一声凄厉的惨叫,手指甲深深的掐进了四莲的手臂里,四莲疼得一甩手,她反手去抓了身下的被褥,实则这时节朱氏下头已经疼麻了,稳婆那一刀她是没觉着疼的,只是稳婆剪了那一剪之后,立时伸手进去托着孩子往外拽,前头孩子的脑袋本是堵在产道口处,一直不得出来,如今一下子松了堵塞,然后猛然那么一释放…… “啊……” 朱氏又是一声尖叫,贾四莲就看见一个血淋淋的小人儿被稳婆从朱氏的两腿之间拉了出来,小肚子上还带着一根血淋淋的脐带,以前向氏生老七时,贾四莲已经有些记忆了,只她未进过产房,也没亲眼见过向氏生孩子,如今见着那血淋淋的人生出来,饶是她胆子大,也是吓住了! 这厢白着小脸,看了一眼朱氏,见朱氏已经昏过去了,稳婆叫她, “过来帮我抱着孩子!” 贾四莲依言过去,双手捧着浑身血污的孩子,血腥味儿扑鼻而来,她动也不敢动,就那么看着稳婆剪了脐带打好了结,稳婆看了孩子一眼, “是个小子……不过脸色有些不好……” 说罢倒提了孩子的小脚,在小屁股上打了几下,刚出生的婴儿动了动嘴,小嘴里呜呜咽咽却没有哭出来,稳婆再看了看,又将孩子将到贾四莲手里, “小丫头手指头细也软,你弟弟的嘴里塞了东西,你用手指给他抠出来……” 见贾四莲有些呆愣便提高声音喝道, “快些,再慢点他就要被憋死了!” 贾四莲这才回过神来,忙把弟弟放到一旁准备好的软布上,把手放在一旁的清水里洗了洗,用小指头伸进弟弟的嘴里抠动,却是抠出了一小坨污血,稳婆一面打理朱氏,一面回头吩咐, “把他翻过来,拍他的后背……” 贾四莲依言把弟弟翻过来,用手托着他的胸口,轻轻一拍,婴儿的嘴里又流出些黏稠的液体,再将他翻过来在胸口处揉了揉, “哇……” 这么一折腾,终于哭了出来! 稳婆脸上一松, “好了,把他洗洗用布包好!” 这个四莲会做,她熟练的将小弟弟入进温水盆子里洗去了身上的血污,给他擦干之后,将早就准备好的襁褓打开,把人包进去,这时节再看,便能瞧出来小弟弟的脸不是刚出生那样紫青了,而是渐渐变成了正常的红润色,稳婆这时节打理好了朱氏,接过孩子掂了掂, “确是个胖小子,怕是有六斤!” 说罢抱了孩子跟四莲一起出去,贾家人见了都迎上来,稳婆冲贾金城福了一福, “贾仵作,恭喜啦……得偿所愿,是个大胖小子!” 贾金城闻言大喜,立时笑得嘴都咧到耳朵后头去了,伸手抱过孩子细看,见这孩子小脸红通通的,头发稀拉却是又黑又长,此时在贾金城怀里正张着小嘴哇哇大哭,声音又响又亮,贾金城听在耳中,不禁鼻子有些发酸, “老天爷待我贾金城不薄,总算又有儿子!” 贾金城这厢眼圈有些发红,不好意思当着人落眼泪,便把孩子交给上来看的五莲和六莲,自己转身过去吸气,贾四莲待妹妹们看过了,又接过来问稳婆道, “我娘可有奶,能喂小弟弟么?” 那稳婆便领着她又进去,四莲召了五莲和六莲进来收拾东西,稳婆过去掀了朱氏的衣裳,用手指挤了挤,摇头道, “没有多少,你们先用米磨成糊煮了给孩子吃,待她醒过来,再让孩子嘬嘬试试……” 于是姐妹三人又去忙碌,稳婆出来叮嘱了不少产后护理的事儿,又吩咐贾金城道, “她下头剪了一刀,我那处有药,你跟着我过去取一些,以后每日都要清洗换药,一定要小心养着,让她切切不能乱动乱走,若是伤口错了位,以后受罪的可是你们!” () .23xstxt.m.23xstxt. /91/91690/20209834.html 第二百五十四章 双喜临门太得意 贾金城点头跟着她去了,贾四莲把孩子放在早预备好的小摇篮里,盖好了被子,就出来帮着妹妹们忙碌,待贾金城回来时,米糊也煮好了,四女儿正抱着小儿子,用瓷勺勺了上面的米汁,吹凉了一点点的喂着。 贾金城笑眯眯看了儿子好半晌,这才想起去看朱氏,见朱氏脸色苍白还在昏睡,转头指了药给贾四莲看, “这是从稳婆拿回来的药,有吃的,也有洗浴的,还有一包是外敷……” 贾四莲点头问贾金城, “爹,你给小弟弟娶名儿没有?” 贾金城道, “前头想了几个……” 顿了顿,在那里思索了半晌道, “就叫尤鑫吧!” 贾尤鑫!鑫字三金也,这是想这孩子比自家老子更有出息呀! 贾尤鑫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出生在贾家日子好过的时候,出生在四姐就要嫁入锦衣卫指挥使府的时候,虽然他亲娘朱氏在怀他时吃了不少好东西,生了他之后却没有几口奶,但他是亲爹的心头肉,贾仵作心疼小儿子没有奶吃,便索性去市集订购了一只产奶的母羊,贾尤鑫便开始喝羊奶,又加上米糊一起喂,倒也一样将他养得白白胖胖。 朱氏则是受了大罪,整个月子里都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又因实在吃得太胖,那肚子生完孩子便如没生一般,躺在那处还是高高的耸起。 这厢贾家三姐妹是又要伺候月子娘,还要奶小弟弟,幸得这阵子生意清淡,留一人在外头看着,倒也能应付过来,而牟家那头在朱氏生了孩子第三日便请了媒人上门,贾金城还未等媒人进门坐稳,便一口答应了这婚事,喜得媒人嘴都合不拢, “这媒人钱也太好挣了!” 不过想想也是,要是牟家公子肯娶自己家闺女,自己怕也是喜滋滋点头答应,赶快过了礼,把人送进门去,免得公子爷回过神来反悔喽! 媒人这厢留下聘书,笑眯眯拿了四莲的生辰八字走了,之后牟彪亲自拿着二人的生辰八字去了城外的白云观,以他牟八公子的面子,自然是观主出面亲自批了八字, “天作之合,姻缘天定!” 牟彪喜得捐了十两黄金的香油钱,拿着八字打马回城,那观主身边的小道童,吐吐舌头道, “师父,这京城里的公子爷果然是一抛千金,十两黄金就得八个字,他还乐得跟甚么似的!” 这人是不是傻? 观主嘿嘿一笑, “把金子收好,待明日为师拿到山下钱庄里存起来……多来几个这样的天作之合,老道士便能给三清祖师塑金身了!” 小道童好奇问道, “师父,你老人家倒底会不会看人姻缘,他们真是天作之合,还是你老人家为骗金子瞎说的!” “胡说!” 观主一甩拂尘,白了徒弟一眼, “旁人的姻缘,你师父我许是瞎说,可这二人的姻缘……为师我一定不会瞎说!” 这二人都不是这尘世间的人,能凑到一块,不是老天旨意又是甚么? 那头牟彪拿着八字回去,立时着手预备聘礼,原本牟府里二少爷和大小姐都在预备婚事,刘氏忙得不可开交,猛然听得牟斌要给小儿子娶亲,不由也是一惊, “老爷,老八年纪还小,还有前头几个哥哥姐姐们都没说亲呢,他……他怎得就要抢在前头?” 牟斌看了妻子一眼,想了想道, “你我夫妻多年,有些事儿我也不瞒你,这家里不单是老八,前头几个孩子们的婚事,你也要抓紧操办……” 刘氏出身大家,不是那没见识的妇人,闻言就是一惊, “老爷,您这话是何意?” 牟斌看了看窗外,叹了一口气道, “虽是未必会有事,但也要未雨绸缪……” 他原当今上年富力强,自己怎得也能安稳混个平安隐退,却没想到太子爷图谋太大,只怕到时候风云一起,朝局一动荡,有些事儿便顾不上了! 但这官场上的事儿,他不能同刘氏说的太清楚,只是叮嘱道, “儿孙自有儿孙福,不要挑挑拣拣,反倒误了好姻缘!” 刘氏点头,终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老爷,到底……是怎么个情形?” 牟斌道, “看着吧,只怕不出三年,有些事儿便要变了!” 因着刘氏这头实在腾不开手,又牟彪是庶子,毕竟比不得嫡子,刘氏便索性将婚事交给了五姨娘操办,五姨娘听闻儿子当真要娶个仵作之女,那是晴天一个霹雳,气得她要死不活,哭得不成,只儿子那是吃了秤坨铁了心的要娶,她也没法子,只得转而去求牟斌,牟斌却道, “那孩子我是见过的,虽说出身差了些,但性子极好,能制住你儿子,我的眼光不会差,以后小夫妻必定能和和美美的,你就放心吧!” 五姨娘见老爷都这么说了,便知晓这婚事是无法挽回了,只得自己躲被窝里哭了几回,面上却还要强撑着笑脸,给儿子筹备婚事。 这厢牟府众人听说老八要娶一个仵作之女做正妻,阖府上下都是大吃一惊,个个暗暗称奇, “八少爷那般受老爷宠,我们原都当老爷会为八少爷娶个高门大户的千金大小姐呢,没想到竟是一个仵作之女,这……这出身也太低了吧!” 牟彪虽说是庶子,可他如今在锦衣卫任职,摆明了以后前程不小,再不济娶个小官之女,也比一个下九流的仵作女儿强呀! 也不知老爷怎么想的! 一家子在背地里议论纷纷,不过牟斌在家里那是一言九鼎,没人敢忤逆,无人敢在老爷面前胡说,几个姨娘听了却是暗自偷笑, “这庶出的就是庶出的,再宠……那身份也是摆着呢,邵氏本也不是甚么好出身,她生的儿子也就是那样儿,以后便是老八做了锦衣卫指挥使,在岳家也没有助力……” “对呀!对呀!这正妻都这样的出身,以后家里纳妾就只能寻乡下丫头了,生下的儿女来怕是也不会有好教养!” 府里上下人的私语,姨娘们的幸灾乐祸牟彪全不放在眼里,只苦了五姨娘气得又哭了几回,牟彪知晓了很是不解道, “姨娘为何要哭?” 五姨娘气得捶桌子, “你当我为何要哭,你娶个那样出身的女子进门,让人瞧不起呀!” 牟彪哈哈一笑道, “他们瞧得起我又如何,瞧不起我又如何,瞧得起我能给我加官进爵么,瞧不起我……能少了我二两肉么?” 旁人怎样关我何事? 我自安安生生过我的日子! 五姨娘没儿子那般的大气,气苦道, “你倒是不怕他们讥笑,我每日里在府里,见得都是这些人,听得就是这些话,你让我如何不在意?” 牟彪一翻白眼, “姨娘这话说的,好似儿子没娶仵作之女,他们就瞧得上你一般!” 说罢甩手走了,五姨娘气得扭着帕子又想哭,一旁的金珠却是开口道, “姨娘,八少爷这话说的对,左右他们就没正眼瞧上过您,您又何必为了外人的目光气着了自己,左右这儿媳妇是必定要进门了,您还不如打起精神好好操办一下八少爷的婚事!” 银珠也劝道, “是呀,姨娘……您不信旁人,还信不过老爷么,老爷即是都点了头,那位未来的八少夫人必定是有可取之处的,老爷是甚么人呀!” “这个……” 五姨娘细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自家男人是甚么人? 锦衣卫呀!若是那女子不好,老爷怎么会答应? 老爷那么宠老八,决计不会害他的! 这么想着,五姨娘倒是渐渐放开了心怀,尽心尽力的为儿子操办婚事起来! 贾家那头,贾金城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又是双喜临门,那更是喜上天去了,每日里进了衙门里,知晓了事情的同僚们纷纷过来恭喜,贾金城那是喜在心头,回到家中,见得白白胖胖的小儿子,那是喜上了眉梢! 贾仵作十二个时辰里,那嘴都是咧着的,见人就笑,好不开心! 待到隔了几日,贾金城才想起来还有一个儿子, “四莲呐,我们是不是没有给老七送消息?” 家里有喜事,大儿子怕是还不知晓呢! 贾四莲最近开始绣自己的嫁妆,牟家催得急,她这头本就忙,现下更是忙,嫁妆里的按说绣品是应当新娘子亲手绣的,只她没那功夫,绣功也算不得好,便只打算绣一对鸳鸯戏水的枕头,勉强混过便成了。 此时四莲正坐在桌旁借着油灯的光绣鸳鸯呢,闻言抬头道, “爹没让人送吗?” 贾金城想了想道, “好似……真没有!” 这一阵子事儿太多,他也真是忘记了, “我明儿托人去给你兄弟报个信儿……” 想了想又道, “家里有甚么能给他带去的,你让妹妹们收拾收拾,给他带些过去……” 贾四莲低低应了一声,心中暗道, “你也别给他带旁的,把银子给他,保管他比甚么都高兴!” 她可是听牟彪说了,贾老七在那军营里还在同人赌,已经欠了一屁股债了! () .23xstxt.m.23xstxt. /91/91690/20209835.html 第二百五十五章 未来翁婿私下话 贾金城又想了想道, “你这婚事定下了,还是要去告诉给你娘一声才是……” 自己与向氏二人乃是正正经经的和离,总归没有撕破脸皮,向氏生养了孩子们一场,如今四女儿出嫁,她这做亲娘的还是要知晓的! 贾四莲点了点头, “我明儿让六莲去一趟……” 贾金城看着她叹道, “你说这公子爷也是着急,家里刚添了丁,事儿一堆,他非要三月内便要娶你进门,晚一些也无妨的!” 贾四莲一笑,又暗道, “正是因着这样,啸林才急着让我出门子!” 贾仵作心里高兴倒是不在乎这点子事,一个女儿走了,家里还有两个女儿,大不了买卖不做了,让两个女儿伺候着朱氏和儿子就是。 只他这算盘没有打响,第二日牟彪亲自来了贾家,按理说这亲事定了男女便不能见面了,有甚么事有媒人跑腿儿在当中间传话,因而牟彪能亲自上门令得贾金城很是意外,心中暗道, “这是怎得了,难道有甚么变故不成?” 于是提着一颗心迎了牟彪进门,在正堂里请了未来女婿坐下之后,忍着心里的忐忑问道, “公子爷,不知……不知可是亲事有了变动?” 不会是公子爷后悔了吧? 牟彪笑道, “岳父大人不必客气,叫我啸林便是……” 顿了顿道, “亲事没有变动,只有件事儿要同岳父大人商议商议……” 说罢看了看立在一旁的五莲和六莲,还有坐自己身边的四莲, “四莲,这事儿我要单独同岳父大人商议……” 四莲点头,领了两个妹妹出去,直奔了灶间,五莲和六莲心知这是四姐夫预备同爹商谈她们在外头开铺子的事儿,心里也是止不住的好奇担心,六莲坐在灶前烧火问道, “四姐,你说爹会答应么?” 四莲想了想摇头道, “我也不知晓……” 她倒不觉着贾金城会舍不得妹妹们,要说舍不得,那是舍不得两个伺候人的丫头,而不是女儿! 五莲倒是对牟彪极有信心, “四姐夫定能说服爹答应的!” 六莲探头冲正堂里瞧了瞧,止不住好奇心道, “四姐、五姐我们去偷听吧?” 贾四莲摇头, “啸林他会功夫的,近身三丈之内他都能听见……” 六莲闻言大惊, “那我们在灶间里说话,他岂不是也能听见!” 四莲点点头,五莲和六莲对视一眼吐吐舌头, “那我们以后可不敢在背后说他坏话了!” 三姐妹在灶间里磨蹭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才听到贾金城在那头叫人, “四莲,你送送啸林!” 贾四莲应声过去,见得贾金城与牟彪已经起身,贾金城送了牟彪到院子里,四莲再送了他出去,到了外头才问, “你同我爹说了甚么?” 牟彪笑眯眯去拉她的小手,却是卖了一个关子, “你猜?” 贾四莲嗔怪的瞪了他一眼,想了想道, “可是妹妹们出来单独立户的事儿,我爹答应了?” 牟彪摇头, “这个他倒是没答应,不过他答应让两个妹妹出来自己开铺子,以后婚嫁由自己……” 贾四莲惊喜道, “这已经很不错了!” 她们求的就是婚嫁由己! “你许了他甚么好处?” 贾金城是甚么人,贾四莲最明白,若是没点儿好处,他怎肯答应? 牟彪笑眯眯道, “我原是想给银子的,只想着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便索性给他安排了一个差事……” 话说他与四莲的婚事定下了,贾金城这老丈人便不好再在衙门里呆着了,一者两亲家、两翁婿都在衙门里,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见着了行礼也不是,不行礼也不是。二者一个衙门里难免没有趋炎附势,上赶着讨好的人,这几日知晓了贾金城要成公子爷的老丈人,已经有不少人寻着借口攀交情了。 牟斌平生最恨人仗着沾亲带故,就顺竿儿爬的事儿,便动了给贾金城挪位的心思,同牟彪一讲,牟彪便索性给自家老丈人寻了一个差事,把人给送到外头享福去。 “你给我爹寻了甚么差事?” 贾四莲问,牟彪笑道, “离着京城不远,就在顺义县衙里做一个典史……” “典史?” 贾四莲从小就在衙门里进进出出,可是知晓这典史虽说是不入流的官儿,但好歹也是要由吏部铨选,皇帝批签的朝廷命官,乃是一县之中,县爷、县丞、主薄以下第四人,掌管着缉捕、监狱,这可是肥差,但凡进了县衙大牢的犯人,家里人为了让其在大牢之中好过些,那是必会上下打点的,而典史大人乃是现管的官,这油水就不能少了半点儿。 贾四莲有些担心, “这官儿……我爹会做吗?” 倒不是她瞧不起贾金城,只自家亲爹做了这么多年仵作,只会同死人打交道,典史虽说不入流,但怎得也要知晓大庆律法,上能辅佐主官,下能镇压狱卒和牢里的犯人,可不是谁想当便能当的! 牟彪道, “你放心,岳父怎得也是在衙门里混迹多年的老油子了,这其中的门道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他为贾金城谋个差事,换的就是他两个小女儿出去单独立户,只贾金城为了颜面死也不肯答应,最后二人一番讨价还价,贾金城答应自己领着朱氏与小儿子去顺义上任,留了两个小女儿在京城,对外就说在外头为官,不便带着两个小女儿,以后婚嫁之事便托付给了牟彪这四姐夫,他这当爹的就不管了! 如此两相撇脱,倒是皆大欢喜! 贾四莲听了也是高兴,紧紧拉了牟彪的手,兴奋的小脸儿绯红, “啸林,多谢你!” 如今这世道,女儿家婚嫁从不由己,父母疼惜女儿,肯精心为女儿挑选夫婿的倒也罢了,遇上贾金城这样的,贾家的女儿们当真是苦水只有往肚子里咽,前头三个姐姐的婚事如何,她们可是眼睁睁瞧着呢,又有如今朱氏生了儿子,亲爹如今是一心扑在了小儿子身上,若不是她遇上了啸林,只怕自己也同姐姐们一样,只要有人出银子,贾金城就会随意将她们许了人家,半点儿不会管女儿的死活。 牟彪闻言却是左右看了看,拉了她到一旁道, “你要谢我,最是容易……” 说罢将脸凑了过来,贾四莲一见他如此,立时小脸更红了,见他弯了身子侧过脸,还斜了眼用眼神连连催促,贾四莲咬唇左右看了看,终还是凑去在他脸上重重亲了一口,牟彪有些不满道, “怎得这般快,我还没回过神来呢!” 贾四莲无奈只得凑上去,淡色的薄唇轻轻贴了上去,牟彪一转头二人立时亲了个嘴对嘴儿,唇对唇, “哎呀……” 贾四莲大惊刚要往后退,被牟彪一把抱住在唇上重重的亲了一记,这才放开了她,贾四莲羞得推了他连忙跑回了家去,牟彪得意的笑了,翻身上了马,哒哒哒的跑了。 那头贾四莲刚进院门,便被贾金城叫进了正堂里,一旁站着的还有五莲和六莲,贾金城看着三个女儿,面上的神色极是阴沉,半晌沉声问道, “这事儿……你们可是早商量好的?” 五莲和六莲低头没有说话,四莲应道, “爹,这事儿不关妹妹们的事,是我前头同啸林提了一句……” 贾金城看着四女儿,面色更加阴沉,沉默半晌才问道, “我这当爹的,就这么对你们不好,让你们宁肯立女户,也要分家出去?” 贾金城此时的心绪是真复杂,又欣喜自己如今这也算是一步登天了,再也不是杂役之类的小仵作,而是朝廷命官了,虽说不入流,但这已是半步入了官吏之流,以后在那县城里头,人人都要称他一声大人,连带着朱氏也是夫人,两个儿子也是公子少爷了! 要说贾金城不喜,那肯定是骗人的! 不过这世上确是没有白吃的饭,有得必有失,他前头只当是因着嫁了一个四女儿之故,之后才知晓,他这回舍的不是一个女儿,是三个女儿,四女儿嫁了,连带着五莲和六莲都要脱了他这亲爹的手掌心,要自己高飞了! 他还记得适才牟彪同自己提起时,自己那满腔的惊愕与不信,若不是两个小女儿实在生的太似向氏,论相貌连给人家府里的丫头提鞋都不配,他都要疑心牟彪这是打算着要姐妹通吃了! 可旋即他便明白了,这必不是牟彪的主意,这是四女儿又或是五女儿、六女儿,三个女儿的主意! 女儿家想要独立门户,在如今的世道里,除非了父母长辈都死光了,下决心要守住家业的,才能去衙门上报立女户,且立女户之后便只能招赘入门,这样的人家是会被人笑话看不起的,自己这老子还没死呢,好端端的她们为何要出去独立门户? 贾金城想到这里,心里狂怒不已, “老子有甚么对不住你们的,给你们吃,给你们穿,给你们住,你们就是这么报答老子的?” () .23xstxt.m.23xstxt. /91/91690/20209839.html 第二百五十六章 说婚事各怀心思 可面对着牟彪,他半分不敢表露出来,只得强压了心头的怒火,还要小心翼翼与这未来四女婿周旋,同他很是讨价还价一番,好不易总算是没让女儿们分出去,他是忍痛将儿子的前程都放弃了的。 牟彪有话没有同四莲说完,他不单许了贾金城在顺义做个典史,还许了贾尤鑫四岁之后,可由自己推荐到京城大儒门下读书,贾金城权衡再三,自觉要是自己做了官儿,以后必是有法子让儿子拜名师的,便推辞了此提议,以换得牟彪让一步,没有让两个小女儿单立了门户出去。 贾金城送走了四女婿,心里的愤怒已经消弥了一大半,可见着女儿们还是难掩不满,贾四莲应道, “爹,这事儿不怪妹妹们,您对女儿的恩情,我们自然是记得的,如今我要出嫁了,两个妹妹也不小了,您以后出去虽说是为官,但总归那里不比京城繁华,我舍不得妹妹们,也想她们以后有个好归宿,便托了啸林向您说项……” 顿了顿道, “有啸林在,两个妹妹以后必是会嫁个好人家的,我们嫁的好,以后老七和老八不也有靠了?” 贾金城重男轻女,对女儿们的一贯无视已经根深蒂固,根本不会觉得自己有错,此时与他争论无甚意义,贾四莲早就心凉了,不过却知晓他的软肋,只要提起两个儿子,他便是再不满也要低头! 果然,贾金城闻言沉着脸半晌,才长吸了一口气,叹道, “我总归是盼着你们好的!” 贾四莲点头, “我们自然也是念着爹娘的恩情的!” 贾金城看了看一旁的五莲和六莲,一挥手道, “罢了,你们都大了,以后好自为之吧!” 三姐妹一起向贾金城福了一福,转身出去,贾金城有些颓然的进了里屋,进去一屁股坐在小摇篮旁,看着里头睡得正香的小儿子发呆,朱氏便问他, “四女婿可是来了,说甚么呢?” 她在里头听得外头隐隐的动静,却是听不太清楚,只听到甚么“顺义”“典史”“婚嫁由己”之类的话,她如今还在月子里,不好出去见未来女婿,正憋着一肚子疑问呢,听贾金城闷闷将事儿一霁,朱氏闻言却是心里乐开了花,心中暗道, “我这儿子当真是福星,才刚出生便能做官家的公子爷了,还顺手将那两个赔钱货甩掉了,这真是天大的喜事儿!” 在她看来,五莲和六莲又不是自己亲生的,待以后出嫁还要赔上一笔嫁妆,可如今她们由牟家接手过去,以后婚嫁都不归他们管了,若是嫁得好,以后自己儿子还能沾光,这当真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再来几单都不嫌多! 朱氏暗暗偷笑,可看贾金城那沮丧样儿,却是不敢笑出声来,忍了许久,才开口道, “他爹,四女婿顾虑的周到,你以后要出去做官,女儿们都大了,那小县城里能有甚么好人家,让她们留在京城,由四女婿给她们寻着好人家嫁了,那是她们的福气……” 顿了顿又道, “他爹,她们都大了,你如今最要紧是把我们的鑫儿好好养大,以后给他请个学问好的先生,让他读书识字,科举做官,那我们老贾家可就是光耀门楣了!” 一番话将贾金城心里那点最后的恼怒给抚平了, “对呀!左右女儿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了,早出去,晚出去有何差别,早些出去也好,我也好一门心思好好教养鑫儿,如今老七也是半废了,我可就靠着这个小的了!” 想了想又道, “只她们都出去了,以后这家里可要辛苦你了!” 朱氏嗔道, “他爹,你可是欢喜傻了,以后你就是官老爷了,家里多请几个丫头婆子,还能累着我呀!” 贾金城闻言哈哈一笑,伸手挠了挠大胖儿子的胖下巴, “对呀!你瞧……我都糊涂了,以后我便是官爷了,还怕没有人伺候么!” 他们夫妻在这处高兴,隔壁三姐妹也在高兴, “四姐,我们当真可以自己做主婚事了么?” 四莲点头, “今儿爹即然答应了,以后你们的事儿都可以自己做主了!” 六莲大喜,欢呼一声抱着被子在床上打起滚来,两个姐姐看着她只是笑,五莲待得妹妹滚过来时,伸手在她屁股上拍了一记, “啪……” “快起来,这床都被你滚乱了!” 六莲却是不理她,仍旧抱着被子滚到了里头去,还扭了扭身子,两个姐姐相视一笑,四莲道, “待我出了嫁,爹多半就要去顺义了,以后这屋子便要退回给衙门里,你们便搬到那边铺子里去住,那处离三姐极近,以后有事儿你们还能互相照应!” 五莲喜得紧紧抱了四莲, “四姐,太好了,多亏得有你,我们总算不会被爹给卖了!” 六莲此时也滚过来紧紧抱了两个姐姐, “对,四姐多谢你,这下子我们不会像大姐、二姐他们那样了!” 她们见着大姐、二姐和三姐的婚事,心里是真怕了,生怕爹闭着眼将她们三人嫁出去,如今能得了婚事自由,当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好事! 三姐妹紧紧抱在一处,小脑袋凑到一处,喜滋滋商议着以后搬到那边铺子去,如何做自己的小生意,如何赚银子给自己备嫁妆, “以后我有了银子……我想吃甚么便吃甚么,我也要买好料子做衣裳穿!” 六莲兴奋宣布,五莲却是嗤之以鼻, “你就知道吃穿,要是我便把银子存起来,以后买铺子买田地再买个庄子,老了之后就搬去庄子里……” 六莲连连点头, “五姐说的对,我们要把银子存起来……” 转头又拉了四莲道, “四姐姐,我们把庄子买下来,以后四姐夫要是对你不好,你就过来跟我们住!” 四莲笑着戳她额头, “你个小没良心的,你们还是靠着他才得了自由之身,如今是打算过河拆桥么?” 六莲捂着额头笑,五莲却是应道, “四姐夫对我们的恩,我们记得,以后必要报答,不过一码归一码,他对我们好,更要对你好,若是他待你不好,还有妹妹们在呢!” 四莲笑着抱了两个妹妹, “好,以后他待我不好,我就回来同你们一处!” “嗯!” 这一夜贾家倒是皆大欢喜,只没一人想起那在京卫营里给人铲马粪的牟尤传。 向氏那头知晓四女儿要嫁入富贵人家,那是又惊又喜,却是专挑了一个日子过来寻贾四莲,她来时三姐妹正在摊上忙碌着, “四莲……” 贾四莲见着她,小小的吃了一惊, “娘,你怎得……瘦了这么多?” 向氏不只是瘦了,还是苍老了许多,她原本身子圆滚肥胖,相貌是不好看,但总归还占了一个福态,如今是又瘦又老,乌黑的头发也花白了,脸皮子耷拉下来,嘴角也向下垂着,一副苦像,全然没有当初那泼辣蛮横的模样了! 向氏笑了笑,过来坐下,五莲和六莲便过来叫了一声, “娘……” 向氏点头,看着她们忙碌,四莲抽空问她, “娘,你吃过饭没有?” 向氏摇头, “我一大早从杨花胡同出来,是走过来的……” 四莲忙给她端了一碗汤, “我给您下碗面吧!” 又问道, “娘,怎得不坐车,从外城走到这里也是挺费脚力的……” 向氏应道, “坐车要花三个铜板儿呢,能省一个是一个……” 贾四莲低头煮面没有应声,向氏吃着面,等到这一拨客人走光了,这才推开面碗问她道, “听说……你要嫁人了?” 四莲点头,将她面前的空碗端走交给了五莲,过来陪她坐下,向氏又问, “当真是牟家的公子爷?” 四莲道, “不是嫡出的公子爷,是庶出的……” 向氏道, “庶出的已是十分了不得了,我们这样的人家,能嫁进高门,那当真是上辈子积了不知多少德,祖坟上那都不是冒青烟,是着火啦!” 四莲没有说话,又听向氏问道, “你的嫁妆……你爹可是给你备好了,怎么备的,备了多少?” 四莲应道, “牟家那边说了,让我们不用备多少嫁妆,只按着平常百姓家走便是了!” 话说牟彪前头同她商议过婚事如何办,依着他的意思自然是不能亏待了四莲,总得要办得风光才是,可四莲却觉着,一来自己出身并不高,二来牟彪毕竟是庶出的儿子,怎得也不好越过嫡子去,又贾家确实也没那本事同牟家拼财力,便索性按着百姓婚嫁那般便成了,不必张扬! 牟彪想了想也觉着有道理,实则他手里不少好东西,只这些东西都是他预备留着以后都交给四莲的,完全不必现下就亮出来招摇,若是让贾金城瞧进了眼里,拔不出来,留下来给小儿子怎办? 倒不是他心眼小,吝啬那些东西,还是那句话,不想便宜了贾金城这重男轻女,不把女儿当亲生的爹! () .23xstxt.m.23xstxt. /91/91690/20209840.html 第二百五十七章 亲娘假意来问嫁 于是贾四莲报给贾金城只说是牟家知晓他们家底,不想弄得太张扬,为难了亲家,贾金城闻言心下感激,总归女儿是明媒正娶的入了牟家,聘礼嫁妆那些根本不是最紧要的,若是牟家当真弄个十六抬,二十四抬之类的聘礼吹吹打打的送进贾家来,他们家也没那地方放不说,自己便是倾家荡产也凑不出来等数的嫁妆,还是如此最好! 牟彪那头却只是说,自己是庶出的,又是最小的,前头哥哥姐姐们都没成亲,自己不好张扬,更不能越过哥哥们去,因而婚事只按着寻常百姓家办便成了! 牟斌闻言大赞小儿子懂事明理了不少,于是大手一挥将城外的一座庄子给了未来的八儿媳妇,又告诉牟彪道, “你告诉你那媳妇,按着寻常百姓家办婚事,不是不看重她,只是我们求得的是安稳过日子,不搞那些虚礼,你们小两口子自家心里明白便成了!” 牟彪谢过亲爹,拿着那地契,又拉着四莲去了趟衙门,将那有三十亩良田,十来亩山地的庄园写到了四莲名下,如今贾四莲也是个小地主婆了,只这事儿她谁也没说,家里便是妹妹们都是不知晓的 向氏自然更不可能知晓女儿的身家,闻言不满道, “牟家如此分明就是不看重你,怎得也是正经的公子爷,怎得婚事要按着寻常人家走,这是瞧不谁呢!” 贾四莲淡淡道, “娘,我们家本就门楣低,人家瞧得上,才是奇怪了,看不看重又不在这些排场上头,只要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便成了!” 向氏想了想道, “也是,讲排场那都是虚的,那……明面上的聘礼不说,私下里公子爷就没给你补点?” 贾四莲道, “倒是补了些……” 向氏大喜,双眼放光, “补了多少?” “约有二三百两银子吧……” 这二三百银子是牟彪给她置办首饰的银子,只说是这样说,实则四莲的嫁衣首饰等,一应娘家应当预备的东西,全数都是牟彪包了,贾家只需出个女儿便成。 昨儿牟彪才拉了她到外头量了身高胖瘦,请了京城最好的天衣阁绣娘赶做,她就只绣一绣枕套,因着预定的日子是三月之后,嫁衣繁复,还特意加了银子让人赶工。 这些贾四莲自然也不会同她提,向氏听说有二三百两银子,不满意道, “好歹也是大家的公子,出去吃个饭听个曲儿,打赏都不止这个银子,怎得就给你这么点儿?” 贾四莲已是隐隐猜到了她的来意,不动声色道, “娘,他们家里七个儿子,他是最小的,又是庶出,能有多少银子?” 实则也是如此,按着牟府规矩牟彪每月的月银也就那么几十两,后头他出来办差了,连这几十两银子都没有了,刘氏发话说了, “即是出去办了差,就有月俸了,便不能让家里养着了!” 牟彪倒是不在乎那点银子,五姨娘气得不成, “前头大少爷领了外放的差事,她倒是也停了月银,可院子里的丫头婆子、小厮仆从都是家里养着,每日的燕窝鱼翅就没见少过,我们家八少爷停了月银,她连牟龙、牟虎都不养了,要我们家八少爷自己养,这分明就是欺负人!” 刘氏这就是欺负人,不过却欺负的光明正大,便是牟斌都挑不错儿来,她是恨牟彪从丈夫那里得了天大的好处,外头的事儿她插不上手,家里的事儿她总要膈应一下牟彪母子的! 向氏不信, “大家的公子爷不都是挥金如土的,怎得他会没银子?” 贾四莲应道, “娘,我那未来的公爹可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刚正不阿,最不喜人以权谋私,家教也是甚严,前头大公子科举出仕,派了一个南边的小县官儿,据说那处炎热潮湿,北方人过去多会水土不服,牟夫人原是想着不让儿子去的,可我那未来公爹愣是一句话都没有为儿子说,那吏部的行文都下来了,那可是嫡出的儿子,更何况是这庶出的!” 这事倒也确实,不过那是牟斌为了让大儿子远离京城这是非圈儿,其中的苦心,只有牟彪最清楚,便是刘氏夫人也只是一知半解,为此也是心里埋怨了丈夫许久! 向氏不知牟家情况,还真被她唬住了,心里失望之极,不过想着好歹也有二三百两银子,便对女儿道, “你即是要出嫁了,我这亲娘总归养你一场……” 说罢拿出随身带来的布包,打开来,将里头的一块布料拿出来, “这是我当年出嫁时陪嫁的布料,这么多年了,我一直舍不得用,现下便给你吧!” 时下的好布料,根本经不起放,能放得久些的便只有棉麻一类的粗织布料了,向家陪嫁的能有甚么好货,那布料拿出来都褪色了,不过贾四莲念着她总算是想着自己的,倒也没有嫌弃,接过来放在手边道, “谢谢娘!” 向氏点头,看着四莲叹了一口气, “一转眼,你们都长大了,你们几姐妹里头,就你生得最好,果然这福气也是最好的……” 她顿了顿,见四莲不接话,终于开口道, “四莲,你如今日子好了,可不能忘了娘,如今娘的日子可不好过……” 贾四莲不动声色,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碗水给向氏,向氏没喝只是看着四莲道, “你以后是要嫁入高门的人,隔不了多久便能吃香喝辣,使奴唤婢,娘以前虽说对你不太好,可也不算太差,你可不能忘了娘的生养之恩!” 贾四莲听了心里暗叹,自从决心嫁给啸林那一日起,她便知晓会有这么一天, 唉!有些人生而不配为父母,可他们偏偏就是儿女成群,即是生了你养了你,便能仗着这个向你讨债! 贾四莲装做没有听懂她的意思,应道, “娘如今不是同卢叔好好过着日子么,卢叔是个老实人,对你也好,娘只要别再像以前一样一心向着娘家,这日子必是能过的去的!” 说起这个向氏一脸的苦涩, “你卢叔是个没出息的,每日里挣那些就只够糊口……” 贾四莲一脸不解反问道, “能糊口便不错了,娘还想要甚么?再说了……娘不是也在摆着摊儿做买卖么,杨花胡同那处是我们家的老摊位,左邻右舍都是老顾客,娘只要安心做下去,那摊上的收益一月也有不少的,这个……娘你可瞒不过我!” “我……” 向氏一脸的憋屈,那摊上的收益自然是不少,若不是因着这个,卢家那儿子、孙子会变着法儿让卢二问自己要银子? “可……那生意做着辛苦呀!每日里上起早贪黑,娘又是一个人,一个能帮手的人都没有!” 贾四莲道, “想赚银子那有不辛苦的,起早贪**惯就好,你瞧我如今都要嫁人了,不也是同样每日起早贪黑,还要伺候后娘,还有小弟弟,你要是觉着累,便让卢叔辞了工帮你……” 向氏有苦说不出,让卢二帮自己,那岂不是一份钱分成了两份,如今卢二的钱管着家用,自己的银子自己收着,她还要留着养老呢! 向氏想了想道, “四莲啊,娘年纪大了,腿脚也不利索了,你以后都是高门的贵夫人了,每月里给个几十两银子,让娘过一过好日子,也不难吧!” 贾四莲听了心里只是冷笑,绕了这么大一圈儿,总算是把今儿的正题说出来了,便应道, “娘,您想得怕是太好了些,一月几十两银子,啸林如今在衙门里一月的月俸不过上等米十石,换成银子也就二两吧,您一月要几十两银子,让我去抢么?” 本朝自太祖开国,对官员就十分刻薄,月俸都定的极低,官员们若是不贪,别说是家人仆从,便是自己都养不活,因而即便是太宗惩治贪官的手段极重,使出剥皮揎草的法子,让人进进出出的瞧着,那也止不了贪腐之风。 到了如今满大庆的官员没有一个是光靠着月俸养家的,四莲想拿了这个糊弄糊弄向氏,可向氏也不是傻的,闻言撇嘴道, “你休要欺负娘老实,这外头的官儿娘不知晓,可京城里的官儿,谁指着那点子月俸吃饭呀,就是你爹那样的……那私下里来的银子可是不少!” 贾金城这仵作算作杂役,按着太宗定下的规矩,那是要衙门里的主官养的,明面上他是得不了几个铜板儿的,可私下里的银子向氏怎会不知晓有多少? 贾四莲嗤笑一声, “娘你也知晓说爹了,爹就是一个小小仵作,这么多年来,他都是当着家的,家里的银子都是爹攥在手里的,每用一样便要问爹要一回银子,你那钱匣子里的私房钱,不靠着外头的摊儿,你能存得下来?” 向氏语塞,又听四女儿接着道, “我这是高嫁了,可那是明面上的风光,你还可以摆摊儿卖面,我能吗?你觉着啸林会把他的银子都给我管着……他每月的月俸能让人送到家里,交到我手中,已算是十分敬重我了,你让我上哪儿去弄几十两银子养你?” () .23xstxt.m.23xstxt. /91/91690/20209841.html 第二百五十八章 向家真心求攀亲 贾四莲顿了顿又接着道, “你和爹都对我有养育之恩,如今爹还养着一个小的,按着你的意思,我给你几十两,爹那处也要几十两,我这一个月便是去抢也抢不了一百多两银子,给了你们,我是去喝西北风么,我愿意……啸林能愿意么?” 向氏被女儿呛得一句话说不出来,憋气了半晌恨恨道, “你就是个白眼狼,不孝的东西,老娘当真是白养你了!” 贾四莲冷冷应道, “我要如何孝敬你,跟你似的……把婆家的东西全数搬到娘家去,你倒是挺孝顺的,或如今怎样了……娘忘记怎么被向家赶出来了吗?” 向氏被她一句话戳中了肺管子,一口气提不上来,心里憋得难受,眼泪花儿立时在眼眶里打起转来,当下就掏出帕子坐在那处呜呜哭起来了,她这一哭引得过往的食客们都侧目观瞧,贾四莲不为所动,端坐在那处淡淡道, “娘,你要哭便哭吧,左右我是要出嫁的人了,这生意做不做的都不打紧,你哭够了……就回去吧!” 向氏的性子可不是这般软弱的,她这装模作样的不就是为了要点银子么! 向氏又呜呜呜呜哭了几声,见贾四莲半点不见动容,心里暗骂, “贱丫头,从小就是个心硬的,这几个里头,就你最没良心,老天爷也是瞎了眼,让你享了这般大的福气!” 若是换了二莲、三莲她们必不会如此! 可如今几个孩子里,眼看着就这一个最出息,她也不敢得罪狠了,当下只能抽抽噎噎止了哭声道, “四莲,你不能这么狠心,你可怜可怜娘呀!” 贾四莲看着她长长出了一口气, “罢了,你总归生了我,我想法子一月里给你送一两银子去……” 向氏不满嘟囔道, “一两银子,够做甚么?” 贾四莲道, “你自己有宅子住着,一两银子够你吃穿了……” 贾金城在衙门里做仵作一年才得二十多两银子,还要养一家子人,向氏一人一年便是十二两银子,她自己吃喝穿戴,怎得都够了! 当然若是想把那姓卢的一家子都养起来,那就另当别论了! 于是她顿了顿道, “你是我娘,我养你是应当,但我可不会养别人,若是你嫌少,那便一个铜板儿没有,有本事你去牟家要去!” 贾四莲吃准了她就是个欺软怕恶的,决计没那胆子寻上牟府去,便索性扯虎皮做大旗吓一吓她,向氏闻言果然止了嘴,虽还是不满,但好歹比一点儿不得强些。 向氏最后嘟嘟囔囔走了,走时在桌前站了站,将那块布料顺手又给揣走了,贾四莲早知她会是如此,倒是半点儿不惊诧,倒是五莲和六莲气愤道, “一月几十两银子,她还真开得了口!” 这是当娘的么,到这处坐了半晌,眼里只有鲤鱼跃龙门的女儿,旁边两个女儿跟那桌椅凳子似的,却是正眼都没瞧一下,开口就要几十两银子,真当牟家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随便她糟蹋? “四姐,她都跟爹和离了,便是一两银子不给她,也没人敢说你的不是!” 贾四莲一笑没有多说,向氏再不好,总归让她有了一个托生的机会,若是不落在她的肚子里,自己怕还是在那土里躺着,不知还要等多少年呢! 一月一两银子养着她的老,也算是还她的血肉之恩了! 话说穷人乍富倒还真是有不少的烦恼! 这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贾家在京城没甚么亲戚,向氏那头又和离了,朱氏又是后娘,贾四莲原当是清静的,只想归这样想,防不了有些人的脸皮比城墙还厚! 向氏过来要到了每月一两银子,向家的人也不知怎得知晓了,许也是知晓贾家如今是不会认这门亲了,便派了向枝上门。 向枝今年也定了亲,不过向家的女儿惯来是贱如草芥的,向老太收了亲戚家二两银子,把孙女嫁到了城外去,向枝自然是不肯去的,只她也没那胆子反抗,正自在家里天天以泪洗面呢,听说贾四莲竟然要嫁给牟家的八公子做正室,那心里头的滋味就别提了! 向家也是阖家上下一派震惊,向老头儿便埋怨向老太道, “都是你眼皮子浅,前头得罪了大女婿,要是大妞他们没有和离,现下我们家那可就发达了!” 向老太心里也是后悔之极,只嘴上却是不认输道, “你埋怨我,大女婿可不光是因着那件事儿恨上我们的,你们平日里也没少撺掇着大妞,抠搜贾金城的银子,现下倒来怪我了!” 向老头哼道, “我可没让她这样做,那一回不是你出头挑唆的!” “我……” 向老太还真说不出话来了,从小教唆几个女儿嫁人之后,要从婆家搬东西回娘家的人,确实是她,可没有向老头在后头默许和怂恿,自己会这样干么? “好啊!你们一个个得了好处,这黑锅倒让我来背了!” 向老太大怒,同向老头大吵了一顿,还是三个儿子上前来劝住, “爹、娘,这是吵架的时候么,还是想个法子,让四莲念一念我们往日里对她的好,让她想法子提携我们这家子,那可是锦衣卫指挥使府上啊,虽说嫁的只是一个庶子,我可是去打听过了,牟家八公子是家里最得宠的,嫡子都比不上他,如今已经在北镇抚司衙门里当差了,以后必是能做大官儿的,这样的人物,从手指头缝里漏一点儿出来,都够我们受用一辈子的了!” 儿子一劝,两个老东西不吵嘴儿了,便商议起如何沾四莲的光来,商议来商议去便把向枝推了出去, “她们姐妹平日里能说上话,又她一个小丫头过去,贾金城便是再恨向家,也不好赶人,只要姐妹们说上了话,便有机会!” 于是向枝得令,那是欣然前来,她也是运气好,来时正遇上牟彪得了空过来同四莲说话,正拿着一张营造图给四莲看, “四莲,你瞧瞧,这是我们的新院子,你瞧着可是好?” 贾四莲看那图分做好大大小小好几张,大的是一整个鸟瞰院子的图,哪处是正房,哪处是前院,哪处是假山等等都画的极是清楚,小的图纸则是将各处屋子格局都画了出来,进深多少,左右开间多少,又有梁高柱数,甚至还有假山是几眼的湖石,那花窗上是菱花还是满月格都一一画了出来,贾四莲惊叹道, “画的这般详细,宫中的匠人当真了不起!” 牟彪笑道, “这有甚么了不得的,这不过只是粗略的前稿,我拿来给你看看,若是有不喜欢的再让他们改,待改好了,我们就动手修院子!” 贾四莲叹道, “已经十分好了……” 牟彪仔细看了看却是皱眉头道, “我却觉着这院子里花花草草的太多,小径曲曲弯弯的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四莲……你觉着如何?” 贾四莲看了看点头道, “确实……种了花草之后,地方便显得狭窄了些,你是练武之人,还得要留下空地来练武,不如将前院的花草去了,全铺了青石砖给你练武用,后花园弄些江南庭院?” 牟彪点头收起画纸道, “回头我再让他们改改……” 顿了顿叹道, “这也是院子太小了的过,待以后我们分了家,买个大宅子,想怎么建就怎么建,届时专弄个练武的院子出来,其余的全数种上花草,给你没事瞧着玩儿!” 贾四莲笑道, “再专弄个院子,把那几条猪婆龙养上,还有你后院的山豹也给养上……” 这话倒是正搔中牟彪痒处,冲她笑道, “还是四莲知晓我喜好,我家里人胆小,为怕吓着他们,那些好东西我都不敢多养,待以后分了家,买个庄子专养着它们……” 二人说的高兴,却听得一旁有人叫了一声, “四莲……” 贾四莲一回头,见是向枝,脸上的笑便敛了几分, “你怎得来了?” 向枝看了一眼正在收画的牟彪,小脸一红,小声道, “我听说你要嫁人了,过来……过来瞧瞧你!” 说罢小步上前冲着牟彪福了一福, “牟公子!” 牟彪认得她,正是当初在大街上伙同着向老太抢四莲铜镜的人,却是根本不想搭理她,脸一沉,将图收入了专制的竹筒之中,一甩手扔给了立在后头伺候的牟龙, “收好喽!” “是,少爷!” 牟彪又转头对四莲道, “我去天衣阁那处瞧瞧你的嫁衣,催着他们再赶赶……” 贾四莲道, “左右还有时日呢,也不必太过着急,慢工才能出细活!” 牟彪想了想点头, “也对,婚衣这东西可是马虎不得!” 垂下手来紧紧捏了捏四莲的手, “那我先回衙门办差了!” 贾四莲点头,牟彪转身上了牟虎牵过来的马,看了四莲一眼,打马离去,牟龙和牟虎紧跟在身后,三人身影不多时就消失在胡同口处,四莲还未回头便听得六莲道, “枝姐?枝姐……你醒醒神,我四姐夫人都走啦!” () .23xstxt.m.23xstxt. /91/91690/20209842.html 第二百五十九章 向家人无耻无敌 四莲回头看去,正撞上向枝尴尬的红了脸,五莲笑眯眯道, “枝姐瞧傻了呀,我们家四姐夫可是出身大家的公子爷,那通身的气派自然与众不同,小心瞧进了眼里拔不出去!” 向枝咬唇哀怨的看了一眼五莲, “五莲都是姐妹,你用得着拿话挤兑我么,我不过就是多瞧了牟公子几眼……” 说罢看了四莲一眼, “以后都是一家人了,自然当亲近亲近的!” 这话说的,好厚的脸皮! 她一句话,说的五莲和六莲直翻白眼,贾四莲早料到向家必有人会来,见是向枝来了也不意外,微微一笑又问道, “你过来做甚么?” 向枝道, “不是说了么,听说你要成亲了,我过来瞧瞧你……” 贾四莲点了点头, “多谢,看过了……那就不送了!” 向枝见状脸便垮下来了,眼圈儿都红了, “四莲,你别这么绝情,向家和贾家是没来往了,可我们是好姐妹呀,我也说亲了,可没有你命好,嫁个高门大家的公子爷,我爹娘把我许给了城外远房的一个亲戚……” 城外远房的亲戚是向老太娘家一表三千里的亲戚了,其实家里日子倒也过得,好歹有几亩地,还有一头牛,那时节乡下里能有一头牛,那已经是很了不得了,不过向枝在繁华之地呆久了,如何肯去那乡下地方? 要知晓嫁了泥腿子,以后生的孩子都是泥腿子,若是没有烧好高香,家里出不了一个读书人做不了大官,那就是子子孙孙都翻不了身了! 说起这个向枝便哭了起来, “四莲,我的命真苦啊! 贾四莲听了却是道, “嫁个乡下也是不错呀,他们家有田有牛,只要自己肯干,攒了银子再买些地,做个农家富户倒也悠哉……” 前头她还想嫁个庄稼汉呢,这日子总是人过的,只要有一双手,有脑子,怎得都会把日子过好的! 向枝哭道, “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说嫁乡下人好,我们换换呀……” 五莲和六莲听了那白眼都翻到眼眶外头去了,五莲气不过道, “向枝,你是过来瞧我四姐的,还是过来添堵得呀,换换……” 她上下打量向枝,向枝那张脸同向老太像了七八分的蛤蟆眼和厚嘴唇, “你那样儿也要我四姐夫瞧得上呀!” 向枝大感受了侮辱,有心想跳起来吵架吧,又想着今儿可是来求四莲的,把人得罪了,办不成事儿,回去家里没一人能饶了她,当下眨了眨眼,眼泪便流了下来, “五莲,我不过就是随口说说,你何必一句不让的顶得我难堪!” “嗤……” 五莲白了她一眼,转身去收拾碗筷了,六莲问她, “向枝姐,你到底来干嘛?我们家如今跟你们家没关点儿关系了,你来走动,我们看在往日里情份也不好赶你,可如今家里后娘生了一个小弟弟,我们的事儿多着呢,你如今也看过了,有话也说完了……” 说完就滚吧! 向枝道, “我们姐妹久不见面,怎得也要多说说话吧!” 顿了顿看了看四莲, “四莲,你如今可算是攀上高枝了,虽说如今大姑和大姑爷和离了,可大姑总归是你的亲娘,我们也是你的亲人,你不能得了好处,就把我们忘记了!” 贾四莲看着她笑,问道 “谁让你来的?” 顿了顿也不待向枝回答,便又接着道, “我想想……怕是一家子就推了你一个过来吧?” 说到这处嗤笑一声, “你们也好脸,前头赶我娘出门的时候,怎得不见你们说一家人?” 向枝临来时,向家人早对她面授机宜,早知四莲必有此一问,立时可怜巴巴的接道, “我也知晓前头大家对大姑太过份了,我也不是来为他们求情的,我来是为你好……” “为我好?” 贾四莲眉头一挑, “怎么个为我好法?” 向枝道, “四莲,你如今都是大家的夫人了,那牟指挥使家可是富贵人家,你入了那府上做少夫人,总归脸面最要紧的,你想想……若是让人知晓了,你外家全是些下力巴人,还在外头给人做下人使唤下力,你在这京城的贵妇圈子里也是丢脸不是……” 还有这样的说法,也真难为他们能想得出来,这要多厚的脸皮呀? 贾四莲听得是一脸的不可思议,也不知是当笑还是当怒, “那依着你们的意思?” 向枝见她动问,立时来了劲儿,擦了擦脸上的眼泪道, “你让牟公子给爹和叔叔们寻些个衙门里的差事,对了……还有几个哥哥弟弟们,他们有了差事,家里日子好过了,说出去……你也有脸面不是?” “哈……” 当有的人厚颜无耻到了无人能敌的地步之时,便真的没有同他们生气的必要了! 贾四莲便是如此,看着向枝那样儿,已是没了同她说话的心思了,当下笑了笑道, “我本就是贫贱出身,让人笑话便让人笑话吧,你回去告诉他们,让他们安安份份好好当差做活,别没事做那一步登天的美梦,脚踏实地才能过好日子!” 向枝眨了眨眼,才回过味儿自己是被拒绝了,立时急了, “四莲,你……你就不怕牟公子知晓你不念亲情,嫌弃你?” 贾四莲心道, “他巴不得我跟家里人断了干系呢,怎么会嫌我!” 牟彪对贾家人、向家人没一个瞧上眼的,倒不是因着贫贱富贵,而是这两家人里没一个人品好的,便是自家亲爹贾金城他都瞧不上,怎么会在乎向家人如何? 当下笑了笑道, “牟公子知晓我家中都是些甚么人……” 顿了顿又道, “上次他送我那面小铜镜,被你拿去了,我们追出来时,他可是在酒楼上瞧得真真儿地……” 向枝想起前事,一张大饼脸又涨红起来, “你……你怎么能……能把家里事儿向外张扬?” 那自己……自己在牟公子面前……岂不是……岂不是没了脸面? 贾四莲嗤笑一声, “我与他都是未婚的夫妻了,我的家里事,他如何能不知晓?” 向枝见这套说辞没法子吓唬到贾四莲,立时又摆了那可怜兮兮的模样, “四莲,这些话都是家里人让我同你讲的,我……我实则也觉着他们太不厚道,对大姑不好,对你更没照顾过半分,不过……我们姐妹可是打小的情谊,以前的事儿便算做姐姐的不对,你大人有大量别与我计较,以后姐姐可就靠着你了!” 贾四莲淡淡道, “生死富贵由天定,我谁也带携不了!” 向枝见她油盐不进,立时便有些恼了, “四莲,你还没入牟家门儿呢,就翻脸不认人了!” “你我本就是两家人,翻脸不认也是应当!” 向枝气的一拍桌面站了起来,一旁的六莲早憋不住,见状也跟着跳了起来,双手叉腰骂道, “你拍桌子瞪眼给谁看,你走!你走!” 当下动手推向枝,向枝还想欺负六莲人小个子小,脚下站着就是不动,五莲和四莲都过来了, “向枝,你走吧,再不走……我便真动手赶你了!” 四莲皱眉道,向枝气得直跺脚,有心想骂几句难听的,又想起向家人叮嘱的, “若是她不答应,你也不要恼,别把话说死了,留条路以后好再去寻她!” 当下咬着牙,心里暗暗骂道, “有甚么好得意的,那些世家公子哪一个不是风流成性的,别看你今日张狂,小心隔不了两年,他把你休了,到时有得你哭的!” 当下一甩脑袋,气哼哼走了。 五莲和六莲那是气得不轻, “甚么人呀!” 得亏爹和娘和离了,要是还跟他们家做着亲戚,四姐这时节怕是要被他们烦死! 贾四莲倒是毫不意外, “光是向枝过来,这还是好的了!” 若是向老太不要脸皮,跑过来纠缠,闹起来才是让人头疼! 向枝回去同向家人一说,果然被一家子埋怨不会办事,还被自家老子给扇了两巴掌,她捂着脸跑回屋子里哭了一场,心里那个恨就别提了。 如此这般日子过的平静又暗藏波澜,总算是朱氏出了月子,贾尤鑫长得也白白胖胖了,贾金城想让四莲安心待嫁,便叫了女儿们商量, “这眼看着离四莲出嫁的日子也不远了,这家里的生意,我瞧着不如就关了吧!” 他难得怜惜女儿们一回,家里如今也不缺那点银子,用不着那般劳累! 五莲和六莲却是有些不愿意,一来闲着也是闲着,她们做惯了,不做反倒难受,二来每日里有进项,以后去那边铺子,也有本钱经营,总不能四姐出了铺子,还要出银子吧? 便是四姐不在乎,她们也没那般厚的脸皮! 贾金城又问四莲的意思,四莲想了想道, “关了也好,让妹妹们也歇歇,她们长这么大,怕是也没正经好好歇过几日……” 这是实话,贾家的女儿自生下来,也就三岁以前过得快活些,三岁之后便要跟着姐姐们做活,不管做多做少,没有闲着的时候,五莲和六莲见四莲都发话了,便没再坚持。 () .23xstxt.m.23xstxt. /91/91690/20209843.html 第二百六十章 乍富初贵烦恼多 她们不想做了,可朱氏见着那面摊早就眼热了,闻言便道, “孩子他爹,即是孩子们不做了,不如我接手过来做吧?” 贾金城想了想摇头, “鑫儿还小,你还要奶孩子呢,如何能忙得过来?” 朱氏道, “鑫儿有五莲和六莲看着,我去做面摊儿上的生意,左右以前我也是做过的!” 她这话一出口,姐妹们都是面面相觑,关了摊上的生意,她们是想好好歇息,若是帮着朱氏带孩子,还不如自己做生意呢! 四莲立时应道, “娘,五莲和六莲怕是不能帮你的忙,我要绣嫁妆,还有……” 她瞧了一眼贾金城道, “前头啸林私下里给了我一个铺子,我要开个食铺,想让两个妹妹去帮手……” “哦……” 贾金城闻言立时来了精神, “多大的铺子……在何处?” 贾四莲道, “离着三姐的新铺子不远,就在朝天街上,铺子门脸不大,不过做面食生意倒是够用了……” 这是好事,贾金城连连点头, “好好好……” 又转头对朱氏道, “我们这眼看着四莲成亲后便要离京了,你也做不了多久的生意,还是先顾着儿子为好!” 朱氏无奈只得点头,心中暗道, “我做不了,让我娘家弟弟来做也好呀!” 他那活计,饥一顿饱一顿,哪里有这小生意稳当,虽说是累了些,但赚银子呀! 贾金城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又接着道, “我们如今住这院子是向衙门里赁的,要是走的话,便要退出来,没了这院子,如何在此处摆摊做生意?” 朱氏想了想看了看贾四莲,小声道, “这……这不是有四女婿在衙门里么,不过一句话的事儿……” 贾金城立时瞧向了贾四莲,贾四莲应道, “爹,我那公爹是甚么性子您最清楚了!” 贾金城想了想立即点头,转而向朱氏道, “此事不必再提,就这么办吧!” 朱氏很是不满,只如今这家里的情形,她虽是生了儿子,可儿子还要仰仗着贾四莲呢,她自然不会傻到为了娘家兄弟得罪四莲,当下只得闭口不言。 贾四莲叹了一口气,没有多说,却是转天牟彪过来见她时,便同他提起了近日来的几桩事,牟彪听了只是笑, “你说的这些情形,我爹刚发迹时也是有遇到的,不过那时我年纪小只知晓在后宅里胡闹,是近来听我爹身边的老人提起的……” 俗话说皇帝还有三门穷亲戚呢,更别说军户出身的牟斌了,早年入锦衣卫时不过是个力士,根本没想到过能熬出头。 牟家的亲戚倒是比贾家好些,也不是都是穷人,有好些在外头经商发财的,也有在乡下做大地主的,又牟斌爹娘死的早,平日里这些亲戚都不怎么走动,后头牟斌升了百户,又娶了刘氏做妻子,一步步往上升到了千户时,家里来往的亲戚便多了起来。 “那些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不知怎么就寻来了,进了门来就攀关系,远房的堂叔有,拐弯抹角的表亲也有……” 譬如那宋子桦的娘便是远远亲的表妹,又嫁得远,不过锦衣卫指挥使的大名可算是威名远播了,传到了南边之后,那位表姑就专派了人送书信和贺礼来,这样的亲戚,牟氏夫妇一般都是不远不近的处着,年节里受些礼,再回些礼也就罢了。 之后又送信来说宋子桦要来京城科举,要借住在牟家,这一住就住到了如今,现下那小子还在京城里混着呢,家里那边也没有人催,牟氏夫妇也不好赶人,左右那小子大把撒的是家里的银子,只要人囫囵个儿在,便算是对亲戚有交待了,其余就别想了! 牟彪笑道, “宋子桦那小子呆在京城里,四处结交,就是想仗着我爹的势,给自己谋个前程,不过我爹可不是吃素的……那小子多半到了最后是要铩羽而归的!” 你当牟指挥使那铁面无私的名声如何来的? 他发迹之后,远亲近邻都攀上来了,牟斌却是从不徇私,狠狠得罪了好些个亲戚,让众人都知晓了他的“凉薄”,这两年倒是清静了不少,再没人上门来攀关系求提携了! 贾四莲道, “你们便不怕……被人在背后骂不念旧情么?” 牟斌笑道, “念旧情……总归也要有旧情在呀,没有旧情怎么念,真正同我们家交好的亲戚朋友,早得了我爹的回报,那些个趋炎附势,你倒霉他远远站着,得了势就攀上来的亲戚,我爹根本不搭理,还有一些是真有了难处,才上门的,这种我爹就看着人品办,若是人品好的出手帮一帮倒也未尝不可,若是人品不好的,根本就不加理会,这样的人……你帮不帮都会骂你,还理他做甚么?” 便如向家一般,那样的人家,是属狗皮膏药的,粘上了便甩不掉,若是谁傻到跟这样的人家谈亲情,那离着自己倒霉也不远了! 牟彪笑着安慰四莲道, “这样的事儿,你以后还会遇上许多,左右那些人不过就是想得些利罢了,你也不必多想,高兴了手头上漏一些,不高兴便不搭理便是,若是他们敢烦你,你尽管告诉给我,我替你收拾他们!” 贾四莲自然知晓这些事儿对牟彪来说不过举手之劳,不过她总归也有自己的骨气,不想事事靠着他,尤其是娘家这些个破事儿,自己说起来都厌烦,又何必拿这些人去烦啸林呢! 当下应道, “我若是应付不了,再请你出面也不迟!” 牟彪点头,便拉着她看改过后过的营造图,二人说说笑笑转眼便将烦心事儿抛到脑后,想得都是日后在一起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 如此眼看着春暖花开,身上的厚衣裳一件件脱去,四莲离着出嫁的日子还有半月了,这阵子贾家的面摊关了张,再也不开了,吃惯了食客们闻听都还有些遗憾,不过贾家主人高升,女儿出嫁都是喜事,有那相熟的食客还特意过来贺喜,贾金城都一一接待,又请了人半月之后过来喝喜酒,来人听说是他做了锦衣卫指挥使的亲家,个个是欣然答应。 贾四莲在家中安心待嫁,很是练了练绣花的手艺,五莲和六莲则是得了空便往外头跑,却是去盯着人修整朝天街上的铺子,前头铺子要重新粉刷过,后头院子里的三间瓦房也要重新整修一番,二人一心想着以后便把那处当家了,自然是尽心尽力。 朱氏这头孩子都快三月了,能趴在床上抬起头了,她那娘家兄弟才领着两个孩子,带着媳妇,扭扭捏捏的上了门,朱氏早些年丧夫,独自一人带着一个女儿讨生活,回娘家去,这兄弟不但不说出手相助,反倒是嫌自己晦气,见着了便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朱氏受了气,便索性不回去了,之后倩娘死了,孙家的人将自己赶出那院子时,她也曾回去想叫娘家兄弟给自己出头,却是没想到,这嫡嫡亲的兄弟竟是连门都不让自己进,如今看着自己的日子好过了,又上门来了! 朱氏要说不恨他那是骗人的,可见着他满脸的沧桑抑郁,那衣衫上补丁摞着补丁,脚下那鞋上底子都快磨没了的样子,心里又止不住的心痛,叹了一口气道, “坐吧!” 冯氏前头来过一回,倒是比自家男人放得开,过来抱了孩子就看, “这孩子长得真好!” 贾尤鑫生下来本就大个,又如今贾金城对儿子那半点不吝啬,有甚么好的都往儿子嘴里送,因此贾家老八长得是白白胖胖,抱起来实实贴贴,比跟他同样大的孩子可是壮实多了,冯氏满眼羡慕道, “大姐,你如今是苦尽甘来了,这下子连儿子都有了……瞧瞧……这小子这眉眼跟大姐真像……” 朱氏心里也是这般觉着,只觉着自己如今能过上好日子是托了儿子的福,笑着道, “前头他爹的衙门里的同僚见了,又说是像他爹……” “这眉毛、眼睛似你……鼻子、嘴巴像姐夫……” 他们一家人在此闲话,贾家三姐妹上了茶便退回了屋子里,一面绣花一面小声说话,正堂里冯氏见贾家的人都走了,这才放下孩子叹了一口气道, “大姐啊,按说你生孩子,娘家是当月子里来瞧瞧的,只……你也瞧见了,我们如今这日子……” 说罢将两个面黄肌瘦的孩子往朱氏面前一推,便开始哭起穷来, “大姐啊……” …… 隔壁贾五莲听见了,一撇嘴, “四姐,这个不会也是冲着你来的吧?” 贾四莲正与六莲分着线,闻言头也不抬道, “放心,她不敢寻到我头上,她知晓爹最恨这事儿了!” 朱氏要是有脸向自己开口,她就敢去告诉贾金城! 五莲哼道, “你瞧瞧我们那便宜舅舅,明明是来求人的,倒是坐在一旁一声不吭,全靠着那便宜舅妈低三下四的求人!” 都这样儿了,还放不下脸面,有本事别来呀! () .23xstxt.m.23xstxt. /91/91690/20209844.html 第二百六十一章 出嫁在际事儿多 人都说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这话说的是世人趋炎附势,想当初朱氏就是那穷人的时候,她这兄弟怎么对她的,到如今听说她嫁得好了,便巴巴的寻上来,但凡这些子人有些骨气,又怎么会送上门去受人白眼? 果然,当天晚上朱氏那兄弟一家子在贾家吃了饭,贾金城回来见着这个小舅子,倒也算得客气,还让六莲去打了酒,贾四莲知晓这家子日子过不得好,特意做了一大盆的炖肉,又有烧鸡、卤蹄髈之类的,还烙了一摞厚厚的白面饼,想着总该够吃了吧。 却是没想到,待得众人上了桌,不过片刻,那桌上一多半的饭菜都进了那家人肚子里,瞧得五莲和六莲直翻白眼,桌上那朱氏的兄弟朱有武只知吃酒吃肉,偶尔同贾金城应上两句,倒是那冯氏十分健谈,见得桌上气氛热络起来,这才开口说起了自家事。 原来朱有武头一直在外头帮人扛活、帮厨,左右都是打杂做着零工,只前头一阵子,帮人扛活时把人瓷器给打碎了,要赔人家二两银子,朱有武家里那日子本就是有上顿没下顿的,如何赔的起? 于是这才厚着脸皮过来求自己的亲姐和姐夫,贾金城好脸面,想着朱氏给自己生了个儿子,又朱家人都求到家里来了,不给有些说不过去,给了吧……自己也心疼,在那里纠结了半晌,见朱氏一脸的恳求,最后还是点了头, “都是自家兄弟,能帮也是应当帮的!” 当下给了朱有武二两银子,冯氏见这情形,只当这新姐夫是个好说话,心中暗道, “这一事不烦二主,即是已开了口,倒不如索性再求一求吧!” 当下忙陪笑道, “大姐夫能出手相助,我们家朱二必是会感念大姐夫的恩情的,只因着那件事儿,我们家朱二的差事已经丢了,如今正闲在家里没事做,我……我也不是怕您笑话,如今我们家里那都快断炊了,大姐夫有没有法子给我们家朱二寻个差事呀!” “这个……” 贾金城心下是有些不快的,怎得还缠上了,我这是又出银子又出力么? 朱氏原本是怕贾金城对娘家人不满,不敢开口求他的,不过今儿这弟媳妇把话都讲出来,她也是一脸希翼的望向了贾金城, “孩子他爹……” 贾金城碍着面子实在是下不来,沉思了半晌道, “我去帮你打听打听……” 要说他有路子没有,那定是有的,不说旁的,便是北镇抚司里便缺杂役,不过北镇抚司的杂役可不是谁都能做的,要说这是他妻弟,有他的推荐倒是能进去,可指挥使大人治下甚严,按着规矩谁举荐谁担责,若是自家小舅子在衙门里犯了错,那自己也要跟着倒霉! 虽说如今两家是亲家了事儿是不难办,可越是亲家,越是不能因着这点子小事去求人,原就矮人一等了,再去求人不就更矮人一等了? 不过贾金城也不只这点子人脉,说来说去,就是看这小舅子值不值得自己欠人人情而已! 话说朱有武这是头一回登自己家门,说是来看自家大姐和刚出生不久的小外甥,可这手里连根毛都没带,就这么口空白牙,吃了一顿饭,得了二两银子,还要让我给找差事? 贾金城心里是很不痛快的,于是推脱道, “我先去打听打听,待了有消息,就叫人去告诉你们!” 朱二两口子又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了其中的敷衍之意,心中甚是失望,朱有武一言不发,冯氏倒是陪笑道, “是是是,这种事儿也没有一说就成的,自然还是要打听打听的……” 贾金城点头,于是后头的饭便吃的有些沉闷了,贾四莲三姐妹在一旁冷眼旁观,却是没一个人多话,待之后吃罢饭,朱二夫妇便领着孩子告辞,贾金城和朱氏送到了胡同外,朱有武还是一声不吭,冯氏连连道谢,又拉了一对儿女向姑父姑母拜别,二人笑着点头,看着一家子离去,这才回来。 进了院子朱氏见得贾金城脸色阴沉,有些忐忑道, “孩子他爹,我兄弟他……他那性子就是个闷葫芦,其实心里还是挺敬重你的……” 贾金城背手走在前头,沉默半晌道, “以前向氏是甚么样儿你是知晓的,你那兄弟对你如何,你自己心里也是有数的,我这也不是没帮他,银子给了我也不求他感我的恩情,只指望不要弄得升米恩,斗米仇才是!” 说罢自己先去了,留下朱氏在院子里站了站,转身去了灶间,问正在烧水的三姐妹, “四莲,水热好了么,我来端进去……” 五莲给了她一个木盆,倒上了热水,看着她端走了,这才回身道, “四姐,她那兄弟也真是的,一家子都饿的吃不上饭了,还摆甚么清高样儿,难道还要我们家上赶着求他,给他送银子,寻差事么!” 四莲也是不解, “这朱有武也不知甚么性子,明明是来求人的,摆个样儿做甚么,真要瞧不上我们家,就不要登门呀!” 六莲也点头, “就是,他们一家子吃了我们一家两天的菜,上门连块布都没带,怎么好脸?还冲着爹撂脸子!” 三姐妹只在灶间里说说,左右她们以后都不在家里了,朱氏的兄弟如何,是爹头疼的事儿了,她们也管不着! 如此这般,贾四莲一面备嫁,一面应付着家里那些来来去去的亲戚朋友,又话说贾金城终于想起了自己那还在军营里的儿子,便托人送了消息过去,说是让他告假回家一趟,四姐要成亲了,他这做兄弟的是要背着人出门的,缺了他可不行! 贾尤传那头接到了消息,倒是半点儿不吃惊,心中暗道, “早瞧出他们二人有奸情了,不过我那四姐倒是真有手腕,竟然哄得牟彪那小子明媒正娶了!” 如此说来,我岂不是锦衣卫百户的小舅子了? 那可是牟家,以后我在这军营里是不是便能横着走了! 想到这处贾尤传喜得抓耳挠腮,忙去报给上官! 他却是不知晓,到如今贾家人都没一个想起来告诉他家里添了一个小的! 贾尤传这厢收拾了东西出军营,待到了营门口却见得几个高大魁梧的汉子立在那处,这样刚入春的天气,他们便只着了单衣,扎了巴掌宽的腰带,有人还拉开了衣裳,露出黑漆漆的胸毛,这厢见了贾尤传上来一把就薅住了他的前襟,前后左右一围上, “小子,听说你要跑?” 贾尤传见着他们吓得脸都白了,闻言连连摆手, “没有,没有……我只是……只是家里有了喜事,要回去一趟……” 那大汉哼一声放开他,蒲扇大的手掌在他脸上啪啪打着, “小子……你老实些,若是让爷爷们知晓你敢跑,到时候逮住了,腿给你打断喽!” “不敢!不敢!我不敢!” 贾尤传哭丧着脸出了军营, “我回去还要想法子带着银子还赌债,要不然……真会断手断脚的!” 那帮子人在这京卫营中都是有背影的,即便他是锦衣卫百户的小舅子,这赌债也是不能不还的! 贾尤传回到家中,刚进门口便听到一阵嘹亮的婴儿哭啼声,他当下就是一愣,这才想起来,他走时朱氏的肚子都大了,隔了这么久,早应该生了,当下阴着脸问迎出来的五莲, “她生了个甚么?” 五莲白了他一眼, “儿子,爹现在有两个儿子,取了个名字叫贾尤鑫!” 贾尤传立在那处,一张脸黑如锅底一般,却是瞧都没瞧抱着孩子在正堂里哄的朱氏,径自回了自己的屋子,之后的几日贾尤传都黑着脸,脸色阴郁的可怕,不过此时贾金城根本没空顾上儿子的心情,贾家三姐妹也是忙得团团转,倒是朱氏见着贾尤传瞧着自己的儿子眼神里透着一股子杀气,心里一阵阵的发凉,便索性抱着儿子躲进了屋里,左右家里的事儿不用她操心,她只管把自己儿子养好才是正经。 这可是她的命根子,掉了根头发,都要心疼半天,可不能让贾尤传这小子给祸害了! 不管贾尤传如何想,总归时间就这么过去了,终于到正日子了! 即说是成婚按着寻常百姓家一般,贾家这处便在家里和胡同处摆了流水席,厨子请了附近酒楼的,又请了街坊四邻的诸位大娘婶子们过来帮手,贾金城特意在城外买了四头猪,请了屠户到家里杀猪,贾家的婚宴与牟府那头办的不同,不讲究精致奢华,山珍海味,只求个大鱼大肉管饱,酒也管够便成! 因着贾家没甚么亲戚,向家那头又断了亲,朱氏这边也只有一个兄弟,贾四莲出嫁头一晚,没有小姐妹过来添妆,倒是胡同里平日里几个玩儿的好的小丫头过来说了一会子话,小姑娘们也没甚么好东西可送的,不过一朵绢花,一块自己家缝的手帕,不过都是心意,贾四莲都是十分珍重的收了起来,又拿出早预备好的糖果糕点招待诸人。 () .23xstxt.m.23xstxt. /91/91690/20209845.html 第二百六十二章 总算是成双成对 于是众人在她那屋子里看了那大红金丝线,上头绣了鸾凤和鸣的嫁衣,一个个见得精致的刺绣,都张大了嘴,待得见到贾家送过来的凤冠,更是被上头的珍珠、宝石给晃花了眼,只称是怕一辈子都再见不着这么好的凤冠了! 大家说话直到半夜,因着贾家也没多余的地方给众人留宿,又左右都是胡同里的人,便各自归家了,四莲三姐妹却是只眯了两个时辰,喜娘便来了,三姐妹起身,五莲和六莲伺候着梳洗,换上衣裳,又梳头妆扮,一番折腾下来天色都已经大亮了。 待到午时,贾家便开始热闹起来,各路贺喜的亲朋络绎不断,五莲和六莲帮着出去招呼,喜娘端了些吃的进来, “新娘子还是吃一些吧,后头有你累的时候,吃过了靠在床边歇一歇……” 贾四莲点头,她也是见过人家成亲的,知晓成亲这一日,新娘子是最累的,能眯一会儿是一会儿,当下吃了东西,便依在床边打了一会儿盹,如此捱到了牟家迎亲的队伍到了贾家门前。 话说牟彪这回迎亲,却是比旁人不同,他烦那些吹吹打打闹闹嚷嚷的,便索性没要这些人跟着,只是自己身着飞鱼服,身后披了猩红的披风,骑了一匹通体雪白的西域宛马,又身后跟了锦衣卫的六十名汉子,一个个也是飞鱼服,外头罩了黑披风,一水儿的高头大马,后头一顶八人抬的花轿,旁边守着一个喜婆一个丫头。 若不是众人脸上都是一派的喜气洋洋,那架势一路哒哒哒的过来,让沿路的百姓看了,还当是锦衣卫出门抢亲呢! 牟彪这厢打马到了贾家门前,挡门的只有贾尤传一个,贾尤传上前刚要说话,牟彪一抬手,一道银光一闪,贾尤传下意识一抬手,入手沉甸甸的,定睛一看,竟是一锭银子, “嘿嘿……” 贾尤传大喜,上前一抱拳, “四姐夫!” “嗯!” 牟彪点头,贾尤传笑道, “四姐夫今儿想娶我四姐,还得先过了我这一……” 他话还没说完,牟彪一锭银子又扔了过来,贾尤传接了只是笑,紧接着接二连三的银光闪动,贾尤传接的手忙脚乱,待得他回过神来时,牟彪都已经进门了,贾尤传一面往兜里装银子一面笑嘻嘻道, “四姐夫真是性急,我这话都没有说完呢!” 牟彪根本不想搭理他,领着众人大踏步进去,却是遇上了两个小姨子拦路,两个小姨子却不是用银子能打发的,五莲与六莲在门前挡了路,收了牟彪奉上的红封,却是嘻嘻一笑,转身推门进去,再反身将门给关了, “四姐夫,想要娶我四姐,你还要请一请才是!” 牟彪进去立在那闺房门前,先是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开口叫道, “四莲,我来接你了,快跟我家去吧!” 里头贾四莲闻言便要起身,喜娘笑眯眯按住她, “新娘子可不要心急,小两口子要见面,以后有的是时间,这可是该让他急的时候!” 却是按着贾四莲一声不吭就等着外头的牟彪一声接一声的唤,这厢待得觉着差不多了,才开口问道, “新郎倌可是来接我们贾家四女子入你们家门呀?” 外头应道, “正是!” 里头五莲笑嘻嘻接道, “敢问新郎倌儿接了我姐姐家去,可是会爱她敬她重她?” 外头牟彪立时应道, “不单是要爱她敬她重她,还会护她疼她怜她!” 他这话,里头人没开口,外头的一众迎亲的却是笑成了一片,有人吹哨,有人叫好,有人叫道, “新娘子快出来吧,今儿晚上……我们新郎倌儿必是会好好疼你的!” 众人一阵大笑,里头一屋子的女儿家们个个都羞红了脸,喜娘笑道, “这成亲呀,都是这样,荤素都来,这才热闹……你们这帮子小丫头还小,待以后成亲时便知晓了!” 说罢递了一个洗衣的棒槌给六莲, “六莲这会子该你上去了!” 这是娘家的下马威,新郎倌儿总要挨的! “好!” 六莲笑眯眯接过来,兴冲冲打开门冲出去,冲着牟彪就是一棒槌,牟彪乃是练武之人,如何能躲不开,只今儿这一顿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躲的,当下只得抱头受了,六莲一面打一面道, “一打你孝敬父母知养育哺乳之恩,二打你怜妻惜儿知女子生养不易,三打你同甘共苦不厌糟糠妻,四打你白首到头不离不弃,五打你举案齐眉封妻荫子……” 这厢围着牟彪打了一通,说了一堆儿吉利话,牟彪不觉着疼,她自己倒气喘吁吁了,叉腰回头冲里头叫道, “四姐,还打不打了?” 里头四莲早听得那砰砰声儿,心疼起来了, “这六妹也是真实诚,让她打……还真打!” 闻言忙应声道, “够了!够了!别打了!” 众人在外头听了又是一阵哄笑,有人叫道, “没够!没够!待得洞房花烛,还请好夫君切莫停住!” 四莲臊得脸上一红,喜娘笑嘻嘻过来将盖头给她盖上,又叫了贾尤传, “舅爷!大舅爷快来!” 贾尤传从外头窜进来,笑嘻嘻过来背了四莲,出了闺房们先是去了正堂给贾金城和朱氏行了礼,二人受了礼,又说了两句“……宜家宜室,恭敬贤良……”之类的话,便送了女儿出门,待得贾四莲被贾尤传送进了花轿,她一坐定便撩了帘子偷偷去看,见贾金城与朱氏还有三个姐姐都在,独独缺了五莲和六莲,心中暗叹一声, “这两个丫头,昨儿明明说好了,今儿要笑着送我出门的,这时节怕是二人躲在屋子里哭呢!” 她们三姐妹感情最好,在这家里互相扶持,互相慰籍着到了如今,现下自己出嫁了,留下两个妹妹以后的日子便要靠她们自己了,想到这处贾四莲也是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泪便流了下来,一滴滴落在了大红的嫁衣上头,只听得外头喜娘一声起轿,这轿子便晃晃悠悠的起了。 四莲就这么离了贾家,奔往了牟府,待得她花轿远离,五莲和六莲两个泪人儿才从门里出来,远远看着四姐就那么走远了…… 轿子到了牟府,是牟彪过来撩了帘子,拉了四莲下轿,牵着她一步步进了宾客满盈的牟府,到得正堂之中一拜二拜又三拜,再被牵着手送入洞房,她身上穿着嫁衣,头上是沉甸甸的凤冠,又蒙了盖头,这牟府的路径她也不熟,却是一步步走得极慢,待出了正堂,牟彪回头便将人给拦腰抱了起来,有那见着的宾客立时鼓掌大笑, “八公子,这就等不及了……” “八公子,洞房花烛夜还长着呢,待会儿记得出来喝酒啊!” 众人一阵起哄,贾四莲盖头下的小脸红得似火烧一般,却听抱着自己的人大笑回应道, “酒必是跑不了的,诸位且待我去去就来!” 众人都是哈哈大笑,看着牟彪抱着新娘子转去了后头,贾四莲被蒙了头也不知转了几圈,走了几段路,只觉似是好远,便对牟彪道, “走了这么远……还是放我下来吧!” 牟彪笑着掂了掂她道, “你轻得很,我抱着你便是走上个一天半天都不会累的!” 一旁的喜娘听了便笑道, “新郎倌儿走不了那么远,走远了,可怎么洞房呀,就到了,就到了!” 说着话身后的一众丫头婆子都笑,又走了一段果然听有人道, “公子爷,到了……” 牟彪应了一声,抱着四莲迈了门槛,又转进了内室,才将她放在了喜床之上,待得人坐好了,便转头叫道, “快把秤杆、交杯酒取来!” 众人又是一阵笑,纷纷道, “公子爷真是心急!” 牟彪这厢挑了四莲的盖头,见得想了这么久的人儿,总算是含羞带怯的坐在了自己家的床上,这才心满意足的笑了,于是喝交杯酒,待得该做的都做了,新郎倌儿便要出去应酬客人了,他却是不走,反倒一屁股坐下冲着众人挥手, “你们先出去!” 喜娘听了直笑, “新郎倌儿,可不能这么心急,外头还有一大堆客人等着呢!” 牟彪道, “我待会儿自会出去的,这会子我要同四莲说说悄悄话,你们先下去!” 众人听了纷纷捂嘴儿笑,便退了下去,牟彪这才转头拉了四莲的手道, “我待会儿要出去吃酒,客人多,怕是一时半时回不来,你把妆卸了,自己先睡……” 顿了顿道, “这院子里的都是我平日里用惯了的人,你不用怕,尽管使唤他们……” 又顿了顿道, “你身边没有一个得力的人,也是不方便,我给你早预备了一个人,你见见她……” 说罢冲着外头拍了拍手,叫道, “汪妈妈,你进来……” 外头有人应声进来,四莲抬头一看,待瞧清楚来人相貌不由就是一愣, “你……怎么是你?” 你当是谁? 便是那前头千里寻夫,最后在诏狱之中无声无息消失的汪氏! () .23xstxt.m.23xstxt. /91/91690/20209846.html 第二百六十三章 得了一位忠心人 汪氏如今跟以前不同了,原本腊黄的脸色养得白白润润,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耳上戴了两个银扣,穿着与这牟府上婆子一般无二的天青长裙,深褐的褙子,上来规规矩矩行了礼, “八爷,八少夫人!” 四莲惊讶的半张了嘴,看了看牟彪又看了看汪氏,牟彪笑道, “汪妈妈,如今是我们身边的人了……” 四莲惊道, “你……你让她卖身做了奴婢?” 牟彪摇头,汪氏接话道, “八少夫人,不是八爷让老奴卖身的,是八爷怜惜老奴无家可归,又无儿无女没个着落,便接了老奴进府,老奴感念八爷恩情自愿为奴的!” 牟彪道, “我原是想让汪妈妈在家里做个教养的嬷嬷,用不着卖身,只她说她本事不济,不能误人子弟,自愿在我们这院子里就做个管事的妈妈……” 汪氏说是为奴为婢,牟彪却是没有给她立卖身契的! 四莲闻言这才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牟彪笑着对汪氏道, “汪妈妈,四莲这处便交给你,我出去应酬宾客了!” 汪妈妈福了一福, “八爷尽管放心!” 牟彪拉了四莲的小手紧了紧,这才起身离开,汪妈妈过来问道, “八少夫人可是要喝些水,吃些东西填肚子?” 四莲是真正的赤手空拳嫁入了牟家,乍入陌生的地方有汪氏这样的熟人想陪,心里的慌乱立时轻了不少,又想起牟彪这怕是早早都在打算了,更是感念夫君的体贴, 汪氏似是也看出她的心思,便道, “八少夫人,八爷对您可真是用情至深,为您想得面面俱到,现下您刚入门不知晓,待以后您便知晓了……” 贾四莲点头好奇问她, “汪妈妈为何不回家乡去?” 汪妈妈一面转身给她倒茶水一面应道, “少夫人,老奴回去也无甚意思了,婆家没有人了,娘家……我都已经是嫁过一次的人了,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我依着父命嫁了人,如今丈夫死了,我又没有儿女,以后这日子便是我自己做主了,与其回家乡去守着那两亩薄田,倒不如跟着八爷和少夫人……” 顿了顿道, “八爷同老奴讲过了,是少夫人替老奴求情,才捡回了一条命……” 说罢过来双手给四莲奉上了茶水,退了一步便跪了下去, “老奴,多谢少夫人的救命之恩!” 贾四莲吓得忙伸手去搀她, “汪妈妈别说甚么恩情不恩情,你的事儿我也是听啸林说的,只不过求了一回他,真正救你的人是啸林!” 汪妈妈点头, “老奴知晓八爷和少夫人都是好人,老奴如今孑然一身,无依无靠,别的没有,只有做牛做马报答二位的恩情了!” 贾四莲拉了她起身,摆手道, “汪妈妈,你可别提甚么报答不报答,如今我在这家里也是初来乍道,甚么都不知晓,以后我还要靠着你帮衬呢,要妈妈陪我一起同甘共苦了!” 汪妈妈应道, “少夫人放心,八爷早想到了这些,早将老奴安排进了这府里,老奴在八爷的院子里,冷眼旁观这一府上上下下,对这上下人等也知晓的七七八八了,少夫人有事儿尽管问老奴,想做甚么尽管吩咐老奴便是!” 贾四莲点头,刚要说话,却听外头有人轻声道, “八少夫人,家里亲戚们来认亲了,您可是要见一见?” 汪妈妈闻言转头对贾四莲道, “少夫人,外头说话的人是丫头翠巧,还有一个丫头叫翠喜,她们都是八爷自己亲自挑选的,以后便贴身服侍您了!” 贾四莲点了点头便应道, “请诸位亲朋进来说话吧!” 翠巧应声过来打开门,贾四莲先打量了她,见是十一二岁一个小丫头,鹅蛋脸,眼大鼻挺,不由赞了一句, “这丫头生的倒是好看!” 汪妈妈听脚步声,已有人进了院子,便凑到她耳边悄声道, “少夫人,八爷这院子里的丫头都生的好看……” 话说这事儿,还是她入了府之后才知晓的,这牟府上下各院子里的人,要说丫头的模样,就八爷这院子里的丫头最出挑,据说是八爷从小就喜欢颜色好的,挑丫头婆子都喜欢好看的,老爷和夫人都惯着他,往这院子里送的都是好看的,日子久了,这院子里不管是大丫头还是小丫头,便是那小灶上烧火的婆子都收拾的比旁的院子里的婆子周正许多。 说罢又怕贾四莲年纪小,又同牟彪正是情浓时,心里生了不满与八爷起了罅隙,便又加了一句道, “不过八爷身边从来都是牟龙、牟虎两兄弟,没有让丫头们近过身!” 贾四莲点头笑道, “汪妈妈,我心里明白着呢,依他的家世,要是娶妻看姿色,那轮得到我……” 说话间,院子里的人已经进门了,贾四莲忙挺直了脊背,端坐在床上冲着众人微笑,话说这牟府里诸位女眷,那是对牟彪这新娘子真是好奇到了极点。 这家里的哥哥姐姐都还没有娶亲,最小的老幺,竟然先娶了亲,娶的还不是甚么名门闺秀,竟是个仵作的女儿,众人于是心里都在猜测,这位八少夫人到底是何种天香国色,能令得性子桀骜的八少爷,弃了满京城的闺秀,明媒正娶,八抬大轿给抬回来? 牟家的远亲近戚,众位好友亲眷,都十分好奇,个个都想来看看,眼见得人进了府拜堂时便在私下里议论开来了, “瞧这样儿,个子也不高嘛……” 时下人虽喜那弱质纤纤的美人儿,但却爱那高挑个儿,细腰细腿儿的,这位新进门的八少夫人,似是身形太过单薄娇小了! 待得新人入了洞房,众人便跟了过来,都想看看这位小脸儿生的如何,好不易等到新郎倌儿走了,就进了院子,往这新房里迈,头一个进来的是大姨娘,她身后依次是牟斌的几位姨娘,还有几位小姐,再之后是大少夫人尤氏,还有就是比四莲早两个月进门的二少夫人关氏,这一对妯娌都是大家出身,论起来关氏还是尤三小姐亲娘关氏夫人的远亲,二人嫁进一个家门,又嫁得都是正房嫡子,因而关氏入门短短两月,二人私交便已极好了。 关氏跟在众姨娘身后一脸好奇的悄声问尤氏, “不知这位八弟妹到底是个甚么样儿,能比你们家九妹好看?” 尤氏想了想摇头, “二弟妹,倒不是我王婆卖瓜,要论容貌我们家小妹在京城之中也是能排上数的,这位……” 这位听说在娘家时是在外头抛头露面的,若是她真有倾城色,只怕早“名声”在外了! 二人说话,前头正是并排走着的五姨娘和六姨娘,六姨娘孙氏看了一眼五姨娘, “五姐,老八那媳妇儿你可是瞧过?” 说起这个,五姨娘心里那股子伤心啊,就别提了! 她从头到尾对这门亲事都是不满意的,前头是根本就不想去瞧,到后头眼看着木已成舟了,成亲的日子一天天近了,自己都没瞧上新媳妇一眼,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不知晓了,终于忍不住问儿子, “八少爷,你这眼看要成亲了,这新媳妇……姨娘还没见过一回呢,得了空你叫她出来吃茶,让姨娘也见一见呀!” 牟彪要娶个仵作的女儿,刘氏夫人是乐见其成的,根本不在乎这女子是美是丑,她又在操办二儿子的婚事,也没那心去瞧八儿媳妇,只有邵氏这亲娘,为了儿子操心的饭吃不下,觉睡不着,夜里翻来覆去吵醒了老爷,被“教训”了好几回。 她担心的不成,可儿子听了却是一翻白眼道, “姨娘不是说不满意这门亲事么,你即是不满意,还见甚么见,左右以后见她的日子还长着了,现在何必过去吓唬人!” 五姨娘听了差点儿一口气没提上来,厥过去, “这当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 虽说是姨娘,可你是我亲生的呀! 从我身上掉下去的肉,我费尽巴力的生下来,没日没夜的看顾着长大的,就这么着,有了媳妇就给我气受了! 吓唬她!我是青面獠牙的母夜叉吗? 牟彪见五姨娘气得不成,这才笑嘻嘻道, “姨娘,倒不是不让你见,以后你要与她吃茶说话,有的是时候,她这阵子正忙着呢,你就别添乱了!” 四莲这阵子家里人来人往的,全是些得了风声过去攀亲戚的,她也正烦着呢! 五姨娘闻言更气了! 牟彪体贴媳妇,却是气着了亲娘,五姨娘这口气到现在都没顺过来呢,气着气着,人都进门了! 想起这事,她就觉得心口堵得慌,只今儿这样的日子,她还能说甚么? “强颜欢笑!强颜欢笑!强颜欢笑,一定要笑!” 五姨娘咬碎了一口银牙那是和血吞,用力扯开嘴角,露出一个稍显狰狞的笑容应道, “见……见过了,是个好姑娘!” 六姨娘笑着点头, “想来以老八的眼光,那必是错不了的!” () .23xstxt.m.23xstxt. /91/91690/20209847.html 第二百六十四章 新娘子细看新房 她们这厢说着话,便进了卧房,贾四莲端坐在床上看着呼啦啦进来的一群人,却是神色平静,从容自在,她虽非是那闺阁之中幼承教导的大家小姐,可她自小便在胡同口卖面,见得人何止千千万,牟家亲戚虽多,也还吓不着贾四莲,在她看来,这还没有杨花胡同和古井胡同,一日里来来往往的人多。 众人进来都好奇打量她,贾四莲大大方方任他们打量,与人目光对视便微笑以对,众人见这位新娘子,小小的个子,生的肯定是不丑了,不过也不是甚么大美人儿,这些人都是大家里混的,那眼光毒着呢,便是今儿新嫁娘的妆容艳丽,为四莲抬了二分颜色,可众人稍一端详便能瞧出来,这位顶多……顶多也就是个清秀罢了! “老八,原来喜欢这样的呀!” 说话的是六小姐牟秀慧,她向来性子直,又与牟彪交好,说话便没有顾忌,她上前来拉了贾四莲的手,上下打量, “你这娇娇小小的样儿,倒是挺惹人怜的!” 怪不得老八不喜欢尤九那样儿的,原来老八喜欢这种娇小又乖乖巧巧的女子! 尤九那样儿是好看,可她生的高个儿,身形纤长,是不对老八的胃口,你想想也是,自家兄弟那性子就是属驴的,要顺着毛捋,尤九那样的出身好,相貌好的女子,那脾气也大,二人对上那不是针尖对麦芒吗? 老八定是觉着这种乖乖听话的好摆弄! 一定是! 屋中众人神色各异,不过多也是如六小姐一般想法,觉着这新娘子看着一副好欺负的样儿,牟彪那性子桀骜惯了,找个这样出身低又温良的女子做妻子,以后必定是后宅安宁,便是他在外头花天酒地,纳他十房八房的姨娘,这正室都是不敢吭声的! 关氏悄悄对尤氏道, “瞧瞧……八弟是个聪明人!” 尤氏笑了笑,她原本还当真是个天香国色呢,没想到是个这样儿,这下子回去好向妹妹交待了,牟彪的眼光也就这样了,让她安心同刘家公子成亲,那位刘家的大公子可是对自家妹子一见钟情,只见过九妹一面,便吵着嚷着要家里提亲,刘家的家世也是不错,那刘大公子相貌俊秀,与九妹站在了一处,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贾四莲这头,自有汪妈妈在一旁为她一一引见,牟家亲戚多,不过她自小就练就了认脸记名的本事,众人上来说两句话,她仔细瞧一瞧脸面,便能将人给记住了,她坐在喜床上不能动,便只能点头示意,众人看她虽出身贫家,倒也是落落大方,半点儿不怯场,心中暗道, “八少爷果然是八少爷,眼光就是好!” 于是热热闹闹的一众女眷认亲,一圈儿下来,众人说说笑笑,倒是气氛融洽,贾四莲特意留意了丈夫的生母,五姨娘邵氏,她一眼便认出来对方乃是那日里自己遇上的那位贵妇人,她送的那张帕子,自己一直收着呢! 只五姨娘却没有认出她来,那日里贾四莲只顾着埋头哭了,抬头匆匆一顾,五姨娘并没有记住她! 这厢正说着话呢,前头牟龙提着一个食盒进来了,见着众人忙团团施礼,之后躬身对四莲道, “少夫人,八爷让小的过来传话,说您若是累了便歇下,不用等他……” 以前都是叫少爷,如今少爷在外头领了差,又成了婚,老爷下了令让府上人都改口,全叫八爷了,于是府里头的小少爷们都改叫了爷。 又将食盒交给了汪妈妈, “这是八爷在前头尝着好吃的几样菜,特意让厨子现炒了,给您送过来的!” 众人听了都是一阵笑,大姨娘笑道, “哎呦呦……老八这贴心劲儿,我们可是从来没见过呢!” “是呀……是呀……老八那性子,能这样体贴人,我们新娘子可是有福喽!” 一众人都笑,只五姨娘的笑容那真是比哭还难看! 臭小子,老娘生了你养了你,还没见你对老娘这般体贴过呢! 贾四莲大大方方任众人笑,点了点头道, “你回去同八爷说一声,让他少喝些酒,仔细身子!” 牟龙应声去了,众人都笑, “瞧瞧这小两口儿,真是恩爱!” 尤氏和关氏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泛酸,话说自家嫁的那也是大家的公子,也是饱读诗书,温文尔雅的,可成亲那一日也没见这么体贴呀,倒是也吩咐了早些睡,也是让下人送了饭菜过来,可没有自己吃着好,再让人现炒了送来的,这老八瞧着年纪小小,又一派粗犷样儿,没想到倒有这样的体贴心思! 如此这般,众人说了一阵话,便退出去吃席了,贾四莲这才得以松了一口气,汪妈妈道, “少夫人,这时节不会有人来了,你不如换了衣裳,把头发散了吧?” 贾四莲点头,这才挪动了僵硬的双腿从床上下来,汪妈妈过来扶了她,又叫了翠巧和翠喜进来帮手,给四莲卸了妆,又脱了衣裳去一旁的净房洗沐了一番,再出来时贾四莲才算是觉着通体舒爽了! 这厢坐在桌边吃起了牟龙送来的饭菜,汪妈妈见她吃完了,便问, “少夫人可是想瞧瞧这屋子?” 贾四莲有些犹豫, “现下外头人多,随意走动怕是不好……” 汪妈妈笑道, “不怕,我们就在屋子里走动,关上了门没人知晓……” 贾四莲这才起了身,前头牟彪那院子她是来过的,不过他们的新房,她这时节才得机会见着,这院子只他们小夫妻二人,牟彪又不喜屋子一间间的不敞亮,便索性将整个正屋给全数打通了,于是这正房便是一大间宽敞的屋子。 正当中是正堂摆了招待客人的桌椅等等,中间隔了屏风,左面就是书房,南北两面全是檀木的书架多宝格之类的,一面是牟彪用,一面空着却是给四莲预备的,就等着她进了门按着自己喜好放东西。 那书房里有两张书桌并排放着,上头笔墨纸砚俱有,又有临窗放着软榻,几上放着琴,墙上挂了牟彪的宝剑、长刀、长枪之类的,当中间波斯来的地毯上放了一个仙鹤朝阳的铜香炉,鹤喙里飘着缕缕清香,虽是极淡但混上了书房里的墨香,便有一股子清香的松柏味儿,极是好闻。 又有一面的书架有个机关,挪开来里头全是牟彪的收藏,有值钱的,也有不值钱的,都是牟八爷觉着好玩有趣的东西,全数都收在了里头。 再正厅的右边就是卧房用厚重的锦缎坠了流苏给隔开,卧房极大,当中间放着黄花梨簇云纹的拔步床,又大又宽仿如在这屋子里又多了一个小屋子一般,撩了帘子进去,左右有抽屉有暗格,还有可翻开来的梨花镜,另一侧一块刻了五福捧寿的盖子往上掀开,下面便是用来解手的净桶,里头铺了一层厚厚的果木灰,旁边的小暗格拉开,便有擦拭用的细棉帕子,又旁边还有架子,架子上头放了铜盆,可以用于净手。 再还有一个膝头高的抽屉,拉开来,里头现出一个小铜壶来,小铜壶下头也是用的铜桶,里头放着细细的精炭,暗暗的烧着,抽屉的上头放着一对青花的杯子,这是供主人家半夜口渴了起身喝水用的。 这样的床,也只有富贵人家可以用,贾四莲也是两世未见过,因而极是新奇,在汪妈妈的怂恿下,一一拉开抽屉来看,里头的东西可是不少,零零碎碎都是惯用的,四莲还从床头的暗格上翻到了一本书,翻开一看立时红了脸,汪妈妈见了便笑, “这本书是八爷从外头淘回来的!” 贾四莲只看了一眼,便跟那本书上有毒似的,慌忙扔回了原处,汪妈妈笑道, “少夫人不用害羞,这夫妻之事乃是人伦大理,待今儿晚上你同八爷好好看看就明白了!” 贾四莲红着脸不敢接话,汪妈妈心知这位亲娘同亲爹和离了,后娘想来是不会教她这些事儿的,她不懂也在情理之中了。 四莲看这了床,又去看自己那些柜子,卧房里除了一张大大的床,便是依着墙角放的柜子了,几乎有四莲两人高的衣柜,打开来里头全是她的衣裳,崭新鲜亮,长短大小各式不一,汪妈妈笑道, “少夫人这些衣裳都是八爷亲自去挑的……” 牟彪挑衣裳倒也简单,瞧中了那家铺子里的衣裳,拿手一指,再将四莲的尺寸一报,让人按着做出来便是! 衣柜里的衣裳,四莲粗粗数了一遍,怕是有近百件,这还是春夏两季的,秋冬的还没见着影儿,汪妈妈道, “秋冬的衣裳,八爷说了,待您过了门自己按着喜欢的做……” 顿了顿又道, “您去瞧瞧妆台?” 贾四莲那妆台是牟彪让人专做的,做成一个六角模样,当中间可以坐两三个人,又立了五面镜子,一面高高全身的,又四面台上镜,人往当中一坐,前前后后全都能照见,又有妆台上的抽屉十分沉重,四莲费力拉开,立时被里头金银宝石珍珠玛瑙给晃花了眼, “怎得……怎得这么多?” () .23xstxt.m.23xstxt. /91/91690/20209848.html 第二百六十五章 热闹婚事纷纷贺 汪妈妈笑道, “是八爷一早就让人按着时兴样式定制的……” 又拉开一个抽屉道, “这里头的便是原石没有动的,就等着您过了门再按着自己喜欢的做……” 四莲看那一抽屉各色的宝石大小不一,滴溜溜乱滚的珠子,还有好些个猫眼儿石,还有一块圆润微黄又透明的石头,里头居然裹了一只小虫, “这是甚么?” “哦……这是琥珀,是八爷说这东西瞧着好玩,让您没事儿拿着玩儿的……” 贾四莲将那琥珀放到灯前细看,只见里头的小虫子连腿上的细毛都是纤毫毕现,不由啧啧称奇,一旁的翠巧和翠喜捂着嘴儿笑, “少夫人,这些不算得甚么,还有许多好东西,这里放不下,八爷都放在自己的库里了,待得了空,您去瞧瞧……” 贾四莲点头,心中暗叹, “怪不得人人都想嫁入豪门,不过随手一样把玩的东西,便是百姓家里一辈子都见不着的……” 她在这处看了又看,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又是牟虎过来问了, “八爷让小的过来问,说是时辰不早了,少夫人睡了没有?” 汪妈妈笑眯眯应道, “回去回了八爷的话,少夫人正在看八爷预备的好东西呢,看完了就睡……” “是!” 牟虎出去后,四莲也是看得差不多了,劳累了一日到这时节,倦意上涌,实在也是撑不住了,便回去床上,待得翠巧将拔步床的帘子放下,又掩上了小门,四莲便一个人身处在这小小的空间之中,外头有龙凤烛的烛光隐隐绰绰,今儿的一切在脑子里走马灯似的过了一遍,她还当自己会兴奋的睡不着,结果眼皮子一搭,人就沉沉睡去了。 外头喜宴之上,牟彪正在招待宾客,这一场喜酒呀,吃的真是热闹,按说牟家接二连三的办喜宴,依着牟斌的意思就不要太张扬了,因此发了帖子的客人,除了亲戚便只是平日里走的近的朋友,并没有大操大办。 只牟家父子不想张扬却是抵不过外头知晓风声过来贺喜的,牟彪虽说不是嫡出的儿子,但他入了锦衣卫,又因着南海子秋猎,极得陛下和太子爷赏识,这摆明了就是锦衣卫下一代掌舵人的架势,百官中自诩清流的多,但也没人会脑抽去得罪锦衣卫的大头目和未来的接班人,于是都派人送上了贺 众宾客到得牟府,却是个个都好奇议论,礼,看那牟府门前的车水马龙的样儿,竟是比嫡子成亲还有热闹几分。 “这牟八公子听说年纪虚岁不过十四,怎得这么早就成亲了?” “是啊是啊……听说女方家世实在不好,是衙门里的仵作……” 京城高官人家儿女成亲,多是早早预备,却是要稍等一两年才成亲,一来富贵人家成婚,繁文缛节多,要备的东西也多,二来也是慎重相看,仔细打探,轻易不结亲,一旦结亲,那就是官场、商场之上结成了攻守同盟,以后是要同进同退的。 不过牟八少爷娶的是贫家女,自然没有这样的麻烦! “这……牟八公子虽说是庶出,但前途一片光明,甚么大户人家的女子娶不得,怎得会娶一个仵作之女?” 有人发此疑问,有人便在一旁应道, “这……你们就不懂了……” 这厢压下声音悄悄道, “牟指挥使如今已是朝中重臣,陛下亲信,锦衣卫的第一把交椅,以后牟八公子接了位,只怕也是一样的,你让他与谁结亲?” 有些话不用说的太透,明白的人自然明白,锦衣卫的名声在外,文官恨他们,武将防他们,百姓恨他们,同锦衣卫结了亲,在这朝上朝下只怕就会被划入可远观不可深交的一类之中。 在朝为官怎会没有求到人的时候,做个纯臣,不结党不站队,只一心效忠皇帝的有多少? 那位便说了, “照你这么说锦衣卫的人都娶不了妻,成不了婚不成?” “这你便不知了,下头的人如何倒还好,可这当头头的自然是不同的……” 牟家本就手握实权了,再加上一门背景深厚的亲家,那这皇家御用的刀……是用还是不用呢? 只怕皇帝用起来也要多想想了! 所以呀,从朝局上来讲,牟八公子还真不能娶高门的女子,娶个贫家低贱身份出身的女子,反倒是最有利仕途! 众人恍然,个个点头纷纷称赞, “果然思虑深远!” 众人议论,那一身红衣的新郎倌儿却是听了个满耳,闻言心头冷笑, “你们晓得个屁,老子想娶谁便娶谁,谁去管那甚么朝局政事……” 这也就是四莲是仵作之女,若是出身大家,自己喜欢了,一样娶进家门,大不了锦衣卫不干了,去乡下做个富家翁,又或是重走前世的老路,当大将军到边塞打鞑靼去就是了! 正在暗笑间,一旁牟龙过来道, “八爷,老爷让您去书房一趟!” 牟彪闻言眼珠子一转,立时明白了, “看来是那位来了!” 那位自然就是太子爷,上回家里摆喜事时,太子爷便来过一次,按着他如今一心想拉拢他们父子的心思,必定是会走这一趟的,这厢忙整了整衣冠,便去了后头书房。 果然,太子朱厚照已经端坐在了上座,正与陪坐下首的牟斌说话, “太子殿下千岁……” 牟彪进去刚要行礼,被朱厚照一抬手给阻止了,他笑眯眯道, “啸林,你今儿可是新郎倌儿,你最大……不必向本宫行礼!” 牟彪连称不敢,朱厚照笑着对牟斌道, “今日本宫前来贺啸林新婚,有薄礼备上……” 说罢一招手,一旁立着的太监刘瑾,双手奉上一个托盘,掀了上头红巾一看,却是一对貔貅的玉镇,玉质温润,做工精致,乃是上上的品相,不过似皇帝、太子、王爷等这样身份人赏赐的东西,东西贵不贵重已不要紧,紧要的是这份恩宠。 牟家父子见了,立时跪下谢恩,太子笑着摆手让二人起身, “牟指使挥,不知可否到前头去讨一杯水酒吃啊?” 牟斌笑道, “太子殿下隆恩,微臣父子感激涕零!” 朱厚照笑眯眯起身,过来拉了牟彪的手笑道, “走,本宫这回也要与众人同乐,你这新郎倌儿可不许躲酒!” 说罢,拉着牟彪出来,二人一起进了前堂,众宾客见了是太子爷,纷纷离席跪地行礼,太子笑道, “诸位,本宫今日是同诸位一样,来吃啸林这杯喜酒的,诸位不必拘束,还请自便就是!” 于是到正堂首席坐下,牟家父子便陪坐在两旁,太子倒是当真来吃酒的,席上言笑晏晏,频频举杯,众人纷纷附和,个个连声祝贺,这喜宴之上倒是比前头更加热闹了三分,只再没有了前头的随意自如,众人的笑容也多了几分假意。 正吃酒间,听得外头有人来报, “老爷、八爷,二皇子府派人来了……” 这厢牟斌陪着太子爷,牟彪却是告罪起身,又去迎了二皇子府的人,来人却是认识的,乃是二皇子身边的总管太监德裕,德裕见了牟彪笑眯眯拱手道, “牟百户新婚,咱家奉了二皇子之命,特来贺喜!” 牟彪忙上前回礼,请了德裕进堂中,德裕进来见得太子爷赫然在座,眼中的惊异之色一闪而过,笑容满面的上前行礼, “太子殿下千岁!” 太子爷点头, “二弟让你来送礼么?” 德裕躬身应道, “回太子殿下的话,正是主子爷命了奴婢前来给牟百户贺新婚……” “嗯!” 太子点头,德裕退到一旁,牟彪便请他去次席落坐,德裕笑道, “殿下面前事务繁忙,咱家就不久留了,待得下次有机会必要吃牟百户一顿酒的!” 牟彪知晓这位乃是皇家的奴才,若是今日太子不在,他坐下吃酒也就吃了,可今儿太子爷在座,他这做奴才的如何敢跟主子平起平坐,便是下头的次席都是不成的,倒不如干脆走人得了! 当下送了德裕出去,这位二皇子府的总管太监上车之后,笑着看了牟彪一眼, “牟百户果然少年英才,连太子爷都亲来贺喜,以后必是前途无量啊!” 牟彪忙拱手笑道, “不敢!不敢!” 这厢目送着德裕离开,刚要回去便见得远远又来了一辆马车,看制式与二皇子府的十分相似,牟彪如何认不得,这是三皇子府上的,牟彪一阵讶异, “三皇子来凑甚么热闹?” 要知晓,三皇子对自己可是没多少好感的,上回为了查案去三皇子府上时,那位可是给了自己好大的没脸,他怎么会派人来? 不会是来掀摊儿,闹事的吧? 依着三皇子那性子,说不得还真干得出来! 牟彪立在那处,见得车架到了跟前,有小太监扶了人下来,这位也是认识的,便是那三皇子府里的总管太监李芳庭,这位他可是比德裕见得多,毕竟人家是在诏狱里受过锦衣卫“款待”的。 牟彪上前行礼, “李大总管……” () .23xstxt.m.23xstxt. /91/91690/20209849.html 第二百六十六章 洞房花烛被耽误 李芳庭笑眯眯冲着牟彪一拱手, “牟百户大喜,咱家特来讨杯水酒吃,不速之客……叨扰叨扰!” “那里那里!李大总管乃是贵客,还请里面请!” 当下请了李芳庭进去,只这位进去也同德裕一般,没多久便又笑眯眯出来了,他上来坐上车架,撩了帘子也是对牟彪意味深长的一笑, “牟百户,今日喜宴会当真如那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不过顺水行舟之时,还需小心水下暗流啊!” 牟彪笑着一拱手, “多谢大总管提点!” 他送了李芳庭离开,转回府中见着朱厚照,朱厚照笑道, “啸林这面子倒是大,连二弟和三弟都来贺喜了!” 牟彪笑嘻嘻坐下道, “微臣也不知二皇子和三皇子为何来贺礼,不过礼多人不怪,二位殿下送的都是好东西,我自然不能推拒!” 朱厚照闻言哈哈一笑, “啸林说的是,好东西不要白不要!” 正说笑间,外头又有好东西来了,却是有人在门前高呼了一声, “圣旨到!” 众人一听圣旨到,都吃了一惊,便是牟斌与牟彪父子也面面相觑,牟彪心中暗骂, “娘的,老子娶个媳妇,碍着你们甚么事儿了,一个个都来凑热闹!” 这是天家几父子把他这喜宴当成角力场了? 不过几个儿子比着拉拢朝臣也就罢了,怎得弘治帝也较上劲儿了? 只骂是骂,却不敢不去迎,当下与牟斌跟在太子身后,去见了宫里来人,宫里的来人一见太子也在,因着是领旨而来,也不便行礼,只点头示意,之后命人将弘治帝赏下的东西让人给抬了进来,这厢尖声宣道, “陛下得知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家花烛之喜,特赐下玉如意一对,鸳鸯玉枕一对,玲珑玉佩一对……” 小太监念完,这才冲着太子爷施礼, “太子殿下千岁!” 朱厚照笑着点头,回头对牟彪道, “啸林,连父皇都有赏赐,你这婚事可真是热闹!” 前头太子和二位皇子送贺礼倒也罢了,现下皇帝陛下都赐下了东西,在后宅里的新娘子就不能不出来谢恩了,这厢忙派了人去叫四莲。 贾四莲早在床上睡着了,听得外头喧哗之声,被汪妈妈着急忙慌的叫了起来,加上翠巧与翠喜二人手忙脚乱的给她穿上喜服,只新娘子妆容繁复,一时半时哪里能弄,倒是汪妈妈年纪毕竟大些,虽说也没见过这阵仗,但经验老道, “不怕,只戴上花冠,脸上只要描眉、添红就成了,届时少夫人把头压低些,别让人瞧清楚就是!” 于是这厢将人手忙脚乱打扮好,送去了前院,贾四莲才从睡梦之中醒来,还在发懵之中,只记得汪妈妈的话,把脑袋压得低低的,被人推着往前头走,直到送到了牟彪跟前,被他一只坚实的大手紧紧握了手,四莲这才回过神来, “啸林……” 牟彪笑容温和,凑到她耳边道, “别怕……就是跪下磕头,口称万岁便成了!” 贾四莲被他拉到前头,跪的时候,稍稍落后半个身子,眼见得牟彪接了赏赐,跟着他一起口称, “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便成了,之后又低着头由人送回了后院之中,待得宫里的太监走了之后,太子爷又吃了几杯酒也告辞了,牟府的一众宾客这才又恢复了之前的自在,不过有了这么一出,任是谁都瞧出来牟家父子在天家那处是圣宠正浓,轻易万万不要得罪! 这一场酒足足吃到了天色微亮才送走了宾客,牟斌领着儿子送完了最后一位客人,看了看天色吩咐道, “这天都快亮了,今儿的认亲,便改在晚上吧!” 下头人得了令,自去各院禀报,牟彪却是脚下虚浮的回了自家那院子, “四莲……” 他推了门进去时,四莲便已经醒了,这厢撑着坐起来,便见得牟彪推开小门儿,撩开帘子探头进来,一股子酒气立时扑面而来,贾四莲掀了被子穿鞋要过去扶他, “啸林,你吃了多少酒,觉着可好?” 牟彪摆手, “你……你躺着,我……让……他们伺候便成……” 说罢退出去,叫了外头的人热水,热水很快抬进卧房旁的净房之中,四莲披了件衣裳坐在榻上,听着净房里哗哗的水声,小脸一片茫然,心儿却是砰砰跳个不停,换了一个新地方,她本就没睡完稳,又接连两次被人惊醒,此时脑子里一片混沌,不过好歹也知晓自己这是新婚之夜,而自己新婚的丈夫正在沐浴。 不多时,赤着上半身的牟彪出来了,肩背上还有未擦干的水珠,贾四莲迎上去想取了棉布给他擦干,牟彪笑着摆手,自己动手擦了,问她道, “你可是睡好了?” 贾四莲摇头,老实应道, “睡得不安稳,翻来覆去许久,才睡着了一会儿……” 牟彪笑着点头,转去自己柜子那处取了衣裳,却是将腰间的布解下往身后一扔,顿时整个热气腾腾的出浴壮男便撞入四莲的眼帘,四莲只觉得脑子里嗡一声,脖子连着耳朵全红了,她忙转过脸,牟彪穿了裤子,转过身来穿衣裳,见着四莲这样儿,不由嘿嘿一笑, “四莲,你怕甚么,我们都是夫妻了,我这样儿你如今是日日都要见的……” 说罢还敞了衣裳过去,在她面前挺了挺胸,让她瞧自己隆起的胸肌和壁垒分明的腹肌,四莲只觉得身边的人带着的一股子湿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更不敢看了,咬着唇眼儿四处乱飘,牟彪哈哈大笑,过去将人横抱起来,就往床上去…… 四莲吓了一大跳,伸手搂了他的脖子, “你……你不是吃醉了酒么?” 牟彪笑道, “那是装的,今儿这样的阵仗不装醉,便是个酒仙来,也要认栽!” 外头那帮子人,尤其是北镇抚司那帮兄弟们,可是专派了四名力士抬了酒缸,闹起来的时候拉了他到酒缸旁,就要往那里头按,若不是他逃得快,今儿怕是要在酒缸里过洞房了! 这帮子粗人,平日里分个上下尊卑倒也恭敬,今儿是喜事,两杯黄汤下肚,闹起了性子便是牟斌都压不住,只有叫人看着儿子,发现势头不对,就上去拦着,让儿子寻机会逃走。 牟彪抱着四莲进了床,反手将帘子放下,几步过去把人放到了床上,见得四莲跟个受惊的兔子一般,眼儿瞪得大大地,缩着两条细腿儿坐在那处,见自己看她,便扯了被子抱在胸前,牟彪笑眯眯道, “四莲,你放心,今儿实在太晚,你也没歇息好,我们只是好好睡觉,要洞房……等今儿晚上来!” 说罢还冲四莲挤挤眼,四莲一听,暗暗松了一口气,却是也不知为何又隐隐有些失落,当下揽着被子点了点头,牟彪嘿嘿一笑,伸手一撑脚下,人就飞身上了床,四莲忙裹了被子滚到了床里头,二人在床上躺定。 四莲扯了被子,把脸遮了一半,露出一双眼儿直直的瞪着牟彪,牟彪笑着伸手来扯, “你把被子分我一半呀!” 四莲依言松了手,被子被牟彪扯过去,也不知怎得眼前一花,自己整个人也给扯过去了, “呀……” 她撞进了一个坚硬壮实的胸膛中,牟彪实则还未成年身子不比成年男子高壮,不过自幼练武身子也是不差,他紧紧搂了四莲,长长叹了一口气, “呼……原是想着我们年纪还小,不急着成亲的,不过现下觉着,成了亲能这样夜夜搂着你睡,早些享受这滋味也挺好!” 说罢紧了紧她,又低头看了看她薄如刀削的肩头, “你是瘦了些,不过……以后我会把你养胖的……” 四莲红着脸依在他怀里,水气混和着他衣衫上的熏香,直冲面门,让她越发觉着脑子发昏了, “啸林……我们……” 牟彪拍了拍她单薄的后背, “有话睡好了再说,我们先睡觉,待养足了精神你想说甚么,我都听着!” 说罢又将人紧了紧,满足的叹了口气,突然想起了甚么,回身一掌拍熄了油灯,室内一暗,却有外头隐隐透进来的天光,半明半暗之间,四莲被他紧紧搂在怀里,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了,她挣了挣发觉被搂得更紧了,无奈只得就这么闭上了眼,鼻端嗅着牟彪身上的气息,还有他嘴里淡淡的酒味儿,竟是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待再醒时,已经是天色朦胧了,四莲睁开眼,还当是没睡多久,侧过脸瞧向牟彪,见他还是双眼紧闭,鼻息绵长,她悄悄起了身,从他脚下爬了出去,取了放在外头的在衣裳披上,撩开厚重的帘子探头向外一看,汪妈妈和两个丫头正低头做着针线活儿,静悄悄没一人说话。 “汪妈妈……” 汪妈妈见她醒了,起身过来, “少夫人,你醒了?” “汪妈妈几时了,我瞧着天怎么还没亮?” “不是没亮,是天都快黑了!” 四莲一惊, “我们睡了一天?” 汪妈妈点头, “夫人那里已经派人来问过一次了,说是按着老爷吩咐,是时辰敬茶了……” () .23xstxt.m.23xstxt. /91/91690/20209850.html 第二百六十七章 有心夫君多体谅 四莲又是一惊,有些慌了, “那……那我们快些梳洗吧!” 汪妈妈笑道, “少夫人不用急,八爷不是还没起吗,待他起了再去就是!” 四莲有些急道, “如何能让他们等,我去叫他!” 说罢转身就去叫牟彪,她下床时牟彪便醒了,见她进来,就在床上摆出一个大字来,一面伸懒腰一面问她, “前头可是派人来催了?” 四莲点头,催他道, “你快些,可不能让公爹和婆婆等呀!” 牟彪嘻嘻笑着赖在床上不动, “你来拉我……” 四莲见他那贼兮兮的样儿便知他没按好心,立在那处摇头, “你自己起来呀……” “你不来拉,我就不起来!” 牟彪摆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眼一闭道, “你不来,我可又要睡了!” 四莲无奈只得过去拉他,只这一拉便是羊入虎口,被床上的人一个翻身压在床上, “呀……” 四莲小小的惊叫一声,就被堵上了嘴…… 四莲是两世为人都没经过男女之事,牟彪前世里虽称不上花丛老手,但也是见过世面的,前头吃了一夜的酒,也是累了,现下睡足了觉,这时节整个人都来精神了。 四莲原就衣衫不整,被他抱着这么一滚,单薄的衣衫下摆被撩了起来,露出纤细的腰身,可爱的小肚脐来,四莲常年辛苦不比大家闺秀养的精细,面上手上的皮肤深一些,但衣衫里头的皮肤却是十分的白皙,少女的肌肤细腻如同羊脂一般,腰肢软的让人惊异,牟彪张开虎口轻轻一掐,便将她的小腰给掐住了。 “啸林……” 她的声儿都在发颤,牟彪立时心软了。 前世里,他在塞外打仗时,边塞城中的女子做娘的有,嫁人的比比皆是,可那样的女子多半寿命不长,满脸沧桑,形容枯槁,有一回吃酒时说起此事,有随军的军医便说过, “孕育生命对女子来说,那是极耗费精元的,刚刚长成便要用精元去孕育生命,还未等休养恢复,便又行孕育……若是之后吃食衣着精心,能活到四五十已是难得了……” 实则边塞常年外族入侵,百姓生活困苦,常常都是朝不保夕,何来休养一说,能吃饱饭便已是不错,再有正是因着困苦,更是急需男丁壮劳力,因而家中的女子都是多生多育,且即便是怀身大孕也要下地做活,常年累月的下来,能活到四十的就已经是大福了! 那时的牟彪听了,怜悯之心大起,特意让人在城里设了善堂,专收留孤寡妇孺,只后头自己一觉睡到了这里,也不知那善堂如今可还有人看顾? 他知晓了女子生来艰难,孕育生命更是险中求生,自然不想四莲早早受这样的苦楚,虽说这处是京城,自不是边塞那般生存艰难,可四莲出身贫家,自小就受累,身子骨并不强壮,理当让她养好了身子再行生育,自己切切不能因为一时欢愉害了她。 想到这处,捏了捏手里柔若无骨的腰身,仔细思量过后对四莲道, “四莲,你不用害怕,我如今练着内家功夫,还未到大成境,师父说了最好不要轻易泄了元阳,因而这两年我……我们都不会圆房的……” 见身下的人又是惊讶又是不解的瞪大了眼,便又接着道, “内家功夫最讲先天之气,这一口先天之气全数稳固之后,才可泄元阳,要不然……我这十几年的功夫都会前功尽弃的……” 贾四莲不懂,不过听他说的严重,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好……啸林,都听你的!” 牟彪闻言笑了笑,低头亲她的小嘴儿, “圆房是不用了,不过亲亲小嘴儿、小脸儿还是不禁的!” 四莲出身市井,虽没有亲娘传授,但听那些言语不忌的食客们闲话,也是略略知晓一些男女之事的,她知晓如今成了亲,是要与夫君同床共枕,是要两个人坦诚相对,是……是要让夫君为所欲为的…… 可知晓归知晓,待到真到今日,让那一具健壮沉重的身子压上来时,她才知晓害怕惊慌,又是茫然不知所措,又是羞涩,如今听得牟彪说是隔两年圆房,心里便是一松,绷紧的身子也软了下去,伸手回抱了他,眼儿微阖,轻轻嗯了一声,一副任君采撷的乖巧样儿,看得牟彪抱着她又是一通儿亲吻…… 二人在床上抱在一处说着悄悄话儿,竟是把正事儿忘记了,外头汪妈妈是有功夫的人,听出里头的动静,看了看外头天色,无奈过来轻咳了一声, “嗯哼……那个……八爷,前头还等着呢!” 二人这才想起还有事儿呢,忙起身换衣衫穿戴整齐,四莲换了一身正红的衣裳,外头罩了一件水红的褙子,是按着她的尺寸改的,因着身量娇小,便特意做了短款,穿在身上,尽显得人又小又娇,她与牟彪站在了一处,眉宇之间都有那未脱的稚气,一个朝气蓬勃,一个乖顺小巧,让人瞧着竟是意外的般配。 二人到了前堂见着牟斌与刘氏,牟斌见着这一对小夫妻,难得脸上露出了笑容, “好好好!” 伸手接过四莲奉的茶,笑眯眯掏出一个红封,四莲收下交给身后的翠巧,之后是刘氏,刘氏见着这新儿媳妇,生的小眉小眼,一派老实巴交的样儿,不由也是十分高兴, “老实听话就好,性子太要强了,易争强好胜,惹事生非!” 于是又与众位哥哥姐姐们见礼,众人见这八弟媳妇,一看就是个老实不惹事的,都觉着这样出身贫家的女子,若是欺负了都有些胜之不武之感,倒是个个表露了善意。 “真是万万想不到,老八竟然喜欢这样的媳妇……” 不过细想也是,老八那性子,谁也管不了,娶媳妇必也不会娶一个性子太强的,若是小两口闹起来,谁也不让谁,成日里打打闹闹的也是麻烦事儿! 见过几位哥哥姐姐,便是姨娘们,姨娘们都挺和气,五姨娘见着脸上未施脂粉的儿媳妇,左瞧右瞧似是终于想了起来了,待四莲到了面前,便拉她的手问道, “八少夫人,我……我可是在何处见过你?” 贾四莲笑道, “姨娘忘记了,那一日姨娘还给了我一张帕子呢!” “哦……” 五姨娘终于想起来了,原来是那日里蹲在墙角哭的小姑娘呀! 她上下打量四莲,见她小小的个子,怯生生的样儿,瞧着她便如瞧见了十几年前刚进牟府时的自己一般,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忐忑不安…… 五姨娘虽嫌这媳妇出身不好,但现下瞧着这小人儿的样子,又觉着好生可怜,抬头看见自己儿子那壮实的身板儿,跋扈暴躁的性子,不由替新媳妇捏了一把汗,便弃了前头预备的一个红封,从头上取了一根钗子下来, “这个给你……虽说式样老旧了些,不过胜在是十成十的实心料子,你若是不喜欢这式样就拿去让人化了再打一个……” 四莲接过谢了,又奉上自己做的鞋,牟彪在她身后抿嘴儿笑,五姨娘白了他一眼,牟彪回了她一个眼神, “姨娘不是不喜欢她么,怎得舍得送这么实心的金钗子?” 五姨娘出身不高,最着紧钱财,能出手如此大方,那就是喜欢了! 五姨娘瞪了儿子一眼, “我瞧着她可怜不成么?” 母子二人打完眉眼官司,又去见六姨娘和七姨娘,六姨娘生了一个儿子,七姨娘虽说是最晚进府的,也是年纪最小的,只她没生下个一儿半女,在牟府之中便如透明人一般,人生的美貌,性子也是极温和,给了四莲一只玉佩。 众人见过礼认过亲后,便一起上桌吃饭,如今家里人多了,又有儿媳妇在了,便分做男女两桌,刘氏坐在主位上笑着对众人道, “如今家里越发的热闹了,今儿高兴……我让他们取了窖里藏的甜酒来吃……” () .23xstxt.m.23xstxt. /91/91690/20209853.html 第二百六十八章 新婚初次拜公婆 刘氏说罢让人上酒,丫头们却是捧了五种酒出来,有青梅、葡萄、玫瑰果子露、桂花还有桃子酒,送到各人面前让人自家挑选,轮到四莲了,四莲挑了玫瑰果子露,刘氏笑道, “八儿媳妇倒是识货,这玫瑰果子露是宫中的贡品,专给宫里娘娘们吃的,老爷办差得力,这是陛下赏给我们内宅的……” 说罢让人打开,五种酒都打开来,立时有种种酒香味飘在席上,闻了都让人口里发干,想赶快吃一口。 下人们倒上酒,众人纷纷举杯,一家子倒也是和和乐乐的吃了一顿饭,待到晚饭走时,刘氏对四莲道, “我这做嫡母的平日里没甚么规矩,你们得了空便过来请安,若是没空便不用过来的!” 四莲点头福了一福, “是,母亲!” 听话听音,四莲如何听不出来,这是嫡母客气呢,自己要是把客气当福气,那就真是傻气了! 这厢与牟彪回自家的院子,因着牟彪特意挑了一个最偏的院子,二人一路慢悠悠走回去便要小一刻钟的时间,牟彪这时节才懊恼道, “这倒是我疏忽了,光想着离着主院远些,少些是非,也清静些,却是没想着离得远了,这一来一回颇费时间!” 四莲笑道, “这点路算甚么,我在家里时,哪一日不比这走的多,走的远?” 虽说是守在家门口的摊上,可每日里转来转去的伺候食客,一整天下来不比这里远多了? 牟彪道, “这时节多走些路倒也不怕,只入了冬后,地上积了雪便不好走了,又早上过来,要比旁人早起一柱香呢!” 贾四莲笑道, “这有何难,就是这样也比在家里多睡不少时候呢!” 她在娘家时,不管春夏秋冬都是五更起身,她适才已经问过汪妈妈了,牟家的早饭是在辰时,家里未伺候老爷的姨娘们会在卯时一刻过去伺候夫人梳洗,儿子、女儿和儿媳妇们则是在卯时三刻过去请安,牟斌若是不上早朝,不管歇在哪一个姨娘的院子里,都会在卯时三刻出现。 要知晓五更天可是在寅时,如今四莲可是足足要多睡至少一个时辰,比起在娘家来,这日子可真是太好过了! 她不以为苦,牟彪听了却是叹气,拉了她的手放到唇边吻了一口, “四莲在娘家受苦了!” 贾四莲红了小脸,偷眼看了看身后的汪妈妈,却见她低头看路似是并未留意二人的小动作,这才悄声应道, “自遇上了啸林之后,便再不觉着苦了!” 牟彪听了心里甜蜜,冲着她一阵傻乐,又拿着她的手狠狠亲了几口,啧啧作声,引得前头打灯笼的翠巧和翠喜回头来看,羞的四莲忙缩回了手,顺带还瞪了他一眼,牟彪嘿嘿的笑,又去拉了她的手,就那么手拉着手回了自己那院子。 小夫妻住的院子就叫做清静院,牟彪要的就是清静,院子里佣人不多,除了汪妈妈和翠巧、翠喜,还有两个守门的婆子和一个厨娘便没有旁人了,人少口舌少,牟彪与四莲都极是满意、 回到院中,二人换了衣裳,坐到书房窗边的榻上,牟彪半躺在枕上,伸了一个懒腰,笑问道, “这两日我是婚假,明儿你是想出城走走,还是在府里呆着,我都陪着你!” 四莲想了想,竟犹豫起来,一时竟是不知如何抉择,她在娘家忙碌惯了,如今一下子清闲下来,问起如何玩耍,还真把她难住了! 牟彪见她这模样心里越发怜惜她,便笑道, “这几日成亲也是累了,不如明日我们先睡个大觉,睡醒了再出去转转,我们这府里大,你也没有全瞧过,先熟悉熟悉也免得以后在府里走迷了路……” “可……明日一早要请安呀……” 四莲问,牟彪笑眯眯道, “我们正新婚呢,晚起不是应当么,便是睡上几日大觉,也没人敢说个不字的!” 这倒也是,二人说定,当晚上便在书房里一个看书,一个练字,时不时的说说笑笑,四莲这时才明白牟彪把整个屋子都打通的用意,那便是二人关上门呆在屋中,无论在何处,都能听到对方的动静,一转头便能瞧见对方,视线相对之间,相视一笑,只觉不用做甚么,能感到对方的存在,便已是一种幸福了! 二人就这么各做各事,一直到了三更,才上床睡觉,虽说是不圆房了,可软玉温香在怀,牟彪吃不到正餐,汤总要喝几口的,二人将那拔步床上的小门儿一关,帘子一放,便是一个小天地,牟彪把人按在身下,又亲又舔跟吃那麦芽糖似的,闹到了四更天才抱着沉沉睡去。 第二日早间果然没去前堂,二人睡到了午后才起,此时肚子已是饿得咕咕叫唤了,叫了厨娘端了饭菜上来,有香椿炒的蛋,有嫩嫩的春笋,有豆腐波菜的汤,有一条干烧的河鱼,都还算是清淡,却在当中间放了一大盘焖的羊排。 牟彪也不用人伺候,伸手撕了一根递给四莲, “我是无肉不欢,每日三餐都要食肉,你也跟着我吃肉,保管不出三月,便能养得白白胖胖……” 四莲接过来咬了一口,羊肉焖的软烂,汁水丰盈,咬一口下去满口的肉香没有半点膻味儿,四莲倒是不挑口,甚么都吃,只是人小胃口也小,吃一根羊排,再半条河鱼,就怎得也吃不下去了,牟彪摇头皱眉, “你吃得太少,如何能长成白白胖胖?” 四莲摸着肚子无奈道, “实在吃不下去了!” 牟府的饭菜自然不是贾家可以比的,那味儿是真好,尤其香椿这类早春才有的稀罕物,炒上鸡蛋,油香混着香椿独特的味儿,她恨不能把一盘都吃了,她是实在挺想吃的,只肚子只那么大,如今那羊肉和鱼肉已经塞到喉咙眼儿了,是真吃不下去了! 牟彪想了想道, “罢了,一顿吃不了,便多吃几顿就是……” 当下吩咐道, “你们隔上一个时辰,给少夫人上一碗牛乳子,又或是银耳羹之类的……” 厨娘应了一声,自去预备了,从此后清静院里的小灶上每日烟火不断,不管牟彪在不在家里,白里里每隔一个时辰,厨娘就会给四莲端上一碗来,不拘是甚么,有时是银耳羹,有时是燕窝,有时是鱼粥,有时是几块小点心,加上牛乳子,再若是新鲜的瓜果之类的,左右是要给四莲好好补补。 吃完饭,小夫妻就在府里转悠,这牟府大,除了各位主子的小院外,还有外花园,内花园,有个小小的马场,有一间花房,甚至还有一处院子专用来种菜养鸡鸭等。 “京城的大户人家大多都有这样的院子,尤其是冬季里的蔬果不易寻得,便自己在府里种,也好随时吃上……” 牟彪将各处院子指点给她看, “这里是昨日你来的正院,是母亲住的……” 又有几位姨娘住的,哥哥姐姐们住的,都一一讲了,还领了她去牟斌的书房瞧了瞧,最后领她到了一处客院,指了那处道, “这里头住着我前头同你说过的那位远房的表哥宋子桦,昨儿认亲,他又在外头鬼混,你没有见着,不过此人很是好认,一派斯文败类,衣冠禽兽的样儿,你见着他就躲远些,此人不是个好东西,让他瞧见你上来纠缠,没得惹上一身骚气,平白被人恶心一顿!” 四莲听了只是笑,心中暗道, “我这样的姿色,也就你当是宝,你那表哥不是从南方来的有钱公子哥儿么,你不说是他时常混迹青楼,还对那仙香阁的怜怜姑娘十分痴迷么,想来不会见着女子就纠缠吧?” 再说了我可是你的妻子,这都是亲戚,他再好色也不至对我如何吧! 想是这般想,不过终归是外男,她自然是能不见就不见的,当下点头, “好!” 二人转了牟府一大圈儿,眼见这天色都黑下来了,便回清静院去换了衣裳,转去刘氏那处吃饭,众人见了小夫妻都是笑,牟秀慧过来拉四莲的手问道, “八弟妹,今儿转了府上可有喜欢的地方,明儿预备去何处瞧瞧?” 四莲笑道, “最喜欢那处种菜的院子和花房,里头的青菜和花儿都照顾得极好,明儿……” 她回头看了一眼牟彪, “明儿听啸林的!” 众人听了都笑,姐姐和嫂子们都嗔怪牟彪道, “老八,你这王法也太大了些,怎得出去转转还要听你的话,你休要欺负八弟妹,把人拘在身边做甚么,明儿让她跟我们出去玩玩!” 牟彪闻言连连摇头, “不成不成!我这才新婚,怎得这头三日都要在一处的,你们不许拆散我们夫妻!” 众人听了都是哄笑, “老八,你小子当真不知羞,这话也敢往外说!” 牟彪一翻白眼, “二哥你最没脸说我了,是谁头三日连饭都没出来吃一顿的!” 他这话一出口立时引得温良和关氏双双红了脸,众人又是一阵笑。 () .23xstxt.m.23xstxt. /91/91690/20209854.html 第二百六十九章 说海外心生向往 刘氏见这话越说越没调了,忙轻咳一声道, “今日见着你们父亲不在,便没轻没重的胡闹吧,小心他回来罚你们!” 说罢转头吩咐, “开饭吧!” 众人这才坐下吃饭,席间刘氏道, “你们大姐姐的婚事,原是要紧跟着二郎的婚事办的,没想到老八赶在了前头,于是这婚事便挪到了下月,这阵子府里又要忙碌起来了,你们无事休在外头惹事,我可没空搭理你们,若是有个甚么,自会报给你们父亲去!” 儿女们都怕牟斌,只要搬出牟斌来保管个个老实的跟小猫儿似的,众人听了都点头,又恭喜大姐姐,牟秀美红着脸低着头,匆匆吃罢饭就先跑了,留下众人笑了一阵,这才散去。 饭后牟彪照常拉着四莲的手回去清静院,路上问道, “明儿三朝回门,东西我让汪妈妈预备了,回去你瞧瞧去?” 四莲点头, “我还想着今儿晚上回去预备,没想到你都预备好了!” 二人回去,便去了清静院的库房,牟彪笑眯眯指着当中间摆放的一堆东西道, “这些东西,除却时令的果蔬和糕点之外,我在我们成亲之前都预备好了!” 四莲听了又是好笑又是感动, “你就这么笃定我会嫁给你?” 牟彪点头傲然道, “那是自然……” 顿了顿挽起了袖子,笑嘻嘻道, “今儿即是到了这处,便来瞧瞧我的收藏,以前那院子小,有很多东西都压在下头没有摆出来,如今院子大了,这些东西才能摆出来,你来瞧瞧……” 牟彪这库里倒也不尽是价值贵重的宝物,有许多他自幼时所用的例如小弓、小剑、匕首之类的,自然也有玉石的小马,用宝石做的拨浪鼓,还有木头做的自己会走的小马, “这是木匠章做的,他是宫里的老匠人,前两年告老还乡,如今也不知怎样了……” 牟彪将那木头小马放到地上,轻轻一推,那只刷了红漆,用猫眼儿镶了眼的小马就自己在屋子里走动起来, “如今在宫里的是他的大徒弟,不过手艺没有他的好,这样的木头小马如今已成绝响,要是放到外头去,那也能值上百八十两银子的!” 四莲点头,这小马不说手艺便那一对猫眼儿,也要值不少银子。 牟彪又将另一个箱子里的东西翻出来给四莲看, “这都是海外来的好东西……” 他指了一颗滴溜溜有小孩子拳头大小的珍珠道, “瞧……这可是正经的走盘珠,这么大的走盘珠,这样的成色,外头根本见不着……这是贡品,是宫里的珍藏,陛下赏给我爹的,我爹放在书房里,有一回让我瞧见了,就给要过来了……” 说罢将那珠子放到四莲掌心中, “你拿去镶个冠子,可是做一串链子,戴着必定好看……” 贾四莲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那大珠子, “这么大的珠子,戴出去好生招摇,我可没那厚脸皮戴出去……” 牟彪却是不理,又翻出一个盒子,打开来里头是一枝红珊瑚树, “好看不,拿去书房里摆着……” 那珊瑚树只得尺许高,却是因着年头久远,已是全数玉化,拿在手上在灯光下一照,那是满室红光,贾四莲叹为观止,问道, “这些东西都是从南边海中来的么,南边的海上可是有国?” 她今世里连京城都没出过几次,前世在杭州城外的小村里,倒是听说过一些海外的故事,听说是海边有不少异域来的船队,那些红头发碧眼的外域人会带海中的珍宝过来交易,说起那些遥远的国度,都有许多奇闻异事,例如那里的人皮肤白皙,却极是不爱清洁,又如那里的农人衣不遮体,贵族不过就是乡间的村长,头发里长虱子,又如那里和尚连皇帝都可以任免, 牟彪笑道, “回头我去爹的书房里取他那舆图给你瞧瞧……那是多年前有海外来的商人送给我爹的,上头便标注了海外的不少国家,不过都是些蕞尔小国,听说那里的人连衣衫都穿不上,只吃一种黑漆漆的跟石头一样的馒头……” “跟石头一样,怎么吃得下去?” 四莲好奇起来,她在杭州时听人说过海外的风物人情,一直心里好奇,只屈居在那小村之中,至死都不能得见,没想到在京城之中却是见着了海外来物,牟彪想了想,又从那箱子里寻着了一个鹿皮口袋,递给四莲,四莲打开一看,却见得里头全是各色的宝石,她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么多?” 这么贵重的东西,牟彪就随意扔在箱底? 牟彪似是瞧出了她的心思,笑眯眯道, “这些是那个海外来的商人给我爹的,我爹当年办公差去南面海边,遇上了一艘前往天竺的商船,因着海面起了风暴,不知怎得刮到了我们这处,那商人的商船受了损,搁浅在海滩之上,是我爹叫了人把商船上的货物给卸了下来,他才免了损失,送了我爹整整一箱宝石,那人告诉我爹,说是这种东西,在海外多的很,并不值钱!” “哦……原来如此!” 贾四莲听了越发对海外风物好奇起来, “以后也不知能不能去瞧瞧?” 牟彪笑道, “这个倒是不难,因着太祖立国便下了禁海令,那些域外的商人到了我们中原,都不敢靠岸,便有我们中原的商人派出大船去外海与他们交易,以后有了机会,我带你去瞧瞧!” 海禁乃是太祖所立,不过太祖他老人家死的骨头都成渣了,后世子孙就没那般听话了,朝堂之上关于禁海与开海的争论也是时不时喧嚣尘上,不过朝堂之中如何吵是官儿们的事,下头那些要赚银子的商人,自有他们的对策,不说是不许外商入大庆海域么,那他们就半夜里悄悄派了船去外海与人交易。 虽说若是被巡海的大庆海军抓着是要杀头的,可同外域来的商人做生意实在太赚了,便如四莲手里这样的宝石,晶莹剔透,成色上佳,这样的宝石原石在中原卖上一百两银子一颗那是多少人抢着要,再打磨加工之后,价钱就要翻上好几倍了,做成宝石头面,上千两银子也是常事。 可这样的宝石在爹那一箱子的宝石里只算得下品,不过是自己小时,爹随手赏给自己玩儿的,爹曾说过那商人的船上这样的宝石如小山一般堆积,那商人不懂行世,又急着去天竺不敢在大庆久呆,卖宝石都是论箱卖,爹只恨当时不过锦衣卫的一个小百户,出去办差,身上也没带多少银子,只买了两箱,又得那商人送了一箱,这三箱宝石带回京城来,只卖了小半箱便娶了妻,剩下的大半箱买下了如今牟府的大宅子。 可见这其中暴利! 话说牟百户若是当时果断弃军从商,说不得如今已经成了富甲一方的巨富了! 牟彪将亲爹讲给自己的往事,又转述给了四莲听,听得四莲双目放光, “也不知那商人是打何处来了,也不知以后有没有机会去那些海外国度瞧一瞧……” 牟彪笑着拉她的手, “定会有机会的,我一定带了你游山玩水,先把中原各处走个遍,再到海外去瞧瞧稀奇!” “好!” …… 小夫妻第二日一早便起身,将预备的东西全数装上了马车,牟彪骑了马,护在四莲的马车旁二人回了贾家,贾家那处也是早早等着了,这一回却是朱氏领着五莲和六莲做了回门宴,按说女儿新婚回门,娘家是要将亲戚们都叫来吃酒的,趁这时机认认亲,以后好走动,可贾家没亲戚,朱氏又是后娘,只有一个兄弟,还不招贾金城待见,便索性谁也没叫,只一家人关起门来吃了一顿饭。 而这一家人里可是没有贾尤传,贾尤传在四莲成亲的当日便赶回了京卫营中,这回倒不是贾金城赶他,是他自己手里有了银子,着急回去翻本儿,当晚上把酒吃完之后,便连夜赶了回去。 席间,贾金城几度欲提起自己赴任之事,只话到嘴边,却是没那胆子问,倒是牟彪先开了口, “岳父,前头说去顺义做典史之事,我爹已经寻了吏部的人说话,想来这几日便有任书下发,岳父这几日要将衙门里的差事交接一下才是……” 贾金城大喜,他几日可是心里忐忑着呢,心里是不无恶意的揣测着牟彪会不会食言,以他的身份,除了自己女儿不肯履诺,自己还要在人家父子手下讨生活,他还真不敢同女婿炸毛! 不过现下看来四女婿还是言出必行的,当下喜滋滋应道, “我手里确是有差事,还要交待给衙门同僚的……” 牟彪点头看了看四面道, “这处院子里衙门里的产业,岳父要走,自然是要交回的,不过不用担心,顺义县衙那处自会安排住处,您老人家先过去瞧瞧,若是不合心意,便在外头寻间宅子住就是了!” 贾金城点头,牟彪又瞧向两个小姨子, “五莲和六莲,朝天街那处的铺子可是收拾妥当了?” () .23xstxt.m.23xstxt. /91/91690/20209855.html 第二百七十章 不是亲生不心疼 二人连连点头,这三日里她们也没摆摊儿,都是早早过去收拾屋子,打扫铺子,一应的家伙什儿一点点搬了过去,就等着人过去开张营业了,牟彪点头, “即是如此,那便明儿就过去,想来刚开业,多半生意清淡,你们还要多试几日,揣摩揣摩食客的口味……” 五莲点头道, “四姐夫说的对,我跟六莲昨儿去那条街上瞧了瞧,做吃食的倒是有些,不过多是正经的酒楼、食肆之类的,没有我们这样专卖面的,早些过去把招牌打出去,也好让人早些知晓……” 贾金城这处也跟着点头, “你们四姐夫说的对,早些过去也好……” 他得了差事心里高兴,却是没瞧见朱氏一旁连连对自己使眼色,只一味附和,于是当天晚上等到四莲夫妻走后,五莲和六莲便开始收拾,卖面的一应东西她们早搬过去了,只有一些自己穿的衣物和床上的铺笼罩被等,收拾好了姐妹二人兴奋的睡不着,躺在床上叽叽喳喳说话,六莲对五莲道, “五姐,到那边我们还是睡在一起吧,我都跟你们睡习惯了,现下要一个人,必是要害怕的!” 五莲点头道, “我也这么想呢,去了那边就我们姐妹两个,不睡在一起,万一晚上有贼进了屋,都来不及照应……” 五莲想了想又道, “等在那边安置好了,我们去弄两只狗回来看家护院,你说好不好?” 六莲闻言大喜, “再买只小猫儿吧,可以抓老鼠,免得来偷吃家里的粮食……” “好!” 姐妹二人说了好一阵子话,六莲道, “五莲,我想上茅厕……你陪我去吧!” 五莲也道, “我也想去,我们一起……” 姐妹二人便起身,披了衣衫出来,一起去了茅厕,回来时却听得贾金城那屋子里隐隐有说话声,二人互视了一眼,六莲先窜过去在窗根儿下面一听,就听得朱氏说话道, “孩子他爹,我们这都没搬呢,你怎得让五莲和六莲先搬了?” 贾金城的声音有些含糊,想来是快睡着了, “早搬晚搬不都是搬,我们不也快搬了?” “可……她们走了,这家里一大堆儿东西都是由我一个人收拾,连个帮手的人都没有,我这还要顾着鑫儿呢,要不……我们请个婆子吧?” 贾金城的声音顿了顿道, “在城里请的婆子未必愿意跟我们去顺义,倒不如去顺义请……” 最要紧是京城的人工贵,去了顺义寻个会做饭,会看孩子的婆子,只用花一半工银,何必在京城请,这点子账这蠢女人都算不过来么? 当下不耐烦翻了个身, “有甚么要紧的,这还有好几日呢,你慢慢收拾便成了!” 说罢,再不理她,不多时鼾声便起了,朱氏闻言却是满心的不愿,小声嘀咕道, “做生意早一天晚一天的有甚么打紧,不能帮着我把家里收拾了才走吗?我瞧着她们分明就是故意的!” 我瞧着那三个丫头分明就是串通好了,就是不肯帮我的手,四莲如今仗着有靠山了,让四女婿出面说项,那是料准了你不会不应! 她这也是由奢入俭难,想当初她一个人带着女儿,不也是桩桩样样都是亲力亲为么,到了贾家享了两年福,就再劳动不得了? 窗外五莲和六莲听了都是撇嘴,回到屋中,五莲哼道, “当真不是自己亲生的不心疼,当初我看倩娘跟着她做卖买时,前前后后都是她忙碌,倩娘就端端面,收收碗,就这样她还怕女儿累着,时常把人赶到一旁歇着,轮到我们连这最后几日就不肯放过了?” 六莲点头道, “就是,当初倩娘为何会惹上那样的事儿,我瞧着不就是她每日里正经的事儿不做,收拾的妖妖娆娆的立在那面摊上,惹了旁人的眼,我瞧着就是她惯的……” “她自己亲生的便惯着,我们这不是亲生的,她是可劲儿的使唤,她来我们家这么久,我们对她那般的好,如今反倒要落埋怨,她那心是捂不热了!” 五莲脱了衣裳上床, “罢了,以后我们不与她打交道了,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 六莲跟着爬上床, “对!五姐,我们早些睡了,明儿一早就走,连早饭都别做了!” “好!” 第二日姐妹二人果然天还未亮就起身,把东西收拾,全打成包袱,就到胡同外头叫一辆马车,把东西全数放上去后,才去叫醒了贾金城, “爹,我们这就过去了……” 贾金城在屋子里应了一声,惊诧道, “怎得这么早?” 五莲应道, “那边铺子事儿多,我们早些过去……” 贾金城应了一声, “好!” 五莲和六莲见他应了,掩上门就跑了,待得隔了一会儿,贾金城才起身,想起来问朱氏道, “你去瞧瞧,做了早饭没有?” 朱氏起身过去灶间一瞧,却见得冷锅冷灶,灶旁的瓦罐里昨儿剩的饭菜冷冰冰的,不由气得跺脚, “这两个死丫头,这就是故意难为我!” 气鼓鼓回去告诉贾金城, “孩子他爹,那两个丫头没做早饭,我们今儿吃甚么!” 贾金城却是半点没瞧出这女人家的小心思,不以为意应道, “她们没做,你就去做!” 朱氏咬唇,气呼呼转回灶上去烧火,却是刚把火升上,正在淘米预备熬粥,里屋就传来儿子的哭声,贾金城在里面叫道, “他娘,他娘!快把孩子抱去,孩子好像是尿了!” 朱氏无奈只得匆匆擦了手,进屋去给孩子换尿布,只她刚沾了水,手指头发凉,一挨着儿子,贾尤鑫哭得更厉害了,贾金城今儿一早被两个女儿吵醒,现下又被儿子哭得心烦,不由叱道, “怎得看个孩子都看不好!” 朱氏自家也有错处,有苦难言只得低头不应,好不易把儿子哄好了,贾金城又在问, “饭好了没有,这天都亮了,我要上衙了!” 如此这般,四莲回门的第二日,姐妹几人杀了朱氏一个措手不及,朱氏一面心里暗骂,一面手忙脚乱顶着贾金城的埋怨做好饭,送了他出门,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在家里顾着孩子,又收拾家里东西,手脚缓慢,待晚上贾金城回来见得箱子里的东西翻出来摆了一地,却是没一样正经打包好了的,朱氏又挨了一顿骂,这时节才知晓家里有三个勤快女儿时,她是有多享福! 实在不得已,她想起了自己那兄弟媳妇,便托人送了信给冯氏,让她过来帮帮手。 冯氏得了消息,欣然前来,还把自己的一对儿女带了过来,冯氏是个勤快人,手脚麻利,利利索索的就帮着朱氏把东西收拾好了,只朱氏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冯氏见着她那些衣裳,便陪笑道, “大姐,你如今是要去官夫人了,这些衣裳你也穿不上了……不如给我吧?” 朱氏那些衣裳全是嫁到贾家之后新做的,自然是舍不得,便应道, “虽说是去做官夫人,可那乡下地方,不如京城买东西便利,我这可都是好衣裳,穿出去不丢面儿!” 冯氏展了一件衣裳在她面前一比划, “大姐,你瞧瞧……你如今这身形也穿不了了呀!” 朱氏这两年好吃好喝,身形比以前大了足足两个,根本穿不下了,倒是冯氏面黄肌瘦,身形瘦削,穿着正合适,朱氏无奈只得给了她两件,如此这般冯氏帮着过来收拾东西,娘母几个混了两顿饭吃,还混了好几件好衣裳回去,朱氏不敢同贾金城说,自己气得肝疼,不过好歹是将东西全数收拾完了。 隔了几日,贾氏夫妇辞别了衙门同僚,左右邻居,坐上马车,赶赴了顺义县,去做那典史与典史夫人了。 而五莲和六莲的小铺子也悄然开了张,依着牟彪的意思自然是要热热闹闹的开业,可两个小姨子都道, “多谢姐夫关心,不过一个小小面铺,阵仗大了反倒不好,我们悄悄儿开张便成了!” 开张头一日,四莲派了人送信给大莲和二莲、三莲,虽说外人不用来,但姐妹们总归要聚一聚的,于是贾家姐妹齐聚在了两个小妹妹的面铺子里,大莲与二莲见着两个小妹妹的铺子,那是羡慕之极,尤其二莲眼珠子都红了, “还是两个妹妹福气,那似我早早的嫁出去,遇上那样的男人……” 五莲应道, “二姐,你若是愿意,你也进城来跟我们一起卖面,铺子里的账我们姐妹三人分……” 左右贾家的面摊儿,就是从向氏手里传到大莲再到二莲、三莲的,这卖面的手艺,家里的女儿们都会。 二莲闻言一愣,半晌才嗫嚅道, “我若是走了,孩子们怎办?” 五莲应道, “不是还有你公公婆婆么,还有二姐夫么?” 二莲犹豫半响还是摇了头, “我……我走了怕孩子们受苦!” 五莲看着她叹了一口气,又是失望又是怒其不争, “你没那心思就算了,便回去伺候你那酒鬼男人吧!” 以前爹在家里,二姐回来,爹顾着脸面不会愿意,如今铺子就是姐妹们做主了,挣了银子也是自己的,多好的机会呀,二姐姐还顾着她那男人,这样没出息,姐妹们便是想帮也没法子帮! () .23xstxt.m.23xstxt. /91/91690/20209856.html 第二百七十一章 自强方才能自立 二莲咬唇,眼圈儿红了, “这就是我的命!” 六莲翻了一个白眼刚要说话,被大莲给拦了, “你们两个还未出嫁,自然不明白我们的难处,没儿没女的倒也罢了,有了儿女,那就是为娘的牵挂,你二姐舍不得离开也是正理!” 六莲不解道, “这难道就不是为孩子们好么,你那家里守着两亩田,男人又好酒,家里二老又长年卧床,一年到头能得多少铜板儿糊口?二姐你到我们这处,一月少说也有半钱银子,有了银子能给孩子们买衣买食,还能让他们跟着先生读书,这不是好事么?” 二莲听了也是有些心动,可犹豫半晌还是摇了头,五莲和六莲气得跺脚,见她还是顽固不化,索性转身出去招呼客人不再理她了,二莲眼眶里的泪终是落下来了,大莲和三莲都劝,三莲道, “二姐,六妹妹说的对,你有了银子,孩子们的日子也好过了,又何必守在关家,一大家子一起挨饿?” 二莲初嫁的时候,关家也算是好的,家里有田,关柱又是独子,二老人也和善,可二莲嫁过去之后,二老没两年便病了,家里的银子全给二老瞧了病,又关柱好酒,成日价窜东家,走西家的吃酒,吃了酒根本不去地头,那庄稼就没人顾,只能二莲去种,可二莲一个女子,又要顾家里二老,又要带着孩子,又要种地,如此一年两年下来,关家如今就落得个能糊口,日子是一天难过一天。 偏二莲又是个性子懦弱的,只会哭哭啼啼半点儿没有主张,眼看着家里日子过不下去了,还是任由男人一日懒过一日,做姐妹们的瞧了,心里如何不急? 二莲只是哭却不说话,大莲直叹气,四莲只是默默看着二莲哭罢,才问道, “二姐,实在不成,你便同关柱和离吧……” 二莲一惊, “和离?” 四莲点头,二莲连连摇头道, “若是和离……这名声可就毁了!” 四莲一声长叹, “二姐,名声能当饭吃么,再说了,我们家里爹娘不就是现成的例子摆着么,爹再娶了,娘也又嫁了,如今也没着有甚么不好的!” 二莲喃喃道, “那怎么一样,我们都大了,自己能过生活了,我若是和离,孩子们怎办?” “孩子们你也可以带在身边,只要你愿意,我怎得也要想法子帮你的!” 话都说到这地步了,若是再不肯自己立起来,便真没人能帮她了! “我……我……” 二莲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低头揉着手里的帕子,只知晓哭,四莲与三莲、大莲对视一眼,都瞧出她没那勇气和离,不由都暗暗摇头,岔开话题再不提此事了。 姐妹们在两个妹妹的面铺里呆了一整日,除了二莲家离得远,要住一晚再走,大莲、三莲和四莲都是有婆家的人,需得天黑前归家,于是姐妹们早早便开始做晚饭。 四莲出来时身边是带了一个翠巧的,只这是家里姐妹相聚,不好让丫头在一旁,她便打发了翠巧先回府去,待得时辰差不多了,便坐了府里的马车来接,这厢姐妹几个一起动手,都是勤快人,手脚利索,没半个时辰便做了好几样菜,姐妹们围坐在一处吃晚饭,正举了筷子没吃几口,外头院子的门便被人拍响了, “砰砰……” 六莲第一个跳了起来, “我去瞧瞧……” 过去打开门一瞧,却见得是翠巧立在门外, “亲家六小姐,奴婢翠巧来接八少夫人了……” “是四姐姐身边的人……” 六莲侧身请了她进来, “怕是还要等一会儿,你用过饭没有?” 说着便作势要请她进去用饭,翠巧如何敢坐下来,过来冲着堂上的几人行了礼,应道, “多谢亲家六小姐动问,府里有规矩,奴婢是下人,不能在外头随意用饭的,奴婢就在外头候着……” 说罢,退到堂外等着,大莲见了是一脸的惊叹, “瞧瞧……这大家的丫头这行止作派就是不一般……” 凑过去问四莲, “你们府上当真是这规矩不能在外头吃东西,莫不是嫌弃我们家的东西不干净吧?” 四莲摇头, “府里真有这样的规矩……” 她入牟府头三日是由牟彪陪着的,第四日牟彪上了衙门,刘氏便将一本厚厚的册子交给了她, “这是我们府上的家规,有老爷立的家规,也有我管理后宅立下的一些规矩,你拿去瞧瞧,虽说这里头大多是管教下人的,不过也有一些是主子们也要知晓的……” 顿了顿问四莲, “你可是能识字,若是不识字,便叫个识字的嬷嬷念给你听?” 四莲打开那册子略略翻了翻,点头道, “母亲,这里头的字,儿媳都略略识得的,若是真有认不得的,请教啸林便是,就不必劳烦母亲跟前的人了……” “嗯!” 刘氏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她原以为老八娶这媳妇出身不好,行事必定小家子气,说话畏畏缩缩,没想到虽说比不上那些大家闺秀们气派不凡,容貌出挑,但也算得是中规中矩,无甚可挑剔的地方,最要紧还识字,不由好奇问道, “你如何识的字,是在娘家跟着先生学的么?” 一个仵作肯出银子请先生教女儿? 四莲摇头有些羞涩道, “回母亲,是啸林教的……” “哦……” 刘氏听了掩嘴笑, “那臭小子倒是个聪明的,看来是早打算好要娶你进府,早早儿便教你识字了……” 四莲红着脸行礼退了下去,刘氏问伺候在一旁的五姨娘, “五姨娘瞧着这新媳妇如何?” 五姨娘应道, “八少爷的眼光总归是不错的……” 刘氏点头笑道, “我也觉着这孩子不错!” 老老实实,本本份份的最好,即不会多嘴多舌在妯娌间生事端,也不会争强好胜,撺掇着男人争家产,很好! 四莲翻看那些家规里头便见着有不许下人们私自在外头进食的条例,讲给姐妹们听了,姐妹们都觉奇怪, “富贵人家的规矩当真奇怪,怎得还不许人在外头吃饭了,饿了怎办?” 四莲道, “也不是不许人在外头用饭,若是出远门,自然还是要在外头吃的……府里这样管束着下人,多是因着那府里人多,若是有人在外头因着胡乱吃东西,惹上了痢病又或是旁的传染病,一人带回去,便要惹上一府人……” 大户人家,一府少则几十口,多则上百口,又下人们多是一间房里住上好几人,一人得了风寒都要移到偏院养着,就是怕人多相互传染,若是弄得一府人都染上了病,那就是大事了! 大莲听了吐吐舌头, “这大户人家里规矩倒是真多!” 四莲笑道, “我以前也是不知晓的,只这几日看我婆婆给的册子,又问过身边的婆子,这才知晓了,原来立这些规矩那都是有缘由的,也不全是为了磨磋下人而设的!” 姐妹几个一面闲话一面用饭,一顿饭吃了小半个时辰,眼看着天色不早了,便要离开了,三莲离得近只需步行回家便可,大莲离得远,在门外叫了一辆马车,与妹妹们在门头道别。 剩下姐妹四人在门前看着她们离开,四莲这才登上了马车,待得坐上了马车,这才撩了帘子看了看二莲, “二姐,今儿同你说的话,你仔细想想,你瞧瞧如今五妹和六莲,她们二人只靠着自己的一双手,便能过得很好,她们能,你也能……” 说罢放下帘子,马车缓缓离开,二莲看着远去的马车,口中喃喃道, “我……我怎么有你那般好的命,嫁了一个好夫婿……听说还有皇帝赏下来的宝贝……我……我如何能与你相比,我若是和离了,又能嫁给谁,只怕再嫁一次,还不如关柱!” 五莲和六莲闻言互视一眼,都是暗暗叹气, “二姐这性子真是太懦弱了!” 甚么都怨命,那人这一辈子还有甚么盼头,大家伙儿都认命过就成了! 四莲不用听二莲如何应答,猜也能猜出来她会怎么想,虽说是一母同胎,但日子都是自己过的,这船上的人不使劲儿,岸上的人撑断腰也是没有用的! 她正在车里心里暗叹二莲,突然马车停了下来,四莲便要撩帘子瞧, “怎得了,可是前头堵了路?” 翠巧嘻嘻一笑,起身撩了帘子出去,然后外头有人借着那帘子未落下的空隙,一个闪身就窜了进来,四莲吓了一跳, “你……” 一个字出口便瞧清了来人,正是自家那新婚几天的丈夫, “啸林,你怎得来了?” 牟彪笑眯眯道, “我今儿早回了府,见你不在府里便坐了车来接你……” “那你不是早到了外头,怎得不进来?” 牟彪笑道, “你们姐妹说话,我若是在,怕你们不自在,便在外头等你了……” “你在外头等了那般久,那……那岂不是还没用晚饭?” 牟彪坐到她身边,将身子往她身边一靠,委屈点头道, “正是,我如今还饿着呢!” 四莲闻言好生心疼, “那我们快些回去……” () .23xstxt.m.23xstxt. /91/91690/20209857.html 第二百七十二章 初入府中学处世 四莲转头吩咐外头, “马夫,车赶快些……” 转头又嗔道, “我到了时辰自会回家,你不必来接,这时节回去,怕是母亲那处早散了,清静院里的小灶上也不知有没有备东西……” 牟彪见她如此着紧自己,心里发甜,偷笑着将大半个身子依在她肩头上, “没备东西倒也不怕,你给我做碗面也成……” “好!” 小夫妻二人回到府上,四莲换了衣裳就洗手给牟彪做面,一大碗阳春面,上头撒了葱花,又有前头卤好的蹄髈,上了蒸笼蒸透之后,牟彪便就着卤蹄髈吃面,问四莲道, “前头母亲给你瞧的东西,你可是瞧完了?” 四莲点头, “瞧得差不多了……” “可有不认识的字?” 四莲摇头,牟彪大赞, “果然还是我们家四莲,天姿聪颖,这才学了多久的字,便能把那册子认全了!” 四莲暗道惭愧,又说起大姐姐成亲, “还有十来日,大姐便要出嫁了,我们备上甚么贺礼?” 牟彪道, “如今我们这院子,你是女主人,你做主便是……瞧着甚么合适便送甚么……” 四莲咬唇, “我也不知晓甚么合适呀,前头二姐姐成亲你送的甚么?” 牟彪一挥手大大咧咧道, “我前头就送了一百零八颗南海珠子,让她自己串链子玩儿,你照着办就是了!” 四莲一皱眉头, “可……大姐姐是庶出,二姐姐是嫡出,都送一样的?” 这样……似乎有些不好吧? 牟彪浑不在意, “有甚么……都是自家姐妹!” 他倒是转眼将这事儿抛在了脑后,吃罢了饭,四莲在书房里看书,牟彪就在窗外练了一趟拳,之后便是洗漱之后上床睡觉,待得上床之后,有人是照例要再吃些汤汤水水才肯睡的,而某人初始的一两日还要害羞,多上几日之后已是习惯了,乖乖的任他摆弄,让有人心中甚是欢喜,越发爱不释手! 第二日小夫妻起了床,洗漱之后就去前院请安,在刘氏那处用过了早饭,牟彪跟着牟斌去了衙门办差,四莲这处告退回院,却是与汪妈妈说起送礼的事儿,汪妈妈道, “少夫人,八爷的话可不能全信……” 这厢左右看了看,吩咐翠巧和翠喜出去守着,这才开口道, “少夫人,也不知您瞧出来没有,这夫人呀,可是个面甜心苦的,面上对家里的少爷小姐们都是一视同仁,实则心里最着紧的还是自己亲生的儿女,老奴进府这么久,瞧着夫人的心眼可是不大,您若是将二小姐与大小姐视同一般,难免夫人心里会不舒服……” 四莲点头, “这个……我倒也是明白的!” 这人都有舔犊之情,爱自己生的儿女没有错! 四莲这么多年在外头摆摊,听人讲那大户人家的后宅事,也是听得耳朵都起茧了,这京城里的百姓与旁的地方百姓就是这点子不同,每日里茶余饭后说的最多的可不是那东家长西家短,而是那皇城里的皇帝佬儿,今日宠了那位嫔妃,明儿要升那位皇子,又或是哪位尚书大人府上出了丫头私通小厮的事儿,后头丫头有了身孕,那小厮不敢认,任那丫头被夫人打死,结果尚书大人府上就开始闹鬼,又或是哪位侍郎家里要纳妾,新姨娘生的美若天仙,被夫人嫉妒,罚她日日跪院子,结果把人给跪没了,诸如此类的“家国大事”。 她自家也是想过,普通百姓家里,若是有了几个小钱,买上一个贱妾,那家里的原配都要打打骂骂,往死里欺负,更不要说这大户人家的后宅了,这刘氏夫人比起来已算是贤良了,难道还真指望人家把别的女人给自己丈夫生的孩子,当亲生的看? 这就是生生的为难人了! 正是因着这个,说起送礼,她才有些犹豫,倒不是她逢高踩低,只若是两个姐姐都送的一样,落进刘氏夫人或是已出嫁的二姐姐眼里,只怕她们心里会起了芥蒂! 四莲将自己的顾虑一讲,汪妈妈大加赞赏, “少夫人果然聪慧,八爷是男人,这性子粗,想不到那般去……” 顿了顿又道, “再有了,八爷是家里得宠的少爷,做事有个高高低低,也没人敢同他计较,可您却不同……” 说白了,牟彪是这家里的儿子,同大小姐、二小姐是亲姐弟,他送礼有个高低没有会计较,可少夫人不同,少夫人是媳妇,进了这门虽说是一家人,但总归没人家感情亲厚,做事有些偏差,便要落人口实! 汪妈妈是当过多少年憋屈小媳妇的人,最是明白其中道理! 四莲点头, “汪妈妈说的对,确是这个理!” 倒也不是她心眼子小,只这乃是人之常情,放在自家身上也是同样道理,也没必要过多苛责旁人! 四莲便道, “即是如此,那明面上的礼我便送轻些,私下里给大姐姐补上?” 汪妈妈点头, “这样好!” 面子里子都做了,两边不得罪! 于是二人又去库里挑东西,四莲挑中了一个小小的玉石屏风,打算私下里送,面上则挑了几匹贡品的丝绸料子,汪妈妈道, “这样好,这玉石屏风虽没有南海来的珠子稀少,但是大师作品,也是十分贵重,这丝绸的料子……不瞒您说,贡品的料子可不是谁都有的,这些是老爷赏了五姨娘,五姨娘又给了八爷的,其余那几位姨娘可是没有的……” 这样子对大小姐也算是真不错了! 四莲点头,当下让翠巧和翠喜二人抱了料子,那玉石屏风装在盒子里压在料子下头,就那么双手捧着去了大姐牟秀美的院子,牟秀美见她来了,是又惊又喜,亲自迎她进了门,笑道, “八弟妹,怎得过来了?” 四莲笑道, “大姐姐出嫁在际,昨儿啸林同我说起,让我送些料子过来给大姐姐瞧瞧,做几身新衣裳,待以后出了嫁也好换着穿……” 牟秀美目光扫过那几匹料子,笑容越发明媚, “难为那臭小子还想着我……” 四莲应道, “自然是想着大姐姐的,只啸林每日公务繁忙,便托了我过来……” 又指了那料子下头的盒子道, “正巧今儿瞧见了库里有个玉石的屏风,想着大姐姐喜欢读书,把这小玩意儿摆在书桌,看书闲暇之时瞧着也是一景儿……” 牟秀美越发欢喜了,拉着她的手道, “你刚进门子我们还没好好说说话,今儿你在我这处吃饭,我让灶上做几样拿手的小菜给你尝尝……” 接下来又问四莲,入府习不习惯,自家那臭小子兄弟对她好不好之类的…… 贾四莲长于市井,最擅察言观色,只要有心与人亲近,那说起话来必是妥妥贴贴的,虽不比大家闺秀出口锦绣,举止文雅,但也是温柔乖巧如邻家小妹一般,她与牟秀美相谈甚欢,在她这处用过了午饭才离开。 待她走后,牟秀美才让丫头展开那料子和玉石屏风看, “小姐,这玉石屏风真好看!” 这是正经的和田老玉,上头雕了一图渔舟唱晚,看雕工必是名家出品,这样的好东西,她们家小姐可没有! 牟秀美道, “老八从小就受宠,在爹那处不知得了多少好处,又如今在外头当了差,我可是听赫郎说过了,锦衣卫明面上的俸禄比他们本就多不少,私下里每每查抄犯臣家中的财产,可是会按着规矩每人有分的,老八的身份在那衙门里,必是会拿大头,他能拿出这样的东西来,就不足为奇了!” 不过这位新弟媳妇倒也是会做人,明面上送料子,下头藏着玉石屏风,倒是两头不得罪,这心思还真不似小门小户里出来的女子,怪不得能让老八甘心情愿的明媒正娶。 那头刘氏夫人听说了今儿的走动,便问道, “送了甚么?” “回夫人,有人瞧见是宫里出来的几匹贡料……” “哦……” 刘氏夫人点了点头, “她倒是个大方的,那贡料府里没几人有,我那库的也不多,她倒是舍得送人!” 下头的妈妈陪笑道, “许是八少夫人刚入府,盘算着要同各位少爷小姐们交好呢……” “嗯!” 刘氏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 四莲送了贺礼回来,同汪妈妈说起大小姐, “这大姐姐瞧着倒是知书达礼,只身子柔弱了些……” 牟大小姐那单薄身子倒是与四莲不相上下,不过四莲虽是单薄,却是身体健康少病少痛,牟大小姐那身子三天两头的不爽利,三天两头都要请了先生进府请脉,她那身子自然不能与四莲比。 汪妈妈冷笑一声道, “少夫人可别小瞧了大小姐……” 说罢,将前头牟秀美为了能把自己嫁出去而做的事儿讲了,又道, “这事儿还是八爷帮着大小姐压下来的,如今这位如意郎君也是八爷帮着牵的线……” 按说她该来谢谢八爷才是,只这都要出嫁了,也没见她对八爷说个谢字! 四莲点头, “啸林为她牵线之事,我倒是知晓一些的……” 若不是如此,她还不会误去了明悦楼呢! () .23xstxt.m.23xstxt. /91/91690/20209858.html 第二百七十三章 好打扮登富贵场 汪妈妈道, “这事儿发生时,老奴还未进府,也是听牟龙、牟虎说的……” “嗯!” 四莲点头,左右这位大小姐已经要出嫁了,自己礼数上周到便是了,犯不着与人交恶。 待到晚上牟彪回府,四莲说起此事,牟彪点头毫不在意道, “你自家掂量着办就是了,库里的东西你尽管拿出来,送人也好,自用也罢,都随你的意……” 四莲笑道, “也是我没见过世面,送那面玉石小屏风我都心疼了半天,再送人……我可舍不得!” 牟彪笑了,凑过去把人搂进了怀里, 四莲的脸立时红成了一片,自从二人同床共枕之后,牟彪在她面前说话,越发的不检点了! “呸……” 她不由伸手捂了胸口,嗔道, 牟彪也想起昨晚的话来了,贼兮兮笑道, “许是我昨儿晚上弄错了,待会儿再仔细瞧瞧……” “呸……” 四莲又啐他一口,牟彪嘿嘿笑着紧了紧怀里的小媳妇,在她耳边悄悄道, “这库里的东西你尽管用,这些不算甚么,我手里还有不少好东西,那才是大头,不过没放在这府上,藏在外面呢!” 贾四莲一惊, “你……你倒底有多少好东西?” 牟彪嘿嘿笑, “那些东西搬回府里来太打眼,我藏在外头一个安全的地方,待以后我们分了府,出去单过了日子,再给你好好瞧瞧!” 他得锦衣卫的差事,本就惹得哥哥们心里嫉妒了,再把那些好东西往家里搬,不是明摆着招人恨么,自己可不是那只知招摇炫耀的毛头小子了,做事自然还是留三分,为自己也为别人! 这厢牟彪接着调戏自家媳妇, “你想知晓我有多少好东西,便也要拿好东西给瞧才成!” 四莲愣道, “我……我哪儿来的好东西给你瞧……我娘家你又不是不知晓……” 牟彪一笑,目光下移, “四莲的好东西,可是多着呢,我天天晚上瞧都没够……” 四莲愣了愣才回过味儿被人调戏了,咬唇薄怒,抬手打他, “坏蛋!” 牟彪闻言哈哈笑, “是不是坏的蛋,四莲瞧过才知晓……” 说罢将人一手便揽过,小夫妻打打闹闹撩了帘子进去…… 话说做牟家的媳妇日子实则十分好过,每日里除却晨昏定省,四莲都是在清静院里呆着,原本她初来乍到应当四下走动走动,拜访一下家中的几位姨娘和姐姐们,不过刘氏夫人发了话,这阵子忙着大小姐的婚事,后宅里进进出出的人多,怕冲撞了,吩咐众女眷少在外头行走,四莲为免是非,便老实呆在院子里,除非必要都不出门。 如此这般,眼看着大姐牟秀美出嫁的日子就到了,这一日,外头汪妈妈五更天不到便在外头叫了, “少夫人,该起了!” 今儿牟秀美出嫁,她们这些后宅女眷也要早早起身,先把自己打扮好后,再去刘氏那处听候安排,家里的男子则是要跟着牟斌在前头待客,因着客人们不会太早到,因着牟彪此时还在床上呼呼大睡,听得汪妈妈叫了一声,下意识把身边的人搂紧,一个翻身一条大腿都压在了四莲的腰上。 四莲奋力把他推到了一旁,从他怀里爬出来,到外头洗漱完毕,这便开始打扮起来, “少夫人,这一身如何?” 翠巧拿起了一件百衲衣,里头衬了素色的长裙,今日的穿着是昨儿晚上就挑好的,选了好几身都是一日要替换的,坐在妆台前的四莲回头看了看, “这衣裳颜色会不会太过鲜艳了些……” 这件衣裳还是成亲前,牟彪给她置办的,百衲衣原是平民百姓们取那制衣剩下的边角面料拼接而成,是寒家无奈之举,不过流传到如今,在贵妇人当中早已不是寒酸贫苦的模样了,一件衣裳有人会连着拆了四五匹布料制作,上头边角刺绣,拼缝之处用银丝金线也是常事,四莲这件衣裳也是如此,上头大片的桃红、青蓝二色,被高明的裁缝拼得极是巧妙,半分不觉突兀反倒显出几分娇俏活泼来。 只以四莲的性子,不喜张扬,便嫌它太过惹眼,她话音刚落,却见只着单衣打着赤脚的牟彪,撩了帘子走出来,过来看了看那件衣裳道, “就这件了,你穿鲜亮的衣裳定会好看的!” 四莲啐他道, “只你自己瞧着好看罢了!” 牟彪嘿嘿笑着,又回去换了衣裳,预备出去打拳了。 汪妈妈在一旁笑道, “少夫人不必担心出挑,这各家的宴会向来都是众位夫人小姐比美的地儿,这件衣裳虽说鲜亮,可还真不惹眼,不信您穿出去瞧瞧,总有人比您惹眼!” 三人合力劝说四莲,四莲这才勉强穿上,这厢在镜前通身的照一照,倒还真别说,挺是好看的! 她前头为了出嫁,在家里好好养了一阵子,入了牟府之后,每日里无事除了吃,就是由着翠巧和翠喜两个丫头变着法子给她保养皮肤,倒如今还真养白了几分,将那颜色鲜明的百衲衣往身上一穿,衬得小脸儿白生生的,年轻又娇俏,汪妈妈笑道, “这颜色还真有少夫人这样鲜花一般的年纪才能压得住!” 换上了衣裳便是弄发式,翠喜为她挽了一个桃心髻,又在她那妆台中琳琅满目的首饰之中挑选,她的这些首饰样样崭新,丫头们正愁这些好东西没地方显示呢,今日好不易遇着机会,那是专挑贵的、好的,显眼的东西往头上戴,若不是四莲怕头上太重,走动不方便,两个丫头都恨不能把她头顶插成移动的金银珠宝库来,偏汪妈妈还嫌不够,又挑了个镶满了宝石的项圈儿给她戴上。 到最后四莲看着镜子那珠光宝气的小妇人,很是哭笑不得, “这么多首饰,你们也不怕我走出去掉了!” 翠巧笑道, “少夫人不用怕,奴婢们和汪妈妈会给您盯着的,这都是八爷在外头寻回来的好东西,可不能便宜了旁人去……” 四莲这也是头一回参加贵妇人们的宴会,有些拿不准的问汪妈妈, “我这样子行么?” 汪妈妈笑眯眯道, “少夫人,说实话,老奴也是乡下地方来的,不过比您早进府,也是瞧了好几场宴席了,老奴瞧着那些夫人小姐们的打扮,那满头的珠翠,可不比您少,您如今刚入牟府,正是当在众人面前亮亮相的时候,可不能怯了场!” 四莲倒是不会怯场,只是怕打扮的太过华丽,反倒让人笑话似那乡下土财产,暴发户。 不过待得她走出去给外头练拳牟彪瞧时,牟彪就给她吃了定心丸, “你这样儿已经算素净了,前头大哥成亲,母亲光头上的花冠就有二斤多重,上头甚么珍珠、玛瑙、黄金、宝石一样没落下……” “二斤多重?” 四莲吐了吐舌头, “加上耳上颈上和身上穿的,也不知有多重,母亲就不怕累么?” 牟彪嘿嘿一笑道, “那是她为了大哥成亲专让人打的,走动时身边配了两个丫头,专预备着她转头弯腰时给她扶着的……” 即是牟彪说了,四莲便不怕了,穿戴好后便去前院见刘氏。 待她见着刘氏头上整套的红宝石头面时,她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又有大嫂尤氏与二嫂关氏也是打扮华丽,只头上的首饰比她少了些,也没有那项间的宝石圈儿。 她一出现,尤氏便上来拉了她的手,笑着指了她那项圈问道, “你这圈儿,在何处打的,制作这么精制,想来花了不少银子吧?” 四莲倒也老实,有一说一应道, “大嫂,您也知晓我娘家可没这般好的东西,这都是八爷给我预备的!” “哟哟哟……” 关氏听了心里一阵泛酸,打趣儿笑道, “瞧瞧……一大早的还不忘酸我们一下,你那夫婿当真是贴心,连这些女人家的东西都给你预备齐了,改明儿得了空,我跟大嫂过去瞧瞧你那里有多少好东西,也让我们开开眼!” 四莲老实应道, “大嫂和二嫂肯来,我自然是欢迎的……” 尤氏听了捂嘴儿笑, “傻丫头人,你那些好东西可不能给她瞧见了,她那性子雁过都要拔毛的,仔细她给你瞧了去!” 关氏闻言嗔怒道, “你这做的甚么大嫂,有这么编排妯娌的么!” 二人笑骂打闹,刘氏在上头看了笑道, “好啦好啦!你们可是做长嫂的,没大没小,下头还有弟弟妹妹们看着呢!” 二人这才笑眯眯退到了一旁,听着刘氏安排今儿的事。 因着是嫁庶女,家里并没有办得太过隆重,请的客人也只是亲近的亲朋,尤氏、关氏与贾氏这三位儿媳妇便要跟在刘氏身后招持客人,家里的儿子们自然是跟着牟斌的,女儿们则在后院自行招待相熟的客人,现下各女眷也不用等着家里的男人了,在刘氏这处用了早饭,就去牟秀美的院子里看她梳妆打扮。 () .23xstxt.m.23xstxt. /91/91690/20209859.html 第二百七十四章 遇见纨绔要出手 牟秀美今儿乃是新嫁娘,也是早早起了床,她们去时牟秀美正在妆台前梳头,众人笑嘻嘻进来,七嘴八舌说着话,贾四莲立在一旁,也不出头,也不落后,应附和时附和几句,应笑时便跟着笑几句,倒也与众人显得融洽,如此说说笑笑时间过的很快,眼看着日头出来,已是开始有些耀人眼了。 外头有婆子前来报道, “大少夫人、二少夫人、三少夫人,夫人让你们三位过去招待客人了!” 三人忙起身出去,留下未出阁的牟家几姐妹在此处陪着,三人出去果然见得有早到的客人正与刘氏寒暄,刘氏便召了三人过来见礼,尤氏与关氏出身大家,却是与对方相识,齐齐上前见礼,口称魏夫人,刘氏身边的一个婆子凑过来小声提醒道, “这是兵部侍郎魏逊的夫人……” 刘氏是怕这八儿媳妇没见过世面,遇见人怯了场,好可丢的是牟府的脸,因而派了一个婆子在一旁提点,贾四莲依言上去见了礼, “见过魏夫人!” 那魏夫人生的富态,圆脸儿笑容和蔼,笑着点了点头问刘氏, “这是你们家新娶的媳妇?” 刘氏笑着点头, “正是!” 魏夫人笑眯眯道, “这孩子一看就是个乖巧的,姐姐好福气啊,这儿媳妇个个瞧着都是贤惠人!” 刘氏笑道, “你客气了,这些个小丫头一个个都嫩着呢,还要好好教导才是!” 魏夫人让身后自己的女儿出来与众人见礼, “两位少夫人你早前见过的,这位八少夫人你却没有见过……” 那魏三小姐相貌明艳动人,身形丰满有致,上前与尤氏与关氏见了礼,见着贾四莲却是捂嘴儿笑道, “牟彪比我还小,我要叫也要叫一声弟媳妇,弟媳妇你快快与我见礼!” 四莲一笑,果然上前行礼, “魏姐姐好!” 魏三小姐笑着上来扶她, “哎呀,你还真认了,我不过随口一句玩笑罢了,你可别见怪!” 魏夫人也是嗔道, “这孩子当真没个正经,惯爱胡闹,你与牟八少爷也就是一个前脚一个后脚的事儿,差了不过一个时辰,你倒要在这里充大了!” 这些是亲近通家之好,自然对各家儿女的生辰熟悉。 贾四莲笑道, “慢说是大一个辰,便是早一个眨眼的功夫,那也是姐姐!” 魏三小姐闻言咯咯笑, “好,你认了我这姐姐便好……” 说罢拉了她凑到耳边道, “牟彪那小子从来不叫我姐姐,小时对我就极是凶恶,可恨极了!” 四莲闻言只是笑,魏夫人见状招了女儿过去, “你这孩子休要去闹你妹妹,我们先寻个地儿坐下……” 又对刘氏道, “我们两家的交情,用不着姐姐招待我,我们自寻地儿歇着便是,你忙去吧!” 刘氏向她福了一福, “那就怠慢妹妹了!” 如此这般,客人们络绎不绝的来,四莲跟在刘氏身后,学着尤氏与关氏的模样,年长的叫夫人,年幼同辈的论年纪叫声姐姐妹妹,又认识了不少刘家的亲戚,她认人的本事绝佳,见过一面便将人记住了,又细听身边的婆子讲述,却是大半日下来,将人给记了个七七八八。 待到客人们来的差不多了,刘氏才放了她们下去歇息,汪妈妈几个伺候着四莲回去换衣裳,因着日头大了,便又换了一身嫩黄的薄衣裙,重新梳了头发,又戴了一套珍珠首饰出来。 四莲自清静院出来,穿过后院时远远见着那湖边有两道身影,她指了那前头一人道, “汪妈妈,你瞧瞧那湖边的可是魏三小姐?” 汪妈妈是练武之人,目力极好,隔着一整个小湖也能将人看清楚,当下凝目一看点头道, “少夫人是魏三小姐身边带着个丫头……” 贾四莲道, “即是如此,过去打个招呼……” 说罢,绕过回廊,预备穿了当中的九曲桥过去,转过回廊时,却瞧见魏三小姐身边多了一名男子,男子做了文士打扮,远远瞧不清脸,身形倒是修长高挑, “后宅里何处来的男子?” 汪妈妈也瞧见了,不由鼻子里哼一声, “那是应该在外院的表少爷!” “表少爷!” 贾四莲一皱眉头,那不是丈夫口中那挥霍无度,风流好色的宋子桦么? “他在这处做甚么?” 几人过去,便见得宋子桦正在魏三小姐身边说着甚么,魏三小姐瞧不清神情,却是撇过脸不想搭理,贾四莲想了想远远叫了一声, “魏姐姐!” 魏三小姐听见呼唤一抬头,见着是贾四莲,不由大喜冲她招手道, “妹妹,你来了!” 宋子桦也跟着抬头,远远见着一个身形较小的女子正快步过来,这女子相貌生的清秀,身形也较小,一派小家碧玉模样, “魏三小姐,这是谁呀……你家里的妹妹么?” 魏三小姐有些奇怪的,斜斜瞥了他一眼, “这是牟彪新娶的媳妇儿,你是这家里的亲戚,怎得不知晓么?” “哦,原来是她……” 宋子桦恍然, 牟彪的婚宴他是吃了酒的,不过当天晚上与相熟的几个朋友又去了仙香阁,因着酒吃的太多,却是在仙香阁里睡了一天,待回到府上时,这亲都认过了,他还真没见过贾四莲,这厢仔细一打量不由暗暗摇头, “牟彪那小子眼瞎了么,就是眼前这魏三小姐都比这女子好看,他也不知怎么选的!” 就算不看脸,这豆芽儿一般的身形,也不知牟彪怎么下得了口,看来还是阅历少了! 宋子桦一面腹诽牟彪一面心下恼怒四莲坏了自己的好事,他如今越是在京城呆着,越是不想回南边去了,南边虽好,可皇帝就在京城,王公大臣们也全在京城,他想要在仕途上进一步,更需要想法子在京城谋得一席之地,牟家这头怕是没指望了,他还得要自谋出路才是。 唯今之计,最便捷最见效的,那自然就是成亲,寻一位高门的小姐成亲,借了岳家的力便可平步青云。 初时他是将主意打在牟家的女儿身上的,只无奈刘氏对后宅管治甚严,牟家的几位小姐又个个机灵,少少的见上几面,无论他如何讨好,都没一个人中招的,宋子桦不知是牟彪早把自己的劣迹在姐姐们面前大大的宣扬了一番,只当是自己时运不佳,没得着机会。 又这阵子牟家接连着办婚事,府里达官贵人进进出出,不少年轻适龄的女子被带出来给各位夫人相看,宋子桦大喜,连最爱的仙香阁都不去了,怜怜姑娘也先放在一边,一心寻机会找合适的佳人下手。 结果,这魏三小姐很是不幸,被他瞧上了,魏三小姐生的好看,那身段儿也极好,这种丰满微肥的女子有何种好处,懂的男人都懂! 于是宋子桦便想方设法与魏三小姐搭讪,这大家的小姐可不是那话本里写的一般,随意来个俊俏的书生,英朗的武士就能勾搭上的,人家是正经的闺秀,轻易不与外男说话,若不是瞧在他是牟家的远亲份上,根本不会搭理他,因而二人也是能说上两句话的。 魏家与牟家相熟,魏三小姐与家里的几位小姐少爷也是自小玩到大的,适才在前头与刘夫人见过礼之后,陪着魏夫人坐了一会儿,见魏夫人同相熟的夫人聊得火热,便趁机溜出来在院子里转转,牟家她极熟,转来转去便往这湖边来了,却是半路遇上了偷溜进来的宋子桦,宋子桦一见佳人就在面前,只觉是天赐佳缘,忙跟上来说话。 魏三小姐不知他真面目,随口敷衍几句,便要走,没想到遇上了一个狗皮膏药,粘上了便甩不掉,宋子桦跟着她到了湖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勾着魏三小姐说话,魏三小姐越说越觉得不对劲儿了,有心想赶人。 可这是别人府上,今日这样的日子,若是她大叫大闹起来,只怕丢脸的是自己,正自没处着落之时,听得贾四莲一声唤,当真是如天籁之音一般! 见她过来,忙起身快走几步迎了上去,拉着四莲的手道, “你可算是来啦,我等你好久!” 说罢连连冲她挤眼,贾四莲笑容不变道, “我……回去换了一身衣裳,你瞧着这一身可好看……” 说着转了一圈儿,给魏三小姐看,魏三小姐笑道, “好看……” 又看她那头上的珍珠头面, “珍珠的首饰,我见得多了,不过似你这样全数用南海珠做的却是少见!” 二人说着话,便要往外头走,宋子桦见状有些急了,上前几步挡住二人道路,冲着贾四莲一施礼道, “八弟妹!” 贾四莲回了一礼,笑道, “表哥怎得在这处,啸林他们都在外头招待客人,想来这时节应当开席吃酒,表哥还不过去么?” 宋子桦应道, “我在这处同魏三小姐说说话……” 魏三小姐闻言急急忙忙打断道, “宋公子,我与你只是偶然遇上,适才都同你说了,我是在这处等人的,现下人等到了,你……你快去前头吃酒吧!” () .23xstxt.m.23xstxt. /91/91690/20209862.html 第二百七十五章 冲冠一怒打表哥 这人好生不要脸,都三番五次寻借口赶人了,他还厚着脸皮贴上来! 宋子桦的脸皮自然不是闺阁里的小姐们能预料到厚度的,当下一脸不解委屈的看着魏三小姐, “三小姐何出此言,适才不是同宋某相谈甚欢么,怎得八弟妹一来就变了脸……” 转而对贾四莲道, “八弟妹,你不如先去前头,让表哥同三小姐再好生说道说道!” 魏三小姐大惊,紧紧拉着贾四莲, “你……你别胡说,我……我与你有甚么好说道的!” 贾四莲一笑道, “表哥,你与魏三小姐素不相识,能有何说道的,三小姐是在这处等我,如今等到我了,我们自当各归各位,互不相干,还请表哥回去前院吧!” 宋子桦闻言脸色一沉, 嗤!这穷酸丫头一朝飞上了枝头,当真以为自己变凤凰了,倒敢多管闲事了! “八弟妹,我劝你还是莫多管闲事,这是我与魏三小姐二人之间的事,你不知内情贸然插手实在不好吧!” 他一派二人之间有甚么不可言说的秘密一般,气得魏三小姐小脸涨红,却是一时急切说不出话来,只得目光祈求的看着四莲。 四莲还是微笑,回头看了一眼汪妈妈, “妈妈,劳烦你替我们挡一挡表哥!” 汪妈妈点头, “老奴明白!” 贾四莲说罢拉着魏三小姐便走,宋子桦大怒刚要追上去,被汪妈妈一脚踩在了脚面上, “唉呀……老奴失礼,一不小心竟着表少爷的脚了!” “啊……” 宋子桦只觉脚面上如被人捅了一刀般,疼得他跳着脚叫了起来,魏三小姐闻声想回头,被贾四莲一把拉住, “姐姐,外头都开席了,再不去便没得吃了!” 当下拉着魏三小姐匆匆走了,一行人待到了后院宴席间,贾四莲这才松了手,看见魏夫人正在冲这边招手, “姐姐,魏夫人在叫你了,快去吧!” 魏三小姐点头,伸手捏了捏她的手, “妹妹,大恩不言谢,我以后必会报答的!” 贾四莲噗嗤一笑, “这算得甚么大恩,快去吧!” 魏三小姐这才过去落了座,被魏夫人好一通埋怨, “你这孩子怎得四处乱跑,我让人找了你半晌……” 魏三小姐怎敢说自己被外男纠缠,只是笑道, “娘,这府里我常来常往,你还怕我丢了不成!” 这头贾四莲自去跟在刘氏身后招待客人,外头宋子桦却是一瘸一拐的到了外院,身边伺候的小厮在外头等着呢,见主子这般样儿出来,忙上前去扶, “公子爷,您这是甚么了,可是崴了脚?” “屁的崴脚!” 若不是此处不宜吵闹,宋子桦都要骂娘了,牟彪那豆芽菜婆娘生的斯斯文文的,身边带那婆子却是下狠手的,一脚差点儿把他的脚骨都踩断了,那婆子踩了自己,也不知脚下使得甚么法子,一溜烟儿就跑了,自己刚追了两步,人就没影儿了! 宋子桦疼得龇牙咧嘴, “快快扶着本公子,我们先回去!” “回去,公子爷……这酒席不吃了?” 不想认识达官贵人了,这里的老爷们可是挺多的! “吃吃吃……吃甚么吃,再吃脚都要断了!” 两名小厮只得扶了气急败坏的宋子桦回去外院,却也是他时运不济,正遇上了招待客人的牟彪,牟彪见他被人扶着,便过来问了一句, “表哥这是怎么了,可是崴着脚了!” 宋子桦见着他便想起他那一脸老实乖巧的婆娘,忍不住气道, “崴着脚倒是好的,这是被人给踩了!” “被人踩了?” 牟彪还当是今儿府里人多,被来来去去的客人给踩了,当下忙道, “这是被谁给踩了,可疼得厉害,要请大夫么?” 宋子桦气呼呼道, “还能有谁,正是你那新进门的媳妇……身边那老妈子!” “老妈子?” 宋子桦不知晓汪妈妈底细,牟彪如何不知,以汪妈妈的身手,就算是瞎了眼都不会踩着人的脚,还把人都给踩瘸了! 牟彪刚要再问,突然回过味儿来, “汪妈妈在后宅,她如何能踩着你?” 汪妈妈是自己专为四莲寻的护身高手,必是要成日陪在她身边的,宋子桦见着了汪妈妈,必定也见着了四莲,又想到以宋子桦好色的德性…… 牟彪想着想着,这脸就沉了下来, “你跑去后宅做甚么?” 宋子桦立时知晓自己说漏了嘴,眼珠子转了两转, “我没去后院,是你那老妈子不守规矩,跑前院来了,也不知干了甚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匆匆跑过时踩着了我!” 牟彪一声冷笑, “胡说八道……” 说话间一伸手, “砰……” 一把抓住了宋子桦的前襟, “你敢再胡说一句,小爷现下就拖了你去后宅对质!” 宋子桦知晓他的脾气,那是属狗的,翻了脸当真能咬上一口的,这大庭广众之下,他丢不起那脸,忙抓了他的手道, “八弟!八弟,休要冲动,有话好好讲嘛……” 牟彪那手跟铁钳一般,他这酒色掏空的身子如何能相比,见他另一只手正缓缓举赶,忙道, “我……我就是……就是嫌人多吵闹,就去湖边走了走……” 至于遇上了哪一家的小姐,如何缠着人不放,却是不敢再说了! 他不说,牟彪自会脑补,闻言心中暗道, “这时节,四莲当是回去换了衣裳,再出来招待客人吃席,清静院那般远,他都能溜到那处去,分明就是存心不良,定是他对四莲不轨,被汪妈妈小惩大戒了!” 想到这处,还问甚么,当下一拳头打了过去, “小爷的女人,你也敢肖想,找死!” “砰!” 一声,宋家表哥只觉得眼前一花,紧接着鼻头一酸,脑子一昏,耳朵里嗡一声,后脑勺一痛,人就四仰八叉躺在了地上,还未待他从满眼金星之中寻出一条道路回到人世间,肚子上又挨了脚, “呕……” 宋家表哥立时身子如虾米一般躬了起来,一口酸水从嘴里射了出来,洒到了旁边客人的脚面上,吓的人家连连跳脚。 紧接着宋子桦又挨了好几脚,这还是牟彪不想欺负他,没使出内劲儿,要不然就他那小身板儿,只一脚便能让他滚回老家去了! 这边打起来了,场面上就是一阵骚动,牟温、牟良几个忙过来看,见是自家兄弟在动手打人,地上那人瞧着也十分眼熟, “咦!这怎得好似是宋子桦?” 几兄弟忙忙的跑了过去,牟忠对宋子桦早他娘的瞧不顺眼了,时常在心里暗想着,寻个机会给那小子一顿,今日见得牟彪动了手,那是大喜过望,见状那是三步并做两步,跑在了最前头, “老八,老八,你住手!你住手!” 牟忠过去挡在兄弟面前,被牟彪往前一撞,立时一脚踩在了躺在地上的宋子桦的大腿上了, “啊!” 一声惨叫,宋子桦的大腿根儿被牟忠重重踩了一脚,那声音叫得可真是惨,一众宾客听得都是头皮子一麻,就近的人一看那一脚踩的地方,都不由吐了吐舌头, “这下子……这小哥儿不会被踩断了吧?” 牟彪一把推开牟忠,又一脚踹向了宋子桦,宋子桦在地上早已没了还手之力,只能蜷缩着身子,抱着脑袋,嘴里发出一阵阵杀猪般的叫声, “老八!” 兄弟几个终于赶到了,一起过来纷纷出手按着牟彪,只牟彪即是动了手,如何肯善罢干休,这厢是两膀一较力,把哥哥们全数都给掀开了,扑上去扯着宋子桦的前襟就将人给提了起来, “砰……” 又是一拳头打在宋家表哥那俊俏的脸上,嘴角立时破了, “哇……” 宋子桦嘴一张吐了一口血水,里头还混了两颗白生生的牙, “老八!” 牟温见这情形,吓了一大跳,平日里兄弟几个也是有拳脚切磋的,他也是知晓老八的身手有多高的,宋子桦就是个读书人,如何禁得起他这般下狠手的打? “老八,别打了!” 牟良眼看着牟彪又要冲上前去,忙上去拦腰抱住了兄弟,却不料牟彪那冲劲儿太大,竟将他生生给拖着,又上去给了宋子桦一脚,宋子桦已经叫不出来了,如一只死狗一般躺在那处一动不动,看那样子是昏过去了…… “老八,别打了,再打就把人打死了!” 牟恭也帮着抱住了牟彪,牟彪冷笑一声,拳头捏得咕咕作响, “打死最好,老子早就想打死他了!” 这边几兄弟一起使劲儿按住最小的兄弟,那头牟忠却是过去假模假样的对宋子桦那两个早就吓呆的小厮喝道, “还不快把你们家公子爷扶起来!” 两个小厮傻呆呆去扶,牟忠上前去帮手,顺便又踩了宋子桦一脚,正踩在他的痛脚上, “啊……” 宋子桦一声惨叫原地坐起,两个小厮趁势一左一右将人扶了起来,牵动了伤处,疼得宋子桦嗷嗷叫唤,却是被瞅准机会的牟彪上来照着小腹又踹了一脚,这一回连着宋子桦和两个小厮都倒地上了。 () .23xstxt.m.23xstxt. /91/91690/20209863.html 第二百七十六章 打人还是亲兄弟 “唉呀呀……怎么这么不小心!” 牟忠上去又将人给拉了起来,不顾惨叫连连的宋子桦,把人往牟彪前头推了推,牟彪上来又是一脚, “啊……” 这回是脸上又挨了一拳…… 两旁的宾客见了都不由个个捂脸龇牙,好似也跟着被打了一般,心中暗道, “瞧瞧……这儿子生的多就是好,打人都有哥哥们帮着立桩子!” 再看看那被揍的没人样的宋子桦, “这也不知是谁家的儿子,被打的这么惨!” 宾客们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过来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看着宋子桦被踹得离地飞起,不由发出阵噢噢的哄叫声, “牟八公子好脚法啊!” 果然不愧是自幼练武之人! 正这时间牟斌终于赶到了,见这情形不由是勃然大怒,大喝一声, “老八,你给我住手!” 牟彪回头一看自家老子来了,知晓这宋子桦是打不了了,却还不甘心,趁着牟斌发话,几个哥哥一松手之际,他又上去给了一脚! “老八!” 牟斌见状那是气得额头青筋乱跳,一只手摸到了腰间,想摸自己那根软鞭,却是想起来今儿喜宴,他穿的是家常直裰,腰上根本没配鞭, “老八,你再动一下试试!” 牟斌见儿子还要上去,不由怒目圆眼,大喝一声,牟彪不动了,斜眼吊眉的立在那处,一脸我打都打了,随你怎样的无赖样儿,让牟指挥使大人瞬间感觉倒退了几年,又回到了追着儿子满府跑的日子。 “原以为你成了亲,收性子了,没想到你还是如此不晓事,今日可是你大姐大喜的日子!” 牟斌过来瞧了瞧地上不成人样的自家那倒霉便宜表外甥,吩咐一声, “来人,把表少爷抬下去医治!” 这厢再回冲着众位宾客抱拳,陪笑道, “小辈们打闹,惊扰到大家了!” 团团作了揖,在场的都是官面上混的精明人儿,见牟指挥使大人粉饰太平,自然也跟着打哈哈,又听说是自家人打架,更不会有人不识趣的上前去问,当下都哈哈一笑,各自散去。 牟斌回头对儿子低声喝道, “你跟我到书房去!” 牟彪却是站着不动,招手叫了一旁的牟龙, “去后头问问少夫人,她可有事?” 牟龙应声去了,牟彪这才一脸风轻云淡的跟着牟斌去了,不说父子二人如何去书房里问明缘由,却说这前头打架的消息生了翅膀,飞的比牟龙的脚快,他还未到后院,里头的人便已经知晓打架的事儿了。 “夫人,外头……八少爷跟人动手了……” 那守着二门的婆子急急进来报信,刘氏正带着三个儿媳妇在厅上敬酒,闻言眉头紧皱, “老八自从出去读书之后,便少有这样鲁莽的时候了,这是谁惹上他了?” 进来报信的老妈子只说是八少爷打人了,可她一个下人也不好往那全是老爷、公子的人堆里钻,正自摇头间,外头又有人来报了, “禀报夫人,八少爷是把表少爷给打了!” “打了子桦?” 刘氏更加吃惊了, “这兄弟们好端端地,怎得还动手了,子桦是个斯文人,哪里会拳脚功夫,老八没把他打坏吧?” 回事的婆子一脸的苦笑, “夫人,表少爷没事……还……还没死!” 刘氏闻言倒吸一口冷气,那婆子忙又道, “夫人,老爷已经让人将表少爷抬到下面医治了!” 刘氏点了点头,有老爷处置此事,老八闹不起来, “只是……老八这是发甚么疯?” 婆子应道, “老奴不知……” 刘氏正要叫人过去问问,正这时却是瞥见外头牟龙匆匆进来了,正四下张望寻少夫人呢,刘氏吩咐道, “把牟龙给我叫过来……” 牟龙被人叫进来,向众人行礼,刘氏道, “外头老八是怎么回事儿?” “这个……” 牟龙看了一眼厅上的众位夫人,有些犹豫,刘氏道, “无妨,你讲!” 牟龙看了一眼同样一脸茫然的少夫人应道, “八爷说表少爷进了后院,惊扰到了女眷……” 刘氏听了甚是不解, “今日府上有事,后宅前院来来去去的人不少,表少爷是自家人,便是偶然进了后宅也没甚么大不了,老八打他做甚么?” 牟龙又看了一眼贾四莲,小声道, “八爷说,表少爷惊到我们家少夫人了!” “哦……” 刘氏恍然,回头看了一四莲,抬手叫她过来问道, “你适才在后院见着子桦了?” 四莲点头, “母亲,媳妇确是见着了表哥……” “他……可有惊到你?” 四莲摇头, “没有,媳妇同表哥见过礼后,便离开了……” 刘氏点了点头,转头对牟龙道, “你们家主子叫你进来做甚么?” 牟龙应道, “八爷让小的进来问问少夫人,可有受了惊吓?” 四莲连忙摇头, “无事!” 牟龙躬身应道, “小的这就回去向八爷复命!” 有些话当着客人面不好深说,不过话到此时,刘氏已经大约猜出来了,这多半是宋子桦那小子见色起意,对四莲做了甚么,被老八知晓了,便动了手…… 刘氏想到这处便有些头疼了,老八那性子家里人都知晓,宋子桦这会子即便是捡回来一条命,以后都不好再在牟府呆着了,甚至京城里只怕也呆不下去了,若是不走,老八听怕是见一回打一回,这不管远近总归是亲戚,传出去亲戚们怎么看牟府? 不过到底是大家夫人,刘氏眉头只是微微一皱,立时想出法子来了, “待他身上的伤好些之后,便把人送到城外庄子上去,让他就在外头养伤,养上一年半载待老八的气消了,再看能不能让人回城,若是不成,便送回南边去!” 牟龙这厢退了出去,去了牟斌的书房,书房里牟斌正同梗着脖子的儿子大眼瞪小眼, “他是有些色心,但也不至对家里的女眷下手,你倒把事儿问明白了呀,有事下来关上门说,当着一府的宾客动手,你还挺有理了,你出去办差这么久了,怎得半点养气修身的功夫都没练着!” 牟彪白了他一眼道, “那小子我早瞧他不顺眼了,爹……你趁早把他弄走,若是不然……下回我再打可就会寻个没人的地方动手了!” 牟斌大怒, “你还想动手,打过一顿也就罢了,你还想把人弄死不成,你当着宾客打远房的表哥,事儿传出去,以后亲戚们怎么瞧我们?” 说我们仗势欺人? 牟彪应道, “他有脸倒是到外头宣扬呀!他一个外男私闯后宅……” 牟斌闻言一阵摆手, “罢了罢了!这事儿就此为止,你以后不许寻他的麻烦……” 府里有人盯着呢,那小子都做出甚么来? 老八这是牵扯到自家媳妇儿就冲动了! 见儿子还梗着脖子不应,于是一瞪眼, “听到没有,让他好好养伤我自会处置,若是让我知晓他有个甚么不妥,我唯你是问!” 牟彪大怒,跳起来道, “怎得……我打了他一顿,还要管他一辈子呀!” 那小子运气不好,喝水呛死了,难道也要我偿命? 牟斌摆手, “我写信送去你表姑那里,待他伤好了,便送回去!” “哼!便宜他了!” 牟彪这才稍稍满意,气哼哼摔门出去了,留下牟斌摇头叹气,外头牟龙见八爷出来忙迎了上去, “八爷……” “问过少夫人没有,她可吓着了?” 牟龙摇头,应道, “小的偷着去问了翠巧,说是表少爷在湖边纠缠魏家三小姐,被少夫人撞见了,少夫人给三小姐解了围,表少爷硬要追上去,被汪妈妈踩了一脚……” 原来不是四莲呀! 牟彪闻言放下心来,继而甚是骄傲道, “瞧瞧……我们家四莲还有侠义心肠……” 再又变脸道, “汪妈妈那一脚踩得轻的,对付这种人,就应一脚踹进湖里,淹死他得了!” 牟龙苦笑, “八爷,府里的湖里要是淹死了人,少夫人以后还敢去湖边游玩么?” 牟彪听了点头, “说的也对,晦气!” 家里的湖不好淹死,外头的湖倒是可以的,左右那小子爱在青楼吃酒,哪一回吃酒失足了,这样儿可怨不得旁人吧? 牟彪脑子里念头一转,宋子桦便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幸得外头有人匆匆进来报道, “八爷,外头客人们开席了,还请老爷和八爷出去待客……” 牟彪回身进去请了牟斌,父子二人出去照旧言笑晏晏的招待客人,今儿的婚宴虽有插曲,不过总算是完满落幕,待得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刘氏这头回身吩咐女儿和儿媳们, “大家都累了,明儿不用过来请安,早饭你们也在自己的院子里吃,晚间再过来就是!” 众人齐声应是,刘氏看着众人离开,却是将四莲留了下来, “今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母亲,这事儿……您不问,媳妇也当禀报的……” 四莲当下将自己的后院遇上的事儿一讲,刘氏听了点头, “你做的对!” wap. /91/91690/20209864.html 第二百七十七章 两夫妻为儿打算 原来宋子桦那小子是纠缠魏家的三小姐,幸得八儿媳妇见机把人带走了,若是闹嚷开来,大家的面上都无光,想到这处刘氏真有些恼了, “这宋子桦当真是越发放肆了,他当我牟府是甚么地方,他随意进出的青楼么,瞧上了姑娘便要上前搭讪?” 魏家与牟家可是向来交好,若是因着这事儿闹出罅隙,让她如何向老爷交待,这后宅可是自己在管着呢! 刘氏想到这处便已盘算好了事后的处置,当下打发四莲回去, “你也累了,回去早些歇了吧!” “是,母亲!” 四莲走后,刘氏身边的婆子笑道, “夫人,这八少夫人虽说出身低些,但人倒真是机灵的,不动声色把事儿给解决了,也保全了两家的颜面……” “嗯……” 刘氏点头, “虽说有些出不得世,交际应对还差了些,不过能有这份机灵也是难得了……” 说到这处心里不由暗道, “这母子二人也不知是不是天生的运气好,怎得那小子挑个贫家女,也能挑出个出挑的?” 当初五姨娘也是这样,不过就是回府被老爷撞见了,也不知怎得就入了老爷的眼,破天荒开口要了邵氏去书院,说是去伺候笔墨,实则做甚么,谁都知晓! 后来抬了邵氏做姨娘一宠就是这么多年,那怕是自己后头又给老爷纳了老六和老七,可老爷最宠的还是她。 老七生的那般好看,入府也有四年了,肚子一直没有动静,老爷一月里去她屋里睡不过三回,据说大多都是看书看到半夜,真正是可惜了老七那张脸! 刘氏做事也是滴水不漏,知晓了事情的缘由,便借着三小姐的名义派人去魏府,给三小姐送了几匹布,又让那送布的婆子带话, “我们家夫人知晓三小姐喜欢府上的那小湖,特意让老奴给三小姐带话,那湖边的杂草已经清理干净了,三小姐以后过去尽可放心观赏!” 魏三小姐自然明白刘氏话中之意,也早听闻了牟彪殴打那宋子桦的事儿,闻言笑道, “回去转告夫人,就说我多谢夫人与八少夫人了!” 牟彪那小子的性子虽说讨厌,可那样的人,还真得牟彪这小子才能教训得了! 刘氏转头又让人从自己库里挑了文房四宝送去了四莲那处, “老八媳妇,听说是在学识字,想来用得着这些……” 四莲接了东西,知晓这是婆婆在奖赏自己,也是坦然受了。 却说当晚上牟彪回去后头,四莲已经卸了妆,洗浴过后,正在窗边借着渐渐温暖的晚风吹头发,见他回来便问, “今儿怎得打了那宋子桦?” 牟彪哼了一声,过来坐在她身旁,拿了翠巧手上的帕子给她擦头发, “这也是今儿时候不对,若是放在往常,小爷我拆了那小子的骨头!”… 四莲有些担心道, “爹可是责备你了?” 牟彪满不在乎道, “无妨,他向来都是雷声大雨点儿小,吵吵两句也就罢了!” 四莲见他一脸轻松,又知他在家里受宠,又此事本就是宋子桦失了道理,打他一顿也不为过,便放下心来问道, “你怎知晓他来了后宅?” 牟彪哼道, “我瞧那小子鬼鬼祟祟的从二门里出来,又一瘸一拐的让小厮扶着,便过去问了两句,结果两句话那小子便漏了馅儿,不打他打谁?” 说罢上下看看四莲, “他当真没纠缠你,是瞧上魏家那三傻子了?” 四莲摇头道, “没有……” 旋即又问, “你为何叫魏三小姐三傻子?” 牟彪嘿嘿笑道, “她小时又肥又笨,来我们府上玩耍,躲个猫猫都要露半边屁股在假山洞外头,实在傻得没药治……” 话说当初刘氏还想给家里的儿子们定下魏家的小姐,结果儿子们一听说是魏三小姐都个个摇头,当然不是因着她小时又肥又笨,实在是两家走的太近,都将她当成妹妹,实在下不了手! 四莲想起那明艳丰满的魏三小姐,小时还有这样的糗事,不由捂着嘴儿笑得花枝乱颤,牟彪笑嘻嘻道, “我们这些大家的小辈儿们便是如此,京城就这么大,每家都沾亲带故,不少人是从小就认识的,小时做过多少傻事,全被人记着呢,平日时打打闹闹倒也罢了,成了夫妻才是让人尴尬呢!” 所以还是娶四莲好,自己小时的糗事,她一点儿都不知晓的! 四莲又想起来问宋子桦, “他……没事吧!” 牟彪哼道, “放心,死不了……爹会把他送到城外养伤,之后会写信回南边,让家里人把他接回去!” 四莲点头, “如此甚好!” 牟彪见小妻子一脸认真问起别的男人,心里立时不爽快了,不满道, “你管他死活……” 说着话人就往她大腿上一躺, “我今儿吃酒吃多了,头疼……快给我揉揉……” 这厢一面享受妻子温柔的按摩,一面哼哼唧唧, “嗯……就是这儿……轻些……轻了……再重些……上面一点儿……下面一点儿……” 说的多了,知晓他是寻着机会撒娇呢,惹得四莲推他道, “一身的酒味儿,快去洗洗……” 牟彪依言起身却是一扭身,将人扑倒在榻上, “我就不洗……就不洗……” 说罢,跟条大狗似的把脑袋在她胸前拱了拱,口鼻便冲着四莲的领口去了,他在外头应酬一日,满嘴酒气,一脸的油光全蹭到了四莲的胸口上, “啊……” 四莲尖叫一声,气的直推他,只牟彪如何是她能推动的,却是人给死死压在下面,二人打打闹闹间,四莲生生被他蹭了满脖子满脸油,气得她连连捶打牟彪,在牟彪的大笑声中被她扛进了净房之中……… 牟家大小姐出嫁之后,牟府之中又要送走大儿子牟温,牟温得了南边小县的差事,原本早就应当启程的,只是因着家里接连的婚事才耽误了行程,不过好在家里有个做锦衣卫指挥使的爹,吏部那头怎得也要卖个面子,不会催着他上任,眼看着府里的事儿告一段落了,这便预备动身了。 说起牟温外放的事儿,刘氏也是对丈夫心怀不满,自家的儿子自家疼,她悉心栽培两个儿子,可不是让他们离自己远远地,在外头去受苦,有老爷在,让两个儿子就在京城做官,眼皮子底下守着,看着他们生儿育女岂不是尽享天伦,却是没想到老爷这般狠心,半点儿不体贴自己的心思,生生把儿子赶到南边去做官。 那南边再怎么好,也没有在爹娘膝下好! 牟斌对刘氏这点怨念极是嗤之以鼻, “成家立业!成家立业!如今他们都成了家,就当出去闯一闯,想当年我不也是赤手空拳打天下……” 刘氏却不是那没见识的女子,不会被他几句唬住,当下应道, “即是都要儿子赤手空拳打天下,那怎么还有子承父业的话,要是父辈个个都让儿孙自己打天下,那你打这天下给谁?” 给你那最宠爱的小儿子么? 牟斌被妻子顶的无话可说,半晌才说出实话, “我前头不是同你说过了么,如今朝局有变,让孩子们出去是为了他们好……” 刘氏便问, “老爷的话,说一半留一半,妾身听得糊糊涂涂,你倒是说个明白呀!” 牟斌叹了一口气道, “太子爷如今大已经参政,只是这位好似并不想按部就班的来……” 刘氏闻言一惊 “太子爷想做甚么?” 牟斌看了她一眼道, “我也想知晓他想做甚么!” 刘氏沉默半晌,脑中却是转的飞快, 今儿这回丈夫的话已是说的明白了,丈夫不同旁的官儿,他是皇帝近臣,若是太子爷当真有个甚么心思,朝堂上的局势一变,最易受牵连的就是近臣了,丈夫把孩子们送出去,这也是为了一防万一,想到这处刘氏心惊问道, “老爷,若是有个甚么,您……” 牟斌苦笑一声道, “你心里明白就好!” 总归是原配的夫妻,牟斌心中虽是最宠邵氏,但刘氏予他便如同甘共苦的兄弟一般,朝堂上的事儿,除了小儿子,他便只同刘氏漏了几分。 刘氏变了脸,良久问道, “那若是风头过去,需得要孩子们回来!” 牟斌点头, “让他们出去历练历练,在地方上多办几件为国为民的大事,自然会回京城来的……” 到时候他们根基牢固,即便是不靠着自己,他们也能立稳脚根! 牟斌虽说心里偏着小儿子,可对其余几个儿子一样是放在心上的,他这也算是为两个嫡子煞费苦心了。 刘氏总算明白了丈夫的苦心,于是一心一意安排儿子远行的诸事,大儿子是即刻要走,二儿子却是要等两年科举之后,再行决定。 男人们差事如何安排,刘氏不去管,只这后宅里的事儿,她却是要另做打算了,原本她是打算着大儿子成亲,便手把手带着大儿媳妇打理后宅,以后自己便可以交出权去,安安心心的享福。 wap. /91/91690/20346646.html 第二百七十八章 风水都是轮流转 只如今大儿子要走,依着刘氏的意思,自然还是想留了大儿媳妇在身边,毕竟以后这一整个牟府都要交给嫡长子的,尤氏做为嫡长媳,是要支撑起整个大家族的。 只大儿子小两口才成亲不久,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把二人生生分开,刘氏也怕儿子以后怨怪她。 于是刘氏便叫了儿子与儿媳妇过来说话, “大郎上任的文书吏部那处早下来了,按理说早应当启程赴任,你们父亲一直压着,到如今是该上路了……” 说着目光在大儿子和儿媳的面上扫过, “大郎,你这一去在地方上为官,怎得也要三年才能回京,南边虽好,但衣食皆与我们北边不同,你身边自然还是要让人照料的,不过……” 她又瞧向大儿媳妇, “大郎媳妇,按理你们小夫妻新婚不久,理应当跟着大郎过去,只若是你这一走,这府里的中馈,我却是不知当交给谁了……” 小夫妻闻言对视一眼,尤氏早知丈夫要去地方上为官,心里也自担忧此事,按说京城大家里,也有不少儿孙在外头为官的,有跟着丈夫去的,也有在家中侍奉公婆的,不过能走的,大多都是嫡次子又或是庶子所娶的儿媳妇,似她这样的嫡长媳,必是要留在家中的。 尤氏与牟温成亲不久,这热乎劲儿还未过去,自然不想与丈夫分离,又牟温这一走便是三年,去了那处,又正是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孤枕难眠之下纳二三个小妾…… 这样的事儿,尤氏见也见过,听也听过,如今轮到自己,要说不担心,那就是假的,若是三年之中,那小妾再侥幸有了身孕…… 那样的情景,尤氏是想都不敢想,这厢抬眼看向牟温,却见丈夫好似半分没有夫妻二人即将分别的不舍,倒是满心满眼的兴奋与向往,不由眼中一黯…… 牟温倒是真没去体会妻子的心绪,他苦读圣贤书多年,求得不就是这济世为民的机会么,如今能到地方上大展拳脚,那是求之不得,前头他还担心娘不肯放行,吵着闹着让爹把自己留了京,如今看来这家里还是爹说话最管用! 于是笑道, “这事儿我们听娘的,依着娘的意思,鸢娘当走当留?” 刘氏见儿子如此听话孝顺,心里满意,笑着看向了大儿媳妇, “那依着大郎媳妇的意下如何,我虽是做婆婆,但向来开明,不是那一言堂,自然还是要听一听你的意思?” “这个……” 尤氏又不是傻的,听婆婆话中之意,分明就是想自己留下来,可又不愿做这拆散小夫妻的恶人,便想自己开这口,按说她不应当得罪婆婆,可她又实在舍不得丈夫,在心里犹豫道, “按说当是留在府中学着接手中馈,可我如今没个身孕,若是夫君他出门三年当真带着有孕的女人回来,我……我情可以堪……” 又再想, “婆婆如今不过四十出头,身体康健,即便是我能接手中馈,掌握整个府上,可只要她在,我这头顶上便压着一尊大佛,做个被人牵线的木偶傀儡,又有甚么意思,如今最要紧是有子嗣……” 可男人不在身边,她跟谁怀去? 想到这处,尤氏下定了决心,笑道, “婆母,按着说儿媳妇乃是嫡长,应当在府中代夫君侍奉公婆的,只……” 说到这处,她羞红着脸看了一眼牟温, “只我与夫君才成亲不久,他便要远行,这去就是三年,又听说那南边天气炎热,多有瘴气多恶疾,儿媳妇想……跟去伺候夫君!” 刘氏闻言有些失望,便虎看向儿子,见儿子正一脸温柔的与儿媳妇对视,那浓情蜜意劲儿,却是半点没顾忌老娘的面子,刘氏心中不满,只她场面话都讲出来了,当着儿子的面是不好反悔,只是微微一笑点头道, “好,即是你们小夫妻分不开,我也不好做那棒打鸳鸯之人,那你便跟着大郎……去吧!” 牟温小夫妻如了意,欢欢喜喜走了,刘氏却是不满意了, “前头还当她是个识大体的,没想到也是这般小家子气……” 身边的婆子劝道, “夫人,大少爷小夫妻一起过去也好,这小夫妻在一处了……夫人这孙子不就来了么?” 刘氏哼了一声道, “她怕甚么,我们家大郎可是大家的公子,不是那起子没规矩的破落户,断不会让庶子生在嫡子之前的,三年很快过去,她想要儿子,多少没有?” 刘氏自然是想要孙子的,只她在家中说一不二惯了,这头一回被儿媳妇忤逆,心里不爽快极了! 她自己不觉得,身边的人伺候她多年,如何不知晓她的脾气,当下尽是捡着好的说,哄得她总算是缓了脸色。 于是隔了十日,牟温小夫妻二人告别了京城中的各位亲朋好友,坐上了去通州的马车,由锦衣卫护送着,去往了南方。 一家人一起坐着马车送到了通州,眼看着他们上了船,在刘氏的眼泪之中挥手分别。 待送走了牟温夫妻之后,刘氏伤心了几日,不过很快又振作起来,大儿子走了,家里还有其他的儿子女儿,她还有一个嫡五女没有出嫁,正应当相看人家呢。 于是刘氏夫人便开始四处参加京城之中各家的宴会,那是场场都不肯落下,家里的事儿,她便交给了关氏,关氏也是大家出身,大家的嫡出小姐,这打理庶务乃是必修之课,关氏性子比尤氏要活泼几分,却是更爽直干脆,行事雷厉风行,只需得刘氏夫人教上几日,便很快上手,处置起庶务来井井有条,甚得刘氏夫人赞赏。 刘氏夫人放心将府上的一切事务交给二儿媳妇,便带着女儿们出门应酬,一面把女儿们给人相看,一面相看旁人家的女儿,为自己挑儿媳妇。 如此一来,府里的几位姨娘,除了七姨娘膝下无子,还有就是只得一个儿子且已经娶妻的五姨娘邵氏之外,剩下的几位姨娘连着几日都在刘氏面前大献殷勤,为了儿女那是卑躬屈膝,好不逢迎。 邵氏见这情形,却是坐在自家院子里,坐在廊下的凉椅上一面吃瓜一面笑道, “哼……她们前阵子看我的笑话看够了,如今老娘可是要瞧她们的笑话了……” 说罢一口瓜籽儿吐进了一旁的小盅里,金珠给她打着扇笑道, “是呀……姨娘,前头她们还一个个笑话八少夫人出身不好,如今依奴婢瞧着,只怕还不如八少夫人呢!” 邵氏前头受了那些人多少气,如今总算是还回来了两分,自然是心里畅快,于是笑道, “可不是……前头夫人出门也不知怎么瞧得,居然相看了太常寺司乐的女儿,那司乐不过是从九品,我瞧着还比不上北镇抚司衙门的仵作呢!” 太常寺里的司乐,不就是吹号捶鼓的么,仵作怎么了? 仵作好歹也有一门手艺,那司乐做的活,是个人都能干! 银珠笑眯眯道, “是呀……奴婢今儿路过大姨娘那院子里,还听见里头有人摔东西呢!” 五姨娘听了大乐,一面吐着瓜籽儿一面吃吃的笑, “该!” 前头听说老八要娶一个仵作之女,她们一个个都偷着乐开了花,最可恨就是大姨娘,前头老八帮着大小姐牵线搭桥,为她寻了一门好亲事,她非但不感激不说,还在背后幸灾乐祸,活该! 现下让她儿子娶个吹鼓手的女儿,没事就在院子里给她来两曲,倒也热闹! 说到这处五姨娘想起了自己那新媳妇,话说新媳妇自从入了门,倒是深居简出,不怎么走动,五姨娘动了心思,扔了手里的瓜皮,问道, “我们这瓜还有多少?” 金珠想了想道, “还有三个……” 这瓜是贡品,老爷得了赏就送了五个给夫人,五个给姨娘,旁的院子都没有呢! 五姨娘道, “抱上一个,我们去瞧瞧八少夫人!” 那小丫头看着就是个性子老实懦弱的,整天缩在院子里不出门,说不得是害怕被这府上人欺负呢! 我得去瞧瞧,再是不喜欢,她也进门了,若是让她给人欺负了,那不是丢我们八少爷的脸么! 五姨娘这厢叫金珠挑了一个最大最熟的抱着,去了清静院。 五姨娘到了四莲这处,却是扑了个空, “你们家八少夫人去了何处?” 守门的婆子应道, “五姨娘,我们家少夫人去了后头种花的院子……” 五姨娘便又去了花院子,果然在这处见着正瞧着花匠种花的四莲, “五姨娘!” 四莲见着她过来,上前来行礼, “姨娘怎么过来了?” 五姨娘上下打理她,见她穿了一身半新不旧的衣裳,脚上的鞋还有泥,不由皱眉道, “你在这处做甚么?” 四莲笑道, “我闲来无事,过来瞧瞧花匠种花,跟着偷偷师……” 五姨娘道, “你学这些做甚么,你如今是大家的夫人了,喜欢甚么花儿叫人种就是了,何必自己动手……” 四莲只是笑道, “自己亲手种的同别人种的自然不一样……” (本章完) wap. /91/91690/20346647.html 第二百七十九章 各有各家的思量 五姨娘应道, “有甚么不同,不都是花么?” 四莲微笑没有作答,看了看金珠手中的瓜, “姨娘抱瓜来做甚么,来种么?” 五姨娘便笑, “这是给你吃的……” 说罢金珠上前一步,把瓜交给了迎上来的翠巧,五姨娘便对着四莲招手, “这里日头大,我们寻个阴凉的地方说话……” 四莲点头,跟着她到了湖边凉亭,此时正是午后,在大日头下面能晒的人头昏眼花,可在凉亭中却是有清风习习,甚是凉爽,四莲让翠巧把瓜切了,与五姨娘一起吃瓜,五姨娘一面吃着香甜的瓜肉一面问四莲, “你入府也有一阵日子了,可是过得习惯?” 四莲应道, “倒是习惯的……” 五姨娘又问, “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可有欺负你的?” 四莲又摇头, “没有……” 她自关在院子里过日子,身边又有汪妈妈,再有牟彪的恶名罩着,前头打了表哥那事儿,余波还未平呢,府上下人们见了她都恭恭敬敬,倒是没那奴大欺主的事儿发生。 五姨娘再问, “那八爷对你可好?” 四莲点头, “八爷对我极好的……” 五姨娘想了想凑过去小声问道, “你们……那个……那个的时候……那小子惯来是个只顾着自己,不知晓疼惜人的,你可别由着他的性子……” 说罢还上下打量四莲, 这新媳妇进门好吃好喝的伺候了这么久,怎得身板儿一点儿不见圆润,越瞧越是苗条,这么小小的一个人儿,腰细的跟没有似的,这还怎么生孩子? 四莲闻言只是笑,五姨娘便当她面嫩,不好同人说房中事,便又小声道, “你别怕,那小子性子是不好,可也是个讲理的人,你若是不好说,便告诉我,姨娘来训他!” 见四莲还是笑,不由急了,一巴掌拍在她肩头, “你这孩子……可别惯着他,要不然以后吃亏的就是你自己!” 似她一般,跟着老爷的时候年纪小,甚么都不懂,也没个知事的妈妈指点指点,被老爷哄着受了多少骗,如今想起来都咬牙! 四莲笑道, “姨娘放心,八爷是个明白人,他心里有数着呢!” 说起儿子的好处,五姨娘立时眉开眼笑, “这倒也是,这小子自来就是个主意正的……” 这厢滔滔不绝的同四莲讲起牟彪小时的事儿来,如何如何的捣蛋, “他小时爱打人,人人都说他脾气不好,我那时节也是如此想,有一回不知为何踢了夫人面前的一个婆子,一脚正正踢在迎面骨上,疼得那婆子嗷一声就撅了下去,吓了我们一大跳……” “……夫人并没有罚他,只是笑了笑便让他下去玩儿了,我却知晓这样不对,若是这孩子的性子再不拘一拘,以后怕是要养废了……于是待到回了院子,关上门我便要打他,可他却对我说……” “……那婆子趁着我端铜盆儿伺候夫人洗漱的时候,悄悄伸了半只脚,我一脚踩上去,差点儿摔倒……他在一旁瞧得真真儿的……他知道自己年纪小,口舌不如大人灵便,便是说了人也不信,之后寻着机会,便踢了那婆子一脚……他是在帮我报仇呢!” 五姨娘问四莲, “你可知那婆子为何绊我?” 四莲摇头,想了想道, “可是姨娘何时得罪了她?” 五姨娘道, “后头……我去瞧过她,给了她十两银子,她才告诉我说,是四姨娘给了银子,让她寻着机会给我使阴招儿,那时节……我们母子极是得宠,八爷那时只有五岁,生的虎头虎脑极是惹人喜欢,老爷宠爱他的很,几乎是夜夜宿在我们院子里……” 说罢叹一口气看着四莲, “人人都说八爷性子不好,其实只有我知晓,我们家八爷只是性子急了些,喜欢动手,可旁人不惹他,他是决不会轻易出手的,他自懂事起,便一直在用他自己的法子保护我!” 说着说着眼圈儿红了, “这孩子外头瞧着硬,其实里头软着呢!” …… 五姨娘同四莲说了一下午的话,到了日落,夫人那头要人过去伺候了,五姨娘才起身,四莲也起身要跟着过去,五姨娘摆手道, “你要去也要回去换了衣裳……” 说罢指了指她的脚下, “夫人那人面上和善,内里却是极挑剔的,你穿了脏鞋过去,她会当你是不敬重她……” 四莲点头,转身回去换衣裳,五姨娘也回自家院子换了衣裳,去了刘氏夫人面前,她来得最早,见得刘氏斜倚在榻上,面露疲态,眉宇间似有恼意,便凑上去小心翼翼问安, “夫人可是劳累了,今儿出门可有收获?” 刘氏没好气应道, “想要相看个好人家,哪儿能这么容易,我这累死累活的腿都跑细了,也不见人说一声好!” 五姨娘一听这口气,想来是谁又惹上她了,忙讪讪笑着退到一旁,不想立在下风处,被刘氏这把无名火给燎了,却听刘氏犹自气道, “你说说……这一个个的,怎么就不省心,我瞧着人家姑娘哪样都好,这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段儿……也是有身段儿,除了家世差了些,可这娶媳妇……家世差些不是好拿捏么?” 五姨娘瞬间明白甚么回事儿了,看来那司乐家的女儿,有人是瞧不上了! 这样的浑水她可不是蹚,一个不小心两头都要得罪,当下陪笑道, “孩子们小,您的苦心,他此时不明白,以后必是会明白的!” 刘氏哼一声斜眼看她, “孩子倒是明白,可这孩子的亲娘以为我要害他,心里对我可是恨着呢……当着面给人家没脸,回来的路上一张脸拉得跟马脸长,倒是给我甩脸子了!” 见五姨娘陪笑不敢应话,便又叹了一口气道, “你说……老八多好,小时吧……这孩子是府上最不让人省心的,长大了却成了最省心的一个,自己悄摸摸便把终身大事给办了,还寻了一个好性子,又聪明的孩子,老五啊……你可真是享福呀,那似我这就是天生操心的命!” 五姨娘忙笑道, “瞧夫人说的,这家里的孩子们这么多,以后要孝顺的可是您这做母亲的,您这才是大福气呢!” 刘氏哼道, “享甚么福,不被他们气死便不错了!” 顿了顿又气道, “惹得恼了,我也同你一样,每日里吃吃瓜,同媳妇儿说说话,躲躲清闲!” 五姨娘脸上笑容一窒,很快又回复,笑道, “那可不成,这偌大一个家还靠您撑着呢,谁都能躲清闲您都不能躲清闲……” 她就知晓,刘氏便是如此,看似开明贤良,内里心眼儿比针尖大不了多少,这人是出去了,可这府里上上下下的眼线一个没少,自己同四莲在后院里说上几句话,便有人报到她跟前了,她这是在点自己,不许同媳妇儿太过亲近! 这厢凑过去给刘氏捶腿道, “夫人也不必见气,这儿女的婚事急不得,咱们慢慢相看就是……” 刘氏哼一声,没有再说话,微眯着眼受着五姨娘不轻不重的捶打,不多时外头几位姨娘过来了,又有小姐、少爷们也过来了,关氏与四莲也过来了, “母亲!” 孩子们上来行礼,刘氏摆摆手, “你们不用多礼!” 姨娘们上来行礼,她却瞧也不瞧大姨娘一眼,任她在那处半蹲着身子,半晌不语,众人一见这架势便知晓今儿刘氏是要发作人了,一个个互视几眼,纷纷退到一边不敢说话,六姨娘冲着先来的五姨娘使了一眼色,五姨娘冲她微微摇头,这厢眼见得大姨娘两条腿儿都发颤了,刘氏都不叫起,牟恭便受不了了,上前一步跪到刘氏面前, “母亲,还请母亲息怒,姨娘若是有甚么不对的地方,还请母亲看在孩儿的面上,饶了她这一回……” 刘氏看见牟恭跪下了,这才坐直了身子,看着他叹一口气道, “孩子,不是我今儿故意为难你姨娘,你且问问你姨娘做的甚么事儿吧……” 牟恭侧头,不解的望向大姨娘, “姨娘?” 大姨娘却是真与刘氏杠上了一般,两条腿儿抖得跟筛糠一般,只是垂着眼帘不应话,刘氏见她这模样不由冷笑几声,拿手指了她,对众人道, “你们瞧瞧,她做这样子给谁看,是想下谁的脸……” 说罢又指了大姨娘道, “今儿我便要让大家伙儿评评理,这事儿是你不对还是我不对……” 转头对众人道, “前头我瞧上了那司乐家的女儿,年芳二八,相貌生的好,身段也好,再怎么说这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哪里不好……” 指了大姨娘道, “偏她挑三捡四,今儿让她去相看相看,她居然敢给人家撂脸子,把人家弄得好大没脸,你们说说这事儿是谁的过?” 众人都低头不言,只五小姐秀兰仗着是刘氏最小的女儿,惯来受宠,便好奇问了一句, “大姨娘为何不愿?” 刘氏哼道, “这话儿……我也想问她,大姨娘……你为何不愿?” (本章完) wap. /91/91690/20393997.html 第二百八十章 心比天高还看命 大姨娘这时节终于抬了头,却是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因着曲的久了,腿上无力,却是身子一倾双手便撑在了地上,红着眼圈儿泣声应道, “夫人,奴婢也知夫人是好心,可奴婢前头……前头托人打听过了,那家的小姐……那家的小姐身子弱,小时生过一场大病,说是会妨碍子嗣的!” 刘氏闻言奇道, “你从可处听说的,我怎得没有听说,再说了这小时的病,如今都大了,怎得会妨碍子嗣了,你听了哪一位江湖郎中所言?” 大姨娘道, “奴婢……奴婢……” 大姨娘支吾了半晌,却是都没说个所以然,众人见她这样儿,直觉说甚么生病都是借口,怕是大姨娘瞧不上这家的小姐才是真。 刘氏也如是想,心中冷笑, “自来就是个心大的,一个妾室倒要同我比着生儿子,我生两个可是都成了人,你生两个,只养活了一个,如今到说亲的年纪,司乐的女儿瞧不上,难道你还想要尚书府的千金大小姐么,也不掂量掂量你那儿子有没有这命!” 刘氏转而瞧向了牟恭, “三郎,你现下也瞧见了,你姨娘不满意这门婚事,看来她是想着你大姐姐的婚事请动了老爷出面,你的婚事也是想由老爷做主,罢了……你的婚事我也不管了,你们自去请了老爷出面就是……” 说到这处,见得大姨娘眼中喜色一闪,却是又接着应道, “不过,你们即要自家做主,我便一点儿都不会沾手,婚事自己筹备,以后你那新媳妇进门,那杯媳妇茶也不用敬了!” 刘氏这话一出,大姨娘和牟恭的脸色就是一变,刘氏可是这牟府正经的主母,她要是不喝这杯媳妇茶,那这娶进门的媳妇便不是正经的牟府媳妇,你让这新人进了门如何自处? 牟恭的婚事许是能求到牟斌面前,得老爷做主,可这媳妇儿侍奉婆婆乃是天经地义的,刘氏不认这个媳妇,牟斌也管不着,那牟恭娶了媳妇便如同没娶媳妇一般,要知晓,他可不同牟彪,牟彪在外头有差事的,便是离了府上,也能自己过活,牟恭可是全靠着家里养着,若是没了牟府,别说是司乐的女儿,便是仵作的女儿都娶不上的,所以他成了亲之后,一房的银钱都靠着刘氏发放的。 当然他也可以成了亲便立即分家,可他如今一介白身,不能文不能武,少少的分两间铺子在手里,庶务也不会打理,出了府哪里还有这三少爷养尊处优的生活? “夫人,您……您不能这样……” 大姨娘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刘氏哼道, “你能做自己的主,我也能做自己的主,你愿意娶甚么媳妇便娶甚么媳妇,可我同样想喝谁的媳妇茶,便喝谁的媳妇茶!” “夫人……” 大姨娘的眼泪终于掉下来了,刘氏目光冷冷的看着母子二人, “求仁得仁,有舍有得……不能甚么便宜都让你们占尽了!” 又想从老娘手里得银子,又还想着攀高枝,想得美! 你当你是个甚么东西,就是个贱婢生的贱人,抬举你叫你一声少爷,不抬举你……便是个下人! 说罢抬头目光扫过众人, “今儿我把话撂这儿了,谁要是想自己做主……都成,按着这规矩办就是了!” 几位姨娘除了五姨娘,立时低了头,原本有些小心思的,纷纷都熄了火,要知晓这庶出的女儿们嫁出去之后还要靠着娘家撑腰,儿子和儿媳们都要靠着刘氏给银子过日子,这娶进门的媳妇正经婆婆都不认,那以后的日子还能好过? 说实话这家里,如今嫡长子是有了功名,得了官身的,嫡次子以后必也是要走这条路的,还有就是一个老八以后是有出息,其余几个儿子,都还要靠着牟府这棵大树呢,不顺着刘氏来,便没好果子吃,大姨娘这也是心大,难怪要被刘氏重重拿捏! 大姨娘哭了起来, “夫人,那司乐家的女儿,出身实在太低了些,还求夫人再为三爷挑一个吧!” 刘氏嗤笑一声, “怎得……终于说了实话,还说甚么人家得过病,你就是瞧不上人家出身,出身低又怎么了,我瞧着老八媳妇也是出身低,可样样不比谁差,同老八小两口子也是蜜里调油,这日子过得好着呢!” 你一个庶出的儿子,娶个从九品的官儿家的小姐,怎得就委屈了? 我看你这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也不瞧瞧你那儿子,文不成武不就,就靠着家里养,还敢挑三捡四,有本事你学着我们家大郎考个功名回来,要嘛便学老八出去提着刀办差,是死是活全靠自己呀! 刘氏看着大姨娘那哭哭啼啼的样儿便来气,怒喝道, “去外头跪着!” 大姨娘哭着起身去了外头院子里,刘氏回头再对面露不忍担忧的牟恭道, “三郎,这门亲事是为娘亲自为你挑选的,决不会害你,你自家好好思量思量,可别同你姨娘一样犯了糊涂!” 牟恭垂头,却是没有应声,刘氏看得冷笑连连, “看来这也是个心大的,罢了……你也同你姨娘到院子里跪着去吧!” 牟恭低头出去跪在了大姨娘身边,众人之中没一个敢出声求情,听着刘氏吩咐, “去催一催灶上,老爷快回来了!” “是!” 下人们自去吩咐了,众人各自坐在厅上都不敢言语,四莲端坐在那处,眼观鼻,鼻观心,也是低头不语,她这还是头一回见着刘氏发怒,心中也是奇怪, “这瞧着婆婆倒也没有亏待三爷呀!” 那司乐虽说是从九品,但好歹是个官儿,配这府里庶出的儿子倒也没差多少呀! 只这话也就在心里想想,她自是不会说的,一家人就这么静静等着牟斌回府,就这么静静等着摆饭,等了约有一柱香的功夫,牟斌与牟彪父子二人回了府。 “老爷!” 牟斌在前,牟彪在后,二人进了院子,刘氏领着众人上前相迎,牟斌点了点头,目光扫过院子里跪着的大姨娘和三儿子,便问道, “这是怎么了?” 刘氏冷着脸道, “被妾身罚了!” “嗯!” 牟斌点了点头,没有多说,自顾自进了厅堂, “摆饭吧!” 牟彪过来拉了拉一日未见的媳妇的手,见她有些诧异的看着自家公爹,便凑到她耳边小声道, “我爹这人最是讲规矩,人是母亲罚的,他断不会在众人面前下她的脸,大姨娘和三哥若是想起身,还要母亲点头才是!” 四莲点头。 今儿吃饭的气氛极是诡异,大姨娘母子还在外头跪着呢,几位姨娘都小心打量牟斌脸色,牟斌却是神色如常,连眼风都不给外头母子二人一个,席间偶尔说上两句,也只是问一问儿子们的学业,儿子们小心翼翼的应了,便再没有多话。 待得一顿饭吃完,牟斌带着五姨娘先走了,其余诸人皆各自离去,刘氏这才过去冷冷瞧着大姨娘母子道, “你当我不知晓你的心思?你是想跪在这处,等着老爷回来给他瞧,我现下告诉你吧……这门婚事,老爷早知晓了的!” 说罢,再不看脸色煞白的大姨娘和一脸不信的牟恭,转身走了, “好好跪着,甚么时候想明白了,甚么时候才起来!” 那头牟彪小两口步行回清静院,四莲这才开口说道, “三哥的婚事,依我瞧着还算是不差,为何大姨娘和三哥都不肯应?” 牟彪嘿嘿一笑道, “那是你不知我们府上的权势,我爹这锦衣卫指挥使虽说只得三品,可那是天子近臣,皇家的爪牙,要说是母亲真心愿意的话,便是庶出的儿子,也能娶上五品、六品官儿家里的嫡出小姐……” 说到这处见四莲瞪大了眼,又接着道, “不过……倒不是我瞧不上我三哥,可如今三哥文也不成,武也练得不好,以后成了亲分到外头单过,怕是只能靠着分得家产过活,妻子若是出身太高,夫妻之间未必和美!” 他这话便倒也是实话,时下里男子为尊,可也要背后有人,若是妻族势大,男子多半都是外头风光,家里惧妻如虎,依着他的性子,自然是万万瞧不上这样人的! 且牟府的规矩,爹早多少年前便定下了,庶子成年分府单过,最过得两间铺子,一些良田,其余的便只能靠自己了,三哥一心想攀高枝,却没想想,以后若是分出去了,靠他那些子家产,在妻子面前立时便要矮上一大截,以后他如何能振夫纲? 话说牟斌为何会定这家规,不还是因着当家他出身低,刘氏娘家势大,他也是借了不少岳家的力,刘氏便与他早早定下了这家规,府上的家业九成都要给嫡出的儿女,庶出的儿女只能得一成。 四莲却是想得不同,凑过去小声问道, “许是正因着如此,大姨娘怕儿子以后分府单过,没了靠山,想要为儿子寻一个娘家有势的妻子呢!” 靠着妻子,不说在仕途上如何,便是做个买卖,也有人撑腰不是? 牟彪听了斜眼想了想摇头, “我三哥那性子,怕是不肯吃这一口软饭!” (本章完) wap. /91/91690/20469338.html 第二百八十一章 慈母败儿多不知 四莲一晒,心中暗道, “如此那便难了,” 自家没本事,想靠着妻子娘家,又不想低头,这口软饭难道想硬吃不成? 现下要说硬吃倒也不是不成,左右牟斌还在,正当势大,可一朝天子一朝臣,以后太子爷上了位,牟斌这指挥使多半是要换人的,即便是牟彪以后接了拉,但兄弟们一分家,能不能照应到三哥就是两说了,难道大姨娘母子是打算以后靠兄弟不成? 这里头的弯弯绕,牟彪比四莲更清楚,心中摇头, “三哥若是当真这样想,那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男子汉大丈夫,立身处世当是自强不息,怎得还未成亲,便盘算着要靠妻族了,那还有甚么出息! 他心里是有些瞧不上三哥的,只虽说是同父异母,不过大家心里都明白,平日里兄长弟短的,真正触到利益之事,那还真不是一条心的,做弟弟的瞧不惯,至多劝几句,父母都在,也没那插手的理由! 于是叮嘱四莲道, “这事儿与我们不相干,你切莫多管!” 四莲点头, “哥哥的婚姻大事,怎得也轮不到我一个做弟媳妇的插嘴,我自然不会多言的!” 不过大姨娘也没有硬气多久,跟儿子在外头跪到了半夜,便向刘氏告了饶,下头人过去禀报刘氏,刘氏听了只是一声冷笑,没有说话,贴身的婆子回话道, “出去告诉给大姨娘和三爷,就说夫人睡了!” 大姨娘闻听心里暗暗叫苦, “看来这一晚的罪是免不了的了!” 刘氏这是存了心的要磨挫他们母子了! 这也是她见着大女儿的婚事老爷插了手,心思便活了起来,大女儿嫁得好,儿子也不能差了,原指着夫人能给儿子寻一门好亲事,却没想到,竟是相看了个司乐家的女儿,这京城之中甚么最多,自然就是那些上不上下不下,一辈子靠着俸禄,饿不死,富不了的小官小吏了,你三更半夜出门,提个灯笼一不小心都能照上一个,不过从九品的小官儿,跟五姨娘那仵作亲家也就是五十步笑百步。 大姨娘深觉不满, “老八娶个仵作女儿,那是他自家有家底,不怕岳家不给力,可我们家三爷不成,三爷需得一门有力的妻族,以后才能借力!” 她想得好,却那知刘氏夫人根本不给她儿子一个借力的机会,她是一心想将他们母子踩在尘埃,娶个司乐的女儿,以后跟着老丈人去学敲锣打鼓么? 大姨娘心里恨得紧,今儿她是故意闹开的,就是想闹到老爷面前,让老爷做主,可老爷对他们母子二人是不闻不问,任由着那女人作践他们母子! 只要一想到这处,大姨娘便气得咬牙流泪, “都是老爷的儿子,为何对我们家三爷如此不公!” 大姨娘跪在那处,暗暗垂泪,牟恭见状也是忿忿不平, “爹,就是偏心眼儿,老大老二是嫡出的倒也不说了,可老八同我们一样,还是家里最小的,凭甚他就能进衙门办差,我们却要在家里吃闲饭,受人挟制!” 他要是有老八的差事,又怎么会怕刘氏,大不了分府单过,自己赚银子养家! 大姨娘闻言吓得脸色一变,左右看了看了,静悄悄的院子里,除了廊下的红灯笼和远远立着的下人们,瞧清这处只是他们母子二人,这才悄声道, “我的小祖宗,你可小声些,有些话……有心里说说便成了,可不能让人听见了!” 牟恭怒道, “怎么不能说了,爹明明就是偏心,老八年纪最小,怎得就能办差了,我们就不成,都是他的儿子,谁比谁差呀!” 大姨娘吓得伸手捂他的嘴, “我的儿,这话姨娘能说,你不能说,你老子这么做自有他的思量,便是心里不痛快,万事有姨娘为你争,你万万不能顶撞了你父亲,惹得他恼了,没你好果子吃!” 这家里刘氏夫人看着厉害,实则也就是纸老虎,真正厉害的大老虎是老爷,只要老爷发了话,便是夫人都不敢违背,大姨娘在这府里乃是资历最老的老人了,她心里明白的很,顶一顶刘氏夫人,大不了便是罚罚跪,可若是惹恼了老爷,那就真别想好了! 老爷那性子,顺着最好,敢有违背决不轻饶! 牟恭惯来对牟斌畏惧,适才之言不过激愤之下脱口而出罢了,回过味儿来哼哼几声道, “姨娘你放心,这里就我们母子,不会有人听见的!” 他的话音刚落,便听到有道声音应道, “是么?” 那声音浑厚深沉,只两个字,那股子不怒而威的气势便能让母子二人脸色大变, “老……老爷……” 大姨娘望向声音来处,却见得一身常服的牟斌,披了一件长长的玄黑色披风,转过拐角自黑暗处走了出来,在他身后是提着灯笼的五姨娘,五姨娘低着头看也不敢看大姨娘母子,就听牟斌问儿子, “老三,你对为父似有不满?” 牟恭见他来了,吓的身子一抖, “爹……” 牟斌缓步过来,立在大姨娘母子面前,看也不看大姨娘,只是瞧向牟恭问道, “这门亲事你不满意?” 牟恭不敢与他对视,垂下眼帘点了点头,牟斌便问道, “因何不满?” 牟恭支吾半晌,才结结巴巴应道, “那……那女子身子不好……” 他的话出口,却是久久没听到牟斌说话,牟恭偷偷抬眼瞧向父亲,却见得他正满脸失望的盯着自己,牟斌缓缓开口又问道, “当真是因为那女子身子不好么?” 牟恭重又低下了头,半晌才应道, “……是……是……” 牟斌看向了大姨娘, “你也如是想么?” 大姨娘不愧是久跟在牟斌身边之人,察他颜色,知他对儿子是隐隐不满了,当下忙应道, “老爷,奴婢……奴婢是觉着那司乐家的小姐,实在……实在出身太低了些,配不上我们家三爷……” 牟斌哼了一声又问儿子, “老三,你姨娘说的可对?” 牟恭偷偷看了大姨娘一眼,见她冲着自己连连眨眼,忙应道, “对,姨娘说的对!” 牟斌再问, “如此说来,并不是那家的小姐身子不好,只是你嫌她出身太低,觉着配不上你,你……是想娶个甚么样人家的小姐呢?” “我……” 牟恭支吾半晌不敢说明,心中暗想, “也不知爹是甚么意思,我若是明说想娶个五品官员家中的小姐,爹觉着我痴心妄想怎办?可若是不说……难道这门亲事就要定下了?” 牟恭半晌说不出话来,急得大姨娘连连冲着儿子使眼色,牟斌冷眼旁观,暗暗摇头, “抬起头来看着我!” 牟恭咬着牙,缓缓抬头,却是目光游移半晌才敢与牟斌对视, “说!” 牟斌一声断喝,吓得牟恭身子一抖,终还是没敢说出口,却是腰一软,伏在地上道, “儿子的婚事全凭爹做主!” 一旁的大姨娘却是急了,膝行几步,过去拉了牟彪的披风一角, “老爷!老爷!三爷年纪小,不懂事儿,不知晓这婚姻大事对人这一辈子的要紧,那司乐家的女儿出身确是低了些,还求老爷给三爷做主!” 牟斌皱眉看着大姨娘, “慈母多败儿,你就惯着他吧!” 说罢一抖披风,甩掉了大姨娘的手,转身离去,五姨娘忙提着灯笼跟了上去,身后是大姨娘的哭叫声, “老爷,您不能这么偏心呀!” 牟斌充耳不闻,待得转过了拐角,才放缓了脚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拿过五姨娘手中的灯笼,拉过她的手,二人并肩而行,五姨娘悄悄抬头看他,只见牟斌眉头紧锁,嘴唇紧抿,目光冷冽,显是还在发怒中,五姨娘半声不敢吭,小心翼翼跟在他身侧。 二人走了一段路,牟彪才开口道, “你是否也觉着我偏心?” 五姨娘想了想老实应道, “虽说八爷是奴婢亲生的,老爷宠他,奴婢自然是欢喜的,可奴婢心里一直也是有些奇怪的,为何八爷独得了老爷的宠爱,偏据奴婢眼见,这也就是大爷和二爷是嫡出的,若是不然,只怕老爷对大爷和二爷也与三爷他们差不了多少,爷为何如此?” 牟斌闻言看了她一眼,却是突然唇角上翘,微微一笑, “瞧瞧……这就是我为何宠你的缘由!” “啊……” 五姨娘一脸懵的瞧着他,牟斌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入手还是那般嫩滑,伸手揽着她肩头往前走道, “这府上的人,若是换一个人,即便是刘氏她必都不会这样应我!” 世人都是趋利避害的,有许多事儿,虽明知不公平,却因着对自己有利,便闭口不言,任由不公继续下去,所以这世上的许多事儿,并没有真正的对错是非,只在于说话之人,屁股坐在何处而已! 而五姨娘虽说是一字不识的一介妇孺,却是难得能明辨是非,心明眼亮,且坦坦荡荡! (本章完) wap. /91/91690/20469339.html 第二百八十二章 儿子大了不由爷 五姨娘的性子便是如此,坦坦荡荡的很,牟斌宠着自家儿子她是高兴,却也心知肚明老爷这是偏了心,也是知晓自己得了便宜,她却不卖乖,就那么明明白白的问出来。 牟斌又道, “果然是有甚么样的娘就有甚么样的儿子……今儿晚上若是老八跪在那处,他必是不等我问,就会直言心中所想,可老三……” 男子汉大丈夫立于天地间,做不了真君子,那就当个真小人,男人有野心那是好事,要成大事者,一靠自已的本事,二也要靠着运气,自身有运气那是最好,没有运气便要学着借运,借父辈、师长的运,借妻子、亲朋的运! 牟斌出身低微,最是明白底层之人,如何挣扎求生,他也是一步一步往上爬,一步一步熬出头的,当年他也是借了刘氏娘家的运,因而直到如今,他在外照拂刘氏一族,在内对刘氏敬重有加,将府中上下的诸事全数托于刘氏。 他与妻子若许是少了夫妻之情,却是有了袍泽之义,刘氏予他是生死可托的兄弟,却是多过情投意合的恋人,说起来有些怪异,似他们这样的婚姻在京城大家之中并不罕见,却也是常态,要知晓这世家的夫妻成亲,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不少夫妻一辈子都是相敬如“冰”,只这并不妨碍二人相濡以沫,只要夫妻双方知晓分寸,明白平衡之道,互相尊重,反倒比那些要生要死的鸳鸯过的长久。 因而男人靠妻子不可耻,可耻的却是知恩不知报,得势便反咬一口的白眼儿狼! 今日里老三若是有那勇气敢当面直视自己,摆明了野心,阐明了胸臆,牟斌倒是要高看他几分,说不得便遂了他的意,给他娶一位出身高贵的女子为妻,只以后的日子,是过好过坏便是他自己的事儿了! 可老三不敢,他被大姨娘给惯坏了,大姨娘似护小鸡崽子一般将他护着,这小子娇生惯养,学着了纨绔的好高骛远,志大才疏,却是没学会纨绔的胆大包天! 他若是有三分胆量,老子倒要高看他两分! 牟斌长长叹了一口气, “看来这孩子们都大了,是该放出去历练历练了!” 再不出去撞撞南墙,这些小子们便要被养废了! 也是怪我,平日里只顾着公务,疏忽了家里,妇人终究见识少,养得孩子们也不知晓世道险恶,人间难为! 五姨娘见他神色缓和,小心翼翼问道, “那依着老爷的意思,这婚事当如何?” 牟斌哼了一声道, “他说老子偏心,那老子便给他一个机会!” 待到第二日牟斌从衙门回来,却是将几个未成亲的儿子都叫到了书房,对几人道, “为父知晓,你们心里都在怨怪为父,说是为父偏心老八,对你们不管不问,昨儿老三因着定亲之事,在你们母亲的院子里跪了一夜……” 顿了顿目光扫过几个儿子道, “老八婚事自主凭的是自己本事,你们若是想学他,便也如他一般,给你们派上差事,你们自去办差,以三月为限,若是能做出一件事儿来,敢到老子面前来叫板,老子便许你们婚自主!” 他这话一出,几个儿子却是脸色各异,牟恭是一脸欣喜,牟忠却是一脸的不愿,牟孝面现茫然,牟俭倒是胸有成竹,牟忠道, “爹,我不想办差,我的婚事也不想自主,您和母亲看着办便成了,儿子不挑的!” 牟斌有些奇怪, “你三哥因着这事儿跪着不起,你倒是看得开,这又是为何呀?” 牟忠哈哈一笑,抬手抠抠后脑道, “爹,儿子有自知之明,儿子没甚么本事,只武艺练得还好,娶那高门的女子,人家多半瞧不上儿子粗鄙,倒不如娶门户低些的,没那高傲劲儿,大家好过日子,再又……那女子好不好,我从何处知晓,倒不如母亲和您见识多,你们挑的必是不会错的!” 牟斌闻言失笑, “你小子倒是通透!” 又问其余两个二儿, “老四和老七呢?” 牟孝应道, “儿子从未想过去外头办差的事儿……” 顿了顿道, “不过儿子也想试试,若是办的好,以后也可安身立命,若是不好……” 他笑了笑道, “还回来求爹管着!” 牟斌笑骂, “小子无赖!” 牟俭道, “爹,儿子想出去办差,儿子学了本事,自然是要施展的,至于媳妇嘛,还是您和母亲掌眼吧,挑个好看的便成!” “嗯!” 牟斌点头, “成,你们即是都愿意,那就以三月为限,自己滚出府去历练历练,若是不成便老实滚回来,听你们母亲之命成亲!” “是!” 儿子们齐声应是,牟斌便将人给打发到了外头,只这几个儿子都是白身,也不能做官,便让他们做了小吏,老三去了通州盐运司下的仓房里做了个小吏,老四则在北镇抚司衙门里在钱粮师爷手下打杂,老六去了京卫营,老七却是在五城兵马司做个跑腿儿。 牟斌看着几个儿子信心满满的从书房走去,负手立在那处,嘴角一挑, “几个臭小子且看你们有甚么本事!” 话说府上的少爷们当天夜里便回去收拾东西,消息传到各姨娘处,个个都是骂声一片, “你说她瞧不上人家闺女是她的事儿,怎得把我们都拖下水了!” “嗤!一个庶出的儿子你想娶个甚么?难道还想尚公主不成?” “呸!甚么东西,瞧不上人家,人家还瞧不上你呢,前头老爷便不应当插手大小姐的婚事,让她得寸进尺,不知天高地厚了!” 众人骂声一片,这些姨娘们也不是全没见识,她们也知晓,自家儿子养尊处优惯了,出去三月只怕是要受罪,都暗暗骂大姨娘,大姨娘自家也是憋屈的很,她原本是打算闹一闹,闹得老爷心软了,好把三爷的婚事一并管了,却是没想到,闹得如今府里的少爷全都出去了。 牟府里入了夜,前后院的门是要锁上的,大姨娘没法子过去见儿子,于是经了一晚的辗转反侧,待得天一亮便起身去了前头见儿子,见着儿子便拉着手哭,牟恭不耐烦道, “姨娘哭甚么哭,我如今这样不正好,让爹也瞧瞧我们的本事,免得只让老八一人在他面前露了脸,倒让他小瞧了我们!” 大姨娘哭道, “你有甚么本事,你平日里在家中养得娇惯,我可是听说了,那通州盐仓的小吏,旁的不说,当值的时候,是要巡夜的,整宿整宿的不睡,还要当苦力搬货,你受得住么?” 牟恭却是摆手道, “姨娘放心,儿子是甚么身份,便是当真有这样的事儿,他们也不会让儿子做的!” 大姨娘心中暗道, “你那老子是个死心眼儿,他说让你做小吏,你就真是做小吏,谁还会让你把少爷谱摆到那处去!” 只这话她说了儿子也不信,只得哭哭啼啼送了儿子离府,几位姨娘也是一脸不舍的送儿子们出府,在大门与大姨娘相遇,却是个个白眼朝天,理也不理,帕子一甩走了。 如此这般牟府里的少爷们都出去办差了,府里一下子清静起来,几位姨娘想着儿子在外头吃苦受累,全是因为大姨娘,于是对她很是没有好脸,无事时明里暗里的拿话挤兑,大姨娘一下子开罪了府上所有人,这日子便难过起来,幸得有大小姐牟秀时常回来安慰,知晓女儿与女婿小夫妻过得恩恩爱爱,蜜里调油,总算心里好受了些。 而五姨娘却是背地里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活该!让她们笑话我,如今也该是我瞧她们的笑话了!” 只五姨娘的笑话没有瞧上多久,隔了十来日,这一日午后牟彪便回了府,这厢急匆匆进了院子,汪妈妈与两个丫头正在廊下绣花,见了他回来忙行礼道, “八爷!” 牟彪摆手, “少夫人在何处?” “少夫人正在午睡……” 牟彪迈步进去,撩了帘子一看床上,果然见得四莲只着了一身浅碧色的薄纱衣侧躺着,宽大的袖口翻起,露出两只细细胳膊来,肚子上搭了一层薄被,下头的两条细腿儿也露了出来…… 牟彪上去捏了捏她挺翘的小屁股,肉乎乎的极有手感,以前他只是觉着四莲瘦,待得成亲之后,二人睡在了一处,把人往怀里一搂时,他才发觉,他们家四莲是天生的骨骼纤细,人小骨头小,实在身上也是有肉的,且很是结实,只是不显罢了,尤其那小屁股和大腿上的肉…… 牟彪无事时便爱捏捏揉揉,尤其如今在府里养得好了,身上总归还是长了二斤肉,那小皮肤紧紧绷绷,水水润润,光光滑滑,那手感…… 牟彪又狠狠捏了两把,终于把床上的人捏醒了,四莲睁开眼一看,见是他回来了,不由吃了一惊, “你怎得回来了?” 牟彪见她睡得乌发蓬松,双颊绯红,忍不住伸手又捏了捏她的小脸道, “要出趟远门儿,特意早回来收拾收拾!” “出远门儿?” (本章完) wap. /91/91690/20535718.html 第二百八十三章 太子爷出京巡视 四莲坐直了身子,牟彪应道, “这才入夏多久,说是各地都有旱情发生了,太子爷自动请缨要去各地视察灾情,锦衣卫自然是要随行护卫的,太子爷又点了我……” 太子爷这是打算赖牟家父子了,牟彪虽不想去,可这君命,如何能违? 四莲便问, “那是要往何处去?” 牟彪道, “说是山西大旱,河南也不轻,太子爷说先去河南!” 说罢回头叫人, “进来给爷收拾衣裳,别拿多了,捡轻便的拿就成……” 四莲这时节也下了床,光着脚在屋子里转了几转,她也是没遇上过这样的事儿,像以前在娘家时,贾金城也时常有不着家的时候,不过至多就是出城到乡下几日,也没有这样山西、河南,天南地北的跑,那样的地界,她也就在人嘴里听过,却是根本就不知晓是甚么样儿。 这厢打了个几转,颇有不知如何应对之感,牟彪见状笑嘻嘻拉过她过来坐下, “你别慌呀……说实在话我这也是长这么大,头一回离着京城这么远,我已经问过爹了,爹说身上不用带太多衣裳,只两样东西需得带上,一样是银子,一样便是药了,你去瞧瞧……我们有甚么药,若是没有便去买些,我需得两个时辰之后赶到东宫……” 太子爷为了不惊动太多人,决定天黑前离城,因而他在家里呆的时间不多,四莲经他一提醒,立时回过神来,忙起身去翻看他们的药柜子,此时正值夏日,家里也备了不少正气水、消渴丸之类清暑解热的药,四莲专挑那些小瓶儿,好装好带的拿上,又回头忙让小灶上的婆子做饭,做银耳羹, “让八爷早些吃饭……” 若是在天黑前出城,多半是在夜里赶路的,届时饿了怕是不好寻地方用饭,还要早早把肚子填饱才是。 四莲又问, “你们是走水路还是旱路?” 牟彪应道, “太子爷说了,要一路走一路看,不走水路!” 走水路船快,沿途的民情只是走马观花,他们这一回是微服私访,扮做了来游历的公子哥儿领着一群侍卫,自然是走旱路可以看得仔细些。 四莲点头,想到了五姨娘, “可是要向姨娘禀报一声……” 这儿子要出远门了,做娘总要知晓一下吧! 牟彪有些不愿, “叫了姨娘来,怕是要哭哭啼啼!” 四莲道, “儿行千里母担忧,她也只是忧心你的……” 牟彪想了想道, “现下别去,待到我吃罢了饭,再叫姨娘过来一趟……” 于是收拾完东西,又用了一个早晚饭,再去前头同刘氏告了一声,刘氏闻言点头, “老八能给太子爷办事,那是你的福气,自己出门在外要小心身子!” “是!” 牟彪退了出来,这才派了个小丫头,去告诉了五姨娘,五姨娘过来时果然眼圈儿都红了, “八爷,这是办的甚么差事,要往外头跑,这样的天气,越往后越发热了,八爷在外头奔波要吃大苦头的!” 说罢便落下泪来, “老爷也真是的,衙门里怎得就指着你一人办差,他手下就没人了?” 牟彪见她这又要埋怨起爹了,忙道, “姨娘,这差事是太子爷亲自点的将,君命难违,儿子不去是要砍头的!” 五姨娘闻言却是喜忧掺半,喜的是儿子得太子爷赏识,那自然是天大的好事,忧的却是儿子去那么远的地方,又要护卫太子爷,若是有个甚么…… 呀! 呸呸呸…… 五姨娘心里一阵阵暗暗吐口水,又问儿子, “几时动身?” 牟彪一指放在一旁的包袱, “这就动身!” 五姨娘大惊, “怎得这么急,让我瞧瞧你装的甚么?” 说罢便要过去打开包袱,牟彪见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把抢过包袱, “姨娘别看了,太子爷有令,天黑前到东宫门前集合,这时辰都快到了,我要走了!” 这厢提着包袱,就到外头叫人, “牟龙、牟虎!” 两个小厮早收拾了东西等在外头了,听见主子召唤忙跳了进来, “马匹可是备齐整了?” “八爷,马匹已是备好了,一人两骑,三人六骑!” 五姨娘见有牟龙、牟虎跟在儿子身边,总算是心里稍安了些,一面跟着出来,一面嘴里埋怨道, “这太子爷也真是,要人卖命,总也要人喘口气啊,你……你吃点东西再走啊!” 牟彪领着两名小厮急匆匆出去,五姨娘追在后头念念叨叨,四莲紧跟在她后头, “你这孩子……你慢点啊,不着急啊!” 说着话,众人出了大门,外头早有人牵了马等着了,牟彪回头,绕过五姨娘却是一把拉过了妻子,搂进怀里,在她脸上重重亲了一口, “四莲,我走了,得了空我就会写信回来,你在家里好好的,好好睡觉,好好吃饭,听到了么?” 四莲点头,看着他翻身上马,牟彪这才得空冲着亲娘挥了挥手, “姨娘,你别怨怪爹,小心他教训你!” 五姨娘闻言脸上一红,刚要啐儿子一口,却见儿子一挥马鞭,竟是一马当先冲了出去,五姨娘追了两步, “八爷,在外头要顾好自己啊!” 话说到最后两个字,声音又哽咽了,这厢扯了帕子捂脸,再回身时才瞧见四莲立在那处,咬着唇,小脸上的表情那是要哭不哭的,可怜的很,这才想起二人新婚不久,这就要分别,媳妇儿的心里只怕更加难受,忙过去拉了她的手温言安慰道, “少夫人,别伤心……这……这男人在外头,总归是办……办大事的!” 一句话没说完,自己反倒又哭起来了,一旁的金珠、银珠忙过来劝, “我的好姨娘,您这是在劝少夫人呢,怎得自己还哭起来了!” “姨娘快别哭了,这是在大门处呢,回头让夫人知晓了,又要罚你了!” 五姨娘这才勉强止住了哭声,拉了四莲的手进去, “我……我们先进去吧!” 二人手拉着手进去了,待到天黑后牟斌回来,知晓儿子头一回出远门,五姨娘必是心里难受的,便特意去了她那院子,五姨娘守着牟斌哭了一场,心里倒是好受了些,可四莲那头却是彻夜辗转难眠。 以前未成亲时,她也不是时时与牟彪相见,却好似并未如这一次般分离时,会如此难过…… 四莲躺在二人的床上,从自己的枕头上滚到了牟彪的枕头上,那上头浓浓的全是他的气息…… 牟彪的睡姿其实极差,一整张拔步床,他能整个人占了一大半,偏四莲在家里同姐妹们挤惯了,睡觉极是规矩,被人一挤便乖乖的往一旁滚去,她越是滚,牟彪便越是贴过来,到最后就变成二人挤了一小半床,空出来一大半床榻,每每睡到半夜,四莲都要被热醒,然后费力的将人推到一旁去,却隔了多久又他缠了上来…… 可是今夜偌大的床铺,任她一人随意翻滚,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她又滚回了自己的枕头,将牟彪的枕头扯到怀中,嗅着上面的气息,一双眼盯着黑暗处, “现下也不知他到哪儿了?” …… 太子爷巡视地方,朝堂之上知晓的人并不多,锦衣卫明里派出十骑,与东宫护卫十骑护在太子左右,暗里却是有近百骑跟在太子身后,牟彪将牟龙和牟虎扔在了后头暗暗跟随的人当中,自己随在太子爷身边。 众人离城十里之后,天色便完全黑了下来,一身劲装的太子召了牟彪到跟前, “啸林,依你看来,我们当如何去山西?” 牟彪问, “殿下……公子是想去山西么,前头不说是先奔河南么?” 朱厚照微微一笑, “我出京之事虽说做的算是隐蔽,可也瞒不过有心人,若是想让人拿不准行踪自然是要出其不意的!” 牟彪点头,他心里早隐隐有猜测,太子爷必是不会走寻常路的,想了想道, “不如我们按着原本的行程,先到保定再走真定之后去太原……公子意下如何?” 牟彪选的都是易行路的大道,一来行路安全,二来平稳,也快捷一些,朱厚照听了却是摇头, “这样的路太易让人猜着了……” 想了想吩咐人道, “来人,取舆图来!” 当下有人取图过来,在太子面前展开,朱厚照一看,指了北京上头道, “我想走这儿!” 牟彪探头一看立时眉头皱了起来, “公子想走延庆?” 再往上头走那便是宣府三卫了, “今年大旱,鞑靼们那边的灾情比我们更加严重,虽说此时还不到打草谷的时候,可边塞已经开始不太平了,公子去那边属实有些冒险!” 朱厚照哈哈一笑点头道, “我这一趟出来,正是想要冒险,长这么大,总是听人说鞑靼凶恶如豺狼,我却是从未见过,好不易出了一趟京,怎得也要去见识见识的……” 说着指了舆图道, “之后我们再去大同……” 众人见了都是面露难色,太子爷这一改行程,那便是全程沿着边塞走动,一路过去,路上的危险比起自保定、真定一路向南那是翻了好几倍。 wap. /91/91690/20535719.html 第二百八十四章 养条好狗很重要 众人保着太子出来,本就是提着脑袋办的差事,自然个个指望着平平安安的去,全须全尾的回,太子爷来这么一出,众人如何不犯难! 朱厚照也是瞧出了众人的为难,笑了笑道, “为知晓诸位要保本宫的安全,肩上负了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不过本宫贵为诸君,理当心系黎民百姓安危,如今各地大旱,鞑靼犯边,本宫不能只求苟安,不思危机,更不愿只知歌舞升平,不识民间疾苦,本宫也知此行艰险,还请诸君助本宫体察民情,探悉敌情,为百姓为社稷寻一剂救苦的良方!” 太子爷话都说到这处了,众人如何敢不从,当下也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个个单膝跪地高呼, “愿为太子爷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 朱厚照微笑点头, “如此……我们便快快启程吧!” 于是一行人借着夜色掩饰转而向北,却是先去了昌平州…… 第二日一早,四莲神色憔悴的起了身,过去见刘氏时也有些没精神,刘氏见了便笑道, “瞧着你便想到当年,那时节我与老爷也是新婚不久,他便四处公差,一会儿去南边,一会儿跑边塞,有一回还去了鞑靼人的地盘,可是把我担心坏了……” 见是四莲与五姨娘二人的脸色越发不好,便又道, “不过那时节老爷不过刚升百户,手下人说是一百,根本就没有,身边也没个可信之人,出去的办差更加艰难,如今老八自然是不同的!” 四莲听了刘氏夫人的话,回到清静院中越发心里郁闷,呆坐在窗前看着外头一言不发,汪妈妈见她这样心道, “新婚燕尔这小夫妻乍然分开自然是心头难受的,可八爷才出去一天呢,这样下去,八爷回来,少夫人岂不是要瘦成皮包骨头了!” 汪妈妈便道, “少夫人,老奴瞧着这天气越发热了,也不知两位姨小姐的生意如何,左右今儿无事,少夫人不如出去瞧瞧?” 出去走走,别在家里瞎想,许是会好些的! 经她一提醒,四莲倒是想起来, “按着说,往年里这时节应当是买冰,做冰饮子了……” 也不知搬到了那朝天街上,生意如何? 四莲也觉着静坐下来满脑子都是牟彪,想着只一日便如此,他走的久了,自己这日子难道就不过了么,于是振作起精神道, “也好,出去走走也好!” 于是换了衣裳,又去刘氏那处禀报,却听说刘氏也出了门,这是又带着女儿们出去相看了,于是向看家的关氏说了一声,关氏笑道, “出去走走也好,不过外头日头大,仔细晒黑了,让下头人顾着点儿!” “多谢二嫂关心!” 于是四莲坐了马车出门,到了朝天街铺子上一看,只五莲一人守着铺子,见她来了忙笑着迎上来, “四姐!” 四莲便问, “怎得不见六莲?” 五莲道, “六莲出去卖冰饮子了!” 四莲点头,进了铺子见一旁多了一个柜子,上头盖了厚厚的棉褥,掀开下头就是碎冰,中间放了几个铜壶,里头就是各种味儿的冰饮子,四莲问, “最近生意可好?” 五莲道, “夏日里淡些,不过冰饮子卖的好,我同六莲换着出去卖,每日里也要进账一百多个铜板儿呢!” 四莲点头打量面庞黝黑的妹子,见她虽说晒黑了些,也削瘦了些,但精神奕奕,目光自信又大方,看来是对自家作主的日子是乐在其中。 二人坐下来说话,四莲又问她, “最近可有难处?” 五莲略有些迟疑的摇头,四莲做她姐姐多少年,如何瞧不出来她这是有事儿了,便道, “你休要瞒我,当我瞧不出来么?” 五莲这才道, “这事儿我们能应付,用不着四姐的……” “那你说来听听?” 五莲看了她一眼, “娘前头来了一趟……” 她说的娘自然是指向氏,原来是向氏,四莲神色一缓, “她来问你们要银子了?” 向氏来除了要银子还有甚么? 五莲摇头, “不是要银子,是想让我嫁给卢家的孙子……” “卢家的孙子?” 四莲闻言眉头一挑,有些不敢置信道, “亏她想得出来,她嫁给了卢老二,论起辈分,那卢家的孙子还要叫你一声姑,她这是得了甚么失心疯?” 即是说开了,五莲便不遮掩了,当下冷笑一声道, “我瞧着这事儿也不光是娘的主意,只怕那卢家人也在里头撺掇呢!” 那卢家的孙子,成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四姐出嫁之后,自己跟着三姐去瞧过娘一回,也不知怎得说起五莲和六莲的年纪来,竟是与那卢家的孙子相差仿佛,回来之后几日,向氏便上了门, “如今你们爹出去享福了,他又有了儿子,不管你们姐妹兄弟了,他不管……我这亲娘可是要管,你们年纪也不小了,也应当嫁人了,娘左想右想,你们嫁得远了,似你们二姐一般被人欺负了娘家也借不上力,倒不如嫁在跟前,为娘也好照应你们……” 于是便说起了那卢家的孙子, “你要是嫁给了他,以后我们还是一家人,一起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娘也不用牵肠吊肚岂不是好?” 五莲和六莲听了都是一惊, “娘,这可差着辈儿呢!” 向氏不以为意道, “这有甚么,我们又不是血亲,实则按着年纪,你们才是同辈的!” 这么无稽的话,也就向氏说得出口! 五莲又不傻,脑子转了转便明白了,当下冷笑一声道, “娘,你是不是以为娶了我,卢家便能得这铺子了?” 向氏连连摇头, “这跟铺子有甚么关系,这铺子是你们姐妹的,一辈子都是你们姐妹的,以后要传也是要传给儿女的!” 五莲听了越发笑得冷了, “我要是嫁给了卢家人,要传就传给姓卢的了!” 向氏应道, “女儿家都是要嫁人的,不管嫁了谁这铺子不都是传给儿女吗,关卢家甚么事?” 她说的话,五莲一个字儿都不信, “娘,你这如意算盘怕是打错了,这铺子不是我,也不是六莲的,连四姐的都不是,是姐夫家的,我们不过占着姐夫的便宜,用来做生意,每月里怎得还要是寻二两租金的!” 向氏闻言便有些装不住了,提高了声音嚷道, “你少骗我了,我已是打听过了,这左右邻里都说铺子是你们姐妹的!” 五莲道, “那是姐夫给我们面子,没对外宣扬,可这铺子的地契写的可不是我们的名字!” “写的可是你四姐的名字?” “不是!” 五莲坚定的摇头,她自然不会给四姐找事儿,一切往牟彪身上推便成,她就不信向氏还敢去牟府当面质问! 向氏信了,气道, “还是富贵人家呢,怎得这般吝啬,一个小小的铺子,不过就是九牛一毛,那姓牟的怎就不肯给,四莲那死丫头只会窝里横,真是没用!” 六莲在一旁应道, “给?凭甚么给?给了我们好便宜外人么,那姓卢的是甚么东西,凭甚么想来得铺子!” 向氏应道, “甚么外人,娘如今与你卢二叔是一家人,你们与卢家也是一家人!” 两个女儿听了齐齐作呕, “娘,你可别来恶心我们了,我们姓贾,与姓卢的半个铜板儿的关系都没有,你要保媒寻别人去,我们姐妹就是一辈子不嫁,也不会嫁给姓卢的!” 向氏脸上那点儿装出来的慈爱终于是没了,怒而大骂道, “两个不识抬举的东西,不听老娘的话,老娘打死你们!” 说罢便要来抬手打人,只如今她这两个女儿已不是在家时任打任吧的小丫头,六莲见状一回身就抄起了柜后的一根木棒,这是她们姐妹专为了防歹人在铺子里备下了的,五莲则是一扭头,唿哨一声,一条油光水滑的大黑狗从后院窜了出来, “汪……” 那条大黑狗瞧着普通,却是牟彪送去京卫营的猎犬营里特意训过的,平日里呆在院子里不吵不闹,可只要主人一声唿哨,那是立时窜出来,吭哧就是一口,专咬人的小腿。一口下去能见着骨头! 向氏见着女儿的棒子还不怕, “谅你也不敢打亲娘!” 可见着那条大黑狗却怂了,畜生可不会认你是谁,那白森森的牙齿都有半个手指头一般长,当真一口咬上来,自己不死也要瘸了,眼前亏吃不得! 向氏吓得连连后退,指着两个女儿破口大骂,甚么难听骂甚么,那架势同骂仇人也差不多了! 五莲可不惯着她,叫了一声, “黑仔!” 那条大黑狗便猛的扑了出去,向氏吓得一声尖叫,往后疾退,却是一不小心被门槛绊倒,仰面摔了下去,一时间裙子翻到腰间,露出破烂的内裙和两条皮肤松驰的粗腿来, “呜……” 黑仔一口咬住了向氏的内裙,再用力一扯, “刺啦……” “啊!” 向氏尖叫一声,在地上一个懒驴打滚,人就爬了起来,幸得只咬了内裙,外头的裙子垂下来还能遮掩住,可她此时根本不敢在这里呆了,拔腿就跑…… (本章完) /91/91690/20552980.html 第二百八十五章 不要脸当以恶报 黑仔后头汪汪叫了几声,却是立在原处没有追,五莲伸手摸了摸它的头, “好狗狗!” 黑仔目光深沉的看着向氏离去的方向,鼻子里呜呜几声,又用爪子刨了两下地上的碎布,似是很不满意适才那一口没咬着实肉! “她就这么被吓走了?” 四莲问,五莲点头, “她是被吓走了,可卢家那小子无事倒要来这铺子里了……” 四莲听的眉毛一竖, “他来做甚么?” 五莲应道, “有黑仔在,他也不敢做甚么,只是混一碗面吃,又或是说两句闲话就走……” “闲话,只怕不是闲话吧?” 五莲的神色又是尴尬,又是厌恶,支吾道, “左右不过就是些无赖话,我便当耳旁风了!” 四莲冷哼一声, “还来混碗面吃,他凭甚么吃面!” 想了想便问, “他几时会来?” 五莲应道, “也不定,有时隔两日,有时隔五日……” 四莲怒道, “他若是来了,你就让六莲去府里报给我……” 正说着呢,却见六莲背着一个大大的木桶,脚下匆匆的进了铺子,那木桶大,她低着头也没看,口中嚷道, “五姐,快……把黑仔叫出来,那姓卢的又来了!” 说着将木桶往一旁的桌上一放,再抬头时见着了四莲, “四姐,我怎么过来了?” 四莲有些着恼的瞪着两人, “我若是不来,是不是那姓卢的不管如何欺负你们,你们不会说?” 五莲忙道, “那姓卢的一家是狗皮膏药,沾上他们便甩不掉,前头娘来时,不停的打听你在牟府的消息,我瞧着她那是想赖着你,四姐……你别出面,你若是出面,那姓卢的怕是更要缠着不放了!” 四莲冷笑一声, “也要他有那胆儿!” 说话间,外头走进来一人,看年纪十五六的样儿,生的一副老实憨厚样儿,进来见着四莲,先是一愣,继而一喜呵呵一笑上来道, “原来是四姐姐来了!” 四莲淡淡瞥他一眼, “你是谁,谁又是你的四姐姐?” 那人半点不受四莲冷脸,仍是笑的憨厚道, “四姐姐,我是卢家的得宝……” 这卢得宝人虽是奸懒馋猾却是生的一副憨厚模样,光瞧着外头很是能骗人,这厢呵呵笑着道, “四姐姐,我们如今也是一家人了,我娘让我无事过来照看照看五莲和六莲……” 四莲一偏头上下打量他一番,冷笑一声道, “这里用不着你照看!” 卢得宝闻言一脸的委屈, “四姐姐,你这是做了官家的夫人,便不肯认亲戚了么?” 想了想叹了一口气道, “罢了,即是四姐姐不认亲,我们也不是那厚脸皮的人,我这就走……” 说罢转身就走,待到了门口却是可怜兮兮的回头看着五莲, “五莲妹妹,你自己顾着自己,待以后我得了空,再来看你!” 他摆出那副情深款款的样儿,把五莲恶心的不成怒道, “谁要你来看,你快滚,以后都不许来了!” 卢得宝叹一口气道, “我知晓四姐姐嫌我,不过我也知晓你这是当着她做样子,实则心里不嫌弃我的!” 五莲气得不成,顺手抄起桌上的筷筒扔过去,哗啦啦筷子掉了一地,卢得宝人已经退到了门外头,连连摆手道, “五莲你别生气,四姐姐瞧不起我,我知晓,我这就走!” 说罢当真转身就走,五莲却是气得脸色涨红, “他故意在门前嚷那一句,左右邻里听见了怎么看我们!” 四莲冷笑, “这小子就是无赖,打的主意就是想让人瞧见听见!” 这也是五莲和六莲年纪小,不知晓这街面上的无赖手段,他不吵不闹,就这么借着亲戚的名头,隔三岔五的来一趟,说些是似而非的话让人听见,日子久了,旁人都以为五莲同他有个甚么了,便是不在后头指指点点,以后五莲想要婚嫁,男家打听到这附近来,只怕都不会有好话! 五莲和六莲只当他就是来混碗面吃,却不知让他吃了那碗面,这后头的事儿便无穷无尽了,偏他又奸滑见势头不好就走,风头过去了又来,凭地烦人! 四莲冷笑一声, “怎得……当使些无赖手段,我便拿你没法子了?” 这厢起身走到门前,果然见那小子没有走远,正在街尾处探头探脑呢, “汪妈妈!” 四莲叫了一声汪妈妈, “少夫人……” “想法子让那小子出不了门儿!” 汪妈妈点头应声去了,五莲和六莲闻言忙过来问, “四姐,你不会杀人吧?” 四莲只是笑, “对付这么个无赖汉,值当杀人么!” 虽说她信汪妈妈有那本事,可这样的人还不值当背上人命案子! 那卢得宝在街尾处瞧着四莲同一个婆子打扮的人指着自己说了甚么,又见那婆子冲自己走来,心中暗道, “怎得……还派个婆子来骂我不成,骂我正好……最好闹得这一条街上的人都知晓了,让你名声臭大街,没男人敢娶,看你不嫁我还嫁谁!” 说罢立在那处笑呵呵的看着那婆子过来,还大声问道, “这位妈妈,可是四姐姐许了我同五莲的事儿,让你来追我?” 汪妈妈不应,面色平静的过来,一伸手便将那卢得宝的手臂抓住,口中道, “这位小哥儿,你偷了我们家少夫人的东西,就打算这么走了?” 卢得宝闻言一愣,继而心中暗道, “这婆子倒是晓得路数!” 自己张口胡说,她也来个张口胡说,卢得宝装了一个苦瓜脸,刚要叫冤枉,却是突然觉着手臂处一紧,那老妈子的手臂如同铁钳一般,紧紧夹着他的手臂猛然一紧,剧疼之下,他竟是只能张口叫了一声, “啊……” 老婆子又接着道, “小哥儿,我也不为难你,你只要把东西还回来,我们少夫人便不追究你了……来来来,我们到一旁说话!” 却是将人高马大,膀大腰圆的卢得宝给拉进了一旁的巷子里,卢得宝只觉得臂上剧疼难忍,额上汗珠子都下来了,可在旁人看来,这高大的壮小伙子竟被一个老妈子拉到了一旁说话,看他面色乍青还白的样儿,分明就是心虚了,于是便都信了几分。 二人进了巷子,汪妈妈一松手,那卢得宝便捂着手臂叫了起来, “哎哟哟……捏死人了!捏死人了!” 当下一面高叫,一面便要躺下打滚,汪妈妈笑了, “瞧这小哥儿说的,你又不是泥捏的,怎么会捏死你,我一个老婆子还没那么大的力气……” 见他要往地上躺,便又加了一句, “小哥儿,你可别躺下去哟,地上凉……小心躺下去了起不来!” 卢得宝自然不理,偌大个个子就那么往地上一躺, “捏死人了!你这婆子休要仗着你们少夫人是……” 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便见得一只黑面绣了云纹的绣鞋向着自己的脸上踩来,卢得宝想躲却不知怎得就是躲不开,眼睁睁看着那沾了地上泥土的鞋底,在自己眼前一点点放大,然后踩在了自己的鼻梁上,那婆子也没见怎么用力,卢得宝的鼻梁就听喀嚓一声, “啊……” 卢得宝惨叫一声,鼻梁断了,他也只能叫这一声,紧接着嘴里一紧,那只鞋头竟是生生塞进了自己嘴里, “唔……唔……” 卢得宝伸手去扯开嘴里的鞋,又去捂鼻子,那婆子脚尖一挑,把从他嘴里扯出来的鞋又穿上了,婆子淡淡道, “小哥儿,这是你偷东西的惩罚,你若是还想要自己嘴里的牙,就把嘴给闭紧了,若是再让老婆子听见你胡说八道,下一回便不是鼻梁断了……” 说罢绷直了脚尖在他大腿根处踢了一踢,力道不轻不重的,只是疼了那么一下,旋即便没了感觉, “下回……老婆子便让你这处断了,你信还是不信?” 卢得宝这种街头混混,最是趋利避害,自然知晓不吃眼前亏,见这婆子分明就是练家子,自己再嘴硬,被人打了也是白打,难道他还真敢寻上牟家么? 当下连连点头, “信!我信!” 汪妈妈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走了,那卢得宝躺在地上半晌,感觉人走远了,这才起身,捂着鼻梁回了杨花胡同,一进门就去寻向氏,吵着要向氏给他银子, “这是你四女儿面前的婆子打的,给我银子……我要去看大夫!” 向氏可不是那好相与的,闻言一瞪眼, “谁让你去惹四莲的,那死丫头在家里就是个没良心的,如今背靠着富贵人家,更不会把我们看在眼里,我都不敢去招惹她,你去招惹她,打死活该!” 卢得宝怒道, “老子才没空招惹她呢,我见着她就走了,是她身边的婆子追出来打的!” “无缘无故她打你作甚?” 卢得宝应道, “不是你说烈女怕缠郎,让我无事在五莲面前转一转么,谁想今儿遇上她了,不过说了两句话,她就让身边的婆子打我,给银子……不给银子,今儿事儿完不了!” (本章完) wap. /91/91690/20583379.html 第二百八十六章 少夫人防身必备 向氏可不是吓大的,闻言一翻白眼, “要银子没有,要命有一条!” 二人在家里吵闹了半晌,终于还是卢二回来听说了,给了孙子几个铜板儿让他去抓了药。 之后儿子、媳妇回来听说了这事,便又同向氏闹了起来,向氏自然不怕他们,白眼乱翻应道, “当初是谁上赶着想让儿子做我女婿的,这主意可是你们先提出来的,现下你儿子去纠缠我女儿,被人给打了,我没寻你们晦气,你们倒敢来问我!” 卢二那儿子和媳妇倒是没儿子那般无赖,只是气道, “我们可是正经想要他们凑成一对儿!” 自己那儿子十五六了,生的人高马大,却是个懒货,前头听说五莲和六莲在外头开了个铺子,每日里进账都不少,他们便动了心思,左右肥水不流外人田,只要把贾家女儿娶进门,那铺子不就是他们家的了么? 便如这院子,地契虽说在向氏名下,但向氏如今可是嫁给了他爹,以后向氏老了还不是要靠他们,人一送走,院子就归他们了,要知晓似他们这样的下力巴人,想要在京城得一个正经的院子,只怕是两辈子人辛辛苦苦也未必能有! 向氏自己也有私心,她如今在这家里,累死累活跟头老牛似的,这卢二的儿子可不是自己亲生的,若是以后自己老了,躺床上动弹不得了,卢二这两口子多半是不会伺候自己的,把五莲娶进了门,有亲生女儿在,她老了也有靠啊! 这两厢可是一拍即合,想起那朝天街铺子的进项,即便那铺子不是两姐妹的,可只要能在那处做着生意,每月有进项,便是个生蛋的鸡,谁不想要? 于是吵归吵,众人还是没改主意,都指望着卢得宝身子好后再去纠缠五莲,卢得宝这鼻梁倒是一日好过一日了,可大腿根儿处却是不对劲儿了! 初时的时候,只是大腿偶尔绵软无力,卢得宝也没在意,只当是自己一时扯着筋,岔了气,按一按揉一揉便好了,再之后便一天软似一天,也不疼也不痒只是使不上劲儿,卢得宝便由他老子背着去瞧了大夫,可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试着抓了几剂药,又敷了些外伤药,却是毫无作用,就那么一天天的下来,一条腿不能动了。 如此卢家这时节可是乱了套了,卢得宝也没往旁处想,只当自己是害了病,成日在家里哭嚎,卢家人此时再也无心来纠缠五莲了,二姐妹立时便清静了。 四莲问汪妈妈, “那卢得宝不会就那么瘫了吧?” 汪妈妈笑道, “倒也不会,若是他老老实实在家里躺上三个月,不用吃药也能好,可若是乱动的话,许是四个月,又许半年了!” 四莲好奇道, “这江湖上的技艺当真如此神奇,能让人莫名其妙的瘫在床上,连大夫都查不出缘由,这江湖人也太过厉害了吧!” 若是江湖上人人都如此厉害,那岂不是能为所欲为,无法无天了么? 汪妈妈笑着摇头, “这是老奴夫家密传的手法,便是江湖上也没几人会的,江湖上的人至多就拳脚功夫比一般人强些,这种密技也只是寥寥几个门派才专内门弟子,似老奴夫家这门的手法,如今也只有老奴会了!” 说到这处神色转而欷歔, “只可惜老奴没个后,以后这手艺便失传了……” 四莲想了想便问道, “那汪妈妈不如收个徒弟?” 汪妈妈一愣, “这个……老奴还真没想过……” 四莲道, “汪妈妈这一门的密技,若是失传了实在可惜,不如挑那心地纯良,品行端正的孩子做徒弟,一来好传承这门密技,二来也好给汪妈妈做个伴,以后老了也有人尽孝,岂不是好?” 汪妈妈沉思良久,点头道, “夫人一句话点醒梦中人,老奴虽说无后,可也是能收徒弟的……” 汪氏娘家本就是练武之人,嫁了人之后,丈夫虽对她不算好,但家里的密技倒是没对她藏私,汪妈妈如今身怀两家武艺,不寻个传人倒是真可惜了! 汪妈妈思虚半晌突然目光炯对四莲道, “少夫人可是想学?” 四莲一愣,指了自己的鼻子道, “我……我学……可我听啸林说过,练功夫需得童子功,自小便要练起,年纪大了,骨头硬了,筋拉不开的,我怕是不能学!” 汪妈妈笑道, “练艺确是如此,三岁前孩子筋骨柔软,三岁之后身子渐渐硬了,所以要练内家功夫必需得三岁前由师徒拉开筋脉,少夫人虽说练不了童了功,不过学个三招两式防身也好……” 顿了顿又道, “还有老奴夫家的密技,并不靠内功,只要认准了位置,学会了如何截脉,便是一个普通人也能制服武林高手!” 四莲闻言立时来了兴致, “那……我这是要拜汪妈妈为师,叫你一声师父了!” 汪妈妈摇头, “少夫人不必拜师,老奴家传的武艺有内外两种功法,只能传徒弟,少夫人不过学几招防身,再有这截脉的手法,是夫家所传,老奴又不是正经的传人,不能收徒的!” 四莲闻言却是道, “不管怎样,总归受了汪妈妈的教导……” 说罢还是要起身给汪妈妈磕头,汪妈妈拦她道, “老奴受不住,少夫人实在要拜,便行个礼吧!” 于是四莲冲着她规规矩矩行了一礼,从此便将汪妈妈当成了半个长辈,越发恭敬了,汪妈妈倒是真不藏私,先是画了一张图给四莲, “少夫人,虽说我们不是正经师徒,不过传授技艺乃是最最庄重之事,老奴当尽全力教,少夫人当尽全力学,不可喊苦喊累,但有错处,老奴也是不会手下容情的!” 四莲点头,接过汪妈妈所画的图,见上头是一张人体的经脉图,上头不是自己所以为的种种穴位,却是经经条条全数都是血液在人体中流动循环的模样,汪妈妈道, “少夫人,要学这一样密技原也不是我夫家所有,乃是我那死去的丈夫在外头闯江湖时,跟一位异人所学,这位异人的武艺不同常理,另辟蹊径,不讲究穴位阴阳,却是专攻人的血脉筋络……” 汪妈妈把那图上的人指给她看, “少夫人先记这些血脉图,之后再记经脉图,之后老奴再教少夫人手法,学好这三样,便可试着截人血脉,断人筋络,再之后若是手法熟练之后,便可控制轻重,似前头老奴点那卢得宝的大腿根处,便是截断了他的血脉,扭转了他的筋络,让他不知不觉间失去了对大腿的掌控,不过这需得多次的练习,轻重还需得自己拿捏,听老奴丈夫说,他初学此术在江湖上用时,曾有好几次,手下重了把人弄残的!” 说起汪氏那位死了的丈夫,自然也不是甚么好人,汪妈妈此时对他的爱恨早已放下,只觉得在牟府的日子是从来没有的逍遥自在,名义上是伺候人,实则四莲这样的主子根本用不着伺候,每日里她不过就是吃吃睡睡,守在四莲跟前,同一院子的丫头、老妈子说说话,日子过的实在是从未有的平静! 四莲这头,跟着汪妈妈学那截脉之术,汪妈妈极是严格,但有出错立时会戒尺相加,啪啪的打手板心,四莲认真学习,忙碌起来倒是少了对牟彪的思念。 那头牟彪一路护着太子爷北上,却是晓行夜宿,不日就到了昌平州。 前世里牟彪是到过这处的,他做了武状元,又一心想打鞑靼,也曾跟着锦衣卫的探子走遍了边塞各处重镇,而昌平州也再往前走便是延庆卫,到了延庆卫便可出关,出关之后便有永宁、怀来等卫了,宣府三卫还要往西北面走,太子爷是想去宣府三卫瞧瞧,众人便先到了昌平。 牟彪道, “公子爷,我们要出关只怕这身装扮是不成的!” 他们出来时是扮的四处历游行商的世家公子,这一身装扮往南走自然是不会惹人怀疑,可若是去了北面,太子爷那玉冠缎带的装扮就是惹祸的根苗,要知晓北边常年战事,民风彪悍,出了关之后越往北走,路上的劫匪强盗便越多,这样儿招招摇摇的出关便是身后带上一千人,在人家眼里那也是大大的肥羊一只。 朱厚照便问, “那依着啸林的意思?” 牟彪道, “不如装扮成出关的商队……” 按着大庆的规矩,进边塞各关卡的商队那是管理极严,通关的文书上需得有十几个章印,临时办理自然是赶不及的,不过这在锦衣卫眼中不过小菜一碟,太子爷一声令下去,他们不过在昌平呆了两日,各种文书便已齐全了,。 文书齐全了,商队里的货物还缺着呢,又就地不讲价钱的采购骡马,买了丝绸布匹,茶叶瓷器,菜刀针线之类的,太子见状不由发问, “啸林,我们贩卖丝绸布匹、茶叶瓷器之类的倒也罢,怎得还如货郎一般,连针头线脑都要卖,还有菜刀 (本章完) /91/91690/20594943.html 第二百八十七章 乔装改扮来前行 牟彪笑道, “公子这便不知晓了,关外清苦,丝绸茶叶之类价高,关外百姓未必买得起,倒是棉布、菜刀、针线之类的奇缺,我们即是扮做商人,便要学着商人模样,若是光弄些高价的去卖,内行人一眼便能看出蹊跷来!” “哦……原来如此……” 太子爷也是个聪明人,一通百通,当下又命人装了不少,粮种农具铁锅擀面杖之类生活必需之物, “这些他们当也是要的!” 于是满满当当装了足足二十辆车,牟彪见了直皱眉, “这也太多了些,只靠着我们明面上这些人怕是护不住东西!” 于是又向太子进言, “公子,我们的货物太多,人手太少,怕是还要招募些人手才是……” 朱厚照点头, “当如何招募人手呢?” 牟彪应道, “边塞贫苦普通百姓生活艰难,可来往的商队却是十分富有,平平安安走一趟商可获十倍甚至数十倍的利润,为防抢劫,商队多会雇佣打手护卫,这昌平离居庸关近,不少江湖人士都爱聚集于此,寻求护卫商队的差事,走一趟能得不少银子,我们在酒楼之中放出话去,自有人会寻上门的!” 朱厚照想了想道, “只在外头召的鱼龙混杂,怕是不知底细!” 牟彪点头, “无妨,关外路上劫匪极多,来往的商队多都是自己人手护卫货物,招募的人手护在外围,因而鱼龙混杂倒也不怕,只要小心甄别劫匪内应便是!” 左右他们这商队本就不是为保全货物为目地,届时当真出了岔子把货扔了,人保住就是了! 再说了,他们在后头还暗暗跟着人呢! 再又,临出来时,爹给了他密令一只,情况紧急时只要用密令便可召集附近锦衣卫的密探助手,便是连边塞军中也有不少锦衣卫的人,届时还可调动军队,想来能保太子爷万无一失。 于是这厢又在城中招募人手,太子爷不差那点子钱,开出的工钱比市价高三成,能到关外讨生活的江湖人,那都是亡命徒,多一成都肯卖命的,更别说多三成了,于是闻讯者纷纷前来,不用一日便招募了五十人。 按着规矩这五十人的工钱是一日一结,到了地头还有赏钱,这厢人手齐备之后,便拉开了长长的车队,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朱厚照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屁股下头是高高堆起的货物,身上穿了一件走江湖的人最常穿的粗麻衣裳,裤腿和袖口都高高的挽了起来,露出用黄泥抹过的皮肤,这几日在昌平城时,有意蓄了胡须,一张斯文俊秀的脸被遮掩住了,平添了几分粗豪,他看着同样胡子拉杂,正仰面朝天向在车上看浮云掠过的牟彪道, “我这还是平生头一回任人使唤,滋味儿嘛……倒也新奇,就是这腿上手上的泥有些刺挠……” 牟彪看了他一眼小声道, “等出了关,再晒几天,就不着抹泥了!” 太子爷娇生惯养皮肤白皙,露在外头的地方只能用黄泥和水抹了,待再晒几天皮肤变黑就好了,说罢指了一指前头骑马,一身富家翁打扮的刘瑾道, “能晒黑是好事儿,似老爷那般晒不黑才是烦恼!” 太子爷这阵子晒了不少太阳,已经比在京里黑了不少,原本出城时仍是想做这商队的少东家的,可牟彪瞧见那怎么也晒不黑的刘瑾有些犯难了,这大太监生来肤白还晒不黑,还没胡须,在这商队之中实在扎眼,便索性让他做了这商队白胖富态又讲究的东家,另一名锦衣卫的百户做了少东家,自己与太子爷却是扮做了伙计,藏身在商队之中,如此一来倒是更安全了! 只是要苦了太子爷,做那搬搬抬抬,打水喂马的差事,太子爷这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非但不恼反倒,做伙计做的很是快活,出城不过三五日已是能做一个任劳任怨,随叫随到,时时笑容可掬的伙计小朱了,牟彪也是做了伙计,只他是上有几分身手,却是个性子暴躁,一言不合就会拔刀砍人的伙计阿彪,昨儿还因着一个水桶跟那招募来的牛大、牛二兄弟干了一架,不过走江湖之人,都是身怀武艺,且又是年轻气盛,他这样儿众人不以为奇,反以为应该,看着他一人单挑牛大、牛二,把牛大举起来狠狠摔到地上,是个个拍手叫好,过后那牛大、牛二与他是不打不相识,反倒成了兄弟! 阿彪告诉给小朱, “这帮子江湖人,都是些草莽之辈,不服理不服管,只服谁拳头大,只要把人打服了,他就会死心塌地跟着你!” 小朱奇道, “你也是初出江湖,你如何知晓的?” 阿彪笑道, “家传呀!我老子在外头跑了多少年江湖……” 小朱哦哦点头,想起来了, “对哟!” 阿彪的老子就是给他们家提着刀四处杀人的,江湖上的事儿自然门清儿,不似自家老子,除了在那皇城里关上门来批奏章,耍心机,斗大臣旁的也不会了。 如此这般小朱自入了这商队之后,每日与阿彪毫无形象的瘫在货车上赶路,就是歇下来时,同那些江湖上的人士闲话,无事时看那些精力无处发泄的壮汉们打架殴斗,晚上便围在篝火前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小朱这是越发放开了,抛去了自己尊贵的身份,只觉江湖生活甚对脾味,好不快活! 如此过了五六日,终于迎来了第一波劫匪…… 这头四莲每日里除了早晚去刘氏那处请安,便是跟着汪妈妈学截脉术。 这偌大的牟府,刘氏忙着给孩子们相看,关氏忙着打理府内诸事,这二人却是没一个想着要带了她出去见见世面,又或是帮着打理庶务,即便是她们忙的四脚朝天,四莲仍是能躲进自己院子里清静过日子。 这样的日子过了约有半月,眼看着天气热了起来,牟府又要按着惯例出城避暑了,刘氏那头派了人过来告之, “夫人说了,五日之后出城去庄上避暑,还请八少夫人收拾东西,安排下留守的人手,届时一同出发……” 四莲点头,打发了送信的人,便吩咐汪妈妈道, “我们这院子里人手不多,只妈妈和翠巧、翠喜跟着去便成了,其余人手留在院子里吧!” 汪妈妈点头, “是……” 夏季的衣衫轻薄,收拾起来不占地方,只她那些贵重首饰不想带着走,便只挑了几样平日里带的,其余全数送进了书房的密室里。 第四日天黑之后,刘氏便告诉众人, “明儿一早,用罢早饭就出发……” 因着今年牟府里的几位少爷都出去办差了,家里只剩下女眷和一个二爷牟良,出城的队伍却是冷清了不少,到了城外庄上,刘氏将四莲安排到了往年牟彪住的院子,院子不大,不过住四莲和汪妈妈等人已是足够了,这院子离着五姨娘不远,五姨娘无事便自己过来瞧瞧,又或是召了四莲过去说话。 五姨娘性子直率,喜怒形于色,却又是个心软的,可怜儿媳妇新婚不久,就要独守空房,对四莲那点子嫌弃渐渐少了,又想着她初来府上,对周边不熟悉,便时常趁着日头不大时,领了她四处转转。 牟家在城外的庄子极大,外头有良田、果园、山林等,这样的季节,山林、果园这类有树遮阴的地方最是引人流连忘返,二人便在午后上山散步,山上绿树成荫,又有山溪潺潺,十分清凉怡人,只有一点,身上一定要带上熏蚊虫的药包,若是不然……那手上脸上没遮掩的地方,可就见不得人了! 那头刘氏却是时不时往返于城里和庄上,忙碌的很,家里的一应事儿都交给了关氏,因着关氏打理的不错,于是便放下心来全数交给了她,却那知这就出了事儿! 话说这日午后五姨娘与四莲小歇之后,便又相约去转山,那牟家的小山头也不高,连绵起伏五座,山上有庄户们捡柴时走出来的小径,只要顺着小径一直走便可将五座山头全数转遍,五姨娘时常与四莲顺着小径转山,午后出来正好天黑前便能回庄,二人这厢换了轻便的衣裳,脚下蹬了厚底的软鞋,带上丫头婆子们便出了庄。 一路顺着小径上山,绕过一块巨石,便要穿过一片密密的树林,众人走过好几遍了,知晓这小山上也无甚大个儿的野兽,不过就是些山鸡、野兔、狐狸之类的,因着主子们不许打杀,预备留着看个景儿,因而这些小东西并不怎么怕人,五姨娘还专带了碎米、肉干之类的过来喂养它们。 这厢走进了密林里,便见得有山鸡在树丛之中叫唤,五姨娘坐下来,招手叫了它们来吃, “咕咕咕……” 丫头们学着鸡叫,召唤那些尾羽漂亮的小东西过来…… 四莲拿着肉干却是去了另一处,转过一块大青石,下头有个小小的泥穴,里头住了狐狸一家子,前头他们来时母狐狸刚生了小狐狸,狐狸两公母如今正在努力养育幼崽,十分的辛苦,四莲时常上山来喂它们,这厢将肉干放在了洞口不远处,静等着大狐狸出来。 (本章完) /91/91690/20615946.html 第二百八十八章 庄上又有命案生 只那一对小畜生喂着孩子,比平日更加警觉,轻易不会出洞,若是想看它们一眼,需得屏气凝神等许久,四莲与汪妈妈就那么蹲在不远处盯着,二人等了许久,那泥洞里终于有了动静,有一个毛茸茸,尖尖的小嘴正小心翼翼的探了出来…… 二人正笑眯眯等着,却是突然密林外头传来了一阵沙沙的脚步声,洞里的小东西立时缩了回去,四莲和汪妈妈对视一眼,便见得密林之中来了一对年轻男女,男子的装扮应是庄里的农户,那女子看衣着,当是庄园里的丫头。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林子,探头探脑间,目光都瞧向了密林边缘处,五姨娘那边,那处金珠、银珠和翠巧她们正在咕咕叫着喂山鸡,女子伸手拉了拉男子的衣衫, “五哥,那边是五姨娘,我们躲开些……” 男子点头反手拉了她的手,二人手拉着手转了个方向往密林深处去了,却是从头到尾都没留意到石头后蹲着的四莲和汪妈妈,待得人走远了,汪妈妈才悄声道, “少夫人,那是夫人院子里的粗使丫头……” 四莲点头,汪妈妈又道, “看他们二人亲密的样儿,只怕是这丫头私下里与庄上的男子有了首尾!” 四莲悄声应道, “即是夫人院子里的人,也轮不到我们管,只当没瞧见便是了!” 这大户人家中,下头的男仆女仆多了,总有那年纪到了,相处久了,相互私下里有情的,虽说主子们三令五申不许下人们有私情,一经发现必是会打发出去的,可那挡得住那少年慕艾,少女思春? 这种事儿,只要不被主子们发觉,下人们都是心照不宣的,四莲自然也是知晓的,必也不会去讨这个嫌,捅穿这事儿! 于是这件事儿,四莲与汪妈妈都是过后就忘,却是没想到的,待到第二日,一大清早,四莲还在镜前妆装打扮,外头便传来了一阵骚动,汪妈妈听见了便打发翠喜, “出去瞧瞧,发生了甚么事儿?” 翠喜年纪小,性子活泼,听到外头的声音心儿早飞了,闻言答应一声,飞一般跑了出去,汪妈妈笑着摇头, “这小丫头……” 三人在屋子里的,翠巧刚把四莲的头发梳好,外头翠喜就慌慌张张的回来了, “少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翠喜的小脸儿有些泛白,进来便颤着声儿道, “少夫人,庄子里死人了!” “死人了……谁死了?” 四莲眉头一皱,翠喜道, “是夫人院子里的香铃……” “香铃?” 四莲还未想出是何许人也,汪妈妈倒是对上了号, “少夫人,那香铃就是昨儿,我们在山上遇上的丫头……” 四莲恍然, “怎么死的?” 翠喜道, “死在山上的密林里,身上……身上的衣衫都被脱了……赤条条被人挂在树上!” 四莲一惊与汪妈妈对视一眼, “夫人知晓此事么?” “夫人昨儿晚上在城里住的,今儿才回庄子……” “那是如何发现香铃死了的?” 翠喜摇头, “奴婢也不知晓,适才是他们将香铃抬了回来,奴婢去瞧了一眼,香铃的整张脸都是青紫舌头都吐出来了,瞧着好生可怕!” 翠喜年纪小,没见过这些,想起香铃那可怕的死状,吓得小脸发白,身子一阵乱抖,汪妈妈道, “少夫人,即是出了这样的事儿,夫人又不在庄子上,您还是过去瞧瞧吧!” 庄子里的事儿有关氏在,那一对婆媳自然是不会让四莲插手的,不过即是出了这样大的事儿,四莲不闻不问有些说不过去,过去瞧瞧也是应当。 四莲点头,换了一件衣裳便去了关氏的院子,关氏的院子里那香铃的尸体用白布盖着,正正放在天井下头,关氏院子里的一帮丫头婆子们都是面露惧怕,远远避开,关氏坐在堂上,目光放在天井当中,也是脸色发白,不过她是管家的媳妇,别人能怕,她不能怕,长吸了一口气强压心头的骇怕,颤着声道, “来人啊!去把二爷叫来……” 下头有丫头应道, “二夫人,二爷昨儿晚上约了朋友,去上游河边夜钓去了……” 关氏这才想起来,丈夫自出了城之后,却是连书本都放下了,成日约了人在外头不是跑马,就是打猎,再或是钓鱼,没有三五日是回不来的…… “那……那就叫人去找!” 关氏一拍桌面,有些恼怒的呵斥道,下头人忙领命去了,出去的下人与四莲撞了个正着,草草行了一礼跑了, “二嫂……” 关氏见着四莲过来,强笑了笑, “你……你怎么过来了?” 四莲看了一眼天井中的尸体, “听人说有丫头死了,特意过来瞧瞧是怎么回事……” 说着步下了台阶,走到了香铃的尸体前,关氏见状忙起身抢了两步, “八弟妹,你……你做甚么?” 四莲回头看了她一眼,蹲下去一手掀开了香铃身上的白布, “啊……” 香铃那张可怖的脸立时现了出来,一院子的丫头婆子都不由自主发出了一阵尖叫,四莲眉头一皱回头对关氏道, “二嫂,这院子里人多了,也没甚么用处,把人打发出去吧!” 关氏远远的拿眼儿瞄那地上的尸体,颤声道, “你……你怎么那么大的胆子?” 四莲微微一笑, “二嫂忘记了,我父亲可是仵作!” 说起这个,关氏顿时想起来,心里觉着好似有了些许依靠般,当下忙吩咐道, “你们都下去吧!” 院子里的众人忙不迭的退了下去,只留下关氏和她的两个贴身丫头,外头的管事和四莲与汪妈妈,四莲这厢探手入怀,将自己的帕子给抽了出来垫在手上,伸手在尸体的四肢及各处捏了捏,沉声道, “尸僵已经形成了……” 再抬头看了看天空之中已经高高挂起的太阳, “这样的天气……” 她在心里默默算了算, “她应该是昨天白日里死的……” 说罢又伸手摸了摸尸体的颈脖上明显的青紫勒痕,又掀起下半身的白布看了看,一阵恶臭传来,却是死者的大小沾满了两条僵直的腿, “……她应该是被人用绳子勒死的……” 说罢抬头看向那外头的管事 “你们在何处发现她的,在附近可有发现她的衣裳,又或是旁的甚么可疑的东西?” 那管事摇头, “八少夫人,那附近甚么都没有,只有一根绳子……” 说罢将那扔在一旁的绳子指给四莲看,四莲捡起来看了看,只是普通的麻绳,庄户上又或是这庄院里都有,这绳子没法子指证凶手。 四莲放下绳子,回头看向关氏, “二嫂,这事儿依你看是报官,还是等母亲回来再做商议?” 关氏想了想道, “还是等母亲回来吧!” 四莲点头,关氏会如此也在她意料之中,高门大户里出了人命多半都是不报官的,一来为了脸面,二来这样的事儿多半都是宅子里自家人做的,要处置自然还是主人家自己处置为好! “即是如此,还请二嫂派人过去,将那发现尸体的山头给封起来,不许人随意上山!” 关氏连连点头, “好好……” 当下忙吩咐下去,四莲又看了一眼那地上的尸体, “这样大的天气,只怕尸体放不了多久便会有味儿了,还需寻个地方将其存放起来……” “这个……” 关氏有些为难了,想了想问道, “不能寻个地方埋了?” 四莲看了她一眼道, “二嫂这是凶杀案,按着官府的规矩,尸体是要做证供的,即便是等母亲回来,预备私下处置此事,也要待她老人家看过之后再做决断……还是寻个地方,把尸体放起来吧!” 那外头的管事想了想道, “二少夫人,庄子里有一处废弃的水窖,里头早干涸了,不如将尸体移到那处,再从冰窖里搬些冰过去,将尸体镇起来,待夫人回来再做定夺!” “好好好,就这么办!” 关氏额头上都是汗,也不知是热的还是怕的,这厢自有人把尸体抬了下去,关氏这才敢过来刚要拉四莲的手,才想起她适才摸过尸体,虽说隔着帕子,可心里总归膈应,拉她的手立时停在了半道,是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 四莲笑了笑,解了她的尴尬, “二嫂,这事儿我已经看过了,这就回去了……” 说罢冲着她福了福,便带着人走了。 待四莲走后,关氏才颓然坐回了椅上,身旁的婆子忙过来打扇, “少夫人,这事儿当真是八百年也难得遇上一回,不知晓如何处置也不奇怪,也幸好八少夫人是个镇定的!” 关氏一声苦笑, “这仵作家出身的女儿,果然胆子比常人大!” 于是众人就那么等着刘氏回来,刘氏是在午时赶回的庄子,回来一听说庄子上死了人,还是自己院子里的丫头,立时就皱起了眉头, “尸体放在何处?” 当下让人领了去看,看着香铃那赤裸的尸体,她立时便猜出来这事儿怕是有男女私情在其中,就叫了人来一个个盘问,可是知晓香铃与何人私下有首尾? (本章完) /91/91690/20615947.html 第二百八十九章 找真凶四莲问案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都不敢说话,刘氏目光冷冷扫过众人,指了其中一个婆子道, “许三家的,你是管着扫洒的,香铃归你管,她平日里有甚么动静,你会不知?” 婆子上前一步,想了想道, “回夫人的话,平日里这香铃倒是老实,老奴只听说过她似在这庄上有一位未婚的夫婿……” “哦……” 刘氏眉头一挑,婆子想了想道, “香铃原本就是庄上的人,听说是小时便订了亲,不过到底姓甚么叫甚么,老奴却是不知……” 刘氏哼了一声, “来人啊,去叫了香铃娘老子来问问……” 当下立时有人下去,不多时便带来了一对中年的夫妻,香铃的事儿,关氏在知晓的第一时间便下了封口令,虽说死了个丫头,庄上的人都知晓,但外头的庄户们却是还没听到风声,香铃的爹娘并不知晓女儿已死,这厢惴惴不安的进来,见着刘夫人跪下道, “给夫人请安!” 刘氏夫人目光扫了一遍二人,开口问道, “你们家香铃听说……是幼时便定了亲?” 二人对视一眼,由香铃的爹应道, “回夫人的话,我们家香铃小时便同隔壁李家五郎定了亲,原是想着翻了年,便求了夫人放她回来成亲的……” 刘氏夫人点了点头,又问, “她那未婚的夫婿可是在庄上?” 香铃夫妻更是不明白了,对视一眼又应道, “回夫人的话,李家的那五郎就在庄上做活,如今想是在地里干着活呢!” 刘氏吩咐一声, “将他带来!” 有人立时出去,没有多久便将一个年轻纪纪的青年人带了进来,此时若是四莲在此,见了这年轻的男子,必能认出来他正是昨日跟着香铃上山之人,那李五进来给刘氏夫人跪下磕了头, “给夫人请安……” 刘氏目光上下打量他,片刻之后突然喝道, “李五,你这两日可与香铃私下见过面?” 李五被她喝的一愣,脸上闪过一抹心虚,结结巴巴应道, “没……没见面……” 府里规矩下人男女之间是不能私下见面的,李五是个老实人,被刘氏这么突然一问,应答之间在场的众人都能瞧出来他所言有虚,刘氏冷笑一声,喝道, “当真没见过面?” 李五脸色涨红, “真……真没见过面……” 刘氏眼睛一眯,目光阴恻恻的喝道, “李五,你可知今儿香铃被人发现死在了山上,她……可是你杀的?” 李五闻言大惊, “香铃死了……香铃死了……不……不可能……” 一旁的香铃父母闻言也是大惊,香铃娘立时嚎啕大哭起来, “我的香铃啊……我的女儿啊……” 李五一张脸骇的脸色煞白, “香铃怎么会死,我……我走时……她还好好地……” 刘氏闻言目光如刀, “你走时……那就是说你们确是在山上见了面?” …… 待到了是晚上,去外头打听消息的翠喜回来了, “少夫人,少夫人,那杀人的凶手找到了,是夫人亲自问出来的……是香铃的未婚夫婿李五……” 四莲闻言一愣, “李五……” 昨日在山上是听见香铃叫了一声五哥,她转头看了看汪妈妈,汪妈妈眉头一皱问道, “夫人可有问出那李五为何杀人?” 翠喜摇头, “那李五一直不认,可他自己也招了,昨儿午后与香铃在山上幽会,二人……二人还那个了……” 汪妈妈越发奇怪了, “又是未婚夫妻,又有肌肤之亲,以后都是要成亲过日子的,李五杀她做甚么?” 翠喜还是摇头, “夫人让人将他关在了柴房里,预备着明儿送进城去,送进官府的大牢之中……” 四莲却是觉着这案子十分蹊跷,又问道, “那香铃的尸体又如何处置了?” 翠喜应道, “由她父母领了回去,如今怕是在家里停着灵,明日就要下葬的……” 按着这里的规矩,香铃是未出嫁的女儿,死的又不光彩,不可能似正常人死亡时那般在家中停灵几日的,这样的女儿家需得尽快下葬,且不能埋在家中祖坟之中,只能寻一处地方远远的埋了,连一块碑都不会立的。 四莲眉头紧皱,起身在屋子里一步步走了好几圏了,半晌才抬头道, “不行,这事儿只怕另有隐情,我还的去见一见夫人……” 说罢换了衣裳便去见了刘氏,刘氏这几日劳累,今日回来便处置此事,到这时节才用晚饭,听闻四莲过来了,不由皱眉, “她过来做甚么?” 应当是今儿出了事,过来打听消息的,心下不满, “关她何事,倒要来烦我!” 只她也不好赶人,便放下了碗筷道, “让她进来吧!” 四莲进来见了刘氏夫人行过礼后,倒也没有绕弯子,开门见山道, “婆母,今儿这案子怕是有些蹊跷,儿媳想见见那李五……” 刘氏闻言越发不满了, “那李五已是招认,说是昨儿与那香铃在山上苟且,虽一直不肯认他杀了香铃,但前头依着你的判断,香铃就是昨日死的,他是最后一个见着香铃的人,不是他还有谁?” 四莲摇头, “婆母,这庄户人家娶妻不易,李五与那香铃都有夫妻之实了,他杀了她做甚么?” 刘氏应道, “他虽是不认,不过这男女之间也不清楚的,不少人都是前一刻还浓情蜜意,后一刻便恨不得掐死对方,也许他们苟且之后,有了口角,李五气愤之下,失手勒死了她?” 四莲再摇头, “若是这么说便更加奇怪了!香铃是被人用绳子勒死的,李五与她在山上幽会,为何会专带着绳子,难道从一开始就想勒死她,只即是未婚夫妻,又有夫妻之实,李五为何要预谋勒死她,难道是香铃做过甚么让他愤怒的事儿,李五可曾有招供?” 刘氏目光一凝,又听四莲道, “且那山上人人都可以去,李五也未必是最后见着香铃的人……” 顿了顿又道, “再有,香铃死时可是浑身赤裸,身上的衣服去了何处?” 四莲歪头想了想道, “儿媳虽不是很懂男人的心思,不过依儿媳想着,即便是李五要杀她,可那总归是与自己有过一段情的女子,怎得也不会让她死后连件遮身的衣物都没有吧……” 这男人总归是有占有欲的,自己碰过的女人,即便是死了,怎得也不想让人其他男人给看个精光吧? 刘氏闻言沉思许久, “那……依你之意?” 四莲应道, “儿媳觉着这凶手……只怕并不是李五……” 刘氏目光闪烁,半晌点了点头, “好,你去问问吧!” 四莲点头转身出去了,刘氏身边的婆子见状过来问道, “夫人,这事儿……拖久了闹得大了可是不好……” 刘氏应道, “我虽说是想尽快把事儿压下去,可也不能冤枉好人,若是让老爷回来知晓了……” 他们家不比别人家,别人家出了命案,尽快将事儿压下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至于真正的凶手,实则并不是那么在意的,不过他们家却是不同,老爷本就是干这一行的,若是知晓自己草菅人命,回来了必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婆子又道, “八少夫人如何能破案,倒不如去报了给老爷,让老爷回来?” 刘氏摇头, “出了人命,是我治家不严,若是再向老爷求助……” 刘氏惯来以治家甚严,仆从敬服为傲,如今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儿,自己办不了,还要求助夫婿,以她好强的性子,实在有些拉不下脸,想了想道 “先让她试试,若是还不成再求助老爷……” 那头四莲去了柴房,见着了绑在柴房的李五,李五此时正在柴房里痛哭,他被绑着,手脚不能动,脸上鼻涕眼泪糊成了一团,见着她来了,虽是不识得是哪一位主子,不过见着四莲穿着打扮,也知晓必是府上的哪位少夫人。 当下斜躺在地上,连连以额头触地,四莲见了不忍,吩咐一声道, “来人,给他松绑吧!” 一旁有下人过来给李五松了绑,李五翻身跪下,一面扯了袖子擦脸,一面呜咽道, “多……多谢……多谢主子……” 四莲点头, “我乃是八少夫人,今日过来是想问你的话……” 李五磕头道, “八少夫人,请问……” 四莲道, “昨日你与香铃是何时上的山?” 李五想了想道, “午后……香铃说家里的主子们午后都要歇息的,她就……就约了我到山上的密林里……” 说到这处,脸上一红,他是个年轻男子,要同一位看着年纪轻轻,面容稚嫩的少夫人说起男女间的私事,实在有些说不出口,四莲也是觉着尴尬,只事关重大,她强压下心里的不适,冷着面道, “你们多久见一回,昨儿又在一起呆了多久?” 李五红着脸道, “小的与香铃是自小定了亲的,有时小的进城送菜,偷着见她一面可也没……没那啥……,只有夏日里主子们到庄上避暑,我们……我们才能偷偷那个……昨儿……昨儿就……就呆了约有两个时辰……” (本章完) /107/107349/28325258.html 第二百九十章 剖尸体腹中有孕 「……嗯」 四莲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问道, 「你同香铃有肌肤之亲,是从何时开始的?」 李五一张黝黑的脸都快滴出血来了, 「她……她今年十六了,我们……我们是去年……去年夏日里才……才……」 四莲又点头再问道, 「你走时……香铃可是赤着身子的?」 李五摇头, 「她……她是穿着的……」 四莲再点了点头,皱眉细想了半晌, 「你与香铃私下里可曾说过她与府上何人交好,又与何人交恶么?」 李五想了想道, 「香铃就是个粗使丫头,又是在夫人的院子里,只要老实做事,也没人欺负她……」 想了想又道, 「香铃倒是说过,说是平日里管事的况妈妈对她并不怎么喜欢,时常让她做些别人不肯做的脏累活儿,我也劝她……只说是她明年都要离府了,用不着得罪管事妈妈,让她忍一忍,半年时间很快便过去了……」 四莲点头, 「好吧……此事还要细查,你若是肯安生呆在此处,等我们查明案子,我便让他们不必绑你……」 李五忙向四莲磕头, 「八少夫人,小的真没有杀香铃,小的……小的还求八少夫人做主啊!」 四莲应道, 「放心,我们府上决不会冤枉好人的!」 当下迈步出去,汪妈妈上来问, 「夫人,我们现下去何处?」 四莲想了想道, 「我们去香铃的住处瞧瞧……」 香铃是个粗使的丫头,她的住处乃是四人一间的厢房,四莲过去时,那厢房里的下人们正在收拾香铃的东西,见她来了都纷纷行礼, 「八少夫人……」 四莲点头问道, 「香铃是哪一间铺?」 有人一指东面靠墙的一张床道, 「这便是了……」 四莲过去瞧了瞧,见上头的衣物打成了一包,床铺也被卷了起来,一旁有人应道, 「八少夫人,这些都是香铃的东西,她……她如今死了,夫人便吩咐我们把她的东西收拾起来,明儿给她父母送去……」 四莲点头,又问道, 「她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下头人应道, 「八少夫人,东西都在这里了?」 四莲吩咐一声道, 「打开……」 一旁有人过来打开,里头香铃的东西不多,几件夏季的衣裳,又有一个钱袋,里头放了一两多的碎银子,想来是香铃的存银,其余便没甚么了! 四莲看罢又吩咐人道, 「收起来吧!」 这厢转身出来,想了想便向汪妈妈道, 「妈妈,今儿晚上可是能回城一趟……」 汪妈妈点头, 「那劳烦妈妈回府一趟,去翻一翻香铃在府上的住处,瞧瞧有甚么可疑的东西……」 汪妈妈好奇问道, 「少夫人这是瞧出甚么来了?」 四莲道, 「我只是隐隐觉着这中间必是有事的,但也说不出有甚么不妥当,还得再问问……」 当下让汪妈妈连夜回了府,汪妈妈身手高强,可飞檐走壁,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去了牟府,四莲这头又去见了刘氏,将李五所言一一讲了,又道, 「母亲,儿媳昨儿也在山上,也是见过李五与香铃的 ……」 于是将在山上的所见一讲,又道, 「儿媳见着二人时,二人神态亲昵,半分瞧不出来有反目的迹象,那李五也没有随身携带绳索之类的,儿媳有七八成把握,那李五不是凶手……」 「那……何人是凶手?」 刘氏也是觉出不对劲儿了,想了想问道,四莲道, 「婆母,儿媳想再去瞧瞧香铃的尸体……」 顿了顿道, 「儿媳想验尸……」 刘氏一惊, 「你敢验尸?」 四莲道, 「儿媳这也是头一回,不过自小经常见父亲验尸,也是知晓一些验尸的手法……」 顿了顿又道, 「若是婆母不放心儿媳,婆母也可报官,又或是让公爹衙门里的仵作过来……」 刘氏摆手, 「这事儿……我们能自己办便自己办……」 四莲点头, 「即是如此,儿媳便叫人预备东西了……」 刘氏点头, 「去吧!」 当天晚上,那停放香铃的废弃水窖里点上了数十根蜡烛,四莲身上穿了一件麻布衣裳,手上戴了手套,面前却是香铃那具从家里又重新抬回来的尸体。 香铃父母自然是不愿再将女儿的尸体交回来的,只说是入土为安,香铃死的不光彩,这事儿便不要再闹大了,可主家势大,管事的带着人去了家里,说是夫人要查案子,也不管香铃父母哀求,又把尸体给抬了回来,重又放回了废弃的水窖之中。 四莲身边只带了翠巧,却是没让她进来,只让她守在外头,而刘氏和关氏也各自带了两个婆子立在林子里,仲夏之夜,这废弃的水窖乃是在一处偏僻的果园之中,此时万籁俱寂,夜风吹拂,原本当是凉爽怡人的,可关氏立在那处,目光中只见得水窖之中人影晃动,时不时还有寒光反射,那是四莲手中的剖尸刀所至,关氏一个大家的闺秀,如何见过这样的场面,只觉得那夜风一阵阵吹着,后背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两腿也在隐隐发软,还……还想尿尿! 她看了一眼身旁一脸冷肃的刘氏,心中暗暗骂自家那不着家的男人, 「二爷也不知跑去哪里了,怎得还没有回来!」 那寻牟良的下人回来报,说是二爷与朋友坐了船,顺流而上,如今不知去了何处! 「若是他在,我又何至在这里!」 有事男人顶上呀! 关氏吓的不成,再看了看刘氏,颤着声儿问道, 「婆母,这……这验尸要验到甚么时辰啊?」 刘氏看了她一眼,也是知晓二媳妇的惧怕,便应道, 「验尸自然是要细看的,想来是要花上不少的时间……」 顿了顿看了看二儿媳妇煞白的脸色又道, 「怕甚么……我叫你来,就是为了让你见见世面,我们家同别家不同,这样的情形你也当见一见的……」 想当年老爷出去办差遇险,一度传回消息说是人已经没了,是自己不信,领着人去那遇险的山中寻找,一路过去见着不少尸骨,死状奇惨,自己也是如关氏这般,吓得脸色煞白,两股战战,不也是一路硬咬着牙过去,在一处坍塌的山洞里寻着了老爷? 所以她同老爷那是共患难的夫妻,即便是这府上的姨娘再得宠,也越不过自己去! 便是五姨娘也不成! 刘氏在这处回想当年,四莲在里头正举刀将香铃的肚子破开,香铃的身子此时已经柔软,腹部开始微微隆起,她这一刀下去,便听得噗嗤一声,尸气喷出,四莲早有预料忙退后一 步,待得香铃肚子里的尸气排出,这才过去,将伤口扩大直至小腹处,这厢用两根铁钩一左一右分开肚皮,露出里头的内脏来…… 四莲自小便看着贾金城验尸,到如今也有小十来年了,尸体她不怕,剖尸她也不怕,拿刀的手稳稳当当,将香铃的内脏一样样的取了出来,借了亮如白昼的烛光,仔细的察看,待剖开香铃的子宫里,一刀下去,便有乌黑的血液涌了出来,四莲将它取了出来,将血液全数倒入了一旁的小桶中,待得乌血流完之后,子宫之中的那个模糊血块便现了出来…… 四莲叹了一口气, 「看来这香铃不是好个姑娘呀!」 依着那李五所言,他与香铃见面的次数不多,今年夏日他们到庄上也不过半月,香铃这肚子里的肉怕是怎得也有三个月了吧,大大的脑袋占了身子的一半,手脚四肢已经分出来了,透明的肌肤下还能见着极小的内脏。 四莲将那胎儿放下,满手血污的走上台阶,冲着外头叫了一声, 「婆母,您可是要进来瞧瞧?」 刘氏闻言便问道, 「可是发现了甚么?」 四莲点头,刘氏迈步进来,关氏却是抖着双腿,咬牙走了两步,走到门前往下一看,只见几步台阶之下,亮如白昼的水窖之中,那破开了肚子的尸体,当下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双眼一翻,就往身后倒去…… 她身后的婆子忙伸手抱住她, 「二少夫人……二少夫人……」 刘氏回头看了看她,吩咐道, 「把她送回去吧!」 年轻人没见过世面,胆子也小,十年前闹雪灾那回,京城之中都有倒地尸,她出城时还见着路边被野狗啃咬了肚子的尸体呢! 刘氏转身过来看向那尸体, 「有甚么发现?」 四莲指着那香铃的肚子道, 「婆母,您瞧……香铃肚子里的孩子怕是也有三四个月了……」 当下将自己的怀疑一讲,刘氏面色阴冷,沉声哼道, 「哼!看来这府中有人不老实啊!」 香铃这样的粗使丫头,是最低级的丫头,不比跟在主子身边的大丫头能跟着主子外出,一旦进了府,那是轻易不能出去的,因而她这肚子里的孩子,多半就是府里人的了! 刘氏不愧是锦衣卫指挥使的正室夫人,去了前头想和稀泥的念头,总算是回过味儿来了,问四莲道, 「依你觉着,这女干夫可是与香铃的死有关?」 /107/107349/28325259.html 第二百九十一章 果然另有个奸夫 四莲点头, 「香铃一个粗使丫头平日与人便是有结怨,必也没有到生死大仇的地步,且她是被人从后头用绳子勒死的,以她的伤势看,应当是年轻力壮的男子才有这样的力气……」 想了想又道, 「若是香铃与这府上的男子有染,又与自己的未婚夫相约去后山幽会,被那男子发现愤而杀人的话……倒是能解释这场凶案……」 刘氏点头,看了她一眼道, 「这说法倒也能通……」 又问四莲, 「现下又当何?」 四莲道, 「儿媳派了身边的汪妈妈回府,让她去寻一寻香铃的遗物,她这腹中的胎儿都是三月有余了,想来与那男子必是勾连许久了,且待汪妈妈去找找,瞧瞧能不能寻到蛛丝马迹?」 刘氏点头, 「依你所推断话,那杀人的凶手,必是也在这庄上的,且必是在跟着我们来的人里头……」 四莲点头,刘氏哼了一声, 「这事儿我知晓了!」 四莲将那香铃的内脏又放了回去,再将她的肚子缝合好,又穿上了衣裳,她的手极灵巧,剖尸时也是十分留意,这厢将尸体复原再穿上衣裳,从外头是半点儿看不出来,刘氏在一旁全程看在眼里,点头道, 「依你这手艺,接你爹的衣钵,应当是紧够了!」 四莲一声苦笑, 「婆母,这大庆朝还没听说过有女仵作呢!」 刘氏叹一口气道, 「这世道……女子是出不了头的!」 将尸体收拾好后,四莲与刘氏又去见了李五,问起了二人今年是何时私下里相会的,李五应道, 「她一直不得出来,只前头五日才寻着机会与我见了一回,昨儿是第二回……」 看来香铃肚子里的孩子真不是他的! 婆媳妇二人闻言互视一眼,刘氏道, 「此事未了结之前,你还需待在柴房之中,不得随意走动……」 顿了顿道, 「一日三餐,自有人给你送来的!」 刘氏身为当家的主母,肯同李五这样和颜悦色的说话,那也是多半去了李五的嫌疑了,李五虽老实但也觉出刘氏口气中的温和,心知自己怕是能洗脱嫌疑,闻言忙跪在地上砰砰磕头, 「小的,听夫人的话!」 「嗯!」 刘氏点头,这才领着四莲走了。 如今的时辰已经是近三更了,刘氏打发了四莲回去睡下,四莲也是累了,回到自己那院子,换下了身上衣裳,让翠巧拿去烧了,自己则从头到脚洗了一番,才坐在窗边的榻上,让翠喜取了帕子给她擦头发,在外头烧衣裳的翠巧进来报道, 「少夫人,汪妈妈回来了!」 四莲有些惊奇, 「汪妈妈脚程这么快?」 说话间,一身夜行衣的汪妈妈回来了,她刚回来,还未来得及换衣裳,手里提了一个包袱, 「少夫人……」 四莲问道, 「汪妈妈果然好轻功,一来一回这么远,这就回来了?」 汪妈妈笑了笑道, 「老奴这点子功夫不算得甚么,在江湖上也就算得个三流,若是有那一流的高手,至少要早回来一个时辰呢!」 说话间将手里的包袱放在了桌上,解开上头的结,露出里头的又一个包袱来, 「少夫人,这是老奴在香铃那屋子里发现的……」 说着话又打开了里头的包袱结,将里头的东西现出来了,四莲只 远远看了一眼,便坐直了身子,穿了鞋下榻来看, 「这……都是香铃的?」 汪妈妈点头, 「她在府里住的也是四人间,床上的被铺收拾的十分干净,乍一看还真瞧不出蹊跷来……」 她顿了顿又道, 「老奴在她床上摸了半晌,在床板下发现了一个暗格,这些东西便是在那处发现的……」 四莲看着那包袱里的一根金钗,三只银镯子,还有一身绸缎衣裳,不由眉头一皱, 「她哪儿来的这些东西?」 汪妈妈哼道, 「一个粗使的丫头,每月的月钱加上赏钱顶天了不过二三十个铜板儿,这一只金钗虽说是空心儿的,可好歹也是金的,便是她不吃不喝十年八年也买不起吧?」 四莲点了点头, 「看来……我猜的不错,这香铃必是另有相好的男子,且这男子应当是有些家的,要不然……哪里来的银子给她买这些东西?」 汪妈妈点头, 「老奴也是这般觉着!」 四莲看过之后,想了想吩咐翠喜道, 「把这些东西收起来,明儿给夫人送过去!」 翠喜依言把东西收了起来,四莲才对汪妈妈道, 「妈妈辛苦了,时辰不早了,先回去歇,有话我们明儿再说!」 汪妈妈点头退了下去,四莲也上床睡了。 这一睡却是日上三竿才起了身,她起身正在厅上吃饭,五姨娘便来了, 「四莲啊!昨儿是怎么回事呀……我怎么听说……」 说着话,五姨娘凑过来小声道, 「我听说……你把那死了的丫头给剖了?」 四莲点头,五姨娘吓得瞪大了眼,捂了嘴儿, 「你……你不害怕呀?」 四莲一笑道, 「姨娘,您忘记了,我家里是做甚么的?」 五姨娘想起来哦哦两声,却是又不解道, 「你可是女儿家呀,你爹就敢让你剖死人?」 四莲道, 「我爹原是想把仵作的手艺传给我兄弟的,不过我那兄弟胆子小,见着死尸就脚软,家里姐妹们就我一个胆子大些……往日里都是我送饭去验房里,有时我爹忙得顾不上吃饭,我便上手帮他……」 五姨娘闻言点头,继而又对贾金城不满道, 「你爹真是的,你一个女儿家,他怎得敢让你碰死尸……」 说罢拉了四莲的手悄声道, 「这事儿是府里的事儿,自有夫人定夺,你用不着强出头,做得好那是应该的,做不好……怕是还要你来背锅,以后啊……这样的事儿都躲远些!」 四莲听了点头,甚是老实乖巧的应道, 「好,都听姨娘的!」 五姨娘满意的点头,这孩子虽说出身低了些,但性子好,我们家八少爷果然有眼光,这样的孩子肯听老人言,就不会吃亏! 五姨娘看着四莲小口小口的吃着饭,便取了勺来亲自给她添了些, 「你瞧瞧你,吃得这般少,难怪身子还是这般单薄……」 二人正在这处说话吃饭,外头翠喜进来报道, 「少夫人,夫人派了人来请您去前院……」 四莲点头,放下了手里的碗,五姨娘见状忙叮嘱道, 「切切不可强出头,夫人问你话就说,不问你就别随意开口!」 四莲点头,净过手脸之后,把昨儿汪妈妈取回来的东西带上,这便去了前院,前院里一众丫头婆子都垂头立在廊下,堂上刘 氏正面色凝重的同关氏说话,见四莲来了倒是露出一丝笑意,招手叫她, 「知晓你昨儿辛苦了,今儿特意没有早叫你……」 四莲上前去行礼,又同关氏见了礼,这才坐到一旁道, 「婆母,昨儿晚上汪妈妈回来了……」 「哦……可是有发现?」 四莲点头,示意翠喜将包袱取了出来,翠喜将包袱送到了刘氏身边的小几上,打开了两层包袱,露出了里头的东西来,四莲道, 「汪妈妈在香铃的床上暗格中发现的……」 刘氏一见这些东西,脸就沉了下来,她是管家的主母,一家子上上下下能有多少银子,她是最知晓的,一旁的关氏见状也是脸色一变, 「她一个粗使的丫头哪儿来的这些东西?」 四莲便将自己的推论讲了出来, 「婆母,看来这香铃确实另有相好的男子,这男子应当是有些家底,且出手大方,能送她这些东西……」 且香铃这相好的,对她应当是十分上心的! 刘氏点头,眼儿一眯, 「看来……这府里当真是有鬼啊!」 若是那香铃的女干夫就是府上的人,能出手如此大方,那至少也是个管事级别的男人! 一瞬间,刘氏夫人已经在心里把府里大大小小的管事都给滤了一遍,心里暗暗思量着哪几个最有可能,她原本只当自己治府甚严,这府上的管事必是没胆子私通丫头的,可如今人证物证都瞧见了,她仔细思量起来,只觉人人都十分可疑,一时之间面色阴晴不定起来。 这时节四莲开口提醒她道, 「婆母,香铃平日里都在您这院子里做粗使的丫头,这府上的大小管事,能与她有交集的应当不多……」 刘氏想了想点头, 「还要去除留守府上的……」 关氏也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忙问刘氏, 「那……婆母,如今我们应当如何查下去?」 刘氏道, 「倒是不难,先将人召来,问一问前儿下午都去做了甚么,可有人证?」 这倒是不难查,跟着他们出城的管事只有四位,刘氏把他们叫到了跟前,屏退了院子里的丫头婆子,这才问起几位管事出事那一日的去向。 管事们各有各的说法,有人在外头同庄头巡视田地,有人在府里算账,有人在果园里察看病树,有人出了庄到城里采买,因着是管事,个个身边都带了人,独自叫了下头人来问,个个都说得有头有尾,有根有据,两下对照,却是没一个可疑的! wap. /102/102096/31031635.html 第二百九十二章 贪心自招杀身祸 刘氏打发了人出去后,坐在上首沉思片刻,目光扫过关氏与四莲, 「老二媳妇,你怎么看?」 关氏想了想道, 「婆母,那香铃的女干夫也许并不是我们府上的?」 刘氏又瞧向四莲,四莲想了想道, 「问过了管事们,但平日里与香铃亲密的丫头婆子却是没有问过,不如叫了她们来问问……」 这种男女私情的事儿,往往当事人身边的朋友是最知晓的,这更好办,香铃就是刘氏夫人院子里的人,刘氏便挨着个儿的问,问到一个叫香草的丫头时,那丫头道, 「香铃姐姐时常在我们面前说起她那未婚夫,说是那李五家贫,又不解风情,对她虽真心,但心里总还是有些不满意的……」 刘氏闻言一挑眉, 「那……你可听她说过,这府里哪一位男子知情识趣,又或是同谁人暗中有来往?」 香草闻言咬了唇,踌躇半晌才抬头道, 「奴婢不知,不过奴婢也觉出香铃姐姐有蹊跷,不过……也只是猜测而已……」 刘氏点头, 「你说,不管对错,决不会追究你……」 那香草应道, 「香铃姐姐去年夏天跟李五吵了一回嘴,回来就气呼呼的嚷着要退婚,后头傍晚的时候说要出转转,结果很久都没有回来,我只当她家原本就是庄子里的,许是回家里去了,也没有在意,等了很久,她半夜才回来……」 从那日之后,香铃便有些行为鬼祟了,香草与她交好,平日无话不说的,可自从那日之后,香铃对她便没那么亲近了,有话也不说了,时常一个人出去,香草很是奇怪问过她几回,香铃只说是管事的况妈妈叫了她去旁的院子帮手。 「况妈妈?」 一旁听着的四莲突然想起李五的话来,便出声问道, 「那况妈妈可是对香铃十分不喜?」 香草应道, 「以前况妈妈对香铃姐姐倒还好的,后头不知怎得就越发瞧她不顺眼了,确是时常叫她出去做活,又时常拿话骂她……」 「骂她……怎么骂她?」 香草抬头看了看上首的三位主子,咬了咬唇道, 「骂香铃姐姐是个浪蹄子,勾引人,不知廉耻……」 刘氏与关氏还有四莲互视一眼,四莲又问, 「那香铃被况妈妈如此辱骂,她做何反应?」 香草想了想道, 「香铃姐姐……香铃姐姐……她……她好似有些心虚……有一回还哭了一场,可她从来都是任由况妈妈骂,从来不回嘴……」 三人又是互视一眼,刘氏点了点头, 「你下去吧!」 香草行了一礼,下去了,刘氏想了想道, 「这况氏是嫁了家里的家生子徐三,可徐三是外院的管事,平日并不在我这院子里走动……」 难道真是勾引了徐三? 四莲想了想问道, 「况妈妈有几个儿子?」 此言一出,关氏与刘氏都是啊的一声,关氏应道, 「况妈妈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在外院跑腿,时常进来传话,这一回也跟着到庄上了……」 难道是徐家的大郎? 刘氏想得更深一层, 「他一个跑腿儿的小厮,哪里来的银子……买金钗子?」 四莲没有说话,关氏却是面色凝重,也没有说话,刘氏的脸色阴沉着甚是难看, 「看来这府里要好好查查了!」 之后的事儿,四莲知趣 的没有参与,刘氏自己都可以查完案子了! 那况妈妈的大儿子年纪有十六了,生得高大强壮,在前院后院里来来去去的跑,也不知怎得瞧上了香铃,去年的那个晚上,香铃同李五吵了嘴,出去在庄上瞎逛,遇上了徐大郎,二人也不知怎得居然在果园子里有了一段。 那徐大郎正是年少,血气方刚之时,跟香铃有了一段之后就念念不忘,时常纠缠,他自己没银子,可家里有银子,偷偷拿出来买了不少好东西讨香铃欢心,香铃正嫌未婚夫家贫,便同那徐大郎半推半之下,私下里勾搭在了一块儿。 初时的时候,况妈妈不知晓,待得儿子偷家里的银子被逮住了,况妈妈才逼问了出来,况妈妈是知晓香铃有未婚夫的,又细问儿子知晓二人是在外头成的事儿,香铃已经被人啖了头汤,当下气得是大骂,狠狠打了儿子一顿,让徐家大郎跟这丫头断了,可徐家大郎对香铃是动了真情,怎么都不肯点头! 况妈妈气得不成,可这事儿她不敢报给主家知晓,若是闹出来了,自己儿子头一个跑不掉,况妈妈对香铃恨得牙痒,明里暗里的收拾她,又投鼠忌器,生怕把这丫头逼急了跑到夫人面前捅破了事儿,于是就这么两下僵持着。 香铃这头也甚是矛盾,她瞧不上李五家贫,但她是家里送进府里做丫头的,早说好了,年纪到了就出来成亲,成了亲之后晓她便能脱了奴婢的身份,出府做庄上的农妇。 可她又贪徐大郎的钱财,但徐家是牟府的家生子儿,若是嫁给了徐大郎,以后生的儿子孙子都是奴籍,世世代代都翻不了身。 香铃两头舍不得,左右都为难,就这么一拖再拖,眼看着再等半年就要出府了,也是她倒霉,那日徐大郎原本是跟着管事在田间巡视的,她知晓他不在府里,便约了李五见面。 却不知二人上山时,正正被徐大郎瞧见了,当下是嫉恨欲狂,他绕到了后头上了山,却是行踪隐蔽没被任何人发现,藏在暗处眼看着那一对未婚夫妻,在草丛里滚成了一团,完事之后又听二人说话,谈起明年成亲的事儿,香铃一派憧憬向往,要大红的嫁衣,要带珍珠的花冠,李五满口答应,哄得香铃又滚了一回…… 之后李五先下了山,徐大郎红着眼跳出来,指着香铃大骂,说是香铃贪他的钱财,骗了他的一颗真心,香铃心虚当时就要走,被他拉住,二人拉扯间,将香铃的衣裳都撕烂了,徐大郞恨极了,手边正有一根从农户家中顺手拿出来的绳子,将香铃给勒死了…… 香铃死后,他犹自不解恨,只说是这样的***就当让众人瞧清楚她的真面目,便将香铃的衣裳脱了,又就着绳子将人给吊在了树上,之后拿着衣裳跑下了山…… 徐大郎杀完人之后,心里还是骇怕,连夜就寻了个借口跑回城里去了,之后香铃的尸体被人发现,况妈妈瞧见了,又发觉儿子不在庄上,心里就隐隐猜出实情来了,当下是又惊又怕,却是半点儿不敢表露出来,后头刘氏挨着个儿的问到了她头上,况妈妈再也绷不住了,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一句整的,刘氏一见这情形如何不知这事儿是八九成的坐实了,于是忙派人去寻那徐大郎,徐大郎不在庄子里,一问说是回了城。 这厢又派人去城里寻人,徐大郎正躲在城里的徐家宅子里瑟瑟发抖呢,见人来拿还想逃跑,被两三个壮汉上去按倒在地,用绳子五花大绑,又给捉回了庄子里。 「那徐大郎招认了自己杀了香铃的事儿,夫人已经派人去禀报老爷了!」 翠喜在外头打探了事儿又回来报给四莲听,四莲想了想问道, 「那徐三管事可有求情?」 翠喜摇头, 「求情也没用……那徐管事两口子,跪下来求夫人,夫人只说是人命关天,要怎么定罪还需的老爷 发话!」 汪妈妈与四莲对视一眼,心知刘氏夫人要是真心想保人,将这事儿压下去根本是易如反掌,她会这么说,那就是不想轻饶了徐大郎,四莲想了想吩咐道, 「翠巧、翠喜,你们两个这几日就在院子里呆着,别在外头各院子乱跑了!」 「是!」 两个小丫头点头应下,汪妈妈人老成精小声问四莲道, 「少夫人也瞧出来了?」 四莲点头,那徐大郎从家里偷银子给香铃用,前前后后只怕是不少,这银子他是没处得的,可那徐管事和况妈妈却是有地方得银子的,这徐家的银子多半是来路不正,刘氏这是想查下去。 说不得刘氏这一回要好好整顿府中上下,这事可不关四莲的事儿,她只需得约束自家院子里的人便成了! 第二日城里的牟彪派了人把徐大郎给带走了,紧接着刘氏夫人便开始着手整治府中了,四莲每日里把自己关在院子里,外头的消息却是由五姨娘无事闲聊给她带了进来, 「今儿夫人派人把徐家的宅子给抄了……」 徐三是家生子,不过早前不是牟家的,乃是刘氏夫人的陪房,从她娘家带来的,刘夫人对他极是信任,还将他媳妇给提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做了管事的妈妈,却是没想到,从徐家那宅子里抄出了白银上万两,刘氏闻听也是吃了一大惊, 「徐三家居然有上万两的银子,他从何处来的?」 从何处来的,徐三自然不会老实说,刘氏也不客气,立时让人将那夫妻二人按在了院中的长凳上,脱了裤子就是二十板子,下头人得了刘氏吩咐,自然是手下不留情,打得那一对夫妻是皮开肉绽,鲜血长流,那徐三还是不肯招。 wap. /107/107349/28354830.html 第二百九十三章 终是半路遇劫匪 刘氏发狠咬牙道, 「打……给我往死里打,把他们的儿子全数绑了,一起打!」 说是要打他们的儿子,徐三夫妻立时便撑不住了,只得一五一十的招了! 想起那一对夫妻被打的惨状,五姨娘面色犹有余悸, 「夫人也是真下得了手,我瞧着徐三夫妻便是能留一条命,下半辈子怕也是残了!」 四莲摇头, 「他们能贪墨上万两的银子,只怕是留不了命了!」 五姨娘一愣, 「夫人真能下得了狠手?」 四莲缓缓道, 「姨娘,您想呀……这徐三一个管事,如何能攒得下一万两银子,一多半是借着职务之便,贪昧了银子,又或是在外头打着主人家的名头收受贿赂,您觉着是哪一个?」 五姨娘想了想道, 「夫人管事向来精明,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她眼皮子下头贪这么多银子,那是真不容易……」 想到这处陡然一惊, 「徐三不会真有这么大的胆子吧?」 借了老爷的名头在外头收银子? 四莲点头, 「瞧着多半是这样的,那徐三听说还是婆母的陪房,出了这样的事儿,婆母若是不严惩,只怕在公爹面前也不好交待!」 五姨娘听了若有所思,半晌喃喃道, 「前头一阵子我大哥那小儿子说是在大兴买了十几亩良田,我听了还奇怪呢,人家好好的良田为甚么要卖给你……」 要知晓这京城的附近的良田可是有价无市,有银子也买不到的! 顿了顿看了一眼四莲道, 「我那大嫂只说是那家人家里出了事儿,急需银子周转,需得要一起贱卖,旁人没有那么多的现银全数买下来,只我那外甥攒了这么多年的银子,正好遇上便一口气吃了下来……」 当时她不过听听就算了,如今想来这事儿就透着蹊跷, 「要说现银,这满京城甚么都缺,就不缺有钱人,人家那么多的王公贵族不比你一个小小的富户有银子,怎得这便宜就专让你捡了?」 五姨娘被府里的事儿一提醒,便想起来这一茬了,当下脸上变色,问起四莲来, 「你说……他们不会是……不会是走了甚么歪门邪道吧?」 五姨娘这是真当四莲是自己人了,肯把娘家的事儿同她讲,不过四莲也真是自己人,她是自己亲儿子的媳妇,这进了门便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也不怕把家丑外扬。 四莲听了眉头一皱,想了想问五姨娘, 「这事儿……姨娘是有所怀疑了?」 五姨娘连连点头, 「正是如此,你说……这事儿当怎么办?」 她自然是不愿意娘家借着牟府的名头在外头行恶事儿的,依着老爷的脾气若是知晓了,定不会轻饶,总归是自己娘家人,她不忍心娘家人犯到牟斌的手里! 四莲想了想道, 「姨娘,若是觉着拿不定主意,不如想法子打听一下娘家的情形,说不得那些田地真是正经得来的呢!」 五姨娘闻言,在心里暗想了想,却很是清醒的知晓,那良田多半不是正经来路,不过总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当下点头, 「我先问问去……」 于是第二日打发金珠带了些东西回城,借着探望父母的名头,让她回娘家打听去,她也是动了心眼的,她若是亲自回娘家去问,多半是得不了实话,娘家人说不得还要装穷叫苦在自己这里讨些好处,让金珠回去,同府里下人们私下里说说话,才能打听到真消息 。 待到又隔了一日,五姨娘一大早就白着脸来寻了四莲, 「这可怎么办好……这可怎么办好啊!」 却说是五姨娘在那头打探娘家的事儿,这头牟彪护着太子爷出了昌平,自居庸关而出,直奔了延庆,前头这一路倒也顺利,沿路之上也有那三三两两想劫货的毛贼,见着这商队势大人又多,知晓这是惹不得,只能远远地看着肥羊离开,却是没一个敢动手的。 牟彪也是闲得无聊,甚是不满的看着远远的山头上站立的三两只小猫, 「凭地胆小如鼠,也不知下来几个给小爷练练手……」 一旁扮做东家的刘瑾闻言连连摆手, 「唉哟喂!人家躲还躲不过,您怎得还盼着他们来,奴……东家我可是巴望着这一路顺顺当当,谁也别遇上!」 朱厚照听了只是笑, 「我倒是同阿彪一般,想遇上几个毛贼,不都说是这关外的盗匪猖獗么,现下瞧着也不怎么厉害嘛!」 许是这位乃龙子龙孙,真有金口玉言之能,待到他们出了延庆往永宁去时,路上就真遇上了劫匪。 小毛贼吃不下他们,却是来了一大帮子的山匪! 这一日商队正顺着那崎岖不平的大路走着,日头正当午后,众人被头顶的阳光晒的一个个昏昏欲睡,朱厚照用了一块湿帕子挡了脸,缩在马车的角落处,用一件衣裳使一根树枝挑着,挡了身子,正歪着脑袋斜靠在了装货的麻袋上头,马车摇摇晃晃好不催眠,正要进入梦乡,却突然队伍的最前头有人高喝一声, 「停!」 领头的车先停下了,前头的车一停,后头的车跟着停了下来,朱厚照身子摇了几摇,脑袋撞到了车壁上,立时清醒过来,睁开眼左右看看,没见着牟彪在身边,忙站起身,这才发觉前前后后的马车都停了下来,牟彪早翻身下了车,从堆成小山的货物下头抽出了一把长刀, 「阿彪,可是有人劫道?」 牟彪哈哈一笑,一脸的兴奋,点头道, 「正觉得无聊憋闷呢,这帮孙子可算是来了!」 二人说话间,前后左右的伙计,便不着痕迹的靠了过来,牟彪手提着长刀,大踏步往前头走,到了前头一看,只见得好好的一条大路上,被人挖了一个极深的坑,领头的伙计正警惕的四下观望,见他来了便道, 「两边的树林里藏了人……」 牟彪侧耳听了听点头道, 「约摸有三十多人……」 又探头看了看那深坑,笑了笑道, 「也难为他们能挖得这么深!」 这厢回头冲着后头人一招手, 「上来十个!」 那些个雇来的护卫久走江湖,在这条道上也是有好些个熟手的,见这情形知晓是用命的时候了,当下提了兵器,立时上来了十余人,牟彪笑眯眯道, 「即是有人留客,我们自然不好辜负主人家的心意,进去瞧瞧主人家都是甚么人吧!」 说罢提着刀,当先跳进了左面的树林之中…… 时值正午,外头阳光刺眼,林子里头树荫浓密,乍一进去,人眼是瞧不清的,因而牟彪冲入林中时,他将眼给闭上了,练武之人本就是耳听八方,虽瞧不见却是不怕,冲进去几步便听得耳边有劲风响起,冲着他面门便来了,于是抬手就是一刀, 「当……」 手中的长刀与对面来人手里的兵器相击,牟彪纹丝不动,对面的人却是退后了两步,紧接着又一道劲风袭来,乃是奔着他的下三路,牟彪也不硬接,退后三步,避开之后,这眼再睁开便能识物了。 只见得眼前立着两个汉子, 身形倒是高大,面容消瘦,颧骨高凸,眼窝深陷,眸光中透着一股子凶狠,一人手中持刀,一人手中持棍,见着牟彪退了几步,立时便挥着手中的兵器追了过来,牟彪哈哈一笑,大步向前当先挥刀砍去,他这回用的是牟家祖传的六式,一刀过去运足了腰力、臂力、腿力,那持刀的汉子还想似前头一般硬接,两下刀的一挨上, 「当……」 那汉子就手臂发麻,五指一松,手里的刀就被劈飞出去,牟彪的刀势不减,一刀劈在了他的肩头上, 「啊……」 立时之间血光飞溅,那汉子的一条膀子被砍了下来, 「啊……」 他捂着伤口滚倒在地,被牟彪照着他的肚子一脚挑飞,偌大的身子飞了起来,向着林中摔去,那使棍的汉子见同伙受了伤,立时来救,却被牟彪身后的人挡住,紧接着林中的劫匪都扑了出来,与牟彪等人乒乒乓乓打成了一片…… 牟彪提着刀冲进林中,那是见人就砍,逢人就杀,是半点没有废话,所到之处,手起刀落,血花飞溅,那架势竟是比拦路的劫匪还要凶恶几分,待到他一口气冲到尽头时,只觉手里的刀一轻,面前一空,竟是将劫匪都给杀光了! 他一回身一低头,却见得这林中地上尸体不少,身后的人已将这十多人尽数放倒,他见着有人冲着地上还在抽动的尸体补了一刀时,才猛然醒觉道, 「糟了!竟是忘记留活口了!」 幸得道路另一边的林中还有劫匪,他们冲入左边林子时,右边的林子里也冲出了人来,此时那边战的正酣,牟彪又领着人冲了过去,口中叫道, 「别都杀了,留几个活口!」 众人应声,这回手里的刀不砍人要害了,却是专砍双腿双臂,不多时那十多个劫匪也是砍倒了五六个,剩下的人见他们武艺如此之高,心知不能敌了,便有人转身往林子里跑,也有那跑不掉的,当下就双膝一跪,扔了手里的兵器告饶投降! wap. /107/107349/28361252.html 第二百九十四章 杀鸡儆猴且立威 那逃入林中的劫匪,眼见得牟彪身影一闪便如那林中的豹子一般,快如闪电的冲到了那劫匪的身后,抬起一只脚, “砰……” 那人应脚扑倒,牟彪上前去一把抓住他后脑上的头发,那地上的人一张满是鲜血的脸就被扯了起来, “哇……” 那人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草丛里有好几颗白色牙齿…… 牟彪抓着此人的头发,将人如拖死猪一般给拖了出来,那人嘴里嗷嗷叫唤着,双手护着头皮,却是再起不了半点反抗之心,只得一劲儿讨饶, “爷爷饶命!爷爷饶命!” 牟彪将人往地上一扔,一旁立时有人过来用绳子绑了,如此这般,这些劫匪却是一个没跑掉,死的死,伤的伤,绑的绑,此时车队的东家才带着伙计小朱过来,二人仔细打量这些个劫匪,见个个蓬头垢面,虽个个受伤倒地,却仍是目露凶光,一派桀骜彪悍的样儿,瞧着便如一群饿狼般。 说实话,二人久在京城,又是居于上位,见着的人虽说内里的凶狠,不比这些劫道的差半点儿,但总归还是笑里藏刀,面上不显的,那似这些个汉子,那点子择人而噬的恶性,全数摆在脸上,让人看了心里发虚,半点不怀疑,但凡他们松了绑,必是会跳起来咬上他们一口的。 刘东家看着心里有些害怕,小朱却是一脸的兴味,盯着他们不停的打量,小朱转过身来拉了拉牟彪的衣角, “阿彪,你问问,他们都是些甚么人,山头又在何处?” 牟彪闻言点了点头,挑了一个看着最不服气的一个,一脚踢过去,正中那人的肋骨,他那脚尖上可是蓄了力的,一脚下去便听得喀嚓一声,那人的肋骨已经断了, “哇……” 那汉子立时口中吐出一口鲜血来,这厢恨恨的盯着牟彪怒道, “要杀要剐,随你们便,何必如此折磨人!” 牟彪嘿嘿一笑,又给了他一脚,却是又踢在了那根断骨上, “小爷就喜欢折磨人……” 那汉子闷哼一声,终于坐不住了,身子一歪就倒在了地上,疼得连连抽搐,好半晌才缓过气来,再看向牟彪的眼神,却是没敢那般嚣张了。 牟彪冷笑着,蹲下了身子,抬手将手中的长刀放到了那人的肩头上,一点点的擦拭上头的血迹, “你若是肯好好说话,小爷给你个痛快,若是不然……把你身上的骨头一根根的打断,再往这坑里一扔……” 说罢上下打量那人道, “你这身子骨瞧着倒是健壮,想来一时半时死不了,说不得会疼上个三天三夜……” 那汉子一个激灵终于服了软,喘了几口气道, “老子落在你手上这就是栽了,你想问甚么就问吧!” 牟彪嘿嘿一笑, “早如此识趣,又何必受这罪……” 于是便问道, “你们这一伙出来有多少人,山头在何处啊?” 那汉子应道, “一共四十个,在林子里埋伏的有三十六个,还有四个在山头上望风……” 牟彪闻言抬头往那不远处的一处山头上看了一眼,那上头已是人踪全无,显然是上头望风的人,看着势头不好早跑了! 低下头将手里的刀在那汉子的肋骨上戳了戳,那汉子额头上的汗珠子立时渗了出来,忙接着道, “我们……我们是兔儿山上的兄弟……” 牟彪笑了笑又问, “兔儿山又在何处?” “往……往西十里……” “你们一共有多少人?” 那汉子一犹豫,肋骨上就是一痛,忙应道, “有一百来人……” “你们都是些甚么人?” “我们……我们都是些日子过不下去的老百姓,实在是没法子过活了,才上山落草为寇的!” 牟彪一声冷笑,又用刀戳了戳他,满意的看着他身子一阵的发抖,这才笑道, “你当你说了,我就信?真正纯良的老百姓便是真过不下去了,也只会拖家带口的讨口,似你这类人便是不做草寇,那也是个无赖地痞……” 这种杀人越货的勾当,不是真正的亡命徒,还真下不了手! 那汉子没有应话,牟彪站起身看了看身后的小朱,转头问刘东家, “东家,这些劫匪您打算如何处置?” 刘东家想了想,悄眼儿看了看牟彪身边的伙计小朱, “不如都送官府如何?” 他明着是问牟彪,暗着是问小朱,小朱却是没经验,又偷眼瞧向牟彪,牟彪微微一摇头,一旁领头的伙计立时道, “东家,这些个劫匪都是杀人如麻的惯匪,若是送官的话,我们还要带着他们行一路,不如……就地……” 他比划了一个杀头的手势,刘东家一愣, “私下处置怕是不好吧?” 一旁有那雇来的江湖人士道, “东家,江湖上规矩,这样半路劫货的匪徒,但凡抓着任杀任剐,死无怨尤,这关外道路凶险,我们带着他们不方便,还是杀了好!” 众人都纷纷点头,那地上绑着的众匪闻听,立时个个告饶,小朱见状有些不忍,小声对牟彪道, “总归是十来条人命,就这么杀了?” 刘东家闻言立时连连摆手, “对对对,都杀了实在有损阴德,不能杀!不能杀!” 这江湖上刀口舔血的人,没几个是心慈手软的,闻言很是不满,有那心直口快的人道, “刘东家,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还在外头跑货呢,这样的劫匪后头可是还有同伙的,我们若是不杀鸡儆猴,他们只当我们软弱可欺,就会阴魂不散的缠着不放!” 他这么一说,刘东家也犹豫起来,眼神儿又去瞄小朱,牟彪接话道, “人是不能放的……” 他想了想看向了面前的深坑,嘴角一翘, “到是省了我们的手脚了!” 于是一招手道, “来人!把这些人全数给我扔进坑里……” 众人闻声过来,将那地上绑得结实的一众山匪全数扔进了坑里,牟彪又吩咐道, “把土填进去……” 众人又使了铁锹去铲土,小朱在身后小声问道, “你……打算活埋他们?” 牟彪嘿嘿一笑, “放心,死不了……只要他们的同伙跑得快,应是来得及救他们……” 当然若是同伙们不想来救,那就在这处慢慢等死吧! 众人这厢将土薄薄的在坑里填了一层,又在道路一旁处辟开草丛,拉着马车绕过了深坑,待得车队过去,牟彪寻了一具死尸,一把扯下衣裳,就着那死尸身上的鲜血,在衣裳上写了几个大字, “敢追者,死!” 在一旁砍了一根树枝挑了衣裳立在坑旁,这才追上马车离去…… 待得他们走后约有一盏茶的功夫,才有人到了这处,见着那树枝上挑着的衣裳,取下来交给身边人, “拿到后头给当家的看看!” 说罢一帮子人便去刨土救人,这厢好不容易将坑里埋的人都拉了出来,这些人都已经开始翻白眼了,一众人又是打耳光,又是掐人中,又是按胸口的才将人救醒,有那运气不好,被扔在下头的,却是已经被压的断了气,有兄弟大怒提了刀便要追上去报仇,却被人一声断喝阻止了, “别追了!” “大当家的,兄弟们的仇就这么算了?” 那大当家的一摇头, “吃这行饭的人,总归逃不了这一天……” 顿了顿道, “你们仔细看看他们身上的伤,那帮子人都是练家子,且个个心狠手辣,下手没半分犹豫,我们已经损失了二十多名兄弟了,还想搭上几个?” 他们这帮子人中真正的高手极少,一帮子人平日里打家劫舍一靠人多,二靠蛮力大,下山十次多半是能劫上六七次的,但遇上江湖上真正的练家子,他们就只能转身就跑! 那帮子人厉害,山上一百来号人,如今就剩下七十多口了,再让他们杀上几十个,山头便要守不住了! 大当家恨恨看着那条早已空旷无人的大道,怒声道, “我们走!” 自这一回开始,这整个商队便再没有清闲的时候了,几乎每日里都会遇上一两拨劫匪,有些劫匪成群结伙,呼啸从山林之中冲了下来,有些却是仗着艺高人胆大,三五人便敢拦路,不过倒也真是有两把刷子,同商队里的江湖人士过招,居然也是能连过十来关的。 所谓盗亦有盗,这些江湖好汉也是按着规矩行事,牟彪就不想做得太过,对这种人没有赶尽杀绝,一人打发了十几两银子便算是按着江湖道义,全了对方的脸面,那几个汉子见状大喜,拱了拱手,捧着银子转身就走,倒有一个汉子立在那处不肯走,牟彪眯眼儿上下打量他, “小子,怎得……你这是嫌少?” 那汉子捧着银子却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磕头道, “大爷!各位大爷……小的也是江湖上混的,日子过不下去才出来劫道,小的愿意跟随众位大爷,做牛做马,只求给小的一口饭吃!” 牟彪听嘿嘿一笑, “小子,你倒是聪明!” 只刚一笑完,脸就沉下来了, “小子,你当爷爷们是好糊弄的,怎得给了银子还不够,还想做内应招了人来劫爷爷们么?” (本章完) wap. /102/102096/31057613.html 第二百九十五章 车队初入永宁城 那汉子连连磕头, “小的真不是内应,小的就是想混口饭吃,就是混口饭吃!” 牟彪只是冷笑,一旁的小朱面露不忍,那刘东家察言观色,立时开口道, “这汉子我瞧着倒不似内应,不如就留下他吧!” 牟彪闻言皱眉看了一眼小朱,小朱却是连连点头,牟彪目光扫过身后的一众自己人,众人脸色都不好看,却是没一人开口说话,刘东家一心想讨好自家主子,便自顾自对那汉子道, “左右我们这商队也是要雇佣人的,你便跟着我们吧,工钱照着他们给就是了……” 那汉子闻言大喜,连连向刘东家磕头, “多谢东家!多谢东家!” 刘东家笑眯眯点了点头,让他同旁的伙计一起坐上了马车,跟着商队又往前走去,再走了二日便到了永宁,永宁兵城三面环山,只西面是平原,位于京城、居庸关和皇陵的咽喉要地,乃是阻挡鞑靼南下的重兵镇,因而这座城池虽名声不显,却是建的城高池深,十分的坚固, 这一队商队入城时,由把守的城门关细细查验过通关的文书,再收了一大笔入城费,才放了他们进去,朱厚照坐在马车之上,看着街面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不由笑着对牟彪道, “我出门时也曾仔细查看过各城卷宗,这京畿重镇驻军六万,有役夫仆从近十万,我只当入了此城必是满眼的兵卒,却是没想到也有这么多百姓……” 牟彪前世出关驻的乃是密云后卫,不过永宁他也是来过的,如今重游“故地”,心绪也是十分的复杂,想起前世自己那杀光鞑靼的心愿,也不知这一世还能否实现? 这厢正是心思惆怅之间,却是没听见小朱的说话,朱厚照见他不说话便用胳膊肘捅了捅他,牟彪这才回过神来, “甚么?” 朱厚照又道, “我是说这城中百姓瞧着并不少,看着百业倒也兴旺,不如我想像之中的萧索……” 牟彪笑道, “这个嘛……曾听家父说过,我们久居京城繁华之地,只当边城常年战乱,百姓生活辛苦,必是百业萧条,却是不知,这越是战乱的地方,百姓越是心向安宁和平,因而十分珍视来之不易的和平,没有战事时,更是想尽了法子积攒家业,生儿育女,努力的开枝散叶……” 这话却不是如今的牟斌说的,乃是前世时他要四处游历长见识时,牟斌曾对他说过的, “边城百姓便如野草一般,虽是柔弱却是十分坚韧,只要给他们一点儿土地与恩泽,便会焕发勃勃生机,只要朝廷能给他们一二十年的安宁时间,必能得了一个繁华兴旺的九边重镇……” 只可惜大庆朝廷外强中干,外族年年来犯,便是抵御外敌已是让他们疲于奔命,更不说打出关去,横扫来敌,因而边境年年战乱,时有被敌破关而入,烧杀抢掠,百姓苦不堪言! 朱厚照闻听却是神色黯然, “自从土木堡之变后,大庆国力由盛转衰,待到了父皇手中,虽说也是励精图治,奋发图强,只可惜山河颇有日下之感……” 牟彪听得眉头连跳,太子爷敢发这颓废之言,自己这做臣子的可是不敢接! 正想着如何打个岔,却见得朱厚照长叹一口气,伸手在牟彪的肩头上拍了拍道, “啸林,我久居庙堂不知民间疾苦,因而想出来走走看看,读万卷书终是不如行万里,如今见得这盗匪横行,百姓艰苦的世道,方知为君者肩上担子之重……” 顿了顿目光热切的看向牟彪问道, “啸林,我有心重效太祖雄风,为国为民奋发努力,却不知你可愿助我?” 牟彪闻言微微一愣,他早知太子爷有野心,这却是头一回听他自口中直白的讲出来,内里心惊肉跳,面上却是不敢表露,点头赞同道, “太子有大志,有储君如此,当是百姓之福,想来待到登基之时,必有朝野上下焕然一新之时!” 朱厚照闻言又叹了一口气, “只不知这一日何时能到来!” 言毕目光灼灼的盯着牟彪,牟彪心头一颤假做观看街上风景,不敢与他对视,正苦思如何应对间,身下的马车一震,却是停了下来,二人都抬头往前方看去,却原来是迎面来了一只车队,这城中街面虽宽,但人来人往极多,又边民彪悍粗鄙,少有礼让之时,因而两车相错时,还需小心翼翼避开人群,因而领头的伙计便索性让头车停在宽阔处,待对方过去之后再往前行。 于是这一队人便眼看着对方的车队错身而过,只见得那四五辆大车之上,挂了粉红的车帘,里头香风阵阵,隐隐有女子的娇笑说话声传来,牟彪见过这种车队,心下了然,微微一笑心道, “倒是来得及时!” 正好打断了他与太子的对话,太子爷这话实在不好接,若是他有心相逼再进一步,自己真给逼到死角,就不好应对了! 他可不是那知血气方刚,只知意气用事的毛头小子,要知晓这朝局变幻,动辄便是身死家破的下场,这话如今的牟彪没办法应,也没资格应,如今牟家的当家人可是他亲爹! 不过他是真奇了怪了! 这儿子想把老子弄下去自己上位,别说是放在皇家,便是放在普通百姓家都是个大逆不道的罪,这一世里虽说太子爷不比上一世那般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可他总归是正宫所出的嫡长子,大庆向来是立嫡立长的,只要他无大错,安安稳稳的做一个老实的太子爷,待得圣上归天之后,这大宝之位十成有九是他的,也不知他为何急成这样! 到如今牟彪头一回对太子爷的急切起了疑心, “太子爷到底是为何如此?” 他正在心中暗自揣度时,却见得面前的马车过去时,有人撩了帘子往外头看,两厢一对视见着了一张生得极是别致的脸,说是别致是因着这张脸不同于中原女子柔和的面庞轮廓,而是颧骨高起,鼻梁挺直,下颌线条分明,唇薄而红,黑发黑眸,但黑眸之中隐隐又透了一丝棕色,这女子生的不算是绝顶的美貌,但顾盼之间却是有一股极是特殊的野性魅力,见着男子不但没有半分羞涩,反而大胆直视,目光之中隐隐带着挑衅,令男人一见便会生出征服欲来! 这样的女子在边城并不少见,牟彪前世见过更美的,不过这种性子太野的女子,向来不得他喜欢,只看过一眼便转过了头,一旁的朱厚照倒是瞧得新奇,那女子目光扫过牟彪时眼睛一亮,红唇轻启冲着他一笑,不想他却转过了头去,那女子的目光便滑到了小朱身上,上下打量他一番,冲着他掩嘴一笑。 依朱厚照的出身,自然见过不少美女的,对这样的女子瞧着只是新奇,难免多看两眼,倒也没那见色起意的心思,见女子冲自己一笑,便礼貌的点头回礼,他一回礼,马车里立时传来一阵嬉笑声,待得马车驶过,小朱问道, “这车里的……可是青楼女子?” 牟彪点头, “边城男多女少,有不少南方的青楼妓馆过来做生意,她们多都是坐着这样的大车行走在各城之间,来回的做生意……” 小朱点头,看了一眼已经错开的车队又问, “那女子瞧着似是外族人……” 牟彪点头, “多半是中原人与异族人所生,看样貌应是有些鞑靼血统的……” 二人闲话间,车队又行进了,一直到了一处占地颇广的客栈之前,前头人便吆喝着让众人下车,又将马车赶到后头敞开的大门里,在宽敞的院子里将马车全数顺着墙角排好,人不能先休息,却是要先伺候出力的牲口。 牟彪与小朱这一路过来,如今做这些事儿,那是驾轻就熟,二人合力将笼头取下,口里吆喝着把马儿牵进马棚里,便转身去院里的井中打水,一面喂马,一面取了毛刷来刷洗马儿身上的尘土。 这车队人多,众人合力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将马儿都伺候好了,这厢又分派了三人守着货物,这才进了客栈大堂之中。 此时客栈大堂之中早已坐满了人,牟彪目光一扫,便能瞧出这大厅之中分做了几拨,各自围着桌子吃饭,互不搭理,最大的一拨便他们自己人,占了六张桌子,上头已经摆上了饭菜,众人出门在外头,是不能吃酒的,又都是精壮的成年汉子,个个皆是大肚汉子,因而每张桌子旁边都有人腰高的饭桶,里头都是糙米饭。 众人进去也不客气,取了桌上的勺子,一碗一碗的盛饭,不多时便人手一碗,也不坐下,就那么围着桌子伸筷子夹菜,这么多人,多少菜都不够吃,牟彪与朱厚照混在人群,也同众人一般那是运筷如飞,大口吃肉,大口的扒饭,那胡子拉杂,一身灰尘的样子,仍是京城里的谁见了,都不敢相信,这二位一个是高高在上,温润如玉的太子殿下,一个是鲜衣怒马,在京城之中飞扬跋扈的牟府公子,此时的二人同这些跑江湖的汉子,根本无有二致! (本章完) wap. /102/102096/31067753.html 第二百九十六章 事儿可是大发了 路途劳顿众人吃罢了饭,便纷纷上楼睡觉,这商队之中对雇佣的伙计倒是十分的大方,每回住店都没要那最便宜的大通铺,而是两人一间,给伙计们住了有床有净房的上等房间,为此那些雇佣来的众江湖人士都是个个称赞东家大方。 牟彪与朱厚照一间,二人进去后,店小二便抬了热水进来,二人洗浴之后,通体舒坦的坐在临窗的榻上看外头的街景。 不多时外头有人叩门, “叩叩叩……” 牟彪一歪头,听出是刘瑾的声音,便应了一声, “进来吧!” 房门被推开,一身富家翁打扮的刘瑾显是也洗过了,这厢进来关上了门,小心的听了听门外的动静,之后才过来行礼, “公子爷!” 朱厚照点头, “可是有事?” 刘瑾看了一眼一旁的牟彪, “公子爷……适才奴婢在下头用饭时,这客栈的掌柜的便打听,这一车队的货品可是要出手,奴婢想着我们已是到了永宁,不如便将货卖在此处,之后再转而回延庆如何?” 出了永宁再往北走,便只有去四海冶了,那可是隔着城墙便能同鞑靼人喊话的地儿,适才他已经问过掌柜的了,今年鞑靼那边大旱,还未到秋季草木凋零,草原上的牛马就已经没有吃的了,鞑靼人如今蠢蠢欲动,屡次在边境试探,看这样子今年怕是要提前攻城了! 刘瑾听得是心惊胆战,如今他们护的可是太子爷啊!当朝储君,江山的事继之人啊! 若是有个闪失,他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于是他在心里思量半天,就打量着能不能把太子爷给劝回去,只可惜太子爷半点儿不体谅他的苦心,闻言先是点了点头, “货倒是能卖……” 还未等到他面露喜色,便又接着道, “货卖了之后,我们便能轻装上路,去边境看看……” 刘瑾大惊, “太……公子爷,边境如今局势如此紧张,鞑靼人屡有犯边的迹象,可万万不能去边境啊!” 他不说还好,一说起来,朱厚照笑着接话道, “鞑靼人若是不来,我还不去呢!” 刘瑾立时苦了脸,目光求助的瞧向一旁的牟彪,牟彪却是根本不与他目光对视,只是瞧着窗外,刘瑾无奈开口道, “牟百户,你倒是劝劝太子爷啊!” 牟彪闻言这才转过头,看了一眼朱厚照, “公子爷,再往前走,我们的通关文书便不能用了!” 再往边境走,那就不是商队能去的地方,若要去边境的卫所,那就需得军方的文书,想要军方的文书,那他们的行踪就藏不住了! 朱厚照也想到了这一点,想了想道, “没有文书,悄悄过去更好……边境我是必要去瞧瞧的……” 说罢看了看刘瑾与牟彪,语气坚决道, “我意已决,你们不必再劝……” 二人无奈只得默然不语,刘瑾只得下楼去寻那掌柜的说起卖货之事,掌柜的做这客栈的生意,南来北往的消息最是清楚,也做这种买货卖货的中人生意,闻听刘东家要卖货,便满口答应下来, “我今儿便把消息放出去,明儿便能给老哥回信儿!” 刘瑾倒是巴望着这事儿能多拖几日,于是连连摆手笑道, “无妨无妨,即是已经到了这处,总归要卖个好价钱,也不急在一时的!” 二人商议好了,刘瑾自上楼去睡了,待到第二日掌柜的回信还没有送来,倒是一大早楼下传来了一阵骚动…… 四莲那头五姨娘叫了金珠回去娘家打听打听,这厢面色惊慌的来寻了四莲, “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五姨娘过来时,四莲正在树下乘凉,竹椅旁放了一张小几,小几上有一个小小的铜盆,铜盆里有半盆碎冰,里头冰了一壶酸梅汤,这厢正品着甜丝丝的酸梅汤呢,便见着五姨娘慌慌张张的进来,一屁股坐在了她身边的竹椅上, “四莲啊,原来……原来那田地当真是来路不正!” 五姨娘向来心粗,又对娘家有怨恨,因而对娘家的事儿并不怎么上心,平日里回去,听说娘家人日子越发好了,只当是老爷对自己的照拂,却是很少过问娘家的大宅子和铺子是怎么来的,如今终于想着让金珠去打听一下,听得金珠回来一报,那是越听越心惊。 她坐在那处,仲夏的午后,竟是脸色发白,身子微微发抖,好似置身那数九寒天一般, “原来不止那良田,还有城里的铺子,来路都不正!” 邵家人原本贫寒,若是不然也不至卖儿卖女,可自从女儿做了锦衣卫指挥使的小妾,又生了一个极得宠的儿子之后,邵家人可算是苦尽甘来,一步登了天。 初始时,他们只是靠着五姨娘拿回娘家的银子置下宅子,买间铺子,一家子混口饭吃,到后头外头的人知晓邵家与牟府的关系之后,便开始有人求上门来了,邵家便有人借着牟府的面子同官面上的人打招呼,而那些人根本用不着牟斌出面,便慑于牟府的威名,将事儿给办了。 如此一来二去,事情做得多了,人面就广,人面广了之后,邵家人想做甚么事儿,更用不着在牟斌的面前过明路了,于是银子来了,贪心也大了,宅子、田地、铺子便越要越多,京城之中势力盘根错节,他们也知晓趋利避害,不去招惹惹不起的人,可能欺压的人,邵家人是半点儿没有手软。 这些事儿一件两件不被人发现,可是日子久了,这风声难免就传出来了,府里的下人们也是隐隐知晓了一些,金珠打听时虽只听了个只言片语,却已经是够心惊了! 五姨娘白着脸道, “不……不止是那些良田……还有……还有铺子和宅子……” 她是真怕了,她虽出身低也没甚么见识,但总归在牟府里呆了这么些年,从牟斌和刘氏口中也是学了一些见识,自然知晓娘家做的这些事儿,随便拉出一件出来,都是家破人亡的下场,五姨娘六神无主,儿子又不在身边,在这府上她最能信的人便是四莲了,这厢慌慌张张的过来问四莲, “怎么办?怎么办……那些事儿不说是外头有人告发,便是让夫人知晓了,我……我也没有好果子吃!” 刘氏恨不能除她而后快,让她拿着了把握,下狠手的话,连牟斌都拦不住! 四莲看她紧张的绞着帕子,十根手指头都绞得发白了,四莲低头思索了半晌劝道, “姨娘不如告诉给公爹吧?” 五姨娘一惊,咬着唇忐忑不安道, “可是……可是老爷那性子……他……他若是……若是……” 若是不讲情面,把邵家人给办了,当如何是好? 四莲叹了一口气道, “姨娘,这事儿不做都做了,您想想公爹是做甚么的,依儿媳想着,姨娘娘家能把事儿做的这么大,公爹那处要嘛就是灯下黑,照见了旁人没照见自己,要嘛就是公爹知晓了,看在姨娘的面上没有吱声……” 顿了顿又道, “可这两样都不是长久之计,除非姨娘能让娘家人现下收手,把占了人家的东西还回去,若是不然……这事儿迟早都会压不住的……” 五姨娘那脸色白的几乎要透明了,身子晃了晃,绊着帕子喃喃道, “可……可这事儿……我……我要是说出去……岂不是……岂不是我告发他们的?” 她……她虽是再怨恨他们,却也下不了狠心让他们进大牢呀! 四莲又道, “姨娘可要想明白了,公爹那性子最是公私分明,便是婆母都不敢轻捻虎须,若是姨娘想要包庇娘家人,以后闹出来,让公爹与姨娘生份了,姨娘又当怎办?” 五姨娘身子一震,犹如当头棒喝,娘家人如今能如此骄横跋扈,靠得是甚么,靠的不就是牟斌对自己的宠爱? 若是自己包庇娘家人,惹是牟斌对自己生了厌恶,那……那她还有甚么依仗! 她受宠这么多年,深知府上众人,尤其是刘氏对自己早就嫉恨已久,若是真让牟斌厌弃了自己,那可是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自身都难保了,更别说娘家人了! 五姨娘左思右想,心里已隐隐有了决断,可还是下不了决心,便拉了四莲的手问道, “可……可要是老爷不留情面,把他们下了大牢怎办?” 四莲摇头道, “姨娘,你与公爹多年的情份,便是不看在你的面上,还要看在夫君的面上,依儿媳瞧着,公爹便是要处置也不会放在明面上,公爹出手的话,多半是他们将占了别人的还回去,再给人家一些补偿,把事儿给抹了便是……” 四莲自小长在京城,这样的事儿也是听得多了,大户人家里外头的亲戚仗势的多着去了,别说是牟斌便是那尚书大人府上都有恶奴横行呢,待得主人家知晓这些事儿,为了名声也好,又或真是公正无私也好,头一个便处置那些亲戚恶奴,用银子补偿给人,事后在朝堂之中自家上一道请罪的奏折,皇帝多半也会赦其无罪的! (本章完) wap. /102/102096/31108816.html 第二百九十七章 来日当真能长么 而事后,便是有政敌攻诘,也不会重提此事揭老底,毕竟都是官场上的人,谁家屁股都不干净,要是有人敢去掀这样的事儿,那就是不讲规矩了,便是敌我双方都不会容忍的! 四莲劝了五姨娘半晌,五姨娘总算是下定了决心,又问道, “那……我要如何同老爷讲?” 四莲道, “姨娘即是打定了主意,那就越快越好,婆母如今可是在整顿府中上下,若是让她知晓,提前揭了出来……” 五姨娘听了的脸都快白成雪了,四莲接着道, “府里出了人命,公爹但凡得了空必是要回来的,姨娘却不能干等着公爹回来,需得先派人去报给公爹,待得公爹回来……” 婆媳二人这厢商议了半晌,五姨娘当天便使了银子让小厮去给城里的牟斌送信,牟斌接着消息眉头就是一挑, “府里这阵子是怎么了,怎得这么多事?” 牟斌正自思量间,却听得外头有人来报, “大人,牟百户有密报送回!” 牟斌嗯了一声, “进来!” 下属进来将手中的密报双手呈上, “大人,牟百户密报说是他们已经到了永宁,正打算去四海冶……” 牟斌霉头一挑,展开密信看了看,见上头正是儿子那龙飞凤舞的字迹,牟斌一目十行看完,点了点头, “下去吧!” 打发了下属,牟斌换了衣裳便进了宫,见着了正在御书房中的弘治,将密报呈上, “陛下,太子殿下一行已经至永宁……” 弘治点头, “牟卿坐吧!” 牟斌起身小半边屁股挨着小太监搬来的凳子坐下,待得弘治帝看完密报,笑了笑道, “这孩子倒是有胆子!” 牟斌忙道, “陛下,太子殿下这一路过去扮做商行的伙计,那是十分的辛苦,太子殿下为国为民为陛下分忧,不惜以身犯险亲历战场,国有储君如此,当是百姓之福,社稷之福,臣等之福啊!” 弘治帝听了也是十分高兴,笑眯眯道, “这孩子总算是长大了!” 当下又点头道, “好,太子即是有心做一番建树,朕也不是那溺爱儿子之人,牟斌……你只需派人好好保护,至于他想做甚么,便都由着他吧!” “臣遵旨!” 牟斌忙起身行礼,低头退出了御书房,弘治帝看着他离开,这才笑了笑放下手中的信,负手立到了窗前,一旁立着李广久久不见动静,忍不住悄悄抬头看了看窗边的帝王,正见得弘治嘴儿带着一丝讥讽的笑容转过身来,二人目光对视,李广吓的忙垂下头去,便听得弘治帝问道, “李广,牟斌说这样的太子殿下是百姓之福,社稷之福也是群臣之福……” 说到这处弘治帝冷冷一笑,看向窗外, “那……是不是朕之福呢?” 他的声音极低,似喃喃私语一般,李广却是听得满头是汗,低头不敢应,弘治帝久不见他回话,便转过头看向这伴了自己多年的心腹太监, “嗯……” 李广的脑袋都快折到胸口处了,半晌才斟酌着开口道, “陛下,依着奴婢瞧着,太子殿下如今刚大婚,也才刚开始观政,也……也不用着那么急,左右来日方长嘛!” “来日方长……” 弘治看向窗外,除下园子里有盛夏中怒放的百花,花丛之中无数五彩的蝴蝶翩飞,引得宫女们个个经过时都忍不住伸手去抓,只那蝴蝶儿看似轻飘飘的扇了一下翅膀,却是能一下子飞出去丈远,远远的离开了那抓来的手,气得小宫女们跺着脚走了…… 弘治帝一笑, “好一个来日方长啊!” 这大夏日里,李广只觉得后背一阵阵的发凉…… 牟斌进宫之后便打马出了城,待到庄上时,夕阳已经西下,洒下一片血红光芒在大地之上, “老爷回来了!” 下人们报给刘氏,刘氏到了二门处相迎, “老爷!” 牟斌嗯了一声,领头往里走,刘氏紧紧跟在他身后, “家里的事儿处置干净了?” 刘氏应道, “妾身想借着这事儿,好好的整顿府中上上下下,怕是还要一阵子……” 牟斌点头,夫妻二人说着话进了内室,刘氏上前伺候着牟斌脱了厚重的官服,这样的日头下赶路,此时身上早已经全数被打湿了,牟斌将里里外外脱了个干净,只下身剩了一条贴身的长裤,赤着壁垒分明的上半身,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转去了净房洗浴。 待得他披散着头发出来坐到了窗前,又对刘氏问道, “前头你让人送信,也说的是不清不楚,现下好好说说……” 刘氏点头,便把前头那丫头香铃如何在山上被人发觉的事儿,之后又如何查案,再之后拖扯出了何人的事儿一一讲了, “这里头的事儿,妾身不愿张扬,只打算自家在府上关起门来查……” “嗯!” 牟斌点头, “夫人做的极好……” 顿了顿又道, “老八那媳妇倒是个机灵的!” 刘氏夫人点头道, “这孩子妾身还是要夸夸她的,若不是她心细沉着,这里头的事儿多半就会被遮掩了!” 若是依着自己前头的处置,这时节那李五多半已经在衙门里被屈打成招了! 牟斌点头笑道, “这也是夫人英明贤良,肯让她一个媳妇儿出头,若是换作旁人,必是会被蒙蔽的!” 刘氏夫人得了丈夫夸赞不由也是面上一喜,谦虚道, “老爷谬赞了!” 夫妻二人又说起府里诸位管事又当如何清查,不知不觉时辰过去,外头婆子们眼看着天都黑下来了,便派了一人贴着门边小声道, “老爷、夫人,眼看着时辰不早,可是要开饭了?” 夫妻二人这才惊觉吃饭的时候早到了,便相携从房里出来,直奔了厅堂,外头众姨娘们和儿子、女儿、媳妇都等着呢,众人见了牟斌纷纷上前行礼, “爹!” “公爹!” “老爷!” 牟斌点了点头坐在了上首,谁也不看,却是先点了二儿子,冷着脸问道, “二郎,家里发生了命案,你跑去哪儿了?” 牟良闻言脖子一缩,有些心虚应道, “爹,我……我约了朋友在外头游玩……” 前头他是约了人在外头钓鱼的,也是划了船去了上游,只在上游处钓着钓着,便钓来了一船的美人儿,那船上的美人儿一招手,他身边的朋友一个个都被勾了魂儿去,之后嘛……总归是朋友义气,一定要共进退的,于是牟良便也上了船。 于是家里下人去那钓鱼的地儿寻人时,自然是寻不到的? 且牟良也不会让人寻着了,若是让家里知晓了他在外头花船上玩儿,那这后院便要烧起来了! 待到他想起来回家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儿了,他回来后连亲娘都瞒着,更何况是自己的妻子,今儿被亲爹那深沉的目光一扫,立时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被看透了,这几日在外头做了甚么,爹一定知道了! 当下是遍体生寒,后腰上一阵阵的冒凉气,立在那处喏喏不敢言! 牟斌冷笑一声, “为父在衙门里公务繁忙,你几个弟弟们都在外头奔自己前程,你虽说没有出门,但总归还有学业在身,庄子上就你一个能镇场面的男人,结果有了事儿,你反倒寻不着人影了!” 牟良听得老子那语气越发严厉,当下是垂下头,半点儿不敢应声,刘氏有心想为儿子解围,却见得牟斌浓眉紧锁,目光森然,怒气正在盛时,生怕自己出言反倒成了火上浇油,只能闭口不言,众人没一个敢求情的,看着牟良被骂得狗血淋头,一旁关氏也是吓得大气不敢出。 她出身大家,家里的父亲乃是文官,是个饱读诗书的温和人,虽是对几位兄长严厉,便是有出声呵之时,却也全然没有公爹这样的气势,只用一个眼神,那扑面乃来的凌冽,就如刀锋一般刮面生疼,她也跟着夫君低垂着头,听牟斌吩咐道, “饭后你自己去前书院领罚!” “是,爹!” 牟良身子一抖,低声应道,训完了儿子牟斌这才吩咐一声, “开饭吧!” 众人这才上座吃饭,个个都是低头默默无言,牟斌端起碗来,看了一眼坐在末尾的四莲,转头叫了身边的五姨娘, “今儿的河鱼倒是烧得不错,给老八媳妇挪过去……” 五姨娘忙伸手端了那一盘干烧的河鱼放到了四莲面前,四莲起身福了一福, “谢公爹!” 牟斌冲她点了点头,露出一丝微笑, “老八媳妇这几日助你婆母良多,辛苦了!” 四莲忙放下手里的筷子, “都是为家里分忧,当不起辛苦!” 牟斌点头没有说话,众人安安静静吃了一顿饭,饭毕牟斌在众人目送中领着五姨娘走了,这厢各人又向刘氏告退。 那头五姨娘跟着牟斌回了院子,二人进了内室,待得牟斌在榻上坐定, “你让人送信给我,是有何事?” 五姨娘脸色一白,双膝一软就跪在了牟斌面前, “老爷,奴婢……奴婢……您把奴婢赶出府去吧!” (本章完) wap. /102/102096/31108817.html 第二百九十八章 五姨娘自掀家短 牟斌闻言浓眉一皱, “有事儿便好好说事儿,闹甚么闹?” 说着一把将五姨娘拉了起来,五姨娘眼圈儿一红,应道, “爷,可不是奴婢要闹,是奴婢实在大错特错,老爷还是把奴婢赶出去吧!” 牟斌沉了脸,喝道, “到底甚么事儿?” 五姨娘哭道, “是奴婢娘家的事儿……” 于是抽抽噎噎把自己查出来的事儿讲了,牟斌的脸当时便黑了下来,五姨娘见这情形,心里怕的不成,暗暗道, “四莲不是说老爷会看在八爷的面上,把这事儿给平了么,这……这样儿哪里像要轻饶的呀!” 这厢提心吊胆半天,才听牟斌问道, “这事儿你可有实据?” 五姨娘哭丧着脸, “奴婢没有实据,不过这空穴不来风,家里下人们都知晓,总归……总归是差不了多少的!” 她这话也不假,金珠可是姑奶奶的贴身丫头,邵府的人防谁也不会想着防姑奶奶,更甚者金珠去邵府,邵府的下头人那是把她当贵人供着,有她在姑奶奶面前说一句话,得了姑奶奶的青眼,说不得就是一场富贵! 五姨娘在牟府里只是个妾室,可回到娘家,那便如同许愿池里的王八一般,只要好好供着,有事无事的求一求,三瓜两枣的总归是会有一些的! 牟斌皱着眉头想了想, “你是想要我如何处置?” 五姨娘闻听便知这是有门儿了,想了想按着四莲所教道, “奴婢知晓娘家人做了错事儿,只想着爷能出手管管,不能让他们一错再错下去,那些侵占了人家的还回去,还不了的用银子补,只要他们能平平安安的过日子便成了!” “嗯!” 牟彪点了点头,即是很满意她的回答, “知道了!” 说罢伸手把她揽到了膝头上坐着, “你怎得想起来查娘家的事儿了?” 五姨娘道, “这不是夫人在查府里么,奴婢想着这家业大了总归是有那心思大的人,便让金珠回家去问了问,结果……” 五姨娘揽着牟斌的脖子掉了泪, “老爷,奴婢不知晓娘家人竟做出这样的事儿,老爷……您……您……” 五姨娘十五岁做了姨娘,十六岁生下了牟彪,到如今不过三十出头,她养在深闺,十指不沾阳春水,相貌虽算不得顶好,却是个养尊处优的丰腴小妇人,此时哭得鼻头红红,泪光盈盈的样儿,看得牟斌心头一荡,抱着她拍了拍后背, “好啦!这事儿你知晓禀报给我,便是做对了,之后的事儿我自会处置的!” 五姨娘担心的问道, “老爷,你……你会怎么处置奴婢的娘家人?” 牟斌抬了她下巴,擦干净了眼泪道, “放心,怎得也会看你几分面子的!” 要说牟斌不恼,那是骗人的,家里这些远亲近戚都是靠着自己提携起来的,个个都知晓他的性子,他是真没想到最宠的五姨娘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儿,心里暗暗冷笑, “这算是恃宠而骄么,看来……是得好好整治整治这帮子人了!” 五姨娘伺候他日久,见他面上不说,眉宇之间的冷意却是半点没消,心知牟斌这是怒着呢,不过他即是应了自己,那必是会手下留情的,这怒气多半也不是冲着自己发的,当下紧紧勾了牟斌的脖子,把脸贴在那健壮的胸膛上,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总算过了这一关!” 她见牟斌不说话,于是也乖乖呆在他怀里没有吱声,半晌牟斌才起身抱了她进去内室里, “时辰不早了,睡吧!” 第二日五姨娘便去了四莲的院子,拉着她的手笑眯眯道, “幸得你提醒了我,昨儿晚上我同老爷说了,老爷答应我只要我娘家人愿意将占的东西还给人家,便不再追究他们的罪责!” 四莲点头笑道, “如此……姨娘应当放心了!” 五姨娘笑眯眯道, “放心啦!放心啦……老爷那人轻易不说话,可一旦说了,那定是言出必行的……” 只要有人在,还怕没银子么,老老实实做人,好好的做买卖,赚了银子要甚么良田房产没有? 只五姨娘想得太好了! 因着是小妾的娘家,不是正经的亲家,牟斌也不会出面,便派了前院的管事去了一趟牟家,只说是老爷知晓了他们做的事儿,很是震怒,让他们把前头占了人家的东西还出去,时限就在一月之内! 邵家人闻言诚惶诚恐,连连答应下来,可待得人一送走,一家人坐在一处商量时,众人便舍不得了,这可是上百亩的良田,十几间的铺子,其中八成来路都不正,要是全数还回去,一家人岂不是要吃糠咽菜了? 邵家人久贫后富,享了这么多年的福气,想起从前的苦日子,从上到下,从老到少没一个愿意把吃进嘴里的肥肉吐出去的,于是商议一番便派了邵家老娘出面,坐着马车急匆匆赶来城外庄子见邵姨娘,指望着仗着自家女儿受老爷宠爱,能逃过这一劫! 待到时,邵姨娘正在午睡,闻听便起了身,问进来报信的金珠, “我娘可有说来做甚么?” 牟府的规矩大,姨娘们的娘家一般是不能轻易上门的,尤其这阵子夫人正在整治后院,更不喜外人进进出出,他们不在家里想法子退人的田地,跑到这处来做甚么? 金珠小声提醒道, “姨娘,奴婢瞧着老太太的脸色甚是不好,许是……许是来寻您求情的……” 五姨娘闻言立时明白了,心下叹了一口气,穿上衣裳,草草梳了头,便出去见了亲娘, “娘,你怎么来了?” 邵家老娘见着刚睡醒的女儿,那是粉面微红,意态慵懒,瞧这一派使奴唤婢的架势,分明就是在牟府过得极好! 邵家老娘想到家中老头子和儿子们急得团团转的模样,不由是气往上撞,若是放在以前,她早骂开了,可如今女儿身份不同了,她只能压着气,扯出帕子捂了脸, “我能不来吗?再不来,家里便要塌天了!” 五姨娘知她是因着何事,闻言眉头一皱道, “能有甚么事儿会塌了天?” 邵家老娘便哭道, “大人也不知在外头听了谁挑唆,说是你爹和哥哥们在外头横行霸道,借着牟府的名头大肆敛财,勾结了衙门罗织罪名,霸占人家的田地……” 说着从帕子边儿上偷眼看女儿, “我们家冤枉啊!你爹和哥哥们胆小怕事,哪里敢做这样的事儿,分明就是有人见不得我们家好,要害我们家,大人也不知听了谁告的刁状,派了管事的到家里来,让我们把田地铺子都退回去,那可是我们真金白银买的呀……凭什因着旁人一句,我们就退回去呀!” 说到这处邵家老娘便呜呜呜哭了起来,五姨娘就那么淡淡看着,心中却是暗暗道, “幸得听了四莲的话,早些把这事儿告诉给了老爷,瞧瞧娘这样儿,一张嘴白的都能说成黑的,我不是多了一个心眼叫金珠去问过府里下头人,只怕就要被她骗了过去……” 想到这处心里便有些不痛快了,便沉了脸问道, “娘,这些话……你自己说的不亏心么?” 邵家老娘闻言哭声一歇,拿下帕子露出那张没半颗眼泪的脸,气道, “你说甚么,老娘有甚么亏心的,老娘清清白白做人哪儿亏心了!” 五姨娘一脸鄙夷, “娘,我们家老爷是做甚么的,你不知晓么,他即是开了口,那必是有实证的了,你们不想着按着老爷的吩咐把该还的还了,跑来寻着我哭做甚么!” 邵家老娘闻言便知晓这事自己女儿多半是知道的,便索性撕破了脸皮撒起泼来, “家里那些田地铺子可是我们家花了银子买的,真金白银啊!怎么就亏心了,你这丫头如今富贵了,便不管娘家人了,想当年爹娘是怎么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的!” 五姨娘听了更是冷笑, “娘啊!你可别说甚么当年了,我可是记得清楚,当年我是被你们卖到牟家的!” 邵家老娘神情一窒,立时很快接道, “不是我们把你卖到牟家,你会有今天的富贵?” 五姨娘早知晓自家老娘的性子,根本不吃她这一套,立时应道, “娘即是觉着卖女儿给人家做奴婢好,那就回去让哥哥们把桂姐儿、梅姐儿还有玉姐儿这些家里的女儿们都给卖了吧!” 邵家老娘听了气得一个倒仰, “你……你就这么绝情,不管生养你的父母,不管你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了?” 五姨娘应道, “我正是想你们有个好下场,才让你们听老爷话的……” 说到这处顿了顿,整肃脸色道, “娘,老爷的性子……这么多年下来你们是真不知晓么,若是你再这么胡搅蛮缠,惹怒了老爷,老爷动起真格来,我可护不了你们!” 邵家老娘见五姨娘这是真不想管了,也是收了那胡闹的心思,又是失望又是绝望的颤声问道, “你……你当真就不能同大人求求情!” wap. /102/102096/31120860.html 第二百九十九章 总是有人心思歪 五姨娘心中暗道, “娘哟!这事儿就是我挑的,让我去求情,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么!” 当下摇头, “娘,老爷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我……可没法子!” 邵家老娘又问, “你……你可是这府里最受宠的姨娘呀……你……你不成……八爷……八爷总不能看着他外家就这么败了吧!” 五姨娘一翻白眼, “您可别想着八爷了,八爷出去办公差了,没有个半年八个月的,是不会回来的!” 邵家老娘终于是死心了,坐在那处呆了呆,突然放开声音哭了起来, “呜呜呜……” 这回她可是真哭了,她过惯了富贵奢靡的日子,如今要让他们把家产退回去,岂不是跟生生割肉一般,那会疼死人的! 只邵家老娘再是哭闹,五姨娘就是不理,她虽没甚么主意,但却认定了一点,那就是紧紧抱住牟斌的大腿,牟斌让她做甚么就做甚么,只有牟斌好了,自己就会好,若是牟斌不好,自己连同娘家人都没好果子吃! 五姨娘想的明白,因而虽说是被她娘哭得心里也是一阵阵的发酸,却是咬紧了牙关死不松口,那邵家老娘见自家闺女铁石心肠,半点儿不为所动,不由哭得更伤心了,只再伤心又怎么样? 这里是牟府,又不是邵府,哭了一场被丫头们扶了出去,坐上马车又回去邵府了,邵府里众人闻听得老娘带回来的噩耗,那也是个个变色。 他们也是不死心,第二日由邵家老父带着两个儿子又去北镇抚司衙门求见牟斌,牟斌看在小儿子的面上见了他们一面,邵家父子虽说将女儿卖进了牟府,可上下尊卑,这么多年下来,他们也就只是在牟彪成婚那一日见过一回牟斌,如今在这威名远播的北镇抚司衙门里见着了大名鼎鼎的指挥使大人,三人坐在那朴素甚至有些显破败的大堂之上,见着墙上挂着的刀剑,门前腆胸挺肚,面相凶恶的护卫,再慑于牟斌那不怒自威的气派,三个如那冬日里寒风里的鹌鹑一般,缩着脑袋都不敢正经抬头说话。 牟斌早知他们必是会如此,倒也没有多说,只是告诫他们自己吩咐下去的事儿,半点不能打折,一月之内必是要办好,三人刚哭丧着脸要叫一叫苦,牟斌便招手叫了一名管事进来,指着他道, “此乃是我亲信之人,你们若是一时寻不着精明能干的算账先生,可让他陪你们回去,仔细盘算一番……” 三人闻言脸色一变,再不敢废话,忙起身告辞出来,行走时急匆匆如后头有鬼追着赶一般,生怕走慢了一步便被那管事的缠上了,牟斌负手立在那处,看着他们仓皇的背影,微微一笑,转头吩咐道, “你盯着他们些!” “是!” 邵家无奈只是清点家产,照着牟彪的吩咐将前头侵占别人的良田与铺子都给退了回去,又有那种转了几道手,田产已经拿不回来的,便折了现,用银子给别人补偿了。… 这一番紧赶慢赶终于赶在了牟斌给的一月期限之前,把该还的都还了,只此一次,邵家退了差不多七成的家产出去,那真正是元气大伤,便是现下住的大宅子也给卖了,一家老小住进了外城的一处小宅子里,小宅子太小住不下这么多人,便打发了一半仆从,又姐妹兄弟挤了挤这才住下了,这样的宅子,自然就别想有那前后都种满了花卉的漂亮院子和可以划小船的湖了。 邵家人久富复贫,一时天上一时地下,自然是受不了,家里是女人哭男人骂,很是闹腾了一番,到后头一家人关起门来商量时,说起这事儿邵姨娘的大哥道, “依我瞧着这事儿,还是出在妹妹身上……” 他见众人都瞧向自己,接着道, “你们想想,我们家做这些事儿,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为何以前大人不发话,偏偏这时发话了?” 说罢目光扫过众人接着, “我瞧着……妹妹毕竟年纪大了,她人老珠黄美貌不在,在大人面前不得宠了,有些事儿……大人便不肯为我们遮掩了……” 邵家老头子便问, “那可如何是好?” 想了想不等儿子回话,却是先想出一个主意来, “要不……我们再送一个进牟府去?” 说罢目光便在自家那几个没出嫁的孙女身上扫过,几个孙女儿被他目光扫到,却是个个面露羞涩,竟是没一个反对的,邵家大哥见这情形,苦笑一声, “爹,你想甚么呢?” 他爹年老糊涂了,他可不糊涂,这些年在外头也是见识过不少的世面,自家妹子那姿色说实在话,也就是个五六分,她这是走了大运让大人瞧进了眼里,一宠就是这么多年,自家的这些个小辈儿里的女儿,要说姿色还真没一个能越过她们姑姑去的。 再说了这姑姑做小妾,侄女也给同一个男人做小妾,虽说这京城富贵人家的后宅里龌龊事儿不少,可这样姑侄同侍一夫的事儿,还真少有,说出去实在丢脸面! 便是他们愿意,牟大人也不愿意呀! 人家又不缺女人,非得指着你们家的女儿睡么? 邵大哥说道, “爹,这事儿您可想岔了,儿子想得是,看如今这情形八爷多半是要接大人的班了,我们与其在大人身上下功夫,倒不如在八爷身上使点劲儿……” 再怎么说,八爷身上还有一半邵家人的血呀! 邵家老头子一脸的迷茫,想了想问道, “你……你这是想让这几个丫头给八少爷做小妾?” 邵大哥想了想道, “也不拘于她们几个,只要是家里的人,能做了八爷的身边人,以后八爷得了势,我们家不就照样有好日子过了么?” 届时八爷的亲娘是邵家人,枕边人是邵家人,八爷做了锦衣卫指挥使,邵家还愁不能飞黄腾达么?… 顿了顿又道, “儿子这不光是为了我们,还为了您的几个孙儿,都是表兄弟,八爷怎得也要伸伸手的!” 八爷得势和牟斌得势,对邵家来说那可是两种境况,邵家老头子虽说有些糊涂了,可也不全糊涂,闻言连连点头, “还是老大你机灵!” 邵家人这处正在盘算着如何送个枕边人给牟彪,好把自家的富贵与牟家紧紧连在一起,那头牟彪在永宁城里正在瞧热闹。 话说这一大早,牟彪与朱厚照一大早还在床上未醒,便听得楼下似是有不少人说话,那说话的声儿极大,喧闹声穿透了楼板,冲上了二楼把二人给吵醒了,朱厚照睁开眼,于早他一刻醒来的牟彪对视一眼,牟彪冲对外头问了一声, “外头甚么事儿?” 门外立时便有人应道, “没甚么事儿,就是昨儿出城的人遇上了劫匪,逃回城里来了……” “哦……” 牟彪哦了一声,仔细听听,发觉里头嗡嗡的人声里还夹杂着女人的哭嚎声,便又问道, “怎么有女人在哭?” 外头人应道, “就是昨儿出城的那帮女支子,走到半道上被人抢了金银细软,要不是跑得快,连女人也被抢去了,如今那老鸨子正在嚎哭呢!” 说话间下头女子的哭声更响了,牟彪与朱厚照起了床,各自换了衣裳,如今朱厚照那白生生的小白脸,早晒成了黝黑,根本用不着乔装改扮,只拿小梳子把自己蓄起来的两撇小胡子给梳了梳,便趿拉着一双满是灰尘的布鞋出门了。 出来扶着那栏杆一看,只见大堂之中众人正围着十来人说话,其中有四五名女子,那嚎啕大哭的中年妇人身形壮硕,嗓门儿奇大,哭起来把周遭之人都给震得眉头紧锁,二人也不下去,就那么扶栏看着,牟彪眼尖瞧见了其中一个正是昨儿在马车上惊鸿一瞥的女子,只见这女子衣衫脏污,头发散乱,却是面色十分镇静,正以指代手在那里梳理头发,目光淡淡地时不时扫过正在嚎哭的老鸨子。 她察觉有人在看自己,便抬头来看,见着是牟彪便挑眉一笑,牟彪回她一个深沉的目光,面上无甚表情,女子的目光又扫过一旁的朱厚照,又笑了笑,朱厚照冲她点了点头,二人在楼上看着下头七嘴八舌问起这一队人出城遇袭之事,那老鸨子哭得伤心,使了一个张大帕子捂在脸上, “前头还好好地,结果到了鹞子山,就遇上劫道的了,那帮子天杀的也不知怎得知晓老娘的银子全藏在车板下头,上来就把车掀翻了,撬开车板子就拿银子……” 老鸨子仰天发出一阵昂昂昂的哭嚎, “那可是老娘的全副身家呀,原本想着年纪大了,带着银子回乡,说不得……还能寻个老实人嫁了……没想到……这下子……全没了!” 老鸨子嗷嗷的哭,众人便问她, “是些甚么人?” 老鸨子道, “瞧那打扮和手里的家伙什儿,那就不是一般的人儿!” 老鸨子口中的一般人,那就是指的往日里这一条道上混的劫匪, “我就是怕有人劫道……请了这城里最好的镖客,可遇上他们就跟玩儿似的,上去没两招就让人给砍了……” wap. /91/91690/20778920.html 第三百章 无限风光在险峰 老鸨子说到这处又哭了起来, 「我这后半辈子可全完了!」 众人皱眉听她哭完,又问, 「死了多少人啊?丢了多少银子啊?」 「呜呜呜……雇的人都死了,我手下可是有足足十五个姑娘的,你们瞧瞧……如今就回来这么几个……」 说罢一指身旁,众人便劝道,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能捡一条命回来就不错了!」 那老鸨又哭了起来,众人见这八卦也是听得差不多了,便各自摇头散去了,这样事儿在永宁每日都有发生,边城百姓已经听习惯了,每日里不来上一段儿,吃饭都觉着少了甚么! 那梳头的姑娘终于把头发给理顺了,看了一眼还在哭的老鸨子,淡淡道, 「妈妈,你哭也哭了,是不是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说着回头看了看身边的几位姑娘, 「姐妹们可是跟着你讨生活的,你前头不说是要带我们去南边么,现在还去不去了?」 那老鸨子被她这么一说,总算是清醒了几分,用帕子擦干净眼泪,想了想道, 「银子没了,这生意更要做下去,不过不去南边,我们去北边儿!」 五个姑娘闻言都是一愣, 「怎么又不去南边了?」 老鸨子道, 「就这么点子人了,去南边也就是挂零单儿,倒不如去北边儿,生意好做些!」 越往边境走,越是缺女人,生意越是好做,那些个长年素着的兵油子们见着女人眼都绿了,战场上拼杀出来的血汗钱,全数都扔女人肚皮上了。 南边的人虽说银子多,可南边的姑娘漂亮啊,她原本想着自己手下手姑娘多,领着她们去南边闯一闯,弄出点声势来,那银子就来了,如今人都没了,就剩下这三五个,还造甚么势,还是老老实实在这边赚银子,以后寻着机会东山再起吧! 想到这处她那眼泪也不流了,目光直勾勾盯着那梳头的姑娘, 「英儿啊!妈妈如今可全靠你了,你是她们几个里头唯一的清倌儿,待得妈妈缓过劲儿来,我们就寻个地方开张,把你的牌子挂出去,先狠狠赚他一笔!」 那女子听了嘴角勾起一抹笑来, 「都听妈妈的!」 说话间,眸光之中闪过一丝狠辣,她们在下头说话,上头的朱厚照听见了偏头对牟彪道, 「那女子还是个清倌人,又怎得沦落到了这样境地?」 观那女子年纪,并不算小了,若是青楼里从小养大的女子,只怕早挂牌子出售了,若是半路进去的,怎得在家里时都还没有嫁人? 牟彪一笑道, 「这事儿可是说不清,许是在家里东挑西捡没寻着合心意的,耽误了……又或是,生了那克夫的命,刚过门丈夫就死了!」 这样的事儿虽不多,但也不少,有些女子真有那克夫的命,一进门新婚之夜还没过呢,便守了寡,婆家恨她害了儿子,娘家嫌弃她晦气,便将人发卖出来,也是有的! 朱厚照久在深宫还真不知民间疾苦,闻言同情道, 「倒是个可怜女子!」 牟彪一笑,心中暗道, 「看那女子的眉宇之间没有半分悲愁之色,遇上了劫匪反倒是比谁都镇定淡然,这女子……只怕是有些蹊跷!」 他是做甚么的,要说相看之术,那是比朱厚照强上数倍的,太子爷久在高位,自也要学那相看识人的本事,只他看人多是看此人有用无用,有能无能,他的法子是用来看身边可用之人的,对于女人,太子爷根本用不着费心去看,左右在他身边 的都是温柔服帖,柔顺乖巧,任自己为所欲为的! 可牟彪不同,他看人无论男女老少,先看人眼,进而看人心,看此人是何种用心,观其行为举止,推测此人来历目地,他两世为人,有两世识人的经验,自然是目光敏锐,他一眼就瞧出这女子有些不同,想了想招了身边的人,小声低语几句,下头人领命去了! 再回头时,却见得朱厚照又与那女子遥遥对视起来,那女子这一回却是没笑,眉头一挑有些不耐的白了他一眼,朱厚照哈哈一笑好脾气的摇了摇头…… 如此他们便在这客栈里又住了五日,期间刘东家与掌柜的朕手,把东西都给卖了出去,拿着了银子,刘东家便召集了自己的一干伙计在房里议事, 「公子爷……下头我们可是要回去延庆了?」 刘瑾苦着一张脸,还是不忘游说朱厚照回去,朱厚照却是面色一冷道, 「你若是再提回去的事儿,你便领着人先走吧!」 刘瑾闻言一惊,立时闭嘴不敢言了,朱厚照转头问牟彪, 「现下当如何安排人手,可是要将那一帮江湖人给遣散了?」 牟彪想了想道, 「公子爷,依小的意思,不如仍留他们在此,对外我们只说是要在地此收购大量的牛羊皮毛贩回关内,暗地里悄悄的去往边境……」 朱厚照只觉牟彪此言深得他意,闻言点头称善, 「好好……就这么办……」 又问道, 「即是要掩人耳目那便要留下人手在此,只需挑选武艺高强的几人跟随便是,依啸林之意挑选哪些人手呢?」 牟彪想了想道, 「公子爷说的是,人贵精不贵多,只需锦衣卫的高手五名,小的自当为公子爷安排的!」 朱厚照点头, 「好,你办事我向来是放心的!」 二人三言两语敲定下来,牟彪点了五名锦衣卫高手,朱厚照点了五名东宫高手,却是将刘瑾留在此地收购牛羊皮以做掩遮,刘瑾见状那是心里急得跟火烧似的,好不易待得朱厚照回了房,这才将牟彪拉到一旁尖声细语的低低吼道, 「牟小子……你疯了!你疯了!你竟敢只带着十人就领着太……爷去边境,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牟家满门都别想活了!」 牟彪早料到他会如此当下微微一笑,却是从怀里摸出一张黄绢来, 「公公稍安,这是今儿一早锦衣卫密探八百里加急送来的……」 刘瑾展开一看,却是一张调兵的手谕,上头用了陛下的小印,上头授锦衣卫百户牟彪有临机决断,调兵千人之权, 「有了这东西,遇上事儿便不怕了……」 又笑道, 「公公,锦衣卫的手段你怕是知晓的少,明里我们是五人,暗地里的人手早就去四海治了!」 刘瑾闻听这才放下心来,却犹自恨恨道, 「小子,你可安排好喽,若是出了事儿,咱家就跟你拼命!」 他不拼命也不成,他可是太子爷跟前的大太监,太子爷倒了,他也就没了,主子爷就是自己的命! 牟彪笑着一拱手道, 「公公放心,牟某刚新婚不久,也不会拿自己的身家性命说笑!」 说到这处,他便想起四莲来了, 「也不知她收到我的信没有!」 他这一路紧赶慢赶,实在不好写信,好不易在永宁停了这几日,他才得空写了信让人送回京城去,如今四莲应当已经收到信了吧! 京城牟府的庄子里,四莲一大早起身,汪妈妈便笑盈盈的进来报道, 「 少夫人,八爷来信了!」 四莲闻言大喜,抢上几步接了汪妈妈手里的信,急急忙忙转到书桌后头,取了银刀将信破开,把里头厚厚的信纸展开,见头一句便是, 「四莲,吾妻可安,为夫离京一日便想念一日,日复一日,思念沉沉……」 四莲立时看得羞红了脸,又见下面问候, 「不知为夫不在,那峰峦叠嶂之处可是风景依旧……」 一句话四莲先是看得茫然仰头,看着屋顶眨了半天眼,才回过味儿来,当时就连脖子都红了起来,偷眼去看汪妈妈等人,幸得她们都退到了室外,这才暗暗咬唇,恨不能照着那远在永宁之人的胳膊上狠狠咬上一口,又见他写道, 「不过无妨,只要为夫在,自不用四莲操心此事……」 又问及, 「盛夏酷热,可是出城避暑……我在外头奔波,每日行进俱是在日头下面,极是累劳,饥饱不定,风餐露宿,每到深夜最是想念……」 如此这般一面述说路途辛苦,一面三五句里便夹杂热切的情话儿,看得她又羞又恼又欢又喜,匆匆看罢头一遍,又看第二遍,看完第二遍正要看第三遍时,却听得外头有人说话, 「八爷写信回来了?」 四莲听出了五姨娘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忙将手里的信匆匆折好,便见得五姨娘进来笑眯眯问道, 「八爷可是有信回来!」 四莲红着小脸, 「有……有……」 有是有,可她怎敢把信拿出来给五姨娘看,假做低头去看信封,却见得牛皮纸里还有一封,取出来一看正是写给五姨娘的,忙抽出来递过去道, 「姨娘的信在这里……」 五姨娘拿手里的圆扇一挡,笑道, 「我也不识字,你念给我听听!」 四莲忙破开信封,展开信纸,给五姨娘念了起来, 「姨娘安好,儿在外一切皆好,一路尽见关内外风光,方知读书不如行路,行路不如行远路,可大大增长见识……」 wap. /91/91690/20778921.html 第三百零一章 约在湖边来相见 五姨娘一面扇着扇一面担忧道, 「这孩子……说甚么在外头都好,这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老话都是这么说的,他说这些就是诳我安心……」 说着说着眼圈儿便红了,四莲忙劝道, 「姨娘,八爷是在外头跟着太子爷办差,太子爷的身份在那儿摆着呢,到了地方上官儿们都是要大礼相迎的,想来八爷说的是实话!」 五姨娘听了这才安心,点头道, 「说的倒也是……」 二人正在这处读信,外头翠巧来报, 「少夫人,夫人派人召了您过去……」 四莲便问, 「可说是甚么事儿?」 翠巧摇头, 「没说甚么事儿……」 四莲点头, 「回了夫人,我一会儿就去……」 这厢先把五姨娘的信给念完,又去换了衣裳,这才去见刘氏,刘氏见着她笑容多了两分真心,她如今是越看四莲越喜欢,这出身低微的庶子媳妇,脑子机灵又有些本事,却是为人低调不强出头,也不管闲事儿,前头帮着自己查了香铃那案子,事儿一完,便自己躲进院子里,不多管不多言,甚是称自己的心意! 「婆母!」 四莲上前行礼,刘氏点头让她坐下, 「今儿叫了你来,是有一桩事儿要你去办……」 四莲忙道, 「婆母有事且请吩咐便是……」 刘氏道, 「明儿我要在府里查账,那些管事的都是积年的老人精,你二嫂压服不了他们,需得我亲自出马,可明儿我早约好了要给你三姐姐相看人家,便打算着让你跟你二嫂陪着她去瞧瞧……」 牟家三小姐乃是庶出的小三姐牟秀丽,这位三小姐性子率真大方,相貌也算中人,如今也是到了出嫁的年纪,刘氏最近不张罗儿子们事儿了,可女儿们的事她却是要管的。 刘氏笑着说道, 「同你三姐姐相看的人家,乃是你们爹爹家的世交……」 她一说世交,四莲心里便有些明白了,牟斌是军户出身,能与牟家世交的自然也是不甚么高门,果然又听刘氏道, 「那家人姓苟,如今儿子托了你爹爹在京卫营任职,年纪与你三姐姐相配,只人却是没见过,明儿你们陪着三姐儿过去瞧瞧,你心细又眼神儿好,帮着你三姐姐掌掌眼,若是瞧着好,便把这亲事定下来!」 四莲点头应道, 「儿媳遵婆母的吩咐!」 四莲回去自己院子里,五姨娘还等在那处,见她回来便问道, 「她寻你做甚么?」 四莲便将帮着三小姐相看的事儿一讲,五姨娘眉头一皱,叮嘱她道, 「这事儿你不要出头,有关氏在呢,你去不过就是陪客,那相看的苟家公子好与不好,都轮不着你说话……」 四莲点头,她知晓五姨娘这是提点她呢,于是应道, 「媳妇晓得了!」 第二日一早,四莲一大早起身,让两个丫头给自己打扮,因着是盛夏,衣裙挑了粉红的薄纱,她在牟府养了几个月,皮肤白皙了不少,如今再穿粉红色已是不会显黑了。 四莲年纪小,又不想压了三小姐的风头,便只让丫头们盘了一个轻便的发髻,插了小小的银钗儿,便出了门,她去的早大门外只见着马车还没见关氏与三小姐,略站一站才见得关氏与牟秀丽手牵着手过来了, 「二嫂、三姐!」 四莲上去行礼,二人笑着回礼,关氏上下打量她笑道, 「老八媳妇今儿怎得打 扮的这般朴素,老八送你那些好东西怎得不戴出来,放着平白可惜了!」 四莲笑道, 「这天气太热了,实在不耐烦戴的太多……」 说话间,三人便到了大门外,各自登了车,便往那离着庄子不远处的那一条小河上游而去。 小河的上游便是牟家二少爷「钓鱼」的无名小湖,因着牟家出城避了暑,又这天气炎热,苟家人照应牟家三小姐,便特意出城来,约了到这湖边相见。 话说这牟家的庄子挑的极好,背靠着山林,面朝着河流,马车顺着河流,在大道上缓缓行驶,一路一点点向上,在绿荫成海的山林间穿行了约有半个时辰,马车便停了下来, 「少夫人,地方到了……」 四莲扶着汪妈妈的手下了车,四下打量这处,见得马车停在一处竹林环绕的小湖边,一条碎石铺就的道路,蜿蜒向前一直到湖边,路的尽头有一处竹搭的小屋,里面人影绰绰,显是孙家人已经到了! 关氏与牟秀丽也下了车,也是瞧见了那小屋里的人影,关氏微微一笑,牟秀丽饶是平日里性子大方,到这时也有些羞怯不敢前进了,关氏过来拉了她的手笑道, 「三妹不用紧张,你就当是来游山玩水,若是人好便多看几眼,若是人不好便不看就是了!」 牟秀丽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看四莲,四莲冲她微微一笑, 「在庄子里住了好些日子了,却没想到离着庄子不远还有这样的小湖,早知晓便早过来瞧瞧了!」 去年她是在牟彪那庄子里呆的,虽说跟着他四处走了个遍,不过牟彪的庄子在河流的下游,他们也多是去下游玩耍,还真没到上游来过。 牟秀丽笑道, 「这处我们倒是每年都过来玩耍的,以前连道路都没有,到后头这附近的几家一块儿出了银子,修建了道路,又在上头建了茅亭,竹屋之类的,还派了人专来此处打扫,就是为了夏日里有个避暑看景的地方……」 顺天府地处北地,乃是地水缺乏的城市,地面之上的水系不多,能连片成湖的地方,多已经划成了皇家御用,别说是老百姓,便是一般的朝廷官员,也有少能见湖的庄子。 因而京城富贵人家多是在家里建池子引水,似牟家这样能同附近的几家人共享这样一片小湖,那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四莲闻言便笑道, 「那今儿倒是要好好看看……」 三人说着话,一路缓缓过去,那竹屋里的人见着了,便有人率先迎了出来,却是一位同关氏年纪相差仿佛的妇人,远远见着关氏便笑了起来, 「昨儿听姨母说你要来,我就自发请缨过来瞧瞧,自从你嫁了人,我们还一直都没得空见面呢!」 听她这么一说,二人分明就是认识的,关氏笑道, 「我一听说是苟家便想着你会不会来,没想到……你还真来了!」 二人走近相视一笑,显得十分的熟络,这厢转身又各自向对方引见,关氏笑着对二人道, 「这位乃是齐家姐姐,闺名婉莹,乃是我多年的闺中好友,她的母亲与苟家伯母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她如今嫁的是吏部侍郎家的三公子,你们叫她一声姐姐吧!」 四莲与牟秀丽上前行礼口称齐姐姐好,齐婉莹笑道, 「即是梓晗的姐妹,那就是我的姐妹,叫一声婉莹姐吧!」 二人忙改了口,齐婉莹着重看了看三小姐,笑容越发可亲,转头将跟在身后的一名男子引见给三人,这男子在她步出竹屋时就跟在了身后,几人寒暄时一直立在后头含笑不语,待到引见时才出来行礼, 「这是我表弟苟芸!」 「 二少夫人、三小姐、八少夫人好!」 四莲上下打量此人,生的体态修长,眉目俊秀,半点儿不似军户出身,倒似是斯文的读书郎,时下里女子爱俊美的温柔男子,牟秀丽想来应会喜欢吧? 想到这处四莲偷眼观瞧,见牟秀丽果然双眼放光瞧着那苟芸,苟芸亦是一样带笑回望,这在场的五人里头,有三个都是过来人,一瞧这情景,那还不知这事儿是有门儿了,当下都捂嘴儿一笑,关氏笑道, 「在这里站着脚酸,不如去前头竹屋子里坐坐?」 齐婉莹看了看只顾着对视的二人,嘻嘻一笑推了自家表弟一把, 「老六,这处湖林乃是牟府的地界儿,你初来此处不熟地方,不如请了三小姐带你转转?」 苟芸回过神来,脸上一红,忙向牟秀丽施礼, 「请小姐带路……」 牟秀丽点头声音细若蚊蝇一般, 「走吧!」 她当先去了,苟芸看着那窈窕的背影竟有些发愣,一旁的齐婉莹笑着又推了他一把,他才回过神追了上去,看着二人一前一后的离去,齐婉莹才笑着对关氏和四莲道, 「我们家这表弟呆头呆脑的,有些不解风情,还望着你们家三小姐不嫌弃才是!」 关氏听了便笑, 「放心,我瞧着我们家三小姐,可是满意的紧呢!」 二人哈哈一笑,手挽着手,又招呼四莲, 「我们去屋子里坐!」 三人去了竹屋,见里头竹桌竹椅,竹杯竹盘,有茶有水有果有糕点,齐婉莹招呼二人坐下,三人分主次坐了,抬头时便能见着竹屋敞开的窗户正正对着一湖碧水,此时日头升起,照得湖光滟滟,林间却有微风吹过,不显炎热反倒是微微还有些凉意。 齐婉莹笑道, 「这些茶水都是我从家里带来的,糕点是我娘亲手做的,你们尝尝!」 关氏笑道, 「伯母的手艺便是京城里也是出了名的,这回我们有口福了!」 wap. /91/91690/20798950.html 第三百零二章 情敌相见当如何 齐氏当先动手拿了一个,又招呼四莲吃,三人一面吃东西一面闲话,齐婉莹笑对关氏道, “我们几个要好的姐妹里,你嫁的最晚,却是嫁的最好,光是这夏日里能瞧上这一湖的水便已是值了!” 关氏笑道, “这湖水再好,也不值得我搭上终身啊,再说了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能嫁给谁又不是我能左右的……” 她一句话引得自家闺蜜笑容一敛,嘴角微微泛苦接道, “说得也是!” 关氏见她这样,不由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糕点问道, “他还是那样儿?” 齐婉莹苦笑一声, “这狗还能改了吃屎?” 她是大家闺秀,能骂出这样粗俗的话来,显是心里十分的愤恨了,关氏也冷笑一声道, “你也不必同他拖着,大不了和离,没得白白浪费了青春年华!” 齐婉莹见四莲听着二人说话,一脸的好奇,便笑了笑对她道, “我也不怕你笑话,左右这整个京城的人大半都知晓的,我那夫君是个好色的,成年流连青楼不肯着家,我如今也不怎么在婆家,都是在娘家住着,前头几日刚好到姨娘家同姐妹们说话,听说了表弟要同牟府小姐相看的事儿,便过来瞧瞧……” 原来苟家夫人是要亲自来的,只刘氏那边一时脱不了身,只派了儿媳妇来,她便不好前来了,又因外甥女与关氏是多年的闺蜜,便索性让齐婉莹跑了这一趟,都是同辈人,有些话倒是比长辈们好说些。 关氏闻言笑道, “我这八弟妹性子爱静,平日都是关在院子里不出门,对你那好夫婿的事儿还真是不知晓……” 说着叹了一口气道, “依我说……你就别拖着啦,早早和离了,也好另觅良人!” 齐婉莹只是不语,关氏连连叹气,四莲不知事情底细自然不好贸然插嘴,只是陪着二人喝茶,关氏见气氛低迷忙转了话题指了四莲笑道, “我们三个里头,我们家八弟媳妇却是个有福的,她跟我们家八弟是自家看对眼儿的……” 齐婉莹闻言便笑, “我早前听说牟家的老八要成亲,还想着以他的性子,也不知要欺负了哪一家的好姑娘,没想到是这样个老实人儿!” 说罢对四莲笑道, “你们家那一位,那性子可是出了名的暴,前头两年还跟我们家十弟打过一架,把脑袋都打破了!” 四莲好奇起来, “他打了婉莹姐的弟弟么?” 齐婉莹笑道, “我们家老十是家里的老小,最是受宠的,你们家那位也是被家里宠着长大的,这二人见了那是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一言不和就动了手……” 那时节牟彪十来岁,齐家老十也差不多年纪,两个半大小子都学了武,都是火爆性子,一句话不对付便打了起来,那一架打的是昏天黑地,日月无光,哥哥们闻讯前来拉架,齐家老五还被踹了一脚,还是牟家的三个哥哥生生把弟弟拉开,牟温把齐家老十拦腰抱了,这才把二人分开了! 齐婉莹说起当年的事儿便笑个不停,问四莲道, “没想到他如今进衙门办了差,还娶了媳妇,可是比我们家老十强多了!” 那小子到如今都在四处惹事,做足了纨绔的样儿! 又问四莲, “他平日里可有欺负你?” 四莲摇头,关氏就笑, “欺负谁也不会欺负自家媳妇呀,我们家老八再是胡闹,对媳妇可好了,你是没瞧见她那一箱子的好东西,连我见了都羡慕嫉妒着呢!” 齐婉莹更是好奇, “你们家老八当真能这般好?” 关氏笑道, “可不是么,你问问她,老八那库里的钥匙是不是在她手里,老八在外头的铺子是不是她管着……” 正所谓男主外女主内,高门里的夫妻,男女财产并不是共通的,男子手里捏着父母或是自己置办的财产,女子却是守着自己的嫁妆,平日里用度又或是养育儿女,都是依仗公中的银子,再添上丈夫给的家用。 若是分了家出来,家中公用多是男子负责,可自己掂量着如何交付给妻子,但他自家在外头各处的铺子、田产,那是外院的家产,妻子是不能过问的,妻子能打理的就是丈夫交付的,属于后院的财产和自己的嫁妆。 因而这世下的男子想纳妾也好,想养外室也罢,正室夫人便是再凶悍也多半是没法子管着的,便是强悍如户部孙侍郎家的母老虎,敢带着人打到青楼去,却是没法子把丈夫的产业全数收归手里,除非男子心甘情愿,若是不然……不管出身多高的正室夫人都是没法子的。 不过这乃是高门大户里夫人们的烦恼,平民百姓家中能糊口便不错了,自然没有那家产纷争之说了! 齐婉莹听了满脸的羡慕, “没想到那小子还能这样疼媳妇!” 四莲大大方方道, “那是八爷怜惜我没嫁妆,若是离了他,我怕是连院子里佣人们的月银都付不起……” 她出身贫家,倒是毫不避讳提起自己的家境来,关齐二人听了都道, “那便更是因着他看重你了!” 大户里的男子娶妻,一看身份地位,二自然还是要看妻子身后那丰厚的嫁妆,这贾四莲人生的也就是个中人之姿,还是仵作之女,一没身份,二没嫁妆,进了门丈夫还肯把库里的钥匙,家里的账本儿交给她打理,那就妥妥的是真爱了! 说起来,都让二位已婚的妇人打心眼里冒酸水! 三人说话间,外头有人报了一声, “夫人,宋家几位小姐和尤家九小姐来湖边了……” 说话的是关氏身边的婆子,关氏闻言有些诧异,下意识看了四莲一眼,四莲有些不明所以的回望她,关氏笑了笑道, “相请不如偶遇,请了她们到屋子里说话吧!” 又转头对四莲道, “那尤家小姐与老八是旧识,你……她……” 关氏有些不知如何开口,表情甚是一言难尽,想了想道, “尤家九小姐是大嫂的小妹子,生的极是美丽,只那性子有些……” 她话还没有说完,外头有人推门进来了,声音清脆悦耳道, “梓晗姐姐在这里编排我甚么呢?” 关氏脸上一滞,有些尴尬笑道, “编排你甚么?自然是编排你好看喽!” 说话间三人转头,四莲便见着一身湖水绿的俏佳人立在了门前,她在京城里也是见过不少大家的小姐,富家千金的,这位尤九小姐确称得上翘楚了,眉目如画,行止优雅,立在那处映着背后的湖水,仿佛那一波的湖光滟滟都成了配衬一般, “果然是个美人儿!” 她再细一看,立时认出来了,这不是那一回在茶楼之中偷看牟彪的小姐么? 哦! 她明白关氏为何神色古怪,语言吞吞吐吐了,原来……是她! 那尤九小姐进来,身后又跟着进来了几位小姐,无一不是衣着华贵,环佩叮当,一看出身俱是不凡,四莲跟着关氏和齐婉莹起身相迎,下头自有仆人们摆放好了竹椅,众人坐下说话,这些大家的闺秀们都是自小就相识的,虽称不上闺中蜜友,但见面总也是有三分情的。 于是各自见礼,各自叙话,一时之间叽叽喳喳好不热闹,四莲身处其中,只是嘴角含笑,目光坦然的环顾众人,也不见半分局促,转目间觉着有人在看自己,她便也迎上目光去,见是那位美貌如花的尤九小姐,微微一笑冲对方点头示意,那尤九小姐歪着脑袋看着她,鼻子里哼了一声, “原来……他竟是娶了一个这样的!” 她这话一出,屋子里便是一静…… 牟彪那头可是不知晓自家小妻子与那美若天仙,性子骄傲的尤九小姐对上了,他此时正行进在崎岖的山路之中,护着太子爷一路往那四海冶而去。 四海冶地处盆地,四面环山乃是危城孤悬的所在,亦是四通八达的要冲所在,前朝仁宗皇帝生于此地,之后前朝皇帝对此地多有赏冶铁于此,四海冶因而得名,待到了本朝便成了抗击前朝余孽的边垂重地,本朝立国之后,此处又位于皇陵后方,乃是极重要的军事要镇,因而在四海村附近三十里的火焰山上修建有大量的城防攻事,山峦起伏之间,最大,瞭望孔最多的九眼长城便建于此。 朱厚照要去的就是火焰山,只这一路山势崎岖,又他们为避人耳目,不能走大道,众人全数改了小道走,却是连马都骑不了,人人负重前行,便是太子爷都自发背上了包袱,他对众人言道, “本宫当与诸位同甘苦!” 众人听了个个面露感动之色。 一路之上,众人手持长刀,披荆斩棘艰难的行进在山中,他们从今早弃马步行之后,已是走了约有两个时辰,牟彪自小练武身强力壮,又有内家功夫,这样的山路对他来说不在话下,可回头看被众人护卫在当中的太子爷,却是已是气喘如牛,满脸是汗了,牟彪吩咐一声, “停下休息!” /91/91690/20798951.html 第三百零三章 一路辛苦入四海 众人应声,停了脚步,扶了朱厚照到一旁的大石上坐下,朱厚照喝了一口身边人递来的水,问牟彪道,」 「此处离那四海镇还有多远?」 牟彪便将自己背上的背囊放下,取出一张舆图来,指了上头给朱厚照看, 「应当是还有十里路!」 「十里!」 朱厚照面上有些变色, 「前头我们弃马步行时,你说是还有十五里路,我们走了这么久,只走了五里路么?」 牟彪点头, 「山路难行,望山跑死马……要想到地头,怕是半夜去了!」 他们为避人耳目并没有走山民们惯常走的道路,而是自行开路前进,这样的大山虽说多是石山,面上浮土少,草木不甚丰盛,但总归是夏日里,正是植物疯狂生长的时节,高高矮矮的灌木上头缠满了荆棘,人行过衣衫俱被拉扯,尖刺扎入皮肤之中,火辣辣的疼痛,他们每走一步必需得挥刀,因而走的极是艰难,又山势陡峭,他们这帮子练武之人爬行都有些艰难,更不用说太子爷,众人为了就着太子爷,也只能放缓了脚步,看这行程怕是要在山里过夜了! 朱厚照挥手赶开了扑面的蚊虫叹了一口气道, 「当真是不出门不知天下事,不过就是想见一见边塞的风貌,却那知这其中的艰难辛苦!」 他生来高贵,自幼未吃过苦,前头跟着车队到永宁,他已当是最艰难了,却是没想到还有更苦的! 于是问牟彪, 「可有法子早些到达?」 牟彪摇头, 「除非太子爷想要让人发现,若是不然只能一步步走过去……」 想了想抬头看了看天色, 「即是没法子在天黑前赶到了,那我们便不用着急了,再赶两个时辰的路,便就地安营休息吧!」 朱厚照点了点头, 「好好好!」 于是一行人又前行了近两个时辰,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的寻着一块地势狭长的地方,朱厚照四下打量此处问牟彪, 「为何选在这样狭窄的所在,以前在外头狩猎时,多都是在寻那有水源的开阔地带,这种除了些石头连干柴都难寻……」 牟彪应道, 「太子殿下,此处地势隐蔽,乃是在背风遮阳,待会儿我们升起火堆烧烤食物,浓烟便不会引起山上巡逻的兵士注意……」 太子殿下都说了狩猎,那是半点儿不怕人发现,如何能同现下比? 又指了指身周边巨大的山石, 「殿下放心,要饮水也未必是要河流小溪的……」 于是先领着众人安置,之后亲自带着人在一处巨大的山石下寻着了一处地势最低洼之处,动手挖下头的泥土,初时表面还见干燥,入土一尺之后,土壤便开始湿润起来,待得再深挖下去,便肉眼可见水痕,朱厚照过来看了问道, 「此处的水能饮吗?」 牟彪笑道, 「还需得等上一会儿,待得里头的沙石沉淀之后,再用带来的粗布过滤,再放在火上烧得沸腾便可饮用了……」 这头众人又去四处寻了枯草,灌木的干枝用来升火,再取出随身携带的干粮与肉食放在火边烘软,待到那大石下头的坑洼里聚集了满满一坑水时,太阳便开始落在山后头了! 在大山之中此时节的蚊虫越发猖狂起来,呼朋召友的围着这一帮山中的不速之客盘旋飞舞,嗡嗡声居然能震人耳膜,他们带来的防蚊虫药膏已是全然不顶用了,朱厚照见状那是骇然变色, 「这么多蚊虫,我们今儿晚上如何度过?」 这黑压压 的一群,声势之浩大,它们可不管你是贩夫走卒还是龙子龙孙,但凡是有血有肉的,那必是扑上去一口就要把你吸成人干的架势! 一旁的侍卫们也是挥舞着火把拼命为太子爷驱散蚊虫,只这也是双拳难敌四手,人再多也没有蚊虫多呀! 牟彪抬头四下看了看,吩咐一声, 「你们留在此地……」 这厢人影一闪,便消失在了一人高的草丛之中,众人等了没有多久,听得窸窸窣窣之声,见牟彪又回来了,背上却是背了一大捆草,有人过去接下来,牟彪吩咐道, 「点燃了!」 这厢忙将那一捆草扔入火堆之中,不多时便有青烟升腾,燃烧时溢出的味儿有些古怪,有此许辛辣刺鼻,人闻着倒是无妨,只那些蚊虫却是立时四散,跑得无影无踪,朱厚照大喜, 「啸林从何处寻的仙方?」 牟彪笑道, 「听衙门里的老人们说的……锦衣卫常年在外奔波,论起野地生存比起军队里的那些老兵油子也是不遑多让……微臣自小便听他们说起,怎得也能学上两招的!」 朱厚照闻言连连点头, 「啸林这乃是出身名门,当真是虎父无犬子!」 众人少了蚊虫袭扰总算是好过了许多,在山中行走不怕豺狼虎豹,最可怕的就是蚊虫蛇蚁了! 如此总算能睡着好觉,太子爷进了帐篷,众人也分做两班,一班睡觉,一班守夜,如此也算是安安稳稳度过了一夜,第二日整装便又出发了,长话短说,一路艰难跋涉,总算是在傍晚时分到了四海镇。 四海镇外,牟彪对朱厚照道, 「殿下,这四海镇乃是边防要镇,镇中如今多是军户居多,我们这么些人贸然进镇只怕是易被人当成刺探军情的女干细,不过幸得锦衣卫在此处早安插有密探,先派一人进镇去找人,待找着了人,再做安排!」 朱厚照点头,看了看山下夜色之中那静谧安详的小镇, 「也罢……我们且先等上一等吧!」 于是牟彪派了两名锦衣卫的高手,带着令符进了四海镇,待到入夜之后便带了一个中年汉子回来, 「百户大人,卑职胡向忠叩见百户大人!」 牟彪打量这人,生的身形中等,却是壮厚敦实,满脸的络腮胡,又有穿了一件薄薄衣衫,透着衣衫可见得两臂上肌肉十分粗壮结实,一看就是常年使用双臂之人,便问他道, 「你如今在四海镇中是甚么身份?」 胡向忠应道, 「回大人的话,卑职在镇中开了一个铁匠铺子……」 怪不得,牟彪点头,又问他, 「我们想去天门关瞧瞧,你可有法子?」 那胡向忠想了想道, 「这个……卑职的铁匠铺子是专责为军中修补兵刃的,每隔半月便要上山一趟的,离着下一回上山还有五日……」 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道, 「不过卑职带不了这么多人上去……」 牟彪点头, 「用不着太多人,只需带两人上去便成……」 胡向忠闻言点头, 「如此可扮做小人铺子里的伙计上山……」 牟彪又问他, 「你可能安排我们进镇住下?」 胡向忠想了想道, 「倒是可以趁夜进镇,卑职的大舅子前头一年举家搬去了昌平做生意,倒是正好空出了一间院子……不过进镇之后,诸位兄弟不能随意出来走动,四海镇说大不大,平日里都是熟面孔,陌生人来得多了,怕要引人注意!」 牟彪点 头, 「好,我们这就进镇!」 当下收拾了东西,众人悄无声息的潜入了四海镇中,朱厚照从头到尾不发一言,装扮成牟彪的随从,那胡向忠是半点没有发觉这一帮子人里,有这么一个出了事儿能让整个四海镇都要跟着倒霉的人物。 众人悄悄潜入四海镇,进入了那胡家铁匠铺,胡向忠在此处已经成亲生子,家中的妻儿见着他带了一大帮男子进家门,不由大吃一惊, 「当……当家的,这……这些是甚么人,你惹上祸事儿了?」 那妇人久居这小镇,虽没甚么见识,却也瞧出来家里乍然出现的这些男人不同一般,当下就是一惊! 胡向忠冷着脸喝道, 「妇道人家管这些做甚么,还不快去弄些吃食来招待客人!」 胡向忠引了众人进来坐下,待得妇人端了一大锅粥并一小箩烙的饼进来,胡向忠招呼道, 「穷乡僻壤也没甚么好招待诸位,便请随意用些吧!」 众人都点头,默默的吃饼喝粥,都是壮年的汉子,今日赶了山路到天黑时都未用饭,此时早饿得慌了,那桌上的粥和饼不过片刻便吃个精光。 胡向忠又领了众人去自己大舅子家中歇息,胡向忠的大舅子家离此不过百步,众人趁夜过去,见得小院不大,有三间瓦房,收拾的倒也干净,胡向忠忙着张罗了被褥,牟彪便打发他回去, 「我们就在这院中,等你的消息!」 胡向忠点头出去,待他走了,牟彪才腾出一间房来给太子殿下住下,其余人等还是分做两班,众人轮着值夜。 如此待得第二日一早,养足了精神的朱厚照便打算着要出门见识见识这四海镇的风貌,牟彪便与他二人乔装打扮成山民,又后头尾随了两名锦衣卫的高手,这才出了门。 这四海镇虽说是地处交通要道,乃是抵御北方异族的门户,但位处谷底,四面环山,整个镇子并不大,镇中心不过就是一条五百步长的街道,两边倒也是有些店铺,不过要论繁华那是连永宁都赶不上,更不用说京城了。 wap. /107/107349/28453308.html 第三百零四章 军中无饷关难守 不过太子爷到此不是来逛街的,随意走了走,便与牟彪坐在了镇上唯一的一间茶铺里头,叫了两杯茶,坐在角落处听里头的老少们谈天说地,众人说起最近的事儿来,说的最多的是又抓了多少北边来的女干细, 「听说是昨儿晚上都又逮着一个偷偷越境的……」 「是呀,是呀……说是审了一夜,之后便将人给挑在了旗杆上……」 朱厚照听了眉头一皱,凑过去问牟彪, 「这里抓着女干细都是挑在旗杆上么?」 按律不当是转送上一级州府兵司么? 牟彪微微一笑道,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授!」 规矩是规矩,可这驻守各地的将领未必就要遵守,便如这拿着女干细来说,这要是在打谷草的季节里,每日里不抓十个也要抓八个,若是个个都往上头送,这守关的人都走光了,等着敌人长驱直入么? 朱厚照听完牟彪的解释便又问, 「那也不用杀呀,可关押在牢中,待战事结束之后再送也不迟!」 牟彪心中只是好笑,太子爷太过想当然了! 不过这也是皇家人的通病,总觉着天下归我所有,自家定的规矩,全天下人自当老实遵守,不可有半点折扣,却不知规矩这死板板的东西用在战场上,那就是害死人的利器! 当下又低声道, 「关在大牢之中又费粮又费人,从这些人嘴里把能掏的东西都掏出来,将人往那旗杆上一挂,还能做震慑来敌之用,最是简单便捷!」 朱厚照眉头就没松过, 「也不上报朝廷么?」 牟彪应道, 「自然是会上报的!」 不过会如何上报,那便是下头众将领的事儿了! 朱厚照显是也想到了这点,有些不满道, 「这些边关将领实在有些目无朝廷,任意妄为了!」 牟彪听了微微一笑,心头却是不以为然, 「若是个个都依着朝廷之命行事,依着大庆各驿消息传递的速度,只怕鞑靼人都冲进京城了,太子殿下您的旨意都还没送到众人手里呢!」 在外领兵没有临机决断之权,那就是在武将的手脚上绑上绳索,平白的害人性命! 众人在那处议论纷纷,说起今年的北边邻居甚是心急的举动,都是个个面色凝重, 「听说是那边大旱,牛羊都饿死了不少,看来今年这战事,怕是会提前了!」 人群之中有人叹气, 「他们那处大旱,我们也不见得太平,听说河南、山西等地今年入夏之后连一滴雨都没有下……」 「是呀!这老天爷也不知是怎得了!」 二人在这处坐听到了午时,又在外头吃了一顿饭,这才回转,之后几日那胡向忠只半夜过来送吃食,白日里绝不上门,他们在这院中也是轻易不弄出响动,左邻右舍皆不察觉,如此待了四日,待到了天黑胡向忠过来道, 「明日我们便预备上山去,是哪两位兄弟与我同去?」 牟彪指了指朱厚照, 「我们二人……」 胡向忠点头, 「为遮人耳目,你们二人今日就同我过去,四更天我们便要出发!」 二人这厢跟着胡向忠去了他那铁匠铺子,却见得后院之中早摆放了几辆独轮木车,上头用竹筐装的全是各式兵器,胡向忠道, 「我这铺每隔十五日便要上山为兵营中替换兵刃,将损坏断折的兵刃收回修复,送一批新的上去,明儿会有四个伙计跟着我们上山,你们只做是我婆娘娘家的小子过来做学徒的,为免 露出破绽,最好少与他们交淡!」 二人点头应是,当晚在胡家住下,第二日四更天便起身,与胡家的四名伙计和胡向忠推着那几辆独轮车上了山。 此地山道崎岖,车辆沉重,路行缓慢,即便是他们四更天出发,待到了地方时已经是正午时分了,守关的官兵与胡向忠都是认识的,倒也没有多问立时就放了行,几人推着车进去,由胡向忠领着去了营中,寻着一名小旗,胡向忠同那人点数交接,看着几名伙计把兵器归入库中,那小旗见着朱厚照笨手笨脚的,当下上前就要抬脚,被牟彪闪身过来挡了一挡,陪笑道, 「官爷,我们家兄弟人生的笨,还请您包涵包涵!」 胡向忠见状也来劝, 「刘小旗您看我面子,别与小子们计较!」 那刘小旗瞪眼喝, 「快些!你这样儿要磨蹭到甚么时候,官爷可没功夫陪你耗……」 转头又问胡向忠, 「你从哪儿寻的伙计,我怎么瞧着面生?」 胡向忠陪笑道, 「我那婆娘家的亲戚,半大小子了,在家里好吃懒做,爹娘管教不了,便索性送到我这儿来了……」 那刘小旗哼一声道, 「这样的小子就是欠打,送到我们这处一日三顿打,这懒病就治好了!」 胡向忠笑道, 「小人倒是想把他往这儿送,只这小子是家里的独苗,要是有个闪失,他娘老子怕是要寻小的拼命!」 顿了顿又道, 「听说这几日那边越发不安份了?」 那刘小旗哼了一声点头道, 「可不是么,昨儿挑了一个,今儿一早又抓了一个,正在审呢!」 「听说是那边大旱,牛羊死了不少,这是想打过来了?」 刘小旗点头,恨恨骂道, 「娘的!他们没吃食就来抢我们,老子们没吃的去抢谁?」 胡向忠陪笑没有说话,那小旗似是一肚子的怨气,说到这处便刹不住了,又骂道, 「老子们已经六个月没有发粮饷了,再这样下去……那边的人过来,老子就开关放人,大家都别想活了!」 胡向忠闻言一惊,连连摆手道, 「刘兄,刘兄,、这些话可是不要胡说,若是让人听到了!」 那刘小旗听了却是一翻白眼, 「怕甚么,这天门关里谁不是有这念头,老子当兵卖命就是为了吃饷,没粮饷吃,还打甚么仗!」 …… 胡向忠仗着与关中诸人相熟,东拉西扯,寻着借口带着朱厚照与牟彪在关中溜达了大半日,眼看着时辰不早了才下山,待得回到院中,朱厚照说起所见所闻之事却是面有忿忿, 「六月不发军饷,我大庆军事竟是颓靡至此了,银子呢……兵部年年哭穷,年年要银子,银子拨给他们了,现下要打仗了,官兵们竟是连着数月没饷银,待得外敌来犯,这边塞还能守么?」 牟彪与众人都是低头不语,这种事儿自然轮不到他们插嘴,他们只管着能将他平平安安带出来,再平平安安带回京城便是了! 如此众人又在四海镇呆了一日,便离开转回了永宁,永宁城中刘东家早已是等得心急火燎,若是太子爷再不回来,他便要扔下这一摊事儿,带着人去找了! 「太子爷,您可回来了!」 客栈的房间里,刘瑾跪在朱厚照面前伸手就要去抱大腿, 「太子爷,您可算是回来了,您若是再不回来,奴婢……奴婢……奴婢……」 他一句话没说完,眼泪鼻涕就流了满脸,朱厚照看着 他笑道, 「好啦!刘伴伴,你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么?」 刘瑾哭道, 「太子爷,您以后可别这样以身犯险了,您这一走,奴婢是食不下咽,睡不安寝,您若是再不回来,奴婢……奴婢这条小命儿就快没了!」 朱厚照哈哈一笑, 「好了,好了,本宫这不是回来了么,刘伴伴你不要哭了,快给我们弄些东西吃了,大家好歇息!」 刘瑾忙就着去了,众人回到客栈休整,令牟彪有些奇怪的却是那前头被人半路抢劫的女支班子却是还在这客栈之中并没有离去,牟彪叫人来询问,下头人应道, 「那老鸨子一时没寻着合适的地儿开张,便索性在后院住着,把客栈后门打开了做生意……」 牟彪眉头一皱, 「这客栈老板的愿意?」 下头人笑了笑回道, 「这客栈老板的生意做的杂,给钱就成,那老鸨子答应一位客人给那掌柜的抽一成的银子,掌柜的便答应了!」 牟彪闻言摇头失笑,便没有再理会,如此休整了几日,牟彪便计划着离开永宁先回延庆之后转而去保安,再往山西而去,这厢请示朱厚照,朱厚照连连点头, 「一切啸林安排就是!」 却是隔了一日又有些吞吞吐吐的问牟彪, 「那个……我们路上可能带上些人……」 见牟彪诧异看向自己,清咳了一声, 「那个……昨日这客栈中的那位妈妈过来请托了刘东家,说是生意不好做,还是想往南边去,便想跟着我们一路到延庆……」 他见牟彪眉头一皱,忙又道, 「只到延庆,待到了延庆就与我们分开,之后各走各路,互不相干了!」 牟彪有些犹豫, 「公子爷,路上带着妇孺女子多有不便……」 牟彪闻听那一帮女子要随行,脑子里立时浮现出那名叫做英儿的女子,他虽不是常年混迹青楼楚馆之人,但眼力却是半点不差的,那叫英儿的女子身上没有风尘味儿,反倒是江湖味儿重些。 有些蹊跷! 朱厚照忙道, 「也没甚么不便的,她们也是常年在外头行走之人,知晓江湖规矩,不会添乱的!」 说罢又补了一句, 「我已是让刘东家答应她们了!」 wap. /91/91690/20826117.html 第三百零五章 蹊跷处牟彪起疑 牟彪眉头一皱又一松,旋即应道, 「即是公子爷已经应下了,便照着办就是了!」 他退了出来,便去召了锦衣卫的人吩咐, 「路上要带上那几名女子,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下头人听了也是不满, 「这几名女子不说是要留在此处么,怎得又要跟着走了,路上带了女子有诸多不便,大人就没同公子爷说说?」 牟彪道, 「公子爷执意如此,我们只能遵命,你们盯着那几名女子,到了延庆便让她们走人!」 众人无奈只得点头, 「是!」 于是收拾行囊第二日便出发转回延庆,随行除了那些牛羊皮,还有前头雇佣的伙计,原班人马一个不少的回去,再加上那老鸨子与五名女支子就这么出发了。 这商队之中全是血气方刚的壮年男子,有了那五名女子的加入倒是给枯燥的路途添上了些许艳色,初时的第一日,众人不过隔着车窗同车里的几名女子调笑几句,逗逗闷子,待到了第二日夜里便有人悄悄钻了树林子,牟彪看在眼中却是一言不发。 跟着他们出来的锦衣卫与东宫的侍卫知晓责任重大,自然不会胡来,跟着那些女子钻树林的都是他们雇佣的江湖人士,这些女子本就是做皮肉生意的,那些江湖上的汉子也都有今天没来日的,手里的银子花在吃喝嫖赌上的不少,在外头奔波数日早素得双眼发绿,于是两厢算是一拍即合,只要不耽误行程牟彪自然是不会过问的! 反倒此时觉着带上那几名女子倒是好事,有她们沿途做起了生意,倒是能给商队做遮掩! 这五名妓子里头,做生意的只得四人,却是那叫英儿的女子是个清倌人,一直没有做生意,牟彪冷眼旁观见这女子真不似做女支子之人,性子冷淡,眉宇之间时不时闪过的是桀骜不驯,对那老鸨子的话时常置若罔闻,爱搭不理, 「也不知是不是小地方的老鸨子手段是差了些,若是放在京城的青楼里,这样的姑娘早被十八般手段驯得服服帖帖了!」 青楼里的女子常年与那些达官贵人厮混,若是做妈妈没些个手段拿捏她们,早被人翻了船了,如何能日进斗金,生意兴隆? 牟彪心里起了疑,这一日趁着半路歇息时,便凑到了老鸨子身边,向她打听, 「妈妈……那个……那个英儿姑娘……英儿姑娘不说是要挂牌儿么?」 他运气憋红了脸,摆出一副老实孩子腼腆羞涩的样儿, 那老鸨子听了嘎嘎笑,上下打量牟彪半晌才道, 「小哥儿这是瞧上了我们家英儿了?」 见牟彪红着脸不说话,便又道, 「英儿呀……她是个清倌人,妈妈我可是想着靠她赚大笔银子的,可不能就这么轻易的把这一头晚给卖了!」 说罢冲着牟彪挤眼, 「我们家英儿最是中意身子魁梧的男人了,小哥儿这样的最好,待到了延庆,我们寻着地方就让英儿挂牌子,你想照拂她的话,妈妈做主……少收你三成银子!」 牟彪红着脸支吾道, 「我跑这一趟……要到山西才有银子拿……到延庆怕是……怕是没那么多银子!」 那老鸨子捂嘴儿笑道, 「无妨,无妨,头汤吃不了,便吃二道嘛,这女人呀……头回便如那青果子,第一口咬下去多半是酸涩的,还是熟了好吃……」 说罢老鸨子又捂着嘴儿笑, 「你这样的愣头青,若是也遇上个生瓜蛋儿,只怕两个都不会舒坦……还是让她学一学再伺候你才好!」 牟彪被她说的脸更红了, 吭哧问道, 「英儿姑娘是哪儿人啊,我瞧着她不似妈妈身边长大的……」 老鸨子就笑, 「哟……这是想打听我们英儿的身世呀,小哥儿真是有心了……」 倒也不用瞒他,左右这出来做皮肉生意,人都能卖了,还有甚么不能卖的,这傻小子看着似是对英儿动了心,把英儿的身世说可怜些,也好哄得他花银子来照顾生意呀! 「……她呀,原本是永宁城外的,嫁人当日便遇上山匪洗劫村子,家里人都被杀了,只她一个逃了出来,到城里投靠亲戚,谁知她那亲戚正赌输了银子,没法子翻身呢,她就被卖给了我……」 说到这处老鸨子冲着牟彪比划了一下, 「足足花了我一百两银子呢……跟着妈妈我这些日子,那可是好吃好喝,悉心调教,这要是挂了牌儿,我怎得也要收上二百两银子吧!」 可不是妈妈我狮子大张口,这人可是货真价实的清倌儿,她亲自验过的! 牟彪点头, 「确是……英儿姑娘……一瞧就与众不同!」 老鸨子笑眯了眼,伸手拍了拍牟彪壮实的肩膀,还在上头用力捏了捏, 「小哥儿就是眼光好,以后我们英儿还要靠着你们帮衬呢!」 牟彪抠头后脑皮一笑,笑得极是憨实, 「妈妈,我会想法子攒银子的!」 老鸨子嘎嘎笑着回去了自家车里,在车里跟几个姑娘嘀嘀咕咕,半晌里头传出来嬉笑声,有人撩了帘子往外偷看,目光扫过牟彪便嘻嘻笑着放下了帘子…… 那车厢里传来的嘻笑声引得一众男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往那车上飘, 「阿彪……」 扮作伙计的朱厚照过来,用肩头碰了碰牟彪, 「你在瞧甚么?」 牟彪笑了笑,抠了抠头皮,转头间嘴唇微动,声音小到只有朱厚照能听见, 「无事探探那叫英儿的女子底细……」 朱厚照眉头一动, 「哦……她是甚么人?」 牟彪哼了一声道, 「这女人来历有些蹊跷……」 顿了顿道, 「待到了延庆便让她们走……」 虽说他们是白道中人,背后有官府撑腰,但在江湖上行走,还是能不惹事就不惹事为好! 朱厚照点了点头,目光扫过那撩起一角的车帘,那里有一双明媚的眼儿看了出来,与他目光对视便是眉头一挑,朱厚照微微一笑,里头的人旋即放下了帘子。 他们离开永宁第三天便遇上了劫匪,初时的时候这些拦路的劫匪与前头遇上的几拨没有甚么不同,同样都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几个汉子,手里持着木棍、锄头之类的拦在路上,领头的伙计见他们这样儿,根本没有放在眼里,只是派了几个雇佣的江湖汉子上去,原想着随意几拳脚便打发了,可待到上去的江湖人一个被人踹飞,一个被人打断一只手臂时,牟彪等便发觉不对劲儿了! 「这不是一般的劫匪!」 …… 牟彪那头路遇打劫,在湖边的小竹屋中,尤九小姐神情高傲,眼神中透着不屑,微垂着的眼皮自上而下看着四莲,那高高在上的神情,别说是四莲便是关氏的脸上都有些绷不住了。 贾四莲虽说出身不高,但好歹是进了牟家的门,让人这样当面瞧不起,这是打谁的脸呢? 关氏倒不是对四莲有多看重,只她好歹是嫂嫂,尤氏这长嫂不在,她带着弟媳妇出来那就是牟家的脸面,牟家的脸被打了,在外头她自己脸面不好,回到家中婆母知晓了,自己也要吃挂落! 想到这处刚要出口把场子圆回来,却见贾四莲微微一笑点头对尤九道, 「尤九小姐说的不错,我就是这样的……」 说罢大大方方双手一摊,一派任人打量的模样,尤九见状嗤笑一声, 「果然是小户人家出身的女子……」 目光之中任是一派鄙夷,我么赤裸裸的轻蔑你是瞧不见么? 贾四莲仍是笑眯眯道, 「尤九小姐,我确是小户人家出身……」 又目光扫过众人, 「出身出何又不是我能选的,怎得……这竹屋门前莫非贴着出身低微者不能入内,即刻离去么?」 众人神色就是一滞,这一片的山虽说是几家供用的,可地契上写的是牟家,这乃是前头几年牟指挥使立下大功,陛下赏赐的,因着地处各家的交界处,牟斌便做了一个人情,派管事在各家知会了一声银子,各家便送了银子过来,把这湖围上做了几家供用的避暑之地。 要说牟家自家圈了地建这处地儿,自然是可以的,牟彪这样做就是在卖各家的人情,附近的几家也是心知肚明,受了这人情。 这些事儿四莲不知晓,可这些官家小姐们从长辈那处知晓的一清二楚,宋家的几位小姐和尤家的九小姐,能在此处游玩,那也是沾了牟家的光,若要较起真来,当走的是她们吧? 人家可是正经的牟家媳妇! 齐婉莹见这话若是接下去,怕是越说越要糟糕了,忙笑着圆场道, 「甚么大户小户的,大家都是相熟的姐妹,小九你三姐姐与八少夫人可是妯里,你们当多亲近亲近才是!」 齐婉莹这话可是在提点尤九了,你家三姐与这贾氏可是嫁得同一家,她那夫婿在牟家比嫡长子都得宠几分,你若是想让自家三姐在婆家的日子好过些,便要收敛了脾气别随意得罪人了! 尤九笑了一笑,扇着手里双面绣的团扇,缓缓的站起了身, 「八少夫人,此处景色倒也秀丽,不知可愿与我同游呀?」 wap. /102/102096/31181376.html 第三百零六章 世间易变是人心 关氏与齐婉莹闻言对视一眼,关氏眉头就是一皱, 「这尤九的性子真是被家里惯坏了,这么咄咄逼人,以后嫁了人怎么与婆母、妯里相处?」 关氏忙笑道, 「外面日头大,就在屋里坐着吧……」 尤九身子不动,只是一手持扇轻轻扇着,转头目光挑衅的看着贾四莲, 「我只是想同你说几句话,怎得……不敢出去么?」 贾四莲一笑缓缓起了身,持起自己的团扇, 「即是尤九小姐相邀,自当从命!」 二人就那么一前一后摇着扇子离开了竹屋,剩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齐婉莹问关氏, 「你要不要跟上去瞧瞧,若是起了争执,撕破了脸就不好了……」 若是她们真起了罅隙,闹得过了,以后尤三回来听说了这事,说不得还会怪在场的关氏没有从中调和! 关氏也是眉头皱起,看着二人缓步去了湖边,四莲身边的婆子和丫头都跟了过去,想了想道, 「且看看再说……」 贾四莲跟着尤九小姐沿着湖边用石板铺就的小路,一步步缓缓的向前走,尤九小姐回头上下打量她,见这女子身量只到自己肩头,生得干干瘦瘦,相貌至多也就是清秀,也不知牟八到底瞧上了她甚么? 尤九小姐的性子受不得委屈,也藏不住话,便开口问了出来,贾四莲一愣想了想应道, 「这事儿我倒是没有问过啸林,待他回来我问问他吧!」 尤九没想到四莲应得如此坦然,寒着俏脸道, 「你这是在我面前炫耀么?」 四莲又是一愣, 「尤九小姐这话我不明白,我炫耀甚么?」 尤九越发恼了, 「你难道就不知晓,前头……我们家差点儿同牟家议亲么?」 四莲摇头,目光真诚的瞧向尤九小姐, 「这事儿啸林从未同我提过……」 尤九小姐脸色越发阴沉, 「他就从未向你提起过我?」 四莲想了想摇头, 「啸林从未提起,」 见尤九小姐的脸色陡涨红,手里的扇子一阵乱舞,却是又补了一句道, 「那依着九小姐的话意,您这是对啸林还有些舍不下?」 这男女未成婚之前都会相看不少人家,只要是遵了父母长辈们之命行事,并不会引人非议,婚事不成另行婚嫁的不少,以前的事儿自然是随风而去,谁也不会提起,怎得尤九小姐如此在意,难道真是对啸林情根深种了? 想到这处四莲也不由心里有些吃味儿了,她嫁牟彪之前便知晓二人身分悬殊,这高门大户里的公子,身边丫头多,自小必是见惯了好颜色的女子,她是早有准备的! 不过似尤九小姐这样容貌,还对牟彪念念不忘的大家小姐倒是真不多见,不由令得四莲心里又是好奇又是泛酸, 「这二人是有甚么过往,才令得尤九小姐如此挂在心上?」 难道啸林也曾对她甜言蜜语,海誓山盟? 想了想旋即又摇头,依啸林的性子,他要真与尤九小姐有个甚么,怎么还会娶我? 尤九小姐闻言立时咬了唇,半晌才恨恨道, 「我才没有舍不得,我……我就是不明白,他瞧上了你哪一点,论家世论相貌,我强你百倍,你凭甚么让他娶了你?」 哦!四莲心里顿时平复了些许…… 原来是尤九小姐心有不甘! 倒也难怪,她生得如此美貌,若是被啸林拒了亲,属实是有些丢脸面的! 贾四莲想了想道,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尤九小姐这话,我实在不知如何回答?」 她这回答听在尤九小姐的耳中,那就是赤祼祼的打脸,俏脸儿一阵红一阵白,手里的扇子啪啪啪拍在高高耸起的胸口处,半晌咬牙道, 「罢了!我以前当他眼光高,瞧不上我,必是要娶个天仙国色的,现如今瞧见了你,才知晓他也就是这样了,原来不是我不好,是他眼光不好!」 说罢眼神鄙夷的上下扫视过四莲之后,鼻子里哼了一声,当先快步向着前走去,不多时人影便消失在了竹林掩映之中,四莲立在那处见得她消失不见,却是暗暗摇了摇头, 「就你这高傲的性子,若是同啸林配成一对,那才是要成怨偶呢!」 啸林那性子吃软不吃硬,遇上这个同样是要人哄着捧着千金大小姐,只怕二人过不上二年便要闹起来! 话说,依她瞧着尤九小姐对啸林多半也不是有多上心,不过是不肯服输,好强的性子作祟吧! 想到这处四莲的心绪越发平静了,待回到竹屋时已是笑意盈盈了,见众人都打量她脸色,便道, 「尤九小姐怕日头晒,说是先回去了!」 众人哦一声装作了然的点了点头,宋家几姐妹好奇的打量四莲, 「都说她出身小门小户,可能在尤九手下走一遭,还能全身而退的,倒是不简单!」 她们不知贾四莲长的市井见多识广,脸皮自然不是那些一给白眼儿便委屈得想哭的小户人家女子可比,见这情形心下里暗暗佩服。 即是尤九都走了,宋家几位姐妹不好多留,便也起身告辞,关氏与齐婉莹和四莲一起送了她们出去,三人便沿着湖边漫步,齐婉莹关心的问四莲, 「尤小九自小仗着生得好看,家里长辈宠,外头人也夸,所以性子便傲气了,实则她心地倒也不坏的,她没欺负你吧?」 四莲点头笑道, 「尤九小姐并未欺负我,我们只是闲话几句罢了。」 尤九小姐不过就是不甘心,心里不爽快都发在明面上,倒是比那些暗地里使绊子的人强上许多! 齐婉莹见她明白,便笑着点了点头, 「你是个性子敦厚的,怪不得老八那小子会选你……」 三人在湖边围了大半圈儿,遇上了牟秀丽与苟芸,远远见得二人相谈甚欢的模样,关氏与齐婉莹相视一笑,都对方笑道, 「恭喜恭喜!看来这是好事将近了,我们回去都有交待了!」 对面二人立在竹林旁,正在说话,却是守着规矩隔了约有二尺远,言笑晏晏间却是没发觉正在缓缓走近的三人,待得听见噗嗤一声轻笑,回头时三人都已到跟前了,牟秀丽和苟芸的脸立时便红了,关氏笑眯眯上去拉了牟秀丽的手, 「三小姐,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牟秀丽低着头微微点了点,听得关氏同齐婉莹姐弟告别,又四莲上来行礼告别,轮到她时,终是忍不住抬头看了苟芸一眼,二人四目相对,都瞧出了许多不舍,一时都顿住了,关氏与齐婉莹笑容揶揄,关氏拉着牟秀丽便走, 「好啦!三小姐……再盯着,太阳都要下山了!」 牟秀丽小脸更红了,转身低头跟着关氏匆匆走了,齐婉莹这头再瞧向自家表弟,见那痴痴呆呆的样儿便好笑,伸手一拍他肩头, 「好啦……人都走了,再也瞧不见了,你若是舍不得便回去让家里请了媒婆提亲,以后娶进门来日日见着,只要你不嫌烦就好!」 苟芸红着脸点头,却是很认真小声道, 「若是能……能得与三小姐结成鸳侣,一辈 子瞧着都不会嫌烦的!」 齐婉莹闻言哈哈笑, 「好小子这木头人儿都开窍了,那还不快回去禀报姨母去!」 苟芸点了点头,大步走在了前头,齐婉莹走在后头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背后的一片波光滟潋,嘴角的笑容却是缓缓的隐去,当年她跟那人初相识时也是这般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只成亲不过二年,他便厌弃了自己,却是连看自己一眼都不肯了! 「表姐!」 已经到马车旁的苟芸回头唤她,齐婉莹微微一笑撩开腮边的碎发, 「来啦!」 关氏带着三小姐和四莲回到庄子里,同刘氏禀报了今日的会面,刘氏听了很是高兴,笑眯眯问牟秀丽, 「三姐儿,可是满意?」 牟秀丽红着小脸微微点了点头,刘氏见状心里也是一喜, 「总算有一个肯乖乖听话的了!」 「嗯!好……即是如此,后头的事儿自有为娘为你做主,你先下去吧!」 牟秀丽喜滋滋福了一福便退了下去,刘氏又看向了四莲, 「老八媳妇,今儿也是辛苦了,早些下去歇息吧!」 四莲也行礼退了下去,待得人走了,刘氏才问起关氏, 「听说……你们今儿遇上了宋家的小姐?」 关氏闻弦知雅意,知晓婆婆这是想问那尤九小姐,便点头道, 「宋家几位小姐和尤家的九小姐都在……听说是宋家借了韦家的庄子过来避暑,尤九小姐与宋家的几位小姐交好,便过来住几天……」 刘氏又问, 「老八媳妇同尤九小姐言语起冲突了?」 关氏回想了想,摇头, 「没有,尤九小姐是有些气势逼人,不过老八媳妇依着儿媳妇瞧着是个绵里藏针的,在尤九小姐面前也没吃亏!」 她就知道,能把老八降服的人,可不是表面瞧着那般老实的。 刘氏皱眉想了想吩咐道, 「依你瞧着那尤九小姐可是还对老八念念不忘?」 关氏闻言心中暗想, 「前头大嫂不说是她家里老九在同刘家议亲么,说是刘家的大郎见着尤九惊为天人,一心想迎娶……」 /102/102096/31193148.html 第三百零七章 布险石劫匪拦路 那位刘家大公子说起来与他们家也是沾着亲的,那是婆母刘氏本家大房嫡出的公子,平日里与婆母刘氏这一枝也是走得极亲近的,婆母会有此一问,想来是怕尤九小姐对老八还有念想,以后成了亲,同自己本家的侄儿不同心,小夫妻的日子过得不和顺。 于是思量半晌摇头道, 「这个儿媳瞧不出来……」 这可是干系两家亲事,她还真不敢轻易下定论,还是让婆母自己打听为好…… 刘氏点了点头果然没有再多问, 「你去歇息吧!」 关氏福了一福退了下去, 那头四莲回到院子里,洗漱一般,换了一身衣裳,坐在窗前却是想起来今日尤九小姐的事儿,问汪妈妈道, 「妈妈可知晓尤九小姐的事?」 汪妈妈今儿可是看了全程,闻言仔细打量四莲神色,却见她依着窗边吹头发,双眼儿微眯,也不知是怒是喜,想了想斟酌半晌才开口道, 「少夫人,那位尤九小姐与八爷只是在大爷娶亲时见了一面,之后有一回……」 汪妈妈将牟彪与尤九小姐的交际一一道来,倒是实话实说,半有一点儿掩遮,说起尤九小姐送的屏风, 「……八爷不肯收,让人送了回去……如今听说尤九小姐要与夫人的本家议亲,两家人都挺满意这婚事,只……尤九小姐一直拖着……」 她见四莲歪着脑袋,眼儿眨了眨,汪妈妈忙又接着道, 「少夫人,八爷真是一点儿没对那尤九小姐动心,都是那位尤九小姐自作多情……」 汪妈妈自入府之后,在牟龙和牟虎的耳边也是听了不少八爷和少夫人的事儿,这当中尤九小姐不过就是横***来一杠却没成的人物,可不能因着她坏了二人的感情! 「知晓了!」 四莲闻言点了点头,却是没有再问,只吩咐了一声, 「让翠巧给我磨墨,前头啸林写的信还没有回呢!」 汪妈妈忙叫了翠巧进来伺候着四莲写信,四莲的回信倒也是足足写了五页,规规矩矩的蝇头小楷将最近府里发生的事儿一一讲了,又说起京城的炎热,再有各处旱情的消息传入京城等等,一番闲话之后,这才在信尾写道, 「……夫在外日久,妻甚是想念,前头与二嫂、三姐姐游湖偶遇尤家九小姐,尤家小姐提起夫君前事,倒也是颇有怀念之意……」 写罢吹干墨迹,折好放入了信封之中,之后托家里的人送去了城里北镇抚司衙门,再由锦衣卫的人快马送至了延庆。 只此时的牟彪还在永宁去往延庆的路途之上,他面色冷峻的看着地上那几具尸体,眉头紧锁,有人上来问道, 「可是瞧出来甚么?」 牟彪将手里的长刀甩了甩,把上头的血迹甩掉,抬头看了看四周,沉声道, 「小心些,这几人身手极是不错,并不是普通的劫匪,应是派上来试我们深浅的……」 前头若不是他们大意,又怎么被他们连伤了两人,幸得牟彪瞧着情形不对及时从马车上掠出,抢先出了手,若是不然前头应战的江湖人怕是就要吃大亏了。 牟彪警惕的四下观望,此时他们行在一处官道之上,官道开在山腰之间,上下皆是密林,盛夏时草木郁郁,想要藏上百十来人那是轻而易举,道路前后皆是空无人迹,原本还时不时能听到的些许鸟叫声,此时已经听不见了,他想了想吩咐道, 「告诉后头的人,全数刀出鞘,都打起精神来!」 跟着他们出来的除了太子殿下与刘瑾都是久走江湖的,此时也发觉不对劲儿了,个个抽刀在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牟彪手中长刀一 挥, 「走!」 马夫挥鞭赶着马拉着车,车轮吱呀呀滚动向前,走了又是约有百步,却见得山道上头有一块大石半悬在空中,一旁有树木遮掩,不仔细看还当是山顶上滚下的大石,被树木给拦了,牟彪一抬手止了众人脚步,走上前去眯着眼仔细看了看,却是冷冷一笑,四下张望一番,冲着前头空无一人的道路朗声道, 「道上的兄弟请了,鄙商行路经贵地,借道而行,还请道上的兄弟给了方便,鄙行必有谢礼!」 他这一声喊出,山道之中寂静无声,众人四下观望却不见一人,牟彪目光在那大石上巡视而过,良久又朗声道, 「道上兄弟即是不肯现身,那便是默许我等通过……」 说罢一招手,后头上来两人, 「去,到大石上头看看……」 当下便有人要往那大石上头跳,正这时节前方百步外的灌木之中晃动,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却是忽然从里头窜出不少人来,牟彪上前两步,与对方隔着大石遥遥想望,却见得两旁的草丛之手持刀剑的汉子跳出来不少,领头的那汉子身形魁梧,衣衫敞开,络腮胡子将整张脸遮了大半,只露出一双阴鸷的眼,那汉子使了一把重刀,提在手中轻飘飘仿如无物一般,立在那处岔腿抱胸而立,冷冷看着牟彪,开口问道, 「你怎么瞧出来的?」 声音嘶哑低沉,牟彪一笑抬头看了看大石, 「这位兄弟,这处机关虽设得巧妙,却是忘了掩饰新土的痕迹,有心人只要仔细察看必能瞧端倪的!」 那汉子眸中寒光一闪,冷哼一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立时便有两人缩了脖子,牟彪看在眼中哈哈一笑,拱手道, 「前头的兄弟们,行走江湖不过就是求财,你们设关遏卡,也是为了糊口饭吃,大家犯不着以命相搏……」 说罢回头招手道, 「来人,备上薄礼,给众位兄弟……」 有人立时提了一个布袋子上来,看那样子沉甸甸的,里头显是装了不少东西,牟彪接过随手就抛了过去, 「哗啦……」 那一布袋子东西落在对面大汉的脚前,袋口打开,滚出几锭碎银来, 「二十两银子,不算太多,拿去给兄弟们买酒吃!」 那汉子双手抱胸却是看都不看脚下的布袋,鼻子里冷哼一声, 「能随手扔出二十两银子,看来贵东家做的生意获利颇丰,即是如此……不如好人做到底,把银子全数留下!」 说话间,手里的大刀便举了起来,牟彪嘴角的笑容一凝,冷下脸来, 「兄弟,这是要把事儿做绝了?」 那汉子根本不搭理他,一挥手中刀, 「兄弟们,上!」 说话间一众人便已经冲了过来,牟彪见得对面人冲了过来,倒是不急不慌,一偏头吩咐道, 「上去几个把石头上的人给弄下来!」 那石头是被人用绳索斜斜拉在半坡之上,只要砍断绳索便在让石头自坡上滚下,把车队拦腰截断,牟彪自不会让人拿捏着性命,定是要自己人上去把上头的劫匪砍了,保他们顺利通过才是。 后头有人自是领命上去了,这车队之中除了一个牟彪,其余锦衣卫与东宫的侍卫却是全数退缩在后头,将太子爷隐隐护卫在了当中,手纷纷按在刀柄之上,没有一个贸然出手的。 只有牟彪,提刀疾行,与那对面同样发足奔来的汉子,在大石下头撞在了一起, 「当……」 二人的刀峰相击,先是闪出一道火花,之后便是一声清脆的兵器相击之声,二人目光对视中,眼中都是 欲置对方于死地的杀气, 「当当当……」 二人连对三刀,却是旗鼓相当,分毫不让,而这时节两边的人已是交汇到了一处,这山道之上响起了一阵阵喊杀之声…… 后头的朱厚照与刘瑾置身众护卫当中,倒也不曾惊慌,甚至还有闲情凑到了一处私语窃窃, 「今日遇上的劫匪倒是比往日里遇上的更是厉害……」 「确是如此,唉呀……您瞧,那高大的汉子一把刀使的虎虎生风,一刀就将道旁的树给砍去一片,想来内力十分浑厚呀!」 「是么,那……啸林可是能打赢?」 「牟百户可是家学渊源……奴婢在东宫就听说了,牟指挥使的武艺就是以刚猛见长,想来那汉子过不了五十招必败……」 他们在这处低语,后头的马车上,老鸨子探出头去瞧了瞧,便立时花容失色的缩回了头来,冲着同坐的几位姑娘,压低了嗓子嚷道, 「是……是前头抢我们那伙子人!」 几位姑娘听了个个瑟瑟发抖,连探头出去的胆气都没有,只有那英儿撩了帘子看了看,盯着场中拼杀激烈的男子看了良久,才缓缓放下手里的帘子道, 「妈妈放心,我瞧着这些人比前头你花银子雇的人强多了,我们会没事的!」 老鸨子连连拍着自己硕大的胸脯,大喘气道, 「幸好前头我听你劝,死乞白咧的赖上了那刘东家,银子虽说出了些,但花财免灾,这不就派上用场了……看来我们这一趟必是能顺顺利利到延庆的!」 那英子闻言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低低道, 「那可未必!」 老鸨子正自惊慌失措的支着耳朵听外头动静呢,却是没有留意她的话…… /102/102096/31209975.html 第三百零八章 救危难此女有鬼 老鸨子又撩了帘子往外头瞧,正巧瞧见那叫阿彪的伙计把那劫匪当中领头的高大汉子,一刀劈得连退四五步,不由喜道, “瞧瞧……瞧瞧……那小哥儿可是真厉害……” 说罢又转过头对英儿挤眼道, “那小哥儿对你可上心了,你瞧瞧那一身的腱子肉……哟哟哟……这样的男人上了床比那些小白脸子可是强多了……” 说罢与旁的几位姑娘一起捂着嘴儿吃吃笑, “……待你以后挂了牌了,就叫了他来,好好教教他,包管让你知晓甚么是欲仙欲死!” 那英儿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嘴角挂着的却是一抹不屑的笑,看着外头牟彪补上一脚将那领头的汉子踹飞出去,眸光中异彩一闪,转头又看到了被隐隐护卫在当中的那叫小朱的伙计,眼神再闪, “没眼力价儿的东西,活该一辈子做皮肉生意,这一个商队里,就这叫小朱的小子地位最高,我便是要挂牌子,挑恩客也要先选他!” 正乱想着,外头的局面又是一变,阿彪将领头的汉子打翻,那一众劫匪见头领失手,手上便有些乱了,被阿彪领着一群人冲杀上去,立时将劫匪们冲得七零八落,有人往后跑,有人却是咬牙往这边冲了过来…… 那领头的汉子心知敌那阿彪不过,却是一咬牙,趁着阿彪去追杀旁人时,带着十来个手下向着商队中间冲了过来,那护在小朱身边的护卫们立时迎了上去, “当当当……” 兵器相击之声不绝于耳,喊杀之间,那领头的汉子倒是没瞧出来小朱是众人护卫的核心,也不去管他却是一路拼杀,往后头冲来,眼见得都快冲到她们坐的马车前头了,被人拦住,厮杀到了一处, “哎呀……” 也不知是谁受了伤,一股鲜血飚了出来,打透了薄薄的布帘子,竟是溅到了窗边的老鸨子和英儿的身上,老鸨子尖叫一声,双眼一翻就往后倒,车上的姑娘们吓得挤成了一团,没一人敢伸手去扶她,只有英儿神色淡淡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前,鲜红的血液,穿过薄薄的衣衫,皮肤感觉到了最后一丝丝热意,英儿嘴里喃喃道, “怎么还不来?” 话音刚落,却听得从他们的来路处,传来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有人高喊一声, “放箭!” “嗖嗖嗖……” “笃笃笃……” 似是有甚么东西密集的敲打着车身,姑娘们吓得瑟瑟发抖,身子蜷缩成了一团,全数钻到了座位下头,只有英儿姑娘身子一移,坐到了老鸨子身边,将她肥大的身子扯了起来,挡在了自己的身前, “笃……” 一只利箭破开车门的布帘飞入,擦着她的脸钉在了木板上,尾羽不停的颤抖,搅上了她耳边的发丝,英儿一偏头,一缕青丝缠在了上头,她把老鸨子的身子往前推,一直推到了车门处, “嗖嗖嗖……” 又有箭飞来了,英儿感觉到老鸨子肥大的身子一阵乱抖,口中呜呜两声,她躲在后头静静的等着,待到箭雨停歇之后,她推开老鸨子的身子一看,见着一张瞪大了眼死不瞑目的脸,还有一只正正插在她咽喉上的利箭,箭身入肉三分,刺穿了她的喉头,老鸨子死的很是利索。 英儿从车上跳了下来,却见得护卫着小朱的一众人,全数躲在了马车后头,她尖叫一声做出惊慌失措样儿,正预备往一旁的山林窜去,却听得一阵山风送来了一道尖细的声音,她听得出来是那生的白白胖胖的刘东家在说话, “太子爷,您可小心了!” 英儿的身子一顿,脚下一个趔趄摔扑在地上,她忙蜷缩了身子一滚,滚到了她们乘坐的马车下头,然后那后头杀来的劫匪们便到了,英儿伏在地上看着数双脚从自己的眼前掠过,与那帮护卫杀成了一团,她扭过头去看那小朱和刘东家,二人也跟她一样,躲在了马车下头,正在紧张的关注着局势。 英儿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小朱,看着刘东家一脸紧张的将他护住,她的眸光忽明忽灭,竟是内心极度的挣扎纠结,正这时有人惨呼一声,捂着一只受伤的大腿,狂叫着倒在了地上,又被人一刀刺在胸口处,那人当时还没有死,瞪大了眼,嘴里吐着血沫子,见着她便伸出手来,嘴唇动了动,也不知说了甚么,之后便咽了气…… 英儿看着他良久,一咬牙从车下钻了出来,往前头那辆车扑去,待到了车下头,拉了小朱道, “你们跟我来……” 说罢不由分说,拉着小朱从车下钻出来,却是一头扎进了道旁的密林之中,二人在前头跑,那刘东家在后头追,待得爬上了半坡转过一个大石头,便见着一丛人腰高的草,英儿放开小朱的手,拨开草丛,露出里头一个可容一人进去的洞口来, “进去!” 她推了小朱一把,又将后头跑得气喘吁吁的刘东家拉了过来,也推进了洞里,之后又胡乱扒拉了一下草丛,遮掩住了洞口,再回身时,便见有人追了过来, “人呢!他们人在何处?” 劫匪提着刀追过来问,洞里的小朱和刘东家紧张的屏住了呼吸,小朱被推在最里头,死死的抓着刘东家后背汗湿的衣衫,只听那叫英儿的女子应道, “我……我不知道……” 那劫匪显是不信,大怒道, “休要骗老子,明明瞧见你领着他们跑上了坡,你他娘的臭表子……你敢反天了……” 话说到这处便断了,然后是一声闷哼,再之后又是一声惨叫,半晌才听到那英儿在洞外叫道, “你……你们出来吧……他……他死了……” 刘东家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去,就见得一个翻着死鱼眼的大汉倒在地上,额头上鲜血还在咕咚咕咚的往外冒,胸口上有一处伤口,那英儿姑娘正手持着刀,青白着脸色,身子一直在发抖,见他探出头来便道, “没……没事了,他……他死了!” 刘东家慢慢的爬了出来,四下里张望一番,见下头山道上的战事也已趋于尾声,劫匪被商队中的人打的死的死,散的散,已是没有威胁了,他却还是不敢大意,身子一直挡在洞口处,一直等到下头阿彪提着刀飞奔上来,才高声叫道, “我们在这里……” 阿彪闻言面上的神色一松,脚下连点,不过几个起落就到了跟前,见状不由沉了脸,厉声喝道, “为何胡乱跑动!” 这样的情形下头,他们跑出来,比藏在车下头危险百倍,毕竟护卫们正在专注厮杀,刀剑无眼,若是一个护卫不当,太子爷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牟彪的话一出口,洞里便传来小朱的声音, “阿彪不要怪他们,是这位英儿姑娘救了我……” 牟彪眉头一皱看向立在一旁,提着带血钢刀的女子,此时间见有人来了,英儿已是双脚一软跌坐到了地上,手里的刀也掉到了地上,正面色惨白的看着他, “我……我……我……” 她“我”了半晌没有下文,牟彪也不理她,将刘东家拉到了一旁,把小朱从洞里拉了出来,让他们二人同英儿一起坐在半坡上,他自己则护卫在一旁,冷眼看着下头的战况,此时间山道上的劫匪只剩下二三人在负隅顽抗了,其中便有那领头的汉子,牟彪想了想高声叫道, “留一个活口!” 下头人听见了,手上一缓,那领头的高大汉子抬头往山坡上看了一眼,却是正正瞧见与他们坐在了一处的英儿,当下脸色一变,却一个不防被人一刀劈在肩头上,他身子一歪就往道旁摔去,却也不知是不是身子太过高大沉重的缘故,道旁的灌木丛未能挡了他的去势,竟是一路噼啪作响的滚到了山下头去…… 剩下的二人见领头的被砍翻便再没斗志,当时就弃刀下跪,牟彪在上头看得清楚,便仗着居高临下的地势四下搜寻,草丛中藏着的漏网之鱼,目光扫过那英儿时,却是眼角余光瞥见她瞧着那匪首滚下去的地方,神情怪异,察觉到他目光投来时,她的神色一变,又变回了那惊惶无措的模样。 牟彪冲着下头大喝一声, “四下搜寻,一处都不能放过……” 众人这厢将这山道附近二里左右的前前后后,上上下下都找了一遍,又找出了两名躲在草丛中的劫匪,确定了已经安全,这才将刘东家请了下来,刘东家早吓破了胆,一只手紧紧拉着小朱,二人互相搀扶着回到了山道上,此时再去看那车厢里的女子时,只见老鸨子身中数箭,已经死去多时,别有一位姑娘也是中箭身亡,剩下的受了轻伤,还有一个吓得缩在角落里,死活都不肯出来。 牟彪四处打量了此地山势,沉声道, “此处不宜久留,需得尽快离开!” 于是将自己人的尸体装了一辆车,劫匪的统统扔到了山下,这厢赶着马车,快速的驶离了此处…… /102/102096/31216874.html 第三百零九章 孤注一掷终得逞 车队又行了七八里地,待到了一处开阔地势之后,才停下来休整,清点人数,查看伤员,又将些尸体全数抬出来摆放到外头,车队雇佣的那些江湖人本就是做的刀头舔血的生意,早就是生死由命了,如今有那死亡的,便按着前头同刘东家商量好的价钱,一个个给了抚恤的银子,交由各自的同伴带回家中安顿妻儿。 倒是那老鸨子与死了的姑娘不好办,牟彪问起老鸨子家乡何处,有一个姑娘应道, “早前听说她是京城人氏,家中还有父母兄弟的……” “哦……京城人?” 这倒是好办了,牟彪问明了那老鸨子家住何处,姓甚名谁,一一记下之后,待得回了京好去寻人。 又问死去的姑娘家乡,其中一个姑娘哭道, “她与我乃是同乡,家中逢了大灾才不得已出来做这皮肉生意,如今她即是已死,我便当带了她回乡去安葬的……” 顿了顿求道, “还请小哥儿替她寻一副薄棺,将她收敛了才是……” 牟彪想了想道, “这样的天气,不出三日,尸体就会腐臭,你如何运回家乡去,倒不如就地火化,你再带着她上路……” 那姑娘想了想点头道, “那就劳烦小哥儿了!” 当下架起了柴堆,点了火,将死者一一烧了,再寻了罐子装入其中,用红布包好后,写上姓名,交由个人保管,这一番下来却是天都已经黑透了。 于是车队便在此地休息一夜,第二日又上路,一路再不多说,却是行了两日便到了延庆,到得了延庆,商队照着前头给的数,将雇佣之人一一打发,又寻了一个商行把带回来牛羊皮毛全数卖出,如此又呆了五日。 五日之中那几名女子却是都未离开,一人是受了伤要将养着,一人是等着离开延庆的马车,要一路往南,还有那英儿姑娘也是一直未走,只说是如今有家归不得,也没个着落,不知如何是好。 刘东家念着她前头对自己的救命之恩,便包了她的食宿,一直让她在客栈里住着,待到了第六日头里,他们也打算离开了, “刘瑾……” 朱厚照坐在窗前,看着下头院子里正在井边洗衣的女子,这厢裙摆高高撩起,塞进腰间,两手袖子高挽,露出一双细细的手臂,这女子真是不同东宫中常见的女子,生的不算得绝美,肤色不是白皙,而是健康的小麦色,可皮肤光滑柔嫩,他坐在二楼的窗边看着,初升的太阳光照在她的手臂上,能让人看见,皮肤上头隐隐还泛着光…… “公子爷……” 刘瑾应声过来, “你去问问这英儿姑娘有何打算,她好歹救了我们一场,总要给她安排个好的归宿才是!” 刘瑾闻言连连点头, “公子爷宅心仁厚,奴婢这就去办……” 于是开门下了楼,到了院中见英儿姑娘正抱一个大木盆,挪到墙边晾衣裳,回头见他便点了点头, “刘东家……” 刘瑾过去笑着问道, “英儿姑娘,我们明儿预备着要离开此地,去往山西了,不知英儿姑娘之后有甚么打算?” 英儿闻言叹了一口气,想了想道, “我在延庆无亲无故,也无甚么打算……” 顿了顿嘴角扯出一抹无奈的笑来, “不过左右都已经进过窑子了,大不了……再把自己卖一次……” 刘瑾听了连连摇头, “好好的姑娘家,可莫要再说甚么窑子不窑子的话了,在这延庆城里没认识的人也好,左右你还是个清倌人,不如就地寻一个好人家嫁了吧!” 那英儿闻言手上的活计一顿,笑了笑道, “嫁人……我就是被婆家卖出来的,我一个无亲无故的女子,嫁在这里,但凡婆家有半点儿不好,我便是哭都没处哭去,倒不如自卖了自身,总归还能求个钱财……” 刘瑾听了叹气, “英儿姑娘,那样的地方,进过一次还能全身而退,已是你的幸运,切切不可再踏进去了……” 英儿将手里的衣裳搭在了竹杆之上,双手握在上头紧了紧,垂头道, “多谢刘东家关心,我……我也就是这个命……不过……不管如何,我总归是会好好活下去的!” 刘瑾叹了一口气, “依姑娘的人品必是会有好归宿的!” 他同英儿在下头说话,上头的朱厚照听了个七七八八,待得刘瑾上来说起,也是叹气,想了想道, “罢了,我们带上她吧!” 刘瑾一惊, “公子爷这……这怎么行?” 朱厚照一摆手道, “无妨,她一个弱女子原本就生活艰难,如今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们在时,她还有个庇佑,我们一走,她只怕还是要回去那污秽的地方……” 刘瑾想了想道, “不如给她一笔银子,让她买房置地,有富足日子过,再招一个上门的女婿?” 朱厚照想了想还是摇头, “一个女人家,没有丈夫没有娘家,给她银子就是害她……” 尤其是这关外之地,歹徒横行,只怕他们前脚走,后脚她就要死于非命! 想到这处,一摆手道, “我意已决,你去告诉她吧!” 刘瑾无奈只得下去,英儿姑娘的衣裳已经晾好,正收拾了东西要回房去,闻听刘瑾此言不由愣了一愣,抬头看向上方,窗口处朱厚照正在对她微笑,英儿姑娘咬唇半晌问道, “刘东家,你……你同我说实话,上头那个是否才是真正的主子?” 刘瑾闻言眯了眯眼,点头道, “你倒是好眼光……” 英儿又道, “即是如此,还请刘东家禀报一声,我想同他当面说话……” 刘瑾原是不想应,却是想起来太子爷对这位似是有些不同,便顿了顿道, “好,你且等着……” 他转身上去,留下英儿有些无措茫然的呆立在那处,不多时刘瑾下来, “跟我来吧!” 这厢领了英儿进屋,见得坐在窗边之人,上前两步轻声问道, “敢问……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朱厚照笑眯眯道, “鄙姓朱……” “朱公子……” 英儿冲他福了一福,才又开口道, “公子好意英儿实在感激,英儿想问一句,公子爷可是要英儿为奴为婢?” 朱厚照笑着摇头, “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怎会让你为奴为婢,只是想着你孤身一人,无亲无友,在此处无人帮衬多半是要受苦,倒不如跟着我们走……以后待我们回了京城,总归能给你一个安稳的归宿……” “京城?” 英儿咬唇有些好奇又有些向往的问道, “公子爷是京城人么,京城好么?” 朱厚照笑道, “京城自然是极好的,我们家在京城有些能耐,为你寻一户好人家,那也是轻而易举之事,且有我撑腰,包管你婆家一辈子都要敬着你!” 英儿闻言眼圈儿一红,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有公子爷这一句话,英儿便是为奴为婢也愿意的!” 朱厚照笑眯眯摆手道, “快起来……虽说不要你为奴为婢,不过在外头这阵子,我还真缺一个洗衣做饭之人,便暂时由你代劳了,待回了京你自有得福享的……” 英儿忙道, “奴婢愿意的!” 朱厚照摆手, “不用口称奴婢,我的身份还要对外头隐瞒,你便如同这商行里的伙计一般,叫我小朱,叫他刘东家,切切不可漏了口风!” “是!” 待到午时用饭,刘东家带着换了一身粗布衣裳打扮的英儿出现在大堂时,牟彪才知晓她被太子爷收在了身边,闻言眉头紧皱,心中暗道, “那女人分明是有些蹊跷的,太子收在身边,若是有个闪失……我们岂不是跟着倒霉?” 心里暗怨朱厚照任性妄为,于是便私下里劝朱厚照道, “太子,女子同我们行路多有不便,且我们此行皆要隐蔽行藏,多一个人多一份风险,不如寻个地儿打发了她……” 朱厚照笑道, “本宫知啸林的顾虑,不过英儿对本宫有救命之恩,本宫不能抛下她一个孤身的弱女子在此地受苦……” 顿了顿笑道, “啸林不用担心,本宫可不是那见色起意之人,纯粹就是为了报恩,以后带着她回了京城,给她寻一门亲事,将她嫁了,便算是了愿了!” 他一口一个“本宫”,这便是用太子的身份说事儿了,牟彪便知他是不想改主意了,事已至此,他也不好再说甚么,只得无奈应下了! 却说是刚从朱厚照的房中出来,外头有人来报, “京城的信到了!” 牟彪接过那厚厚的牛皮纸封,进了自己的屋子,打开封口,从里头取出几封信来,有一封是亲爹的,有一封是亲娘的,还有一封却是四莲的,他见状大喜,忙取了四莲的信,挑开封口,抽出信纸来在窗前细细阅读,这厢一目十行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再看了第二遍,却是咂了咂嘴,摇头道, “四莲的字儿倒是长进不少,不过她那性子就是太过害羞腼腆了,怎得通篇只说了一句思念的话儿,枉费我句句不离想念……” /107/107349/28518332.html 第三百一十章 怀疑怀疑很怀疑 待再看第三遍时,才留意到信尾说起的事儿,不由眉头紧皱, “四莲遇上尤九了,她同四莲说了甚么?” 值当四莲在夫妻二人的通信上,特意提了她,还说甚么“提起前事”,他同尤九有甚么前事可提? 牟彪再看了看,竟是从那字里行间中,隐隐读出了些许寒意来, “难道说是尤九在四莲面前胡说八道,坏了我的清白?” 以至的四莲生恼了? 想到这处不由心头火起, “尤九那女人,我是招她惹她了,她要如此离间我们夫妻感情?” 又想到自己同四莲新婚不久便出了京,二人又没有圆房,顿觉夫妻感情十分的淡薄,不由担心四莲会不会被那女人的几句话挑拨,同自己生了罅隙,立时心头火起,只自己远在天边,也没法子立时在四莲面前赌咒发誓又或是当着四莲的面,给尤九那女人一记耳光以证清白,想到这些越发火大! 牟彪放下书信,背着手在屋子里似那拉磨的犟驴似的在屋子里转了好些圈儿,觉着这口气算是顺出来,这才出来叫了店小二, “给我寻笔墨纸砚来!” 小二应命去了,不多时取了四宝过来,牟彪自己关在房中将亲爹和姨娘的信回了,又才思虑良久郑重的给四莲写了回信,却是先不提那尤九小姐, “我若是着急忙慌的解释,岂不是显得我心虚,原本没有的事儿,倒是渲染出了三分来……” 于是决定还是按着前一封的口气,写了自己在外头的见闻,这一回却是不提在外头如何如何好了,将他们在山道处的一场激战,写了个淋漓尽致,说到凶险处,便提甚么自己在电光火石之间,心里想起的是远在家中的妻子,便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能丢了这条性命,定要全须全尾的回去见你云云。 写罢了这些,这才状似轻描淡写的说起那尤九小姐,将自己与她的几次照面略略提了提,又再说道, “此女蛮横霸道,为夫极为不喜,四莲与她见面,看在大嫂的份上不过与她全个面子情,不可深交……” 想了想又觉着写的不好,将最后一页揉了,又重新取了一张纸写道, “此女蛮横霸道,满口胡言,为夫极为厌恶,妻与她见面,乃是看在亲戚份上,敷衍一番便可,不可与此女深交,小心受她欺压……” 看了看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吹干了墨迹,将信装好,又叫了人把信送出去,这才觉着心里好受了些! 于是出来在客栈的后院里负手踱步,想起尤九那女人,心下犹自不解,仍是很火大,又后悔信上没有狠狠骂她一通,转念又想骂得狠了,四莲不会觉着我是欲盖弥彰吧? 正自胡乱思量,心绪不佳,面相凶恶间,却见得客栈后院的门打开,一男一女有说有笑的走了进来,二人都是粗布衣裳,做下人打扮,女子里的提了个竹篮,男子手中提了一条鱼,二人有说有笑,乍一看倒真如那相携出门买菜的小情侣一般,牟彪见着来人,双眼一眯,眉头便紧皱了起来。 “小朱,你去哪儿了?” 小朱一见他面现怒气,立时讪笑一声, “今儿英儿说是要借用客栈的灶间,自己做饭吃,我们便出去买菜了……” 牟彪眉头仍是未曾松开,目光扫过那英儿,英儿咬唇立在那处,神色有些倔强的看着他,眉头挑了一挑, “怎得……我们不能出去买菜么?” 牟彪正自恼怒着呢,闻言脸色便沉了下来,却是不屑同一个女子计较,转头对小朱道, “即是要做饭,便快去灶间吧!” 小朱点头,忙带着英儿离开,牟彪转头便召了人来问, “太子出去可有人跟着?” “有人跟着的……” “二人去了何处?” “出了客栈在街面上随意走了一会子,就去了集市……” 牟彪点了点头,吩咐道, “那女人有何异样没有,可有寻机联系何人?” 下头人回道, “并没有联系何人,也没瞧出有何异样来!” 牟彪听了眉头越发紧了, “吩咐兄弟们小心些!” “是!” 你当他为何让人盯紧那英儿,却是出在前头他们俘虏的那几个劫匪身上…… 那些人跟着他们到了延庆,全数都关在客栈的柴房里,原本延庆朱厚照是想将人交给官府的,是牟彪心里对那帮子劫匪总是觉着有些蹊跷,想从这些劫匪口中掏出些东西来,又觉着地方官府无能,从半是没法子问出自己想要的,便将人留了下来。 于是半夜,牟彪领了几个人,将柴房中的几人全数提了出来,却是趁着天黑带着人越了延庆的城防,去了城外的小树林,这厢将那四名劫匪吊在小树林之中,以锦衣卫的手段有甚么问不出来的,不过三个时辰,那四个已经软成了一瘫烂泥的劫匪,便被埋在了树林之中。 牟彪领着人出来,一面回延庆城,一面在心中回想那四人的供词,这帮子人来的历复杂,甚么人都有,不过这为首的魁梧大汉,倒是江湖上有些名气的人物,外头人称开山猿,说的就是他手长脚长,力气极大。 这位开山猿不但武艺有师门传承,本事高强,人也极是聪明,自从落草为寇之后,却也知晓劫匪不易,抢劫也是门技术活,不能光靠着蛮力,仗着人多取胜。 于是在手下的一众兄弟里挑出了几个聪明机灵的,将他们稍加培养后便派出去做了卧底奸细。 这些人平日里便潜伏在延庆、永宁两城之中,专门打听那过往的商队,有从延庆往永宁去的,探出是肥羊的,便想法子混进去,有扮做伙计的,有扮做车夫的,也有装成被雇佣的江湖人士的,总归不管想甚么法子混进商队之中,摸清了底细,再用事先商量好的法子送出消息来。 然后开山猿就事先布局,提前埋伏,以保劫道时十拿九稳,如此这般,他们果然是十回抢劫有八九回成功,获得财物不少,慕名而来的兄弟越来越多,这山头便越发壮大了! 牟彪又问那四人可知有多少奸细在外头,那四人都道, “这些人都是大哥亲自挑选,我们这些人只是下头跑腿助威,连个交椅都混不上的,并不知晓都有哪些人是外派的奸细……” 只其中一人回忆道, “小的隐约听谁说过,奸细里还有女子,专潜伏在过往的女支班里头,通风报信,好抢劫那些做皮肉生意的女子!” 牟彪听了这个是眉头连挑,想再细问,却是怎得也问不出来了,想来那四人也是没有说谎,似他们这样的小喽罗,那开山猿如何能将机密告诉他们! “可惜那开山猿生死不知,要不然把人拿着,便可出来指认了!” 那领头的劫匪滚下山去之后,他们也曾去寻了寻,只见着灌木丛中的鲜血几处,却是没见着人,也不知是生是死! 牟彪想起了那英儿姑娘,心头隐隐生疑, “不过若她是奸细,为何混战起时,没有自己逃跑,却还将太子和刘瑾都带上了?” 他一时想不明白,只心里对那女人越发的怀疑起来,当下吩咐道, “你们分两人出来,小心盯着那女人,她但有异动立时格杀勿论!” 他是瞧出太子对那女子有些不同了,若是让这女人登堂入室,伺候了床榻,太子被她刺杀于床榻之上,那……这一干人等,可就是满门杀头的大罪! 这就容不得牟彪不小心了! 小爷我还没有跟四莲圆房生儿子呢! 牟彪对那英儿起疑,倒是越发盯得紧了,倒是朱厚照路途辛苦,有个女子陪在身边,却是顿觉心情大好,且这位英儿姑娘因着不知他真实的身份,只将他当成出游的公子哥儿,语言不失恭敬,却又因着性子坚强傲气,时常也会顶上他两句,但分寸拿捏得极好,让朱厚照非但不会生气,反倒视为难得的真性情,又英儿姑娘生于民间,对民间的一应风俗极是了解,说起来头头是道,生动有趣,不过两日已是与朱厚照和刘瑾相处融洽,与众伙计们也能有说有笑,只每每见着牟彪却是有些害怕,不敢上前说话,只是远远的避开。 连朱厚照见了都劝道, “阿彪,英儿姑娘也是个苦命人,她是个女子,你不必怀疑她,她若是有心害我,早在山道上时便已经动手了!” 牟彪倒是承认朱厚照此话有理,可心里终始盘旋着那些劫匪的供词, “奸细当中有女子,喜混在妓班子里寻机劫财!” 前头那女支班子不就是被人劫过一次么? 牟彪一颗终是放不下心来,又因着英儿如今与朱厚照亲近,以后说不得还会成了太子殿下的女人,他便那么不远不近的处着,冷眼旁观。 就在他们收拾妥当离开延庆往那保安而去时,四莲这头却是遇上了事儿…… 却说是炎热的夏日过得极快,眼看着暑气一天天变淡,城外的庄上太阳落山之后,夜风已经带着丝丝凉意,人也是好睡觉的时候了,牟家几位在外头历练的少爷们陆续回来了。 (本章完) /102/102096/31262279.html 第三百一十一章 邻居来报妹失踪 说起来这些少爷们平日里养尊处优,生活奢靡,为显自己的本事,出去办差,身上没带上几两银子,家里的小厮丫头也不用了,自家在外头同同僚挤在一处,住那简陋又臭味儿熏天的大通铺,这些倒也能忍,忍上几日习惯了也就好了,可有一桩却是万万不能忍,他们所办的差事,全是任人差遣,被人呼来喝去的,他们是隐了身份去的,被人当下人使唤那也是应当,这些个公子哥儿们一个个心气高的很,尤其是老三一心想自己谋一个好婚事,于是咬牙忍着,不肯低头认输。 可他在盐运司下的仓房里做个小吏,说是小吏却如同那粗使的下人般被上官欺压,平日里公务且不用说了,私下里给上官洗衣做饭都要去,前头三公子还端着大家公子的傲气,对这种逢迎讨好嗤之以鼻,不肯低头,可待到后头被一帮子同是小吏的同僚们排挤时,他才知晓,自己不肯同流合污那就是最大的无能。 三公子极是沮丧,原本满腔的壮志,被这污秽的官场浇得是一丁点儿不剩,只是一心想回家去,躲在父亲的羽翼下头,受家族的庇护。 不过好歹,他还是爱脸面之人,觉着这么灰溜溜的回去,在爹面前实在丢不起这人,于是咬牙捱到了一个半月,才辞了差事,回转了家中。 而此时牟家老四在北镇抚司衙门打杂,在这处总归是他老子的地盘倒也没有受人欺压排挤,只北镇抚司的事儿实在太多,他在那处打杂,每日里只能睡上两个时辰,其余都是在来来回回的奔忙中度过,牟四公子一想起这份差事又忙又乱,一月的月银还不够自己在上等酒楼吃上一顿,那便立时失了斗志,干上了一个多月便潇洒的拍拍屁股走人了。 牟六公子在京卫营倒是挺快活,在这处都是粗人,一个个一言不合便会撸胳膊,挽袖子开打,牟六公子甚觉满意,只觉着此处最对自己胃口,只唯一不满的便是这京卫营的伙食实在不好,上头克扣军饷太甚,却是全从这些当兵的嘴里抠出来的,每日里青菜萝卜,别说是肉了,便是连油腥也不见一点,牟六公子每日还要操练,肚子里没有油水,那是饿得头昏眼花,两腿打颤,于是在京卫营里呆了一月之后,却是麻溜儿的收拾东西跑回了家,回到家头一件事儿,便是叫嚷着要吃大肘子,还一吃就吃俩,弄得灶间的婆子一阵的奇怪, “不说是八爷出京办差了么,怎得这就回来啦?” “不是八爷,是六爷要吃!” 又说那牟家七公子却是在外头呆得最久的,在五城兵马司做个跑腿儿的,没事跟着一帮子人打马游街,四处巡逻,他出身膏粱,吃穿不愁,从不知人间疾苦,可在五城兵司这三月那是遍赏了京城百姓的生活百态,有为了一个铜板,把婆娘脑袋打出血花儿的卖货小贩,有因着一块肉没吃上,坐街面上嚎啕大哭的小屁孩儿,有丈夫死了,还带着瞎眼婆婆讨生活,当街卖酒被人调戏的小媳妇,也有那两拨帮着老大争女人,在街上打的满地打滚的地痞无赖…… 牟七公子人虽出身富贵,心地倒也纯良,见不得人受苦,见着人受苦便伸手进自家钱袋里掏银子,可他出家门时身上只带了十两银子,在五城兵马司里做跑腿儿的,一月的月俸放在百姓家也只紧够一家子吃饭罢了,如何有多的银子帮人? 于是三个月过后,他也灰溜溜的回来了! 几个儿子回来见了牟斌,他们在外头如何表现,早有人报到牟斌面前,这厢见着几个垂头丧气的儿子,牟斌倒是没有责骂,只是一一问道, “这回可是服气了?” 老三便是心里不服,嘴里也是服了,他知晓自己离了家,没有靠山在旁人眼里也就是个下人的料,只得低头认错, “爹,儿子知晓错了,儿子以后都听爹的!” 老四倒也干脆, “爹说甚么就是甚么,儿子没有二话!” 老六则是应道, “爹,儿子倒是想出去办差事,只下回您给寻个能吃饱饭的地方,饿肚子的滋味实在太难受了!” 老七则是一脸忧国忧民道, “爹,儿子想读书,想科举,以后做一方的父母官,为百姓谋福利!” 牟斌对老七的回答最是满意,儿子们都回了府,又眼看着夏日快过去了,今年牟家的女眷们便提前回了城,四莲也跟着回了城,待回到城中休息不过二日,这一日午后外头有小厮过来清静院,拍打院门, “砰砰……” 那守门的婆子知晓四莲正在午睡,闻听立时出去开了门,见得拍门的小子便要去揪他耳朵, “你这臭小子是找死不成,这时节来拍门,惊着主子休息,小心吃板子!” 那拍门的小子一面躲一面道, “妈妈你别揪我,是外头有人要见八少夫人……” “是何人?” 那婆子一愣,手上便放下了, “说是八少夫人妹子的邻居……” “妹子的邻居?” 那婆子知晓八少夫人的娘家父亲不在京城,只姐妹几个在城中,不过平日从不登门,今儿怎会是邻居来寻,必是有急事了,当下便问, “可是说了甚么事儿?” 那小子应道, “是说有急事儿,要面见八少夫人……” 婆子闻言转身就进了里头,见着汪妈妈在廊下绣花,忙上前去禀报,汪妈妈想了想便吩咐道, “你让他把人带进来……” 自己转身进去叫了四莲,四莲听说来人,也是一惊,起身匆匆罩了件外衫,把披散的头发随意的挽了挽,便出来见人,见跟着那小厮进来的是一名中年的妇人,那妇人穿着粗布衣裳,身形削瘦,一脸的精明干练,立在了这富丽典雅的大堂之中,显得有些拘谨,见着四莲出来忙上来行礼, “八少夫人……” 四莲上下打量她,想了想道, “你不是面铺隔壁卖馄饨的徐大娘么?” 那妇人连连点头, “奴家正是,八少夫人记得我,那就好了……” 说罢急急道, “八少夫人,奴家也是觉着事儿不对,特意过来报给您的……” 四莲一听心头便是一沉, “何事?” 那妇人道, “你们家那铺子已经连着三日都没有开门了,奴家就住在五莲和六莲隔壁,这三日里不见她们二人出门,又不见铺子开门,奴家也曾去拍过后院的门,可里头只传出狗叫声,没有人应门,让我们当家的爬墙头看了一下,家里门窗紧闭,根本没人,奴家觉着有些不对劲儿,便过来告诉您一声儿!” 四莲闻言脸上变色,当时便站起了身,对那妇人福了福道, “多谢你过来报信,且请等我一等,换身衣裳同你一同出府……” 这厢匆匆换了衣裳,又派了守门的婆子去前头禀报一声,自己便领着人急急出了府,待到了铺子时,果然见得铺门紧闭,上去拍门也久不见人应,四莲心头立时升起不祥的预兆,又转去了后头,见得后院门也是紧闭,拍门无人应答,妹妹们养的大黑狗在里头汪汪的吠叫,听声音却是有气无力。 四莲想了想转头瞧向汪妈妈, “妈妈可能打开院门?” 汪妈妈点头,过去也不见如何作势,人就原地而起,飞身上了墙头,然后身子一闪人就消失了,她从院子里头把门打开, “八少夫人,家里没人……” 四莲进去四处观瞧,果然见房门紧闭,上头挂了锁头,又院中树下栓着的大黑狗,见着她来了拼命的摇尾,身子摇摇晃晃,目光里全是急切,四莲过去看了看它身边的食碗和水碗,里头空空如也,显是一直没有人来添水喂食。 她知晓六莲平日里最爱她的黑仔,若不是人不在家,又如何忍心不给它喂水喂食,四莲又忙转去了前头铺子,见得面铺里东西收拾齐整,灶上冷冷清清,看样子应当是晚上收拾之后,第二日便一直没有用过。 她想了想吩咐翠巧, “寻些水和东西给黑仔吃……” 转身她又去了徐大娘家, “徐大娘,你可知我两个妹妹三天前有何异状?” 徐大娘想了想道, “无甚异状,跟往日一般,照常做着生意……” 想了想又道, “只她们不见的头两日,你们娘亲来了一回……” 向氏来过? 四莲眉头微皱, “我妹妹们可曾提过娘来此有何事?” 徐大娘想了想道, “那几日生意不忙,我们坐在外头闲聊,六莲倒是提了一嘴,说是你们娘亲又给她们寻了一门亲事,正劝着姐妹二人去相看……” 四莲听得心头火起, “这是没完没了了?” “那……后来,我娘可曾再来过?” 徐大娘摇头, “五莲和六莲都不肯去,你们娘就骂骂咧咧的走了……” 四莲眉头紧锁, “难道是被娘给硬逼着去相看了?” 可相看也用不着看三天吧? 除非是……把妹妹们关起来,逼着她们成亲? /102/102096/31280242.html 第三百一十二章 四莲寻人心头慌 想到这处四莲心头乱跳,依着向氏那性子,多半是干得出来这种事儿,这厢忙转身回去叫了人, “我们去城外杨花胡同……” 叫了人便要出门上车,只见那树下头栓着的黑仔见她要走,立时口中呜呜咽咽,身子奋力前扑, “呜呜呜……” 那样儿似也知晓主人们遭了难,要跟着出去找一般,四莲想了想心念一动,过去解了它的绳子牵在手中, “我们走!” 当下领着黑仔上了车,马车一路急疾往城外而去,那只黑仔颇通人性,伏在车厢之中也不动弹,只时不时的抬头瞧向窗外,到了城外杨花胡同,四莲便跳下车去寻向氏,向氏正在胡同口卖面,见得一辆马车到了近前,自家四女儿从车上跳下来,心头就是一喜,口中却是道, “哟哟哟……这嫁入豪门的少夫人,总算是知晓来瞧瞧亲生的娘了!” 说罢迎了上去,目光在四莲的手上巡过,却见得她两手空空,还未待她说话,四莲便已经阴着脸问道, “五莲和六莲呢?” 向氏一愣, “没在我这儿呀!她们不是在铺子里卖面么?” 四莲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眸光是从未见过的锐利,利的跟针似的要扎进她心里了,向氏不由的心头一跳,心中暗道, “当真是做了少夫人,这气度都不一样了,光这眼神儿就吓人!” 当下讪讪道, “我真不知晓她们在何处……” “你前头那回……去寻她们做甚么,不是因为找着一个肯出银子的人家,把她们卖了吧?” 四莲说着话,心头的火气便压不住了,话到后头声音便尖利起来,向氏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 “你可别胡说,我怎么会卖她们,我这不是前头有位才搬来的客人,家里是开店卖肉的,家里有个儿子跟五莲年纪相仿,正在说亲,我瞧着人不错,便想问问她们肯不肯,可那丫头连相看都不肯相看,还骂了我一通,我就回来了!” 当然那肉铺老板的儿子,矮胖又性子暴躁喜欢打人的事儿,她自然不会讲,又肉铺的老板愿意出十五两银子的聘礼,她也是不会讲的! 四莲听了连连冷笑,目光越发冰冷, “你能瞧上甚么好人家,是不是五莲不肯答应,你就把她骗来,关在家中了?” 向氏连连摆手, “胡说!我可是你亲娘,你再恨我,也不能这般污蔑我呀……你要觉着我骗你,你自己进家里去瞧呀!” 四莲哼了一声, “妹妹们不见了,我自然是要找的,这头一个要找的就是你这里……” 说罢还真领着人冲进了胡同里,直奔向氏那院子,这时节卢二和他的儿子媳妇都在外头讨生活,只一个卢得宝在家里睡大觉,四莲领着人冲进去时,他还蒙着被子睡得呼呼山响。 向氏那院子里外里统共就那么几间,不过转眼就搜完了,便是卢得宝睡在着那间,汪妈妈都撩了帘子进去,见得睡在床上呼噜震天的卢得宝,哼了一声又退了出来,确是没见着五莲和六莲的身影,四莲的一颗心越发的往下沉了,转头脸色阴沉的看着向氏, “当真不是你把她们关起来了?” 向氏还从未见过四女儿这样,阴沉的让人心里发毛,那眼神一刀刀剜过来,看上一眼都觉着心里发疼,忙连连摆手, “我真没有!真没有!” 四莲还是不信,又里里外外的找了一遍,却见翠喜手里的黑仔一径儿往屋子里钻,四莲吩咐一声, “把狗放了!” 翠喜一松手,黑仔就钻进了卢得宝的屋子里,不多时叼出一只鞋来,趴到四莲的面前,在上面嗅来嗅去,四莲盯着那只男人的臭鞋瞧了半晌,回头问向氏, “这小子这几日在做甚么?” 向氏想了想道, “我也不知道,听说是在外头寻了个差事,不过总是白天睡觉,晚上出去……” “你去见妹妹们那晚,他也出去了吗?” 向氏又想了想道, “我那日是一大早就去找那两个丫头的,回来的时候太阳都快落山了,我回来的时候他就不在了……” “那他几时回来的?” “嗯……当是第二日一早……” “回来时可有异状?” “……没……没有……” 四莲垂下眼帘想了想对着向氏道, “妹妹们不见三天了,我现下要去寻她们,你若是有她们的消息,便派人来牟府告诉我……” 向氏听说女儿们不见了,倒是浑不在意, “多大个事儿呀,许是那两个丫头在家里呆烦了,要出去转转,等玩够了自己就回来了……” 想了想又问, “她们走了,那铺子生意不能停呀,不如我过去帮衬几天?” 四莲目光冰冷的看了她一眼,向氏立时闭了嘴,看着四莲领着丫头婆子走了,嘴里嘟囔一声, “两个丫头片子不见了,着急忙慌的,也不见你心疼心疼老娘日子难过……” 你头上插的银钗子拔下来给老娘,也够老娘吃一年的了! 四莲此时自然不会管向氏想甚么,出来便对汪妈妈道, “汪妈妈,依你瞧……黑仔为何要叼那卢得宝的鞋,可是卢得宝有蹊跷?” 汪妈妈点了点头道, “老奴也瞧着那小子有些可疑……” 顿了顿道, “少夫人您先回去,老奴在此处盯着那小子,看看他晚上都去甚么地儿!” 四莲点头, “我也正有此意!” 于是待四莲领着丫头们出来时,汪妈妈却是不见了踪影,四莲急匆匆坐着车回去了牟府,待到了家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进了大门便问门房, “老爷可是回来了?” 门房应道, “老爷前头一刻刚进府……” 四莲点头又急匆匆去寻了牟斌,牟斌当轮到大姨娘的院子里歇息,回府时便回了她那处换衣裳,此时正要去刘氏那处用晚饭,听得外头四莲来找,很是诧异, “让她进来说话。” 下头人出来请,四莲忙急匆匆进去, “公爹!” 四莲进去行礼,牟斌打量她一番,便问道, “你面有急色,可是遇上了事儿?” 这大宅子里又不是小门小户,内外分明,做儿媳妇的除非有事儿,平常难得与公爹说上两句话的! 四莲忙道, “正是有急事儿求公爹……” 于是将自己两个妹子失踪三日的事儿讲了,牟斌听了眉头一挑, “是有些蹊跷!” 两个小丫头自己在家做生意都是小心门户,提防贼人上门,按说没胆子一句话不留,出门三天不归的,十有八九是出事了,当下点头道, “我现下就派人去寻……” 末了又安抚四莲道, “不用担心,三日时间,即便是被人虏走了,也跑不了多远,凭锦衣卫的手段那是定能追回来的……” 四莲点头,谢过了公爹,这才忧心忡忡的走了。 当天晚上,四莲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待到了五更天时,汪妈妈回来了, “少夫人……” 汪妈妈在窗外轻呼一声,四莲立时便睁开了眼,翻身坐起来, “妈妈进来说话!” 汪妈妈掀了帘子进来, “可瞧出甚么来了?” 四莲急切问道,汪妈妈摇头, “没有……老奴跟了那小子一夜,那小子如今是在一间赌坊里给人当打手,白天睡晚上干活儿,昨儿晚上他在赌坊里守了一夜……” 四莲听了眉头紧皱, “甚么赌坊?” “鸿运赌坊……” 四莲咬唇想了想又问, “妈妈可是一直跟着他?” 汪妈妈摇头道, “那赌坊里人太多,老奴不好近身,不过一直守在赌坊外头……” 四莲听了心头一阵阵发凉, “两个妹姝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又是独身的女子,若是被人虏也去……” 那下场……四莲想都不敢想,即便是她如今嫁入了锦衣卫指挥使府中又如何,便是她能求动了公爹出动人手,可这都三天过去了,若是有个甚么,只怕早已经…… 四莲咬着唇,紧闭了闭眼,深吸了几口气,想起黑仔叼着卢得宝鞋的样子,总觉着卢得宝可疑,想了想道, “今儿晚上想法子进那赌坊瞧瞧……” 汪妈妈问, “少夫人还是怀疑那卢得宝?” 四莲点头, “两个妹妹平日里做生意,都是敬小慎微,除非万不得已,是不会去得罪主顾的,因而也不会有那生死大仇,能让人恨到虏人的,还有她们自小就在京城长大,京城的水有多深,她们没见过,听也听说过了,又是两个女儿家独住,她们必不会大意的……” 最要紧的是,牟彪早顾虑着两个小姨子的安危,同这附近街面上官面上的人都关照过的。 这京城的黑白两道,并不是泾渭分明的,有甚么人能动,甚么人不能动,黑道上的人也同白道上的人通气的,因而本地的黑道,没谁会去动锦衣卫百户的小姨妹的。 当然也可能是过路的歹人犯的案,可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两名女子弄走,光是城防那一关,外地客就过不了! /91/91690/20929533.html 第三百一十三章 四处寻觅妹行踪 四莲想起两个妹妹家中一切整洁,样样收拾的仿佛主人家第二日还要早起做生意的样儿,心里一疼,言道, “我估摸着两个妹妹是一同出了门,且走的地方有些远,若是近的话,不会把黑仔栓在家中看家,多半是要带着走的……” 五莲和六莲要出门,若是离家较远,又不出城的话,只能是去向氏那处了,若是三姐姐那处,离得那般近,她们多半是会带着黑仔的, “对了!三姐姐那处,我还没有去问过……” 消息是邻居报给我的,说明三姐姐那处还不知晓的! 四莲想到这处,再也睡不着了,便索性坐起身,洗漱打扮一番,连饭都未吃,就早早去了刘氏那处,刘氏昨儿已知晓了她家中妹妹失踪的事儿,见她过来有些诧异, “老八媳妇,怎么这么早过来了?” 四莲道, “特意过来向婆母禀报一声,今儿媳妇仍要出去寻人,怕是要在外头呆一日了!” 这家里丢了人,还是两个大姑娘,刘氏倒也是理解于是点头道, “你们家里也没个能做主的人,只有你自己多担当些了,府里的人你若是要用,自把人叫去就是……” 四莲忙行礼谢过, “多谢婆母关心,昨儿儿媳已是请了公爹派人寻找,今儿是想去我三姐姐那处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妹妹们的消息……” 刘氏点头, “好,你去吧!” 四莲急匆匆出了府,待到了三莲家铺子前头,还有没开门,汪妈妈上前拍开了铺门,来开门的却是三莲的丈夫王祥,见了是她倒也认出来了, “呵呵……四妹妹!” 四莲冲他点头, “三姐夫,我三姐可在?” 王祥又笑, “在在……” 说着便来拉四莲的手, “你进去,你进去!” 四莲看了看左右,见一旁卖早点的小摊已经有人了,便吩咐汪妈妈道, “妈妈,您带着她们过去用饭,我在里头同我三姐说完话就出来……” 汪妈妈点头,看着四莲进去,王祥又把门关上了,四莲跟着进去,王家人都还未起,只有雇的一个婆子在灶间预备早饭,灶房里青烟袅袅飘出,三莲闻声从内室里出来,见着四莲也是一脸的惊诧, “四妹妹,怎得是你,可是出了甚么事儿?” 四莲面色凝重,点了点头道, “三姐姐,你这几日可见过五莲和六莲?” 三莲一愣立时觉出是两个妹妹出事了,连连摇头道, “没有……没有啊!这两日小敦儿有些不好,我一直在家守着他……” 三莲家的小子大叫王兴业,因为长的敦实,所以小名儿叫小敦儿。 “……五莲和六莲出了何事?” 三莲脸色有些发白,四莲沉声道, “昨儿面铺隔壁的徐大娘来说,面铺已经三日没有开门了……” “啊……” 三莲瞪大了眼,急得原地转了一个圈儿, “那……那……我们快去找呀……你……你有没有去铺子里头瞧瞧……” 说罢又忙转往内室, “我去换件衣裳,跟你一起找!” 四莲在后头道, “昨儿我已经去看过了,家里的东西都在……” 连院子里竹竿上的衣裳都在…… 三莲急匆匆拿了床边放着的衣裳,当着妹妹的面就换了起来,一面换一面问, “娘那里……你可曾去问过了?” 四莲道, “昨日我去过了……” 于是又将向氏的话重复了一遍,阻止三莲道, “三姐,这家里离不开你,小敦儿又在生病,你就在家里守着,有了消息我就派人告诉你!” “那怎么成!” 三莲手忙脚乱的穿衣裳, “我同你一起去找!” 四莲又拦她道, “你走了这家里的生意便要耽误,我已经求了我公爹,让锦衣卫衙门的人帮着寻找,岂不是比你我无头苍蝇一般乱撞强多了?” 三莲一听说锦衣卫都帮着找了,立时心头一松, “你公爹答应了?” 四莲点头, “我公爹确是答应了,我今儿过来就是想问问你,前头几日你见过五莲和六莲没有,她们同你说过甚么?” 三莲立在那处回想了良久,应道, “前头小敦儿受了暑热,六莲过来瞧过他……” “是在哪一日?” 三莲想了想道, “五天前吧……” “六莲可是说过甚么?” “……她说是前头一日娘过来了,娘瞧上了一家卖肉的硬要五莲去相看,在铺子里缠了五莲一日,五莲实在忍不住了,回了她几句,把娘气得骂骂咧咧的回去……” 三莲又想了想道, “娘来的第二日六莲就来了我这处……” 说罢歪着头,咬着唇,思虑了良久才想起来道, “六莲在我这里呆了约有一个时辰就回去了,走的时候嘴里嘟囔说是……说是……老七托人送了信儿回来,说是衣裳烂的没法子穿了,让家里给他送两身衣裳过去……” 自从贾金城带着朱氏与自己那小儿子离了京城之后,北镇抚司衙门的院子便退了出来,家里的东西全数都带走了,贾尤传的东西却是搬到了面铺里,贾尤传恨贾金城有了小儿子,就不管他了,但凡有事都托人送信送到面铺去,连贾金城送信他也不回。 四莲闻言精神一振, “她有没有说,老七托了谁送信?” 三莲摇头, “倒是没有说……” 不管如何总归有个线索了,当下四莲转身就走,三莲跟着追出来, “四妹妹,有消息你可一定要让人告诉我呀!” 四莲点头, “有消息一定告诉你!” 当下急匆匆出来,汪妈妈几个早等在外头了,四莲上了马车,汪妈妈递过来一个油纸包, “八少夫人,知晓现下让你吃必也是吃不下去,但人总要填饱肚子才有力气办事儿,吃个肉饼垫垫吧!” 四莲接过来冲汪妈妈扯了扯嘴角, “多谢妈妈!” 汪妈妈摆手, “八少夫人可以问到甚么了?” 四莲点头想了想对外头的车夫吩咐一声道, “我们去北镇抚司……” 这厢又赶去了北镇抚司,央了牟斌派人去了一趟京卫营,这厢快马加鞭出城一趟再回来,用了约有两个时辰,去的人回来报道, “贾尤传确是托了人带话,那带话的人是京卫营里的伙夫,头一日回城中,第三日便要回去,他去面铺的时候是傍晚,约了第二姐妹俩送衣裳过去,他第三日好一早回京卫营,结果他在家里等了一天,姐妹二人都未过去,他第三日一早还特意等了一个时辰,见回营的时间快到了,才起身出了城……” 那回来报的人却是没讲贾尤传听说两个姐姐不见了,非但不急,反倒嘿嘿冷笑, “怪不得不管老子,说不得是瞧上了哪一个野汉子,跟着人跑了!” 自从贾金城与向氏和离,贾金城又另娶,四莲再出嫁之后,他是彻底没人管了,心里怨气大着呢! 那回报之人悄悄扫了一眼,一旁沉默端坐的八少夫人,心中暗道, “八少夫人这家里还真是……摊上这样的兄弟,倒不如没有!” 牟斌闻言想了想对四莲道, “老八媳妇你怎么看?” 四莲想了想道, “两个妹妹即是与人有约,除非是出了甚么意外,那必是会赴约的……” 又问那回报之人, “可知那伙夫家住何处?” “那伙夫家住在外城三柳胡同……” “三柳胡同……三柳胡同?” 四莲知晓三柳胡同,离着杨花胡同不远,约摸是两条街的样儿子,想到这处心头一动,回头问汪妈妈, “妈妈,昨儿你去的那鸿运赌坊在何处?” 汪妈妈想了想道, “在万福街上……” 四莲自小在外城长大,自然知晓这些地方,在心里勾靳了一番立时便有了计较,转头对牟斌道, “公爹,昨儿儿媳回过杨花胡同……” 于是将自己如何质问向氏,又如何在家里寻找,黑仔又如何叼了卢得宝的鞋,自己又如何让汪妈妈跟了卢得宝一夜的事儿一讲,末了道, “公爹,儿媳总觉着卢得宝有些可疑,那万福街离着三柳胡同不远……公爹可能派人去访问访问,前头可是见过儿媳那两个妹子,又那鸿运赌坊还要请公爹派个人混进去,盯着那卢得宝……” 牟斌闻言想了想,有些好奇问道, “老八媳妇为何对那卢得宝心生怀疑?” 依他瞧着,她们那亲娘向氏倒是很有可能为了银子把女儿给卖了,说不得就把人绑了往那卖肉的人家里一送,这三四日的功夫,都够入多少回洞房了! 四莲似是看出牟斌心头所想,想了想应道, “那卢得宝前头就对五莲有坏心,被儿媳让汪妈妈教训了一顿,只汪妈妈出手隐蔽,那小子并不知晓是被我教训的……” 顿了顿苦笑一声道, “儿媳那亲娘虽是将女儿看得如草芥一般,又贪财爱银,不过她这人坏也坏在明面上,依着昨儿的情景,若是她真做了,儿媳上门质问,她定是不会掩饰,多半会一口承认的!” 牟斌想了想点头, “也是!” 左右四莲回来的时候都已经晚了,那生米早煮成熟饭了,向氏便是承认了,四莲也不能拿她这亲娘怎样! 牟斌想了想点头吩咐道, “派人出去查!” (本章完) /91/91690/20945007.html 第三百一十四章 总算有些眉目了 下头人领命自去,四莲见这事儿一时半时也没个结果,自然不好再呆在这处了,忙起身向牟斌告辞,牟彪点头微笑看着她退了出去,眯了眯眼, “老八这小子的眼光当真是不错!” 这老八媳妇心细如发,又沉着冷静,还挺敏锐,若是个男儿身,入我北镇抚司衙门倒是个破案的好手! 锦衣卫出手果然不凡,待到当日晚上,便有人送了信回来,是有人在三柳胡同见过五莲和六莲,四莲闻言眉头一皱, “她们定是去了那处的……可为何那送信的伙夫没有见着她们呢?” 唯一能想到的可能,便是两个妹妹在三柳胡同被人给虏了! 想到这处四莲的眉头一跳,若是当真遇上了那些个人牙子,或是拐子帮,这几日的时间都够他们将人给弄出北直隶了! 一想到两个妹妹如今说不得会被人弄进……弄进那种地方去,四莲便是喘不过气来,胸口处一阵阵的发紧, “别慌!别慌!” 她起身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儿,深深吸了几口气,告诫着自己,总算是缓缓冷静下来了。 “前头京城里的拐子帮让锦衣卫重创过一回,他们没这么快回复元气,即便是还在做那买卖人口的事儿,他们也不会在锦衣卫的眼皮子底下做,更不用说……五莲和六莲可是与牟家沾着姻亲呢!” 拐子帮这是要多不开眼,才来撩牟斌的虎须,这是嫌前头没被人剿绝么? 且五莲和六莲都是大姑娘了,她们又不是小孩子,当真遇上了歹人不会叫喊么? 三柳胡同那处,跟杨花胡同一样,整个胡同都住着不少人,但凡她们能叫上一声,就不被会那么容易虏走! 她们可是京城里长大的姑娘,心眼灵着呢! 四莲又在屋子里转起了圈儿来, “到底是谁把她们带走了呢!” 四莲想了想又叫了汪妈妈进来, “妈妈,虽说有公爹派了人手,可我总归是不放心,劳烦您今儿晚上再跑一趟,在外头盯着那小子……” 如今毫无头绪,只卢得宝是一个可疑的,怎得也要盯牢了这人! 汪妈妈点头, “便是少夫人不提,老奴也要去瞧瞧……” 想了想道, “老奴今儿潜进赌坊里头瞧瞧……” 四莲有些担心, “京城的赌坊之中藏龙卧虎,我听啸林说过,那些江湖人士最喜藏身青楼的赌坊了,妈妈你进去,切切小心些,别被人发现了!” 就是因着京城的水深,鱼龙混杂,因而这赌坊的幕后东家都会花大价钱请一些江湖高人来镇场子,不过这类人多是隐身在暗处,只有卢得宝这一类生得一脸横肉,样貌唬人的打手在外头走动。 汪妈妈笑道, “少夫人放心,这可不是老奴吹牛放屁,想当初老奴那死鬼丈夫藏身进了南镇抚司都没被发现,老奴这本事虽不敢说胜他多少,但也能同他平分秋色的,一个小小的赌坊自然不在话下!” 四莲想起前事,倒是放了心, “如此便有劳妈妈了!” 是夜,汪妈妈离开,四莲睡在床上,又是辗转反侧的一夜,这厢等到了五更天,汪妈妈回来了, “少夫人……” 汪妈妈在外头一说话,四莲便醒了,翻身起来, “妈妈进来说话!” 汪妈妈撩了帘子进来,见四莲披散着头发出来,便道, “少夫人,这事儿我瞧着有些眉目了!” “是吗?” 四莲大喜,转身取了床边的油灯,端到桌边放下,示意汪妈妈坐下, “妈妈且细说一说……” 汪妈妈坐下说道, “老奴今儿去赌坊,见着了锦衣卫的人,他们扮成赌客去了四个……” 四莲点头, “妈妈如何瞧出是锦衣卫的人?” 汪妈妈笑道, “老奴虽说不怎么在江湖上走动,不过也算是见过一些世面,这白道上的人不管怎么装扮,可身上那股子官味儿,跟一双眼就不同一般人,老奴一眼便能瞧出来……” 四莲闻言担心道, “那会不会打草惊蛇?” 让卢得宝那小子瞧出来怎办? 汪妈妈摆手道, “少夫人放心,他们扮得极像,也只有妈妈我这种老江湖能瞧出来,换成卢得宝那小子,便是把眼瞧瞎了,他都瞧不出来的!” 那小子就是个酒囊饭袋,唯一唬人的就是那身板子了! 接下来又道, “老奴见那小子有锦衣卫的人盯着,便索性不去管了,趁机溜进赌坊里转了转……” 顿了顿道, “那赌坊外头是赌客们聚集的地方,后头有几间小院是专供豪客们耍钱用的,不过我瞧出来其中一间里一直都没人,后头我悄悄溜进去瞧了瞧……” 汪妈妈这样的老江湖,一进屋子里便瞧出那屋子里暗藏了机关,在里头看了看,就从角落处的梅瓶上头瞧出了机关所在,这厢抱着梅瓶左转三圈,右转两圈,墙上立时现出一个门洞来,汪妈妈也是艺高人胆大,毫不犹豫一头钻了进去,却是一条暗道弯弯曲曲也不知通向何处。 汪妈妈进去走了一段,见还没到尽头,外头似又传来了说话,便悄然退了出来,刚将机关复原,便见卢得宝那小子进来了,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过来转开了机关,人就钻了进去…… “那暗道太过窄小,只容一人通过,我一进去怕要与那小子碰个正着,便没有跟进去……不过,那小子出来时手里的食盒明显轻了!” 四莲闻听那是精神一振, “即是提了食盒,那必是去送吃的给人了……” 若是给五莲和六莲送吃食,那说明两个妹妹如今还是平安的,至少能正常进食! 想到这处四莲便问汪妈妈, “依妈妈的意思,我们可要禀报给公爹,由公爹派人去查?” 汪妈妈想了想摇头道, “依着老奴的意思,不如我们先去瞧瞧……昨儿晚上老奴眼瞧着不少达官贵人由后头进入小院里赌钱,想来能开这样赌坊的人,后头靠山不小,虽说牟大人位高权重,可……老奴觉着这事儿没有确凿之前,还是……先别让他插手吧!” 前头她们是寻不到线索,只能求了锦衣卫广撒网,四处打探,如今瞧着似是有了些眉目,让锦衣卫劳师动众的去查,一来打草惊蛇,二来惊动了幕后东家,若那暗道里囚的不是五莲和六莲,岂不是平白得罪人! 说白了,贾家姐妹与牟家不过姻亲,还是庶子的,劳得牟大人派人四处查找那已是瞧在牟彪的面上了,再让牟大人因为她们得罪人,便有些过了! 这些话汪妈妈不说,四莲却是心思通透之人,一点就明,也不用她多说,四莲也想到了这一层,当下点了点头, “妈妈说的是,若是那里头藏的不是五莲和六莲,岂不是劳公爹白忙?” 以公爹的身份,人情还是要用在刀刃上的! 于是便又问, “那妈妈预备怎样?” 汪妈妈道, “老奴预备着今儿白日再去趟,那赌坊里白日人少,防守不严,老奴悄悄进去瞧一瞧,若真是两位姨小姐,就将她们救出来,若不是……再看情况!” 四莲想了想点头,又问, “妈妈可要帮手?” 只可惜牟彪走时带走了牟龙和牟虎,若是不然自己倒能用一用他们,汪妈妈想了想道, “这种事儿讲究隐蔽,人多了反倒不好,只少夫人要派马车在外头接应……” 顿了顿又道, “翠巧和翠喜就别带着了!” 两个不会武的小丫头去了反倒累赘! 于是二人商量一番之后,待得天亮便又出了府,四莲先是带着两个丫头和汪妈妈,坐着马车去了三莲家,三莲见着四莲过来,忙问两个妹妹消息,四莲便道, “正是打探出了些许眉目,要去瞧瞧……” 便拉了她进去小声道, “这事儿我要与汪妈妈悄悄去办,劳烦三姐出去给我叫一辆马车,再给我寻一身寻常衣裳来……” 三莲闻言有些担心, “你这是要去做甚么,不会有甚凶险的吧?” 她可不能丢了两个妹妹再搭上一个吧! 四莲要是有个甚么,牟八少爷回来自己如何交待? 四莲摆手, “无事,不过是去探探消息,有丫头们在身边不方便!” 三莲闻言点头, “你那府里规矩大,若是让你婆母知晓了,只怕是要责罚你的!” 于是就从后门出去给四莲叫了一辆车,又给她寻了一套自己的衣裳,四莲换好了衣裳,便叫了汪妈妈进来,汪妈妈瞧了瞧便问三莲借了胭脂水粉, “八少夫人总归是大家里的少夫人,在外头逛多了让人瞧见不好……” 于是拉了她到镜前,把脸给抹黑了些,又在唇上点了一个大痣,头发打散了重梳了两丫髻,刘海梳下来,挡了眉毛。 待三莲再一瞧时,自家妹子已经由大家里的富贵少夫人,变成了一个黑瘦又有些丑怪的小丫头了,三莲不由惊叹, “没想到妈妈还有这样的手艺!” 汪妈妈摆手笑道,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行走江湖没点儿手段,早不知被人弄死多少回了! (本章完) /91/91690/20951933.html 第三百一十五章 汪妈妈探牢救人 于是这厢由三莲出去同两个丫头和车夫道, “你们家少夫人这两日疲惫了,我让她在我这处睡半日,你们或是先回去,或是就在外头等着吧!” 翠喜年纪小没有多想,只翠巧问了一句, “那……汪妈妈呢?” 三莲道, “汪妈妈在里头伺候着呢!” 翠巧闻言这才放下心,两个小丫头打发车夫回去了,便留在外头守着,又见三莲家开门做生意,客人多了起来,倒也极有眼色的出来帮手,看得三莲和王母都心里暗赞, “果然是大家里调教出来的丫头,这眼力价儿就没得说!” 四莲这头从后门和汪妈妈一起坐马车去了万福街,因着汪妈妈早看好了地势,叫了马车停在万福街那鸿运赌坊后头不远处的一条巷子里,汪妈妈对四莲道, “小莲,你就在这处等我,吩咐车夫不能走了……” 四莲点头,看着汪妈妈掀帘子出去,便出去给了那车夫两倍的车钱,车夫收了银子,又乐得清闲自然是愿意的,当下二人便在车中等候。 却说那汪妈妈艺高人胆大,仗着轻身功夫好,到了那赌坊外头,侧耳听了听,听出里头没人走动,连说话的声儿也没有,便就地那么身子一跃,从外头跳进了院子里,落地时脚尖沾地,只听得轻轻的一声,此时那赌坊里没做生意,有人也是在前头守门儿,院子里头空空如也,只尽头的一间小屋里,传来了呼噜声。 汪妈妈脚步轻盈,半点儿不见慌张的走在院子里,到了昨儿进去的那一间,却见得上头挂了一个铜锁,汪妈妈轻轻一笑,伸手从头上拔下一根钗子来,在那锁眼上捅了几捅,锁一开便又抬手重新插了回去。 她将锁头取开,推开了门,闪身进了屋子,屋子里还同昨日一般,没甚么异样,她走到角落处转开门洞,一闪身钻了进去,此时的暗道里黑漆漆一片,甚么都瞧不见。 汪妈妈伸手进怀里摸出一个火折子吹亮,缓缓走在暗道之中,这暗道乃是建房屋时特意留下来的两墙之间的夹缝,极窄小只能容一人通行,汪妈妈一面走一面留意四面的动静,暗道里空气倒也流通,有淡淡的潮湿味儿,转过两个拐角之后,便转而向下了,在这处时,汪妈妈听到了隐隐的声响,似是有人在说话。 向下顺着窄窄的台阶走了十来步,下头便有了光亮,汪妈妈灭了火折子,在原地静立了一会儿,听得里头说话的声音更响了,她缓缓弯腰往下看,见得下头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旁插着火把,每一只火把下头是一扇小小的门,大小只容得一人跪行通过,小门的上头是细细的铁条,可供人从外头往里头看。 依汪妈妈的江湖阅历,只匆匆那一眼,看这布置便知晓是专用来关押人,且还要便利外头人仔细瞧看里面人的,汪妈妈见状不由眉头一紧,见四下并无人,便几步下来,挨着个儿的查看,幸好这里不少笼室都是空的,只有其中两间传来细碎的声音,汪妈妈过去一看,里头漆黑无光,根本瞧不见,便低声问了一句, “五莲?六莲?” 里头的人一听,果然有了动静,稀稀索索的声音响起,有人爬起来摸到了门前, “汪……汪妈妈……” 五莲的一张脸从黑暗之中现了出来,露在外头昏黄的火光当中, “汪妈妈!” 五莲大喜,她被困在这处几日,只以为再也见不到天日了,没想到还能见着汪妈妈,汪妈妈是四姐身边的人,她即是来了,那就是四姐为救她们了! 汪妈妈点头, “六莲呢?” 一旁有人在叫, “汪妈妈我在这里……” 隔了几个笼室便是六莲,汪妈妈过去瞧了瞧她,见姐妹二人被关了几日都有些神色憔悴,她问五莲, “你们可有受伤?” 六莲摇头,五莲却是迟疑了一下,六莲道, “汪妈妈五姐受伤了,那卢得宝想对五姐……,被五姐咬了他一口,他就推着五姐撞到了墙上……” 汪妈妈闻言眼中杀气一闪,上下打量五莲沉声问道, “那小子可有得手?” 五莲摇头, “我……我咬在了他小腹上面……” 结果卢得宝吃疼之下抓着她的头撞向了一旁的墙,五莲当时就双眼冒了金星,差点儿昏死过去,不过卢得宝因着受了伤,也没能得逞! 汪妈妈松了一口气,对五莲道, “你退后些……” 五莲忙往后退去,汪妈妈抬起右掌,却是微微往身侧一收,再往前一拍, “砰……” 一声响,那小指拇粗的铁条被打断了两根,再加一掌,又断了两根,汪妈妈硬生生凭着掌力,把那些细铁条全给打断,顺手掰开,将五莲从里头拉了出来,这厢转身又去救六莲,又问二人, “你们二人可能走动?” 见二人点头,便领头往外走去, “我们要快些离开这里!” 说着伸手取下了墙上的一只火把,姐妹二人紧紧跟在汪妈妈身后,一路上了台阶,待到了第一个拐角处,汪妈妈突然顿住了脚,将手里的火把反手插向了脚下,手上内劲一吐,火把立时熄灭,暗道之中重又恢复了一片黑暗,火油燃烧后的气味立时充满了三人鼻翼, “别动,别出声!” 汪妈妈伸手将跟在自己身后的五莲拉住,两姐妹紧紧咬了唇,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不多时便听得暗道里传来了脚步声,有人在问道, “这间屋子怎么打开了?不说是这下头都不用了?” “不晓得是不是卢得宝那小子过来了,那小子前头几日弄了两个女人藏了进来,这几日都关在里头……” “啧……那小子也真是胆大,把人藏这儿,也不怕被东家知晓了,东家早说了,如今京城风声紧,这人羊的买卖先停了,下头的地方也封了不许动的……” “嗨……我这不是想着空着就是空着么,那小子许了我三两银子,说是就用几日,待生米煮成了熟饭,就把人放出来!” 汪妈妈闻言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外头的两人说着话已经拐过了拐角,一道光亮照了进来,有人叫了一声, “卢得宝!卢得宝……你小子这是没日没夜的办事儿啊……” 顿了顿又嘿嘿笑道, “怎得……那两个妞儿还没给你睡服?” 另一个人听了也跟着嘿嘿笑了起来, “你小子行不行,要不要兄弟们帮手啊!” 说罢二人一起嚯嚯怪笑起来,说话间已经又到了拐角,正要转过来时,只见得眼前就是一花,有甚么东西冲着当先那人面门而来,那人一惊之后身子后仰,却是后脑重重撞到了第二人的额头上, “哎呦!” 后头那人惊叫一声,捂着脑袋退了两步骂道, “马三儿,你小子干甚么!” 前头的马三儿身子一动不动,只是手里提的灯笼掉到了地上,后头那人又骂道, “你小子抽甚么疯……” 一句话没说完,马三儿便直挺挺向后倒来,那人一惊,伸手去托,马三儿倒下,那人抬头时却见得一个面色阴冷的妇人出现在面前, “你……” 他只来得及叫出一声来,便见那妇人伸出一只手冲着他胸口抓来,那人见状不好,手一缩任由马三儿摔在地上,刚要往后退,可那妇人那只手,看着慢实则快如闪电,他根本躲不开,被一爪抓在了胸口处,人就觉着身子一轻,竟是被人扯着前襟拖了过去, “你……你是甚么人!” 那妇人冷冷一笑,抓着那人往身边的墙上一撞, “砰……” 手里的人白眼一翻,立时就昏了过去,汪妈妈将人扔在了那马三的身上,捡起灯笼,回头招呼姐妹二人, “走吧!” 这厢一抬脚,重重踩在二人的身上过去,五莲和六莲姐妹过来见状,也学着她的模样,扶着两边的墙,踩在二人的身上过去了,三人出了暗道,汪妈妈伸手就把机关复了原,再走到门外,探头四下看了看,院子里空无人。 汪妈妈先出去又招手让两姐妹出来,待得两姐妹出来后,却是领着二人大摇大摆,到了后院的门前,拉开门栓, “走吧!” 两姐妹连忙跳出了门去,回身看着汪妈妈出来还反手关上了门,汪妈妈一手拉一个, “少夫人在前头等着你们,我们快走!” 三人手拉着手往马车停靠之处而去,那头四莲在马车上等得心急火燎,只觉一时一刻都如过了千年一般,此时也是深恨自己没有跟着汪妈妈学上两招轻身的功夫,若是学了,便能跟着去救人,比在这处等得如坐针毡强! 她这处正自焦急间,却见得有一辆马车远远的过来了,看行进的方向应是也要进这胡同,马车左右看了看胡同宽度便对四莲道, “小娘子,这胡同窄,我需得让一让人家!” 四莲点头,撩帘子跳下车去, “你去前头让了车再回来,我就在这里等你!” 她不敢跟着车走,怕待会儿汪妈妈救了人回来,寻不到她! (本章完) /91/91690/20956954.html 第三百一十六章 姐妹见面喜流涕 车夫点头,便赶了车往一旁的胡同转去,那头马车过来,在一旁稍等了一会儿,有人撩帘子看了一眼立在阶上的四莲,四莲一抬眼见里头坐着的那位女子,相貌温婉,声音柔媚,这不是那邱氏良医的邱掌柜的么,许是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那邱掌柜的转头看向四莲,见是个不认识的小丫头,便冲她微笑点了点头,只这一笑间,脸上又现出几分疑惑来,隔着窗问四莲, “这位小娘子,我们可是认识?” 四莲一惊, “这女人好利的眼!” 当下也歪着头看了看那女子,旋即摇头,尖细了声音笑道, “这位姐姐好生漂亮,我还没有见过呢!” 那邱掌柜的一笑,身子一侧,露出里头与她说话的另一个人来,四莲目光落在那人身上时,不由身子就是一抖,那马车里的另一个女子年纪稍大些,相貌普通,四莲也是认得的,却是那一年她在冰铺买冰时遇上的刘娘子, “她……她……她不是被人抓走了么?” 刘娘子做了一身管事娘子的打扮,人削瘦了不少,目光有些阴郁,见四莲打量她,却是转过头没有理会,四莲怕那邱掌柜的生疑,忙低下了头,邱掌柜回头看了一眼刘娘子, “刘妈妈,你认识这位小妹妹?” 刘娘子这才转过头看了看四莲,摇头道, “不认识!” “哦……” 邱掌柜的点了点头,放下了帘子,待得她们的马车过去,四莲知晓那邱掌柜看着温柔无害,实则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她怕对方起疑,也不敢追着马车瞧,只四下张望做等人状,待得马车离得远了,她才转头望去,却见得远远的三道身影向这边匆匆走了过来,正与那马车擦身而过。 四莲定睛一看,是汪妈妈和两个妹妹, “五莲!六莲!” 她大喜,忙提了裙迎了上去,那头两上妹妹见着她也是急步跑了过来,姐妹三人在半路上相遇,立时抱在了一处, “四姐!” 六莲哇一声哭了出来,五莲性子坚强些,也是眼圈儿泛了红, “四姐!” 四莲紧紧抱了两个妹妹,总算是见着活人了,还能走能跑能说话,这已是大幸了! 这厢把着六莲的手臂上下打量一番, “你们无事吧?” 六莲摇头, “我没事,就是五姐姐……” 四莲又看向五莲,见她脸色果然比六莲苍白些,身上的衣衫倒也完整,只是上头又是泥又是土,头发也十分凌乱, “五莲,你……” 五莲忙摇头, “我没事……就是……就是后脑上有个大包!” 五莲转过脑袋,四莲扒开她头发一看,果然在后脑上寻着一个大包,已经破了皮,结了一大块血痂, “这是怎么弄的?” 汪妈妈在一旁看见驶来的马车,便提醒道, “少夫人,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我们先回去吧!” 四莲忙拉着两个妹妹上了车,车夫手里的长鞭叭一声响,便往着朝天街去了,马车上头四莲与两个妹妹紧紧搂在一处,六莲一面哭一面道, “四姐,我只当这辈子都见不着你了!” 五莲也道, “我也以为见不着你了……卢得宝……那畜生若是再敢用强,我拼着一死,也要在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四莲便问, “你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事儿真是卢得宝做的?” 两个妹妹重重点头, “真是他!” 原来那一日她们到外城送衣裳,却是在三柳胡同遇上了卢得宝,前头卢得宝纠缠了五莲许久,二人见着他自是不愿搭理转身就要走,却是被卢得宝叫住了, “五莲,你跑甚么跑……” 这厢过来拦在姐妹二人的面前,指了指自己身上崭新的绸缎衣裳,嘿嘿笑道, “瞧见没有,哥哥如今可不比从前了,哥哥如今寻着了营生,一个月好几两银子,如今哥出息了,我们的婚事也应当办一办了!” 五莲听了一脸厌恶, “我管你有银子没银子,有出息没出息,左右我都不会嫁给你的,你还是死了心吧!” 卢得宝闻言便有些恼了,问道, “怎得……瞧不上哥了,你是瞧上了那卖肉的小子吧?” 向氏打的甚么主意,卢得宝早听说了,心里正恼恨着呢! 要说呢,那卖肉的小子同卢得宝也就是个半斤八两,都不是好东西,可人家家里有底子呀,也是个独子,如今做生意那铺子,可是真金白银买下来的,就是那铺子,就够他卢得宝不吃不喝攒上五六年了! 卢得宝甚是恼怒,偏偏六莲还加了一句, “关你甚么事儿,人家卖肉是正经生意,你……” 说罢还鄙夷的上下打量他一番, “你这一看就不是正经营生!” 卢得宝穿的乃是赌坊里打手的统一着装,一身青衣,上头同色的幞头包着,下头是一色的薄底宽口布鞋,腰上巴掌宽的腰带上,还插着一根木头棒子,这打扮不是人家的护院,就是青楼、赌坊里的打手,能是甚么正经营生! 六莲的话越发让卢得宝恼怒,闻言嘿嘿一阵冷笑, “你们敢小瞧我!” 说罢便上前走了一步,五莲生怕妹妹吃亏,忙护了她在身前,上头怒道, “卢得宝你少在这处纠缠,你即是出息了,必不缺愿意与你成亲的女子,你去寻别人去,别来找我!” 可别人没铺子,也没在牟府里做少夫人的姐姐呀! 说实在话,卢得宝也瞧不上五莲的姿色,可看在她那面铺和少夫人的面上,他还是能勉强下的去嘴的! 当下应道, “五莲,你何必这么绝情,我对你痴心一片,你随了我回去,求了家里长辈做主,我们今儿就拜堂成亲,入了洞房,以后我们成了一家人,日子和和美美的过,岂不是好?” 他生的老实样儿,说的话却实在龌龊,五莲和六莲被他恶心的不成,当下再不想搭理他,五莲拉着妹妹从他身边绕过就要走,可那知卢得宝如今自觉有了出息,原是想在二人面前卖个威风的,却没想还是被五莲和六莲瞧不上,顿觉男人颜面受损,心中暗想, “敢看不起老子,待老子把你睡了,看你还敢看不起老子!” 他在赌坊里呆了几日,跟着那帮子打手们也学了两招,见二人一走,就把后背露了给自己,当下抽出腰间的棒子照着二人的后脑就是两下,两个小丫头根本没有防备,被他一棒子敲得眼前就是一黑,五莲挨得重些,立时就软了下去,六莲挨得轻些,当时就扶着后脑,转对怒目而视, “卢得宝,你……” 她话没说话,就被卢得宝捂着嘴拖到了角落处,此时天色将黑,路上都是行色匆匆的行人,一个个赶着回家吃饭,也没人瞧见那胡同里发生的事儿,卢得宝紧紧捂了六莲的嘴,威胁道, “你若是敢叫,我就在这儿把你衣裳扒了,让你光着屁股给人看!” 六莲一个小丫头,闻言立时吓得住了嘴,卢得宝见她被吓唬住了,这才放开手又道, “你若是敢跑,我就把你五姐的衣裳扒了,就在这里跟她洞房!” 见六莲瞪大了眼,老实蜷缩在那处不敢动了,这才起身过去把昏迷的五莲扛在了肩上,又伸手一把搂起了六莲的腰,他身形高大,也有力气,就这么把两个小丫头给弄走了,六莲挨了那一记,后脑上发疼,再被他这么扛着,只觉胃里一阵翻腾,想吐又吐不出来,勉力撑着眼,指望着路上能遇上行人,自己叫嚷一声,召人来救! 卢得宝瞧出来了她的打算,便冷笑一声道, “你若是敢叫,我就把你扔在这里,抱着你五姐跑,到时候你即便是叫来锦衣卫的人,老子该办的事儿也办了,你还是要叫我一声五姐夫!” 六莲顾着五莲再不敢叫嚷了,只能任由他从后门把二人带进了鸿运赌坊的地牢之中,那鸿运赌坊以前就做着人口买卖的生意,如今被锦衣卫一通扫荡,虽说侥幸逃脱,没被查出来,可如今生意是不敢做了,下头便空了。 卢得宝也是偶尔有一回听赌坊里的老人说起,便闹着下去瞧了一回,这一回抓着五莲和六莲,也没地儿放,便想起了赌坊那空着的地牢,于是许了人银子,便瞒着东家把二人关在了地牢之中。 卢得宝当天晚上便想跟五莲成了好事儿,只要把人睡了,还怕五莲不肯跟他? 只要五莲跟自己成了亲,那面铺子便是他卢家的了,还有那嫁进牟家的四莲,便是再恨自己,难道还能把他这当妹夫的杀了? 以后若是再给生上两个娃,她这当姨母的,看在孩子的面上也不好为难自己的! 卢得宝想得很美,只可惜他低估了五莲的烈性子,五莲也是个机灵的女子,被卢得宝拖到外头,要动手脱衣裳,五莲捂着胸口叫了一声, “得宝哥!你……你当真要娶我?” 卢得宝点头道, “我卢得宝说话自然是算数的,只要你乖乖的,我就不动粗!” 总归是想以后过日子的女子,能哄还是要哄一下的! (本章完) /102/102096/31318527.html 第三百一十七章 当真是死得其所 五莲便道, “得宝哥,你……你别动粗,我……我听话就是……” 卢得宝见她服了软,那是大喜,立时伸手宽衣解带,把裤子都脱了,五莲见他把裤子脱了,当时就从地上跳起来,一口咬了过去,卢德宝躲避不及,身子挪了挪把要害让开了,却是被五莲一口咬在了小腹上, “啊……” 卢得宝疼得抓了五莲的头就往墙上撞,五莲本就后脑受了伤,如今是伤上加伤,当时就昏了过去,卢得宝没想到遇上五莲这样的烈性子,五莲这一口咬得有些狠,小腹上生生被她咬出了一大块青淤,皮倒是没有破,就是一动那念头,下头便一抽一抽的疼。 那卢得宝是个愣头愣脑的蠢货,原是想着占了五莲的便宜,她怎得也要屈服,却是没想到遇上一个性子如此硬的,现下他倒是有些坐蜡了,将二人放了吧,他怕二人回去一说,自己要倒霉,若是再用强吧,可他被五莲吓出阴影来了,生怕自己行事的时候,挨上这小娘们儿一口,断了自己的子孙后代! “老子可是卢家三代单传!” 卢得宝每日里送饭进去,便趁着机会劝五莲,只他一去,两姐妹就往死里骂他,他一张嘴皮子如何敌得过两张嘴,被两姐妹骂得没了脾气,又拿她们没法子,于是……事儿就这么僵住了,若不是汪妈妈今日来救,姐妹二人还要继续呆在那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呢! 四莲听完五莲和六莲诉说,又拉了五莲看她脑后的伤,不由心疼道, “但凡那卢得宝手上加那么一分劲儿……你这小命便没了,下回别这么硬刚,你面上服个软,哄得他带了你们出去,再想法子报信……” 想了想又觉这样还是要吃亏,便道, “你们姐夫走时,书房里给我留了几把匕首,又小又精致,拿去开了刃,藏在身上倒是可以防身……” 那种银制小刀,据说是前朝宫廷贵人们吃肉时用的餐刀,流到宫外让人收藏了起来,之后又转到了牟斌手中,牟斌喜它们小巧精制,送给四莲把玩的,那些小刀只能伤人不能杀人,不过用来防身倒是可行。 说到这处双手紧了紧两个妹妹, “幸好……你们都没事!” 这一整个贾家,爹不是好爹,娘不是好娘,只她们姐妹几个相依为命,努力想活个样子出来,今儿幸得妹妹们没事,若是有个甚么…… 便是将那卢得宝大卸八块也没法子弥补了! 汪妈妈问道, “少夫人,那卢得宝您打算如何收拾他?” 四莲冷道, “这一回,我可不会轻饶!” 想了想道, “卢得宝跑不掉,我们先回去,我还要去公爹那处消了案,也免得他再派人奔波……” 至于卢得宝,毕竟两个妹妹被他虏去好几日,让人知晓了,即便是没甚么也变成有甚么了,若是卢家因此缠上来,那当真是癞蛤蟆掉脚面上,不吓人恶心人! 这关系着妹妹们的名节,四莲不打算让太多人知晓! 她们这厢赶回了三莲家中,三莲见着两个妹妹,连忙抱着又是哭了一通,这厢忙将人带进去,洗浴换了衣裳,姐妹几人关在屋中商议了一番,便都统一了口径,说是两个妹妹跑去城外二姐姐那处玩去了,只是一时粗心没有留下口信,让家里人白白担心了一场。 四莲又叮嘱两个妹妹, “隔壁的徐大娘是热心人,你们回去可要好好谢谢她,若不是她……我到如今都不知你们被人虏去了!” 五莲和六莲连连点头,这才同四莲一起出去,外头翠巧和翠喜见着两位姨小姐,立时惊得瞪大了眼,四莲便笑着告诉二人道, “这两个丫头跑到城外二姐那处玩去了,竟是没有留下口讯,让我们虚惊一场!” 翠喜听了喜道, “无事便好!无事便好!两位姨小姐下回可别这样了,我们少夫人可是连着两晚都是夜不成寐,一直担心着你们呢!” 五莲和六莲看着四莲眼下的青黑,又是眼圈儿一红,拉着她的手摇了摇, “四姐,对不起!” 四莲便笑, “傻丫头,说这个做甚么!” 一旁的翠巧却是疑惑的看了看三人,又转头看了看一旁垂眸的汪妈妈,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这厢马车带着五莲和六莲回了面铺,四莲跟着二人回去,里里外外看了看, “家里倒是一切安好,只有黑仔如今还在我那院子里呢,我回去便让人给你们送回来,有它看着门户,你们也睡得踏实些!” 又叹了一口气道, “只我跟八爷没有分府单过,若是不然……倒是能接了你们家去!” 那府上公婆、叔伯、大小姑姐和妯娌实在是不方便,她又想悄悄处置了此事,不让人觉出异样来,便还是让五莲和六莲回了面铺,只回去后特意让府里的小厮拿着八爷的帖子到五城兵马司走了一趟,给了些银子拜托他们多关照此处,五城兵马司见八少夫人如此会做人,收了银子自然便会办事,那是每日三五趟的来巡视,倒是这一条街上的商户们都沾了光,很是太平了一阵子。 四莲安置好了妹妹们,便去了北镇抚司,对着牟斌她倒是实话实说, “哦……鸿运赌坊么?” 牟斌听了眉头一挑,没想到找个人,还找出了条漏网之鱼来! 四莲点头, “还有一桩事儿,也要禀报公爹……” 却是将前头遇上那邱掌柜的和刘娘子的事儿讲了,牟斌听得眉头连挑, “那邱掌柜的事儿,前头是由老八在管,派去监视她的人,也是向老八禀报的……这事儿待我问一问下头人?” 这事儿自然就不是四莲管的了,该说的话已经说了,又谢过了公爹便要起身告辞,牟斌想起来问道, “那卢得宝你预备如何处置?” 四莲想了想道, “若是公爹不介意,此人儿媳妇打算好好教训一番,让他这辈子都别想对女子起歹念!” 说到这处时,却是一改往日里的温良,小脸带霜,双眸里寒光一闪,牟斌有些诧异看了看自己这八儿媳,呵呵一笑道, “人你都救出来了,无凭无据,锦衣卫也不好胡乱抓人呀,这事儿我自然是不会管的!” 四莲又向他盈盈一拜, “多谢公爹!” “嗯!” 牟斌点头看着她退了下去,不由心中暗叹, “我瞧着老大媳妇和老二媳妇没有她这么杀伐果断,这可不是绵里藏针了,这是绵里藏刀了!” 只那卢得宝没等到四莲养足了精神寻他报复的那一日,第二日傍晚六莲便来了牟府,由那前头的小厮径直领到了清静院,四莲见着六莲一脸惶急的进来,还当又出了事,忙放下手里的书,站起身道, “怎么了,又出甚么事儿了?” 六莲上来拉了她的手,小脸惨白问道, “四姐姐,你把卢得宝杀了?” 她倒不是怜惜那卢得宝,她是怕四莲杀了卢得宝,吃上官司! 为了那样的破落户吃上官司,平白丢了牟府少夫人的身份,便是一百个卢得宝都赔不起! “卢得宝死了?” 四莲有些吃惊, “怎么死的?” 六莲打量她神色, “四姐姐不是你让人做的么?” 四莲摇头,看向了一旁的汪妈妈,汪妈妈淡淡道, “少夫人,前头您不说是让他没法子再对女子动歹念么?” 言下之意,即便是她出手,也不会杀了卢得宝,而是会废了他,留着一条命受苦,比干净利索的死了,可是痛苦多了! 即不是汪妈妈做的,那又是谁? 四莲的眉头一皱,不知怎得想起来那马车上的两人来…… 六莲见四莲神情不似做假, “四姐,当真不是你?” 四莲摇头, “不是……谁告诉你卢得宝死了的,他是怎么死的?” 六莲道, “是娘过来说的,说是卢得宝昨儿白日都好好的,晚上去了赌坊办差,回来便神色不对,脸白的似鬼一般,还嚷嚷着要收拾东西出城,可突然就捂着肚子叫疼,之后跑了七八趟茅厕,初时他们还当他是吃坏了肚子,都没有在意,结果没想到卢得宝最后一趟竟是摔进了茅厕里,捞起来的时候人都死了!” 说到这处,六莲不由的是心里一阵痛快, 活该!这样的畜生,死在茅厕里当真是死得其所! 这事儿乍一听卢得宝的死是意外,可六莲知晓四姐姐必是不会轻易放过卢得宝的,且那卢得宝的肚子也拉得蹊跷,于是五姐和她都猜是四姐姐想法子让卢得宝吃了脏东西,趁他拉肚子的时候,派了汪妈妈把人踹进茅厕里淹死了! “先是拉肚子,后又死在了茅厕里?” 四莲眉头更皱得凶了,卢得宝这死法当真是蹊跷的很! 汪妈妈是老江湖,也听出不对劲儿了,想了想道, “少夫人,这卢得宝怕是遭人了的毒手!” 说不得他不摔进茅厕里,也会拉肚子拉死! 四莲点头,又问六莲, “娘过来是为了甚么?” (本章完) /91/91690/20970461.html 第三百一十八章 到了保安去宣府 六莲一撇嘴, “她还能有甚么意思,说是卢家失了单传的长孙,如今乱成了一团,卢得宝的丧事也没个人帮着张罗,让我们过去帮忙!” 左右向氏生女儿就是用来当丫头使唤的,便是改了嫁,还是不肯放过她们! “五姐说她跟着娘过去瞧瞧,让我过来问一问,那卢得宝的死到底是谁做的……” 四莲再次摇头, “我没让人杀卢得宝!” 六莲闻言倒是放了心, “四姐没杀人便好,卢得宝那样的烂人,死在茅厕里是活该,四姐姐可不能被他牵连……” 四莲点头,转头吩咐了翠喜, “你跟着姨小姐去外城一趟……” 想了想又道, “你过去瞧瞧那卢得宝死相有何异样之处,回来告诉我……” 翠喜年纪小,一听要去瞧死尸,还是掉进茅厕里的死尸,当时就吓得白了小脸,连连摆手道, “少夫人,奴婢……奴婢不敢看……” 汪妈妈见她那样儿摇了摇头,便上前一步道, “少夫人还是老奴去吧,翠喜去……怕也是瞧不出来甚么异样的……” 四莲点头,当下汪妈妈跟着六莲去了,这厢眼看着天色暗了,四莲换了衣裳就去前院见刘氏,如今三小姐的婚事定下来了,刘氏取了库里的布料给众人看,正在商议着成亲那日,府上的女眷们做些甚么衣裳,见得四莲过去了便招手叫她到面前来, “你前头几日忙着寻妹妹,如今人寻着了,心也放下了,便帮着你二嫂张罗一下三姐儿的婚事吧。” 四莲点头, “遵婆母之命……” 这厢过去帮着挑料子,说实话剖人肚腹的事儿她自小便会,可挑衣裳首饰这样的事儿,她却是不会的,于是只在一旁微笑不语,帮着展布料,摆首饰,细细聆听关氏同牟秀丽说料子,谈金银头面,几位姨娘在一旁笑眯眯的,时不时的插上一句,家里的几位姐妹也是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刘氏与儿子们就在一旁笑看,这厅上倒也是一团和气,热热闹闹。 正这时节,牟斌回来了,众人忙迎了出去,婆子、丫头们忙上来七手八脚收拾了桌上的东西,这便通知灶上开饭,牟斌回来目光扫过八儿媳妇,脸色有些不好,对刘氏道, “你们先吃……” 却是冲着四莲道, “老八媳妇,你随我来!” 众人见牟斌脸色不好,都是心头咯噔一声,一听他叫了四莲,都齐齐拿眼望向她,四莲心里隐隐知晓牟斌为何恼怒,倒是神色平静,冲着刘氏福了一福,便跟着牟斌去了,众人又惊又疑的盯着二人远去,五姨娘更是心头惊惶,她跟着老爷这么多年,他是喜是怒,自己最是清楚,老爷那样分明就是强压着怒火呢,这是冲着老八媳妇去的,老八媳妇这是做甚么了? 人人都想问老八媳妇做甚么了? 书房里头牟斌阴沉着脸也在问道, “卢得宝是你让人动的手?” …… 那头四莲正在书房被公爹质问,这头牟彪他们已经到保安了,这一路之上如何奔波且不提了,只刚到了保安歇息没有两日,太子爷又说要去宣府,刘瑾闻言甚是头疼,只有了前头的例子,他知晓让牟彪劝太子爷,多半是不成的了,便将主意打到了英儿身上,他寻着正在院子里收衣裳的英儿道, “英儿姑娘,你如今在公子爷面前也是有几分颜面了,还请劝一劝公子爷,这君子不立危墙,我们出来是有正事儿要办的,老是往那边关去可怎么成?” 到了宣府,太子爷必要去万全,去了万全是不是一路顺着墙根儿溜呀,不把边塞关卡巡个遍,太子爷是不是就不肯回京啊? 英儿姑娘闻言为难道, “刘东家,我……我也是望着公子爷平安无事的,那边塞危险能不去最好是不去,只……只这事儿也不是我说了算呀,我便是去劝,只怕也劝不了的!” 刘瑾一脸苦笑, “能劝几句是几句吧,我也不怕向你漏一句,公子爷要是平安无事,我们这一帮子人便是富贵荣华,若是他有个甚么……” 说着刘瑾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我们就等着砍头掉脑袋吧!“ 英儿咬唇点头, “我试试吧!” 这厢将手里的衣裳给了刘瑾,自己转身去了灶间,端了热水上楼,到了房门前轻轻叩门道, “公子爷……该洗漱了!” 里头的说话声顿了顿,朱厚照的声音传来, “进来吧!” 英儿端着盆进去,却见得牟彪与朱厚照对面而坐,桌上放着一张图,上头弯弯绕绕也不知画了甚么,英儿好奇的瞧了一眼,便垂下了眼皮,把铜盆放到了架上,朱厚照见她转过身便笑着招手道, “英儿你过来……” 英儿依言过去,朱厚照指着桌上的舆图问道, “你可识得这东西?” 英儿看了看摇头, “奴婢是农家女,连字儿都不认识几个,也看不懂画儿的……” 朱厚照笑眯眯让她坐下, “这不是画儿,这是舆图……上头绘的是山川河流,山脉走势……” 英儿好奇问道, “这个东西……有甚么用处?” 朱厚照道, “用处可大了……” 说着伸手指在那图上指指点点, “你瞧……这里便是我们如今呆的保安州,再往西北去便是宣府,这东西可以助我们知晓自己的身处何地,又要去往何处,隔两日我们去宣府瞧瞧如何?” 英儿瞪大了眼,想了想道, “宣府……我们去宣府做甚么,公子爷在那里有生意么?” 朱厚照道, “没有生意,不过我这回出来就是打算游历的,四处走走看看嘛!” 英儿想了想指了那上头一条粗粗的线道, “那……公子爷,这条线画的又是甚么?” 朱厚照笑容微敛,沉声道, “这是我们与鞑靼人的国界线……” 英儿眨了眨眼又指了那宣府道, “宣府离那条线这般近,我们是要去鞑靼那里么?” 说罢露出骇怕之色来, “公子爷,鞑靼人性如恶狼,杀人如麻,我们还是别去瞧他们了!” 朱厚照道, “无妨,有城防,有众边疆将士呢,我们只是去瞧瞧,瞧完了我们就走!” 英儿还是很害怕,颤着声儿道, “公子爷,还是别去了吧,奴婢在永宁时,隔上三五年便会遇上鞑靼叩关,有时关上守不住,被他们打进来,他们就会四处烧杀抢掠,奴婢的两个叔叔就是这么死的,还有一个姑姑被他们虏去了,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是死是活!” 说到这处眼圈儿一红,眼泪便掉了下来,朱厚照见状叹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头, “你不必伤心,我去边塞正是打算好好瞧瞧边关将士到底是如何防守我大庆边疆的,待回……” “咳……” 牟彪抬手端了茶壶,给他倒水, “公子爷,您喝水!” 朱厚照被他一打断,立时惊觉差点儿失言,忙圆回来道, “待回去之后,也好告诉家里的长辈,哪些生意能做,哪些生意不能做!” 英儿泪眼婆娑道, “公子爷,那鞑靼人真的很是凶恶,您收留了英儿,给了英儿一个容身之地,英儿感激您,担心您,真真儿不想您涉险,若是有个三长两短……” 说到这处,似是又想起了家人的惨状,落下泪来,她惯来是冷淡坚强的,朱厚照这才还是头一回见她哭,太子殿下的一颗心立时软的一塌糊涂,伸手抚上了她的肩膀,刚要说话,牟彪见这情形不敢再留,当下咳嗽一声,伸手收起舆图, “公子爷,左右还要在这里呆上几日,这事儿我们之后再议便是!” 说罢起身退了出去,出去时还贴心的关上了房门,离开时还能隐隐听到里头朱厚照在温声宽慰英儿的声音,牟彪暗暗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当真是色不迷人人自迷!” 他在一旁冷眼旁观,眼见得英儿一点点的软化了朱厚照的心,不着痕迹的让太子殿下陷了下去, “若是论姿容,这女人只能称得上中人之姿,可这让男人痴迷的手段,当真是高明!” 朱厚照越是对她用心,牟彪心里就越发不安,这女人到底是甚么来路? 他私下里悄悄派人去永宁查了此女的来历,只那处靠近边塞,时常有鞑靼入侵,人员流动太大,根本不易寻查,一时半时也没个确凿的消息! 再说了,以如今太子爷这情形,便是自己真查出个甚么来,太子爷信不信还是两说,便是信了又如何,只要不是异族派来的奸细,太子殿下大手一挥,将她过往全数抹了,给她一个全新的身份,把她留在身边,这也不是多为难的事儿! 牟彪缓步下了楼,见得楼下踱步的刘瑾,刘瑾忙过来问道, “阿彪啊,这个……公子爷可是打消主意了?” 牟彪应道, “英儿姑娘正在相劝……” 说罢看了刘瑾一眼, “是……刘东家让英儿姑娘去的?” (本章完) /102/102096/31333738.html 第三百一十九章 真情假意如何分 刘瑾点头, “我这不是为了大家伙儿着想么!” 牟彪点头, “您说的是,若是公子爷能回心转意,我们大家伙儿都省了事!” 刘瑾嘿嘿一笑, “说的是嘛……” 说罢探头往上看,小声儿问牟彪, “你……觉着那英儿姑娘如何?” 牟彪有些诧异刘瑾会这样问,不动声色道, “倒是勤快能干的女子……” 自从她到了太子爷身边,太子爷一应衣食住行都是由她打理,倒也是妥贴。 刘瑾嘿嘿一笑道, “我也如此觉着,公子爷与她甚是相投,以后说不得这位要住进……” 他用手指了指东面,示为东宫的意思,又笑嘻嘻道, “我瞧着……以后怕是要跟着我们回东面了……” 牟彪笑而不语心中却是暗道, “太子爷要睡哪个女人关小爷屁事,小爷只想睡我们家四莲……” 继而想起自己家四莲还小,还要等上两年来,不由心头暗叹,冷着脸道, “公子爷的事儿,他自己心里有数,我们只管保他安全便是了……” 刘瑾嘿嘿一笑连连点头道, “说的是!说的是!” 跟你这帮子做鹰犬的自然是没干系,不过跟咱家可是有干系,若是这位得了宠,咱家好歹与她有这么一段同行的情谊,以后自己也算是抱上大腿了! 要知晓太子爷大婚也没有多久,他与太子妃不冷不热的就那么处着,太子爷心里喜不喜欢那位,旁人不知,他这身边人却是最知晓的,太子爷每隔上五日去太子妃那处,可太子妃那肚子到如今也没个动静,若是这位能得了宠幸,肚子里先揣了一个,那……侧妃的位子说不得就到手了! 牟彪立在那处冷眼旁观,从刘瑾那滴溜溜打转的眼珠子里多少也是窥见了他的心思,说白了都是做皇家的奴才,谁也不笑话谁,不过……这刘公公的眼跟他家主子一般瞎,竟是半点儿没瞧出那女人是个心怀叵测的? 二人正说着话,那位英儿姑娘却是步下楼来了, “刘东家!” 英儿从刘瑾手里接过了他一直抱着的衣物,刘瑾忙问道, “怎么样啊?可是劝住了?” 英儿摇了摇头道, “我也不知晓,公子爷也没说应还是不应……” 闻言牟彪与刘瑾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无奈,牟彪一转身下去吩咐手下人去了。 待到第二日,朱厚照果然还是没变主意,依然是要去宣府,众人只得又收拾了东西去往了宣府,这一路他们还是装成了商队,赶了十来车货物前去,这一回他们没有雇佣外人,只自家人打扮成伙计,护送着货物。 那英儿也换了装扮,把满头的青丝压在了瓜皮小帽下头,又换上了男装,脸上也涂黄了些,看着就是一个清秀些的小伙计,倒是半点儿不引人注目。 他们这一路倒也顺利,出城五十里地之后,眼看着天色将黑,便寻了一块地方扎营,预备露宿在外头,众人久在外头行走,各有分工,行动起手脚利索,不多时便将今晚要睡的敞篷搭上,又在外头捡了石头垒了灶,在上头架起了铁锅烧火,预备今儿晚上的饭菜。 如此待到天色黑下来之后,篝火燃起,众人已经围坐在火堆旁,就着不远处山林间的狼嚎声,用晚饭了。 待得吃完了饭,再闲聊几句,身子骨不比牟彪这等练武之人的太子殿下,便要回帐睡了,这厢他一起身,众人也要跟着起身,朱厚照笑伸手往下按了按道, “你们都坐下吧,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规矩的!” 众人忙又坐下,目送着太子爷进了帐篷,不多时里头传出一声, “英儿,进来铺床……” 英儿忙起身低着头进去了,火堆旁的众人互视一眼,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待得刘瑾也打着呵欠回去自己那帐篷后,有人才低低笑了一声, “太子爷就是太子爷,出门在外,都能捡着一个暖床的……” 牟斌沉了脸,低声叱喝道, “公子爷的事儿,不是我等可以议论的……” 说罢将众人的夜班安排好,便赶了人各自回转帐篷睡了。 那头朱厚照的帐篷里,英儿跪在地上,将垫褥铺好,再展开被子,如今的时节虽说还在夏末里,可他们露宿在野外,半夜之后地气上涌,仍是会感到阵阵寒意,所以被褥甚么的都是厚重的。 “公子爷,已经铺好了……” 英儿起身, “奴婢去给您打热水洗漱……” “好!” 朱厚照点头,看着她弯腰撩了帘子出去,转身坐到被子上头,双腿一盘等着她进来。 不多时英儿便进来了,放下了手里的铜盆,过来为他脱去脚下满是泥污的鞋,英儿性子冷淡但心思细腻,做事麻利又轻柔,让太子爷路途之中生活得了照料,见着她便是满身的疲惫都少了许多。 朱厚照低头看着英儿,她头上的瓜皮帽已经取下,一头青丝用布条扎着,两腮上凌乱的发丝垂下,这帐篷里没有灯,外头篝火的暖光照进来,打在她的脸上,照得眉眼朦胧却又柔美异常。 英儿的模样,在东宫之中也就算是中人之姿,只朱厚照不知为何,却是越瞧她越好,她的冷淡,却是不失热心,按说她的性子有些小傲气,最是不讨太子爷这种坐惯上位者的喜爱,可朱厚照不知为何,就是喜欢,莫名的觉着她这样的性子,很是真实可爱,比东宫之中,那些只知低头乖顺,任他揉捏的女子们强多了。 朱厚照也不知是从何时,对这出身尘埃的女子有了异样的心思,他初时只是感激她,之后又可怜她,再到后头…… 也不知怎得,那味儿就一点点的变了,倒如今就变成了喜爱,喜爱她清冷的眼眸,喜爱她偶尔的微笑,喜爱她默然不语的伺候,喜爱她偶尔出言不逊的顶撞…… 静夜里,外头的人都散了,整个营地里只有噼啪做响的柴木燃烧的声音,夜风阵阵中,整个世界就他们二人了…… 朱厚照看着眼前人,越看越是心动,情不自禁伸手探向了英儿的脸,手指轻轻的撩开她挡在额前的碎发,露出饱满的额头来, “英儿……” 他的声音低沉了三分,英儿身子一顿,没有抬头,朱厚照的手指转为去勾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抬了起来,火光之中,微微下垂的眼帘,长长的睫毛投下两排浓浓的阴影,让她少了傲气,多了几分楚楚可怜, “英儿,你……今儿晚上与我同床共枕可好?” 外头的侍卫们都错了,太子爷有太子爷的气度,并不是甚么女人都有资格给太子爷暖床的,这几日来,他与英儿虽说是夜夜同帐,却是各自盖了被子,他睡在东面,英儿睡在了西面。 只有今晚,外头侍卫们的低语太子爷听到了,太子爷不觉着侍卫们冒犯,反是心中暗道, “本宫着实冤枉,没做的事儿,倒让人传成了事儿!” 不过,此事也怪自己,若不是自己让她同睡了一处,又如何会让人误会? 可是……这样的误会,太子爷竟是莫名觉着很是受用! 他已经是成过亲的人了,身边也有伺候的宫女,他虽说一心扑在大业之上,可这男女之事也不是不懂,即是发觉了自己对英儿的心思,那么……想同心爱的女子求欢,那就是男人的本能,与身份地位没有半分干系! 不过他可不是贪花好色,吃完就走的采花贼,他堂堂一国太子,敢作敢当,他事后必是会给英儿一个名份的! 英儿毕竟不同,他能这样问上一句,依着太子爷的尊贵身分,已是诛为难得了,他原本以为英儿定是会含羞带怯的点了头,却是没想到英儿抬起头来,那一双剪水双眸之中竟是隐隐含了泪光, “公子爷……” 英儿的嘴唇颤抖,竟是有些说不出话来了,于是狠狠咬了咬唇,长吸了一口气,将头往后仰了仰,脱开了他的手指,就那么半蹲着,腰身挺得笔直,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却是倔强的不肯让眼泪掉下来, “公子爷……奴婢原当公子爷是个霁月光风的正人君子,不会带眼识人,没想到公子爷也是如外头的男子一般,将英儿看得贱如草芥……” 朱厚照一愣, “英儿,你……你何出此言?” 英儿咬着唇深吸了一口气,身子颤抖着道, “公子爷,是不是瞧着英儿出身下贱,便以为可以任意轻薄,随意凌辱,觉着英儿勾勾手指便会自荐枕席,为了您的富贵荣华,就欢欢喜喜的爬上床去?” 说着说着,眼一眨,那眼眶中含着的泪水,终于还是滑了下来,两行清泪顺着光滑的脸蛋儿,滑到了下巴处,就那么挂着,在火光中轻轻的摇曳, “公子爷,奴婢虽说出身卑贱,又曾沦落风尘,奴婢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也是自尊自爱的,奴婢虽……虽……虽也……” (本章完) /91/91690/20988996.html 第三百二十章 假意真情皆是戏 说到这处,她忽的转过脸去,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看着外头的火光淡淡道, “奴婢虽也爱慕公子爷学识与翩翩风度,但奴婢决不是那自甘下贱之人,奴婢知公子爷家中有娇妻美妾,必是个个美如天仙,比奴婢强上百倍,奴婢自知蒲柳之姿不敢妄想,只……只是想陪着公子爷走一程,便是刀山火海也愿去,以后……以后便是与……与公子爷分开想起这一段路来,心里也是甜的……” 抽咽了一声道, “只没想到……公子爷这样的神仙人物,竟也如天下男子一般看轻女子,将奴婢看做爱慕虚荣,攀龙附凤,可以随意轻贱之人……” 说到这处终于说不下去了,抬手捂了嘴,起身跑出去, “英儿!” 朱厚照忙出声叫人,英儿回头看了他一眼,火光之中那眸光中水光闪动,里头全是失望、愤怒、屈辱、委屈与深深的爱慕,只看了那一眼,她转回头便跑了出去…… “英儿!” 朱厚照撩帘子出来,要追上去,此时身形已经隐入黑暗中的英儿呜咽的声音传来, “公子爷,您莫跟来了,让奴婢……自己一个人静静吧!” 说罢人影一闪便冲进了一旁的密林之中…… 朱厚照还要追,只身子刚一动,早在外头听到动静的侍卫们立时过来拦阻, “公子爷,林中危险切莫入内……” 朱厚照被人拦了,心知面前的这帮子人是打死也不会让自己只身去追人的,又无奈又着急,转头见着牟彪目光深沉的在一旁立着,忙叫道, “啸林,你去……你去帮本宫把英儿姑娘请回来!” 情急之下,他都顾不得隐瞒身份了! 牟彪点头, “是!” 牟彪大踏步追了出去,英儿进入了密林之中便放慢了脚步,捂着嘴儿一面呜咽一面往后看,只深夜之中林深树密,她往里走了五十步后,再回头便看不见人了,只能瞧见摇曳的火光,她缓缓停下了脚步,背靠着一株大树垂着头…… 不久后头传来了沙沙的脚步声,一步步缓缓向自己走来,英儿伸手用力的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背,眼泪立时又如那断线的珍珠一般,一颗颗的往下掉,英儿却是咬着唇,把呜咽闷在了嘴里,只肩头不停的耸动,苗条的身姿微微的颤动着,半边身子现在火光中,半边身子隐在黑暗里,落入随后跟来的人眼中,越发显得柔弱可怜…… 只来人没有作声,也没有再上前,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一直等到夜风把英儿脸上的泪痕吹干了,都没有动静,英儿终于忍不住抬起了头,转头一看,却见面容刚毅,身姿魁梧的少年郎立在身后,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她…… 英儿愣了愣, “怎……怎么是你?” 牟彪心里暗暗的翻白眼, “你当老子想来,若不是你们闹这一出,老子都已经睡了!” 只面上却是古井无波, “英儿姑娘回去吧……” 英儿转过身子来,往前走了一步,火光中她的脸色苍白,眸光却是如星光闪动, “阿彪,我知晓……公子爷的身份不低,你……你也是一样吧?” 牟彪没有应话,只是抬头看了看头顶,英儿垂下眼眸, “你是不是也同他们一样,以为我是为了荣华富贵,想爬公子爷的床?” 难道不是么? 牟彪还是不应,目光还是放在树上,眉头一点点的皱了起来,英儿见他不应话,便又道, “你……你……我自进了这商队,你一直对我……都是不冷不热的,我知晓……你心里定是瞧不起我的……“ 有甚么东西顺着树滑了下来,牟彪的眸光死死盯在那东西上面,口中随意应道, “没有!” 自然是没有的,你是能睡太子爷的女人,我若是敢说瞧不起你,那岂不是连着也瞧不起太子爷了,这大帽子牟某可是戴不上! 英儿又问他, “前头……我们在永宁时,你……你都还打听我的……” 那东西已经绕着树转了一圈儿,缓缓滑到了英儿的头顶处, “咝……” 有一根细长分岔的东西,从它的嘴里吐了出来,牟彪脸色一变,突然往前一步,一把将英儿拉了过来,与此时同时,他一只手伸出,快如闪电般向那东西抓了过去…… 英儿不明就里,一头撞进了牟彪的怀中,扑面便是灼热的阳刚男儿气,她一个恍神,只觉得牟彪在她身后挥了一下手,然后叭嗒一声,有甚么东西被他甩了出来, “甚么?” 英儿一惊忙回头,牟彪这时节才得空收回手来,双手扶着她的肩,让人站稳了,自己则退后一步,神色淡淡道, “没甚么……只不过是树上滑下一条蛇罢了……” “蛇!” 英儿闻言大惊,往前一步又撞进了牟彪的怀里, “在何处?” 牟彪不动声色的再退了一步, “已经被我扔出去了!” 顿了顿道, “英儿姑娘,这时辰正是林中虫蛇出动的时候,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英儿吓得脸色都白了,她再是狡诈阴险,但总归女子天性变不了,一想到这密林之中有蛇,便立时觉着树影晃动间,俱是长长软软,蜿蜒盘旋,口吐信子的毒蛇,吓得紧紧贴着牟彪一步都不敢动, “我……我……” 她“我”了半晌,却是一步都迈不动,只觉得一低头脚下都是正在蠕动的蛇一般,若不是还立着一个性子冷淡的人设,她都打算跳起来往牟彪腰上夹大腿了, “我脚软走不动了!” 牟彪闻言眉头一挑,人是太子爷让我带回去的,老子还要睡觉,总不能跟她在这里耗一夜吧! 无法,只得道一声, “得罪了!” 一伸手揽了英儿的腰,将人给搂了起来,再一伸手便一手担了腿弯儿,一手担了她腰背,牟彪手臂力大,横抱了一个成年女子倒是半分不费力气,还能将手臂长长的伸出去,生生将英儿姑娘与自己隔了一寸的距离,英儿一惊转头看他,见得火光照耀中,男人的面容算不得英俊,却是刚毅冷硬,别有一番男人味儿。 幸得英儿也没跑多远,牟彪冷着脸,抱着她一步步专挑树影走,走了四十来步,眼看着火堆旁的人在望了,忙将人放了下来, “英儿姑娘,请吧!” 树影后头英儿抬头看了他一眼,一咬唇,转出身形去, “英儿!” 朱厚照的呼叫立时传了出来,英儿低着头缓缓走了过去, “公子爷……奴婢任性了!” 她过去低头认错,朱厚照叹了一口气,伸手来拉她, “我们进去说话!” 说着便将人拉进了营帐中去,英儿弯腰进去时,转头瞧了一眼牟彪,只他的人还隐在阴影之中,瞧不清神色,待得二人进去,朱厚照转回头拉着英儿坐下, “英儿,是我错了……” 英儿低着头, “不,公子爷是……是奴婢错了!” 朱厚照叹气道, “是我错了,你是个洁身自好的好姑娘,出淤泥而不染,便是曾身染风尘也心性高洁,是我唐突了你!” 英儿摇头, “不,公子爷是好人,公子爷救英儿于困境,若不是您……英儿如今还不知流落何处呢!” 朱厚照道, “若是要说这个,那前头你救我一命又当如何报呢……” 顿了顿道, “是我不好,你是好姑娘不应如此随便对待,待回了京……我给你一个名份,正正经经的名份,正正经经的入……我们家门,到时我们再做夫妻好不好?” 英儿良久不言,半晌才道, “公子爷出身富贵,英儿这样的女子如何配得,待以后回了京,公子便……便按着前头所言,将英儿……嫁了吧!” 朱厚照闻言立时沉了脸, “胡说……你是我的女人,谁敢碰!” 说罢一把搂了人过来,抬手勾了她下唇便吻了上去,英儿瞪大了眼,忙推拒, “公子爷!” 朱厚照道, “放心……你不愿意我不会碰你,只……亲亲……我就亲亲……” …… 这帮子人都是练武之人,耳目比旁人都灵,太子营帐之中的动静,他们如何听不见,只一个个练气的功夫都不错,却都是面不改色,神情自若的各自进营帐睡了,牟彪转头吩咐守夜的人, “这附近有蛇,你们寻些雄黄粉洒一洒……” “是……” 自有人去寻了雄黄洒营地,牟彪看了一眼太子爷的营帐,这才转身进去了,睡回自己的铺上,冲着头顶上漆黑的帐顶一阵冷笑, 前头他还有些不明白这女人是在闹甚么,现下他明白了! 太子爷就亲亲小嘴,大不了占占手脚便宜,这一个份位就舍出去了? 果然高明! 真不愧是在青楼里混的女人,这拿捏男人心思的本事,真是一等一的高,就这么不上不下的吊着,让人看得着,摸得着,就是吃不着,高明!真高明! 若是她回到了京城,入了东宫,同东宫里的那些女人争起来,谁胜谁负还未可知呢! 不过,如今这么一看,他反倒是放心了! 这女人不是甚么奸细,也不是甚么刺客! (本章完) /91/91690/20988997.html 第三百二十一章 小谈宣府诸见识 这女人打的就是攀龙附凤的主意,她未必知晓这是太子殿下,但定是瞧出来他身份不凡,想攀上这棵大树,以后飞上枝头,就能变凤凰了! 不得不说,这女人的眼光倒是真利,也敢下注! 前头在山道上冒险那么一回,然后便顺理成章的一步步走来,到如今这也算得逞一半了,只要她一直勾着太子爷,顺利入了东宫,那可就是一步登天了! 之后若是能侥幸怀上身孕…… 牟彪想到这处,竟是觉得腮边莫名的起了鸡皮疙瘩,不由自主伸手挠了挠, “这女人心机真是深沉!” 看来!以后对她,还是要小心应对才是! 之后的几日,众人按着计划赶去宣府,一路之上太子爷与英儿在众人眼睁睁下头,那是一天天的亲昵,一日日的亲密,待到了宣府时二人已经是如胶似漆,蜜里调油了! 不过太子爷倒也是有太子爷的风度,说了要给英儿一个名份之后二人才做夫妻,那便真是言出必行,即便是二人有时火烧燎原,差一点儿便要成事儿了,到紧要关头英儿说一句, “公子爷,乃是正人君子,金口玉言,奴婢决不能害了公子爷失信于人!” 朱厚照便立时住了手,虽觉如此甚为伤身,心里却是对英儿越发看重, “英儿是个好姑娘!” 他这是身在局内,自然觉着英儿一切都好,牟彪在一旁冷眼旁观,越看越觉着这女人实在可怕,只这时节,朱厚照已经陷进去了,旁人说甚么都无用,他们乃是臣下,更不能管主子爷的事儿,自然是个个闭口不言! 他们到了宣府之后,便预备着往虞台岭瞧一瞧,即是去边关,朱厚照自然不能让英儿去,便将她留在了宣府,带着牟彪等人先去了万全左卫,后又去虞台岭,一来一去用了近二十日的光景,却是将各处看了个遍,朱厚照再回来时人精瘦了不少,一脸的风尘,不过精神却是不错。 回了客栈之中,刘瑾想跟着进去伺候,却是被朱厚照赶了出来, “你出去,让英儿进来!” 英儿进到房中,愣愣看着他半晌,却是鼻子一抽,眼圈儿泛起了红来, “公子爷受苦了!” 朱厚照笑道, “受些苦算甚么,这一趟出去见识不少,当真是不虚此行!” 英儿闻言一脸好奇, “那……公子爷这是出去瞧了些甚么?” 朱厚照想了想道, “瞧得可多了……那张勋果然不愧经验老道的名将,治军甚是严谨……” 说起这个来,朱厚照那是有一肚子话说,前头去了四海治,如今来了宣府见得万全卫的官兵,那是军纪严明,行止依令,一个个双眼炯炯,精神抖擞,四海治那处的官兵与这里一比,那是甩几条街去。 他们越是接过近边防一带,沿路关节越是搜查严格,若不是他们有锦衣卫提前备好的官凭文书,只怕便是牟彪凭着他那一身的好功夫,也是溜不进去的。 他这是想到甚么说甚么,拉拉杂杂一大堆,英儿听得云里雾里,只她聪明,虽说听不懂还是双手支着下巴,摆出一脸崇拜的瞧着朱厚照, “公子爷好生了得,连这些军中的事儿都懂……” 朱厚照更得了意,又说起在边关所见, “……今年草原上也是大旱,鞑靼人蠢蠢欲动,我们过去时,就曾见过三拨在边境上游走的骑兵,边关的将领便派了骑兵出去驱散,两厢遇上还打三场呢……” 说起这个,朱厚照更是激动,他们立在上头眼睁睁看着大庆的骑兵迎上了鞑靼人的骑兵,那鞑靼人的骑兵也真嚣张,在我边境上耀武扬威,见得来了人竟是半点儿不惧,反倒挥舞着长刀冲了上来,朱厚照叹道, “以前听人说鞑靼人善骑射,我还不信,只当都是人,别人做得,我们大庆的官兵必也能做得,如今看来却是未必……” 那些鞑靼骑兵无论是骑兵冲锋又或是短兵相接,那身子便如生在马背上一般,真正做到了人马合一,可反观大庆的骑兵,虽说骑术亦是不错,但总归不如人家熟悉马性,时常在冲锋时被人一刀砍于马下,朱厚照初时不懂,还当是自己人臂力不如对方,可牟彪却道, “公子爷,这非是我军的臂力不如人,只是因着没有做到人马合一,骑兵冲锋时没有发挥出最大的马力,人家是人马合一,两力相合冲锋,我们却是人马分开,人力如何与二者相加相较,自然是会输的!” 朱厚照闻言恍然,回来才同英儿说起。 英儿闻言点头, “公子爷说的是,说起旁的奴婢不知,说起这个却是知晓的,那鞑靼人逐水草而居,鞑靼的女人个个性子彪悍,身体强壮,她们怀着大肚子也能骑马奔波,遇上生产来不及了,便在马背上生下来,之后将刚出生的婴儿往怀里一揣,又能骑马奔走,比起来……我们中原女子实在太柔弱了些!” 朱厚照笑道, “你这话说着说着,倒是在称赞鞑靼人的女子了,打仗不是男人的事么?” 英儿却连连摇头, “公子爷这话可是不对……” “哦……怎么不对了?” 英儿认真应道, “公子爷,不要小看女子,这母亲身子壮,那生下来的孩子才能强壮,又鞑靼人的孩子在五岁前,都是跟在母亲身边放羊牧马,待到六岁才会跟着父亲学挥刀射箭,再到十岁左右便能跟着大军在草原上驰骋了,这幼儿的前头五年,最是重要,似我们汉家的孩子五岁前在家中多是受爹娘宠爱,可鞑靼人的孩子能走时已经在马背上驱赶羊群了,这样的本事乃是天生的,我们自然是比不了!” 朱厚照叹气, “他们是逐水草而居,在马背上就是生活,我们是耕读为主,多数壮年男子挥锄头比挥刀多,要与他们比拼骑射来,是相差许多的!” 前头在四海治,他没见着鞑靼人,这回在宣府却是真真切切见着那些性如豺狼的鞑靼人,见识了鞑靼人的凶残,太子爷心里难免生出一丝畏惧来,英儿似是瞧出了他的心思,当下笑了笑道, “我们中原人虽不如他们尚武,不过我们擅建城池,只要好好把守住城关,让鞑靼人不能破关而入,我们自在里头好好过太平日子,那鞑靼人也拿我们没办法!” 这也是多数大庆百姓的心思,朱厚照听了点头, “英儿说的对,我们好好把守边关,不让他们进中原捣乱,百姓自能安居乐业!” 说到这处看着英儿微微一笑道, “我的英儿,倒是有些见识!” 英儿脸一红笑道, “公子爷,我这只是妇道人家的短见,多也是道听途说,让公子爷见笑了!” 朱厚照摆手笑道, “你这见识比起京城里大多数的女子已是强上许多了!” 这话太子爷那是捧着心上人说的,英儿是在关外长大的女子,见鞑靼人多了,听也听得多,自然了解,那京城的女子,生在繁华之地,安享着太平,自然不知鞑靼人的事儿,可说起衣裳首饰,朝堂政事,英儿就比不了。 英儿听了淡淡一笑,二人在屋子里相谈甚欢,外头牟彪却是脸色凝重, “你说……这几日老有人在客栈外头窥探?” 留下来看守的锦衣卫点头道, “卑职初时只当是瞧上了商队货物,想偷摸入室的小毛贼,便故意半夜撤了守卫,想引了人进来来个瓮中捉鳖,没想到对方甚是机警,根本不入套……” 牟彪听了眉头紧锁, “你可曾派人跟踪?” “也曾派人跟踪,只跟了一截就被甩掉了!” “甩掉了?” 牟彪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锦衣卫的跟踪好手,论起隐踪潜行的本事,放到江湖上那都是数一数二的,若不是行家里手,根本没可能甩掉的,看来对方也是高手,这样的高手自然不可能做小毛贼,那这是想干甚么? 牟彪莫名觉着后背上一紧,陡然升起被人在暗中窥视之感,想了想吩咐一声道, “把消息送去了,让后头的人上来几个高手!” “是!” 下头人立时出去,用锦衣卫自有的联络方式,联络了后头跟着的人,牟彪神色凝重的将众人召集在一处商议了一番,又写了密报回报京城。 京城里头,牟府的前书房里,牟斌却是浓眉压低,目光森冷的看着小儿媳妇,他久居高位,身上自有一股气势,但凡气场全开,少有能与他对抗之人,这府中他乃是绝对的权威,一旦发怒,便是刘氏都要心里发抖,唯一不怕的人便是小儿子牟彪了,可如今却是多了一个小儿媳妇,贾四莲立在那处,神色平静应道, “公爹,那卢得宝不是儿媳让人下的手……” “不是你下的手,又是谁?” 四莲想了想道, “公爹,不觉着那邱掌柜的出现在鸿运赌坊附近有些蹊跷么?” 牟斌一愣, “你是说……是那邱氏下的手?” (本章完) /91/91690/20992292.html 第三百二十二章 人死还要抢尸体 牟斌想了想摇头, “前头我特意叫了监视邱氏良医密探说话,那邱氏确实可疑惑,一个孤身的妇人在京城开铺子,铺子生意有些清冷,可她那大宅子还有家里的佣从,一应用度却毫不拮据,只……自那回下药毒杀五城兵马司的仵作之后,便一直等不到她有旁的动作,且那日密探也打听到了,那邱氏乃是去走一位在三柳胡同的亲戚……看着这两者当中好似没甚么联系……” “那公爹可曾问过那同行的刘姓妇人是何来历?” “那刘姓妇人本是京城人,可去年家中人染了急病,一家五口人都死了,只剩下她一个……如今在邱氏那处做个伺候的老妈子!” 四莲偏头想了想道, “公爹,那卢得宝确不是儿媳下的手,且公爹可记得那邱氏杀人的手法极是隐蔽,若不是儿媳偶然撞见,便是锦衣卫的密探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同,卢得宝的死也看着似意外,这二者有些相似之处……” 顿了顿又道, “且那刘姓妇人,前头确是在冰铺里管事,自从冰铺之中出了残肢之事后,掌柜的一家死净了,那妇人也被人抓走了,如今又蹊跷现身了……家中人又死了……这死法倒是同那胡圹案中,胡家一家人的死法十分相同……” 牟斌乃是老经案了,实则也不用儿媳提醒,自己也能想到这一处的,只是乍一闻听卢得宝死了,下意识便想到了儿媳妇,他为人正直,却也不是死板固执,知晓儿媳要教训卢得宝,倒也是默许的,但卢得宝罪不至死,且即便是死,也没有让一介女流出手的道理。 牟斌恼得是儿媳自作主张,草菅人命! 若是任由儿媳随意出手杀人,那他这当公爹的,以后如何在下属面前立威? 想了想,双目炯炯紧紧盯着四莲, “人……当真不是你杀的?” 四莲在他冷冽的目光坦然摇头, “公爹,儿媳觉着卢得宝若是去了势,比死还难受!” 卢得宝可是家里三代单传,让他这辈子都不能碰女人,岂不是最好的惩罚? 牟斌见她那一对黑白分明的眸子里不见一丝闪躲,神色淡然从容,以他的眼力自然瞧得出来她是说的真话,心里暗叹一声道,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她跟老八小两口子都是一个样儿!” 都说理直气壮! 可这府里大多数的人,在牟斌面前都做不到理直气壮,人人都说他偏疼老八,却不知他膝下这么多儿女,没一个似老八一般,是非分明,无理时咬着牙挨自己的鞭子,一声不吭,可若有理时,那是敢伸手伸脚跟亲爹干仗的! 牟斌爱的就是儿子这份是非分明的劲儿,不似旁的儿子们,见着自己首先便气弱三分,便是有理都不敢挺直腰板! 这样怯懦胆小,如何能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如今这府里又多了一个老八媳妇敢坦坦荡荡的与自己对视,牟斌心中欣赏,眼神就是一柔,满身的气势就那么卸了下来,点头道, “好!即然这事儿不是你做的,那便交由锦衣卫来查明……” 四莲点头应道, “那邱氏实在可疑,还请公爹细查此人!” 牟斌点头, “好!” 待四莲跟在牟斌身后回转堂上时,众人还未吃饭,都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等着呢,见他们来了便敛了神色,小心打量二人,四莲对上五姨娘担忧的目光,冲她微微一笑,摇了摇头,示意她放心,五姨娘见状长长松了一口气, “幸好老爷没罚四莲,这要老八回来知晓了,还不知怎么闹呢!” 儿子是她生的,甚么脾气她是知晓的,这小子护短着呢! 若是因着媳妇跟亲爹起了罅隙,那就不好了! 牟斌落了座,众人才跟着落座,刘氏扫视了一圈众人,微笑着开口问道, “老爷,老八媳妇可是有甚么做错的地方,要劳动老爷亲自教导?” 刘氏问出了众人的心里话,一个个都拿眼看向牟斌,牟斌面色一贯的冷峻,应道, “哦……不是家务事,是外头的一桩事儿,老八媳妇知晓一些内情,特意叫了她去问一问……” 众人恍然,都知只要说起公事,牟斌就是个铁面阎王,倒是没有起疑,只是刘氏对丈夫知之甚深,知晓这话不尽不实,不过她再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笑了笑道, “即是公事问过了,那我们好好吃饭吧!” “嗯……吃吧!” 牟斌点头当先夹了一筷子菜,又觉着今儿回来是有些气势汹汹,当着众人的面有些不给儿媳妇面子,有心挽回一下,便吩咐一声, “把这盘东坡肘子给老八媳妇夹些过去……” 立在身后的五姨娘忙给四莲用小碗夹了些去,四莲看着那油汪汪,肥多瘦少的肉块,有些哭笑不得, “这肘子是啸林喜欢吃的吧……” 一时有些下不了筷,五姨娘立在牟斌身后冲她连打眼色,四莲会意,只得小口小口夹了,就着饭吃了下去。 当天晚上汪妈妈回来报道, “老奴过去瞧了那卢得宝的尸体,是有些蹊跷……” “哦……怎么个蹊跷法?” “面上瞧不出来甚么,不过老奴趁人不留意,溜进去把眼皮子给他翻开了……” “可瞧出来甚么吗?” “整个眼都充了血,连眼皮子里头都是血丝……” 四莲闻言眉头一挑, “掉粪坑里淹死,可不会是这样的死法……” 汪妈妈点头, “确是如此,依老奴瞧着倒似江湖上的一种独门的手法……” 汪妈妈想了想道, “名儿记不得了……是老奴丈夫当年闯江湖时听人说起的,这种手法是按着一定的顺序,分别点在脐中、气海、中脘,左右天枢上头,留下一点儿劲气在五穴之中,点中之后,当时不会发作,却是会在人吃了一些活血之物如烈酒,留在穴中的一点劲就会被激发,同时游走,当时就会令得人血脉逆流,肠肚寸断,而受者往往不知其因,肚子疼时只当寻常肚疼腹泻……这样的手法杀人,胜在隐蔽,往往人死的时候,杀人者已经在百里之外了,不知内情的人,只会让死者是意外或是因病死亡,不会怀疑上他杀……” 汪妈妈顿了顿道, “动手的人,是想卢得宝死的不引人怀疑!” 四莲听得眉头一挑, “所以……若是剖尸的话,他的肠子会是一段段断开的?” 汪妈妈道, “应当是的……” 四莲点头, “妈妈可去前头将此话报给公爹听,想来他老人家自有决断的……” 汪妈妈领命去了。 第二日四莲觉着自己养足了精神,便又去探望了两个妹妹,却是与向氏不期而遇,四莲见着她有些诧异, “娘怎么来了,如今卢家可是在办丧事……” 说起卢家,向氏就是一肚子火,哼哼道, “说起来老娘就是气,那卢家的小子自己短命死了,关老娘甚么事儿,他们非说是吃了老娘做的饭死的,说是老娘在里头下了毒,要药死他们全家,那卢家的媳妇嚷嚷着要报官……” 说完又补了一句道, “……老娘还说是他自己买回来那坛酒药死的呢!” “哦……” 四莲眉头一挑, “那后头报官了么?” 向氏怒道, “报了,老娘连夜报的官……那卢家人这是看着孙子死了,没了依靠,想从老娘手里讹钱,老娘是谁……能让他们讹了去?” 说着说着向氏一拍桌子, “老娘见他们光是嚷嚷就是不出门,吵吵闹闹的没个消停,便索性自己半夜跑出去报了官,当时顺天府衙门的人就来了……” 说到这处顿了顿,声音略低了些, “来的人,都是你们爹以前的同僚,他们倒是客气,说是民不举官不究,这民即报了,那官府必是要追查到底的,即是苦家怀疑人死的蹊跷,那尸体就要抬进官府去验尸,那卢家人一听说要把人开膛破肚,立进就闹着不肯了……” 向氏此时又得意的嘿嘿笑了起来, “老娘好歹前头一个男人是仵作,这衙门里的事儿总归也是摸得着一二的,即是要报官,那就按着官府的规矩来,那卢得宝的尸体进了衙门,就要开膛破肚,他们想再弄回来还要塞些银子,若是不然……等上十天半个月,再要回来时,人都长毛了!” 她好歹跟着贾金城这么多年,他私下里收的那些银子怎么来的,向氏可是一清二楚! 四莲便问她, “那……顺天府衙门的人又是怎么断的?” 向氏应道, “顺天府衙门的仵作根本就没见着尸体,说是半路让北镇抚司的人截去了……” 四莲听了恍然,看来是公爹昨儿问过自己话后,就让人去抬卢得宝的尸体了,向氏见她垂眸深思,便追问她, “可是你让人截的?” 说罢不等四莲回答,便得意的嘿嘿发笑, “果然是老娘生的,知晓向着老娘,他们不是要报官么,现下就让北镇抚司衙门的人好好为他们查查,最好把肉刮了,骨头跺巴跺巴再还他们……” (本章完) /91/91690/20994931.html 第三百二十三章 一口都未动的面 五莲凑过来对四莲道, “四姐,是不是你让人做的,娘一大早就跑来说,是你让北镇抚司的人截了卢得宝的尸体,给她出气,那卢家人不敢去北镇抚司闹,便揪着娘不放,她在家里被吵得呆不下去了,便跑来我们这处,让六莲去牟府叫你,我们没去,你倒来了!” 说罢,五莲翻了一个白眼道, “卢得宝那样的烂人死了也就罢了,你还管他的尸体做甚么,还给他们让他们埋掉得了!” 向氏也道, “四莲啊……我知晓你是为娘好,可娘还要跟卢二过日子呢,把尸体收了,吓唬吓唬他们得了,明儿让人送回去吧!” 四莲闻言很是有些哭笑不得,这两日是怎么了,怎得一个两个都这么高看我,要不是五莲和六莲出事,我好好的少夫人不做,在外头乱跑甚么,无事惹一身骚! 当下摇头道, “不是我……是卢得宝死因确有蹊跷,北镇抚司的人抬了尸体去,那是为了查案子!” 五莲和向氏闻言都是一惊, “不对呀!” 向氏嚷道, “卢得宝死的时候,我就在家里呢,亲眼看着他跑了几趟茅厕,然后就淹死在粪坑里了,怎么就成死的蹊跷了?” 想了想脸一白, “四莲,你可不能冤枉娘啊!卢得宝不是我毒死的!” 四莲眉头一皱, “娘,这是官府查案,又不是我能左右的,实情如何我怎生得知……” 说罢便赶向氏道, “这事儿我管不了,你更管不了,你自回去同卢家人讲,卢得宝的事儿由官府做主,他们要问究竟便去北镇抚司问去……” 顿了顿沉下了脸道, “你不许来烦两个妹妹,他们也更不许来……若是谁要敢来骚扰五莲和六莲,我便让他们去五城兵马司的大牢里吃牢饭去!” 向氏被她那眼里的寒意,唬的心头一跳,心中暗道, “这臭丫头……当真是做了少夫人,架子也大了,这眼神儿都能杀人了!” 当下气势便弱了两分,嘴里嘟囔道, “我……我可不是来烦她们的,我这不是想着久不见她们了,有些想了,过来瞧瞧……” 四莲一对黑白分明的眼儿,就那么直直盯着她,盯的向氏心里一虚,嘴上一秃噜, “我……我那不就是……不就是……想问问五莲……她那婚事……” 说着说着又觉着自己有理了,声儿放大了道, “我这做娘的可是为她好,那卖肉的家里可是真不错,有吃有喝,还天天有大肥肉吃,你瞧他们一家子肥得那样儿哟……走路一摇三晃的……” 四莲冷冷道, “那家人即是好,你去嫁呀!” 向氏瞪大了眼, “你……你这死丫头胡说甚么!” 四莲道, “你当我不知晓么,那家是有吃有喝的,可那家的小子跟卢得宝一样是个烂人,喜欢动手打人,家里买的丫头打,婆子也打,就连他爹买来的小妾,他都要动手,这样的人……你让五莲嫁过去,你是想害死她吗?” 向氏满不在乎道, “这男人那有不打老婆的,你只要乖乖的不招惹他,他打你做甚么?” 四莲闻言大怒, “那二姐姐怎么说,她做错了甚么,又招惹了谁,要让关柱打,你们害了一个不算,还想害第二个吗?” 向氏就是不肯服输的性子,嘴硬道, “那不是她自己没能耐,管不住男人的嘴么,关柱要是不喝酒,不也是好人一个么?” 四莲知晓她这辈子就是这样儿了,左右是改不了了,也不打算同她废话了,当下冷着脸起身赶人, “你走,你跟爹已经和离了,我们是贾家的女儿,爹走时已经说了,五莲和六莲的婚事,都由我夫君做主,你已经是卢家妇了,管不到我们贾家来!” 向氏气道, “怎得……我生了你们,我还管不了了!” “就是管不了!” 三个女儿齐齐应声,一起动手将她从铺子里推了出去,向氏还想多说,被六莲一声“黑仔”,那头油光水滑的大黑狗立时从里院子里冲了出来, “汪汪汪……” 它冲着向氏一龇牙,向氏吓得转身就跑, “汪汪汪……” 黑仔跟着追了出去,眼见得一人一狗消失在长街尽头,四莲犹自不解气,回头对五莲和六莲道, “以后她来,别同她废话,直接放狗咬!” 六莲点头, “四姐,今儿若不是她跑来说起卢得宝的官司,我们才不愿意搭理她呢!” 四莲点头, “正是当如此,这样的亲娘,不要也罢了!” 她在这处同两个妹妹说了一会子话,叮嘱她们好生看管门户,小心歹人,这才出门回去牟府,她的马车刚走,便有一名妇人进了两姐妹的铺子,五莲迎了上去, “客官想吃些甚么?” 说着话上下打量她,这位看穿着打扮,是名中年的妇人,只头上戴了帷帽,面纱厚重,着实瞧不出来相貌,那妇人立在那处似也在打量两姐妹,并未应话, “客官?” 五莲再问了一声,那妇人这才应道, “不拘甚么面,随意煮一碗吧!” 五莲点头,转身叫了灶间的六莲煮面,又见妇人挑了张桌子坐下,便过去擦干净桌面,又问她道, “客官,我们这处还有一些拌面的小菜,又有自抄的牛肉酱汁儿,您可要加一些?” 那妇人点头, “你看着上便是……” 五莲转身进去端小菜,待得她出来,那妇人便问道, “小娘子,我观适才有人从你们铺子里出来,坐上马车离去,瞧着那马车十分豪华,也不知是哪一位府上的贵人,竟在你们这里吃面?” 五莲笑了笑,却是不肯作答,只是道, “我们这小店,铺面虽小,但胜在味好,时常都有内城的贵人们坐着马车来吃面的,不过我等升斗小民那敢打听贵人的事儿,也不知那位是谁府上的……” “哦……是么?” 那妇人闻言,隔着帷帽深深看了五莲一眼,五莲笑容如常, “您坐坐,我就这给您端面去!” 这厢进去了,便叮嘱里头的六莲, “那头那妇人好似是来打听四姐,你出去时小心些,别让她套了话……” 六莲瞪大了眼,悄悄儿探头瞧了那堂上的妇人一眼,歪头想了想道, “五姐,你瞧着她……是不是有些眼熟?” 五莲也跟着她看了一眼,歪头想了想, “确是似曾相识,只……只是真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了……” 六莲也道, “我也觉着似是见过的……” 可她们姐妹在城中买了多年的面,见过的人何止千万,又这妇人掩了面,一时半时还真不出来是谁了! “若是四姐在,她那眼神儿好,又记性好,必是能认出来的!” 这厢五莲端了面出去,那妇人伸手到一旁取了筷子正要吃面,却是外头街面上有马车驶来,吱吱呀呀到了铺面前停下,有人撩了帘子冲着里头看了看,五莲见状忙迎了上去, “这位客官可是吃面……” 那车里的女子冲她一笑,声音温柔道, “我找人……” 说罢与转过头的妇人四目相对,笑眯眯道, “妈妈怎得到这里来了,可让我好找……” 那妇人隔着帷帽也瞧不清神情,只是听她应道, “夫人,奴婢……奴婢就是有些饿了,随意寻了家面铺吃几口……” 说着话放下了筷子,从袖兜里摸出几枚铜板放在桌上,五莲看着那一口未动的面碗,有些疑惑刚要说话,便见那妇人已经一阵风似的走了出去,来到马车旁道, “夫人,我们走吧!” 却是再未回头看一眼五莲,登上马车扬长而去,五莲过去看着那原封未动的面碗有些发愣,六莲出来一看可惜道, “这么大一碗面,她竟是一口未吃……” 可不是么,连筷子都未打湿一下呢,六莲将碗端起, “倒了可惜,不如给黑仔吧……” 说着转身进去了,留下五莲眉头紧锁, “那妇人好生奇怪!” 卢得宝的尸体在北镇抚司里放了三日,由仵作们剖开肚腹验看,果然那肚子里如汪妈妈所言,里头的肠子全数寸寸断裂,乌黑的血水混杂着粪便等物,颜色十分可怖,气味儿更是难闻,便是两位经年验尸的仵作都是连连皱眉,倒是牟斌立在尸床前头,神色如常,看着那肚子里的东西,冷冷一笑问道, “依二位仵作看来,这可是江湖手法?” 二人点头, “小人等虽未亲眼得见,不过早些年听人说起过这种害人的手段,这法子阴损异常,若不是开膛破肚根本不知死者真正的死因,往往会让真正的杀人凶手逃脱,不过要行这种手法,需得将人制住,在肚子上连连点穴,此人……身形高大,体格健壮,如何肯让人随意施为?” 顿了顿又道, “且江湖上会这种手法之人凤毛麟角,师出有门,犯不着跟一个这样的混混过不去吧?” 牟斌哼了一声道, “这种没脑的蠢货,要想杀他一顿酒便成了……” 至于江湖高手为何会为难一个混混,依他瞧着江湖高手说不得也是奉命出手! /91/91690/20999120.html 第三百二十四章 牟指挥甚会甩锅 锦衣卫已经查明了,卢得宝死的头一晚,五更天时,一众赌坊打手一起相约去了酒楼,其间众人吃了不少酒,那卢得宝已是有了七八分的醉意,那杀人者必是在此时下的手,事后还怕卢得宝死的不够快,还让他将酒楼里有名的杏花白给抱了一坛回去,而卢得宝那小子不知死活,回去之后一觉睡醒,还在家里吃了半坛酒,之后便开始跑茅厕,他在掉入粪坑中前已经死了,验尸时仵作们在他的口鼻之中并未发现粪便,说明他是在茅厕里肠子寸断死后掉入了坑中…… 牟指挥使这样的老刑案,只要将这事儿从发生到如今的种种,前前后后一串联,便能猜出了八九分, 卢得宝那小子就是自己找死! 那鸿运赌坊应是拐子帮的隐藏窝点,乃是锦衣卫前头大力扫除中的漏网之鱼,卢得宝利用那地牢囚禁了五莲和六莲,之后人被汪妈妈救走,可汪妈妈打伤了二人,这事儿便闹出来,惊动了鸿运赌坊之人,他们心中有鬼,自是怕地牢事儿牵扯出他们来,因而便杀了卢得宝! 杀卢得宝一是为灭口,二是因着这小子闯了祸,杀人可泄愤! 不过他们杀人也是怕被人追查到头上去,因而用了江湖密法把这小子给弄死了,只要卢家人不报官,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不会惊动任何人。 可他们必是万万没想到,这事儿就是这么巧,一来被心细如发的老八媳妇发现了卢得宝的死因,又禀报给了自己,二来又有卢家人同向氏一闹,去报了官,卢得宝的尸体就没能入土,被弄到了北镇抚司衙门里…… 那么那赌坊之中必是有变,牟斌想了想吩咐下去, “派两名高手去鸿运赌坊瞧瞧……” 当晚有人潜入了鸿运赌坊,待得第二日向牟斌报信道, “大人,那鸿运赌坊的人似乎换了一批……地牢属下等未能进去,不过在后院之中发现了不少破砖瓦,正由人用马车拉了运到城外扔弃……” 牟斌点头, “很好,继续给我盯着……” 看来那帮子人是两头进行,把卢得宝杀了,把知情的人全数撤走了,又将那地牢给毁坏了,此时他们要是冲进去,那地牢多半已是改做了放菜的地窖,堆满了杂物等着锦衣卫去瞧呢! 牟斌冷哼一声, “手脚倒是快!” 他负手立在窗前,眉头紧锁, 在这大庆朝中,但凡下九流的营生,没一样不是有后台有靠山的,尤其京城中的赌坊、女支院更是如此,锦衣卫黑白两道都要打交道,对京城之中大小势力分布也是要做到了然于胸的,而那鸿运赌坊背后的靠山却是五皇子府。 说起来这五皇子朱厚炚实在没甚么人留意,他乃是后宫樊贵人所生,樊贵人是弘治八年入的宫,入宫伊始得了一个才人,之后弘治九年便生下了五皇子,升了一级为贵人,到如今五皇子已经七八岁了,樊贵人还是贵人,在后宫之中不温不火的呆着,皇帝每月也会过去她那处一两次。 不管是宫里又或是宫外人,都当这位五皇子的生母不得宠,五皇子也跟着不得皇帝宠爱,如今同生母住在旖翠宫中,牟斌见过五皇子几回,小皇子生的唇红齿白,玉雪聪明,很是讨人喜欢,牟斌在弘治帝跟前伺候了这么些年,帝王的心思还是能瞧出几分来的。 人人都当这位五皇子不得宠,却不知这位读书启蒙乃是陛下亲力亲为,提笔写字都是陛下手把手教的,那位樊贵妃出身低微,父亲是湖南小县的七品县官,到如今亦是如此,不过家中却是巨富,在全国各地都有田产房舍,樊贵人的堂兄如今在京城之中经营赌坊三家,又有青楼两家,明面上是拿银子在京城里打开的局面,实则后头仗的就是五皇子的势。 五皇子到如今年纪不过八岁,他还未成年,更未参政,朝中大臣们目光都盯着太子爷、二皇子和三皇子,谁会注意这么一个不得宠的小皇子,因而五皇子根本没甚么势力,其生母亦然,那……这樊少英是仗的谁的势? 牟斌也曾派人查过,只查到了宫中一个大太监身上,便再也查不下去了,不过他心里明白,这京城之中若说有甚么东西是他查不出来的,那便只有皇城里的事儿了,实则也不是查不出来,不过只是怕犯了忌讳,不敢查罢了! 其实查到那大太监身上,这也就不用查了,用脚趾头都知晓是谁了! 想到此处牟斌的眉头便皱得更紧了, 所以说……鸿运赌坊若是拐子帮的隐藏窝点,那岂不是说五皇子也有参与了? 又或是说,是五皇子的人参与了? 可前头老八媳妇说过,那日那名邱氏妇人曾在赌坊附近出现过,那名妇人与太子殿下有牵扯,这当中又是甚么关系? 牟斌负手在窗前思虑良久,越想越是迷惑,越想便越是心惊, “若是这其中牵扯出了太子,又有五皇子……” 这事儿如何敢查,如何能查? 只这些事……不是他不想查便不查,这浑水不是不想趟就不趟的! 便如现下这卢得宝的尸体便摆在北镇抚司衙门里,卢家的人来问过两次,衙门里都以查案为借口给搪塞过去了,可尸体即然进了北镇抚司,那么明显的伤就不会验不出来,追查吧,怕查到后头的大靠山,锦衣卫倒霉,不查吧,幕后之人自觉事情败露,会有何种反应,牟斌也不知晓! “唉!” 牟斌抬头仰天,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倒不是怕后头有太子和五皇子,他怕的是五皇子后头站着的是陛下! 而如今太子殿下急着上位,已经在暗处动作,据自己观那蛛丝马迹,陛下并不是没有察觉,说不得正张着袋子等着太子往里跳呢,这父子相残,兄弟萧墙,他们这些做走狗的怕是要跟着被扫到台风尾,天子一怒,说不得伏尸千里中就有自己! 这卢得宝的事儿,怎么办呢? 牟斌负手在屋子里转了一个圈儿,便有了主意,站出去吩咐道, “来人!去将鸿运赌坊的东家展东押进衙门问话!” 下头人立时领命去了,约摸两个时辰之后便回来报道, “大人,那鸿运赌坊的东家已经逃逸……” “哦……那下头一干人等呢?” “也已全数逃逸,赌坊早在两日前便转手卖给了新东家,如今里头的人手都换遍了!” 牟斌闻言冷笑, “跑得倒是快,即是跑了那就是心虚,看来卢得宝就是他们害死的……” 想了想吩咐道, “你们带着卢得宝的尸体去顺天府衙门一趟,将验尸的结果告诉给他们,让他们发下海捕文书捉拿那展东等人!” “是!” 卢得宝的尸体就这么被牟斌给转到了顺天府去,只说是卢得宝因与赌坊东家有仇,赌坊东家命人害了他,之后与案者全数逃逸,官府需得发出海捕文书,将这一干人等缉拿归案! 那顺天府张文吉也不是个傻的,见锦衣卫又将人给送回来了,却是在后衙里破口大骂, “牟斌那厮好生狡诈,半道截了案子去,发现是个烫手山芋就甩到我这处,当本官是好欺负的么?” 下头的师爷不明所以问道, “老爷,何出此言?” 张文吉骂道, “蠢货,你倒是说说,要缉拿逃犯是锦衣卫厉害还是我衙门里那帮子酒囊饭袋厉害?” “这个……自然……自然还是……还是……” 师爷支吾了半晌,终是不敢说出口来,倒是张文吉一挥手道, “你不必替本官遮掩,本官虽说断案不成,可官场上这一套,本官不比牟斌差,锦衣卫的本事是比我们大,你说说……他们为何不去拿人,让我们去拿人?” “这个……” 师爷也回过味儿来, “那……应是这些人拿不得,连他们都拿不得?” 张文吉一声冷笑道, “他牟斌都拿不了的人,我如何能拿得,这是想祸水东引么?” 师爷想了想嘿嘿笑道, “大人这事儿也好办,您不都说……我们不如锦衣卫么,那便拖着呗,日子久了这事儿不就过去了么?” 张文吉闻言大怒, “老爷我是给锦衣卫擦屁股的么,他牟斌办不了案子推给了本官,他倒是在陛下面前好交待了,本官在吏部那处可就没法子交待了,在那考绩上给本官记上一笔,京查时不正好让人逮住把柄么!” 张文吉气得吹胡子瞪眼, “牟斌狗贼,好生阴险,本官与你决不善罢干休!” 牟指挥使将案子给交出去了,自然不会在乎张文吉如何,只是自己回转家中,吃罢了饭去书房里坐了一会儿,想了想叫人道, “把八少夫人请来!” 下头人领命去了,不多时披了一件天青色披风的贾四莲过来了, “公爹,何事召儿媳?” 牟斌点头让她坐下, “卢得宝的案子我交到顺天府了……” /102/102096/31363240.html 第三百二十五章 世上总有人找事 四莲一愣,点了点头听牟斌又道, 「那卢得宝的案子乃是因着他与赌坊东家有仇,东家命人杀了卢得宝,如今赌坊的东家已经逃逸,赌坊也已经易手旁人了……」 牟斌寥寥几句,把案子说完,四莲听了眉头紧皱,半晌问道, 「公爹,这案子……锦衣卫后头可是查出甚么不能惹的人物来了?」 「哦……」 牟斌闻言一挑眉头, 「你瞧出甚么来了?」 四莲歪着想了想道, 「若是不后头有甚么不能惹的人物,公爹又何必将这案子交出去?」 牟彪哈哈一笑, 「你倒是机灵……」 四莲又想了想,却是脸上变色, 「锦衣卫不能惹的人,公爹……莫非是……」 是陛下又或是几位皇子不成? 牟斌很是欣赏小儿媳妇的敏锐,点头道, 「此案不能再明里查下去了,你……约束着手下人,自过好你的日子,不必再去管了……」 顿了顿又道, 「你两个妹子那里,我会让人盯着些的!」 话到这处,别的不用多说了,四莲点头起身, 「儿媳明白了!」 于是行礼告退…… 只这事儿四莲不想掺和进去,事儿还是会找上门来的。 卢家那头得了衙门的通知,知晓自己儿子的死因,那是哭的不成,只那鸿运赌坊的东家如今都跑了,里头的人也全数换了,连赌坊名儿都换成了天顺赌坊,虽说官府承诺抓着人必要让人赔偿钱财,也发下了海捕文书,可是个人都知晓,抓着凶犯那一日是遥遥无期了,卢家人哭天抢地,又哭又骂,却也没法子,只得将尸体领回来寻块地儿安葬了。 这一回卢家人也不好寻向氏的麻烦,又因着没了孙子,还指着向氏的院子住呢,卢二倒是又照常同向氏好好过日子了,向氏被四莲吓了一回,是真老实了,再也不敢来提婚事儿了。 只说是这日四莲收着牟斌寄回来的信,展开看过,见写得是一路见闻,仍是大诉相思之苦,再信后末尾提起那尤九小姐,很是骂了一通,赌咒发誓的表明清白,四莲看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提笔回了一封,招了翠巧进来把信送去北镇抚司衙门,却是在心里细算日子, 「啸林走了有两月了,这眼看着天气一天天凉下来了,待信送到时,差不多便要入秋了,他如今在宣府那边,那边更靠北,必是比京城更早入秋的,他一路奔波不知有没有时间采买厚衣物……」 想到这处便招了汪妈妈和翠喜进来道, 「我们去库里找找,寻些厚实又软绵的布料,给八爷做两身贴身的衣裳……」 外头厚袄好买,这里头的衣物却是不好买合适的,赶工给他做两身去,待送到时正好合穿。 于是四人去库里开箱翻找,只这牟斌这库里值钱的东西不少,绫罗绸缎倒是不少,可耐磨耐穿的厚棉布却是没有,四莲便预备去外头买,这厢领着三人出了府门,坐着马车直奔着朝天街去了。 这京城之中有不少布铺,其中不乏达官显贵们喜欢光顾的所在,朝天街的也有不少,四莲也是为了一方二便,顺便过去瞧瞧三莲家的敦儿身子可是好了。 马车一路摇晃到了朝天街,四人先是去布铺里选了布料,这才去了三莲家的铺子,这天气一天天转凉了,三莲家的裁缝铺子便忙起来了,不少人都早早过来做厚实的秋冬装,就等着换季穿上身,毕竟京城的春秋两季最是短暂,往往前头几日还是艳阳高照,秋老虎逞威,眨眼间便冷风萧索,遍体生寒了! 四莲见 三莲生意兴隆,也是不想打扰她,在铺子里略站了站就离开了,她坐上马车刚走了没两步,斜刺里突然冲出来一个头戴帷帽的妇人,拦在了她的马车前。 赶车的马夫见有人冲出来,那是吓了一大跳,忙勒住了马头,幸得刚起步没多远,马儿没有跑起来,倒是没有伤着人,气得立时开口大骂, 「你找死也睁睁眼,这可是牟府的车……」 刚说完,却见那拦路的妇人冲到了车窗处,用力拍打车厢, 「四莲,里头可是贾家的四莲……」 四莲坐在马车里一愣,汪妈妈已经撩开了帘子, 「你是何人……」 那妇人一撩帷帽露出一张生满了脓疮的脸来, 「四莲,是我呀……我是刘娘子!」 她那张脸上生满了又红又肿的脓疮,有不少破开还在往下流着脓水与血水,看着吓人之极,翠巧和翠喜两个小丫头胆子小,一见之下立时失声惊叫起来, 「啊……」 四莲眉头一紧,低喝一声, 「闭嘴!」 她仔细打量那张脸的主人,那张脸已经烂的看不出原来的容貌了,可那双眼她是认得的,还有那声音也是熟悉的, 「刘娘子?」 那是冰铺里的刘娘子,她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她不是跟在那邱氏身边的么? 锦衣卫的人不是暗中监视着邱氏么,人呢? 四莲只那一愣神的时间里,脑子里就闪过无数疑问,刘娘子见她认出自己来了,立时大喜,哭着求道, 「四莲,你救救我……救救我!」 说罢焦急的左右顾盼,好似身后有人追赶一般,四莲把头探出窗外看了看,见大街上人来人往,有不少路人已经被人惊动,正在往这处张望, 「有话上车说!」 刘娘子大喜,忙从车尾爬了上来,她上的急,头上的帷帽被车顶碰掉了,露出那张可怖的脸来,还有同样满是脓疮的头顶,她如今连头发都已经没有了,翠巧与翠喜见状又要尖叫,四莲一抬手捂住了翠喜的嘴, 「别叫!」 两个小丫头忙捂了嘴缩到了角落中,倒是汪妈妈神情镇定,挪了挪身子,让出一个位置来给刘娘子坐下,刘娘子进了马车便如逃出升天一般,费劲儿喘着气,她似是身子十分虚弱,喘气时胸腔之中响起破锣之声,马车行进了一会了,她才喘匀了气刚要说话,却忽然听得外头有马蹄声响,汪妈妈脸色一变, 「少夫人,听着似是冲着我们来的!」 刘娘子也听见了,吓得身子一软,人就滑到了座儿下头, 「他们……他们来抓我了……四莲……四莲你救救我……救救我啊……」 说罢伸手就来拉四莲的裙摆,那一张脸上眼泪鼻涕,混和着脸上的脓血跟着一起流了下来,看得翠巧与翠喜死死咬了手里的帕子,挤成了一团。 四莲问道, 「你这是出了甚么事儿?」 她刚来得及问出一句话来,车外马蹄声已经到了,汪妈妈撩开帘子往外头一瞧,却见得好几个精壮的汉子骑马追上了马车,却是话也不说,离得最近的一个汉子一把撩开帘子,一眼瞧见刘娘子,当下便是一抬手,耳听得机括声响动, 「嗡……」 一声响,一只小巧的袖箭便发射了出来,四莲离得近,见得那弩箭漆黑发亮,心知这是上头淬了毒,那弩箭发射的快,又距离如此之近,想救人已是难了,四莲急中生智一抬腿,踹了那刘娘子一脚,刘娘子立时身子一歪,人就往车尾移了过去, 「咻……」 那只袖箭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钉在了车厢的木板之上,正此时汪妈妈冷笑一声, 「老娘面前你也敢动手!」 一只手从窗中探出,一掌拍在了那汉子的胸前, 「砰……」 那汉子被她打的一个翻身,就从马上摔了下来,四莲见状回头一声喝, 「车夫,快走!」 外头的车夫乃是牟府出身,早年也是跟着牟斌在外头走过江湖的,见这情景自然知晓事儿不好,听得四莲一声喝,立时一扬鞭, 「驾……」 马儿发力跑了起来,那刘娘子原来就离车尾近,适才又被四莲踹了一下,马车一颠簸,身子便往车外摔去,四莲见状忙一伏身一把抓住了她的一只脚踝,这厢用力往回一拉,刘娘子才好悬没有摔出车去。 汪妈妈回过手来,一伏身提着刘娘子的前襟将她拉了起来,刘娘子死里逃生吓得也是连连喘气,紧紧趴在车座上半点儿不敢动弹,汪妈妈撩开帘子冲后头看了看, 「少夫人,他们没有追来了!」 四莲皱眉想了想,沉声道, 「他们即是敢当街行凶杀人,那就是存了心要杀死刘娘子,怕是不会这么善罢干休,你们小心些!」 想了想吩咐车夫道, 「去北镇抚司……」 帽儿胡同可是离着皇城不远,那街面上人多,又有不少巡城的衙役和锦衣卫,她就不信那帮子人敢在那里动手! 车夫答应一声,便赶了马往帽儿胡同而去。 她们的马车奔出了朝天街,转而向西,顺着大街往前跑了一段再转而向东,刚拐过一个街角,马车却缓了下来,四莲忙问车夫, 「出了何事?」 车夫道, 「少夫人,有人的小摊打翻了,正在捡呢!」 汪妈妈与四莲对视一眼,汪妈妈道, 「少夫人且待老奴出去瞧瞧……」 /91/91690/21013070.html 第三百二十六章 阴沟里头会翻船 这厢也不用停车,便从车里窜了出来,汪妈妈到得外头一看,却见是前头有一个卖橘柑的小摊被人打翻,那几筐橘柑滚得到处都是,小贩正哭丧着脸四处捡呢,有那好心的路人也在帮着捡,于是大街上人能走,车却不能过了。 汪妈妈见状眉头一皱,过去同四莲报了情况,四莲闻言从腰间取下了银袋, “你把银子给那小贩,就说是我买下了他全部的柑橘,让他们赶快让出道路来!” 汪妈妈点头,拿着银袋刚走近小贩,一旁突然有人过来搭她的肩头,汪妈妈察觉风声不对,回手就是一掌,与那人掌心对上, “砰……” 二人俱是各退两步,汪妈妈上下打量此人,见是个脚夫打扮的中年男子,那男子面相憨厚,可眼里的戾气却是十分浓厚, “这位妈妈,小心些,人上了年纪还是好好在家呆着,出来乱跑……一不小心可是会死人的……” 说罢伸手便向着汪妈妈抓来,汪妈妈冷笑一声,理也不理他抓过来的手,脚下一挑,便有一个青黄的橘柑向着那男子的面门飞去, “老娘要你管,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那男子回手抓了橘柑,手掌弯如鹰爪,轻轻一捏,一股子酸味儿便弥漫开来,汁水滴到了地上, “妈妈还是别管闲事为好!” 汪妈妈还是冷笑, “呸……” 一口唾沫吐过去,二人便当街交上了手…… 那头马车之上,四莲撩了帘子一见这情景,眉头越发紧皱了,回头吩咐车夫, “车夫,我们换条路走!” 车夫闻言忙调转车头,正这时有人一撩帘子,从车尾窜了上来, “啊……” 翠巧与翠喜见有人上了车,立时惊叫起来,那人也不管车中的旁人,只是伸手去抓刘娘子,四莲见状食指与中指并做一指,身子往前一窜,一指点在了那人伸出来的手臂之上,那人手指刚碰到刘娘子的衣角,手肘处就是一麻,一只手臂立时就没了知觉,当下不由大怒,骂了一声, “臭娘们儿,你找死!” 当下不管早已瘫软的刘娘子了,张开蒲扇大的另一只手掌,向着四莲抓来,四莲身子瘦小又灵活,当下身子一缩,待得那人手到了近前,又一伸手点在了那人的肩头上,那人立觉半边身子都麻了,在这摇晃的马车之中那是站立不稳,人就往两个小丫头所坐的地方歪去, “啊……” 两个小丫头齐齐尖叫一声,用力将那人往外头推去,正这时马车转了一个圈儿,那人半边身子不能动弹,两只手也不能动,立时就噗通一声摔到了车外面,赶车的车夫闻听忙问道, “少夫人出了何事?” 四莲忙道, “你不必管,快快离开此地……” 马夫答应一声,忙赶着车往来路跑去,跑了一段便又转而向南,想穿过一条窄胡同抄近路过去,可是刚跑上了一段路,四莲就听得外头车夫一声惨叫,紧接着车身一震, “啊……” 两个小丫头尖叫一声,从座位上扑了下来,与刘娘子滚成了一团,四莲则是紧紧抓了车窗才没让自己跟着她们一起摔了, “遭了!” 车夫怕是遭人毒手了,四莲看了一眼躺在下头呻吟的刘娘子,她本就身上有病,体虚气弱好不易逃出来,上了四莲的车,经过适才的一通惊吓,再被两个丫头一压,早已是动弹不得了…… 四莲见这车厢里,刘娘子并两个丫头都是顶不了事儿的,唯一一个身手高明的汪妈妈被人给缠住了,于是一咬牙,从车座下头翻出一把匕首来。 这是汪妈妈走江湖留下的习惯,总要在触手可及之处放上保命的家伙,四莲将匕首藏进了袖中,伸手将两个小丫头和刘娘子拉起来,正这时马车慢慢停了下来,待得车厢停止了晃动之后,有人在外头说话了, “里头的娘们儿,快给老子出来!” 四莲撩了帘子去看,却见得车后站了一个高壮的汉子,打扮的似城里常见的脚夫模样,可脸上那处长长的刀疤,却是让他凶相毕露,一看就不是好人,他见四莲撩帘子看,便又喝道, “下来!” 四莲一抖手把帘子放下,外头的男人已经等不及了,一把扯烂了帘子,双手抱胸立在那处,目光缓缓扫过四莲、两个丫头和早已吓软的刘娘子, “嘿嘿……” 那男人看了一眼刘娘子开口道, “刘娘子,你说你乖乖做个药人不好么,你跑出来,还要劳烦兄弟们出来抓你……” 又指了指车上的四莲等人道, “你瞧瞧……还连累了旁人……你也不怕良心不安?” 刘娘子见着此人吓的都说不出话来,一张烂脸上嘴巴张了又张,发出嗬嗬之声,眼睁睁看着那人一只手伸过来,一把抓在她的前襟上,就那么一提,便把人如拎小鸡一般摔到了车外头。 那人抓完了刘娘子,又伸手抓翠巧和翠喜,两个丫头齐齐尖叫,两人四双脚乱蹬, “你……你想如何……你知晓我们……我们是哪个府上的人,你就敢抓!” 那人眼儿一眯道, “我管你是哪个府上的,左右今儿这事儿不做也做下了,大不了把你们一起抓了,跟着刘娘子一起送进药池里,不出一时三刻都化的一干二净,即便你是宫里的娘娘,也别想让人找出半点踪影来!” 他这话说的极是可怕,两个小丫头听了吓得连连惊叫,手脚乱打乱踢,根本不让那男人近身,那男人是有一身功夫,可想把两个小丫头囫囵个儿抓下来,一时之间还真无处下手! 那男人被小丫头叫的心烦,又知此处不是久留之地,于是双目一立,面现狰狞,大叫一声就窜进了车厢里,四莲在里头等的就是这个机会,见状尖叫一声, “你想做甚么!” 却是状似要扑上去护着丫头们,往那男子怀里撞去,那男子也是没将这三个柔弱女子放在眼里,见她撞过来,还哈哈一笑, “来得正好!” 于是伸手就来提四莲的后领,突然他觉着肚皮上头一凉,再低头时却见得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插进了自己的肚子里,那只握着匕首的小手,还在用力往左边旋转, “啊……” 肚子里一阵绞痛传来,那男子又惊又怒,盛怒之下抬手就向着四莲的头顶劈去,四莲早知在捅了他这一刀之后,他必是要动手的,当下身子一矮,却是滑了下去,并指点在了那男子的左大腿根处,那男子立时觉着左腿一麻,下头就没了知觉,这男子乃是江湖上的好手,立时知晓中了人的手段,瞪着四莲怒吼一声, “截脉手!” 他大腿动不了,上半身还能动,当下是含怒出手,却是一把掐住了四莲的喉头,将人给提了起来,四莲气管被掐,双足离地,立时就没了力气,小脸不过片刻就涨红了,她双手死死抓在那男子的手臂上,双足乱蹬,那男子见状哈哈大笑, “臭婆娘,你敢捅老子,让你死!” 四莲瞪大了眼,盯着他的脸,却是突然一指点在了对方手肘上的,那人只觉手臂一麻,虎口一松,四莲就掉回了车里。 正此时在一旁的翠巧见机,一蹦跃起,一头撞在了那男子的肚子上,那男子的肚子上还有一把匕首插着来,被她这么一撞,那匕首立时齐柄而没,全数插进了男子的肚子里, “啊……” 四莲年纪小,身形瘦小,手臂上没有力气,那男子常年练武,腹肌坚硬,前头那一刀,刀锋一入肉,男子的肌肉立时收缩,将匕首紧紧吸附住,因而四莲那一刀并没有入肉多少,伤也不重,不过只是出其不意,让男子惊怒不已,可翠巧这一撞,他还是没有防备,翠巧又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这么一撞刀锋进了腹腔,便伤及了内脏,男子痛楚之中,只得身子一纵跳出了车厢。 “啊……” 他捂着肚子上的伤口,勉强用一只脚立在原地,目光凶恶的瞪着车里的人,四莲小心翼翼从车厢里下来,看了看脚下的刘娘子,问道, “我的车夫,你把他怎么了?” 那男人嚯嚯发笑,龇牙咧嘴,那眼神仿佛要扑上来咬四莲一口般, “嚯嚯……老子这回倒是看走眼了,阴沟里翻了船……” 说罢,呸一声吐了一口血水出来,四莲四下看看,发现自家的车夫扑倒在后面不远处,身子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忙叫了翠巧和翠喜, “你们快去瞧瞧车夫……” 又过去看了看刘娘子,刘娘子倒是没受伤,只是被那男人摔在地上,摔昏了过去,四莲起身看着男子肚子上缓缓渗出来的血水道, “你肚子上那一刀已经伤了内脏,我瞧着多半是肠子受了损,如今已经有鲜血反涌上喉头,所以你才吐血……” 又指了指他那条大腿, “你那这条大腿被我用截脉术断了血液流动,你若是再敢同人动手,一个时辰之后就等着请人给你用刀砍断吧!” 那男子呸一口血水又吐了出来, “臭婆娘,你当老子是吓大的!” (本章完) /91/91690/21017476.html 第三百三十七章 打草惊蛇人跑了 四莲道, “你不走也成,待官府的人来了,你想走也走不掉了!” 说罢,突然放开喉咙叫了起来, “来人啊!来人啊!有人劫道啊!来人啊!来人啊!” 她一叫嚷,两个小丫头立时也叫了起来,他们本就身处闹市,这胡同里住了不少人,青天白日的小姑娘的尖细声音一响起来,立时就有不少人家打开门来看了,人一多起来,那男人便不敢留了,当下恶狠狠瞪了四莲一眼,抬手指她, “你……给老子等着!” 四莲冷着脸应道, “这话……我也想送你!” 那男子恨恨转身,他倒也真是彪悍,捂着肚子上的伤,拖着一条大腿竟是走的飞快,不多时就消失在了一旁的巷道中…… 男子走后不久,汪妈妈就追来了。 “少夫人,您没事吧?” 汪妈妈的脸色很是不好,她受八爷所托,要好好看顾着少夫人,没想到还是在自己眼皮下头出了事,亏得自己还自诩武功高强,却是中了人调虎离山之计,待得马车一离开,那与自己交手之人也闪身跑了,汪妈妈有心想追,又怕少夫人有闪失,追着马车过来,还是让人差点儿得了手,她心头憋着一股子火气,好生着恼,四莲摇头, “无事,不过车夫怕是受了伤!” 他们的车夫被人从马车上一脚踹了下来,肋骨断了一根,人摔在地上,昏了过去,这时节才醒过来,翠巧以头撞那男人,脑袋上鼓起一个大包,前头精神紧张倒是不觉得,现下正捂着脑袋叫疼呢,汪妈妈过去看了看道, “无妨,皮外伤……” 四莲又看了看地上的刘娘子, “汪妈妈你瞧瞧她怎样?” 汪妈妈过去摸了摸刘娘子的脉,又探了探颈边, “夫人,她脉象很弱,怕是要寻个大夫好好瞧瞧才是!” 四莲眉头一皱,扫了一眼已经围在一旁指指点点的附近居民,众人见着她的脸都吓得连声叫唤, “这是得了甚么病,好生吓人!” 四莲回头去车厢里取了帷帽将刘娘子的脸遮住,对汪妈妈高声道, “我今儿也是倒了霉,半路上遇上这女子来拦车,我瞧着她可怜,便想送她去医馆医治,没想到就来了这么一帮子人,平白惹来了这一桩祸事……” 说罢连连摆手, “这样的人我可不敢管了,快把她弄走!” 说着还对汪妈妈使了一个眼色,汪妈妈会意高声道, “少夫人,这事儿都成这样了,她也病得不轻,若是不管她,怕是人就要没命了,您好人做到底,送她去医治吧?” 四莲立在那处咬唇,皱眉头想了半晌, “罢了,我……就好人做到底吧!” 当下又请周围的百姓帮着抬了车夫,翠喜扶了翠巧去到了附近的医馆,他们进了医馆,车夫与刘娘子被抬进了里头,翠巧头上的伤也被上了药,翠喜却是趁人不留意,被四莲支去了北镇抚司…… 没有多久五城兵马司巡街的衙役来了,进来医馆一看,却是识得四莲的,那是吓了一跳问道, “八少夫人,您没事儿吧?” 四莲见是父亲昔日的同僚,倒也没有摆官家夫人的架子,上前行了一礼, “各位叔伯,我倒是无事,只是车夫和丫头受了伤……” 众衙役们见贾家闺女如今身份不同了,却仍是如此有礼,纷纷抱拳行礼回道, “甚么人如此胆大包天,天子脚下,光天化日都要当街劫道!” 还劫的是锦衣卫指挥使家的儿媳妇,这帮子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四莲摆手道, “我也不知是甚么人,只看那帮子人身手不错,想来不是一般的劫匪……” 又指了里头道, “我们被劫乃是里头的妇人引起,我本是见她可怜好心救她,没想到惹来了这场祸事,待她醒过来,你们将她带回衙门里好好问一问吧!” 之后五城兵马司的人去牟府报信,牟府中人得信,不多时便派了几名侍卫过来将八少夫人等人接了回去,而那昏迷过去的刘娘子却是被五城兵马司的人带走了。 四莲刚回到府中,刘氏那头已经派了人在门前等着,她一回来便请去了后堂说话,刘氏见着四莲上下打量一番, “老八媳妇可有受伤?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帮子歹人当真胆大至此?” 连朝廷官员的家眷都敢劫,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刘氏怒而拍案道, “这事儿必要告之老爷,把那帮子胆大包天的匪徒给全数逮回来,让他们也知晓知晓锦衣卫的手段!” 刘氏倒不全是为了四莲着恼,总归她是牟府的媳妇,被人当街抢劫,丢的可是整个牟府的脸,整个锦衣卫的脸,这样的恶徒不好好惩戒,以后这满京城的官员家眷,还能不能四处走动了! 四莲垂头应是,刘氏这才缓了脸色对她道, “你也受了惊吓,回去好好歇息吧,今儿晚上就别过来了!” “是!” 四莲行完礼便退了出去,待回到自己那院子里,刚换了衣裳,外头便有小厮报道, “八少夫人,老爷请您去一趟前院……” 四莲知晓必有这么一出,点了点头,便跟着小厮去了。 四莲这头遇袭,宣府那头牟彪却在同朱厚照关在房中密议, “太子爷,最近几日客栈附近多了几名窥视之人……” 朱厚照闻言眉头一挑, “都是些甚么人,可是冲着……本宫来的?” 牟彪点头, “我们的人曾试着跟踪过他们,不过好几次都被甩掉了,看来对方也是潜迹隐踪的高手……” 朱厚照闻言凝眉不言,半晌问道, “依你的意思,会不会是……本宫的那些兄弟们?” 这个……牟彪还真不敢说,想了想道, “微臣已经抽调了附近的锦衣卫高手前来,明儿就应当到宣府了,微臣的意思,不如我们引蛇出洞,只要拿着了人,怎么审都成……” 朱厚照点头, “依那啸林的法子当如何办?” “请太子爷这几日在宣府四处走动走动……” 牟彪顿了顿道, “这个法子有些冒险,不过最是见效,我们带来的人手虽不算少,但想要在整个宣府大肆搜捕那又少了些,再或是拿着您的令牌去宣府镇上衙门调人……” 朱厚照当即打断摇头道, “不成,本宫不想漏了身份……” 顿了顿道, “就依着啸林的意思,本宫这几日应当怎么做?” 牟彪想了想道, “需得太子爷……带着英儿姑娘在宣府镇上各处走动,只当是体察民情,微臣会在明里暗里安排人手保护太子爷的……” “好!” 朱厚照点头, “就依啸林所言!” 之后几日朱厚照都是一大早用罢饭了,带着身边的丫头和两名护卫出客栈,在宣府镇上四处走动,这宣府关防在正统十四年八月,土木堡之变中被大肆破坏,后经数年修建,却是因着大庆国力转弱,国库空虚,修建工程时断时续,反反复复在进行,因而如今的宣镇人口之中,有不少是各地征调来的民夫,又有流放的犯官及家眷,还有本地卫所兵,再有宣府本地百姓和各地到此的客商,南来北往的人,将这镇上倒是挤得满满当当,大街之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朱厚照出门后,初时还是带着那引蛇出洞的目地,逛街时有些心不在焉,不过待得出门半个时辰之后,坐在茶楼之中听得南腔北调,各地见闻,倒是真听出了些兴趣来,之后越听越是高兴,倒是将正事儿给忘记了! 太子爷浑不在意便不会露出马脚来,那自然是最好,牟彪与众人改了装扮,混在人群之中,不远不近的跟着太子爷一行人,在宣府转了两日,终于让他们发觉了窥视之人,这厢追着人过去,寻到了一处民宅之中,踹开大门冲进去,却见得屋子里空空如也,早已人去楼空,众人四下搜寻,发现后门大敞,显是院子里的人发觉不对劲儿,立时就从后头逃走了。 “大人,人逃走了!” 牟彪眉头紧皱,不甘心的宅子里又转了一圈,见确实没人了,这才悻悻领着人走了,回到客栈之中向朱厚照禀报,牟彪道, “微臣无能,竟是让那帮人跑了……如今打草惊蛇,想要再拿人怕是难了!” 朱厚照倒是不甚在意,安慰他道, “啸林不必着急,他们即是冲着本宫来的,必不会就此收手,之后必还是会露出马脚的!” 牟彪点头, “只如此太子爷身边的人便少了,微臣要调些人马过来护卫才行!” 即是明知有人在暗处伺机欲行不轨,那这么些人手定是不够了,朱厚照这时节倒也没有逞强,点头道, “啸林安排便是!” 牟彪便将后头的人又调了二十人过来护卫太子爷,人虽没抓着,但行程却是不能耽搁的,即是看过了宣府,那便要转而去山西了, “去大同!” 朱厚照一指点在舆图之上, “本宫早就想去大同看看了,当年中山王可是旨太祖之命在此建城抵御北元,本宫从小听先辈英雄诸多事迹,只可惜不能身临其地,如今得了机会,总要去瞧瞧的……” (本章完) /91/91690/21020648.html 第三百三十八章 江湖路上江湖人 太子殿下有令,自然不能违抗,当下众人便打点行囊预备去大同,大同离宣府路途遥远,不过这一路商贸频繁,太子爷受牟彪的建议,花了些银子搭上了一个庞大的商队。 两日之后,太子爷便改了装扮,与那英儿扮做了一对夫妻,跟着刘瑾扮做的叔叔去大同投亲,而牟彪与众侍卫应雇做了商队的护卫,混在了大队伍当中,这只商队里人员驳混,鱼龙都有,初时刘瑾对这主意是极力反对的, “不成不成,即是有人想对太子不利,那我们更不应当混入商队,那商队之中甚么人都有,若是借机对太子不利,我们岂不是正好给了对方机会!” 牟彪倒是胸有成竹, “公公放心,我这一趟即要保卫太子,更是要将那帮子人勾出来,一网打尽!” 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若是不将那帮子人找出来,一路之上众兄弟们必是要时刻绷紧了神经,这样子日夜提防,便是铁打的人都受不住,所以必得想法将人给勾出来,最好一网打尽,才好解了后顾之忧。 刘瑾听得脸上变色,连连摇头, “牟百户,你这是将太子爷置于险地,若是有个差池,你就不怕你脑袋落地!” 朱厚照却极是赞成牟彪的主意, “啸林此举为上上之策,难道本宫就因着这些个魑魅魍魉就畏惧退缩不前,就此打道回府么?” 顿了顿目光犀利, “本宫正是要将这人一网成擒,瞧一瞧他们的幕后主使到底是谁?” 刘瑾还想再劝,被朱厚照一摆手制止, “不必再说,你若是再说,便自己回京城去!” 那怎么成! 刘瑾自然不敢再言语,只能乖乖扮做了一个在脸上涂满了黄汁,扮成了一个久病的肺痨鬼的叔叔,领着自家侄儿与侄儿媳妇一起去大同投亲,牟彪等人则身背兵器,一身劲装,摆出一副威武雄壮的模样,骑在马背上护卫在商队左右。 这只宣府往大同的商队乃是由无数小商队组成的,似这样的长途行路,为防路上有劫匪,大小商队抱团行路也是常事,另也有不少行远路的路人,交些银子给商队,自理饮食,也可跟着商队一起去往目的地。 这一只商队之中最大的乃是宣府的荣成商行,有二十辆马车,三十名侍卫,另有四五只小商队,多的十来辆车,少的二三辆车,数量各不相等,有些银子的商队会花银子请上几名江湖镖客做护卫,有些则是交银子给大商行求一个庇护。 牟彪等人或是扮江湖镖客,或是扮成旅人混在其中,牟彪与另几名锦及卫就是被名为茂洪的小商队雇佣,七八辆的货车,请了四名镖客,一人守着两辆车,这商队的东家是一对兄妹,兄长名郑茂,妹妹名郑洪,都是做的劲装打扮,身后背了长刀,看来也是有功夫在身的。 一行人从宣府出发,大家伙儿按着规矩,由最大的商队荣成商行的领队发号施令,何时行何时止,何时安营何时埋锅造饭,人人听令行事,不敢丝毫乱来。 朱厚照坐在马车当中,屁股下头是堆了三层的麻袋,里头硬梆梆的也不知装了何物,却是悄声对身边的二叔道, “这次出来也是长了见识,我常听人说,江湖草莽不懂规矩,不知进退,桀骜不驯,却不想这两日看来也是令行禁止,分毫不差!” 前头他们也领了一帮江湖人走了一趟,不过那时节他们是出钱的主人家,事先说好了要听教听话才肯给银子,倒是瞧不出来有何不同,如今这些人来自四面八方,各有各的头领,还能做到如此同进同退,倒也是诛为难得了! 刘瑾笑道, “那帮子书呆子,自诩清高,自觉高人一等,除了读书人,他们还能瞧上谁,自然是拼命贬低旁人的,依奴……那个依我所见,这帮江湖人还是挺懂规矩的,一路之上也是依令行事,没见着有人起刺乍毛的!” 一旁的英儿听了便笑着接话道, “妾身乃是乡野之人,没甚么见识,不过也听人说过,江湖上的人虽说无拘无束,但却都各有各的规矩,个个都要遵守,一旦坏了规矩,又连累了旁人,那消息传开,江湖上的人得知后,那是人人都可得而诛之的……因而这些人江湖人实则有时比官府里的人都更懂得道义和规矩的!” 她这话倒是引得二人连连点头,没有人比他们更知晓这朝堂中的人是如何满口仁义道德,背里坏事干尽的了! 朱厚照不由叹了一声,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皆是读书人!” 他这话一出口,令得一旁马上的一名络腮胡子的大汉哈哈一笑道, “小兄弟说的正是,人人都当我们江湖草莽都是匹夫,只会提刀杀人,张口骂娘,却不知我们这等乃是真性情,比起那些子看着斯文漂亮,满口之乎者也的小白脸子好多了!” 说完之后,他一打量朱厚照,才发现这位虽说不是个小白脸子,可也长的十分斯文俊秀,不由又是哈哈一笑道, “这位小兄弟,我老潘可不是说你,你莫要多心!” 朱厚照也哈哈一笑道, “这位潘兄,不必在意,小弟虽说也读过几本书,不过断断不会做那些负心的读书人的!” 说罢还回头目含深意的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子,英儿与他目光对视,立时脸上飞起薄薄的一抹红晕,低下了头,那大汉见了又是一笑, “小夫妻倒是恩爱,这位兄弟贵姓啊?” 朱厚照忙拱手道, “小弟免贵姓朱……” “哦……原来是朱家人,与那皇帝佬儿倒是本家,可是沾着亲啊?” 这样的话放在京城里谁敢说,也就是天高皇帝远的江湖之上才有人敢大咧咧说出来,朱厚照笑眯眯道, “不敢!不敢!这天下姓朱的人多了,小弟可无那福气同皇家论亲戚!” 一旁的刘瑾嘿嘿一笑,心道, “他就是皇家,自然用不着论亲戚了!” 那汉子便自报了家门, “俺姓潘,大名儿叫潘十一,家在山东登州,家里日子不好过,便仗着练了几年武,出来跑跑江湖挣几个银子,好回去奉养双亲,这位小兄弟你们是要去哪儿呀?” 朱厚照笑着一指身边的刘瑾, “小弟朱能,这是我二叔朱二贵……” 又一指英儿, “这是贱内……我爹娘早逝,是二叔将我养大,如今他身子有病了,我们也是家里日子过不下去,便想着去大同投奔亲戚,看看能不能在大同寻个糊口的营生……” 又问, “潘大哥为何取名十一,是因着家里有十一个兄弟么?” 那潘十一笑道, “正是,我们家里兄弟太多,原本家里还有几亩良田能吃饱饭的,只家里兄弟太多了,吃也把娘老子吃穷了,我爹便赶了我们出来自谋生路,只留了我大哥在家中尽孝!” 刘瑾听了咳嗽两声,笑道, “潘兄弟父母倒是挺能生的,还都生了儿子,了不得,了不得!” 潘十一笑道, “可不是么,想当年我娘连着生的都是儿子,我们家五哥和六哥还是双胞,那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好福气,有人还大老远跑来问我娘生子的秘方……” “哎呀……莫非当真有生子的秘方不成,潘兄弟且说来听听,我这侄儿刚成亲不久,正想要生儿子呢!” 刘瑾听了双眼放光,若是能寻着这生儿子的秘方,那太子爷回去必能一举得男,坐稳东宫之主的位子! 那潘十一哈哈大笑, “我娘告诉人家说,让你男人往死里整就是了!” 此言一出,立时引得众人一阵哄笑,潘十一冲着朱厚照挤眉弄眼道, “小朱兄弟晚上多使劲儿便成!” “哈哈哈哈!” 男人们又是一阵笑,这帮子江湖人平日行路无聊,便要说些荤话,那些段子是顺口就来,越说越精神,朱厚照听了哈哈笑,英儿听了,埋了脑袋不敢抬头,倒是那后头的郑洪显是常年行走江湖,听这些早听惯了,神色如常的看了自家哈哈大笑的亲哥一眼,郑茂忙闭了嘴,轻咳两声正了正脸色。 一众人说说笑笑,眼看到了午时,前头有人拍马过来, “午时已到,就地歇息……” 于是车队停了下来,众人下车的下车,下马的下马,各自就地寻了地方坐下啃干粮,喝清水,英儿将随身带着的水囊打开,给了自家夫婿,又把包袱里的干饼给了二叔,自己却转身去了路边,寻着一条细细蜿蜒的溪水打湿了帕子,拧干后回来给夫婿擦脸。 那潘十一见了点点头,对朱厚照, “小朱兄弟这媳妇好,是个细心又勤快的!” 朱厚照笑道, “不知潘大哥娶妻没有?” 潘十一摇头, “我们这等江湖汉子,风里来雨里去,谁家闺女要是跟了我们,那不是守活寡么?” 朱厚照道, “这倒也未必,待得在外头赚够了银子,回家买田置地,娶媳妇再生一大堆儿子便是!” (本章完) /91/91690/21026991.html 第三百三十九章 山间半夜再遇险 潘十一哈哈一笑, “江湖汉子赚的多,花的也多,那兜里的银子总跟水似的,到手就流走了,存不住啊!” 二人就在这处闲聊,牟彪几人此时也下了马,拉了马到溪边饮水,那郑洪倒是趁这时机,寻了一处避风的地方用石头又垒了一个坑,要升火做饭,这厢回头叫了一声牟彪, “你们几个去给我捡些柴火过来……” 牟彪等人依命跳过了小溪去对面密林里捡拾了一些干树枝回来,交给郑洪升火,这位郑东家倒是个讲究人,虽说出门在外,但吃食上倒也不马虎,现烧了水,从包袱里拿出了早已经炒好的米粉,放入水中搅拌之后,又加了切碎的青菜和事先煮好的肉丝,这么大大的煮上一锅,给自己商队里的伙计和护卫们每人分上一碗,其余人等闻着那香味,见那边吃的唏哩呼噜,都是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 那潘十一也在咽口水,不过目光却是盯着火前正在刮锅底的郑洪,一旁的刘瑾本就是个经常看人眉眼高低的,只拿眼儿一扫,便知晓潘十一的心思,当下捂着嘴咳嗽了几声,笑着悄声问道, “潘兄弟,你这口水咽的,到底是东西香,还是……人香呀?” 潘十一咽了口水点了点头,转头瞥了刘瑾一眼, “他二叔,你瞧出来啦?” 他倒是毫不掩饰,呵呵笑着,目光盯在郑洪起身端锅时,那高高翘起的屁股上头, “这娘们儿,我头一回见着她便喜欢,瞧瞧……那大屁股……一看就是个好生养的!” 刘瑾见了只是笑,心中却是不屑道, “这样的娘们儿在东宫也就只配在膳房里做墩子切菜了!” 这郑洪能在外头跑江湖,那就不是一般的女子,生的身形高大不说,还面容黝黑,五官普通,腰肢粗壮,也就是她胸前那衣襟高高隆起,要不然刘瑾都以为她是个男人! “这女人不都是应当皮肤白皙,腰肢纤细,相貌可人么,这样的……也就那地儿是个女人,其余哪点儿像女人了,便是那前胸,我瞧着也是练是出来的肌肉,亏得这潘十一口胃糙,这样的都能瞧得上!” 那潘十一看着大大咧咧,可他久跑江湖,如何瞧不出刘瑾心里所想,他倒是不在意,笑呵呵道, “他二叔,你这就不懂了吧,那些瘦唧唧的娘们儿有甚么好,娶回家,下不得地,生不了娃,伺候不了公婆,还不够老潘我一个手捏的,那样的小娘们儿就只配跟那些小白脸子做对儿,俺老潘这种男子汉大丈夫,自然还是要配这样的女人才登对!” 刘瑾闻言认真想了想还真是,要是换一个东宫那些腰如细枊的女人,嫁给潘十一这样的粗野汉子,只怕娶进去不出一月,便要被他给弄死,当下点头道, “潘兄弟说的是!” 一旁的朱厚照听了便笑, “这位郑东家可是有功夫的,潘大哥就不怕,娶了她进门,以后夫妻二人打架,你打不过么?” 潘十一见郑洪喝完粥,还舔了舔厚嘴唇,不由自己也跟着舔了舔嘴唇,嘿嘿一笑道, “这你就不懂了,夫妻打架,床头打架床尾和,要的就是这个调调!” 他说这话时,声儿高了些,那头的郑洪乃是练武之人,耳目灵光,如何听不见他在议论自己,不过只是装傻不理罢,这厢听得他声音大了,终是忍不住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潘十一被她瞪了一眼,乐得咧开大嘴哈哈笑, “瞧瞧……是不是挺够味儿?” 那“叔侄”二人对视一眼,都被他异于常人的审美,恶心得一个激灵,幸得此时前头有人吆喝, “走啦!走啦!” 众人这厢忙收拾了东西,重新上马上车,再行上路。 如此又行了半日,终于在太阳落山时寻着了一处背风的山坳,预备安下营来过夜,牟彪帮着自家的商队把营扎下之后,又去牵过马车,卸下笼头,牵了马儿去吃草,待到了半山之上,却是立在那坡上四下打量地势,见得对面山头上那一处密林,心头却是涌起些许不安感来。 这处山坳,乃是夹在两山之间的一个近乎圆形的地势,当中间一大块平地,他们扎营在处,可避风吹,可若是上头有人想冲下来袭击,便会占了地势之利。 这商队的领队倒也不是瞧不出来此等弊端,不过他们仗着人多,想要吃下这样的一只商队,没个二三百人那是断断不成的,他们乃是常年在这条路跑的,自然对沿路的劫匪有所了解,最大的一处山头也不过几十号人,遇上这样的大商队,那也就是瞧睁睁看着肥羊从眼前路过的份儿。 牟彪即是保着太子爷出来,早在宣府时那就打听清楚了,若是不然也不会跟着商队一起出发,不过…… 为何他总觉着后脊骨发凉,那种在宣府时就被人盯着的感觉越发的浓了! 牟彪是两世为人,前世里他在战场杀敌时,最是信这种直觉,一名一流的武者,五感敏锐,是能提前预感即将到来的危险的! 牟彪想了想,将马拴在了树上,转身下了山坡,一个眼色召来了一人,一面目光扫视营中各人,一面小声道, “今儿晚上怕是有事,让他们都打起精神!” 下头人自去通知各人,牟彪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又上坡去装作牵马,再往上头走了一段,左右察看四下无人之后,便从怀里掏出一只竹筒来,打开盖子迎风那么一晃,立时便有小小小的一点火光闪动,他转而面向来路,左右晃了三下,又上下晃了二下,之后将竹筒收回了怀里。 这才缓步下了山坡, “阿彪,马喂了吗?” 郑洪大步上来问道,牟彪点头, “东家,正在坡上吃着草呢!” “嗯……” 郑洪点了点头,目光深沉, “那就去帮着他们升火,我们今晚烧肉吃……” “是!” 牟彪点头转而去了营地正中,郑洪看了一眼山坡上,立在那处思索片刻,又回去寻了自家亲哥, “哥,今儿晚上小心些,我总觉着有些不劲儿……” 郑茂与妹妹一起出来闯荡江湖,最是信她,闻言一愣, “你瞧出来甚么了?” 郑洪摇头,看了一眼与众人坐在火堆旁烤肉的牟彪, “哥,觉着那阿彪怎样?” 郑茂嘿嘿一笑, “我瞧着那小子不错,身板壮,武艺也不错……” 说罢瞥了妹子一眼, “怎得,你想给我招个妹婿了,不过我瞧着那小子年纪小了些,配你……怕是老牛吃嫩草了吧!” 自家妹子今年都二十有二了,若不是在外头跑江湖,在家乡的话早是几个孩子的娘了! 郑洪白了他一眼,眉头一皱, “哥,你几时才能正经点儿!” 郑茂应道, “我怎得就不正经了,你这终身大事可是最正经不过的事儿了……” 说罢还煞有介事的抚着下巴看着牟彪道, “这小子不错,除了年纪小些,旁的都还成……不如我过去问问?” 郑洪闻言有些恼了,沉下脸道, “哥我同你说正经事儿,这小子你就没瞧出有甚么不妥当么?” 郑茂想了想摇头, “没瞧出来……” “你就没瞧出来,他们同来的几个里头,隐隐是以他为首么?” “这有甚么奇怪的,即然是一起出来跑江湖,总要有一个领头的呀……” “你就不想想,他如此年轻,是如何服众的?” 郑茂愣了愣道, “许是他武艺比旁人都高强?” 郑洪看了一眼不开窍的亲哥,叹了一口气, “罢了,同你说也是白说,总归今儿晚上小心些,你也防着点儿那阿彪……” 郑洪总觉着这整个商队之中,都透着古怪,而那阿彪尤其古怪,不会是劫匪扮了护卫,候机劫杀他们吧? 众人各自升了火,围坐在火前各自用晚饭,小夫妻与二叔与旁的旅人一同坐在一堆火边,有人好心分了肉饼给他们,众人一起边吃边说话,眼看着月上中天了,便陆陆续续进帐去了。 牟彪等人也是轮着班看守,上半夜平安无事,待到了下半夜时,突然起了一阵狂风,刮得地上各处的火堆一阵乱舞,发出一阵噼啪乱响,山林之中似是传来了异样的声响,原本合衣抱着长刀的眠的牟彪猛然从帐中坐起,身子如猎豹一般矫捷,帘子闪动间,人已经窜了出去, “甚么事?” 牟彪冲到外头,问外头值守的护卫, “林子里似乎有声响!” 说话间,有好些人都从帐中钻了出来,众人闻言便向四下密林观瞧,可满眼俱是黑漆漆一片,除却风声,便再没有旁的声音了! 牟彪见状眉头一紧, “小心了!” 他一声提醒,便有人手中的刀出了鞘,林子里太静了,即无夜鸟飞掠,也无虫儿鸣叫,这便不对劲儿了! 有久趟江湖的老手,一见这情形便知晓是那事儿来了,当下一声呼哨,有更多的人从帐蓬里钻了出来,牟彪回头看了一眼,有人冲他打了一个手势,那一对小夫妻的帐外,稀拉拉的站了几个人。 (本章完) /91/91690/21040841.html 第三百四十章 藏杀机险中有险 那几人看似站的随意,却是隐隐将前后左右各路都挡住了,紧接着有人一闪身进了帐蓬,牟彪眼中眸光一闪,稍稍放下心来, “甚么事?” 此时间有一位身形高大的汉子,排开众人走到了前头,牟彪回头一看,便拱了拱手, “王领队,今儿晚上这山林里怕是不太平!” 这便是那荣成商队的领队王纶,他乃是久走江湖之人,侧耳一听立时便知晓了蹊跷,想了想前头两步,冲着林中高喊一声, “林中是哪一条道上的兄弟,还请出来一见!” 林中静悄悄毫无声息,只越是这样越是让人觉着不妙,王纶见状眉头一皱,冲黑漆漆的林中拱了拱手, “哪位道上的兄弟在此,还请出来相见!” 林中还是没有人说话,王纶刚想再上前两步,却见得山中的密林之中突然升起一点火光,那火光一闪之时,似是打出了信号一般,立时两边的密林之中纷纷也亮起了火光,牟彪眼尖,看清楚那林中的情形之后,立时脸色大变,大叫一声, “小心火箭!” 却是脚尖疾点,人就往后退去,说话间,只见得林中火光闪动,纷纷跃上了半空之中, “嗖嗖嗖嗖嗖……” 无数的火点从半坡之上发射而出,带着呼啸之声,划出一道道明亮的弧线,落到了山坳之中,众人搭建的帐篷之上, “轰……” 此时的帐篷材质为防水,制作时多以油浸,那是根本禁不住火的,无数的火箭落到帐篷顶上,立时便引起了火来,于是人群之中立时一阵的骚乱,有不少人惊叫着从帐蓬之中逃出,也有那顾念着帐篷里的财物,原本已经在外头了,又冲回去抢救财物的,于是这山坳营地里便混乱起来了。 此时间倒是显出了那王纶的本事来了,他见状大喝一声,舌绽春雷一般,震得众人耳鼓发麻, “大家别慌,别给了歹人可趁之机!” 说罢手中的大刀一挥,高高举起, “快快聚拢到我这一处!” 众人闻言忙聚拢了过来,而护卫在朱厚照帐边的几人,也是不动声色的护着从帐中出来的四人,混入了人群之中,牟彪立在王纶身后未动,目光在两边的山林之中来回的巡视,半晌沉声道, “王领队,瞧这样子,怕是有二三百人了,这是……早埋伏好了,冲着我们来的?” 王纶也瞧出不对劲儿来了,他一年里头从宣府至大同,怎得也有几趟,对沿路各处的山头那是早一清二楚了,除了那蒋矬子一帮有七八十号人外,旁的山头也不过二三十人,还有那剪径的毛贼二三人都敢劫道的,他却是从未见过这么一大拨人, “这些人都是从哪儿来的?” 正自纳闷间,却见得一旁的山林之中钻出一人来,此人生的矮矬,身高只在高大的王纶腰腹之间,手里提着一根手臂粗的木棍子,光着头,一身的横肉,肌肉凸出,两条大腿又粗又壮,以至的走路都是外八字,远远看着便如一个蛤蟆成了精一般,待得走近了再看他相貌。 更像一只蛤蟆了,凸眼大嘴,鼻梁还塌,以至的鼻孔有些上翻,那模样便是在此等紧张的情形之下,也让许多人忍不住撇嘴, “这哥们儿的爹娘也不知怎么把他生出来的!” 莫非当初是在蛤蟆窝里生的? 王纶是见过这位的,当下双眸一凝, “蒋矬子,你如今倒是厉害了,竟能纠集这么多人手?” 那蛤蟆精咧嘴一笑,露出上下四颗又大又宽的门牙来, “嘿嘿……王兄别来无恙啊?” 王纶手腕一翻,刀尖向下一垂,拱手道, “好说好说!托您的福,倒还能混口饭吃!” 蒋矬子又嘿嘿一笑, “王兄,能吃上饭,兄弟们可艰难了,这世道是一天不如一天,兄弟们在山上忍饥挨饿的实在难捱,今儿下山来就是向王兄讨一口饭吃,不知王兄可是肯帮忙呀?” 那王纶闻言心知今儿的事怕是不能善了了,只他久走江湖,城府极深,闻言笑道, “兄弟们有难处,自然是能帮就帮的……” 当下一招手,后头有人拿了钱袋过来,那蒋矬子还未待他开口,便脸色一沉道, “王兄,好没诚意……” 说罢手中的棍子一挥, “你瞧瞧我这么多兄弟,你那点儿银子喝水都不够……” 这厢将手里的棍子往地上一杵道, “王兄,都是明白人,也少要说那些场面话,今儿我这么多的兄弟,不能空手而回,这样吧……” 他目光扫过面前的一众人, “大家都是道上混的,也不能不给王兄脸面,你们人走,东西留下……”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道, “除了身上的东西,甚么都不许带!” 王纶闻言脸上肌肉一阵抽动,怒极反笑, “哈哈哈……蒋矬子,你当你是个甚么东西,以为人多便敢来挡老子们的道,我前头同你那是客气,你若是给脸不要,那就别怪老子手中的刀不留情了!” 那蛤蟆精闻言不怒反笑, “哈哈!这才对嘛……前头虚情假意的说那么多做甚么?我们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吧!” 说话间,当先舞着棍子就冲了过来,王纶冷笑一声,手里的刀寒光一闪便迎也上去, “当……” 一棍一刀击在一处,两边山上的人也冲向了商队,牟彪见状却是身子一闪往后就退,退到了朱厚照身边,吩咐了一声, “我们走!” 众人护着太子爷往后缓退,他们的身手自然不是寻常江湖人士能比,对付这些蒋矬子召集来的乌合之众,自然是不在话下,他们就这么围成一圈往外退去,只他们这一移动,那些搭伴的旅人便不由自主向着他们聚拢过来,这些乃是普通百姓,没几人会武的,更没胆量冲上去同人拼命,这厢惊慌失措的聚过来,推推搡搡好不乱哄哄。 牟彪一见这情形,眉头就是一皱,这样乱的情形,敌我不分,若是让人趁机凑到了太子爷跟前,那岂不是危险,当下大叫一声, “护着公子爷先走!” 立时在护卫之中分出五人,其中一人过去背起朱厚照,便转身往后跑去,剩下四人护着在他前后左右,由一人开道奋力往着前头冲杀过去,他们一跑,这人群便更乱了,有人叫了一声, “快跑啊!” 却是追着那几名护卫去了,牟彪是且战且退,一步一步稳稳往后退去,待得到了刘瑾与英儿身边,这才低声道, “我们走!” 这厢又领着其余人等追着前面的人去,这些劫匪乃是为了劫财,倒也并不愿与他们拼命,待见得牟彪几人一刀一个,砍倒了追上去的十来人之后,其余的劫匪便不敢上前了,看着他们一步步的退去,他们只是手持兵器一步步的前逼,就等着他们离开,好去抢劫财物,而真正与劫匪拼杀之人,只有王纶与众侍卫,还有郑家兄弟与那些雇佣来的江湖人手。 这眼看着牟彪等人退了约有百步了,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声, “啊!” 牟彪忙回头一看,只见被在背在背后的朱厚照已经摔在了地上,几名护卫正与两人拼斗在一处,牟彪眸光一凝,吩咐一声, “你们看着些!” 自己却是一点脚尖,身影高高跃起,踩过几人的肩头,越过了惊叫慌乱的人群,落到了前头,而他手中的长刀早已经在半空之中时便飞了出去,夜色之中,长刀带着寒光飞向了混战中的一人后背,那人似有所觉,百忙之中一回头,见得长刀飞至,吓得一个矮身就地那么一滚, “呼……” 长刀带着风声擦过了他的头皮飞过,却是噗一声刺入了身前的泥土之中,发出嗡嗡的颤声,正此时牟彪的拳头便已经到了, “砰……” 他一拳打在了那人的鼻梁之上,那人应声飞跌出去,摔得有一丈远,身子连着滚了几滚,牟彪看也不看他,却是转身又冲着另一个过去,那人见得同伴受伤,几名侍卫全数奔着自己来了,当下一声呼哨,便见得两边林中又有十余名黑衣人闪身而出,有人奔着护卫而去,有人则是冲着被人扶起的朱厚照而去。 “护住公子爷!” 牟彪大叫一声,飞身上前,与那几人战在了一起,那十来名黑衣人手底下很有些真功夫又人多,几名护卫与他们厮杀,是以一敌二,牟彪对上的二人,一人双手使了一对峨眉刺,却是挑、刺、划、劈、砍使得十分犀利,乃是贴身缠斗,一人却是长棍在手,舞得呼呼生风,牟彪吃亏在手里没了称手的兵器,只得连连后退,待得连退了十来步,拉开了距离,却是一脚踹飞了那使峨眉刺之人,又抢身进去了那一团棍影之中,一拳头打在了对方的腹部, “呕……” 劲力激发之下,那人当时就吐了血,牟彪趁势一抬脚,踢在对方的裆部,那人惨叫一声,倒飞出去,牟彪才得空在地上捡回了自己的长刀。 (本章完) /91/91690/21068575.html 第三百四十一章 乔装改扮真刺激 只这么交手的一会儿,却是有两名锦衣卫受了伤,一人被砍在肩膀,一人被刺在大腿上,当时就倒了地,另二人无奈只得放了太子爷在一旁,与追上来的黑衣人动起了手,正在牟彪捡刀的时节,却见得原本缩在一旁惊惶失措看着他们打斗的人群之中,突然窜出一人来,手中的寒光一闪, 「小心!」 牟彪见状大惊,失声高叫,倚在石边,正在大口喘气的朱厚照一回头,那人已到了面前,却是同路的一名商队的护卫,那人面色狰狞,冲着他咧嘴一笑, 「太子爷,请上路吧!」 一刀便扎进了朱厚照的胸口, 「噗……」 刀尖入体,却是只得一寸,便遇上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穿了护体的软甲?」 他一惊立时觉出不好来,刚要抽刀回撤,却见地上的太子冲他一笑,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一只手握掌成拳, 「砰……」 一拳轰在他的胸口处, 「咔嚓……」 一声响,他的肋骨断了一根,喉头就是一甜, 「哇……」 的一声那黑衣人吐出一口鲜血,身子一歪往一旁倒去,只他身子还未落地,又被人踹了一脚,于是蹬蹬蹬倒退好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陡变一生,牟彪的反应也是迅速,突然抬头仰天一声悠长的呼哨,声音又尖又利,直冲云霄,立时附近的山林之中突然也传出了呼哨声,两相呼应,立时从两旁杀出好几十号人来…… 他们这一杀出来倒是把那一帮子劫匪和商队中人都吓了一跳,因着都怕是对方来的帮手,倒是一个个暂缓了手里的攻势,抬头观望,却见得那一队人,也是黑衣黑裤,不同的是个个在身上穿了一件软甲,软甲擦的油光锃亮,在营地的火光之中闪闪反光,这帮人冲入山坳之中,却是分做了三拨。 一拨冲着黑衣人下手,一拨则是将惊惶失措的人群都围了起来,还有一拔则手执弓弩立在两面山坡之上,居高临下目光森然, 「哎呀!这是劫匪的同伙啊!」 有人在惊叫, 「我们快跑呀,冲出去!」 有人在煽动,人群里一阵骚动便有想往外跑的,牟彪见状纵身一跃跳到了一块大石之上,冲着众人高声喝道, 「都别动!爷爷们手里的刀不长眼,谁要是再动……」 说罢眼中凶光大放,手里的刀便带着寒光飞了出去,直奔着一个往外冲的男子后背而去,那男子似是背后长了眼,回身一脚向着长刀踢去, 「当……」 长刀被他踢飞出去,他自己却是被两名皮甲人冲上来一刀砍翻…… 牟彪立在上头目光冷冷扫过众人, 「还有谁敢再动,立时格杀勿论!」 人群立时不敢再动弹了,那边的皮甲人合力将几名黑衣人全数擒下,用绳子五花大绑,再过来两拨人汇合,一同将众人围住,有人过来禀报牟彪, 「抓了四个活口,杀了三个……」 牟彪点头,转头看向那边王纶与众山匪激战处, 「你们守好喽!」 吩咐一声,跳下大石往那边纵身而去,到了刘瑾与英儿身边吩咐道, 「你们过去与他们汇合……留下六人同我驱敌!」 于是领着六人加入了战团之中,那帮子劫匪本就是乌合之众,手底下没甚么功夫,不过就是仗着人多,与王纶等人战在一处,以多打少,讨不了多少便宜,但也没吃多少亏,就是这么僵持着,牟彪领着六人加入之后,他也不去管那些小喽罗,却是直奔蒋矬子与王纶。 那 蒋矬子倒是有些功夫的,手执长棍与王纶战在一处,二人一棍一刀舞得是呼呼生风,滴水不漏,刀光棍影之间,旁人竟是插不进战团当中,牟彪一来倒是二话不说,身形一闪,便冲了进去…… 那蒋矬子见得对方有帮手加入,不由咧嘴一笑,手中的棍舞得越发急了,他生的五短身材,下盘极是坚实,又双臂力量极大,一棍子砸在地上便是尘土飞扬,立现坑坑点点,又占长兵器的便宜,王纶与他打斗许久,竟是半点近不了身,他见牟彪赤手空拳的过来,心中暗叫, 「来的好!吃你矬爷一棍!」 却是跳起来当头冲着牟彪就是一棍,这一棍力道十足,若是让他砸实在了,就是个头骨迸裂的下场,却不料那棍头到了头顶,牟彪竟是不闪不避, 「砰……」 一声,竟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棍头,再身子一侧,手腕子这么一带,蒋矬子只觉身子在半空之中就是一歪,他心叫不好,这也是临敌经验十分的丰富,当下竟然双手一松,将自己那棍子松了开来,然后身子一沉, 「咚……」 人就落在了地上,那根棍子便到了牟彪手中,牟彪拿在手中掂了掂,笑道, 「轻了些,不过还能用!」 说罢手腕子一翻,舞起一片棍影,便向着那蒋矬子打去,那矬子倒是不惧,狞笑一声道, 「你矬爷的东西是哪么好拿的么?」 说罢身子一矮,变做了一个滚地的葫芦一般,冲着牟彪的下三路而来,牟彪一笑,将那棍子往地上一杵,借力便上了半空,蒋矬子的腿落了空,却是双手抓住了榻子的下半截,待得牟彪落了地,那棍子就被二人,一人一半的抓在了手中,二人俱是手中发力,要往自己面前拉扯,力道之大,那六十年铁木制的棍子竟是发出了异响, 「咔嚓……」 二人微一错力,棍子当中便现出了裂缝来,蒋矬子大怒, 「小子,你敢毁矬爷的兵器……」 牟彪却是哈哈一笑,抬起右手掌冲着棍头就是一掌, 「砰……」 劲力自棍头灌入,棍子终是受不住了, 「咔咔咔……」 数声之后,木屑乱溅,寸寸崩裂而开,蒋矬子大叫一声,蹬蹬蹬退了几步,嘴角渗出了鲜血来,牟彪见机却是半点不犹豫,脚尖一点,上去便是一通儿老拳,他那牟家的祖传拳法,最是刚猛,最擅大开大阖,蒋矬子生的矮,四肢短小,与人近身肉搏那就吃了大亏,牟彪连着打了他十六拳,他竟是一拳没有躲开,一拳没有还到,当时就连着退了十六步,最后噗通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口中鲜血狂涌…… 牟彪上去一把抓起了他的前襟,将人高高举了起来,冲着还在酣战之中的众劫匪大叫道, 「你们的大头目已被我抓获,还不快快跪下束手就擒!」 这一帮子人当中只有几十人是那蒋矬子的老人,其余人等都是临时拼凑起来的,此时见他被抓,更多的人是收手撤腿就跑,商队的人只求能驱敌倒是不追,眼睁睁看着他们隐入了黑暗的山林之中,只有蒋矬子的人还想扑上来营求老大,那蒋矬子倒是义气,被牟彪举在半空之中,又受了极重的内伤,见得兄弟们拼死来救,忙使出全身的力气大叫道, 「别过来!快走!快……走!」 牟彪见状抓着那蒋矬子在半空之中抡了一圈儿,口中喝道, 「若是再不放下兵器投降,我便立时摔死你们老大!」 众人有那转身就跑的,有那拼死上前被杀的,也有那弃兵器投降,被人一脚踹在膝盖窝上,跪倒在尘埃当中的,最后蒋矬子的人剩下了十来个,其余的死的死,逃的逃,二三百人的声 势,如潮水一般来,如潮水一般退去,最后剩下的就只是蒋矬子的死忠十余人了! 牟彪见四下里再无人敢反抗,这才将那蒋矬子往地上一摔, 「绑起来!」 众人这厢忙拿出绳子将劫匪们五花大绑,牟彪这才转身走向了,被众护卫围在当中的刘瑾与英儿,其中一个护卫一转身,瓜皮帽下赫然却是朱厚照那张溅上了几滴鲜血的脸,他早在帐篷里就同与自己身形相当的锦衣卫换了衣裳,他则是扮成护卫,手里拿着刀,装模作样的比比划划,竟是瞒过了所有人。 这厢见得歹人全数伏诛,当下是哈哈一笑,冲着牟彪道, 「刺激!刺激!我还从未经过这般刺激的事儿呢!」 他的身份高贵,进进出出都有重重护卫保护,但凡发觉有丁点儿危险,立时就护着他离开,太子殿下长这么大,还没亲手砍杀过人呢,前头在山道之中,他与刘瑾二人也是被护卫在当中,那是有惊无险。 而这一回他扮成了护卫,虽说还是被众护卫护着,但还是瞅准空子,亲手刺伤了一个劫匪,太子爷听得自己手中的长刀噗嗤一声刺入那皮肉的声音,又有鲜血溅到了脸上…… 太子爷竟是觉着从未有过的刺激,只觉身体之中有甚么东西被唤醒了一般,胸膛之中那颗心脏咚咚乱跳,耳膜之中彭彭作响,血脉在身体之中快速的奔腾了起来…… 「当真是太刺激了,啸林你初时杀人是怎样的?」 他冲着牟彪哈哈大笑,牟彪嘴角一抽,不想同太子爷讨论他初次杀人的心得,转身吩咐众人, 「护着公子爷往安全的地方撤!」 先把太子爷撤到一旁去,再想法好好审一审这帮子商队中的人,将混在其中的杀手给挑出来! /91/91690/21090460.html 第三百四十二章 浑然无意暗潮涌 护卫们应了一声,开始缓缓往后退,商队之中众人也是纷纷收刀入鞘,正预备打扫战场,清点损失,又有那郑茂大步过来,满脸的疑惑,打算同牟彪说话,场面一时有些乱。 众人护着朱厚照退开时,遇上有几名荣成商队的护卫正在搬挪劫匪的尸体,突然有人惊叫了一声, “这人还没死!” 众人立时下意识循声望去,却见得地上有具尸体似乎是动了一下,就是这眨眼之间,突然有人暴起, “??……” 身影飞起之间两只袖箭自两袖之中飞出,直奔朱厚照而去,那人乃是荣成商队里的护卫,因是离得他们极近,众人又去看那尸体,竟没有反应过来,待得回过神时已经晚了,当下是惊得脸上变色,还是牟彪应变极佳,有人叫那一嗓子时,他却并未往那处看,而是目光一眨不眨的紧着太子殿下,听得袖箭破空之声时,他身子便动了…… 只距离太近了,他便是先人一步,到得太子爷跟着,却也只来得及伸手拉偏了朱厚照,一只袖箭擦身而去,一只袖箭稍稍慢了一步,向着朱厚照面门而来,眼看着便要挡不住了,正这时有人突然上前一步挡在了他面前,却是那从头到尾都是默不作声的英儿,朱厚照见状大惊, “小心!” 伸手要去拉,牟彪见状伸手去拉已经来不及了,当下抬起一脚,一脚踹在了英儿后臀处,她下半身向前一滑,上半身竟向后一仰,被同时下蹲的牟彪接了一个正着,再搂着她就地一滚,那支袖箭便无声无息的射入了黑暗之中,不见了踪影! 而此时众护卫们已经回过神来,将朱厚照护到了一旁,又与那几名商队的护卫战到了一处,牟彪这头搂着英儿滚到一旁的马车后头,二人停下身形,牟彪正正将她压在身下,抬头机警的四下观望,下头的英儿挣扎要起身,被牟彪一回头喝道, “别动!” 距离如此之近,二人的脸竟是撞到了一处,牟彪只觉得脸上一疼,搂着她的手就是紧,英儿满鼻腔都是男儿汉雄壮的气息,身子当时就是一软,又软了下去,牟彪此时正盯着朱厚照那头,根本无暇管她,见太子爷安然无恙,便放下心来,这才缓缓起身,吩咐道, “你在这处躲着,不叫你就别出来!” 牟彪的神色凝重,身子一闪过去护住了朱厚照, “我们走!” 众人缓缓退到了皮甲人那处,两下汇合之后,牟彪才放下心来,朱厚照倒是念着英儿, “啸林,英儿在何处,快快将她找回来!” 牟彪点头, “公子爷放心!” 说罢大步过去马车边,将蹲在后头的英儿拉了起来, “跟我走!” 英儿被他拉着手,却是不去看路,只盯着他的脸看,牟彪此时那里顾得上她,警惕的四下观望,不多时便将人带去了朱厚照面前, “英儿,你无事吧?” 朱厚照上头一把拉住英儿的手,适才危急时刻,英儿毫不犹豫的挡在自己面前,他看得一清二楚,心里很是感动,顾不得众人在场,将英儿一把揽进怀里, “英儿,你又救了我一次!” 英儿低头轻声应道, “这不算得甚么……奴婢……奴婢心悦公子爷……为您挡箭也是愿意的!” “英儿!” 朱厚照紧紧抱了她,看着她的目光灼热又深情,若不是碍着地方不对,这吻就落下来了! “咳咳……” 牟彪在一旁看了,轻咳一声提醒道, “公子爷,此处还是不安全,请您再走远些!” 当下分出人来护着朱厚照到了安全之处躲藏,牟彪则反身去见了王纶,王纶乃是老江湖,见得这两面山坡之上手持弓弩,面色冷峻的皮甲人,又见得自己手下的护卫居然会去袭击那姓朱的小子,便知晓这事有蹊跷,见得牟彪过来便拱了拱手问道, “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这位兄弟武艺高强,又有众多帮手,却不知为何入了我们商队,也不知你们这……到底是意欲何为?” 牟彪冲他拱手回礼, “王领队不必紧张,我兄弟等人只是想与贵商队同去大同,一路求个平安……” 顿了顿扫视一圈儿道, “只无奈……这事儿不是想避便能避过的……如今这样局面也实属无奈之举!” 王纶目光扫过众人, “那……你如今是要如何处置我等?” 那帮子皮甲人一看手中兵器便知是样样精良,人又个个身手不凡,训练有素,若不是江湖上某个大门大派的子弟,那就必是官府中人了,他们行走江湖,愿意同江湖上人打交道,却是不愿意掺和官府的事儿,自己这边商队之中混入了奸细,要刺杀对方保护之人,若是来个不分青红皂白的,一气儿全数抓走,他们怕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幸得眼前的年轻人倒也不是那仗着官府势力,武断跋扈之人,冲他拱了拱手道, “王领队不必害怕,我们只是想寻出黑衣人的同伙,需得时间一一甄别商队中人……” 顿了顿道, “此事对王领队也有利,想来王领队也不想自己的手下中混入别有用心之人吧?” 王纶点了点头应道, “那是自然,你们……预备如何甄别?” 牟彪想了想道, “还请诸位就地而坐,静等我们来收拾场面!” 众人都是久走江湖的,如今形势比人强,当下也不二话,立时干脆利索的盘腿坐下了,只那潘十一一抹了脸上的血对牟彪嚷道, “那谁……我们这处有人受伤,可能容我去取些伤药?” 说罢他手一指,牟彪顺着他的手看去,却是自己那“女东家”郑洪捂着手臂,手指间鲜血流出,应是受了伤,牟彪点头回头一招手,有人拿着药过来了,潘十一见状忙从地上跳起来, “我来!我来!” 拿过药就奔去了郑洪身边,冲着她咧嘴一笑, “郑东家,我来给你上药……” 郑洪就那么定定的盯着他,却是放不开手,潘十一也不管,伸手一把揽过人的腰,将人往面前拉近了一些,又把她的手从伤口上拿了下来,小心的掀开手臂上被割破的布料看了看, “哎呀……你这个怕是要把袖子卷起来……” 说罢又动手去卷她的袖子,郑洪流了不少血,脑袋有些发晕,她虽有功夫,可也犯不着因着这个跟潘十一动手,更何况适才她留意过潘十一,此人力大无穷,打起架来跟不要命似的,真要动起手来,她未必能打得过,于是便拿眼死瞪着自家亲哥,却不料郑茂根本没空管自家妹子,同王纶一般,拿眼盯着那帮子皮甲人瞧。 这瞪眼的功夫,她的袖子已经被潘十一卷起来了, “啧啧啧……你瞧瞧,妹子你咋这么不小心呢,这手上要是留了疤可就不好看了!” 郑洪听潘十一这话好似有些嫌弃,没来由的心里不痛快,一瞪眼, “要你管!” 潘十一的面皮倒是够厚,笑呵呵道, “我……我这不是瞧着心疼么!” 说罢小心给她擦去了伤口上的血,又给她上药,见她疼得直皱眉头,忙把嘴凑过去, “你干甚么!” 郑洪忙侧过身子,潘十一道, “我给你吹吹……吹吹便不疼了!” …… 二人在这处腻歪,若是放在平日里早引起众人一起打趣起哄了,可今日里这满场里除了他们二人旁若无人的你来我往,其余人等都盯着牟彪与那帮皮甲人如何审问俘虏。 锦衣卫审人自有一番手段,先问的是那些黑衣人,黑衣人显是人暗中培养的死士,人人牙中都含了一个毒囊,若是被俘便可立时咬破毒囊自尽,这种手段锦衣卫自然熟知,因而早在拿住黑衣人时便已经卸了他们的下巴,又将四肢关节弄得脱了臼,让他们死不了,跑不了,只能躺在那么等着审问。 因是赶着时间,又是在外头,不比在北镇抚司,因而能用来审问的工具不多,若只是将人吊起来殴打,刺扎之类的普通手段对付这些死士也无甚大用,幸得牟彪出来时带了一段搜魂针,此时拿出来倒是正合适。 这搜魂针乃是牟彪出来时问许二要的,许二早年在江湖上走动时,去了湘西遇上过一位村落的巫师,这一套搜魂针便是从他那处学来的,这种搜魂针乃是传自上古巫师,据说真正的大巫师可以用这一套共二十四针将人的魂魄从身体里生生剥离出来,不过此术早已失传,如今的搜魂针只是徒有虚名,至多就是让人疼到魂飞天外罢了,不过用来对付这些受过特殊训练的死士已是完全够用了! 牟彪学这一套手法也没有多久,用起来有些生疏,又赶着时间,于是根本不管会不会把人弄死,却是提了一个黑衣人过来,一根手掌长的银针,便从那人头顶的百会穴插了下去, “啊……” 那黑衣人没有被堵嘴,惨叫声响彻了整个山坳,一针下去,黑衣人的鼻腔里就出了血…… /102/102096/31456882.html 第三百四十三章 谁受益谁有嫌疑 一旁属下看了过来问道, “大人,这百会可是死穴,这么一针下去,人不死也要残了,还能问出甚么来呀?” 牟彪毫不以为意,眼都不眨一下道, “我这手法也是初学,拿他来练练手,能不能说出甚么无所谓,左右抓了不少,一个个的试就是了!” 他说这话时的口气,跟商量家里杀几只鸡,杀公鸡还是母鸡一般平常,听在地上被捆的结结实实的人耳里,却是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颤, “此人好生歹毒!” 正暗自咒骂间,却听得又有人问, “这人百穴上挨了一针可还能说话?” “这个……我也不知……” 却见得牟彪上去二指一并将那根针从黑衣人的头顶上缓缓抽了半寸出来,问那黑衣人道, “你可是能说话?” 那黑衣人身子不由自主的抽搐着,一双眼往上翻着,鼻中的鲜血越发流得多了,他仰头看着牟彪,嘴里啊啊作声,牟彪见状有些懊恼道, “怕是行针的时候,手法偏差了些,无妨……” 说罢他转过来,目光在地上的一众黑衣人身上巡视, “这个多半是废了,便是针抽出来也是个傻子了,再换一个试试……” 说着两指一用力便将针取了出来,这厢不怀好意的扫视过地上众人,反手将那根犹带着血迹的长针,拿到了眼前,借着营地的火光看了看,一歪脑袋, “这上头怎得还有些白花花的东西……” 当下用手指捻了捻,还闻了闻, “这是……刺着脑浆子了?” 这一下别说是那一帮子黑衣人了,便是自己人都有些受不了了,个个转过脸去无人敢应话,牟彪叹了一口气道, “罢,还是我学艺不精,没领悟到这搜魂针的妙处,若是让许二叔又或是俞三叔来,那必是不会伤着脑子的……” 这厢还伸手拍了拍那黑衣人的脑袋, “可惜了一个好好的脑子,这下子不能用了!” 长针抽出之后,那人已是双眼翻白,浑身乱抽,鼻血把前襟都打湿了,滴滴哒哒顺着下巴滴到了前襟上,看得众人脸上的肌肉一阵乱跳,牟彪起身在地上的一众俘虏面前走了一遍,却是提了一个出来, “你的脑袋大些,想来能多挨几针!” 那黑衣人咬牙不语,目光却在看着那此时已经软倒在地上的同伙,那人此时不光身上抽搐,便是连嘴角耳根都在抽搐了,嘴里时不时的发出一声呵呵声,脸上扯出一个怪异的笑容来,牟彪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笑道, “他如今已是个傻子了,也觉不出疼痛来了,倒是好事……” 顿了顿目光在他头顶上转了转, “你若是害怕,我便不刺你那百会穴了……” 说罢将他往地上一扔, “这次试试太阳穴吧!” 于是将手里那根前头用过的长针送了过来,那黑衣人看着那长针上红的白的糊了一层,一点点靠近了自己的脑袋,即便他咬牙硬撑,但脸上的肌肉还是不受控制的抽动起来,牟彪笑着道, “放心,不用害怕,大不了跟他一样成了傻子,不知冷暖,不晓饱饥,那样我也问不出来甚么了,自然就会放了你的!” 说罢一针扎进了那人的太阳穴,手上缓缓用力,长针旋转着进入了脑中, “啊……” 那人一是疼二是怕,当时就惨叫起来,那声音比前头一个还要凄惨,别说是亲眼瞧见之人,便是远远离着的朱厚照与英儿听了都是浑身一颤,朱厚照不由自主紧紧抱住了英儿,问身边的人道, “啸林那边在做甚么,你们过去问问!” 有人过去,不多时回来报道, “公子爷,那边是在审人呢!” 朱厚照皱起了眉头, “要问人便好好问,弄得这般凄惨做甚么?” 手下人犹豫一下应道, “公子爷,那些都是死士,不用些非常的手段是问不出话来的……” 朱厚照这话说的外行,自己也觉出不对来,当下忙一摆手道, “那就在这处等等吧!” 那头也没用多少时间,有牟彪这半生不熟的搜魂针当场示范之下,终于还是有人受不了精神折磨招了出来,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不多时他们想知晓的都知晓了,牟彪又在商队之中揪出了好几个暗藏的奸细出来,这一番折腾下来,天色已经大亮了,牟彪过来禀报朱厚照, “公子爷,还请移步说话!” 牟彪看了一眼披着斗篷,依偎着朱厚照坐着的英儿,朱厚照点头起身过来, “审得如何了?” 牟彪看了一眼朱厚照道, “黑衣人与那商队中潜伏之人并不是一伙的……” 朱厚照听了一阵冷笑, “本宫倒是挺招人的,这是两伙人碰到一处了?” 牟彪点头, “一拨人寻到了那蒋矬子,给了不少银子,让他招兵买马,待我们到了这处就在半路劫道,趁着局面混乱时黑衣人再出手……” 顿了顿又道, “一拨是本就藏身在商队之中,就等着我们来,只要我们一到,便想法子接近我们,再寻机下手……” 朱厚照眉头一挑, “他们怎会知晓我们行踪?” 牟彪应道, “看来是我们离京之后,便一直有派人追踪!” 他们人多,目标大,但凡派出一两个追踪好手便能寻着他们的踪迹,朱厚照连连冷笑, “是不是老二和老三的人?” 牟彪应道, “这些人都是下头的喽罗,真正主使之人没有现身……” 朱厚照哼了一声, “不是他们还有谁,本宫若是死了,谁受益最大,谁就有嫌疑!” 这事涉皇家秘辛,他们这些做臣下的自然不好多话,牟彪垂头不语,静等着他吩咐。 朱厚照沉思片刻,咬牙切齿面现狠色道, “把这些人送到宣府去,让宣府当地的官员派人押送回京,他们想杀本宫,本宫也没道理,被人打了不还手,把人送给父皇瞧瞧,看看他宠的两个好儿子是如何手足相残的!” 牟彪稍一犹豫, “是!” 太子爷这是打算不给皇家留脸面,把兄弟阋墙的事儿摊给众朝臣看了! 太子爷您这样做,不怕打自家老子的脸么? 他想归这样想,面上却没有现出来,口中应了一声, “是!” 牟彪这头忙着与人生死相搏,那头四莲去了前院, “公爹,您召媳妇来,可是有事?” 牟斌正负手在屋中踱着步,见她来了点头, “你坐!” 下头自有小厮上了茶,待得下人退下,牟斌才问四莲, “今儿你救的那妇人,可就是你那日在赌坊附近所见之人?” 四莲点头,便将今儿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眉头一皱接着道, “媳妇前头见那刘娘子时,她并没有满脸的脓疮,这才隔了多久,便成了那样子,想来其中必是有隐情,媳妇原是想将她带到北镇抚司,由公爹的人处置的,却是没想到半路之上遇到了劫杀,那帮人看来组织有素,出手狠辣,媳妇猜……应当是有帮有派的!” 刘娘子这个样子多半是与那邱氏有关,而那邱氏背后的案子连公爹都不敢去查,她当时灵机一动,便索性让五城兵马司的人把刘娘子带走了。 牟斌点头,坐到了上座, “那刘娘子被五城兵马司的人带走后,我手下的人紧跟着便到了五城兵马司……” 说到这处牟斌回头看了四莲一眼 “我的人就在五城兵马司的大牢里审的她,问话她不肯应,只口口声声要见你……” 牟斌倒是猜出了儿媳的用意,于是锦衣卫的人带着聂十三悄然入了五城兵马司,聂十三一见那刘娘子的模样也是吓了一跳,把脉之后神色凝重的告诉刘娘子, “你身上的病症已是入了骨髓,若是不想法子拔除骨头里的毒,不出三日便是殒命的下场……” 刘娘子显是早知自己结局,闻言一声苦笑, “老先生,民妇自知必死,这才冒险逃出来见牟府的少夫人,还请老先生可怜民妇命在旦夕,想法子通知她一声,就说是民妇有话要同她讲……” 聂十三闻言眉头一皱, “你有何话也可同老朽讲,老朽如今在北镇抚司任职,你若是有冤情,老朽必会想法子助你的!” “冤情……哼!” 刘娘子一声惨笑, “我等升斗小民是有天大的冤情,可……北镇抚司敢管么!” 说罢将那张烂得不成样子的脸转到一旁, “民妇如今也不想伸冤报仇,只有几句话交待给少夫人,再请她念在往日那点子香火情上,为我办了后事,我下辈子做牛做马还她……” 顿了顿道, “若是八少夫人不来,那便让我在此自生自灭,尸体扔到乱葬岗上吧!” 聂十三闻言有些拿不定主意,随他而来的锦衣卫将他请到一旁问道, “聂先生,不如我们将她抬回北镇抚司衙门去?” 聂十三一瞪眼道, “你蠢啊,若是能提到北镇抚司去,大人又何必让我们在此处问她,还让你们带了老朽过来……” /91/91690/21104382.html 第三百四十四章 一个惊天大秘密 聂十三在宫中和北镇抚司待了这么多年,人老成精,深知牟斌这样处置那必是有他的道理,说不得此人是个烫手的山芋,北镇抚司不能接,却又不得不问,便索性就在五城兵马司的大牢里问,问过之后将人扔给五城兵马司,这点子官场上的伎俩都看不懂,怪不得卖命多年都还是个小旗! 再说了这女人身上的毒太猛,已经回天乏术,能不移动还是不要移动,便是以自己的本事,都不敢说把人抬回了北镇抚司,还有没有气在,便是有气在,也不知能不能说话呢! 那锦衣卫小旗闻言恍然, 「那这事儿,我还是禀报大人?」 「还不快去!」 聂十三一瞪眼,消息很快传给牟斌,牟斌回了府便叫了小儿媳妇过来,问她道, 「依你之意,这人是见还是不见?」 四莲心里明白,公爹这是问自己,这浑水是趟还是不趟! 她想了想问道, 「公爹当真不想知晓,那帮子劫杀之人从何而来,又为何会劫杀刘娘子……」 顿了顿道, 「儿媳觉着此事扑朔迷离,太多秘密,且这些秘密都指向某些了不得的大人物,儿媳也是拿不定主意,生怕为家中带来滔天大祸,还要请公爹做主!」 她这倒是实话实说,牟斌嗯了一声,叹了一口气道, 「这也正是我的顾虑!」 想了想又道, 「只此事闹得大了些,有歹人当街行凶,不光是锦衣卫在查,五城兵马司也要查,连顺天府那头也要向上头有交待的……」 这事儿不是他们说不查便不查的,查是要查,却又要看怎么查,又如何交待! 四莲想了想道, 「那依公爹的意思,儿媳还是要走这一趟么?」 牟斌沉思良久点头道, 「去吧,有些事儿若是能早些知晓,也好早做准备!」 于是四莲去了,半夜三更之后,换做了仆妇打扮,身上披了一件黑色的披风,拉起了兜帽,将头脸遮住,由汪妈妈带着,悄悄的潜入了五城兵马司大牢。 五城兵马司的大牢,对普通的百姓而言那是防守森严,可对汪妈妈这样的武林高手来说,那就是形如虚设,带一个身形姣小的四莲进来,那是轻而易举, 「刘娘子……」 大牢最里间,昏黄的火把光亮照在牢室之中,照见了那牢室地面上趴着的一团人形的东西,饶是四莲胆子大,也有些吓住了, 「刘娘子……这才过了多久,你怎得成这样了……」 她救下刘娘子不过就是今儿的事,初上马车的刘娘子虽说满脸的脓疮,但好歹能瞧清楚眼睛鼻子,五官俱在,现下的刘娘子却是一张脸被流出来的脓水糊成了一团面糊一般,都瞧不出来五官相貌了! 「刘娘子,你到底得的甚么病?」 公爹好似也没有提,聂十三可是宫中的御医,难道他都没法子治? 总算刘娘子还能听能说,听见了声音微微的转过脸,黏稠的脓水从脸上滴落到地面之上,发出啪嗒一声响, 「可是……可是四莲……」 四莲上前两步,汪妈妈过来瞧了瞧那牢门上的锁头,过来拔了头上的发钗,在眼里拨弄拨弄,锁头应声而解,汪妈妈看了看地上的刘娘子,不由也是面露惊诧, 「少夫人,她这好似是中毒了,也不知是甚么毒性如此霸道,好似将人都给融化了一般……」 四莲走进牢里,蹲下来看着刘娘子,刘娘子浑身上下散发出恶臭的味道,若不是还有胸口起伏,这就是一块腐烂的烂肉, 「你… …你来了?」 刘娘子的眼已经睁不开了,她动了动手指头,皮肤在地面上摩擦之后,发出波一声响,一个水泡被磨破,脓水立时就流了下来, 「刘娘子……」 毕竟相识一场,四莲看着她的惨状也是心中不忍, 「你这是不是中了毒,可有法子医治,我……我为你寻个大夫来吧?」 刘娘子微微的摇了摇头, 「不……不必了……前头……前头也来了一个大夫,说是毒进了骨头里,治不了了……我也知道……治不了了……让我早死早解脱……」 顿了顿道, 「我有些话要对你讲……你听一听吧……」 缓了缓又道, 「我原是想带着这秘密进地下的,只是……只是实在不甘心就这么便宜了那毒妇,你……你若是能……能给我报仇……便报,若是不能……我也不怪你……」 「刘娘子……」 刘娘子微微动了动手指,示意她别说话, 「我的时间不多了,你……你听我说……你还记得那回在冰窖里发现的断手吗?」 「记得……」 「就是因着那断手,我与掌柜的都遭了殃,他是***,我却是被他们抓了去……我原也是要死的,只是不知为何让那毒妇瞧中了我,说是自己手底下得用的老仆前头得急症死了,她有许多事没了帮手,实在不方便,便把我收到了她手底下做事……」 刘娘子因此捡了一条命回来,只她一家老小连着家里两个才十来岁的孩子,都成了那毒妇的人质, 「她说……我家里人都在她手里,只要我好好为她办事,她便会放了我家人……」 那时节人为刀斧,我为鱼肉,刘娘子便是不信那女人的话,也是要老实听话的,于是便留在那女人身边为她办事, 「……初初的时候……她也确是只让我帮着管管家,处置后院的庶务,管教一下下人……到了后头,我做的顺手之后,她便打发我去她城外的一座庄院,那庄院从外头瞧着也就是普普通通的宅子,可私下里,却是个关押人的魔窟……」 刘娘子说这话时,情绪激动,用力的抬起了头,张开了嘴,她的一张嘴已经没了嘴唇,张开时就是一个***,露出里头白白的牙齿和血红的牙龈…… 四莲闭了闭眼,强压下心里的惊惧与愤怒, 「那是个甚么地方,在何处?」 「咳咳……」 刘娘子咳嗽了一声,一歪头,从嘴里滑出来一块血红的东西,啪嗒掉在地上,四莲借着微弱的火光一看,瞧着那好似一块肉块,心头就是一惊,刘娘子这吐的到底是甚么? 难道竟是她的内脏不成? 她到底是被人下了甚么毒,竟然会变得如此凄惨? 这世上竟还有这般厉害的毒药么? 刘娘子吐出那块堵在喉咙里的东西之后,感觉似还要好些了,说话也顺畅了许多, 「你们现在去那庄子,应是再寻不着线索了,那毒妇狡诈如狐,我逃出来之后,她必会立时转移里头的东西,让你们去了也扑个空……」 顿了顿又道, 「那庄子平日只两三个仆人守着,每隔半个月便会送进去一批人,或是年轻貌美的少女,或是年纪小小的稚童,甚至还有刚出生不久的婴儿,这些人都被要被关进了地牢之中,而我……则是每到这时节就去为她收货,将送来的人点检一番,对一对数目,再检查一下身体是否健康……」 刘娘子喘了一口气又道, 「我以为她干的是贩卖人口的勾当,心里虽然害怕,却也只有硬着头皮做,许是她 看着我老实尽心,便开始慢慢信任了我,以前她只让我在地牢一层,从不许我到尽头台阶下去,终于……有一日她带我下了地牢二层……」 说到这处刘娘子突然沉默不再说话了,躺在那处一动不动,若不是胸口还有起伏,四莲都会当她死了, 「刘娘子……」 四莲叫了一声,想伸手推她,看着她满身竟无一处能下手的地方,略一犹豫,便听得刘娘子又咳嗽了一声,吐出一块肉块来接着道, 「……你猜我看见了甚么?」 四莲摇头,又想起来刘娘子这时瞧不见自己便忙道, 「瞧见了甚么,定是极可怕的东西……」 刘娘子呵呵两声, 「确是极可怕……」 她喘了两下,似是在给自己打气一般,之后才接着道, 「我看着了满地的残肢断臂,……我那时才知晓,为何每半月都有人送进来,却为何等下一个半月我进去时,里头的人都不见了,原来……都进了二层里……」 刘娘子的嘴大大地张着,奋力的向上抬, 「我……我那时吓的要死……若不是想着我那家中的两个孩子,只怕当场便要疯了过去……我……我以为她要杀我,就跪在满是血水的地上求她饶了我的性命……她却告诉我说,只要我好好为她做事,她就会放过我……我……我那时节心里其实已经清楚,我知晓了她的大秘密,她定是不会放过我的……」 刘娘子的力气用尽,头又重重的摔回了地上,半晌才喘匀了气说道, 「可……可我为了一家老小,我……我也不能不为她办事……后来我才知晓,她……她是看中我同她身形相仿,说话的声音有些相似,便要我假扮她,每半月假扮她一次,她则扮成我,之后可以从容去城郊的宅子里……我初时只是害怕,并不知她在做甚么,后头我才知晓,她原来在练药……」 「练药?」 免费阅读.. /91/91690/21107376.html 第三百四十五章 伤天害理要遭报 四莲的眉头一皱,刘娘子嚯嚯怪笑, “那女人……那女人外表瞧着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你……你猜她多少岁了?” “多少岁?” “她已经一百二十六岁了!” 四莲闻言眉头一挑,只听刘娘子道, “这是……这是她有一次多喝了两杯,自己告诉我的……她已经活了一百多岁了,一直在想法子炼药,炼长生不死的药,炼永保青春的药……” “她用人来炼么?” 刘娘子嚯嚯两声, “你说的对,她在用人炼药……” 顿了顿又道, “她这些药……不光是自己吃,还卖给很多人,那些达官贵族,那些有权有势,又怕死的人……” 四莲闻言一惊, “这……这京城里有人吃她的药?” 刘娘子嗯了一声, “你当她做这伤天害理的事儿,为何这么多年都没被人发现……” 四莲心头一阵阵发凉, “有……有多少人吃了她的药?” 刘娘子微微摇了摇头, “我……我并不知晓,她那处有一个小册子,我听说过……却从未见过……” 顿了顿道, “这……有多少人我虽不知晓,但我却知晓……她将那药卖进了宫里……” 四莲闻言心头猛跳, “你……” 她刚说了一个字,只觉得喉头发干,咽了一口唾沫,才又问道, “你怎么知晓的?” 刘娘子没有回话,自己喃喃道, “我……我虽为她办事,但心里一直……一直记挂着家人,我想尽了法子打听……” 说到这处她突然激动起来,奋力的抬起头来,连那被糊住的双眼都用力的睁开了,现出一对被毒液腐蚀的空洞洞的眼窝来,里头满是脓血, “我……我也是前头一月时才知晓,他们……他们原来早……早就死了!” 刘娘子被抓的第三日,她那一家子公婆、丈夫连同两个孩子都被带进了地牢之中,因着那女人炼药的上等药材是年幼的稚童,中等的乃是青壮年,最下等的是老迈之人,因而最先死的就是她的两个孩子,之后是丈夫,最后才是公婆二人,又因着她那公公年纪大了,本就有病,身上的东西无甚大用,因而一直关在地牢之中无人去管,直到刘娘子被派去庄院的前一天,才被拖进二层杀了。 “有……有一日我巡视牢房,无意在一间地牢的墙面之上,发现了我那老公公用手指甲抠出来的字迹,上头写明了自己姓甚名谁,家住何人,家中……家中有何人……又……又是因何被人关在此处……” 刘娘子那公公早年乃是村里的秀才,也是能识文断字的,刘娘子原是不识字,不过自出来在冰铺里管事,因着进进出出需得账目记录,她也跟着学了些字,因而当她看到墙上那血迹斑斑的字迹时,整个人便疯了,说到这处,刘娘子猛然伸出了手来,只见她那两只手掌上血肉层层落掉,露出里头森林的白骨来, “嚯嚯嚯嚯……” 刘娘子的嘴里发出一阵阵怪叫之声,双手冲着虚空乱抓,这静夜之中,昏暗的牢室里,见得十根白指骨在自己的面前晃动,地上那一滩血肉模糊的东西,那勉强可以称之为脸的洞里发出嚯嚯怪叫,这样的情形,便是汪妈妈这样的人自诩艺高人胆大,此时也是心里乱跳,面色如土。 贾四莲蹲在她身边,面色也是煞白如纸,她强自镇定,深吸了一口牢里恶臭的空气问道, “那后来呢?你做了甚么?” “我做了甚么……我做了甚么……” 刘娘子的声带已经开始受损了,她发出一阵古怪的笑声, “哇……哇哇……我……我……我把她的药全毁了,她那血池里全是人血,我把血池放干了,把她收藏的那些人内脏,全数剁碎了,把她药房里泡的婴儿全数砸烂了,把……把她做出来的药,全数用脚踩碎了……哇哇哇……哈哈哈……” 刘娘子双手冲着虚空乱抓, “她……她见了气得脸都歪了,我说我要去告给官府,她便说……她有宫里的贵人在背后撑腰,宫……宫里的贵人都吃她的药……我……我告也是白告……哈哈……哇哇哇……她给我灌了一种药,说是要让我十日之内受百般折磨而死,我……我不怕……可我不能这么便宜了她……她把我关在地牢里……我……我就装死……待他们把我抬出来时,我就逃了……” 刘娘子被灌了药,她的尸体不能用,就被人趁夜抬到外头乱葬岗丢弃,她趁黑爬了出来,刘娘子知晓这女人与诸多达官显贵都有干系,甚至宫里的娘娘都是她的客人,她如今成了这副鬼样子,便是去敲闻登鼓,只怕也见不着皇帝,她唯一能想到的人就是贾四莲。 她听说贾四莲嫁了锦衣卫指挥使的儿子,这也算是她这平头百姓认识的唯一一个身份高贵的旧识了, “锦衣卫!锦衣卫可是听命于皇帝的,若是告诉给了锦衣卫,说不得还能上达天听,让皇帝来杀那毒妇!” 刘娘子识得五莲与六莲,去过她们的面铺子,也识得三莲,她的时间不多了,每日里躲躲藏藏在面铺子与裁缝铺附近等着,一日又一日,就在她以为自己会死在街面上,再也等不到把秘密说出去的时候,四莲的马车终于来了。 只那女人终归是心思细密,刘娘子“死”后,她越想越不对劲儿,派了人去乱葬岗寻尸,却一无所获,她便知晓上当了,当下撒开人手四处寻找,之后才有了四莲她们遇险那一幕! 刘娘子将要说的话说完,这一口气便算是用得差不多了,双手重重摔下来,砸在了自己的身上,在糜烂的身体上砸出两个血泡来, “波波……” 两声破开,脓水溅了出来, “呼呼……” 刘娘子的嘴大张着,像离水的鱼一般,不停的开合着,四莲见状忙问道, “你可知那女人的来历?” 刘娘子张了张嘴,最后艰难的说道, “我……我见……见她……她衣柜里……有一……一件很旧的道袍……” “道袍?” 难道是修道之人? 四莲眉头一挑,再看刘娘子时,黑洞洞的口大大地张着,里头的舌头都已经化成了一团烂肉,不多时就缓缓变做脓水,往喉头倒流进去, “呼噜……咳咳……” 刘娘子一阵咳嗽,脑袋一歪,把自己烂掉的舌头吐了出来,胸口就不再起伏了…… 四莲呆呆蹲在那处,缓缓抬头与汪妈妈四目相对,汪妈妈也是看得心惊肉跳, “这样的死法,老……老奴连……连听都没有听过……” 四莲也愣愣应道, “我……我也是!” 她活了两世,原本以为似前世那样被人埋在土里,静静的等待腐烂已经是十分可怕的事情了,却是没想到,刘娘子的死更加可怕凄惨…… 而地上的刘娘子,似乎在断了生机之后,尸体的腐烂越发迅速了, “波……” 一个大大的血泡生成在她的胸口处,然后破开,四莲与汪妈妈亲眼见得那处现出一个血洞来,洞里头嫣红的心脏被一团脓水包裹着,在二人眼睁睁之中,转瞬间融化不见了…… 主仆二人在这牢室里又待了半柱香的功夫,地上的刘娘子便不见了,除了一滩脓水和满室的恶臭,便甚么都没有了! 汪妈妈最先回过味儿来, “少夫人,我们……我们回去吧!” 她伸手来把四莲扶了起来,四莲点头跟着她走出了牢室,最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脓水静静地向着牢室中低洼的地方汇集,一个大活人便就此消失在了这世上…… 四莲回到牟府时,天色已经微亮,回到清静院中,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裳,喝了两口热水,去见牟斌的时候,小脸还是煞白一片,她们在里头说话时,锦衣卫的人就在外头候着,四莲与刘娘子说了些甚么,早有人报给了牟斌,牟斌的脸色也是十分难看,他负手立在窗前,转过身看着对着手中热茶发呆的儿媳妇道, “为父自诩在这京城黑白两道也是纵横了二十来年,江湖朝堂我也算是多见多闻了,却是万万没想到,眼皮子下头居然还藏着这样一个人!” 四莲十指触在那滚烫的茶盏之上,轻微的刺痛让她回过神来,闻言应道, “公爹,这样的人……还叫人么?” 只怕是叫恶魔也不为过! 牟斌摇头苦笑, “对……这样的人怎么能叫做人,活了一百二十六岁,能以人制药,服下去青春永驻,寿元延长,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虽是可怕,但……牟斌知晓,这样的人在那些达官显贵,却是个宝! 可以永保富贵荣华的宝! 而她的药,已经卖进了宫里去! 宫里…… 牟斌想到那皇宫之中有人服用以人肉炼制的丹药,心里便是一阵恶寒, “这样的药不用想,那必是十分昂贵的,能购买这药的人,必是手里有大笔银子的……” 那皇宫之中除了几位受宠的嫔妃,又有谁有这能力,且若是不受宠,花大笔银子买来永驻青春,没有帝王的宠爱岂不是枉然? (本章完) /91/91690/21109461.html 第三百四十六章 婆婆总归难伺候 想到这处,牟彪只觉得那股子寒意,从胸口一直蔓延到了四肢百骸,转头看了一眼小儿媳妇,吩咐道, “这事儿,你不要向任何人提起……” 见她点头又道, “这阵子你就在府里,不要轻易外出,若要外出便派人去北镇抚司报给我……” 想了想道, “罢了,我给你派两名得力的丫头,你以后进出必要带着她们!” “是,公爹!” 四莲想了想问道, “公爹预备如何处置这事儿?” 牟斌负手叹了一口气, “这事儿……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又太过伤天害理……” 若是不管吧,实在有违良心,若是管吧,那自己这一家大小的性命以及好不易拿命拼来的荣华富贵,孩子们的前程全都会岌岌可危,要知晓他这锦衣卫指挥使看着威风凛凛,可早就是众矢之的了,如今受着皇恩有庇佑,可一旦弘治帝皇恩不在,又或是他归了天,那便是被人清算总账的时候了! 而这件事儿,若是他敢查,那就是捅了马蜂窝,只怕等不到皇帝归天,自己就会被朝中文武合力绞杀,便是皇帝都护不了自己! 更不用说,即是宫中有人买了药,那……皇帝知不知晓呢? 那……若是知晓呢? 斌想到这处,脸上也开始一点点变白了,回头对小儿媳妇道, “这事儿,我们要从长计议了,等啸林回来,再做商量!” “是!儿媳妇听公爹的吩咐!” 四莲点头。 待得四莲走后,牟斌立在窗前思虑良久,冲着窗外的明月叹了一口气, “待得老八回来之后……有些事儿要提前计划了!” 那刘娘子在五城兵马司的大牢之中化做了一滩血水之后,五城兵马司的人第二日进去没见着人,便嚷嚷开来了,只说是犯人半夜逃狱,不知所踪,又说起昨儿晚上来,那大牢之中大门、二门、牢门紧闭,外头有人看守,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不见了,且这人还有重病在身,别说是跑了,就是起来走上两步都够呛,可人偏偏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不见了,如何不让人又惊又奇又惧? 这堂堂京城之中,天子脚下,五城兵马司大牢跟菜市一般想进就进,想出就出,把他们当甚么了? 于是分析前头她被人追杀之事,认定了这是一起江湖帮派之事,定是两帮人有仇,那女子被人下毒追杀之后,进了五城兵马司里,之后被她的同伙救走了,于是这厢似模似样的发下了通缉的告示,画出那刘娘子的模样,悬赏寻人! 只哪里来的刘娘子? 又哪里来的帮派? 如此不过是为了五城兵马司衙门好结案,也好同上峰交待,事儿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而这之后四莲更是深居简出,别说是自己不出门,便是府里几位小姐和公子相看人家,刘氏有时叫了她跟着出去应酬,她也是能推便推,除了每月里去见一见姐妹,轻易是不会出门的。 又但凡出门,她身边必是要带着两个新来的丫头,这两个丫头一个叫红桃,一个叫红莲,都是相貌老实,小麦皮肤,手脚粗壮,怎么看怎么都是乡下丫头,四莲对外说是自己在外头买来放院子里做粗活的,左右是她自己花银子,刘氏倒也没有过问,只是有一回见着了,便笑着道, “你便是要买粗使丫头,也该当选两个好看些的,这两个丫头模样实在不好,老八自小就喜欢漂亮的,丫头要挑好看的,小厮要好看的,便是那做饭的婆子,也要好看的,待他回来仔细他把这两个丫头给你发卖了!” 四莲闻言只是笑道, “媳妇儿出身小家,简朴惯了,这好看的丫头倒是有,只要多花银子,媳妇儿买她们是要使力气活儿的,不是用来看的,何必花那冤枉钱!” 刘氏听了只是笑,回头就对二儿媳妇道, “小家里出来总归少了些气派……” 关氏却笑道, “依着媳妇瞧着倒是挺好,这甚么人做甚么事儿,做甚么事儿生甚么脸蛋儿,都要那么漂亮做甚么,确实是白花那冤枉钱!” 她不过心里想甚么便说甚么,没想到却得了婆婆一顿编排。 刘氏私下里对身边的婆子道, “瞧瞧,小年轻的媳妇儿就是这样,心眼儿小,肚量小,见不得院子里多几个漂亮丫头,生怕男人被勾了魂去,那似我们那会儿……老爷便是不要,也要主动给老爷纳妾!” 比如大姨娘那是老爷早些年的丫头,是有情份的,她嫁进来便做主给抬了姨娘,比如二姨娘和三姨娘,也是自己和大姨娘怀着身子,不能伺候老爷,主动给老爷纳的,四姨娘是老爷的同僚送的,自己也是好生相待,五姨娘是老爷自家瞧上的,老爷一开口,当时便将人给调到了前头去,又六姨娘和七姨娘,一个是宫里赏下来的,一个嘛……却是瞧着五姨娘太过得宠,在外头买回来分宠的! 这满院子的姨娘,不管得宠不得宠的,刘氏自觉还是能容得下的,虽说对庶子庶女没法子掏心窝的好,可总归也没差到哪儿去,那似自己的两个儿媳妇,一个怕男人在外头纳小,巴巴的跟着去了,前头大郎身边的管事写信回来说,在官场上应酬有人送了个女子,大郎带回家去,尤氏很是闹了一通,大郎便将人给退回去了。 此事儿子没说,儿媳妇自然也不会说,若不是管事的报信,自己还不知晓呢! 刘氏看信很是不满, “这是官场上的应酬,不收是得罪人,这收了又退回去,岂不是更得罪人,这尤氏还是大家里出身的闺秀,怎得不知这个道理,她便是这样做贤内柱的么?” 刘氏不满大儿媳妇,又二儿媳妇嫁进家门也有一阵子了,这二郎一直守着她一个,小两口儿也是蜜里调油,可她那肚子怎得就不见大,这要再不见大,自己这做婆婆的可就要问一问了! 刘氏那心腹的婆子听了便宽慰她道, “夫人也不必着急,这大爷和二爷成亲也没多久,小夫妻正是要好的时候,您这时节若是插手,若是大爷和二爷愿意倒也罢了,若是不愿意,惹得小夫妻心里不痛快,您不是平白做了恶人么?” 刘氏哼道, “你当我想做这恶人,这不是想着要我们牟家开枝散叶么?” 婆子笑道, “不急不急,大爷和二爷都年轻,心性未定,待得成熟稳重些再当爹,岂不更好管教小少爷们?” 刘氏听了叹气, “这些孩子是比不得他们的爹,想当年老爷与我成亲时也不过十七,第二年就有了大郎,那时老爷还只是个力士,家里日子也不好过,可他却也从未疏忽大郎的管教,若是不然……大郎也不至有今日的出息!” 这一点牟斌倒是真做的好,不管多忙每日回府都要过问儿子的功课,后头二郎三郎陆续出生,老爷都是个个严加管教,直到老八出生,许是因着年纪大了,心性软了,老八又是邵氏生的,便另眼相看,对这小子手软了些,才养出个混世魔王来! 说起老八,她倒是想起四莲来了, “这老八媳妇这阵子是怎么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我叫她,她也能推就推,怎得……京城里这圈子她是嫌小了,不肯出来应酬?” 婆子笑道, “瞧您说的,这京城的富贵圈子就是大庆最顶尖儿的了,若是还嫌小了,那八少夫人难道还能去天上同仙人应酬不成?” 顿了顿道, “老奴瞧着,八少夫人八成是被前头的事儿吓着了!” 刘氏想了想点头, “是,她年纪没经过事儿,想来是吓着了,罢了……她不出去也好,老老实实呆着,我省心……” 于是又想起老三那媳妇来,不由皱眉头, “我前头给三郎相看的媳妇,人家如今已经定了亲了,昨儿我瞧的那个模样倒是不错,只一双眼太过灵活,一看就是个心思多的,我瞧着不喜欢……” 婆子道, “那您就再看看,这家里爷们儿多,妯娌多了事儿也多,您多挑挑,选那性子好的,以后后院事少些,您也少操心!” 刘氏点头, “你这话倒是真心为我想的!” 唉!她如今甚么都不求,就求一大家子平平安安的,两个儿子能有出息,以后她就在家里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了! 四莲这头老实呆在家中不出门,那头牟彪却是带着众人重又上路,此时间上路,不光有商队中人,又有牟彪自己带的人,却是浩浩荡荡,沿路的山匪强盗见这阵仗哪里还敢出来,个个龟缩不动,静等着他们过后再冒头。 一路之上朱厚照与英儿倒是越发的如胶似漆,只牟彪却是有些脊背发凉,旁得不为,只是那英儿时常背地里盯着自己瞧,那眼神儿说不出的怪异,竟还隐隐带着恨意…… 牟彪回想良久,只记得自己初时对这英儿姑娘十分冷淡,但也没有恶言相向过,难道她竟是因着这点子事就怀恨在心,这便打算吹枕头风了? 牟彪心里嘀咕,又见朱厚照待他还是如往常一样,却又有些不解, “难道她并未在太子爷面前挑唆?” (本章完) /91/91690/21115375.html 第三百四十七章 开封城下灾连天 不过太子爷外表瞧着温文纯良,实则内里也是个腹黑阴险的,牟彪拿不准英儿对自己到底是何心思,也不知她是怎么吹的枕头风,却是谨记着她是太子爷的女人,自然是能离多远便离多远,只他越是如此,那英儿姑娘的目光在无人知晓之时,却是越发幽怨了! 他们到了大同之后,太子爷再没有隐藏身份,早早派出人去通报了大同当地的官府,于是离城五十里地便有众官员前来相迎,将太子爷和王纶等一干商队中人全数接进城中。 太子爷自然是迎入城中临时腾出来的最大最好的宅子,而商队中人又再三细细审问之后,才将人给放了出来,商行的货倒是原封不动的退还了,一众人好不易得脱自由,那是头也不回的离了大同府衙,只潘十一一个磨磨蹭蹭不肯离开,直等到郑家兄妹领了货出来,忙笑呵呵的迎了上去, “妹子,你们这之后是打算上哪儿呀?” 郑洪不发一言,郑茂却是笑眯眯应道, “虽说耽搁了几日,不过好在货物全数齐整,我们把货关给买家,收了银子便可以启程回去了……” 潘十一闻言两眼放光, “那……你们住哪儿呀,我这是护着商队到了地头,银子收了也无事,也打算回宣府去,不如我们结伴如何?” 说着话,他那一双眼是直直盯着郑洪,郑洪冷着脸不发一言,郑茂却是哈哈笑着点头, “人多好,人多热闹……” 说罢不顾自家妹子连翻的白眼道, “我们在大同都是住同莱客栈的,你跟我们一起走!” “好好好!” 潘十一乐得见牙不见眼,同洪茂边说边走,往同莱客栈而去。 太子爷在大同呆了十日,这厢视察了大同边防,走访军营,又深入民间去体察民情,之后便启程往应州,大同本地大小官员夹道相送,一直送到离城二十里地处,看着太子爷所乘坐的马车离开,众人才松了一口气,暗暗庆幸, “总算是将太子爷糊弄过去了……” 他们却是不知,太子爷那车驾里早没人了,朱厚照早在三天前就带着英儿与刘瑾,由牟彪等十来名心腹护卫着,先去了应州,在这之后,他们倒是少遇凶险,于是一路深入民间,四处察访,却是见遍了民间疾苦,百姓生活,越是往河南去,越是见得旱情严重,饿殍遍野,他们从京里出发时,已经是盛夏,待到了河南时便已经深秋了,而今年河南一地,自入夏之后到这冷索的秋日,竟是一滴雨都未下,到处都是河流干涸,田地绝收,沿路之上连那道旁的树皮都被剥得精光,树木干枯倒伏,鸟兽绝迹,若是胆子够大,拨开那路边的草丛,还能见到因着挡路被人拖到一旁的尸体。 初时牟彪还命人挖坑,收敛尸骨,到后头路上的倒尸越来越多,便是他们一干人等,身强力壮,也没那力气埋人了,只得学着前头的人一般,将路上的尸体拖到道旁,以免被人践踏压碾,待众人到了开封时,见得开封府外的乱象也是吓了一跳。 只见这开封府城门紧闭,而离着城门不过一里的地方,便有无数的灾民聚集于此,有那早来的,寻了几块木头搭了一个窝棚,有那后来的不知从何处寻来一些布条子和布带,绑绑缝缝用四根木头棍子支一个简易的遮阳之处,再有人甚么都没有,便薅了几把草当地铺就了,便是个睡觉的地方,还有更多饿的面黄肌瘦的灾民,一个个双眼无神,面色灰败的聚集在一处,就地或坐或卧,那样儿看着哪里似人,分明就是一群行尸走肉,裹了一层皮的骷髅一般,模样煞是吓人! 他们立在高处放眼一看,只见乌泱泱好似没有尽头一般,连片成面,围绕着开封城,而那城头之上人头晃动,有守城的官兵箭上弦,刀出鞘,严陈以待,就怕灾民哗变,突然攻城。 牟彪他们一路行来也不知看过多少这样的灾民,个个神色麻木,朱厚照也是阴沉着脸,众人护着他穿行在遍地的灾民当中,越近城门地上的灾民越多,待到了离城一里地的地方,那是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牟彪皱眉头看了看开封城紧闭的城门, “公子爷,我们要入城么?” 他比朱厚照多些见识,知晓似这样的大灾年,让灾民入城那对城中的百姓就是一场更大的灾难,所以但凡灾民所到之处,各州府都会紧闭城门,若是有粮的,便会想法子周济一下,若是没粮的,那就只有等着灾民生生饿死又或是自行散去,所以想让开封城开城门那是必不可能的,只能想法子将令牌文书送进城去,由城中人想法子接他们进城。 朱厚照看着遍地的灾民不由的是一阵叹息, “我在京城时见得文书告急,说是何处何时死了多少人,又多少灾民围城,那时不明所以,只以为是当地官员赈灾不利,待如今身临其境之后,却是……知晓他们的难处了!” 这样多的灾民,若是放进城里去,那城里的百姓就要遭殃,所以官员们紧闭城门,眼睁睁着着灾民饿死,这样的人间惨事,就发生在面前,当真是对人良心的极大煎熬! 朱厚照又叹气看着这些目光呆滞,行动迟缓的灾民,在他们眼中已经没有生的希望,只能这样一日日的忍受着,一日日的捱着,捱到生命逝去,又或是老天爷开眼,再或是官府开放粮仓,分得一点活命的粮食,继续这样的煎熬! 朱厚照想了想摇头道, “等一等吧,我们寻个地方等到天黑后,再进城吧!” 白日里进城,让百姓看见了,只怕要引起骚动! 牟彪点头,回头吩咐一声,下头人便四下寻找,寻到了一处人少的小山坡上,众人过来见得地上已经躺了十余人,其中男女老少都有,瞧着应当是一家子逃难至此,下头人想上去驱赶,牟彪一摆手道, “罢了,不必驱赶他们……” 当下指挥着众人挥刀出鞘,围成了一圈对着外头,这才请了朱厚照进去,爬到了土坡上坐下,牟彪看了看那家人,见其中一个年轻男子似是还有些力气,此时正背靠着一棵枯树坐着,双眼目光呆滞的看着他们, “你……过来!” 牟彪冲他招了招手,那男子瘦得脱了形的脸上,先是茫然一片,待得牟彪从腰间摸出一个水囊时,他的眼突然亮了,牟彪冲他摇了摇水囊, “你过来……” 那男子伸手扶着枯树想站起来,只饿了这么多天,他早已经没了力气,挣了几挣没能起身,便索性爬着向这边而来,他一动,地上的一家老少便缓缓转头看着他,见他一步步爬到土坡这头,牟彪将水囊扔给他, “这个给你……让你的家人给我们空出一块地方来……” 那男子见着水囊双眼一亮,伸出鸡爪一样的手,一把抓过水囊,打开后忙咕咚灌了一口,回头看了看正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家人,忙又爬回去把水囊给年纪最长的老者, “爷爷……有水喝了,您喝点水吧!” 一个水囊一家人如获至宝,立时轮流的喝,牟彪在那头冷眼旁观,见一家子人虽说已经到了这样地步了,却还是长幼有序,互相推让,年长的老者小小的啜了一口水,便要喂给抱在怀里的小婴儿,那小婴儿头大身小,一双眼奇大无比,喝了一口水,才勉强睁开眼,本应明澈清亮的眸子里是灰蒙蒙的一片,看得让人心酸! 牟彪又冲那男子招手, “你过来……” 那男子重又爬了过来,眼巴巴看着他, “这……这位爷……您……您有没有吃的,能……能舍一口给小人吃么,小人……小人给爷做牛做马……报答……” 牟彪看了看他,问道, “你是从何处来的,来这里多久了,开封府可有开设粥棚周济灾民?” 说罢从一旁的包袱里摸出一个干饼来,那男子见得干饼,双眼之中立时放出异样的光芒来,灰败的脸色猛然现出一阵不正常的潮红来, “嗷……” 他喉咙里发出一阵如野兽一般的嚎叫来,也不知从何处生来了一股力量,嗷一声便扑了上来, “给我!给我!” 牟彪早有准备,突然一抬脚,一脚踹在了那男子的肩头上,那男子瘦成骨架的身子如何能禁得起这一脚,立时便被牟彪一脚踹的一个跟头往后仰面,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们这边一番动作,引得周围的灾民,纷纷转头,目光茫然呆滞的看着这边,牟彪却是早在踹出那一脚时,手里的干饼已经收起来了! 这样的情景,前头他们一路过来早见过不知多少了,太子爷第一回见着灾民时,可怜他们的惨像,便从包袱里摸出东西散发给他们,只之后的事儿,却是够太子爷回了紫禁城都要连着做三日的噩梦。 (本章完) /102/102096/31493474.html 第三百四十八章 郝家得遇贵人助 他拿出去的吃食,便如同大海里散出的鲜血引来了群鲨,又好比饿狼群里扔进了一只羔羊一般,无数原本形容枯槁的灾民,立时就化成嗷嗷大叫,双眼放着绿光的怪物一般,似潮水一般涌向了他们,他们饥渴的眼中放出贪婪凶恶的光芒,仿佛不是要吃他手中的饼,而是要吃他的肉一般! 一只只干枯的手臂向他伸来,黑污的五手指甲向他抓来,人人都大大的张着嘴,露出无数的尖牙,那气势没有经过的人是决想像不到的,太子爷脚软了,差点儿从马上摔下来,也幸得是牟彪反应快,一把拉过了朱厚照,将他甩到了自己的马背上,再反手一刀插进了太子爷坐骑的马股之上,那坐骑吃痛,长嘶一声,扬起前蹄生生在人潮之中开出一条道路来,领着众人狂奔而去,这才免了被灾民包围的下场。 若是牟彪,那么多的人,便是一个个站着让他们砍,怕也要累得他们手断筋舍,落得被灾民分食的下场! 从那之后他们都不敢随意施舍东西给灾民了,若是实在瞧不过眼,便如牟彪这般先叫人围了四周,隔绝了其余人的视线,这才少少的给一些,如此直到来了这开封城下…… 牟彪打量那地上挣扎两下,便无力再动的男子,他脚下有分寸,知晓这一下伤不了他的筋骨,便又叫他, “你过来,我问你话,你若是应得好,我便将这饼给你吃,还给你们一家子吃……你若是不好好应答,我便换一个人问……” 那男子听了,果然双眼一亮,咬牙一个翻身又爬了起来,呼哧呼哧的过来跪在牟彪面前磕头, “只要爷肯给吃的,让小人做甚么都成!” “嗯!” 牟彪点头,又问他, “你们是哪里人,姓甚名谁,怎到到了开封,到了多久,开封府可有开粮仓周济灾民?” 那男子应道, “小人乃是怀庆府人……” “怀庆府……” 牟彪眉头一皱, “怀庆离此很是有些远,你们怎么到了开封?” 那男子苦笑一声,因着撑着久了,手上无力,便缓缓跪坐了下来道, “小人一家都是怀庆府人,小的姓郝,名广贤,一家都在乡下务农,只小人读过几年私塾,我们那处今年春日起便只下过两场雨,之后滴雨未下,家中田地龟裂,颗粒无收,小人家中原也算得富户,本是有些存粮的,可官府下乡征粮,将家中的存粮全数抢夺一空,小人一家无奈只得从怀庆府一路乞讨到了开封……” 郝家人的遭遇与千千万万的灾民大同小异,牟彪他们一路过来听了不下百十八遍了,听来听去,都是天灾加上人祸,牟彪点头,又问道, “那你们到了开封可有吃的?” 那郝广贤应道, “初时还是有的,不过从昨日开始便没有了……” “可是开封府没粮了?” 郝广贤应道, “听他们说……不是没有粮了,只是开封府的官员将粮仓里的粮私下卖给了无良的奸商,奸商以十倍的价钱卖粮给了城里的百姓,我们这处却是无粮可吃了!” 以前的时候一日里总还能一人吃上一碗清粥,如今却是连清粥都没有了,牟彪听了眉头一挑问道, “那……他们的话你可是信?” 郝广贤想了想摇头又点头, “小人不知当信还是不当信,总归这两日没有清粥,再等两日怕是一家老少都要饿死了!” 灾民之中说甚么的都有,有人信,有人不信,可在郝广贤看来,听得再多有甚么用,断没有一碗清粥来的实在的! 牟彪点头把手里的饼递给了他, “吃吧,吃完再说!” 郝广贤大喜接过饼去,自己没吃又爬回了家人身边,一家人见了十分欢喜,取出一个破碗来,将前头牟彪给他们的水倒在里头,把饼放在里面,就那么一家大小十几双眼死死盯着那碗,却是在等着水将碗里的饼泡化开来,一人喝上一口。 朱厚照见了只是叹气, “啸林,有人过来了……” 牟彪早看见四面的灾民见着这边有人弄着了吃的,正有人缓缓的起身走了过来,当下冷哼一声吩咐道, “不许让人靠近这里!” 人在极度饥饿的情形下,甚么礼仪廉耻都没了,唯剩下无尽的贪婪与恶毒,这时节若是没有强大的武力保护自己,弱者就只有被人凌辱欺压的份儿! 他们这一路见得太多了! 所以待到那些灾民近了时,锦衣卫的人出手了,一刀鞘冲着领头那个去了,那人被抽翻在地,脸上肿了起来,倒在地上连呻吟都发不出来,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待到他们面前倒下十来个灾民时,这些人终于惧怕了,退缩到了一旁,却还是不死心的紧紧盯着这里,但凡守卫的人出现一点儿松懈,就有人冲上前来,抢夺郝家又或是牟彪他们手里的食物。 朱厚照身边坐着英儿和刘瑾,略下面一些坐着牟彪,四人就那么神色木然的与灾民对视,那边郝家人的饼终于泡软了,一家老少轮流着,拿着黑乎乎的碗,一人一小口的吃着,这么一个小小的饼,一家七八口人吃,自然是不够的,不过有那么一小口便足以让他们吊着命,熬过今晚了! 郝家人很快吃完了泡饼,连那碗都被一个瘦小的孩子给舔食干净了,之后郝家人凑到一处商量了一下,郝广贤又过来了,身后带着那个舔碗的小丫头,他一过来便冲着牟彪使劲儿磕头, “多谢爷的一饼之恩,小人……小人一家无以为报……” 说罢将身后的小丫头推了出来, “请爷收下这丫头,让她给您洗衣做饭,铺床垫被,她……她年纪虽小,但……但甚么都会做的,还请爷收下吧!” 牟彪看了一眼那蓬头垢面,瘦得跟小鸡崽儿一般的丫头,哑然一笑道, “你们这是报恩么,你们这是给我添个累赘吧,这样的情形下,她跟着你们会死,跟着我说不得还能混口饭吃……” 郝广贤总归读过几年私塾,还是知晓羞耻的,闻言涨红了脸,脖子上青筋凸起,红着眼哑声道, “爷……是小人等没脸没皮了,实在……实在是眼看着没活路了……” 说罢一指那边年轻妇人抱着的小婴儿, “那……那是我最小的侄儿,我……我那嫂嫂已经没奶水喂养他了,他……他这两日睡得越发多了……已经是养不活了……” 说到这处,他声音一咽,干眨了眨眼,却是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这丫头已经……已经六岁了……她能……能做些事儿了,只要有口饭吃便能养活的……求爷……求爷收留了她吧!” 说罢又伏下身去,梆梆的磕起头来,牟彪叹了一口气,看了看那被小叔磕头磕得不知所措的小丫头,从她已经打结成缕的乱发间瞧见了一双眼,那双眼儿不大,但是黑白分明,清澈明净,牟彪愣了愣, “她这双眼儿倒是同四莲一般……” 他们家四莲的眼儿便是这样的,懵懂之中有通透,明净之间又隐隐有些沧桑,而眼前的小姑娘眼里却是有无数的惊惶和害怕,牟彪心软了,他回头看了一眼朱厚照, “公子爷,这一家人我想带着……” 朱厚照点头, “啸林做主就是!” 若不是力有不及,他早就想救这满地的灾民了,朱厚照一路行来见得满地饿殍,饥民盈野,心中的无力感一日胜过一日,便是天潢贵胄又如何,便是龙子龙孙又如何,遇上这样的天灾,他除了明哲保身,除了徒呼奈何,唯一能做的就是每日一封奏折,奏请父皇下圣旨,令各州府开仓放粮救济灾民! 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便是皇帝也没法子,朱厚照已经观政,自然知晓大庆如今是个甚么状况,国库空虚,各地饥荒,老天爷这些年似是专跟大庆作对一般,不是去年江南水患,就是今年河南旱了,要不就是何处蝗虫成灾,何处地龙翻身……总归是灾事连连,无有间断! 能吃上饭便不错了,哪里来的余粮赈灾? 虽是身为天之骄子,朱厚照难免也要在心里暗暗怀疑, “难道是我朱家气数已尽,上天降下灾祸警示么?” 他瞧得心里便如压了一块大石头一般,可面上却还不能让人瞧出端倪来,心里正是难受间,他见牟彪打算收容这一家,自然是十分愿意的,想了想道, “等晚上进城时,让他们跟着我们吧!” 牟彪点头,这头那郝广贤听得分明,早已是磕头如捣蒜,额头上都已经血红一片了还是不肯停,在他身边那小丫头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家小叔,转过头又好奇的打量牟彪,牟彪冲她温和的笑了笑,问她, “你叫甚么名字?” 小丫头小声道, “郝莲儿……” 牟彪听了笑容越发柔和了, “郝莲儿……好名字!” 这丫头越看越是神似四莲,若是将她带回京去,四莲瞧见了说不得会大吃一惊呢! (本章完) /91/91690/21130567.html 第三百四十九章 危难处自见人性 想到这处,他伸手进袖兜里摸出一块糕来,这是他赶路时吃剩后,随手揣上的,现下已经干硬了,不过那郝莲儿不嫌弃,接过来就给牟彪磕头, “多谢大爷!” 牟彪笑着伸手扯了扯她蓬乱的头发, “去吧!” 郝莲儿连滚带爬的回去,那一家人见了她手里的糕糕,都爬起来冲着这边磕头,牟彪看了一眼跪在面前的郝广贤,淡淡道, “回去告诉他们,让他们等着半夜跟我们进城……” 顿了顿道, “不许走漏了风声,若是让旁人知晓了,你们就留在这里吧!” 郝广贤是万万没想到平空掉下来一个贵人,能带他们一家脱离苦海,他是千恩万谢连连磕头直到牟彪不耐烦赶人了,这才爬回去悄悄告诉家人,郝家人闻言那是喜得抱在一处低声哭泣,若不是郝广贤拦着,他们都要过来给牟彪磕头的。 朱厚照见状好奇问道, “啸林为何要救那一家子?” 他瞧着这郝家与这城外一众灾民并无二致,也无甚特异之处啊? 牟彪一笑,眸光柔和的瞧向北边, “没甚么,只是一时兴起吧……” 他想四莲了,这一路奔波,也没法子写信,更收不到四莲的信,也不知她在家中可是安好? 朱厚照观他神色,又仔细打量了小丫头几眼,笑道, “你还别说,我还真瞧出些端倪了,这小丫头……是不是有些似啸林的夫人啊?” 太子在牟彪的喜宴上是见过一回贾四莲的,太子爷有心笼络人,自然也是打听过牟彪这新婚妻子的来历,当时还暗暗感慨, “这满京城的名媛贵女,也不知啸林怎得瞧上她了!” 不过做主子的都忌讳臣下势大,朱厚照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年彪闻言微微一笑,倒也不讳言, “贱内性子比她坚强许多,她是即能干又聪明的! 朱厚照哑然失笑, “你那夫人就当真那么好?” 老朱家自太祖时有家规,为防外戚做大,太子妃又或是皇后的出身都不会很高,朱厚照的妻子夏氏出身也不高,夏氏样貌倒也端庄秀丽,不过却是个木头人一般,呆呆傻傻的,问一句回一句,好生无趣,朱厚照并不喜她。 因而对牟彪会对出身贫寒的妻子钟情一片,十分的好奇又诧异! 牟彪傲然点头, “那是当然!” 朱厚照摇头失笑,二人都没发现,一旁垂着头安静听话的英儿,面上有异色一闪而没。 他们在这处等到了天黑,灾民们本就饿的有气无力,天一黑那小冷风一吹,更是就地躺倒,一个紧挨着一个抱团紧暖,朱厚照见状心忧道, “此时已近深秋,再等上一阵子,冬日来临这些人怕是不会饿死也会被冻死了!” 更有可能是这些人根本等不到冻死,已经饿死在这开封城外了! 天黑之后,锦衣卫的好手便寻了一处人少的地方登上了城楼,城楼上的守兵见有人上来那是吓了一大跳,忙持枪拿剑的冲了上去,将人围住, “甚么人?” 有人大喝一声,锦衣卫的人将手中的腰牌一亮,守兵借着城楼上的火光一看,立时都住了手, “吾乃锦衣卫小旗杜超,这城门的守官在何处,快叫他速速来见我!” 当下有人自去报给上头,不多时守门的官儿过来,再隔了一柱香的功夫,杜超便回来报给牟彪, “城门上说是放下吊篮,将公子爷几人拉上去……” 牟彪点头,于是命人护着朱厚照先走,又让那郝家人跟在自己身后,那家人也知晓此时是那要命的时刻,倒也动了动脑子,没有一家子一窝蜂的出来,却是让女人带着小孩子先走,之后再是中年夫妻扶着那年长的老者,最后则是郝广贤与自己的一个兄弟,牟彪拎着自己的腰刀走在最后头,沿路之上也是有不少人或是好奇,或是不怀好意的观望尾随着,牟彪回头恶狠狠的扫视一番,立时便没人敢探头探脑的看了。 这厢一行人来到了城墙下头,上头放下三个吊篮,先将太子爷、英儿和刘瑾三人吊了上去,锦衣卫的几名高手随之飞身上墙,手指曲成爪状,在城墙上一抓,人就借力上去了,这开封城高,轻功差些的借力三四次,轻功好的一两次便成,之后吊篮再放下,便是郝家的人,这一拉一放的时候当中,灾民里便有人发现不对劲儿了。 有人开始向这边跑来, “有人进城了!有人进城了!” 不少人嘴里叫着,开始向这里发足狂奔, “让我们进去!我们也要进去!” 这一声声的呼喊仿佛炸雷一般,在灾民群之中生出一阵骚动,不少人都醒了过来,见得有了一线生机,原本奄奄一息的人群,立时便迸发出了巨大的求生之力,随即快速的爬起身向着牟彪他们立脚的墙根之处跑来,初时只有三五个,之后便是百十个,到后头数不清多少人,形成一波波的人潮,向着这边涌来,立在城头上的朱厚照看在眼里,吓得脸上都变了色, “快!快让啸林上来!” 下头的郝家三人也见着了此等情景,除了一个郝广贤,另外两个吓的脚都软了,连那吊篮都迈不进去了,牟彪过去伸手一提,将三人一一扔进篮子里,冲着上头示意挥手,上头人忙忙的拉绳索,牟彪回头,眼见得跑得最快的那一个,已经冲到篮子下头了,嗷嗷大叫着跳起伸手去抓那篮子,却是扯得吊篮一斜,郝广贤身子一否,就从里头摔了出来,牟彪见状一个纵身过去将人接住。 郝广贤吓得脸都白了,看着乌压压冲过来的人潮,伸手将牟彪往篮子那处推, “爷,你快走!你快走……我……我替你挡着!” 牟彪看了一眼那已经被好几个人吊着的篮子,抬脚踹倒了两个,伸手把郝广贤的领子一把抓住,右手反手将长刀插回了腰间刀鞘,这厢曲指成爪,抓在墙缝之上,手臂用力,两人的身子便离了地, “走!” 牟彪一声大喝,便带着郝广贤的身子飞了起来,郝广贤只觉着身子一轻,眼前事物一阵变幻,脑子里阵阵发昏,他本就饿的头昏眼花,此时更觉得头昏目眩,空荡荡的胃里酸水一阵阵的上涌,好生难受,他便索性紧闭了双眼,不去看四周。 牟彪提着郝广贤那是半点儿不吃力,他虽说是个成年的男子,可早瘦的皮包骨头,根本没多少重量,这厢轻轻一纵,二人便已窜到了一人高的位置,牟彪的手臂在墙上一借力,一口真气在体内回转之后,待要再用力上纵时,突然手中一沉,低头一看,发现灾民之中有一个个儿极高的大汉,正伸出双手,死死揪着郝广贤的脚踝,见牟彪看下来,立时面现狰狞之色, “老子进不去,你们也不准进去!” 当下双手用力,猛然一扯,郝广贤便被拽得身子往下一沉,郝广贤此时已经睁开了眼,见状大叫, “大爷,您快放手,您快放手!免得他也将您扯了下去!” 牟彪听了,眸色一沉,鼻子里哼了一声, “小爷想救的人,没谁能抢了去!” 说罢突然将扣在墙上的手一松,二人身子就那么坠了下去, “啊……” 陡然失重,郝广贤吓得一声尖叫,牟彪却是面带冷笑,任由二人向着那拉扯他们的大汉压了下去,那大汉见状大惊,刚要闪身躲开,可此时他身后有无数人涌来,挤得他脱不了身,眼睁睁看着两个成年男子重重地朝着自己摔了下来, “啊……” 那大汉惨叫一声,肩头被牟彪重重的踩住,人就摔下去,很快被人群淹没,而牟彪刚借着这股子力,又提着郝广贤腾空而起,再次贴到了城墙上,郝广贤此时一张脸已经说不出是白是绿是黑是紫了,就那么目光呆滞的低头看着自己脚下的人头涌涌,就那么一晃一晃的离着自己越来越远,自己的身子越来越高,郝广贤这时节才发现,自己有些畏高,地势越高越是觉着浑身无力,脑子发昏,不过左右他本就浑身无力,头昏目眩,也无甚么要紧了,乖乖软着身子任由牟彪似拖死狗一般,将他拖进了墙垛里。 郝广贤被摔在了地上,郝家人忙上前来扶住他,由那老者领着磕头道, “恩公,多谢恩公搭救,还请恩公赐下姓名,小老儿全家立上长生牌位,为恩公每日三柱清香,祷告祈求恩公长命百岁,身体康健!” 牟彪哈哈一笑道, “老丈不必如此,小子年纪轻轻可是受不住这样的供奉……” 说罢目光柔和的看了看那郝莲儿, “你们好好善待这小丫头便算是报我的恩了!” 当下又摸了两张随身的银票给了他们, “我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们拿了这些银子,寻个可安身立命的地方好好生活吧!” 郝家人自然又是千恩万谢,牟彪摆手,让人带着郝家人下去了。 (本章完) /91/91690/21138635.html 第三百五十章 太子爷宴请各界 朱厚照在一旁看了只是笑, “啸林,这倒也算做了一件大好事,让他们立个长生牌位供奉你,有何不可?” 牟彪摆手笑道, “公子爷不要笑话我了,我也不过偶然兴起,顺手为之,我年纪轻受不住!” 说着话,城头上便匆匆赶来了一群人,为首的一人绯色官袍,面前云雁引颈,正是开封知府雷炳荣,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雷炳荣领着众官跪倒行礼,牟彪等人都是三步之外侧身而立,英儿与那刘瑾更是退到一旁低头目视脚面,朱厚照冲着众人温和一笑, “诸公还请平身,本宫来的仓促,倒是惊扰诸公了!” 众人忙躬身应道, “太子殿下亲临开封,下官等未能远迎,还请殿下恕罪!” 这厢寒暄一番之后,雷炳荣便请了朱厚照步下城楼,有八抬的官轿上来相迎, “未及预备车马,只能请太子殿下屈尊,实是下官等失职,还请殿下勿怪!” 朱厚照笑着摆摆手, “本宫在城外时歇息了许久,此时倒是不累,倒不如安步当车,我们一路走去衙门如何?” 众人自然不敢反对,当下个个点头,便由雷炳荣落后半步,弓着身子陪奉在太子殿下身旁,朱厚照一路行去,见得这大街之上人迹稀少,街面上的铺子少说也有一半关闭了门户,便问道, “雷知府,不知如今这开封城中是何情形,百姓衣食可还充足?” 雷炳荣闻言长叹一口气,表情凝重道, “不敢相瞒太子殿下,殿下一路过来想也是瞧见了,如今开封城外灾民遍地,而城里的存粮也已是告罄,又有四门紧闭不得进出,城中不少商铺已经无货可卖,一半都已关门歇业……” 这雷炳荣倒还是实话实说,将这城中的情形讲述了一遍,朱厚照又问道, “那城中当真没有一点儿粮了?” 说起这个雷炳荣脸色有些怪异,半晌点头道, “确是如此,开封府中的粮仓已经见底了,如今……如今那粮仓之中已是能跑马了……” 朱厚照闻言眉头一皱,看了看四周,顾忌着此时身处之地,却是没有再说甚么,如此一路走一路看到开封府衙之中,因着他来的突然,雷炳荣只得先将开封府衙收拾出来给太子临时休息,之后派了人去城中几家巨富家中,征用府邸,太子爷能来盘桓几日,住在自己家中,让一家老少都能沾一沾龙气,那可是几辈子修不来的福气,这开封城中最富的便是穆家,穆家家主穆连城是一家老少当日便收拾了东西,将自家住的那修建奢华,美仑美奂的大宅子正院给让了出来,一家人挤到了偏院去住。 太子爷从开封衙门出来,便带着刘瑾和英儿住到了穆府去,朱厚照当天晚上便召了牟彪几人到书房说话, “开封府知府雷炳荣说是仓中无粮,这话……本宫却是真有些不信!” 这可是开封啊! 要知晓大庆开国之时,太祖头一个定的北京不是北平,乃是开封,一直到洪武十一年才取消了北京的称号,而永乐三年才将北平升为了北京,而开封之后一直为八府之首,河南省城,它可是下辖四州三十县,要知晓八省通衢,势若两京可不是说着玩儿的,这里会没有粮? 打死太子爷他都是不信的!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太子爷不想任人糊弄,便叫来了牟彪等人, “你们想法子四处打听打听,这开封城中的粮仓到底是为何空了?” 难道真是如郝广贤所言,被人卖给了城中的粮商,谋取暴利,却让灾民和百姓们饿了肚子? 打探消息一类的活计,对锦衣卫来说那是十分的拿手,都用不着牟彪出马,自派下头人出去就是,牟彪对朱厚照道, “太子爷想打听消息,倒是可以问问这宅子的主人,这穆家好似就是做粮食五谷起家的……” 朱厚照闻言哈哈一笑, “倒真是……我把这事儿给忘记了!” 想了想吩咐一声, “明儿晚上,不如本宫便宴请一下城中的乡绅名仕,同他们谈一谈国计民生吧!” 人一多,总会有那多嘴的,不怕听不到真消息! 太子爷要请客的消息一传开,开封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也是个个踊跃,不过也有人暗中嘀咕, “如今这灾情都成这样了,太子爷还请甚么客,这……不会是甚么鸿门宴吧?” 也难怪他们这么想,这灾年里,朝廷拿不出粮,拿不出钱时,便会这么办上一场宴会,号召城中富户有钱出钱,有粮出粮,有人出人。 “哼!平日里士农工商,把我们这些行商之人看做是下九流,最是瞧不上了,可每回遇上事儿的时候,却是最喜拎了我们出来,倒如那割韭菜一般,割完一茬又一茬,这太子爷初来开封,见识了城外的惨状,这是想捞些政绩,好回去给自己添些继位的好名声吧!” 心里是这样嘀咕,可太子殿下有请,他们也不得不去,还得个个做出笑脸,人人态度恭敬,且人人都还要顾忌着自己的身份,不敢穿那平日里穿惯的绫罗绸缎,个个现弄了一身棉布衣裳穿了,又不敢带太多仆从出门,只身边领着一个小厮,走着去了穆府。 倒是平日里城中那些穷酸的秀才,潦倒的狂生,因着有个功名在头上顶着,或借或求弄了一身好料子的衣裳穿着,有法子的还给弄了一顶小轿坐了,大摇大摆的去了穆府。 如此倒很让开封府饿着肚子的百姓们看了一回景儿,平日里一身华贵,吃得肥头大耳的富商老爷们,只带着一个小厮呼吃带喘的走在大街上,而那些平日里进了酒楼都要被店小二吐口唾沫赶出来的酸穷们,居然坐起了轿子,还一个个人模人样的穿上了绸缎衣裳,路过那些富商老爷们的身边时,还撩了帘子冲人龇牙笑,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百姓们摸不着头脑,倒是不妨着众人参加太子爷的宴会,而穆家那位家主穆连城即是地主又是城中头一号的巨富,很是荣幸的与知府老爷一块儿,为太子爷介绍各界人物。 众人见着太子殿下的头一面,都有致一同的觉着太子殿下很是平易近人,很是和蔼可亲,很是体察民情,很是通晓民生,说起商贾之事来,也是头头是道,半点儿不以通商为耻,这令得众富商们大为惊喜,对太子爷的敬仰那是连绵不绝,马屁声不绝于耳。 牟彪在会场之上见得朱厚照笑容温和与众人周旋,只觉着这一世的太子爷,比起上一世的太子爷那真是强太多了,上一世的太子爷便是做了皇帝,也是一派天真时不时的任性一回,那如眼前的这位城府深厚,喜怒不形于色,若不是自己知晓了些许他背后做的事儿,这一路行来几乎都要相信这温良仁厚就是太子爷的真面目了! 牟彪想到这处不由心里一阵发寒,转过身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示意他看着点儿,自己步行到外头后花园里透一透气,后花园里各处设有暗岗,他随意走了走,顺便巡视了一番,却在角门处听见了一阵稀索之声, “甚么人!” 有后院的侍卫出声喝问,自从太子爷入住这间宅子之后,除去偏院,其余地方全数由锦衣卫和东宫侍卫接手了,这时节前厅之中灯火辉煌,这后院之中却显得静谧许多,牟彪循声过去,见得角门被侍卫推开,灯光所照之处,现出两名惊惶失措的少女来,侍卫手中的刀已经出了鞘,寒光闪闪中正指着两名少女,二人吓得瑟瑟发抖, “你们是何人,为何在门前窥视?” 侍卫问道,那两名少女只是发抖说不出话来,牟彪过去打量了二人一番,示意侍卫收回了刀,轻声问道, “你们是穆家人?” 前头太子入住穆家时,他提前到穆府巡视安全,似是在穆府的家眷中见过其中一个,他想了想道, “可是穆府的三小姐?” 两名少女中的黄衫少女点了点头,冲着他福了福身, “大人……民女……民女的小猫儿不见了,它……它定是回它自己的窝里睡了……” 想来是穆家将主宅让出来,这小猫儿不习惯住偏院,便又跑回原来的院子去了。 牟彪闻言点头, “此处你们不能进,我去给你寻猫,你那猫是甚么模样?” 那穆三小姐应道, “是一只纯白的波斯猫儿,生的鸳鸯眼!” 这种猫儿牟家六小姐就有一只,是花了大价钱买的,纯色毛发,鸳鸯眼儿乃是上品,在外头售价不低,也只有富家的小姐才能养得起,牟彪点了点头,问明了穆三小姐的闺房所在,便负手去了。 这位穆家三小姐在家里极是受宠,住了后院最漂亮的一间院子,闺房小楼也是精巧好看,一整间院子都用了熏香,牟彪走到院子外头都已经能闻到里头香风阵阵了,这些富家小姐的调调他早见惯了,也不觉得有甚么好的,反倒在心里暗道, “用了这么些熏香,住在里头也不怕把自己给熏成一块腊肉了!” (本章完) /91/91690/21144519.html 第三百五十一章 夜深有异香浮动 他与四莲都不爱浓香,只在书房点上一只檀香便已经足够,闻到这种味儿便是眉头一皱,立在门外一拍门,里头有人应道, “谁呀?” 如今三小姐这间院子被太子爷看中,给了英儿姑娘住,又派了两名穆府的丫头伺候着,英儿虽没有名份,但毕竟是跟太子爷睡一张床的女人,牟彪也不能冒犯了,当下和气出声道, “是我,锦衣卫百户牟彪!” 丫头应声开门,问道, “大人有何事?” 牟彪道, “你们……可是见着一只白毛鸳鸯眼的猫儿?” 那丫头本就是穆府的人,自然知晓这是三小姐的猫,闻言点头道, “大人,见是见着的,那猫儿认窝回来睡了,如今正在英儿小姐那处呢!” 牟彪闻言眉头一皱, “你去问问,可是能还回去?” 太子爷对外可是平易近人,礼贤下士,宽厚温良仁爱的,总不能为了一只猫坏了人前贤良的形象,能还还是还给人家为好! 那丫头进去不久,英儿亲自抱着猫出来了,那猫养得极好,一身的白毛光洁喜人,鸳鸯眼儿一蓝一黄,一眨不眨的盯着人时,跟两颗琉璃珠子似的,静静的反着光。 而那猫儿此时正被英儿抱在怀里,此时秋夜正凉,英儿似是匆匆起身,抱着猫儿出来时,身上只着了一件亵衣,外头罩了一件外衫,她的相貌虽说是中人之姿,不过身姿却是极好,薄薄的衣衫掩不住曼妙的身段儿,尤其抱着那只猫时,双手做环状,越发显出胸前的雄伟来。 牟彪只看了一眼,目光便移开了,英儿一脸歉然道, “不知是这家主人的猫儿,抱着玩耍了许久,想来是那位三小姐等急了吧,实在抱歉!” 说罢上前来将猫儿交到牟彪手上,牟彪伸手接过,却是不防那猫儿一挣,英儿忙一挺身,将它往前推,却是将自己的胸口也推到了牟彪手里,牟彪手指头触到一处温软,倒是反应极快,手缩了回来,一只手去捏住了那猫儿的后颈,将它提了起来, “嗷……” 那只千娇百宠的猫儿发出一声不满的低吼,两爪张开要来抓挠他,牟彪换了一只手避开了它的爪子,抬手给了它一记, “老实些……若敢抓人,剥了你的猫皮……” 那只猫儿甚通人性,闻言立时萎了,不满的小声喵喵几声,却是缩着四爪再也不敢乱动了,英儿笑道, “我前头用东西哄了它许久,才得以亲近它,没想到牟大人这么一下,竟是如此管用!” 牟彪哼了一声道, “畜生都是欺弱怕恶的,对它们用不着客气!” 他家里养得那些又丑又恶又凶的小东西,不都是这样驯化的么? 话说,他走时叮嘱四莲别去逗弄那些畜生,也不知她听了没有! 他们家四莲看着瘦瘦小小,老实斯文的模样,实则胆子大的很,无事便爱去瞧瞧自己养在后院的山豹,那东西也是个欺软怕硬的货,自己不在跟前,也不知会不会咬着四莲。 英儿听了便笑, “牟大人,说的极是,这畜生是要调教的……” 这句话说的语音儿微颤,眉头轻拢,夜风吹着她似乎有些冷,她微微颤了颤身子,拉紧了身上的外衫,只那外衫有些小,实在不合身,拉尽了都遮不住胸口处的高耸,反倒将那道深沟现了出来,牟彪斜斜瞥了她一眼,冲她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他可是京圈儿里长大的公子哥儿,见过多少女子想攀高枝的手段,这英儿的小伎俩连给人提鞋都不配,牟彪只是很奇怪, “这女人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以前不知晓太子爷的身份,说要想见异思迁换个男人睡睡倒也罢了,如今她已是知晓太子爷的身份,更明白只要老实跟着太子爷那必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了,她现下弄这一出,是打算甚么着? 是自己想男人想疯了,还是挖了坑想害老子? 对于这个来历有些神秘,行事总是透着蹊跷的女人,牟彪始终怀有深深的戒备之心,当下打定主意,能避她多远就是多远! 牟彪提着那只猫出来,交给了守在门前的两名少女, “把猫看好了,别让它再跑进来了!” “是!” 两名少女大喜接过猫儿连连行礼,那黄衫少女瞧着他目闪异彩,还要说话,牟彪已经转身走了,角门也被人在里头关上了。 不过找个猫儿,对他来说只是一桩小事,却不知以后的事儿,因着这事儿却是多了起来! 那内院里披着薄衫的女子立在小楼上远眺前院,那处的喧嚣隐隐传来,灯火映照之处她却是目光迷离, “英儿小姐……夜深了,您可要入睡了?” 小丫头怯生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英儿回过头看了她一眼,笑得极是温和, “你是叫桂枝吧?你多大了啦?” 小丫头低着头小声应道, “奴婢桂枝,今年……今年十二了……” 英儿笑着冲她抬手, “你过来……” 桂枝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英儿上下打量她,伸手在她脸上抚了一把, “这么小的年纪便来伺候人,你是个乖巧机灵的,若是把我伺候好了,我便禀报太子爷,带了你去京城可好?” 去京城? 小丫头半是茫然,半是惊喜的看着她,英儿点头, “京城可是天子脚下,东宫那是太子爷住的地方,你若是去了那里,虽说还是做宫女,但伺候的都是贵人,若是有幸让太子爷看上,以后还能做娘娘呢!” 秋夜的小楼之上,英儿努力的给身边的小丫头画着大饼…… 说出来必是没人肯信,太子爷到如今都没有破了她的身子,他一直信守着承诺,要给她一个名份,正经的抬入东宫,以他的身份能做到如此地步,已算得是对英儿情深义重了! 不过英儿出身卑微,却是见多了世态炎凉,知晓男人的深情来的快,去的也快,那东宫之中有正妃娘娘,还有无数的佳丽,她这一去便如入了狼窝进了虎穴,男人的心一定要争,而这身份地位更是一点儿不能少的。 她孤单单一人,无亲无故,身后无人,她定要拉帮结派寻一些帮手,贴身的人是最要紧的。 她去了京城,定会有人给她安排,可东宫之中的人她如何敢用? 便只能自己想法子了,而这叫桂枝的小丫头,这几日来她暗中观察,也是个脑子灵光又不安于现状的主儿,这样的人正是她如今最需要的! 若是能拉拢在身边,那行事便有个帮手了! 太子爷在穆府住了半月之后,那桂枝便暗中投了英儿,一心一意想跟着英儿去往京城,要跟着她进那大庆国所有女子都想进的地方,英儿说甚么她便做甚么,听教听话,服服帖帖! 只英儿不知晓,她的争战还未到京城,未入东宫便已经打响了! “太子殿下……” 一脸媚笑的穆府主人,将自己的三女儿带到了朱厚照面前, “这是小女幽蓉,自小聪明伶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性子也是大方温柔,若蒙太子不弃,倒是能让她在殿下身边做个侍笔弄墨,烧水煮茶的小宫女!” 穆连城身形高大,五官粗犷,生的女儿倒是眉目清丽,身姿窈窕,太子爷看在眼里,心中暗想,面上却是笑道, “本宫此次出行,四处奔波,一路之上风餐露宿很是辛苦,又身边全是一帮子大老爷们儿,实在不便带着女子,好意心领还是让小姐在府中好好生生的娇养着吧!” 穆连城闻言却不死心,又笑着道, “太子殿下放心,小民这三女儿别瞧看着身子单薄,实则身强体健,还练过一些拳脚功夫,即能给殿下伺候起居,还能贴身保卫殿下……”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小民平日里的生意,也时常让小女打理,小女处理庶务也是一把好手呢!” “哦……是么?” 朱厚照有些意动了,打量了一眼那立在穆连城身后,低头羞涩状的女子, “你还会武么?” 他问那穆幽蓉,穆三小姐上前两步行礼道, “回太子爷的话,小女子自幼练武,倒也会些拳脚的功夫!” 朱厚照闻言略一沉思,点头道, “即是如此,那便在本宫身边伺候吧!” 留了此女在身边,倒是能问一问这开封府中存粮之事! 穆连城闻言大喜,忙拉着女儿下跪谢恩,朱厚照笑眯眯点头,打发了穆连城,留下了穆幽蓉,交她交给了刘瑾学规矩。 朱厚照转头又叫了牟彪问起这几日探查的进展, “太子爷,兄弟们明里暗里打探了不少消息,这开封城中确是没有粮了!” “哦……那可打听到粮食都到何处去了?” 牟彪道, “兄弟们从一个看粮的老吏口中得知,在今年三月春时,开封府中的存粮就被全数提调走了……” “调走了,这不可能呀!” 朱厚照又是震惊又是不解,要知晓开封乃河南之首府,这里按着朝廷律令,那是要常有储粮的,至少不能低于一年仓储,这可不光是关系民生,还有军储呢,就这么调走了,谁这么大的胆子? 难道调动不经户部的么? /102/102096/31523948.html 第三百五十二章 这粮食去往何处 “粮呢?粮去了何处?” 牟彪道, “这个……说是粮出了城之后,便由人接手运走了,而那调粮的手令,是开封知府雷炳荣亲自用的印……” 这么大笔的粮食调动,想掩人耳目根本做不到,雷炳荣若是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将粮调走,再如外界所言卖给了粮商,从中谋取暴利,那他雷家九族只怕早脑袋落地上了,怎么还能安安生生呆在任上? 朱厚照与牟彪面面相觑,都是即震惊又迷茫, “粮……粮到底去何处了?” 这问题看来只有问雷炳荣了! 可……他会老实说么? “再查一查……” 于是锦衣卫又查了三日,查出来那批仓粮从开封府出来之后,出城百里之后,便不知去向何处,这么大一批粮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牟彪将消息回报给朱厚照,朱厚照闻言眉头皱起了一个疙瘩, “雷炳荣当真胆大包天至此,他就敢这么把粮给偷了?” 牟彪摇头, “微臣总是觉着这事儿有蹊跷,太子殿下若是想解惑,只怕还是要亲自问一问雷炳荣!” 朱厚照叹气, “只有如此了!” 开封知府乃是正经的地方上的四品大员,除非了陛下下旨,便是太子殿下也不能将人拿了来审问,若是雷炳荣咬死了不开口,朱厚照拿他是一点法子都没有,只能写奏折上报,由自家亲爹来处置,所以朱厚照对雷炳荣能不能说实话,那是半点儿没抱奢望的! 可是谁想到,雷炳荣很是干脆,被太子殿下叫到面前询问时,一脸早知您会问及此事的表情应道, “太子殿下派人在开封四处察访,看来是没得着答案,便问到微臣这里来了……” 一句话倒是将朱厚照弄得有些脸红,清咳嗽了一声道, “本宫……这也是为了城外的无数灾民……” 雷炳荣点头叹了一口气道, “太子殿下,外头那些传言,微臣也是有所耳闻的……” 当下转身吩咐自己带来的人道, “去本官的书房,将那书房上三格处的一个小盒子取来……” 下头人立时去取,雷炳荣回头向朱厚照躬身行礼道, “殿下,开封府中的存粮确是已经调走了,确也是本官亲印调动的……” 朱厚照眉头紧皱, “雷知府可知私调国储仓粮,所犯何罪?” “殿下,微臣并非私调国粮,而是有圣上密旨的……” “圣上密旨?” 朱厚照大惊, “父皇下旨调的粮?” “正是……微臣书房之中有陛下圣旨,届时殿下一看便知……” 不多时下人去取了圣旨过来,雷炳荣将盒子双手奉给朱厚照,刘瑾接过来打开,给朱厚照一看,果然是弘治帝下的圣旨,上头朱红的皇帝印玺清晰可见,朱厚照旁的不认识,这个东西他可是认得一清二楚的,当下也是脸上变色, “父皇可有说,这批粮是调往了何处?” 雷炳荣摇头道, “此乃是陛下密旨,按律微臣不应当呈于殿下观看的……” 皇帝下密旨就是为了保密,指定给了某人,那某人便是死也不能拿出来给人瞧的,雷炳荣不能随意向人提及此事,今日太子殿下问到这处了,他将秘旨取出,以证自身清白,这事儿要是认了死理,拿出密旨的雷炳荣与看了密旨的太子都有罪,不过只要在场的人不泄露出去,皇帝自然也是无处知晓的。 那密旨上也不过寥寥几字,就是着开封知府雷炳荣调动粮仓多少万担粮食,送出城外交由何人,至于因何事调粮却是只字不提,朱厚照阴着脸将那密旨放回了盒中,摆手道, “还给雷知府吧!” 刘瑾过去双手奉还,雷炳荣此时的表情也甚是复杂, “殿下,不是下官不想管城外那一地的灾民,实在是……” 实在是粮都调走了,便是将他这一百多斤扔锅里煮了,也不免灾民们分几口啊! 粮是陛下调的,三月就调走了,他也是想过不少法子来补这个亏空,可百万担的粮食,光靠他区区一个知府如何能补上,这眼看着外头灾民越来越多,每日饿死的人,尸体堆积如山,府里的衙役们每日都要出城烧尸,挖坑深埋以防疫病,回来报上人数,雷炳荣听得也是心头滴血! 前头他也曾上奏陛下,请求调粮救济百姓,只奏折上去如石沉大海,一点音讯也无,他也暗自焦急气恼呢,这时节太子爷来了! 雷炳荣将此事捅给太子爷,也是无奈之举,若是太子爷能亲自问一问陛下那些粮食的去处,说不得事情会有转机! 朱厚照起身负手在堂上来回走动了几步,赫然回头问雷炳荣, “你当真不知那些粮食去了何处?” 雷炳荣苦笑一声道, “殿下,这是陛下密旨,做臣子的只能依旨而行,粮食出了城便有人来接收,微臣是问也不敢问,与人交接之后,领着人打马就走,确是不知粮食去往何处了!” 朱厚照负在身后的手,是握紧又松,松完又紧,半晌点头, “本宫……知晓了!” 雷炳荣行礼退了下去,朱厚照回头看向立在一旁神色木然的牟彪, “啸林,这事儿你看……” 牟彪想了想应道, “雷知府即是有陛下密旨,那就不是私动粮仓……” 顿了顿道, “此事太子殿下可上奏询问陛下,又或是……想法子向周边州府调粮……” 天家父子,先是君臣再是父子,这事儿问得,也问不得,端看太子与陛下父子之间如何处置了,这可不是做臣下能置喙的了! 朱厚照迟疑了,想了想, “还是行文户部,问一问他们能不能从周边调粮吧!” 其实若是能调粮,户部早调了,又何至弄得灾民遍地? 他这是不敢问啊! 想了想自己也苦笑道, “只怕也是艰难……” 牟彪想起那位穆三小姐来,便道, “若是官府不成,还有民间的大粮商,官府没法子,他们未必没有法子,殿下不如问问那位穆家的小姐?” 朱厚照点头, “我收下她,正是有此意……” 有个行内知情人在身边,总比他们费时费力的去查快捷便利的! 当下让人召了那穆幽蓉来问,穆幽蓉想了想道, “不瞒太子殿下,前头四月里雷知府便借由家父向河南商会请求过借粮的……” 说起来这位雷知府也算是干吏,见得今年春日滴雨未下,粮又被陛下调走了,便预感有饥荒发生而官府无力应对,于是四月里就向河南商会发起借粮,借着穆连城的口向河南整省商会借一百万担粮食,只他倒是敢开口,可别人不敢借啊! 这官府借粮,就是打个白条,连银子都见不到一两,但凡这大粮商谁不是商海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谁也不是傻子,明知是肉包子打狗的下场,谁会借? 谁又敢借? 便是有人慑于官府威势,想借粮出来,如此岂不是把商会旁的大粮商给将了军,商会是断断不许的,如此整个河南商会私下约定同进同退,决不向官府借出一颗粮食,不过倒也没有趁机囤积居奇,涨价售卖,这对唯利是图的商人们而言,已是大大的仗义了! 这其中的事儿,太子不知,穆三小姐也不能说得太明白,含含糊糊的提了两句,大家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透,朱厚照倒也没有生恼,闻言点了点头, “在商言商,倒也怪不得你们!” 穆三小姐闻言大为感动,跪下冲着朱厚照磕头道, “太子爷贤明,人人都当我们商人重利,做买卖只求暴利,不讲道义,实则我们也有我们苦衷,我们身后也是有一家老少张嘴吃饭,下头伙计管事也是要养家糊口的,试想商人不重利,又怎么会南货北卖,东西流转?” 谁吃饱了没事干,帮着你们流转货物,自然是要有利可图才成啊! 朱厚照点头, “这个本宫也是明白的……” 想了想道, “那这河南商会能不能调到粮食呢?” “这个……” 穆三小姐咬唇不敢应,朱厚照已经明白了,这商会不是弄不到粮,只是看官府能不能出这个价而已,可如今国库如何,朱厚照明白,这些行商之人早在官府之中打通关节,自然也是知晓的。 人家的粮食也是用银子买的,想要……那就拿银子来! 朱厚照点了点头, “这事儿……还要容我再想想!” 当下打发了穆三小姐,转头瞧向牟彪, “啸林,可有法子?” 牟彪想了想笑道, “这事儿嘛说好办也好办,说不好办也不好办,左右就是想买东西没银子嘛,一嘛就是赊账,二嘛就是明抢!” 他这话倒是简单明了,不过事儿说白了确是如此,再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掩饰不了大庆官府没银子的事实! 除了这两个法子,还能有甚么法子? 朱厚照苦笑道, “明抢怎么行?” 自家亲爹上位以来,这名声可是惯来的宽厚仁爱,就算朝廷为解燃眉之急,也干出不明抢的事儿来,实在丢不起那脸! (本章完) /91/91690/21157138.html 第三百五十三章 曲祭酒家的寿宴 再说了这些大商贾们背后可不光是他们,他们在朝堂之上也有势力,盘根错节,根深蒂固的,若是皇帝敢干出强征商贾粮食之事来,那朝堂之上骂昏君的奏折必能将弘治帝给埋了! 可赊账的话,人家明知你没银子,定也是不愿借给你的,这怎么办? 牟彪想了想道, 「赊账嘛!没银子可以用旁的东西代嘛,太子爷想想,有甚么东西能抵给商人们,同他们商量商量,说不得能寻出法子来的……」 朱厚照点头,负手在堂中走了几个来回, 「待本宫写份奏折奏报父皇再说……」 这厢太子爷自是写下奏折与弘治帝一来一往不提,那京城之中牟家又有喜事,却是牟三小姐与苟芸的婚事,因着牟家是嫁女又是庶出的小姐,办的倒也简朴,出嫁前一晚,四莲带着挑得一对玉石纸镇和一套红珊瑚的头面给牟秀丽添了妆,二姨娘王氏见了很是满意,对牟秀丽道, 「这老八媳妇虽说出身低,人也怯懦了些,但出手倒大方!」 牟秀丽听了一笑道, 「姨娘打哪儿瞧出来她怯懦了?」 王姨娘道, 「她平日里少有出门,连夫人派了她应酬都不肯去,这便有些小家子气,见不得世面了,我瞧着就是性子怯懦了些!」 牟秀丽摇头, 「姨娘,你这回可是看走眼了,依我瞧着这府里便是尤氏和关氏都比不了她沉稳有静气,这也是她们仗着出身好了些,若是不然……这牟府的后院以后谁当家还不一定呢!」 王姨娘闻言有些吃惊, 「三小姐因何对八少夫人评价如此之高?」 牟秀丽笑道, 「姨娘不信我的话,那你且看着吧,以后老八分府出去,过起自己的小日子了,你就知晓了……」 顿了顿道, 「姨娘,六郎与老八向来交好,您在府里也要照应着老八媳妇,以后必是有你的好处的!」 王姨娘素知自己这女儿是个伶俐聪明的,她也从不打诳语,当下点头, 「你即是发了话,那我定当听你的!」 三小姐与那苟芸倒是情投意合,三朝回门时,大家来相见,四莲见小夫妻被众人调侃虽说是羞的满脸通红,却是偷偷儿四目相对间,浓情蜜意好不缱绻,四莲瞧了,心里隐隐有些发酸,想起新婚不久便分离的丈夫, 「啸林也不知何时能回来!」 在前堂同众人一起吃饭,倒是热热闹闹,待得回到清静院里,天色已大黑,夜风清冷,小院寂寥,独坐窗前却是格外的寂寞,于是拿出纸笔来给牟彪写信,刘娘子那件事,因着事关重大,她早得了牟斌吩咐不能写在信上,生怕一不小心信件泄露,便是杀身之祸,她只能捡些最近的日常来讲。 只她这些日子天天呆在家中,也无甚可讲,略略说了些三姐的婚事,提笔思索半晌,看着窗外发了半晌呆,终于还在最后写上, 「……秋夜漫漫,孤冷寂寥,很是想念……」 四莲头一晚还在感叹,深闺日子无聊,怎料第二日将信送出,那头刘氏便叫了人来召她, 「前头一阵子你受了惊吓,在家里一直养着,这都过了许久了,想来也当是养得差不多了,明儿你随我出去应酬应酬……」 即是婆母都这样说了,四莲也不好再推,点头应下,又问刘氏, 「婆母,明日是做何应酬?」 刘氏道, 「明日乃是曲祭酒家老母八十寿辰,我家与曲家有些交情,曲家的帖子,上月便送过来了,你明儿便陪我去吧!」 四莲点头, 「是!」 第二日四莲早早起床,因着今儿是参加上了年纪的老夫人寿宴,四莲尽量打扮的稳重端庄些,挑了一件鹅黄的夹袄长裙穿了,外面用暗色的牡丹团绣外套压了压,只露出下头小截裙摆来,头上戴了红宝石的头面,因怕太过隆重老气,便撤了两根钗,只用了一根单尾凤钗,依着四莲的年纪,这样打扮还是显得老气了,不过她是去跟在刘氏身后做跟班儿的,用不着打扮的太出挑,只要中规中矩便成了。 这厢过去刘氏那边,刘氏见了果然满意的点了点头, 「虽说你年纪小,但总归是嫁做了***,庄重些是好的……」 于是领着四莲便去了曲家,国子监曲祭酒是位清名在外的儒林大家,从四品的官职,又在国子监,只要肯捞银子,那也必是盆满钵满的,只这位曲祭酒为人清正,性子刚直,对牟彪这帮着皇帝残害百官的锦衣卫头子,实则是十分瞧不上的,只刘氏娘家与曲祭酒老娘有些沾亲,这一回是老娘做主请了刘氏过来,曲祭酒至孝,不敢违背老娘之命,只能将帖子发到了牟府。 牟斌也知晓这位曲祭酒不喜自己,便也没有出面,全权交给了妻子应对,刘氏来曲家一则是为了贺老夫人寿,二则却是为了家里那不省心的三儿子相看,这京城中的各大小宴会,不就是为了后院的女眷们互通有无么? 刘氏领着四莲到了城外三井胡同曲府时,马车和人流已经将三井胡同堵得严严实实了,曲祭酒桃李满天下,门生无数,老夫人大寿自然贺者如云,刘氏见马车不能通行,便领了四莲下来步行,一路上便开始同相识的夫人小姐们打招呼说话了。 四莲少有露面,人人见了她都要问一句,刘氏都笑着道, 「这是我们家老八的媳妇!」 牟彪在京城名声在外,人人见了四莲都要好奇的打量一番, 「这便是牟老八娶的媳妇呀!」 一路闲谈到了曲府门前,见着迎客的曲祭酒与夫人,便上前贺喜,宾主寒暄一番,请入内院就坐,刘氏带着四莲坐下,自有下人上茶端上瓜果糕点之类的,刘氏悄声对四莲道, 「你瞧见西南面那一张桌没有……」 四莲点头, 「那是曲祭酒夫人娘家,吕家的小姐,水红色衣衫的,你瞧着如何?」 又指了另一边一位墨青色长裙的小娘子道, 「你瞧见那个没有……那是曲祭酒门生钱松的长女……钱玉娥,我瞧着挺端庄秀气的……」 刘氏这是拉了四莲来帮着相看呢,这么多人,也亏得她们眼神儿好,不会认错人,四莲那一双眼也是在外头历练了多年的,仔细打量一番应道, 「那位吕家的小姐性子活泼,同一旁的人说话,三五句便要笑一笑,倒是大方爽朗的……」 又说那钱家的小姐, 「坐姿如松,这么会儿了,竟是半点儿没挪动一下,甚是端庄……」 又点评另一个钱氏指给她看, 「这位小姐似是同身边的人在置气,脸色阴沉沉的……」 刘氏道, 「她呀……论起来是我们家远房的亲戚,家里在南边是有些家底的,她是家里最出挑的一个,送到京城来是想挑一门好亲的,她表姑乃是我五服以外的表姐,论起来她也要叫我一声表姑的,她年纪同三郎倒是差不多,前头你那表姨母托人来问过我,说是想给这丫头说门亲事,我便想到了三郎……」 顿了顿皱眉道, 「她商户出身,气量小了些,身边的是她的表姐妹们,想来是姐妹们之间起了罅隙……」 说完摇头道, 「这样的场合,便是再不高兴也要装着 ,喜怒形于色,不好……不好!」 四莲闻言点头, 「婆母说的是!」 凭良心讲,刘氏这嫡母虽说有些私心,但大事儿上从来都是站得直,坐得正的,便是牟斌都没处挑她的理去,便如这位远房又远房再远房的外甥女一般,刘氏觉着不好,便不想配给庶子,倒也是纯粹从公心出发,半点儿没有拿捏人的意思! 四莲看了看道, 「不过这三位姑娘里,倒是这位生的最好看……」 刘氏道, 「小年轻儿不知事,这再漂亮也不能当饭吃,漂亮的脸蛋儿天天看,终有看腻的一天,娶妻娶贤,纳妾才纳颜呢!」 婆媳二人坐也没有多久,便有人请去前堂见老夫人,曲家老夫人能到八十,实在是高寿了,坐在那处一脸和蔼,富富态态,面色红润,只年纪大了有些耳聋说话甚是大声,见着刘氏便大声道, 「这是三儿家老五姑娘吧……」 刘氏的父亲排号在三,刘氏又在五,论起辈份来刘氏的父亲要叫老夫人一声堂姑母的,都是姓刘的,老夫人见着了刘氏很是亲热,又拉过四莲看了看,皱眉头捏了捏她的小手道, 「这孩子瘦了些……」 又问刘氏, 「这是谁呀?」 刘氏应道, 「这是我们家老八媳妇……」 「老八的媳妇?」 老夫人有些想不起来了,一旁的儿媳妇吕氏凑到她耳边道, 「以前来咱们家,跟瑄儿打架那个……牟家的八郎……」 「哦……哦哦哦……」 老夫人想起来了,点头拉着四莲又打量了一番道, 「这小可怜儿,你在家里多吃些,你婆家有银子,吃不垮他们的!」 众人听了都笑,老夫人又问, 「八小子怎得不来,又去何处打架了?」 刘氏应道, 「如今领了差事在外头办公差,出了远门,不能过来给您老人家磕头了!」 老夫人有些吃惊, 「都领差事了,好好好……有差事好……」 /91/91690/21165614.html 第三百五十四章 出尔反尔不服管 这厢闲聊了一阵子,众人逗着老夫人笑了一阵,便到了开席的时间,下人们便来请了各人就坐,刘氏拉了一个婆子小声低语了几句,又赏了她一个银角子儿,那婆子便将她们领到了一旁有钱家小姐的一桌,婆媳二人过去,有认识的便打招呼,刘氏与众人见了礼便在钱家夫人身边坐下。 待得开席吃上饭时,刘氏便已经与钱家夫人说上了话,四莲坐在她身边听着二人说话,与隔了两人的钱家小姐目光对视,二人都是客气微笑点头,四莲观那钱家小姐举止端庄,笑容温婉,只太过循规蹈矩,有些木头木脑的,这样的女子想来家里长辈是喜欢的,可身为同辈人,四莲却是觉着娶这样的妻子回家,男人多半是只会当个摆设的。 反倒是一旁桌的吕家小姐,开朗大方,她与身边人说说笑笑,目光扫过来见着四莲也在瞧自己,便冲她笑笑,还挤了挤眼,隔了一会儿,趁着刘氏与钱家夫人说了火热时,凑过来笑眯眯问她, 「你是哪一家的……」 说着话打量了四莲的装扮, 「你嫁人了,嫁的谁?」 四莲笑道, 「我是牟家媳妇,嫁的是牟家八爷……」 那吕小姐闻言吐了吐舌头, 「牟老八居然成亲了,我是这个月才回的京城,竟是不知晓……」 想了想捂嘴儿笑道, 「我们家三哥都还没成亲呢!」 她见四莲有些不解,便笑着解释道, 「曲文瑄……曲三哥,小时同你家夫君打过架的,两人从小就跟斗鸡似的,见着总要怼上几句的……」 四莲听了一声叹息,自家夫君在这京城之中当真是见人就打,自小打到大呀,吕小姐见她表情无奈便吃吃的笑, 「他们二人惯爱比来比去,这一盘算我三哥输了……」 二人说了两句,吕小姐便又溜回去自己那桌了,四莲又想起那位刘家的远远房亲戚,左右看了看在角落处寻着她,那位小姐正坐在角落处,神色阴郁的吃着东西,也不同旁人说话,一张漂亮的小脸都因此失了几分颜色,四莲暗暗摇头, 「看来这位怕是进不了牟府了!」 …… 话说,这就是世事难料,终归八九事不如人愿的,刘氏婆媳都没看好的人,倒是被那牟恭给瞧上了! 这也是缘分,话说这眼看着要入冬了,京城的冬日实在太冷,大家伙儿不得出门都要猫上三四个月的冬,因而大家伙儿都会趁着不算太冷的时候出来游玩一番,牟恭就是在游湖时遇上了这位杨六小姐。 杨六小姐能被家里送到京城说亲,以此为家族在京城之中寻一条攀权附贵的出路,她的模样自然是好看的,牟三公子见着她时,她正因着被姐妹们排挤,一个人气闷的在湖边踢石头子儿呢,牟恭就见得一位妙龄的女郎,神色抑郁的立在水边,那窈窕的身姿,精致的五官,便如临水自照的水仙一般,清丽出尘,顾盼之间还带了一抹轻愁,让人心里立生怜惜! 牟三郎已经到了成亲的年纪,家里在张罗着婚事,又因着婚事还跟嫡母闹了一场,同亲爹那三月的赌约输了,他只得信守承诺回家任由嫡母安排婚事,这心里也正郁闷着呢,此时见着杨六小姐,倒仿佛同命人遇上同命人,王八看绿豆的惺惺相惜起来。 于是上前攀谈,还一同游了半个时辰的湖,回到家就缠着大姨娘去打听,大姨娘拿他没法,去打听之后便回来告诉给儿子, 「这姑娘家里倒是有钱,可她家在南方,京城之中无有根基,以后对你仕途无益!」 牟恭却是兴冲冲道, 「无妨,有银子便能开路!」 大姨娘只觉嘴里一苦 ,有银子开路? 那位表少爷可是活生生例子摆着呢,自从被八少爷打过之后,便被送到城外庄子里养伤,后来便搬出了牟府,自己在外头买了宅子住,到如今听说还在青楼楚馆里大把的撒银子寻门路呢! 京城的水深着呢,捧着香都未必能寻着庙门呢! 可儿子如今为色所迷,一心想着杨六小姐的好,如何听得进去自己的话,大姨娘有心不管,让刘氏去收拾儿子,可禁不住儿子软磨硬泡,好一番歪缠,大姨娘无法,只得去求了刘氏。 刘氏听明她的来意眉头就是一挑,似笑非笑的看着大姨娘,大姨娘心知自己理亏,跪下来求道, 「夫人,奴婢知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只这成了亲之后,日子还得自己过不是,若是小两口吵吵闹闹的,相信夫人和老爷也是不乐见的!」 刘氏一声冷笑,高居在上座,斜斜瞥了一眼大姨娘, 「今儿听你这话说的,倒好似我硬要给他娶个不喜欢的媳妇进门,以后小两口子吵吵闹闹的过错倒是归了我……」 大姨娘连称不敢,刘氏再冷笑一声道, 「你们闹一回闹二回的,倒真似我苛待了你一般,我知晓……这么多年你心里一直对我不满,当初我刚和老爷成亲时,你仗着同老爷以往的情份在我面前拿乔,被我收拾了一顿,你就觉着我要害你,后头你生大姐儿时,也说是我要害你们母女,到如今你也不信我会正正经经给三郎娶妻,即是如此……我也不费那力气了……」 顿了顿道, 「等老爷回来,我自会禀明老爷……」 她见大姨娘面露喜色,不由讥讽一笑, 「不过这话我可说在头里,你们自己认定的可不许后悔!」 大姨娘知这回可是把刘氏得罪到头了,可事到如今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当下咬牙道, 「决不后悔!」 待到牟斌回来之后,众人吃罢了晚饭,刘氏请了牟斌、大姨娘还有牟恭留下来, 「老爷,前头妾身趁着曲祭酒家老夫人寿宴,去相看过几位小姐,有吕家的小姐,性子活泼大方,有钱家的小姐端庄秀丽,举止优雅,还有……我那远远房的外甥女杨家的小姐,这位小姐生的模样最是好看,可性子实在有些不好,妾身见着她时,她正在同姐妹们置气,小脸阴得似要滴出水来……」 说到这处看了一眼大姨娘与牟恭,转头对牟斌道, 「老爷,您是知晓妾身的,最讲规矩礼仪,那样的场合下这位杨家小姐甩脸子、摆脸色给谁看,她实在不被妾身看好……」 她话说到这处,牟恭便想抬头打断,被一旁的大姨娘在身后重重扯了一把,牟斌的目光一凝,扫过三儿子和小妾,二人都忙低了头,牟斌道, 「夫人请继续……」 刘氏冷冷看了一眼那一对母子, 「老爷,妾身原本是看好那钱家小姐的,不过您这三儿子却是瞧上了我那位南边来的亲戚……今儿妾身把话说在这儿了,这位杨家小姐妾身是瞧不上的,不过妾身也不想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这事儿妾身不打算管了,您……看着办吧!」 说罢一甩袖子就坐到了椅上,侧过身子不看一旁立着的大姨娘和牟恭,牟斌闻言眉头一皱,看向儿子, 「老三,你前头如何答应我的,男子汉大丈夫言而有信,如今你是打算反悔么?」 牟恭低着头吭吃半晌道, 「儿子……儿子……儿子不喜欢那钱家小姐,儿子对……对那杨家小姐一见钟情……」 「哼!」 刘氏一声冷哼,瞥了牟斌一眼, 甚么一见钟情,分明就 是见色起意! 牟斌也很是着恼,目光冰冷的盯着三儿子看,牟恭不敢同他对视,可又舍不得杨六小姐,就那直直站着,表示着无言的坚持,良久便听得牟斌冷笑一声道, 「好,你非要娶那位杨家小姐也成,不过人是你自己选的,以后若是日子过的不顺心,你可怨不得旁人!」 牟恭闻言大喜, 「谢父亲成全!」 牟斌理也不理他,转头瞧向刘氏道, 「夫人不必气恼,儿大不由娘,他自己选的路让他自己去走……」 顿了顿道, 「即是要成亲,那便得有院子,让他……去北边问阑院吧!」 问阑院离着主院极远,与清静院相邻,牟斌此举虽不是分了儿子的家,可也是有将他放逐远些,不想见面的意思了! 大姨娘闻言脸上变色, 「老爷,三郎也是您的儿子啊,您可不能厌弃了他呀!」 牟斌哼道, 「他已经长大,即是想做自己的主了,那便让他自己好好过日子吧!」 说罢负手起身,伸手去扶刘氏, 「夫人,走吧!」 刘氏点头,扶着他的手,夫妻二人相携离去,大姨娘看着喜上眉梢的儿子,不由急得眼泪都出来了,抬手给了他一记, 「你这傻孩子,为了个女子让你父亲厌弃了你,你以后可怎么办呀?」 牟恭不以为意道, 「怎得就厌弃我了,老八不也在我隔壁么?」 大姨娘气得不成, 「老八那是自己要去的,你却是被老爷赶过去的,能一样么?」 牟恭道, 「姨娘不必忧烦,左右我是庶子,以后都是要分家的,离得远些也免得被人管着!」 /91/91690/21167650.html 第三百五十五章 夫妻二人说祸端 大姨娘听了只是叹气,只事已至此,她也没法子了,只得尽心去预备儿子的婚事。 那头牟家夫妇却在内室里说话,刘氏冷着脸问牟斌, “老爷可是觉着妾身对庶出的子女不尽心?” 她相看的三位小姐,出身都是小门小户,论出身地位那自是差了嫡出儿女配偶一大截的! 牟斌摇头, “夫人做的无错,嫡庶有别,这乃是本该之意!” 刘氏为自己儿女尽心打算那是应当,而庶出的儿女,刘氏决不会让他们越过嫡出的去,那也是人之常情,于牟斌而言都是自己的儿女,他自然希望个个都好,可嫡庶之别古来有之,尊卑纲常,天地之序,明媒正娶的妻子乃是结发一生的伴侣,生同枕,死同穴,妾室便是再得宠,死后也至多陪葬一旁,妾生的孩子抬举就是公子小姐,不抬举就是半个奴仆,可通买卖的,这是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这道理牟斌心里明白,也是认可的! 刘氏冷笑一声道, “只可惜这人都是有野心的,想要坏规矩的人可是不少!” 这京城里大宅后院里,多少的正房嫡妻都在想法子同那些小妾、庶子、庶女们斗,为甚么? 不就是这些人荣华富贵享用久了,便忘记了自己的出身,心越发大了! 又因着不少的男人在朝堂之上侃侃而谈,意气风发,回到后院往女人的裤裆下一钻,立时就甚么都忘了,嫡庶不分,宠妾灭妻的事儿就那么干了出来,才惹得后宅不宁,家院不安! 刘氏回想当初被自己父亲安排下嫁牟斌时,曾特意叫自己进书房说话,父亲评价过牟斌此人, “此子有野心,亦有毅力,且最难得胸有沟壑,自有方圆,意志坚定,轻易不为外物所动,这样的人不会耽于闺房之乐,不会轻易沉迷美色失了分寸,你嫁给他,只要好好的遵守本分,相夫教子,打理后宅,他就能给你一个安稳的生活!” 刘氏与牟斌相看过两回,那时节她不过只有十五岁,少女怀春满心憧憬的是风度翩翩的如意郎君,可见着牟斌那高大粗犷的模样,与自己心中的人儿相去甚远,幸得说话行止倒也算得彬彬有礼,并不让人讨厌,可要说嫁他,刘氏是不愿意的,刘父瞧出女儿的心思来,叫了她到书房,说了上头的一番话,又她不以为然便再道, “……女子一生求得是甚么,不是甚么诗意画意,更不是甚么至死不渝,求得乃是现世安稳,家宅安定,儿女健康,丈夫上进……这牟斌能给你一世安稳,你当嫁他!” 刘氏这一生对刘父都是敬仰孺慕的,听了父亲的话嫁给了牟斌,果然得他敬重,即便是后头牟斌有了最宠爱的小妾,可对她仍是没有半分怠慢,他们二人风风雨雨这么多年,早已说不清是爱多,还是敬多,是亲人还是夫妻了,又或……他们就是一起荣辱与共,出生入死的兄弟? 年轻时,刘氏或许还要捻酸吃醋,对邵氏看不顺眼,时不时的想法子摆弄一下她,可这两年她年纪大了,孩子们都长大成亲了,她对男女之情越发看得淡了,却是将自己在牟府的权柄看得越发重了,她可是牟斌明媒正娶的正室嫡妻,便是将大姨娘母子发卖了,牟斌都不能吱一声的! 牟斌沉默半晌点头道, “我明白……孩子们大了,心也大了……” 他看了一眼刘氏道, “馥儿,你一向做的都很好,这一次你也一样,即是三郎不领情,你也不用着恼,他成亲之后便要过自己的小日子,我们做父母的就该放手了,更何况……以后我们这个家怕是要有些变动了!” 刘馥乃是刘氏的闺名,这么多年了,除去二人刚成亲时牟斌这么叫过她以外,刘氏已经好多年没有听他这般叫过了,乍然听在耳中,竟然是神情一阵恍惚,半晌回过神来,面色却是一变, “老爷,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了甚么事儿?” 牟斌闻言轻笑, “你就是你,从来都是这么冷静理智!” 便是有片刻柔情那也是转瞬即逝,牟斌感觉自己这妻子,真是兄弟多过夫妻,不过永远忠实可靠,可以放心将后宅交给她打理。 刘氏一声苦笑, “没法子,我这也算是家传了……” 她是大家里教出来的姑娘,万事情义放一旁,家族利益放在头一位,在家里为娘家,出嫁后为自家,如今她与牟斌是一条船上的掌舵人,她同牟斌一样是一家之主,小妾们可以在男人们面前姿意承欢,万事不管,她却不能,她没那闲心风花雪月,所以……她这一辈子注定只能同牟斌相敬如宾,肝胆相照,却是永远不可能浓情蜜意,只说情爱! 牟斌一笑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 “这些年来你一直做的很好……” 说到这处眉头一皱道, “我这么些年在官场沉浮,你也跟着我受了不少苦,可……可如今看来,有些事儿我要提前谋划,要打算着激流勇退了!” 刘氏听了心头乱跳,面色变了, “老爷,您这到底是怎么了,可是发生了甚么事儿,前头您也提过这话,到底是怎么了,你这回可要说个清楚!” 牟斌道, “我如今也不瞒你了,前头我是察觉到太子爷有篡位的野心……” 他说到这处刘氏已经脸色一变,又听他接着道, “而……陛下似乎已经察觉了!” 刘氏的脸色渐渐白了,她自己丈夫是做甚么的,她自然是知晓的,像这种天家争权的事儿,夹在当中最难的就是臣子,自家丈夫不比旁人,旁的文臣也罢,武将也好,只要不起贪心要争那从龙之功,老老实实做好自己的差事,天子父子的争斗不会波及他们,因为不管谁上位,这治理天下的差事,皇帝总得要人来做的,倒是朝堂之上大臣们自己的党争派斗反要担心! 而牟斌不同,牟斌本就是皇帝的爪牙,专做脏事累事的,如今父子争斗,不管是谁胜出,只怕牟斌都讨不了好去,皇帝胜了太子被废,知晓天家秘辛的锦衣卫头头,皇帝不杀了灭口已是恩宠了! 可若是太子爷胜了,牟斌一样讨不了好,太子爷上位不正,必要换上自己心腹之人,他们家也是同样的下场! 刘氏想到这处不由嘴里一阵发苦, “太子爷到底在心急甚么,他这又是何苦?” 牟斌摇头,想了想还是打算同妻子说明, “我猜着……陛下只怕真正属意的继位之君并不是他!” 刘氏听得又是一惊,脸色再白, “本朝自立国以来都是立嫡长的……陛下这是想违背祖宗的规矩?” 想当初那一场朝堂上下都不肯提及的战乱,还有京城里最后的那一场大火,不就是因着嫡长身死,让嫡孙继位引起的么? 后世人说起这段往事,暗地下不都是说,若是当年太子不死,又何至有太宗? 后头饶是太宗英明神武,武功盖世,不仍是立了身宽体胖,最不似自己的太子爷? 他这不也是为了江山稳固,传承不乱么? 牟斌苦笑一声道, “天家的心思谁又猜得准……” 顿了顿又道, “这事儿是我前头担心的,不过如今……可不光只有这一件事儿……” 刘氏听到此处脸色竟是怪异回复了红润,只眼神有些呆滞,木然的带着破罐子破摔的语气道, “老爷还有甚么事儿,一并说了吧,妾身也好心里有个……数!”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声儿还是难免颤抖了一下, “此事说来话长……” 牟斌便将前头锦衣卫发现的事儿一件件的讲起,说到最近四莲遇上那刘娘子的事儿,刘氏眉头一挑, “你们倒是瞒得好,老八媳妇也是个嘴紧的,我竟是半点儿没有察觉出来……” 牟斌道, “老八媳妇也是听了我的吩咐,你不必责怪她……” 刘氏摇头, “妾身又不是那不通情理之人,这事儿太过重大,她不说是对的,只是没想到她如此沉得住气……” 牟斌点头, “老八确是有眼光……” 接着道, “这事儿我连锦衣卫的人都不敢动用,却是将早些年我埋在暗处的钉子给启动了,暗暗查了查……” 说到这处脸上肌肉一抽, “我却是不知晓,那女人在外头不过一个小药铺掌柜的,私下里竟是与拐子帮勾连在了一起……” 这事倒也不难猜,邱氏想要弄人来练药,总得有个来源,拐子帮便是她最好的帮手,牟斌顿了顿道, “不……又或者说她就是这拐子帮的一员,且位置不低……” 怪不得这么些年拐子帮屡禁不止,有这女人在,定有不少达官显贵在为她撑伞,所以这么多年了,她竟是一点儿都没有露出马脚来, “她不但同太子有牵扯……只怕……皇帝也是知晓此人的……” 刘氏听得有些糊涂了, “这样的妖女怎得与太子有牵扯,陛下也……也知晓她,这当中到底是怎么个弯弯绕呀?” (本章完) wap. /91/91690/21176079.html 第三百五十六章 这挡不住的姻缘 牟斌苦笑, “为夫也想弄清楚此事,就只怕把这事儿弄清楚了,我们这一家子便该一起上路了!” 刘氏身子一颤, “那依着老爷的意思,如今我们应该怎么办?” 当真是前有狼后有虎,左边有坑,右边有水,一步都走不得,可便是他们不走,也有人推着他们走,若是懵懂不知倒也罢了,可如今的情形,夫妻二人这是要眼睁睁看着一大家子被推着,一步步走向覆灭,这滋味……谁受谁知晓! 刘氏看着牟斌,牟斌也是叹气, “这事儿我想等着老八回来同他商讨一下……” 刘氏有些不满, “老爷为何不同大郎、二郎商议,再不济还有三郎、四郎他们,前头好几个儿子,你就只指着老八活了?” 牟斌一笑, “你将大郎、二郎养得太好了,这两个儿子喜文不喜武,满肚子的诗词文章,济世救民,把这事儿告诉他们,你觉着他们有法子应对么?” 牟斌这话倒也对,刘氏虽说嫁了他,但打心里还是瞧不上锦衣卫这皇家奴才,一心想让儿子们走仕途,以后脱了他爹的路子,甩脱锦衣卫的恶名,若是不然牟斌让牟彪进了北镇抚司衙门,她心里虽说不满丈夫偏心,却为何一直容忍,因为她打心眼儿里不觉着锦衣卫是好差事,让老八去了也好! 而正因着如此,两个儿子被她养得太过斯文,让他们混官场,与文人们勾心斗角,明争暗斗,他们有个十年八年的历练,倒也是能成,可要是刀头舔血,动辄提刀杀人,谈笑间取人性命,他们却是少了那股子狠劲儿,这家里几个大的都不成,也只有牟彪能做到! 刘氏想到这处泄了气,看了牟斌一眼, “老爷,你是不是早料到有这么一天?” 牟斌摇头, “我如何能预料太子爷迫不及待要上位,只……我虽出身低微,可也知家族之中子弟不能只走一条道儿,总要分别教养,让他们各展所长,才能保一个家族长盛不衰!” 这话倒也不假,你瞧瞧那些屹立百年甚至几百年的家族为何能历经风雨,始终不倒,那就是因着族中子弟有文有武,有商有农,盛世入朝为官,乱世领兵为将,要财时有人精通商贾,要休养生息时,能守得住寂寞,耕读传家,但凡世家从不以个人论得失,也不以一朝一代论成败,那看得都是百年大计,数百年的传承! 所以他才让儿子们各走各路,以后各奔前程! 刘氏点头, “老爷说的是……” 夫妻二人此时早将牟恭的事儿抛在了脑后,一心为家族谋划了,那头大姨娘心知这回得罪狠了刘氏,也不敢指望她能悉心操办儿子的婚事,于是自家将三爷的婚事筹备揽了过来,刘氏此时心思根本不在内宅,便也懒得管她,就索性当着全家人的面,将这事儿全权交给了大姨娘打理。 府中各人闻听此事,那是反应不一,四莲听了眉头一皱, “三哥的婚事全由大姨娘打理,这……这似乎不合规矩吧?” 汪妈妈在一旁听了也点头, “少夫人说的是,这府里不管庶出嫡出,按着大理儿来说,那都是夫人的孩子,但凡婚嫁那都是应当当家主母出面操办的,便是主母不想做,也要挂个名头,让下头的姨娘去办,可这么明打明的甩手不管……” 她想了想道, “这新少夫人进了门,怕是都会让府里人瞧不上的……” 四莲点头, “也不知大姨娘和三哥是怎么想的,这样子……以后小夫妻即便是成了亲,也会因着这个起罅隙的……” 那头杨家的六小姐知晓了牟家媒人上门提亲,也是十分欢喜,她那日在湖边遇上牟恭之后,也是悄悄让手下的人去打听了一番,得知这位是锦衣卫指挥使家庶出的公子,排行在三,心里便活泛来开了, “这牟恭虽说是庶出,但锦衣卫指挥使是甚么人,那可是皇帝的近臣,虽说锦衣卫指挥使向来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但陛下如今春秋鼎盛,在位上呆个二三十年那是断无疑问的,届时有亲爹的助力,牟三公子必定能出人投地的!” 杨六小姐在家时也是万千宠爱的,到京城来寄人篱下受了多少气,能咬牙撑到如今,不就是为了嫁个好夫婿吗? 那位牟三公子相貌也算得不错,以自己这商人之女嫁入官宦之家,嫡子是别想了,庶子已是最好的选择了,锦衣卫指挥使可是实权的正三品大员,这样的亲事,传回家里去,别说是为正妻了,就是做妾,想来家里长辈也会千肯万肯的! 杨六小姐与牟恭,一个是图色,一个是贪权,再加上那么点少男少女间最易萌动的春情,在他们自己看来与外人看来,那都可称得上情投意合了。 牟三公子能随意进出府邸的,杨六小姐借住在亲戚家,进出虽不方便,但她有银子,花银子买通了后门的门子,悄悄溜出去也是可以的,于是二人私下里约着见了几回面,不过好在都是家里严加管教的,特别是杨六小姐,身边带着两个小丫头,那是专防着小姐来京城,金龟婿没钓着,被人占了便宜去的,因而二人见面倒也是规规矩矩,至多拉拉小手,搂搂小腰,让牟恭亲过一回小脸。 如此这般,两厢情愿之下,婚事进展的极是顺利,大姨娘请的媒人上薛家提了亲,杨六小姐的表姑就是薛家的当家主母,闻听此事,倒也是谨慎,派人去问刘氏, “前头我同你说起此事时,你不是不愿么?” 刘氏哼了一声,让人回话道, “这是我那三儿子自己瞧上的,我也管不了,你们看着办吧!” 刘氏这话回过去,那位薛家夫人便听出门道来了,都是京城里混后宅的,又是一个家族里出来的姑娘,谁不知晓谁呀,刘氏那人最重体面,很讲规矩的,她是嫡母不管庶子的婚事,这就是很不满了,这人都没嫁进去呢,做正经婆婆的都不喜欢了,杨六嫁进去还有甚么好果子吃? 再说了,刘氏这话里有话啊, 自己瞧上的? 他们二人是自己私下里见过了? 薛家夫人张氏就有些气恼了, “这年轻的小娘子在外头与男人私相授受,这要让我那表弟知晓了,我如何交待?” 若是自家闺女还好些,能打能骂,可这是别人家的闺女,她这话便不好说重了,想了想叫了人请杨六小姐过来,杨六小姐过来见过了表姑母,张氏就提起了今儿牟家的人来提亲之事, “牟家就是锦衣卫指挥使牟家,为他们家三公子提亲,你可愿意?” 杨六小姐闻言大喜,脸上绯红,羞得低下头道, “全凭表姑母做主!” 张氏见她这模样越发肯定她是私下里见了外男,心里极是气恼,暗地里咬牙, “这府上也该整顿整顿了!” 她气是气,可该说的话,也不能省了,当下便微沉了脸道, “这婚事实则我是不满意的……” 杨六小姐闻言一愣,抬起头瞪大了眼,又惊又急又恼的看向张氏, “表姑母……为何呀?” 张氏道, “一来牟家虽说权柄显赫,可名声不好,二来那牟三公子在家中是庶子,名下没甚么家产,以后分家也得不了多少……” 牟恭是大姨娘生的,大姨娘本就是个丫头出身,没有娘家助力,自己手里那点子财产都是这么多年自己攒的,还有就是牟斌私下里给的,可她生了三个,也不能都给儿子,分到牟恭头上的就不多了。 “……他自己也是一无功名,二无差事,三来……” 张氏顿了顿, “这才是最紧要的,牟三公子的婚事不是由正经的嫡母操办的,是由他生母打理的……” 说到这处打量杨六小姐的神情, “你可知这其中的关键?” 杨六小姐想了想道, “难道是牟家的嫡母不同意这桩婚事?” 张氏看了她一眼, “倒也没有昏头……我猜着这桩婚事她多半是不满意的!” 杨六小姐又是不满又是不解的问道, “为何呀?表姑母,我有何处不如人?” 张氏叹了一口气,心中暗道, “论相貌你自然是不错的,可你这性子嘛……” 杨六小姐到京城这么久了,同自家女儿们是如何相处的,张氏看在眼里,虽说也有女儿们欺负外来客的小心思在里头,可你杨六在这处求人办事,寄人篱下,不知收敛脾气,反倒动不动炫耀自家那些首饰珠宝,狐裘华衣,你说你用来送人,讨好姐妹,拉近关系倒也罢了,可惹得人心动了,开口要时,又摆出一副瞧不起穷酸的样儿,谁见了不生气? 要知晓张氏虽说嫁的是清贵的御史,可娘家也是有家底的,杨家那边离京城老远,两家除了年节里有些礼来礼往,平日薛家可没处用到杨家,这就是纯纯的帮忙,杨六小姐这明摆着惹事生非,故意来寒酸人,让人如何不生气? /91/91690/21179904.html 第三百五十七章 避吵闹四莲离家 不过张氏也恨自家女儿眼皮子浅,一点东西便瞧进眼里,还张口问人要,可女儿是自家的,要怪自然是要怪人家的,这些话她一直压在心里没有说,对杨六小姐道, “这男女亲事,也不是谁好谁不好,合得就是一个眼缘,我把丑话先说在头里,怎么办你自己掂量,我亦会写信告诉给你的父母,把这事儿说清楚的!” 说清楚讲明白了,你还要往坑里跳,那就是你自己的事儿了! 杨六小姐点头屈膝行了一礼, “多谢表姑母为筝儿费心了!” 于是信来信往,那杨家闻听果然十分欢喜,专派了杨六小姐的长兄前来操办妹子的婚事,张氏见这一家人被权势迷了眼,也不好再多拦,便索性甩开手不管了! 杨家倒是真有银子,杨家小姐的长兄赶来京城便斥巨资在京城买了一座宅子,一面四处打听要买田地,一面与牟家定下了婚期,按着规矩走着礼,其间这位杨家大公子还到牟府求见了牟斌,牟斌念着三儿子的面见了这位一面,收了杨家大公子一份厚礼,倒是眉毛都没掀一下,便送了客。 那杨家大公子出来,身边的人道, “公子爷,那可是值五万两银子的东西,怎得都应留您吃一顿晚饭吧?” 三品的官儿又怎样,这些银子便是尚书府里也能进吧,这架子也太大了! 杨家大公子不以为意反倒十分高兴, “你懂甚么,三品大员,还是有实权的,这可是能上达天听的官儿,你当是我们那州府上的地方官儿,有银子便能进门?” 你信不信,若不是因着这桩亲事,这牟府的门,我便是拿十万两银子也叫不开! “可……这都是亲戚了,怎得也要客气客气,留着吃顿饭吧?” 杨家大公子摇头道, “无妨,一回生二回熟,他若是看在五万两银子的份上让我吃一顿饭……” 后头的话他没有说, 这锦衣卫指挥使的面子也未免太便宜了些! 他可是商人,知晓好货不便宜,便宜无好货的道理! 不管杨家如何想,这亲事是照旧按着流程在办,又杨家那头听闻自家妹子嫁入婆家之后,住的是偏远的一处旧院子,便寻了一个借口送了五千两银子给牟恭,借了三公子的名头要将新院子给重新修缮一番,于是四莲便遭了殃。 清静院与问阑院乃是一墙之隔,隔壁整日里敲敲打打的声音不断,四莲他们这院子是再清静不起来了,汪妈妈在房里练功听得隔壁的声音,都不由一阵皱眉,再坐不住了,出来拉开房门,见着在廊下绣花说话的四个丫头, “你们去隔壁问过没有,这木匠要做到几时?” 牟恭拿着银子,将差事交给了大姨娘,大姨娘立时请了工匠,嘴里说只是重新粉刷一下院子,实则工匠入院的头一天便开始凿墙,把里头的格局全数给改了。 刘氏是知晓这事儿的,此时她也无心管大姨娘母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说话,夫人没有发话,府里旁人也不好多说,只四莲他们挨得近,头两天家里也跟着灰尘满天,清晨起床桌面上都是一层灰,四莲在家里呆不了,便索性出去在姐妹们那处呆了两日。 如今泥匠们倒是走了,又有木匠进来,敲敲打打,又是刨又是削,又吵又闹,丫头们道, “去问过了,说是院子里的家具要全数打新的,怕是要做上半个月呢,之后还要上漆晾着,再之后才是重新刷墙……” 汪妈妈听了眉头更紧了, “这成日里闹个不停,旁人可怎么过日子?” 待到刷漆时,那味儿可大了,这院子里怕是都呆不住! 于是转身去见四莲,四莲也是被吵得睡不着午觉,这时正在书房里练字呢,见汪妈妈进来便知她也是被打扰了练功, “妈妈有事……” 汪妈妈道, “少夫人,这隔壁还有闹一两个月呢!” 也不知八爷几时回来,前头写信回来说是在开封办事,算一算日子也呆了有一个多月了吧,眼看着天气越发冷了,届时水路都不好行道了,再不回来怕是过年都回来不了了! 四莲想了想道, “这样子下去确实不行……” 想了想道, “我们不如避出去几日?” 汪妈妈闻言眼前一亮, “少夫人这是想去城外的庄子?” 四莲点头,想了想道, “八爷在城外的庄子邻着河,夏日里住倒还成,可冬日里便有些冷了……” 顿了顿道, “前头公爹送给我一座庄子,我成亲这么久一直没得空去瞧过,听说那处挨着小汤山,有一处小小温泉……” 那小汤山的好庄子早被皇家与众达官显贵占光了,牟斌在附近也是有一处大庄子的,是皇帝赐下的,不过公务繁忙极少使用,家里刘氏每到冬日都不喜动弹,只偶尔几个儿子们带着朋友过去游玩一番,而送给四莲的小庄子,则是早年旁人送的,那时他刚在锦衣卫得势不久,倒是去了几次,之后便一直放着,再后头牟彪成亲,便送给了四莲。 “那处也有一眼温泉,不过极小,味儿也有些大……需得把汤水导出来过滤之后,才能使用……” 虽说有些瑕疵,不过能在小汤山有一处温泉的庄子,这牟府之中,四莲就算是独一份了,牟斌给庄子里,吩咐过小两口子不要对外张扬,因而四莲虽说捏着这庄子在手里,却是从未去看过,如今这家里住不下了,倒不如到城外泡几天温汤。 汪妈妈听了便笑道, “那敢情好,有去处就好,也免得在家里被人吵的不得安生!” 坐言起行,四莲当下就换了衣裳过去刘氏那边,留下汪妈妈领着丫头们在家里收拾东西,刘氏听闻了四莲的来意,想了想问道, “你此时出府可安全?” 四莲闻听她这话,便知自家婆母是知晓外头的事儿了,想了想道, “那件事儿过去这么些日子,一直风平浪静,公爹也派了两个得力的丫头给儿媳……” 刘娘子的事明面是归结成帮派争斗,锦衣卫面上就没了动作,又那邱氏是个警觉的,知晓刘娘子落入了官府手里,当日便将那城外庄子里的地牢清了一个一干二净,牟斌后头派了暗探进去察看,整个地牢之中空空荡荡,除了地上还能瞧见那被鲜血长久浸润的黑色地面,其余甚么都没有了。 于是牟斌不动声色暗暗追查,那头也是小心翼翼不敢露出马脚,因而不管内里如何波涛暗涌,大家面上都是互不相犯,一派风平浪静的,四莲想了想应道, “婆母放心,他们前头也是不知儿媳妇的身份,才敢不知分寸的动手,如今想来知晓了儿媳的身份,轻易他们是不会招惹的了!” 至少明面上他们不会来招惹锦衣卫了,只要邱氏还想在京城发财,她就不会动自己的! 这点刘氏倒是赞同,那甚么邱氏在她看来就是一个会点医术的妖妇,在京城里招摇撞骗赚银子,这样的人牟家自然是不怕的,刘氏怕的是她牵扯出来背后的人。 当下点了点头道, “你那隔壁确实闹腾了些,你出去避一避也好,呆个两月便可回京来过年了,想来那时老八也回来了!” “是,多谢婆母!” 刘氏点了头,四莲便回去自己院子,收拾了东西,家里只留了一个看家的婆子,其余人全数带去了城外的温泉庄子上。 因着吵闹,她索性是一点都没耽搁,当天就出了城,待到了城外庄子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这温泉庄子实在是小,前后不过三进,里头只有一眼活泉,泡汤的池子就在院子当中,周围种了花草,又用篱笆分隔,池水用竹竿引入打磨光滑平整的青色云石砌的池子里,这景致做的极是简朴野趣,倒是很得四莲的欢喜。 又有环绕整个池水都是木制的走廊,走廊上铺就了软榻,主人家在池里泡了汤,便可直接到上头歇息,再往里用木门隔断的才是正经的内室,便是平常布置了! 四莲去的突然,这庄子里的管事惯来的训练有素,见得主人家到来,倒是处变不惊,很恭敬的迎了她进来,又立时吩咐下头安排晚饭,内室里铺就松软温暖的床铺,就等四莲入住。 这庄子因着有个小温泉,所以建了一个小小的温室,引了地热进去养植花草蔬菜瓜果之类的,当晚四莲便吃上一顿现摘的蔬菜,待到泡汤池时下头的婆子居然还送来了一盘甜瓜。 四莲有些惊奇, “这样的天气居然能吃到甜瓜,是我们庄子里的温室种的么?” 那婆子应道, “回八少夫人的话,我们家庄子上的花匠手艺差了些,只能种些青叶的蔬菜,这种瓜的手艺还没学会,是隔壁武郎中家听说您来了,特意让人送来的!” “武郎中?” 四莲瞧向一旁的汪妈妈,汪妈妈想了想道, “是兵部的武郎中,车驾清吏司的,与我们家老爷有些交情……” (本章完) /91/91690/21187405.html 第三百五十八章 小汤山吕家姐妹 那婆子点头, “是的,八少夫人,我们家老爷与武家老爷有交情,往年里老爷也曾过来的,还请了武老爷在庄子里吃酒的……” 即是公爹的人脉,自然不能失礼,想了想道, “那明儿带着礼物上门拜访一下吧,不知隔壁的庄子里是何人在此?” 婆子应道, “武郎中家的三少夫人……” 四莲点头,即是少夫人那年纪想来也不大,应是好相处的! 因着男仆都在外头,这内院只有女眷们,四莲便叫了丫头们和汪妈妈一起下水泡澡,汪妈妈连连摆手, “老奴这一身老皮老肉的便不现眼了,趁这机会到外头走走瞧瞧,看一看地势……” 汪妈妈不肯泡,四个小丫头年纪都不大,翠喜和翠巧当时就脱了衣裳下水,那红桃与红玉犹豫一番,在四莲的再三催促下,也脱了衣裳下水,这池子虽不大,不过五人也够了。 夜色之中池边的宫灯罩了雾气,花草间全是一片朦胧,几人在水里嬉戏打闹够了,就伏在池边说话,翠喜道, “少夫人得亏我们出来了,要是还呆在那院子里,只怕吵也吵死了!” 翠巧也点头道, “那院子里原本的家具都是好好的,前头我们搬去清静院时,奴婢跟着汪妈妈过去打扫时,也曾开门进去瞧过,布置跟我们院子差不多,那里头的家具我们就添了一张床,都是少爷,我们八爷用得,他们就用不得了,还要花银子现做,当真是有银子没处花……” 牟府里,牟斌不喜铺张,家中上下都不敢生活奢靡,便是有银子也是背着牟斌花,不敢太过张扬的,例如牟彪的银子就不少,好东西也不少,可平日里都是照着府上的规矩走,吃穿用度皆不出格。 因而翠巧见着隔壁院子的情景便有些瞧不惯了,她这话说出来,一旁的的红桃小声道, “奴婢家里原来是开着一间木器店的,奴婢瞧过了,那院子里的家具可值不了两千两银子……” 四莲没有说话,一旁的翠巧好奇问道, “红桃,你们家原来是做买卖的么,怎得又进了府?” 红桃道, “我们家生意好,被人嫉妒,使法子陷害,说是我们家做出来的家具漆里有毒,害死了人,官府拿了我爹去……后头我爹便死在了牢里,亏得大人发觉案子不对,给我爹洗刷了冤屈……” 只是桃红爹已经身故,又家里一大堆儿女,只她娘一个实在养不起,那时正巧锦衣卫在培养暗探,瞧中了桃红根骨不错,收了桃红之后,每月能有几两银子养家,这一大家子才免了卖儿卖女的下场。 桃红轻描淡写说了身世,众听了人都有些沉默,倒是她笑了笑道, “奴婢这也是运气好,遇上了老爷,若是不然……如今还不知在何处呢!” 说罢转了话题道, “奴婢因着家里是做这个的,无事便去瞧了瞧,见那些木匠用的虽是好料,手艺也是不错,不过满打满算也用不了两千两银子,也不知是不是被人给骗了!” 她来的晚不知府中的事儿,翠喜与翠巧却是嗤之以鼻, “大姨娘满府里嚷嚷说了打家具花了两千两银子,我们虽不懂却也知她说的不是实话,依我瞧着,三爷拿回来的银子多半都要落进大姨娘的口袋里了……”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明眼人,府里上上下下都瞧着呢,只事不关己没有说话罢了,至于刘氏心里更是有数,不过懒得搭理,就看着大姨娘在府里四处炫耀,倒是五姨娘邵氏瞧不过,过来四莲这处说过几嘴, “她也是脑子不清醒了,这儿媳妇还没进门,就花上人家的银子了,以后老三还想不想在媳妇面前挺起腰板儿了!” 四莲听了只是微微一笑, “姨娘不必替她操心,即是杨家肯出这银子,想来是对三哥十分满意,不会介意的……” 五姨娘一撇嘴, “我才不是为她操心呢,我这是瞧不惯她耀武扬威的样儿!” 像我们家八爷可是全靠自己,那库里的好东西多着呢,他就从来不拿出来显摆,当真是出身卑微,没点子城府,有点子东西便蹦跶! 四莲听了只是笑,她这位姨娘虽说在刘氏面前伏小做低,可在老爷面前那却是极得宠的,每月里虽说牟斌按着规矩在各位姨娘那处都会歇息,但只有轮到五姨娘时才会时不时的早晨不去刘氏那里吃早饭,五姨娘也是时常一脸憔悴,背地里呵欠连连,这种事儿是个过来人都瞧得出来不同,要不怎么说五姨娘被人嫉妒呢! 所以五姨娘受着宠,儿子又有本事,自然不能理解大姨娘人老珠黄后,儿子女儿又不受宠,又与刘氏素来有过节,这几厢压抑在心头,多年以后好不易盼到儿子长大成人,还自己找了一门这么好的亲事,这么有钱的岳家,大姨娘想出这一口压在心头多年的老怨气,难免轻浮了些,这也是情有可原的! 四莲年纪小却看得透,因而隔壁再闹腾,她也不着恼,只是禀明婆母搬到外头来住了,倒是因祸得福,得了几日松快。 因着泡了温汤,那是浑身舒泰,当晚上睡的是十分沉,竟是一觉到了大天亮,她才起身,这才想起来要去隔壁拜访,便让汪妈妈备了礼物,让翠喜拿着帖子过去敲门, “少夫人,昨儿老奴去隔壁瞧了瞧,这院子比我们那院子大一些,里头就是那武家的三少夫人领着两个孩子还有娘家的一个妹子过来的……” 说罢顿了顿道, “那位小姐您也有过一面之缘……” 四莲闻言好奇了, “是谁?” 她在京城认识的大家小姐也不多呀! 汪妈妈一笑道, “您可还记得曲祭酒家寿宴里那位吕小姐……” “哦……是她!” 四莲恍然,那位小姐性子好,四莲对她印象极好,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当下笑道, “即是熟人,那便当再添一份礼了!” 于是又添了一份礼,去了武家,武家那位三少夫人也知自己昨儿送了东西过去,人家必是要来回礼的,闻听门房来报,倒也不吃惊,领着自己的妹子出来迎客,两厢一见面,吕小姐先笑起来了, “原来是你呀!” 四莲也笑着点头, “正是我!” 武三少夫人见状讶道, “你们认识?” 她可是打听过的,这庄子原是牟指挥使的,后头转到了家里八儿媳妇的名下,这位虽说是庶子媳妇,但能得公爹转赠庄子,那必是十分得看重的,她当时就让人送了些新鲜的瓜果过去,总归这京城圈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拉拢关系乃是第一要务! 吕小姐笑着将前头二人相识的事儿一讲,武三少夫人笑道, “倒是有缘,那便不是外人了!” 当下请了四莲进去,三人坐下说话,原来这位武三少夫人姓吕,在娘家排行四,吕小姐在家排行在五,二人是嫡亲的姐妹, “前头舅舅家寿宴时,我家里这小子发起了高热,片刻离不得人,我便没有过去,要不然……说不得那时我们便认识了!” 吕家姐妹生的有五分相似,性子也都是大方爽朗的,几句话拉近了关系,说起话来便少了许多顾忌,武三少夫人又叫了自己对儿女过来给四莲请安,四莲见着两个小孩子生的玉雪可爱,甚是喜欢,叫汪妈妈把早已预备好的礼物奉上,却是两对镶嵌了宝石,上头还有小铃铛的脚环,小孩儿戴在脚上走动时叮叮当当倒也有趣。 武三少夫人谢过她的礼,又说道, “这山上除了泡汤也没有甚么好玩儿的,我们在庄子上也寂寞,你得了空便过来同我们一处玩耍……” 四莲点头,吕五小姐又问她, “你平日里做些甚么?” “也不做甚么,就是看看书,绣绣花……” 然后就跟着汪妈妈练练功夫,强身健体,吕五小姐笑道, “那也是没甚么事儿了,那还等甚么有空没空,不如明儿我们就出去转转?” 四莲点头笑道, “那正好,我是头一回来这里,正想四处瞧瞧呢!” 三人约定明日一起出门,当晚无话,待第二日便坐上马车出去,吕家姐妹每到冬日都要到小汤山泡汤,对附近十分熟悉,因而一路都指着各处院落给四莲介绍, “这小汤山自前朝便有人居住了,因温泉汤池能医百病而得名,不过到了今朝最好最有名的几处汤池子都已经归了御用,有时陛下会过来泡汤,不过多数时候都是宫里的娘娘们过来享用……” 吕五小姐指着不远处那起伏高低,巍峨高大的建筑道,之后马车又行了一段, “这些是王公贵胄们建的宅院……” 再之后就是按着品阶,依次往下是各位达官显贵的宅子,又有巨商富贾的宅子,这姐妹二人自小长在京城,对这些是如数家珍,一一讲给四莲听,全程笑容可掬,四莲认真听着,连连点头很是感激二人耐心教授。 (本章完) wap. /102/102096/31558943.html 第三百五十九章 温汤池旁说养身 这姐妹二人细心指点给她看,吕五小姐笑道, “你在这小汤山尽可四处走动走动,与人应酬应酬……” 四莲笑道, “我喜静不喜动,不耐烦与人打交道,同几位志趣相投的朋友玩耍倒也罢了,再多些人便有些应付不来了!” 吕五小姐道, “你们家夫君如今在锦衣卫混得风声水起,听说这回可是跟着太子出京办差去了,若是在外头顺利,回来说不得还能官升一级,以后要应酬的地方多了,你可不能这般怯场!” 她姐姐听罢白了她一眼, “八少夫人知晓怎么做,用得着你指点,你有空关心旁人,还不如多愁愁自己的婚事,静下心来好好寻个人嫁了吧!” 说起婚事,吕五小姐立时皱了眉头, “我也没说我不嫁呀,可我瞧得上的人瞧不上我,瞧上我的人,我又瞧不上,这可怪不得我!” 武三少夫人闻言又给了自家妹子一个白眼, “你少挑剔些,亲事早定下了……” “我……哪有挑,总不能是个男人,是瘸子是瞎子我都就嫁吧,我是有多丢家里的面子,你们要这样糟践我!” 吕五小姐有些恼了,眼见得姐妹二人要吵起来,四莲忙道, “依我瞧着吕五小姐,生得好看,性子还大方活泼,这京城里但凡有些眼力的人家必是都喜欢吕五小姐这样的……” 武三少夫人哟哟道, “你快别夸她了,她如今眼光高着呢,多少青年才俊都瞧不上眼,再夸她……她就只有到天上做王母娘娘了!” 四莲听了噗嗤一笑,吕五小姐小嘴儿嘟得老高, “四姐,你就编排我吧!” 三人说说笑笑又回了庄子,到了门前四莲见得隔壁门前停了一辆马车,武三少夫人撩帘子一看,便笑了出来, “你姐夫来了!” 她这话是对吕五小姐说的,转头又对四莲笑道, “我夫君在太仆寺做个主簿,从七品的小官儿,平日里也无甚大事,想来是过来陪我们母子的……” 话刚说完,便见得那马车上下来一名年轻的男子,身形高瘦,眉目清朗,倒是翩翩风度,四莲赞道, “武三公子真是一表人才!” 一句话说的武三少夫人弯了眉眼,只却见那武三公子一转身,伸手进去,从里头搭出来一个身姿窈窕,面容妩媚的女子下来,吕五小姐当时就变了脸, “她怎么来了?” 武三少夫人也是脸色一变,咬了咬牙哼道, “她最近想生儿子,缠夫君缠得紧着呢!” 说到这处吕家姐妹都是脸色阴沉,四莲在一旁冷眼旁观,不由心头暗叹, “这多半又是甚么后宅正妻与小妾争宠的戏码!” 人家的家务她自不好多说,便道, “即是已经到家了,我也有些累了,先回去歇息了!” 吕家姐妹强颜欢笑,同四莲一起下了车,那边武三公子见着妻子与小姨妹只是点头笑了笑,又打量了一眼四莲,武三少夫人上头前笑道, “夫君怎么过来了……” 武三公子道, “天气越发冷了,芙儿听说家里有温汤,便想过来泡泡……” 说着话,他身边的女子上前一步行礼, “少夫人!” 武三少夫人一笑点了点头,对武三公子道, “这位是牟家的八少夫人,今年也来小汤山过冬了!” 当下二人见礼,武三公子笑着问道, “弟妹不用多礼,牟彪那小子怎得没有过来?” 听口气这又是一个牟彪的熟人。 四莲应道, “夫君在外头办差,怕是要年关才能回转……” 武三公子笑着点了点头便没有多问,众人便各自归府不提。 四莲回了自己的宅子里,晚上她又与丫头们泡汤,庄子上的婆子进来问道, “少夫人,管事在外头寻了一位精通按摩推拿的女师傅,您可要试试?” 四莲一听立时来了兴致, “甚么样的师傅?” 那婆子道, “是会推拿按摩的,这小汤山附近温汤多,不少贵人们过来泡汤都要请人推拿的,有专做这一门生意的手艺人,这冬日里生意太好,还需得预约,管事的昨儿替您寻了一位,今儿才得了空……” 四莲点头, “那让她进来吧!” 婆子下去,不多时便有一位手提一个大包袱的女师傅走了进来,女师傅看着三十多岁,身形丰满,手脚粗壮,一看就是做力气活儿的,进来给四莲行礼, “少夫人好!” 四莲点头,问她道, “你叫甚么名儿,你这按摩推拿是怎么个弄法?” 那女师傅不慌不忙的将自己带来的包袱打开,拿出里头的种种瓶瓶罐罐,又有牛角做的大小不同的刮痧板子,又有木头做的推筋过脉的棒儿,她打开一个瓶给四莲闻, “回少夫人的话,民妇阮三娘,做这一行已是有七八年了,您闻闻……这是民妇家自制的玫瑰精露,推在身上可活血通经,疏通全身络脉,又有人参的,提气醒脑,养元益气的……民妇将之涂抹在手上,可全身上下给少夫人按摩通透,明儿一早起床,包您肌肤柔滑,神清气爽……” 林林总总的不少,看得四莲和几个丫头都瞪大了眼,四莲笑道, “倒是没有试过……” 便从池子里起身, “那我们今儿晚上都试试吧!” 一旁的婆子见四莲要做便上前一步道, “少夫人,我们庄子里自己备了推拿的精露,是宫里传出来的,就用我们自己的吧!” 四莲点头, “好!” 婆子取了那精露来,阮三娘接过打开盖子闻了闻赞道, “宫里的东西果然是好……不过民妇制露的手法也不差,差就差在好原料无去寻觅,味儿便驳杂了些……” 一旁的翠巧几个便笑道, “奴婢等闻着倒是差不离儿,少夫人用宫里的好东西,我们便用阮娘子的吧……” 于是四莲上来先去内室脱去了身上湿衣,擦干之后,只用了一张大帕子裹了身子,到了外头廊上,婆子们上来给四莲拉上隔挡的帷幔,让她一面享受温汤的热气,一面由阮三娘为她细细按摩。 阮三娘久做这一行,这一上手力道便是是不轻不重,十分的舒服,期间还语气柔和的同四莲闲话, “少夫人瞧着年纪应是不大吧……” 四莲点头,她又道, “民妇做这一行,也是要略通些医术的,民妇按着您这身上腰背处肌肉僵硬,想来怕是平日里腰背用力甚多,还请少夫人不要久坐久站,现下年纪还轻,待得到以后长了年岁,只怕骨骼受损,少不了疼痛的……” 四莲点头,让她按过后头又转过来按摩前头,这样赤身裸体的给人按摩,四莲还是头一回,难免有些羞涩,阮三娘倒是目光平静,温和道, “少夫人不必害羞,民妇冬日里在这小汤山每日都在后宅里伺候各位贵人,大家伙儿都是赤着身子的……” 目光扫过四莲身子又问道, “民妇斗胆问一句,少夫人可是还没有圆房?” 四莲羞红了小脸点了点头, “我家夫君怜惜我年纪小,说是太早受孕对女子不好……” 阮三娘点头笑道, “少夫人好福气,嫁了这么一个体贴的夫君,民妇瞧着您这身子是单薄了些……” 说着目光从她胸前扫过, “可是月事时有胀痛之感,且月事并不准时?” 四莲点头,阮三娘道, “这怕是少夫人幼时养得不好,身子受了寒,晚些圆房是好的,您这身子还要多调养,才能生出健康的孩子来……” 阮三娘倒也有些眼光,四莲这是嫁了牟彪才得了几天好日子过,以前在娘家,不管夏热冬寒都要出摊,身子骨必然是留下不少隐患的,如今只是年纪小不显罢了,待老了这毛病便会出来了! 四莲便问, “那要如何调理?” 阮三娘想了想道, “内服汤药,外嘛……可推拿按摩……” 又看了看她的胸口道, “冬日正是温养之时,若是少夫人在这里呆得久些,民妇每日用精露按摩,可让少夫人皮肤细腻,那处……也能经由按摩发育长大的……” 四莲闻言小脸更红了,想起牟彪信上所言, “他……他似乎喜欢大些呢……” 于是便支支吾吾,红着小脸点了头, “那……那你便每日过来吧!” 阮三娘微笑点头,又道, “少夫人,这也没甚么,这小汤山不少成了亲的夫人、少夫人们还要做那处的按摩呢……” 说罢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下身处,四莲结巴道, “那……那处怎么按摩?” 阮三娘笑道, “有特别制作的精露,不过需得成了亲的女子才可用,您以后与夫君圆房之后,才可以做的……” “哦……” 四莲点头,刚要说话,突然听得隔壁传来一阵水声,还有小孩子的哭叫声,众人都是一愣,四莲撩了帐幔看了看外头,隔壁的声音越发响了,其中还夹杂着女子的尖叫之声,下人们的叫嚷声,众人面面相觑,四莲看了一眼汪妈妈,汪妈妈不用吩咐,身子一闪人便不见了。 /102/102096/31566412.html 第三百六十章 后宅里烂事儿多 这边众人听得隔壁一直吵吵闹闹,似乎好些人在大叫大嚷,汪妈妈不一会儿就回来了, “少夫人,隔壁武家的小少爷掉进了汤池里,呛了几口水,人昏了过去,此时正在叫人请大夫过来呢!” 四莲眉头一挑,吩咐道, “妈妈过去瞧瞧吧!” 救人如救火,待到她穿上衣裳过去,怕是来不及了,不如就让汪妈妈赶快过去,若只是呛水,也不用请大夫,汪妈妈便有法子救! 汪妈妈点头,转身出去敲了隔壁的门,她报了四莲的名头进去,武家人倒也没有阻拦,请她进去了,又等了约有一柱香的功夫,汪妈妈便回来了, “少夫人,孩子醒过来了!” 四莲便问细节,汪妈妈道, “那位小少爷只是呛了水,一时闭了气门,老奴过去时这脸色都青紫了,老奴用了内力把小少爷喉咙里的水逼了出来,人当时就缓了过来……” 四莲闻言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 待到她按摩完起身穿好衣裳,正看着丫头们按摩时,那边武家三少夫人便领着妹子过来了,姐妹二人拉着她的手都是红了眼圈儿, “幸得有你在,若是不然……今儿……今儿……” 说着说着,武家三少夫人的眼泪便下来了,吕五小姐也道, “幸得你那位妈妈是有功夫的人,只在后头拍了两下便把水拍出来了,若是等到请大夫过来,只怕……” 后头的话她不敢说,更不敢想,只是拉着四莲哭。 四莲道, “即是孩子无事便好,以后可要小心些,孩子身边可不能离了人……” 说到这处,武三少夫人却是阴下了脸,咬牙道, “我们家静哥儿最是乖巧的,那家里偌大的池子从不到旁边去,今儿不过一错眼的功夫,他就掉进去了,分明就是有人害他……” 吕五小姐闻言忙拉了拉自家姐姐,武三少夫人这才止了嘴,拿帕子捂着哭起来,四莲见状忙道, “家里还有孩子在呢,快回去吧,等孩子好了,我们再约着出去玩!” 姐妹二人确实挂着孩子,又谢了她几句,这才走了。 四莲回到后院,与丫头婆子们互视一眼,都是暗叹一口气,那阮三娘子倒是神色淡然,她在各家的后院里走动多了,这样的事儿见过,也听过,却是见怪不怪了! 汪妈妈对四莲道, “少夫人年纪小,这样的事儿多听听多见见,对以后也有好处……” 如今八爷与少夫人刚新婚,自然不会有那后院争宠的烦恼,只二人还年轻,八爷又是年少便居了高位,以后家里后院,怕是也要进人的,少夫人性子纯良,为人宽厚,若是不学着些手段,以后只怕会被妾室们爬到头上的。 “这上头啊……您还要向夫人多学学!” 刘氏夫人在牟家后院说一不二,就没妾室敢造次的,偏偏家里男主人还十分的敬重她,就是这些个手段心机也够四莲学一辈子的了! 四莲笑容有些苦涩,却是没有说话,她这性子就不喜与人争斗,再说了……人生苦短,匆匆一瞬就那么过去了,她真是不想将有限的时光浪费在与人争斗之上,若是……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她就同啸林和离,离开牟家,只要有一双手在,怎得也不会饿死的! 当夜里倒是无话,四莲按摩之后,果然睡得十分的舒服,待得被外头的喧哗声吵醒时,睁开了眼,人却软绵绵无力连手指头都不想动弹一下,待得缓过那股子劲儿来,便出声问道, “怎么了?” 外头红玉进来报道, “少夫人,隔壁出事了?” 四莲一惊坐起身来, “出了甚么事,可是孩子不好了?” 红玉摇头,小声道, “隔壁那位武三公子的妾室……死了!” 四莲这头在温汤庄子里过冬,那头牟彪却是预备从开封启程回京城了,太子爷在开封几道奏折往京里送,也不知陛下与太子在折了上说了甚么,一来二去之间却是允诺,但凡这次筹粮有功的商户可免三年的赋税。 这话乍一听倒是皇恩浩荡,可商人们也不是傻子,两三句便能哄住了,他们个个精着呢,说甚么筹粮有功,这“有功”二字,是谁说了算? 是朝廷说了算! 那筹粮多少是有功? 一万担,十万担还是百万担? 若是一万担那自然是好,十万担便有些挑人了,要是百万担的话,谁也没那么大的本事,那这免赋税一说,不就是井里的月亮,给人看着玩儿的么? 商人们精明,要的就是太子爷的一个实话! 可朱厚照却是拿不准了,他不知这些人的底细,说多了拿不出,说少了救不了急,也不好向父皇交待,这倒是心里没个底了! 朱厚照便问牟彪, “依着啸林看来,要定多少合适?” 牟彪想了想笑道, “这事儿微臣也不精通,微臣派锦衣卫在城中各处打听打听,再我们请了那位穆三小姐来问问……穆家可是城中大户,想来三小姐必是心里有数的……” 想了想道, “太子爷,这事儿依微臣看来就是个讨价还价,这商人们重利,自然是指望着少花银子多办事,我们不如让那位穆三小姐探探家里的口风,摸个底子?” 这样两厢一对照,再给往上抬一抬,想来差不多便够了! 朱厚照点头, “好,就这么办!” 当下开门便叫了外头侍立的穆三小姐,如今她已是太子爷的侍女,又因能识文断字便专伺候在书房里,二人在书房议话,穆三小姐就在外头候着,于是进来行礼, “太子爷,召奴婢何事?” 朱厚照问她, “依你们穆家的能力,这回若是筹粮,可筹多少?” 穆三小姐想了想道, “十万担当是可以的……” 朱厚照点头又问道, “那这城中又有多少富户可同你们家一般?” 穆三小姐想了想道, “这个……奴婢倒是不知,奴婢只是养在深闺的女子,自家事是知晓一些的,可旁人家的……怕是要问过奴婢父亲才能知晓的!” 朱厚照点头, “即是如此,你便回去问问,穆家乃是开封大户又在河南商会里说得上话,想来法子必要比旁人多些的!” 穆三小姐果然回去见了穆连城,穆连城这老狐狸听了立时嘿嘿一笑, “回去告诉给太子殿下,三万担……我们家能筹到三万担……” 穆三小姐闻言眉头一皱, “爹,三万石怕是少了些……” 穆连城哼了一声道, “你懂甚么,这朝廷的胃口如何填得满,你若是敢同他说个十万担,你信不信他能让你出三十万担?” 穆三小姐应道, “以我们家的财力和爹在商会里的人脉,三十万担不也是轻而易举么?” 穆连城摇头道, “傻孩子,这叫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做生意若是都如你这般实诚,岂不是早亏死了,我们需得一步步来,一次次的添,太过爽快了,太子爷如何能记得住我们?” “这……” 穆三小姐有些犹豫,终是没有再说甚么,回去犹豫再三,没有去见太子,倒是先去寻了牟彪,牟彪此时正在宅子里巡视,穆三小姐找了过去, “牟大人,奴婢有话想要请教牟大人!” 牟彪点了点头,带了她到后头花园假山上的凉亭,二人隔着石桌对坐,又有牟彪身边带了牟龙和牟虎,这两个小子前头一直混在大部队里,缀在他们后头随时预备支援,如今太子爷摆明身份了,他们便跟了上来,仍旧伺候在牟彪身边。 二人坐定,牟虎还跑去泡了一壶茶, “穆三小姐有何事请讲!” 穆三小姐笑了笑道, “大人,如今我已是太子爷身边的一名侍女,不敢再称小姐,大人还是称我一声幽蓉吧!” 牟彪摇头, “这是小姐闺名,不好乱叫……” 仍是称她穆小姐, “有何事要问?” 穆幽蓉道, “前头……前头太子爷打发奴婢问粮之事……” 她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 “大人,奴婢回去问过家父,家父说能筹三万担……” 牟彪闻言哈哈一笑, “穆家主莫不是在说笑,三万担……” 这是……打发叫花子呢? 他未尽之言,穆幽蓉也是能瞧出来的,说实在话,她自己也这样觉着,当下一咬牙说道, “大人,奴婢也是觉着太少了,可……可穆家是家父做主,我这做女儿的也……也不能左右……可……可若是将这话告诉给太子爷,又怕太子爷心里生了恼,奴婢……奴婢也是想尽心服侍太子殿下的!” 这话牟彪听懂了,看来这位穆小姐的心倒也挺大,想在太子爷面前争一席之地,于是问道, “即是穆小姐有这心,为何不回去劝一劝穆家主,给全城甚至全河南商会的人做了一个表率来,让大家伙儿都瞧瞧穆家主的义举,想来太子爷看到了穆家主的忠心,必也会对穆小姐另眼相看的!” 穆幽蓉咬唇半晌才道, “这道理奴婢自然也是知晓的,只……只奴婢总归也要为……为家族打算的……” /102/102096/31572692.html 第三百六十一章 穆幽蓉得了青眼 牟彪闻言眼珠子一转,立时明白她的意思了,这位穆小姐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她是怕自家老子把粮食大把的捐出来,到那时节官府不认账,自己没得着好处,岂不是白做一回吃里扒外之人? “嗯……” 牟彪沉呤一会儿道, “在下给穆小姐出个主意吧!” 于是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一讲,穆幽蓉闻言大喜,起身盈盈拜道, “牟大人提点之恩,小女子没齿不忘,他日但有机会,必定加倍报偿!” 牟彪哈哈一笑道, “不过小事一桩,为的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穆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二人这厢言笑晏晏的自假山上下来,穆幽蓉自去见太子,牟彪还去巡视宅子,倒是牟龙眼尖瞧见那廊下立着的红衣丽人,转头对牟彪道, “公子爷,那位英儿姑娘好似在廊下站了许久了……” 牟彪一挑眉头, “她站她的,与我何干?” 牟龙道, “小的瞧着她那眼神儿,好似有些不对……” 像极了府里的丫头抢着给他洗衣裳时,自家兄弟在一旁羡慕嫉妒恨的小眼神儿,牟彪想了想晒笑一声道, “这女人的心思,我们怎么猜得着,不必管她!” 你当人人都是我们家四莲,有事说事,无事决不无理取闹! 说罢,牟彪自去巡视了,牟龙与牟虎对视一眼, “哥,你瞧出甚么来了?” 牟龙道, “我怎得觉着这英儿姑娘倒似瞧上我们家公子爷了一般?” 牟虎嘿嘿一笑, “我们家公子爷出来历练一趟后,越发英武成熟了,女人能瞧上他,那也没甚么稀奇嘛!” 他这话可不是胡说的,公子爷如今骑着马在开封城里转上一圈儿,那是有大把的小娘子抛媚眼儿呢,时下里虽说爱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可我们公子爷这种意气风发,面容刚毅的男儿汉也很是吃香的,尤其穿上那一身绯鱼服,令着一众兄弟骑在高头大马上招摇过市,那气势,那扑面能推人一个跟头的男儿气概,小白脸子八辈子都学不来的! 牟龙看着自家兄弟,不由摇头叹气, “你说你……怎么还是那么傻,怪不得夫人院子里的紫薇瞧不上你!” 紫薇是刘氏夫人院子里的大丫头,很是得力能干的,是刘夫人的左膀右臂,牟虎顿时不忿嚷道, “你凭甚说我傻!” 牟龙道, “那是太子爷的女人,瞧上了我们家公子,那女人不要命,还要连累我们家公子爷,这是好事儿么,你得意个甚么劲儿!” 牟虎这才回过味儿来,看了一眼那一身红衣的女子,正徐徐转身往内院走去,不由啧啧两声, “这女人也不知抽甚么疯?” 不过话说回来,这女子生的不是顶美,但这走起路来怎么就这么好看呢,那小腰也不知怎么扭的,显出来腰是腰,屁股是屁股的,腿虽说笼在裙子里头瞧不见,不过怎么就让人觉着那腿儿挺长呢? 果然不愧是太子爷的女人! 牟龙见兄弟嘴里啧啧的看着那远去的身影,不由一翻白眼, “怎得……你瞧上这女人了?” 牟虎连连摆手, “我可没那胆子!” 牟龙哼了一声道, “以后我们可要帮公子爷盯着点儿,不能让这女人近了公子爷的身……” 若是闹出事儿来,公子爷得罪了太子爷,他们也要跟着倒霉! 那头一身红衣的英儿回转自己那院子,守门婆子见得人回来了,忙迎了她进来, “英儿小姐,您回来了!” 英儿点了点头,进到了内室,由着桂枝将自己身上的披风取了下来,又换了室内穿的软底绣鞋,她坐到了窗边的铜镜前,仔细打量那铜镜里的人,以前的英儿有几分姿色,只终归养得粗糙了些,皮肤气色都不比那些自小精心养护的大家闺秀好,如今在这穆府里养了一月有余,皮肤白皙了些,也嫩滑了些,但总归年纪大了,比不得那穆小姐五官如画,皮肤娇嫩, “难道是因着这个原因,他……他才……” 他才对那穆小姐和颜悦色,对着我则爱搭不理? 英儿手扶着自己的脸,喃喃道, “也不知她同他说了甚么?” 一旁的桂枝不知自家这位新主子那九转千回的心思,不过却是瞧见了旧主子同那位百户大人说话,只当英儿是想打听消息,想了想便道, “小姐,奴婢有个干娘在前头院子里伺候,不如让她帮着打听打听?” 太子殿下借住在了穆府,手下的护卫多,可这伺候人的活计,却还是由穆府下人们来做的。 英儿听了眸光一闪, “好,你去吧,做的好……我有赏!” 桂枝应声去了,待到晚上用晚饭时,那边便将消息打听出来了,原来是这阵子太子爷正在忧心筹粮之事,那位穆家小姐便请太子爷发出告示,这开封城中乃至整个河南府的商户,只要向朝廷捐粮,无论多少都可按着比例免除来年的赋税。 桂枝道, “太子殿下听了穆小姐的法子,很是高兴,听说……对穆小姐十分赏识呢!” 英儿一介平民女子,却是不懂这些,闻言奇道, “这是甚么好法子?” 桂枝虽说是丫头,可好歹是大家里的丫头,她在穆三小姐的院子里只是一个洒扫的小丫,可她总归在穆家这样的大宅里耳濡目染,倒是知晓不少内幕,当下为英儿解惑道, “小姐,这里头的门道可是多着呢……” 大庆自立国之始,士农工商,商人排在末位,这不管朝堂还是民间对商人都很是有些瞧不上,都觉着商人不事生产,左手买,右手卖,从中赚取差价,分明就是做的无本买卖,剥削老实人的银子。 因而这大庆的商人赋税是极重的,往往十成要收四五成的税,商人们对这沉重的税赋那是十分的不满,总要想尽法子或偷或逃想免去赋税,这其中法子很多,只说一个,便是投入哪一位勋贵豪门的门下,将自己的财产挂在别人家的名下,这样便可免去不少银子,但这其中也是有风险的,一来同样的上缴银子,还各季里孝敬一样不能少,且若是跟着靠山倒了,罚没财产之类的,那自己也要跟着倒霉。 最最要紧的,勋贵也不是来者不拒谁都能巴结上的,这条路子不好走,因而商人们多半,会选最便捷稳当的,那就是买通官府中人将自己的收入定的极低,以此减免银子的损失。 商人初时是因着这个吃了不少甜头,可到后头他们便发现,一旦这每月对各级官吏的孝敬成了惯例,成了整个官府的常态之后,商人们的生存境况便难了起来,每月里这银子是定死了一文不能少的,如水一般哗哗的往外流,大商户倒也罢了,本钱雄厚,不在乎那些个银子,但中小商户却吃不消了,四成的赋税虽说少了,可孝敬的银子到月底一扒拉算盘仍是占了三成,且还是偷偷摸摸不敢拿到明面上讲,遇上朝廷没银子,发狠下令一定要收,地方上的官府自不会把自己兜里的银子掏出来给国库,那就还会割一回韭菜,受伤的还是这些商户们! 如此这般,又陪笑脸,又花银子,也不过能赚回一成来,但凡遇上灾年,若是生意不好,衙门里的孝敬还一点都不能少,算来算去好生不划算! 只这些官府里老爷们的胃口,都是商人们自己一手养出来的,他们有苦也只能自己咽了,半点儿不敢吱声。 尤其今年这般的灾年,朝廷会体恤百姓,减免农税,可商税半点儿不会少,而且按着往年的情形看,农户们缴不上来税,官府没有收入,便要加重商人的税赋,如此便是如穆家这样的大户,也要暗暗叫苦,若是不然,你当穆连城为何要把自己膝下最出挑的一个女儿送给太子爷做侍女? 不就是为了靠上太子爷,以后不被地方官府拿捏么? 又实则上头朝廷如何不知这当中层层的关节,这样做分明就是将原本当收回国库的银子,全数中饱私囊,进了下头人的口袋,若是放在开国初年,太祖、太宗魄力大,但凡发觉有此类事儿,那定是锦衣卫拿着驾帖上门,把人皮剥了装草,可到如今中央的权力早已不比从前,对这样的行为是心头暗恨,却也无可奈何! 所以穆小姐这法子好,不比前头那般含含糊糊说不清楚,让精明的商人们有个准信,又免了来年的赋税,那地方的官府孝敬便可少给了,而朝廷便可用本来就收不上来的银子,换取灾民的救济粮,吃亏的就是那些疯狂啃咬国家的硕鼠,可硕鼠们的银子来路不正,便是眼睁睁看着银子飞了,也没人敢跳出来说话! 当然以桂枝这小丫头的见识,她自然看不到官场之中的利害关系,不过商人们的得益处,她却是瞧见了的! 英儿听了眉头皱了起来, “你们家这位穆小姐倒真是个聪明人……” 心中暗暗道, “前头太子爷说只是收她在书房伺候笔墨,现下看来她若是入了太子的眼……” /91/91690/21203371.html 第三百六十二章 温柔乡乃胭脂阵 此时间英儿终于升起了浓浓的危机感,这穆幽蓉相貌比我好看,又比我年轻,再能识文断字,还能给太子爷出主意,若是太子爷对她上了心? 她出身卑贱见惯了男人的龌龊模样,自然知晓男人的心是靠不住的,不过也不能变得这么快吧? 自己这屁股下头的位置,还没有坐稳呢! 想到这处英儿对镜沉思良久,半晌才对桂枝道, 「我觉着有些不舒服,你到外头去给我抓些药来……」 桂枝一惊, 「小姐您若是身子不舒服,便召了大夫进来瞧瞧,可不能胡乱吃药的!」 英儿摆手道, 「不过小病,只是有些食欲不振,提不起精神来,我给你一个方子……」 说罢转身就去翻自己的衣柜子,从底下头翻出一张泛黄的药方来,却是将它一分为二,撕成了两半,交给桂枝道, 「这一张方子你分做两处去抓药,别人问起,你就说不知晓,只是听命行事便是了!」 桂枝看了看手中分成两半的方子,聪明的没有再问,点头道, 「是,小姐!」 桂枝是个机灵的丫头,办事也是利索,将药拿回来将给英儿,英儿用小剪子将各种或片或叶或花或草的药材,全数细细剪了再混合到了一处,混匀之后,取了一小把,让桂枝拿到厨间熬水, 「不用太多水,只需得两碗水熬成半碗便是,不过你要一直盯着,切不可让人瞧见了……」 「是!」 待到晚上朱厚照过来瞧英儿时,那半碗熬的黑漆漆,却无甚么气味儿的水便已经混进了红糖桂圆红枣羹里了, 「殿下,这是妾身为殿下熬制的桂圆红枣羹,这天气转冷了,吃这个能暖身子……」 朱厚照不疑有他,一面用小勺吃着一面同她说话, 「前头我还当要在外头过年,如今看来说不得再等上个一两月,我们便能启程回京了!」 穆幽蓉的法子,太子爷觉着极好,当时就书写奏折让人八百里加急送去了京城,想来父皇的批复用不了多久便能送回来,只要父皇点了头,便能在城中张贴皇榜,昭告天下,想来但凡有法子捐粮的人,见了都会踊跃来投,粮食的困境能解,还用不着朝廷花银子,实在是一举两得,大家欢喜! 至于这地方的各级官吏,欢不欢喜,太子爷却是管不着了! 话说天灾难躲,可地方官府无能也是不争的事实,太子爷一路看来,以他的城府都想当时提了剑冲进衙门里砍人,让他们小小的受些罚,这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若不是中央朝廷疲软无力,又何止让地方上坐大,反倒挟持住了他们? 思及此处,朱厚照想起那高坐在大宝位上,空有仁厚名声,却不知体恤百姓的亲爹,目光便是一凝,隐隐现出一分狠绝来, 「无论于公于私,父皇……也应当早些下来才好!」 他在那处想着心事,却不知一旁的女人嘴角微翘的看着他把一碗羹全数喝完了,二人又说了一会子话,朱厚照道, 「书房里还有些文书需得批阅,我就不陪你了,待明儿再过来同你说话!」 「好!」 英儿微微一笑,起身送了他出去,如此这般,连着三日太子都过来说话,吃一碗红糖桂圆红枣羹,虽说有些过于甜腻了,不过英儿一片心意,太子殿下是不忍拂她的。 待到了第四日,太子又过去了,这一回他吃罢了羹汤,就觉着有些发热,看了一眼屋子里放的火盆, 「这也不算得太冷,屋子里就烧炭了,还是灭了吧!」 英儿点头,让桂枝把火盆 端了出去,太子还是觉着热,伸手去解领口,英儿坐在一旁一脸担心的拉了他的手问道,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朱厚照握着她冰凉凉又滑嫩嫩的小手道, 「我这也不知怎得了,有些燥热……」 说话时便将人拉了过来,英儿有些吃惊,坐在他大腿上,伸手摸他的额头, 「难道是生病了?」 朱厚照摇头, 「没有……只是这几日都没有好好陪陪你……让我好好看看英儿……」 于是烛火摇曳,昏黄的灯光下,五分的姿容也要化做十分,太子只觉得怀里的人越看越是好看,把人搂紧了道, 「英儿,这阵子我们都没有同床共枕了,今儿晚上让我抱着你睡可好?」 英儿脸上微红, 「殿下可记得对妾身的承诺?」 朱厚照点头, 「自然记得,不过……我们家英儿不是有别的法子给我抒缓么?」 说起这个,英儿脸上越发红了,嗔道, 「殿下……」 她生的不算绝色,可眉梢眼角间自带了异样的风情,朱厚照越发心里火热了,他也不是那没经过事的初哥,按说当心生警惕,可他对英儿根本不设防,只当是自己这阵子憋得狠了,于是将人抱起, 「我们去里头说说话儿……」 进了内室,上了床,太子殿下初时还能保持清醒,谨记着不越雷池一步,到后头也不知怎得,那纤秾合度的身子在自己面前一扭一摆,就那么给吃进去了, 「啊……」 英儿痛叫了一声,立时涌出泪来,泪眼婆娑的看着他, 「殿下……你……你……」 朱厚照心里愧疚,身体却是极度的愉悦,此时间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何还能忍得住,只得一面吻着她脸上的泪,一面许下无数承诺, 「英儿你放心,本宫绝不会负你……」 如此也好,说不得待回到京中时,英儿便能怀上身孕,届时再给她升一升位份! 于是乎,太子爷白日里等着京城回复,四处巡查灾情,安抚百姓,晚里却是回到那香气熏染的小院里,陷进了温柔乡中,与心爱的人在冬日的深夜里耳鬓厮磨,相亲相爱,这段日子太子过的极是充实,以至到了后来,回想起来竟觉着是一生之中难得的好时光! 于是又等了十日,皇帝的批复到了,太子一看上头那大红朱砂笔写的「准」字,立时大喜,亲手撰写了皇榜让人在开封城中四处张贴。 很快消息便从开封城传到了各地,民间的商人们得了消息这便动了起来,民间的力量但凡能拧成一股绳时,那是比起朝廷也是不遑多让的,不出半月就有粮食陆陆续续运送到开封城中,而那些捐粮的商人们待得官府收粮之后,便可得到了一个木头牌子,上头写明了免税赋的数额,待到明年交税时便可用此抵交税赋。 而为防官府中人在过称发放木牌之中刁难商家,太子爷派了牟彪亲自督导此事,牟彪每日里守在开封府后衙门处专开设的收粮处,从早到晚,天未亮便去,掌灯时分才能回,那是忙得不可开交,却是连吃口水的功夫都没有,即便是收到了四莲的信,也没空回信,只能想着快些把差事办妥当了,好赶在年前回京城去。 如此忙忙碌碌,又用了大半个月的时间,一面收粮,一面还在发粮,又商人们不光是捐粮,还要捐物捐衣的,这些都是牟彪领着众锦衣卫们在一旁督导着,盯着当地官府发放,累是真累,饶是他一身的功夫也有些扛不住,不过那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的,很快开封城外的死尸便少了许多。 官府又帮着灾民们搭起御 寒的窝棚等,帮着他们度过寒冬,待到捱过这个冬天,明年开春便能回家了,灾民们知晓了,他们能有粮吃,皆是因着太子爷到后,为他们多方筹措,一力督办的,不由个个感恩戴德,见着太子爷到城外巡视便纷纷跪下叩头,高呼, 「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那满地的百姓虔诚的山呼海啸之声,令得这听惯了磕头高呼的太子殿下,也不由的动容,回头对牟彪动情道, 「啸林听见了么,这才是真正的民意,但凡为百姓们做一点事儿,他们便会奉你如神明,这样的民意才是真正不可违啊!」 牟彪点头, 「都是太子爷爱民如子,仁德宽厚,才赢得万民敬仰!」 说罢领着众人跪在地上,一起山呼千岁…… 待到太子爷准备回程之时,开封府百姓在大雪之中夹道跪送,又有乡绅族老奉上为太子祈福的万民伞一把,说是家家都要立长生牌位,为太子爷日日烧香祈求上天保佑, 「这样的好太子,以后必是明君!」 朱厚照就这么载誉而归,一路之上虽说是天气寒冷,这心里却是热乎的,回程之上他们走的是大名府再是顺德之后真定,待到了真定时大雪已是漫天了,于是便在真定住了两日,待到第三日时,有京城来人了! 太子不想惊动当地官府,一路之上未向各处通报路程,因而当地官府并不知太子的行程,他们到真定时没有入城,只在城外驿站住了下来,而京城来人是由两名锦衣卫引着寻到了驿站。 此时牟彪正在驿站之中与众人一起烤火取暖,有那驿站的老吏,也不知从何处寻了一只肥羊,众人杀了之后,切成薄片,正在那炉火之上涮肉吃,此处驿站简陋,自然比不了身处京城之中酒楼里,各种蘸料都有,只寻着一点儿粗盐,将那烫熟的羊肉在盐上蘸了蘸,入口倒也鲜香。 wap. /102/102096/31583465.html 第三百六十三章 雪夜寻来劝太子 这样的冰天雪地里吃锅子涮羊肉,已经是十分难得的享受了,为此牟彪还赏了那老驿吏五两银子。 这厢正吃着呢,听得外头来报,牟彪就是眉头一挑, “京城来人了?” 外头守门的人应道, “大人确是京城来人,是东宫的人,属下等验看过腰牌……” “东宫的人……看来是有事儿了!” 牟彪起身取了一旁挂着的大氅披在身上便出了门,外头雪花漫天飞舞,雪花挡人眼,身前一丈之外便瞧不清人了。 他到了门外见得两名锦衣卫的兄弟护着一人,那人见了他便掀开了头上的帽子,露出一张清瘦的脸,颌下三缕青须,行路匆匆,面色有些憔悴,不过双目仍是炯炯有神,见着他便开口道, “牟百户,太子殿下何在?” 牟彪识得此人,乃是东宫太子宾客韩束,当下有些诧异道, “韩大人,你怎么来了?” 太子宾客在东宫之中虽说是虚职,但也是领的三品官儿俸禄,论起来比牟彪大好几级呢,叫一声大人也不为过。 韩束倒也客气,拱手行了一礼道, “实乃是宫中有事,需得韩某前来面见太子爷,还请牟百户带路……” 牟彪见他这模样似是确有急事,当下点头, “好,你跟我来!” 当下领了韩束进去,朱厚照与英儿和穆幽蓉也在吃羊肉锅子,那一只肥羊,羊腿和羊颈上那点子细肉全数拼给了太子爷,太子爷有二美相陪便将刘瑾赶回了自己的房中去,他与英儿对坐喝着小酒,又吃着羊肉,穆幽蓉在一旁伺候着,朱厚照喝了一口有些浑浊的水酒摇头道, “只可惜了,我们出来是为了公差,随身没有带多少东西,也没来得及去买,这样的天气要是在宫里便有自酿的金茎露,还有太禧白……说起来这太禧白本宫最是喜欢,口感浓厚不腻,色如烧酒,回味甘长……” 说到这处在外头风餐露宿了好几个月的太子爷,也不由的做了一个有失体面的动作,吸溜了一下嘴角,英儿见了捂嘴笑,倒是一旁的穆幽蓉一脸好奇问道, “太子殿下说的可是宫中自酿的美酒,奴婢在家时就曾听说宫中有好酒,不单有宫中太监们自酿的,还有外头精心挑选进贡的,那五粮醇便是一个,十分的好喝……” 朱厚照点头道, “五粮醇劲儿大了些,本宫的酒量浅薄,喝一杯便要倒……” 说到这处笑了笑道, “倒是天乳、君子汤之类的给后宫各嫔妃们吃的,本宫却能喝上一大壶……” 穆幽蓉笑道, “听太子殿下说起来,奴婢这酒虫都爬出来了,奴婢在家时吃过杜康与宋河……” 朱厚照笑道, “杜康与宋河本宫也是吃过的,不过本宫吃那宋河上头,又杜康也吃不了一杯,还是淡酒能多吃些……” 这位穆家三小姐虽说出身商家,但自小被穆家大力培养,所学所见极是广博,与朱厚照这位见惯天下精品的太子爷,说起酒来竟是毫不落下风,二人越说越是投契,竟有了二分莫逆之感,英儿在一旁神色淡淡地听着,时不时夹一块锅里的羊肉放入朱厚照的碗中,却是没人发觉,她那只放在膝头的手已经紧紧握成了一拳,手指甲都陷入了掌心里。 这二人正说的热闹时,外头牟彪的声音响起, “殿下,有东宫来人!” 里头的说话声就是一顿,英儿默默吐出一口气,朱厚照应道, “进来吧!” 牟彪推门领了那韩束进来, “太子殿下!” 韩束进来便跪倒叩头,朱厚照一见是他有些惊讶, “韩先生,你怎得来了?” 韩束道, “殿下,实是有紧急事情需得禀明殿下,微臣星夜赶路,紧赶慢赶终于在这里遇上了殿下!” 朱厚照闻言一挑眉, “何事?” “这个……” 韩束抬起头左右看了看,朱厚照会意挥手让了屋里的人都出去,牟彪跟着也退了出来,屋门关上之后,穆幽蓉向牟彪躬身行了一礼, “牟大人辛苦了!” 牟彪点头, “为太子爷办差,称不得辛苦!” 穆幽蓉点头笑了笑便转身退了下去,牟彪又向一旁的英儿点头示意,英儿看了看已经出了院子的穆幽蓉问道, “牟大人,这位穆家的小姐与您有旧么?” 牟彪摇头, “没有……” “哦……是么?” 英儿笑了笑冲着他也福了一福,转身离去,牟彪看着她窈窕的背影,有些不解的拢了拢眉头,屋子里头韩束被朱厚照赐了座, “韩先生,这样的大雪天赶来见本宫,到底有何急事?” 韩束道, “太子爷,微臣斗胆问一声,太子爷这回自开封回京,可是万民夹道跪送,口言要立长生牌位,又奉上万民伞?” 说起这个朱厚照心里最是得意,当下笑道, “正是,本宫只不过做了些末微小事,没想到百姓竟记恩至此,实在让本宫惭愧啊!” 说到底这江山是朱家的江山,百姓是朱家的百姓,本当朱家人来保,他只做了自己份内之事,倒是令得百姓百感激涕零,还真是有些惭愧! 韩束听了面色凝重, “这正是微臣连夜赶路想来向太子爷示警之处……” “哦……” 朱厚照闻言一愣, “韩先生此话怎讲?” 韩束叹道, “此话非是臣单单一个,乃是东宫之中众多谋臣之意,太子殿下啊……此时您不宜太过出头啊!” 您想想呀! 这河南也罢,山西也好,天灾无情害得百姓流离失所,朝廷赈灾不利,民间怨声载道,此时太子爷大出风头搏了一个贤名,岂不是遭人嫉妒? 韩束将这话讲完,朱厚照还有些不明白, “本宫乃是太子有甚么人敢嫉妒本宫?” 韩束长叹一声道, “殿下,您上头还有一个陛下呀!” 太子爷还是太年轻了,年轻则气盛,做事只想出尽风头,占尽高枝却不知有些名声,不能自己扬的,也是扬不得的! 朱厚照倒是个聪明的,一听韩束这话,沉下心来想一想,立时就明白了,当时就变了脸, “莫非先生得着了甚么消息?” 韩束点头道, “太子殿下到顺德之后,在开封的情形就传进了京里,那时就有人上折子说是殿下在外头赈灾,不务实际,折交商户,到后头有了万民伞之事,便更有人说太子爷为图虚名,强征商户粮草,今年许是可捱过严冬,明年只怕便是有个丰收季也没法子补上今年的亏空了!” 朱厚照闻言大怒,斯文秀气的脸涨的通红, “哗啦……” 他伸手便将桌上的盘子给掀了, “一派胡言!简直是一派胡言!” 韩束道, “殿下请暂且休怒,那些折子不过就是跳梁小丑,受人指使上的罢了……” 朱厚照气得胸口起伏, “何人指使的?” 韩束目光深沉的看着太子, “殿下,这都不重要,最奇怪的是,这些折子陛下看过之后,却是留中不发,可是没有下旨申斥的……” 朱厚照闻言脸色越发的难看了, “父皇这是甚么意思?” 韩束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殿下,树大招风啊,这风……若是从宫里吹出来,从陛下那里吹出来,您……便是太子之尊……也是有些招架不住的!” 朱厚照与他四目相对,半晌问道, “父皇,他……” 话不用说完,二人都明白,韩束点了点头, “殿下,微臣赶来就是要提醒殿下此事,还请殿下即刻上折子……” “哦……上甚么折子?” “就说是开封城中百姓感念的是陛下皇恩浩荡,那万民伞乃是奉于陛下的!” 朱厚照闻言眉头一挑, “这样……父皇就能信?” 韩束笑道, “陛下要的就是一个脸面,太子殿下与陛下都说这伞是开封百姓奉于陛下的,谁还敢说不是?” 谁要敢蹦出来说不是,那必定是脑子进水了! 他见朱厚照仍有些踌躇便劝道, “殿下,贤名固然要紧,可这陛下的信任也尤其重要啊,若是因着此事令得陛下对殿下起了忌惮之心……” 那我们后头的事儿怎么进行? 朱厚照立时不犹豫了,点头道, “本宫现下就写!” 韩束闻言眉头一松,拱手道, “殿下英明!” 他一路过来就怕殿下年轻气盛,舍不得这点子虚名,执意要把这些事儿归到自己头上,引来陛下忌惮…… 要知晓今上可是春秋鼎盛,太子爷若是想一举翻盘,便如在那壮年的猛虎口中夺食一般,那是险之又险还是要小心小心再小心的! 似上一回,太子爷亲自去见那江湖帮派的头领,他们都是极力反对,只无奈殿下一意孤行,最终与那江湖帮派虽是达成了同盟之约,可总归落了下乘,让人抓着把柄,以后借坐大,就怕以此为要挟,幸得殿下也不是心慈手软之辈,答应了待端坐大宝之后,必是要想法子将这些人一网打尽,才可除去这后顾之忧! 君臣二人在屋中密谈许久,第二日,便有朱厚照的奏折由锦衣卫快马送进了京中,那头弘治帝看了奏折却是微微一笑, “太子出去历练一番,倒是长进了不少!” /102/102096/31599607.html 第三百六十四章 为小妾武三冤妻 又或是在背后有人出谋划策吧? 弘治帝看着奏折很是高兴,连连点头, “太子赈灾有功,待吾儿回来,必要重重奖赏他的!” 皇帝开心,御书房里众大小太监们都跪下称颂, “国有贤明储君乃是陛下之福,社稷之福啊!” 只有李广偷眼看了看弘治帝,见他嘴角的笑容透着那么几丝诡异,心头就是一跳,忙低下头不敢看了。 那头牟彪护着太子,等到真定的大雪稍歇之后,便又重新启程往京城赶去。 这头小汤山中,四莲听说隔壁死了人,不由也是一惊,忙起身由丫头们伺候着穿上衣裳,忙召了汪妈妈进来问道, “妈妈可是去隔壁看过了,即是死了人,可有报官?” 汪妈妈摇头神色怪异, “少夫人,那武三公子的妾室是裸身死在池子里的……” 四莲闻言一愣, “怎么裸身死在池子里?” 汪妈妈道, “老奴听得喧哗声,便翻墙过去瞧了……” 汪妈妈身法精妙,隔壁又死了人,人人的目光都投在了温汤池子里,没一人留意到她,她隐身在那长廊的梁下探头看,仗着居高临下,看了个一清二楚, “那妾室死的时候披头散发,浑身红润,若不是没了呼吸,瞧着跟睡着了一样……” 顿了顿又想了想道, “她似还睁着眼,好似还在笑……” 汪妈妈说着不可怕,听得四个小丫头都是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妈妈快别说了,可真吓人,这那有人死了还在笑的?” 汪妈妈道, “你们不信就去看,也不知是不是在那温汤里煮过了,身上还是粉粉的颜色……” 她这么说,小丫头们听了更是一阵恶寒,饶是红桃与红玉虽说在锦衣卫受训许久,可多是练武强身,真正杀人的时候少,更别说验尸了,四莲一听却是听出不对劲儿来了,当下吩咐, “快……帮我把头发拢起来,我去瞧瞧……” 翠巧过来帮着她将头发盘了一个简单的发式,四莲便寻了一件厚厚的大氅匆匆过去了,那头武家出了事,主人不想见客,门房出来面有难色道, “八少夫人,我们家如今有事儿,家主都不方便待客,还请您改日再来吧!” 四莲料到会有此答,当下便道, “你去告诉武三少夫人,就说我知晓这家里死了人,也知晓他们不会报官,可人死了必要查个究竟的,我可以帮他们!” 门房闻言一双眼瞪圆了,四莲催促他道, “快去!” “是!” 那门房忙跑进去报了,不多时吕五小姐一脸怒气难消得出来了,见着四莲就拉她手道, “八少夫人,你当真有法子查出凶手么?” 四莲道, “家父乃仵作出身,我从小耳濡目染,知晓一些验看尸体的法子,你让我看看再说!” 吕五小姐闻言也是瞪大了眼,一面拉着她进去,一面喜道, “那就好……那就好,你不知晓,那妾室死了,我姐夫……如今怪到我姐姐头上……好生没道理!” 说着话二人进了内院,正堂之上,坐着武三公子与夫人,二人都是神色怪异似是在极力压制情绪,目光互不交视都拿眼看向地面,四莲眼尖,一眼瞧见武三少夫人的脸上有一片红肿,看来这是动了手了? 四莲走进去也不啰嗦,开口就道, “武三公子,你那妾室的尸体在何处,可能让妾身瞧瞧?” 武三公子表情僵硬, “你……你看尸体做甚么,人都死了还有甚么好看的!” 四莲看了一眼一旁的三少夫人应道, “一个妾室死了是没甚么,不过若是害得夫妻失和,后宅不宁,那她就有大罪过了!” 武三公子闻言立时压不火气了,怒道, “她有甚么罪过,明明是这毒妇容不得她,给推进池里害死了!” 武三少夫人闻言强压下的眼泪立时夺眶而出, “我若是容不得她,又何必明知你们在外头有了勾连,还要纳她进门,早知晓……当初就不该让她进门!” 武三公子冷笑一声道, “你以前许是会装贤惠,可昨儿静哥儿落水,你就说是她做的,你怀恨在心,今儿便也推了她入水,把她淹死了!” 说到这处,也是动了真情,眼眶都红了, “她碍着你甚么了,如今你也有儿有女了,你正室夫人的位置坐得稳稳地谁也夺不走,你何必如此歹毒!” 武三公子说话当真是半点夫妻情份不讲,一心护着小妾,武三少夫人闻言只觉得那是肝肠寸断,哭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吕五小姐见状大怒刚要上前说话,四莲一把拦了她,对武三公子道, “武三公子这话说的实在冤枉人了,我有八成的把握,你那小妾不是在水里淹死的!” 她此话一出众人都是一愣,武三公子奇道, “你连尸体都没见着,如何敢这么说话,你别同这两个歹毒的妇人同游了一日,便受了她们蛊惑替她们说话!” 四莲冷笑一声道, “我是不是替她们说话,待见过尸体再说,武三公子可敢让我瞧一瞧尸体,说不得查出甚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来,让你失了脸面!” 武三公子闻言又气又急又怒嚷道, “我有甚么怕的,要怕也是这两个毒妇怕!” 他现今是心爱的小妾死了,却是连妻妹都给恨上了! “那好……多说无益,我们见过尸体再说,武三公子可敢让妾身瞧一瞧?” 武三公子俊脸一片通红,双目似要喷火一般,拂袖而起, “去就去!” 当下带着四莲往后头走去,他也是爱她那小妾,人都死了,尸体也没随意找个地方放,却是放在了小妾昨夜住的房中,将屋中的的桌子挪开,用一块门板放在当中,身上用了白单子盖住,四莲进去一看那露在外头的手背立时便肯定了心里的猜测, “芙儿!” 武三公子见着小妾的尸体,当时便洒下了男儿泪,说着便要扑上去,四莲冷冷看了他一眼,转头吩咐道, “你们家的人上来两个,把三公子扶到一旁,别弄污了尸体,不好查凶手了!” 她这话一说,武三公子也不敢扑了,当时便有小厮过来扶着他到一旁坐下,一面擦眼泪,一面看着四莲掀开了那小妾脸上的白布,果然如汪妈妈所言,露在外头的皮肤呈粉红色,双眼睁着,嘴角微微上翘,好似在微笑一般,这小妾生的模样妩媚,死状又是如此怪异,让人瞧着都是心里发毛,外头武家的仆人见了小声嘀咕道, “姨娘这是……这是死不瞑目呀!” 此言一出,那武三公子又抬头怒视自家夫人,四莲淡淡道, “她若是死不瞑目,怎得又嘴角带笑,难道是又觉着自己死的其所?” 这么一说,好似真又像是挺高兴的,可谁会高高兴兴去死呀? 武三公子这下子,又不好再瞪妻子了,低下头又擦泪,四莲抬起头来环视四周,对武三公子道, “你这小妾不是在池子里淹死的……” 武三公子不信, “你……你凭甚么这么说?” 四莲微微抬起尸体的下颌,看了看她的鼻腔道, “她的鼻中无水……” 又掰开口腔道, “口中也无水……这是死后被人扔进去的……” 顿了顿又道, “武三公子若是不信,可许我剖尸……她的肺部与气管之中应当也没有水……” 又抬起那小妾的手道, “手掌自然垂下……这也不是淹死之人的状况,淹死之人多半都会拼命挣扎,双手呈曲爪状……” 她抬头看向屋外, “再说了……你们这院子与我们那院子里的汤池相差仿佛,我们家的池子只到我的胸口,你这小妾身量比我高,她若是被人推下去,不会挣扎呼救么?” 这话一问出来,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是啊!那池子又不是很深,便是不叫人,自己也能爬出来……” 只有武三公子仍是恨恨瞪着自己妻子, “正如你所说,说不定是她们将人害死了,把她扔进池子里的……” 四莲点了点头道, “你说的对,也有这个可能……” 又看了看那尸体的脖颈部, “这脖子上没有伤,不是被掐死的……” 再抬头看了看四周, “这里人太多了,我要检查她全身,你让他们都出去吧!” 于是武家人与四莲身边的人都出去关上了门,只有武三公子与那吕家姐妹留了下来,武三少夫人与妹子相依在一处站着,她们见着死尸都有些脚软,可武三夫人咬牙紧紧扶着妹子的手,就是不肯走, “我要亲眼看看她是怎么死的,我不能这么不明不白被冤枉!” 这厢关上了门之后,四莲伸手将那白布全数掀开,一面查看尸体一面道, “这尸体还十分柔软,适才我掰开她的嘴时,颌关节只有轻微的尸僵,因而没死多久,当然……也许是因为泡在了温热的水中之故……” 这厢当着三人的面把那小妾的衣裳全数脱完,从头到脚的摸了两遍之后道, “你们也看见了,她身上没有任何伤痕,可证明不是外伤所致死亡……” (本章完) /91/91690/21229638.html 第三百六十五章 验尸体发现蹊跷 抬头看向武三公子, “她死时应当未受人胁迫,也没有挣扎……” 武三公子此时也有些不解了,瞧了一眼一旁面色苍白的妻子,犹是不肯放过她, “若是她们杀的,自然没有那力气掐死又或是打死她,说不得是下了毒呢?” 四莲点头道, “自然有这可能……不过中毒之人多半都是嘴唇青紫,眼下或许还有出血点……” 四莲翻开尸体的眼睑里头是一片樱红, “若是还想弄明白,便需要剖尸了……三公子可愿意?” 武三公子闻言一愣,看了一眼地上自己那死去的小妾,有些迟疑道, “你是说要报官,让仵作来么?” 四莲转头看了一眼吕家姐妹,摇头道, “家父乃是仵作,我自小便在衙门的验房里长大,也帮着家父剖过不少尸体,若是三公子肯点头,便由我来剖尸,若是三公子不愿意的话……” 她又看了一眼吕家姐妹,武三少夫人咬着唇,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剖!为何不剖,我不能白受了这冤枉,今儿别说是把她剖了,便是把我剖了,我也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话到这处,武三公子却是有些犹豫了,武三少夫人抬头双眼死死盯着他,两腮上飞起两团异样的艳红,咬牙道, “武宏晟,今儿这事我必要弄个水落石出,若是查不出来还则罢了,若是查出来证明我是被你冤枉的,我就与你和离!” 武三公子被妻子眼中的决绝给惊到了,这时节心里隐隐有些后悔了,后悔自己乍一见芙儿身死,就乱了方寸,将怒气一股脑发泄在妻子头上,如今细想来,妻子又何必去杀她,杀了芙儿妻子也没好处啊! 正如她所言,若是心生嫉妒,早就不许她进门了,又何必等到今日! 只如今势成骑虎,他若是不点头,那就是心虚,以后在妻子面前始终抬不起头,又芙儿之死,他也想弄个明白,当下一咬牙, “剖!” 即是要剖,便要预备工具,四莲出来泡汤自然是没有带东西的,不过这也不难,要剖尸体的工具也简单,四莲数了几样出来,武三公子立时吩咐人去备,不多时便有人拿着东西进来了,这厢又问武三公子, “我们可是就在这间屋子里剖?” 世人忌讳死亡,这是武家的温泉庄子,若是在这屋子里剖了人,以后这里怕是不会再有人住了! 武三公子想了想咬牙道, “我们这庄子小,没多余的地方,就在这里吧……” 四莲点头,让人又搬来了一张桌子,两下一拼,再将那小妾的尸体放在上头,再点了几盏油灯,照得屋子里一片明亮,四莲净过手后,用帕子擦干净了双手,掀开那掩尸的白布,露出赤裸的尸体,武三公子与吕氏姐妹坐在一旁椅上的身体,都不由自主的后仰,四莲看了三人一眼道, “你们若是害怕,可退到屋外去……” 见三人都咬牙摇头,四莲便道, “那……你们离得远些,或许会有鲜血之类的溅到身上……” 三人忙不迭的挪开了三步外,四莲点了点头,扶着那小妾的尸体,从头到脚的缓缓向三人解说道, “前头我已经说过了,她浑身上下并无伤痕……” 说到这处顿了顿,抬眼看了三人道, “哦……我还漏了一处……” “武三公子,你昨晚可有与她行房?” 这样的问话实在太过私密,不光是武三公子,便是一旁的吕家姐妹,尤其是吕五小姐都是面色一片尴尬,武三公子支吾了一声, “这个……没……没有……” 武三少夫人也是清咳了一声接话道, “夫君……昨儿静儿受了惊吓,有些发热,我……我们守了他大半夜……” 实则是昨儿儿子受了惊吓,武三公子便是再宠爱小妾,可对自己的嫡子还是十分看重的,又为了安抚正室,昨儿晚上并没有进小妾的屋子,而是同妻子一起守了儿子一夜。 贾四莲点了点头,对武三公子道, “三公子可要过来瞧瞧,她这痕迹分明就是同人有行过房的……” 武三公子脸上的尴尬没有了,旋即升起一片愤怒的潮红, “不……不可能!” 不多时将白布展开给三人看,武三公子脸色立时由红转白,武三少夫人也是一脸的惊讶,吕五小姐小脸又红又白,她可是未经人事的闺阁少女! 四莲冲三人道, “你们瞧见了……” 武三公子牙齿咬得咕咕作响,武三夫人一脸的惊讶, “怎……怎么可能,这……这庄子里后院都是女眷,便是有男子,也只有外院四个男仆……” 这四个男仆,一个是守门的门子,一个是后厨里挑水做粗活的老头儿,还有两个家丁虽说年青,但内外有别,他们轻易是不能进内院的,她是管家的夫人,自然知晓这宅子里内外院是有门禁的,每到时辰她身边的婆子都会领着人把门锁好,再将钥匙交到自己手中的,而自己昨儿一夜未睡,钥匙一直都在手中,根本不会让人拿去的。 武三公子自然也是知晓的,夫妻二人都是一脸茫然,四莲没有说话,将那白布放到一旁,伸手去一旁预备好的清水盆洗了洗手,擦干之后便伸手去拿一旁放的尖刀, “三位,我要剖尸了,你们若是不敢看,便闭上眼……” 吕五小姐终于受不住了,哎呀一声,伸手捂住脸,转过身去,武三公子与夫人夫妻二人动作倒是一致,都是咬着牙,双手紧紧抓着身下高椅的扶手,紧抓着手指关节都发了白,两双四只眼都瞪得大大地…… 四莲再不多说,执起尖刀便划开了尸体的喉头,待得切开气管直至肺部之后,她将那地方展示给二人看, “你们瞧……她气管与肺部之中并无积水,尤其可知确不是淹死的……” 见二人白着脸双眼发直,也不知听进去没有,又之后由上到下,剖开肚子,一一检查内脏, “瞧……” 四莲将内脏一一取出来, “都没有明显的损伤,都是完好的……” 武三小姐已经算是女中豪杰了,撑到了四莲将那尸体的肝取出来时,才双眼一翻昏了过去,吕五小姐听到动静,转过身来根本不敢往四莲那处瞧上一眼, “四姐……四姐……” 五小姐拍打着自家姐姐的脸,满手血污的四莲抬头看了一眼道, “无妨……她只是吓昏了过去……” 顿了顿道, “你给她喂一口水,再扶到一旁去吧,只要不看……便不会害怕了!” 吕五小姐点头,依着四莲所言喂了水,将醒过来的四姐扶到一旁的屏风之后,姐妹二人依偎在一处,听得外头的动静,四莲声音平静的对武三公子道, “三公子,若是害怕,也可到屏风后头去……” 武三公子白着脸,缓缓摇了摇头,他不是不想动,只是已经双脚发软,此时想站起身都难,如何能走到屏风后头去,强行起身说不得便要一头栽到地上,他终归是男人,为了那点可怜的脸面,终于还是强撑了下来, “你……继续……” 四莲点头,将那尸体的子宫取了出来, “现在让我们看看她的胞宫……” 说到这处手上一顿, “咦……她生育过的吗,而且现在还怀孕了!” “甚么?” 武三公子一愣,连着屏风后的吕家姐妹都愣了,支起耳朵听外头的动静,只听得四莲道, “她确是怀孕了,看这胞宫的外表,应当有一两个月了……女子的胞宫正堂时都不会太大,多数都是一个拳头大小,有些还要更小些……” 顿了顿问道, “三公子,你这位小妾以前可是生产过?” 武三公子摇头, “没有……” “那就奇怪了……你这位小妾的胞宫不似没有生产过的妇人……” 说着为他解说道, “少女的胞宫紧致光滑无褶皱,而她的胞宫有些松软,这样子……至少是生过一胎的……” 贾四莲旁的见得少,可那女子的尸体也是见过不少的,尤其记得有一年京城里出采花大盗连着采了七八家的女子,他不但采花还要用些辱人的手段,让那些女子受尽折磨而死,后头尸体送到衙门里,贾金城解剖时女儿也在一旁看着的,那一年贾四莲见了好几个胞宫,有些是少女的,有些是生产过的妇人,也有年近六旬的老妇人的,因而她记得十分清楚。 她这厢将手里的子宫放到桌上的一个银盘里,取了一把小刀轻轻划开,里头立时有暗色的血液流了出来,一团模糊的血团出现在了武三公子的面前, “三公子请看,这是她腹中的胎儿……” 不过一两月的胎儿,又因着母体死亡,胎儿也失去了生命,此时就是一团血块,武三公子瞧不出来,贾四莲却是瞧得出来,这胎儿正在发育的头颅和下头状似蝌蚪的身子,以及那微微凸出表面的心脏。 /102/102096/31608344.html 第三百六十六章 烧炭火中毒而死 「哇……」 武三公子终于受不了了,起身踉踉跄跄扑到窗前吐了起来, 「呕……哇哇……」 他这一通吐,那是吐得翻江倒海,眼泪鼻涕灰出来了,那架势似乎连整个内脏都要吐了出来一般,待得稍稍喘了一口气转头看见那桌上的各式内脏, 「哇……」 又把脑袋探了出去,再吐了起来,屏风里头的吕氏姐妹听得他的呕吐之声,还有隐隐传来的酸腐之味儿,也忍不住捂了嘴,只有贾四莲神色如常,用尖刀拨弄着那团事物, 「确是有近两月了……」 里头的吕家姐妹终是忍不住了,相互扶持着转出了屏风,只看了一眼四莲手里的东西,立时又转过头去, 「不对呀……不对呀……」 武三夫人道, 「她自入了我们家后,一直都没有身孕的……」 她是正室嫡妻,下头的小妾每月月事都要上报的,但凡有人推迟几日那必是要请了大夫进院来把脉的,他们可是大户人家,子嗣事大,可不是那些小门小户,家里的小妾能瞒着正室有身孕! 四莲看了一眼胃里再没东西吐,转过来扑去桌边喝水的武三公子, 「这事儿,怕是要问武三公子了!」 武三公子一阵呆愣, 「我……我并不知此事……」 芙儿这阵子缠自己的紧,二人床弟之间说起私房话来,芙儿称自己入了武家一年多,肚子一直没有动静,不但老夫人不喜,夫人也是趁机挤兑自己,她想要有个孩子傍身,自己爱她怜她,自然是无不应允,这一阵子很是勤奋耕耘,可……可肚子里都有孩子了,为何……为何还要与自己同房? 她就不怕伤着孩子? 武三夫人来了小汤山,京城里可是一直都是这名小妾伺候着武天公子,二人除了昨晚没有同床,之前可是一直都在一起的! 想到这处,武三公子的脸色,那当真是无法形容了,吕氏姐妹那处也是想明白了,其中关窍,姐妹二人的脸色那也是复杂变幻,半晌武三夫人咬唇道, 「还请八少夫人继续……」 四莲点头,将那银盘放到一旁,再重将尸体看过一遍,淡淡道, 「死者昨晚有行房痕迹,胞宫之中胎儿有近两月了,死因……」 她顿了顿目光放在尸体粉红的皮肤表面上, 「乃是中毒!」 「中毒!」 武三公子看了一眼妻子, 「是不是有人灌了她毒药?」 四莲看了他一眼,将前头取出来的胃端了起来, 「她的胃部我还没有剖开,不过应当不是吃了毒药……」 说罢用小刀切开了胃部,打开胃部之后,内室之中那酸腐的味儿又浓了几分,不过此时室内诸人都没空去管了,只是一双眼紧紧盯着四莲手中的银盘, 「你们看……」 四莲将那胃袋用小刀拨开, 「里头的食物还有残渣,她昨儿应是吃了藕片……又有米粒、肉碎、青菜……」 武三公子想了想道, 「昨儿晚饭是我与芙儿吃的,我们吃了藕汤,又有狮子头,蒜泥小菜……」 倒是一一对上了,四莲点头, 「她的胃里除了食物便没有旁的东西……」 顿了顿又道,「 「不过看食物消化的状况,她应当是晚饭过后两个时辰之内便死了……」 肉碎都没有消化呢! 武三公子想了想道, 「昨儿静哥儿落了水, 我们也无心吃饭,之后用晚饭时已经是快亥时了……」 四莲点头问道, 「那你们吃过晚饭之后,又是何时分开的?」 武三公子道, 「我吃罢晚饭,便去瞧静哥儿了,她则回这间房里睡了……」 一旁的吕五小姐藏在自家姐姐身后忍不住开了口问道, 「那……她到底是怎么死的,即是中毒胃里又没有毒药……」 四莲道, 「这世上毒物千千万万,也不是只有吃了毒药才会死……」 说罢放下手里的银盘,目光在屋中四下巡视, 「这便是死者的房间,我可能瞧瞧……」 武三公子点头, 「请便!」 四莲先去盆中净了手,擦干之后,这才在屋子里四下转了转,这厢房与自己家中的也是差不多的布置,一间房当中间用屏风挡了,外头是小客厅,里头是卧房,卧房一间再有一道屏风隔开了,里头放了恭桶,用来方便之用,她进去一眼就瞧见了卧房里床前摆放的炭盆,过去用放在一旁的火钳子拨弄了一下,里头湿漉漉的,似是被人用水浇湿过…… 四莲便叫了三人进来看, 「你们都用这种炭盆么?」 武三少夫人点头, 「我们庄子里都是用这样炭盆的……」 四莲点头看了一眼,关得死死地的窗户,叹了一口气道, 「这屋子四下紧闭,她又在屋中点了炭盆,炭火有毒,她是中炭毒而死的!」 北边的冬日,人们自古都有烧炭取暖的习惯,因着这个死的人不在少数,武家夫妻听了倒也没有怀疑,只是武三夫人不解道, 「这事儿越发不对了,这种事儿每年冬日里京城都有发生,我也时常提醒家中人烧炭时一定要将窗户打开一些,为何她会如此?」 四莲目光落在那张被褥凌乱的床上,想了想看向三人, 「她必是在武三公子走后,关上门窗准备睡觉,因而烧了炭盆,然后因为某些原因要紧闭门窗……」 她这话一说出口来,三人的脸色都是一愣,吕五小姐倒是聪明立时想起前头四莲从尸体腿间擦出来的东西,便脱口而出道, 「她……她定是昨儿晚上与人偷情,怕被人发现就关紧了门窗……」 结果屋子里烧了炭,把自己给害死了! 吕五小姐话一说完,脸上就是一红,这些话不当是她这未出阁的女孩子能说的,不过她那姐姐同姐夫此时可没空留意她的神色,武三公子脸上阴沉一片,武三少夫人则是眉头紧皱, 「若是当真如此,她那女干夫又怎样了,他又从何处来的,去了何处?」 四莲想了想道, 「这宅子不大,人也不多,若是来了生人,必是能查到的……」 这事儿便不归她管了,武三公子与妻子当时就出了门,到外头召集人手一个个的问,四莲则出去将桌上的尸体内脏一样样的又放了回去,再取了事先预备好的针线,一点点的缝合尸体肚子上的豁口,此时内脏全数藏进了肚子,吕五小姐倒也不害怕了,守在那处陪着四莲,一脸佩服道, 「八少夫人,你好生厉害,你怎么都不怕的?」 四莲一笑道, 「自小见惯了,就不怕了!」 说着又抬头看了吕五小姐一眼道, 「况且……你不觉着,死人比不上活人可怕!」 闻言吕五小姐心有戚戚焉,点头指了那尸体道, 「便如她一般,看这样儿……她明明就是怀了女干夫的孩子,还缠着我姐夫,这是 要混淆武家的血脉啊!」 四莲点头没有说话,只听吕五小姐又接着道, 「这女人如今也算得罪有应得了,可经此一事,我四姐与四姐夫只怕是……」 说到这处叹了一口气,神色凄然, 「八少夫人,你说这世上的男子为何如此薄情花心,想当年他求娶我四姐时,也是满嘴的海誓山盟,决不负她云云,却是没隔上几年,在外头遇上了这么一个……就……就在与她姘居在一处,时常的不归家,还是我姐姐打了他身边的人,才问出了实情,后头我四姐咬牙吞了这口气,把这女人接进了家门,没想到……」 没想到这女人心怀叵测,她是人死百了了,留下这一对夫妻,以后便是不和离,那要貌合神离了! 想到这处吕五小姐瞧着那躺着死尸也不可怕了,拿手指点她, 「你说你,你又是何必,好好的花容月貌,即是有意中人,便嫁给她好好过日子,为何非要***我姐姐与姐夫之间,害得这世上又少了一对恩爱夫妻!」 四莲叹气摇头,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手上快了两分,不多时将尸体肚子缝好,又叫了外头伺候的人进来,指了桌上的尸体道, 「叫人进来给她把衣服穿上吧,再桌上的东西能烧的都烧了,不能烧的挖个深坑埋了!」 「是!」 武家自有人去办,四莲便告辞回隔壁自己的院子,将身上的衣裳脱了,由汪妈妈拿到外头烧了,又从头到脚洗了澡,待她坐在窗前让红玉拿小炉给她烘头发时,武家那头吕五小姐又来了,她一脸难色道, 「八少夫人,这事儿怕是还要麻烦你!」 「怎得了?」 吕五小姐道, 「我姐姐与姐夫把庄子上的佣人都问过三遍了,都说没有外人到庄上来!」 四莲眉头一皱, 「没外人到庄上来,那庄上的男丁呢?」 「问过了,没人去后院,且都有人证……」 「这……就有些难办了……」 难道是高来高去的江湖人士? 一旁的汪妈妈知机,凑上来小声道, 「少夫人,老奴这耳朵可灵着呢,我们两家离得这般近,若是有江湖人高来高去,老奴必是能察觉的!」 「这便更奇了……」 /91/91690/21240700.html 第三百六十七章 四莲慧眼辩凶手 四莲好生奇怪,想了想道, “那妈妈陪我过去一趟!” 当下换了衣裳,带着汪妈妈过去,路上却是在暗想, “若是没有外人,又不是这庄子里的男人,难道会是女人不成?” 咦!想到这处她心头一动,待得到了武家,武三夫妻迎上来,武三少夫人上来拉了她的手,一脸的赧然, “实在惭愧,这事儿……我们着实没处着手,问来问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一事不烦二主,还请八少夫人再伸手相助吧!” 武三公子也是过来长施一礼, “八少夫人相助之恩,武某必当回报,待得牟贤弟回京,武某必上门当面道谢!” 这二人年纪轻轻经事少,确是不知如何审问,拿着满院子的仆人是真没法子,只得又求助四莲! 四莲道, “我只会剖尸,这破案倒是没做过,不过总算是听说过一些衙门里破案的例子,且让我试一试吧!” 于是这厢又将武家众人召集到了一处,这武家的院子不大,仆人也不多,先问外头的四名男仆,他们又是重复了一遍前头的话,果然是个个都有人证,或是守门或是回屋睡下,同屋之人都可互相做证。 又内院有十几名丫头婆子,其中小公子和小小姐各带了两名丫头,两名婆子,当夜都守着主子没有出屋,这便去了六人,又吕五小姐带了一个丫头,当晚是同吕五小姐睡在里外屋的。 再是武三夫妻有两名丫头,两名婆子,当晚是主子未睡,她们也不敢睡,都在外屋守着,都可互相做证,然后就是那小妾的一个贴身丫头,那丫头早吓得脸白脚软,跪在地上言道, “奴婢是伺候芙姨娘的,不过芙姨娘说她想早些歇息,又说奴婢晚上睡觉打呼,便不让奴婢在跟前伺候,就让奴婢去下人们的屋子里睡了……” 这倒也有可能,因为小妾要在屋子里会奸夫,若是丫头不知情,自然不会让她在屋子里呆着! 剩下就只有灶间的两个粗使的婆子了,四莲目光落在那两个婆子身上,那两个婆子都生的粗手大脚,皮肤粗糙,一看就是干粗活的。 又其中一个个子高些,颧骨高起,身粗体壮,四莲上下打量她,总觉着有些不对劲儿,一旁的汪妈妈也觉着不对劲儿,凑过来小声道, “少夫人,我怎么瞧着他跟个男人似的……” 跟个男人似的! 四莲眼前陡然一亮,再看这婆子,只觉得她又或应该是他,立在那处面部颧骨高起,鼻梁高挺,唇厚嘴大,皮肤粗糙,肩宽胯窄,下头裙摆处露出一双大脚来,这身态分明更似个男人! 至于那最明显的喉节嘛,却是因着冬日里穿的衣裳遮挡,一时看不出来,不过只是这样便可确定八九分了! 想到这处便有了些计较,于是对武三少夫人道, “这些人我没瞧出不妥当来,你先让他们退下去!” “是!” 众人退下之后,她才问道, “那灶间的婆子,是你们在外头请的,还是府里自己带来的?” 武三少夫人道, “因着家里两个孩子嘴刁,灶上的婆子是从府里带来的……” “哦……她们是何时,又是从何处进的府?” “一个是在府里做了四五年的,一个……是前头芙姨娘进府时,她便进了府,也做了有一年多了……” “可是那高些的婆子?” “正是!” 四莲点头,又问她, “你们府上可有会武的人?” 武三夫妻都是一愣齐齐摇头, “没有……” “那……我便将我这妈妈借给你们,去拿那灶上的婆子吧!” 若是个男子,一定力气极大,若是为了逃命拼起命来,只怕三个男人止不住他! 二人都是一惊, “为何要拿那婆子?” “待人拿到了,你们便知晓了!” 于是汪妈妈出面自然是手到擒来,待将那婆子双手反绑的提到面前之后,四莲对那婆子道, “你是要自己脱,还是我们动手……” 那婆子跪在那处,半晌不动弹,汪妈妈不耐烦了,过去一伸手提着她的后领,掌上一用内力,婆子身上的衣裳片片裂开,露出里头的内衣来,再用力一扯,穿了三四层的衣裳扯开,平坦的胸膛就现了来, “啊……” 吕家姐妹齐齐一声惊呼, “她……她是男人!” 四莲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武三公子, “三公子可还要让他脱了裤子,验明正身?” 武三公子此时早按捺不住了,上前一脚踹在那男子胸口,将人给踹了一个跟头, “好胆!你……你居然敢勾引姨娘……” 那男子一直不曾说话,到这时却是哈哈惨笑一声, “勾引……甚么勾引,我与芙儿本就是一对,若不是你横刀夺爱,我们又何至于此……” 说到这处挣扎着坐起了身来,死死盯着武三公子的双眼里全是血丝, “左右她死了,我也不想活了,你们想知道甚么……我都说了!” 四莲见这情景却不好再呆下来听人家中秘事了,当下起身道, “人已经找出来了,我也累了,回去歇息了!” 武氏夫妻此时了没那心思留人,客气两句,四莲便领着汪妈妈回去了隔壁,她是不好当面听主人家的家事,不过汪妈妈却是个爱打听了,送了她回来又去了隔壁,没有多久回来同众人说起了此事的前因后果。 “那男人与那姨娘本就是一对,不过那姨娘的家里嫌他穷,始终不肯同意二人的婚事,二人私下里来往,还怀上了孩子,原是想一直这么拖着,待到肚子大了家里的父母便不得不点头了,却是没想到,遇上了一个武三公子,武三公子瞧着那姨娘生的好,便动了心思,拿了银子便将人父母给买通了,答应女儿给他在外头做了外室……而那肚子里的孩子也被父母逼着灌药打了……” 后头的事儿,便是芙姨娘进了武家之后,那男子恨对方父母势利,又实在舍不得心上人,便想了一个法子,扮成婆子混进了武府做厨娘,原是想着就这么每日里在武府里偷偷看看人也好的。 结果后头被芙姨娘给发现了,二人一来二去,便又勾搭在了一处,时常趁着武三公子不在,在屋子里偷欢,因着他是扮的是粗使婆子,所以即便是生的高大,手脚粗大些,又时常在那姨娘的院子进出,竟没有引人起疑,结果那姨娘进武府一年多就这么一直糊弄过去了,没想到前头一月芙姨娘发现自己怀了身孕,一算日子是自己那情人的! 芙姨娘慌了,这才连着数日缠着武三公子行房,想把这事儿给瞒过去。 又武三少夫人到小汤山来把灶上得力的厨娘带走了,那姨娘在家中左思右想,竟然心生毒计,便也缠着武三公子过来,当天就指使了情人把小少爷推进了池子里,二人想得好,只要把武三公子的嫡子弄死了,待得自己的儿子出世,那就是庶长子了,以武三公子对姨娘的宠爱,说不得,以后这家产就是自家儿子的了! 昨儿晚上,武三公子不在,二人料定武三公子是不会回房睡的,于是二人便关紧了门窗好一番亲热,初时没燃炭盆的,后头激情过去,便觉着冷了,男人把炭盆升起,却忘记他们为了避人耳目,是关了门窗的,结果睡了约有一个时辰,姨娘身子弱些便先中了招,那男子发觉不对,立时便跑出门来,待喘过气后,再回去将情人抱了出来。 他那时又吓又怕,慌里慌张将人抱出,又是按胸口又是渡气,却是怎得也叫不醒人了,正这时院子里有人起夜走动,他又慌又乱之下,不敢再回房去,只得将尸体抱去了温汤池子旁,滑进了池子里,自己逃了回去。 那男子这也算是误杀了自己心爱之人,当时悲痛欲绝,冷静下来事后思前想后,觉着自己做事隐蔽,武家人不会知晓,便存着侥幸之心留下来观望结果。 按说这样的事儿,实在不光彩,按着平常处置,武家三公子必是寻个借口解释小妾的死因,然后将这口黑锅扣在了妻子头上,而这男子也能逃脱罪责,只可惜他遇上了一个能剖尸的四莲,不用报官便将案子给破了。 真相大白之后,武家会如何处置那男子,四莲就不用过问了,只是大家说起那武三少夫人却是十分为她抱不平, “这还是夫妻呢,但凡出了事立时怪到妻子头上,这样的丈夫实在太伤人心了!” “就是,这武三公子宠爱那小妾,却不知那小妾早给他戴了无数顶绿帽子,活该他做了王八乌龟!” “最可恨还是那一对奸夫淫妇,贪图武家的钱财不说,居然还想鸠占鹊巢,把嫡子害死,让自己的奸生子上位,实在太过歹毒了,这也是老天有眼,让他们自食恶果!” “这还是多亏我们少夫人,若不是我们少夫人……那男人便逃脱掉了!” 众人议论纷纷都觉着武三公子为色所迷,活该让人戴绿帽子! (本章完) wap. /91/91690/21246977.html 第三百六十八章 夫妻生隙要分飞 之后的几日,四莲知晓武家有事,便没有再上门去,只是自己每日里出去逛逛,又或是在家里泡汤、看书、绣花,日子倒也悠闲,三日之后,便又派了红桃回去城里,看看隔壁院子弄得如何了。 红桃回来道, “家具做好了大半,还有小半……仍是乒乒乓乓的敲个不停……” 四莲闻言点头, “那好吧……我们便还在这处呆着吧!” 又隔了一日,吕家姐妹一起过来了,却是带了不少礼物,武三少夫人拉着四莲的手道, “这件事却是多亏了八少夫人,若不是八少夫人,只怕我就要受那不白之冤了!” 说着便起身,十分郑重的向四莲行了一个礼,四莲忙起身去扶她, “武三少夫人不必如此,这也是我恰逢其会,正好遇上了……” 武三少夫人红了眼眶问道, “不管如何,八少夫人对我有恩……” 顿了顿道, “大恩不言谢……不知八少夫人可愿意同我们姐妹相称?” 她这姐妹相称可不是在外头应酬时随意叫的姐姐妹妹,这可是要当成正经姐妹走动的! 四莲也喜她们姐妹性子爽朗大气,闻言笑着点头, “那自是求之不得的!” 于是三人便序齿,排了一下年纪,四莲自然是最小的,吕四小姐闺名文秀,五小姐闺名文惠,吕文秀拉着四莲的手叹道, “没想到四莲妹妹年纪这般小,可本事竟然这么大,把那死尸开膛破肚,内脏都取出来了,那是半点儿不带害怕的,这一回真是多亏了你!” 四莲笑道, “文秀姐姐,我们即然姐妹相称,姐妹之间出手相助,那是应当的,就不必再提此事了!” 吕文惠也笑着点头, “四莲妹妹说的对,这事儿不必再提了……” 三人手拉着手一起坐到了软榻之上,吕文秀对四莲道, “我们这回过来,一是谢妹妹,二来就是要启程回城了……” 家里出了人命案子,四莲也猜到他们必是要回城去的,总归要向家里的长辈,详细禀报的。 四莲点头,又看向文惠, “那文惠姐姐也要回城么?” 文惠皱眉头道, “我也要回去报给家里长辈,那武宏晟欺我姐姐至此,我吕家岂能不为姐姐发声!” 四莲又问, “文秀姐姐是怎么想的?” 吕文秀神色凄然, “我与他夫妻五载,不敢说贤良淑德,但也是为他养儿育女,一心持家,他为了小妾疑心我至此,实在……实欺人太甚……我……我也是寒了心……” 说到这处咬唇恨道, “我……我想同他和离!” 四莲闻言一愣,劝道, “文秀姐姐,你可是想清楚明白了,你若是和离,那静哥儿和燕姐儿可就没有母亲了!” 世人倒也不禁和离,但一旦和离,女子是不能带走孩子的,两个孩子年纪还小,以后若是武三公子再娶,两个孩子便要在后娘的手下讨生活了! 吕文秀恨道, “我们吕家比起他们武家可是不差多少,这一回我便是要让五妹回娘家将此事禀明,让家中出面,想法子把孩子争到我名下!” 这位吕四小姐倒是个果断之人,打定了主意立时便向娘家寻求帮助! 四莲点头一脸佩服道, “文秀姐姐真是坚强!” 吕文秀苦笑一声道, “我这也是没法子……为了孩子我怎得也要争一争的!” 说到这处咬了咬唇道, “他为色所迷要纳小妾便罢了,我恨只恨他半点不念夫妻之情,不问青红皂白便将事儿怪到我头上,他即无情我便休……我不想以后再遇上类似的事儿,又被他冤枉成杀人的凶手!” 夫妻之间没了信任,伤了心,这日子再过下去便是同床异梦,面和心不和,又有甚么意思? 吕五小姐也是连连点头, “四姐说的对,这事是他没道理,便是叫两家的长辈来,也当是他向你叩头赔罪!” 虽说后宅之中发现这样的事儿,多半是会压下去不报官的,吕四小姐便是当真打杀了小妾也不会吃官司,可若是这罪名扣实了,让家中的长辈亲戚和妯娌知晓了她善妒致人死命,吕四小姐这一辈子都要背着这罪名了,若是孩子们长大了,以后又当如何看待母亲? 吕四小姐以前对武宏晟的夫妻感情有多深,此时的恨就有多深! 她拉着四莲的手道, “四莲妹妹,这阵子我怕是不得空,待得这事儿忙过了,我们再约了一起游玩!” “好!” 吕家姐妹又坐了一会儿便走了,待得午后武家的马车便离了小汤山,回转了京城之中。 四莲听得汪妈妈来报,坐在那处却是发了一会子呆,想起吕四小姐说要和离时那一脸的坚定,不由有些怅然, “总归名门闺秀底气就是不同,若是以后啸林也这样对我,我倒是敢和离,可……若是生了孩子,只怕没有得力的娘家可是帮我争一争的!” 想到这处不由对未来产生了些许忧虑,只她乃是两世为人,却不是那轻易肯向命运低头之人,想到最后一咬牙道, “若是他不肯让我把孩子带走,那……我便想个法子带着孩子们悄悄逃走……” 只锦衣卫耳目遍天下,她又有甚么法子可以躲开锦衣卫的搜查,把孩子们带走呢? 她这厢胡思乱想一会儿,又想起自己与啸林连房都没有圆,哪里来的孩子,不由摇头苦笑一声,抛开愁绪,安心在这庄子里过冬。 那头牟彪已经护着太子离开真定,从保定赶回京城,离着京城越近,这道路便越是好走了,又因着附近的州县都派了专人清扫官道中积雪,因而回程的速度加快了不少。 太子爷的奏折在他们离开真定时便已经发了出去,却是听取韩束之策,到了保定之后,又发了一道奏折,也是大力吹捧自家老子英明仁厚,爱民如子,百姓如何感恩戴德云云,过了保定之后离京城便不远了,牟彪送出消息去,便有东宫的人出来相迎,他们在保定住了不过一日,东宫的仪仗便到了。 太子爷这回是载誉而归,回去时自然是要摆来架势,接受百官恭贺的。 牟彪等人将护卫的任务全数转交给了东宫侍卫,牟彪去见朱厚照, “太子殿下,如今殿下安全回京,臣离家久矣,也是思家心切,微臣想请殿下首肯,许臣早些回家去!” 朱厚照笑道, “这是本宫的错,啸林新婚不久,本宫便让你们夫妻分离,出门好几个月了,啸林是当早些回家瞧瞧的……” 顿了顿又道, “啸林的功劳,本宫心里是记着的,待回到京中,必是要重赏你的!” 牟彪行礼道, “为殿下效力乃是臣的本份!” 朱厚照点头, “去吧,早些回去!” 牟彪低头退了下去,出来之后同属下们交待之后,便转身寻了自己的马匹,带着牟龙与牟虎二人是连夜往京城赶去,三人一路疾行,马不停蹄的赶回了京城,凭着锦衣卫的腰牌夜入了城门,紧赶慢赶的回到牟府,砰砰拍开了自家大门,那守门的门子开门一看, “哎呦!八爷回来了!” 牟彪点头翻身下马,将马鞭扔给了门子,自己一撩前袍,迈步进去,此时已是三更了,整个牟府一片寂静,他顺着熟悉的路径,一路快走兴冲冲的回了自己那清静院, “砰砰……” “开门!快开门!” 守门的婆子被吵醒,披了衣裳出来,拉开门一看, “八爷,您回来了!” 牟彪点头,推开门迈步进去,见得屋子里一片漆黑,却是高声叫了起来, “四莲,四莲,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屋子里的静谧无声, “四莲!四莲,我回来了!” 屋子里还是无人应声,仍是黑漆漆一片,牟彪有些发愣,身后的婆子怯生生的声音传来, “八……八爷,我们家少夫人没在家里……” 牟彪诧异转身, “不在家里……她去何处了?” 婆子应道, “三爷要成亲了,老爷把隔壁院子给了三爷,这阵子正在做家具,吵闹得很,八少夫人便到城外的小汤山去了!” “哦……” 牟彪闻言眉头一挑,心里很是不满又失落,他连夜赶回来,原想着能与久未相见的妻子好好温存一番,却没想到迎接他的是冷屋冷床,一室的寂寥! 只如今再出城已是不能了,便只能吩咐那婆子烧水,自己从头到尾洗去了一身的风尘,再往那床上一躺,闻着上头四莲留下了淡淡体香,心里暗暗道, “明儿我就出城去寻她!” 脑袋一歪,便睡了过去,他这一睡却是足足到了午后才醒,醒来一睁眼,便听到隔壁砰砰的声晌,这也是他在外头奔波实在太劳累了,睡得死沉沉地,若是寻常的时候只怕要被吵的不得安宁! 这厢皱着眉头起身,揉了揉脑袋,一脸恼怒的起了身,家里伺候的人不在,牟龙和牟虎在外院,他只得自己寻了衣裳穿上,院子里的小灶也没人做饭,他索性便去了五姨娘那院子里。 (本章完) /102/102096/31621384.html 第三百六十九章 冷灶冷床好可怜 他昨儿回来的晚,五姨娘并不知晓他回来了,这午后睡罢了觉,正在屋子里绣花,这几日京城大雪,今儿好不易雪停歇了,外头却是越发冷了,屋子里地龙烧得旺旺的,五姨娘只着了一件短身小袖的棉袄子,下头是到脚踝子厚裙,这厢盘腿儿坐在榻上,膝上还盖了一个小被子,一面绣花一面正在同金珠道, “八爷也不知几时能回,这眼看着要过年了……” 金珠与银珠手里分着线应道, “姨娘不必担心,听说太子爷已经回京了,那京里人都传遍,说是太子爷这一回在外头赈灾那是做了不少好事,当地的百姓对太子爷感恩戴德,那可是感激的不成,还有不少人在家里给太子爷设长生牌位呢!“ 银珠也接道, “是呀!姨娘这回八爷跟着太子出去,差事办的如此好,说不得便能官升一级呢,您就等着好消息吧!” 五姨娘听了嘴角止不住的上翘,只嘴上却是说道, “我也不求八爷做甚么大官儿,只求得平平安安的回来便成了……” 她话音刚落,便听到外头有人接话道, “姨娘,你要儿子平安就快去让人做饭,再不给口吃的,你儿子就要饿死在自己家里了!” 这声音不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那个说的……还能是谁? 五姨娘啊一声,扔了手里的东西,掀开膝头的小被子,鞋也不穿就跑了出来,却见得外室里,牟彪脱了大氅,正在跺脚上的雪,嘴里嚷道, “姨娘,儿子要饿死了,你管不管?” 五姨娘见着儿子那是喜出望外,过来为他取了帽子扔到一旁的,又取了一旁放着的鞋给儿子换上, “八爷,你……几时回来的,怎得也不让人回府里说一声,姨娘好去迎你呀!” 牟彪吸了吸鼻子,捂着肚子,趿拉着鞋进去内室里,一下子歪在榻上, “姨娘,有话等我吃饱了再说,我要饿……死啦!” 他一路紧赶慢赶的赶回来,从昨儿到如今就吃了几个干饼,前头睡着了不觉得,如今可是饿得抓心挠肺,好不难受! 他这最后一句是吼出来的,五姨娘忙吩咐金珠和银珠, “你们去给八爷做些吃的……” 想了想道, “小灶上有昨儿卤的肉,让婆子做一碗卤肉面,要多些肉,多些浇头!” 金珠和银珠听了忙转身去了,牟彪听了嘿嘿笑, “还是姨娘知晓儿子……” 五姨娘过去一面端详儿子一面心疼道, “可怜见地,我们八爷这一趟可是吃了大苦头了,这都瘦了!” 牟彪出去一趟是瘦了不少,不过个儿又窜了一头,面容上的稚气褪去不少,越发现出肖似牟斌的刚毅面庞来了,五姨娘在牟彪身上东摸摸西摸摸,好一通上下其手,摸出来儿子手臂上多了一道疤痕,不由眼圈儿一红,就要流下泪来,牟彪一翻白眼道, “姨娘你可打住,你要是哭哭啼啼,我可走了……我这儿还饿着肚子呢!” 五姨娘忙抽了抽鼻子,强忍住了伤心,牟彪见她这样,又还是心软,便又哄她道, “在外头办差哪儿有不受伤的,姨娘您别哭了,儿子在外头买了不少好东西,不过东西都在后头,隔两日就让他们送过来……” 五姨娘听着儿子在外头办差还想着自己,心里一甜,又不伤心了,问他道, “你怎得饿成这样……” 说罢又想了起来, “哦……你那院子里如今没人,八少夫人去了小汤山的庄子……” 说着鼻子里哼一声道, “还不是老三爱折腾,他那院子里说是甚么成亲要修缮,结果又拆房子又挖池子的,这是要重新建一个院子呀,成日里砰砰砰的,别说是八少夫人了,便是我这院子都隐隐听得见,实在烦人!” 牟彪听了有些好奇, “三哥要成亲了?” 五姨娘点头, “前头自己看对眼儿的……” 说着将牟恭与那杨家六小姐的事儿一讲,又说道, “大姨娘母子不知怎么想的,这一回可是把夫人和老爷都得罪了,以后他们在府里的日子可怎么过?” 牟彪听了却是不以为意, “这有甚么,我不也是自己挑的媳妇儿,自己挑的媳妇儿,自己就要好好过日子……” 虽说是自家兄弟但总归各自长大了,自己选的生活自己过下去,过得不好可怨不得别人! 五姨娘撇嘴道, “挑媳妇儿……我瞧着他是挑银子,看中了那杨家小姐有银子,我私下里可是听夫人身边的婆子说了,那杨家小姐,夫人原本是相看过的,不过夫人嫌她性子不好,是不打算结亲的,也不知怎得就和三爷遇上了……” 牟彪听了嘿嘿笑, “姨娘管那些甚么,三哥成亲我们只管送礼就是了!” 便是他娶个母老虎回家,一天按三顿挨打,也是他自己选的! 五姨娘哼了一声,一指头点在他的额头上道, “你说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这么粗心眼儿……” 说罢又怪上了牟斌, “这也怪老爷,即是厌弃了三爷,便索性打发的远远地,怎得还要让他住在府里,还住进了你们隔壁,那杨家小姐还没进门呢,就仗着有银子把府里弄得不得安生,若是以后进了门,住在你们隔壁,你倒是日日办差去了,你媳妇儿怕是要受她的气了!” 牟彪闻言一瞪眼, “谁敢!” 五姨娘撇嘴道, “你晓得个屁,你们男人天天在外头办差,沾家的日子能有多少,这家里一个大少夫人跟着大爷出去了,一个二少夫人掌着家,新媳妇进门怎得也要看她几分面子,只有你那媳妇性子软,人又老实是最好欺负的!” 一句话说的牟彪皱了眉头,阴着脸沉声道, “这府里有人欺负四莲了?” 也是他疏忽,刚成亲没有多久就出门去了,倒是没想着写信问一问四莲她在这府里过得如何?有没有人欺负她? 五姨娘道, “你媳妇胆小不喜交际,她就躲在你们那院子里,轻易不出门的,夫人叫了几回,她也不出去,倒是没人欺负她,不过这可不是长久之计,以后你要分了家,她可是要出门应酬的,这样老躲在家里也不是事儿呀!” 牟彪听了皱紧了眉头,心中暗道, “姨娘说的有几分道理,四莲那性子不是那爱告状的人,怕是受了甚么委屈也不会同我讲的,我可不能让那女人进了门,仗着有银子欺负我们家四莲!” 话说三哥这找的甚么媳妇? 哼!她性子不好尽冲她男人发去,若是虽欺负到老子媳妇头上,老子可不管她是谁! 想是这样想,但心疼起媳妇儿来,心里便很是不爽利,便是那香气四溢的卤肉面端上来了,他也吃的心不在焉,不过毕竟是饿慌了,几口吃完一推面碗,就要穿鞋走人,五姨娘问他, “你去何处?” 牟彪道, “去城外接我媳妇儿……” 五姨娘道, “你去接她回来作甚么,你们那院子吵闹的很,你这趟办差回来怕是有几日休息的,你不如也去城外同你媳妇一起泡泡汤去……” 牟彪觉着姨娘说的有理,想了想问她, “要不姨娘同我一起过去?” 五姨娘摇头, “夫人冬日里不喜动弹,她不出府,我也不好出府,还要伺候老爷呢!” 这便是当人小妾的无奈,正室夫人不喜的事儿,小妾是不能做的! 牟彪也不勉强她,便道, “那……我去见爹,见过爹之后便去城外……” 当下再不说话,穿上鞋子,披上大氅便到外头骑马去了北镇抚司,牟斌早知晓儿子回来了,见他这么快便过来了,心下奇怪, “怎得不在家里歇一歇?” 牟彪也不应话,去了大氅扔给后头的牟虎,自己跑到大堂当中火焰熊熊的大铁锅旁烤手,他一路骑马过来,脸上手上冻得不成,待得手上暖和了这才转头对牟斌道, “爹,儿子是来卸差事的,这回出去这么久,回来了……怎得也会有几日休假吧?” 牟斌听了便笑道, “是听说你媳妇去了小汤山,你也想去吧?” 牟彪哼道, “还说呢,我住清静院就是图那里人少清静,你把三哥弄我隔壁做甚么,他那院子里成日砰砰作响,把我媳妇儿都给闹跑了,害得儿子昨晚上回来,冷灶冷床的好生可怜!” 牟斌听了只是笑,想了想道, “罢罢罢!看你说的可怜,给你十日假吧!” 锦衣卫的差事忙,全年无休,这眼看着要到年关了,却是越发的忙碌,又要管京城治安,又要管皇城各种宴请,皇帝祭祀祖先诸事,忙碌的很,能有十天假已是十分难得了,牟彪听了大喜过望,拱手行礼道, “多谢爹爹!” 说罢转身就要走,牟斌见儿子头也不回的样子,不由抬手抚额, “回来……你这差事还没有交呢!” 牟彪这才想起来,转回身坐到了牟斌下首的位子, “行,那儿子先把差事交了吧!” 因着前头每到一处都有密报回禀,他这回再说便不必太过详细,略略的将一路离京到回京的事儿讲了,这才说起自己对一路的感想,再提起那叫英儿的女子, (本章完) wap. /102/102096/31632148.html 第三百七十章 父子二人夜定计 「儿子曾派人去查过她的底细,可当地人口流动太大,查无所获,不过我总觉着这女人有些来历不明!」 牟斌皱眉点头, 「即是太子爷身边的人,还是要仔细查查才是……」 顿了顿,却是将门口的守卫都摒退了下去, 「我这处也有事儿要同你讲……」 于是将前头四莲遇上的事儿一讲,牟彪听得后背一阵阵的发凉,浓眉皱成了疙瘩, 「原来我不在家这阵子,四莲竟是经了这样的凶险么?」 他原本以为有个武林高手汪妈妈在,护着四莲应当足够了,却是没想到竟还是让她遇上了这飞来的横祸。 牟斌看了儿子一眼道, 「我已经派了两名武艺不错的丫头护着她,那两个丫头是锦衣卫暗中培养的高手,虽比不上那汪氏,不过放到江湖上去那也能排得上三流了!」 牟彪点头,说起那邱氏来, 「那邱氏如今在何处,爹可有派人盯着?」 牟斌道, 「这事儿太过要紧,我怕锦衣卫里有人走漏风声,于是启用了我多年前布下的暗探,那邱氏极是警惕,那城外的庄子里已经人去楼空,城里的邱氏良医也关了铺子,只说是主人出外游历,未期未定,可我的暗探一路跟踪她,发现她在城外一处田庄落了脚,还易了容……」 顿了顿又道, 「那庄子我也暗中查过了,挂在一个叫蒲銧的人名下,那人是樊少英的一名管事……」 「樊少英?」 牟彪挑了眉头,想了想问道, 「可是五皇子的母族?」 牟斌点头,面色凝重, 「这事儿越发复杂了,为父怕再跟着查下去……会惹上不能惹的人!」 这厢将自己这些日子以来思前想后得出来的结果讲给儿子听,牟彪听罢这眉头上的疙瘩都快解不开了, 「爹的意思是……那邱氏暗中以人炼药,与京中众多王公大臣有交易,甚至与宫中人都有来往,甚至连皇帝许也是知晓她的,而此女极可能是拐子帮里位置极高的首脑,可她又与太子殿下有勾结……而太子殿下的谋划,陛下许是早就了然于胸,就等着他发难……」 牟彪越说心头越是发凉,沉思半晌问牟斌, 「那依爹的意思,我们现下应当怎办?」 牟斌冷笑一声道, 「神仙打架,百姓遭殃,他们父子二人明争暗斗,不管如何我们都要遭殃,依为父的意……」 他顿了顿看向儿子, 「啸林,只怕我们要从现在开始思一个退路了……」 牟彪听了眉头一跳, 「爹,当真到了如此凶险的地步?」 牟斌应道, 「此时看来一切隐而不发,似乎并无危险,只凭着为父几十年刀头舔血的经验看来,太子与陛下之争,一发则已,一发必是雷霆之势,若是不早做准备,只怕到时措手不及,一个不慎就是一家老少共赴黄泉的下场!」 锦衣卫是做甚么的,不就是抄家拿人,押着人流放千里又或是午门外斩首的么,那些个前一日还圣眷隆厚,后一日便抄家灭族的事儿还见得少么,若是不早做准备,只怕届时怎么死的都不知晓! 牟彪沉思良久问道, 「那依爹的意思,我们这是要一步步退出朝堂了?」 牟斌想了想道, 「我们家里,一个你大哥如今在外做官,你二哥以后多半也是要走科举之路的,我的意思是让他们以后外放到地方为政一方,只要为父不犯那谋逆反判的大罪,便是京城中有 异动,他们便是受牵连也不太大,至于你们其余几个哥哥嘛……」 牟斌顿了顿道, 「他们文不成,武不就,待得他们都成家之后,我就会分家,让他们离家自谋生路,以后做个小吏也好,当个闲差也罢,只要有产业在手,总归饿不死的……」 说罢看着牟彪道, 「不过……啸林,你身在锦衣卫,若是出了事,受牵连最深的人怕就是你了!」 说到这处目光中露出满满的愧疚来, 「为父当初是想你接了我的位子,让锦衣卫在你手中发扬延续的,没想到……世事无常,到如今却是害了你!」 他确实偏心,这么多个儿子里,就觉着小儿子最对自己的脾气,一心想将锦衣卫交到他手中,却是没想到,竟是将他牵扯进这桩祸事里来,脱不得身了! 牟彪听了低头,目光看向面前那烧的火苗直窜的大铁锅,良久……却是猝然扬眉哈哈一笑道, 「爹,富贵险中求,您瞧瞧这百年世家,有几个没有经历风雨的,这事儿没遇上便罢了,儿子即是遇上了便不会退缩,若是光想着安逸享乐,那儿子当初就不会进锦衣卫了,如今即是进了锦衣卫,那在手里握着的东西,儿子自然不会轻易放手!」 牟斌闻言老怀大慰,伸手拍了拍儿子肩头, 「好!老八这才是男儿汉,男子大丈夫生不能九鼎食,便当九鼎烹,我们虽说要预备好退路,可我们父子也不是那般好任人欺负的,老子好不易刀山血海里滚出来一遭,得了这个富贵,可是不谁想夺便能夺去的!」 说到这处牟斌面色浮出几分狰狞之像来, 「谁敢动我们父子,老子死也要拉上垫背的!」 便是……那天家父子又如何? 你可别忘了,即便是贵为天子之尊,那也要有人捧你上去,下头没人,也不过就是个傀儡皇帝,这纵观历史这样的皇帝可是不少的! 父子二人在衙门里商议到了下衙,又回到家中吃罢了饭,却是又去了牟斌的书房里商议,这一番谋划,那是足足又用了一夜,待到父子二人粗略定出个计划来时,再抬头看天,外头竟然已经是天色蒙蒙亮了! 牟彪见状起身,伸了一个懒腰,听得腰骨处咔嚓一阵作响, 「爹,这事儿还要慢慢谋划,从长计议,也不急在这一时,儿子还急着出城去见四莲呢!」 牟斌点头,看了一眼书桌那一大堆纸,伸手拿了转身就全数投入了书房中燃烧的火盆之中,父子二人看着那一堆纸全数化成了灰烬,牟斌这才挥手道, 「去吧,不必急着回来,好好陪陪你媳妇!」 「是!」 牟彪拉开了房门,大步走了出去,院中大雪积了一夜,他走过后,上头留下了他长长的足印,牟斌看着那被门外吹进来的风卷起的纸灰,悠悠的打着转儿飘到了外头,落在白生生的大雪上,覆上了一层灰色,嘴角冷冷一笑, 「即是你们想斗,那就让你们斗,也要让你们看看我父子的手段,瞧瞧谁能笑到最后!」 牟彪那头骑了马,赶在最早一趟出了城,一来路上积雪,二来行道的人实在太多,却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到了小汤山时已近午时了,他到了庄子前头,自己翻身下马,亲自上前拍门,门子打开一看,并不识得他, 「这位公子爷找谁?」 这庄子只在牟彪幼时来过一回,又那门子是后头来的,却是不识得主人家当面,牟彪心急见自家媳妇儿,不耐烦与他多说,将马鞭往身后一扔,把人推到一旁,大步就迈了进去,那门子刚要叫,后头来的牟龙与牟虎忙道, 「这是我们家八爷,你竟识不得么!」 门子一听是主人到了,这才收了声,牟彪一路大步进去,此时四莲正在屋里用午饭,刚低头扒了一口饭,就觉得面前有黑影一闪,身子一轻,人就撞进了一个犹还带着雪花的怀里, 「四莲!我回来了!」 牟彪双臂一用力,就将四莲给举了起来,见得妻子口里含着一口饭,一双眼儿睁得跟受惊的猫儿一般瞪着自己, 「……啸……唔……林……」 四莲一低头一口饭差点儿喷到丈夫的脸上,忙伸手捂住嘴,用力咽下喉咙去后,这才一脸欣喜的伸手抱了他, 「啸林,你回来啦!」 这厢是双手紧紧搂了他脖子,两条腿儿就那么夹到了他腰上,二人紧紧抱在了一处,牟彪哈哈笑着托着她的臀往上掂了掂,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 「好,总算是比以前重了些!」 说着话,却是抱着人往前走,他循着幼时的记忆,找着了内室,这厢一起坐到窗边的榻上,便将人按下去,没头没脑的亲了起来,小夫妻久别重逢,四莲也是抛了矜持,热情似火的回吻着他, 「四莲,我好想你……你可有想我?」 「有……啸林……我想你……」 没见着人倒也罢了,这见着人了,才知晓这满腔满胸的,盈盈胀胀全是对他的思念! 四莲紧搂着他,主动吻了上去…… 汪妈妈等人见着牟彪进来时就退到了一旁,内室里小夫妻好一通耳鬓厮磨,待到四莲小脸儿红通通的起身时,头发已经散了....... wap. /102/102096/31634938.html 第三百七十一章 夫妻重聚自欢喜 鲁男子果然不知怜香惜玉,他自己多大手劲儿不知晓么,四莲拍掉他的手,低头看上头的红印,不由皱眉瞪他,牟彪嘿嘿一笑,厚着脸皮凑上来道, “捏疼了,我……给你呼呼……” 说着凑过嘴来吹气,只这吹着吹着就变了味儿, “啧……” 有人啧出了声,四莲红了脸伸手一巴掌拍在他脸上, “你……你轻些……” 牟彪捂着脸很是委屈道, “这几个月都不见了,还不许我同它亲香亲香,用手你说重了,用嘴你也嫌重了,四莲……几月不见,你这脾气见涨了……” 说罢起身作势,一个虎扑又把人扑倒在榻上, “看来是为夫离家久了,夫纲未振,待为夫使出招数来,让你知晓知晓厉害……” 四莲见他气势汹汹扑过来,咯咯笑着身子一滚,人往一旁躲去,只她慌不择路却是没看地势,竟是往榻边滚去,牟彪见状生怕她摔着了,忙身子一扭,先一步落在了榻下,四莲正正好落进了他的怀里,牟彪龇牙咧嘴做了一个恶相, “这回可是你投怀送抱,就别怪为夫不客气了!” 抱着四莲身子一跃,就跳了起来,冲着床去了…… 小夫妻久别重逢,虽未动真格的,自然有一番纠缠,放下的帐幔之中,有声音传出来,颇是疑惑道, “怎得我走了这几个月,你长得这么多,可是用了甚么秘法?” 支支吾吾的声音传来, “也没用甚么秘法,只是最近吃得好了,又……又……” 低低的声音很模糊,听不清说了甚么, “甚么……你让别人每日都占你便宜?” “都是女子有甚么要紧的!” 愤怒的声音嚷道, “女人也不行……” 有人气咻咻的嚷道, “让她别来了……不……让她明儿再来一趟,我跟着学学,以后这差事我包了!” …… 小夫妻在内室里纠缠了半晌,到了天快黑时总算是出来了,牟彪是神清气爽,四莲却是头发散乱,小脸通红,气呼呼道, “都是你,我午饭才吃了几口,现下……都饿得脚发软了!” 牟彪回头看她,目里绿光未消, “你只饿了一顿,我可是一直饿着呢……再说了,你脚发软是饿的么?” 论说荤话,四莲如何说得过他,只能咬唇白了他一眼,推着他出去, “我饿了,要吃饭!” 牟彪双手抱胸身子微微后仰,由着四莲使出吃奶的劲儿,一步步的推着他到了外头,好不易坐到了桌前,汪妈妈知机的让人奉上了饭菜,让小夫妻吃了这也不知是哪一顿的饭。 待到二人吃罢了饭,牟彪就拉着四莲去泡汤,有男主人在,丫头婆子们自然不能再呆在这里了,于是众人退出去,只剩下小夫妻在汤池里又是一阵打闹腻歪,到后头牟彪搂着四莲,二人一起依在池边看着头顶墨色的的天空上镶嵌的颗颗星光, “呼……总算是回来了!” 还是家里好啊! 四莲掬了水高高举起,看着晶莹的水珠从指缝间漏出来,问他道, “你这几月在外头办差,怕是十分辛苦吧?” 牟彪点头,细细把自己这一路的经历一一讲来,四莲听得极是认真,被汤池热水晕红的小脸歪着,听他说到那英儿时,眉头一皱, “这位姑娘怕是有些蹊跷!” 说罢神色古怪的上下打量他, “我怎得觉着那英儿对你似是有些……与旁人不同呢?” 牟彪听了心头一跳,伸手在她脸上拧了一把, “嘿嘿……有甚么不同的,她就是出身太低,怕以后进了东宫没个依靠,想法子想找人帮手呢,你是没瞧见她同刘瑾打得火热的样子,若不是刘瑾是个阉人,连我都要怀疑他们二人有一腿了!” “是么?” 四莲狐疑的又看了他一眼,嘀咕道, “怎得觉着就是有些不对劲儿呢!” 牟彪抬手抹了一把脸,心中暗暗嘀咕,我媳妇儿这心思当真是明察秋毫,不过没有的事儿,何必同她说起,不是明白给自己找不痛快! 牟八公子很是聪明的转了话题,又说起后头的事儿来,待讲到那些黑衣人暗杀太子时,四莲问道, “这些人是何人指使?” 牟彪应道, “是两拨人,乃是两位皇子……” 四莲听了一挑眉头, “这也太巧了些吧,两拨人遇到了一起,还都是两位皇子派出来的人,他们就这么想让太子殿下早死……” 顿了顿又问道, “假设他们都不知对方派出了人手,又假设得了手,二皇子和三皇子怎得就这么确定自己会得利,他们不担心会给对方做嫁衣么?” 牟彪听得了心头一动,对呀!如今明面上,陛下最宠爱的是三皇子,若是二皇子下了手,他就不怕太子死了,三皇子得利? 难道他杀了太子之后,还能再杀三皇子么? 如此想来这刺杀来的有些蹊跷! 牟彪发觉自己与爹爹好似漏掉了查一查这刺杀之事背后的蹊跷,他凝神细想了想, “此事我派牟龙回去报给爹!” 他见四莲跟着点头,她个子矮这水都淹到了脖子,一点脑袋,下巴上便沾了水,不由哈哈一笑,伸手过去掐着她的小腰,将人给举到了玉阶上坐着,又问她, “你这几月在京城里可是遇上了事?” 四莲点头, “想来公爹定是同你讲了!” 这厢又细细说了自己遇上的事儿,想了想道, “还有一事如今看来也能串在一处了,当初我们在冰窖里发现的死人手指头,多半也是这邱氏的杰作,想来那冰窖之前是用来给她存放尸体用的,之后搬动尸体时没有收拾干净,被我们瞧见了,那冰窖掌柜的一家才遭了难,刘娘子被人给抓去,因着被邱氏看上了眼,才得以保了一条命,不过最后还是难逃一死……” 牟彪点头, “如此确是能串在一起了,又怪不得以锦衣卫之能,当初我派人查那冰窖之事时,竟是查来查去查不着线索,你又被人买通了城中无赖刺杀,看来……是他们行事一贯如此狠辣……” 想到这处不由担心起妻子来, “你进出定要带着汪妈妈和那两个丫头,不要轻易独自行动!” 四莲点头, “我都是很小心的!” 说罢突然伸手捏一把牟彪肌肉坚实的手臂,纤细的手指头也不知点着了何处,牟彪就觉着手上一麻,四莲笑道, “我如今跟着汪妈妈学截脉术,也算小有所成了,你瞧着如何?” 牟彪试着抬了抬左臂,发觉竟然绵软无力,不能动弹,不由又惊又喜, “你学的还真是不错……” 继而又皱眉道, “不过你这只能攻对方一个出其不意,若是对方是个练家子,又早有准备,你这招便不灵了!” 想了想又道, “待休假完后,我去神机营里给你寻一把火铳,那东西虽说时灵时不灵,但有总胜过无,你带在身边防身也是好的!” 小夫妻就这么闲话许久,一直待到月上中天,才从池子里爬出来,牟彪见得自家小妻子,热气腾腾的立在汤池边,浑身上下一片粉红,小脸也被熏的通红,一双黑眸晶晶亮亮的,那小模样就跟刚出锅的东坡肉一般,又好看又好吃,牟彪一双眼又冒了绿光,扑上去一把将人举起来,往肩头上一扛,在四莲的尖叫声中,走回了内室…… 接下来的几日小夫妻从早到晚腻歪在一处,或是在庄子里泡汤、看书、说话,又或是骑了马到外头随意闲逛,倒也过得惬意,又京城那边一直有消息传来。 先是太子爷回了京,百官出城相迎,回到朝中连上奏折将一路所见所闻上达天听,陛下看过很是赞赏,又那两拨刺杀太子的刺客于早前已经押送进了京,是锦衣卫指挥使牟斌亲自提审,两拨刺客都指向了两位皇子,牟斌如实上报,皇帝一直压着不发,待到太子回京之后,却是寻了借口,说是近日做梦,接连三日梦见宪宗皇帝。 “朕……最近连连梦见父皇,梦境之中父皇神色愁苦的看着朕,嘴唇蠕动,朕想走上前去听一听,结果身子一动,立时便醒了……” 弘治皇帝说到这处叹气道, “朕想着,这眼看在到年节里了,莫非是父皇想念儿孙了?” 于是皇帝就连下了两道旨意,分明给了两个儿子,命即刻启程前去皇陵陪伴宪宗皇帝三月,不得有误! 圣旨一下,二皇子与三皇子一脸懵,宫里的李贵妃与淑她也是一脸懵,这样的时节,这样的天气打发两个孩子去皇陵,这分明就是皇帝想借口教训两个儿子呢! 这两位后宫地位举足轻重,只比皇后差一线的后妃,是连着三日求见皇帝,却都被弘治帝以政务繁忙给拒了,还下旨申斥两个儿子为何抗旨不遵,若是再不启程便要论罪了! 二位皇子见状心知母妃出面也救不了自己,无奈之下只得带着人在大风雪之中启程去了万寿山,牟彪看这消息时,正与四莲坐在窗前看外头飘落的雪花,牟彪笑了笑道, “他们就知足吧,陛下只说是宪宗皇帝,没说梦见了高祖皇帝便是好的了!” 要是梦见了高祖皇帝,那两位皇子就要去凤阳了! (本章完) wap. /102/102096/31637381.html 第三百七十二章 雪里救了一个人 这厢又拆了另一封信瞧,看罢对四莲道, “太子殿下回京之后,将那英儿给送到了一家姓谢的人家中做女儿,待到明年天春选秀时,便会入选秀女,之后就能入东宫了!” 太子爷对这英儿倒也是真用心,给她寻了一个官宦人家小姐的身份,以后入了东宫,就不会有人拿她的出身说事了! 四莲想起来问道, “太子殿下不是还带了一位姓穆的小姐回京么?” 牟彪点头, “这女子不同,她是有来历的,太子爷可直接带入东宫之中……唔……” 他看了看信里道, “那穆幽蓉进东宫做了一个女官,专伺候在太子爷书房里……” 牟彪可是京城世家子弟,见惯了后宅女人的明争暗斗,对这些女人间的事儿门清儿,他一路回来见着那英儿与穆幽蓉的斗法,如今回到了京城,穆幽蓉比英儿先入东宫,可英儿又比穆幽蓉先得了太子爷的青眼, “这二人怕是好有一番争斗……” 四莲听了摇头叹气, “你可别忘记了,那东宫之中还有一个太子妃呢!” 牟彪嘿嘿一笑道, “她们争她们的,我们只管看戏好了!” 这两个女人也是求仁得仁,为了荣华富贵进那杀人不眨眼的地方,即是她们自己心甘情愿的,若是有朝一日失了势,被人踩在脚下,也怪不得旁人。 大雪一直不停,足足下了三天两夜,到这一日晚上,外头大雪纷飞,室内却是温暖如春,四莲窝在牟彪怀里便如身处火炉一般,睡得正香之际,外头突然隐隐传来喧哗之声,牟彪猛然睁开眼,坐起身来听了听,冲着外头喊道, “来人!” 汪妈妈应声进来了, “八爷……” “妈妈可是听到外头的动静了?” 汪妈妈点头, “待老奴出去瞧瞧!” 说罢身子隐入了黑暗之中,没有多久汪妈妈回来了, “八爷,适才有不少高手在我们庄子附近经过,似是在搜寻甚么人……” 顿了顿道, “老奴瞧着这些人是从山上下来的,不知是哪一家雇佣的江湖高手,老奴怕引起误会便没有现身出去查看……” 牟彪点头, “即不是冲着我们来的,便不必管他!” 汪妈妈领命退了出去,牟彪只想好好歇息几日陪着媳妇,可世事难料,如何能万事如他意? 待到第二日一早,大雪总算是停了下来,庄子里的男仆们都要出去铲雪,将庄前的一条道路给清理出来,牟彪也打发了牟龙和牟虎两个小子去帮忙,二人仗着是他贴身的小厮,磨磨唧唧不肯过去,一个说, “八爷,您待会儿要练拳,小的要陪练呢!” 一个又说, “八爷,少夫人要练字,小的要帮着磨墨呢!” 牟彪听了一脚踹过去, “少夫人练字有老子在,几时轮到你们了!” 这厢一人一脚将人踹去铲雪了,却是没隔上半个时辰,二人就又跑回来了, “八爷!八爷……” 牟彪正在书房里陪着四莲练字,闻言不耐烦出来道, “你们两个小子是皮痒了是不是,老子的话不听,小心打发你们去扫粪坑!” 牟虎却是慌慌张张应道, “八爷,这雪扫不得了,扫出一个死人来了!” “死人!” 牟彪眉头一皱, “死人有甚么可怕的,这点事儿还要老子教你们么,不知晓去报官么?” 牟虎道, “那人死的好生奇怪,您过去瞧瞧呗!” 牟彪哼了一声道, “有甚么奇怪的!” 说着还是好奇心起来,回去取了外袍穿上,跑到外头去瞧死人了! 他们的庄子位置并不好,在小汤山脚下,位置稍偏了些,三面都是林子,只他们与武家的庄子是相连的,再隔上五百步左右才有旁的人家,他们扫的便是这条约有五百步左右的道路,众人扫着扫着,有人碰着一个硬梆梆的东西,扒开来一看,却是一个浑身赤裸的男子,早已经冻僵了,倒在雪地里。 牟彪过去瞧时,这男子已经被人从雪里抬了出来,牟彪过去一看,只觉着辣眼睛,回头给了牟虎一脚, “一个精光的男人有甚么看头,你小子叫老子来就是看这个?” 若是死个祼女,倒能瞧上两眼! 牟虎道, “不是啊!八爷……你瞧他双手护在胸口,这姿势好生古怪!” 牟彪再一看这男人,脸上都是冰碴子,胡子被冻成了一块,浑身上下都冻成了青紫,一双手交叉护在胸前,双眼紧闭,牟彪过去蹲下去仔细看了看他,伸手按在了他的腹部,居然感觉到了微微的起伏, “这人没死!” 牟彪一惊,这样的大雪天气,赤裸着身体被埋在雪里,居然还能不死,这人的命真大! 想了想吩咐一声, “把人给我抬进庄子去!” 当下便有人过去抬人,进了庄子之后,四莲闻讯过来瞧,却被牟彪赶了出去, “一个光身子的男人有甚么好看的,你要看……晚上我脱给你看!” 四莲听了哭笑不得,白了他一眼, “胡说甚么呢!” 领着丫头们出去了,牟彪却将汪妈妈留下了, “妈妈,你瞧瞧这人是用的甚么法子保了命?” 汪妈妈上前瞧了瞧,又摸了摸他胸腹处, “这人应当是用内力护住了心脉,保留了那一口热气,若是方法得当,还能救过来的……” 当下伸出手掌,在那人的额头、胸腹和小腹处各输了些许内力,牟彪再看那人时,只觉他胸口起伏更加频繁了,汪妈妈道, “可以将他放进水里,待他慢慢恢复过来……” 于是寻了一个大木桶,把人放进去,先用冷水,然后一点点的加了温水,牟彪肉眼见着这人身上冻僵的肌肉一点点的软了下来,头脸上的冰碴化去之后,皮肤也在恢复原本的颜色, “咦……这个人我好似在何处见过?” 牟彪仔细打量这男人,这男人脸上如今瞧得清楚了,这模样……怎得好似在那山道上劫路,被自己一刀砍得翻下山道去的匪首,之后他们寻过一回,没见着人,只当他摔下山崖死了,没想到……今儿竟在这处出现了! 牟彪眯着双眼上下打量他,问汪妈妈道, “他能醒过来吗?” 汪妈妈道, “这人有些内力,又知晓护住心脉,若是没被我们发现,怕是真撑不了多久,不过现下嘛……只要体温恢复了,应当能活过来……” 可活过来之后,四肢上手指脚趾之类的就不知能不能保住了! 牟彪点头, “这个人我识得,有些话正好要问他,劳烦妈妈在这处守着他,别让他跑了!” 汪妈妈点头, “是!” 待到午后,这人就醒过来了,不过很是虚弱,牟彪怕这小子认出自己来,有些话就不好问,便安排汪妈妈出面,汪妈妈也不提自家主人,只说是下人们扫雪发现他还有一口气就救了他。 之后汪妈妈回来报道, “八爷,我仔细看过他的手脚,脚趾头怕是有四根都保不住了,还有手指头也有右手小指不能保了,需得请个大夫过来……” 牟彪点头,吩咐牟龙去请大夫,牟龙跑出去没多久回来报道, “八爷,出去的路没有通,怕是要等明日去了……” 牟彪浓眉一挑, “那就等明日!” 反正他只要人能说话就行,有没有手指脚趾,他也管不着,汪妈妈在一旁听了道, “八爷,怕是不成,前头他的手脚被冻住了,还能保住性命,如今体温恢复,那坏掉的手指脚趾上的坏血就会攻入心脉,一个不好,今儿晚上怕是都过不了……” 牟彪听了有些着恼, “嘿!老子还救了个祖宗回来不成……” 一旁正看书的四莲笑道, “这有何难,把刀预备上,我去给他切了就是!” 死人她能剖,活人自然也可以! 牟彪想了想点头, “那便由四莲过去瞧瞧吧!” 当下四莲换了一身衣裳,让人磨快了尖刀,过去后院的一间厢房里瞧见那人,那人此时虽说醒过来了,却是很快又陷入了高热之中,人已经迷糊了,此时正有婆子给他灌着药,四莲过去看了看他发黑手指脚趾,点头道, “妈妈说的对,这些地方已经坏死……” 又让人将床上的人翻来翻去的看了看道, “不光是手脚上,还有身上……” 她仔细看了看道, “这人应当是早前就受了外伤,这几处再被冻伤,皮肤和肌肉也已经坏死,都要想法子剜去,若是不然……他身上的高热一直不退,烧也要把他烧死!” 于是立刻动手,她在前头切了那人的手指与脚趾,汪妈妈便在后头给他包扎,再之后就是剜肉,四莲的手极稳,下刀极有分寸,不多一分不少一分,一刀下去沿着坏死的皮肤划下去,烂肉去掉,鲜血立时便涌了出来…… 四莲与汪妈妈主仆二人手脚极快,没用多久便将此人身上的坏肉全数除去,只此时这人因着失血过多,脸色已经一片惨白了,汪妈妈道, “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本章完) /102/102096/31637416.html 第三百七十三章 昨夜行宫有刺客 这头牟彪却是把庄子里的管事打发出去了, “你去外头问问,昨儿晚上到底是甚么事儿闹腾!” 他疑心昨儿那些人找的就是这小子! 管事的出去了,隔了两个时辰才回来, “八爷,昨儿是山上太子的行宫里进了人,大内高手们出来搜人……” “太子的行宫?” 牟彪听得眉头一挑, “可有说是甚么人?” 管事摇头, “宫里的事儿,小的可是打听不到的!” 牟彪点头,想了想把牟龙叫了进来, “你去太子行宫一趟,瞧瞧今儿是谁在那边职守,让他下了值过来一趟!” “是!” 小汤山太子行宫的锦衣卫头领姓甘东南过来见了牟彪,这位论起职位来已是千户,公子爷相召来的也是极快的,他来时牟彪已经在前厅预备齐整,笑呵呵拱手,自堂上迎了出来道, “难得休假,又听说甘叔在此,便叫人请了甘叔来吃两杯酒,这样的大雪天气,对酌闲谈最是快活了!” 甘东南生的乃是标准的锦衣卫模样,高大威猛,短须修的极是漂亮,见了牟彪也是哈哈大笑, “公子爷有兴致叫上我老甘,自当要奉陪的,老甘我旁的不好,就好这一口啊!” 进来厅上一看,却见得当中一个偌大的火盆,上头架了细眼的网,小厮们正提了尖刀,将一旁杀好的肥羊,用尖刀片了,在油里浸了浸,放到网上烤制,那不厚不薄的肉片在网上一放,是滋滋叫着,肉香味儿很快就弥漫了整个厅上,甘东南见状眼睛一亮笑道, “公子爷果真是妙人,大碗喝酒自当大块吃肉的!” 牟彪笑着一伸手做相请状, “甘叔是自己人,不必客气,还请坐!” 甘东南笑着大马金刀的坐下,小厮忙奉上烤好的羊肉和放在一旁早就温好的酒,二人举怀相碰,这便吃了起来,酒是的辣口的烧刀子,羊是半大的嫩羊,肉烤的不老不嫩刚刚好,酒却是入口如刀,入腹似火烧,甘东南就好这一口,一口酒一口肉吃的是满心欢喜。 又不多一会儿,外头婆子们端上来两个小锅子,里头是羊骨头熬制的,沸腾的雪白羊汤,再各端上几盘片好的羊心、羊肝、羊肺、羊肠等,或烫或烤自可随意,甘东南笑眯眯喝酒吃肉,待得肚子里有个小半饱了,酒也下去约半斤了,这才问道, “公子爷叫老甘过来,可是有事儿?” 能做上锦衣卫千户之人,个个都是人精,甘东南别看生的粗犷,心眼子却是不缺的,他可不信牟彪会无缘无故请自己吃酒。 牟彪笑道, “无事,一来是想寻甘叔吃酒,二来是昨儿晚上我听得外头喧闹不知是出了何事,今儿叫了管事的出去打听,却说是太子的行宫出了事儿,便想问问甘叔,昨儿行宫里怎么了?” 甘东南听了哈哈一笑道, “这若是旁人问了我老甘也不会说,只公子爷是我们锦衣卫的人,便是不问,今儿我是会上报给指挥使大人的,公子爷也是能看到的……” 说罢嘿嘿一笑道, “昨儿有人潜进了行宫里……” 牟彪眉头一挑道, “可是想行刺?” 甘东南摇头,吃了一口肉道, “行甚么刺呀,那小子浑身上下不算胯下那玩意儿,就没带一寸有用的东西!” 牟彪听了很是奇怪, “人抓着了?” “没有,跑了!” “那……甘叔怎知晓他身上没带兵器?” 甘东南哈哈笑道, “那小子逃走时,浑身赤裸连块布都没穿,我跟在后头追了他的光屁股二里地,如何能不知晓?” “这……” 牟彪听了更觉好奇了, “那这小子跑到行宫做甚么?” 甘东南眼儿一眯,喝了一口酒,嘿嘿的怪笑两声, “我猜呀……怕是行宫里哪位宫女的姘头,这是趁着主子们不在,悄悄溜进去私会呢!” “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甘东南摇头, “这事儿说来也有些蹊跷,他怎么进的行宫我们都不知晓,只是昨儿晚上,有人巡逻到飞虹桥那边时,有人见着一个赤身裸体的男子在汤池里泡着,于是大声叱喝,那男子受惊爬起来都来不及穿衣裳,就向外头跑去……” 甘东南也是满心的疑惑, “我事后查遍了整个行宫的宫女、太监,没一个人知晓这男子的来历……” “哦……那这几日行宫里可有人来?” 甘东南道, “往年里太子爷是要到这处住上几日的,可这几日太子爷刚回朝,事务繁忙自然也没过来,太子妃倒是前头来住了十日,这不眼看着要年关了,便也回宫去了……” 顿了顿,眯眼笑道, “倒是有一位太子爷的娇客昨日才来了行宫,不过也只带了两个随身的丫头……” “太子爷的娇客?” 牟彪眉头一挑, “是哪一家的小姐?” 甘东南笑道, “听说是姓高……” “姓高?” 牟彪立时想到了英儿,或者现在应当叫做高英儿了,这男人不会是跟着她进去的吧? 这高英儿跟那山道上的劫匪难道是有甚么干系不成? 可他们这一路回京,自己一直派人留意着高英儿,并未见她与旁人有何联系,这男人是怎么找到她的,又是如何悄悄潜入小汤山行宫的? 看来……还是要等那小子醒过来才能知晓的! 牟彪略一思索,便笑了出来, “总不能那位娇客出来泡汤还要带着自家姘头吧!” 甘东南也笑道, “那位小姐我远远见过一面,生的虽说有些姿色,但在宫里可称不上顶尖儿……” 顿了顿想起来, “那位高小姐听说是太子爷从外头带回来的,你一路陪着太子爷回京,想来应当是认识的!” 牟彪点头, “确是知晓的,那位极得太子爷看重,听说明年选秀便会入宫的!” 甘东南听了哈哈大笑, “即是攀上了太子爷的高枝,她怎敢同外头的野男人有勾连,还带进宫里来,这是有多想不开?” 不对,应当说这是有多缺男人,一刻都离不得? 牟彪也笑道, “甘叔说的是!” 说完这些,二人便将这话题抛之脑后,再不提起了,这一顿酒吃了足足一个下午,待到天色渐黑,甘东南才打着酒嗝,由属下们扶着回去了。 牟彪送了人出庄门,回来就问, “去后头问问……那小子醒了没有?” 牟虎不多时回来报道, “醒倒是醒了,不过极度虚弱,说不了话……” “那就再等等!” 左右他有时间,只要人没死就好! 第二日没有下雪,牟彪兴致来了,便骑了马带着四莲出门看雪景,四莲窝在他怀里,躲在厚厚的大氅里头,把小脑袋埋在他胸膛之上,紧紧的抱着他,却还是感觉那嗖嗖的冷风从缝隙处钻了进来,不由埋怨道, “这雪景有何可看的,非得跑出来吹风!” 她这一世可是北方长大的姑娘,多少雪没见过,还用得着特意出来瞧? 牟彪一只手拉了缰绳,一只手紧了紧她,让她贴着自己更紧些,笑道, “以往看雪是你一个人,如今看雪是两个人,怎么能一样……” 说罢抬头看了看前头,突然道, “你瞧那不就有好东西……” 四莲闻言果然从他怀里探出头来看, “甚么好东西……” 却是唇上一热,被人偷了一个香,那偷香贼哈哈笑道, “这不就是好东西!” 四莲知晓上当,白了他一眼,见他得意洋洋的样子,又觉甚是不甘,左右看看,见这道路之上只得他们二人一骑,道旁的人家,家家关门闭户,也不见人行走,便壮了胆子抓着他的前襟,直起身子一口咬在他的下唇上, “唔……” 牟彪唇上刺痛,捂着了嘴低头看她,眼中凶光闪烁,恶狠狠道, “好啊……你敢咬我!” 却是抓着人的腰,往上一提,一口咬向了四莲的小脸, “啊……” 四莲见他模样凶狠,好似一口要咬掉自己的肉般,吓得一缩脖子,用脑袋死死抵着他的胸口,怎得都不愿意探头了,牟彪见状也不恼,哈哈笑着,拍马往山上而去,一路行至半山之上,寻了一处开阔的地界,翻身下马,又抱了四莲下来, “你瞧瞧……这处可是好看?” 四莲一看,原来二人来到了一处梅林,此时梅花正当盛放,粉白、嫣红、嫩黄各自俏立枝头,三朵五朵挤挤挨挨,随风轻摆,林间幽香沁人,行在当中听得脚下吱呀作响,果然是好景! 四莲大喜拉着牟彪就往梅林深处而去,牟彪笑着侧头看她,见她小脸被寒风吹的通红,明眸闪动,粉唇微启,眉宇间终于少了在娘家时的轻愁,真正的快活了起来! “你看……” 四莲眼尖,瞅见林间有灰影儿晃动,拿手一指, “有野兔!” 这样的大雪天气,仍有兔儿跑动,它们会用有力的后脚蹬开雪面,啃咬下头藏起来的草根,牟彪看了不无遗憾道, “早知晓,我就带把弓出来了!” 今儿说不得能吃上新鲜的兔肉! /102/102096/31641217.html 第三百七十四章 梅林里偶然相遇 那兔儿似是听到了牟彪话的,长耳动了动,前腿收后腿屈的坐立起来,三瓣嘴儿动了动,似是在骂人一般,目光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一转身蹬起一蓬乱雪,转眼就消失在了雪地之中! 牟彪见状大怒, “嘿!你一个小畜生,竟敢小瞧爷爷!” 当下拉着四莲就去追,他倒也罢了,四莲如何能跑得动,被他一拉没跑两步,脚下一滑,人就摔了下去,牟彪见状一惊,回身将人抱住,做了她身下的肉垫,二人一起摔在一处斜坡上,就那么滴溜溜的滑了下去, “啊……” 斜坡稍陡,二人在四莲的惊叫声中滑出去老远,最后还是牟彪伸手一拉身旁的梅树,摇动了满树的梅花,二人才停了下来,扑索索,枝头的雪混着梅花落了二人满头满脸,四莲脖子上一凉,只觉着一股子寒意,从脖子流到了后背,不由又气又恼,举拳揍他, “都怪你!” 牟彪哈哈大笑,抱着她一翻身就压在了雪地里,一手护在她后脑上,嘴就亲了上去! “唔……唔……” 四莲气的直捶他肩头,却是被他紧紧压在下头,动弹不得…… 冰天雪地之间,有北风呼啸,只这一株梅树下头,却是火热异常…… 让二人回过神来的是不远处的一阵说话声, “咦!这是谁的马?” 牟彪这才从小脸红扑扑,气喘吁吁的四莲身上抬起头来,却见得自家的马在不远处悠闲的踱着步,隔了几步远有几位女子正缓缓走来,牟彪眼儿眯了眯,发觉竟然是熟人,便直起了身子,扶着四莲起来,一面伸手替她拍头上、身上的雪,一面低声道, “那边有个相熟之人……” 四莲依言看过去,却见得那几名女子已经缓缓走近,为首的那名女子高挑的个儿,身形苗条,穿着厚厚地冬装也不见臃肿,五官生的不算得绝好,但一双眼却是极有神,眉宇之间透着淡淡的疏离,显得有些高冷淡漠, “她是谁?” 四莲目光落在对方身上,对方亦同样看着她,牟彪抬手掂去她头上的落梅,拉过她的手掌把梅花放在上头,淡淡应道, “那就是高英儿!” “哦……” 四莲长长的应了一声, “原来是她!” 她年纪不大,但阅人无数,这位高家在外“失散”的小姐,看着是个性子冷漠,万事不关心的,可那一双眼却是太过明亮了,透出来的眸光可不是如外表一般甚么都不放在心上,至少她看向自己夫婿时,那眼神波动可是骗不了人的! “牟大人!” 走到离了他们五步远,高英儿略略福了福, “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牟大人!” 牟彪一笑拱手道, “我也没想到在这处遇上高小姐……” 说着伸手搂了四莲的肩头, “高小姐,这是贱内……” 又低头对四莲柔声道, “这是上林苑录事高家的小姐……” 四莲与高英儿遥遥福了福身,高英儿目光落在四莲的脸上,嘴角牵动扯出一抹浅笑来, “原来牟夫人也在小汤山,也不知在哪一个庄子,改日相约了出来赏梅?” 四莲一笑道, “我的庄子离此远了些,在山脚的东南面的许家村附近,得了空邀了高小姐过来玩耍……” 高英儿点了点头, “牟夫人的庄子?” 她眸光一转看向牟彪, “牟大人送的?” 牟彪哈哈一笑道, “我倒想送,不过小汤山的宅子不好买,四莲的庄子是家父所赠,小虽小不过胜在清静,没甚么人打扰!” 这话说的有些别的意思! 高英儿闻言眨了眨眼还待再说话,牟彪却是抬手放进嘴里,一声呼哨,那前头踱步的马儿听见了,忙得得得的跑了过来,牟彪将马拉住,扶了四莲上去,转身对着高英儿拱手道, “高小姐,时辰不早了,我夫妻二人要赶回去了,告辞!” 当下跟着翻身上马,仔细把妻子裹进了自己的大氅里,四莲还想转头跟人道别,却被他按着脑袋藏进了怀里, “掩好了,风大!” 说罢冲着高英儿点了点头,一调马头便转身离去,高英儿看着那二人一骑渐渐远去,却是听得那马背上有人隐隐在说话, “我们去哪儿?” “去上头……这小汤山行宫里有一个厨子,特别会做手抓羊肉,据说家里先祖是前朝时留下来的厨子……” “又吃羊肉,你昨日不是才吃过吗?” “昨儿那头羊大半都给我们吃了,你不是只喝了两口汤么,我今儿特意让人送信上山,早让人预备好了……” 说话间那身影渐渐远去,高英儿眼眸微眯,半晌才幽幽道, “原来……他的夫人竟是这样的……” 在她身后,桂枝身边的丫头叫做福云听见了插话道, “小姐是说那牟家八少夫人么?” 高英儿回头看向她, “怎得?” 福云道, “这位八少夫人听说出身并不好,是京中衙门里一名仵作之女,也不知怎得与牟八爷相识……” 说到这处一脸的羡慕, “知晓她身世的人都说她命好,出身低微却不知怎得让牟八爷瞧上了,还明媒正娶的接进了家门,听说牟指挥使大人也极是喜欢她……” “哦……” 高英儿来了兴致, “你怎么知晓的?” 据她所知自家那便宜爹,只是一个上林苑录事,正九品的官儿,怕是连锦衣卫指挥使家的大门都摸不进去吧? 福云道, “我们家大小姐婆家与牟家的关二少夫人有亲,是大小姐回来时同夫人闲话时,奴婢在一旁听了一耳朵……” 顿了顿道, “牟八公子在京城里可是有名的公子哥儿!” 二世祖分几种,有自小顽劣长大仍是死性不改的,这种最多,也有小时顽劣,长大变好,乖乖走上仕途继承家业的,牟八公子就是第二种,可他也没变好,那性子就是属狗的,说翻脸就翻脸,听说在家里办婚宴时还动手打了表哥, “……我们家大小姐也去了,不过她在后院,大姑爷在前院,说是亲眼见着牟八公子一言不合,一脚把自家表哥踹倒在地上,家里几个哥哥上来拉,没一个能拉住的,若不是牟大人出面喝止,怕是他那表哥当时就要被他打死……啧啧……牟八公子的脾气,从来就没有改过,只听说他对旁人一直没个好脸,可对他这位夫人却是十分的好,那是别提多温柔了……” 说这话时,福云一脸的羡慕嫉妒, “也不知那牟八少夫人上辈子烧了甚么高香?” 在福云看来,那仵作家的女儿比起她们这些大家里做奴婢的,身份也是高不了多少,她怎么就遇不到一位痴情的公子爷呢! 高英儿默默听着,幽幽的目光落在那二人的身影消失不见的地方,良久……她抬手摘了一枝梅道, “你再说说,这牟大人还有甚么事儿?” 福云道, “这位公子爷自小脾气就大,跟不少大家里的少爷们都打过架……” 这厢陪着高英儿一面走一面说着京中的趣事…… 那头待得走远了,四莲在牟彪的怀里探出头去,从他肩头上望去,那位高小姐还在梅林间伫立,目光似是还投向这处,四莲缩回了头,依在牟彪的怀里, “这位高小姐怕是对啸林有些心思!” 四莲看人极准,这位高小姐看啸林的眼神儿极是不对! 那怕她极力想掩饰自己的心思,可一个人的眼神儿是骗不了人的,她外表装作淡淡地,待啸林说话时,她就会不由自主的嘴角上翘,双眼放光,这不是动了心思又是甚么? 可……她是要进东宫的人啊? 难道还想背着太子爷同人有私情么? 四莲有些不明白这位便宜高小姐是甚么想的,她把脸埋在牟彪的怀中,眉头轻皱很是有些不解,牟彪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人, “前头还高高兴兴的,怎得这下子就不高兴了?” 于是便问, “四莲在想甚么?” 四莲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牟彪见她沉默不语,心思略转了转,想起她是见过高小姐后,小脸才阴沉下来的,便笑着哄她道, “那高英儿对我们不过就一个无关紧要之人,四莲可不能因为她坏了心绪,还是想想待会儿我们吃手抓羊肉时配甚么酒吧?” 此话一出果然让四莲生出好奇来, “还能挑酒喝么?” 牟彪得意道, “旁人自然是不成的,可你夫君我是谁,别说是这小汤山行宫里的酒,便皇宫大内的酒也能弄来尝尝,我可是听说这行宫里藏了一种红梅酿,是前朝就埋在了山中梅林里的,因着前元人好烈酒,这种酒略淡了些,不得他们喜欢,可给你喝最是合适,我们去弄两坛来尝尝……” 四莲闻言果然双眼一亮, “前朝的酒,也不知是甚么味道!” 牟彪嘻嘻一笑,低头亲了亲她的小脸, “我们这就先摸去酒窖瞧瞧……” 于是这一半日他们就耗在了行宫当中,偷了前朝的酒,配上前朝厨子手艺做的今儿新鲜羊肉,吃了一个酒足饭饱,待二人骑着马回到庄子里时,四莲已经醉得不分东南西北了,被牟彪从马上抱下来时,抱着脑袋叫, “好昏!你别摇我!” /102/102096/31645536.html 第三百七十五章 醉鬼的巴掌厉害 汪妈妈见状上来扶, “少夫人这是喝多少呀?” 牟彪打量她红着小脸,醉态可掬的样儿,不由哈哈笑, “没喝多少!” 那前朝的酒再是味儿寡淡,放到如今也是烈酒了,偏四莲这小傻瓜信了自己的话,一气儿灌了一小壶,不醉才怪呢! 这厢将人抱进去放在床上,见她热得直扯衣领,忙上去给她把外衣去了,四莲却是直嚷热,自己动手脱衣裳,竟是最后只剩下一件肚兜和亵裤了,脱完之后趴在床上,抱着锦缎的被子,小脑袋在那冰凉的被面子上不停的蹭,嘴里喃喃的也不知说着甚么,牟彪瞧见那变得白皙的藕臂与粉背露在外头,薄薄的亵裤紧贴着结实的大腿儿,那上头皮肤的紧绷和光滑,他这几日可是天天儿摸着的! 又那小腰塌着,小屁股翘着,单薄的后背上蝴蝶骨时隐时现,看得他双眼一阵阵的冒绿光,这厢上前撩了头发就在四莲的后背上亲了一口, “唔……” 四莲蹭了蹭,有些不适的动了动, “这个……在人喝醉了酒占便宜,是不是有些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啊?” 牟彪压在那不停乱拱的身子上,稍稍的反省了一下,继而哼道, “闺房之中只有大丈夫,那有君子,我们是夫妻谁占谁便宜啊!” 说罢立时抛开那一丝杂念,伸手一把扯断了那后腰上,碍眼的细绳儿,埋头上去就是一口, “波波波……” 这厢连着密集的吻,亲在四莲光滑的后背上,重重的身子压着那小酒鬼,让人喘不过气来,小酒鬼挣扎了很久,发现自己越来越喘不过气来了,于是终于怒了, “啪……” 她翻过身来,反手一巴掌打在趁人之危的登徒子脸上,打得牟彪一愣,捂着脸看着自家媳妇春光全漏的胸口,立时觉着脸上没那么疼了,于是腆着脸凑了过去, “你喝醉了,我不同你计较,那个……” 话还没有说完, “啪……” 脸上又挨了一记,牟彪一脸委屈的看着醉熏熏的妻子,四莲却是一转身,化做一只吐丝的春蚕把自己裹进了被子,又拱啊拱的拱到了床角处,脑袋一歪睡了过去,牟彪咬牙瞪了她半晌,却是气呼呼的把自己的衣裳脱了,钻进了被窝里,跟八爪鱼似的抱住了人,不多一会儿四莲便用力的推他,嘴里嚷着, “好热!好热!” 牟彪伸手把要钻出被窝的人又搂了回来, “你敢再闹,我就办了你!” 醉酒的人似是听懂了他的话,嘿嘿笑了几声,脑袋一歪就睡了过去,果然老实了,留下牟彪咬牙切齿暗骂自己, “早知晓,我说甚么两三年再圆房,这……这分明就是自找罪受啊!” 能看能摸时不时还能动动嘴,偷吃两口,可就是没法子当真吞进肚子里去,这滋味谁受谁知晓! 四莲倒是一夜好眠,睡到了日正当中才醒来,外头大雪又飘了起来,汪妈妈和四个丫头在外头说话的声音隐隐传来,四莲坐起身问道, “妈妈,几时了?” 汪妈妈应声而来, “少夫人,午时了……” “八爷呢?” “八爷在前院练拳……” 见她醒了丫头们便进来伺候,四莲穿好衣裳,牟彪也回来了,见她醒了却是鼻子里哼哼两声,把脸转到一旁,四莲偷眼瞅了他一下,觉出丈夫似是有些生气,心下纳闷, “这是怎么了……我没惹着他呀!” 便过去问他, “啸林这是怎么了?” 牟彪哼了一声,还是没有理她,只是嘴里叫道, “快开饭,爷我饿了!” 下头人忙去预备,四莲见人都退下去了,这才过去拉了他的手, “啸林,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我惹你生气了?” 想了想怕是自己昨儿吃多酒,发酒疯了? 便道歉道, “是我不对,昨儿多吃了几杯酒,我可是闹你了?” 吃多酒的醉鬼的恶行恶状,四莲见过不知多少,自觉自己怕也是如此,定是让啸林生恼了,那应当道歉的,牟彪听了果然一脸委屈道, “你昨儿打我了!” “啊……” 四莲大惊,拉了他上下看, “我打你哪儿了?” 牟彪气呼呼指了自己的脸道, “这里……还有这里……一边一下……” 四莲越发惊奇了, “我……我还打了你两下……” 她仔细看牟彪的脸,只这练武之人脸皮很是坚韧,她那小小的两巴掌跟打蚊子似的,如何能在上头留印,只即然说是打了,她也不能不做表示,立时凑上去左右亲了两口, “对不住了,我以后再不沾酒了!” 牟彪哼了哼,眼珠子乱转, “你还动手动脚的……” 说着指了指自己胸口, “你还伸手乱摸我……” 说罢眼儿还往下瞅,四莲闻言立觉耳边轰一声,小脸儿就红透了, “我……我竟会干这种事儿?” 牟彪点头,煞有其事的重重点头,一脸委屈的捂着自己的胸口道, “对,你……你又摸又亲的,弄了大半夜……” 四莲立时傻在了当场,便是到了午时吃饭,也是一脸的呆样儿,她从未吃醉过酒,是万万没想到自己酒后竟是这般孟浪,还……还把人摸遍了! 整个下午她都在懊恼, “以后……以后……我必定是打死都不吃酒了!” 待到了晚上,牟彪哄着她这样那样时,满心愧疚的四莲自然是乖巧之极,让做甚么就做甚么,很是让牟彪受用了一番。 事后待得牟彪一脸满足的搂着她将睡未睡之时,却是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嘿嘿……总算是没有白挨那两巴掌,把昨儿想做没做成的都做了!” 四莲闻言眉头一拧,轻声问道, “昨儿你想做甚么?” 心满意足又将睡未睡的男人立时脱口道, “就是想趁你喝醉了,把适才这样……又那个……嘿嘿……全做个遍呀……可惜挨了你两巴掌……” 话刚说完,他就觉着怀里一空,脸上就挨了一枕头,打得他一惊,立时清醒了过来,却见得四莲一脸怒容的抄起了枕头又向自己砸来, “你……你竟然骗我!” 甚么我吃醉了打人,胡乱摸他,分明就是这登徒子想占自己便宜,挨了两巴掌! 四莲大怒,小脸儿气得通红,抡起枕头一通儿没头没脑的乱砸,把牟彪从床上砸了下去,犹自还不解气,下了床追着人就过去了,牟彪身上连挨了数下,不痛不痒的却是不敢还手,只能绕着屋子一通儿乱跑,口中唉呀呀叫道, “四莲!四莲!有话好好说呀,这深更半夜的,你吵醒了大家伙儿可是不好!” “呼!” 四莲气得手里的枕头一下子就飞了过去,正正砸在他脸上,牟彪忙伸手抓了扔到一旁,四莲失了武器便抡起小拳头追着他打去…… 二人在屋子里闹出了动静来,隔壁汪妈妈听见了声音忙披了衣裳出来看,却见得那正房里人影晃动,小夫妻打的正热闹,当下是笑着摇了摇头,又转身回去了。 到最后,四莲好歹是捶了他几拳头,算是掰回了颜面,这才不情不愿的被牟彪抱着回床上睡了…… 待到第二日,牟彪早早起床打拳,待到四莲起床,小夫妻正要吃早饭,外头牟龙进来了, “八爷,京城老爷那边派人来,说是要召您回去了!” 牟彪闻言很是不满,这算来算去还差两日才到十日呢, “我不回去,出去告诉他们,说小爷我要在这处呆够十日!” 牟龙道, “来人说是出了事儿,衙门里的人但凡休假的一概召回!” 牟彪闻言眉头一挑,想了想道, “让人进来说话!” 当下召了人进来, “公子爷,大人让属下来报……说是有人上折子弹劾礼部尚书王崇恩结党营私,卖官鬻爵,贪赃枉法……” “嗯……” 牟彪手里的筷子放了下来, “有人弹劾王崇恩,这是怎么个意思,这是不打算好好过年了?” 要知晓六部尚书,正二品的大员,能坐到这样位置的哪一个不是朝中大佬,座下门生故旧无数,尤其是礼部尚书,而这位可是太子正经的老师,领着太子少保的衔儿,是真正教授过太子的,他本人是坚定的太子党,门下不少学生亦是太子党,这是怎么着? 大家不想过安稳年了,要开始冲太子下手了? 是皇帝还是两位远在朱家祖坟前头喝西北风的皇子? 牟彪的眼儿渐渐眯了起来,沉思片刻抬头却是问四莲, “四莲预备回京么?” 四莲想了想摇头道, “我再等一等……” 这里呆着舒服,回去府里又要听隔壁吵闹! 牟彪点头, “即是衙门里有事,我便不能再陪你了,你先在这处再呆上几日,待家里清静了我就派人来接你……” 说罢起身便往内室去更衣,四莲也放下了筷子跟着过去,牟彪换着衣裳却是想起了后院偏房里还有一个养着的人呢,想了想便将这事儿交给了妻子, “那人来历很是蹊跷,你想法子弄明白他为何到了京城,又……” 他顿了顿道, “……又与那高英儿有何干系?” (本章完) wap. /102/102096/31650678.html 第三百七十六章 四莲归家领差事 四莲听得一惊抬头看他,牟彪匆匆将自己心里的怀疑说了, “我总觉着这人突然出现在小汤山太子行宫,那高英儿也在小汤山太子行宫,这二者之间总好似有甚么干系,你也不必着急,先将人稳住,想法子从他嘴里套出话来!” 他原是想将人带进北镇抚司严刑拷打的,可牟彪想私下里查这件事儿,并不想让锦衣卫的人知晓! 倒不如将人拘在自己家里,想法子问出实情来! “你也不必太过着急,只要人还在我们手里,总能问出来的,若是他咬死了不说,就等我腾出手来再说!” 四莲想了想点头, “好!” 牟彪就这样匆匆离去,四莲送了他到庄子外头,看着他翻身上了马,牟彪回头对她道, “外头风大,你回去吧!” 四莲应道, “我瞧着你走!” 牟彪点了点头,再看了她一眼,带着人打马离去,四莲一直待得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这才转回身去, “妈妈,那后院的人如何了?” 这几日牟彪不让她管,她便真没有过问,也不知这人是死是活,汪妈妈道, “一直断断续续发着高热,不过昨儿一日都没有发热了,人也清醒了些……” 四莲点头, “那就去瞧瞧他吧!” 四莲这厢去了后院,在那偏房里见着了脸色惨白的男人,此时他正斜依在床头,由男仆喂着药,身上缠满了白布,汪妈妈进去道, “我们家夫人来瞧你了!” 四莲进去,那男人神情虚弱的打量她一番,开口问道, “可是夫人救了我?” 四莲点头, “是我们家仆人在扫雪时发现你被埋在雪地里……” 顿了顿问道, “你是何人,为何会埋在雪地里?” 那男子应道, “小人姓王叫二虎,是个做木匠活计的手艺人,原是在城里做活计的,结果听人说这小汤山附近富贵人家多,便想到这处寻活做,没想到刚到这处就被人给抢劫了,把身上的财物和衣裳都给抢了,我被人打昏了扔在雪地里,幸得夫人相救,若是不然,只怕此时已经变成一具冻尸了!” 他这话自然是一派胡言,小汤山附近所居之人非富即贵,不说是来往巡逻的衙役极多,便是各家的护院侍卫都能将这一地界儿给清理干净,决不会让宵小有机可趁,怎么还会有甚么半路劫道之人抢了财物还抢衣裳的! 四莲倒是没有戳穿他,只是点了点头道, “即是捡回一条命,便好好养着吧!” 转头又吩咐汪妈妈, “他身子虚弱,还需得好好补补,给他做些好的……” 想了想又道, “这大雪封路,道上不好走,城里的大夫不愿意过来,我们庄子里也没人懂医术,待再隔几日我回城时,带着你进城好好瞧瞧……” 说罢又问他, “你家在何处,家里有何人,我让人想法子给你送信!” 那王二虎道, “家中已经无人了,小的居无定所,靠着手艺吃饭,原是想来这处寻个糊口活计的,没想到……” 说罢,低头看着自己包扎的似两个粽子的双手,四莲见状宽慰他道, “你的手指只少了一根小指,倒是不会妨碍着你做活计,包扎得如此严实,是因着你在雪地里冻得太久,手上的皮肤都伤着了,涂上药膏才能好得快些!” 那王二虎一脸感激, “多谢夫人救命之恩,王二虎以后做牛做马必当报答!” 四莲笑了笑道, “这些以后再说,你先在这里安心养伤便是!” 说罢便领着人出去了,王二虎看着她消失的房门处,目光闪烁良久问那伺候的男仆道, “这位夫人瞧着年纪甚轻,性子也极是温和,也不知是谁家的夫人?” 男仆点头道, “我们家八少夫人性子极好,待下头人很是宽厚,你就安心在这里养着就是!” 却没提自家夫人的身份来历,那王二虎点头又问了几句,那男仆早得了吩咐,能说的说,不能说的却是半名都没有透露, 如此四莲又在庄子里住了十日,牟龙与牟虎便过来了, “少夫人,八爷让小的们接了您回去……” 四莲便问, “隔壁三爷的院子弄好了?” 牟龙应道, “弄好了,那院子里的匠人们都急着回去过年,手脚麻利了不少,却是前几日就已经弄好了!” 实则是牟彪回去找了牟恭,开口便不客气道, “三哥,你那院子闹得我媳妇儿都不敢归家了,再你给十日,把那院子给我弄清静了,若再是弄不好,兄弟我替你弄!” 牟恭知晓他狗脾气上来就要惹事儿,他不怕惹事,自己却是怕再招了亲爹不满,这可是成亲的喜事,别给自己找不痛快,于是满口答应下来,让大姨娘加了双倍的工钱,匠人们白天黑夜的干,总算那院子原本就做的差不多了,因而没用几日便完工了,这厢又敞开了门晾了好几天。 如今是冬日风大,他们那院子还有味儿,但已经飘不到隔壁了,住在衙门里的牟彪还亲自去自家院子里闻了闻,发觉没甚么味儿了,这才派了两个小厮过来接四莲。 四莲点头, “这眼看着要过年了,是该回去了!” 这是她在婆家的头一个新年,怎得也没有还在外头呆着的道理! 于是收拾了东西,第二日便离开庄子回了城,刘氏见她回来很是高兴, “你在那庄子里住的如何?” 四莲笑道, “那庄子极好,下雪天在汤池里泡着,看雪吃酒,我们还吃了烤羊肉,若不是记挂着家里的年夜饭,媳妇儿都想在那处过年了!” 刘氏便笑道, “过年自然是图个热闹的,怎得也要回城里来……” 说着想起来自己那远在外头的大儿子,不由叹了一口气, “只可惜大郎他们回不来……” 四莲笑道, “前头听八爷说,大哥在外头做官很是为民做了几件好事,当地的百姓都交口称赞呢,锦衣卫把消息传回来,公爹都点头称好,大哥在外头为百姓谋福祉,耽搁一两年的年节没关系,待以后升了官回来京里,自有孝敬您的时候!” 一番话说进了刘氏的心里,刘氏笑眯了眼, “你出去一趟,这小嘴儿倒是油滑了不少!” 四莲便捂着嘴笑, “可不是媳妇儿会说话,是大哥会办事儿,若是遇上那不会办事的,媳妇儿便是巧舌如簧也不能把没有的事儿说成有吧!” 刘氏笑眯眯道, “我瞧着呀,你这是养好精神了,不如便派你个差事?” 四莲忙道, “还请婆母吩咐……” 刘氏道, “你在娘家时就是掌家的,这市场上的行情你最是熟悉,这年节里采买的事儿便交由你来管如何?” 四莲一愣, “二嫂不是在管着么?” 买东西可是涉及着银钱的事儿,这种大权刘氏如何肯给她? 刘氏笑眯眯道, “她昨儿说是心口发闷,有些不舒服,我怕她累着了,今年的年夜饭还是由为娘来操持吧!” 她说话时眉眼带笑,一副暗暗欢喜的模样,四莲见了心头一动, “莫非是二嫂有了?” 刘氏笑着看了她一眼道, “你果然是个机灵的,昨儿请了大夫到府上把脉,说是月份尚浅摸不实在,不过也是差不离儿了……” 说罢又叮嘱她道, “按说这事三月之前没坐稳胎是不能说的,你听了就记在心里,别往外说!” 四莲忙点头, “是,媳妇儿晓得了!” 于是接了差事,便回了自己那院子,自家的院子久未回来,因有婆子守着,倒是收拾的干净,四莲还特意站在墙边闻了闻,果然没有甚么味道了。 因着牟彪衙门里差事忙,当晚上没有回来睡,四莲一个人睡在偌大的床上,滚了几滚眼皮子就打架了,迷迷糊糊间,想起牟彪离家时自己夜夜都要耗到半夜才能入睡,不由心里奇怪, “之前是不在家,如今也是不在家,怎得我现下就睡得安稳了!” 难道就是因着知晓他人在京城,平平安安的缘故么? 原来……自己心里竟是对他如此挂念么? 念头一闪,人便已经沉睡过去,待二日却是被汪妈妈叫醒的, “少夫人,该起身了!” 即是回了府中,便要按着规矩去给刘氏请安,四莲一面打着哈欠起身,一面对丫头们道, “看来这人当真是由奢入俭难,安逸的日子过久了,再回来早起便难了!” 她在庄子里时,想几时醒便几时醒,睡到午后都没人会管,牟彪回来之后,被他闹得半夜睡不好,白日里更是越发起得晚了,如今乍然早起,竟有十分痛苦之感! 又想起在娘家时,这时节面摊的生意都做上好几轮了,不由摇头失笑, “嫁进来也没多久呀,怎得竟觉得在娘家的日子就恍如隔世了!” 当下收拾打扮一番过去刘氏那处,却没见着关氏,倒也不奇怪,关氏如今怀了身孕,这可是牟府第一个孙辈,怎么看重都不为过的! /102/102096/31652514.html 第三百七十七章 忙年节四莲主事 四莲见着众人便过去行礼,她嫁的是这家里最小的儿子,个个都是兄长、姐姐,个个她都要上前行礼,众人见她回来便都笑问她在外头如何,四莲只说是庄子上温汤极是舒服,众人都笑道, “待过了年,我们再去一次,我们也温酒吃肉看雪景!” 他们说的庄子自然不是四莲那小庄子,而是牟家在那边的大庄子,平常用的极少,可里头的景致据说是极好的。 众人说说笑笑,四莲不在京城里,他们却是在外头走动,说起京中的见闻来那也是不少,甚么太子爷回朝,上折子提出赈灾十策啦,甚么有人弹劾礼部尚书王崇恩,王崇恩便上折子乞骸骨,要回乡养老,那王家大小姐最近也不出来应酬了云云。 再有甚么谁家小姐相看中了哪家的公子,谁家的纨绔在雪天跑马摔了腿,正是牟家五公子的相熟,过去探望时,那小子在床上大骂奴仆, “还是世家的公子呢,实在是有失身份!” 话说牟家人里,除了一个牟斌沉默寡言,面容严肃,下头的儿子女儿们也不知是不是自小被他压制多了,但凡他不在家,那一个个都是话痨,说起东家长西家短来,跟平民百姓也没甚么区别。 众人正说的热闹,却听外头下人来报, “老爷和八爷回来了!” 于是这厢的气氛立时为之一肃,众人都不说话了,跟着刘氏起身去迎接一家之主归家, “老爷!” “父亲!” “公爹!” 牟斌冲着众人点了点头,这厢回转厅中各自落座,下人们流水一般将菜奉上,牟斌伸了头一筷子,下头众人才开始吃饭,牟彪紧挨着媳妇儿坐着,左右看了看问了一声, “二哥,怎得不见二嫂?” 牟良应道, “你二嫂她身子有些不适,歇着呢!” 牟彪点了点头便没有多问,做小叔子的问上一句是个情面,再多问便不好了,转头他又问牟恭, “三哥,你那亲事定在几时啊?” 牟恭这阵子人逢喜事精神爽,很是有些意气风发,可在这处他却不敢显,小心的看了一眼上头坐着的牟斌与刘氏,应道, “过完年,三月里吧!” 牟彪点头, “三哥婚事有要兄弟们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就是!” 牟恭点头, “好!” 牟彪前头是回了京,但一直没着家,如今媳妇儿回来了,他才住回府里了,因而诸事过问一句,全了情面,便不再多说,一面低头扒饭,一面往媳妇儿的碗里夹肉,四莲许是自小在娘家吃的不好,日子久了肚腹受不了油腻,如今在婆家饮食荤腥太过,反倒不克化,因而平日都少吃荤菜。 这厢夹起那一块东坡肉来,小心的咬了一口瘦肉,皱着眉头看着那油汪汪的肥肉,一时不知如何处置,她一犹豫便被牟彪一筷子夹过去, “给我!” 之后又夹了一块给她,看着她吃了瘦的,自己便捡了肥的吃,桌上众人见了都笑,六姐牟秀慧笑道, “老八,你可真疼媳妇儿,这连她剩的都吃……” 牟彪一面扒饭一面头也不抬的应道, “这可不是我吃她剩的,是她帮着我吃瘦的,我只吃肥肉六姐又不是不知晓!” 他可是维护着媳妇儿呢,众人听了都笑,牟斌哼了一声目光扫过几个儿子, “你们笑甚么笑,你们以后娶了媳妇有老八对媳妇儿一半好,这后院便安宁了……” 说罢还瞪了二儿子一眼, “你媳妇儿身子不好,你还在外头乱跑,昨儿晚上在何处胡闹了?” 牟良被点了名,都不敢抬头,小声应道, “也没胡闹,就是吃了一顿酒!” “一顿酒?” 一顿酒叫了一班子艺伶又是唱又是跳又是陪酒的! 牟斌的眼眯了起来,有心想骂儿子,看了一眼桌上还未出阁的女儿们和小儿媳妇,觉着这种事儿不好当着骂,便将到嘴边的话又改了, “吃罢饭到书房说话!” 牟良闻言立时苦了脸,却是向着自己的小兄弟打眼色求救,牟彪只装作没瞧见,端起一旁的碗给四莲盛汤,弄了这么一出,这饭桌上的气氛越发低了,便是四莲都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小心扒饭,桌上连那碗筷碰撞的声音都少的可怜,只有牟彪照吃不误,待得饭一吃完,众人纷纷告退,牟彪拉着四莲也回了自己那院子。 四莲问道, “二哥,在外头做了甚么,惹公爹生气了?” 牟彪哼了一声道, “他做了甚么,不过就是伙着一帮子狐朋狗友在外头狎妓罢了!” 说罢眉头一皱, “二哥上一回科举未下场,就盼着这三年好好攻读,考个功名回来,以后好做官……” 最要紧的是能外放,到地方上去便可远离京城这是非之地,若是考不上功名,爹怕是不会再等个三年,多半是会想法子将二哥送走的。 “二哥只有一次机会了!” 只可惜他还甚么都不知晓,仗着老子的势,成日与人吃喝玩乐,根本无心学业! 原本这二伯哥的事儿,四莲这做弟媳妇的是不好说,不过他在妻子关氏怀有身孕时,还在外头狎妓,这样的丈夫,实在有些过了! 于是眉头一皱,把话说了出来,牟彪闻言哼了一声道, “那他被爹训也是活该!” 转而又对妻子笑嘻嘻讨好道, “四莲,你放心……我不会的,你若是有了身孕,我必会夜夜归家,守着你们母子!” 四莲听了小脸一红,嗔道, “这八字还没一撇呢,你想得倒美!” 说起这个牟彪也是有些幽怨,叹了一口气道, “早知晓……当初便不该说甚么再等上两年的话……” 说罢目闪绿光的凑过去在四莲的耳边悄声道, “今儿晚上你……” 刚悄眯眯说了几句,便挨了四莲一拳头,那小拳头打在身上,倒是将他打欢喜了,蹦蹦跳跳引着四莲跑进了雪地里,二人打打闹闹的一路回了清静院里,至于夜里小夫妻关在那小天地里如何恩爱缠绵,那就不可描述了! 总之牟八公子第二日神清气爽吃罢了早饭去衙门,四莲却是强忍了哈欠,立在刘氏跟前,刘氏吩咐了身边的人取来了几块木头牌子, “这是我们府上的执事牌子,你有了它们便可调动家里上上下下的人,外院的管事小厮还有后头灶上的婆子与丫头等……好好办事!” 四莲双手接了,行了一礼道, “是!” 四莲拿了牌子便回了自家那院子,她就在自己的院子里召了灶上的厨娘来问往年的菜式用料,又备料几何等等,厨娘一一说了,又道, “八少夫人若是想知晓的详细些,可去账房调了账目来看……” 四莲点头,翠喜和翠巧去账房把往年的账目明细抱了过来,她打开一看,却是眉头一皱,她虽从未打理过大家族的事务,但也知晓这大家里的花销必定是极大的,衣食住行,这吃上头多花银子也不奇怪,不过…… 这也太多了些! 倒不是牟府的人吃得多,而是买东西的单价着实高了! 她在娘家时,每日都与集市里的摊贩们打交道,如何不知晓行情? “他们也贪得太多了吧!” 水至清则无鱼,主子下人们心照不宣的事儿,可怎得也要有个度吧! 刘氏这是不知晓,还是任由他们胡来? 依四莲对刘氏的了解,她应当不会吃这个哑巴亏的,最有可能是刘氏这大家出身的小姐,对京城物价着实没深入了解过! 于是四莲便让厨娘将今年所需的东西列了一个清单出来,厨娘不识字,不过胜在记性好,她说四莲亲自提笔记录,又四莲也是懂烹饪的,一面记一面问,问得那厨娘暗暗心惊, “还当这位没见过世面,许多东西没吃过没见过呢,却没想到句句问到了点子上……” 便收敛了那糊弄之心,小心翼翼的答话,四莲列好了清单,便在午后领着丫头婆子们出了门, “我们先去市集瞧瞧,今年各处都有灾,这东西怕是不好买!” 众人过去一看,果然……今年的肉价是涨了,而那蔬菜瓜果的价格更是打着跟头的往上翻,四莲惯在市集里走动的,看得也是暗暗心惊,汪妈妈见着啧舌道, “这价钱贵得咬人,若是在老奴那家乡,吃一顿有鱼有肉的大席,怕是能在村里买上一个院子了!” 牟府是家大业大自然不在乎这点子钱,不过四莲出身市井,却是舍不得这么白白花钱,想了想道, “这集市上摊贩进货的上家,我倒是知晓一些,不如去他们那处问问,量大之后价钱是要便宜的……” 于是这厢满集市转了一番,果然寻着往日那些熟人,听说是大批采买,果然了便宜不少,当然也不知是因着量大,还是冲着那牟府的金字招牌,众熟人知晓她嫁进了牟府,又见她出来采买,便纷纷恭维, “八少夫人想来这是掌家了,这么要紧的采买差事都能办了!” 要知晓大家族里头干采买的差事那是最有油水的,旁人不知,这些长年供各府上食材的商家们如何能不知? /102/102096/31655887.html 第三百七十八章 大家门里刁仆多 四莲笑笑应道, “我不过就是一个跑腿儿,若是当真掌了权,便应当在这家里等着管事婆子们回事,怎得还会专走这一趟,你们这是高看我了!” 众人一听,想了想还真觉得有些道理,这大家里的夫人还真没出来亲自采买的,只有四莲自己知晓缘由。 她是庶子的媳妇,平日里又在院子里深居简出,在这牟府里除了汪妈妈几个,那是半个心腹都没有,这好歹是刘氏头一回交差事给她,若是交到外头管事或是灶上婆子的手里,出了岔子,自己都觉着没有颜面,便索性亲自出来走这一趟,左右在娘家时最熟悉的就是这市集了,打探一番行情之后,再交给下头的人办,也不怕被人坑了! 记了下来,回到府中写在了纸上,奉到了刘氏面前,刘氏看了看笑道, “倒真像是办事儿的样子,先打听好了再动手……” 四莲应道, “今年京城里的物价比往年贵了至少三成,我们府里预备的晚了些,若是这两日不买,待再隔几日,怕是价钱还要翻番了!” 刘氏点头道, “虽说我们府里不缺那点银子,可总归能省便省,没有浪费的道理……想法子这两日就预备全了!” “是,婆母!” 当天晚上牟彪回了院子,见了书房里放的牌子,不由笑道, “我们家四莲如今也是有执事牌的人了,可以在府里调动人手了!” 四莲应道, “我这也是临时充数,是今年二嫂身子不便才让我替上的……” 牟彪道, “你跟着学学也好,待以后我们分了家,单独立了府,你就是当家的主母,以后这些事儿便要自己来做了!” 男主外女主内,他可是想与四莲子孙满堂的,做当家主母没点儿手段怎么行? 京城大家小姐都是有人亲自教导主持中馈的,四莲没人教便只有自己虚心多学学了! 四莲点头道, “婆母持家的本事,那是众人称赞的,有机会我必是会好好学的……” 这女人家在家中主持中馈,打理后院,乃是必修的功课,休要小看这中馈诸事,做得好了,一个家才能兴旺,才能家宅安宁,妻妾和美,上下有分,尊卑有别。 你当那些大家里男子为色所迷,宠妾灭妻,甚至休了正室扶小妾上位的人家为何会被人瞧不起? 皆是因着,大家的主母那都是自小受严师教导,琴棋书画乃是其次,主持家中庶务才是最要紧的,要能写会算,知世事通道理,出门能应酬,与夫婿同进同退做助力,回家能相夫教子,管教下人小妾,上侍公婆,下教儿女,再厉害点的,有好厨艺,有一手好针法,甚至养花种草,诗书佛经样要精通,这样的当家主母,在娘家时是父母花了十几年心血培养的,十里红妆嫁到了夫家来,吃穿用度有嫁妆,生下嫡子来是要继承家业,延续香火的,能得到娘婆二家鼎力扶持的,丈夫若是敢不敬着不爱看,立马能找来娘家人说“道理”的! 所以大家的女子有气度有本事,教了来的儿女才会优秀,而以妾做妻,为母不正,儿女如何能成材? 如此不为家族前途考量的家主,必会带累全家,谁与他们朕姻那就是自找不痛快了! 因而话又说回来,牟彪会娶四莲这样出身的女子,怪不得能惊掉了家里众亲戚的下巴! 牟彪虽说是庶子,不过是有出息的庶子,以后分家单过,是可以自己撑起门面来的,以他的本事,娶个大家的小姐,如尤九小姐这种,那也不是不成的,可牟彪偏偏选了四莲! 四莲前世虽说也是官家小姐,可她这官家小姐就是被放逐在山村里的,除了身边一个老妈子天天叫小姐之外,那大家小姐的本事她是一点儿也没有学到,她知晓丈夫虽说从不提及,但实则为了娶自己,那是舍弃了不少即得的利益。 啸林为她至此,她自也不能坐享其成,又这庶务一道上她倒是不在话下,能写能算,比在外头长年办差的管事都精明,只是这诗书上头差了些,因而在家中深居简出都是看书练字没有一日松懈,至于在外头交际应酬嘛,却是不急,待得肚子里多啃下几本书,言之有物后,再出门与人攀谈才不会被人暗地里笑话肤浅。 总归一步步来,她虽说两世为人,可也没那过目不忘的本事,能将人十几年学的东西,一朝就学会了,只需静下心慢慢学就是了! 汪妈妈在一旁冷眼旁观,那是对自家少夫人的静气那是极为佩服的,这天资卓绝之辈,少时往往惊才绝艳,可人到中年便再看不见一点锋芒,却是为何,那不就是没有静气,不肯一步步走么? 依她看来,只要人不是笨蛋,肯静下心来吃苦学习,总归会有成就的,学武尤其如此,像少夫人这般不慌不忙,用上天半月细细记住自己教的那些穴道、经脉图形,慢是慢了些,可记住了便一辈子忘不掉,这才是真正厉害的人! 第二日,四莲拿着执事牌,见了前院的两名管事,她性子老实,做事也是实打实的,多话不说,只将自己昨儿写的那张纸抄了两张,又有要采买的物品若干,一一列也名目来,交给二人道, “请二位照着这上头的清单和价格购买……” 那两名管事拿了价格一看,互视一眼便苦了脸道, “八少夫人,这价钱是市集上最便宜的,银子是少花了,可品相实在不好,若是用来给府里主子们吃,怕是夫人见着了,要怪罪我们的!” 四莲闻言点了点头, “那依着二位的意思,甚么价钱合适呢?” 那二人又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想了想应道, “按着这个价钱至少要加五成!” 四莲抬眸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道, “至多二成,若是不行……那便将单子还给我,我自己派人出去买吧!” 那二人犹豫不语,四莲便道, “无妨,两位管事为难,便由我亲自去办吧!” 二人这才不情不愿道, “这事儿乃是我等前院管事的差事,怎好劳动八少夫人,还是小人等去吧!” 当下拿了单子便退了下去,四莲看着他们快离开院子了,上前两步走到廊下说道, “两位管事可是记住了,加了二成的价钱,东西要最好的,若是差了……那价格便要您二位自己补了!” 二人身形一顿,转身过来脸色都有些不好, “记住了……记住了!” 说罢转身离去,待人走了,那红玉凑到身边问四莲, “八少夫人,我们昨儿在市集上问的价格就是这个价,东西瞧着也是顶好的,怎得让管事们去办,还要给他们加两成,这不是明摆着让他们中饱私囊么?” 四莲一笑道, “这个呀,他们倒也未必就能进自己兜里,我们昨儿去市集问,那些小贩们为了做牟府长久的生意,多半会压一些价,所以价钱实则没有那么低……” 顿了顿又道, “又那些管事的,长年在外头采买,手里早有了不少长期供货的商铺,我不过只帮着代管一回,也不能硬逼着他们换了供货的商家,一来东西太多,全换了容易出纰漏,二来也招人恨,倒不如给他们些甜头,让他们多少得一些……” 这些管事在这积年累月的交易之中能吃多少油水,他们自己心里是门清儿的,他们能坐到这位上,那必定在府上也是有些地位和背景的,自己没必要为了那两成利得罪人, “而且……这两成利,他们也得不了多少,相关人等都要分一些的……” 这样的事情瞒上不瞒下,大家都要分点的,若是吃独食,很容易被人给告发的! 可四莲也没让他们好过,前头那张清单上的价钱她已经报给了刘氏,待之后管事们采买的价钱报上来后,她也会呈报给婆母的,这当中的事儿要如何去想,那便是刘氏的事儿了! 届时刘氏若是要发难,那自己也有凭有证,有理有据,刘氏若是不查,一句京中物价上涨过快,就糊弄过去了,左右二成的浮动并不显眼的! 而下头的管事们,对比起往年那动辄四五成的油水来说,今年的年是不好过,但也不算难过,心里虽有不满,却也不好发作,多半是想着只此一回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所以这么办就是告诉管事和刘氏,八少夫人不是那任人糊弄的主儿,她心里明白着呢,只是隐而不发,不逾越了本份,处不处置都不是她说了算,她也不得罪人! 牟家管事们的办事能力还是不错的,拿着清单,第二日便有东西陆续送到府上,四莲叫了大灶上的人去收货,旁的不说只是道, “那些东西我是能认出好歹的,这时节发觉东西不对,没进府就是他们的事儿,若是进了府再发现不对,那就是你们的事儿了……” 她说话温和,年纪又小,大灶上的人听了,也没当回事,心中暗道, “左右是我们在收,对不对……只有我们才知晓,届时往那库上一放,以后便是发觉有了问题,就悄悄儿扔了,难道主子们还会去一样样的看不成?” /102/102096/31664314.html 第三百七十九章 咬人的狗不叫唤 四莲似是看出她们的心思了,当下吩咐身边的妈妈道, “汪妈妈,你待她们收货之后,便每样东西各取一样给我看,一旦有不对,便全数拿去集市上换最好的,至于这价钱上的差距嘛……那就在大灶上的人头上扣就是……” 见那几个管事的婆子脸色一变,便微微一笑道, “妈妈们不必担心,也不光扣你们的,即都是大灶上的,东西也是大家在用,那……这银子嘛是要在大家头上扣的,所以便是扣到你们头上也扣不了多少的!” 她这不说还好些,一说这话,婆子们的脸色都绿了,管这事儿的就是她们几个,可银子要扣整个灶上的,那旁人知晓了,岂不是要恨死她们,主子们好糊弄,下头一起共事的人可不好糊弄,这东西好不好,她们一眼都知晓,若是有人不想扣银子,背地里告给主子们了…… “八少夫人……这招当真是毒辣呀!” 四莲见几个婆子脸色都不好,便又温和的笑笑道, “妈妈们快去吧,把差事办好了,我得了夫人的称赞,必也不会少了你们的赏的!” 这就是一个巴掌一个甜枣了,老规矩! 婆子们不情不愿的去了,汪妈妈看着好笑, “少夫人,老奴这就过去……盯着她们!” 四莲摇头, “下头的人办事儿也不能时时都盯着,你待她们收了货,再进库里去瞧,把东西拿着就走,不要同她们多说……” 汪妈妈点头,之后算着时辰差不多了,便领着红玉和红桃去了,她们过去婆子们正指挥着人搬东西,汪妈妈过去,见得买的干货、肉类还有各式蔬菜水果都用竹筐装了,一筐筐的重重叠叠的堆成了小山,那些婆子见了便过来陪笑道, “您瞧瞧……这么多东西还没规整好呢,我们人手也不够,且要弄一会儿呢,不如汪姐姐呆会儿再来……” 汪妈妈笑眯眯道,! “嗨!姐姐们真是的,这事儿有何难的,老婆子我旁的没有,就是有一身力气,你们不好弄,我来呀!” 说罢挽了袖子,又将裙摆下头捞起来往腰间一掖,走过去抬手一举,竟就那么将上头一个大竹筐给单手稳稳举了起来,这厢缓缓放到了地上,却是一筐腌腊的板鸭,汪妈妈也不说话伸手在里头翻了几翻,把最下头的一只提了起来,扔给了红玉, “拿着!” 再拿了一筐却是干菇,又有木耳、风干兔之类的,这是干货,又有活鸡活鸭等,还有各种青菜等,只除了大肥猪,明儿一早现杀了送来,旁的食材全数送到,那些婆子们看着汪妈妈专挑里头最差最坏的拿,有心想上前拦吧,却是见得汪妈妈一脚把一个满满的竹筐挑得半天高的时候,个个都跟鹌鹑似的不敢露头了! 红桃和红玉又叫了几个一旁看热闹的下人帮着把东西送到了清静院去。 汪妈妈在那几个婆子跟要吃人似的眼光里把东西挑走了,末了还对一旁原本还在看热闹的众灶上的婆子和丫头们道, “前头说好了的,这些东西管事们要进最好的货,你们即是收下来了,那必就是最好的了,待之后若是验看过了,不是最好的,我们就到市场上换……这差价嘛,就大家伙儿一起摊了吧!” 灶上的人闻言立时大惊,有人嚷道, “凭甚么呀,又不是我们收的货!” 汪妈妈看了那几个婆子一眼道, “不是你们收货,也是你们在做呀,这做出来的东西可是给主子们吃的,菜品差了,你们也好意思往上端?” 说罢领着丫头们转身走了,留下几个婆子被愤怒的众人围上了,那几个婆子苦了脸道, “也不是我们想收呀!这是两位管事的采买回来的货,不收也不成啊!” “甚么不成,你们要巴结他们也犯不着用我们的银子啊,等下要是扣了我们的银子,你们给我们补上!” “就是……别当我们不知晓,你们为何要收这些次等货,那还不是因着私下里吃了银子,你们吃银子让我们大家伙儿补上,没这道理,这一年到头辛苦不就是看着年底能多挣些么,若是害得我们过不好年,今儿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过好年了!” 这大灶上的众人都有些群情激愤,那几个婆子一见,生怕这事儿闹大了,让夫人知晓,这厢一迭声的道, “你们别急!别急!我们这就去把东西追回来,就说是货收错了!” 于是这厢又去追汪妈妈,只是汪妈妈脚程快,东西都放到四莲跟前了,四莲也不看,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书,汪妈妈几个好奇问道, “八少夫人,东西都拿回来了,您可要瞧瞧……” 四莲微微一笑道, “不急,你们去喝口茶,这些东西拿错了,待会儿就有人来追回去的!” 汪妈妈是老江湖这么一听当时就明白了,几个丫头们不明白,却也不敢问,就那么等着不过几个喘气的功夫,那几个婆子便过来了,见着四莲就行礼, “八少夫人错了,错了,这些东西是我们从库里搬出来腾地方的,却是没想到被弄错了,给汪妈妈拿到这处来了……” 四莲倒是好脾气笑道, “那我正好也没来得及看呢,你们搬回去……记得把今儿买的再给换回来……” “这个……” 婆子们互视一眼,有一个上来应道, “老奴们正在清理仓库,怕是要晚些才能给您送过来……” 四莲笑眯眯点头道, “无妨,最迟明儿午时送过来就是……” “是!” 婆子们松了一口气,将东西又搬了回去了,她们走后,四莲才对四个丫们面授机宜道, “那两位管事只得了两成利,我估摸着多半是不甘心的,因而必是会想法子在买回来的东西上动手脚,想着我左右不会亲自验货,只要同大灶上的婆子们串通一气,东西收进库里之后,若是品相不好,便可称是存放不当,又或是自然变质之类的糊弄过去……” 灶上的管事婆子受了蛊惑与利益驱使,以次充好想收进库里去,没想到四莲来了这么一招,这下子也用不着四莲亲自去管了,那大灶上的人便会互相监督,一双双眼盯着管事的婆子,就当是盯着自己的荷包了,婆子们生怕下头人把事儿捅上去,这回怕是含泪咬牙也要想法子给弥补上了! 汪妈妈听了便笑, “也不知是她们是自己补还是寻那两个管事的补呢?” 四莲想了想道, “多半是要闹一通的,我们且不管他们,只管东西是好的便成!” 第二日婆子们果然送来了上好的各色年货,山珍海味,干货腌腊,活鸡活鸭,新鲜瓜果蔬菜等具是上好的品相,四莲依次看过后笑着点头道, “果然都是上好的货,两位管事和妈妈们办事我是放心的!” 婆子们都是呵呵干笑,四莲道, “这眼看着还有几日便过年了,妈妈们可要将东西保存好,一定要做出一桌上好的年夜饭来!” “是!” 婆子们回去了,四莲又召了前院两位管事, “这一回采买货物的差事办得极好,我之后必会上报夫人,给二位请赏的!” 两位管事的脸色都不好,勉强笑笑都应道, “为府里办事乃是应当,不敢讨赏!” 四莲的打发了二人下去,却是回头对汪妈妈笑道, “看来……这银子是让妈妈们和管事们头疼了一回!” 那些灶上的管事婆子被众人埋怨,威胁要去告发,婆子们又气又恼,又不想出银子补差价,于是便去寻了两位管事,两位外院的管事这一回因着油水捞得少,实在是舍不得,才动了串通婆子们来个以次充好,如今婆子们闹起来了,他们也是不肯将到嘴的肉又吐出来,先是冷下脸不认, “东西你们都收了,那就说明我们买的东西没问题,现下你们又来闹甚么闹?” 婆子们早料到他们不会轻易就范,于是便索性往那地上一坐,便开始拍着大腿哭起来,女人这一招一哭二闹三上吊,一人用起来还好应付,可这四五个婆子一起用出来,管事们就有些招架不住了,这可是外院,若是让老爷知晓了,二人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管事们退了步,与婆子们商量着一边儿出了一半的银子,把这事儿给平了,只从此之后,对那位不声不响,不温不火的八少夫人是刷新了感观,说起这位来,心里暗骂, “当真是咬人的狗不叫啊,她这看着温温柔柔,和和气气的,过起招来,比关氏可狠多了!” 这位是那深藏不露的高手,能不招惹还是不要招惹为好! 事后四莲将管事们报上来的账看过一遍后,便报给了刘氏,刘氏看了账本,却是似笑非笑的看了四莲一眼, “府里的诸位管事和灶上的婆子们可还听使唤?” 下头的人怎么办的事,她心里门清儿,只是有些老人用得久了,处置吧显得太过薄情,不处置吧,又实在是胆子太大了些,她也有些头疼! (本章完) /102/102096/31666154.html 第三百八十章 弟媳要管二伯事 她这回让四莲去办事,未必没有试探和借刀杀人之意,没想到这八儿媳妇敲山震了虎,还能全身而退,把这得罪人的事儿又给自己扔回来了! 四莲微笑道, “管事与妈妈们都是极好的,办事利索也很是认真责任,这也是婆母调教下人有方!” 刘氏听了点点头, “好,办的好,想来今年的年夜饭,定是会十分好的!” 待得四莲退了下去,刘氏叹了一口气道, “我以前瞧着她怯怯懦懦的,只当她是个没魄力的,却没想到……” 顿了顿又道,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只可惜……” 只可惜出身低了些,若是不然……再磨练几年,做个大家的当家主母也是能胜任的! 又对身边的婆子道, “关氏也挺聪明的,只她性子张扬了些,又好强了些,前头二郎在外头的事儿也不知怎得让她知晓了,昨儿晚上夫妻二人吵了嘴,还动了手……” 牟良毕竟是大家的公子,自然是不至动手打女人,但关家小姐却是个性子好强的,听说丈夫在自己怀有身孕,吐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在外头狎妓,当下是怒从心头起,待得丈夫回来立时便质问了起来,牟良前头已经被亲爹骂过一顿了,如今妻子再来质问,心下也是烦恼,答应起来便不会很耐烦! 于是这一来二去,话赶话,夫妻二人便吵了起来,牟良见一向活泼大方的妻子,如今似个妒妇一般,面容扭曲,口吐恶言,那一派恶行恶状仿如陌生一般,不由心头涌起一股嫌弃,脱口道, “你如今怎变成这样了,跟个泼妇一般!” 关氏闻言只觉得眼前一黑,怒气冲到了脑门儿上,甚么也顾不得了,扯着他的领口骂道, “牟良,你这个没良心的,我为你生儿育女百般辛苦,你不但不体谅还在外头花天酒地,我不过问你几句,你便骂我泼妇……” 关氏气得是眼泪狂飙,一面哭一面咬牙切齿道, “泼妇便泼妇,我今儿便让你见识见识泼妇的手段!” 说罢一耳光扇在了牟良的脸上,牟良当时就被扇懵了,回过味儿来立时暴跳如雷,跳起来便要还手,关氏早有准备,当下一叉腰将脸伸了过去, “你打……你打呀!” 她梗着脖子,满脸是泪, “你大力一些,一拳头把这肚子里的东西打掉了,我也好收拾了嫁妆回娘家,从此之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各奔东西!” 论家世,关氏的出身可是不比牟良低,对上丈夫那是腰板儿硬的很,牟良闻言愣在当场,脸上阴晴不定,半晌才恨恨收回了巴掌, “好男不同女斗,我不与你计较!” 说罢一转身出去了,却是头也不回的出了府,连着两日都没有回来,关氏在屋子里关着哭了两日,刘氏听说了儿子院子里的事儿,那是又气又心疼,骂儿媳妇道, “她这样的性子,怎么能栓住男人的心,这才成亲多久便敢对自家丈夫动手了,这以后岂不是要骑到丈夫的头上作威作福了!” 刘氏有心想给儿媳妇立规矩,可又顾着她肚子里的孙子,正自憋着气呢,她身边的婆子听了便劝道, “夫人,您都说是才成亲不久了,这小夫妻那有不打打闹闹的,更何况二少夫人肚子里还有一个小少爷呢,怀了身孕的人气性是大些的,待再两日二人都气消了,二爷回来了,二少夫人再说说软话,赔赔罪,这事儿就过去了!” 刘氏听了直叹气, “你说说……二郎从小知书达礼,性子温和,怎得成了亲,这般不怜惜妻子呢?” 她虽说恨儿媳妇不敬丈夫,实则她心里也是知晓的,这事儿儿子确是做的不对! 你说老八那狗性子,一个不好便要翻脸的,怎得对自家媳妇儿那般好,吃个肉都要顾着她? 这老八媳妇看着老实斯文的,没想到还真有手段! 刘氏想到这处,突然眼前一亮,又吩咐道, “你把老八媳妇叫回来,我还有事吩咐她!” 此时的四莲正在回自家院子的路上,正行到那鱼池附近,却见得牟彪远远从花园的另一道月亮门进来,见着四莲远远招手, “四莲!” 四莲笑着迎了过去,问道, “你怎得这时节回来了?” 不说是年底北镇抚司衙门忙得团团转,这都没有下衙怎得就回来了? 牟彪笑道, “刚要外头买了两车年货,你去瞧瞧,若是觉着没甚么遗漏了,便让人送去岳父那处!” “爹……” 四莲闻听那“岳父”二字,竟是有一瞬间的恍惚,这才想起来自从自家亲爹带着后娘与那小弟弟去了顺义做典史后,便再也没有与他们联系,这么久连一封信都没有写过,自己忘记了他们,他们说不得也忘记了这城里还有几个女儿吧? 四莲一声苦笑, “我竟然是将爹给忘记了!” 牟彪笑眯眯道, “无妨,我记着呢……” 说罢拉着她去了前院,前院角门放下了门槛,拉进来了两辆马车,木制的货厢中都堆成了小山,上头摆放了各种年货,吃的穿的用的,那是应有尽有,四莲还瞧见了好些个小孩儿的木头玩具,当下忙向牟彪道谢, “多亏啸林想得周到!” 虽说她打心眼儿里不想去管自家亲爹,可总归父女名义在呢,若是年节里都不送礼去,便要落人口实了! 牟彪道, “我也没费心思,都是牟龙和牟虎预备的……” 又问她, “你瞧着可成?” 四莲连连点头, “好好,好的很!” 牟彪点头, “即是如此,那我便让人现下就送到顺义去,想来在年前必是能到的……” 四莲点头,小夫妻正在说话,那边刘氏的人便寻过来了, “八少夫人,夫人请您过去说话……” 四莲有些奇怪, “适才才从婆母那处过来,怎得又有事儿吩咐了么?” 婆子应道, “夫人是刚想起有一件事要少夫人办,还请您快些过去吧!” 四莲点头,转身冲牟彪行了一礼, “八爷,我先过去了!” 牟彪嗯了一声,道, “若是事儿不急,你就回来歇歇,你这两日忙着采买的事儿也是累了!” 他这话可不光是说给四莲听的,婆子听了低头不敢多话,四莲又回去了刘氏那院子,刘氏见着她便问道, “可是已经回院子了?” 四莲摇头, “在路上遇上了八爷……” 刘氏便问, “老八这么早就回来了?” 四莲便将牟彪买年货要送去顺义的事儿讲了,刘氏听了直叹气, “你说说……这家里几个儿子里头老八的脾气是最不好的,可如今成了亲,却是心思最细的!” 自己那二儿子,这几日在外头晃荡着,根本没想起岳家年礼那一茬来,还是自己预备好年货送去了尤家和关家,刘氏想到这处心里越发郁闷,这厢拍拍身边的软榻,让四莲坐到了自己的身边,拉了她的手道, “我这处有事儿要拜托你……” 四莲见一向强势的刘氏今儿竟然软了口气,不由越发好奇了, “婆母有事但请吩咐就是,怎得还用上了拜托这词儿了,令儿媳好生惶恐……” 刘氏叹气, “我这也是没法子……” 当下将二儿子两口子的事儿一讲,四莲听了不解道, “那……婆母是想儿媳妇做甚么呢?” 这二伯子两口子打架,用不着我这做弟媳妇的来管吧! 要管也是公婆管呀! 刘氏道, “我瞧着你同老八那样恩爱,他那样的性子,你都能降服了他,你去帮我劝劝老二媳妇,让她性子软些,跟你学学,别那么硬,这样子以后小两口子吵吵闹闹的,日子可怎么过?” 四莲闻言立时为难起来,这不是让自己接一个烫手的山芋吗? 这两口子的事儿,实在是说不清楚的,有那两口子打生打死,打的头破血流过后又甜甜蜜蜜起来,有那两口子一辈子都和和气气,却是几十年相敬如冰,同床异梦,自己这外人怎么知晓人家是甚么样儿,怎么劝? 再说了这事儿牟二爷可不占理,自己怎么去劝,劝关氏大度,对自家丈夫在外头狎妓的事儿不闻不问,甚至还要温柔小意的关切男人的身体? 易位而处,四莲可没那样的心胸,自然也不能昧良心劝关氏如此! 更何况……刘氏多半也做不到,自家公爹虽说后院小妾不少,可每日里北镇抚司衙门里差事繁忙,又因着锦衣卫的恶名在外,公爹在官场上少有应酬,他性子正直,也不喜花天酒地,因而刘氏从无被烟花女子勾引丈夫之忧,府里所有的小妾都是她作主纳的,她如今算不算站着说话不腰疼? 四莲便应道, “婆母……这……我是做弟媳的,如何能管到二伯哥的家务事去?” 刘氏道, “我原也不想为难你,只老二媳妇如今怀着身孕,她这都哭了两日了,再这么伤心下去,怕是对孩子不好!” “这个……” 见四莲还是为难,刘氏退了一步道, “你也不用去管他们的家务事儿,只去陪她说说话,宽宽心,别伤着肚子里的孩子……” “这个……好吧!” (本章完) /102/102096/31683378.html 第三百八十一章 妯娌之间说说话 四莲神色凝重的出了刘氏的院子,却是遇上了在外头等着的牟彪,见媳妇儿脸色不好的出来,便上来问道, 「怎得了,可是母亲为难你了?」 四莲摇头,把牟良两口子的事儿说了出来,牟彪听了浓眉紧锁,怒道, 「嘿!他们两口子打架倒是连累了我儿媳妇!」 说罢一甩手转身就走,四莲忙问, 「你去何处?」 牟彪头也不回,气咻咻道, 「找牟老二去!」 四莲刚追了两步,他就消失在了拐角处,这是追不上了! 四莲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立在那处想了想吩咐汪妈妈道, 「妈妈,你跟过去瞧瞧,别让八爷跟二爷动了手……」 牟彪那性子,翻了脸可是六亲不认的! 汪妈妈点了点头跟着过去了,四莲立在那处犹豫了半晌,心中暗道, 「即是答应了,这事儿怕是还是要去一趟的!」 于是转身领着丫头们去了牟良那院子。 牟家的两位嫡子的院子离着刘氏的院子极近,比起清静院来是更大更宽敞,院子里头种满了桂花树,只此时不是开花的时节,若是在八月金秋那是满院的桂花香,能一直顺着风吹到外头去。 四莲过来时在院门前叫小丫头通报过了,面容有些浮肿,连厚粉都遮不住的关氏出来迎了她, 「今儿是甚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关氏笑的很是勉强,四莲笑道, 「我也是刚去婆母那处回了事,路过二嫂的院子,想起你这几日身子一直不爽利,便过来瞧瞧……」 关氏道, 「多谢你关心,我无事……只是有些胃口不好!」 说罢领了她进去坐下,四莲实则还是头一回到牟良夫妻的院子里来,看了看四周的陈设,心想这两夫妻一个是嫡母的次子,自小受宠,一个是关氏的大小姐嫁妆丰厚,只看这屋子里的东西便能瞧出个一二来,满屋子的富贵逼人,关氏见她四处打量便笑道, 「我这屋子可不比你那屋子,满眼的俗气,都是些大红大绿的东西……」 四莲笑道, 「大俗即是大雅,可这一个大字可不是一般人能驾驭的,一个不好便成了真俗,二嫂这处便是大雅!」 得她这么夸赞,关氏的笑容总算少了二分假意,叹道, 「我有甚么大雅,不过就是一个俗人,没见识的……妇罢了……」 说到这处,似是突然戳到了痛处,眼圈儿一红,四莲却是装成没瞧见,笑了笑道, 「俗人……谁不是俗人,有本事不吃喝拉撒,餐风饮露成了仙,再来骂我们这些俗人!」 关氏被她说的勾嘴角一笑, 「平日里看你不声不响的,没想到也是个伶牙利齿的!」 四莲道, 「我这说的也是实话……」 说罢转了话题问道, 「二嫂胃口不好,可是有甚么特别想吃的,我想法子给你弄来……」 关氏笑了笑,眉眼低垂低声道, 「也没甚么想吃的……」 一旁的贴身丫头听了却是接话道, 「我们家少夫人这几日一顿就吃小小的一口,有时喝点粥都吐了……」 四莲闻言眉头一皱, 「二嫂嫂这样可是不好,日子长了身子真受不了……」 想了想问道, 「不如请大夫进府来瞧瞧?」 关氏摇头, 「今儿一早就请了 大夫的,大夫说我……」 她垂眸看着地上铺的波斯长毛毯,幽幽道, 「说是我心思郁结,肝火上扬,肝气犯胃……」 还胎脉杂乱…… 「即是如此,可有开药?」 「没有,大夫说……是药三分毒,我如今……」 关氏说到这处抬头看了她一眼, 「你怕是知晓了吧?」 四莲点了点头, 「听婆母说了,二嫂腹中的胎儿还不足三月,不好四处张扬……」 关氏一声冷笑, 「是不宜四处张扬,这孩子……还不知能不能生出来呢!」 她这话一出,一旁的丫头忙道, 「小姐,您可别说这气话!」 说着话眼圈儿也红了,关氏神色凄然道, 「我是忍不下这口气,也不想这孩子生下来就见着父母生隙,倒不如不生他!」 狠话说完,眼儿一眨,眼泪就滑了下来,四莲看了心头暗叹, 「二嫂,孩子无辜,不过夫妻小事,你又何必出此言……」 关氏看了她一眼,嘴角一扯冷笑一声, 「看来,你果然是来说客的!」 四莲没有说话,关氏又接着道, 「我们在院子里闹了这么几天,她怎么会不知晓,只除了派个婆子过来问了问我的肚子,竟是连一句申斥她儿子的话都没有,这样做婆婆怎不让我们这些做媳妇的心寒!」 关氏口中的「她」自然就是刘氏,瞧瞧这便是婆媳,说甚么对与错? 不过就是屁股决定脑袋的缘故,端看你是甚么身份了! 刘氏恼她打了自己儿子,没让她给自己儿子赔罪已是宽容,关氏却是恨刘氏袒护儿子,半句教训儿子的话都不说,心里对婆家生了怨恨! 四莲想了想道, 「这个事儿呀……二嫂怕是不知晓……」 于是将那日里牟良被公爹教训的事儿说了出来, 「我们那时都不知二哥是因着何事被爹训斥,今儿听婆母说起才知晓原来是因着这个,此事当真是二哥做得不对,实则公爹也是训过他的了!」 关氏闻言一愣, 「是么?」 四莲点头, 「确是如此……」 说罢有些赧然道, 「那个……我来你这处时,八爷听说了此事也十分的气恼,此时……怕是已经去寻二哥的晦气了!」 关氏因着丈夫做事荒唐,心里本就委屈,又婆母那袒护儿子的态度更让她伤心,却是没想到原来公爹和小叔子会如此明理,早帮自己出了气,自己再闹就好似有些过了,于是心头堵着那口气总算是松了些! 只这人吧,就是靠着一口气撑着,前头不好意思在四莲面前掉眼泪,现下却是鼻子一抽,眼泪就下来了,这厢扯了帕子哭起来,一面哭一面道, 「你说说我……我为他生儿育女,孩子刚上身就吃不好睡不好,人生生瘦了一圈儿,他不体谅倒也罢了,居然还去……还去花天酒地,我问也问不得了,问一句便说我是泼妇,我堂堂河北关家的大小姐,他骂我泼妇……」 关氏越说越伤心,到后头都说不出整话了,开始呜呜的哭起来,四莲却是不发一言,只是目光柔和的看着她,待到她哭的差不多了,才道, 「二嫂且放宽心,我估摸着吧,二哥这时节多半已经受教训了……」 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 「八爷那性子,你必也是有耳闻的,我前头拦他了,没拦住,若是二哥有个磕碰,二嫂您可千万 看在他是为您出气的份儿上,原谅则个!」 关氏哭完了,人也清明了些,闻言忙道, 「怎么会怪八爷,八爷这是为了我……」 只这关氏的话说早了,待到见着丈夫回来后的样儿,她却是后悔不迭,早知晓……便派人去拦着了! 却说牟彪气冲冲去寻了自家二哥,这牟良如今身在何处,他自然是一清二楚,却是在那秦淮巷的一间叫做 玲珑阁的私窑里。 牟彪骑着马过去时,那守门的龟奴见着他上来行礼, 「这位爷可是有相好的姑娘?」 牟彪哼了一声问道, 「牟良何在?」 牟良是这里的常客,龟奴自然是知晓他的,见牟彪来者不善的样儿,却是不想说了,当下便道, 「这个……小的也不知晓,且容小的进去给您瞧瞧?」 牟彪却是一句话不说,伸手将那龟奴拨到一旁, 「不用你问了!」 说罢一抬脚,人就进去了,龟奴还想拦,被牟虎上来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龟奴吓得一缩脖子,看着三人进去了,自己却是从一旁溜了进去,一溜烟儿的跑去里头报信了。 牟良那头却是正在与一名相貌清丽的女子对弈,身边又有一个身形丰满的女子伺候着,笑颜如花,那龟奴慌慌张张进来, 「牟二爷不好了,不好了!有人来寻您来了!」 牟良闻言一挑眉头,手里的棋子却是在二指间转了转,缓缓放在棋盘上头, 「谁找我?」 「小的不知啊,不过瞧那样儿十分的凶恶,小的不让他们进来,他们便直直的闯了进来,小的见势不好,便抄近路来给您报信了!」 牟良闻言一声冷笑, 「哼!谁敢来寻本公子的晦气!」 他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家的二公子,有谁这么不开眼得罪? 这厢坐直了身子,将盘坐的腿放了下来,念头一转心中暗暗嘀咕道, 「最近也没甚么事儿呀,除了同关氏吵了一架,难道是她跑回娘家哭诉,家里的那些兄弟寻上门来了?」 不能啊!关氏可是大家族,又不是那些小门小户的不要脸,这样的事儿闹开了,人家只会说是关家的女儿不贤惠,留不住丈夫的心,名声受损的只会是关氏女! 不过想是这样想,可也保不齐有那楞头青要为关氏出头呢,毕竟她那家里兄弟可是一大堆,不比牟家少! 想到这处便冲外头招呼一声, 「来人!」 /102/102096/31686906.html 第三百八十二章 兄弟之间拳头见 他出来耍乐,身边可是没少人的,府里的高手护卫带了两个,若是有事,这二人必是能护住自己的! 可他冲外头招呼一声,原本当立时推门而进的护卫居然没有动静, “来人!” 牟良又叫了一声,外头还是没有动静,牟良就觉出有些不对劲儿来了,当下又叫了一声, “来……人!” 这一回门外倒是有人影一闪,有人说话道, “二哥叫谁呢?” 牟良听着声音耳熟,定晴一看,却是自家小兄弟, “老八……” 牟良十分诧异, “你也来这儿寻乐子了?” 这可是白日,要来也当晚上来呀! 牟彪哼了一声,迈步进来目光扫过屋子里的两名女子和那龟奴,应道, “我每日里公务繁忙,家里又有贤妻,可不是你……正经事儿不干,只知花天酒地!” 牟良听他这话不对了,越发惊异了, “你这话甚么意思,我在外头如何关你何事?” 这做兄弟的倒是管起兄长来了! 牟彪哼道, “我可没那闲心管你,你自己的家务事儿自己处置,在家里吵了嘴儿就往这里躲,一躲就是好几天,你像个男人么?” 牟良见自己家最小的兄弟当着这窑子里姐儿的面训斥自己,这脸上就下不来了,闻言大怒道, “你给我滚出去!” 牟彪应道, “出去是要出去的,不过需得带着你一起!” 说着走上前来,便要拉人,牟良一甩手, “你起开!” 牟彪回头便眯了眼儿,捞了捞袖子, “怎得……你要同我动手?” 牟良那身手,十个绑一块儿都不够牟彪一只手的,牟良心知肚明,可不能在这处失了场面,当下梗着脖子道, “你是做兄弟的,你管得着我么!” 牟彪道, “我才懒得管你,不过你自己的破事儿劳烦到我媳妇儿了,你自己回去处置去,那关氏你是休也好,打也好,骂也好,自己关上门儿闹去,休要连累旁人!” 说罢一伸手扣住了牟良的手腕,他这一扣是用了内劲的,扣在了牟良的命门处,牟良立时觉着手臂就是一麻,当下大怒,抬腿向着牟彪踢去,牟彪一闪身躲过,眼儿越发眯得细了, “你还真敢同我动手?”‘ 牟良色厉内荏吼道, “关你甚么事,你……你再敢动手,我就叫人了!” 牟彪哼道, “你是说外头那两名护卫么,你叫叫……他们敢进来么?” 外头是他们牟府上的护卫,对付外人那自是不在话下,可这是自家兄弟打架,他们谁敢进来? 说罢拉着牟良就往外走,牟良自然不肯,另一只手上的拳头就挥了过去,牟彪却是躲都不躲,脸上挨了一下,脑袋一偏,嘴角上有一丝痛楚传来,却是伸舌头舔了舔,觉出一丝血腥味儿来了,他一转头狞笑着看着牟良, “二哥,这可是你先动的手!” 牟良见着他脸那上久未曾见的表情,后脊背一阵发凉, “是……是你非要拉我走的……” 从小到大,老八一旦做出这样儿来,那动起手来可就没轻重了! 他话还没有说完,自家兄弟的拳头就到了, “砰……” 这一拳头直接就打在了他的鼻梁上,牟二公子立时就觉着鼻梁一酸,当时就捂着鼻子往后退,两管温热的东西顺着嘴就流到了下巴上,可他家兄弟即是动了手,就没不会这么便宜他, “砰砰砰……” 当下是上前把自家二哥当成校场上的沙袋好一顿捶,牟良初时还能双手护头,尽量保住脸面,到后头已经甚么都顾不得了,只能把身子弓成一团缩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粗气了,不过好在他还记得自己牟府二公子的身份,咬着牙没有惨叫出声,好歹保留了一点脸面! 待到牟彪把这一套拳法打完了,却是看都不看地上的二哥一眼,目光投向了在一旁瑟瑟发抖的两名窑姐和龟奴身上, “你们……” 他手指往门外一指, “滚出去!” 那三人如蒙大赦,惊惶失措似那遇上狼的兔子一般,连蹦带跳的出了房间,牟彪却是顺手抄起面前的凳子,在屋子里一通挥舞,乒乒乓乓的打砸之后,这才过来伸手提了自家二哥往外头走,牟二公子极是没有颜面的被自家兄弟提着出了那玲珑阁,待得被牟彪扔上马背时,再回头,却见得那小院里似是有青烟冒了出来, “失火啦!失火啦!” 院子里头有人喊,牟良肿着一张脸,勉强抬起头看向半空中,转头骂牟彪道, “泥……泥爷忒八道了!” 牟彪也有些懵,想了想许是前头自己抡东西砸屋子的时候,碰翻了屋子里火盆,不过烧都烧起来了,他也没法子,当下一挥手冲着牟龙道, “多给他们些银子!” 牟龙点头,自去办了,这厢牟良却是扯了衣裳捂住脑袋,趴在马背后头被自家兄弟给驮了回去,待得到了府门前,那门子见这架势也吓了一跳, “二位爷,您这是……” 牟彪也不理他,伸手把牟良从马背上提了下来,大步进去往牟良的院子走,这一路给多少下人们看见,下人们见得牟彪那杀气腾腾的样子,又手里提的人是府里的二公子,这是……这是弟兄间打架了? 府里公子多,又岁数相差不大,再是都学了武,小时动手打架那是常有的事儿,牟斌对此从不管教,只说是男儿没点血性如何能有担当,打自家兄弟有来有回,总比去外头给外人打好! 不过自从少爷们渐渐长大,这样的事儿便少了,近一年便是性子最暴躁的八爷娶了妻,都收了性,怎得……这一回是怎得了? 难道是二爷惹上八爷了! 牟良那院子离得刘氏的院子近,很快就有人去报给了刘氏,刘氏闻言大惊,急忙忙的赶过去,此时四莲同关氏说完话,已经离开了,牟彪提着人一脚踢开院门,关氏听得响动出来,见着鼻青脸肿的丈夫也是吃了一惊, “八弟……你……你这是……” 你这下手也太重了! 牟彪将人往关氏面前一扔,对她道, “你们自家的事儿自家关起门来解决,少要闹得府里人跟着一起折腾……” 说罢又骂牟良道, “你要觉着这婆娘不好,自家写休书休了就是,躲在外头藏女人裤裆里算怎么回事儿!” 说完极是不屑的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走了,他出来时正遇上刘氏慌慌张张的过来, “老八啊!你……你打你二哥了?” 牟彪嗯了一声道, “母亲放心,我下手有分寸,都是些皮外伤,让二哥在家里养上几日便好!” 说罢扬长而去,待得刘氏进去一看,立时惊叫起来, “这……老八怎么下这么重的手!” 这厢过去抱着儿子心疼的不成,又不敢去碰儿子的伤,只能守着他哭,倒是一旁的关氏道, “婆母,快叫人去请大夫人吧!” 当下忙请了大夫进府,大夫进府瞧了瞧,说的倒也是一样的, “无妨,二爷这是皮外伤,看着吓人,且后头两日伤口会更加肿胀,只要敷上药膏静养就可以了……” 大夫说了没事,不过牟二公子的伤看着极是吓人,刘氏与关氏怎得都不放心,却是又请了一位大夫进府,第二位大夫说的话亦是一样,二人才放下心来,刘氏守着儿子哭道, “你说你没事招他做甚么?” 身手又没他好,人又没他莽,便是事后找回来,这顿打也是白挨了! 牟良在床上哼哼唧唧道, “我……怎么知晓他发哪门子疯,硬要拉我回来!” 刘氏奇道, “他去找你做甚么?” 牟良道, “他说是我的家事,劳烦到他媳妇儿了,进来不分清红皂白就打了我一顿!” 此言一出,刘氏与关氏都是神情一窒,刘氏有些心虚的问道, “他……他就因着这个打你?” 牟良嗯嗯几声,刘氏与关氏互视一眼,关氏道, “夫君,你……你且歇息着吧,别说话了!” 待得牟良吃罢药睡下了,刘氏这厢出来一张脸阴沉如锅底, “这事儿可不能这么算了!” 待得老爷回家,她必要禀报老爷,这亲兄弟下这么重的手,这是要干甚么? 牟斌那头已经有人去报了,却是等不到下衙,他便骑着马赶回来了,进来便先过来瞧了二儿子,见二儿子一身是伤的躺在床上,牟斌浓眉紧皱, “老八这是又发甚么疯?” 刘氏跟在他身后哭道, “老爷,老八如今是越发张狂了,这事儿你必要管一管,亲兄弟有甚么话不好说,下这样重的手!” 牟斌听了却是冷笑一声, “有甚么话不好好说,你当老八在何处找着他的?” 说着拿手一指牟良,刘氏与关氏就是一愣,只听牟斌说道, “是在那秦淮巷子里,你养得好儿子,自己家里的事儿处置不了,就躲到外头窑子里去,你要我管……好,我两个一起管!” 那话里透出来的狠劲儿,吓得刘氏一个激灵,床上的牟良也是一个哆嗦,只有关氏听得那“窑子”二字,已经是眼眶里含泪了…… (本章完) /102/102096/31720415.html 第三百八十三 汪妈妈救了一人 牟斌看了一眼床上装死狗不敢吱声的二儿子,鼻子里哼了一声,便甩袖子出去了,他不管妻子如何教训儿子,却是将小儿子叫到了前院书房,牟彪一进来,他见着小儿子嘴角的伤便问, 「你二哥打的?」 牟彪点头, 「爹,可是他先动的手!」 牟斌知晓几个儿子的底细,小儿子要是有心的,二儿子怎么近得了他的身?小儿子这是为了师出有名,故意让老二! 当下哼了一声问道, 「你二哥怎么回事,他院子里的事儿怎么扯上你了?」 他每日日理万机,家里的事儿过问的少些,又儿子们都大了,也成家了,就没有事事过问的必要,他还真不知儿子们这是怎么了? 牟彪也没说二哥两夫妻的事儿,也没提刘氏指使着自家媳妇去做说客的事儿,只是一脸不耐烦道, 「我就是烦他每日里花天酒地不干正事儿,弄得自己院子里鸡飞狗跳的,听说他在外头浪荡了几日,二嫂就在家里哭了几日,这是过日子的样儿么?」 牟斌听了也很是不满,浓眉一挑, 「是么……看来前头是为父没把他教训好?」 牟彪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道, 「爹,我瞧着就是您下手太轻了,这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一眨眼就过去了,二哥若还是这般不着调,三年之后您就只有给他笔银子打发他去南边当海商了!」 牟彪哼了一声, 「这事儿我来办,你就不必过问了!」 牟彪一翻白眼, 「您当我想管呀!」 以后别甚么事儿都找着我媳妇儿,我媳妇儿年纪小,人微言轻,话说重说轻了都得罪人,凭甚么这哥嫂的房中事就得让弟媳妇管,我媳妇儿可是这家里最小,不让人照顾便不错了! 家里八爷把二爷打了,还把人从外头给提了回来,老爷知晓了这事儿回来叫了八爷到书房说话,过后不久八爷就大摇大摆的从书房里出来了…… 这话没有多久便在整个牟府里传遍了,连后门里守着泔水和粪车进出的婆子都知晓了,且不说刘氏那头如何的着恼,只说是前头四莲不是叫了汪妈妈跟着八爷追去拦着动手么,汪妈妈又去何处了,怎得没有回来? 汪妈妈前头是跟着牟彪过去的,只牟彪骑马,她步行,虽说有轻功,只光天化日在这闹市之中,她怎好展开身法,只得远远的缀着,一路跟着过去,牟彪的手脚也是太快,待她到了那玲珑阁时,牟彪已经拖着死狗一般的牟良出来了,只留下牟龙与牟虎在后头使银子善后。 话说这事儿也是赶巧了,汪妈妈本是去阻止八爷打人的,结果没想到自己过去时八爷已经打完人出来了,她就不再往前凑了,这厢在那处看着牟彪离开,又那玲珑阁后头院子里的火势似是有些大,瞧着好似有些止不住了,汪妈妈便担心牟八爷这把火烧得过了,事儿闹大了收不住,想了想转过身,跑去报消息了! 顺天府乃是天子脚下,那水龙队是每隔三条街都备了一队的,有人一过来报消息,那水龙队立时就出动了,水龙队一来到这处,当时就吆吆喝喝叫了许多人同玲珑阁里众人一起灭火,而那牟龙与牟虎果然是甚么主子养得甚么奴才,把银子赔了,又见有人来扑火了,却是拍拍屁股转身就走了,只汪妈妈老成持重想在那处等着火灭了才走,结果却让她救了个人。 汪妈妈原本是顺手提了一个水桶,混在了救火的人群里,想进去瞧个清楚,她先是跟着一群人往里冲,进了后门就见得迎面冲出来好些个人,跑在前头的乃是几名衣着鲜亮的男子,一个个拿袖子扯在脸前挡住,低头急匆匆往前冲,想来是被火势惊动的客人,要 往外头跑。 众人让过这帮男子,跑进了院子里又见得好些个年轻的女子也是一脸惊惶的跑了出来,口中娇声叫道, 「火烧过来啦!火烧过来啦!」 汪妈妈踮脚一看,果然见得那冲上半空的一股浓烟旁边,竟然又加了两股,却是从原来燃烧的院子两旁又窜出来两道细细的黑烟,看来是把旁的院子也给引燃了! 「哎呦!我的八爷,您这火气也太大了些吧!」 汪妈妈一声叫苦,跟着众人急忙往里冲,她想得明白,前头那院子已经烧起来了,此时去救怕是救不成了,倒不如去救旁的院子,不让火势蔓延才是正理! 当下提着水桶去了旁边的院子,这玲珑阁的院子是一个个小巧精制独立的院子,都是四面白墙,当中间儿一座小楼,而这院子里的小楼未受波及,只挨着墙边搭的一间灶房因着与一旁的院子相连,却是被顺着房顶烧过来的火给点着了,若是不想法子扑灭了火,待这灶房烧完了,一旁挨着的小楼便要遭殃了! 此时这楼里人都跑光了,根本没人管,汪妈妈看了一眼小楼前的鱼池,里头碧盈盈一池的水,她过去将手里的水桶往那鱼池里一抄,却是不管里头是不是抄着了小鱼小虾小王八,之后提着满满的一桶水,一脚踹开了正在冒出黑烟的房门, 「哗啦啦……」 一桶水进去,黑烟立时倒卷出来,扑着面门就来了,这要是换了普通人,一口烟儿便能呛得你升了天,可汪妈妈不是一般人,她进去时早就闭了一口气,不怕毒烟伤害,一桶泼完又是一桶,连着泼了十七八桶,这屋子里全数都湿了一遍,总算是将渐起的火势给扑灭了,汪妈妈这才往外头退,退到外头院子里看了看,见隔壁的火势正猛,生怕那火势被风一撩又吹了过来,便索性提气抬掌,一掌打在那木头搭的灶房上头, 「轰……」 一声巨响,那搭出来的灶房本就被火烧过一遍,此时挨不住汪妈妈一掌,当时就应声而倒,待得全数塌陷下来,房顶就与隔壁断了联系,火自然就烧不到这处来了,只汪妈妈这一掌实在威力大了些,不但将那灶房给弄塌了,还将后头的一处单间儿给轰出来了…… 这灶间是搭在两院之间的一个夹角,外头有灶房挡着,里头又被人做了隔板,不从上头看,是根本看不出来里头还有一个夹间。 那灶间倒塌之后,哗啦啦倒了一大片,汪妈妈眼尖,居然从那一堆冒着烟儿的木头板子里见着了一角翠绿的衣角,汪妈妈见状心头一惊, 「怎得……这里头还有人的么?」 她适才将整个灶间都浇了个遍,没瞧见有人啊? 只此时也容不得她多想,忙冲上去,几道掌风将木头扫开,果然见得下头躺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汪妈妈过去将人一只手提了起来,跳到了外头,这才将人放平了,拨开头发一看,却是一张又脏又污,不掩美貌的小脸, 「啧啧……这可怜见的!」 汪妈妈江湖经验老道,打眼上下一打量,见这小娘子身上衣裳粗衣麻布,脸上虽脏却也瞧得出来未施粉黛,这模样一看就不是窑子里的姑娘,再想想她藏身的地方, 「这多半是窑子里囚禁的女子!」 她上手搭了这小娘子的脉,发觉她只是被前头烧起来的黑烟给呛昏了,当下取了一些鱼池里的水,给她泼在了脸上,那小娘子果然一个激灵就醒了过来,这小娘子也是个烈性的,见着汪妈妈只当她是这里的人,当下一抬手,五指向着汪妈妈的脸上就招呼了过去,汪妈妈一翻手扣住了她的手腕,轻轻一用力,那小娘子就痛叫一声, 「放开!放开!」 汪妈妈倒也干脆,甩开她的手,自己也站起了身,对她道, 「我不是这里的人,只是见这里发生了火灾,进来救火的……」 说罢看了看外头跑来跑去忙碌的人群,淡淡道, 「你若是想出去……可以趁这个时候……」 那小娘子愣了愣,眼见得汪妈妈转身就要往院外走去,忙一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裙角, 「求……求您救我……救我……」 那小娘子趴在地上,仰头看着汪妈妈,大眼里盈满了泪水, 「求您救救我……我……我被他们下了药,下半边身子根本动……动不了!」 汪妈妈倒是知晓,有不少青楼楚馆里对付那些性子烈又模样美貌的女子,为免伤了她们的花容月貌,多半都是会灌药的! 不过汪妈妈不想惹事,她皱起了眉头,这些女子虽说出身良家,并不想做女支,但能在京城里开私窑的人,后台都极硬,办事多半不会留下把柄给官府拿住,因而这类人大多都是有卖身契在手中的,她将人带走了,岂不是给主家惹祸么? 锦衣卫便是再跋扈,也是要按着官府规矩办事的! 那女子也是十分聪慧,观汪妈妈脸色便知她心中所想,手上死死抓着她的裙摆叫道, 「我不是他们买来的,我是被他们虏来的,我是良家女子!我是良家女子!」 汪妈妈闻听这才低下头问道, 「你此言当真?」 「当真!当真!但有一句谎言必要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世人重誓言,汪妈妈听了立时便信了,想了想伏下身,一伸手将她拦腰抱起,扯了一块不知从何处寻来的破布遮住了她的脸,趁着众人乱成一团时,将她给弄出了玲珑阁。 汪妈妈带着一个人,光天化日的自然不好在外头行走,只能寻了一处死胡同,将人藏在那处,在那里等到了天黑,才把人给带回了牟府。 牟府里四莲早等得焦急,问起回来的牟彪, 「汪妈妈你可曾见着了?」 牟彪摇头, 「不曾见着!」 又召了牟龙、牟虎来问,二人也不曾见到,四莲便担心起来, 「汪妈妈这是去了何处,这般天色了也不见回来……」 牟彪安慰她道, 「汪妈妈可是武林高手,她那身手在京城之中能动得了她的人,数不出十根手指头,说不得是甚么事儿绊住了,再等等就是!」 四莲闻言却是嗔怪道, 「你过去劝劝二哥也就罢了,怎得还动手打了人,听说还打得极重,都是自家的兄弟,你这样儿怕是要招来公婆不喜!」 牟彪哼道, 「我这打得还是轻的……」 继而又宽她的心道, 「放心,我是从爹那院子里出来的,若是有事……我能回来么?」 听说是公爹没有怪罪,四莲这才稍稍放下了心,可是想起刘氏,她却是一声苦笑, 「婆母那处怕是不好交待!」 牟彪把她搂过来,抱到大腿上坐下,亲了亲她的小脸,感觉上头有些微凉,又握了握她的手道, 「放心,我即是敢动手,自然心里有数的,母亲那处不会怪罪的!」 她更不会怪罪到你头上的! 四莲忧心汪妈妈,一直不肯睡,便守在书房那处,拿了一本书一面陪着牟彪,一面等着汪妈妈,入夜之后,汪妈妈带着一个人回来了,四莲打量着那昏迷着的蓬头垢面,却难掩秀色的女子, 「妈妈,这人是谁,你从何处弄回来的?」 汪妈妈有些忐忑的看了一眼正在书桌前批阅公文的牟彪,小 声应道, 「少夫人,这位卢小娘子是老奴从那玲珑阁里救出来的……」 「玲珑阁?」 「是,今儿八爷就是在那里把二爷带回来的……」 汪妈妈简要将自己去时的情形讲了一遍,在说起那院子里火起时,四莲回头瞪了牟彪一眼,牟彪脸上有些微微发热,清咳一声, 「那个……只是一时失手……一时失手,我已经叫牟龙和牟虎赔他们银子了!」 虽说是赔了银子,可若是失了火,牵连了附近的邻居,那邻人们何其无辜? 四莲再瞪了他一眼,又问那汪妈妈, 「依你所言,那这位小娘子是他们强虏来的?」 汪妈妈点头, 「这位小娘子是没有卖身契的,因而她抵死不从,被那老鸨灌了药,扔在灶间后头的小间里挨饿,打算好好磨她的性子!」 不过这位卢小娘子是个烈性子,那是宁死都不肯屈服,就那么一日只吃一碗清粥,熬了足足五日,却是熬来了今儿的一场大火! /102/102096/31730001.html 第三百八十四章 年关将近家事多 汪妈妈说明了这女子的来历,四莲看了看那张五官精致的小脸,她同汪妈妈一般心头满是怜惜, “这样好看的人儿,若是沦落了风尘实在可怜!” 便转头问坐在书桌前的牟彪, “那这人如何安置,可是要安置在府里?” 牟彪想了想倒是无可无不可道, “瞧她这样儿就是灌了药,那些青楼里的药用的极是霸道,还需得请好大夫细细调理一番,即是救了人便救到底,待到人好了就送出去!” 依着牟彪的性子决是没有这般细心的,只是看在汪妈妈是妻子身边人的份上,又四莲也极是可怜那女子的模样,才开口留了人, “左右我们那后头院子里不是还养着一个么,一个是养二个也是养,索性一起养了吧!” 那位王二虎不就是跟着他们从山上下来,如今还养在后院么,那小子的嘴倒是真严实,伤也好了有五六成了,可不管如何旁敲侧击这小子就是半句不漏,不过牟彪倒也不急,总归人在府里呆着,也跑不出去,待腾出手来再收拾他! 汪妈妈闻听主人家并没有怪罪自己私自带人回来,心下大喜,俯身下去将人给抱了起来, “即是如此,那老奴便将她安置在后院吧!” 牟彪点头,看着她退了下去,目光扫过那女子的脸,转头便瞧向四莲, “汪妈妈没回来时,你担心的睡不着,如今汪妈妈回来了,你可是能入睡了?” 见四莲点头,他便起身过去握了握她的手,只觉入手冰冷,不由皱眉,伸手把人横抱了起来, “走吧,我们睡觉去!” 小夫妻二人自去睡觉不提,却不知牟斌那头又去了二儿子的院子,此时刘氏和关氏还守在牟良的身边,二人见牟斌过来阴沉着脸,那眉宇间透出来的愠怒,隔着三丈远都能让人心头发怵,刘氏与他夫妻多年倒还好些,可关氏却是受不住了,苍白着脸退到一旁去,远远行礼, “公爹!” 牟斌看了她一眼,总归还顾着她肚子里有自己的孙子,勉强扯了扯嘴角道, “你先下去歇着!” 关氏忙不迭的下去,牟斌这才上前几步来到床前,神色冷怒的俯视二儿子,又看了刘氏一眼,问道, “可是吃过药了?” 刘氏点头, “已经吃过药了……” 牟斌道, “不过都是皮外伤,即是吃过药了,你们就不必守在这处了,回去歇着便是!” 刘氏眼圈儿一红,拿帕子擦眼角, “我……这不是想守着二郎,怕他有个闪失么!” 牟斌哼了一声低声喝道, “我那手下里多少汉子被人断手断脚的有,也没见人这么哄着宠着……当真是慈母多败儿!” 若不是她惯着,老二能这样? 刘氏咬唇,牟良却是不肯依了,躺在床上应道, “爹,都是儿子的错,您要发火冲着儿子来,你别怪母亲!” 牟斌负手在屋子里走了几步,看着窗外院中的那几株枝头挂雪的桂树,冷哼一声道, “怎得……你兄弟打了你,你心里像是挺不服?” 牟良不满道, “儿子自然不服!” “不服……你凭甚么不服?” 牟斌转过头来终于正眼看了儿子一眼,牟良被他锐利的目光一扫,顿时气势一窒,下意识想低头,可终归忍不下这口气,当哥哥的被兄弟打,这传出去,以后他在府里在外头如何做人? 他还如何在京城里混? 牟良咬牙瞪了回去, “爹偏心,儿子就是不服!” “偏心?” 牟斌倒是听笑了, “你倒说说我如何偏心了,你打不过你兄弟怪得着我么,当初请拳脚师傅教授你们兄弟几个,为父可有藏私……你们都是跟着拳脚师傅打的基础,你们学甚么,你兄弟也学甚么,如今你们都大了,你兄弟年纪可还小呢,就这样你都打不过他,你还好脸说我偏心?” 牟斌这话可是不假,两个大儿子都喜文不喜武,拳脚功夫练了就是强身健体,自然跟牟彪比不了! 牟良自己也知晓的,只心里这口气咽不下去,怒道, “他是兄弟,我可是哥哥,他怎么能说打就打,还有没有尊卑长幼了?” 牟斌冷笑一声看向一旁连连点头的刘氏, “你还好脸说,你一个当哥哥的没给弟弟们做个榜样,武艺不成倒也罢了,为何连书也读不进去,成日是只知在外头吃喝玩乐,我已经问过霍先生了,说是你连着好一阵子都没有去他那处读书了,连他布置下的十篇八股文也只交了五篇,还写的狗屁不通……” 转而对刘氏怒道, “这就是你管教的好儿子!” 听到这个,刘氏的脸上都有些不好看了,转头瞧向儿子,牟良花花绿绿的脸上也瞧不出是脸红脸白了,只是支吾道, “先生……先生也没说几时交呀!” 牟斌闻言眼儿一眯,声音一沉, “你还要同我狡辩?” 牟良立时不敢吱声了,又听牟斌哼道, “你当我不知晓你心里想得甚么?” 顿了顿他又道, “你不过就是想仗着你老子是锦衣卫的大头目,有老子保着你,你三年之后科举必有榜上有名,因而犯不着跟旁人一般刻苦读书,自讨苦吃?” 牟良不言,牟斌却是一声冷笑道, “今儿我就告诉你,牟老二……你这算盘打的好,可它却未必能响……” 待到二儿子一脸不解的看向自己, “爹,您……您这话何意,您是不打算管我了?” 不打算跟这上上下下打招呼了? 凭甚么,你当我不知晓么,大哥科举时虽说未在试题上寻门路,可过后吏部那处,爹可是出了面的! 都是儿子,怎得轮到自己,爹就不管了! 他自己的本事自己知晓,要榜上有名不难,难的是科举之后如何做官,有门路的科举之后那吏部的任书便能跟着报喜的消息一起走,可若是没门路的,怕是等上十年八年都未必有消息! 爹若是不管的话,自己会如何,用脚趾头想都知道! 凭甚么呀,这不公平! 牟斌看着儿子脸上的不解转为了愤怒不甘,才缓缓道, “牟老二,如果我告诉你短则二三年,长则五六年,这朝局便会翻天,你老子是生是死都不知晓,你还能如此心安理得的混日子么?” …… 那一晚牟氏夫妻与二儿子关在房中说了许久的话,屋子外头有牟斌身边的人守着,便是关氏都没能靠近半步,却是不知公婆在屋中同丈夫说了甚么,只自此之后牟良转了性子,再不在外头花天酒地了,倒是收拾了心思专心读书,一心功名了。 关氏不知缘由,心中却是暗喜, “总归还是公爹厉害,将他收拾的服服帖帖!” 清静院那头四莲自然是不知晓的,这厢与牟彪小夫妻在床上搂做一团,听得外头北风呼啸,室内却是温暖如春,舒舒服服的睡了一宿之后,第二日一早被丫头们叫醒,穿上衣裳又披了厚厚的大氅出了门,撩开那厚棉帘一探头时,外头一股子寒风尽往人面上扑来,四莲不由一个激灵,看着外头阴沉不明的天色,有些畏缩不敢前,前头出了门的牟彪正回身等她,见她这样儿不同笑了笑,过来拉了她的手, “若是实在怕冷,不如就向娘告个假了?” 四莲摇头, “若是平日倒也罢了,你这才打了二哥,我们要是不去……” 昨儿入睡前,她还有些担心呢,也不知今日刘氏见了她是甚么脸色,牟彪一面笑着拉了她到身前,扯了自己的大氅把她掩了,一面领着她往前走, “放心吧,无事的!” 他说无事,倒是真无事,二人过去,刘氏见着他们神色如常,只是看了牟彪半晌叹气道, “老八,都是自家兄弟,你何必下那么重的手!” 牟彪这回倒是没有嘴硬,上前行礼规规矩矩道, “母亲,此事是儿子做差了,待会儿儿子便去给二哥赔礼去!” 刘氏又叹了口气道, “罢了,这事儿……如今看来,还是我太惯着他了,让他受了这一顿也是为他好!” 她话是这样说,牟彪自然不能这样听,吃罢早饭便去了牟良那处,两兄弟关上门来嘀咕了半晌,牟彪走后,关氏进去见牟良,牟良那脸上隔了一夜,肿得越发厉害了,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儿,不过语气里倒是没有对自家兄弟的怒气了,对关氏道, “我兄弟也是为我好,罢了……这事儿我们不再提了,以后与你好好过日子就是!” 关氏听了眼泪都掉下来了,忙取了帕子来擦眼泪, “你说你,若是早这样,又何至挨了这一顿?” 牟良一声苦笑,心中暗道, “那是我不知晓如今的局势竟然成了这样,若是早知晓这满眼的荣华富贵说不得转瞬就要倾覆,我只怕仍是在外头浪荡着呢!” 他总归是京城子弟,见惯了那楼高起,转眼又楼塌了,知晓那从云端重重跌落被人踏入尘埃是何等的痛苦,他是真怕的! 若是当真如爹所言,他至多也就是这三年,三年之后是何等光景还未可知,他务必得尽快成长起来,为自己也为妻儿撑起一片天地,再不能今日不知明日事,今朝有酒今朝醉了! 只可惜世事无常,有些事儿它说来就来,即便是你有所准备,可那滔天大浪打来之时,又有多少人扛得住呢? 当天牟彪去了衙门,四莲跟在刘氏身后监督着,府上众下人们张灯结彩,把府里的一应布置全数换成了喜庆的红色,而顺义那边贾金城的年礼也到了,下头人来禀报,刘氏便让四莲外头接了。 顺义来的马车一共两辆,贾家的年礼倒是预备的中规中矩,干货、海货、鲜果、肉类之类的倒是齐全,不管品相如何,总归全了四莲的脸面,四莲让人送去了库房里。 又有送货的人奉上了书信,四莲打开一看是亲爹贾金城的亲笔,他在信上简单说了说自己在顺义的差事,贾金城在京城衙门里混得时日不短了,又有个锦衣卫指挥使的亲家,再是他本来也有些本事,于刑名破案之上也有些见解,因而极得上官赏识,他说自己在顺义混得风生水起的,言语之间颇为得意。 四莲看了微微一笑,又见他下头写自己那小兄弟贾尤鑫,朱氏老蚌怀珠得了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如珠如宝,看得如眼珠子一般,孩子生的虎头虎脑十分可爱,只是性子活泼,已经初见“顽劣模样”,贾金城在信中诛多抱怨,不过在四莲看来这乃是甜蜜的负担,信中所言不可当真,又最后提起了自家那大兄弟贾尤传,说是前头写信到顺义要银子,说是在军营里欠了人家的银子,他在外头为官艰难,鞭长不及,还要让四莲这做姐姐多关心云云。 四莲看了心头一声冷笑, “我这都嫁人了,还是逃不了要顾着他那儿子!” 又上上下下看了一遍,见没有半句询问女儿们在京中生活如何的话语,心里有气便扔到了一旁没再管它! 到了夜里牟彪回来见着书桌上扔下的家信,拿起来从头到尾看过之后,便道, “老七的事儿不过小事,我明儿让人去问问就是了!” 四莲此时正披着衣裳坐在窗前看书,闻言哼道, “他能少甚么银子,爹自从去了顺义,便没有再管他的银子了,他在军营里做活有吃有穿何处花银子去,每月的月银都是他自己收着的,若是存起来也是不少了,我瞧着多半是赌了钱,输了!” 她这话自然是不假,牟彪心知肚明,这其中还自己推波助澜之功,当下嘿嘿笑着过来挨着她坐下, “总归是你亲兄弟,这眼看着要过年了,他如今也没个人管,我们派个人去问问也是应当……” 顿了顿又问四莲, “要不然年节里让他回家?” 他说的家自然不是顺义贾金城与新妻子、小儿子的家,而是五莲和六莲那面铺子,总归这两个妹妹未出嫁,还是贾家人,贾尤传回来也有个落脚的地方。 (本章完) /102/102096/31735058.html 第三百八五十章 大年里出了大事 四莲听了心头一动,想起来自从回来都未去瞧过妹妹们,便道, 「那我明日过去瞧瞧五莲和六莲还有三姐姐她们,问一问这年节里可是要接了老七回家?」 牟彪点头, 「你明儿过去问问吧!」 第二日四莲向刘氏告了假,一大早便出府去见五莲和六莲,两个妹妹见她来了极是欢喜,虽说姐妹们平日里送衣送物,也有下头人传话,可终归没有见着面亲热,此时近年关,街面上行走的人多,但在外头吃面的人却少了,正好姐妹们坐在铺子里说话。 五莲便告诉四莲, 「昨儿我去了娘那处,给她送了些年礼去……」 向氏与贾金城和离之后日子并不好过,牟彪又恨她在家时对四莲不好,出嫁后还给四莲找麻烦,因而各种节里并没有算到她那一份儿,又向氏如今算不得贾家人了,四莲又是嫁出去的女儿,向氏得不着女婿孝敬还真没处说理去,只能寄望着四莲念着那点子单薄几乎于无的母女之情,每月的银子别少了。 四莲怕她一粘上来便没个够,平日里给银子都是由五莲和六莲送过去,并不与向氏见面,这年节里她的东西也是托五莲和六莲,送去了杨花胡同,向氏见着两个小女儿就拉着手哭了许久, 「……娘瘦了一大圈儿……拉着我们的手说卢家人对她不好,虽不打不骂,但平日里见着面便当没见着一般,拿她当个屁,只卢二叔还肯同她说两句话,她在那家里日子实在难过,便想过来同我们住在一处……」 四莲听了直蹙眉, 「她又要做甚么?」 五莲叹了一口气, 「还能怎么样,这是又憋着使坏呢,她那样儿是瞧着可怜,可这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若是心软……日子难过的就是我们了!」 五莲向来脑子清明,四莲倒是不担心,闻言冷笑两声道, 「她怕不是一个人过来吧?」 五莲点头应道, 「她说是想我们了,要过来一起住,又说那卢二对她还是不错的,想让卢二也跟着过来!」 这主意只怕不是向氏出的,四莲从里头嗅到了一丝算计的味道,果然五莲道, 「我一听她这么说便觉着不对劲儿了,之后让六莲悄悄去街坊四邻处打听了……」 原来是那卢二的儿子要纳小妾,前头他们家那小子不是死了么,卢得宝一死他们卢家可就没后了,又那卢家儿媳妇年纪也大了,生不出来了,于是卢家的儿子便想着纳个小妾,可他们家那家底子,别说是纳妾了便是正经婆娘都快养不起了,怎么纳妾? 于是卢家一家子便将主意打到向氏的头上来了,让她想法子把一家子弄到五莲六莲这处住着,把那城外的宅子卖了,用那银子再房小妾, 「……以后生了孙子,不也是要叫您一声正经的祖母么,以后我们卢家有了后,不还是要伺候您终老么?」 向氏以前的日子过得太好了,这几年自己在外头操劳着赚银子,越发觉着自己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这身子一不好,那精气神便越发不济了,脑子也跟着糊涂了,也没那气性折腾了,想起自己老了之后没个依靠,便被他们说动了! 又怕一家子过来五莲和六莲不肯,便先让她和卢二过来,只要开了口子,那卢家两口子便好过来了! 四莲听了冷笑连连, 「她这是老糊涂了,让卢家人这般糊弄,还不如让向家人糊弄呢!」 向氏这一辈子就是个被人粗弄的命了! 五莲叹气, 「是啊!」 她们也不知怎生的命,摊上了这么一个娘? 「她哭她的,我和六莲可不会答应!」 姐妹二人如今也大了,自己在外头谋生活,心性比以前成熟不少,就那么冷眼看着向氏哭得稀里哗啦,却怎得都不松口! 只她们不光有个这样的娘,还有一个兄弟呢,四莲又说起贾尤传了, 「你们姐夫让我问问你们,这年节里可要让贾尤传回来这家里,若是让他回来,便派人去军营接回来,同你们团聚几日,若是不想,那便让他自己个儿在军营里呆着吧!」 说罢,又将贾金城写的信给二人看,二人看了之后同四莲都是一般的心思,六莲冷笑道, 「他这信里可有问过我们一句?他自己倒是在外头做着官儿,有妻有子了,老七以前那般受他宠爱的,如今他连接老七去顺义过年都不肯了么?」 说起来贾尤传虽说性子顽劣,可终归是个半大不大的小子,还未成人呢,这当爹的就想一推二五六,不管了? 五莲气道, 「老七是他的儿子,就当同他团聚去!」 两个妹妹一致摇头,都道当把贾尤传送去顺义,四莲自然从善如流连连点头,这厢同妹妹们商定了,初二回娘家就在妹妹们这处,姐妹们团聚一处吃饭,又派人去告之三莲。 四莲在妹妹们那处呆到了午时,吃罢了饭才回转了牟府,这厢叫人去衙门里告诉牟彪, 「妹妹们说了,老七即是贾家的儿子,自当去顺义孝敬爹娘!」 牟彪听了当日便派人快马去了京卫营,把贾尤传接出来往那马车上一塞,派了两个人赶在第二日大年里把贾尤传送到了顺义,贾金城见着尖嘴猴腮,眼珠子乱转的大儿子,就是一阵头疼,心中暗骂, 「不说是让他去五莲、六莲那处么,怎得给我送到这里来了!」 只儿子回来了,又是在大年里,他怎得也不好把人往外头赶,只得将人留下! 贾尤传回到这家中,见得自家老子如今做了官儿,那吃穿用度全然不是以前那样寒酸,家里那小的,请了两个老妈子,两个丫头伺候着,那日子就是大家公子过的,贾尤传见了当时就不肯了,一屁股往那院子里的青砖上一坐,当时就拍着大腿哭了起来,那架势跟泼妇骂街也没两样。 他说起自己在外头如何受苦,又怎么被军营里的人欺负,又如何的做那洗马喂马,铲马粪的低贱活计,那是嗷嗷哭得好不伤心! 贾金城总归是宠了他十多年,便是如今有了小儿子,见得大儿子那破衣烂衫,面黄肌瘦的样子,再加上他一哭诉,他这心便软了,便应道, 「以前让你去军营那是家里日子艰难,如今日子好过了,你不去也就不去了吧!」 只这句话,弄得日后家里鸡飞狗跳,苦不堪言,贾金城不得不再次向四女婿求救,这已经是过年之后的话了! 贾尤传那头哭哭啼啼不肯再去军营,四莲这头却是在牟府里预备过年,牟指挥使乃是三品的大员,刘氏夫人是有诰命在身的,她是要去宫中同皇后娘娘贺年的,刘氏夫人身边是要带着儿媳妇的,不过似这种进宫面圣的事儿,四莲便是再能干,刘氏也决不会让庶子媳妇去抢风头的! 于是大年这一日刘氏与关氏隆重打扮一番,天不亮就出了门,众人就不用去刘氏那处请安了,都在各自的院子里用早饭,又或是干脆睡个大觉,只四莲却想着牟彪要上衙,天未亮时还是醒了, 「你去哪儿?」 她一动,搂着她的牟彪便醒了, 「今儿你不是要上衙么,我去让他们预备早饭!」 锦衣卫不同旁的衙门,一年四季各节里是最忙的,便是过年都不得安生,牟彪今儿要领着人巡城,不过是白日里当值,待到夜里便可回 家守岁了! 四莲想起身,却被他双手紧紧搂了,又伸出双腿把人给夹住, 「即是不去前头,你便不用早起,再睡会儿……」 说罢把脑袋往她怀里一埋,也难为他高高的个子,做这样的动作时把自己能蜷成一团,四莲被他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这练武之人的身子果然是强壮,这样的天气窝在他怀里,四莲还能额头见汗,用力的推了推他,待他往外挪了挪后,这才松了一口气,调整了身子,又沉沉睡了过去。 待到四莲再醒来时,牟彪已经走了,丫头们进来伺候她用罢了饭,四莲便问, 「今儿也不知婆母几时能回来?」 汪妈妈道, 「听前头院子人说,多半是要天黑去了!」 这些命妇们进宫要向娘娘贺岁,之后还要在宫里听曲看戏,看宫女歌舞弹唱,然后是晚宴,再之后才能回各自的府中,不过宫中也体谅众臣,宫中的晚宴多半是会在午后一个时辰便开始了,待到散了席众人回到府中可正好可用团圆饭。 如此说来,四莲便还能偷得半日闲空,她想起养在后院的两人来,问汪妈妈, 「那卢小娘子醒过来了,只下半身不能动,老奴请了大夫开了药方,说是要吃上五六日才能下地走动……又有那王二虎伤是好了不少,前头还帮着院子里打扫呢!」 四莲点头,想了想道, 「即是年节里,我还是去瞧瞧他们吧!」 不管如何即是入了他们院子,也算得他们的人,做主子的也不能太刻薄,她还指望着稳住那王二虎,从他嘴里掏东西出来呢,这厢换了衣裳到后院去,先见了那睡在床上的卢家小娘子,那小娘子倒也知机,见了四莲口口声声夫人救命,夫人是大恩人,在床上连连作揖行礼,四莲便问她, 「你家住何处,家中还有何人,可要我们送信回去?」 那卢小娘子闻言落下泪来, 「夫人,小女子是家里穷被爹娘卖出来的……原本小女子是入了一家大户为奴婢的,只是小女子样貌好看,不被那家夫人所喜,便寻了个由头把小女子送进了那处地方……」 这样的事儿倒也是常有,但凡女子出生卑微又生的美貌,却是多半没有好下场,入了风尘就是玩物,入了良家也要受人嫉妒。 四莲叹一口气, 「那……你今后可有打算?」 卢小娘子咬唇想了想道, 「奴婢也没个去处,奴婢……就是这卑贱的命,得夫人搭救那便是夫人的人了,还求夫人收留……为奴为婢做牛做马也是心甘!」 四莲又叹了一口气道, 「你也不用急,待身子好了,你再想清楚仔细之后再说吧!」 这厢叮嘱她放下心事好好养伤,之后便领着汪妈妈出来了,又去看那王二虎,王二虎此时正在院子里扫雪,见得四莲来了忙放下手里的扫帚,躬身施礼, 「夫人!」 四莲看他身着单衣,立在大雪之中竟还能扫得顶上冒汗,心知这位必也是个练家子的,只是面上当做不知笑着问他道, 「今日大年,你也不必如此劳累,待会儿去妈妈那处领二吊钱,你也出去街面上逛逛,耍乐耍乐……」 王二虎摇头道, 「小的性子孤僻,喜静不喜动,不喜热闹……」 四莲又问他, 「你在这京城便没个相熟的朋友?」 王二虎还是摇头,四莲再问, 「那你的家乡可还有人,要不要写信回去同他们报个平安?」 说起家乡,王二虎的脸上闪过一丝异样,半晌还是摇头, 「家乡已经没有人了!」 四莲叹气, 「都是苦命人啊,罢了……即是不想出去,那待晚上同这院子里的人聚一聚,吃一顿酒吧!」 王二虎深施一礼, 「多谢夫人!」 在后院转了一圈儿,四莲便又回去暖和的室内,披散了头发,在书房里看书,同丫头们绣花说话,倒是偷了半日的闲,一直到天色将黑,外头有人来报, 「八少夫人,夫人回来了,让您去前头见她……」 四莲点头问道, 「夫人在宫中一切可还顺利?」 那来传话的是刘氏院子里的小丫头,年纪小了些,城府浅,被问到这个脸上的表情就是一凝,汪妈妈在一旁看了,顺手抓了桌上几个金桔塞进她手里,又给了她一个装了银角子儿的荷包, 「夫人进宫可是遇上了事儿,你说来听听,放心……你这话只在这屋子里说,我们决不会到外头传的!」 那小丫头抓了金桔和荷包,想了想开口道, 「奴婢就是院子里跑腿儿的,知晓的也不多,不过瞧着夫人回来时脸色极是不好看,二夫人也没跟在身边,听说是身子不舒服,已经回自己那桂宜院去了!」 99mk.infowap.99mk.info /102/102096/31740314.html 第三百八十六章 宫宴之中突生变 四莲听了眉头一挑, “你可还听到甚么?” 小丫头道, “奴婢在外头挑帘子时隐约听了一耳朵,说是宫里似乎出了事儿,是大事儿……” “宫里出了大事?” 这厢打发了那小丫头,四莲想了想吩咐道, “不管如何先过去瞧瞧吧!” 四莲让丫头们换衣裳,梳头发,一旁的翠喜却是撅嘴道, “夫人也真是的,有事儿便想起我们家八少夫人了,没事儿时生怕我们家八少夫人夺了权,前头府里采买的事儿还是我们少夫人办的呢,这真到紧要关头了,她就不用我们少夫人,现下有事倒是又想起来了!” 汪妈妈听了瞪她一眼, “主子们的事儿是你能多嘴的么,还不出去打水给少夫人洗手!” 翠喜撅着嘴出去了,不过她说的倒也是,前头采买的事儿吃力不讨好,刘氏给了四莲,可当真到如今预备妥当,等到今儿吃年夜饭时,她带着关氏去了宫里,府里的一应事儿却是交给了她身边得力的婆子,又让五小姐秀兰在一旁指挥着,五小姐性子内向又年纪小,往年里是不插手这些事儿的,刘氏却说是女儿大了,以后出嫁便是当家的主母,当学着做这些,她让自己生的这小女儿来摘这桃子做脸面,这府里旁的人不知晓,可四莲身边的人听说了却是个个心里不忿, “夫人这就是过河折桥,她怎得不让五小姐去办采买的事儿,不就是知晓那帮子灶上的人和外院管事的都是些刺头儿不好打交道么?” 四莲年纪小是小,可在外头见得多了,心里明镜似的,听了丫头们的抱怨倒也没有多说,只是笑了笑道, “无妨……我本就不想在这府里出风头!” 牟彪是庶子,以后自当是要分家单过的,她在这府里出了风头,岂不是要得罪那两位正经的媳妇,尤其尤氏又出门在外,待到两三年回到京城来,只怕她与关氏还有一番好斗,自己又得不着好处,何必淌这浑水? 汪妈妈知晓她的心思, “少夫人是个心思通透的……” 一面给她梳头一面道, “今儿这事瞧着也是不小,您心里也有个数,不该我们出头的事儿,我们可不能揽过来!” 四莲点头, “这府里八爷可是最小的儿子,再怎么有事儿也当是哥哥嫂嫂们站出来,也轮不到我!” 她换好了衣裳,顶着大年里的风雪便去了前头,到了前厅刘氏正坐在上座等着她,身上还穿着三品诰命的官服,脸上的妆都未卸,见着她来了便招手, “老八媳妇,你过来……” 四莲过去行礼, “婆母……” 刘氏让她坐在下首,脸上的神情虽极力镇定却还是遮不住的余悸, “老八媳妇……” 她伸手来拉了四莲的手,刚要说话,左右看了看,吩咐一声, “你们都下去吧!” “是!” 厅堂之中丫头婆子都退到了外头廊下,厚厚的棉帘放下挡住了里头的声音,刘氏才道, “老八媳妇,今儿我去宫中贺岁,你可知出了甚么事儿?” 说到这处时回想起宫中见的一幕,脸上的惊惧再不加掩饰,双目瞪大,鼻息粗重起来,四莲便问, “婆母,宫中到底出了何事?” 刘氏咬了咬唇,踌躇一下终于道, “宫中李贵妃出了事……依我瞧着多半是那巫蛊魇咒之事……” 四莲闻言就是一惊, “巫蛊魇咒?” 这可不是小事儿! 宫闱之中行巫蛊之事,不管哪朝哪代都是皇帝的禁忌! 更何况,如今的太子与皇帝…… 四莲想到这处眉心一抽, 难道……这便是他们开始动手了? 连年都不想安生过了? 那……这到底是太子的谋划,还是皇帝陛下提前下了手? 四莲抬眼看向刘氏,却见她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你公爹被陛下召去了,连老八都被召进宫里去了,我们从宫里出来的时候,他与我们打了个照面,让我回来告诉你一声,让你安心过年,不用担心他!” 四莲听了也是一阵苦笑, “这样大的事儿,如何能安心?” 家里的顶梁柱都被召进宫里了,让她们如何在家安心过年? 四莲想了想问道, “婆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可知晓事情的缘由?” 刘氏叹了一口气道, “我怎么不知晓,那事儿发生时,我就在旁边瞧得真真儿的……” 话说刘氏带着二媳妇进宫,初始时一切正常,她也是做了多少年的三品淑人了,每年进宫之后当做甚么,她也是门清儿的,只是这回带着一个身怀有孕的儿媳妇,这天寒地冻的,她大半的心思都放在了儿媳妇的肚子身上,小半的心思放在了与人应酬上面。 待得命妇们向中宫娘娘朝贺新岁之后,众人按着品阶落座,又关氏是没有品阶的,只能立在她身后伺候,不过皇后娘娘是个心细的,知晓牟指挥使大人家里二儿媳妇怀了身孕,还专派了女宫过来赐座,刘氏婆媳二人跪下向娘娘谢恩,这也就是得宠的大臣家眷才有的圣恩,旁人便是想也得不的,婆媳二人在众人羡慕嫉妒的目光中重又坐下,这厢宫中歌舞奉上,众人守着面前一大堆美味佳肴,却是只能正襟危坐,面带微笑的看着。 话说这些命妇们一个个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加起来没有个二十也有十好几斤重,挺直了腰板坐在那处,也难为她们能撑上好几个时辰,还要满脸堆笑的同身边人说话,至于这宫中的歌舞嘛,好不好看不知晓,只管够热闹便成了! 出事的时候正是众命妇们轮流上前去给皇后娘娘敬酒,有那嘴巧的立在那处多说两句恭维话儿,有那嘴笨的便老老实实喝了酒就退下去,轮到刘氏的时候,皇后娘娘特意问了问家中两位嫡子,又提到了牟彪, “听说你们家里那老小子在外头当差了,前头还陪着太子爷各地赈灾,很是立了些功劳,太子殿下回宫之后,还曾在本宫的面前提起,牟淑人养的好儿子啊!” 皇后娘娘生的皮肤白皙,面如满月,眉目慈和,说话时嘴角带笑,气度端庄,容貌大气,确有国母之风, 刘氏忙行礼道, “为太子殿下办差不敢称功,乃是犬子份内之事,当不起娘娘的夸赞!” 皇后娘娘笑道, “你们家那小子本宫还是知晓的,小时性子顽劣那是京城里都出了名的,没想到这成亲之后倒是收了不少性子,看来这老话说成家立业,男人还真是要成了亲之后才能真正撑起门户来!” 刘氏闻听后头这“撑起门户”四个字,心头就是打了一个突, “皇后娘娘这是吃醉了,老八可是庶子,便是再得太子殿下赏识,难道还能接了牟家的门庭不成?” 她心里嘀咕,面上却是不显笑道, “娘娘谬赞了!” 说完这话,刘氏便领着关氏去了一旁李贵妃那处,之后又是淑妃,一轮敬酒下来,别说是关氏就是她自己都有些受不住了,忙扶了宫女的手转身就往自己的座上去,这也是巧了,此时厅中的歌舞前头一曲终了,这一曲正是四名身着红纱,身姿苗条的女子上前,这些女子腰肢细如杨柳,红纱遮了面,红纱裹胸,下头也是红纱的长裙,红纱边沿处全数坠了金色的铃铛,走动时发出清脆的铃声,又一个个肤色白皙衬着身上的红纱,越发白得惊心动魄。 她们一上来,便扭动腰肢,铃声有节奏的响起之后,便立时舒展四肢舞动了起来,刘氏转身略站了站,避到后方,正这时那四名舞女已经摆动着腰肢向着李贵妃那边舞了过去, “叮铃铃……叮铃铃……” 细密的铃声有节奏的响起,刘氏听了没觉着甚么,可那边正在举杯喝酒的李贵妃,脸色却变了,她身子晃了两晃, “当啷……” 一声,手中的玉杯摔到了桌上,众人闻听都是一惊,纷纷转头去看,刘氏离得近,她看的清楚,李贵妃的脖颈处有如树状的青筋暴凸而出,一直蔓延到了脸颊之上,李贵妃较好的脸上不过眨眼就布满了青色,继而一双眼便红了…… 她身边的宫女不知发生何事,上前扶了主子, “娘娘!” 李贵妃身子晃了几晃,突然一把掀开了身边的宫女,尖叫一声向着上座的皇后娘娘扑了过去,手中长长的指甲冲着皇后娘良的脸就去了,这变故发生的太快,众人都未来得及反应,只有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应对及时,上前一步挡在了皇后的身前, “啊……” 宫女的惨叫声当时就响彻了整个宫殿,刘氏眼看着李贵妃右手小指上的护甲深深的抠进了那宫女的眼里,然后一用力,那宫女的眼珠子就被抠了出来,血淋淋的挂在李贵妃的护甲上, “啊啊啊……” 殿中众人或许没有人瞧清那护甲上的眼珠子,可宫女眼眶里狂涌出来的血,立时打湿了半边脸,这个众人可是瞧得一清二楚,于是尖叫声此起彼伏,一时大殿之中乱作了一团,刘氏好歹是锦衣卫指挥使的夫人,当年也是在尸山血海里走过一遭的人,她胆子比旁人大多了,这厢一双眼紧紧盯着李贵妃,见她将那宫女的眼珠子抠下来之后,却是一把将人推开,又往皇后娘娘扑去…… 只这时有那宫女挡的一下,皇后娘娘已经回过神来,连着退了好几步,两旁又有宫女上前阻挡,李贵妃的长指甲便起不了出其不意的效果了。 “啊……” 李贵妃的双手在一个宫女的脸上抓过,那宫女的脸上立时现出十道血痕来,也不知怎么弄得,刘氏眼见得她小手指上挂着的眼珠子飞了起来,正正砸在了自己身边的关氏脸上,关氏呆愣愣伸手抹了一把,摸到了满手的鲜血和一颗新鲜的眼珠子, “啊……” 关氏尖叫一声,身子一软当时就倒了下去,刘氏忙伸手接住了自己儿媳妇,此时殿上已经乱了,有人跑有人叫,有人大叫着侍卫,有人却是涌上前来想看个究竟,刘氏怕旁人踩着了关氏的肚子,忙将她拖到了一旁的宫柱下靠着,她一面掐着儿媳的人中,一面抬头关切着殿中的局势,此时的李贵妃状如疯虎,那十根长指甲,便如十把小刀子一般,那是见人便抓,但凡上前挡的人都是人人脸上带伤,这殿中全是些弱女子,李贵妃的身份比起皇后来,也是不遑多让,不管是宫女还是命妇都只敢拦,没一个敢上前对她动手的,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满面的青筋暴凸,双眼赤红,嘴里发出嚯嚯怪声的李贵妃追着皇后娘娘而去…… 刘氏在一旁冷眼旁观,眼见得局势乱成这样,她倒没有想到旁的,只当是李贵妃突然得了失心疯,又李贵妃与皇后娘娘一向面和心不和,这突然发起疯来,头一个想要动手抓破脸的那就是皇后娘娘! 这大年节里,满殿的命妇,李贵妃发疯一样的追抓皇后娘娘,传出去皇家的脸面当真是踩在地上不要了,刘氏眼看着皇后娘娘左躲右闪,竟在殿中兜了一个圈,转到了自己身后的宫柱后头! “嗷……” 李贵妃发一声喊,扑了过来,此时的她头上的花冠早掉了,头上插的金钗凤钿早不知掉到何处了,披着头散着发,十指曲成爪,疯魔一般的满殿乱跑,身上华丽拖地的宫袍也已经在奔跑中脱去,跑起来自然比皇后娘娘快上许多,皇后娘娘刚过来,她就已经扑了上来,眼看着一脚便要踩到自家儿媳身上了,刘氏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尊卑了,当下一伸手抓住了李贵妃的那只脚,往怀里用力一带…… “噗通……” 李贵妃失了重心仰面栽倒,双手乱挥之间拉扯着桌布,上头的杯盘滑落,一只酒壶翻倒, “哗啦……” 酒壶盖脱出,里头琥珀色的美酒浇了她一头一脸,李贵妃受此一激,突然身子一抽,然后双眼翻白,人就软在了那处…… /102/102096/31952486.html 第三百八十七章 这难过的大年夜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直到李贵妃倒下,众人都还未回过神来,倒是刘氏见李贵妃双眼翻白软瘫在那处,心里吓得乱跳,她若是将李贵妃摔死了,这事儿不管是起因如何,为了皇家的颜面,她都活不了! 刘氏吓得忙爬过去探李贵妃的鼻息,幸好她虽是双眼紧闭,牙关紧咬,可鼻息还在,胸口也在起伏,刘氏过去摸过鼻息之后,还伏在她胸口听了听,就在这时她发现李贵妃那鲜血淋淋的十根护甲似是不同寻常,这宫中的贵妇常戴护甲,护甲材质各有不同,有黄金上头镶嵌玉石的,有银的,有象牙的,有玳瑁有砗磲等等越是名贵越是能衬出身份,可这十指漆黑还泛着幽幽蓝光的护甲是用甚么做的,以她的见识竟是从来没有见过, “这是甚么?” 刘氏拿起刘贵妃的十指仔细看来,只觉得入手冰凉,那护甲上头似是刻着甚么东西,沾了血之后上头扭曲如同蚯蚓一般的符文好似活过来了一般,她一声惊呼,把躲在宫柱后头的皇后娘娘引了过来,皇后娘娘见李贵妃倒下不能动弹了,又见刘氏压在她身上又摸又掐都没有反应,知晓她此时发不了疯了,忙过查看,听得刘氏那一句,也定睛观瞧,见得那十根护甲的怪异模样,不由也是惊了惊。 不过她毕竟是一国之母,待得经过初时的惊慌之后,头一个想到的就是稳定大局, “来人!” 这时节众宫人也回过神来了,齐齐挤过围观的命妇们冲到了内圈来, “把李贵妃抬走……” 皇后娘娘说了一句抬走时,却是冲身边的宫人使了一个眼色,宫人会意,将人抬走时,还取了绳子将人给捆住了,又有人过来将那眼珠子被挖还在惨叫的宫人抬了下去,而那颗被关氏扔在地上的眼珠子,此时也不知被踢到了哪个犄角旮旯里。 皇后娘娘知晓今儿这宫宴是进行不下去了,当下沉着脸对众人道, “李贵妃一时吃多了酒,失了仪态,不必惊慌,诸位同本宫移驾偏殿,让宫人们来收拾此处吧!” 当下领着众人往偏殿而去,众人惊魂未定的跟着过去,刘氏也在宫女的扶持之下,带着儿媳移去了偏殿,留下一地的狼藉给宫人们打扫。 众人到了偏殿,有宫女抬上凳椅,让众人坐下,皇后娘娘坐下之后已是恢复了表面的气定神闲,一派雍容,当下对众人又道了一遍, “今日李贵妃不过是吃多了酒,一时失了态发发酒疯罢了,不过虽说不是她本意,总归是失了皇家颜面,今儿的事……还请诸位务必慎言!” 说罢目光锐利的扫过众人,其中蕴含的意思,是个人都明白,众命妇能上得这庙堂之上,自然都不是傻瓜,当下纷纷道, “年节里贵妃娘娘也是高兴了,无妨无妨的!” “嗯!” 皇后娘娘目光扫过众人之后,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 “今日看来这酒席是吃不了,不过总不能让诸位饿着肚子回去,本宫让御膳房预备了一些简易的吃食,还请在宫里用过再走吧!” “多谢娘娘!” 众人闻言纷纷起身谢恩,于是这大年里众人坐在那处,也没个桌子,双手捧着一碗白米饭盖上两样肉菜,吃了一顿气氛诡异的年饭,不过好歹还是热的,其间前殿皇帝派了人过来询问,皇后娘娘只是笑道, “不过就是贵妃吃多了酒,本宫让她去了本宫的殿中歇息,让陛下放心,必会还他一个囫囵个儿的贵妃的!” 宫人自去回报,之后又有人进来在皇后娘娘耳边低语一番之后,皇后娘娘的脸色一变,眼中冷光乍现,连声的冷笑, “倒是真歹毒!” 说话间,刘氏见着皇后娘娘那只素白的手紧紧握着手中的瓷碗,力道之大,手背上的青筋都暴凸了出来,不过皇后娘娘总归是皇后娘娘,几个深呼吸之后,她又神色如常的与众人说起了话来,待得宫宴结束之后却是特意留下了刘氏婆媳, “刘淑人,前头本宫见你那儿媳似是受了惊吓,还请留下来让御医把过脉再出宫吧!” 刘氏忙跪下谢恩,她心里却是知晓,只怕是皇后娘娘有话要同自己说,待得众人散去,关氏也被引到一旁由御医把脉,皇后妨娘才问刘氏道, “刘淑人可是见着她手上的东西了?” 刘氏闻言心头一跳,想了想点头道, “回娘娘的话,确是见着了……” 皇后娘娘叹了一口气,转头吩咐一声, “把东西拿过来吧!” 有人双手端了一个托盘到了刘氏面前,刘氏抬头一看,见上头赫然就是那刘贵妃手上的护甲, “你瞧瞧可是这个?” 刘氏不明所以,伸手去托盘上拿了一根护甲,只觉入手冰冷,这股子寒冷不是因着外头冰天雪地带来的寒冷,而是那护甲里头透出来的阴森森寒意,刘氏拿在手上略看了看,那护甲上头的鲜血被擦去了,符文便不明显了,她很快便把东西放下了, “娘娘……确是这个……” “那你可瞧得出来它的来历与材质?” 刘氏犹豫一下,斟酌了之后才道, “这东西臣妇瞧不出是何来历与材质,只是觉着十分的怪异……” 皇后又叹了一口气, “你自然瞧不出来是甚么东西,这是人骨头做的!” “人骨头!” 刘氏听得脸上变色,顿时觉着拿过那护甲的一只右手上似是爬满了虫一般,若不是皇后娘娘当面,她都要冲出去寻地方洗手了,皇后看着她不由自主的将手背到了身后摩擦,轻轻笑了一声道, “本宫也没见过,这是请了宫里有见识的老人瞧过的,他们说这东西前朝就有过,这回不知怎得又出现在宫里了!” 刘氏闻言心头一点点的发起沉来,跪在那处不敢多言,皇后娘娘却是哼道, “这东西居说是传自草原乃是前朝萨满所制,只要带上这东西,将人抓伤,便可控制被抓伤之人的神魂,若今日本宫被抓了,那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便是她李婉儿说甚么,本宫便做甚么了!” 她见刘氏身子一颤,冷笑一声道,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本宫便是死了,这死后三魂七魄都要被收入这护甲之中,一辈子被护甲主人所驱使,没有转世投胎的机会了!” 说着话,她招手让那宫人把托盘送了过来,自己拿起一个仔细端详, “这护甲越黑,说明上头吸收的魂魄越多,你瞧瞧……都漆黑如墨了,也难为李婉儿能费心找来!” 这可是宫闱内斗外臣妇如何能涉及,刘氏跪在那处脸色苍白,却是一句话都不敢应,只是低了头看着膝前的地面,良久听得皇后娘娘道, “这事儿……之后我会禀报皇上的……届时……只怕皇上要问你话,你该怎么说就怎么说,知道么?” “……是!” 刘氏低头应命,皇后点头, “你去吧!” 刘氏起身退出了殿外,待得外头冷风一吹,她只觉浑身上下是一片冰凉,汗水已经将内衣打湿了,她这厢急匆匆赶回府里,而关氏经了前头的惊吓,回到府中便捂着肚子叫起疼来,刘氏让她回了自己的院子,又叫了大夫过去瞧。 她坐在这处左思右想,只觉这府里能述说此事的两个男人都不在,二儿媳妇又怀着身子,不能再受惊吓了,而二儿子,她不想让他知晓其中的凶险,她想来想去只觉满腔的不安只能寻了八儿媳妇说说。 左右老八如今已是锦衣卫了,老八媳妇跟了他,以后这样的事儿怕是不会少的! 她当下叫了四莲过来把今儿宫中的事情一说,果然,老八媳妇别看着年纪小小,又出身不高,不过性子真是沉稳,闻听此事只是眉头皱了一会儿,便很快松开了,对刘氏道, “婆母,此事事关宫中秘辛,不遇也遇上了,惊慌害怕也与事无补……” 她想了想道, “依媳妇瞧着李贵妃这疯发的有些蹊跷……想来她带着那人骨做成的护甲确是存了害人的心思,不过是不是害皇后却也未可知……” 这事儿来的太急了,刘氏一时有些懵了,现下回过神来一想也点头道, “我也觉着不对劲儿……若是李贵妃当真想要害皇后,那她何必今日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疯,寻个机会接近皇后,抓伤皇后之后岂不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达到目地了,她又何必选在今日行事……” 四莲点头, “实则李贵妃一发疯,这事儿便不成了,所以儿媳妇觉着她多半也是被人阴了!” 如今的世人信鬼神,四莲也信,若说是上头存着不知多少年的毒素,让被抓伤之人失了神智,她倒是信的,可若说就靠那么一下,便能让皇后对李贵妃听教听话,那便有些过了,四莲是决不信的! 这事儿……多半是有人想阴李贵妃,说不得最好还能带上皇后娘娘,一箭双雕之后有人在后头得利! 刘氏点头, “可李贵妃用前朝萨满的东西害人是逃不掉的,这事儿若是当真查起来,也不知会牵莲出多少人来……” 说到这处神情戚戚, “也不知如今的宫中是怎样的腥风血雨!” 弘治帝虽说是个仁慈宽厚的皇帝,可对这种事儿那定是不会宽容半分的! 四莲点头,却是幽幽的叹了口气道, “这事儿……不但事涉后宫,只怕前朝也会震荡……” 婆媳二人对视一眼,都想到了太子的野心和皇帝陛下的那莫测的心思,难道……这夺大宝之争便要就此开始了吗? 这一年的年夜饭,牟斌与牟彪父子二人都没有回来,祭祖之事便交给了二公子牟良和下头的兄弟们,刘氏换下身上繁重的诰命大服,重新梳了头发,化了妆,虽说是强颜欢笑的领着大家伙儿过了年,可大家都隐隐觉出不对劲儿来,年夜饭吃的有些压抑,四莲则是一贯的沉默,等到吃罢了饭,牟良兄弟几个吵闹着要去放烟火,这才好歹算是有了些喜庆的样子! 四莲与牟家的几位小姐上了后院的三层高楼上,眺望城中各处烟火,其中尤以皇城中烟花最大最是好看,众人仰头望天之时,六小姐牟秀慧过来悄声问道, “老八媳妇,你可知老八有甚么要紧事儿没有回来?” 四莲微微一笑应道, “北镇抚司衙门的事儿多,我听八爷说每到年节都有那醉酒闹事,打架斗殴的,他们要协助城防,巡逻各坊,想来是遇上这类的事儿,脱不了身吧!” 牟秀慧倒也是听过有此类事儿的,闻言点了点头,暗暗嘀咕道, “爹进了宫回不来,老八也被事儿缠住了,怎得心里总觉着有些不劲儿呢?” 四莲笑而不语,心里却在惊叹六小姐的敏锐,她远眺皇城方向, “也不知啸林如今身在何处,又那宫中之事查得如何?” 弘治二十年的春节,牟府人过得各怀心思,而初一晚上宫里派人来接了刘氏与关氏进宫去,四莲在清静院原是不知晓消息的,只汪妈妈入夜之后听到了那边动静,便隐了身形过去打探,回来报给四莲道, “少夫人,宫里来了一个小太监和十来名侍卫,赶了一辆马车,把夫人和二少夫人都召走了!” 四莲听得眉头一挑,虽然知晓这事儿的京中贵妇们极多,皇帝便再是为了皇家脸面,再丧心病狂也不会做出杀人灭口的事儿,但她心里难免也要为刘氏与关氏担心。 如今她已经嫁入牟府了,牟府与她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们二人旦有个应对不周,惹怒了皇帝,那可就是一大家子的祸事! 又如今牟彪一直不曾回来,也不知那宫里如今是怎样了? 她心里是七上八下,又不能同人诉说,只能自己憋着,晚上四莲躺在床上,嗅着带了牟彪气息的枕头,辗转了一宿,第二日还未到刘氏和关氏回来,倒是牟虎先回来了, “少夫人!八爷让我回来取些衣物,说是这几日都要在宫里……” /102/102096/31952487.html 第三百八十八章 初二姐妹相见欢 四莲忙问, “八爷可还有旁的话让你带回来?” 牟虎摇头, “小的们都是只能守在外头值房里,后宫不能进去,爷的消息是让宫里的侍卫带出来的……有些话不好多说的!” 四莲心知后宫出了这样的事儿,犯事的还是份位极高的宫妃,皇帝必是要想法子把这事儿压下来的,封锁宫里的消息,那必是头一个就要做的,牟彪若是参与了彻查此事,那被关在宫里也是应有之意,不过能传出消息来让带衣物,那便表明人是安全无事的! 她亲自取了几样牟彪的衣物,又让丫头们装了些糕点,还放了些小面额的银票在衣裳里头, “让八爷别苛待自己,多用银子打赏那些宫女太监们,有银子他们也伺候的精心些!” 虽说以牟家父子的身份,宫中的人是怎么都不会怠慢的,不过给了银子办事和别人慑于身份地位为你办事,那便有用心和不用心的区别了! 牟虎拿着东西便走了,之后四莲就出了门,初二是女儿们要回门的,如今贾金城不在京城里,她们姐妹总是要聚一聚的,待她坐着车到铺子时,三莲已经到了,二莲与大莲也过来了,却是只带着孩子们,并未带夫婿,大莲道, “按说初二是当回娘家的,如今我们那娘家也算不得娘家了,这里就两个未出嫁的小妹妹,姐夫们便不好上门,我便索性自己带着孩子们过来了,我们姐妹在一处吃酒说话,倒也自在些!” 二莲这回瞧着脸上没伤,气色也比以往好了些,问起来她那削瘦的脸上总算有了些笑意, “你们姐夫这一年总算是想明白了,酒也吃得少了,人也肯做事了,如今给一家猪肉铺子养猪,只要猪养好了,铺子里面便来收,他又每隔两日去那铺子帮着杀猪,能多挣银子了!” 姐妹们见她总算是苦尽甘来了,都纷纷为她高兴,她自己也高兴,看着院子里跑来跑去的一双儿女,叹道, “我如今也不指望甚么了,只盼着能养大了两个孩子,看着他们成家立业,我便是死也瞑目了!” 大莲劝她道, “傻妹妹,你如今日子好了,便当往好处想去,说甚么死不死的,这新年头里晦气……” 姐妹几个在铺子里一起做了一顿饭,围坐在一处吃饭,其间却是说起了五莲和六莲的婚事来, “你们年纪也不小了,也当为以后打算了,心里可是有了人儿,同姐姐们说说,也好去打听打听,若是能成,咱们就把自己嫁了,以后好好过日子!” 五莲和六莲听了大莲的话却是都摇头, “我们年纪还小,还想再待上几年,左右有一双手怎得也饿不着自己的!” 大莲和二莲都道, “这女人家总还是要嫁人才是归宿,这世道女人想单门立户的过日子,那是断断不成的!” 三莲与四莲互视一眼,三莲笑道, “大姐、二姐她们还小,如今有铺子在,她们便能自己攒嫁妆,待多上两年多攒些嫁妆,去了婆家腰板儿也硬些!” 这话两位姐姐倒是十分赞成,大莲道, “这话在理,我便是吃了没嫁妆的亏,到如今但凡用一个铜板儿都要在人手里要……” 三莲便问她大姐夫现今如何,大莲冷笑一声道, “还能怎样,如今是在外头连家都不肯回来了,不过好在他在外头胡来是胡来,只在外头睡女人,没有搞大了人肚子领回来……” 顿了顿道, “我如今也是守着孩子们过日子,只要我儿子大了,能接手家里的产业了,他在外头干甚么我也不在乎了!” 说完上下打量四莲问道, “我瞧着你这身形,两腿儿紧闭,腰直臀紧的,怕是没同四妹夫圆房吧?”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四莲也没想到大莲的眼竟如此毒,这都瞧出来了,脸上飞起一抹红霞,点了点头道, “论起年纪来,他比我还小一岁,我们都不着急的!” 大莲却是把手里的筷子一放, “糊涂啊!四妹妹真糊涂,这四妹夫可是大家里的公子哥儿,他要甚么女人没有,你不趁着这头几年,他对你还有心思的时候,赶快怀上孩子,待以后他被旁的狐狸精把魂儿勾走了,不到你房里来了,你怕是哭都来不及!” 四莲想起但凡牟彪在家里呆着,那都要缠着她想尽法子闹到半夜,二人之间只除了那最后的一关未破,其余甚么都做尽了,当下红着脸道, “八爷他……对我应是无二心的!” 他若是在外头有人了,哪儿来的精气神缠着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那样? 大莲哼道, “男人都是一个样儿的,说来说去都是顾着自己那点子龌龊心思,如今只是图着新鲜才守着你一个,待日子久了,你一直不让他吃进嘴里,他饿得慌了,那就是甚么香的臭的都要往床上拉了……” 说罢还重重加了一句, “你就不能让他饿着,还得想法子榨干了,让他没法子在外头打野食去!” 这话大莲倒也是经验之谈,那严绪不就是因着自己连生了两个孩子之后,身形走样了,她本就没几分姿色,人老珠黄之后更不好看了,他初时还能忍一忍,到后头便忍不住了,在外头胡天胡地的一通乱搞,结果搞着搞着便一发不可收拾,再也回不了头了? 说旁的事儿四莲倒还能辩几句,说这种事儿,大莲和在一旁附和的二莲都是过来人,她只有闷头听着,便是三莲都道, “这话四妹妹你不可不听,四妹夫那样身份的人,不说是自己中意的,便是官场上也有人送女子的,他要是真起了心思,你还能拦着,还是有个儿子傍身才是正经!” 四莲只能点头受教。 同姐妹们吃罢了饭,又说了一会子话,便都趁着天黑前各自回家了,四莲回到牟府,一进门便问门子, “夫人可回来了?” 门子应道, “回八少夫人的话,夫人前头一个时辰回了府……” “这么晚?” 四莲挑了挑眉头,回自己院子换衣裳,她吩咐红玉, “你去夫人那院子里问问,就说我想过去请安,问夫人可是有空闲?” 红玉没用多久便回来了, “少夫人,夫人说让您过去!” 四莲点头,换了衣裳就过去了,刘氏应是一夜未睡,看着脸色极差,正依在榻上喝红枣银耳,见她来了便招手,四莲到近前坐下,待刘氏屏退了下人们,四莲才问道, “婆母进宫可是见着公爹和八爷了,现下情形如何?” 刘氏道, “见着你公爹了……” 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道, “你公爹告诉我说,李贵妃那宫里又搜出来了不少东西,都是前朝又或是民间里传来的施巫蛊的东西,还有一个半人高的人偶,身上穿着血衣,人偶的皮肤用了小孩子的皮绷的……” 四莲听得一阵心惊,刘氏却是连连叹气, “这是老八亲自搜出来的,说是拿出来的时候,那木偶的身上还在滴血……也不知她到底怎么把这样可怕的东西弄进宫里的……” “那李贵妃如今怎样了?” “疯了……” 刘氏道, “也不知是真疯还是假疯,如今被禁足在偏殿之中,陛下闻听那是震怒不已,下令锦衣卫彻查此事,不管是哪一宫都要仔细搜过,半点儿不能遗漏!” 四莲又问, “那昨晚……” 刘氏接道, “陛下亲自见了我和你二嫂……” 她们是天黑后被接进宫的,可一直在宫里等到了三更才见到了弘治帝,好歹弘治念及牟斌是自己的近臣,对他的家眷十分照顾,让小太监安排了婆媳二人一间单间,又放了炭盆,若是不然,这样的天气在宫里呆一宿,只怕关氏肚子里的孩子便要危险了! 弘治帝见着这婆媳二人,倒是神情温和,语气也和善,问起大年里殿中发生之事,刘氏是一五一十,不敢添也不敢减的说了出来,弘治帝听完沉默半晌问道, “是你将李贵妃绊倒的?” 刘氏身子一颤应道, “是,臣妇……臣妇那时节情急之下,捉住了贵妃娘娘的脚,往怀里一拉,贵妃娘娘身子后仰,摔在地上……不过那地上都有厚毯的,应是没有摔着,只是……只是桌上的酒水洒了下来,泼到了娘娘的脸上……娘娘当时就身子一僵,人便昏了过去……” “你瞧着她未昏之前是何模样?” 刘氏想了想应道, “臣妇见李贵妃双眼赤红,那脖子上头青筋凸了出来,连脸上也是……” 想了想加了一句, “那时瞧着便状如疯狂……” 弘治帝点了点头,又问关氏,关氏也如是说,他再问刘氏, “你是如何瞧出她护甲有异状的?” 刘氏道, “臣妇见娘娘摔倒也是吓了一跳,忙扑过去探她鼻息,便瞧见娘娘的十根护甲颜色怪异,不由多看了几眼,臣妇离得近便……瞧得清楚些……” 弘治帝让人将那护甲又取了出来给刘氏看, “可是这个……” 刘氏仔细辨认了一番,点了点头, “确是这个……” 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久到刘氏跪在地上的双膝已经没了知觉,才听到上头皇帝道, “下去吧!” 刘氏忙磕头退了出去,她回到房中与关氏一起又呆在屋中直到外头天亮,屋里的炭盆早熄了,婆媳二人却是又冷又饿,正自难过之时,外头有小太监提了一个食盒进来,轻声道, “牟夫人,这是指挥使大人吩咐奴婢送来的,大人让奴婢传话,让夫人稍安勿躁,待会儿便能出宫了!” 刘氏得了丈夫的话,犹如吃了定心丸,这厢与儿媳妇吃了热气腾腾的食物,总算是好受了些,便老实呆在那房中,一直等到外头有人叫,这才出宫回转了家中。 刘氏叹道, “如此看来李贵妃怕是要倒台了……” 李贵妃可是二皇子的生母,若是她出了事儿,只怕二皇子也要跟着倒霉,太子爷便少了一个对皇位有力的竞争对手了! 四莲点头又摇头, “这事儿还要看陛下怎么办!” 这事儿表面看着是李贵妃行巫蛊之术欲对皇后不利,可闹出来的时机不对,她本人也疯了,是个明眼人都能瞧出来这背后另有一股势力在推波助澜,李贵妃说不得是被人坑了! 这就要看皇帝的意思了,他若是想查下去,那李贵妃说不得便能逃过一劫,若是不想查……李贵妃这锅就背定了! 说白了宫闱之中的争斗,就是朝堂之中争斗的延续,处置李贵妃便是处置二皇子,这就要看皇帝心中二皇子的份量有多重了! 婆媳二人互视一眼,都想起了各自从丈夫口中听到的那皇帝私下里对五皇子有偏爱的猜测,若是真有其事,皇帝是会保了二皇子让他继续与太子等人斗,以待自己真正属意的皇子成长呢,还是借机将二皇子打压下去,让太子坐大呢? 婆媳二人终于是内宅的妇人,对朝堂之中局势并不清楚,只能自己胡乱猜测,却也摸不着头绪,正这时间外头有人来报, “夫人,二爷来了!” 下人的话还未说完,外头牟良便大步迈了进来, “母亲,宫里到底发生了甚么事,为何你昨夜与关氏一夜未归,我今日问她,她只推说是身子不舒服,让我来问你!” 刘氏见儿子过来,叹了一口气,她们在宫里呆了一晚,儿子怎能不知晓,这事儿是瞒不过他的,不过关氏也真是的,虽说皇帝下了封口令,可这夫妻本是一体,有甚么话不能同儿子着起门来说,偏要推到我这处来,她心里腹诽着二儿媳妇,招手让他过来, “二郎,你过来说话!” 牟良一句话说完见着四莲也在这处,就是一愣,当下过来行了一礼, “八弟妹也在?” 四莲知晓这对母子有话要说,便起身回了一礼,转身对刘氏道, “婆母,即是无事,我便先回去了!” 刘氏点头,四莲这才冲牟良点了点头离开,且不说那对母子在里头说甚么,四莲回转自己的院子,便将丫头们赶了出去,叫了汪妈妈进来说话, “妈妈可知那巫蛊之术?” (本章完) /107/107349/29170161.html 第三百八十九章 美人儿多多益善 汪妈妈江湖经验老道,闻言想了想道, “巫蛊之术相传是上古蚩尤九黎部落传下来的,后头由西南蛮夷苗疆大部分继承了下来,又有一支分支出了塞北,与当地的萨满教揉和后有新的术法诞生……” 四莲问道, “那江湖上可有人用这此法害人?” 汪妈妈撇嘴道, “都是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我们江湖人讲究的是练体练心,练的是内力,锤炼的是体魄,对这种神神鬼鬼的玩意儿不怎么相信的……” 顿了顿道, “当然……也许是因着巫蛊之术是在汉时鼎盛,后头逐渐没落,到了塞外之后被那帮北蛮弄得不伦不类了,也就唬弄一下本地的愚昧百姓,真正的巫蛊之法已经失传,这些东西对我们江湖人没多少用处……” 弄些木头人儿,头发衣裳之类的跳大神,哪比得上明刀明枪的对砍来得痛快? “那依妈妈的意思,这巫蛊之术是害不了人的了?” 汪妈妈摇头, “倒也不尽然,老奴早些年跟着丈夫也去过一趟西南苗疆,那里的人擅养蛊,也确是能用蛊虫害人,不过养蛊之术十分高深,真正练成的没几人,又施蛊之时需得对方的鲜血、头发又或是贴身之物做引,且不是次次都能成功,一个不小心还要因着施蛊不成,受到反噬,自己的性命都要危矣,因而说它不能害人,它也能害人,说它能百试百灵,那就必是胡说八道了!” 四莲听了点头,又问道, “那汪妈妈可知晓有那人偶之术,以人皮绷在外头,又身穿血衣的,这是做甚么用的?” 汪妈妈想了想道, “这种应是养小鬼附在那人偶之上,以人血为引,让那小鬼日夜缠着被咒之人,让她不得安宁,日子久了心惊魂移,夜不成寐,神魄不稳,人就会病倒榻上,最后便会慢慢死去……” 汪妈妈顿了顿又道, “不过这种咒术只对那些本就气弱体虚之人有用,身体康健,又性子坚毅之人是没法子害到的……” 说来说去,这东西实用性不强,便是当真有那么几分真本事的,也要受限于各种条件,至多也就是个心理上暗示,让人自己疑心生暗鬼,最后自己害了自己罢了! 四莲听了,心里便明白了几分,暗道, “若是如此看来,只怕挑唆着李贵妃行这巫蛊之术的人,真正要害的人是她才对!” 让那李贵妃信了这些东西,悄悄弄进宫去,之后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发作出来,让人抓着了一个现行,李贵妃这一回想翻身是真难了! 这后宫之中牵扯的就是前朝政局,看来这是有人想把二皇子弄下去,是太子吗? 若是太子的话,那他与皇后娘娘倒是演得好戏! 就这么着,四莲在家里胡思乱想了两日,只牟虎与牟龙时常回来报信, “八爷说他在宫里一切安好,再待两日就回来了……” “八爷说,这天气寒冷,让您夜里少看些书,早些睡觉……” “八爷说,让您不必担心他,要多用些饭,不能瘦了……” 小厮们木着脸帮自家主子传着情话,四莲听得又是尴尬又好笑,不过每日里带回来寥寥几句,总算是让她提心吊胆的心放下了一些,又这边那卢家小娘子的双腿终于好了,能下地走动了,便要求见八少夫人。 汪妈妈引着她进来,四莲见她一身白衣,眉目如画,清丽出尘,眉宇之间那股子柔弱最是能勾起男人的保护欲,偏她还性子刚烈,不肯低头服软,怪不得她卖身为奴的那家主母会把她发卖了,这样的女子留在后院里,勾了男人的心便要坐大,是个正经的嫡妻都不会喜欢她的! 四莲见她进来便跪下,便笑着让翠喜把人搀了起来, “有话就说,我这里不喜欢人跪的……” 那卢家小娘子身子削瘦,腰身纤细几可一握,盈盈立在那处冲着四莲福了一福道, “少夫人相救之恩,奴婢无以为报,今日前来是想求少夫人收留,奴婢愿在府上为奴为婢,洗衣做饭报答您的恩情!” 四莲想了想问道, “你可是想清楚了,依我瞧着,你模样生的好,想寻门满意的亲事不难,我可为你挑一户好人家婚配,以后做个正头的娘子,生儿育女也好过在我们府上奴仆的……” 那卢家小娘子咬唇摇头,未语便已是眼角含泪, “少夫人,奴婢命苦,偏还生的这副招祸的模样,嫁人也是给夫家招祸,倒不如留在这府上,受少夫人庇护说不得还自在些……” 顿了顿呜咽一声,眼泪便掉了下来道, “奴婢也不瞒少夫人,奴婢卖身那家主母嫉妒奴婢得了男主人的宠爱,便故意趁着男主人离京办事时,将奴婢送进了玲珑阁里,就是想脏了奴婢的身子,让主人家厌弃奴婢,奴婢那卖身契还在她手里捏着呢!” 说罢又跪了下来, “奴婢还求少夫人发发慈悲,帮奴婢把卖身契给取回来,奴婢以后便是少夫人的人了,是生是死全凭您一句话!” 四莲听了眉头一挑,问道, “即是那主人家看重你,你何不回去,只要男主人回了京,你将事情说明,说不得也能做个妾室姨娘之类的,怎也比入贱籍好啊?” 那卢家小娘子泪如雨下, “少夫人,奴婢并不愿跟着那家的主人,奴婢只想清清白白的做人,在这府上配个小厮也好,配个仆人也罢,苦些穷些奴婢也甘愿!” 四莲闻言点头, “也罢,你即是有这样的志气,我便留下你吧!” 即是前头那户人家男主人对她还有那心思,放了她出去,便是害她,倒不如留在府里做个丫头,待以后日子久了,事儿过去了,再给她寻户好人家嫁了吧! “即是如此,你就同她们几个一样,由汪妈妈管着吧!” “是!” 四莲又问她闺名, “奴婢在家时,家里人都叫秀儿,如今奴婢即是少夫人的人,还请少夫人赐名!” 四莲想了想道, “那就叫黄莺吧!” 黄莺忙跪下口称谢少夫人赐名,如此四莲便将这丫头收在了院子里,又叫人去刘氏那里报备了一声,只说是在外头买了一个丫头,刘氏听说她收了丫头,便让人送了两匹布过来, “即是新收了丫头,做主子的怎得也要给些赏的,把这布拿去给那丫头做身衣裳吧!” 四莲便让汪妈妈领着黄莺过去给刘氏磕头谢了恩,刘氏看着这模样俊俏的丫头,不由笑道, “这丫头生的好,倒是个合老八胃口的!” 赏了她一个银锞子, “好好伺候你主子!” “是,夫人!” 人四莲是收下了,不过这卖身契还要想法子去拿到手, “这事儿等八爷回来办吧,让他派了人出面,比我们妇道人家出面好!” 四莲已经问过了,那前头的主家是户部的一位官吏,即是官面上的人,自然还是八爷出面为好! 于是就这么又等了两日,牟彪终于一脸疲惫的回来了,回到府中见着四莲在窗前看书,便过去往她肩上一靠, “四莲,这几日可是累死我了!” 四莲被他重重一扑,给撞得身子一歪,手里的书也掉了,仔细打量他一番,只见他确是眼下发青,下巴上的胡须都长出来了,牟彪如今年纪还小,不到须发浓密的时候,只两腮和下颌处浅浅的长了一些胡茬子,不过看那架势,以后多半也会如公爹一般,是个美髯大汉。 时下做官以相貌端正为上佳,又若是蓄了一把飘逸美髯的话,又可加分不少,因而大庆朝中无论文官武将都以美髯为时尚,武将蓄了短须,乃是因着要舞枪弄棍,公爹牟斌脸上就有修剪漂亮的短须,很是为自己添彩,四莲见惯了牟彪下巴清清爽爽的样儿,乍然见他长出了寸许的胡须来,只觉着新奇,伸手在他脸上一阵摸索,牟彪嘻嘻笑着,一头扎进了她的颈脖处,扎得她尖叫一声,往一旁躲开去。 牟彪那里肯让她逃脱,伸手就把人给拉回来了,当下在她脸上,脖子上一通哼哼唧唧的乱亲,留下无数个吻痕,加牙印子,扎得她小脸泛红这才罢了休! 小夫妻闹了一通,正依偎在一处喘气呢,牟彪眼角余光瞥见一个面生的丫头立在一旁,不由一歪头, “她是谁?” 四莲见有人在一旁,忙红着脸坐起身整了整衣衫, “她是汪妈妈救回来的卢家小娘子,如今跟了我做丫头,我给她取个名儿叫黄莺!” “哦……” 牟彪点了点头,眯着眼儿上下打量她一番, “生得倒是好看……就是不怎么懂规矩!” 没有主人家的吩咐,丫头可以随意进内室的么? 他想起甚么,转头对四莲笑道, “没瞧见她,我没想起来,瞧见她我倒是想起来了,我也从宫里带回来一个好看的!” 说罢冲着外头叫了一声, “让牟龙进来……” 不多时外头牟龙进来, “八爷!” “我从宫里带回来的那丫头呢,把她领进来!” 亲们,又是一年了,感谢大家的陪伴,愿大家一切都好! (本章完) /107/107349/29170164.html 第三百九十章 最难揣摩是人心 牟龙闻言一愣看了一眼四莲,牟彪催道, “看甚么看,去领呀!” 牟龙忙退了出去,不多时领了一个鹅蛋脸儿,身形修长的宫装女子进来了, “给八爷,八少夫人请安!” 那小宫女规矩倒是极好,进来便行礼,进退之间很是优雅一看就是经过人好好调教的,四莲上下打量她,见她生得同莺儿又是全然不同的美,她们二人一个削瘦,一个丰满,一个柔弱苍白,一个却是健康红润的模样,又有一双眼又大又亮,红唇饱满,眉心还有一点朱砂痣,美得很是大气, “她是……” 四莲问牟彪,牟彪道, “这小宫女是陛下赏的,说是奖赏我在宫中办差得力……” 说着坐起身,一面冲着外头嚷道, “汪妈妈,热水可是备好了?” 一面回头浑不在意的对四莲道, “这个也收了做丫头吧,你看着安排她差事便成!” “好!” 四莲点头,待得牟彪去了净房洗浴,她招手叫了那小宫女过来, “你叫甚么名字?” “回八少夫人的话,奴婢柳杏……” 四莲又问她多大了,家乡是何处的,那柳杏一一应了,四莲便将她交给了汪妈妈, “妈妈瞧着安排吧!” 汪妈妈看着那与莺儿立在一旁,分庭抗礼的两个漂亮小丫头,有些头疼起来,心里暗暗后悔, “我这办的是甚么事儿,凭白给少夫人弄回一个威胁来,这还又来了一个,以后这院子里怕是要热闹了!” 不成,我可得盯紧些,不能让她们钻空子,爬了八爷的床! 四莲倒是神色自若的笑着冲她点头道, “妈妈领着她们下去吧……” 又顿了顿道, “让灶间做些肉食端上来,八爷在宫里多半是吃不好的,这会子定是饿了!” 汪妈妈暗暗叹了一口气,这位倒是心大! “是!” 待得汪妈妈领着两个丫头下去,再进来摆放饭菜时,身边就只有翠喜和翠巧了,此时浑身冒着热气,只着了一件单衣的牟彪从净房里出来了,过来到榻上,与四莲面对面的盘腿而坐,看见桌上扣肉,牟彪笑了, “这几日在宫里呆着,宫里的吃食能让人嘴里淡出鸟儿来,若是再这么熬上两日,我怕是要卸了差事,不管不顾的跑回家来了!” 四莲笑着给他夹菜, “即是如此,那就多吃些!” 牟彪点点头,就着扣肉大口的扒起饭来,一小碗白米饭不过三口便全数进了牟彪的嘴里,四莲忙又给他添了一碗,又是三口吃完,连着吃了四碗牟彪总算是觉着肚子里有了东西,这才慢了下来,四莲见状开口问起宫里的事儿来, “啸林,宫里……的差事办的如何了?” 牟彪眉头一皱,很是厌恶道, “这也真是不查不知晓,一查吓一跳,没想到这大庆后宫里真是藏污纳垢,甚么龌龊事儿都有!” 自在那李贵妃的后宫之中搜出来带血的人偶之后,锦衣卫那是挖地三尺,宁杀错不放过的将后宫翻了个底朝天,搜出来的东西别说是皇帝,便是牟斌这样“见多识广”经手过无数龌龊事儿的锦衣卫指挥使那也是大开眼界,甚么违制的首饰、衣物都是小事,甚么春宫禁书,甚么玉势木马,甚么情趣的小肚兜,甚么双龙,甚么短鞭镣铐、红绳牛筋,甚至还有一个身上未净干净的小太监! 牟彪撇嘴对四莲道, “爹去禀报陛下时,我也跟着去了,陛下那脸色……啧啧……” 他啧了两下嘴,喝了一口汤道, “我们家小灶上的锅底都没有陛下的脸黑!” 这也就是一国之君,那当真是海量,若是自己的话,当时就能跳起来把头上的穹顶给撞穿了,而弘治帝脸黑归脸黑,却还是能语气平静的吩咐牟斌, “查……给朕查,这些东西他们是怎么带进宫里来的,说不清楚明白的,便全数送去诏狱里!” 按理说宫人犯错有慎刑司,嫔妃们犯错有皇后这“当家的主母”在,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对皇帝来说尤其如此,而锦衣卫虽也是皇家的奴才,可也只是外奴,宫里的事儿一般不会动用锦衣卫处置的,可这回弘治帝也是气大发了,这要是将人往诏狱里送的话,那些宫女太监,甚至嫔妃们可就要受大罪了! 实则这宫里为何会有宫外的东西,一多半都是这些嫔妃们家里借着送银子送物时,想法子买通了勘检的太监给送进来的,这要追根究底的话,那牵莲的人可就广了! 不过皇帝发了话,锦衣卫就要按旨办差,因而但凡查出有嫌疑的宫人和嫔妃们全数都移交了北镇抚司,牟氏父子这才得以出宫,出宫可不是差事办完了,这是差事才开头儿呢! 四莲闻言好奇道, “那李贵妃呢,她又是如何处置的?” 牟彪应道, “把聂十三给调进宫里去了,他那一套针法,据说对神魂丧失极是有用……” 李贵妃终归是高阶嫔妃,身后又有陇西李家,还为皇帝生了个皇子,这样的人锦衣卫不能审,也不敢审,只能皇帝陛下亲自来审。 四莲听了点头又问, “那这巫蛊的案子,你瞧着可是有人陷害李贵妃?” 牟彪嘿嘿一笑, “那些东西就是从她宫里找出来的,倒不是陷害她,不过我估摸着她多半也是被人给耍了,以为这些东西当真能害了皇后,结果没想到被人摆了一道,大年宫宴上自己翻了船……” 顿了顿道, “聂十三和太医院的人已经查过了,那一套护甲是用死人骨头做的不假,能不能控人心智不知晓,又那木头做的人偶能不能养小鬼不知晓,不过这两样东西都有毒,单独一样害不了人,可要是李贵妃戴着那护甲去触碰木头人偶那便会中慢性毒药,日子久了会精神亢奋,幻听幻视,慢慢癫狂,也不知是这幕后之人计算精准,还是李贵妃运气不好,当日里那歌舞的宫人上来,铃声响起,激发了李贵妃脑中的幻觉,让她突发癫狂,袭击了皇后……” 若不是有那宫女挡那一下,只怕扔到关氏脸上的那只眼珠子,就是皇后的了! 若是这大庆后宫之中,一个皇后,一个贵妃都出了事儿,那受益之人又是谁? 四莲听得心惊胆颤, “依我看来,只怕这不是巧合,是幕后之人精心计算过的吧?” 若是当真如此,这幕后的势力应当有多么可怕? 四莲想了想小心问道, “会不会……是……太子?” 要说掰着手指头点能在后宫之中蛊惑李贵妃弄那巫蛊之术,将东西神不知鬼不觉送进宫里的人,太子还真算一个! 要真是太子的话,那岂不是连自己的生身之母也算进去了? 那一日但凡那宫女畏缩不前,迟疑那么一息,她亲娘的眼珠子便要不保了! 牟彪哼了一声放下了手里的碗筷,凑到四莲耳边道, “太子是算一个,可……还有一人更有这能耐……” 说罢意味深长的看向了四莲,四莲眨了眨眼,会意之后立时惊讶的瞪大了眼, 难道竟是皇帝不成? 四莲一想到是他,身子不由打了一个寒颤,这一国之君是要阴狠到何种地步,连为自己生儿育女的枕边人都要算计? 牟彪嘿嘿一笑,挪过身子来与她坐到了一处,伸手搂了她到怀里,拍了拍她肩膀道, “你也别不信,这世上的人心有时就是这般险恶!” 他两世为人如何瞧不清楚,他领兵打仗时,确是有那义高云天的袍泽之情,为了兄弟能两肋插刀的,可也有那前头刚被人救了,后头眼见得敌人杀来,就推了兄弟出去挡刀的! 人心这东西,乃是世上最诡异莫测之物,狠起来确是能狠到对亲生骨肉,对同床共枕的至亲下手! 四莲也是一脸的心惊, “那……你们这差事当如何办才能合了陛下的心意?” 若是这事儿当真是皇帝做的幕后主使,他这是想做甚么? 牟彪哼道, “这后宫是陛下让查的,我们自然是查出来甚么就报甚么,至于如何处置,就听陛下一句话吧!” 左右都是他自己的女人和儿子,想怎么做,都是他自己的事儿,锦衣卫就是走狗就是他手中的刀,指哪打哪儿,让杀谁便杀谁就是! 这厢又凑到四莲耳边说起悄悄话来, “那柳杏能到我身边来,多半也是那人指使的……” 四莲闻言一惊脸色变了,牟彪忙安慰她道, “不怕,不过就是个眼线罢了,你也不必着慌,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让她同那黄莺一般,别往我跟前凑就是了!” 四莲眨了眨眼, “可这是陛下所赐,你当丫头使,岂不是会显得你不敬?” 她以为便是牟彪不碰她,总也得要给个名份养着吧? 牟彪哼道, “一个宫女罢了,陛下每年赐给大臣的宫女多了去了,难道他给一个,我们便供着一个么,那大臣们的后院岂不是乱套了,你尽管当是普通丫头使唤就成了,以后得着机会我把她送人就是了!” 四莲点头, “我明白了!” (本章完) /107/107349/29170166.html 第三百九十一章 切记嘴上要把门 小夫妻在一处说了半晌悄悄话,眼见得时辰不早了,外头有人娇声道, “八爷,八少夫人,时辰不早,可是要洗漱睡了?” 牟彪回来时天色便暗了,待到这时节都差不多三更了,牟彪也是真累了,便吩咐一声, “把桌上撤了,再端热水进来吧!” 丫头们进来撤碗盘,之后端水进来的是汪妈妈,身边却是跟着提了铜壶的黄莺,四莲过去洗脸,见着黄莺这才想起来,便转头将黄莺的事儿对牟彪讲了,牟彪闻言一皱眉, “她的卖身契,即是不在我们手上,那就是人家的逃奴,若是让人知晓了,是可以告官的!” 黄莺闻言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八爷,求八爷慈悲,救奴婢一回,奴婢生生世世做牛做马报答您!” 牟彪垂眸看她,见她梨花带雨般抬起头来,眸光盈盈间全是祈求,他却是神色未变,转头瞧向坐在妆台前梳头的四莲, “这丫头你想要?” 四莲叹了一口气道, “我已答应她了……” 顿了顿道, “可是让八爷为难了?” 牟彪一笑,过去拿过她手里的梳子给她梳头, “小事一桩,只我不喜欢费心思罢了!” 一个旁人家的逃奴,不值当他为她费心思! 更何况,他不喜欢这女人的眼神,这样的女人他见得多了,仗着漂亮便生出几分野心来,以为能凭着一张脸攀上高枝,做那人上人,若是一直压着她倒也罢了,可但凡让她钻了空子得了势,那便会小人得志变猖狂的! 这种就是空有一张脸,没脑子的蠢货! 于是他伏下去在妻子的耳边,小声的说道, “这丫头心思不正,我怕你救了她,以后反倒生出怨来,白白地为她伤心!” 四莲的心地好,本是帮人,到后头伤了心,岂不是自找不痛快? 夫妻二人的眼神在镜中相遇,四莲道, “我不过是念着她是汪妈妈救回来的,就这么把人送回云,让妈妈心里反倒不痛快,将她的卖身契拿过来,待过阵子给她寻个好人家嫁了,这事儿便算是了了……” 说罢冲着镜中的人一笑, “只要你不让我伤心,旁人便伤不了我的心!” 牟彪回她一笑,在她的耳垂上亲了一口,唇还舍不得离开,又在那柔软多肉的地方轻轻嘬了一口道, “我是决计不会让你伤心的!” 我虽喜欢漂亮女人,那是因为漂亮女人瞧着赏心悦目,可不是为了让她给你找不痛快的! 漂亮女人对牟彪而言那就是一样物什,跟多宝阁上的摆件儿,墙上的画儿一般,用来瞧着好看的,若是会让妻子伤心,那他还留着做甚么? 牟彪外头瞧着粗放不羁,可骨子里还是有那高门子弟的倨傲与冷情,若不是真正放进心里的人,旁人在他眼里也不过就是个玩物罢了,以前他是不明白,到如今他渐渐明白了,当初他痴迷韩五小姐,那就同痴迷一幅古画,一样巧手匠人雕刻的玉雕一般,是因为他觉着,好看又价值不菲的东西,才能配得上他锦衣卫指挥使家八公子的身份,所以他必要得到她,得到之后必是要在京城纨绔子弟们和那些韩五小姐的仰慕者面前好生炫耀一番的。 “你们得不到的女人,让老子弄上手了,老子就是比你们厉害!” 可现下他遇上了四莲,才知晓,这世上有些东西不算顶美,也不是顶尖的好,可就那么刚刚好能放进心中的窟窿里,严丝合缝,不多一分,不少一分,刚刚好到放进去了,你用刀尖儿都撬不出来的,日子久了便生根发芽,与自己长在一处了! 这样的人,就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物件,不是可以炫耀的东西,反而是应当藏起来,好好养着的,将她养得长命百岁,养得白白胖胖,呵着护着,好同自己一起生,一起死,百年之后一起埋在一个坑里! “即是四莲想要这丫头,我明日就让牟龙去把事儿办了!” 一个户部的小吏,倒不是甚么惹不得的人物,户部的官儿有几个屁股是干净的? 老子想要讲道理,才派人花银子买那卖身契,若是不讲道理,领着人抄家就是了! 那黄莺闻听忙又跪下磕头, “谢八爷大恩!谢八爷大恩!” 牟彪点了点头,拉着四莲上床睡觉, “不用谢我,你好生伺候少夫人便是了!” “是!” 黄莺起身,跟着汪妈妈退了出去,掀开帐幔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那垂下的床幔里头传来低沉暧昧的声音在哄人, “今儿我不闹你,你乖乖的让我抱着便是……” “我才不信你呢,你骗我多少回了!” 女子娇嗔的声音传来,男子的声音低低的说了一句甚么,紧接着一声惊笑声又传了出来, “嗤……坏蛋!” 她愣在了原地, “黄莺……” 汪妈妈回头叫她,眸色沉沉,黄莺忙跟着出来, “妈妈……” “回去歇着吧!” “可……这里夜里不用伺候么?” 黄莺回头看了一眼,汪妈妈道, “有翠喜和红玉她们……走吧!” 汪妈妈领着她下去,之后这院子里便多了两个容貌俏丽又对男主人起了心思的丫头,她们每日里盼着的就是多在男主人面前走上两圈儿。 只她们却是不知晓,这院子里的男主人实在太忙,三五日的不着家,家中只有一位少夫人做主,少夫人看着人挺和善却是个软刀子杀人的,平日里倒是不显山不露水,可但凡男主人回了院子,她们就被指使着做那粗使丫头的活计,根本不让她们往跟前凑,别说是说上话了,连人都见不着! 这让两个觊觎男主人的美貌丫头极是苦恼,可总归如今是生死由人,自己被拿捏在正头娘子的手里,只能伏小做低,老老实实的听教听话! 刘氏对庶子院子里多出来的两个美貌丫头不以为意,倒是也赏了那宫里来的柳杏两匹布,比黄莺的两匹还要好些, “这是陛下赐的人,怎得也要给些脸面的!” 五姨娘闻听之后,却是带着金珠、银珠杀到了清静院里来,把人叫到了面前上下打量一番之后,对四莲极是不满道, “你倒是心大,八爷从外头带一个回来不算,你还自己收一个,你这是打算怎么着,刚成婚不久,就要给八爷纳妾了?” 四莲闻言只是笑, “姨娘说的那里话来,便是我有那意思,八爷也没那心啊,不过就是两个生得好看些的丫头,不值当您如此着紧的!” 五姨娘伸手戳她的额头, “你说说你这性子,当真是急惊风遇上你这慢郎中,你就这么不急不慌的,我都想问问你了,八爷在你心里到底是有几斤几两重呀,无情无义的丫头!” 四莲还是笑, “姨娘又说错了,我对八爷怎会无情无义,媳妇能这么镇定从容,不也是八爷给的我定心丸么?” 五姨娘瞪眼, “傻话,这男人天生就是好色的,便是八爷没这心思,你成日拿两个漂亮丫头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没心思也给瞧出心思来了!” 想了想拍桌子道, “不成,这两个丫头我得带走,弄我那院子里给你调教调教,调教老实了我再给你送回来!” 四莲听了捂嘴儿笑, “姨娘,你那院子里公爹可是常去的,您就不怕她们把公爹给晃花眼了!” 五姨娘却是一甩袖子道, “怕甚么!老爷可不是小年青儿了,他有那心也要有那力才成,再说了……老爷见过多少世面,怎么会在这小阴沟里翻了船……” 说罢悄悄凑到四莲耳边道, “再说了……他左右都纳了七房姨娘了,再多两个也没甚么了不起的,倒是八爷这里,你可得抓紧些,早些生下一儿半女才是正经!” 五姨娘从一开始嫌弃四莲出身,到如今处处维护,那当真是对自己这儿媳妇付出了真心的,四莲听了心下感动,不好拂了她的意,当下点头道, “我是年轻不懂事,确是不会调教丫头,有姨娘做我的靠山,不怕她们翻起浪来,如此……便要劳烦姨娘了!” 五姨娘被她哄得高高兴兴的,把两个心不甘情不愿的丫头带走了,回到自己那院子里转身就交给了金珠、银珠, “给我好好的教,断断不许手软了!” 金珠和银珠那可是牟斌给五姨娘挑选的丫头,二人也是见过这牟府后院的大风大浪的,想当年六姨娘和七姨娘想同五姨娘争宠时,她们可是出了大力的,这两个小丫头在她们面前就小菜一碟,调教她们自然是不在话下的。 当天晚上,牟斌回了府,在五姨娘的院子里见着两个面生的漂亮丫头就是一愣,略略想了想却是怒了,把五姨娘抓进房里将门一关,双眼一瞪,立在那处浑身的气势全开, “听说……你今儿说我不是小年青儿了,有那心没那力了?” 他说话时声音压的低低的,一股子寒意从牙缝里挤了出来,冷得五姨娘一个哆嗦,忙陪笑道, “爷听谁说的,胡说……一定是胡说!” 这话谁传的,怎得……八爷那院子里也有老爷的眼线了? 牟斌冷笑一声道, “怎得……敢说不敢认?” /107/107349/29170169.html 第三百九十二章 五姨娘苦受教训 五姨娘忙做无辜状, “断没有此事,一定是老爷听错了!” “是么?” 牟斌冷冷看着她,开始伸手解衣裳, “你把那两个丫头弄到你院子里来做甚么,你这是吃准了老爷我有心无力了?” “没有!没有!” 五姨娘连连摆手, “奴婢决没有那意思,老爷您正当年,龙精虎猛,便是那年轻小子都比不上您呢!” 这话一出,屋子里陡然又冷了三分, “拿我同旁人比,怎得……我久不回府,你这是同谁好上了?” 五姨娘立时瞪大了眼,叫起了撞天屈来, “老爷冤枉人啊!奴婢成日在府里如何过的日子,您最是清楚不过了,可不能这样冤枉奴婢的!” 再说了,我就说了一句话,你都能知晓了,我便是想偷人,我也没那本事啊! “甚么,你还想偷人?” 牟斌的眼一眯,甩掉了手上的衣裳,上身已经打上赤膊了,厚实的胸肌跳动了两下,人就已经上了床了,五姨娘见他面色不善的压了过来,吓得缩到了床角处,这才回过味儿来,自己一不小心把心里嘀咕的话说出来了,慌得她双手连摇, “不是,不是,爷我胡说的!” “是么?” 牟斌冷着脸一伸手把她一只脚踝抓住,就那么轻轻一拉,五姨娘就给躺平在身下了,然后他强壮的身子便压了上去, “想偷人!我看你是太久没被好好教训了!” “啊……爷……我错了!我错了!” 待得第二日她腰酸背疼,眼下青黑,呵欠连天的爬起身来伺候牟斌穿衣时,男人冷着脸道, “我已经派人去前头报了,今儿我直接从你院子里走,你也不用过去伺候了!” 五姨娘大喜忙道, “多谢老爷!” 自己这副样子过去,刘氏见了多半又是一日的磨搓,五姨娘为逃过一劫而暗自心喜,牟斌却是一声冷哼,瞪了她一眼,被他冷冷的目光扫过,五姨娘的脚下就是一软,若不是被他在腰上搂了一把,差点儿就要一屁股坐到地上了,心知男人这是余怒未消,当下连连求饶道, “爷,奴婢错了,奴婢不敢了,您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哼!” 牟斌狠狠在她腰间捏了一把,这才缓了脸色道, “今儿就把那两个丫头送回去,老八自己的事儿,让他自己处置,少把人弄到老子面前来碍眼!” 老子要是当真收了这两个丫头,你还不哭死? 小儿子这回护太子有功,又宫中查案得力,陛下已经升他做了锦衣卫千户,任命不日便要下来了! 这都是正五品的官儿了,后院的事儿还要老子帮着擦屁股么,以后这样的事儿多了,难道人都要往老子面前送? 还有老八媳妇,不让她历练历练,学着处置后院的女人,以后怎么做一家主母! “把人送回去!” “是!” 五姨娘强撑着身子送走了牟斌,回头就叫金珠、银珠, “快!把人送回去,赶快……把人送回去!” 金珠奇道, “姨娘不说是要好好调教她们么……” 她们今儿天未亮就让人二人,一个去担水洗衣,另一个在灶间升火做饭呢,都还没好好吃够苦头呢,这就送回去了? 五姨娘扶着腰,苦着脸道, “再不把她们送走,你们姨娘我可要先蹬脚儿了,快送走!” 两个丫头跟着她日久,自然知晓是怎么回事,见状都捂着嘴儿笑, 这蹬腿儿的事儿,怕是您昨晚没少做吧! 五姨娘瞪眼作势要打, “嘿!敢笑话老娘,你们两个是要反天了么,还不快去!” 于是如此这般,那两个丫头的衣裳还未洗完,火都未升起来,人就又回到清静院了! 四莲有些惊讶的看着支支吾吾的金珠,问道, “公爹让你们把人送回来的?” 金珠点点头, “呃……这个……八少夫人,可不是我们家姨娘言而无信,实在是……实在是老爷不肯应,老爷……说这是八爷自己的事儿,若是五姨娘给帮着做了,连着五姨娘也要受罚的!” 说着还吐了吐舌头, “我们家五姨娘已经被老爷给……给教训了……我们姨娘怕了……她说……她要是再留着那两个丫头,她要就先蹬脚儿了!” 四莲闻言有些哭笑不得,点头道, “即是公爹都发了话,我自然不好为难姨娘了,不过姨娘的这份情,我还是要承的,这两个丫头还是在我院子里吧!” 金珠笑嘻嘻的走了,四莲看了看那两个垂头立在堂上的两个俏丫头, “你们跟着汪妈妈下去吧!” “是!” 二人都有些庆幸逃过了一劫,老实跟着冷着脸的汪妈妈下去了,待到天黑牟彪下衙回来,听说了这事儿便撇嘴道, “这就是姨娘多事儿,连两个丫头都收拾不了,我还怎么在外头混……” 说罢一挥手道, “人你收着,瞧着顺眼就用用,瞧不顺眼就拉到外头卖了!” 多大的事儿呀! 就是这些女人家大惊小怪的! 四莲道, “这也是姨娘维护我的一片心意,我自然不能拂了她的好意!” 牟彪嗤笑道, “可别去,她那点子手段,也就是我爹护着,要不然……早在这后宅里死八百回了,还好意思教你!” 说罢伸手捏了捏四莲长出了些嫩肉的小脸儿道, “所以说,这后宅的女人们斗来斗去的,要甚么高明的本事,最紧要还是要抓住男人的心!” 有男人护着,你便是个傻子也能宠冠后院! 四莲脸上一疼,当时就给了他一个白眼儿,牟彪嘿嘿的笑, “瞧瞧……我们四莲这小媚眼儿抛的……小爷我就十分受用!” 说罢这嘴就凑了过去,在她脸上吧唧一口, “你给我香一个,八爷把心都给你!” 四莲小脸一红,咬唇看了他一眼,凑上去乖乖献上小嘴儿,牟彪把人搂在怀里,好好生生给亲了一顿,亲的人小嘴儿都红肿了,这才满意的放开人, “我们家四莲的小嘴儿就是香,怎么亲都亲不够!” 说罢又拉了人衣襟往那里头看看, “这几日忙,倒没得闲瞧瞧你这处长了没有,给我瞧瞧……” 四莲忙双手捂了胸口,怒道, “坏蛋!” “让我瞧瞧……这几日都冷落了它们,让我揉揉……” “啊……走开……坏蛋……” …… 第二日眼下发青的四莲被牟彪哄着起了身,换上衣裳一起去了前院给父母请安,吃罢早饭,牟家人各自散去,四莲回到自己那院子里,却听到了隔壁乒乒乓乓的声响,丫头们听到响动便过去瞧热闹,回来报道, “少夫人,隔壁搬东西进来了……” 原来是瞧着晾得差不多了,大姨娘带着人开始布置院子了,汪妈妈皱眉道, “他们这也太心急,这还未出十五呢,就布置院子了,这是打算正月里就要办喜事了?” 四莲笑了笑道, “正月里应当是不会办喜事的,怎得也要二月去了!” 不过三哥的婚事是急了些,京城人家一般年头里成亲都在三月的,三月暖和,新娘子穿上嫁衣才好看,这二月里还有雪呢! 好在此时布置院子只是放些铺笼罩被,瓶瓶罐罐之类的,一两日的功夫就布置好了,之后便是牟良那边的婆子丫头过来打扫,清静院这边的丫头们无事便过去同她们说说话,打听些消息,翠喜就是多话的,打听了消息便回来神神秘秘报给四莲, “八少夫人,她们那院子的人可都是在传呢,说是前头说好了三月成亲,如今又提前到二月了,怕是……” 说着她凑过来道, “怕是……三少夫人怀上了吧!” 四莲闻言一皱眉, “胡说甚么,这种话是能乱传的么?” 翠喜撅嘴道, “可不是奴婢说的,是她们私下里传的,说是杨家那边又给了五千两银子……” 四莲闻言又是眉头一皱, “杨家这是要做甚么,人都说抬头嫁女儿,低头接媳妇,杨六小姐那样的容貌是不愁嫁的,杨家就这么想把女儿往牟家送?” 若是遇上懂理的婆家倒也罢了,遇上那心思阴暗的,见你这么送银子,还当你们家女儿嫁不出去,硬要倒贴呢! 汪妈妈也摇头, “杨家可是商贾人家,无利不起早,断不会做那赔本生意的,送银子必有所图,三爷就这么收了,可是不妥当!” 牟府的爷们儿可不缺银子,这妻子还未过门就这么收岳家的银子,以后但凡对人家的女儿有些怠慢,只怕岳家的唾沫星子都能啐到脸上去! 四莲想了想把几个丫头都叫到了跟前,冷着脸对众人道, “以前这处就我们一院子的人倒也罢了,如今隔壁多了一院子的人,你们平日里来往我不管你们,不过若是谁敢在私下里传小话,嚼舌头根子,但凡传进了我耳朵里,那就是严惩不怠,不管是谁,掌嘴三十!” 丫头们闻言都低头应是。 /107/107349/29170596.html 第三百九十三章 正月十五看花灯 四莲又加了一句道, “我平日里不喜拘着你们,性子也软了些,你们若是觉着我软弱可欺,不拿我的话当回事儿,尽可试试,届时……脸打烂了,就扔到外头卖了,我决不食言!” 她见丫头们眼里都多了一丝慎重,知晓她们这是听进去了,这才放了众人下去, “都去做事吧!” 这个年过得很快,转眼就是正月十五了,正月十五街上有花灯看,牟彪早早推了差事回来陪四莲,天未黑便将妻子往披风里一裹,扔上了马背,两人一骑悄悄儿出了府。 四莲依在他怀里笑道, “正月的花灯有甚么可瞧的,我在京城里长大的,瞧这东西已经好些年了,早瞧腻了……” 往年里都是挑着元宵担子一面卖一面看,看了也不知多少了,牟彪道, “知晓你看得多了不稀奇,不过今年不同往年,今年是只我们二人,我们先去湖边看灯,看完就上船,在船上呆一夜……” 正月十五湖上的船可不好寻,不过他早三天便让牟龙去定了一艘, “我们先去吃饭,吃了饭就瞧灯,瞧完灯就去船上看烟花……” 这厢兴冲冲的打马去了湖边的冠一楼,二人到时天已经黑了,正厅大堂中高朋满座,人声鼎沸,店里的小二传菜都不得不提高了嗓门儿,见着牟彪二人进来,上来就哑着嗓子请安, “八爷,您来了……” “嗯……我的房间可还在?” “自然是给您留着呢,您请……” 当下请了二人径直上了三楼,是面湖的一间包间,牟彪领着四莲进去,这房间宽敞,布置雅致,窗边只放了一张长桌,两个蒲团面对而放,牟彪带着四莲过去盘腿坐下,店小二笑着上来问, “八爷,可是按着前头安排的菜色走着?” “嗯……上菜吧!” 牟彪点头,又吩咐道, “把你们这里的好酒都送上来,让我夫人挑一挑……” 店小二点头哈腰的出去了,不多时便由几人端了几托盘的酒壶进来,四莲点了那桂花酿,牟彪却是喝的烧刀子,这冠一楼旁的菜在京城之中算不得出众,只这鱼脍做的好,开国时刘伯温写《多能鄙事》中有说,鱼不拘大小,以鲜活为上,去头尾,肚皮,薄切摊白纸上晾片时,细切为丝,以萝卜细剁姜丝拌鱼入碟,杂以生菜、芥辣、醋浇…… 鱼脍在前朝及前前朝多有盛行,到了今朝开国时倒也有流行,倒后头世人口味变化,便不再喜欢了,因而这京城之中只得冠一楼还做鱼脍,能称上京中一绝,牟彪怕四莲吃不惯,便让人上了汤锅子,又另杀了一条活鱼片成片儿, “若是不想吃生的,便用筷子夹了在里头只涮上三下,便可吃熟鱼片,同样鲜美嫩滑,入口即化……” 四莲吃了一些鱼脍,又涮些熟鱼片,这冠一楼的灶上师傅刀功乃是一绝,片出来的鱼肉,薄如白纸,举在灯光下可透肉识人,鱼也是选的冬季湖里藏了一冬的一斤左右青鱼,此时的鱼虽说身上掉了膘,鱼肉失了肥美,却多了劲道嚼劲,片成薄薄的鱼片之后,吃进嘴里细细嚼来,是越嚼越香,越嚼越美,再配上手里的桂花酿,鱼肉的香甜混和酒香,味道当真是回味悠长,吃一片想两片,不知不觉便是五斤的鱼肉下了肚。 四莲是再吃不下去了,牟彪却是又叫了两个肉菜就着吃了两碗白米饭,这才心满意足的拉着四莲的手下了楼,往那湖边的灯市而去,沿湖的道路两旁,全是各色花灯,有那沿街叫卖的小贩吆喝酒酿丸子,大肉馄饨,薄皮的饺子,卤香四溢的面条,现煮的鸡蛋又有糖人儿、瓜子儿、香蚕豆等等,四莲看了眼馋的不行,遗憾道, “早知晓少吃些鱼了!” 如今这肚皮都鼓起来了,如何吃得下去? 牟彪便笑道, “鱼肉好克化的很,你沿湖走上一圈儿肚子里便空了,我们先买着,带到船上吃!” 于是掏出钱袋来,将四莲喜欢的尽数买了,一手提了,一手拉了媳妇儿,在湖边随着人流闲逛,街面上人多,牟彪就揽了妻子肩头,把她护在怀里,一面看灯,一面低下头两个脑袋凑到一处小声咬耳朵,就觉着这人头涌涌的闹市里,二人却是自成一方天地,享着这人间繁华又尝着这二人间的甜蜜,只恨不能就这么一直走下去,走到头发白了,还这般手牵着手凑到耳边说着话…… 这厢走走停停之间,到了停船的码头, “八爷!” 牟龙眼尖,先看见了二人,忙迎了上来, “八爷,船已经备下了,就等您和少夫人来了!” 牟彪点头,把东西交给他,让牟龙放到船舱里去,他自己转身将四莲的小腰一搂,在码头上一跺脚,二人便飞身上了船,上船之后牟彪就打发牟龙, “今儿是节庆里,你也当松快松快,自去玩儿你的……” 说罢笑着捶了他一拳头, “夫人院子里的紫薇你可是搞上手了?” 牟龙闻言嘿嘿一笑,耳根子有些红,一派腼腆的样儿,说出来的话却是毫不羞涩, “八爷,紫薇早不同小的好了,如今是双喜了!” “哎哟!” 牟彪一挑眉头,有些惊讶道, “你小子倒是有些本事,府里那些大丫头,小丫鬟你祸祸了几个?” 牟龙憨厚一笑抠着后脑道, “八爷,瞧您这话说的,小的可是本份人,都是诚心实意同她们相好的,只日子久了,她们瞧我不顺眼了,把小的踹了,可不是小的我花心!” “嗤!” 牟彪对自家小厮的不要脸嗤之以鼻, “前头是谁惹了大姨娘院子里的香花儿,听说都要同人家说亲了,结果转身就跟三姨娘院子里的铃玉好了,害得香花儿哭了好几回,后头求了大姨娘嫁到了外头庄子上去了?” 牟龙仍是傻笑, “八爷,那丫头可不是我招惹的,是她自己贴上来的!” 牟彪一翻白眼,赶他道, “去去去!你小子就是个风流种,惯会骗女人,你给爷我……离你们家少夫人远些,休要污了她的眼!” 这厢将自家小厮赶走了,回身坐到一脸好奇的四莲身边道, “牟龙那小子,别瞧着一脸的憨厚,实则最是奸狡,也不知他到底哪点儿好,把这府里各院的丫头都给勾了魂儿,一个个上赶着给他洗衣做鞋,实则这小子是个浪荡子,没个定性,没女人能拴住喽!” 也不知这府里的女人甚么眼神儿,都是瞎得么? 四莲听了也是吃了一惊, “我瞧着平日里牟虎倒是同我那院子里的丫头们话多,若你不说是牟龙,我还当你口中的浪荡子是牟虎呢!” 牟彪嗤笑道, “我这两小厮的娘老子也不知怎么生的,两兄弟那就是两个样儿,牟龙那小子专凭着老实样儿骗女人,一骗一个准儿,牟虎那小子倒是一副机灵样儿,实则里头就是个憨的,别瞧着平日里同丫头们嘻嘻哈哈,打情骂俏的,可就没能撩得一个丫头肯跟他,为此牟虎可是恼恨他哥呢!” 这府里但凡瞧得过眼的丫头都让他哥给勾了魂去,害得牟虎想成亲都没个人选,他哥不想成亲,身边却是围了不少女人! 你说……这叫甚么事儿! 四莲听了便笑, “倒是真没瞧出来……牟龙是这样的人!” 牟彪将她往身边一揽道, “你真正见过多少男人的真面目,这世上表里不一的男人可是多如牛毛……” 说罢一指岸边一个白袍书生道, “瞧见那小子没有,看着生的相貌俊美,风度翩翩的样儿,可那一双眼就刚才一会儿功夫已经瞄过好几位打面前经过的小娘子了,这样的男人满肚子坏水,就是衣冠禽兽……” 这厢手指头一转指向了自己的鼻尖, “你夫君我便不同了,我可是表里如一,嘴上说最爱我们家四莲,这心里必也如是想的,断断没有半分欺瞒!” 四莲听了咯咯直笑,白了他一眼, “花言巧语!” 正在小夫妻说话间,他们的船却是晃晃悠悠离了岸向着湖中心划去,实则这湖中的烟花,四莲也是年年都看的,不过往年眼里看着,这心里想着的是生意,今年却是能缩在夫君温暖的怀里,一心一意的欣赏那绚烂夺目的瞬间芳华,心境大大的不同,自然这眼里瞧出来的东西便不同了, “好美!” 四莲仰头看向呼啸着冲上半空的金蛇狂舞,牟彪却是从几下摸出一个燃了煤的小炉来,又取过一旁的酒壶放在上头热起来, “前头的酒没有吃尽兴,现下倒能在船上再吃些!” 四莲摇头, “我不吃了,我酒量不好,现下便已经有些头发昏了!” 牟彪听了大喜,挤眉弄眼道, “怎么个昏法,依我瞧着是你吃少了,再吃一些试试,说不得就不昏了!” 四莲瞧他眉歪眼斜的模样,便知这坏蛋不怀好意,推开他坐到对面,拿手支了下巴看向半空, “我不要吃,我要看烟花!” /107/107349/29170604.html 第三百九十五章 顾三公子好倒霉 四莲好不易得了喘气的功夫,那火辣辣的烧刀子却已经滑到了胃里,一阵火辣辣的灼烧感,四莲大怒抬手捶他,只她那点子力气对牟彪就是挠痒,牟彪嘿嘿笑着任她捶打,又含了一口酒,四莲大骇伸手捂了嘴儿,就往一旁躲,却被他一只手就按在了身下,这厢脸凑过来又要亲嘴儿,四莲左躲右躲怎得都躲不开他的大嘴,被他一口吻住,酒便渡了过来, “唔……唔……” 四莲气得狠狠揪他的头发,可还是被一口烈酒灌进了嘴里,两口酒下去,四莲彻底是迷糊了,小脸红的似要烧起来一般,脑子里昏昏的,眼里所见的一切仿佛天地倒转一般,上下全是一片烟花的绚丽颜色,四莲依在他怀里,手软脚软实在使不了力,索性张嘴一口咬在他微敞的胸口上, “啊……” 牟彪叫了一声,身子就是一僵,低下头来时,那眼神儿立时都变了, “四莲,这……可是你招惹我……” “哼哼……” 四莲醉眼朦胧,自以为凶狠的瞪着他,一歪头,这一回索性扒开衣衫前襟咬在了实肉上,这回牟彪没叫了,只是眼里的幽光更盛了,面上的神情都变了,那模样就跟饿了许久的狼见着肉一般,盯着她看了良久,突然一翻身就把人按在了榻上,他身子沉重压得四莲喘不过气来,便在下头扭起了身子,牟彪喉头里立时发出一声低呤,弓起了身子,离四莲扭动的身子远些。 他把头放在了四莲的颈间,灼热的气息,喷在颈上的皮肤上,四莲觉着有发痒,又发起热来,伸手扯开了自己领口,身上的人见了,当时就愣在了那处,半晌嘴里含糊的骂了一声,低头一口咬在了那处…… “啪!” 吃疼的四莲终于恼了,一巴掌扇在了牟彪的脸上,牟彪抬起头动了动腮帮子, 不疼……就是又让媳妇儿给打了,有些丢脸! 只是那唇上的触感柔滑细嫩,实在让人欲罢不能…… 罢了,左右是让自家媳妇儿打的,旁人也不知晓,不算丢脸! 想着又伏下身去,在适才咬过的地方重重的亲了一口,又舔了一下,再咬了一口…… 这冷风习习的湖面之上,正有一叶小舟里却是春意正浓,有人快要忍不住兽性大发时,突然外头的梢公叫了起来, “公子爷!公子爷!有人冲着我们来了!” 里头的人没有应声,梢公回头看了看那如离弦之箭般驶来的两艘快船,上头的人影绰绰,不由慌了,又叫道, “公子爷!公子爷!有人冲我们来了!” 里头的牟彪终于从意乱情迷中清醒过来,见身下的小妻子头发散乱,衣衫敞开,那点露出来的肌肤白如初雪,上头还有自己留下的红印子…… 好想把她衣裳全扒了,在上头全印上自己的印子…… 牟彪闭了闭眼终于坐起了身,抹了一把脸,扯过一旁的薄被给四莲盖上,这才杀起身杀气腾腾的冲到了船头,却见那前头见过的富家公子,正站在船头指着这边跳脚大骂,两条快船之上站满了汉子,约有二三十个,牟彪眉头一挑,回头看了看船舱之中,吩咐一声道, “船家,我家夫人吃醉酒了,劳烦帮我照看一二!” 那梢公点头刚要说些甚么,却是眼前一花,面前的人已经不见了,再一转头,就见得这位公子爷双臂大展,似一只大鹏鸟般,腾身而起,落到了急驶而来的快船之上。 那梢公惊得手里的船桨都差点儿滑进水里去,眼睁睁看着那位公子爷似猛虎入了羊群一般,一顿的拳打脚踢,那手脚快的都瞧不清如何出的招,只听得那船上的人连声的惊叫,然后一个个噗通噗通跟下饺子一般,全数落进了水里…… 那梢公一言不发默默的将船摇到了一旁,远远的避开了那帮子人扑腾的水面,之后便见得另一条快船上的人去营救,只是他们去也是送菜,被那位公子爷也是三拳两脚的踢进了水里去,有那手脚快的落水之后,扑腾着就要上船,被公子爷又一脚踹了下去,那公子爷也不知怎得将那富家公子抓在了手里,手臂一用力就将人上半身子给送到了船头,大声喝道, “你们谁要是敢上船,我就把你们主子扔下去!” 他手里提着的富家公子一看就是家里娇生惯养的,平日仗着家里有钱有势在外头横行霸道,几时见过这种阵阵势,眼见得滚滚波动的湖水留着自己的脸只有一寸了,只觉得那股子寒气从脑门顶儿直窜到了脚趾头,当下吓得是连声尖叫, “统统都给我呆在水里,不许上来!” 下头众人顿时不敢动弹了,眼看着那功夫厉害的小子将自家主子摔到了船板上,一只脚踩了上去,却是转身吩咐道, “来人,给个座儿” 那快船上还留了两个摇船的汉子,见状也不敢轻举妄动,当下老老实实搬来一把太师椅给这位小爷坐下,牟彪大马金刀的坐下,低头看了看脚下踩着的小子问道, “你是哪儿来的愣头青,敢带着人来追小爷,你满京城打听打听,小爷的船你都敢追,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那被踩在脚下的小子,哭丧着脸道, “老子也是刚进京,谁他娘知晓你是哪路的邪神!” 牟彪挑了挑眉头, “怪不得了……这地皮子都没踏热,你就敢张狂了,你小子……胆儿不小啊!” 那小子觉着甚是委屈,嚷道, “我没张狂,谁……谁让你同那姓段的是一伙的,他睡了小爷的宠妾,小爷寻他麻烦有错儿吗,你……你横插一杠子算甚么事儿?” 牟彪闻言语来了兴致,嘿嘿一笑道, “说来听听,他怎么给你戴绿帽儿的……” 说着上下打量这小子,啧啧道, “要说相貌你是差他不少,又这身板儿瞧着跟鸡崽儿似的,也难怪做了乌龟王八!” 脚下那小子闻言顿觉受了奇耻大辱,怒瞪着双眼,不管不顾的挣扎起来, “屁……小爷哪点儿输他了,那姓段的小子就靠着一张嘴,才能哄了小爷的宠妾去……小爷……小爷在床上比他厉害多了!” 牟彪听了直笑,用脚尖在他肚子上碾了碾, “说来听听,让爷也乐呵乐呵……” 原来这小子姓顾,在家里排行老三,老家在河南是富商,去年家里长兄科举得了名次,又跟吏部的一位侍郎攀了亲戚,便在京城买房置地,举家搬到了京城,这是打算着大展拳脚,借着东风好再进一步,顾三比不得自家兄长,就是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平日眠花宿柳,跟京城里的不少纨绔一般,就知晓花银子。 有一回他在青楼里认识了那姓段的,这姓段的生的英俊,能说会道,又出手阔绰,顾三只当他同自己一样是个二世祖,顿觉着二人臭味相投,相见恨晚,于是很快打得火热,之后还将人请到自己的外宅里吃酒,还叫了自家貌美的小妾出来待客。 结果,他当姓段的是兄弟,姓段的当他是王八,在他们家常来常往之后,就同自己那小妾勾搭上了,今儿二人相约游湖,顾三带了小妾出来,那姓段的竟胆大到当着自己的面偷摸小妾的大腿,顾三虽说吃了酒,可还没有醉,一眼瞧见那是勃然大怒,叫来人将姓段的按住,又问那小妾,那小妾一介女流,胆小怕事,一见这阵势,当时就把二人早已勾搭成奸的事儿给竹筒倒豆子全说了,顾三知晓这姓段的时常趁着自己不在,偷溜去自己的外宅,睡自己的女人,只觉得这是引狼入室,自家在自家的头顶上种了一片青青草原,那叫一个气啊! 于是当时就叫人将那姓段的扔进了湖里,他要眼睁睁看着姓段的淹死冻死,结果没想到斜刺里杀出一个程咬金来,把人给救了不说,还打伤了他的人,这让顾三公子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当下便回转岸上,点齐了人马又杀了回来,这是要寻牟彪晦气,却谁知这帮子手下如此不济事,竟然全数被牟彪给撂倒了! 说到这处,这顾三那是又气又恼又急又委屈,居然鼻子一抽,哭嚎了起来, “小爷真他娘的倒大霉啦……被人戴了绿帽不说……还要受这般的委屈……还有没有天理啊!有没有王法啊啊啊啊啊……” 牟彪见他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小身板儿一抽一抽的,原本被人打断好事儿的恼恨已经散去不少了,哈哈大笑着,放开了踩在他身上的脚,又冲湖里那帮子被冻得面色青白,四肢抽搐,快沉进湖水里的一众汉子招手道, “都上来吧!” 众人如蒙大赦,连忙往这船上游来,牟彪却是笑嘻嘻提了那顾三的领子道, “早同你讲了,我与那姓段的不认识,不过是见人落水顺手救了一把罢了,如今……你信是不信?” “我信!我信!” 顾三点头如捣蒜,如何敢不信,再不信……自己只怕也要被一脚送下去了! /107/107349/29170615.html 第三百九十六章 顾三爷的大粗腿 “嗯!” 牟彪满意的点头,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 “顾三儿啊……你说你……不就是戴了顶绿帽子么,犯得着把人往湖里扔么,这大好的景色,弄个死漂在湖里多煞风景,还要劳烦官差爷们下水捞人,倒不如把那犯事儿的玩意儿给割了,如此岂不是一了百了……” “啊……” 顾三呆了呆,有些没回过味儿来,张大了嘴,又听牟彪笑眯眯道, “把那玩意儿给他割了,再用热油煎一煎,给他下酒吃,又不死人,又把东西还给他了,岂不是好!” 顾三目瞪口呆的看着牟彪,半晌打了一个寒颤, “这个……这个似乎狠了些吧!” 牟彪一挑眉头, “比起你来,我这不是还留着他一条命么?” 说罢回头一招手吩咐道, “来人啊!靠过去……爷要回去陪夫人了!” 那摇船的两名汉子不敢怠慢忙摇船追了上去,不多时两船靠近,也不见牟彪如何作势,人就腾空而起,回到了自己的船上,那顾三呆呆看着他离开,半晌才回头问道, “你们可知晓他是何人?” 他手下的一众汉子都是从外地跟着他进京的,却是没一个认识这位恶名满京城的牟家公子,有人道, “公子爷,我们派两个人守在岸边,打听打听此人的来历!” “嗯……一定要把那人的底细打听出来……” 顾三公子伸手揉了揉自家被勒红的脖子点头。 那头牟彪回转船舱之中,见四莲早睡得昏天黑地,过来往窗前一靠,再将她软绵绵的身子往自己怀里一抱,四莲被他身上的冷气一激,醒了过来, “唔……你……去哪儿了?” 四莲把脸埋进了他敞开的衣领里,他刚同人动过手,裸露在外头的皮肤热气腾腾好生暖和,四莲把小脸贴了上去,牟彪笑了笑道, “到外头活动了一下筋骨,顺便给人出了出主意!” “唔……” 四莲点了点头,往他怀里缩了缩又睡了过去,牟彪低头亲了亲她的小脸,把人紧了紧,一手抱着,一手取了酒杯,看着湖上不断升腾的烟花,笑了笑…… 他们在船上过了一夜,待到第二日天色刚蒙时,四莲迷迷糊糊被牟彪抱上了岸,坐在马背上被清晨的冷风一吹,连忙往他怀里钻, “好冷!” 牟彪低头抚了抚她的小脸, “这里离着家不远,我们回去再睡!” 一夹马腹,马儿撒开四蹄在清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飞奔,回了牟府,而那头守在岸边码头上的人见着牟彪上了岸,这才跳上船向那船家打听,梢公一听便乐了, “你们可真是外地来的,怎得连牟家的八公子都不知晓?” “牟家……哪个牟家?” “还有哪个牟家,锦衣卫指挥使的牟家呀!” 那顾家的护院听了,大吃一惊,当下连忙回去报给自家主子,顾三公子闻言连着扇了自己四五个耳光, “幸好昨儿没把他给打了,要不然……小爷我……今儿怕是要被锦衣卫请到诏狱里吃牢饭了!” 话说,想打也打不了呀! 当下忙备了厚礼亲自去牟府求见牟彪,牟彪一大早带着四莲回府里,派人去刘氏那边告了假,自己则是搂着妻子好好的睡了一觉,一直睡到午后才醒来,外头便有牟虎来报, “八爷,有个姓顾的求见您!” “姓顾的……” 牟彪一乐,看来是这小子知晓自己的身份了,知晓上门陪罪倒是不笨! 当下起身换了衣裳,便出去见客了,顾三是被人引到了外院见客的花厅里,他家中巨富,要说这富丽华美的府邸他见得多了,这牟府决称不上头一个,只他也不知怎得,一进这宅子,便觉着浑身不自在,身前身后好似有无数双眼盯着他一般,后脊骨隐隐的一片刺挠,让他有些坐立不安,在这处捱了约有半个时辰,昨儿晚上那位小爷才姗姗来迟,见着他便笑道, “顾三公子来访,有失远迎,倒是牟某失礼了!” 顾三那敢当他这话,腾一下子从座上跳起来,抢前两步上前行礼道, “八公子说笑了,小的一介草民怎敢劳动您相迎,这不是折杀小的么!” 他上来一陪笑,牟彪打量他一番笑了, “你倒是个识时务的!”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您这样身份的人,小的……能不识时务么……” 顾三道, “昨儿晚上是有眼不识泰山,今儿若是再不识趣,那就真是傻子了!” 牟彪见他说话倒也实诚,不由哈哈一笑, “你小子倒也有趣……过来坐着说话!” 他这一说话,竟是与那顾三说了大半日,四莲起身都将不知是午饭还是早饭的一顿吃完了,又练了两篇字,背了汪妈妈教的各处血脉位置,才见得牟彪笑眯眯的回来, “啸林,怎得这么晚回来,那顾三是何人?” 四莲一面张罗着给他布餐,一面问道,牟彪笑道, “就是昨儿我们遇上的那船上的人!” 四莲后头吃醉了酒,根本不知后头发生的事儿,闻言忙问道, “怎得……他难道还要寻到我们府上来生事不成?” “他也要有那胆子!” 牟彪笑着将昨儿发生的事儿一一道来,又道, “那小子倒是个好玩儿的……” 顿了顿又道, “他家里是巨富出身,见识过不少好东西,我同他聊了聊,倒是有趣,得了空让他给我瞧瞧!” 得,这是不打不相识了? 顾三这算是攀上高枝儿了! 能跟锦衣卫指挥使家的公子爷打上交道,那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更何况这位可不是在家里吃闲饭的公子哥儿,那是进了北镇抚司衙门,实实在在手握实权的,他回去都打听过了,这位前头跟着太子爷办差立了大功,已经由百户升了千户,这可是粗大腿儿,不趁着还未成形时抱紧了,等以后粗壮起来,还轮得着他抱么? 顾三公子全名顾三全,家里大哥叫顾首敛,二哥顾双元,他在家里最没出息的一个,可他这也是不知怎得走了狗屎运,遇上了牟彪,这一回在家里可是扬眉吐气了,便是一向看不上他的亲老子,也破例将他叫进书房里说话,问起那位牟家的公子爷,顾三全嘿嘿直笑, “爹,你还说我成日里招猫逗狗没个正经,成不了气候,那位牟老八……儿子我可是打听过的,那位在京城的名声比儿子在家乡的名声都臭呢,人家如今还不是混得风生水起,锦衣卫里做了千户,手底下管着上千号的兄弟呢!” 顾家老子闻言直瞪眼, “胡说,人家那是藏拙,名声甚么的有甚么要紧,最要紧是有本事……” “那……那你儿子我也有本事呀!” “你有甚么本事?除了吃喝玩乐,就是玩女人……老子可告诉你,这位小爷你可伺候好了,要是敢得罪了给家里招祸,老子把你打断了腿,扔大街上去!” 说起女人顾家老子便想起他那小妾来了, “那小妾你还不快些处置了,这都在外头勾搭人了,你还留着,是嫌绿帽儿戴得不够牢实么?” 顾三讪笑, “爹,儿子自己的事儿自己心里有数,您就别管了!” “你当老子想管,老子这是为了顾家的面子,你不要脸,老子还要脸呢,快把人弄走!” 顾三不说话,顾家老子气得吹胡子瞪眼, “赶快弄走,卖也好送也好,把人给弄走喽,你要是不动手,老子就派人把那娘们儿给卖去女支院!” 顾三见他老子说的坚决,心知这是要动真格了,当下无奈点头, “成,我……我弄走就是了!” 话说顾三对那小妾倒是动了真情的,可那小妾被段奕峰给哄上了手,他自己睡着膈应,卖了又舍不得,正自纠结着呢,被他老子一逼,这人就留不得了! 且不说顾三那处又得意又纠结着呢,牟彪自正月十五之后便忙得脚打后脑勺,连着七八日都在衙门里住着,也没法子回家,四莲只得让牟龙和牟虎在衙门和府里来回的跑,时不时送些熬好的汤水给他补身子,又有换洗的衣衫来回的送。 而那两个漂亮丫头成日里不是绣花,就是在灶上帮忙,还会时常被汪妈妈当成粗使丫头,指使着担水劈柴烧炭洗衣,待到出了正月,这二人的手都肿得跟萝卜似的,连绣花针都拿不住了! 这二人因着又红又肿,还时常流脓水的十指躲在房里悄悄儿哭泣,那柳杏还好些,她在宫里吃过的苦比这处还多,可那黄莺是个心气儿高的,在家里因着生的好,家里人都宠着,便是出身贫寒,也没有做过这些事儿, “要不是家里遭了难,我把卖了,我又何至于此!” 只哭也法子,如今那卖身契都落到少夫人的手里了,自己想走都不成了! 说起那卖身契如何拿过来的,倒也极是容易,牟彪只让府里管事拿着自己的帖子去了那家人府上,刚一提要买丫头的事儿,那边的当家夫人立时点头答应了,却是连银子都没有收,倒是男主人面色不豫,可形势比人强,他得罪不起牟家,只是面色阴沉的问道, “可是你们家主子瞧上了那丫头?” /107/107349/29170630.html 第三百九十七章 牟府三爷成婚日 管事的笑道, “这您可是小看我们家八爷了,这丫头不是八爷看上的,是我们家八少夫人瞧上的,那样颜色又不是甚么正经人家出身,留在身边也就只能当个粗使的丫头!” 这话说得那夫人偷笑,那男主人却是黑了脸! 管事还是留了一百两银子走人了,卖身契拿回来,牟彪看都没看一眼,便转手给了四莲,四莲又让汪妈妈收进了匣子里,如此那黄莺即便是后悔掉进了火坑里,可如今想走也走不成了,只能这么一日日的熬着。 牟彪那头忙得昏天黑地,给皇帝佬儿翻腾他那后宫里的龌龊事儿,这其间审出多少见不得光的东西来,便是老练如牟斌都是吃惊不已,那往宫里报的折子是一天三封,封封不同,气得弘治帝犯了头风之症,正月里都不敢出宫门,那脑袋见风就疼! 却说牟府里头出了正月就是三爷的婚事了,大姨娘忙前忙后的张罗儿子婚事,刘氏是半点儿不沾手,各位姨娘们也是冷眼旁观,四莲这头却是接到了贾金城的信,信上说起贾尤传来,贾尤传自从把军营里的差事给卸了之后,却是给他老子惹了两桩事儿,一件是军营里那些债主们上门来了,出了正月十五便寻到了顺义,要贾尤传还赌债,贾金城如今家资也是攒了一些,想着帮儿子把债还了,也免得让人堵了门儿,闹出去坏了名声。 结果他一问,这赌债利滚利,算来算去,竟是从一百两银子滚成了五百两银子, “这还是看您老人家的面子,我们把零儿给抹了,要不然还要的更多!” 贾金城如今便是有五百两银子,也不能一下子拿出去给儿子还债啊,好说歹说,那帮子**如何能卖你这顺义小典史的面子,无奈之下他抬出自家四女婿的名头,那帮子人才让了步, “十日,十日之内您老凑齐了银子,要不然我们回头就去县太爷那处求断个公道!” 贾金城恨大儿子恨得牙痒痒,却还要赔着笑脸把人给送走了,转身还没想到法子如何把这赌债给平了呢,贾尤传又大摇大摆同他讲, “爹,你儿子我如今年纪也大了,您也操心操心我的婚事啊?” 贾金城被他气得不成,刚要暴起打人,不过转念一想,若是给他说门亲,寻个厉害的媳妇儿管着,说不得便能好些了,于是忍着气点头道, “你说的也对,待爹请了媒人打听打听,给你寻一门好亲……” 贾尤传一挥手道, “爹不用那般费事了,儿子已经自己看上了,你请了媒人上门提亲吧!” “哦……你自己瞧好了,是哪一家的女儿?” “就是正街上胡家商行的胡小姐……” “胡家小姐?” 贾金城想了想,想起来是哪位胡家小姐了, “那胡家小姐不是已经定了亲么,说是三月里都要出嫁了,你怎得瞧上了有夫之妇?” 这礼都过了,虽说未拜堂成亲,但人已经是别人家的了! 贾尤传浑不在意道, “这不是没入洞房么,您给我去说说……她嫁那男人不过也就是个商贾……下贱人,要嫁也要嫁我这样的官家公子呀!” 贾金城听了,只觉后脑一疼,两耳嗡嗡的,气得抬手就给那小子一巴掌, “你算得那门子的官家公子,你老子我都是不入流的呢!” 贾尤传挨了一巴掌,却是极不服气,捂着脸应道, “你不是官儿,我姐夫可是官儿,这不是听说他升千户了么,正五品的官儿,怎得不是官了?” 贾金城听了心口一阵绞痛,这小子真是长歪了,长歪了,再也扳不回来了! 贾金城心里明白着呢,四女婿家能靠到如今这样儿,已经是不容易了,他要是老实本份的好好办差倒好说,若是敢弄出些幺蛾子来,只怕头一个对自己下手的就是四女婿,还想仗着势,强娶人妻,这小子是得了失心疯了吧! 贾金城不肯应,贾尤传却是领着家里的几个家丁,自己跑去抢人,事儿闹了出来贾金城把人给关在了家里,不许他出门,贾尤传就天天在家里闹,一会儿闹着绝食,一会儿闹着要上吊,贾金城烦不胜烦,无奈之下只好写信给四女儿,让她求四女婿想个法子,把这小子弄远些,别回来了! 四莲看了信却是一阵冷笑, “小时不管,如今大了,管不了便把人往我头上推了!” 抬手将信扔到一旁去不予理会,汪妈妈一问,知晓是亲家老爷的事儿,想了想小心问道, “这家里闹着总归是不好,不如问问八爷怎么办?” 四莲道, “这事儿用不着八爷,我爹自己都能办……那小子要闹着绝食就别给吃喝,要上吊就给他递绳子,你饿上他三天,看他还有没有力气闹腾了!” 至于那欠的赌债,她就不信爹没有银子,不过就是赚多不想出罢了! 说白了还是狠不下心,到如今这样儿还想惯着,自己惯不了就想让我来惯,断断不可能的! 四莲压着那信没有管,贾金城那头见等了三日见没有回信,便又写了一封让家里的仆人送来了京城,那仆人到牟府时已经天黑了,正巧遇上牟彪下衙回家,见有人要求见八少夫人,便多问了一句,那贾家的仆人就将大少爷如何在家里闹腾的事儿给讲了,牟彪听了嘿嘿直笑, “这种小事儿,怎好去劳烦八少夫人!” 想了想道, “回去告诉你们家老爷,这事儿我管了……” 那仆人大喜连忙跪下磕头,牟彪又道, “再回去告诉你们家老爷,家里有事儿让人直接送信到我衙门里去,八少夫人那处忙着呢,别惊动她了!” “是是是……” 那仆从在牟府里住了一夜,便回了顺义,将话带给了贾金城之后,贾金城只觉吃了一颗定心丸,那是浑身舒爽,就安心等着女婿来处置了,果然等到还债的时限到了,那帮子**并不曾登门,这就是债不收了! 贾金城大喜,又等了三日,家里来了两个人高马大的护院,见着他就说是牟大人派来的,他们二人专司陪着府上大公子玩耍的,贾金城见状纳闷不知四女婿这葫芦里卖的甚么药,不过还是将人给收了。 之后这两名大汉便贴身守着贾尤传,贾尤传的苦日子自此开始了,每日里天不亮就被两个大汉从床上拉起来看书练字还要学着打拳,但有不服立时便有老拳伺候,他要是敢嚷着绝食上吊之类的,那两名大汉立时将他往那屋子里一关,果然不给饭吃不给水喝,只要叫嚷一句,立时就冲进来再喂上一顿老拳。 贾尤传初时还想叫贾金城救命,可那两名大汉对贾金城道, “我们是牟大人派来管教公子的,我们牟大人说,您若是觉着管教的不好,那便让我们回去,以后都不管了!” 贾金城闻言立时不敢吱声了,每日里隔着院墙听着儿子在那边鬼哭狼嚎,却是屁都不敢放一个,贾尤传那不成器的玩意儿,乃是积重难返了,臭毛病一大堆,根本改不过来,落在那两名大汉的手中一天按着三顿挨打,那是水深火热,生不如死。 到后头他知晓这是躲不过,逃不了了,便老实了许多,想着姐夫派了人来,也不能管他一辈子,装一阵子把人糊弄过去了,等人走了,自己能松快了。 结果没想到,那两名大汉呆了三月,之后又换了两人来,这两个出手更狠打的更重,贾尤传实在受不了了便问道, “你们这是打算要管我一辈子么?” 那两名汉子冷着脸道, “我们牟大人说了,我们那处兄弟多,每两人轮着过来三月,他在一日就管您一日!” 贾尤传闻言只觉着眼前一黑,人就一头栽下去了…… 四莲那头不知晓自家兄弟被丈夫收拾,却是在牟府里关注着三爷牟恭的婚事,牟府这是娶媳妇,又是庶子媳妇,牟恭又比不得牟彪在外头的身份,即便是大姨娘竭力想将婚事办的隆重些,但规矩在那儿摆着,待到成婚时,府里只摆了十来桌,倒是杨家在京城买的宅子里摆了五十多桌,那真是大排宴席。 不过杨家在京城没有根基,要请也请不来多少有排面的人物,五十桌根本没那么多人来,到后头索性摆成了流水席,但凡路过的人上来说上两句好话,便能坐下来吃一顿,不过不管如何,总算是将嫁女儿的排场弄得十分热闹! 牟府这头,黄昏时分迎了新娘子进门,四莲同关氏还有众位姨娘一起去看新娘子,关氏经过宫里那一回,受了惊吓在屋子里养了许久,到这时节总算是好了些,能出来走动了,四莲见着她便笑道, “二嫂瞧着气色不错,人也胖了一圈儿……” 关氏笑道, “你二哥如今上进了,天天在家看书,便是出门也只去先生那处,我这心里舒坦,自然心宽体胖了!” 说罢凑过去悄声道, “前头八爷跟他二哥动了手,我还心里埋怨,如今看来,倒是要多谢八弟!” /107/107349/29170642.html 第三百九十八章 财大气粗的认亲 四莲道, “自家兄弟,只要二嫂不怪他鲁莽就好!” 关氏连连摆手, “不怪不怪!” 又笑嘻嘻问道, “这位三弟妹你可是见过的,生的模样如何?” 四莲点头道, “模样是真好看的!” 关氏又问, “可有尤家老九好看?” 四莲想了想摇头, “尤家小姐要更胜一筹……” 二人说话间已经到了问阑院,这院子今日布置得极是喜庆,满眼俱是大红,众人进去洞房之中,见得一身红衣的新嫁娘正头遮盖头端坐在床上,一脸喜气洋洋的牟恭在喜娘的指点下取了秤杆挑新娘子的盖头,当那张艳若桃李的小脸现出来时,众人都发出一阵赞叹之声, “这新娘子可真好看!” 关氏仔细看了看冲四莲一挤眼道, “你说的没错,比起尤家老九是差了些……” 这厢凑到四莲耳边笑道, “尤老九对八爷可是起过心思的,你如今听我夸她,不会心里不痛快吧?” 四莲一笑,摇头,关氏又道, “不过,她去年也嫁了,嫁在了京城里,夫家姓严……她那位夫婿也是个英俊人儿!” 尤九小姐就是瞧中了那严家二郎生的英俊才嫁过去的,二人外表瞧着那是男俊女美,十分的登对,可那性子就实在是…… 都是家里宠着的,小夫妻成亲几个月,已经闹了好几场了,闹得两家里的亲戚都知晓了,关氏跟尤家是有亲的自然也是知晓的。 她把这事儿讲给四莲听,四莲听了只是点头,牟彪从头到尾都未将那位尤九小姐放在心上,她自然也不在意的,如今她已嫁人,那便更不必在意了! 新嫁娘也是个大方,众亲戚上前见礼,她也是大方的回应,待轮到关氏与四莲时,她特意多看了两眼,笑盈盈道, “我是新进门的,以后还要二嫂和八弟妹多照应才是!” 关氏笑道, “那是自然!” 四莲笑着点头,未多说话,她们这厢看过新娘子,便出去吃席了,四莲在后院吃罢席就回自己院子了,牟彪却还在外头帮着招待宾客,待到天要亮时才一身酒气的回来,回来后倒头就睡,鼾声吵得四莲再也睡不着了,索性早早起了身。 今儿新人是要认亲的,四莲过去刘氏那边时,牟家的众兄弟都未到场,便是公爹也还在五姨娘的院子里,这家里都办几回婚事了,刘氏也不以为奇,对女儿们和媳妇们道, “我们先用早饭吧!” 众人便坐下用早饭,吃罢了早饭在厅里等了约有一个时辰,新人没来,牟家众兄弟陆续过来了,牟俭的酒量最差,却是最后一个过来的,牟彪喝着清粥看着一脸菜色的七哥,不由嘿嘿发笑, “七哥,昨儿被付家兄弟灌了不少酒吧!” 牟俭捂着脑袋发狠道, “下个月就是付老大成亲,这仇必是要报的!” 牟彪哈哈笑, “就你那点子酒量,去了也是被人抬回来的份儿!” 牟俭自家知晓自家事,便邀人助拳道, “打虎亲兄弟,下月你们同我一起去!” 牟彪点头, “我再在衙门里叫上几个能喝的兄弟,包管灌得付大那小子,连洞房都进不了……哈哈!” 说罢给牟俭盛了一碗粥, “七哥,过来吃点!” 牟俭捂着脑袋过来坐下,吃一口粥便如吃药一般皱着脸,上座处刘氏却是将脸沉了下来, “这都甚么时辰了,怎么还不见人来?” 家里大郎和二郎成亲都是按着时辰过来的,牟彪成亲那日是晚些,不过提前派人过来禀报了,老三这是怎么的,也不派人报一个,是要让大家伙儿都等着他们么? 正说话间,牟斌也领着五姨娘过来了,见着满厅的人便问, “老三过来没有?” 刘氏摇头, “还未过来!” 牟斌便吩咐道, “让人去叫,我午后还有差事,要去衙门!” “是!” 下头自有人过去召人,牟恭小夫妻这才姗姗来迟,杨氏今日换下了昨儿的衣裳,穿了一身的大红,金线绣的单凤朝阳,满头的珠翠宝石,脸上的粉打的有些厚,描得眉黑唇红的,整个人进来晃得人眯眼,牟彪嘿嘿一笑,伸手抓了四莲的手把玩,凑到她耳边道, “你瞧瞧三嫂,怎得也不学学她,把我给你那些好东西全数戴在身上?” 四莲低声道, “太重了,脖子受不了!” 那些珠宝首饰是好看,可要整套的戴齐整了,那便是行走的百宝架子,不敢乱说乱动,连大步走都不成, “……一个不小心掉了怎么办?” 牟彪听了直是笑,小声道, “掉了怕甚么,再给你卖就是了,这些身外之物就是戴出来掉的!” 四莲终归出身小门小户,没法子做到牟彪那般大气,闻言白了他一眼, “你挣银子不辛苦么?” 锦衣卫那样的衙门虽说银子是真能搂不少,可那是提着脑袋玩命的! 牟彪嘻嘻笑着,趁众人都去看三哥夫妻了,悄悄亲了她的手背一口, “我们家四莲就是贤惠!” 小夫妻说着悄悄话,不多时轮到他们见礼了,他们是家里最小的不用给见面礼,倒是收了见面礼,牟彪得了一把上好的古剑,四莲得了一只实心的金钗,这新进门的三嫂出手就是大方,粗算一算今日认亲,便送出去几千两银子,二人笑着道了谢,这眼看着都到午时了,众人也不用回去自己的院子了,就在刘氏这里吃了午饭,牟斌跟牟彪就去了衙门。 其余各人各自散去,四莲故意留下来同关氏多说了两句,等到牟恭夫妻走后,她才回了清静院,待得她午睡醒来,在床上听得丫头们在外头窃窃私语,隐隐绰绰的也听不真切,她便起身叫人, “红桃……” 外头红桃应声进来, “少夫人你醒了,可是要起了?” 四莲问她, “你们在外头说甚么呢?” 红桃胆子小,被她一问不敢说,只是立在那处支吾道, “没……没说甚么……” “你让翠巧进来!” 红桃忙把翠巧叫了起来, “你们在外头嘀咕甚么呢?” 翠巧道, “少夫人,适才翠喜去隔壁串门子,他们院子里的人说……” 她凑过来小声道, “昨儿三少夫人没有落红!” 四莲一愣, “没落红?” 难道当真如他们所言,杨氏已经有了身孕,所以才急着进门的? “是隔壁的人说的?” 翠巧道, “是三爷身边的奶妈妈说的……” 这新嫁娘落红的事儿,大家族里也是有规矩的,洞房当晚的元帕是要呈给婆母看后,由爷们儿身边老成的妈妈收着的,四莲与牟彪成亲的时候,因着没有洞房,自然没有元帕拿出来,刘氏派过来的妈妈被牟彪一句话给顶了回去, “爷的东西用不着给你们瞧,回去禀报,那东西我收着了!” 刘氏身边的人把他的话带回去了,刘氏倒是没有深究,左右不是自己亲儿子,看那东西不过是按着规矩,她也真没想上赶着看小夫妻的隐私,不过这样做的话,夫妻二人院子里的人却是要闭紧了嘴,不能把主子的事儿往外漏了,清静院里有汪妈妈坐镇没人敢往外头胡说,因而牟彪与四莲一直未曾圆房的事儿,出了清静院是没人知晓的! 想到这处四莲便皱眉了, “若是当真婚前就有了夫妻之实,这院子里的人便当好好管束,让她们这样随意乱传,以后这新嫁娘在府里如何做人?” 这还是三哥身边的妈妈传出来的,这做丈夫的真是有些糊涂了! 当下四莲便叫了汪妈妈进来, “妈妈,隔壁院子里的事儿,你让她们不许出去乱传!” 那甚么没落红的话谁说都成,但不能是我这院子里的人说的! 汪妈妈点头, “老奴早吩咐过她们了!” 顿了顿道, “老奴瞧着这架势,隔壁院子里只怕是不得清静,以后还不知闹成甚么样儿呢!” 四莲也有些头疼,原想住着离主院远些,就是图个清静,没想到遇上了问阑院的人,还是躲不了是非! 她不知晓,这更大的是非还在后头呢! 她这院子里的人没有传话,可这话还是从问阑院传到了大姨娘那处,又由大姨娘那处的人传了出来,用不了几日,整个牟府的人都知晓了,连六小姐牟秀慧都私下里问四莲, “问阑院的事儿你听说没有,听说三哥身边的奶妈妈都挨了板子,是新三嫂亲自吩咐人打的?” 四莲怎会不知晓,隔壁那动静闹得有些大,叫得跟杀猪一般,倒是把自家院子里的丫头们吓得白了脸,她闻言点了点头,牟秀慧是个未出阁的女儿家,有些话还真不好问,却又止不住好奇心,她红着脸道, “那个……那个三嫂……新婚夜当真没有……没有那啥?” 四莲摇头, “这……我倒是不知晓的!” 牟秀慧小声嘀咕道, “这也太丢脸了!” 四莲点头,深以为然, “所以……这事儿说出去,我们脸上都没光,还是别提了!” 到之后牟彪回府也听说了此事,只他是兄弟也不好说哥哥房里的闲话,只是叮嘱四莲道, “让下头人以后少同那院子里的人来往……” /107/107349/29170653.html 第三百九十九章 三少夫人的病疾 牟彪说着冷哼一声道, “这事儿我也不说旁人了,只说三哥,连身边人的嘴都管不住,让她们四处传闲话,这是男人么?” 自己做的事儿自己担,这种事儿又不是只有女人自己能成事儿的,还不是三哥管不住下头的家伙事儿,如今闲话传起来了,倒让自己的女人背个骂名,真是好担当! 顿了顿又对四莲道, “我身边的人要是得罪了你,你告诉我来处置,你别出手,做得轻了吓唬不住下面人,做得重了传出去说你太狠,对你都不好!” 他这话是指杨氏出手教训丈夫身边奶妈妈的事,三哥固然不对,可那杨氏也过份了些,那毕竟是自小奶大三哥的妈妈,她要处置也要报给三哥来,自己动了手,把人打残了,以后三哥身边的人如何服她? 没脑子! 四莲闻言点头, “我知晓了!” 实则牟彪在她入门时,已经将院子里伺候自己的旧人都清得差不多了,又安排了汪妈妈镇着,四莲便没有受那旧奴欺新主的委屈,所以她还真没这样的烦恼! 小夫妻正说话,外头有人道, “八爷、少夫人灶上的鸡汤炖好了……” 四莲应道, “端进来吧!” 帘子一掀却是柳杏进来了,她托着鸡汤进来,放了一碗在牟彪面前,又放了一碗在四莲面前,那一双原本十指纤纤的手,在二人面前一晃,是又红又肿十分的扎眼,端汤时还抖了两抖,差点儿把汤洒了,牟彪低头看了一眼,自顾自喝汤却是没有说话,倒是四莲问, “前头给你的药膏擦了没有?” 柳杏福了一福道, “多谢夫人赐药,奴婢的手已经好多了!” 四莲点头,转头对牟彪道, “我这方子在娘家时就用着的,这么多年冬日里那般用水,都没被生过冻疮……” 牟彪听了拉过她的手看, “你在娘家受了那么多苦,如今嫁给我了,便当好好养着,我瞧瞧……嗯……这么久了,总算是比以前细腻了不少……” 柳杏收了托盘退下去,听见牟彪又道, “你就是心好,丫头们的手就是做事的,这是事儿做少的缘故,又不是家里的大小姐还要供着她们不成……” 柳杏退了出去,转身见黄莺一脸嫉恨的立在廊下,恨声道, “那鸡汤可是我熬的,我一转身就让你端来了!” 柳杏叹了一口气, “你放心,以后我不会抢你的了!” 她是看明白了,八爷的一颗心全在少夫人身上,自己便是生的再好看,八爷瞧自己的样儿,便跟瞧墙角的花瓶似的,这样的男人便是爬上了他的床,自己也不过是个玩物,高兴了玩玩,不高兴就发卖了。 这样生不出半点情意的男人,睡在他枕边都是夜不安寝! 看来,她不能再在这处使劲儿了! 柳杏淡淡看了一眼一脸不信的黄莺,转身去了一灶间, 你要争便争吧,看你撞了南墙知不知晓回头! 眼看着年节过去了,天气又一天天的转暖了,京城里的贵妇又开始出门走动应酬了,刘氏出门的次数也多了起来,她这家里还有好几个未婚嫁的儿女呢,今年里必要想法子把婚事给定下来的。 关氏如今的胎坐稳了,能出外走动了,刘氏出门应酬,十次里要带上她六次,有时又叫了四莲,四莲倒是无可无不可,刘氏相召,她便去,若是不召,她便在家里看书练字,倒也自在,只那新入门的杨氏,刘氏却是一回都没有叫上过。 杨氏入了牟府之后,认亲时那是挺财大气粗了一回,之后又叫人打了三公子身边的奶妈妈,在这牟府众人面前很是挣了一回名声,只这名声是好是坏,便见仁见智了。 四莲也不知下头人的传言是真是假,只这位新三嫂入住了隔壁院子之后,却是一直不曾出来走动,翠喜倒是知晓这事儿, “……是打了三爷的奶妈妈之后,三爷同三少夫人恼了好几日,把三少夫人气病了,如今在院子里养病呢!” 因着四莲三令五申不许她们私下乱传言,因而翠喜也不敢把下头人猜测是三少夫人被气动了胎气的事儿讲出来,左右这天气一天天热了,届时三少夫人总要出来见人的,那肚子是大是小一眼便能瞧出来! 四莲想了想道, “即是三嫂病了,我总得过去瞧瞧的!” 就在隔壁,旁人不去倒也罢了,自己不去实在有些说不过的! 于是让汪妈妈开了库,挑了几样品相好的补品用盒子装好,去了隔壁,杨氏闻听是四莲来了,便派了身边的婆子前来相迎,那婆子见过礼后对四莲歉然道, “八少夫人,实在不是我们家少夫人怠慢,只是这几日受了寒,头昏身软已经卧了床了!” 四莲闻言吃了一惊道, “即是如此,怎得不请了大夫来瞧瞧?” 那婆子应道, “我们家少夫人身边有精通药理之人,不过小小的风寒,只需得卧床吃药便成了……” 说到这处顿了顿道, “……毕竟我们家少夫人也是新入门不久,这刚入门就病倒,说出去不好的……” 四莲笑了笑道, “三嫂太过小心了,家中公婆待我们这些儿媳妇都极是宽厚的,有病便当请大夫,可不能自己忍着!” 一面说着话一面跟着那婆子进了内室,前头四莲去关氏的院子已经觉着富丽堂皇了,到了杨氏这院子一看,才知晓原来这世上真有人拿金银珠宝做屋子,恨不得那头上顶的,脚下踩的,屁股下面坐的都是金子,四莲一进门就被那里头的东西晃得眼晕,左右打量了一番笑道, “三嫂这处当真是富贵!” 那婆子眼底闪过一丝鄙夷和得意,她们未进府时便打听过这府里的底细,这位八少夫人出身极低,只是个仵作之女,没入牟家时还在外头摆摊儿卖面,抛头露面,家底子那可以说是没有,想来这些她的眼界儿必是小的可怜,见着这些东西才大惊小怪的! 婆子笑道, “这也算不得甚么,不过寻常摆设罢了!” 四莲笑笑没有多言,跟着她进去,婆子撩了帘子进去通报, “少夫人,八少夫人过来瞧您啦!” 里头一道虚弱的声音传来, “请她进来说话吧!” 婆子转身请了四莲进去,四莲一进去便闻到了那屋子里的一股子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儿,虽说屋子里熏了香,可她自小在敛房里见多了尸体,对血腥味儿最是熟悉了,怎么会闻不出来! 她身后的汪妈妈面上神色不变,那眼神儿也是一凝,四莲进去见得杨氏正斜依在床上,背靠着高枕,脸色苍白,嘴唇也是泛着白,杨氏原本生的好颜色,此时一看竟是陡然花容惨淡,美貌都消减了三分,四莲有些吃惊道, “三嫂,不过是风寒,怎得……如此憔悴?” 杨氏淡笑了笑道, “是我逞强,明明身子不适还要贪那院子里的腊梅花香,出去摘了几枝回来,这病就越发重了!” 四莲应道, “那便当请了大夫瞧瞧呀……” 杨氏摆手道, “我自小就怕瞧大夫,所以娘家给我陪嫁了一位精通药理的妈妈,无妨……再调理几日便好了!” 四莲点头,让人将自己带来的补药奉上,杨氏笑着让人接了, “让八弟妹费心了!” 四莲道, “三嫂身子好了比甚么都好,你要瞧腊梅,待身子好了,我们去小汤山上瞧去,那里的一个山头都是梅林,甚是好看!” 杨氏闻听出门的事儿,立时来了兴致,挪了挪身子问道, “听说这几日婆母时常出门?” 四莲点头, “家里的哥哥姐姐们年纪都到了,婆母也是挂心着他们的终身大事……” 杨氏又问, “那八弟妹可曾跟着去过?” 四莲笑道, “我年纪小,见识少,跟着婆母出去两回都是见世面,不过我人笨嘴拙的,不会应酬,实在帮不了婆母甚么……” “哦……” 杨氏有些失望的点了点头,面色疲惫的垂下了眼皮,一旁的婆子见了便过去, “少夫人可是倦了?” 四莲见状便起身告辞道, “即是三嫂身子不适,我就不叨扰了,待你身子好了,我们再一块儿说话!” “好,那我就失礼了!” 杨氏又让那婆子送了四莲出来,四莲在内室门前就止了那婆子的步, “都是一家人,这点子路犯不着送来送去的,你回去伺候你主子吧!” 说罢领着人回转自己那院子了,进到屋子里来,汪妈妈却是对四莲道, “少夫人把身上的衣裳换了吧!” 四莲有些疑惑,见汪妈妈一脸坚持,便点头去换了衣裳,回来才问道, “妈妈为何让我换衣裳?” 因着就在隔壁,她也未换出门的衣裳,就是寻常的家常衣衫在外头罩了一件厚袄,汪妈妈道, “少夫人必是也瞧出来了,三少夫人……她哪里是受了风寒,分明就是落了胎,在坐小月子呢……” 四莲点头, “我也是瞧出来了!” /107/107349/29170664.html 第四百章 浅说宫中诸般事 “老奴家乡那处有风俗,妇人生产乃是污秽之事,男人见不得,这妇人坐小月子,也是晦气事儿,特别似您这样未生育的女人家可不能去她屋子里,免得带了晦气回来,损了自己的子孙缘法!” 四莲哑然一笑, “还有这样的说法!” 汪妈妈点头郑重道, “这种事儿关系子嗣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您可不能掉以轻心!” 四莲点头,又在她服侍下净了手脸,这才坐下说话, “看来那位三嫂真是如那院子里的人传言般,未成亲便有了身子?” 汪妈妈点头, “那屋子里的味儿,老奴一进去便闻着了……老奴观那三少夫人的面色苍白,唇色发白,说话时中气断续,确是气血两亏的模样!” 便是女人家月事也没这般亏的,这就是落了胎! 四莲摇头, “她也是个心思多的,自己都坐着小月子呢,还关心着前院那边的事儿!” 杨氏进门本就是刘氏不愿的,她若是想沾牟府的光,出去打着牟府三少夫人的名头,在外头走动应酬,还需得刘氏点头才成,若是刘氏不点头,她要想出头,除非等以后分了家他们出去单过,不过届时这牟府还有没有如今的风光,可就两说了! 汪妈妈道, “那位一看就是个不省心的主儿,八少夫人您人虽机灵,可心地太好,要论斗心眼可是斗不过她的,以后我们这院子里的人可都要离她们远些!” 四莲点头, “正是!” 今儿牟彪又在衙门里没有回来,而牟恭成亲之后,早饭后出门,天一黑就归家,如今他手里有了银子,便想在外头置办产业,这几日正在外头跑着呢。 待天黑之后,四莲与丫头们坐在内室烤火绣花说着闲话,翠巧道, “少夫人,这会子您不会说我们是胡说了吧……” 顿了顿小声道, “这事儿可不是奴婢问的隔壁院子的人,是大姨娘院子里的兰花今儿同大灶上的厨娘说的,奴婢又从厨娘那里听说的,三少夫人那肚子里的孩子是因着前头她打了三爷身边的奶妈妈,三爷与三少夫人起了口角,夫妻二人关在房里吵了一架,三少夫人动了胎气,孩子才掉的……” 说罢瞪大了眼儿,一脸骇怕的样儿, “听说这孩子落下来的时候,都能模糊看见手脚了!” 四莲闻言眉头一皱,这屋子里的女人,要嘛是在室的女儿家,要嘛是从未生育过的汪妈妈,只有四莲虽说不曾生育,但她见得多了,一听说那孩子都生手脚了,便算出来杨氏与牟恭怕是相好了没多久,便有了夫妻之实。 四莲暗暗摇头, “杨氏到底是为了甚么,这么上赶着嫁入牟府?” 不过这是牟恭的家事,她自然不好多说,只是约束着丫头们少与那边来往,如此眼看着二月过了,三月里天气终于暖和下来,屋子里的地龙不用时时烧着了,四莲也换下了厚厚的冬装,牟彪忙碌了近两月,进了三月终于可以歇口气了,向衙门告了假,在家里连睡了三日,这一日大早,他还未睁眼,就伸手在一旁寻摸,没摸着熟悉的香软滑腻的身子,便睁开眼四下搜索,见床上只自己一人,他就伸手抱过妻子的枕头,把脑袋埋进去嗅了嗅,冲着枕头大叫道, “四莲!四莲!” 外头的四莲听见了,便推了小门儿进来, “你醒了!” “嗯!” 牟彪翻了个身,一把把坐在床边的妻子搂趴进了怀里,大腿儿往上一抬,就把人给死死夹住了,跟抱个大布偶似的,一翻身压在下头,在她颈间亲了一口问道, “你起了……怎得也不叫我?” “我见你这几日累狠了,便想让你多睡一会儿……” 牟彪笑了笑,把脑袋在她颈间蹭了蹭,跟只大狗似的, “那……你陪我再睡会儿?” 四莲不肯, “不要……” 睡甚么睡,此睡非彼睡,真要睡了,她这一天就别想见人了! 四莲推他,想从他胳膊下面钻出去,被他轻轻一用力就把人压住,半点儿动弹不得了,牟彪坏心的把整个身子都放松了,压了下去,压得四莲小脸涨红,张大了嘴喘气, “你……你下去……我……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牟彪嘿嘿坏笑,照着她张开的小嘴儿就亲了下去,这下子身子是抬起来了,嘴儿又粘上了, “唔……” 四莲是后悔不迭,早知晓他叫人时就不进来了! 小夫妻在床上打打闹闹,又纠缠了许久,终归是牟彪肚子里咕咕作响,实在饿得不成了,他才放过了四莲,看着她脖颈上自己留下的红印子,他又扑上去又舔又咬了两口,这才意犹未尽道, “晚上我们接着睡!” 四莲白了他一眼,赶忙出去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脖子,幸喜这时节的衣领还能遮住印子,若是再等一阵子还这样,她出门让人瞧见了,脸往那儿放! 她一面气呼呼从镜子里瞪牟彪,一面把头上的东西一一取下来,打散了头发,重新梳头,牟彪笑嘻嘻接过梳子给她梳头,见四莲还是冷着脸便哄她道, “想不想知晓我这阵子忙的差事,最后如何了?” 说起这个四莲果然不冷着他了,好奇问道, “那事儿如今怎样了?” 牟彪嘿嘿一笑先是冲着外头叫了一声, “汪妈妈,让灶上弄些肉菜……” 外头汪妈妈答应一声,牟彪才转头道, “宫里的那些龌龊事儿可真是一点儿不比外头的少……” 这其中阴私污秽的东西真是多得数不过来,牟彪怕污了妻子的耳朵,特意捡了几件听着不那么恶心人的讲,比如宫女们久居深宫寂寞难耐,便三三两两的凑成了一对儿,有同太监的,也有同宫女的,用那木头制的又或是玉制的角先生,做那磨镜之举。 四莲在这京城里土生土长,京城百姓们茶余饭后就是议论皇家秘辛,说起来头头是道,那架势仿佛亲眼所见一般,四莲倒也是听说了过不少宫里的传闻,这不足为奇,可奇就奇在, “他们当中还有不少人动了真情,拜了天地,结成了夫妻,这倒也罢了,结成了夫妻竟还有人换妻,私下里一群人凑到一处聚众那啥……甚至还发展出了一个小组织,这些人遍布整个后宫之中,各处位置都有人,各宫的娘娘面前都有人,这也就是刚有个雏形,若是日子久了,但凡有人起了坏心加以利用……” 这样的小组织里头的人,全数都以那关系为联系,有了这肌肤相亲的情意,比那金钱利益相诱的关系更加牢固,但凡让他们成了势,想要清除的话,怕是皇帝要血洗整个后宫了! “再有就是那假太监,他进宫时就是有人有意安排的……” 四莲听了瞪大了眼, “有意安排,为何如此?” 牟彪冷哼一声道, “有人怕自己生不出皇帝的儿子来,便安排了这么一个人进宫……备用!”‘ 四莲听了只觉后脊背一阵的发凉, “这些人的胆子也太大了,这可是混淆皇家血脉啊!” 牟彪冷道, “为了权势,甚么做不出来!” 还有甚么私拿宫库物品,私挪药库里的名贵药材之类的,东西拿了倒也罢了,可那药库里的药材,这些人拿了之后,又怕被人查出来,便在外头寻了次品冒充,冒充倒也罢了,有的竟然只是外形相似,药性全然相反的毒物,这要是进了皇帝的嘴里…… 当真是越查越吓人,越查越心惊,四莲听他只寥寥讲了几件,便也跟着心惊肉跳起来, “他们的胆子也太大了!” 牟彪道, “我估摸着许是陛下也发觉后宫不对劲儿了,所以借了这次的事儿发作他们,这一回清查之后,想来后宫是会清静一阵子的!” 顿了顿又道, “太子的东宫也被清查了一番,不过东宫还好,因着太子素来洁身自好,下头人也管得严,倒是没查出甚么来……” 四莲便问, “那……你们可曾查出那与邱氏勾结的宫中人?” 牟彪皱眉摇头, “倒是搜出来不少药丸,也有很多是驻颜养生的,不过是不是由人肉制成的,却是需得大夫一颗颗的试,不过这药丸子里的药材有不少,其中也有用人身上的东西入药的,一时半时还查不出来……且这事儿我们还不能张扬,需得私下里悄悄查……” 四莲点头, “无妨,即是东西在手里,总能查出来的,头一个的是要小心行事……” 牟彪听了直是笑,把下巴往她肩头上一放问道, “倒是没有问过你,若是真有一日这家里当真失了靠,我可就不是锦衣卫的千户,也不是牟家的八爷了,你跟着我怕是要吃苦了,你可怕了?” 四莲看了一眼镜子里那张与自己紧紧靠在一处,眉目张扬的脸,微微一笑道, “怕甚么,大不了再回去卖面就是!” 牟彪听了哈哈大笑, “好……那以后我便靠着夫人卖面养我!” 四莲啐他一口, “想得美,我若是当街卖面,你便给我担着担子沿街叫卖去!” /107/107349/29170675.html 第四百零一章 花园子里遇三哥 牟彪大笑着在她耳上重重咬了一口道, “放心,便是牟某人真有那一日,也断断不会让你跟着我吃苦的!” 若是不知晓倒也罢了,如今知晓以后要面对的惊涛骇浪,还不知晓留后路,那岂不是脑子被门夹了? 小夫妻在这里梳好了头,牟彪便出去吃饭,得空看了一眼那厅上的沙漏,牟彪想起一事来, “我约了人,晚上应是不在家里吃饭了……” 四莲便问, “约在甚么时辰,可是来得及?” 牟彪道, “来得及要天黑去了,约的是顾三儿那小子,那小子是个有趣的,我叫上了奎山和望霖……” 这二位在锦衣卫历练了这般久,年后终于升了小旗,也算是有些长进了。 四莲闻言点头,倒是没有多问,牟彪吃罢饭,瞧着时辰还早,便拉了四莲到外头花园里晒太阳, “难得有好天气,我们在园子里逛逛,明日不如去游湖?” 自己想了想又道, “罢了,这时节游湖风大,便出门逛逛吧,整个冬日都猫在家里,想来你必也是呆得烦闷了!” 四莲闻言果然大喜, “好,不拘去游湖还是逛街,都好的!” 只要跟丈夫在一处便是好的! 四莲倒不嫌闷,只丈夫有这心思,她便十分欢喜了,做锦衣卫外头看着风光,可三五日不着家那是常事,做妻子独守空闺的寂寞,便是四莲这样沉静的性子也难免心里抑郁的。 牟彪见她笑得眉眼弯弯,握着她的手用力捏了捏, “难为你了!” 二人成亲不久,自己便出了一趟远门,回来也不得空陪她几日,便又一心扑在了差事上头,看这架势只要自己还在锦衣卫衙门里,以后怕都是这样了! 牟彪自小见多了刘氏和诸位姨娘在这后宅之中独守空闺的模样,也曾一心盼着不着家的爹能早多些在家,便是多挨打也无妨的,那时他还常常纳闷,爹在外头做甚么,怎得就能十天半月才归家一回,难道是在外头养了外室? 到如今他做了锦衣卫才知晓,男人在外头办差不容易,这后宅里望郎归的女子也不容易,即便是四莲从未在自己面前提及,他也知晓,她必是日日盼着自己能回家陪在身边的。 四莲回他嫣然一笑,小夫妻就这么手牵手走在院子里,北方的二月里,院子里的草木都还未破除寒冬的冷封,四处还是一片萧索,不过仔细看一看,还是能在枝头上寻着那苏醒的小疙瘩,再照上几日温暖的阳光,便会破皮而出,现出一抹嫩绿来的。 四莲就在那枝头上找那悄悄隆起的小疙瘩,牟彪在她身后笑眯眯看着,见她踏上石头踮脚去看,便故意上去一脚踢开石头,听得人哎呀一声,往后仰倒,就一脸得意的伸手把人接住, “嘿……夫人投怀送抱了,这是想我们回去再睡个午觉?” 四莲气得回头捶他, “这可是在外头,你……你收敛些!” 牟彪回头看了看站得远远的丫头婆子们笑道, “怕甚么,她们又不是没见过……” 四莲回头瞪他,却是一晃眼瞧见不远处也有一对男女从小径上走来,忙站直了身子,拉了牟彪道, “你瞧那是谁?” 牟彪回头一看笑了笑, “是三哥!” 四莲也瞧清楚了,十分的惊讶, “是三哥和三嫂!” 三嫂这小月子还未坐完吧,怎得就敢出来吹风,她就不怕落下病根儿? 这厢两下打量间,牟恭夫妻也瞧见了他们,牟彪远远招手道, “三哥!” 牟恭冲他点头,两边走近之后,牟彪行礼, “三哥、三嫂!” 四莲也上前行礼, “三哥有礼,三嫂有礼……” 起身打量杨氏的气色, “三嫂这是见好了?” 杨氏今儿脸上上了粉,瞧着气色是好了些,可眼底的疲惫还是能瞧得出来,四莲有些担心她的身子,却不好当面询问,牟彪倒是与牟恭说上话了, “三哥听说你最近在置地买房,可是顺利?” 说起这个牟恭夫妻二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牟恭摇头, “不好买,我瞧得上的,那价钱都叫到了天上去了,价钱便宜的我又瞧不上……” 顿了顿想起来问道, “老八,你在外头时常走动,帮哥哥打听打听?” 牟彪想了想道, “京城的房地都是有价无市的,想要好的还需得耐心,三哥别心急,且待兄弟我给你访着……” 顿了顿似是想起来一般道, “我估摸着等一阵子怕是会有些好田好地放出来卖,三哥在户部那边有没有相熟的人,可让人留意着!” 牟恭闻言好奇道, “你这话甚么意思,过阵子怎得就有好田好地出卖了?” 牟彪秘密一笑, “话我不能说透了,不过这也算提前透信儿了,三哥留意着就是!” 牟恭知晓,这必是他从锦衣卫衙门里得来的消息,此乃朝廷机密,确是不好往外头乱说,当下为难的皱眉头道, “我在户部没熟人啊!” 牟彪道, “你问问六哥呀,他在户部有几个吃酒的好朋友,让他帮你打听着!” 牟恭闻言大喜, “那好,我待会儿就去找老六!” 牟彪点头,领着四莲冲着二人又行了一礼, “那……就不打扰三哥了,我们再去转转!” 这厢带着四莲与牟恭夫妻错开,四莲再留意看了一眼杨氏,见她眼下的青黑粉都遮不住,眼神儿也有些飘忽,看来身子还没养好。 四莲不由有些担心的回头再看了她一眼,牟彪拉了拉她的手, “怎得了?” 待得走远了,四莲才悄声将杨氏的事儿说出来,牟彪闻言眉头皱成了疙瘩, “三哥这是在做甚么?” 那肚子里的可是自己的骨肉,这都成形了,他难道不心疼么? 这若是自己的孩子…… 牟彪想了想只觉着心头一颤,却是不敢往下想了, “若是我们家四莲有了身孕,我怕是将她供起来都不够,他还能害得妻子流产,这是男人么!” 牟彪想到这处为自己未出世的侄子一阵的恼怒,回头狠狠瞪了牟恭的背影一眼, “这事儿若是让爹知晓了,他必定逃不了一顿好打!” 四莲拉了拉他的手劝道, “三嫂入府之后,本就传了不少闲言,这事儿若是闹出来,只怕三嫂在府里的名声会更不好了,你……可万万管住嘴,不能说出去!” 牟彪哼了一声应道, “放心,我不会说的,那是他自己的事儿,他这做亲爹的都不心疼,我这做兄弟的也管不着,前头二哥的事儿,若不是连累到了你,我也是照样不会出手的!” 小夫妻回到院中,牟彪还真拉着四莲去睡了午觉,待得把人弄得秀发散发,红唇微肿,目光迷离时,才在她耳边叮嘱道, “你可别学那杨氏犯蠢,把好生生的孩子给弄掉了!” 若是四莲学杨氏那样,他可真保不准会做出甚么事儿来! 四莲白了他一眼, “我才不会那般傻呢!” 她两世为人,到如今还是完璧之身,虽说年纪小,还未曾想到生儿育女去,不过那可是自己肚子里的一块肉,怎么能说掉就掉? 不说旁的,光想想都能把人疼个半死! 牟彪满意的亲亲她, “我们不急,一来要等你身子养好些,二来……还要看以后这朝堂是如何变动!” 牟彪同四莲也差不了多少,两世为人即未娶妻更未生子,到如今时局变动,还不知以后会如何呢,他可不想四莲抱着孩子跟着自己吃苦受累,怎得也要大局定下之后再生养儿女,左右他们都还年轻,别说是两年,便是等上五年六年也不算晚! 牟彪走后,四莲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去了前头刘氏的院子,到了那处见关氏已经到了,各自见了礼之后,关氏抚着微凸的肚子问她, “八弟妹,这几日在做甚么?” 四莲笑道, “也无甚事,不过就是看书练字,绣绣花……” 顿了顿又道, “八爷这两日得了空在家里休养,我也要伺候着他呢!” 刘氏听了点头, “嗯……这才是正经大户人家媳妇儿该做的事!” 四莲一愣听出刘氏这话意有所指,关氏冲着她挤了挤眼,之后趁着下人们禀报刘氏菜单时,悄悄对四莲道, “今儿下午三弟和三弟妹过来了……” 四莲点头, “我们在花园子里遇上了,说了两句话……” 关氏鼻子里哼一声道, “他们过来陪着婆母说了好一阵子的话,杨氏还孝敬了婆母一套蓝宝石的头面……” 四莲听了挑眉, “她倒真是财大气粗!” 关氏嗤笑一声道, “她当我们这家里是她杨家的穷亲戚么,一点子东西就让她迷瞎了眼……” 这家里没一个是手里没点儿好货的,便是面前这位,外头都当她是高攀入了牟家,以为她娘家没好东西,却不知这位把八弟的身家全数捏在手里,真要拿出东西来,必是这府里头一份儿的! 要知晓,牟老八在这府里是最得公爹宠的,便是婆母也曾漏过口风,说是这些年,公爹明里暗里给的东西就不少,更不用说他进了锦衣卫还自己挣了,这前头升了千户,皇帝还赏了东西,虽说老八家里这个行事低调,把东西悄摸收了,可这府里的事儿但凡有心,怎么会打听不出来? /107/107349/29170686.html 第四百零二章 赚银子的路子 嗤!就那点子东西,便摆出个不得了的模样,瞧着比老八媳妇还像小门小户里出来的! “你当她无事献殷勤是为了甚么?” 四莲听了越发好奇, “为了甚么?” 关氏哼道, “三哥看上了一处良田,那主人家因病致仕,要把地卖出来,那家人是与刘家有亲的,三哥和三嫂就求到了婆母面前来,想让她牵线……” 如今想占便宜时就知晓来求人了,想当初娶妻时那硬气样儿去哪儿了,关氏很是鄙夷牟恭, “这牟家的兄弟里,这个老三果然是小娘养的,没点子男人气度!” 四莲点头道, “即是要卖,那卖给亲戚自然也是可以的,这有甚么不妥当么?” “不妥当……哼!” 关氏哼了一声道, “正正经经买自然是没甚么不妥当的,可他们出的价钱比市价还低了二成,都是亲戚家,婆母怎么好开口?” 四莲闻言眉头一皱, “即是要买田地,那就正正经经买就是了,为何还要低二成?” 关氏瞅了她一眼笑道, “八弟妹真是老实,他们要是正经买地还用得着请婆母出面么?” 说到这处低低哼道, “当真是低贱门户出身,做生意不知晓走正路,光想着强取豪夺,当真以为牟家的招牌是能随便用的,想压人就压人?” 四莲闻言立时就皱了眉头, “都是亲戚如何能做这种事儿,婆母若是当真应了他们,这消息传出去,家里的亲戚会怎么看?” 关氏点头, “八弟妹说的对,婆母自然不肯答应,便回绝了他们……” 瞧瞧,连摆摊卖面的小户人家出身都知晓,杨氏会不知晓? 她不过就是想仗着牟府的势,强取罢了! 她想起刘氏回绝时牟恭和杨氏的脸色,不由又是一阵冷笑, “真是小家子气,为了几亩田地就撂脸子,也不知在娘家是怎么教的!” 四莲回想起在花园子里遇上牟恭夫妻,说起置产业时二人的脸色, “原来是在刘氏这处碰了壁!” 二人说了几句,刘氏那头也把事儿交待好了,又问四莲道, “今儿老八是不是出去应酬了?” 四莲应道, “回婆母的话,说是约了几个朋友在冠一楼吃饭……” 刘氏点头, “那今儿我们就不等他了!” 这厢牟家各人陆续过来,待到牟斌回了府,一家人便坐下来吃饭,席间一切照旧,四莲仔细打量杨氏,她换了一身华贵的衣裳,脸上还是打了粉,心中知晓,她这般强撑着出来,是不想让人知晓她落了胎,不由暗暗叹一声, “如此……还不知怎生亏身子呢!” 回到清静院中,四莲等到了二更天,一身酒气和寒气的牟彪回来了,他进门撩了帘子,便脱衣裳,一把扔了那一身外衣到地上后,这才过去抱了四莲, “怎得还不睡?” 四莲观他说话间眉目飞扬,便笑道, “啸林在外头吃酒可是十分尽兴?” 牟彪哈哈一笑,回头看了看正在捡地上衣裳的黄莺,吩咐一声, “去预备热水,爷要洗浴!” 黄莺抬头幽幽的看了牟彪一眼,应声退了下去,牟彪却是连眼风都没给她一个,抱着四莲道, “今儿同那顾三吃酒,才发现这小子外头瞧着没个正经,没想到肚子里还有些货呢!” “哦……你们聊了甚么?” 牟彪笑道, “聊到了怎么赚银子……议论如今这各行各业甚么银子最好赚!” 牟彪对四莲道, “我虽做着锦衣卫这差事,可也是刀头舔血,脑袋别裤腰的勾当,再说我又是庶子,以后分家出去单过,我总得为你和孩子们多挣些家业,只靠着这么点子银子怎么够,今儿吃酒偶然同顾三说起赚银子的行当来,没想到那小子倒是有一番见解,我听着很是有些心动……” “哦……说来听听?” 四莲也是自小做生意的,因着买卖小,一个铜板儿一个铜板儿赚银子的辛苦,她比牟彪更加知晓,她见过京城里一掷千金的富豪,也常常听人说,此人是如何从一文不名到家财万贯,那时便好奇,这些人到底是怎么赚到的银子,怎得她们赚点银子那般艰难,人家赚银子就这般容易? 那顾三儿虽说是个纨绔,整日只知吃喝玩乐,可纨绔也有纨绔的强处,比如他就比旁人更知晓怎么玩儿,更知晓甚么东西是好,甚么东西不好,顾家家财万贯倒是将他的眼界养出来了,他也知晓如今这大庆,国库空虚,民生涂聊说起赚银子的营生来便问三人, “这大庆甚么人的银子最多?” 顾三儿问牟彪三人,这三人都是京城的公子哥见识自然不凡,文子丰道, “要说这大庆银子最多的人,要数那些手握矿产的各路藩王了!” 要说大庆各处矿业,名义上头乃是归朝廷所有,可这矿山又不能搬到京城,直接往那皇帝的私库里搬,因而便要派了人去开采,皇帝不信大臣,便派了自家的奴才,宫里的太监过去,不过太监乃是阉人,手中无权如何指使得动人,下头人不服管教,不听号令的事儿时有发生,不过幸得有老朱家的子弟四方镇守,手中有兵有将,因而各地的藩王便得了一项大权,那就是可征召人手开采辖地内的矿产,之后与朝廷七三分账,朝廷是七,藩王们是三。 藩王们的三成,一成是自留,二成却是用来维护矿山运作,例如给征召的民工工钱,又或是运输矿石所费之类的,这规矩立在太宗年间,用意自然是为了将天下矿业全数收归皇家所有,充盈国库,以利民生。 可这规矩到如今那却是早变了,七三分账,早被藩王们变成了三七分账,那就是他们七,朝廷三,朝廷那三成多数时候还未入国库,就已经被各层各级的官吏们给贪墨挪用了,到国库的东西当真是少的可怜,都可以忽略不提了! 这大庆除却开朝两任皇帝有豪气与魄力能斗藩王,杀官僚,到如今弘治帝这处,他是出了名的宽厚仁慈,不管是对大臣还是对亲戚,因而朝廷国库空着还是空着,藩王们富的脑满肠肥,已经成了天下共识,因而才有文子丰这一说。 顾三儿点头又摇头, “子丰兄的话自然是对的,不过藩王们赚银子的法子,我们也学不来啊,谁让我们没投个好胎呢!” 倪东褚想了想道, “要说银子多嘛,盐商的银子也是极多的!” 顾三儿点头, “大盐商自然是银子多,不过他们在朝堂之中是有一整个文官团体做靠的,且盐铁之业乃是传统行业,那大饼儿早就被人划分干净了,后头来的人要想从这上头再划些进嘴里,不必那些大盐商出手,便是那些小盐商便能整得你欲仙欲死!” 他这话,得到了三人有致一同的点头, “那依着你说,甚么行当最挣钱?” 顾三儿笑眯眯却是没有直接回答, “待改日得了空,请了哥哥们到我在外头的院子里看看,我那里头不少好东西,都是从南边儿来的!” 三人闻言恍然, “你是说南边海上?” 顾三儿点头, “如今这大庆的银子都让人挣得差不多了,要说来银子快的还是海上,早在前朝时,便有大食的商人在我们这处上岸贸易,人家那宝石、珊瑚、玛瑙跟不要钱似的,却是稀罕我们丝绸、布匹、瓷碗之类的,我们拿出去跟他们交换,这生意做起来银子就跟那流水似的哗哗往袋子里流!” 文子丰听了却是连连摆手, “你说的我们都知晓,这生意赚银子,你当旁人不知么,这满京城的人里,十个里头有五个都知晓南边的银子好赚……” 倪东褚点头接话道, “正是,你当人家不知晓么,这不是……” 说到这处,他指了指头顶, “这不是有老祖宗的规矩压着么?” 顾三儿闻言却是嘿嘿一笑道, “这富贵险中求,旁人不做,那是没有门路,又怕掉脑袋,兄弟我可不一样……” 说到这处顿了顿,把脑袋凑过来道, “兄弟有一位好兄弟,为人慷慨仗义,十分的豪爽,他就是海边的人,家里也是豪富,可他老子偏心小的,一心排挤他,他在家里受气,便索性跑出来闯荡,那是走南闯北,先是来了京城,然后江西、湖广、蜀中都去了,后来遇上了兄弟我,我们二人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很是投契,我尽心招待了他三年,他便回了南边去,之后写信告诉我说,说他出了海,到外头见了世面……” 这厢嘿嘿一笑道, “……他如今早瞧不上家里的产业了,一心想自己做出一番事儿来,不过他在海边混得风生水起,可在这内陆却不成了,有不少好东西拿在手里,寻不到买家,兄弟我这不是想着,几位哥哥都是有本事的人,不如我们凑到一处,一起赚银子?” 文子丰与倪东褚闻言却是没有说话,齐齐看向牟彪…… /107/107349/29170697.html 第四百零三章 十指连心痛不当 牟彪前头一直未说话,只是拿一只脚踩在凳面上,一面喝酒一面吃花生米儿,这厢正扔了一个进嘴里,斜眼看那顾三儿, “你小子的胆子倒是真大,这买卖可是掉脑袋的,你小子是想拉我们下水,陪着你一起上刑场?”...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102/102096/31968246.html 第四百零四章 天子一怒放鹰犬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102/102096/31994450.html 第四百零五章 起了外心的男人 都是些不事生产,专吸百姓骨髓的蛀虫,安安份分过日子也就罢了,偏还要做些龌龊事儿,活该! 四莲点头, “告诉院子里的人少出去走动,要是实在闷了,就在外头花园子里散散步就是了!” “是!” 待到当天晚上,四莲在刘氏那处吃罢了晚饭回来,牟虎便回来了, “少夫人,牟虎来了……” “让他进来说话!” 四莲忙直了身子,等着牟虎进来, “少夫人!” “怎样……可是打听出了甚么?” 牟虎嘿嘿一笑道, “少夫人吩咐的差事,小的怎能不好好办……小的跟着他们在街面上转悠了半晌,那男人领着那女人买了一身衣裳,还有一对耳坠子,之后回了外城双花巷的一间院子,小的打听过了,那院子里住的是一个暗娼,在家里做的半掩门的生意,不过最近听说是被人给包养了,便关了门在家里伺候金主……” 四莲听了一阵冷笑, “可还有别的?” 牟虎笑道, “小的还打听到,这姐儿叫苏娘,年方双十,做这行也有几年了,如今有些人老珠黄了,便想寻个男人嫁了,这回这位金主银子是不多,不过对她很是痴情,苏娘也是被他打动了,甘心关了门儿一心守着他,听说二人已经同进同出近一月了……” “哼!” 四莲想起过年时二姐说起丈夫时那一脸欣慰的表情,心里就是一阵发酸, “还有呢?” “嘿嘿……小的,趁着天黑翻进那院子里听了一会子墙根儿,那苏娘正哄着男人回家去休了糟糠,明媒正娶自己呢!” “是么?” 四莲双眸一眯,牟虎又道, “不过那男人不肯,说是婆娘家里的妹夫是个官儿,怕事情闹大了,自己要吃亏……那苏娘不肯依,只说是官儿怕甚么,只要手里有银子,又不靠着人家吃饭,怕甚么!” “她倒是个挺有主张的!” 四莲听得冷笑连连, “看来……她这是打算用自己这些年做皮肉生意的银子倒贴关柱喽?” 关柱那样儿,也就是个面相憨厚的乡下汉子,也不知是怎么哄得苏娘那样的女人肯倒贴的! 牟虎摇头笑道, “那苏娘可不傻,只说是有一条赚银子的路子,十分的来钱,就怕关柱胆子小不敢做!” 赚银子的路子? 四莲听得眉头一挑, “甚么路子?” “那男人也问了,可苏娘只说这事儿要胆子大的人才能干,一般人做不了……” “之后呢?” “之后嘛……” 牟虎嘿嘿抠头皮, “……二人说到这处,便开始办事儿了,小的就没再听了!” 一旁的汪妈妈闻言瞪了他一眼, “这种话也敢拿到少夫人面前说,仔细八爷撕了你的皮!” 牟虎吓的一吐舌头, “我这不是一时嘴快吗,妈妈可万万饶我这一回!” 四莲让翠喜给了牟虎二两银子, “拿去吃酒吧!” 牟虎笑眯眯退了下去,汪妈妈便道, “少夫人要打听甚么人,让老奴去,牟虎那小子,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说个话都没个准儿……” 四莲无奈苦笑, “这不是今儿在街面上偶然遇上了么!” 当下将那男人是自家二姐夫,那女人是他在外头的姘头一讲,汪妈妈听了一阵冷笑, “这种事儿还有甚么好探听的,在外院点几名护院领着人去那院子堵人,是要打断他两条腿儿,还是三条腿儿,全凭您说了算!” 汪妈妈这一发起狠来江湖气便窜出来了,前头才骂过牟虎,后头自己又蹦出浑话来了! 饶是四莲心里正恼怒着呢,听了也不由好笑, “妈妈,这事儿……还得问过我二姐才是!” 这种事儿,若是自己遇上了,又若是能办到的话,那自然是有几条腿儿便打断几条腿儿,可这是二姐家的事儿,以我那二姐的软弱性子,说不得我将她男人打坏了,她不怪男人还要怪上我的! “那依着少夫人的意思?” 四莲想了想道, “明儿派人去请了我二姐到城里来住几日……” 只不好接了二姐到牟府里住,便送去五莲和六莲那处,于是便派人送了信给五莲和六莲,那头五莲接了消息有些纳闷, “四姐怎得突然想起来接二姐进城了,不说不让我们四处走动么,这当中定是有事儿!” 六莲倒是没多想, “四姐不是说了么,久不见姐姐们想她们了,要姐妹们聚一聚……” 五莲却是比她机灵,心中暗道, “要说这家中几个姐姐里,就三姐对我们最好,大姐和二姐嫁得早,她们在家时就时常支使着我们做事,那时节我们小,都是三姐护着我们……” 要说姐妹情份,四莲同两个妹妹最深,三莲未出嫁时,几个妹妹她是一直护着的,而大莲和二莲便与她们淡些了,四姐素来不喜二姐性子软弱,她怎么会想着请人进城住几日的? 想归这样想,不过即是四莲发了话,她自然要应下的,于是告诉牟府来人, “回去回了我四姐,就说是我们把屋子收拾出来,二姐想住多久住多久!” 第二日牟府的人便派了马车去接二莲母子三人,二莲听闻是妹妹们想她,要接她进城住几日,心里也是高兴,忙带着一双儿女坐上了马车,只留下的关家二老有些不满, “你这一走了,我们一日三餐怎办?” 过了年后,儿子在那杀猪铺子受了重用,说是派到城里一间铺子里当个大伙计,这一月也就回了家一次,现下儿媳妇又带着孩子走了,这是要扔了他们两个老的在家里等死么? 二莲道, “您二老放心,我就是去城里住几日,一日三餐我请了邻居莫大嫂送过来,您二老饿不着的!” 为此,二莲还花了六个铜板儿,那莫大嫂是个热心人,收了六个铜板儿却还是多了一句嘴, “二莲啊,倒不是我闲话,只你那公婆虽说身有的病,但也不是不能下炕走动,你在家里备上米面,又有菜,不过出去三五日怎得就能饿死了,还用得着你花铜板儿请我送饭?” 二莲一声苦笑,没有多说,便在公婆不满的目光中,领着孩子们坐着牟府的马车,去了城里。 二莲进了城,去了五莲和六莲的铺子,见两个妹妹早收拾干净屋子,便问五莲, “四妹几时过来?” 五莲道, “四姐如今在大家里,进出还要禀报婆母,这时辰了,怕是出不来了,明儿我送信过去,她知晓你到了,就会出来了!” 六莲也道, “二姐即是进城来了,那就安心住几日,待四姐有空了,我们姐妹就聚聚!” 二莲听了点头,高高兴兴的带着孩子们住下了,能不在家里伺候公婆,不被男人打,对她来说已是十分难得的幸福了! 四莲那头得了消息,却是没有急着出去见面,第二日让人送信告诉五莲, “明儿你们做完早上那一趟,便关了门,你们平日也劳累,也当歇息一下了,我们姐妹出去耍乐一回……” 五莲接了消息越发奇怪,却也没说甚么,第三日果然只做了早上的一趟生意,便关了门挂上店家的事儿牌子,这厢同二莲和六莲换了衣裳,等牟府的马车到了就带着两个孩子上了车,马车却是一路拉了她们到湖边,四莲早在船上等着她们了,见着她们来便笑道, “前头过年没空儿,如今得了闲,又今儿日头好,便寻了一艘船,我们姐妹一起游湖!” 三姐妹盯着那码头上的大船都是又惊又喜,她们在京城土生土长,见过达官贵人坐这样的船玩耍,可自己却从未登上过,而二莲的那两个孩子,却已经欢呼着跑了过去,一个径直冲进了船舱里,一个却去拉四莲的手, “四姨母!四姨母!” 四莲笑着抱起了她,招手叫姐妹们, “快进来坐,我们再等等大姐和三姐,她们应当也快到了!” 众人进去见得那桌上已经摆上了干果、糕点和茶水了,而二莲家里那小子已经坐在桌上开吃了,二莲见了忙上去给了他一巴掌, “你这孩子!” 那小子却是不管,两只手抓了几块糕点,嘴里塞得满满的,见他娘的手打过来,一低头就钻到桌子下头,一溜烟儿跑去船头了,四莲笑了笑让翠巧跟着过去照看着,几人坐在这处没有多久,大莲与三莲便到了,姐妹们齐聚一堂又将孩子交给了丫头婆子们,坐在船上说笑吃喝倒很是快活了半日,之后众人下了船,四莲说道, “我听说外城双花巷子附近的五味居味儿不错,不如我们去那处吃顿饭吧!” 今日是她倡议,自然是以她为首,姐妹们便纷纷点头,于是坐上马车去了那五味居,到了地头要了一间大包房,放了孩子们在里头玩耍,点了拿手的菜,摆了满满的一桌,姐妹们就坐下吃饭,其间还叫了酒来吃。 众人难得清闲都喝得有些多了,酒酣耳热之际,四莲端了酒杯坐到了窗前,二莲过来笑着对她道, “今儿也是托了四妹的福,我们才能见了世面,姐姐敬你!” /102/102096/32003810.html 第四百零六章 夜黑花园有男女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107/107349/29240710.html 第四百零八章 没缘故麻烦上门 四莲倒是不慌,转身取了一件披风,罩在身上,这才迈步出了门,到了外头院子里,却见得外院当中站着隔壁的丫头婆子一大堆,不少人手里举了火把,将整个院子照得一片通明,只那通往内院的门上立着一个汪妈妈,将众人的来路阻挡了,在她脚下还有四五个跪在地上呻吟的婆子,而那院子正当中还跪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 “这是怎么了?” 四莲一出声,汪妈妈见是她来了,这才让开门户来,冷着脸退到一边, “八少夫人,三少夫的人不经通传就要硬闯我们院子,这可不是大家的规矩,老奴便将她们都挡在外头了!” 说罢目光扫过那地上跪着的几个婆子, “这几个是要硬闯的,被老奴踢了膝盖骨……” 只是踢了,可没有踢碎,已经是脚下留情了! 四莲点头, “辛苦妈妈了,妈妈做得好!” 当下站出去,看着那众人簇拥着的杨氏,杨氏这时节也是披散着头皮,身上罩了披风,一张未施粉黛的脸,被火光一照,那是惨白的似鬼一般,四莲步下台阶立在离她十步远的地方问道, “三嫂……这是怎么了?” 杨氏见正主儿出来了,立时一阵冷笑, “怎么了,这话该我来问你吧?” 四莲一愣, “三嫂这话从何说起……” 杨氏冷冷道, “八弟妹,我们无怨无仇吧?” 四莲点头, “三嫂这话说的,自然是没有仇怨的!” 杨氏一抬手指了地上跪着那女子, “那……你为何让你院子里的丫头来勾引三爷!” 四莲闻言一惊, “我院子里的丫头勾引三爷?” 她低头去瞧那地上跪伏在地的女子,见那女子穿了一身嫩黄的衣裙,头发被扯得乱七八糟,垂下来遮了脸,瞧不出模样, “去……把她头发撩开,让我瞧瞧……” 四莲身后的红桃和红玉过去将那女子的头发一撩开,露出一张楚楚可怜的脸来,脸颊上又红又肿还有几道血痕,四莲一惊, “黄莺?” 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女子,不是黄莺又是谁? 杨氏冷笑一声道, “这丫头是你院子里的吧?” “是!” “今儿晚上让我逮着她在花园子里私会三爷……” 说着杨氏上前,一把抓住黄莺的头发,把她扯得头往后仰,再一伸手一把扯了那松散的领口,露出里头的痕迹来, “……我过去的时候,她还缠在三爷身上叫的那叫一个勾人!” 说罢狠狠一推,将人推到了地上,黄莺也是知晓她今日怕是没个善了了,她认命的跟一瘫烂泥似的,摔在地上一动不动,杨氏抬头问四莲, “八弟妹,我嫁进牟家的时日短,平日我们也无甚交际,可我也没得罪你吧,你怎么能让你的丫头勾引三爷!” 四莲眉头一皱, “三嫂这话说的可是偏颇了,这丫头确是有我管束不严之过,可我决没有让她去勾引三爷的意思,让她勾引三爷于我有甚么好处?” 杨氏冷哼一声, “这……谁说的清楚……” 四莲闻言有些恼了,脸色沉了下来,冷声道, “三嫂,这事儿虽说是有我管教不严之过,不过你可不能将这事儿硬牵扯到我身上,都是一家人,我让她勾引三哥是为了甚么,让你们夫妻离心,我又能得着甚么?” 说到这处,转头看了看瘫在地上,身子颤抖的黄莺,吸了一口气道, “罢了,这样的事儿即是发生在了府中,又牵扯到我的丫头,我也不能徇私……” 她回头吩咐一声道, “去前院禀报婆母,把这里的事儿一五一十的说了!” 翠喜闻言应声就要出去,杨氏见状忙叫道, “站住,不许去!” 杨氏刚入了府便落了胎,如今都还在小月里,便一直没有让牟恭近身,又她性子善妒,虽有身边的妈妈相劝,却是一直不肯点头给牟恭纳妾,再有前头孩子落胎是因着她与牟恭争吵之故,夫妻二人到如今见面都还冷着脸呢,她这气还没消呢! 她也是万万没想到,牟恭居然在这时节给她来了这么一出,杨氏初闻听时,那是气得整个身子抖如风中落叶一般,也是好悬没有一翻白眼撅过去! 这就是打她的脸!赤果果的打脸!这比抓着她啪啪啪来几巴掌都更让人没脸! 杨六小姐出身大富之家,又自幼貌美聪慧,极得家中长辈喜爱,因着养得她性子十分的高傲好强,脾气很是有些大,自被家中送到京城说亲之后,倒也见识了许多京城的权贵,长了些见识,她这才知晓,原来自家以为富甲一方,跺一跺脚整个城都要抖三抖的杨家,在这些京城权贵们的眼中根本不值一提,小如蝼蚁一般,一根手指头就可以轻易撵死! 这世上富豪没甚么了不得,有了银子未必就有权,可有了权,那是必定会有银子的,所以人才说民不与富斗,富不与官斗,官才是顶顶厉害的! 杨六小姐自识甚高,可进了京后,受得了京城亲戚们的轻视,她是憋着一股子劲儿要给自己寻一门好亲,她要嫁入高官勋贵的门第! 幸得老天给了她倾城的美貌,自入京之后倒是不缺瞧上她的公子哥儿,只那年纪大的,又家世差些的,又或是粗鲁纨绔的男人都入不了她的眼。 到后头却让她遇上了一个牟府的三公子,这位公子爷年轻,相貌不差,家世出众,人也是斯文有礼,只除了庶出的这一点,其余都是上上之选,杨六小姐也曾写信回去问过家里的意思,她那老子回信却是毫不客气, “商贾之女……能有此等良配,已是大幸,万万不可得陇望蜀失了好姻缘!” 当下还立时派出了家里的长子,与那家信前后脚的到了京城,杨家自家养的女儿是自家知晓的,就怕她小性子一上来,生生把这大好的姻缘给作掉了,特意派了长子过来盯着她。 杨六小姐这回到也听劝,安安心心与牟恭来往,牟恭外头瞧着斯文有礼,可骨子里终归是个男人,与这样貌美动人的美人儿独处久了,难免心猿意马,动手动脚再到耳鬓厮磨,期间是许了无数的好话,哄得杨六小姐半推半就之间把自己给了他,牟恭倒也不是那吃完就不认账的浪荡子,也是一心一意想娶她进门的。 之后杨六小姐发现有了身孕,被自家大哥知晓了,很是骂了她一通,便催着牟恭快快将自家妹子迎娶进府,幸得刘氏如今已经不管牟恭的婚事了,大姨娘又是个听儿子的,牟恭说要婚事提前,大姨娘便加紧操办起来,二月里迎了杨氏进门。 只杨氏进门太过仓促,这牟府里的没一个是傻子,众人难免有猜测,偏她新婚夜不见落红,按说这事儿,牟恭只要瞒着众人,随便寻个东西糊弄过去就成了,可他做大家的公子爷惯了,根本没心思去想这个,把这事儿交给了自己的奶妈妈,那奶妈妈可是大姨娘的人,便报给了大姨娘,大姨娘闻言立时便如张了嘴吸气,一不小心吞了一只苍蝇进去般,说不出来又气又恶心! 她自然不会觉着是自己儿子不好,只会觉着杨氏这儿媳妇,美是美,家里有银子是有银子,可终归不是大家的小姐出身,果然是商贾人家出身的女儿,尽做些下贱事儿,这好好的爷们儿都让她祸害了! “便是我们做小妾那会子,也是当初夫人做了主,过了明路之后才敢去伺候老爷的,又不是不娶她,犯得着这么着急忙慌的么!” 大姨娘不高兴,也没管那奶妈妈,那奶妈妈仗着是多年的老人,说话也是个嘴上不把门儿,把这事儿就给漏了出去,问阑院里的人都知道了,然后慢慢的整个府里的人也知晓了! 杨氏刚嫁进牟府,她的人地皮还没踩热,待过了几日之后,杨氏陪嫁的丫头老妈子们才从牟府旁的下人们嘴里听说了此事,当下惊慌失措的回来报给杨氏,杨氏那性子如何受得这气,立时就让自己的人把牟恭的奶妈妈拉出来打了,待到牟恭知晓消息回来的时候,从小奶大自己的妈妈已经被打得只剩下半口气了! 牟恭大怒,与杨氏发生了争吵,杨氏气得动了胎气,成形的胎儿落了胎,牟恭闻听也是懊恼不已,这是他的长子,如何能不心疼,见得杨氏花容惨淡的依在床上,他这心也软了,有心想上前去安慰她几句,却是被杨氏几句话骂了出来,他也是大家的公子,他心里也正憋着气呢, “老子又没亏你,凭甚么受你的气!” 于是甩袖子去睡了书房,杨氏也不会放低了身姿去哄他,二人就这么扛上了,你不搭理我,我不搭理你! 杨氏也是万万没想到,就这么一个空当居然就让人给钻了,前头几日她身边的婆子就悄悄告诉她, “小姐,姑爷这几日很是不对劲儿呢……” “哼……他对不对劲儿干我何事?” /102/102096/32024812.html 第四百零九章 未思量进退不得 说起牟恭,杨氏还是余怒未消,冷着脸问,那婆子道, “姑爷这几日说是睡在书房,可前头一日老奴半夜打书房前过,似乎听见里头根本没动静……” 顿了顿又道, “昨儿老奴又特意去听了听,里头根本就没人啊!” “没人……那……他人会去哪儿了?” 难道他还要半夜跑出府不成? 婆子摇头, “老奴不知,就是觉着蹊跷才特意禀报您的……” 杨氏想了想道, “今儿晚上派个人去盯着他……” 于是杨氏的人连着盯了几日,发觉牟恭回家之后,吃罢了晚饭,确是在书房之中看书,可待到众人都回房,院子里都静下来之后,牟恭就会从后窗翻出去,溜出了院子,杨氏派出的是个不起眼的小丫头,生的瘦小,人极机灵,跟着牟恭进了花园子,眼看着他与一旁树后跳出来的一名女子亲热的相拥在一处,那小丫头悄无声息的退了出来,回去禀报给杨氏,杨氏气得身子发抖,手里象牙的梳子给摔在妆台上成了两截, “你明儿晚上再去盯着,看看到底是哪一个贱蹄子敢勾引爷!” 于是又盯了两日实实在在拿捏住了二人相会的时辰,今儿晚上,杨氏气势汹汹带着一帮子丫头婆子去抓人,要说这种事儿她不应当如此大张旗鼓的,只她的性子如何能咽下这口气,领着人冲进花园子里,把假山后头亲热的二人拿了个正着! 灯球火把一照之下,有人认出那女子是清静院里的丫头,杨氏大怒,只她脑子还不算傻,知晓男人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本,没有寻男人的麻烦,把以袖掩面的牟恭放走了,却是把黄莺抓着,来寻四莲的麻烦了! 她是想得简单,男人是自己的不好打骂,丫头可是别人的,不但要打要骂,还要寻她的主人讨个说法,所以她一上来就给四莲扣帽子! 杨六小姐这可不是冲动行事,她是这打着一石二鸟之计呢,带着贾氏的丫头寻她的麻烦,将她一军,让她同自己赔礼道歉,出这口恶气,二来扣上大帽子,令得贾氏心头生怒,下令处置这丫头,最好几棍子打死了,待之后牟恭问起来,她可以推到贾氏身上,即除了眼中钉,身上又不会沾到血,还不会让牟恭对她生出不满来! 只她想得好,以为贾氏文静懦弱,自己气势汹汹过来,必能吓唬到她,只可惜她刚入府不久,没摸清这位的底子,没想到四莲要把这事儿捅到婆母的面前,要知晓,虽说是丫头勾引爷们儿,可丫头本就是下贱人做下贱事,传出去了,脸面无存的是牟恭! 他们是夫妻,牟恭无脸,她也没脸,更何况……这事儿可是自己闹出来的,只怕最后在公婆心里,这板子还是要打在自己身上的! “一个下贱丫头,勾引主子,拉出卖了便是,犯得着半夜三更跑妯娌的院子里闹腾么?” 杨氏原是想欺四莲软弱把这事儿咽下去,没想到四莲根本不吃这一套,见她阻拦却是微微一笑,回头对汪妈妈道, “妈妈,翠喜即是去不了,便由您老亲自跑一趟吧!” 汪妈妈闻声出来往那儿一站,杨氏的人都不由自主的退后了两步,前头她们可是亲眼见着这其貌不扬的老婆子如何一脚一个把人给踢得噗通一声,硬生生跪那儿的,那膝盖骨撞青石块的声儿听得人一阵阵的牙根发酸! 汪妈妈冲着四莲福了一福道, “少夫人,不必麻烦,她们这么一闹腾,这后院的护卫只怕早惊动了,用不着老奴跑腿儿,只怕这时节老爷那边已经知晓了!” 说罢目光鄙夷的看了杨氏一眼, 蠢货!你当这里是你娘家那暴发户的,随意在外头请几个光长肌肉不长脑子的武夫就能守住的院子? 这里可是锦衣卫指挥使的府邸,说不得前头牟恭同黄莺在花园子里私会的事儿,老爷早就知晓了! 牟斌还真是早知晓了,不过他因着前事对三儿子有些失望,听人报备,却是嘴角一扯冷笑一声道, “他倒是不闲着!” 妻子落胎,他独守空房才几日就捱不住了! 骂是骂儿子,不过在自己都有好几个小妾的牟斌心中,一个好看些的丫头罢了,儿子睡就睡了,大不了纳入房里做通房小妾,有甚么值得在意的! 只他也是没想到,三儿媳妇这性子如此的不识大体, “这三更半夜还闹到老八院子里了?” 牟斌正在五姨娘的院子里,闻听外头禀报,便坐起了身,五姨娘也被惊醒了,闻言跟着坐了起来,要下床去拿衣裳, “你去哪儿?” 牟斌一把把人给抓了回来,五姨娘急道, “这怎得还闹到八爷的院子里了,八爷不在家,八少夫人一个人在家里,可不能让她吃了亏!” 说罢挣扎要下床,牟斌哼一声,一把将她按回了被窝里, “能吃甚么亏!老八媳妇身边有高手,她自己也不是那任人欺负的主儿!” 她也就是外头瞧着老实斯文,实则胆子比这后院的女人都大,能面不改色把死尸给开膛破肚的人,会怕杨氏那点子阵仗? “这是后宅家事,轮得着你管么!” 牟斌把五姨娘按住,回头吩咐道, “去,报给夫人,让她处置!” 这可是夫人的活计,邵氏今儿敢出去给她儿媳妇撑腰,明儿刘氏就敢罚在院子里跪一日! 五姨娘还是不放心, “可……” 可等夫人过去,人都被欺负完了,事后再断公道,这亏也吃了呀! 牟斌一瞪眼, “还睡不睡,再不睡……老子就让你一夜都别睡了!” 五姨娘吓得一个激灵,忙乖乖躺下, “我就睡,这就睡!” 刘氏那头已经有人来报了, “夫人,清静院那边不知怎得闹起来了……” 刘氏被人叫醒还有些发懵, “闹起来了……怎得闹起来了,谁闹起来了?” 外头的人道, “不知晓呢,是问阑院的人去了清静院……” “老三那院子里的人去了老八的院子?” 刘氏坐起来,目光闪烁, 这是怎么回事儿? 老八媳妇可不是那能同人闹起来的性子…… 不成,我得去看看,今儿是幸得老八不在家里,要是他在家,老三的人敢去他那院子里闹,那这府里今儿晚上怕是要见血了! 可老八只是今儿不在,又不是天天不在,他总要回来的,我得去把事儿压下去,要不然等他回来,这邪火还说不得烧到哪一座山头呢! 想到这处刘氏掀被子坐了起来,刚要穿鞋下地,外头牟斌的人到了, “夫人,老爷派了小的过来……” “哦……老爷怎么说?” 刘氏闻言忙取了衣裳迈步出去,外头的人便将这事儿的起因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刘氏听了连连冷笑, “好啊!这还是大家里的公子爷么,半夜里花园子里私会丫头的事儿都做出来了,这还是好教养的大家闺秀么,带着人去捉奸,还跑去妯娌的院子里闹,这是要怎么得,让我牟家成人的笑柄,好好好……当真是好的狠啦!” 说完这话她扬声道, “来人!把大姨娘请过来,我今儿倒要让她好好看看,她惯的好儿子,娶的好媳妇!” 刘氏心里又是恼怒,又是幸灾乐祸,大姨娘前头娶了个家底丰厚的儿媳妇,可很是得意了一阵子,如今闹出这样的事儿来,她儿子媳妇的脸都没了,看她还怎么得意! 知晓了事情缘由,刘氏反倒不慌了,慢条欺理的换上衣裳,出去坐到了堂上,还叫人泡了一壶茶来,一面端着茶盏吹着茶沫子,一面静静等着大姨娘到来,待得她手里的茶水温热刚好入口的时候,大姨娘匆匆赶来了, “夫人……夫人召奴婢有何事?” 清静院那边隔着远,刘氏的人每到天黑就各门落了锁,大姨娘还真不知晓那边的事儿,不过她是牟府中,呆在牟斌身边最久的人,见的事儿也多,这深更半夜的叫她来,必然是出事儿了! 刘氏冲着她温和一笑, “是有事儿,有桩热闹,要你同我一起去瞧瞧!” 说罢不待大姨娘说话,起身吩咐身边的婆子道, “把钥匙带上,我们走!” 刘氏由大姨娘和丫头婆子簇拥着,一行十好几个,遇门开门,一重重门户进去,待转出了花园子,又转过了一处小径拐角,便见得清静院那处灯火通明,大姨娘奇道, “这时辰了……老八媳妇还没睡?” 刘氏哼了一声道, “她倒是想睡,只有人却未必想睡!” 大姨娘听她语气不善,心头就是咯噔一下,自己儿子那院子可是同清静院相邻着呢,她心怀忐忑的一路跟着过去,待到了清静院门前,却见得四莲身边的汪妈妈立在大门前,里头有丫头婆子畏手畏脚的立在门前,个个面露惊慌不敢上前,汪妈妈叉腰而立,那模样颇有一妇当关,万妇莫开的气势,里头有人说话的声音传来了, “八弟妹,这事儿我不怪你了,这夜都深了……你还是让那婆子让开,我们各自回去睡了吧!” /102/102096/32029169.html 第四百一十章 你不能想来就来 然后四莲那不疾不徐的声音传来, “三嫂,你今儿莫名其妙跑到我院子里来闹了通,又说甚么我指使丫头勾引三哥,这大帽子我可受不起,今儿这事不说清楚,那我们就在这处等到天亮,好去见公婆分说明白!” 说罢还柔声吩咐身边的丫头, “你们去搬两张椅子来,再泡两壶茶来,今儿我要同三嫂彻夜长谈,谈一谈我是如何指使丫头勾引三哥的……” 说到这处又顿了顿对杨氏说道, “咦!说来说去……这事儿少了一个最要紧的人,三哥呢……三哥怎么不出来说话,我的丫头是不是勾引他,他不是最知晓的?” 杨氏没想到她还敢叫牟恭出来,牟恭做这事儿,没人发现时那自然是风流快活,偷情偷得又得劲儿又快活,可闹出来了,在妻子面前没脸,下人们面前没脸,他早趁黑跑出府去了,如何还敢在兄弟媳妇面前出现? 杨氏闻言咬了唇,苍白的脸上现出两团红晕来, “八弟妹,这事儿是三嫂做错了,三嫂是气晕了头,你别怪三嫂……” 四莲柔声道, “这事儿不怪三嫂,任是谁遇上了这样的事儿,也会十分恼怒的,不说是三嫂,便是我也十分生气,因而这口气……我定是要给三嫂出的,我这样做不光是为了三嫂,也是为了我院子里的名声,不怕三嫂知晓,我这院子里的丫头们个个都生的好看……” 说罢一指旁边低着头的柳杏, “你瞧瞧这个……” “柳杏儿你抬起头来!” 柳杏闻声抬头,让杨氏看她那张脸, “你瞧瞧……我这丫头生的可是不比黄莺那丫头差……” 又指了翠喜几个道, “她们虽弱了一些,但也是颇有几分姿色的……” 说罢一脸无奈的叹气道, “我们家八爷就喜欢颜色好看的丫头,说是放在院子里,瞧着心情都好了……” 说着话风一转又道, “可我这院子里的丫头好看是好看,一个个都是规规矩矩的,没一个敢胆大包天勾引主子的,今儿这事我听了也是十分的气愤,我必要当众重重处置这丫头,让大家伙儿都看看,我院子里的丫头虽说生得好看,可个个都是规矩人,敢勾引主子,必没有好下场!” 杨氏听了脸上的红晕更盛,咬了咬唇道, “你怎么处置丫头那是你的事儿,我管不着,我累了……要回去睡了!” 四莲笑道, “三嫂,急甚么……这丫头不是你拿着的么,怎么处置你是一定要看的!” 杨氏立在那处看着叉腰立在门前的汪妈妈,心里已经是悔的肠子都青了,这牟府里果然没一个是好相与的,这个贾氏人瞧着瘦小文静的,平日里说话都是未语人先笑,杨氏当她出身低,所以逢人就讨好,心里还颇有些瞧不上她,只当这位妯娌是娘家无靠,眼皮子浅,胆小怕事,自己跑到她这里闹一闹,出一口恶气心里也就顺了! 原当她是个软柿子,没想到竟踢到了铁板上! 杨氏只觉着嘴里一阵阵的发苦,这妯娌当真是个绵里藏针的,又身边居然还有一个武艺高强的婆子,前头她见势头不妙想领着人走,没想到她派了那婆子挡在门前,不过抬手踢脚就把自己的人又打倒了三个,她出来捉奸为了壮声势,把粗使婆子都带上了,一共带了八个婆子,六个丫头,可这十多个人还不够贾氏身边的婆子一只手拨弄的! 杨氏气得暗自咬牙, “这事儿了了之后,我高低花银子在外头,也要请几名武艺高强的女师傅!” 正暗自发狠间,外头刘氏到了,门前一阵骚动,汪妈妈让开道路, “夫人!” 刘氏一笑点头,她一走进来,杨氏这脸上的红晕便快速的退去,小脸白得跟透明似的, “婆母!” 二人齐齐上前行礼,刘氏笑眯眯道, “这是怎么了,半夜三更的,你们妯娌这是闲话起来忘记了时辰?” 杨氏反应倒也快,笑着应道, “儿媳同八弟妹说的投机,一时忘记了时辰,没想到竟然还惊动了婆婆!” 刘氏一笑,目光瞧向四莲,又转而瞧向了地上跪着的丫头, “哟……这是怎么了,怎得还有个丫头跪在这儿,她这是……犯了甚么错儿?” 杨氏忙道, “这丫头粗手笨脚的打碎了东西,让八弟媳罚了,没甚么大事儿……” 说罢转身走到四莲的身边, “八弟妹,这丫头你罚也罚了,让人把她带下去吧!” 她背对着刘氏说完话,却是小声道, “八弟妹,事儿闹大了,我们谁的脸上都无光,见好就收吧!” 四莲听了微微一笑,看了她一眼,都到这时候了,杨氏还妄想出言恐吓自己,她这脑子可真不像是商贾之家出身的小姐,四莲也压低了声音道, “三嫂,你前头没听见我身边的妈妈说话么,你怕是不知晓,这牟府里里外外都有公爹的明卫暗卫,你当婆母是谁,我们俩人个随随便便几句话就能把她糊弄过去,三嫂……你把这府里的人都想得太简单了!” 四莲一句话说完,上前一步对刘氏道, “婆母,这丫头是被三嫂在花园子里逮到的,这是儿媳院子里的丫头,三嫂说是儿媳指使她勾引三哥……” 说到这处顿了顿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杨氏, “……这丫头同三哥在花园子里幽会,被三嫂抓了个正着……把人押到我这里,正商量着如何处置呢!” 刘氏闻言冷冷一笑,转头看向了身边的大姨娘,大姨娘闻言瞪大了眼,鼻翼翕动,嘴微张,一脸的不可置信,目光一时瞧向杨氏,一时又瞧向四莲,瞧得最多的却是地上的黄莺,大姨娘仔细打量那丫头的模样,黄莺那张脸虽说被扇肿了,还添了几道抓破的血痕,但那张妩媚勾人的小脸儿还是能瞧出来的, 大姨娘见状暗暗咬了牙, “个贱蹄子!这么缺男人怎么不出去卖!” 她先是怨起了四莲, “收这么个狐媚子在身边,这老八家的也不知怎么想的,就不怕她爬了老八的床!” 不过转而又想起,牟彪就喜欢那颜色好的, “她出身低,只有逢迎男人的喜好,顺着男人来,定是想用这些丫头来收老八的心……” 可你要收男人的心就把丫头管教好了呀! 让这些下贱蹄子勾引我儿子做甚么! 紧接着大姨娘又把怨恨的目光投向了杨氏, “蠢货!空长了一张脸没长脑袋,这种事儿怎能大张旗鼓的去抓人,即便是抓了人,便应当时就在花园子里打死,事后再说是丫头偷东西,被人拿住了还想反抗伤人,弄些话儿搪塞过去便是了,居然还把人弄到妯娌院子里来闹,这么闹腾除了让人笑话,对你有甚么好处!” 这厢又将目光转向了四莲, “这也是不贤惠的,妯娌拿了人来闹就闹了,让人把这丫头打一顿发卖了,就把这事儿给了了,非要把人拦住,这是硬生生想把事儿闹大啊!” 她在外头时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的,是杨氏想走,贾氏不肯放人的! 刘氏是何等样人,立在那处,微笑看着全场,眼角却是挂着大姨娘的,见她神色变幻不定,心里却在暗暗嗤笑,她们共处这牟府后院多少年了,刘氏只怕比牟斌更知晓,他这些枕边人的心思, “自己儿子贪花好色,管不住那肚子里的花花肠子,现下倒是对两个儿媳妇目露凶光了!” 惯子如杀子,牟恭能做出今日这事儿来,大姨娘便要算个头功! 刘氏见得庶子干傻事,心里是又恼又幸灾乐祸的,恼得是弄出丑事儿来,自己要来擦屁股,幸灾乐祸的却是,果然是下贱胚子生的下贱儿子,怎么能跟我儿子比,现下我看你在这府里来有何面目得意张狂! 刘氏心思电转,面上却是做出一派震惊气恼状, “老三当真与这丫头在花园子里……” 杨氏没有说话,四莲淡淡道, “儿媳也没有亲眼得见,只是听三嫂说的!” 刘氏看向了杨氏,杨氏这时节的脸又腾一下子涨红了,支吾道, “儿……儿媳……” 这三更半夜的在院子里立了半晌,她心头那些怒火早就被夜里的冷风吹到爪哇国去了,回过味儿来之后,却是没胆子说是,也没胆子说不是了,杨氏支吾不敢言,刘氏哪里肯放过她, “嗯?” 她目光一凝, “杨氏……你说说,你这半夜三更,带着一大帮子人,跑到兄弟的院子里来,到底是要做甚么?” “我……我……” 杨氏额头上见了汗,大姨娘这时节回过神来了,忙打圆场道, “这孩子说的甚么胡话,你八弟妹怎会做这样的事儿,老三更不会做这样的事儿的,想来是这丫头自己妄想攀高枝,行那龌龊之事,都是一家人,妯娌间可不能因着一个下贱丫头伤了和气……” 说罢过去扯了那黄莺的头发看, “瞧瞧……这张脸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来人啊!给我把这丫头狠狠的打,打完了发卖出去,免得这下贱东西脏了我们牟家的地儿!” /107/107349/29260290.html 第四百一十一章 也不能想走就走 她叫叫嚷嚷的唤人,可她出来的匆忙身边就带了一个丫头,她自己的丫头是往前站了一站,其余不管是刘氏的人还是四莲的人,都没有动,倒是杨氏回过味儿来应道, “对对对,就是这丫头坏了主子的名声,还卖甚么卖,打杀得了!” 挥手便要人上前去,刘氏与四莲对视一眼,刘氏冷冷一笑道, “龚氏!” 她一声低喝乃是冲着大姨娘去的,大姨娘听了就是一愣,只见得刘氏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这人是老八院子里的人,你这做姨娘的可没资格喊打喊杀的!” 说罢又一笑道, “不过你有一句话说的对,这些个奴婢出身的下……贱……东……西就是喜欢痴心妄想,好好的后宅都要无事搅出三尺浪来,脏了我们牟家的地儿!” 她这话一出,大姨娘的面色顿时涨红一片,便是杨氏的脸上都不好过了,大姨娘可是丫头出身,正经的奴婢下贱人,而那杨氏虽说家里富豪,可要从太祖时定的百业行当来说,这商贾也是下九流,这位的出身也就比奴婢好上那么一点儿,反倒是四莲,虽说贾家也不是甚么高贵人家,贾金城如今也就是个不入流的吏,可总归同官搭上了班儿,好歹比大姨娘婆媳强! 刘氏一句话说的大姨娘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嘴唇颤抖半响说不出话来,刘氏这话还牵扯到她们当年的事儿来,想当年她可是一心想做牟斌的妾,这事儿牟府里的老人都知晓,刘氏这么说,那是啪啪打脸,打得她都有些站不住了! 杨氏立在一旁,也是觉着头顶到脚底都发凉,到这时节她才知晓,为何这牟府里刘氏夫人能稳坐正室夫的宝座,就这瞅准时机,抽刀子捅人的功夫,就够她学十年了! 刘氏可不管大姨娘和杨氏如何想,问四莲道, “老八媳妇,这事儿你要怎么说?” 四莲立在那处面上的神情,自始至终都是一派平静,她轻轻道, “家中出了这样的事儿,自然还是要公爹和婆母做主,不过三嫂从进我这院子以来,就把帽子扣在儿媳头上,儿媳也不是故意为难,可总也是要个清白的,就请三嫂当着婆母与大姨娘还有这么多人的面,收回那一句话……” 说罢转脸向着杨氏问道, “三嫂,我就想问问,这丫头与三哥的事儿,可是我指使的?” 这时节杨氏还敢胡乱扣帽子就是真找死了,她这惨白的脸上是生生蒙上了一层灰败,咬牙道, “没有……不是你指使的,是我胡说八道……” 说罢冲她福了一福, “三嫂同你赔罪了!” 四莲点了点头, “都是一家人,三嫂不必如此多礼!” 她转而又向刘氏道, “婆母,虽说此事与儿媳无关,不过这丫头总归是儿媳院子里的人,确是儿媳管教不严,儿媳请婆母责罚!” 刘氏嗯了一声,点头道, “好,有功当赏,有错认罚,这才是大家儿媳的气度!” 说罢还有意无意的看了杨氏一眼,看得杨氏差点儿把满口银牙都咬碎了,刘氏道, “即是如此,那就罚你在家里禁足一月吧!” 四莲平日本就不出门,这罚便同没罚一样! 四莲行礼, “是,婆母!” 她领了罚便退到了一旁作壁上观,一派没事儿人一样了,刘氏又转头瞧向杨氏, “杨氏,我问你……老三与这丫头当真有苟且之事?” 她这“苟且”二字出了口,听得大姨娘是眉心直跳,杨氏犹豫半晌不敢接话,刘氏冷冷看着她, “你刚嫁进我们家里不久,还是新嫁娘,按说我这做婆母的不应当训你的,只今儿这事你即是做出来了,便要自己担着后果,敢做就要敢认,你倒是说说……老三到底有没有同这丫头在花园子里苟且?” “这……这……这……” 杨氏的脸白得不能再白了,她额头见汗,双眼无神,身子开始来回的晃悠,眼看着就要倒下了,她身后立着的丫头婆子们见势不好,便要上前来接,杨氏却是先一步身子一软往地上摔去, “小姐!” “少夫人!” 众人伸手去接,已经来不及了,杨氏噗通一声重重摔在了地上,丫头婆子们连忙上前扶起,却见得她面如淡金,唇白如纸,身子还在不停的发抖,刘氏看着这样儿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是怎么了,不过问几句话,她就倒了,前头带着人闯兄弟院子的气势呢!” 当下一转头吩咐一声道, “来人,请大夫来!” 想了想又道, “去报给老爷,请了聂大夫进府!” 牟府里是有驻府的大夫,不过比不上聂大夫这位前宫中御医,刘氏去请聂大夫,在众人面前自然是表对杨氏的重视,可大姨娘却是恨得牙痒痒, “她这分明就是想把老三的事儿捅到老爷面前去!” 虽说这府里的事儿,瞒不过老爷,可只要老爷不过问,那事儿就在后宅平息了,老爷也可当不知晓一般,如今明打明的报给了老爷,闹得阖府上下都知晓了,老爷就不得不出面惩罚老三了! 大姨娘心疼起了儿子,刘氏也想到了牟恭, “即是老三媳妇昏倒了,这事儿便要问老三了……老三呢……” 她转过身问问阑院的人, “把你们家三爷叫过来,自家媳妇跑到兄弟院子里来闹腾,他都不出面,怎么当的哥哥?” 问阑院的人小声应道, “回夫人的话,我们家三爷没在府里!” “没有府里?” 刘氏眉头一挑冷冷一笑,看了看大姨娘,这就是你养得好儿子,出了事儿,自己开溜了,留下一堆女人撕掰! 大姨娘低头,刘氏便道, “找……把人给我找回来,他媳妇儿都昏了,他还能安心在外头呆着!” 吩咐完了,又转头看了看四莲和地上的黄莺, “老八媳妇,这丫头暂时还是由你看管着,待得明日老三回来,问过事情的缘由再说……” 顿了顿又柔声对四莲道, “夜已经深了,你先回去睡吧!” 四莲看了一眼被丫头婆子们抬起来的杨氏, “三嫂她……” 刘氏道, “不用担心,有我和你大姨娘呢!” 四莲点头, “是!” 她让汪妈妈把那黄莺弄到后院柴房关起来,众人见汪妈妈过来跟拎小鸡似的把黄莺给拎了起来,个个都是心里暗道, “也不知八少夫人从何处寻得这婆子,这样的婆子放在后院,那就是镇宅利器,居家法宝啊!” 四莲带着人退了,刘氏看了一眼大姨娘, “走吧,我们去隔壁,别在这里呆着啦!” 当下领了人去了隔壁问阑院,杨氏被抬进了内室,放在床上,又是掐人中,又是擦脸灌水的,好不易醒了过来,一睁眼看着刘氏正端坐在床边,一脸关切的看着她, “老三媳妇……好些了么?” 杨氏眼珠子转转没有说话,只听得刘氏道, “你说你这胆子,前头还敢带着人去隔壁闹妯娌呢,怎得我问你一句,你就吓得昏倒了!” “我……” 杨氏的嘴唇动了动,只脑袋发昏,身子发软,喉咙里干如火烧一般,说不出一句话来,刘氏见了道, “好了,你先别说话了,有话待你身子好了再说,我已经请了聂圣手过来给你瞧病了,这位聂圣手乃是前宫廷御医,一手银针可是京里达官显贵们求都求不到的,若不是他在老爷的衙门里做事,我们想请都还未必请得动呢!” 杨氏闻言瞪大了眼,差点儿想再昏过去,她将落了胎的事儿,极力想隐瞒的这么久,虽说下头人会传些风言风语,公婆说不得也听到了一些风声,可毕竟都没摆在台面上,大家还可以装做不知,粉饰太平,可今儿要是真把那甚么圣手请进了府,这事儿可就包不住了! 到时候自己这脸还往哪儿搁?她还怎么在婆家做人? 杨氏急得喉咙里一阵乱响,双眼上翻,恨不得现下就死过去算了! 刘氏看得心里冷笑,面上却是安慰她道, “知晓你难受,你且再忍忍……一会儿就到了!” 刘氏即是能在这牟府里做主这么多年,那手底下人办事自然是得力的,这厢飞快去报给了牟斌,牟斌听了一声冷哼, “老三这一回是连着他亲娘带着媳妇一起给坑了!” 多年的夫妻他与刘氏早已有了默契,但凡把事儿捅到自己这里来的,那就是刘氏想借机收拾人了,这一回不单是老三便是大姨娘和杨氏都要倒霉,想来前头老三忤逆她,自己作主婚事的事,她可是记恨在心呢,这一回犯在她手里,必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牟斌想是这样想,却是很痛快的把令牌给了刘氏的人, “去……派了马车去,聂先生府上,将人给请来!” 下头人去办,没有多久就把聂大夫请进了府里,聂十三进了问阑院一把脉,当下就连连摇头对刘氏道, “夫人,你这儿媳妇怎得如此不知顾惜身子,落了胎还不好好调养,本就气血两亏,身子虚的跟那纸糊的灯笼一般,一戳就破了,又还动了肝火,还受了寒,这是把自己放在火上烧又扔进冷水里泡,怎得……是不想有子嗣,不想多活几年了?” (本章完) /102/102096/32035964.html 第四百一十二章 闻消息牟彪回府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102/102096/32039060.html 第四百一十三章 兄弟又要打哥哥 四莲便将昨儿晚上的事儿一一讲了,末了还加了一句, “看来……那晚上我们遇上的正是三哥和黄莺……” 牟彪听得冷笑连连,又问, “他回来没有?” 四莲摇头, “我也是刚起,还没让人去问!” 牟彪便起了身, “这事儿你别管了,我自会有计较的……” 说罢一脸心疼的看了看她眼下的青乌,命道, “回去再睡会儿!” “可是婆母那处……” 牟彪不容她反对, “放心,我来应付!” 四莲拉了他的手小声道, “昨儿晚上我已经让杨氏吃亏了,你就别再闹了,闹得过了,我们有理倒成没理了!” 牟彪冷笑一声道, “放心,我怎得也不会同女人计较,要找我也找牟老三!” 当下硬把四莲抱回了床上去,自己却是转身出去了,到外头他便问, “你们派个人过去问问,牟老三回来没有?” 汪妈妈派了翠喜过去,翠喜回来报道, “昨儿晚上夫人就派人去找了,可一直没找着,说是今儿一早老爷又加派了人手去找,还……还没回消息!” 牟彪听了更是冷笑连连, “那好,我就在家里等着!” 说罢转身去了前院,刘氏也是一夜未睡,此时精神有些萎靡的在堂上坐着,见着牟彪阴沉着脸进来,便知晓这小子是回来给媳妇儿撑腰了,放下手里的茶问道, “老八……你媳妇如何了?” 牟彪过来行了一礼,, “她一夜未睡,儿子特来向母亲告罪,今儿没有让她过来请安!” 刘氏点头道, “无妨,她也是受了牵连……” 牟彪便问道, “三嫂怎样了?” 刘氏看了牟彪一眼应道, “没甚么事儿,就是身子虚了些,昨儿晚上又受了些寒,病倒了!” “是么……” 牟彪冷笑一声, “不是落了胎,又自己出来作死才昏倒的么?” 聂十三的府邸就在帽儿胡同后头,牟彪听说府里请了他去,害怕是四莲出了事,回来前还特意跑去问了聂十三,听说了杨氏的病情,再回来听四莲一讲,心里那是暗骂活该。 刘氏自然也觉着杨氏活该,可明面上却还是板着脸道, “老八,那是你三嫂,这些话儿以后可不许说了!” 牟彪冷冷一笑,也不与刘氏做戏,抬手揉了揉肚子, “母亲几时开饭,儿子饿了!” 刘氏便吩咐人道, “去告诉给灶上,加两道肉菜,说是八爷回来了!” 下头人自去办了,不多时牟府里其余人等都来了,昨儿晚上的事儿众人都听说了,今儿一早便派了人去护卫那处打听,只护卫们只听牟斌的,个个都是锯嘴的葫芦,丫头婆子们又只听刘氏的,刘氏早下了封口令,她院子里的人不说,杨氏院子里的人更不会说,贾氏那院子连门都不开,他们都没处打听去,只能今儿趁着早饭来探刘氏的口风了! 众人进来一见牟彪竟这么早坐在了堂上,那一张脸阴沉的跟要滴水似的,哥哥们知晓他的狗脾气没人去招惹他,只有牟忠仗着平日与他玩得好,过去坐在他身边问道, “怎得了,瞧你这样儿,是今儿一早回来的?” 牟彪身上还穿着锦衣卫的官服,皱巴巴的一看就是没来得及换的,牟彪哼一声应道, “我要是昨儿回来,你们今儿怕是要一早去后院瞧人死没死!” 牟忠闻言双眼一亮, “怎么回事儿,说来听听……” 牟彪看了他一眼,还未来得及开口,牟斌进来了,众人起身行礼,牟斌见着了小儿子,半点不意外,只是浓眉一皱, “衙门里的差事不管了?” 牟彪一翻白眼儿, “爹,我要再不回来,我媳妇都被人欺负死了,还管甚么差事!” 牟斌眉头皱得更紧了, “胡说八道!在这家里还有你母亲,还有你老子我呢!” 牟彪哼一声,撇过脸去,明显这是连带着对爹娘都不满了,牟斌过去在上首坐下,待得众人坐定之后才道, “昨儿晚上,老三家的处置一个丫头,闹得动静是大了些,把你们八弟妹给惊扰了,不过老三家的如今也病倒了,这事儿你们不许打听,也不许去打扰她们,听见了么?” 众人纷纷低头应是,只听不听话,那可就两说了! 待得早饭吃罢,牟恭终于被人寻回来了,原来他趁夜出了门,在外头投奔了一位朋友,在那朋友家中借宿了一晚,今儿一天还没有亮呢,他那位朋友家的门就被人砰砰拍响,那守门房的打开门一看,好几名凶神恶煞的锦衣卫立在门前,吓得那门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还当是他家主人犯了事儿,煞星找上门来了! 牟恭原还想在外头躲躲的,见得锦衣卫上门,那是脸上一白,心知这是惊动爹了,前头他被杨氏撞破之后,立时便跑走了,却不知后续,一路之上他问那来寻自己的锦衣卫小校,小校犹豫了半晌才道, “三爷,您还是心里有个底吧,昨儿晚上您夫人跑去八爷那院子里闹了,惊动了夫人和大人,还把聂大夫也给请进了府里……” 牟恭闻言如遭雷击,立时呆在了当场, “完了完了完了!” 这都请聂大夫了,还惊动了爹,自己这回是真要倒霉了! 当下哭丧着脸,回到了家里,进来堂上见着众人都在,却是顾不得脸面,噗通一声就给牟斌跪下来了, “爹,儿子错了!” 牟斌冷冷看着他,却是一言不发,倒是刘氏出来劝道, “老爷,老三刚回来,有甚么话待他用过了早饭,你们父子到书房再说吧……孩子们都在呢!” 牟斌哼了一声,一甩袖子走了,刘氏便叫了人又上了饭菜,先安排牟恭用饭,再把众人赶了出去, “都各回自处吧!” 众人不肯走,却又不得不走,只得一步三回头的出了院门儿,只牟彪却是留了下来,坐在一旁目光冷冷的看着牟恭,牟恭被他盯得后脊骨都冒凉气,勉强喝了两口粥,实在吃不下去了,把碗筷一扔,转头瞧向牟彪, “八弟,睡了你院子里的丫头是三哥我不对,不过……一个丫头而已,你犯不着这么瞪着三哥吧!” 牟彪哼道, “一个丫头而已,三哥开口要了,做弟弟的还能不送你么,你犯得着偷偷摸摸的?” 牟恭苦笑, “我这不是……不是你三嫂刚落了胎,我怕引她再动了气,伤身子……” 牟彪哈哈一声,目光讥讽道, “你若是当真顾惜妻子,便不应在这时候勾搭丫头,你勾搭了丫头便勾搭了,我管不着你们夫妻之间的事儿,不过……让你女人吓着我媳妇了……” 牟恭听了一脸的迷糊, “三弟,这事儿我是真不知晓啊,昨儿我……我就没回府……你三嫂怎么弟妹了?” 他是真不知晓,他出来的匆忙,身边就带了一个小厮,原是打算着今儿一早让小厮回来打听的,却没想到人还没派出去呢,就被锦衣卫给找着了,而那小校也说的含糊,当中是怎么回事,也没说个明白! 牟彪斜眼看他, “三哥,也不是弟弟说你,你说你,睡一个丫头罢了,被媳妇拿住了……就拿住了,她还敢打你不成,你跑甚么跑,你跑了不要紧,三嫂就寻到我们那院子里,非说是我媳妇儿指使丫头勾引你的……” “啊……” 牟恭愣了,呆了呆道, “她说的甚么话,这关八弟妹甚么事儿?” 牟彪闻言压在心头的怒火终于窜出来, “砰!” 他一拍身边的小几,人就跳了起来,身边檀木做的小几,在他一掌之下居然咔嚓一声应声从当中断成了两截,木屑四下溅开, “你也知晓不关我媳妇儿的事了,还让你女人寻到我院子里去,牟老三……你当我好欺负!” 他那一掌吓得堂上伺候的众人就是一个哆嗦,只刘氏冷眼旁观,喝着茶一言不发,牟恭也是面上变色,他见牟彪横眉怒目,额头青筋暴起,双眼凶光毕露,心知这是把兄弟给得罪狠了,可他也是有苦说不出,心中暗骂, “杨氏害我!” 这家里几兄弟里,就他的功夫最是差劲,别说是牟彪了,就是牟忠也能一只手单挑他三个,在牟彪手下他怕是走不了一个回合,又如今牟彪那翻脸就咬人的狗脾气,他是真怕兄弟一个失手把自己打死了! 牟恭本就心虚,又不占理,立时就认怂了, “八弟,这事儿是杨氏的错,三哥也确是不知情,三哥在这里替她同你赔罪了!” 说罢一躬到底,牟彪却是不吃他这一套,冷笑连连,一面掰着手指头咔咔作响,一面一步步向牟恭逼近, “赔个罪就了事了,我媳妇儿如今还在屋子里哭呢!” 那小脸都肿了,必定是受了委屈自己悄悄哭了,四莲那性子,便是被人欺负了也不敢说的! 牟恭便道, “那……我去向她赔罪!” “赔罪管个屁用!” 说罢牟彪一拳头就砸了过去, “让老子出出这口气再说!” 牟恭吓得大叫一声抱头鼠窜,往外头跑去,老八发起飚来,这家里只爹救得了他! /107/107349/29267552.html 第四百一十四章 八兄弟送上大礼 此时他也不管前头是如何万般抗拒不想去牟斌的书院了,当下是大叫一声,撒开脚丫子就往牟斌的书院跑去,边跑还边大叫道, “爹!救我!救我!爹……老八要打死我啦!” 两兄弟就这么一路奔到了牟斌的书院里,沿路府中下人们见了,那是纷纷躲避,个个面露惊恐的看着八爷把三爷一脚踹了一个跟头,三爷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爬起来又往前头跑去…… 如此牟恭挨了七八脚之后,终于跑到了牟斌的书房里,一溜烟儿钻到了书桌下头, “爹,救我!” 牟斌早听到了动静,起身去书房门前把牟彪拦住了, “老八,你这当兄弟的同哥动手,成何体统!” 牟彪对着躲在牟斌身后的牟恭怒目而视,见他一露头,反手抄起放在墙边的梅瓶就要砸过去,牟斌见势不好,忙伸手接了,大怒喝道, “老八,你敢当着老子的面动手!” 牟彪见他老子是动了真怒,这才悻悻住了手,甩袖子转身就走, “老八,你哪儿去?” 牟彪恨恨道, “我在外头等着,有本事……你把他栓裤腰带上!” 牟斌听了是哭笑不得,招手道, “你回来!” 牟彪不肯,他上前一步抓着儿子的手臂把人给弄了回来,再将书房门一关,父子三人隔绝了外头耳目,在里头呆了半日,直到午后,牟恭才垂头丧气的出来,牟彪却是一脸怒气未消,恶狠狠瞪了牟恭一眼,自己一马当先走了。 两兄弟一前一后回了自己的院子,牟彪进来时,四莲已经睡过一觉起身了,听说了牟彪在府里追打牟恭,又去了公爹的书房,正自没处打听消息呢,见他回来了,忙迎上去问, “公爹怎么说?” 牟彪此时却是一改前头进门时怒气冲冲的样儿,嘿嘿一笑道, “爹把他罚去乡下庄子里养马了!” “养马?” 四莲一惊,牟彪接着道, “派了爹身边最亲信的人,跟着他一块儿去,养马一年……嘿嘿……牟老三这回不吃够了苦头,必是回不来的!” 牟斌即是派出了身边的亲信,那这处罚便不是说说而已了,说是养马就是真养马,喂草、刷马、割草料、铲马粪,还要睡在马厩里,这些是一样都不能少,牟恭这样的公子哥儿,别说是半年,便是半日都受不了! 实则牟斌这样做也有深意的,他是瞧出来了,三儿子跟三儿媳妇经此一事,只怕本就有了裂缝的夫妻关系,越发不稳了,这才成亲多久,若是自己再不出手,老三夫妻这辈子可就要成怨偶了! 牟斌打发了三儿子去养马,就是要磨磨他的性子,也让杨氏好好养养身子,二人不见面便少了争吵,对二人都好! 四莲有些诧异, “我还当爹会打三哥的板子呢!” 牟彪嘿嘿笑, “这个比打板子还难受……” 都是这府里的爷,当真让人板子,下头人根本不用下重手,不过皮肉疼一阵子就过去了,可若是让人押到乡下去养马,每日起早贪黑做那牛马活儿,一做就是春夏秋冬,别说是牟恭便是牟彪都觉着难受! “爹身边的亲信可不是府里那些侍卫,那是半点儿不会留情面的,爹即说是要做最苦最累的活,那必是做最苦最累的活儿,半点都不会少的……” 牟彪想起那四个面无表情的亲卫出现在牟恭面前,牟恭那一脸绝望的表情,便忍不住的笑, “嘿嘿!活该!” 不过临走之前,他还要送牟老三一份大礼, “来人啊!把黄莺给我提来!” 这厢,汪妈妈亲自去提了人,把那黄莺从柴房里提了出来,跪在堂上,牟彪走下座来看了看她,见这女子昨夜受了那一顿打,又惊又吓又在柴房里过了一夜,到今儿跪在这处,居然还能从那消肿不少的脸上看出楚楚可怜的味儿来, “果然……天生丽质就是天生丽质!” 好!你不可怜,我还不好送礼了! 当下也不多话,叫了外头等着的牟龙与牟虎道, “把东西带上,把人扶上跟我走!” 四莲忙问, “啸林,你这是要把人带去何处?” 牟彪回头冲她咧嘴一笑, “这丫头留不得了,我总得为她寻个去处吧!” 说罢冲她摆手, “你别跟着过来!” 四莲止了步,看着他带着黄莺出了大门,三人转去了隔壁,那边回到问阑院里的牟恭,却是连冲进内室里咒骂杨氏的力气都没有了,正在书房里叫着丫头们给他收拾东西, “半个时辰之内收拾出来,三爷我马上要出府!” 他午饭都没吃呢,可爹只给了半个时辰的时间,若是迟了出府,那外头等着的四名近卫,就会进来押着他走,他这脸已经掉上了,是真不想再让人踩上两脚了! 想起以后一整年的受苦日子,他就觉得生不如死,正自沮丧之间,却见得有人进来了,是杨氏身边的婆子, “三爷,少夫人请您内室里说话!” 说实在牟恭是真不想见杨氏,自己有今日的下场,一半是自己作下的,一半是杨氏给推的,要说他不怨怪杨氏那是不可能的,只现下他是真提不起力气去骂她了,不过转念一想, “我要走了,总得说一声再走!” 当下起身跟着那婆子去了内室,内室里杨氏半躺在床上,面色惨白的跟鬼一般,双眼深陷,两腮无肉,牟恭进去见得她这样儿,想起他们初相识时那明媚动人的少女,不由心头涌起说不出来的苦涩滋味儿来, “这才多久,她竟成这样了!” 杨氏见他进来,只盯着自己不说话,便勉力提气问他, “你让丫头们收拾东西做甚么,是要与我分居么?” 她还不知晓外头的事儿,她身边的人虽打听了些,但没人敢告诉给她,牟恭看着她的样子,叹一口气, “不是,是爹说我行为不端,枉受家教多年,让我去乡下潜心读读书,通晓些圣人道理,免得以后再犯错!” 他那有脸说自己去养马? 杨氏听了心里好过了些, “总算这府里还有一个明理的人!” 知晓错在牟恭而不是自己! 于是又问, “你去多久?” “一年……” “一年,这么久……在何处读书?” “我也不知晓,听说是爹早年买下的庄子……” 牟恭犹豫了一下,还是道, “我去了之后,你安生养病,半年时间很快过去,我会时时派人送信回来的!” 此时的牟恭言语温柔,似乎又让杨氏见到了那湖边初相见的翩翩世家公子,杨氏的语气也柔和了些, “你自己一人在外,可要小心身子……” 牟恭想起自己之后的苦日子,又叹了一口气,心里对妻子的怨恨再次涌了起来,可看着杨氏苍白的脸色,却又将到嘴的话给咽回去了,转身, “我走了!” 他迈步刚要出去,外头就有人来报了, “三爷,八爷来了!” 牟彪听了身子一抖,只觉屁股又疼了,老三来做甚么? 他这是没打够,还想打自己一顿不成? 只人都上门了,他还能怎样也不能做缩头乌龟,躲在内室里,只能硬着头皮出去,刚走了两步,想了想又招了自己的小厮过来, “待会儿……若是八爷要动手,你就赶快跑去报给我爹!” 小厮点头,前头自家爷被八爷打的情景,他可是从头瞧到尾的,八爷那打人的劲儿,哪儿是打亲哥呀,跟打仇人似的! 说好之后,主仆二人便出去见牟彪了,牟恭出来见得堂上自家兄弟带了一个女人进来,这女人他怎得不认识? 她与自己还在院子里缠绵纠缠了好些日子呢,她身上的每一处地方,尤其是某些地方,自己可是知晓的一清二楚的! 不过此时牟恭再见着她,这脸色就不好看了, “八弟,你这是甚么意思?” 牟彪嘿嘿一笑道, “三哥,就是这丫头害得你和三嫂夫妻生隙,害得她们妯娌不和,我们兄弟动手……” 说罢他招手叫了两个立在廊外的小厮进来, “你们两个,把这丫头的裤子扒了……” 两个小厮对牟彪那从来是唯命是从,当下二话不说,把那丫头往条凳上一按,伸手一把掀开裙子,就把里头的裤子扒了下来, “啊……” 黄莺前头还低头跪在那处不敢吱声,此时再也忍不住了,挣扎着想要拉住自己的裤子,却被牟虎抽了裤腰带把双手反绑在了身后,再伸手在她后背上一压,黄莺便动弹不得了! 如此这般,白花花的屁股就那么露在众人的眼下,牟彪目光在那挺翘的雪丘上扫过,见了嘿嘿一笑, “三哥,这丫头果然有些勾人的本钱,怪不得三哥喜欢!” 牟恭的脸色此时已经不知如何形容了,先是涨红,后是惨白,再之后发青,又开始发黑,然后这五颜六色在脸上调和成了一团…… 那是跟打翻了染缸一般,红橙黄绿青蓝紫混成了一团,说不出来甚么颜色了,不过好歹这女人同自己有一段露水姻缘,见她这么在大庭广众下头如此丢脸,不出声,实在就不是男人了! /102/102096/32047248.html 第四百一十五章 牟八可不是好人 牟恭怒道, “老八,别胡闹!” 牟彪哈哈一笑道, “三哥,我这可不是胡闹,这女人如此可恶,我今儿就在这里把她打死了,让三嫂出了这一口气,以后你们夫妻也能重归于好啊!” 说罢吩咐一声, “给我打!” 于是牟龙与牟虎应声将早预备好的板子拿了出来, “砰……砰……砰……” 牟龙与牟虎可是半点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高高举起板子来,一下下毫不留情的打在黄莺那雪白的屁股上头,不过三下黄莺便开始尖叫哭泣求饶起来, “八爷……八爷……饶了奴婢吧……八爷……八爷……” 美人儿哭得是凄惨无比,牟彪却是不为所动,嘿嘿笑着不说话,牟恭却是看得眉头直跳,腮帮子紧了又紧,咬紧了牙,脚下动了动,似是想要上前阻止,却又生生忍住了, “砰……砰……砰……砰砰砰……” 板子打的山响,那一板子一板子的下去,眼看着那雪白无暇上,从嫣红渐渐变成了血红,再之后皮开肉绽,血肉飞溅,有鲜血顺着山丘滑了下去,落到地面上,一滴滴的渐渐在凳下变成了两汪血水…… “八爷……八爷饶命……” 黄莺想挣扎,却被牟虎压得死死的,半点动弹不得,奋力抬起头一脸乞求的看着牟彪,牟彪却是笑嘻嘻的回望她,一双黝黑发亮的眼眸里竟是全然瞧不出半点儿波动来,黄莺看着看着,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发寒,很快全身上下冰凉了一片, “这男人是真想打死我!” 她虽说出身贫家,但因生的美貌,家里父母兄长姐妹们都宠着她,让着她,日子苦是苦了些,但这世上的险恶她还真没见识多少! 她总觉着,只要有自己这张青春美貌的脸,再冷酷无情的男人,这心……总是要软上几分的,总会对她宽容几分的,便是那私窑里恶毒可怕的老鸨,也舍不得她这张脸,只是将她关在柴房后头,却还是舍不得她死! 但……这男人不是,他对自己的死活根本不在意! “他就这么狠心,一定要打死我?” 实则身上的疼痛,在开始的几板子下去之后,已经在开始慢慢消失了,一点点的没了感觉,留下的是一片麻木和绝望,可黄莺的气息也一点点的减弱了,她张大了嘴,额头上青筋暴凸,想叫叫不出来,想喊喊不出声,想动……下半边身子已经没了知觉,她知晓……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她就会死的,就这么活死死被这个……她曾想爬上他床的男人活活打死! “三爷……呕……” 黄莺向牟恭伸出了手,鲜血从嘴角涌了出来,一双璨然繁星的明眸,开始渐渐的暗淡下去,只剩下最后的一抹微光就那么直直映进了牟恭眼里,牟恭的眼角抽了几抽,终于还是出声了, “住手!住手!别打了!” 牟龙跟牟虎弃耳不闻,手下仍是不停, “住手!” 牟恭转脸冲着牟彪吼道, “住手!你再打就要将她打死了!” 牟彪笑眯眯道, “怎得……三哥这气可消了?” 牟恭沉声道, “此事并非她一人之过,爹……也已经罚过我了,你收手吧!” 牟彪笑着点了点头, “好……即是三哥都开口了,当兄弟的怎得也要卖你这个面子……” 说罢起身冲着牟龙和牟虎打了一个响指, “我们走!” 两个小厮应声收了手里的家伙什儿,跟着牟彪就要出门,牟恭看了看趴在长凳上只剩下一口气的黄莺,她此时的下半身已经是血肉模糊一片了, “你把人带走啊!” 牟彪哈哈一笑头也不回道, “这人我不要了,三哥帮兄弟处置一下,是扔是埋又或是卖……” 说到这处,他转过身来,冲着牟恭一挤眼道, “……又或是养好了自己留着,三哥自便!” 说着话人都已经出了二门,扬长而去,牟恭立在那处呆了半晌,他那小厮过来悄声问道, “三爷,怎办……这人看样子怕是不成了,不能让她死在我们院子里吧!” 牟恭看了看黄莺,一咬牙, “把人抬下去医治吧!” 总归是一条命,如花样的容貌,不能就这么死在府里,若是让爹知晓了,只怕又要算到我头上来! 牟恭那头去了外头农庄,黄莺被抬下去救治了,牟彪得意洋洋的回了自己院子,四莲见着牟龙和牟虎手上那带血的板子,不由脸上变色, “你将她打死了?” 黄莺的惨叫声,她们隔着院墙都听得一清二楚,丫头们一个个吓的面上变色,汪妈妈却是趁机目光冷凛的扫过众人道, “听见没有……这就是痴心妄想爬主子床的下场!” 丫头们个个低着头,立在那处瑟瑟发抖,便是见惯了宫里争风吃醋,手段百出的柳杏也是脸色惨白,紧抿了嘴没有说话。 牟彪回来听四莲问起那黄莺来,便笑道, “放心,他们下手有分寸,人是死不了,不过在床上躺个一年半载是跑不了的!” 嘿嘿!届时……她伤养好后,三哥也回来了,这隔壁院子里只怕又要热闹了! 你当牟彪是好人? 他恨杨氏欺负自家媳妇儿,可这好男不同女斗,他也不好冲进去给杨氏两巴掌,可他怎得也不会让杨氏好过,你当他今儿打黄莺就只是为了处置那丫头? 他这是为了试牟恭,但凡牟恭对那丫头还有一点心思,今儿就必救黄莺,之后他就借机把人往隔壁院子里一扔,待得养好了伤,凭那丫头的一张脸,那就是扎进杨氏心里的一根刺,时不时痛上一痛,让她自顾不暇,看她哪儿来的威风在外头欺负人! 可若是牟恭当真薄情寡义,不开口留人的话…… 不过一个好看些的丫头,死就死了,有甚么大不了的! 四莲听说是没打死人,松了一口气, “人呢?” “三哥收下了……” 牟彪揉着肚子过来道, “四莲,我还饿着肚子呢,你也不心疼心疼我!” 四莲听说人给了牟恭,便再不想管了,忙吩咐灶上给牟彪预备饭菜,牟彪却是将人拉到了灶间, “许久没吃你做的面了,今儿就吃碗你做的面便是了!” 说着,还坐到了炉膛前要给四莲烧火,四莲无法只得由他,于是小夫妻将厨娘赶出了灶间,自己在里头烧水煮面,吃罢了饭牟彪又拉着四莲睡了一大觉,待到天快黑了,才去了前头刘氏那处。 只这半日的时间,牟恭的事儿,家里的兄弟姐妹都知晓了,吃饭时,大姨娘双眼红肿着伺候刘氏用饭,刘氏见了便劝道, “让老三去乡下磨磨性子也好,你也不必担心,那里有老爷的亲卫在看顾着他,必会无事的!” 有亲卫在,三爷的日子才惨呢! 大姨娘敢怒不敢言,心里憋屈极了,鼻子一抽又要落眼泪,牟彪见状不由将手里碗重重一放, “砰……” 桌上众人吓得齐齐身子一震,大姨娘忙用力吸了吸鼻子,退到了一旁去,牟斌目光扫过桌上低头的众人,沉声道, “老三去乡下养马一年,这是给他的教训,你们一个个都给老子皮绷紧些,谁要是敢学他,老子就送他去西北军营吃沙子去!” 在座的儿子们被他目光扫过,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女儿们也是个个大气都不敢出,关氏与贾氏更是不发一言,一时之间桌上落针可闻,还是刘氏开口打圆场道, “好了,好了,孩子们都知晓了,他们都大了,自家知晓甚么事儿该做,甚么事儿不该做的,你就别吓唬他们了!吃饭……吃饭!” 她当先动了筷子,孩子们这才跟着动了筷…… 再之后,牟恭一去一年,大姨娘时时想念,派人送衣送物过去,杨氏却是关在院子里养病,一养也是大半年才敢下地走动,她受此一回,又打听出了这府里谁是硬茬子惹不得,果然老实了许多,安安份分养身子,再不敢使那娇纵性子了。 此事一过,府中又是一派风平浪静,四莲也当事儿过去了,黄莺那处她再也没有过问,她却是不知晓,牟恭走的第三日,被养在问阑院子后头罩房里的黄莺发起了高热来。 受过板子打的人,身上有外伤,便会发高热,若是不及时医治说不得就会因着外邪入侵死于高热之中,黄莺这时节正是如此,此时的她趴伏在木床上,身上就盖了一被薄被。 因着有了牟恭走时的一句话,问阑院的人还是派了一个小丫头过来伺候她,又请了大夫为她看伤,大夫走时开了药,让给她服下去,只她受伤之后时醒时昏,醒着时还能勉强喝下一口药,昏着时牙关紧咬,根本灌不进去,那小丫头也不尽心,有一下没一下的伺候着,于是待到第三日晚上,黄莺就发起了高热来,小丫头根本不知晓,待到第二日一早去看她,发现她身上滚烫,两颊通红,鼻息粗重,怎么叫都叫不醒,小丫头这才慌了,忙去叫人,请了大夫过来。 /102/102096/32051876.html 第四百一十六章 这内中还有隐情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107/107349/29277715.html 第四百一十八章 一箱子银票地契 四莲打开一看,却见里头赫然是厚厚一摞银票,拿出来一张张看过,全数都是一千两银子面额,高高的一摞,怕是不下百张,又下头还压着四张地契,有城外田地的,还有京城里的两间宅子。 四莲一惊,这里怕是有十来万两银子,她长了两一辈子都没有一下子见过这么多银子,还有这京城的宅子,更是有价无市,有一张是在靠近皇城的一间五进宅子,这是要多少银子啊? “你……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银子……” 话一问完,她便想起来了, “这是办差得的?” 牟彪得意的挑眉,重重点头, “正是!” 四莲有些懵了, “你这……也太多了吧!” 虽说这阵子案子多,可衙门里人多,又查抄的犯官家财又不全是锦衣卫的,还要上交一大半给皇帝,还有各部也要分一杯羹,之后才是北镇抚司衙门的,虽说他们私下里是会截流一部分,可依着公爹的性子,断断是不会截多少的,那……牟彪怎会分得这么多银子? 他……他不会是查抄人家产的时候私下里动了手脚吧! 他要是敢这么做,公爹不会先提刀砍了他? 牟彪瞧出来妻子的心思了,当下笑着弹她的额头, “胡思乱想甚么呢,这里头的银子可是都过了明路的……” 坐下来把那些银子重又装进箱子里, “这里头的银子,有一半是我应得的,有一半是陛下赏的……至于这田地和宅子么,田地是我低价买的,地契嘛……有一间是爹给我的,有一间是别人孝敬的……” 这回的事儿干系着宫里不少位份高的娘娘们,这些娘娘们因着入了宫,带携着娘家也跟着飞黄腾达,有些家族从开始的一贫如洗到后头的豪富奢靡,不过就是短短一二十年的时间,其中行了多少豪强霸道的事儿,用脚趾头想都知晓不会少,这也就是以前有皇亲国戚的名头挡着,锦衣卫才没追查,如今陛下下了狠心,锦衣卫那自然是一查一个准儿,别说是如今的案子,便是八百年前的案子都全数给翻了出来。 话说他也不是甚么银子都收的,有些事儿那怕收一两都要遭天打雷劈,可有些事儿,那怕是收座银山牟彪也是心安理得的! “那送这么一座宅子,这案子必是犯得不轻,你收了……便不怕引火烧身?” 四莲总觉着这么大的一座宅子拿得不踏实,牟彪哈哈一笑,亲了她一口道, “你当这宅子是谁送的?” 四莲摇头表不知,牟彪道, “樊少英送的!” “他是何人?” 这人四莲还真不知晓,牟彪哼道, “这人是五皇子的堂舅,在京城开了赌坊、青楼,还记得那鸿运赌坊么?” 怎么不记得,四莲当然记得,闻言一惊, “那鸿运赌坊是他开设的?” 牟彪点头,眯着眼儿,手里拿着一摞银票啪啪的拍在箱子上头, “这人……水深着呢……” 前头他们在宫里拿了一个小宫女,那宫女的屋子里搜到了不少助兴之药,可她一个宫女又没男人,也没承宠,弄助兴之药做甚么,查来查去居然查到了樊贵人身上,牟斌知晓此女在宫中地位隐隐与众有些不同,当下便禀报给了弘治帝,弘治帝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阴沉,半晌才道了一个“查”字。 牟斌出宫之后,听说陛下连着摔了五个杯子,第二日派了李广传口谕,那小宫女的事儿就此为止,之后人却是由樊少英的人过来领走了,同时送来的就是这间内城五进宅子的地契。 牟彪哼道, “他的银子来的容易,我们不收白不收!” 这样的情形,不收反倒要引人心生忌惮! 牟彪将这事儿细细讲给了四莲听, “你尽管放心收着,那两间宅子得空去瞧便成,不过城外的田地却是要早派人去管着,这眼看着已经是入春了,旧主子失了势,下头的人也跟着人心惶惶,只怕已经耽误春耕了!” 四莲点头, “明儿就去!” 牟彪点头,说起来了五皇子,牟彪便想起一事来问道, “柳杏那丫头最近可是老实?” 四莲奇道, “她一直都挺老实的呀!” “哼!” 牟彪冷笑一声, “那可未必?那丫头我原当她是皇帝派到我们家的眼线,却没想再细往下查,她后头居然还有主子!” 四莲闻言一惊, “怎么说?” 牟彪看了她一眼, “你可知黄莺为何与三哥成了好事儿,这当中还有她的手脚!” 于是将前头那事儿的隐情一讲, “……她是不是有意害黄莺我不知晓,不过她身上的药不光是外头买不着,便是宫里也少见,这些东西都是江湖下三门的手段,常在青楼、赌坊里用的,那晚上汪妈妈将她带到了衙门给我,我也没用刑,只吓唬了一番,她便招了……不过她使了个心眼儿,只说是皇帝派了她到牟府做眼线,若是打听到不臣之事,即刻上报……” 说到这处牟彪眯眼冷笑, “她当如此便能糊弄过我,当我问起她那些东西的来历,她只推说是宫里的人给的,再问是哪个宫哪个殿又是何人时,她便支吾不敢言了……又有她那手上戴着的银镯子里的纸卷,用的全是密语,她只当我们破不出来,我交这东西交给人,不过半个时辰便破了出来……却是她与外头人通传府中消息的,不过她自入府之后一直在做粗活,也探听不了多少消息……” 再之后牟彪又吓了吓她,不过这把人扒光了扔进一间全是男人牢室里的事儿,他是不会讲给四莲听的,总之柳杏乖乖招了,牟彪原是打算着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将人处置了,只瞧着她那张脸,突然便改了主意,回汪妈妈道, “你说……她从王二虎那处要到了药?” 汪妈妈点头,说起这王二虎也是,进了牟府这么多日子,成了一个锯嘴的葫芦,每日里老老实实做杂役的活计,却是从不迈出府门半步,也不同人亲近,更少有与人说话,府中人人都道他是遭了一回险死还生的大难后,成了一个孤僻的怪人,只牟彪知晓,这小子是心里憋着事儿,要夹起尾巴做人呢! 汪妈妈她们也是想了些法子,一直没法子诱那小子的张嘴,没想到他竟对柳杏格外的不同,牟彪眯着眼,抚着下巴半晌,嘿嘿笑道, “那就……让这丫头再活一阵子吧!” 于是柳杏当晚又回到了牟府,仍是做她清静院里的丫头,只每隔上两三日便去见一回王二虎,有时帮着缝缝补补,有时有送些汤水…… “你是想让柳杏去套他的话?” 牟彪笑眯眯道, “左右都是做这事儿,为我八爷办事,不但能保命,弄得好了,说不得还有一桩好姻缘等着她,何乐而不为?” 美人计而已! 四莲想起王二虎那模样,还有切断的手指和脚趾,依着柳杏的人才,这姻缘当真是称不上好的,不过以她目前的处境,这样已经是最好的了! 牟彪回来之后,又有三日假,第二日小夫妻便坐着马车出了城,去看新收的那些良田,果然如牟彪所料,主子们失了势,这田庄被衙门接手了,可衙门的人来了,只是接手了账务,并不管这耕作之事,也不知这田地到底是会落入谁的手里? 因而庄上不少佃户都是人心惶惶,无心劳作,又有前有庄头见势不妙,趁机卷了钱财逃走,今年春耕的农具与钟苗都发不下来,附近租田来租的佃户们倒还好些,那可庄子上投到主家门下,全家都是奴籍的农户们便惨了,正自不知前途如何时,牟彪夫妻来了,随行还带来了牟府得力的管事。 那管事常年处置庶务,这样的事儿,他早已是遇上过不少了,当下将人召集起来,重又点了名,立了名册,登记了各家各户在庄子里耕种的土地大小,又牲口、农具数量等,再是今年春耕播种已经迟了,当下能种甚么可尽量挽回损失,管事的说的清清楚楚,之后又承诺不日便会发下种苗,众人听了总算是放下了心来。 他们庄户人家,只靠天吃饭,管不着上头主子们的事儿,只要有地种,谁在乎主子爷是何许人呢? 牟彪和四莲在城外呆了一日,第二日去瞧了那两间宅子,一间就在帽儿胡同附近,是三进的宅子,小是小了些,离北镇抚司衙门不远,一间大的五进宅子,建得很是考究精致,只离牟府和北镇抚司都远,牟彪一面看宅子一面问四莲, “依你瞧着,这两间宅子怎么处置?” 四莲沉呤半晌犹豫道, “那间大的,不如想法子租赁出去,那间小的嘛……” 她支吾半晌, “我想……留着自己住……” 牟彪听了便笑, “即是想住,便直说就是,为何吞吞吐吐……对我还有甚么不好说的?” 四莲小脸微红应道, “哥哥们都没分家,我们出来住怕是不好……” /102/102096/32060015.html 第四百一十九章 毒如蛇蝎夫家人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102/102096/32063619.html 第四百二十章 懦弱二莲实难扶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107/107349/29288508.html 第四百二十一章 半夜里闯院逼妻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102/102096/32066906.html 第四百二十二章 这就是入室抢劫 “啊……” 手指按在休书上的一瞬间,二莲发出绝望的惨叫,关柱却是大喜,待印实在就放开了手,小心翼翼收起了那张休书,众人见目地达到纷纷收回了手,却不防此时的二莲便如那绝境中的母狼一般,嗷的叫了一声,跳起来扑向了关柱, “关柱,我跟你拼了!” 说罢长长的指甲抓到了关柱的脸上,这一下是众人都没想到的,没想到这瘦弱的女人身体里竟能迸发出这么大的力量,她弓着身子容了起来,抬手一挥, “啊……” 关柱惨叫一声捂了脸,手里的休书未来得及放进怀里就被二莲抢了过来,二莲一低头把那张纸硬塞进了嘴里,腮帮子鼓动,拼命的咀嚼起来,关柱见状大惊, “快……快撕开她的嘴!” 众人忙过去将人按住,就要去扯她的脸,撕她的嘴,只有人一放手指头进去抠时, “啊……” 那人捂着手指头惨叫一声, “这臭婆娘咬我!” 鲜血从二莲的嘴里流了出来,也不知是那人的血还是她的血,关柱眼见得二莲喉头蠕动将那一整张纸都给吞了下去,只觉得脑门里一股血气上涌,激得他双眼都红了, “贱人!老子掐死你!” 说话间人扑过来,双手死死卡在脖颈处,他就要弄死二莲,却听得外头一声断喝, “住手!” 屋中的众人除红了眼的关柱,其余人等都往外头一瞧,立时都惊住了,只见院子外头持刀的,拿棍的,使铁尺的五城兵马司衙役站了半院子,火把下头,个个目露寒光,手中兵器闪闪,泛着瘆人的光芒, “官差!” 这几个都是在街面上的浪荡子,平日里小偷小摸不断,怎会不识得时常在街面上巡逻的衙役,见状个个都住了手,往一边退去,只有关柱还在死死掐着二莲的脖子,外头的衙役见状大怒, “大胆!” 上来一铁尺打在关柱的背上, “砰……” 一声,剧痛之下,关柱这才回过神来看清楚面前的情景,适才生出来的那股子恶意立时烟消云散,腿一软坐在地上,此时五莲和六莲进来,一左一右扶起二莲, “二姐,你没事吧?” 二莲捂着喉咙看着摇头,目光死死盯着关柱,指着他连连向衙役比划,那领头的衙役点头道, “此间的事儿我们已经亲眼得见,有甚么话去衙门里同大人说吧!” 当下就要拉了人去衙门,那几名汉子此时那还有前头的凶狠,一个个求饶道, “我们只是听信了关柱的话,说他女人偷人养汉,让我们来捉奸,这是他们夫妻打架的事儿,不关我们的事儿!” 那衙役如何肯听,冷冷道, “都带回去一个个审!” 于是这一干人等都被带走了,正当二莲也要跟着去时,那衙役却是对二莲柔声道, “贾氏你身上有伤,喉咙不能说话,待休养几日再去衙门不迟……” 说罢又道, “你不到衙门,这案子就结不了,案子结不了,他们就要一直在大牢里呆着……” 二莲听了一阵阵发愣,半晌才行了一礼, “多谢官爷!” 于是关柱等人进了大牢,二莲却是一直在家养伤,至于几时去衙门,关柱等人几时能出来,便要由二莲说了算了! 那头四莲听了消息,点了点头道, “如此……就看二姐的了!” 二莲那头专心养伤,四莲却是将帽儿胡同处的新宅子重新粉刷了一遍,又换了些家具,晾在那处,就等着味儿散去了,把被褥衣裳之类的搬一些过去,便可以入住了,牟彪听闻便笑道, “还搬甚么过去,即是新宅子便当用新东西,一切都新置便好了!” 四莲却是不肯, “有些东西我用惯了,没有它们睡不着?” 牟彪听了好奇问道, “有甚么东西是你用惯了,没有便睡不着的,不当是没抱着我便睡不着么?” 四莲闻言啐他一口道, “不要脸,我要当真没了你便睡不着,你十天半月的不归家,我岂不是十天半月都睡不了了?” 牟彪听了收起戏谑的心思,搂了她有些愧疚道, “是我的不是!” 只如今卖了命给皇家,办了这差事,上了官船,可不是想下来就下来的! 四莲忙拍他的手背解释道, “我没有怨你的意思……” 顿了顿又道, “那些东西说来也与你有关……就是你用惯了的枕头、被褥还有……还有里头穿的几件衣裳……” 牟彪不在时,她都是抱着他的枕头睡觉的,要是遇上枕头洗了,她便将牟彪的几件旧衣裳放在枕头下面…… 牟彪听了嘿嘿直笑, “听听……还是说嘛,就是没我睡不着嘛!” 四莲红了小脸,却是低着头默认了,牟彪笑着拉了她好一通亲热,闹了半晌弄得四莲头发散乱,鬓角见汗这才把人搂在怀里一起躺在榻上说话儿,想起一事来便道, “对了,四莲……给我两万两银子……” 牟八爷如今全副身家都给了媳妇儿,他们这小家里也没分外账内账,左右没银子就问媳妇要银子便是,四莲也没问嗯了一声, “几时要?” “明儿……明儿我同顾三他们吃酒,商议一下,预备把那生意做起来了!” 四莲从他胸口上抬起脑袋来, “啸林可是决定了?” 牟彪嗯了一声, “先扔两万两银子进去试试水,若是能成,便再投些进去……” “好!” 四莲仍是点头,牟彪便笑, “你就不怕我是拿着银子出去养小?” 四莲用下巴抵着他胸口, “你是么?” 她黑漆漆的眼儿里是一派认真,牟彪心头一紧,不由自主的摇头, “不是……” “哦……” 四莲一歪脑袋又睡了下去,牟彪想了想,觉着自己就这么在媳妇儿面前认了怂,好像有些失了大丈夫的威严,再说了……玩笑嘛,何必当真? 于是又问道, “若我真是呢?” 四莲又把脑袋立了起来,再次认真的看着他, “是吗?” 二人四目相对,牟彪从四莲的眼里似是瞧见了答案,立时又怂了, “不是,不是,肯定不是了!” “哦……” 四莲又睡了回去,却是闭上了眼,不一会儿竟是呼吸悠长的睡了过去,剩下牟彪眼睁睁看着床顶上的麒麟送子图,心中暗道, “我……怎得就不敢说是呢?不过就是句玩笑嘛!” 可好似这样的玩笑与四莲开不得呢! 他适才从四莲的眼里可是瞧出来了,只要自己敢点头,四莲多半敢立马抽出一张纸,研墨提笔写和离书了! 一想到四莲一脸认真书写和离书样儿,牟彪就肝儿发颤,算了……以后这样的玩笑话还是少说吧,若是四莲当了真,我可怎办? 想到这处,紧紧搂了搂妻子,一个翻身,扯过一旁的薄被子把二人盖上,也跟着沉沉睡去了! 等到四莲新宅子的气味散尽后,她张罗着让人搬东西,二莲那头便传来消息,说是二莲伤好得七七八八了,她要去衙门了,四莲没有多说,让外院的一名小厮去衙门打听,那小厮回来报道, “八少夫人,亲家二小姐去衙门只字不提夫妻之间的事儿,只说是关柱知晓两个妹妹如今开了铺子,以为家中有钱财,这是伙同旁人来抢劫亲姨妹!” 他也是机灵的,知晓贾家的这位二小姐在跟夫婿闹着官司呢,八少夫人多半是不喜自己叫关夫人,便索性称了亲家二小姐,果然,八少夫人听了眉头舒展, 四莲闻言一笑, “她倒是聪明了一回!” 关柱做的事儿,对二莲来说那就是罪大恶极,可二莲苦于没有证据,官府里的人来了,只见得夫妻打架,至多就是几个男人欺负一个女人,可若说是夫妻打架,这清官难断家务事,大不了看在牟家的面子上,那五城兵马司的人打关柱几板子,可说成是入室抢劫,那就另当别论了! “大人怎么说?” “大人问亲家五小姐失了多少银两?亲家五小姐便说是失了一百两银子,大人便罚关柱二百两银子,还要打板子坐牢……那关柱吓坏了,不肯坐牢,亲家二小姐便提出让关柱再陪两百两银子,可求大人从轻发落!” 四莲听了哈哈一笑, “这法子好……关柱手里没银子,他要想脱身就只能求那苏娘,那苏娘可未必肯出四百两银子救他,届时……就看这对奸夫淫妇如何为了银了闹腾吧!” 那小厮又接着道, “八少夫人,亲家五小姐告诉小的,说二小姐之所以只问关柱要银子,也是打算着不和离的……” “不打算和离?” 四莲眉头一挑,奇道, “都到了这地步,她……难道还想与关柱破镜重圆不成?” 人说不见棺材不掉泪,二姐若是见了棺材都不掉泪,那……那就真没甚么可以帮她的了! 那小厮道, “依着小的看,亲家二小姐倒也不是对那关柱还有旧情,小的瞧着那是二小姐想要整治整治那关柱呢?” “哦……怎么说?” /102/102096/32069477.html 四百二十三章 夜半有人敲闷棍 四莲来了兴趣,那小厮道, “小的打听了,那关柱的姘头还去衙门里为他疏通过,花了银子打点上下,那关柱在牢里倒是没吃亏,只因着我们家的关系,五城兵马司的人不敢放人,就那么押着……不过小的听得说那女人肚子里已经有关柱的孩子了,依着小的想,若小的是二小姐,小的也不和离,只要二小姐一日是正室夫人,那女人就是不见光的外室,便是入了门也是小妾,即是小妾那生的孩子就是半个奴籍,只要入了官府的户籍,那就一辈子都是了!” 关柱不是官身,又不是甚么富豪人家能花大笔银子走通关系,想要让那女人生的孩子脱奴籍,且有得他头疼呢! “嗯!” 四莲点头, “我明白了!” 只一日不和离,二莲便一日是关家妇,以后再不能婚嫁,把自己一辈子都搭上去惩戒那一对狗男女,在四莲看来,二姐属实不值当的! 不过她不是二莲,二莲想得却是不同,她只觉得她这一生被关柱祸害惨了,再提不起心思与旁的男人过日子,再有如今儿子已经八岁了,再熬上几年,孩子都能娶妻生子了,和离总归被世人不容,说出去实在不好听,还会害了孩子,倒不如就这么生生拖着那一对奸夫淫妇,她倒要看看,那女人还敢不敢生下这孩子! 四莲对二莲的心思不甚赞同,不过以她的性子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难得了,四莲叹了一口气, “罢了!由着她吧!” 于是二莲没有趁机拿捏关柱和离,关柱被打了板子,又认罚了银子便给放回了家里,他原本是没银子的,不过前头刚得了一大笔银子,罚银是从自己身上搜出来的加上苏娘凑了一些,才勉强交上。 关柱出来之后,二莲和妹妹们定是不会让他进门的,可他又不愿回乡下去,便只能去了双花巷,那苏娘倒是让他进了门,却是看着他身上的伤,流下泪来, “你这样子,以后我们两母子可怎办?” 关柱哭丧着脸道, “苏娘我知晓事儿办岔了,只事儿已经成这样了,你就别再骂我了,你给我请了大夫来瞧瞧伤,待我养好,我就去给你挣银子……” 苏娘还是哭道, “不是我逼你,只是前头那些银子,是从观中赊来的,说好了这事儿了了,就去帮他们做事,你如今伤了,若是那边催问起来,我如何应对?” 她可是替关柱做了保的,若是关柱不去,自己便要赔人银子的? 你当她想出银子保关柱? 关柱要是不出来,自己便要跟着倒霉,把人留着,总还能赚银子,人要是折在大牢里头了,她跟肚子里的孩子便只有喝西北风了! 关柱闻言想起那日在观里见着的情形,也是脸上变色,想了半晌道, “这时节也实在顾不得了,你快些请了大夫,让人给我看了伤,早些好了,也好早些给他们办事去!” 苏娘闻言心中暗恨,面上却不显,哭道, “你光说是要请大夫,可我哪儿来的银子请大夫,为了让你出来,我是前前后后花了不少银子,她把你害成了这样,你不敢拿她怎样,倒还问我要银子,你……你这是要逼死我们母子么?” 苏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关柱也是一脸的悲愤, “仗着有个做官家夫人的妹子,冤枉于我,实在可恶,只如今形势比人强,我身上带了伤,只有先治好伤再做打算!” 苏娘哭了一阵,实在没法子便只能去请了大夫,大夫来瞧过之后,说道, “只是皮外伤,用些外伤的金创药便能好,不过受了伤之后会有外毒入体,还得煎上几服药内服,幸得你身子健壮,只要悉心调养,不出一月便能痊愈的!” 当下苏娘不情不愿的付了银子,就那么将关柱养在家里,苏娘如今也是上了贼船下不来了,有心想下船吧,可她在关柱身上花的银子,还有肚子里的孩子又怎办,只得咬牙将人伺候着,一心等他养好了赚银子还她! 二莲那头虽说未曾和离,却也没有回乡下去,待得伤养好之后,便在妹妹们的铺子里帮手,手里捏着关柱给的四百两银子,她也是心里暗暗盘算, “不如我在外头也盘个铺子,做些小生意?” 只这地儿不能离着妹妹们太近,也不能太远,大家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她一时半会儿拿不定主意,不过倒不急在一时,慢慢找就是了,银子在手怎得都不慌了! 她这处不慌,倒是乡下的关家二老慌了起来,他们见儿媳妇跑了,儿子带着孙子、孙女说是去城里找人,也跑了,久久没见人送个信回来。 又请了人去城里打听,也没打听到消息,二老在家中左等也不回,右等也不回,眼看着一月过去了,家里的米吃完了,面也吃完了,这一日三餐都没个着落了,儿子再不回来,爹娘就要饿死在家里了,他们不得不拖着病体进城来。 只他们也不知二莲在何处,自己的儿子又在何处,去了儿子做工的猪肉铺子打听,人家说关柱早就没上工了,掌柜的大发雷霆已经当众发话将他辞了。 二老大惊,连问铺上的人知不知晓关柱的住处,那关柱与苏娘姘居,如何敢大声宣扬,便是有一二人知晓的,却也说不准具体的住址,只听说是双花巷子,二老一路问过去,却是问错了地方,走着走着便不知东南西北了。 这眼看着天都黑了,他们进城来身上带了全部的家当,也有一二两银子的,可实在舍不得用来住客栈,便寻了僻静的死胡同,挑一处背风的地方猫上一晚,白日里想找便宜的地方吃饭,也不知怎得瞧见了那酒楼饭馆的后巷,在那泔水桶里居然还有整鱼整鸭整鸡之类的扔在里头,二人便不花银子了,索性就在这里寻了一顿吃食,旁人觉着这样实在凄惨,倒是他们二老十分的乐呵, “老头子,这里除了没个正经的住处,倒是比在乡下还吃得好,我都不想回去了!” “老婆子我也不想回去了,左右寻儿子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我明儿去捡些木板子,烂布袋子在这里搭一搭,便能避风挡雨了!” 关老头伸开双手在胡同一角处划了一个地儿, “这么大……足够我们住了!” 二人十分的高兴,待得天黑,关老头就去寻那可以搭建窝棚的东西,只京城夜里是有人巡逻的,他不敢走大道怕被人逮着,便只往那小巷子、胡同里面钻,只那里头黑漆漆的没个灯火,关老头走的跌跌撞撞,转过一个拐角处,突然迎面一个黑影高高举着棍子过来, “砰……” 有人挥着一根棍子当头给了他一棍,关老头年老体衰如何受得,当时就仰面摔倒在地上,昏死了过去,有人说话道, “你他娘的手下有没有轻重,别一棍子打死了?” 有人讪讪笑了笑道, “头一回做这事儿,没个手准,待我多练几回便好了!” 有人过来探了一下鼻息, “没有死!” “没死就好,快装袋子!” 有人拿了一个麻布袋子将那关老头弄进里头去,再扎上了口子,由一个身形壮硕的大汉背了起来,那汉子背着人还回头吩咐同伴, “你们去找找那老婆子,想法子把人也一起弄来!” 有人应道, “老大,两个一起弄了,会不会被人发现呀!” 那老大骂道, “你懂个屁,遇上这种老两口出来的,必要一起做了,省得一个不见了,另一个到大街上吵吵嚷嚷被人知晓!” 说罢背着人先走了,剩下的两个,前头接话那一个嘴里嘟囔道, “可要是两个都不见了,难道家里人不找么?” 另一个应道, “你刚来不知晓,我们做这事儿,都要提前踩点儿的,这两个老的……从今儿一早进城时,我们老大就跟了他们一日,城外来的,一路都在问他儿子媳妇,这种多半是来寻人的,即是寻人走丢了也是常事嘛,等到家里人知晓了来找,嘿嘿……这人早就没了!” 那一个听了没有说话,另一个伸手拍了拍他肩膀道, “你心里想甚么我明白着呢,兄弟……哥哥前头也是这样过来的,不过做这行久了,你便能觉出好了,一个人就是二十两银子,你如今不是缺银子么,你瞧瞧……这不是就挣了二十两了么,再去把那老婆子弄了,又是二十两!” 说起银子,那一个便来了精神,点头道, “好,我们走!” 当下挥着木棍子,走在了前头,二人寻着那死胡同尽头,四周一片漆黑,老婆子蜷缩在背风的角落里,听见脚步声只当是老头儿回来了,转过头问道, “他爹……你回来了?” 领头那人听见声音,脚下就是一顿, “这声音……怎得有些耳熟?” 另一个却是快步上前去, “砰砰……” 两下很是熟练的敲打在老婆子头上,老婆子吭都未吭一声便倒了下去, “快……过来帮手啊!” 那人这才回过神来,忙取下腰间的麻袋,帮着将人给装了,二人抬着麻袋,消失在了黑暗的巷道之中…… /102/102096/32071076.html 第四百二十四章 五姨娘的好心意 二莲并不知晓自己公婆进城之事,她也不关心二人在乡下如何生活,自然也没去打听公婆的现状,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着。 四莲那处,将盯着关柱的人撤了回来,却还是时不时派人打听他现状,怕的是他养好了伤,回...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107/107349/29297218.html 第四百二十五章 拐子帮死灰复燃 第二日一早牟彪去了衙门,四莲便换了衣裳出门,因着新宅那边早就收拾好了,今儿只是带上日常常用之物便可出门了,临出门前她去见了刘氏,刘氏见她来了笑道, “你出去伺候老八,我自然不会拦你,不过再等阵子你二嫂要生了,你可要回来的!” 四莲笑着道, “只是八爷公务忙时在那边住上几日,若是衙门里差事办的快,儿媳妇说不得隔几日就回来了!” 刘氏似是听到了一点风声,闻言叹了一口气道, “只怕是没有这么快!” 说罢又叮嘱她道, “你们自己在外头住,切记谨言慎行,小心门户!” “是!” 四莲福了一福,向刘氏告辞出了牟府,到了大门处却是遇上了金珠,金珠笑眯眯奉上一个盒子, “八少夫人,这是姨娘给您的!” 四莲红着脸接过来,坐上马车便去了帽儿胡同,一路之上四莲自己抱着那盒子却是不敢打开。 三进的院子,四莲把四个丫头还有柳杏带上了,汪妈妈和两名粗使的婆子,又看门的门子,小厮只有牟龙与牟虎还有做粗活的王二虎,牟彪觉着能用的男丁少了些,便从府里带着两个小厮过来,一个叫佑宝,一个叫八斤,两个小厮年纪不大,不过人都十分的机灵,倒是很得四莲喜欢。 他们过去当日,午饭时牟彪便回了家吃,连着啃了两个那油水满满的东坡肘子后,牟彪不由揉着肚子长叹道, “总算能吃上一顿正经饭了!” 衙门里的饭也就是能顾着肚子,至于嘴上好不好吃,那就不是北镇抚司衙门里厨子们会管的事儿了! 四莲便笑, “哪儿有你说的那般不堪,哄我没吃过衙门里的饭么?” 以前贾金城在北镇抚司时,她也是吃过一回衙门里的饭食的,虽不敢说色香味俱全,可也是有肉有菜,比起京城里旁的衙门已算是不错了! 牟彪摇头, “你只吃一回罢了,若是如我一般天天吃,便知晓那滋味了!” 又笑道, “不过如今有四莲在了,我用不着吃那猪食了,从今儿起早中晚三餐我都在家里吃!” 这处离衙门不过几步路,吃完了早饭,背着手溜达去衙门,还能赶上早上操练! 四莲笑道, “好!” 于是晚上那一顿四莲亲自下厨又做了一锅炖肉吃,牟彪回来连吃了五碗饭,才心满意足的放下,于是牟彪每日三餐能归家,四莲又用不着晨昏定省,日子真是比在府里轻快不知多少,小夫妻过的都十分的满意。 只牟彪小家的日子虽过的不错,可衙门里的差事却是越发繁忙,有时赶回来吃了晚饭,便又去了衙门,连夜的审犯人,随着这案子越闹越大,牵连的人越来越多,朝中的诸位大佬们终于坐不住了,前头因着是宫中出事,这乃是皇帝的家事,外臣不好多言,可随着锦衣卫拿的人越来越多,接驾贴的不再是皇家的亲戚,而是已经已经有不少朝中的官员了! “陛下这是想做甚么?” “陛下是想效仿太祖太宗,对朝中众臣大肆迫害么?” 想太祖时期为官,出门时家人都要送别至门前,每一回上朝便如那上刑场一般,要与家人洒泪而别,有那听到锦衣卫上门的人家,家中老少立时换上白缟素服,端坐在大堂之上,等着锦衣卫来拘押,这样的日子即便是已经隔了这么多年,再说起来都是当官儿的心中梦魇。 “锦衣卫滥施职权,妄冤无辜,借机敛财,残害命官……” 御史们的折子如雪花一般飞上了弘治帝的案头,弘治帝看了冷笑连连,却是对身边的李广道, “你说说……这里头有多少是太子的人,这些言官们又有多少是在为太子掩护?” 明着弹劾锦衣卫,暗地里却是告诉他这做皇帝的该收手了! 他们在怕甚么,这是发觉查到了东宫,害怕再查下去牵连到真正的幕后之人么? 李广听了后背发凉,躬身道, “陛下,奴婢乃是宫中的内侍,对这朝政之事是一窍不通,奴婢……不知……” 弘治帝一笑, “不知……不知好啊!就怕是知道的太多了……” 李广低着头不敢接话,就听弘治帝自言自语道, “他这就是怕了,怕朕继续查下去……” 锦衣卫是皇帝的走狗,百官们不敢骂皇帝,骂起锦衣卫那可是一套又一套的,连着三日朝中言官都在弹劾锦衣卫飞扬跋扈,横行霸道,把整个京城都弄得人心惶惶,牟斌那头是不动如山,牟彪领着人照旧是该抓就抓,送驾贴送的都手软了! 于是整个京城都是风言风语,做官儿的出门都要左右瞧瞧,生怕门前就站了锦衣卫,刘氏在府中管束众人不可随意出府,自己也减少了应酬,四莲仍是深居简出,不过她派去盯着关柱的人却是来回话了, “八少夫人,小的二人盯着那关柱这些日子,总算是摸清了那小子在做甚么了!” 四莲闻言一挑眉, “他在做甚么?” “关柱那小子,都是半夜出门,天明时归,也不是夜夜都出去,每隔上五六日总要出去一回的……小的们跟了他五回,他似是还有同伙,都是约在城南的土地庙附近见面,之后带上麻袋、木棍、绳子等物在城中四处游荡,专寻那落单之人敲闷棍……” 四莲大惊, “他竟做起了这犯法的勾当了么?” “回八少夫人,正是!这京城之中无根无家的人不少,有不少外乡人进京的,因着各种原因落魄了,沦落在街头无家可归,他们便专冲这种人下手,小的们跟着他们五回,见他们得手了两回,一回是打了一个要饭的乞丐,一回是打了一个输了钱的赌鬼……” 四莲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他们敲了那些人闷棍,之后又做了甚么?” 那二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应道, “小的们也不知晓,他们打昏了人,便把人用麻袋装了,背着走一段路,便放在了马车上,小的们只两人,又是夜里追着跑了一段,便追丢了!” 他们只是牟府的普通下人,身上也没功夫,追不上马车也不稀奇! 四莲点头赏了二人一人五两银子, “这阵子你们辛苦了,以后这人就不必盯了!” 二人领了赏退了下去,四莲对一旁的汪妈妈道, “看来这事儿还要妈妈出马才成!” 汪妈妈点头道, “老奴怎觉着这手法,好似以前的拐子帮呢?” 四莲也点头, “我也觉着这敲闷棍的手法极像拐子帮,难道是拐子帮又卷土重来了?” 难道是见着最近京中局势混乱,他们回来浑水摸鱼了? “还请妈妈今儿晚上去盯着那关柱,瞧瞧他们到底是把人弄到哪儿去了?” 汪妈妈点头,入夜之后她便出了门,牟彪回来不见汪妈妈问起来,四莲便将此事讲给了牟彪听,牟彪闻言眉头也皱了起来, “最近实在太忙,也抽不出人手去查这事儿,你可让汪妈妈探一探,但万万不可打草惊蛇!” 如今的锦衣卫在京的全部人手都派出去查案了,连天津卫那处都调了人过来,此时当真是腾不出手来! 四莲点头, “我晓得了!” 汪妈妈是第二日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回来的,她的神色有些凝重, “少夫人,只怕当真是那拐子帮死灰复燃了,他们昨儿晚上打昏了一个进城投亲的妇人,老奴跟着他们的马车一路到了城北的一座宅子里,那地方从外头瞧着,就是一处普通人家,他们把人从后门抬了进去,老奴隔了一会儿再悄悄潜进去,四处一寻便已经找不到那被虏的妇人了……” 四莲一惊, “打不到了……这话何意?” 汪妈妈道, “老奴估摸着这宅子下头多半是有密室又或是密道,外头的屋子里一切寻常,根本瞧不出蹊跷来,又那宅子里的人似乎也是练家子,老奴为防打草惊蛇不敢逗留太久,所以没有细查……” 四莲闻听眉头都快挤成疙瘩了, “八爷也让我不要打草惊蛇,可这京城之中时不时便有人口失踪,官府竟是一点都未察觉,若是让他们继续下去,还不知会有多少人要遭殃呢!” 汪妈妈点头, “老奴也觉着,这事儿拖不得!” 可急也不急不来呀! 若是贸然出手,至多也不过就是将关柱几个抓了,再那宅子给封了,只要没抓着头目首领,他们换个地儿,另起炉灶又可再次行事了! 想想以上次以锦衣卫之能,都没能将拐子帮斩草除根更不用说她们了! 想来想去,四莲一时也想不到法子,不过该做的事儿还是要做的, “妈妈,这几日你都盯着那宅子,我想着他们即是抓了人藏在宅子里,那必是要想法子送出城去的,只要一直盯着他们,总能查到接应的下家是谁的,这时节八爷也腾不出手来管这事儿,我们先把消息打听好了,也好方便八爷以后行事!” /102/102096/32075835.html 第四百二十六章 黄花观中所见闻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102/102096/32077965.html 第四百二十七章 关柱疯癫苏娘死 “呼……” 汪妈妈吐了一口浊气,缓缓退到了黑暗之处,一点点的往后退去,待上了台阶,便听得上头有脚步传来,却是那车夫去而复返与另一人抬了袋子又下来了,汪妈妈又上了壁顶,身子紧紧贴在上头,看着二人从自己身下走过,这才又跳下来往来路退去,待到好不易出了黄花观,她才选了一处人高的草丛,躲在里头把胃里不断翻涌的东西,全数给吐了出来…… “少夫人!那个地方根本就不是人呆的地方!” 四莲这是头一回见着老成恃重,武艺高强的汪妈妈面现出惊骇之色来, “少夫人,老奴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未见过这等可怕的场景!” 那情景当真如那阿鼻地狱一般,放血破腹开膛去取内脏,那帮子人手法娴熟,神态随意,随意抛掷内脏的样子,便如那市场之中杀猪杀狗的小贩一般,那个巨大的洞窟就是一个屠宰场! 四莲听的汪妈妈所言也是脸上变色,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步,回头对汪妈妈道, “妈妈,要不我们报给公爹吧!” 那样的地方,早一日铲除,便能少一些人死亡,似关柱这样的人也不知他们雇佣了多少,想想这些日子以来,他们深夜在京城的街道之中游荡,也不知多少无辜之人受了他们残害! 汪妈妈也点头道, “确是应当报给老爷!” 虽说自己有把握能无声无息的潜入其中,将里头的人全数给宰了,可她却没法子顺藤摸瓜把这些人全数给找出来,特别是那幕后的黑手到底是谁,还无人知晓! 四莲打定了主意,便带着汪妈妈去了北镇抚司衙门求见牟斌,只是不巧,牟斌进了宫,牟彪也带着人出去办案了,四莲无奈只得又转回来, “且等等吧!等到八爷回家再说!” 这一等牟彪是一夜未归,第二日四莲刚起身,正要让人去衙门里寻牟彪,倒是六莲先来报信儿了, “四姐,关柱又跑到我们铺子里来了,我瞧着他那样子,似乎有些不对劲儿!” “哦……怎得不对劲儿?” 四莲闻言一挑眉头, “他若是闹事,你们只管去衙门叫人就是!” 六莲摇头, “我瞧着……他好似有些疯癫了!” “疯癫了?” 四莲一愣,她瞧向了一旁的汪妈妈,汪妈妈想了想冲她轻轻摇头,示意昨日她走时,关柱都还在为了银子,昧着良心助纣为虐呢,这才一晚上的功夫,他就疯了? “怎么了个疯法?” 四莲又问,六莲道, “他一身是血的守在我们铺子面前,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让二姐跟他回家,一会儿又要见儿子见女儿,再一回会儿又说苏娘肚子里的孩子被他拿去卖了,一会儿又说他把爹娘卖了……” 四莲听得越发糊涂了,想了想道, “我去瞧瞧!” 却是换了衣裳,只带着汪妈妈出了门,她们坐着马车赶到时,果然见得关柱一身是血的坐在面铺子前头,街面上已经围了不少人,有几名衙役正在问关柱的话,只关柱根本不予理会,只是坐在地上神情疯癫,双眼发直,嘴里喃喃自语, “卖了!卖了……卖了赚银子……赚很多很多银子!” 四莲过去时,衙役们知晓是牟府的少夫人,便过来见礼,四莲撩了帘子看关柱,见他那样儿好似真疯了,便问衙役, “官差大哥,关柱这是怎么了?” 那衙役拱手道, “八少夫人,令姐夫好似受了不小的刺激,人疯癫了,这身上的血乃是人血,我们瞧了半晌,没瞧出他身上受了伤,便疑心是他在外头伤了人,只现下他疯癫成这样,也问不出话来……” 四莲想了想问道, “你们可去了双花巷子?” 那衙役不解道, “去双花巷子做甚么?” 四莲道, “我这姐夫在双花巷子有个外室,如今他同我二姐姐早已各自居住,他若是有甚么事儿,多半还是要去问那双花巷子的苏娘才能知晓……” 那衙役闻言忙招手派了两个人, “快去外城的双花巷子找苏娘……” 分派完之后,又问四莲, “那……这关柱又如何处置?” 若是寻常百姓这样满身是血的在街面上乱跑,早就被他们抓进大牢里了,不过这人不是与牟府有亲吗,又八少夫人在此,他总归是要问一声的! 四莲应道, “官差大哥不必顾忌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那衙役应了一声,过去吩咐人道, “把此人拿下,带回衙门再审!” 当下有人用铁链锁了关柱,那关柱也不知躲避被人锁上一拉,就起身跟人走了,一面走一面还在嘴里喃喃道, “卖了……卖了换银子……很多很多银子!” 四莲吩咐了佑宝跟着去了衙门,她进铺子见了二莲,见她同孩子们一切安好,便问道, “二姐姐,关柱来此可同你说了甚么?” 二莲也是一脸的疑惑与惊疑,摇头道, “他没说甚么呀,只说要带我回家去,说是城里的银子上全是血,还是回乡下好……又说甚么他把爹娘卖了……还把苏娘的孩子卖了,也不知他嘴里念念叨叨到底说的甚么……” 四莲点头,叮嘱她道, “这几日你们都在铺子里,别往外头跑!” “好!” 四莲又叮嘱了两个妹妹, “晚上小心门户,轻易不要替陌生人开门!” 五莲和六莲答应了,她这才回转帽儿胡同,只还未到家,佑宝便追了上来, “八少夫人,小的回来禀报您一声,那双花巷子的苏娘被人杀了,肚子被人剖开来,肠子肚子流了一地,还有肚子里的孩子也被掏出来了……” 说着话时,佑宝想起那回来报信的衙役脸上的表情,也跟着打了一个寒颤, “八少夫人,太惨了,他们说那苏娘当时还没有死,自己拖着肠子爬到了院门前,那肠子从内室一直扯到了门口……” 说到这处想起那场景,自己都忍不住干呕了两声,只四莲却是神色如常问道, “那关柱可曾清醒?” 佑宝道, “衙门里的大人请了大夫来瞧,说是关柱受激过重,才一时疯癫了,只要服些药,再用针灸之术扎穴回神,用不了两日便能恢复了!” 四莲点头, “那你去衙门里打听着……” “是!” 待到这一日午时牟彪回来了,听四莲说了此事,也是眉头紧皱, “如此看来,那黄花观只怕也同之前刘娘子所言的城外庄院一般,被人给弄成了杀人的屠宰场,只那邱氏一直在我锦衣卫的监视之下,那又是谁在黄花观里作恶呢?” “会不会那邱氏还有同伙?” 牟彪点头, “此事我就去禀报爹爹,让他派人去再去查抄黄花观!” 当日午后,锦衣卫果然出动了人马,一路快马急驰去了城外黄花观,而天黑之后,佑宝也从衙门里回来了, “八少夫人,那关柱清醒过来了,只不管大人如何用刑都不肯说,只说是要见妻儿……” 四莲听了连连冷笑, “妻儿……他此时节想起妻儿来了!” 他在外头风流快活的时候可曾想起过家中的妻儿老小? 如今入了大牢想起妻儿来了,他难道还想二莲为他求情么? 这样的男人死不足惜! 冷笑几声之后,却是站起了身道, “走,我们去接二姐姐!” 我倒要看看他到底还能做出甚么不要脸的事儿来? 四莲坐了马车带着二莲和两个孩子去了五城兵马司的大牢,关柱被关在最里头一间的牢室里,身上有不少伤,那是前头过堂时用的刑,他见着二莲带着孩子们过来,立时扑了过来,隔着牢门哭道, “二莲,我错了!二莲啊!我错了!那女人根本就是个害人精,若不是她……我又怎么会把爹娘给害了!” 二莲闻言吃了一惊问道, “甚么把爹娘给害了,到底是怎么回来,你倒是仔细说说呀!” 关柱哭哭啼啼道, “我原本好好在那猪肉铺子里做工,一月能赚好几十个铜板儿,拿回去还能奉养二老,给你和孩子们扯些布做新衣裳的,可她时常到那铺子里来买肉,一来便冲着我抛媚眼儿,还时常借口叫我去家里帮忙,寻机勾引我,我……我……我也是一时糊涂上了她的套,之后……之后她就说肚子里有我的孩子了……我……我是想给那孩子一个名份,便答应让她进门,可……可你又不许……我才一时鬼迷了心窍……” 二莲听得他颠倒黑白,胡说八道,那是气得身子都在发抖,跳起来啐了他一脸唾沫, “呸!我把你个无情无义的东西,你还是个男人吗?我以前虽恨那苏娘,可如今却是替她不值了,勾搭你这样的男人,也是她瞎了眼!” 说罢一脸厌恶的撇过脸,似是再不想看他一眼,冷冷道, “你有话说话,少东拉西扯的把事儿怪在旁人头上,到底怎么回事儿,你不说……老娘立时走人!” 说罢当真拉了孩子们就要走,关柱见状忙伸手去拉人, “二莲,二莲,你别走啊!我……我说就是……” /102/102096/32080128.html 第四百二十八章 关柱害人遭报应 前头的事儿,实则四莲也大约知晓了,就是关柱这小子为了银子,便为那黄花观干那敲闷棍,虏人害命的勾当,昨儿汪妈妈离开黄花观之后,关柱却是还在那处给人抬尸体,在那处忙活了近半个时辰,好不易能走人,临走时被人吩咐着抬了一麻袋东西出去, “把这东西挖个坑埋了!” 关柱与车夫便抬了麻袋出去埋,他们也知晓里头的东西,就是那些让人见了双腿发软的玩意儿,却是赶着车跑得远远地,寻了一处无人的山坳挖坑,这也不知是不是死去的怨灵不甘,待得二人挖完坑抬了麻袋要扔时,突然那袋子破了,从里头滚出来好几个人脑袋,那二人本就是提着胆子在办事,见得那些血淋淋的脑袋滚出来时,吓得立时一屁股坐地地上,大声惊叫起来,这厢连滚带爬的想逃离此地,那车夫还好些,四肢乱挥还能爬走,关柱胆小,那是双腿软的跟面条似的,挣了两挣没起来身,根本就动弹不得,他眼睁睁看着那袋子里的东西,骨碌碌滚到了自己面前,睁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儿看着他, “啊啊啊啊啊啊……” 只越是害怕越是身上发软,连手上都没力了,软倒在地上,与那血淋淋的脑袋大眼瞪小眼半晌,终于认出来了, “娘!” 关柱那原本应当在乡下老家的娘的人头,居然出现在这里,此时正死不瞑目的瞪着自己,关柱此时的心情可以想见,眼珠子瞪得都快从眼眶里崩出来了,张大了嘴,叫的都破音了! 这时节他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发疯一般在那几个脑袋里翻找,果然……他从那堆人脑袋里找到了一个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人头来, “爹!” 关柱撕心裂肺的叫了一声,关老汉死的应当比自家婆子痛快一些,比起关老婆子死不瞑目,双眼圆睁来,他倒是双眼紧紧闭着的,只嘴角有干涸的血迹, “爹啊!娘啊!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啊!” 关柱抱着两个人脑袋开始嚎啕大哭起来,他是万万想不到,二老不应当在乡下么,他们会何为出现在这里,为何会进了黄花观,为何……为何会只剩下一个脑袋!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爹啊……娘啊……” 关柱哭的凄惨伤心,昏天黑地,可他不是傻子,此时心里已经隐隐有猜测到了事情的因由…… 多半是因着他们久不归家,二老寻到了城里来,到于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 这还用说么,就是被人敲了闷棍,弄进了黄花观里,给人剖了内脏,还落得个尸首分离的下场! “爹啊!娘啊!呜呜呜……你们死的好惨啊!呜呜呜呜……” 关柱坐在那处嚎啕大哭,那车夫却是听见声音又爬了回来,见这情形,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过来,仔细看了看关柱手里的脑袋, “那个……兄弟……兄弟……这二人……就是前头你头一回出来干活,敲的那一对老夫妻……” 说罢还指了那关老头儿道, “这个……这个……你先敲的,下手有些重了,人送到观里就没气了,为这……老大还被骂了一顿呢!” 他又看了看关老婆子, “这个倒是没死,不过人老体衰,内脏早不能用了,只一身肉还勉强可以,被……被剃了……” 他比关柱早干这一行,却是知晓得比他多! 关柱听到这处,整个人都愣住了,他也不哭了,就那么呆呆地看着那车夫,双眼发直,似是不明白车夫的话是甚么意思,那车夫能做这样的事儿,就不是那有良心的人,他上无老下无小,心狠手辣惯了,那是由己及人,伸手拍了拍关柱的肩膀安慰道, “兄弟想开些,你瞧瞧……你这爹娘已经老成这样了,还有病在身,早死晚死都是死,养在家里又费粮食又费银子,死了好……死了你不是少花银子么?” 关柱还是那么呆呆看着他,看得他后背一阵阵的发毛,忙起身道, “别说这些了,快把这些东西都埋了吧,这里虽说偏僻,却也防不了附近有人过来,要是让人瞧见了,我们这脑袋便要不保了!” 当下忙把四下滚落的脑袋捡了回来,又去拉关柱手里的脑袋,关柱死死抱着不肯放手,那车夫怒了, “你还想怎样?把这两个脑袋抱回去,你是打算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敲死了自家老子娘么,想让官府砍你的脑袋么?你可别忘了,你还有个小相好等着你呢,她那肚子里还有你的儿子呢!” 关柱一愣抬头看他,手上却是慢慢松开了,车夫这才抓着那一蓬乱糟糟的头发,把关老头和关老婆子的脑袋扯了过来,往他们挖的坑里一扔, “快!快来帮我一把呀!” 他招呼着关柱把坑给埋上了,之后又拉着失魂落魄的关柱上了马车,一路赶着马回了京城,关柱呆愣愣回了双花巷子,进了门却没见苏娘在家,于是进去坐在内室里,就那么坐着,一直坐着,双眼发直,眼神涣散…… 就那么直到外头天都黑了,苏娘才从外头回来了! 苏娘不是一个人进的门,却是还带着一个女人,正是与她相熟的一个姐妹,二人进来坐在正堂之中说话,嘻嘻笑笑之间那女人问苏娘, “那姓关的一副窝囊样儿,你也不知怎么想的,那么多恩客,其中也不少有人想纳了你回家的,他们里头挑谁都比挑这姓关的强,你这是被猪油蒙了心……” 说罢凑过去小声问道, “怎得……他床上很是厉害?” 苏娘便咯咯笑道, “我这也不是没法子么,肚子里都有他的种了!” 那女子听了哈哈大笑, “得了吧!这话你骗那蠢货倒还罢了,你骗得了我……” 说罢上下打量苏娘, “如意赌坊里的周二懒不是时常半夜来寻你么,你这肚子的小东西还不知是谁的呢!” 苏娘便嘻嘻笑, “这……谁知道呀,逮着谁便是谁喽!” 二人在外头笑闹了一阵,那女子便起身走了,苏娘端着灯进了内室,却见得关柱如一尊木雕般坐在桌边一动不动,苏娘吓了一跳, “你……你回来了?” 关柱神情木然的抬头看她,半晌才吐出一句话来, “你这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苏娘一愣,立时明白他是听到前头二人说话了,当下立时嘴一瘪,做出个哭样来, “柱哥哥,那不过就是闺阁里的玩笑话,你……你怎得听风就是雨,还疑心起我了?” 关柱仍是直愣愣的盯着她, “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苏娘哭道, “柱哥哥……这孩子是你的呀,你……你怎得不信我!” “信你?” 关柱嘿嘿发出一阵怪异的笑声, “信你……我就是信了你……我就是信了你啊……嘿嘿嘿嘿……” 他笑得苏娘心头一阵发毛, “柱……柱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关柱突然腾的起身,一下子扑了上来,一双手死死的掐住了苏娘的脖颈, “贱人!你这个贱人!都是因为信了你,都是因为信了你……” 若不是你,我怎么会去做那伤天害地的事儿? 报应啊!报应啊!真是报应啊!让我亲手杀了自己的爹娘,还害得他们死无全尸! 关柱想到这处,脸上的肌肉不停的抖动,双眼里透出疯狂之色来, “贱人!贱人!老子要杀了你!杀了你……都是你……都是你……” 苏娘见他这模样,吓得不停的尖叫挣扎,双手用力的掰着他的手, “放开我!放开我!关柱……你疯了!你疯了!” 关柱闻言发出一阵怪笑, “哈哈哈……嘿嘿嘿……哈哈哈……嘿嘿嘿……老子就是疯了!就是疯了!” 苏娘的手指甲深深的掐入了他手背上的皮肉里,抓出了十个深深的血坑来,可关柱的手越来越紧,苏娘的脸都涨红了,双手不停乱抓乱舞,只女子的力气如何抵得过已经半疯的男人,她终于吐了舌头,翻了白眼,身子也软了,关柱见状以为自己掐死她了,嘿嘿笑着,双手一松, “噗通……” 一声,苏娘的脑袋磕在了一旁桌角上,再摔到了地上,这下子却是将她摔醒了, “咳咳咳……” 她捂着脖子不停的咳嗽,原来适才她只是昏死了过去! 这也是苏娘点儿背,原本她只是在阎王殿里转了一圈儿,可这一咳嗽便又将她送回阎王殿去了,关柱见她未死,回过神来,便还要来掐她,苏娘吓得连连求饶, “关柱!关柱……关爷爷,求求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我肚子里还有孩子呢!” 说起孩子,越发激起了关柱的疯念,关柱听了好似突然想到了甚么,嘿嘿笑着应道, “对对对……有孩子呢!” 他一转身出去了,苏娘见状不明所以,却是知晓此时不走跑便再没机会跑了,于是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跑出门去,还是在院门外被追出来的关柱抓住了, “你去哪儿,别走!” /102/102096/32084495.html 第四百二十九章 二莲终归脱牢笼 关柱说着话,抓着她的头发,将人给拖回了屋中,疯狂中的男人力大无穷,苏娘根本就挣脱不得,关柱拿出了一把尖刀,在地上躺倒的苏娘肚子上比划,还笑呵呵道, “苏娘,我们不是缺银子么,把你肚子里的孩子剖出来给他们送去,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你疯了!” 苏娘瞪大了眼,疯狂的摇头, “你疯了!你疯了!别……别……别杀我的孩子!” 她捂着肚子连连后退, “嘿嘿嘿……不怕!不怕哟!我们不是缺银子么,把他拿出来卖掉,就有银子了!” 关柱笑嘻露露的,双手猛然一戳, “噗嗤……” 一声那把尖刀捅入了苏娘的肚子里, “啊……救命!救命啊!” 苏娘不停的尖叫,被关柱一把捂住了嘴, “唔……唔……唔唔唔……” “嘘……别叫……嘘……别叫……这事儿不能让旁人知晓的!” 关柱呵呵笑着手里的刀开始往下拉,苏娘就听得刺啦一声,好似布匹被人从中破开一般,她低头一看,肚子上被破一个大洞,她瞧见了自己的肠子, “啊……” 苏娘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叫声,只那惨叫声被关柱死死的捂在了嘴里,他一面嘿嘿笑着,一面说道, “别怕……别怕……小乖乖,我们没银子,把这孩子剖出来给他们,买个好价钱,反正这个孩子也不是我的,有了银子……以后我们再生一个就是!” 说罢将苏娘推在地上,双手扒开她的肚子,在里头又掏又摸,半晌之后从苏娘的肚子里扯出一团血肉来,他拿到苏娘的眼前给她瞧, “你瞧瞧……还是个儿子呢,把他给那些人,值不值一百两银子?” 苏娘双眼凸出,嘴大张着,鲜血淋淋的手捂在肚上,又抬起来指向了关柱, “你……你……” 关柱却不管她,双手捧着那一团血肉嘿嘿笑着, “拿去卖银子!卖银子!” 他跑了两步,到了门前突然又站住了,定定看着手里的那团血肉,混混沌沌的眼神里突然又有了一丝清明, “啊……” 待他看清了手里的东西,立时惊恐的大叫起来,啪一声扔在了地上,拉开院门狂奔了出去…… 再之后的事儿,四莲和二莲都已经知晓了,关柱拉着二莲的袖口,连连哀求道, “二莲!二莲,你帮我求求你四妹,我不想死……我不想死……爹和娘不是我有意杀的……都是那女人……都是她害我!” 二莲闻言猛然转过脸来,定定的看着他,半晌冷笑连连, “前头我还恨那苏娘,觉着她勾引了我的丈夫,让我要做那下堂妇,如今我却是可怜她了,她怎么眼瞎瞧上了你这样的人!你还是个男人吗?” 没出事儿时便千好万好,出了事儿便一切推到女人身上! 关柱哭声一窒,复又哭起来道, “我知晓我也有错,我不该色迷色窍,我不该为了钱财去做那伤天害理之事!” “晚了!现在说甚么都晚了!” 二莲拉着孩子们退后两步,指了那牢里蓬头垢面,一身血污,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男人对一双儿女道, “你们瞧瞧吧!这就是你们爹,你们记住他的样子,以后万万不可学他这样,鬼迷心窍,为色所迷,抛妻弃子落得个如此下场!” 说罢再不管里头的关柱嚎啕大哭,拉着孩子们转身就走,四莲默默跟在后头,走过牢门时看着关柱冷冷道, “总归你与二姐夫妻一场,我也劝你一句,把你知晓的事儿一五一十说出来,说不得还能求一个全尸!” 她转身离开,只留下男人的哭嚎声响彻了大牢…… 出了大牢,二莲仰头向天,眨了眨眼,把眼泪逼了回去,回头对四莲道, “四妹妹,谢谢你,我以后必不会如以前那般懦弱无能了,我会好好把两个孩子养大的!” 四莲点头想了想对二莲道, “那苏娘也死了……你也不必恨她了,以后好好过日子吧!” 二莲想起关柱说起那苏娘的样子,身子就是一抖,打了一个寒颤,紧紧搂了孩子们大步向外走去。 四莲回到家中时,牟彪已经回来了,见她回来便问, “关柱那处可有甚么供词?” 四莲摇头, “他本就是个受人驱使的杂役,又刚进去不久,知道的东西并不多!” 又问牟彪, “锦衣卫在黄花观那处可是拿着人了?” 牟彪摇头, “并未拿着人,许是关柱这事儿闹得大了些,那边早得了消息,待我们的人过去时,已经人去楼空了!” 实则他们不知晓,那车夫送了关柱回城之后,回到自己那居住,却是越想越不对劲儿, “那关柱看着疯疯癫癫,神智有些不清白了,若是他跑出去说漏了嘴,我们岂不是要跟着他倒霉!” 当下再也坐不住了,急忙去宅子里寻了那家人,那一家四口两口子本就是城里的眼线,闻听之后觉出事情不对劲儿了,立时收拾了东西出了城,再去了黄花观报信,这帮子便跑了! 于是待到锦衣卫去时,就见着一个满地残肢尸体的洞窟,便是锦衣卫经年办案的老人进去瞧了,都忍不住出来干呕了两回! 四莲眉头皱紧, “竟没有拿着人,他们如此狡猾,以后想再拿人怕是难了!” 牟彪眯着眼儿摇头, “也未必!” 说罢看了四莲一眼道, “你想想……无论这邱氏也好,这黄花观里的人也好,他们为何一直不离京城?” 四莲想了想道, “他们炼那药是为了敛财,可是因着京城中有钱有势的人多?” 牟彪抚着下巴想了想摇头道, “也不尽然,若说银子,南边的那些大富商岂不是更多银子?” 且在那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岂不是更不易被人发觉? 他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的踱步,半晌之后抬起头, “邱氏那处……只怕还要加派人手,我总觉着这事儿还要落在她身上!” 今日牟彪特意召了监视邱氏之人来问话,却说是那邱氏每日只在药铺与宅子之间来来去去,一派老实本份的良民做派,从无可疑行径,半点儿瞧不出来破绽。 若不是有刘娘子指认,又有前头四莲恰好撞破她杀人灭口的行径,又有再前头她与太子密会之事,以她的诸般行事,即便是锦衣卫也是半点儿没瞧破她的可疑之处,可越是做的完美便越是可疑! 盯死邱氏必有收获! 四莲点头, “我也觉着那邱氏来历神秘,行事诡异,必不是普通人!” 牟彪点头, “即不是普通人,那用普通的法子,确是查不出她的蹊跷之处……” 顿了顿道, “我向爹请调几位地听的高手,想法子在那邱氏的住宅和药铺下头安装地听器具……” 所谓地听,便是一门刺探监听的本事,有那地听的高手,在其宅地下埋入地听器物,又或是挖掘通道接近嫌犯居处,由地听高手隔墙监听,其中手法与器物,牟彪不是做这一行的,也是不甚了解。 于是牟彪回转衙门将此事报给了牟斌,请调几位地听高手,牟斌闻言皱眉想了想道, “如今人手实在着急,不过这事儿也不能耽搁,想想法子挪一挪还是成的!” 于是隔了几日,那邱氏良医的铺子附近,有一间铺子却是换了主人,由原本的木器店改做了酒楼,那酒楼的东家是个财大气粗的中年人,过来瞧了瞧铺面便嫌弃那铺不够气派,大手一挥, “全数给老爷我推了,老爷我要建新楼!” 于是这处叮叮当当,乒乒乓乓的敲打了足足两个月,总算是弄出了一间十分气派的二层小楼来,上头挂了仙肴居的招牌,掌柜的是个蓄了山羊胡子的中年男子,那账房先生却是位十分俊朗的年轻男子,每回路过那邱氏良医时,便会冲里头的邱娘子微笑点头,邱娘子对这位账房先生颇有好感,时常也去光顾那酒楼,只她却是不知,那酒楼下头挖出来了一条通道,横穿了当中的两间铺子,到了邱氏良医的下头。 而那邱氏良医铺子下头,挖出来了一间足可容十来人的地洞子,里头贴着顶壁分别按东南西北埋了四口大瓮,有人日夜轮班的将耳朵贴在那瓮上听着上头的动静。 再之后邱氏的宅子隔壁邻居,家里来了两位远房的亲戚投靠,而这邻居在外头做一笔大生意,赚了不少银子,回来将宅子重新修缮一下,又是挖坑又是建房的,也是弄了半月,邱氏并不知晓,她那邻居在院子老井的下头开出了一条通道来,直通了她的宅子下头…… 却说是二莲这头,关家二老在城里丢了性命,脑袋是由锦衣卫的人给找回来的,而那尸体却是早已不知所踪,二莲无奈只得带着孩子们捧了二老的脑袋回去安葬。 之后她又听从四莲的建议,将关家那几亩薄田低价转给了关氏族中人,换了孩子们从关氏族谱之中除名,自己带着孩子搬到了城里居住,却是去衙门单独立了女户,从此之后二莲的两个孩子改姓了贾,与关家再无瓜葛,以后无论婚嫁又或是科举都不会受关柱那杀人犯生父的拖累了! (本章完) /102/102096/32084917.html 第四百三十章 牟彪父子的为难 说来也是讽刺,关柱这么些年来,给家里最大的一笔银子就是衙门里判的那四百两银子了,二莲拿在手里在外城买了一间小院子,也在胡同口摆了摊儿,自己做了一个小生意,一家三口靠着这个糊口,剩下的银子,她则是攥在手里给孩子们成亲用,二莲绝了再嫁的心思,一心一意的养育孩子,日子虽说辛苦,但也平淡安心,又有姐妹们互相照应,倒是觉着比起以前在关家的日子顺心百倍! 朝堂之上,皇帝陛下对百官弹劾的奏折那是视而不见,而那些如雪片般飞到龙案上的折子,被他让李广全数抱到了炉子里烧火取暖了。 言官们闻听此事,那是众情激昂,不少人回去连夜写奏折,这一回不骂锦衣卫了,却是开始骂皇帝了,初始时还客气,只说是陛下不听劝谏实非明智之举,陛下纵容锦衣卫胡作非为,弄得朝中人心惶惶,不能安心朝政,于民不利,于国不安,于陛下也是不忠…… 这些话儿还带着劝人的味儿,后头见弘治帝还是不理会,用词便越发激烈起来,又说忠言逆耳,皇帝不听乃是有昏君之相,前头桀纣后头隋炀,长此以往,君不君,国不国,社稷动荡…… 又有说,锦衣卫猛如虎狼,恶如蛇蝎,乃是陛下放纵之过,陛下放纵锦衣卫残害众臣,臣心动荡则民心不稳,民心不稳则社稷危矣,社稷危矣则陛下江山不稳,想当年太祖淮南布衣起家,…… 洒洒扬扬就差指着弘治帝再这样搞下去,老朱家的棺材板子快压不住,列祖列宗要出来做僵尸咬人了! 弘治帝看了果然大怒,一日早朝之上,将那上折子的言官给当朝拉出来打了一顿板子,那言官被打得皮开肉绽,却是越打越兴奋,一面挨打,一面口中高呼, “陛下!陛下……亲贤臣远小人,万万不可学那昏庸之君,养虎为患,反被其害啊!陛下……臣今日便是被杖毙在这大殿之上,也要直言上谏……陛下……臣死不足惜,还望能以臣之鲜血,敲暮鼓之声,击晨钟之锐,震陛下之神智,还陛下以清明,以求给天下一个明君,予百姓一片青天,为众位同僚们求一个百年之身……” 弘治帝听得气得身子连抖,把那龙头扶手拍得啪啪作响, “大胆!大胆!朕没问你们欺君之罪,你们倒骂朕是昏庸之君了,合着朕查案子,倒把自己查成了昏君,把江山要查没了,把百姓要查反,把你们要给查死了?朕就问问你们,那些个下了诏狱的……哪一个家中没有查出万贯家财,哪一个没有查出徇私枉法,说朕是昏君,你们……你们……” 他大袖一挥,手往那殿上众臣中一指, “你们当中又有几个是贤臣?” 众臣闻言立时跪倒一片, “陛下,臣等有罪!” 弘治帝闻言连连冷笑, “这时节你们个个口称有罪了,怎得我让人查你们时,你们个个大喊冤枉,一个个两面三刀,口蜜腹剑,你们是有罪!你们个个都有欺君之罪!” 众臣跪伏于地,个个都不敢吱声,弘治帝目光冷冷的扫过众人, “你们在怕甚么?即是个个自诩清明廉洁,为何怕了锦衣卫上门?” 众臣都不说话,只是沉默,弘治帝道, “只要没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诸公……” 他拖长的声音道, “你们……心惊么?” 众臣还是不语,弘治帝见得震慑全场,满意的退了朝,只皇帝陛下实在将众臣想得简单了,众人当庭告罪,那是给君王脸面,却不是真正的服软,要知晓如今的弘治朝可不是当年的洪武朝,那时的朝官是真怕皇权,而这时的朝官们虽说党争的厉害,可真正对上皇帝的时候,那却是能团结在一块儿的。 于是弘治帝发觉,自己的政令发不下去了,往日里能好好办的差事,百官们办起来艰难了,六部之中有三位尚书告了病,一位尚书要告老还乡,这原本运转的十分顺畅的政务开始滞塞起来了…… 弘治帝见这情形如何不知是百官们无言的抗争,当面仍是一脸担忧,甚至还微服出宫亲自去探了病,回来却是差点儿将龙案给掀了, “哼哼!你们以为这样朕怕了么?” 弘治帝冷笑连连, “朕知道你们是想把水搅浑,想保谁……朕心里清楚的很!” 第二日弘治帝召了牟斌进宫,君臣在御书房中摒退了太监,密议了良久,牟斌出宫之后却是面色沉重,叫了儿子进来单独说话, “陛下被朝臣们逼的要冲太子下手了!” 牟彪闻言眉头一挑, “这时机……对陛下可是不好!” 牟斌也是点头, “确是如此,不过陛下认定这一回朝臣们联手对抗乃是太子在幕后策划……” 牟彪应道, “这事儿依儿子看来,太子未必就没有推波助澜……” 牟斌点头, “依着如今查出来的证据,不说是皇帝,便是为父也猜着,这十成里头有六成太子是出了手的,只我估摸着太子是想将李贵妃拉下马,顺带着将二皇子给拉下水……” 二皇子的生母乃是贵妃,母族又是陇西李氏,那可是百年传承的世家门阀,要论二皇子的出身与势力,比起太子只强不弱,若不是本朝有祖宗成法,为防外戚专权后族坐大,只许迎娶出身低微的女子做皇后,哪儿还轮得到张氏做皇后,朱厚照做太子? 牟斌浓眉紧皱, “不过我猜测许是太子也没想到陛下会一心彻查,把这事儿越闹越大了!” 当然要说这其中锦衣卫有没有借机清除异己,想法子安插自己的人,为以后铺就退路,牟斌父子心里是有数的,不过锦衣卫在其中能做的小动作实在不多,上头有皇帝盯着,下头有百官瞪大了眼寻机找茬呢! 所以事儿可不是锦衣卫闹大的,这就是陛下发觉了此事与太子有牵连的蛛丝马迹,一心想借此事,狠狠打压太子一把,只一来动作大了些,二来太子一系自然会束手就擒,于是在背地里拱了百官的火,百官本就不忿锦衣卫日久,借此一事就闹了起来,偏偏弘治帝脾气上来了,此时不但不收手,反而还想借此机会,看看到底有哪些是太子一系的,如此更是越闹越大,到了如今不可收拾,反倒将弘治帝的真火给勾起来了! “所以……陛下打算如何对太子下手?” 牟斌一声苦笑, “太子太傅王万庭!” 牟彪闻言眉头立时皱起了一个疙瘩,王万庭此人可不是挂着空名的太子太傅,这位乃是大学问家,实打实的自太子启蒙时便开始教导太子爷,那是真正的天地君亲师里头那位良“师”,又这位王太傅二十岁时中了景泰六年的进士,之后历经三朝,虽说为人谦和低调,但能做三朝元老而屹立不倒,混官场的本事可见一斑,他如今可算得上是政坛长青树了,真正的树大根深,枝繁叶茂,门下子弟无数,又有拥趸党羽无数,别说是锦衣卫便是皇帝想动此人也是要三思的,弘治帝这回怕是真气狠了! 说到这处倒也要佩服当朝张皇后的远见,当年太子出生时,王大人因与新上任的首辅政见不同,被人打压贬去了湖南做知府,只张皇后向皇帝进言道, “王翎此人学识渊博,秉性纯良,颇有古君子之风,当为吾儿之师……” 皇帝当即便点了王万庭为太子太傅,之后一年重调回京做了真正的太子师父,到如今十几载过去了,这位已经成了铁杆儿的太子党,太子对这位师长那是言听计从,比自家亲老子还孝顺,便是自己那位并不太喜欢的太子妃,也是听从先生的指点迎娶的。 近二年来,王老大人身体每况愈下,便向陛下乞骸骨要告老还乡,只陛下并不恩准,一意留了他在京中,王大人无奈,虽说领一个户部尚书的差事,但时常告病在家,并不怎么上朝了! 可据锦衣卫安插在王万庭府上的探子回报,这位王大人身子骨颇是健壮,去年里还让一位十八岁的小妾怀了身孕,要不是那小妾年纪小贪玩,雪天里去瞧雪时摔了一跤,说不得到这时节,这位老当益壮的王老大人又要做爹了! 王万庭示弱,那就是为了隐身幕后为太子爷出谋划策,这事儿陛下心里明白,太子心里明白,大家心里都明白了,不过太子乃是储君,无论是皇帝还是朝中众臣都有致一同,默认王老大人这位老成持重的政坛长青树为其把舵,以防太子爷走歪了路! 不过如今看来,太子这路似乎走的并不正,也不知是王老大人指点的,还是太子爷把王老大人给带偏了! 太子爷走歪了路不要紧,却是把皇帝给彻底惹怒了,如今要指使着锦衣卫们给他正正方向,寻一寻王老大人的茬,借机敲打敲打太子爷。 /102/102096/32088021.html 第四百三十一章 神仙打架都遭殃 “当真是神仙打架,百姓遭殃!” 牟彪苦笑一声,这样的事儿交给锦衣卫,弘治帝是还嫌锦衣卫不够扎眼,硬要将锦衣卫按死在那箭靶上头,让百官来个万箭穿心才高兴么? 牟斌也是一脸的苦涩, “我们做的就是皇家的狗,皇帝要我们咬人便咬人,至于之后是不是狡兔死,走狗烹,那就由不得我们了!”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俱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深深的无奈,牟彪问, “那爹……我们要查么?” 牟斌沉呤,他负手走到窗前,看了看外头阳光下尘土飞扬的校场, “……啸林啊!我想你同太子爷见一面……” 牟彪一惊, “爹的意思是……” 这是要站队投靠太子了? 牟斌摇头叹气, “如今的情势,我们仍是不能站队,只有些人不能得罪得太狠了,若是不然……” 若是不然……以后只怕是后路都给断了,一家老小就等着真被人走狗烹吧! 牟彪想了想点头, “我知道了……爹!” …… 话说顾三这位纨绔公子哥儿,手里的银子多起来了最近的日子过得那是越发快活风流了,这眼看着天气暖和了,二世祖能玩乐的事儿便多了起来,顾三公子就花银子包下了一条花船,带了满船的花娘们游湖,一众人吃吃喝喝打打闹闹,划拳猜令好不快活,顾三公子也不知是不是吃多了酒,问怀里的花娘道, “你们时常在这湖上游玩,不知如今这湖里的水可是暖和了?” 那花娘吃吃的笑, “三爷这话问奴家,奴家可是不知,奴家都是在船上呆着没有下过水,如何知这水里暖不暖!” 顾三闻言突然来了兴致,伸手在怀里摸了一阵子,突然摸出一颗龙眼大的南海珠往桌上一拍, “不是说春江水暖鸭先知么,今儿三爷我就来个鸡先知,你们谁敢脱了衣裳在湖里游上一圈儿,三爷我的这颗珠子就归她了!” 众花娘们一见那是双眼发亮,有那会游水的当时就要脱衣裳往下头跳, “慢来!慢来!慢来!” 顾三见状大声高呼,嘿嘿笑着,一脸的猥琐, “我说了脱衣裳不假,却还要换上我给的这种衣裳,你们穿上了才许进湖里游水……” 说罢命自己的小厮,取出来一个包袱, “这里头是三爷我给小妾们预备的,今儿先便宜你们了!” 说罢那将那包袱里的衣裳取了出来,当众向那些花娘展示, “瞧瞧……可是好看,都拿去换上!” 众花娘展开那衣裳一看,立时笑闹成了一片, “三爷好坏,这样的衣裳……我们怎么穿得出去!” 说话那红衣女子笑着扯开那只有三块布料的东西,一面笑一面好奇问道, “这要怎么穿?” 顾三公子嘿嘿一笑,自己抢过来在身上一比划, “瞧瞧……就是这样一罩再将后头的绳子那么一系,这不就遮住了么?” “哎呀……好羞人!” 一众女子都是捂着小脸儿,吃吃的笑,顾三公子嘿嘿笑道, “这东西乃是三爷我自己想出来的,穿在身上那是又清凉又好看……” 想了想道, “你们若是实在抹不开面,给你加件薄纱……” 说罢扯过一旁的一件穿了等于没有的薄纱,又指了那还在桌上盘子里滴溜溜转动的圆珠子, “这东西可是南海走盘珠,你们真当那么好得,你们穿是不穿,若是不穿,三爷我可就收回去了!” 众花娘们都是面面相觑,却是都有些犹豫,她们虽说做的皮肉生意,可那都是在花船中,在暗室里做买卖,可没有这么光明正大,光天化日的给人瞧的呀,顾三见众人都不应,便向那盘上伸手去, “罢罢罢!这么好的珠子,拿到外头一颗可得千两,你们不要,三爷我可省了,拿回去逗逗家里的小妾!” “三爷……您慢着!” 最终还是那红衣的女子一咬牙,一挺胸, “我穿!” 顾三大喜, “来来来,我们到后头去,三爷我亲自为你换上!” 这厢拉着人去了后头,二人在里头捣鼓了半晌,那红衣女子扭扭捏捏被顾三推了出来,众人围上来一看,立时都有些傻眼, “这……这也……也……露得太多了吧!” 这样的衣裳穿了出去,便如同没穿一样,实在是羞死人了! 顾三笑眯眯上下欣赏半晌,拉了那女子去前头甲板之上,把珠子在她眼前一晃, “跳下湖去游一圈儿,三爷这珠子就归你了!” “三爷可要说话算话!” 看着那价值不菲的珠子,那女子一咬牙,也是豁出去了,就那么有穿同没穿一样往那船头一站,引得那撑船的艄公都看直了眼,又附近的船上不少人发现这立在船头的女子,也是纷纷往这里张望,顾三哈哈大笑将那珠子往那女子的胸前一塞, “三爷说话算话,现下就给你!” 那女子大喜,将珠子拿出来往嘴里一塞,之后噗通一声就跳进了水里,这女子也是善泳的,当下是一个翻身头冲下,两条白花花的大腿儿在水面上一晃而没,人就潜下去了,只那惊鸿一瞥之间,附近船上的男人们似是看见了,又似是没看见,似是看了个够,又好似没看够,当下这周围的船上那是狼嚎一片, “小娘子……小娘子,快上来呀!这湖里冷……” “小娘子,快到我们这船上来……小娘子快上来哥哥们给你暖暖……” 那湖里的花娘在水里潜了约在一丈远,便从水里浮了出来,那湿漉漉的头发是黑漆漆的,外头露着的皮肤是白生生的,这湖水又是碧绿的,天儿又是蓝蓝的,这蓝天下的湖中出来这么一个跟水妖似的美人儿,让人是大饱眼福,看得是血脉贲张,于是纷纷连连催促梢公, “撑过去!快点儿撑过去……” 船儿纷纷靠过来,有那好色的公子哥儿,亲自过来拿了竹篙去勾人, “小娘子,你过来呀!过来哥哥这儿,哥哥给你暖暖……” “小娘子到我这儿来,我这儿有好酒好菜,我们吃吃酒,说说话儿呀!” 那花娘嘴里含着珠子不能说话,只是吃吃的笑,笑得那是眼波儿如春水,勾得人神魂颠倒,两臂划动之间,那水呀那荡呀,引得人一劲儿想往那水下头看看,看看这赤膊的美人儿藏水里头的身子,这到底是……穿还是没穿呀? 这边船上顾三儿见这情形哈哈大笑,突然伸手入怀,从怀里摸出一个袋子来,将那袋子打开,袋口朝下一倒,盘子里立时又多了十数颗圆溜溜的珠子, “你们谁要是敢下去,就都有珠子!” 因着有了前头一个下水的,后头的花娘们也不怕了,个个推推搡搡去换了衣裳,然后噗通噗通的都下了水,一时之间就见得这一片湖水当中那是波浪翻滚,妖气冲天,勾得这船上的男人们魂儿都落进水里去了,一双脚不由自主的往船边去, “噗通……” 还真性急的下了水,连身上的衣裳都没脱,就那么跳了下去,只这位仁兄也是色迷了心窍,忘记了自己不会水,就这么下去那是如秤砣落了水,咚一声便往湖底沉去,咕咚咕咚的张了嘴一劲儿吃水…… 这眼看着人就要没了,也亏得是这帮子花娘们,见这情形,忙潜了两个下去将人给捞了起来,那位仁兄脑袋一出水面,昏头转向之间,一转头便见着那波涛汹涌,峰峦叠嶂,雪山巍峨,惊得那是目瞪口呆,喜得他是死死攀着一位花娘的肩头不肯放手, “公子爷……你松开些……奴家送您上去……” 花娘咯咯笑着将人往船边带,那位只是不肯放手, “好姐姐,我不会水,你……你让我抱一会儿……我们……就在这湖里泡会儿呀!” 此时间那是泡得冷冰冰的湖水呀,这分明就是滚荡灼人的开水呀! 泡得人浑身燥热,面红耳赤! “噗通……噗通……噗通……” 有人见这小子占了便宜,便有样学样也跟着下了水,也学着样子去抱人,吓得那些花娘们纷纷尖叫着游开, “姐姐们,等等我呀!” 这湖面之上水花四溅,男女一片扑腾,好不热闹,周围的船越聚越多,却是没人发现,有一条乌蓬小船缓缓的靠近了花船,船公搭上了跳板,有人在上头踏了一脚,跳了上去, “公子爷,您来了!” 有早守在那处的妖艳女子迎了上去, “您可是许久没来了,这一回奴家怎得也不让您走了!” 说罢拉了人就往船尾处去,打开一间舱房门,将人往里头一推, “您去里头等着,奴家洗洗就来伺候您!” 那人进去之后,却是见得舱房之中有人负手而立,见他进来便回头朗声一笑,拱手道, “殿下!” 进来的人也是一笑,缓缓走到他负手立着的小窗边,同他一起透过窗户看着外头水中嬉戏的男女, “啸林这是做甚么,这是要请本宫吃花酒么?” /107/107349/29311028.html 第四百三十二章 太子殿下的心胸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102/102096/32092306.html 第四百三十三章 四莲暗暗有谋划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102/102096/32092712.html 第四百三十四章 迟来的那啥之夜(一) 汪妈妈闻言忙道, “怎当少夫人一个求字,少夫人一句话,老奴自当是上刀山下火海的……” 四莲闻言失笑道, “妈妈不必如此,用不着上刀山火海,只要妈妈助我便是……” “少夫人请讲,老奴必当从命!” 四莲招手, “妈妈你伏耳过来……” 汪妈妈凑过去听她伏耳几句,老脸上全是惊讶, “这个……少夫人……你……你何必如此……以少夫人与八爷的恩爱,根本用不着……” 四莲红了脸, “妈妈有些话我也不瞒你!” 于是又悄悄将自己的打算一讲,汪妈妈听罢问道, “少夫人可是想清楚了?” “嗯!妈妈放心,我这也是备用,若是他愿意,我自然不会用,可若是他不肯……” 四莲咬唇目光坚定, “我是定要成就此事的!” 汪妈妈见状一声长叹, “是!” 她可是过来人,瞧得出来八爷早忍得辛苦了,偏少夫人还要出此下策,若是当真用了,只怕她被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有的苦头吃了! 但愿八爷能知情识趣些! 牟彪连着几日都十分忙碌,不过一日三顿还是能回来吃,而日日都是半夜三更才归家。 这一日他回到家中时,见四莲竟依着床边,手里拿着书,虽说是上下眼皮子打架了,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却还要硬撑着等他,牟彪见状心疼的不成,过来拿了她的书放到一边,将人放倒在床上笑道, “今儿怎得想起来等了,你睡你的,用不着等我的!” 四莲嗯了一声,却是像只小猫儿似的倚进他怀里,紧紧环抱了他的腰身,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用小脸在他胸口上头蹭了蹭,小手却是一点点的滑到了他的腰上,牟彪被她软绵绵的小手滑过腰间,立时小腹一紧,腰肉绷直,忙笑着一把抓了她的手, “这么晚了,我不同你闹了,我们早些睡吧!” 四莲抬眼看他,咬唇半晌轻声道, “今年我已经进十五了,你也是十四了,我……我……我大姐和二姐、三姐她们,这样的岁数也已经嫁人当娘了……” 说罢抬头亲了亲他的下巴,那里头的味儿,是个男人都能品出来,牟彪下巴一抽看向头顶的承尘,灯光摇曳间,上头的花纹似明似暗,他吸气平复了半晌才轻声道, “过一阵子吧!等过一阵子……我手里的事儿处置完了……” 四莲不依,把身子再往他怀里又钻了钻,整个身子与他紧紧贴在了一起, “啸林……” 软软绵绵的尾音儿似是带着钩子,勾得牟彪心头肉一禀,忙再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她肩头, “好四莲,我累了……我们睡了吧!” 他刚说完话,便被四莲伸手抚着脸,二人四目相对,牟彪被她盯得心头一阵发毛,刚要再哄两句,却见得妻子突然温柔一笑,甚是乖巧的应道, “好!” 说罢转了一个身子,背对着他,牟彪见状忙伸手环抱住她,却是下头不着痕迹的挪了挪,留出了一隙,自己在那处暗暗运气,良久之后,他听得怀里的妻子四莲气息悠长均匀起来,这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翻了个身仰面朝天,又伸手往下头摸了摸,暗道, “看来……这几日还是在衙门里睡吧!” 他却不知,黑暗之中,背对着他的妻子,缓缓的睁开了眸子,冲着角落的黑暗处盯了半晌,复才闭了眼沉沉睡过去…… 于是牟彪又是四五日的不着家,便是饭也少回来吃了, “八爷说了,最近差事太忙,便不回来了!” 四莲闻听得牟虎他们来报,仍是一派淡然,笑着点头, “差事可是忙不完的,让八爷小心身子才是!” “是!” 牟彪在衙门里听得牟龙回复,忙问道, “夫人可有生气?” 牟龙摇头, “没有,少夫人还叮嘱您小心身子!” 牟彪闻言松了一口气,看来四莲没有因着那晚的事儿,恼恨自己! 如今他是真后悔了,早知晓会有今日,他就不收爹的宅子,让四莲住在府里多好,也免得我如今受这样的罪! 这一日天黑前终于回了家,四莲见状十分欢喜,亲自下厨为他做了一顿饭菜,实则牟彪虽说是公子哥儿,可这口胃却是极好伺候,只要有肉一切好说。 四莲今儿做的是那软糯入味的把子肉,牟彪就着饭,吃了五碗,吃到肚皮溜圆不能动弹,斜躺在榻上,抚着肚子直哼哼, “这几日忙得三餐不济,今儿这一顿可算是吃饱了!” 四莲笑着端来了一杯茶道, “肉吃得多了,喝点清茶去去腻……” 牟彪接过来喝了一口,皱眉头道, “这茶怎得味儿有些不正?” 四莲笑容不变, “这是去年的旧茶我只放了几片,今年的新茶被我放在了那边,搬过来时只带了些旧茶,可是味儿不好,我去给你换了……” 说罢作势起身,牟彪忙拦了她, “不必了,这大夜上的吃了浓茶也不好睡,我就着喝上两口便是了……” “好!” 四莲笑着点了点头,还贴心的伸手给他揉肚子,牟彪舒服的直哼哼,又就着四莲的手,再喝了两口茶水,外头汪妈妈领着丫头们端了热水进来,伺候着主子们洗漱一番之后便退了出去。 临出去时汪妈妈背着牟彪,目光深沉的看了四莲一眼,四莲冲她一笑, “妈妈去歇着吧!” 汪妈妈点头又看了一眼浑然不知的牟彪,牟彪正伸手把四莲肩头垂下来的长发绕在手指上把玩,半点没有差距异样,汪妈妈便退出去将门关上,四莲转头看向牟彪, “可是想睡了?” 牟彪摇头, “吃得撑了些,睡不着……我看会子公文……” “好……” 四莲便拿了一本书安静的陪他,牟彪坐在书桌后头看了几页,却是觉着有些不对劲儿了,他有些坐立不安了,老觉着心头隐隐的烧得慌,牟彪只当是肉食吃多了,有些积着了,便起身来回在屋子里走动,四莲问他, “怎得了……可是那里不舒服?” 牟彪摇头,转头看着四莲,因着要睡了,四莲便披散了头发,身上只穿了单薄的家常服,襟口上头三颗扣子没有扣,露出细长的脖颈和小巧的锁骨,又因是斜倚在榻上,光着的一双脚便探出了裙子外头,四莲人生的瘦小,可一双脚却并不干瘦,相反还有些肉感,胖乎乎又小巧可爱的十根脚趾头踩在榻上,被桌上的灯光一照,指甲泛着粉红的光,牟彪越看越是着可爱,于是过来一把抓了她的脚, “你干嘛!” 四莲咯咯笑着想缩回来,却被他牢牢抓着脚踝,将两只脚捏在手里把玩着,四莲见抢不回脚来,便索性一脚蹬去,牟彪一时不防被她一脚踹个正着,身子一歪倒在榻上,却正好瞧见四莲裙摆下头那两条腿儿…… 四莲嫁入牟家养了这么久,终于不再干瘪瘦弱,而是一点点的有了少女的风貌,细细的小腿儿骨肉匀称,上头是浑圆有致,雪白的大腿,白的那么晃眼,白的那么勾人,牟彪便伸手去摸,满手的柔软滑腻,轻轻捏一把,弹性十足肌肉刚好够一手,那手感……当真是温润如玉,滑如凝脂,让人想就这么一路向上…… 牟彪的呼吸有点重了,只觉着胸口那点子火越发烧得旺了,这时节他终于觉出不对劲儿来了,却还是没有疑心到四莲,只是皱眉暗道,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竟是中了招都不知晓?” 于是细细回想自己这两日的行踪,没觉出来有甚么异常啊? 四莲见他脸色不好,便放下书,凑过来抚他的脸, “啸林这是怎么了?” 她一凑过来,便有一股子淡淡的茶香味儿扑面,牟彪猛得吸了一口,便觉着脑子里一懵,终于找出原因来,重重一咬钢牙问道, “四莲,你……你给我吃了甚么,你这身上又抹的甚么?” 四莲有些得意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没甚么,不过就是让汪妈妈在外头买了些药,是茶香味儿的,我觉着还挺好闻呢,你不觉着么?” 说罢撩了头发,在他耳尖一扫, “我在头发上也抹了同样的头油……” 哼!谁让你不碰我,逼得我出此下策,你活该! 牟彪闻言一惊, “你……你弄那些东西做甚么,我们是夫妻,你……你要同我圆房,还用得着这些东西么?” 平日里我就忍得辛苦,这再加上药,岂不是我老命? 四莲闻言冷哼一声,拉了他的手覆在自己胸前, “我前头要同你圆房,你为何不肯?哼……这要是放在以前那自然是用不着的,不过如今情势不同了,你当我不知晓你的心思么?” 说到恨处,凑过来一张口咬在了他的下巴上, “唔……” 牟彪吃疼一扭头,只觉得下巴上那点子疼,也变成了一把火,那火苗子从下巴处顺着喉咙一直到了胸前再与下腹处的火苗子一汇…… “轰……” 牟彪只觉得那火苗子一下子窜到了脑子里,烧得他有些意识模糊了,他的眼有些红了…… /102/102096/32096111.html 第四百三十六章 四莲悄悄售产业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102/102096/32101206.html 第四百三十七章 中途之上又生变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102/102096/32102680.html 第四百三十八章 双龙帮里验尸体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102/102096/32104043.html 第四百三十九章 一只小小肉虫子 四莲一笑, “妾身的胆子不大,不过用来验验死尸还是够用的!” 这还叫胆子不大? 众人心头腹诽,史大点了点头, “好,你验吧!” 那位苟七爷都验不出来,我看你还能验出一朵花来不成? 四莲一笑接话道, “即是如此,还请为妾身备上鱼皮手套、小刀、麻衣……” 一口气说了好几样,不过都是市面上能寻到的东西,虽说是半夜,不过这些难不倒双龙帮的人,不多时便从外头寻来了,四莲将那麻衣套在身上,又净过手之后,戴了手套,上去就把万全明的胸膛给扒开了…… “嘶……” 有人又抽了一口冷气,看着四莲就着前头苟仵作剖开的创口,把万全明的肚子又拉开,把里头的五脏又掏了出来,一样样的摆放在早预备好的白瓷盘之上,众人见她那神情自若,意态安详的样儿,那似在验尸,分明就像在家里的灶间中,预备晚饭呢! 有人这样想着,眼神儿往那盘子里一扫而过,再一想着今儿晚上吃的东西,立时胃里就翻腾起来, “呕……” 开始有人跑出去吐了…… 四莲淡淡抬眼,环视众人道, “若是有人害怕的,便到外头等吧!” 帮众里头便有人移动脚步往外走,却是被两位脸上泛绿的龙头,用恶狠狠的眼神儿给瞪回去了, “他娘的,一帮子男人还比不上一个女人,传出去丢了我们双龙帮的脸,都给老子站直喽!” 这小娘皮是不是故意的,故意把这些东西摆出来恶心老子们? 决不能让她给吓唬了! 四莲没空理会两位龙头心里嘀咕,又低下头专心看尸体,因着前头有仵作验过尸了,四莲便可略去检查外伤,又五脏、食道等都被剖开,她拿出来略略看了看便放到一边。 又将那万全明的心脏、肺部取出来仔细查看,万全明的心脏外形完好,形态正常,从外头瞧半点儿没有异样,因而那苟七并未再剖心脏来瞧,不过此时四莲看来,却有一处很是奇怪,这心脏看着有些泛白,还微微有些萎缩,与正常死尸有些不同。 要知晓人体之中心脏乃是血脉之源,人死后四肢、手指、脚趾会有可能发白,但心脏却多数是血液充盈,轻易不会现出这种失血过多的苍白和萎缩来的。 四莲将它托在手上,举到火把处细看,那举火把的帮众见着那素白的小手上托着一颗人心,让人心肚儿好生发颤,两条腿儿有些发软, “咕咚……” 那人咽了一下口水,四莲听见了偏头冲他一笑, “你饿了么?” “呕……” 听了这话那人脸色一白,一偏脑袋就冲出去吐了,这小娘们儿真他娘的邪性,人明明生的秀秀气气的,看着乖巧温良的,干着这剖尸的活计,那是眼皮子都不眨一下,还问你, “你饿了么?” 饿了么?老子敢说饿么? 若是他敢说饿了,他觉着这一脸温和的小娘皮,多半能笑眯眯,把这人心给他煮了下酒吃! 呕……呕……呕呕…… 那帮众吐得很是痛快,留在屋子里的一众男人脸上的颜色都快赶上城外的边绵起伏的菜地了,一个人屏息瞪眼,微张了嘴,看着这小娘皮把手里的人心翻来覆去,看了又看,那心脏上头有指拇粗细的血管,她还将口朝下,往下倒了倒,奇怪的是,半滴血不见流出来,四莲眯了一只眼,借着灯火往里瞧,瞧不出所以然来, “呕……” 史大强行把涌上喉头的东西给咽了回去,开口问道, “你……你在找甚么?” 四莲头也不抬道, “找他们至死的原因……” 说着伸手取了小刀,将那心脏放在盘子里,手中寒光一闪,就将那人心均匀的一分为二,再左右一分,用小刀拨动,仔细看了一遍, “咦……” 她回头吩咐一声, “用铜盆装清水来……” 有人取来一铜盆清水,四莲将那心脏放在水里,又道, “取烧酒来!” 酒这东西帮派里自然不缺,很快取来,四莲也不接过,吩咐一声, “倒进去……” 史大龙头亲自动手,将酒倒了进去,于是众目睽睽之下,便见得从那一分为二的心脏之中,竟分离出一块细长的肉条来, “耶……动了!” 有人惊呼,见得那铜盆之中,那细长的肉条开始扭动,再仔细一看却原来是只血色的肉虫,前头附在肉里头,根本瞧不出来,也不知这小娘皮是甚么眼神儿,居然让她发觉了。 那肉虫此时正在掺了酒的清水里,痛苦的扭动着,四莲吩咐道, “取双筷子来!” 有人取了筷子过来,四莲将那东西夹起来给众人看,是一条好似水蛭一般细长血色的虫子,那虫子也分不清哪儿头,哪是尾,两头都是尖尖的,四莲吩咐一声, “取一块带血的肉来……要新鲜的……” 于是有那帮众出去,回头提了一只鸡来,刚要提刀宰杀,四莲摆手道, “不必杀了,拿过来……” 将那鸡接过来,把鸡胸口处的毛拔了,露出里头雪白的皮肉来,四莲把那虫子往那鸡肉上一挨,那虫子立时身子挺,一口吸在上头,整个身子都绷紧了,只见得它细长的身子扭了几扭便想往肉里钻,只下头半截身子被筷子紧紧夹住,没法子进去,可它嘴上却是不停,身子蠕动间,不过几息,前半截身子便如吹气一般涨了起来…… 四莲哼了一声将鸡往那铜盆里一浸,那条虫子没多久便脱开了,又开始在水里痛苦的扭动起来,四莲将那只咕咕叫着,不知所措的芦花母鸡还给了帮众, “放回去吧!” 转头对史大道, “大龙头,你瞧见了……这东西才是害人的真凶!” 史大奇道, “这是甚么玩意儿?” 四莲道, “这东西是盅……” 史大与史二闻言吓了一跳, “盅?” 四莲点头, “想来是有人要害这万全明又或是另一人,应是在他们的饮水又或是吃食之中,混入了这种蛊虫的卵,待得进入人体之中,蛊虫就会从卵里钻来,咬破胃壁又或是食道,钻出去潜伏在了人的心脏之中,以人体血液为食,待得蛊虫一点点长大,就可以咬破血管,令得血液瞬间阻塞了心脏,致人死亡……” 所以万全明二人才会死的那般突然,所以才会死时紧紧抓着胸口处,那是心脏受损的迹象,贾金城以前也讲过心脏受损的人,会有此种死状,四莲见史大与史二等人都瞪大了眼,满脸不可置信,便转身又去了另一具尸体前头,将心脏拿出如法炮制,果然又取出一条虫来,四莲道, “这种蛊虫被施术人种于人体之中,不被催动就不会咬破血管,且施术人须得离得很近,因而……我猜那赶车的车夫多半是有嫌疑的……” 说罢偏头看向史大, “你们就没想想去寻那失踪的车夫?” 史大应道, “我们自然是去找了的,不过人已经找不着了!” 四莲道, “这种蛊虫是要提前数日下到人身上,待它长到一定的时候,才能想法子催动,且施术者要与被害者近在咫尺,才能与蛊虫有所感应,所以……两位龙头,这事儿有九成不是妾身家中老人所为,妾身家中不过想卖田地,才与那万全明相识,之前素未谋面,更无冤无仇,全然没有害他们的理由……还请两位龙头明鉴!” 那史大与史二见得这小妇人面不改色的剖尸分心,就知这位不是普通人,又有那武艺高强的老婆子在前,二人便在心里暗暗嘀咕, “这位难道是甚么江湖世家出身?” 他们没有猜那高官大户,是因着这满京城的高门里头还找不出一个能亲手剖尸,还面不改色的贵夫人来,二人见这死因查出来,又是牵扯了蛊虫,不由也是暗暗心惊,那史大一改前头对四莲的轻视,拱手轻声道, “还想向夫人请教,不知可能推测这下盅之人是何人,又是因着甚么缘故下盅?” 说罢又瞧了瞧另一具尸体, “又或是……实则是为了杀此人,将万全明扯连了?” 他们也不是小瞧那万全明,只这小子就是个靠嘴皮子吃饭的掮客,能得罪甚么人,值当人用蛊虫害他? 说不得是要害这买家,万全明是连带着倒了霉…… 四莲道, “西南盅术一向秘密,不过用起来有诸多忌讳和限制,轻易并不对人施展……” 说到这处笑了笑,示意人取清水来洗手, “若是想杀这万全明,又或是另一人,还不如直接花银子请了帮派杀手来的见效快……” 一面洗手一面道, “因而用这法子杀人的人,多半就是想掩人耳目,不想让人知晓这二人真正的死因,遇上那粗心的仵作,多半就是当成得了心疾而死,就算有所怀疑,找不出这虫子里来,只会觉得死因蹊跷,没法子查下去……” 她接过一旁有人递过来的帕子道, “于是我们便能由此推测,杀人的人,多半是能追查得到的……” (本章完) /102/102096/32105466.html 第四百四十章 要人命的铜哨子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102/102096/32108961.html 第四百四十一章 顺藤摸着甚么瓜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107/107349/29327497.html 第四百四十二章 又出一桩人命案 黑袍人闻言十分恼怒, “早告诉你们要小心,要小心,如今我们被官府的人盯得紧,但有异动就会被人追查过来,一个莫三儿犯了糊涂,便要连累全员,现在还惹上江湖帮派……都他娘的一帮子废物!” 黑袍人说到这处怒而一挥手, “砰……” 一掌打在墙壁上,那暗室的石壁之上立时现出一只齐整整,线条分明的手掌印来,尘灰四扬之间暗室中的几人都是一震,那黑袍人负手冷冷看着那几人, “去查……看是谁瞧破了我们的手段!” 这事儿要说查极是好查,那双龙帮不过就是个江湖帮派,里头鱼龙混杂,甚么人都有,那日夜里四莲过来时不少人都见着了,便是没见着人,后头也从帮众的口中听说了有位生得秀气的富贵人家的年轻夫人,是个杀人都不眨眼的狠角色! 不过光是这个还不能让众人震撼,毕竟江湖上杀人不眨眼的女人也是不少,可这位是能面不改色剖尸的,把那心啊肝啊肠子肚子胃啊甚么都一个个往外掏,一面掏还一面看,一面看有时还闻闻,有时还用手指头捅捅,那模样跟帮里的厨娘处置食材似的,那个淡定从容,那个气定神闲,剖个人就似案板上砍只鸡一般,一面砍只鸡,一面还在那处思量,如何下刀才利于待会儿端上桌,让大家伙好啃食! 这一帮双龙帮的江湖人,也是三人成虎,传来传去,便传成那半夜过来的小妇人,生得貌美如花,却是心狠手辣是个女屠夫,能生吃人心,活啃人肝,据说她吃人心的时候,还问一位帮中兄弟是不是饿了,要不要一起吃! 有那听了不信的,出言反驳, “说得太过了,这女人要是当真如此凶悍,怎得江湖上没有她的名号?” “嗤……你这就不懂了,她都嫁人了,嫁进富贵人家做奶奶夫人了,使奴唤婢的不好么,非要在江湖上留个名声做甚么?” 见还是有人不信,当下便拉了一人过来, “你说说……那妇人是不是问过你,饿了么?” 那人点头, “是的!” “瞧瞧……老子可没扯谎诓骗你们吧!” …… 且不说这双龙帮众如何胡编乱造,总归这话被人打探清楚,又筛选过后才传到了黑袍人的耳中, “女人?” “是,听说是位年纪轻轻的小妇人,生的清秀模样,可手下的活儿做的极利索,那万全明与另一人的尸体,都被她取出了心脏,从当中间一剖为二,事后双龙帮的史大和史二见她手法如此利落,那人心被分的十分的均匀,便起了好奇之心,叫人取了秤来称了称,居然左右只相差一钱……” 那黑袍人听了果然动容, “手艺这么好?那……她是甚么来头?” “爷,那小妇人是半夜来的,孤身一人,走的时候也是半夜走的,虽说双龙帮不少帮众都见过她,但她的来历身份却是没人知晓……” “哦……那……史大和史二都不知?” “这个……小的也不知晓,只说是二人对这小妇人十分的客气……” “哼!想法子从史大和史二嘴里问出来……” “这个……爷,若是我们动了手,只怕锦衣卫会一路追查过来的……” 黑袍人负手想了想, “无妨,给你们两根我精心制作的梦香,派人半夜潜入双龙帮中,在史大和史二的房中点燃,这东西虽说药效浅薄了些,但是用来问一两句话还是够的,用过之后他们只当是自己做了一场梦,只要你们手脚利索些,是不会引人怀疑的!” “是!” 待又隔了几日,便再来回话了, “爷,问出来了……那妇人是锦衣卫指挥使牟彪的夫人贾氏,贾氏出身低微,其父贾金城就是衙门里的仵作,据说上一辈也是干这个的,贾金城如今去了顺义做典史,家里的大儿子是个废物,小儿子还在穿开裆裤,前头有六个女儿,这贾氏排行在四,不过此女天生胆大,幼时就在验房里出入,想来是跟着她爹学了家传的手艺……” 那黑袍人听了一惊, “贾氏!原来是她……竟是没有瞧出来!” 听他那口气,居然是识得贾四莲的,继而点了点头问道, “这贾氏的手艺到底如何,比起京城里的那些个仵作来……孰高孰低?” “这个……爷,那贾氏就是个妇道人家,以前虽说抛头露面的卖面,但也是正经的营生,未听说过她跟他爹验过尸剖过人,又有如今她嫁了牟家的八子,已经是高门贵妇养在深闺了,见过她剖尸的人少之又少,只怕不好比较!” 黑袍人哼了哼道, “这京城里但凡出名些的仵作,我们都瞧过手艺,没一个能达到我的要求,如今炼药的事儿催得紧了,若是我再不开炉怕是不好交待了,可这药引子易寻,能活剖人心的手艺人却实在难得,总要想个法子试试才是!” 说罢负手在屋中来回走动了几圈儿, “你们弄个死人给贾氏剖一剖,瞧瞧她的手艺如何?” “这个……怕是有些难办?” 都说是那贾氏是深闺妇人,杀人不难,难得是让她从大宅子里走出来,自发自动干仵作的活计! “混账东西!” 那黑袍人大怒,一抬手一掌打去,打得人身子倒翻,飞跌了出去, “你们平日里吃香的喝辣的,花银子的时候十分痛快,一办起差来便推三阻四,这差事你若是不能办,那我就换个人办!” 那倒飞出去的人,捂着气血翻腾的胸口,重又爬起来跪好, “爷,小的这就去办……咳……” “嗯!去吧!” …… 四莲那头并不知自己被人盯上了,她最近倒是因祸得福,与那双龙帮的人有了交道,那史大与史二是会来事儿的,他们追查那杀人凶手每每有了进展,他们都会派人来报给贾氏夫人,之后又派了一名相貌精明的汉子过来,说起万全明未完成的交易, “我们两位龙头知晓夫人这处需着人帮着交易田地庄园等,便派了小的过来给您跑跑腿儿,小的名叫张诚,人如这名儿,最是诚实可靠,办事稳当,少夫人若是有甚么要卖的,尽可放心交给小的,用不着派府上人出面,小的自会给您办的妥妥当当地!” 四莲闻言倒是欢喜起来,这是瞌睡来了枕头,她不想动了牟彪官面上的人,走江湖帮派的路子却是最好! 当下笑道, “两位龙头真是有心了,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那张诚忙躬身行礼道, “有事儿,您尽管吩咐就是了!” 于是四莲便重又开始着手卖田卖地,牟彪派人打听过双龙帮的底细,知晓那史大、史二虽说出身混混,不过倒也是讲规矩之人,又有自己在后头做靠,不怕他们对四莲不尽心奉承,于是也不拦着四莲同他们打交道, “只有一点,你凡事不能瞒我!” 牟彪因着四莲瞒着自己私下行事,很是耿耿于怀,小夫妻关上门来,他没少因此折腾四莲,左右如今他们已经圆房了,又他平日里舍不得凶四莲,时不时还要哄着她,倒是将她的小脾气养了几分出来,说的话重了,倒还要给自己脸看, “我男子汉大丈夫怎好你这女人家一般见识!” 说得再多,不如床上见真章,他是练武之人,又是血气方刚,又是初开了荤,又是饿了两世,这一折腾起来,四莲是真心遭不住,只得认输求饶,好几回被他弄得哭哭啼啼,第二日起身,两只眼肿得跟桃子似的,惹得汪妈妈都壮着胆子劝诫了牟彪几句, “八爷年轻力壮,这少夫人身子骨单薄,可禁不起您折腾,您抬抬手……饶了八少夫人吧!” 牟彪难得红了脸,笑呵呵道, “我知道了!” 好在他差事忙,便是有心也没那么多空闲,总归能让四莲歇歇,歇好了身子去做自己的事儿。 却说是卖田地的事儿,一应交给那张诚,倒也办的很快,不出半月,四莲手里的产业就出去的七七八八了,还有一些良田和山地这两日便要出手了! 只这好事当真是多磨,原本张诚都说好卖家了,这一日领了人过去瞧的时候,却是听说出人命了,张诚闻言一惊, “出人命了,出甚么人命了?” 那庄上的庄头苦着脸道, “就是东头的那片林子,乃是种了不少核桃树,前头刚挂了果,便派了老肖头不时去转转,却是没想到昨儿晚上他就没有回来,他家里人去找了半夜都没找着人,今儿一早在林子里发现,他吊在树上死了!” “吊死的……” 张诚想了想问道, “可是因着同家里人拌了嘴儿,吵了架,一时想不开,上吊死了?” 庄头摇头, “谁吵嘴儿那老肖头也吵不了嘴儿,他就是个又聋又哑的老头子,家里人也都是和善人,肖老头死了,他们一家可伤心啦,在那林子里哭了大半天……” 亲们,今天不是河蟹,不是弄错时间了,是作者菌连夜赶回家,才码好字上传了,今天看不了,明天看!祝大家好梦! (本章完) /102/102096/32113041.html 第四百四十三章 怎得尽是事缠身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102/102096/32113126.html 第四百四十四章 拿住入室的毛贼 四莲自然无不从命,刘氏笑道, “待得四姐儿出嫁之后,你四哥的婚事也在相看了,秋日里怕是还有得忙,那时也不知你二嫂能不能执掌家务,说不得还要你来主持的!” 四莲笑道, “媳妇年轻见识浅薄,您让我跑跑腿儿,打打下手,自然是能成的,可要说主持那是万万不成的,有婆母您坐镇家中,哪用得着媳妇们,且让我们享福就是了!” 刘氏听了笑眯了眼,假意打她一下, “你倒是会躲懒,前头躲在院子里不出来,现下更是躲到外头去了,你倒是想得美,这回我可要好好使唤使唤你!” 二人说笑一阵,四莲才告辞离去,刘氏看着她出了院门,才对身边的婆子叹气道, “她这出去历练了一阵子,倒是比以前更伶俐了……可惜了,出身不好,若是不然还真比关氏和尤氏强!” 婆子笑道, “瞧您说的,八少夫人不错,那大少夫人和二少夫人也是顶尖儿的大家闺秀,如今虽说一个在外头,一个在保胎,可待她们腾出手来了,自有您瞧着好的时候!” 刘氏冷笑一声摇头, “一个在外头霸着大郎不肯让他纳小,这么久了……肚子一直没有消息传来,她这是想做甚么,让我们家大郎绝后不成?还有一个……哼哼……她自己以为瞒得紧,便当我不知晓么,这都六七个月的身孕了,轻易哪能动了胎气,这是她又同二郎闹气了……” 这甚么大家闺秀? 大家闺秀不都是端庄大气的么? 关氏的脾气怎么就这么大? 二郎这阵子在家安心读书,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跟个小媳妇似的,就是前头一日先生见外头天气好,便叫了学生们登高望远,做诗吃酒,这是雅事! 怎得到了她嘴里就变成狎女支了? 为此刘氏还特意叫二儿子身边的小厮来问,确说是吃酒的时候只有先生和学生一共十来人,偏关氏非说有女子相陪,便是有女子相陪又如何,二郎那位先生可是当代有名的大儒,领着一帮子学生能做出甚么出格的事儿来,便是学生们不要脸,先生还要顾惜名声呢! 当真是无理取闹! 这关氏不过就是仗着肚子里的孩子,对二郎得寸进尺,想管着男人如管儿子一般! 哼!我们牟家的儿郎可没一个是惧内的! 不说刘氏在这处议论两个儿媳妇,四莲这头回到清静院后,又在书房之中掌灯提笔写写算算了许久,直到三更之时才睡下了。 待到第二日四莲帮着刘氏打理了一日的庶务,回到院子里正自纳闷帽儿胡同那边的人还不回来,便听说是佑宝回来了,见得只那小厮一人进来,不由奇道, “怎得就你一个,红桃她们呢?” 佑宝的神色极是古怪, “八少夫人,您回去帽儿胡同一趟吧,那边……有事儿了?” 四莲闻言一惊, “怎得了?” 佑宝应道, “那个不是小的不说,实在是八爷有吩咐……还是您回去瞧瞧吧!” 四莲奇怪,看了汪妈妈一眼,见汪妈妈也是一脸的茫然, “那……就回去瞧瞧吧!” 当下派人去向刘氏禀报了一声,自己匆匆出府去了帽儿胡同,待到了那边却见牟彪也回了家,四莲奇道, “怎得了?” 牟彪嘿嘿一笑,摒退了众人,只对外头叫了一声, “牟虎!” 牟虎应声进来,手里提了一个人, “八爷!” 四莲一瞧他手里提的一人,一身的血肉模糊,都没完整的皮肉了,身形瘦小,尖嘴猴腮,看他十指纤瘦细长,一瞧就知是那梁上君子,入室毛贼的材料, “这人是谁?” 牟彪笑道, “昨儿晚上逮到的……” 原来昨日四莲匆匆回了牟府,牟彪却不知晓,忙碌到了半夜,出了衙门转而回家,正正见着一道身影从自家后院溜出来,牟彪大怒, “锦衣卫的地盘,你也敢闯,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牟彪看那人身形和翻墙时的身法,瞧出来是个轻功高绝的入室毛贼,当下吩咐了牟龙与牟虎悄悄跟了上去,自己却急忙回家瞧瞧四莲可是有事。 结果回到家中一问,才知晓四莲今儿被刘氏叫走了,家里原是叫人来报信的,只那时他人在外头办差,没有收到信儿。 牟彪闻言松了一口气,叫红桃和红玉来, “你们瞧瞧有没有短少东西……” 嘿!敢偷小爷的东西,待逮着了你小子,五条腿儿都打断喽! 红桃与红玉守着内院都让人潜了进来,正自羞愧不已呢,当下忙四处察看, “八爷,家里好似并没有短少东西!” 两个丫头还怕没瞧清楚,连着察了好几遍,因着这边宅子小,只就着原本的格局住着,没有做改动,并没有地儿给他们存放贵重物品,因而四莲的那些首饰和牟彪的那些收藏都还在牟府里,并没有带出来,妆台上不过几支惯常戴的钗环,今儿四莲走时已经带走了。 这屋子里也就那妆台抽屉里的几张银票值钱些,可也好端端的放着没有被偷! 牟彪一挑眉头, “当真奇怪了!那你们再去外头瞧瞧……” 二人依言到外头四下察看,这一瞧不要紧,却是想起来八爷把众人都叫起来察看了,怎得就柳杏没有过来? “她人去哪儿了?” 红桃和红玉过去柳杏的房间里一看,却见得柳杏双眼紧闭躺在床上,睡得正熟,红桃的性子急些,过去便掀被子, “啊……” 被子下头是一床的血,红桃的一声尖叫把一院子的人都招来了,牟彪应声过来一看,就见得柳杏的胸口上正正插着一支银钗,鲜血从伤口处正汩汩的往外流,牟彪眼儿一眯,过来一搭柳杏的脉,回头就叫了八斤, “去把聂十三请来!” 八斤应声去了,不多时请了聂十三过来,聂十三一搭脉,再看了看伤口, “还有救!” 当下连施数针,将柳杏身上的穴位封住止了她的血,之后才吩咐, “你们都出去,留一个丫头帮手便是!” 牟彪留了红玉在里头帮手,自己出来等着牟龙与牟虎抓人回来,只这一等却是等了足足两个时辰,等到天都亮了,牟龙与牟虎才一身狼狈的回来了, “八爷,这小子跑得好快,我们兄弟都追出城了,眼看着他要钻进林子里了,被我哥一石头子儿打在他后背上,才把人给逮着了!” 说着瞧了瞧被扔在地上的人, “这小子一跤扑下去,就被我哥在后背上连着踢了两脚,不会踢出内伤了吧,这么久都没醒!” 牟龙一翻白眼,牟彪却是嘿嘿一笑,过去用脚尖踢了踢, “少他娘的装死,你想死老子有一千种死法给你挑,是不是要死?” 那人也知晓这宅子里主人的身份,心知牟彪不是说假,当下只能缓缓睁了眼,一脸惶恐的看着他们, “爷……小的就是个入室的毛贼,小的……小的也没偷着甚么东西,您……您就高抬贵手放了小的吧!” 牟彪一笑,突然一抬脚就踩在了对方的大腿上, “咔嚓……” “啊……” 那人立时惨叫一声,扶着大腿在地上翻滚起来, “啊……啊……断了……断了……腿断了……” 牟彪冷笑连连, “你再嚷一声儿,爷便断你一条腿儿,之后是两只手臂,然后嘛……” 嘿嘿! 他不怀好意的盯着那人的裆部! 那黑衣人立时不惨叫也不打滚了,坐在那处,捂着大腿处,冷汗从额头上滚滚流下,牟彪笑道, “对嘛,这才是识时务的汉子,说说……你为甚么潜入我的宅子里来杀我的侍女?” 黑衣人咬牙忍疼, “小的是想偷点东西的,入了内室发觉没甚么可偷的,总归贼不走空,不能空手走了,于是去了下人住处,原是想随便顺点东西,可被那丫头发现了,我……我便扎了她……” 牟彪眯着眼听完,不发一言,此人的话听起来好似没有破绽,可没有破绽那就是破绽,这么急于认下偷盗杀人的罪名,是为甚么? 难道不知晓,这是帽儿胡同,这是锦衣卫千户的宅子,被拿了一个现行,老子立时抽刀砍了你,再去衙门里报一声,决不会有人过问的! 牟彪把这话问了那黑衣人,黑衣人疼得大腿肉不停的发抖,低头半晌才应道, “小的……小的知晓,不过……不过瓦罐难免井上破,小的就是这个命!” “嘿嘿!是么?” 牟彪一笑,吩咐牟龙和牟虎道, “这是家里,弄得血呼呼的怕夫人回来见了,说我不讲究,弄去衙门,那处的地方大,东西也多!” 老子慢慢审! 那黑衣人听了身子一抖,却还是低着头一言不发,他倒是想咬紧了牙关不说,可进了北镇抚司衙门,却由不得他了! 待到他将事儿全数交待完了,牟彪的眼儿越发眯得厉害了,这时节宅子里的八斤又过来报道, “八爷,聂爷说了那一根银钗扎进了柳杏的心脏里,幸得她心脏生得比一般人偏了一些,那一下子没有要她的命,不过也差不多了,说是请您过去瞧瞧……” /102/102096/32115720.html 第四百四十五章 王二虎供诉前事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107/107349/29334549.html 第四百四十六章 联手开胸取银钗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102/102096/32121427.html 第四百四十七章 小夫妻闺房细语 只……这取出来的骨头,他们却是没法子再接回去了,聂十三道, “只可惜我们没那柳枝接骨的本事,若是不然……这骨头她还能留着……” 四莲苦笑, “无妨……少一截胸骨,应是能活命的……早年我爹便曾见过一名从战场上归来的老兵,他便没了一截胸骨与一根肋骨,人还能活着,还奔波了千里回家……” 说着话,取过羊肠来要为柳杏缝伤口,聂十三好奇问道, “即是活得好好的,又怎么会被令尊见着?” 令尊可是仵作,能让他见着的,那就是死尸了! 四莲道, “那位老兵在外头征场多年,后头负伤归家,结果没出一月便旧伤复发而死,他那老母觉着儿子死的蹊跷,便报了官,我爹剖开他肚腹一看,见得有一根肋骨已经断裂,落于腹膛之中,又一根胸骨亦是如此,已经被腹膛中的血肉包裹,长进了肉里,后头听死者的老娘说,她儿子在战场上曾与鞑靼人拼杀,被一个千夫长,一拳打在胸口,之后再落下马来狠狠摔了一下,被人救回军营之后,营中大夫说他断了胸骨与肋骨,胸腹之中积了许多淤血,也没甚么法子医治,只能躺那处等死,可那人躺好近半月,居然回复了意识,到后来还能下地走动了,只时常嚷肚子疼,渐渐疼得身子不能直立,已经无法作战,便回转了家乡……” 说话间,四莲取了一只银针,将那早先鞣制好的羊肠穿进针眼,将那四根银钩松开,开始缝合,聂十三再追问道, “之后呢……那人是因为甚么死的?” 四莲应道, “他也是命大,按说骨头断了戳入内脏那是必死无疑的,也许他一直卧床静养的缘故,那骨头并未乱动,以至得他当时未死,后头千里迢迢回转家中,就在家中休养,可他那媳妇因着他常年在外,早与人私通,暗结了新欢,如今他回来了,躺在床上还要每日伺候,又他时常被伤痛折磨,脾气大变,打骂媳妇成了家常便饭,他那媳妇心生怨恨,便起了杀意,在饭菜之中下了毒,毒死了他,之后只说是他旧伤复发……” 说着顿了顿, “也幸得他老母一来不信儿子会这样死了,二来又在外头听见了些关于儿媳妇与人私通的风声,心生怀疑便报了官……到最后才令真相大白,衙门判了那妇人斩立决,还有奸夫也被寻出来打了二十大板子!” 这些事儿,四莲自小听贾金城说惯了,也算是见多识广了,要说起来,那可是有一肚子故事呢! 如此这般,柳杏的伤口便在他们言语之间给缝好了,这厢将人给抬到床上,聂十三把过脉之后,一根根取下了柳杏身上的银针,仔细观察着她的脉象变化,这厢又提笔写就药方,让人去抓药熬制,这些便不是四莲能做的了,当下退了出来,换下身上的衣裳,从头到脚洗了个干净,这才披散着头发出来。 外头牟彪早等着她了,见她出来,便取了干帕子给她擦头发,牟彪问她, “这便把她救活了?” 四莲摇头, “没这么容易,开胸取钗不难,难的是这后头几日,能不能活只有靠她自己的运气了!” 旁的不说,只说这内外伤至邪气入体,发起高热来便能要人命,以后只有靠聂大夫妙手回春了! 说到这处便想起来那杀人的黑衣人来, “那人到底是为了甚么要杀柳杏,我听红桃说是那人进家里来偷东西,难道是因着偷盗被柳杏发现了?” 想了想摇头, “不会……我那妆台里放了三张一百两的银票,他为何不取?” 牟彪冷笑一声, “他根本就没有进内室……” 四莲更奇怪了, “他没进内室……” 想了想恍然, “他就是冲着柳杏去的?” 说到这处又想起柳杏的身份来, “可是因着她是那人派来的?” 说着指了指皇城方向,牟彪摇头, “不是……这人虽是冲着柳杏去的,是为你而来的!” “为我而来的?” 四莲转头看他,一脸的不解,细细思索了一会儿,还是不解, “我也没有仇家呀!若是冲我来,怎得又去杀了柳杏?” 牟彪神情古怪, “那人乃是奉命行事,说是杀了你身边的侍女,让你出手剖尸,再暗中观察你剖尸的手法,事无巨细的上报回去……” 四莲闻言大奇, “当真是奇了怪了,为何要观察我,这京城里各衙门里的仵作虽说不多,但也不算少,要看剖尸去寻他们就是,寻我做甚么?” 想了想又道, “便是要看,也用不着现杀一个人吧?” 牟彪冷笑, “不是一个,是两个,前头你庄子里死的那个老头儿,也是他们手笔!” 四莲大惊,脸色凝重起来, “就为了这个,连杀二人?” 这到底是怎样丧心病狂的人? 牟彪哼道, “只可惜我审了半天,那小子也没说几句有用的,他就是个受命行事的,并不知晓其中的缘由和内情……” 说到这处他低头看向妻子,四莲抬头看他,小夫妻二人颇有默契,齐声道, “引蛇出洞?” 不知为何四莲突然想起了那黄花观地下的修罗场,她秀眉轻扬, “为何我总觉着这事儿……好似同那人肉炼药的事儿有关?” 牟彪嘿嘿一笑,捧着她的脸亲了一口, “好四莲,与我想到一处了!” 不过这只是猜测,所以即然不知晓对方是谁,有何目地,那就将人引出来,把人拿下来好好审审,这事儿不就清楚了么? “不过……” 牟彪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那悄悄潜进来的小子,轻身功夫很是不错,他能在帽儿胡同里躲过一众明暗哨卫,潜入我们家中,就这潜形隐迹的功夫,那就不是一般的江湖人,能指使得动此人的幕后之人,想来也不是甚么善茬!” 顿了顿又道, “再又有若是真与那事儿有关,这背后的黑手,想来势力必不一般!” 能连番躲过锦衣卫的追查,一直让他们寻不着头绪,这就不是一般人能做的事儿! 四莲点头, “不过……若是如此,那岂不是他自己将马脚露出来让我们捉了么?” 牟彪眯眼道, “没有那三两三,可不敢上梁山,我问过那小子,他是知晓我们身份的,只怕这马脚未必好抓!” 如今的牟彪可是锦衣卫的千户,又有身后可还有他老子呢,对方都敢派人来,这就说明对方靠山更大,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所以……牟彪眯眼儿瞧向皇城方向, “……那药……连宫里的娘娘都会吃的……” 他忆起了前头那死了的刘娘子所言…… 四莲也想起了刘娘子的话来,却是有些担心了, “啸林,若是当真与……有关……我们……” 牟彪沉思良久, “这事儿……不能我们自己擅自行动,还要请爹帮手才是!” 自己总归年轻了些,虽说两世为人,却都是与武人打交道多,对宫里的人和事不甚知晓,若是对方身后的靠真有那般大,还需得爹这老谋深算的老油子出谋划策才成! 这事儿说完,又说起那王二虎来, “你猜他与那英儿是何干系?” 他将王二虎与那英儿的事儿一讲,四莲听是连连皱眉, “这女子心机真是深沉!” 牟彪笑着亲了她一口道, “不是她心机深,是你见识少了,这样的女子旁的地方不多,可这京城里的高门后宅,深宫大院里可是多着呢,她能在东宫里混到选侍,还时常被太子爷召寝,没点手段怎么能成……说不得,再隔阵子还会母凭子贵,再升上一升呢,若是太子爷以后继了大宝,她的身份就越发尊贵了!” 四莲虽说在京城长大,但总归身处市井,每日为生活奔波,想得是如何凭双手挣银子,养活自己,对这种靠着男人谋生活的女子知之甚少。 而牟彪却是不同,他生来位高,周边都是这样的女子,鉴别她们的本事那是一流,他想得倒是不同, “若是这世上的女子个个都三贞九烈,那男人们该多无趣啊,这男人们在朝堂之上同人勾心斗角,明争暗斗的也是挺累的,回到家中,总要有几个曲意逢迎的女子,逗逗乐子,解解乏闷,总归各取所需倒也是乐在其中……” 四莲听了却是不赞同, “你说的倒是轻松,有这样的女子在后宅又或是后宫之中,才会妻妾不和,水火不容,闹出多少事端来!” 牟彪笑道, “嗤……妻妾本就是天生的仇敌,哪儿来的和,和都是装在面上给男人看的,说来说去都是男人们脑子糊涂了,这些个女子至多也就是个玩意儿,你出银子,她出身子,玩玩就好了,非要情啊爱啊的哄着,哄得她失了分寸,生了野心,以为自己一个下贱玩意儿能越过旁人去,所以争风吃醋,各生仇怨,到最后你死我活,不得可开交……” 说罢却赞起自家嫡母来, “知晓母亲何处最厉害么?” “何处?” /107/107349/29340256.html 第四百四十八章 各有各的小心思 “就是占着正理儿,能压得父亲愿意与她同进同退,让家里的妾室们知晓本份,谁也不敢起刺儿,当初大姨娘就是仗着跟着爹多年,情份不同,又生了儿子,才想同母亲叫板,结果被收拾了一回,老实了多年,这一回三哥成亲,她又想抖擞起来,却栽了一个大跟头,她那点子心眼也能同母亲斗?” 之后又教四莲道, “多跟母亲学学,把这后宅镇住喽,谁也不敢在你面前张狂!” 四莲似笑非笑斜了他一眼, “母亲耍手段是因为爹有好几房妾室,你让我耍手段是因为也想像爹一样么?” 牟彪立时后脊背一凉,连忙摇头, “我不想!” 那不就结了!女人跟女人斗那是下乘,收拾谁也不如收拾住男人好使啊! 小夫妻自在闺房之中商议好后,第二日牟彪便报给了牟斌,牟斌闻言沉思良久, “此事需得从长计议,周全布置,务必要一击即中,将人一举拿下,再不能让其逃走了!” …… 外头的事儿,四莲交给了牟彪,她又回转牟府之中,帮着刘氏预备婚事,牟四小姐的未来夫婿姓乔名绪山,乃是位举人,相貌虽说普通但性子温和,说话细声细气,看着便知是个斯文人,时下的女儿家就喜这类俊秀温柔的读书人,牟四姐与他头一回相看时,便一眼相中了他,也不嫌他家境低微了些,与牟家相比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刘氏对这庶出的四女儿倒也公平,也曾问过她的意思, “你可是想清楚了,这乔家家境差了些,你在这府里虽说是庶出,可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去了那家里,若是过不惯清贫日子,却是后悔也晚了!” 牟四小姐倒是个通透之人,当下应道, “母亲,女儿觉着嫁人最重人品,再看家风,乔家耕读传家,家中高堂宽厚仁慈,乔郎亦是知书达礼之人,这人活一世不就是求个心安么,相信在乔家女儿会受人看重,因而他们家虽是日子清贫些,女儿也是甘之如饴的!” 再说了,以牟家的财力,便是庶出,牟四小姐的嫁妆也不会少,她嫁过去只要好好经营,并不怕缺少了吃穿! 刘氏闻言点头, “你能想得明白就好!” 因着乔家祖父突然离世,为免耽误二人婚事,便想着趁热孝成亲,婚事办的仓促,便简单了些,但该有的都有,牟四小姐很是满意,知晓四莲特意回来帮着张罗自己的婚事,就派了身边的丫头过来送了几张锦帕给四莲, “我们小姐说了,送甚么珠宝玉器的都是俗物,您也不缺那些东西,倒不如自己亲手绣的帕子来的真心些,请少夫人莫要嫌弃!” 四莲欣然收下笑道, “四姐姐说的极是,说甚么珠宝玉器,我瞧着四姐姐的手艺,就比那些东西更可心意!” 丫头回去报给牟秀媛,四小姐笑了笑道, “三姐前头同我说过,这老八的媳妇别看不声不吭的,是个明白人,以后我们出了嫁,说不得还要靠着八弟出头呢,对她客气些准是没错的!” 丫头不明白道, “八爷虽说如今领着差事,可家里这么多爷呢,怎得就是八爷能给您撑腰了?” 牟秀媛回眸一笑, “傻丫头,你懂甚么,这家里虽说兄弟多,但要说最重情义的怕就是老八了,其余人嘛……” 后头的话不用说也明白的,丫头又问, “那六爷呢?六爷可是与您一母同胞的!” 说起自己那兄弟来,牟秀媛叹了一口气, “老六自然是亲的,可他呀……那性子实在太贪玩儿了,等上个十年八年,看看他能不能长大吧!” 他没个出息,如何能做她们的靠山? 牟家四小姐的婚事只请了十来桌宾客,不过菜色精致,酒也是好酒,客人吃的十分满意,待得送走了四小姐,刘氏特意叫了四莲过去说话, “老八媳妇如今是历练出来了,办事越发的稳妥了,这眼看着你二嫂肚子越发大了,你四哥的婚事也在相看了,不如还是留在府里,帮着为娘打理庶务,也好让我歇上一歇?” 四莲笑道, “婆母有命自然不敢不从,不过八爷这阵子公事实在繁忙,媳妇儿若是不回去,只怕他连口热饭都吃不上,左右都在城里,待得四哥的婚事定来了,婆母再召了媳妇回来便是了!” 四莲这是婉拒了,刘氏倒也不恼,待她走后,婆子却是道, “夫人,八少夫人有些不识抬举了……” 刘氏一笑道, “这你可错了,她聪明着呢,知晓以后是要分家的,她又不能一直把持着中馈不放,何必累死累活给旁人做嫁衣裳,做得好了是应当,做得不好,还要两头受气……” 说罢叹了一口气, “提得起也要放得下……” 话说四莲倒是提得起放得下,关氏那头却是收到了信,信是尤氏写的,她留在府里的人写了信告诉她,说是府里最近事儿多,关氏又有了身孕,不能主持庶务,刘氏便将八少夫人召了回来,府里人都传说是夫人要把庶务交给八少夫人打理。 尤氏闻听立时写信给关氏,字里行间却是透出来对刘氏这样做法的不满, “大家里的规矩,都是嫡子继承家业,让庶子媳妇主持庶务,外头人怎么看?你我二人才是亲亲的妯娌,你万万不可让人趁着虚空掌了权柄,以后再想拿回管家大权一来艰难,二来怕是留下不少沉疴,难以清理……” 关氏听了眉头一挑冷笑一声,将那信扔到一旁, “你自己跟着男人在外头逍遥自在,倒要来挑唆我去同人斗……” 她抚着肚子道, “我如今要顾着肚子里这个小的,还要盯着外头那个大的,我可顾不过来……” 陪嫁的丫头听了便问, “小姐,那八少夫人当真要管家了?” 关氏笑道, “放心,她没那么傻,我看只有尤氏因为人在外头,才听信了谣言,老八媳妇精明着呢,有外头逍遥的小日子不过,跑回来受辖制,再说了以婆母的精明,怎么会让她占了便宜去,只要婆母在一日,她便是掌家那也就是个卖苦力的,何必呢……别说是她……就是我也不会愿意的!” 丫头应道, “可府里下人们都在传呢!” 关氏白了她一眼, “你这丫头就是脑子不够用,人家说甚么便是甚么,我告诉你尤氏那就是肚子一直没装上货,心里虚了,生怕自己这嫡长媳的地位不保,又舍不得将男人拱手让给旁人,便挑唆了我去斗她,我又不是傻子,不管这事儿是不是真的,我挺着个大肚子去同贾氏斗,斗输了我没脸,斗赢了,以后她回来这府里的管家权还是她的!” 说到这处呸了一声, “我要信了她的,才是吃饱了撑的!” 关氏将那信扔到一旁不管了,清静院里翠喜也在问, “八少夫人这府里人都传您要管家呢!” 四莲一笑道, “他们传他们的,待隔两日我们回去帽儿胡同,他们便不会传了!” 啸林那边还没有布置,她如今呆在牟府最为安全,不过一旦布置好,那就要引蛇出洞了,届时她还要回帽儿胡同的! 实则四莲不知晓,这引蛇出洞已经开始了! 帽儿胡同那边,那柳杏的命倒也是真大,在聂十三的精心医治之下,居然是挺过了前头三日的高热,状况一天天的好转起来了,而那黑衣人在牟府附近潜伏了十日之后终于回去报信了, “……小的奉命去杀那侍女,只准头失了些,钗子刺偏,那侍女没死……” “甚么?那为何……隔了这么久才回来禀报?” “虽说那侍女未死,不过那一条命也就剩最后一口气,之后牟府的人请了聂十三出手,那贾氏也回来了……” “哦……是么?” “正是,那贾氏与那聂十三联手,剖开了侍女的胸膛,把小的刺进去的银钗从心脏里取了出来……” “是么?她居然能生剖活人?” “确是如此,小的用龟息之功,藏身牟府的水井之中白日不出,夜晚再悄悄潜出来察看,那侍女在胸口处被开了这么大的口子……” 黑衣人比划了一下, “小的听那牟府下人谈论,说是贾氏亲自动的手,把胸口划开,又敲掉了一根胸骨,将那心脏取了出来,抽出了银钗之后,又放了回去……” “胡说,人的心脏怎么能取出来,又放回去,这不成了妖法,你怕是听他们胡吹大牛吧?” “小的初时也是不信,不过小的带了一样东西回来……” 说罢从怀里摸出一截白生生的东西来,赫然就是柳杏那根再也放不回去的胸骨, “这是那丫头的胸骨被他们埋在了院子的花坛里,小的给挖出来了,您瞧瞧……” 说着将那骨头双手奉上,接着又说道, “据说当时就是截断的这根胸骨,把心脏取了出来……” 说着一脸庆幸道, “幸得小的那一钗子扎得偏了些,没有扎实在,那丫头才留了一口气在,才能瞧见贾氏的手段……” /102/102096/32126433.html 第四百四十九章 时候已经来到了 他顿了顿一脸惊奇道, “那贾氏是活生生将心脏给取出来,把银钗取了来,再把伤口重又缝上了,初初三日那丫头还发了高热,之后一日比一日好,小的回来时,她已经能睁眼开口说话了……” “真有这般神奇?” “小的亲眼所见,决无虚言!” “嗯……好!起来……我带你去见爷!” 于是黑袍人见着了那根胸骨,他手握着这根小小一段,白生生的骨头,眼中异彩连连, “这胸骨的主人当真没有死?” “爷,小的不敢欺瞒,小的离开牟家时,那丫头已经能睁眼说话了,虽说还是十分虚弱,不过一条命那必是保住了!” “那贾氏当真开了人的胸膛?” “爷,这骨头便是证据!” “她当真取出心脏了?” “这个……小的是听那府上下人说的,可小的也没有亲眼得见,不敢胡言欺瞒爷……” “嗯……” 黑袍人点头语气十分的满意, “不管她有没有取出心脏来,能开胸之后,还让人生还,那已是十分厉害了……” 顿了顿道, “至少比这京城的所有仵作都厉害!” 于是手里把玩着那截胸骨,开始在暗室里踱起步来,半晌回头沉声吩咐道, “这个贾氏……务必想法子给我弄来!” “这个……爷……这可是锦衣卫千户牟彪之妻,锦衣卫指挥使牟斌的儿媳,要将人虏来不难,难得是如何逃过锦衣卫的追捕……” “嗯……此事是有些棘手!” 黑袍人点头, “不过旁人怕他锦衣卫,我却是不怕的……” 顿了顿又道, “不过若是惹上了他们,便如惹上一群疯狗一般,实在是烦不胜烦,还需得小心行事,周密布置……你们先派人盯着她,打听她日常作息,与平日里来往的人员,我们再想法子……” “是!” …… 四莲那头却是毫不知情,每日在牟府深居简出,如常过日子,只是牟彪公务太忙,都有好些日子不着家了,又听说朝堂之上风云变幻,锦衣卫虽说是秘密搜罗王万庭的诸般不法证据,可风声终归还是传了出去,朝中百官闻言那是大为震动。 王万庭三朝元老,在朝中党羽多,仇人也多,可这一回不管是仇人还是党羽那都是有致一同的齐齐将矛头指向了锦衣卫,以及后头的指使之人。 百官们自然是要惶恐,王万庭这样的三朝元老,如今已是半隐在家的都要被查,那他们这些个天天上朝,斗得跟乌眼鸡的岂不是那案板上的肉,想切哪块是那块,想动哪坨是那坨了么? 这怎么成? 大家必须抱成团儿来对抗皇帝,打断皇帝的爪牙锦衣卫,以免得太祖太宗年间的事儿重演! 于是朝堂之上那是闹得一派火热,今儿这个上折子弹劾,明儿那个跪在金殿上大哭,弘治帝则是凭心情应对群臣,心情好了,便眼儿一闭不搭理,心情不好,便跳起来骂一顿,待到群臣跪下高呼臣等有罪,皇帝得了面子,双方便暂时休战,明儿再来! 而这只是表面上的事情,功夫实则都在私下里,私下里锦衣卫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王党与其余官员们,该怎么抵挡还是怎么抵挡。 而这京城中的百姓不愧是见过识广,经过大风大浪,有那经验丰富的,根据那街面上的车辙子印都能知晓,王尚书有事儿了, “你没瞧那王府门前的车辙子印都比以往更深了么,还有啊……那王府下人扫门都更加勤了?” “为何?” “这不是车太多,轮上带的泥土多了么!” 百官为何频频拜访王府,有为王尚书抱不平的,有为王老大人鸣冤的,有要为王老大人效力的,王老大人倒也客气,但有来客必是不拒,只因着年纪大了,身体衰微,不能亲迎,有些失礼! 百官们也不计效,根本不顾皇帝不许官员们私下结党,那是明目张胆的聚会,而百官异动,皇帝自然注目,让锦衣卫加派人手监视,牟彪他们就更忙了,一时之间这朝局气氛便紧张起来了。 四莲看似一派平静的呆在牟府,心里也是暗暗焦急,如今朝堂局势一片混乱,锦衣卫的处境越发艰难,牟家看似如日中天,说不准哪一日便要大厦倾倒,大厦倾倒她不怕,怕的就是这样提心吊胆的等待,心中苦闷又不能对人言,只能自己闷着,这样的煎熬最是磨人。 四莲无法,只能每日在书房之中练字读书,跟着汪妈妈学截脉,又学些江湖手法,打发时间,分散注意,免得想得多了,生生把自己给想出病来了! 如此煎熬着又过了十天,听说是王尚书上书请辞,陛下不准,这是摆明了要把人给置于死地,这样真是惹了众怒,百官纷纷上书,又有士林学子到宫门外请愿的,京城百姓多年未见这奇景,很是去看了一回热闹。 却又说已是夏日,夏日昼长,四莲在前头吃罢了晚饭,转回清静院时天还未黑,外头牟彪回来了, “四莲!” 牟彪大步进来,见着正在窗前看账本的四莲,四莲见着牟彪是又惊又喜又是心头一凛,知晓时候到了,她上前来一把拉了他上下打量,已是近月不见,牟彪生生瘦了一圈儿,脸上胡子拉杂,身上的衣裳也是皱巴巴的,散发着一股子臭味儿,牟彪笑着凑过来重重亲了她一口,却是又连忙将她推远了些, “我才打诏狱里出来,身上很是脏污,待我洗过之后再同你说话……” 当下命人抬了热水进来,他在净房里足足洗了半个时辰,这才神清气爽的出来,牟彪在里头刮了胡子,越发显出他那张削瘦的脸来,四莲看着心疼, “怎得瘦了这么多?” 牟彪过来坐到她身边,用力抱了抱她,皱眉道, “你还敢说我,你不也是瘦了……” 说罢两手掐了掐她的腰身, “真是瘦了!” 想了想问道, “这阵子可是担惊受怕了?” 四莲点头,突然觉着鼻子有些发酸,转身紧紧抱了他,把脸埋进了他怀里,牟彪觉出胸口有些湿润,便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别怕,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他不说还好,一说四莲的眼泪流得更凶了,牟彪被她哭得心里难受,便越发柔声哄他,没想怀里的人越哄越是哭得厉害,他实在无法,只得自己也拖长了声儿,嗷嗷干嚎起来, “四莲,你别哭了,你要再哭,我……我……我也想哭了……呜呜呜……” 他那声音极大,在屋子里居然嚎出了回声来,四莲忙抬了头,红着眼儿瞪他, “你……你个大男人,怎么好意思哭,别哭了……下人们听见了,可要笑话你了!” 牟彪一咧嘴,捂着胸口道, “没法子,谁你在我心肝儿上挂了钩儿,你一哭我这里就疼!” 他装模作样的又要哭,四莲咬唇捶他一拳头,这才总算是止住了泪,问道, “怎样……可是布置好了?” 牟彪点头, “爹为了这事,启用了多年不用的暗桩,这一回动用的全是不在锦衣卫名册里的暗桩,有好几个的身手在江湖上都是一流的,我们务必一击必中,将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拿下!” 四莲点头, “好,那……我几时回去?” 牟彪见她痛快应允,他倒是犹豫了, “四莲……这事儿可是以你做饵,那帮子人已经是丧心病狂至极点了,你……你若是……” 后头的话他不敢说,更不敢想,四莲咬唇应道, “这阵子我也思虑过许多,依我想来,对方即是盯上我了,那我们怎得都要遇上这一遭的,想躲是躲不了的,如今幸得早有准备,二来对方处心积虑要抓了我去,必是有大用处,一时半时不会有性命之虞,所以我觉得凶险不大……” 说罢又道, “再说了……想想……若是因此把这帮子人一网成擒,以后京城少了这大祸害,也算得积德行善了,便是有些凶险也是值得的!” 四莲……我怎会让你有凶险? 牟彪叹气,知晓这事儿是事在必行,再没说话只是捧了她的脸,低头便吻了上去,小夫妻虽同处一城,却是久别,连面都不曾见一回,不见时还能强压了思念,如今肌肤相亲,爱人在怀,那满腔的热情就是溃坝的洪水,再也不能收拾了! 花窗烛影里,全是恩爱缠绵的身影,有人轻轻的叹息,有人小小的低泣,总归一夜无眠! 有些事儿想来是早冥冥里早安排好了的,小夫妻第二日回了帽儿胡同,下午便有牟府的人送信过来了, “八少夫人,吕家四小姐和五小姐送了帖子来,夫人让我给您送过来!” 四莲打开一看,却是小汤山与她相谈甚欢的吕家两位小姐送来的请帖,乃是邀她去游湖的,四莲见那上头写的抬字乃是吕氏文秀与文惠,便明白了, “看来这是吕四小姐和离的事儿已成了!” 前头小汤山那武家三公子因着小妾身亡之事,狠狠伤了发妻的心,吕四小姐是个果决之人,说是回去便要请家中长辈出面,与武三公子和离的。 /102/102096/32127869.html 第四百五十章 吕家姐妹说和离 四莲便向牟彪询问,牟彪一直对京城中的诸事样样知晓,闻言笑道, “这吕家四小姐也是个烈性子,当时回家去要闹着和离,家中长辈便劝她,说是男人难免多情,又那小妾已经都死了,也碍不了你的眼了,你又何必闹腾这一回,虽说家里能让你和离,可以后想再嫁便没这么好的人选了……” 牟彪顿了顿道, “你猜那吕四小姐怎么做的?” 四莲摇头, “她当时就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剪子来,众人都当她要自杀,却那料她对众人道,家里若是不肯助她和离,她就回去一剪子捅死武三……” 当时吕家四小姐一脸平静,神情自若的用那剪子在自己的手掌上戳了一个洞,举着血淋淋的手掌对天发誓, “我吕文秀若不能和离,必将武三杀于床榻之上,若有违此誓,不得好死!” 吕家人吓了一大跳,又知晓这女儿的性子倔,能说出来,那是当真做得出来的,心下一盘算,这和离虽说名声不太好,但总比吕家出一个杀夫之女强吧,若是当真让她得了手,这两家可就成死仇了! 于是吕家派人去向武家提和离之事,武家自然不肯,两家你来我往那是好一番磋商,到最后双方族长商定,吕四小姐所生的那孩子由女方带走,不过对外时不可提及,只说是武家的孩子因病夭折,这孩子是之后吕四小姐在外头收养的孩子,从此之后跟了吕姓,为吕小姐养老送终,与武家再无干系! 四莲闻言也是吃了一惊, “这和离的事儿本就难办,能将孩子带走更是难上加难,看来吕四小姐在家中甚是受宠……” 牟彪点头道, “吕二爷在京城那是出了名的宠女儿,他膝下没儿子,只得五个女儿,个个爱如珍宝,吕二爷虽未入朝为官,不过他在家中打理族中庶务很是有几手,家中产业到了他手里,翻了两三番儿,说他是吕家的财神那是不为过的……” 四女儿和离之事,吕二爷初时反对,到后头谈着谈着却是想明白了,他是没有儿子的,只有五个女儿,他又是擅理财之人,名下产业无数,以后若是撒手去了,这些财产也只能便宜家中子侄了,而如今女儿和离再带着儿子回来就不同了,外孙也是孙儿,流着吕家的一半血脉,再又跟武家断了关系,以后整个儿都是吕家的人了。 吕四小姐一带着孩子回娘家,吕二爷就将那孩子带在身边自己教导,这是摆明了要让这孩子继承家业,连名字都改做了吕修贤,上了族谱,吕四小姐这也是一切尘埃落定,头顶上的阴霾散去,才叫了四莲出来游湖。 四莲闻言叹道, “吕四小姐也真是好福气!” 能有疼她的爹娘,为她费尽周折打破规矩,想来吕二爷也是顶了不少的压力! 牟彪笑道, “四莲你放心,以后我们有了女儿,我也一样待她们如珍宝,以后她们愿意嫁人便嫁,不愿意嫁人便不嫁,我们打现在开始积攒家业,给她们攒上一大堆的家产,便是不嫁人也不会让她们受委屈!” 四莲闻言白他一眼, “后头的事儿还远着呢,还是说说眼前吧……” 说罢眉头一皱问道, “你说我是去还是不去?” 牟彪道, “我们原是打算着让你这几日寻个机会出门,给他们机会下手的,现下不用我们费心了……” “可……会不会连累无辜?” 牟彪想了想摇头, “他们要的只是你,惹得人越多,越是易被人注目,依我看来,便是那吕家小姐送到他们跟前儿,这时节他们都不会动手的!” 牟彪说的肯定,可世事还真是难料! 却说是四莲收了帖子,第二日打扮一番,坐上了马车去了湖边,按着吕家小姐的帖子,那处有早预备好的船只,她们三人相见登船之后,游船吃酒,若是兴致再浓些,便上岸逛一逛,做一些贵妇小姐们最爱的买买买之事。 四莲依约过去,吕家两位小姐早等在那处了,见她来了自然是一番亲热,三人小汤山一别,之后一直没有见面,再见面有无数的话儿说,这厢进去坐下,船儿晃动离了岸,吕五小姐拉了四莲的手笑道, “原是想早些请了你出来玩耍,只是家中俗事缠身,没想到这一拖就是半年,半年不见,四莲倒是越发好看了!” 她这话到也不假,居移气,养移体,初见四莲时,四莲年纪小又生得干瘦,虽说气质沉稳,不卑不亢,但总归眉宇里带了几分久居下位人的拘谨与拘束,到如今半年再见,眉宇间的拘谨少了,举手投足多了不少自信,又养得白胖了些,越发似京城里的贵妇人了! 想来再隔上一阵时日,便再没人能瞧出她的出身低微了! 四莲笑道, “我这是冬日里只知吃吃喝喝养胖了,再是春日里家里也是事多,一直闭门不出,倒是养得白皙了些!” 吕家姐妹便笑,吕四小姐笑道, “你倒是养好了,我却是忙得不成!” 说罢主动讲起自己和离之事来,四莲虽说从牟彪口中知晓了她的事儿,可如今听当事人说来,其中的细节又有许多的不同,吕四小姐道, “我回去提和离,家里长辈都是不愿意,我那祖母从来看我母亲不顺眼,就是因着我母亲连着生了五个女儿,没给父亲生下了儿子,我父亲又对我母亲专情,不肯纳妾,这么些年下来眼看着我们姐妹一点点的长大,祖母见我父亲后继无人,心里不知恨了我们母女几人多少,如今我又要和离,说出去真是丢吕家的脸,她是越发看我不顺眼了,处处时时为难我……” 大家族里上头有长辈压着,会有这样的情形,那也是可以想见的,四莲叹服道, “文秀姐姐,也是性子坚强,若是换了一个人来,只怕早顶不住长辈的压力了!” 吕四小姐笑道, “这也多亏我们祖母,她多年看我们不顺眼,倒是把我们历练出来了,我们姐妹五个,个个都是性子坚强倔强的……” 吕五小姐便捂嘴儿笑, “甚么性子坚强,那是父亲在后头给我们撑腰呢,姐姐们出嫁时,给姐姐们的嫁妆别说是自己吃喝一辈子,便是儿孙们都够了,有银子傍身,管长辈怎么说,大不了不回吕家,自己在外头单过!” 吕四小姐笑道, “五妹这话说的对,我就是仗着父亲给的银子多,又让父亲为我把修贤要过来……” 顿了顿道, “父亲初时也是不愿意的,他倒不是为了武家,却是为了我着想,想着我和离之后还要嫁人的,带着孩子后头的夫家怕是不愿,我便告诉父亲,将那孩子要过来姓吕,让他跟在父亲身边,以后我们二房便有后了……” 吕二爷虽说不后悔只生了五个女儿,不过对于自己百年之后家业要全数便宜侄子们,那是心里很有些不舒坦的,结果女儿一番话便将他给点醒了,当时抚掌大笑, “好好好!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 孩子是女儿亲生,与武家断了干系,以后便是吕家的人了,二爷我……不就有后了么? 当下吕二爷兴冲冲去见了当家的兄长,把这事儿一讲,那是极力催成女儿和离之事! 四莲好奇道, “那……吕家家主就愿意了?” 吕家姐妹听了齐齐一撇嘴, “那有那般容易……我们家要说儿子,就是大伯家的儿子多,他正妻小妾加起来一共有十个儿子,这也就是祖母在没有分家,以后祖母走了一分家,大房虽说占着长房能得大部分家财,可分到十个儿子头上能有几个……早些年老十郎出生的时候,祖母就想做主把他过继给我父亲的……” “那之后呢?” 这些大家里的事儿难得知晓详情,他们自家斗起来是惊心动魄,可外人听来却是奇闻逸事,引得四莲八卦之心熊熊燃起,这也就是两姐妹同四莲交好,要不然这种家中丑事,旁人想听也是听不到的! 吕五小姐笑道, “我父亲不肯,又说那老十郎是妾室所生,要过继就过继正妻的……” 吕四小姐接话道, “可我大伯生性风流,正妻是祖母做主娶的,生的不好看,大伯一直不喜欢大伯母,因而大伯母膝下只得了一个嫡出的儿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怎么会过继给我们,于是这事儿闹来闹去便不了了之了!” 吕二爷果然不愧是善于生财的财神爷,脑瓜子好使,就这么把这事儿给糊弄过去了! 吕家姐妹又接着道, “我大伯还盼着我们姐妹嫁出去之后,由他的儿子继承父亲的家业呢,闻言只说是这样太违背伦常,这孩子只怕是长大了也要被人笑话!” “结果……父亲便道,儿女之事父母做主,族里若是不肯帮他,他自己去与武家说项,大不了把手里的产业交一半给武家……” “我大伯听了如何愿意,思来想去,把孩子要回来,总归产业还是吕家的,若是当真把我父亲名下的产业拿去武家换人,那就真跟吕家半点干系都没有了!” /102/102096/32140736.html 第四百五十一章 湖心之中船漏水 四莲好奇问道, “你们怎么知晓武家会要银子不要孩子?” 吕家姐妹相视一笑, “武家也就是金玉其外,我们以前只重家世,并不知晓他们内情,虽说也听到些风声知晓他们家兄弟多,真正各房里的人手里产业不多,吃穿拮据,可待得四姐嫁过去才知晓,他们原来那么寒酸,这么些年来虽说出了几个在朝为官的,可家族大了要养得人也多,那武家的老祖宗……就是武三公子的曾祖母还在世,老人家就喜欢家里人多,曾说过只要她老人家在一日,武家就不许分家,于是这么一大家子不分家,都是公中养着,公中早就入不敷出,想当年我四姐嫁入武家之后,武三公子在家里很是抖擞了一阵子……” 吕四小姐给四莲倒了一杯茶,淡淡道, “是啊!我嫁妆多,嫁给他后,为他置办了多少好东西,又他喜好风雅,甚么古玩字画,珠宝玉器,佛珠观音,我从不吝啬,便是他纳小妾的银子都是我出的……” 说到这处嘴角还是难免泛起了一丝苦涩, “我不在乎银子,只在乎人心,只可惜……太过大方反倒让人觉着可欺,这银子再多也买不到人心……” 四莲忙安慰她道, “银子虽买不到人心,却能买到自由,买到快活,文秀姐姐如今不就是自在快活么,而且……如此说来……那武家公子离了文秀姐姐怕是日子不好过吧!” 吕五小姐冷哼一声道, “他自讨的……原本姐姐想着虽是和离,总还要留些脸面,便没打算将给他置办的东西要回来,却没想到清点嫁妆时才知晓,原来他悄悄动了姐姐的银子……” “哦……是么?” 吕四小姐点头, “我以前不防他,只觉着他大家公子,想来做不出这种龌龊事儿来的,没想到……” 其实夫妻和睦的时候武三公子没有动吕四小姐的嫁妆的,到后头吕四小姐回了娘家,提出和离之后,武三公子却是叫人开了库房,动了妻子的嫁妆。 “他……这又是何为?” 四莲越发好奇了,吕四小姐哼道, “他是气不过,只觉着原本好端端地,不过就是因着那小妾死了,他冤枉了我,他已经赔礼道歉了,怎得我还不依不饶的,一直觉着是我无理取闹,之后还想着哄哄我,以为过阵子我气消了,便一切如常了……” 结果没想到吕家提出了和离,还要把孩子要回去,武三那是又惊又怒又气又恼又恨,这世人休妻的有,可和离的少,休妻是女子失德,可这和离的话就是男人无能了! 这对男人来说当真是奇耻大辱,颜面尽失,消息一传开被家里的众兄弟耻笑他已是不说了,人财两失才是他心里最痛的! 女人如衣服,没了妻子还能娶,没了儿子还能生,可没了钱财,那前头两样就都别想了! 武三公子气得摔了满屋子的东西,待得摔过之后,看着满地的碎片,回过神来更心疼了,要知晓若是当真和离了,吕氏的嫁妆全数都要拿回去,而这屋子里的东西有不少贵重东西都是吕氏的,若是她当真按着单子来点,一样不肯少的话,这银子可就要他出了! 武三自己有多少银子,他比谁都清楚! 武三想来想去,那是越想越气,越想越觉着窝囊,当时就是怒向胆边生,恶从心头起,冲着外头连声叫人, “来人!来人!叫看库的婆子过来,把库打开,爷要取东西!” 那看库的是吕家的陪房,这也是吕四小姐没有防着武三如此没有大家公子的风范,居然干出这种事儿来,所以也没有吩咐婆子提防,武三公子很是顺利的取了东西出来,还拿出了不少东西到外头换银子,他这也是破罐子破摔了,预备着要是吕氏回来点嫁妆,自己就耍赖不承认,看她能怎样! 只武三公子没想到自己这一举动反倒激怒了吕氏,吕氏带着娘家人过来搬嫁妆时,被赔房的婆子告之后,那是勃然大怒,也顾不得两家的脸面了,点着单子一样样的让家人搬东西,只这不清不知晓,一清就没脸鸟,那单子上的不少东西都不见了。 其中有吕四小姐自己用了的,也有武三公子用了,居然还有婆家人借了东西没还的…… 吕四小姐心里有数,原本是想给武家人留脸的,结果这一下子当着众人的面,把脸皮彻底撕破了,整个武家的脸当真是被人扔地下来回踩了好几遍,吕四小姐气是出了,东西也由武家出银子抵了,可这名声也跌到了谷底,传出去旁人虽说武家做事龌龊,可说起她来也是没好话了,都说她刻薄狠毒,对婆家半点儿情面都不留, “哼!” 吕四小姐冷哼一声道, “要好名声不过就是想着以后会嫁人,我都不想着以后嫁人了,要好名声做甚么,我已经不在乎了……” 说罢歉疚的看向了吕五小姐, “只是如此……倒是拖累妹妹了……” 他们家里五个女儿,只有小五没有出嫁,如今这么一闹,大房、三房、四房的女儿们都恨起了她,吕四小姐不在乎,可对亲妹妹却是心里实在过意不去的。 吕五小姐闻言哈哈一笑, “四姐,你不必过意不去,我反倒觉着这样挺好的,以前向我们家提亲的人家,多半都是看中了我们几姐妹丰厚的嫁妆,如今你这名声一传出去,那些看中嫁妆的人家可要自己掂量掂量了,若不是真心求娶,以后我也来个和离,让他们一文钱也拿不到!” 吕四小姐一声叹息, “傻妹妹,我这也是迫不得已,若是能夫妻和睦的过下去,谁又想孤独终老?” 吕五小姐却是应道, “若是貌合神离,便是做一辈子夫妻又有何意?” “唉……” 吕四小姐一声叹息,也不知应当如何劝妹子了,四莲却是笑道, “文惠姐姐说的有理,即是有丰厚的嫁妆做靠,那就不必着急嫁人,应当好好挑一个情投意合的夫婿,慢慢挑总能寻着合意的!” 三人说着闲话,眼看到了午时,吕四小姐道, “虽说这船上的厨娘能做菜,不过手艺还是差了些,我们不如去岸上的酒楼吃饭吧?” 四莲笑道, “我自然是听姐姐们的……” 吕四小姐点头,吩咐了一声让船回转码头,于是船夫立时调转船头,便要往回驶去,四莲面上言笑晏晏,内里却是在暗暗紧张,依在窗边假做看风景,见四周并无船只与她们靠近,心里暗道, “看来他们不会在湖上下手,说不得待会儿我们上了岸,会在岸上下手……” 正自思忖间,突然觉着船身一震,三人惊呼一声,四莲身子摇摇晃晃,吕五小姐忙伸手扶住了四莲, “无事吧?” 四莲摇头,吕四小姐却是皱起了眉头来,问外头的人, “怎得了?” 外头人去瞧了瞧道, “回四小姐的话,船夫说是划得离湖心小岛近了些,许是撞了水下的石头……” 吕四小姐哦了一声,没有在意,四莲却是心头狂跳,脸上难免带了出来,吕五小姐只当她害怕,拉了她的手道, “别怕……你可会游水?” 四莲摇头,吕五小姐便安慰她道, “别怕,我与姐姐都是会游水的……” 话未说完,船身又是一晃,吕五小姐便与四莲撞到了一处,外头红桃与红玉撩帘子窜了进来, “少夫人,您没事吧?” 四莲摇头,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个丫头道, “前头船夫说是调头的时候撞到了石头,不过……奴婢适才去船边瞧了瞧,并未见着石头……” 话一说完,却听得外头人有惊叫道, “不好啦!船漏水了!” 这里头的人就是一惊,吕四小姐起身去外头察看,吕五小姐倒是对四莲极是爱护, “别怕……这船一时半时沉不了,我们可向四周的船求救……” 说是这样说,她的眉头也是紧紧皱了起来, “好好的船,怎么会漏水?” 适才她们的船行驶的并不快呀,即便是撞上了,也不至一下子把船撞漏了吧? 四莲心知是怎么回事,却是不能说,便打发了红桃和红玉出去瞧, “你们去外头瞧瞧,看看能不能帮把手!” 两个丫头出去了,吕五小姐紧紧拉了四莲的手, “别怕,没事的!” 四莲勉强笑了笑,心里紧张的不成,也不知那帮子人会如何虏人,又啸林他们可是能跟上? 吕五小姐见她小脸有些发白,心里怜惜过来搂了她的肩头, “没事的,这不会水的人,遇上这样的事儿是会害怕的,别怕……我陪着你……” 四莲点了点头,吕五小姐瞧向窗外,突然惊喜道, “瞧我说吧,有人来求我们了,没事了!” 四莲应声看去,却见得外头来了一叶小舟,舟上只一名打渔的渔夫,双手摇橹飞快而来,到了近前问道, “出了何事?” 这边船上的船夫应道, “我的船漏水了!” 那渔夫看了看自己的船,问道, “你们船上有多少人,我这船小,只能再载二人,我可以为你们载上两人到岸上报信!” /107/107349/29354047.html 第四百五十二章 仗义的吕五小姐 “这个……” 这边船上有一位船夫与做厨娘的妻子,又有吕家两姐妹和四莲,吕家两姐妹带了两名丫头,四莲却是带了红桃和红玉,一共九人,那打渔的小船只能载上三两人,众人商议一番,吕家姐妹都要四莲先上岸, “四莲妹妹不会水,在这船上呆着难免害怕,不如带着一名丫头先回岸上去……” 四莲想了想点头道, “也好……此地离着北镇抚司不远,让我那马夫去报信,衙门里派人来许是更快些……” 如今看得明白了,这渔船中的就是那些人来的,自己上去正好…… 吕家姐妹都点头,四莲挑了功夫差一些的红玉陪着自己,红桃有些不放心道, “少夫人,我同您一起回去吧!” 四莲摇头, “你的身手好些,留你在这里,若是船沉了,你也好护着吕家的两位小姐……” “是!” 于是四莲领着红玉上了那渔船,吕五小姐见她摇摇晃晃走在那薄薄的搭板上,忙伸手去扶,那边船的渔夫见状忙蹲下身扶住了搭板,吕五小姐眼看着四莲上了船,突然脸色一变,拦了跟着要上船的红玉, “四莲……我……我觉然想到了一事要叮嘱你……你……你先回来!” 四莲疑惑转身,那渔夫藏在蓑笠下的一双眼,眸光一闪,突然弯腰就要撤那搭板,吕五小姐见状大急,冲上前来两步跨过了搭板,一下子跳上了渔船,她突然这么一窜,那渔船又小,立时就摇摇晃晃起来,四莲不会水,立在船边身子连晃,吓得小脸一白,下意识伸手乱抓,吕小五姐过来扶着她,嘴里嚷道, “我们快回去!” 只这时节说这话已经晚了,那渔夫已经趁这时机,把搭板一脚踢开,再将那摇橹一摇,小船便与大船拉开了距离,这变故来的太突然,大船上的人没来得及反应,小船上的四莲与吕五小姐待得站定了,只见她们已经离开大船一丈远了, “少夫人!” 红桃与红玉当时就急了,二人作势便要腾身来追,却哪知这小船的低窄船舱之中突然窜出来一人,竟是一个身形削瘦,面容凶狠的汉子,那汉子矫健的好似只山猫似的,窜出来一眨眼间就扑向了四莲,四莲与那吕五小姐都是弱女子,半点儿身手没有,那汉子一上来手里的刀光一闪,一把尖锐的匕首就比上了四莲的脖子, “啊……” 吕五小姐的尖叫声响彻了整个湖面, “你们想做甚么?” 那汉子不搭理她,只是目光凶狠的瞪着对面要跳过来的红桃和红玉, “你们若是敢过来……我就立时杀了这女人!” 两个丫头见状立时投鼠忌器,不敢再动,只能一脸焦急无措的看着那小船渐行渐远,吕五小姐见她们离得大船越来越远了,当时就急,扑上来抓着那汉子的手臂,上去就是狠狠一口, “放开她!” 那汉子不防这大家闺秀居然会市井泼妇的招数,那是猝不及防被吕五小姐一口咬在手臂,立时就有鲜血流了下来,当下大叫道, “老八,这婆娘好生凶悍,快过来帮忙!” 那摇船的汉子忙过来,从后头一把拦了吕五小姐的腰,将人抱开,吕五小姐不依不饶,还张牙舞爪的冲着那削瘦汉子刷刷就是两下,那汉子的脸上立时又现出了几道血痕来, “啊……” 那汉子大怒,上前一步,抬手就照着吕五小姐的脸打去,四莲见状疾声喝道, “你想做甚么,有甚么事儿冲我来,不必为难她!” 那汉子闻言一愣,回头眯眼儿看向四莲,四莲冷着脸道, “我们的船是被你们凿穿的吧,你们想要怎样……是要钱财么,若是要钱财,你们打伤了肉票,便别想得着银子!” 那汉子嘿嘿两声,上下打量她一番, “小娘皮的胆子倒大!” 怪不得能嫁锦衣卫! “你即是如此识相,我们兄弟倒也不为难你……” 说罢弯腰把地上的绳子拿了起来, “你自己要乖乖的,老子就不为难你!” 四莲不发一言,双手后背转身任由他把自己绑了起来,那两个汉子又将不停尖叫的吕五小姐按在船板上绑了起来, “啊啊啊……放开我!放开我!救命啊!救命啊!放开我……啊啊啊啊……” 吕五小姐身子康健,中气十足,尖叫起来震得二人的耳膜都快破了,当下恶狠狠的威胁道, “你若是再叫,老子就不客气了!” 说着罢,便寻了一块不知是做甚么用的破布往吕五小姐的眼前一晃,吕五小姐闻到那味子鱼腥味差点儿没有吐出来,她终于是锦衣玉食的大家小姐,实在受不了这个,当下立时就收声闭嘴,不敢再叫了。 那两人满意的将二人扔进了船舱之中,开始齐力摇橹,那蚱蜢小舟,本就胜在轻快,再有两个壮年的汉子一起划动,小船便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快的掠过水面,向着湖的另一边飞速而去,留下大船上的众人又跳又叫,却是无可奈何,而红玉和红桃事先并不知主人家的布置,急得更是如那热锅上的蚂蚁,红玉都哭了出来…… “少夫人……少夫人……” 凄厉的少女叫声,四莲已经听不见了,她此时与吕五小姐躺在那窄小的船舱之中,苦笑着问那吕五小姐, “文惠姐,你怎么冲过来了?” 吕五小姐此时也在后悔中呢,闻言一脸的愧疚, “四莲妹妹,我……我适才就是见那渔夫蹲下来的时候,腰间露出来了一截刀柄,便想这湖中打渔的渔民怎么会随身佩刀,我立时觉出不好,一时心急,甚么也顾不得了,便抢过来要拉你回去……” 说到这处很是懊恼道, “若是让我早些看见拉住你,你就不会上这贼船了!” 四莲听了心里暗叹, “你可不知……我就是要上这贼船的,可如今竟是连累到了你!” 四莲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便悄声对她道, “这帮子人想来是要绑了我,勒索钱财的,待会儿上了岸,我同他们好好讲讲,让他们放了你回去!” 这事儿她不能同吕五小姐明说,只能想法子将她撇清,不能让她受了连累! 吕五小姐连连摇头, “不成!不成!我怎么能把你一人留在贼窝里,他们要的不就是钱财么,我们家有银子,给他们就是了!” 四莲心里发苦,忙道, “能走一个是一个,你可是云英未嫁的女儿家,若是传出去,你这名声还要不要了?” 这话若是放在一般女子,那就是戳中了软肋,说不得就答应了,可吕五小姐不是常人,她倒是难得的仗义女子, “名声……名声算甚么,我若是为了名声,把姐妹抛下,我这一辈子都要良心不安的!” 吕五小姐如此义气当真是出乎四莲的意料,这话不能再说了,再说便要引人怀疑了,当下叹了一口气道, “待上了岸,再想法子吧!” 却说是那小船驶得飞快,没用多久二人便感觉到速度缓慢了下来,两厢目光惊惶的对视中,外头的汉子便进来提了二人, “你们两个老实些,若是敢大叫大喊,老子就一刀捅死你们……” 说罢还冲着她们扬了扬手里的尖刀,四莲与吕五小姐识时务的闭紧了嘴,二人被两个汉子揽着腰,跳上了岸,四莲抬头四下看了看,这一处也是湖边,却是十分偏僻,道路上杂草到膝高,看来是少有人经过,两名汉子上了岸,将二人扛在了肩头上,在崎岖的道路上奔跑起来,吕五小姐被那渔夫的肩头顶得肚子生痛,便忍不住骂道, “你们想做甚么,把我们带到哪里去?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两个男人并不说话,只是低头狂奔,四莲也被颠得肚子生疼,却是咬牙忍着,四下里打量,目光放在来路上,但没见着一个人影,不由心头暗暗担心, “适才在湖上没见着旁的船只,如今上了岸,后头也不见有人跟来,啸林他们……难道是跟丢了?” 只这时节已经容不得她后悔了,只能咬牙忍着! 两个男人跑了一段路,转入了一条小径之中,这里的草生的更加茂盛,都已经到人腰了,二人被扛在肩头上,脸上被尖锐的草尖划出了血痕,吕五小姐尖声大叫,一面踢一面叫, “放开我,放开我,我的脸要坏了,我……我破相了!” 她那声音尖锐,在这空旷的地方能传出老远,两个男人没法子,把二人放下来,果然见得她脸上被划伤了,吕五小姐怒而冲那渔夫踢了一脚,不过她穿着绣鞋的小脚,没多大力道,踢在那男人大腿上,不疼不痒的,那汉子恶狠狠瞪了她一眼,回头问另一个, “他们到了没有?” 削瘦汉子也把四莲放了下来,四莲却是踉跄两步,奔到一旁的草丛中,呕呕吐了起来,这一路颠下来,她的胃实在受不住了,两个汉子见状都有些紧张,上头可是吩咐了,不能伤着这小娘皮一根毫毛,要不然他们就要倒霉了! (本章完) /107/107349/29356520.html 第四百五十三章 银子能解决事儿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102/102096/32145048.html 第四百五十四章 给了银子就放人 吕二爷见信松了一口气,向着妻女展示道, “瞧瞧……确是要银子的,即是要银子就不怕,给他们银子,五姐儿便能回来了!” 朱氏闻言总算是止了眼泪,问道, “老爷,那我们还不快些备上银票,把五姐儿给接回来……” 吕二爷点头想了想道, “这事还要问过牟家那边,我们如今的境况相同,他们那边应当也收到了信……” 又思索了一会儿道, “这事儿交给旁人我也不放心,不如交给富来办……” 富来是吕家的大管事,办事素来稳妥,吕二爷一面叫人去把富来召来,一面又派人送信去牟府,牟彪那头收着了消息,立时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这样也好,也免得牵连无辜!” 牟吕两家这边是想尽快将吕五小姐给弄出来,那头四莲与吕五小姐被关在屋中,二人提心吊胆的过了一夜,虽说这屋子里有水有食,又床铺干净,可心中害怕的吕五小姐是一夜无眠,紧紧挨着身边的四莲,虽说闭着眼,可但凡听到一点儿风声就会立时醒过来,倒是四莲心中有数,知晓这样的日子怎得也要过几日,若是不好好睡,养好精神,以后才好与他们周旋。 于是第二日吕五小姐顶着两个黑眼圈儿起身,见着四莲倒是一派平静,神情淡然,吕五小姐不由赞道, “我也不知何时能学到四莲这样的气度……” 怪不得那桀骜不驯的牟老八会娶了四莲,便是这份气定神闲就不是一般大家闺秀能比的! 四莲苦笑一声道, “我心里也是害怕,只是想着若是睡不好,之后如何有精神应对,才勉强自己入睡的!” 吕五小姐道, “这样已经很了不起了!” 似她这般,便是想勉强也勉强不了呀! 二人在屋中等来了早饭,送饭的是一个神情木然的老婆子,吕五小姐试着想同她说话,那老婆子眼皮子都不抬一下,转身就出去了,吕五小姐很是沮丧,四莲劝着吕五小姐吃了一碗清粥, “用一些吧,待会儿若是有事,也有力气反抗呀!” 吕五小姐点头,二人勉强吃了一些,刚放下碗筷,外头又来了人,当先进来的是昨日领头的那个汉子,他身后又跟着两名汉子,二人见状立时露出警惕之色,站起身手拉着手往后头退去,那领头的汉子一指吕五小姐, “把她带走!” 二人闻言都是一惊,吕五小姐更是反手把桌上的梅瓶向冲着自己过来的汉子扔去, “咣当……” 汉子闪身躲开,那瓶子掉在地上立时碎了一地, “啊……放开我!” 吕五小姐被人抓住了胳膊,吕五小姐尖叫一手死死抓住四莲的手,拼命挣扎,只女子的力气怎能比得上男人,吕五小姐被人反按了胳膊,挟住腰往外一拖,差点儿把四莲都带倒了,领头的汉子见状怒喝道, “小心点儿!” 转而对吕五小姐骂道, “臭娘们儿,你乖乖跟我们走,不会为难你,若是再敢乱叫唤,扒了你的衣裳到外头游街……” 吕五小姐闻言果然被吓得缩了手,流着泪被那两个汉子拖到了外头,四莲追了两步,那领头的汉子就上来拦,四莲冷着脸问道, “你们想把她带到哪儿去?” 那领头的汉子冷哼一声, “小娘皮,老实点儿,你还有闲心顾她,把你自己管好吧!” 四莲闻言一回身,就从地上捡了瓷片,抬手就对冲了自己的手心, “你们若是敢伤她一根毫毛,我立时就自残!” 说罢,手腕往前一送,那白生生的手掌上立时便破了一个口子,红艳艳的血珠子就渗了出来,那领头的汉子吓了一大跳,想要伸手来拦,四莲退后几步,脚下踩着瓷片哗啦啦的响,摇摇晃晃两下身子,差一点儿一屁股坐在地上,踉跄几步站住,那领头的汉子见了,吓得出了一头的冷汗,忙叫道, “别……别,你把那东西放下,那娘们儿家里要送银票过来,我们把人给他们送回去……” 四莲闻言心头一松, “你说话可是当真?” 那汉子连连点头, “自然当真的,我诳你做甚么?” 四莲想了想放下了手里的瓷片,那领头的汉子见状松了一口气,忙回头吩咐, “来人……把地上的东西收拾一下……” 自己却是过来,将四莲手里的瓷片收走了,又让人拿了药箱过来上药,幸好小娘皮没胆子,只划伤了一个小口,用药敷上就止了血,四莲包好了手立在一旁,冷冷看着他们收拾,悄悄伸手摸了摸袖兜里一块瓷片,她适才弯腰时捡了两片。 那领头的汉子许见她是弱女子,也没有搜她的身,就这么让她藏了一片在身上,待得收拾妥当了,下人们这回是连屋子里瓶瓶罐罐,连同桌上的茶壶茶杯都收走了,四莲看着冷冷一笑, “怎么……你们这是打算渴死我?” 那领头的汉子应道, “夫人放心,不会渴着您的,每隔一个时辰便有人给您送水来,你喝过之后,他们再把东西收走!” 适才这一下可是提醒了这汉子,这女人要是真发起疯来,把自己手割伤了,那老子就会跟胡老三一般,屁股被打得稀烂,趴床上哀嚎了! 四莲坐在桌边看着他们退了下去,摸了摸袖兜里的瓷片,她当然不会割伤自己,不过有这个东西在,关键时候拿出来吓唬一下人还是可以的! 她这厢想法子拿捏那汉子,吕五小姐那头却是心里又怕又急, “你们要把我带去哪儿!放开我!放开我!” 挟着她细腰的汉子,被她那一声声尖锐的尖叫刺得耳膜发麻,不由怒喝一声, “你再敢吵闹,就把你一刀宰了,把尸体送回吕家去!” 吕五小姐闻言一愣,忙问道, “你们要送我回去?” 那汉子应道, “有钱人家的小姐就是不一样,你老子花了五万两银子赎你!” 吕五小姐听了先是一喜,继而忙问道, “那她呢……牟家的少夫人呢?他们家可是给银票了?” 那汉子白了她一眼道, “你把自己顾好吧,现在还在心管别人!” 吕五小姐一听心头就是一凉,暗道, “五万两银子,牟家又不是出不起,他们怎么不出……难道是觉着四莲坏了名声,不打算救她了?” 吕五小姐想到这处,立时奋力挣扎起来,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四莲不走,我也不走!放我下来!” 那汉子见她原本都已经安静下来了,只当她这回老实了,却是没想到突然又闹了起来,猝不及防差点儿失了手,他吓了一大跳,忙把人抓紧了,快步往外头走,吕五小姐一路尖叫被人提到了外院的马车前,有人过来道, “这娘们儿太吵了,把她嘴堵上!” 于是那汉子便扯了绳子把人捆了,嘴也堵上了,吕五小姐拼命挣扎,还趁机在堵嘴的人手上咬了一口, “哎呀!” 那人惨叫一声,捂着手骂道, “贱货!” 抬手就要打,被人拦了, “眼看着要换银子,别节外生枝!” 当下将吕五小姐往车上一扔,两个汉子一个跳上了前座赶车,一个在后头守着人,马车摇摇晃晃就出了院子,往约定的地方而去。 吕五小姐躺在马车上,心里是又急又气,心中暗道, “若不是我们姐妹约了四莲出来,她又怎会受这无妄之灾?到如今我倒是脱身了,她却还身陷囹圄,她要是有个甚么,那岂不是我们害了她?” 她原本做着好好的牟家少夫人,夫君也对她十分的宠爱,可经此一劫,只怕牟八那小子会嫌弃她,她以后便是回去了,在牟家如何立足,如何见人? 想到这处吕五小姐只觉心中的愧疚如潮水一般,都快将她淹没了! 吕五小姐想着想着就哭了起来,那是伤伤心心,泪如雨下,一张小脸哭得妆也花了,头发也散了,嘴又被堵着,那是上气不接下气,有时哭得太急了,差点儿背过气去,那看守她的汉子见了很是诧异, “你哭甚么哭?” 这娘们儿凶悍的很! 前头一瓶子差点儿砸到老子,之后又咬了老子一口,怎得前头不见她哭,现在眼看着要被送回去了,还哭上了? 那汉子见她翻白眼了,吓了一跳,生怕把人给闷死了,这到手的银票就要飞了! 银票没了不打紧,就怕是人死了,把事儿闹大了,不好交待! 于是忙伸手去扯她嘴里的布团,可他还是慢了一步,吕五小姐哭得太伤心了,真是一口气没上来,昏过去了! 那汉子吓了一大跳,伸手摇她, “你醒醒!你醒醒!” 吕五小姐动也不动,那汉子扯了她嘴里的布团,见她还是不醒,一咬牙在她脸上啪啪两巴掌,可这娘们儿软软地倒在那处,跟死了似的,半点儿动静都没有,那汉子便去探她的鼻息,竟一时感觉不到了,当时就有些傻了,连忙叩响车壁, “喂喂……许二,这小娘们儿好像不行了!” 前头赶车的一听也吓了一大跳, “不行了?” 前头不是还活蹦乱跳,跳起来咬人么? 怎得就不行了! /102/102096/32148113.html 第四百五十五章 来的正好的六爷 那赶车的汉子想了想立时回过味儿来,骂道, “我说龚老九,你他娘的是有多憋得慌,肉票也敢动,你动就动了,还把人弄死了,这下子我们回去怕是要死定了!” 胡老三办事不利,挨那二十板子,可是叫他们都去瞧了的! 里头的汉子闻言大呼冤枉, “不关我的事儿!是她自己在哭着哭着就翻了白眼……” 前头的汉子忙把车靠进了一条无人的小胡同,跳下来跑到后头去瞧,果然见那女人躺在车上一动不动,他爬上车来一探鼻息,还真没甚么气儿了! 不由急了, “快,把绳子解了?” 难道是绳子勒太紧了? 二人七手八脚将吕五小姐身上的绳子解了,把人扶起来,又是扇耳光,又是掐人中的,吕五小姐就是不醒,二人吓得不成, “怎办?” 两个汉子掐了掐头皮,对视一眼, “这附近好似有一间医馆,先把人送去那里给大夫瞧瞧……” 人可不能死,怎得都要想法子吊着一口气,要是死了,他们兄弟的小命也要没了! 当下就把车扔在这里,把人背着去了附近的一间小医馆,那医馆里只有一名老大夫和一名正在捣药的小伙计,见他们背了一个人进来,老大夫便往里头一指, “放到里间床上!” 二人将吕五小姐放上床去,老大夫慢吞吞过来, “这是怎么了?是发急症了,还是摔了,撞了,碰了?” “这个……我们也不知晓啊,她就是哭……一直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突然就翻了白眼……” “哦……那是忧伤过度,以至心脉受损么?” 老大夫颤巍巍伸出手,给吕五小姐把脉,把一会子脉,又要去解她的衣领,突然想起甚么,回头问两名汉子, “你们是她甚么人?” “我们……” 两名汉子支吾半晌, “我们……我们就是走在路上见她昏倒了,把她背过来医治的……” “对对对……我们是好心人!” 老大夫闻言白眼一翻, “即不是亲人,还不退出去,这姑娘家的身子是你们能看的?” 两名汉子却是不肯走,那老大夫恼了, “怎得……你们这是想污了人家的清白么,甚么好心人,我瞧着是街上虏人的歹人吧,来人啊!报官……快报官!” 这老头儿看着年纪大,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儿,可叫起来嗓门儿奇大,两名汉子被他吓了一跳,慌忙往外头退去, “我们真是好人!真是好人啊!您别嚷嚷了,我们在外头等着,大夫您快瞧瞧病人吧!” 老大夫满意的看着二人退了出去,这才轻声对床上的吕五小姐道, “小丫头,快睁眼吧!” 吕五小姐听了眼皮子一抖,老大夫嘿嘿笑, “你是不是昏过去了,老夫一把脉就知晓了,你骗不过老夫的!” 吕五小姐闻听知晓瞒不过了,这才睁眼翻身坐了起来,捂着被打肿的脸,可怜兮兮的求老大夫, “老先生,我是被他们绑了肉票,装死才被送到您这里来的,求您救我一救……” 老大夫微微一笑, “你手上身上都有靳痕,脸上还红肿,头发散乱,这一看就是遭了罪的……那二人看着贼眉鼠眼,定不是好人……” 说罢抬手指了指自己的一双眼, “老夫的这一双招子可是利着呢……” 这京城地界儿他呆了小几十年,甚么人没见过? 吕五小姐闻言大喜, “老先生可能救我?” 老大夫笑笑,起身去一旁的药柜子里取出一包药粉来, “小丫头,老夫还要在这地界上谋生,也不敢明着助你,这包药粉你拿着,待会儿啊……” 老大夫面授机宜,吕五小姐认真听着,外头那两名汉子见里头久无动静,便心急了, “大夫,人怎样了?” 老大夫哼了一声, “进来吧!” 两名汉子忙掀了帘子进来就见着吕五小姐已经醒了,却还是浑身无力的躺在床上,老大夫道, “她是一时心悸,岔了气,她怕是心脏有些先天的症疾,还需得好好调养,你们不可再刺激她了!” 二人点头,忙付了诊金,背着吕五小姐就走,出了医馆寻着马车,将人往里头一放,吕五小姐突然捂着胸口道, “我……我胸口疼……” 那二人闻言吓了一跳,忙凑过来看她,这小娘们儿甚么毛病,怎么说来就来, “你要死,等一会儿再死啊!可不能死在我们兄弟手里!” 二人的脸一凑过去,却见得吕五小姐突然手一扬, “噗……” 有东西迎面洒来,那二人下意识一闭眼,却是没有屏住呼吸,立时吸进去不少白色的粉末,吕五小姐却是早有准备,洒粉时就屏了呼吸,再一转头一闭眼,就听得那两名汉子骂道, “你……小娘皮你敢暗算……暗……算……老……老子……” 话没说完,二人就倒了下来,压在吕五小姐的身上,吕五小姐奋力的将二人推开,爬出了马车,再回身在那两名汉子的屁股上重重踢了两脚,这才转身跑了。 她不要回去吕家,她要想法子救四莲,她出来时马车走得不远,她依稀记得马车走过的路径,于是回转大街上,顺着记忆往回跑,只要寻着那宅子,她就去报官让官府的人去救四莲! 吕五小姐一路狂奔,妆是花的,头发是散的,衣衫也不整,那模样跑在大街上,引来众人侧目,而那守在宅子附近大街上的牟彪却是急了,急忙冲着身边的人递了一个眼神儿, “想法子拦住她!” 这女人要是把衙役们引去了,这事儿可就被她搅黄了! 牟彪眉眼下压,暗怒, “手下人怎么办事的,为何没人盯着她?” 一旁有人悄声道, “公子爷,我们的人一直跟着那马车,可谁想得到那吕家的小姐能把两个壮汉给弄翻了……” 这吕家小姐也真是,乖乖跟着去见吕家人不好么,整出这幺蛾子来,倒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当下便有街面上乔装成小贩的人追上去,可那吕小姐是一路狂奔,这小贩肩上挑个担子不能放开了追呀,真要撒丫子追上去,人是追上了,可这事儿也败露了! 众人正自焦急间,却见得迎面来了一匹马,马上端坐一位公子哥儿,衣着光鲜,腰佩长剑,正一脸无聊的四下张望,却是没瞧见迎面而来的吕五小姐,待得转头瞧见时,人已经到面前了, “喂……” 那公子哥儿一惊,连忙勒转马头,人马都转了半边身子,吕五小姐也是跑得急了,就一头撞在了对方的大腿上…… 正这时节,乔装改扮成街边乞丐的牟彪一见,眼前一亮,突然一伸手把面前的破碗里的一枚铜板儿给抄了起来,再一抖手,那铜板儿就无声无息的飞了出去,正正打在那公子哥的后腰上,那公子哥儿只觉得后腰一疼, “啊……” 他便身子一歪,翻身摔下马来,正正将那吕五小姐压在了身下,吕五小姐也是倒霉,后脑勺一下子磕在了地上, “砰……” 一声,吕五小姐白眼一翻,这回是真昏过去了! 而那公子哥儿压在吕五小姐的身上,倒是没受伤,只是后腰上疼得厉害,一时半时居然起不了身, “六爷!六爷!” 这时节后头有两名小厮跑了上来,见着自家主子摔在了地上,那是大惊失色,忙上前来扶起, “六爷……您没事吧?” 那地上的公子哥儿捂着后腰,哼哼唧唧,被人扶起来,一脸怒容左右四顾,嚷嚷道, “是谁?是谁?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暗算你六爷,知晓老子是谁么,让老子寻着你,要你好看!” 街面来来往往的路人都一脸诧异的瞧着他,还有那街边蹲着的好几个乞丐,也是一脸茫然的瞪着他,只有其中一个把玩着破碗里的铜板儿,低头嘿嘿一笑…… “六爷,这……这女人……这女人可怎办?” 那六爷扶着腰,跳着脚没寻着人,便龇牙咧嘴的哼哼,听自家小厮问起,才想地上还有一个女人,忙道, “这女人可跟我没干系,是她自己撞上来的……” 他这话一出,一旁围观的众人都是一脸鄙夷,有位提了菜篮子的大娘站出来道, “这位公子爷,你这话可是不对了,虽说是这位姑娘撞到了您,可把她撞倒在地的可是您……” 这大娘一说话,旁人纷纷附和, “就是,就是……确是你摔下来令她撞到了头的……” “是啊!是啊……你们瞧这位姑娘还昏迷不醒呢,摔着后脑,不会摔傻了吧?” “是啊是啊……还是带人去瞧瞧大夫吧!” “是啊……这位公子爷,一瞧就是有钱人,不会连这点子银子都出不起吧!” 众人一通儿议论,倒让那公子哥儿下不来台了,一旁的小厮见状小声对自家主子道, “六爷,这事儿……好似咱们还真有点责任,要不……还是把这女子送去医馆吧……” “是啊,六爷……把人送去医馆,就当我们行善事了!” /107/107349/29361667.html 第四百五十六章 铜板要一起给啊 两个小厮都劝主子爷, “六爷,好男不同女斗,把她扔这里了,让老爷知晓了,怕是不好……” 那六爷只觉自己好好走着路被人撞下了马,还要花银子送人去医馆那真是好生倒霉,他后腰又疼着,正自又恼又怒的梗着脖子与众人较劲儿呢,听得小厮们这么一劝,想起自家老子那张阴沉的脸,不由暗道, “扔一个女人在街面上躺着,我拍拍屁股走了,实在有损我牟家六爷的威名……” 便道, “罢了!六爷我就当做善事了!” 接着对周围众人道, “虽说是我送了她去医馆,但还是要同你们说明白,这是她先撞我的!” 众人点头, “是啦!是啦!是她先撞了你,你又撞了她,快送去医馆吧!” 那六爷这才哼哼几声道, “这附近最好的跌打医馆在何处?” 众人便指了远处道, “就是那街尾处有一家……那里的何老大夫,最精通跌打损伤,你们快去吧!” 于是吕五小姐又回到了前头那小医馆里,那老大夫见她又回来了不由吃了一惊,又打量送人进来的公子爷, “牟六爷!” 老大夫在这街面上混了多年,这京城的公子哥儿,他是认识不少的,这位牟家的六公子他倒还真是认识的,老大夫一脸诧异的指了昏迷的吕五小姐道, “您怎得遇上这姑娘的,她身边可还有旁的人在?” 牟忠捂着后腰,坐到堂上,指了被小厮背着的吕五小姐道, “这小娘们儿自己在大街上乱跑,一不小心撞到了老子马上,害得老子腰闪了一下……” 说罢又挥手, “你们俩傻愣着干嘛,还不快点把人给弄进去……” 又叫那老大夫, “快,给我瞧瞧……我这腰是怎么了?” 老大夫过来撩了衣裳一看, “牟六爷,您这后腰上一片淤青,这……怎得瞧着不是闪了腰,这伤好似是被锐物击打所至?” 牟忠闻言一惊, “果然是有人暗算老子!” 他歪着头,一阵儿猛想适才街面上有甚么可疑之人,会出手暗算他, “仇家?不可能吧……牟家的仇人是不少,可有谁吃了豹子胆敢在京城大街上暗算老子?” 那老大夫叫了小伙计过来, “给牟六爷把药敷上,我去瞧瞧里头那个……” 老大夫进去了,牟忠坐在堂上由伙计在腰后敷药,一面在心头暗自寻思, “到底是谁在暗算老子?” 正狐疑间,外头人影一闪,有个梳了个朝天小揪揪的四五岁小孩子儿,拖着两管鼻涕过来了, “是……木……木陆……耶么?” 小孩子儿掉了两颗门牙,漏风有些吐字不清,牟忠见着他脸上那两条大青鼻涕,一脸的嫌弃, “我是!” 小孩子冲他伸出了手,手心里有一个纸团,牟忠要伸手拿,那小孩子儿却是一下子缩回了手, “两个铜板儿!” 他又伸了另一只手比划了两根手指,这一下子倒是吐字清晰,牟忠挥手让小厮给了他两个铜板儿,那小孩子儿才将纸团给了牟忠,牟忠展开一看,见上头熟悉的字迹写道, “此女乃是吕家五小姐,速速送往吕家,让其务必安生呆在家中,不得有误!” 嘿!这不是牟彪那小子的字么? 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弟,他的字牟忠如何能不识得,当下恍然, “好啊!原来是那小子暗算我!” 好你个牟老八! 耍阴招儿耍到兄弟头上来了,还他娘的下这么重的手! 牟忠大是恼恨,心中暗骂, “凭甚要老子送去,老子不送!” 反手捂了腰后的淤青,哼哼唧唧道, “牟老八,看老子回去再同你算账!” 正暗骂间,那拖着两条大鼻涕的小孩儿又跑回来了,手里又是一个纸团,冲着牟忠一伸手,牟忠这回是懂了,当下挥手让小厮给铜板儿,只那小孩儿收了两个铜板儿却是还不肯松手, “四个!” 他伸出来四个脏兮兮的手指头,牟忠一翻白眼, “给他!” 于是又给了两个铜板儿,那小孩儿还是不松手, “四个铜板儿!” 牟忠大奇, “不是给了你四个么?” 那小孩儿摇头, “两个……” “甚么两个,前头两个后头又给了两个,不是四个么?” “四个!” 小孩子只是摇头,紧紧攥着手里的纸团不撒手,牟忠气得不成,问他道, “敢情这四个铜板儿要一起给才叫四个,前后给两次就只是两个?” 这小子以后长大了去做生意,倒是一把好手! 小孩子不说话,只是盯着他,两条鼻涕被他吸溜一下子给吸回了鼻管里去,牟忠一龇牙,被他恶心到了,忙让小厮又给了他四个铜板儿,小孩儿才把纸团给了他,牟忠打开一看,见上头又写道, “这吕家小姐事关公差,你办好了,我替你向爹请功,你若是办不好……” 后头的话没写,可那威胁的意味隔着纸都透了过来,牟忠又气又怒,几把撕了纸团,坐在那处恨恨半晌,才冲里头喊到, “里头的,人死了没有?” 里头老大夫的声音传来, “死不了,只是后脑受了震荡,一时昏了过去……待老夫行针便可醒来……” 只也不知是不是吕五小姐这几日受的惊吓太多,老大夫在她人中、百会、虎口处都扎了针,却就是不见醒,老大夫想了想请了牟六爷进来, “六爷是练过功夫的人,有内劲在身,还请为她推宫过血,这样她醒得快些……” 牟忠虽说不情不愿,可想起老八的字条,心知这兄弟虽说性子暴躁了些,但从不说话骗人的,这事儿即是公事,爹也知晓的,不办的话回去没法子交待。 无奈之下牟忠只得到床边坐下,按着老大夫的吩咐将吕五小姐扶起来,在她后脑与后颈处轻轻按摩,吐出内劲一点点的为她活血,也不知是那活血起了效,还是牟忠手重了,总归吕五小姐是被疼醒的, “啊……” 她先是皱眉头,然后睁开眼,再下意识反手去摸自己的后脑,后脑没摸着却是摸着一张脸,还有些扎手,吕五小姐回头一看,见着一个男人在自己身后,一只手放在自己肩上,一只手按在后劲处,吕五小姐一呆旋即尖叫起来, “啊……” 她不会是被人又逮回去吧! 吕五小姐回过神来,一面尖叫一面身手敏捷的向床的另一头爬去,牟忠被她这一嗓子差点儿叫破了耳膜,龇牙咧嘴的掏着耳朵,一旁的老大夫忙道, “丫头……丫头别怕,这位是牟府的六爷,是他将你送到医馆来的……” 吕五小姐认出那老大夫,回过神来,四下打量自己身处之地,见又原来了前头的小医馆,总算是住了嘴,拉着老大夫道, “他当真是牟府的六爷?” 老大夫点头, “正是!” 吕五小姐上下打量牟忠一番,这京城的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吕家与牟家也是有些交际的,只闺阁里的女儿家不怎么见外男,她小时候还是见过一回牟忠的,现下仔细打量,还是能瞧出依稀有些小时的模样,便信了老大夫的话,忙问道, “你弟弟牟彪呢?” 牟忠一翻白眼, “我怎么知道?” 他还真不知道! 自从他去京卫营里历练了三月,突然发觉军营里呆着十分自在,便索性在京卫营里领了一个正经的差事,平日多半都是在营里少有归家,老八做甚么差事,他也不怎么问,只是这一月来锦衣卫闹得太过了,整个京城都传遍了,他在京卫营里也是有不少人明里暗里的打听,牟忠不胜其烦,便过索性告了假回家,又在家里呆了三日,觉着甚是无聊,这才骑马出门溜达,没想到遇上了这档子事儿! 所以,他兄弟在哪儿他怎么知晓! 咦!不对……他还真知道,适才在他背上来了一记石子儿的,就是牟彪那小子啊! 吕五小姐也是情急,扑过来一把拉了他的手, “你快带我去找他,我知晓八少夫人……” 说到这处猛然回过味儿来,立时就止了嘴,心中暗道, “瞧他这样儿,多半是不知晓四莲的事儿,若是让他知晓了,再回牟府一传,四莲的名声便真不能要了!” 于是只是拉着他道, “快……带我去找牟彪!” 牟忠闻言眼珠子一转,心中暗道, “她要找老八,老八又让我把她送回家去,还说她牵扯进了公事之中……这个……” 牟忠思来想去自然还是选择相信兄弟的,想了想道, “我兄弟如今正在你家呢,我送你回家,就能见着我兄弟了!” 吕五小姐不疑有它,还心中暗道, “对啊!我怎么这么笨,我们都被绑了票,如今牟彪说不得正与爹爹一起商量对策呢!” 又在心里暗暗骂自己, “我真是太鲁莽了,早知晓不跑了,让他们送我回去,我再领着他们去找四莲啊!” 于是忙道, “好!我们现在就走,快走!” 忙下地穿鞋,见牟忠在后头慢吞吞的好似老牛拉磨,不由伸手去拉他的袖子, “快走啊!” 这厢拉着后腰疼得直吸气的牟忠,到了医馆门前只见着一匹马,便问, “可有车?” /107/107349/29365026.html 第四百五十七章 被骗的吕五小姐 牟忠摇头, “我就骑了一匹马,哪儿来的车……” 吕五小姐四下张望,一时半时还真没见着街面上有马车经过,无奈只能催促牟忠, “快,你带着我骑马!” 牟忠一愣,张大了嘴, “这……怕是不好吧!” 他这也没在军营里呆多久啊,怎得京城里的风向就变了,现下高门大户的小姐,已经如此主动了么! 可是……可是……这般热情倒是把人家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牟忠嘿嘿一笑,吕五小姐见他笑得猥琐,白了他一眼道, “若不是事情紧急,我又怎会自损清白与你同骑……” 说罢扯了袖子把脸一挡, “这样就没人瞧出来了!” 牟忠见了心头暗暗嘀咕, “你倒是不怕被人瞧了,我怕呀……我牟六爷可是京城里少见的洁身自好的年轻俊杰,让你这么一弄,以后还怎么说亲!” 话说最近母亲正在张罗着给他们几兄弟相看,若是让人家小姐瞧见了,以为自己已经有了人家,不肯再同自己相看了,那岂不是亏大了? 吕五小姐连连催促, “快呀!” 牟忠无奈只得自己上了马,又将她拉上了马,二人共骑就那一路奔去了吕府。 吕府那头,派出去的富来管事哭丧着脸把银匣子原样给吕二爷送了回来, “二爷,小的有负二爷所托,没接着五小姐!” “啊……” 吕家人大吃一惊,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对方临时变卦了!” 难道……难道……这……这是撕票了不成? 吕二爷脸都白了,富来摇头, “小的在那地儿等了一个时辰都没有人来!” 按说黑道有黑道的规矩,绑人勒索,说是甚么时间地点,那就是甚么时间地点,若是不按着规矩来,传出去让黑道上的朋友们知晓了,那是会毁了声誉,以后再别想干这行了! 似这样的情况,只有可能是对方临时变卦,要加银子又或是……或是肉票出了问题,送不出来了,所以才没有来! 吕二爷面白如纸,四小姐和母亲朱氏已经哭成了泪人, “老爷!老爷啊!这可怎么办……我们家小五可怎么办啊!” 朱氏想得更加骇人, “五姐儿那性子最是烈了,不会是那帮子人想对小五不轨,小五拼死反抗,没让他们得逞,就被他们给……给……” 想到这处朱氏双眼一翻,立时昏厥了过去,吕四小姐吓了一跳,忙扶着母亲又是掐人中,又是灌凉水,好不易把朱氏弄醒了,两母女抱头痛哭,哭得吕二爷鼻头一阵发酸,恨不能也跟着她们抱一起哭一场,只他是男人,一家之主,这时节可不能软下去,当下忙吩咐一声, “找!出去找!发动人手出去找!” 这时节他可顾不得声张不声张了! 把女儿找回来才是要紧! 话说人手发散出去有半个时辰了,外头突然有下人冲进来报信, “二爷!二爷!五小姐回来了!五小姐回来了!” 吕二爷闻言大喜,刚要快步出去,突然心里升起一个念头,强自吸了一口气镇定下来,颤着声儿问道, “人……人还好吧?” 报信的人有些莫名其妙的应道, “好!好着呢!是牟府的六爷送回来的!” 小姐除了身上有些脏,披头散发之外,其余还好……只是似乎与那牟家六爷起了争执,二人正在门口吵呢! 吕二爷闻言是真正的大喜,连忙提着前襟,一溜儿小跑冲了出去,到了大门前果然见得自家小女儿,好端端立在那处,正披头散发,一脸怒容的同一名青年男子争执, “你骗我!你明明说牟彪在我们家,为何门子说他人根本从未来过?” 那男子白眼一翻,双手一摊, “我说了么……我几时说的……” “你……明明在医馆就说了……” “我没说!” “你说了!” “我没说!” “你说了!” “你说我说了,你有人证么?” “你……” 吕五小姐四下一扫量,她前头连连催促牟忠快走,二人一路急奔连那两个随身的小厮都落下了,哪来的证人! 再说了那两名小厮是他的人,怎么会为自己做证! 吕五小姐大怒,跳着脚的骂道, “骗子!你们牟家人都是骗子,你们不救四莲,我去救她!” 好啊!怪不得她觉着不对劲儿呢,前头在医馆她问牟忠知不知晓牟彪在何处,他一会儿说不知道,一会儿又说在吕府,这分明就是在诓骗自己! 把自己诓骗回家,堵了自己的嘴,把这事儿压下去,四莲呢……四莲他们不救了么? 吕五小姐越想越为好姐妹委屈,转身就要去救人,却被牟忠一把拉住, “你别走!我现下已经把你带回家了,待把你交给你父母,我的事儿就算完了,你要走……等我交接完再走!” 吕五小姐闻言大怒,抬脚踹他, “滚开!” 牟忠可是会武的,见她抬脚踢来,便一把薅住了对方细细的脚腕子,五指一捏,吕五小姐疼得张嘴尖叫起来, “放手!” “放手!” 却是有人与吕五小姐同时一声喝,牟忠一抬头看见吕二爷匆匆出来,忙放了手,拱手行礼, “吕二爷,晚辈牟忠有礼了!” 吕二爷见过牟忠的,见状拱了拱手, “六少爷这可是奉了牟大人之命送小女归家,不知锦衣卫是在何处发现小女的?” 吕二爷说着话,目光在女儿身上上下扫过,见女儿虽说一身狼狈,可他是久经风浪之人,甚么没见过,一眼便瞧出来女儿没受人欺负,这一颗心立时就放下了! 牟忠闻言也是有些疑惑,挠了挠头道, “这事儿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我是在大街上遇上令媛的,是我八弟让我送了吕五小姐回府的,还有……让她一定要呆在家中,不能再出府了!” 这是自然!这话不用牟彪说,吕二爷也会做的,当下连连点头, “好好!老夫一定遵从八公子的话!” 当下忙叫了丫头去扶吕五小姐进去,吕五小姐不肯, “爹,四莲还在他们手里呢!” 吕二爷闻言浓眉一皱, “五姐儿,这事不是你能管的,快进去吧!” 吕五小姐见亲爹也是这样,不由是又气又急,眼泪都流了出来, “爹,四莲若不是因为我们,就不会被人虏去,是我们害了她,我们不能就这么不管她呀!” 吕二爷知晓女儿的脾气,闻言应道, “你放心,她自有人想法子救的!” 吕二爷也不是那不讲义气的人,他也曾派了人去牟府报信,而吕家的人回来却是带来一封牟指挥使大人的信,信上也不过寥寥几句,说是此事牟家心里有数,吕家若是能守口如瓶,牟某感激不尽! 即是牟斌都这样说了,吕二爷还能说甚么,他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心里隐隐猜着这怕是牟家自有布置了,可他不能在这里同女儿明讲,只能沉下脸喝道, “把五小姐带进去!” 吕五小姐被人带进了府里,吕二爷便上前来同牟忠说话, “多谢六公子相救小女……” 牟忠哈哈一笑抱拳道, “事儿即是办成,那晚辈便先回去了,吕二爷请了!” 吕二爷点头冲着牟忠抱拳拱手道, “劳烦回去报与牟大人知晓,小女即是回府,必当让她呆在家中,一步也不敢外出,待这事儿过了,吕某自当登门道谢!” 牟忠点头,心下却是诧异, “这吕五小姐是犯了甚么大错儿,连我爹都要过问了?” 偏头看了一眼吕府大门里头,吕五小姐不甘的挣扎回头,望向他口中还在叫道, “快去救她!快去救她呀!” 牟忠纳闷, “救谁?” 吕二爷见状忙拱手, “多谢牟六公子了,请!” 牟忠点头,过去翻身上了马,在吕二爷的目送中离开,待得走远了,这才扶了腰暗骂, “这他娘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老八……你给我等着,待你回了府我才与你好好算账!” 吕五小姐回了家中,一家人自然是欢喜的,只她吵着闹着要带人去救贾四莲,吕二爷很是头疼,喝骂道, “你这是亏没吃够么,还想着出去,你出去给人送菜么?” 吕五小姐哭道, “爹,我们不能见死不救!” 吕二爷气笑了,说道, “用得着你救,那是牟家的媳妇,你当锦衣卫都是吃素的,放心吧……你那朋友会没事的!” 吕五小姐道, “那……那您至少派个人出去报个信儿,告诉他们……她在何处呀!” 吕二爷摇头, “傻孩子,那宅子……多半是你一被送出来,人家就走了,此时去找……哪儿还会有甚么人啊!” 吕二爷的话说的不错,四莲在吕五小姐走后,半个时辰后便被人从后门带走了,一路兜兜转转,又进了一个宅子,却是从前门进去,又从后门出去,再又上马车,去了另一个宅子,又如法炮制,转了四五座宅子之后,终于到了一处杀猪的铺面前,四莲被人带下车,进了铺子后头。 /102/102096/32154920.html 第四百五十八章 你倒底是男是女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107/107349/29369107.html 第四百五十九章 四莲小试取猪心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102/102096/32160537.html 第四百六十章 可怜猪儿受磨难 鲜血淋淋的心脏还在强有力的跳动,那黑袍人捧着猪心,大喜, “当真还能活……” 四莲叹气, “早说了,取出来不难,难得是取出来之后,放回去……能不能保着活命!” 黑袍人道, “无妨,即是取出来心脏都还能动,那不取出来,只是在上头割一块小东西,想来不会死吧?” 他也是不能肯定,因而出言有询问之意,四莲道, “早说了,这个只能赌,我至多有二分的把握……” 她见那黑袍人怒目而视,却是一梗脖子, “……你便是现下一巴掌拍死我,也再不能多一分了!” 黑袍人捧着那猪心,想了想道, “你……把它弄回去……” 四莲叹气,取过干净纱布将心腔里的血全数吸干净,又将那猪心给缝回去了,要说这心脏之上的血脉都是粗大且只有有限的几根,让四莲用羊肠缝上难不倒她,可这猪还能不能活就真不知晓了! 在四莲看来,这就跟无事拿猪杀着玩儿,一般无二,根本就如同儿戏一般,可这黑袍人似是十分重视,一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做完,又放开了钳紧血管的工具。 话说四莲的手艺倒是不错,血脉复通之后,缝合处虽有血渗出,却没有她意料之中的喷涌,于是众人就那么眼睁睁看着那头猪,还活了足足一柱香的功夫,终于还是因为失血过多,慢慢的死去! 四莲叹了一口气, “看吧,至多也就是一柱香!” 其实便是不缝回去,这心脏都还能跳动差不多一柱香的,以前贾金城就遇上个当街杀人的,被杀之人被人一刀捅进了腹部,却是追了凶手两条街那么远,才失血过多倒下,当时抬进衙门里验尸时,那心脏都还有在微微跳动, “心乃血脉之源,若不是失血太多,他说不定不会死的!” 贾金城性子阴沉,不擅与人交谈,平日在家里与向氏没有话,于是在外头的一些见闻,便只有讲给喜欢听他说那些血淋淋案例的四女儿,因而四莲虽说年纪不大,但要说起仵作界的诸多奇闻异录,四莲讲起来并不输这京城之中各衙门里经验老道的仵作。 四莲心里明白,人乃万物之灵,心窍却人体之灵,里头血脉充盈,阴阳交汇,乃人之精血气魄藏身之所,万般始发之地,这乃是造物神迹,天地奥秘,以人之力想要破开心窍,再让它重新恢复如初,除非请得天上神仙下凡,单人力是根本无法办到的,这黑袍人妄想就凭着自己与和他便想改了天地造化,那就是白日做梦! 四莲劝道, “你也瞧见了,这事儿凶险之极,要想活命只怕连万中之一的机会都没有,我劝你还是不要铤而走险,若是那重视之人有心窍上的疾病,以你的财力延请各地名医前来会诊,想来必是能寻着法子的!” 那黑袍人对她的话却是弃耳不闻,只是一脸欣喜的看着手里渐渐不再跳动的猪心, “你知道甚么……你瞧瞧……你整个儿都取出来了,它还能跳动这么久,我们……我们就只取里头一点,那定是不会伤到他的……” 四莲摇头, “哪儿有你说的那么容易!” 黑袍人只是不应,双目放光的看着手里的猪心,吩咐众人道, “再牵两条猪来!” 四莲见他已经走火入魔,心知他根本不会纳自己所言,不过想来也不奇怪,以此人的行言行所,若是肯听人言,又怎会到如此丧心病狂的程度? 之后四莲又连杀了两头猪,却是听从黑袍人所言,割取了猪心的一部分,将其缝合,又一头猪是切开了一条口子再缝合,也不知当真是四莲手艺出众,又或是两头肥猪体形健硕强壮所至,那两头猪一直到天黑都躺在那处,哼哼唧唧居然还没有死去,那黑袍人见了更是信心倍增。 再之后趁着天黑将四莲又由地道送走,这一回连四莲的双眼都蒙上了,却是坐在由两人抬的竹辇之上,也不知去向何处,四莲全程安安静静,一派任由他们摆布的模样,待到到了地头,有人过来扶她, “少夫人,小心脚下!” 四莲小心下了竹辇,由人扶着走了一段路,听得吱呀一声,门被人推动的声音, “少夫人,小心脚下!” 她迈步进去,眼前的黑布才被人解开,四莲眨了眨眼四下看看,这才发现自己身处在一间布置简单的房间中,她转回身去,见得两名侍女却是前头伺候自己换衣裳的二人,不过……她有些疑惑的瞧向其中一个, “适才是你扶我进来的?” 那侍女点头,冲着她福了福, “少夫人,奴婢二人就是伺候少夫人的,您有事尽管吩咐就是!” 四莲点头,看了一眼另一个,心头微微一动, “这女子形貌、声音都与前头那个十分的相似,可她的手……” 前头在黑袍人起意杀自己时,这名侍女扶了自己一把,那时自己握过她的手,那侍女的手纤细修长,十指纤纤比自己的手还要柔软,而现在这名侍女,手掌心很是粗糙…… “少夫人,您是有事要吩咐么?” 那侍女又冲她福了福,微微低下了头,四莲忙敛了目光,想了想道, “有东西吃没有,这都甚么时辰了……我可是一口水、一口饭都未进呢!” 那侍女应道, “即刻给您送来!” 于是同另一名侍女一起往外头退去,四莲盯着二人离开的背影,突然从那侍女翻飞的裙摆中瞧见了一双极不相衬的大脚,她眉头一挑,心中恍然, “这是啸林的人潜进来了?” 想到这处,心头立时一阵激动,她只身一人入了这虎穴,要说不害怕那是骗人的,虽说她知晓啸林必不会弃自己于不顾,且以他的性子必定是有周密的安排才会让自己涉险,可她从被人虏走时,便没有见着一个啸林的人,你让她如何不在心里猜测害怕? 不过现在见着了,心里总算是心安一些了,虽说一时不能出去,但消息总能递出了! 四莲心里有了底,惧怕去了许多,镇定下来之后,便开始在房中走动,四处打量这处的布置。 这间房显然是被人事先布置过的,里头的陈设少得可怜,只有一张床,一张桌,一张椅,又有西南角有一张屏风,屏风后头是净桶,其余便再也没有了! 四莲又转去了窗户处察看,窗户已经全数被人从外头给封死了,她想了想,从头上取下了一直戴着的金钗,用钗尖在窗户纸上戳了一个小孔,从里头往外头瞧去,远处只得高高的院墙,近处却是地面上的茂盛荒草, “这里……好似是一处荒废的宅子……” 四莲又在四面的窗户处都戳了小孔察看,见外头的情景都相同,她不知晓自己身处何地,却是瞧出来这宅子占地宽广,自己所处的屋子从房廊下到院墙之间,足足可走三十步,不由心中暗自猜测, “这是哪儿……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之中,似乎内城外城都不会有这样荒废的大宅子吧!” 京城的宅子,便是有那犯官抄家而废弃的宅子,但有朝廷在,也不会任由宅子里的杂草长成这样,都是不出一年便会收入内库,转赐他人。 “难道这么会子,我就出了城?” 四莲回忆着自己来时所用的时辰,觉着又没那么快,正自思忖间,外头脚步声起,四莲忙快步过去,坐到了桌前,不多时两名侍女推开房门,四莲透过二人的身影向外头望去,见得朱漆的院门,斑驳掉落,不由眉头一皱, “少夫人,请用饭吧!” “吱呀……” 侍女把门关上了,四莲转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四菜一汤倒也精致,而盛饭菜的碗盘却是街面上最粗糙常见的,这是怕自己从碗筷里瞧出破绽来? “他们倒也小心!” 四莲没有多话,她从早晨吃过早饭之后,到如今已经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再不吃点东西,她怕有起事来,自己脚下打晃儿,想跑都跑不了了! 于是四个菜一个汤,还有两小碗饭,四莲吃得干干净净半点儿没剩,之后用帕子擦了嘴道, “我想洗浴更衣……” 侍女们一起福了福, “您请稍等……” 侍女们手脚麻利的收拾了碗筷,打开门走了出去,四莲趁这空当又瞧了一眼外头,见天色已是灰麻, “当……当……当……” 有几声清悠的钟声自很远的地方传来,声音很轻很小,只是因着这处实在太偏僻安静,声音才能传来,四莲身子一震, “钟声……这里是寺庙么?” 不对!不对!这里并不是寺庙,她久居京城,知晓京城内外有不少寺庙,也是能听见钟声的,不过……她虽全程被人蒙着眼,可鼻子和耳朵却还是灵光的,这里若是寺庙为何没有檀香味儿? 又为何没有颂经声? 京城里可没有荒废成这样的寺庙! 四莲在屋子里踱步转圈儿,脑子却在飞速的思索着,能有钟声的地方,这京城之中……想来想去,除了寺庙,便……便只有皇宫了! /107/107349/29372551.html 第四百六十一章 原来是进了皇宫 皇宫之中有大钟、小钟之分,大钟乃是有国朝大事才能敲响,而小钟却是大臣们上朝又或是皇宫之中报时之用,刚才的钟声……难道就是报时的小钟? 所以……我现在是身处在皇宫之中么? 四莲想到这处,猛然停下了脚步,不由后背起了一层薄汗,那黑袍人当真手段如此通天,居然能把自己带进皇宫? 哦!是了!是了……不说是他的药都能卖进皇宫里么? 看来他是与皇宫之中的某位贵人勾结到了一处! 四莲复又重新开始踱步,心里暗暗思索, 看来这患有心疾之人乃是皇宫中的人! 若不是皇宫中的人,他又何必费尽心思把自己弄到皇宫之中来? 想到这处陡然一惊, “若是进了皇宫,啸林还能救我么?” 要知晓锦衣卫虽说是护卫皇家,也有守护皇宫大内的职责,也是天子近卫,皇帝亲信,可那是对外头的百官朝臣们来讲的,可真正关起门来,这家奴都还要分个亲疏的,锦衣卫是近卫,但跟皇帝更近的是宫里的太监和宫女,因而这皇宫之中真正护卫皇帝安全的乃是那些深藏宫中的高手供奉! 这些四莲原本是不知晓的,是她嫁给牟彪后,小两口闺房闲话时,牟彪同四莲讲的, “要说这天下最应当相信人的是皇帝,可最不相信人的也是皇帝,皇帝要靠着文臣武将为他治理天下,保卫河山,那自是当信人才是,可他又怕文臣结党,武将造反又最是不信人,他用我们锦衣卫就是为了防着文臣武将,可对锦衣卫又不全然放心,最信的乃是他身边那些被去了子孙根的太监,只有他们没有后代不会为了子孙家族,出卖皇帝,只能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 四莲便好奇问, “那皇帝最信的是哪一位太监?” “哼!” 牟彪一声冷笑, “在他跟前的太监他没一个信的,只有那些个藏在深宫之中的老怪物,才是他最信的!” 这些老怪物无根无基,在皇宫之中呆了一辈子,年轻时做小伏低吃尽了千般苦,到老了便被皇家供奉起来,退隐幕后,潜伏在黑暗之中,默默的监视着整个皇宫, “……平日里你别瞧这些御前的侍卫,耀武扬威,人前人后的威风,你信不信……但凡他们敢在君前露出一丁点儿反判谋逆的迹象,这些老怪物就会立时出手将人击杀!” 四莲听了更是好奇起来, “若是当真如你所说,那这宫变又或是弑君岂不是应当没有了?” 可历朝历代之中,宫变的事儿也不少啊? 牟彪一笑, “这些人是皇家的供奉,保的不是一位皇帝,保的是整个皇族,所以皇族之中的争斗,他们是不管的,可若是有外臣和家奴敢反叛,他们动起的手来那是决不会容情的……” 顿了顿又道, “我们这些天子近卫知晓他们的存在,因而与他们也有默契,有些地方是我们护卫的,而有些地方却是禁地,除了皇帝和太子,是谁也不能进去的!” “太子?太子也可以指使他们么?” “太子当然可以……” 牟彪笑道, “你当为何这些龙子龙孙们个个都想当太子?做太子不光是明表上的好处,这暗地里也有不少的好处,其中牵涉皇家秘辛,有许多事儿我也不知晓的,我爹许是知晓小部分,可真正全都知晓的便只有皇帝和太子了……” 储君,储君那也是君,只要大婚之后便是成人,不光是可以涉朝,还有不少有东西都能接手了,这是祖宗的规矩,不是说皇帝不喜欢太子,这些东西就能不交接的。 所以这皇宫之中有一套不为世人所知的规则在运行,便皇帝也要遵守! 所以,锦衣卫在皇宫之中看似威风八面,实则……也是处处受人掣肘的! 四莲想到这处,心头不由一阵发凉, “怪不得那黑袍人如此有恃无恐,明知我的身份,还敢对我动手,那是吃准了皇宫之中有锦衣卫忌惮之人,只要把我弄进宫来,便是我公爹也没法子的!” 再反过来一想,所以黑袍人又或者说黑袍人所勾结的人,是对皇家秘辛十分清楚之人! 这寻常的嫔妃并不会知晓这些事儿的,知晓这些事儿的不是高阶嫔妃,就是出身世家高阀与皇家关系密切的,所以……是皇后、贵妃还是其他高阶的嫔妃? 四莲越想越是心惊,念头又转到那黑袍人身上去了, “我细看过他的骨骼,此人应当是个女人,可不知为何生了喉节,变做了男子,也不知……他那处是男还是女?” 四莲听贾金城说过,这世上是有雌雄同体之人的,不过外貌有人近男,有人近女,也有人生女相而下颌有须,有人生男相却面白肤柔滑,而此人外貌实则是近女相的,他分明就是那邱氏良医的掌柜,可锦衣卫不是一直盯着他么? 他又是怎么躲过锦衣卫的监视呢? “吱呀……” 门响了,两名侍女抬着冒着热气的水桶进来了, “少夫人,请沐浴!” 四莲点头,走过去见二人立在那处不一动不动,一派想要伺候的模样,她一想到那侍女裙下的一双大脚,立时连连挥手, “你们出去吧,我自己会洗!” 两位侍女也不多言,福了一福,将换洗的衣裳放在桌上,便转身离去了,四莲看着她们把房门紧闭,突然脑中灵光一闪, “是了这事原本极简单的,锦衣卫的人可以男扮女装,他也可以寻个身形相似的女子假扮自己,以那人的心机,说不得早在府中备下了替身,在外头掩人耳目,自己则跑出去作恶……” 今天看那人的一掌,分明就是武艺高强之人,若是轻身功夫好,完全可以躲过锦衣卫的监视! 四莲缓缓的脱去衣物,又将那藏在袖兜里的瓷片取了出来,放在一旁,再去了头上的首饰,扶着木桶进入了温水之中,将整个身子泡了进去,心中暗道, “那人武艺高强,想杀我不过须臾之间,抬手便可办到……啸林即便是能派人进皇宫之中,又如何能近身护我……看来……我还要多想些自何的手段才是……” 想起这处,便又担心起牟彪来, “也不知他能不能找到我,那侍女应当是可以传消息出去,但这里若真是皇宫禁地,他又如何能带着人来相救?” 四莲脑子里思虑万千,也不知想了多少,直到水都凉了,这才起身,披散着头发看着桌上放着的首饰,又看了看一旁的瓷片,将它收起来之后,想了想对外头叫了一声, “来人!” 外头守着的两名侍女立刻推门进来, “你们把水抬出去吧……” 二人应了一声,过来抬水,四莲又道, “这里怎么甚么都没有,我要烘头发,又要抹头油,还有这脸上……胭脂水粉不求了,总得让我描描眉吧!” 两名侍女应了一声出去,没有多久回来,却是拿了小炉和一瓶头油, “少夫人,这里地方偏僻,只找到一瓶头油……” 四莲眉头一皱, “罢了!” 这厢打发了要给自己烘头发的侍女,自己用小炉烘干了头发,将头油抹在发上,听着外头无人,取出那金钗,从当中间旋开倒出里头的粉末,混进了头油之中,又将耳上坠子取了下来,两指夹着那上头的猫眼儿用力一挤,挤出两滴无色的水滴来,用手指小心的抹在了瓷片之上,这才上床睡了! 这一睡只睡到了三更,外头便有人推门进来了叫, “少夫人,时辰到了……该办事了!” 四莲拥着被子起身,见来的还是两名侍女,睡眼朦胧的看了看外头漆黑的天幕,问道, “怎得……你们家主子这么心急,半夜就要差遣人了么?” 两名侍女低头不语,只是过来拿了衣裳要伺候她穿上,四莲换上了衣裳,坐在桌前让她们给自己梳头,四莲吩咐道, “我这发尾有些干枯,给我在发尾多抹一些头油……” 侍女们依言行事,要给她盘髻时,她又摆手阻止, “不用了,给我编个辫子,用布包好,待会儿也好办事……” “是!” 侍女们应声,给她编好了辫子,四莲把长发捞到面前瞧了瞧,自己又抹了些头油在发尾上,这才满意的放开,起身跟着她们走了出去。 外头天色一片漆黑,又有荒凉的宅子,四处杂草丛生,四面寂静无声,只有侍女提着的一盏宫灯在前头引路,光影不及之处,便是一片黑暗,三人静静的走着,只有脚步声沙沙,走在破败而荒凉的宅子里,路过一根根漆色斑驳的立柱,眼前闪过一道道灰尘遍布的门窗,那情形便如行走在鬼宅阴域一般,若不是四莲胆子大,换了旁的女人,只怕早已经吓傻了! 只有四莲神色淡然,挺胸昂首的走着,那模样倒如贵妇人赴宴一般,令得她身后的侍女都不由心中暗暗嘀咕, “这位果然不是普通人,怪不得上头会紧急召了我来护着她!” (本章完) /107/107349/29374340.html 第四百六十二章 原来是个小病人 三人无声的走了很长一段路,转入了一条长长的甬道,两边有高高的宫墙,地面上青砖铺路,砖缝之间留着新除草后剩下的草根,宫墙上头也有不少随着夜风摇曳的藤蔓,沙沙沙沙的摇动着叶子,突然前头不远处亮起了两盏橙黄的光芒,缓缓的向这边飘了过来。 对方与他们一样,行走间也是寂静无声,远远看来那灯光好似两团鬼火一般,四莲静静地看着那两团橙黄光芒,一点点的飘近,宫灯光影之中现出两张年老宫女的脸来,面容僵硬而又木讷,仿如那坟墓里走出来的活死人一般,连说话的声音都是空洞嘶哑的, “跟我们来!” 四莲走上前去,领她来的两名侍女却是停下了脚步,四莲回望过去,看着那侍女, “你……们不跟着来?” 那侍女微微摇头,在两名老宫女目光投射过来之前,快速的低下了头,四莲明白了,看来这假扮的侍女也只能跟到这里了,她长长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心里的惧意,点了点头,转身跟着两名老宫女走了…… 无妨……啸林定是知晓我如今在宫里了! 他必能想到法子来救我的! 四莲咬了咬牙,捏了捏藏在袖兜里的瓷片,跟着两名老宫女进了一道红漆的大门,大门上铜钉掉落,漆色同样斑驳,即知晓是在宫中了,看这里荒凉的模样,应当就是冷宫了。 四莲脚下缓步走着,抬眼四下打量,发现这里与自己呆的那处也无甚居别,唯一不同的是,更大更荒凉罢了,随着她们走过,两旁的草丛之中有悉悉索索的虫蛇爬动声响,四莲向着草丛之中看去,依稀见得草浪波动一般前行,也许是条蛇吧…… 三人走过了一道道门户,待得前头的人推开一扇门时, “吱呀……” 一声,耀眼的光亮从里头透了出来,四莲抬手挡了一下眼,待得眼睛适应了之后,才放下手来,看见了立在门边的黑袍人,黑袍人仔细打量她, “少夫人可是休息好了?” 四莲摇头, “没有……” 说罢冷冷看了他一眼, “任谁被领到这种鬼地方,又半夜三更被人叫起,都不会休息好的!” 黑袍人嘿嘿一笑,四莲道, “不用假客气了,要做甚么领着我去吧!” 黑袍人点头,转身领着她去了,待到了那灯火通明的宫殿,见得有一名相貌艳丽的宫装女子端坐上方,那女子见着四莲进来,垂下眼帘,神情极是倔傲, “这就你找来的,能救人的女子?” 黑袍人点头, “正是……” 那女子将目光投向四莲,上下打量,半晌对四莲道, “见了我为何不行礼?” 四莲闻言哑然失笑, “你是谁,我为何要向你行礼?” 那女子似是有些吃惊,娇美的面庞立时就沉了下来, “你敢这样对我说话!” 四莲又笑, “你是谁,我凭甚么不敢这样对你说话……” 顿了顿又道, “现在是你们要救人,不是应当你们救着我么,你不向我行礼……还在我面前端甚么臭架子?” 那女子目光越发的阴沉了,她朱唇紧抿,面色涨红,恨恨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黑袍人,刚要启唇说话,黑袍人哈哈一笑打断了她, “见甚么礼,我们这里又不是甚么旧相识要叙旧,少夫人为我们救人,我们给少夫人银子,事儿办完了……大家一拍两散,各自回家,再见面就当做不认识便是了!” 四莲点头, “你这话说的极对,所以……少来虚情假义这一套,要救的人是谁,先让我瞧瞧……” 那上座的女子还要说话,又被黑袍人一个眼神制止,黑袍人道, “我们要救的人,极是重要,因而进去之前,还请少夫人把身上可以伤人的东西取下来吧!” 说罢目光投向了她头上的首饰,四莲点头,抬手解了头上包布,将头上所有的东西都给取下来,放在了老宫女双手托着的铜盘上, “还有……耳上的……” 黑袍人又道,四莲一言不发取下了耳坠, “还请少夫人更衣……”‘ 有人拿了衣裳过来,请四莲到一旁更衣,四莲也是一言不发,过去换了衣裳,那带着瓷片的外衫被老宫女拿在手里捏了捏,从袖兜里掏出来瓷片,转头交给了黑袍人,黑袍人捏在手里笑了笑问道, “少夫人甚么时候把这东西藏起来的?” 四莲半点没有被人戳穿的心虚,淡淡应道, “前头你们把我好友带走时,她打碎了瓷瓶,我顺手捡了一片……” 黑袍人眯了眼, “少夫人打算用它来伤谁?” 四莲一声冷笑,看着他手里的瓷片道, “伤谁……我一个弱女子,你们无故将我从湖中虏来,又将我的朋友给送走了,如今她生死如何我还不知呢,我情急之下寻一样东西防身不为过吧……” 顿了顿恨恨道, “若不是你武艺高强,说不得我还能用它割了你的喉咙!” 黑袍人闻言哈哈大笑,满脸的讽刺, “少夫人真是说笑了,就凭着这小小一片东西就能伤着我?” 说着将那瓷片拿在手里看了看,突然一合掌,只听得一声轻响,再摊开手时,那瓷片已经在他手掌心中变成了一堆碎末,四莲吃了一惊,看着他手里的一道划痕道, “你……你……” “呼……” 黑袍人吹去了掌心的粉末,看了看那一点浅浅的伤痕,只是表皮划了些,连血都未流,他轻蔑一笑,舔了舔掌心残留的瓷粉,得意的对四莲道, “少夫人想凭它伤我,简单是痴心妄想,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的为我们做事,只要你尽心尽力,必不会亏待你的!” 四莲冷笑一声,左右打量了一番,没有说话,都进了这地方,还让她见着正主儿了,若还指望他们留自己一条性命,那才是痴心妄想! “废话少说吧!人呢?” 黑袍人点头, “跟我来吧!” 这厢领着她转去了后头,这处冷宫显是早被人布置好了的,外头瞧着残破不堪,内里却是精心布置过的,败破的地方全数用帷幔遮挡住了,地上铺了厚厚的地毯,人走在上面脚背都陷了进去,四莲有些奇怪的看向了脚下,黑袍人回头看了她一眼才道, “患有心疾之人,极易夜惊,因而他身边伺候的人走动时不能出声……” 四莲点头,到如今她还猜不出来么,那外头的宫装女子就是这宫中的嫔妃,而她要去救的人,身份也是不难猜测了,说不得里头的人就是弘治帝的某个儿子…… 当然,不会是已经长大成年的太子,二皇子又或是三皇子,太子身体康健,人又在东宫,依着他的身份地位,用不着用这手段把自己弄来,二皇子与三皇子都在宫外有了自己的府邸,自然也不会把自己弄进皇宫,只有小一些的皇子才会跟着母妃住在宫里。 所以里面的人,那就就能是年岁小一些的皇子了,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又或是更小的皇子? 四莲想起了牟彪曾经说过,那位五皇子虽说生母出身不高,但是在宫中实则是极受弘治帝宠爱的,想要在皇帝的眼皮子下头,在冷宫之中行如此大胆行径,不是受宠的嫔妃想来也没那本事,所以……适才那女子十有八九便是樊贵人了? 前头的黑袍人走到了一处房门前,站定了脚步,伸手轻轻推开了门,门里静悄悄的,只有一盏油灯,灯焰如豆在桌上轻轻摇曳,有宫女打扮的女子轻手轻脚的出来见着黑袍人行了一礼,黑袍人开口小声道, “可是睡着?” 那宫女点头,看了一眼四莲,侧身让开,黑袍人领着四莲缓步进去,转过屏风,见得床上躺着一个孩子,生得倒是眉目如画,与外头那女子有七八分相似,不过小脸苍白,唇色发紫,他似是睡得极不安稳,听得一点响动,细长的睫毛就不停的抖动,眼皮下的眼珠子开始左右转动,似是要醒过来,黑袍人忙上前轻轻拍抚,低声的安慰着,四莲一看那孩子的面相,就知这孩子确是心疾病人,所以才会唇色呈乌紫之色。 四莲皱了眉头,冲黑袍人使了一个眼色,二人退出来后,四莲才小声道, “你没有告诉我是一个孩子……” 黑袍人应道, “有甚么关系,都是一样的救人!” 四莲摇头眉头紧锁, “儿童的身体怎么能同成人比,这孩子患有先天的心疾,想来自小就体弱,若是再开胸取物,只怕是……” 只怕自己以为的二成把握都没有,那是十成十的会死! 黑袍人闻言目露凶光,压低了声音恶狠狠道, “事到如今,你的命就同他的命绑在一块儿了,他死……你死,他活……你活!” 四莲闻言垂下眼皮没有多言,心中暗道, “他死我死,他活我也是死,人都让我见着了,还能有活路么?” 半晌她缓缓道, “你即是通医术,便开一剂昏睡的药给他吃了……” /107/107349/29376781.html 第四百六十三章 明知必死强赌命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102/102096/32169832.html 第四百六十四章 是你自己毒自己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102/102096/32173440.html 第四百六十五章 匪夷所思当年事 四莲道, “我原本就不想害人,我好端端与朋友出游,你们将我虏到这里来,还让我……做这等伤天害理的事儿,我也不想怎么样你,我只想平平安安的出去,你只要让我平安出去,我自会给你解药!” 黑袍人想了想道, “好,你要出去也行,但你手头还有未做完的事儿……” 说着,他看了一眼躺在那处的孩子,四莲闻言连声冷笑, “你还在痴心妄想……” 她的话还未说完,外头那宫女端水进来了,黑袍人见自己人进来了,大喜,刚要出声,四莲却是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抬了手中的尖刀,对着烛光自言自语道, “我这把刀杀旁人不成,可杀自己倒是挺快的,大不了……大家一起同归于尽!” 她是笃定了黑袍人视他人的命如草芥,自己的命却是重如泰山,这样的人是断断不会与自己拼命的,所以出言威胁! 果然那黑袍人听了冷冷瞪着四莲,却是紧闭了嘴唇,不再说话,四莲在那宫女端来的水盆中又净了手,洗去了摔到地上时弄上的污秽,又用白醋净过之后,转身过去开始缝合那孩子的血管又有胸口上的口子,黑袍人见状大怒, “你敢!” 四莲回头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黑袍人却是胸口剧烈的起伏,开始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 黑袍人最后的一声咳嗽,突然咳出了一口浓血来,吐在地上,紫黑的血块表面居然泛着淡淡的蓝,黑袍人一惊, “这是甚么毒?” 四莲转头看了一眼, “早同你讲了,敛气调息,你已经伤及内脏了……” 黑袍人不知四莲所言是真是假,可地上的那口血痰却是真真正正从自己嘴里吐出来的,当下只得强压了怒气,闭上眼屏气调息,于是屋子里安静下来,只能听见黑袍人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和四莲缝合伤口时,拉扯羊肠传来的轻微声响。 待得伤口缝合之后,四莲抬着满是血污的双手吩咐那宫女道, “再打些水来!” “是!” 宫女应声去了,四莲回头看向僵直坐在椅上的黑袍人,黑袍人正睁大了双眼,脸上的肌肉不停的抽搐,嘴唇在发颤,喉头不停的上下滚动,喉咙里发出一阵怪响,见她转过来终于费力的说出一句话来, “你……你又骗我!” 四莲叹了一口气, “我若是不骗你,如何自保?” 黑袍人的目光怨毒的盯着四莲,一双眼瞪得眼珠子快要从眼眶里凸出来了, “为……为甚么……我……我调息屏气……还……强……强压了毒性还……还是会……” “……还是会全身僵硬,舌头发麻,说不出话来么?” 四莲眨了眨眼道, “因为……我下的不止一种毒啊!” 牟彪怎么会只给妻子一种毒防身,四莲抹在发梢上的头油里也有毒啊,耳坠上的毒可令人内力全失,发梢上的毒却可令人全身麻痹,而两者混合在一处,却是又有别的功效,四莲此时自然不会告诉他! 黑袍人到这时节终于觉出不对劲儿来了, “你……你……你早有……早有……” 预谋? 四莲点了点头, “你当你在京城为非作歹这么久,真没有人盯着你么,只是你藏得深,一直没法子逮着你罢了!” 说话间,外头又有脚步声传来,却是那宫女又端着水走了进来,四莲转身神色平静的又净了手,过去将那孩子身上的银针一根根拔去,那宫女见状喜道, “可是小主子无事了?” 四莲默然,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他没过得了这一关,趁着还有时间,让他见见母亲吧!” 宫女闻言捂了嘴,眼泪立时润湿了眼眶,强忍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呜咽着哭了出来,四莲黯然道, “快去吧,他的时间不多了!” 宫女捂着嘴,一面哭一面提着裙摆跑了出去,四莲叹了一口气,过来将那黑袍人的手摆放在了膝头,头微微的下压,做了一个低头状,以免来人看见他那张满含怨毒的脸。 之后又从一旁的桌面上取了一小刀,捞过发尾来在上头擦过,早在进这屋子时她就打定主意了,若那宫装女子真是樊贵人,那以她的身份,这帮子人必不敢让她出事,又因为今儿晚上他们干得事儿都是隐秘不能示于人的。 只要她想法子制住了那女人,将她挟持为人质,让他们送了自己出宫去,待到了宫外,见着啸林就有法子了! 四莲持着小刀走到了门边,就等着那樊贵人冲进来时,好先下手为强,只她真是高估了樊贵人的爱子之心! 她在门边听得脚步声响,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先进来的却是那宫女,宫女与四莲打了一个照面都有些吃惊,四莲神色如常,退后一步看向了门外立着的樊贵人, “进来瞧瞧你的孩子吧!” 樊贵人立在那处却是动了不动,面上的表情极是奇怪,似哭又是笑,似喜又似悲,半晌才迈动脚步,缓缓进来, “你出去吧!” 她这话是对那宫女说的,宫女低头应声出去,又顺手带上了门,四莲见状大喜,上前两步正要动手,樊贵人却是转回了头来问, “他已经死了么?” 四莲摇头, “没有……不过也快了……我去了封穴的银针,快则就是这时刻了,慢……至多也就拖得了半柱香的功夫……” 樊贵人闻言脸上居然现出一抹如释重负来,点头喃喃道, “死了好!死了也好!” 四莲闻言终于压不住心头的愤怒,怒叱道, “你可是他的亲生母亲,你就这么盼着儿子死么!” 樊贵人听了哈哈一笑,转头上下打量她, “你……有爹么?” 这是甚么话? 四莲有些莫名,嘴上仍道, “自然有爹,是人都有爹!” 樊贵人又古怪的笑了, “是啊……人人都有爹……” 她抬起纤纤玉指,指向那躺着的孩子, “他的爹……便是他……” 她又指向了那椅上坐着的黑袍人,见他垂头一动不动,便冷冷的笑, “你伤心了么,你还有心么?” 见黑袍人默然不语,她自己倒笑了起来, “你没有心,你就是个畜生……” 转而对上四莲,玉指又指向了自己, “你知晓我的爹是谁么?” 四莲看着她娇美无暇的脸上,那怪异到极点的笑容来,心头隐隐有了猜测,微张了嘴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樊贵人笑道, “我的爹……也是他……” 果然……她的手指指向了椅上的黑袍人,她见四莲的表情逐渐变做了瞠目结舌,便咯咯的笑了起来, “很奇怪么?我也很奇怪……” 樊贵人缓缓走到了那孩子身边,伸手抚着他的脸, “我也不知应当叫他做弟弟,还是儿子……” 她喃喃的说道,一面为孩子整理衣衫, “我小时是被养在樊家的,我一直以为我是樊家的女儿,每一年都有人来瞧我,有时是一名黑衣的男子,有时却是一名温柔的妇人,他们二人长得极像,家里人只说他们是亲戚,我也没有在意,只是觉着他们对我极好,又出手阔绰,每一回来我都会有许多礼物……” 樊贵人轻轻握住了孩子的手,笑眯眯的对四莲道, “这件事我憋在心里许久了,今儿总算是解脱了,我讲给你听一听吧!” “你……就不怕我说出去?” “咯咯咯……你都要死了,我怕甚么?” 樊贵人回头看了一眼垂头不语的黑袍人,眼神之中充满了怨恨, “我就那么长到了十三岁,那一年他又来了,与我那养父在书房里说了许久的话,之后皇家选秀女,我便被送进了宫里来……这一晃眼便已经有十余年了……” 她抬头看向头顶的灯烛,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以为入了宫,从此就是孤身一人在宫中熬日子,等着年纪大了放出去婚配,却是没想到他居然能进宫,又时常趁着四下无人出来见我,教会我怎么寻机会与皇帝偶遇,怎么勾引皇帝,又怎么讨他的欢心……我会的一切切都是他教给我的……那时节……我还以为他是为了我好,想让我在宫中出人投地,回报家族,所以我学得很用心,也得了皇帝的欢心,直到……” 说到这处,她回头咬牙切齿的瞪着黑袍人, “你说呀……你来说呀,说一说,你怎么做到丧心病狂至乱绝人伦的?” 黑袍人仍是垂头不语,四莲怕她看出破绽,忙道, “这样的事,他怎么说得出口?” 樊贵人哈哈一笑,回头看一眼四莲, “他怎么说不出口,他都做出来了……我头一晚侍寝,他第二晚便给我送来了避子药,第三晚便做下了那等事……” 说到这处樊贵人的银牙咬得咯嘣做响, “我哭我叫我想大声的喊,可他一身的武艺,我如何是他的对手,我那时还一直以为他只是亲戚,便说是要告诉给我的养父母还有哥哥们,可他告诉我……他……他是我的亲生父亲……是他……是他将我送去了樊家……” /102/102096/32175057.html 第四百六十六章 人间苦不如归去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102/102096/32177577.html 第四百六十七章 终于能得脱困境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102/102096/32177578.html 第四百六十八章 皇城下头有密道 密道的入口不在井底,而是在临水的井壁上,前头那侍女已经打开了入口,将黑袍人推了进去,见得二人要下来了,便在下头挥舞火折子,示意二人入口在此处。 枯井狭窄,牟彪将四莲一只手抱住,两腿撑在左右,一只手扶在井壁,缓缓下去,来到井壁打量一番,先放了四莲进去,那密道口有些窄小,四莲身子娇小很是轻松,可是苦了牟彪,他跟在后头艰难的爬行了一段之后,终于前头一空,露出一个一人高的通道来,四人跳下通道,这才得空四下打量。 这通道修得极是宽阔,脚下青砖,头顶也是青砖,宽可容四人并排而行,高也是伸手才能触及洞顶,这时节再回头看向来路,才知晓……原来这密道竟然是从通道的一侧打开了一个小洞,直通了那枯井井壁之上的。 那侍女扬了扬手里的火折子,冲牟彪道, “我去前头探路……” 牟彪点头,看着他的身影渐渐走远,伸手将四莲紧紧抱进了怀里,四莲把脸埋进了他那还带着女人脂粉味儿的怀里, “你怎么来了?” 牟彪低声应道, “知晓你被他们送进了宫,我就跟着进来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可这里头的曲折多了,四莲从被他们带出那宅子开始,牟彪就一直亲自盯着,他也不是那刚入行的初哥,见着人被带进了一间宅子里,便猜到了必可能是使的障眼法,说不得会从后门出去,于是又派人盯着后门,一有异动立时就跟上去,如此跟着四莲穿街过巷,最后追到了那杀猪的铺子里。 久等之后不见人出来,他便知晓这杀猪铺子里头怕是有蹊跷,幸得他早预备了一手,先是派出轻身功夫好的锦衣卫好手潜进去打听,发现了那猪肉铺子下头的密道,之后又让那擅观形度势的高手在那猪肉铺子附近的高处察看地形,却是算出来下头若是有密道的话,多半是通向了东南方向。 于是又挨家挨户的寻过去,最后寻着了黑袍人藏身的那间宅子,再派人了潜进去,之后再由潜进去的人送了消息出来,牟彪收到消息时,四莲已经被人送进宫里去了! 这满京城之中,以牟彪的本事便是入个王爷府,将军府的,牟斌都有本事派人护着儿子和儿媳妇的,可入了皇宫…… 这事儿就真不好办了! 锦衣卫入皇宫不难,难得是将人安全带出来,还要将那罪魁祸首拿住喽,且这些动作还要在皇帝眼皮子下头进行,不能让他和宫里的那些老怪物知晓了! 父子二人商议许久,打算着先进去探听一番,牟彪送出消息之后再做商量,于是想法子趁着宫门未关之时,送了牟彪进宫,再之后与那先潜进的人接上了头,牟彪闻听得四莲被人带走,当时就急了,草草发了消息通知牟斌,然后将另一名侍女给弄昏了,自己换上她的衣裳扮了个女人,要出去救人! 这也好在是冷宫之中,平日少有人来,若是不然让人瞧见一个虎背熊腰,下巴上的青茬连粉都遮不住的“宫女”,大摇大摆的在宫里行走,只怕当时就惊得那些宫女太监们掉一地的下巴! 牟彪装扮好了,正自商议着潜到那边寻找四莲,那边的人便过来报信了, “少夫人要你们过去伺候!” 二人闻言大喜这才匆匆赶来,却是正正好,解了四莲之围,还得了一个黑袍人这意外之喜, “我原想着……事儿不成便不成……只要你能平安出来便好!” 牟彪紧紧抱着四莲,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肉里,分开不过二三天,他已经后悔了千百遍,后悔不该为了拿住这黑袍人让妻子涉险! 他早打定主意了,若是四莲有个闪失,他便是硬闯皇宫也要将四莲救出来! “幸好……你平安无事……” 四莲把脸埋进他怀里,把眼角的泪擦在了他那身绷得紧紧的宫女服上,嘴角却是带着笑,见了丈夫她那强压下去的害怕与恐惧,都化成了泪水宣泄了出来, “你给我的药最是有效,我是靠着它们才能平安无事的……” 牟彪点点头又紧了紧怀里的人,此时不宜多话,小夫妻便在黑暗之中默默相拥,把前头那几日的焦急、心忧全数都化成了无言的拥抱,静静的听着彼此的心跳,直到那远处火光闪动,是探路的侍女回来了,牟彪才放开了四莲,开口道, “屈三,怎么样?” 那真名叫屈三扮成的侍女,回来冲着牟彪点头, “走了约有两百步,便有一处岔路……” 说到这处,脚尖踢了踢那被放在墙角,靠坐着的黑袍人, “看来……还要把这老小子的毒解了,让他给我们领路……” 牟彪点头,过来蹲下,借着火折子的光打量此人,看着看着他觉出了眼熟来,转头问四莲, “这人……是邱氏?” 四莲点头, “适才情况紧急,我还未来得及同你细说……” 她一指那黑袍人道, “此人就是邱氏,他应当是雌雄同体能扮男也能扮女,他在宅子里还放了一个替身,前头你派去的人多半是被此人蒙骗了,此时那城里邱宅之中,说不得那邱氏还好好的呆在宅子里呢!” 牟彪闻言眯了眼,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黑袍人, “雌雄同体,我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世上……真有这样的人,喂……你有那东西没有?” 说罢抽出腰间藏的匕首,要去挑那黑袍人的衣摆,黑袍人见状大怒,只他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能一双眼瞪得都眼角都裂开缝了, “赫赫赫……” 他喉头发出一阵怪声,牟彪却是笑了,将匕首抛上抛下的把玩着, “小爷我呢,虽说不是正人君子,不过呢……也不欺负你这中了毒的人,这样吧……你若是肯为我们带路,我们就解了你的毒,让你能自由行走……若是你不肯为我们领路,我们就自己闯……” 说到这处他嘿嘿露出一抹坏笑来,目光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黑袍人, “不过……若是惊动了皇宫里的人,我就把你扒光了扔出去……” 顿了顿笑道, “那些宫女们倒还好说,那些太监们……说不得会挺喜欢你的!” 太监们被人骂阴阳人,那是后天去了势,遇上这先天就是阴阳人的,必定是大为好奇,如获至宝啊! 尤其是宫里那些呆成了精的老怪物! 那黑袍人闻言,这下子眼珠子不瞪了,却是紧紧闭上了眼,脸上的肌肉不停的抽搐,整张脸都怪异的扭曲起来,在火折子的映照下显得十分的诡异可怖,牟彪见状微敛了笑容,伸手一搭他的脉,半晌啧啧两声道, “这哥们儿倒是个横主儿!居然想强行压下毒性,硬冲经脉……” 说着用匕首拍了拍黑袍人的脸道, “你怕是不知晓我们这药的厉害,你这样强行冲脉,那怕是最后成功逃脱,出去之后……你这一身武艺也要废了……” 黑袍人半睁开眼,目光冷冷的瞥了牟彪一眼,他不说话,牟彪好似也看懂了他的意思,笑了笑点头道, “你说的是……你落到我们的手里,总归还是难逃一死,不过这死嘛……也是有各种死法的,你若是痛快,我就给你一个痛快,你若是不痛快,我就把你扒光了,挂城门上给全京城的人瞧瞧……瞧瞧……你这不男不女的人是怎么个长法儿的!” 说罢,匕首一挑,却是挑开了黑袍人的衣领,露出里头的皮肤来,牟彪看了嘿嘿一笑, “你说说……你到底是男是女啊,怎么皮肤跟娘们儿似的?” 那黑袍人脸上的肌肉抽得更加厉害了,却是知晓自己如今落入人手,已是案板上的鱼肉,人家想割几刀便割几刀,想怎么割就怎么割,想到这处……他不由后悔起自己一时大意,居然在阴沟里翻了船,栽在了一个娘们儿手上! 他睁开眼目光怨毒的瞪着牟彪身后的四莲,牟彪见状,脸色便沉了下来, “啪……” 他抬手一个耳光打过去,黑袍人的嘴立时就歪了, “赫赫赫……” 黑袍人怒目圆瞪着他,牟彪冷冷道, “你再敢用你那狗眼乱瞪,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把你扒光了扔出去……” 黑袍人喉头里咕咕作响,与牟彪对视良久,终于败下阵下,垂下眼皮不敢再看,牟彪还是不肯放过他,冷冷道, “我现在就解了你的毒,你最好老实给我们带路,先给你这老小子扒一层,让你知晓知晓,敢耍花样的下场……” 说完,手中匕首寒光一闪,却是将那黑袍人身上的外袍给挑开了,这厢飞快动手,三下五除二将那黑袍脱了下来,露出里头的单衣来,如今这时节已是夏日,黑袍人只里外穿了两件,里头的衣裳薄,透过火折子的光,他们甚至能瞧见他里头的皮肉,那黑袍人天生就的阴阳人,内心之中只觉着身子的秘密,乃是他毕生最大的耻辱,从不示于人前,却是不防牟彪有这一手,当下惊得目眦欲裂,恨不能扑上来生咬牟彪一口。 /107/107349/29390132.html 第四百六十九章 腰间一根捆仙绳 牟彪从四莲手中接过那解药来,在黑袍人的鼻下一抹,却是趁着他毒性未解时,又连点了他几处穴道,再有一旁的屈三从怀里掏出一根红丝绳,绑在了那黑袍人,不现在应当是白衣人的腰上,另一头系在自己腰上,他嘻嘻笑的有些诡异, “绑着这老小子,若是敢跑……就拉回来!” 于是四人就在这处等了那白衣人不过片刻,白衣人便身子一松抬了抬手,牟彪嘿嘿一笑, “果然内力深厚,只这么一会儿就解了?” 白衣人一言不发,从地上爬起来,开始往前走,待走到了屈三所说的岔路口,却是不往左也不往右,指了指头顶道, “这处的青砖可以整块拉下来……” 屈三上前伸手在壁顶上抠了抠,果然寻着了缝隙,将好几块凝成一起的青砖取了下来,露出上面的一个洞口来,屈三先上,他伸手扣住洞口,也不见如何用力,双脚一缩人就上去了,他们在下面等了一会儿,屈三才探头下来说道, “上面还有一条密道,不过看来年代久远了,十分的难行……” 牟彪看了一眼黑袍人,那白衣人哼了一声道, “这是前朝留下来的,年久失修,能走已经不错了!” 牟彪看了黑袍人一眼, “你是怎么知晓前朝的密道的?” 白衣人冷哼一声没有应话,牟彪也不在意,让他先上去,之后又带着四莲上了密道,四人走后再将那青砖放回了原位,之后的密道并不好走,许多地方已经塌方,全是白衣人自行挖掘出来的小洞,以牟彪如今的个子,那是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才能通过,又有一段似乎穿过了皇城外的护城河,还有没到小腿处的积水,火折子的光实在太小,饶是屈三手中一只,四莲手中一只,也只能照见四人身前身后一尺的地方,他们全程几乎都是摸索着前进。 牟彪很是好奇的问那同样蹒跚难行的白衣人, “这样的密道,你是怎么时常穿棱往来的?” 白衣人怒道, “这里每一尺每一寸都是我一点点挖掘出来的,闭着眼我都知晓怎么走,若不是你封了我的穴道,我又怎么会如此狼狈!” 早用缩骨之功穿缩自如了! 牟彪回头望了望黑暗的来处,啧舌问道, “这么长的一条密道,你花了多少时间挖掘?” 白衣人闷声道, “十五年!” “十五年?” 牟彪惊得一挑眉毛, “你这老小子可是真有恒心,居然用了十五年,在皇宫下面挖密道……” 这图谋之事,不可谓不大了! 四莲和那屈三不知晓,牟彪却是知晓这皇宫之中有多少高手,又有多少布置,此人能瞒着一众高手,整整十五年,当真是十分了得了! 说起这个白衣人似是被他触动了心事,声音低沉了几分, “我也不是一直在此挖掘,前前后后用了约有十五年吧!” 这当中的艰辛,他们怎么会明白,他们更不会明白,自己忍辱负重为的是甚么! 牟彪听是越发好奇了, “那………你今年贵庚?” 他看着这白衣人,虽说生的不男不女,不知性别,可皮肤白皙光滑,肌肉紧绷有力,看着不过三十的模样,花了十五年挖地道,他是未成年就开始干这事儿的吗? 黑袍人哼了哼没有说话,四莲却是突然忆起刘娘子所言来, “十五的时间对你来说怕是不算得甚么吧,毕竟……你都活了一百二十六岁了!” 白衣人闻言诧异的回头看了一眼四莲脱口道, “你怎么知晓?” 四莲应道, “你还记得被你害死的刘娘子么?” 白衣人冷笑一声应道, “甚么我害死的……那女人敢背叛我,就该死……那是她应得的惩罚,我还嫌她死的不够惨呢!” 此人如今已沦为阶人掌中囚了,口气还是如此嚣张,四莲忿忿道, “你虏了她去为你做事,又杀害了她全家,难道她还要对你忠心耿耿不成,你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了!” 白衣人不语,牟彪却是眯着眼,嘿嘿发笑,冲四莲使了一个眼色, “让这老小子且张狂一阵子,待回去了……看小爷怎么收拾他!” 四人就这么在黑暗的密道里走着,牟彪估措着走了约有小半柱香了,那白衣人停下了脚步,在身边的墙上拍了拍,其余三人都听到了空鼓之声, “到了!” 白衣人在墙上摸索了一番,轻轻一推,那墙上便吱呀一声被向外推开,露出一处房间来,屈三探头出去,见得是一间空置的半塌柴房,里头蛛网密布,显是很久没有人使用了,屈三有些诧异, “这是许久无人走过了!” 即说是此人时常进出皇宫,却为何这里蛛网密布? 白衣人神色平静道, “这是另一处出口,我时常用的出口是在城外,要走到城外去,还要一个时辰,你们要走么?” 牟彪与屈三对视一眼,屈三会意从门洞处出去,四下打量,见外头的院子似是荒废许久,四周并没有人,他冲后头招了招手,牟彪将四莲先送了出去,正这时节那白衣人却是悄无声息的往后退了一步,缓缓蹲了下来,待得牟彪扶着四莲出去后一回头,他已经站了起来,手背在了身后,两指之间夹住了一片薄薄的刀片…… 牟彪眯眼看他, “走吧!” 白衣人缓缓后退,将背倚在了墙边,摇头道, “我已经送你们出去了,之后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牟彪闻言嘿嘿一笑,眯眼看他, “怎得……想跑?” 白衣人点头, “对,我想跑!” 说罢猛然一跺脚,牟彪只觉得脚下一震,他反应倒是极快,却是反手在墙上一撑,人就纵了起来,双手抠住了顶上的砖缝,堪堪稳住了身子,而那白衣人却是身子一沉,落入了脚下那一跺之下出现的洞中,外头的屈三也是反应极快,那绑在腰上的红绳陡然一紧时,他立时脚下八字,身子往下一蹲, “嘿……” 屈三大喝一声,竟然生生将那白衣人下坠的身子给拉住了,白衣人大怒,夹着那刀片便向腰间的红绳割去,只那红绳也不知为何种材质制成,连割几下,居然割之不断,而上头的牟彪已经身子一闪,跳了下来,落到了白衣人下方,高举了手中的火折子四下打量一番,回头冲他吃吃笑道, “果然是狡诈……居然还在这下头弄出了一条密道,这一条又通向何处?” 白衣人身子在半空之中,只觉着腰间的红绳仿如活物一般,越是用力去割,越是靳紧,多挣扎几下,此时已经紧得他呼吸不畅,腰骨发疼了! 他原本就被牟彪点了身上穴道,失了功夫,原想着能出其不意,脱身逃走,却不想被腰间这不起眼的红绳给束缚住了,不由心中大急,拼命挣扎,却不断这红绳竟是越发往皮肉里钻去,不过几吸,居然已经勒破衣裳,钻进了肉里, “啊……” 他疼得大叫起来,有鲜血从腰间渗了出来,牟彪见状嘿嘿一笑,过来照着他的脸就是啪啪啪几巴掌,他下手极重,打得那白衣人嘴里一松,几颗白生生的牙就飞了出来,落入了四周的黑暗处,牟彪冷冷笑道, “你当老子不会防你么?我劝你还是少费功夫吧,这东西乃是屈老三在江湖上的成名利器,叫做捆仙索……神仙能不能捆不知晓,可捆你这个蠢蛋那是绰绰有余了,你再挣扎……这东西会勒进你的肚子里,把你的肠子勒断,到时候彭一声爆出来,那就好看了!” 说罢还特意站远些,一副生怕他肚子里的东西崩了自己一脸的表情,白衣人咬牙,恶狠狠的瞪着牟彪,却是再也不敢动了,牟彪见他服软,嘿嘿一笑冲着头的屈三道, “把人拉上去吧!” 屈三在外头应了一声,便开始动手拉人,他一动绳子又勒进去了几分,白衣人惨叫连连,鲜血不停滴落,牟彪似很是欣赏他这副惨状,嘿嘿笑着看着他被拉了上去,这才身子一纵跟着跳上去,待得屈三将白衣人拉到外头那间柴房时,白衣人已经变做血衣人了,屈三蹲下去看了看肚子上的伤,笑眯眯道, “这绳子这下子可是没法取了,都已经勒进去,若是一下子取出来……你这肚子上可就会漏风了……” 说罢还无奈的一摊手, “只能这样勒着,等我们出去给你找个针线活好的大夫,让他给你缝上!” 血衣人此时是真无计可施了,只能躺倒地上,咬牙忍住呻吟,牟彪推开柴房门出去,穿过杂草跳上墙头看了看,回来对四莲道, “这里已经出了内城,乃是西北角了,再往那边走便是前朝的旧城了……” 前朝大都北城在太祖入京之后,虽未摧毁却是一直弃用,后头太宗迁都入顺天,将整个城池往南移了二里地,只西北角一直留着前朝遗址,因着此处乃是前朝所遗,京城百姓之中不少人都在传此处有鬼怪出没,闹鬼的事儿极多,因而移居此处的百姓较少,时间一久早已成了废墟,想来再隔不了几年,这一带便会彻底变成荒地了! /102/102096/32181956.html 第四百七十章 平安回归众人喜 四莲问道, “那我们现下怎办?这里出去也不知能不能寻着马匹?” 牟彪摇头, “不必!” 说罢从怀里取出一物来,到外头院子里,用火折子点燃,再运起内劲,将那东西往天空之中一抛, “嗖!” 一声尖锐的哨声响起,那东西高高的飞到人目力不能及之处便不见了踪影,牟彪回来对四莲道, “这乃是锦衣卫特制的传讯哨声,他们听到了,不出一刻钟就会赶来……” 说着看了看地上的血衣人, “想法子给他止止血吧,若是再不止血,我怕这老小子撑不到人来了!” 四莲点头,过去掀开了那人血衣看了看肚腹处,转身就要来了牟彪的匕首,在自己的裙摆上划了一条布,把那伤口给扎住了, “这绳子已经勒破了皮肉,差一线便要进入腹腔了……” 四莲惊讶问屈三道, “你这到底是甚么绳子?” 那屈三笑着对她一拱手道, “少夫人请了,小的屈三,乃是牟爷在江湖上安插的探子,这一回是被公子爷特意调回来帮手的……” 顿了顿又道, “小的这绳子乃是师门至宝叫做捆仙绳,乃是天山冰蚕吐的丝混了金刚丝用密法所制,是师门不传之密,小的一身功夫都在这一根绳子上头,要它软便软,要它硬便硬,可以随心所欲,听小的指挥……” 说罢笑眯眯一指地上的血衣人, “公子爷若说不想要此人性命了,小的能立时将他从中间给截成两半儿……” 还问四莲道, “少夫人可是想瞧瞧,这人被绳子腰斩是何模样?” 四莲还未说话,牟彪却是笑道, “四莲少要听他胡说,他要勒那一下,你站得近了肚子里的东西能崩你一脸……” 说罢拉着四莲站开,那屈三笑道, “小的这不是说说嘛,公子爷还没点头呢,小的可不敢胡来!” 牟彪道, “这人我有大用,可不能让他死了!” “是!” 锦衣卫的人来的很快,不用等到一刻钟的功夫,外头便有呼哨声响起了,牟彪站出去回了一声,立时就不少人涌了进去,只个个都身着便衣,没一个穿着飞鱼服的, “公子爷!” 牟彪点头,招呼着人进来指着地上奄奄一息的血衣人道, “弄块板子来把这人抬走……” 当下自有人去办此事,又有人赶了马车过来,牟彪扶了四莲上马车,却是跟着她一起上了马车,四莲有些诧异, “怎得……你不将他带回衙门审讯?” 牟彪摇头, “这些人都是我爹早年埋下的暗桩,没一个动用北镇抚司衙门里的人,所以……已经安排好了一个妥善的地方审讯,我先陪着你回家去……” 马车没有回牟府,回的是帽儿胡同,那里的宅子外头瞧着一切平静,只四莲一回去,一院子丫头婆子们都迎上来见礼,尤其是红桃和红玉更是跪在地上哭哭啼啼,抱着四莲的大腿不撒手, “少夫人,是奴婢的错,奴婢等有罪没有尽到护卫职责,若是少夫人不回来,奴婢……奴婢……” 这二人早在前头便想一头撞死尽忠了,要不是牟彪回来正好遇上,阻止了二人,四莲回来时只怕就要少了两个丫头了。 一旁的汪妈妈闻言忙呵斥道, “胡说甚么……少夫人不是平安回来了么?还不快去热水,让少夫人和……八爷好好洗洗……” 牟彪如今身上还穿着那一身紧绷绷的宫女服,头上插着钗,脸上抹着粉呢,四莲也不比他好到哪儿去,一身的脏污,身上还有血迹,丫头们闻言忙止了哭声,起身去灶间烧水,待得四莲和牟彪各自洗浴完后,这才坐到一处说话。 小夫妻召了汪妈妈和四个丫头来,却是将一事儿该隐的都隐去了,略略同他们讲了一遍, “为求不露马脸让对方起疑,因而此事便一直瞒着你们,实则前头早预计到他们要对我动手,特意卖了一个破绽让他们拿着的……” 说罢四莲冲着红桃和红玉笑道, “所以……别再哭了,是我有意让他们带走的,并非你们失职,别再哭了!” 两个丫头得她好言宽慰这才总算是止了哭声,只是汪妈妈听了却是不满道, “少夫人,这样凶险之事,小丫头们不去倒也罢了,怎得不带上老奴,是嫌老奴这老胳膊老腿儿的帮不您了么?” 四莲道, “那里是嫌弃妈妈,只是这事儿只能我一人去,若是多一个人,那头起了警惕,反倒会坏了事儿!” 牟彪也道, “这事我原是想请妈妈助拳的,只怕您老人家身手太好了,反倒让那人怀疑,才没让您跟着……” 顿了顿又道, “好在四莲有惊无险的回来了……” 牟彪实在也是想弄明白那黑袍人到底是何身份,小夫妻也没说上两句话,这厢吃了两口饭便匆匆出了门,留下四莲同汪妈妈细讲这几日的事儿,汪妈妈听了也是脸上变色, “八爷当真太胆大了,敢就这么让您羊入虎口,若是当真有个万一,怕是他后悔都来不及!” 四莲笑道, “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 又问, “这几日我不在,家里可有事儿发生?” 汪妈妈摇头, “无事,牟府夫人那头派了人来召您过去,被八爷寻了个借口打发了……” “哦……想来是四哥的婚事要人帮手了,你派个人去报一声,说是我明日便过去……” 汪妈妈有些担心道, “少夫人受了惊吓,还是多在家里歇息为好……” 四莲摆手道, “我这事儿外头人都不知晓,便是公爹那里都是瞒着婆母的,我不能在家里呆久了,反倒让人怀疑……” 想了想又道, “对了……吕家那边还是要报个平安的!” 想起吕家姐妹对自己的义气,四莲心里就是一阵温暖,她两世为人除了家里姐妹,就只这两个真心实意的朋友了! 汪妈妈点头, “这几日吕家都派了人来问,八爷只让我们说不知晓,便把人打发了……” 四莲道, “即是回来也当让她们安心的!” 第二日四莲回了牟府,面上一派寻常,连刘氏都瞧不出来端倪,见着她便笑道, “前头让人叫你,老八只说是他日常要你照料,生怕我累着了你,不肯放了你回来,今儿怎得终于脱了那牢头了?” 四莲笑道, “八爷在衙门办差,说是几日都不能回来,媳妇儿一听立时收拾东西回来投奔您了!” 刘氏笑眯眯道, “倒不是非要你回来,只是你二嫂这几日怕是要发动了,你四哥的亲事也要筹备,我怕府上这些人镇不住场子,特意让你回来照看着!” 这老八媳妇看着文文静静,轻易不说话,可这府里的下人们知晓了她的厉害,都有些怕她,在她面前不敢动那歪心思,刘氏便打算在二媳妇生产时,将了府里的事儿一应交给四莲看着,四莲闻言点头道, “婆母吩咐,儿媳自当遵从!” 四莲回到牟府的这一日午后,吕家姐妹便寻上门来了,四莲闻听门子来报,亲自迎出了二门去,吕五小姐见着四莲上来便抱着她,嘴一瘪刚要放声哭出来,四莲忙在她耳边小声道, “我的事儿,这家里没一个人知晓的,你可别给我说漏了!” 吕五小姐闻言忙止了哭声,扯了帕子捂住嘴,大眼儿在外头眨呀眨的,眼眶儿是红的,里头水盈盈的看得四莲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忙拉她们回自己的院子,待进了院子坐定之后,才笑眯眯道, “好了……这院子里都是我的人,你们想哭就快哭吧!” 吕五小姐见她一派气定神闲,面色红润,意态悠然的样儿,放下帕子在眼角按按了,呸了她一声道, “枉我在家里提心吊胆的担忧着你,你倒好……还有心笑我!” 说着上下打量她一番, “……你怎得半点儿不见憔悴,我回去连着做了几日的恶梦……” 四莲闻言笑容一凝,心中暗道, “谁说我没有做恶梦的?” 昨儿晚上她便梦见那被自己开了胸的孩子,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儿直直的看着自己,小嘴儿翕动着,也不知在说甚么! 虽说这都是那黑袍人造下的孽,可操刀的是自己,那孩子就是死在自己刀下的,你让四莲如何不去想? 四莲的面色一凝,吕五小姐没瞧出来,吕四小姐却是瞧出来,见状关切问道, “这几日在外头可是受了委屈?” 她问的婉转,四莲却是听明白了,当下笑着摇头道, “不瞒你们说,我与文惠姐姐分开当日,我夫君便已经寻着我了,只是想着要将那帮子歹人一网打尽,便一直隐而不发,也派人告诉给吕二爷,不要声张,如今那些坏人已经伏诛,我也早没事了!” “哦……” 吕家姐妹闻言恍然, “怪不得……我回去之后,便不许我们出门了,那时我还闹着要去救你呢,没想到……牟老八早就盯上他们了……” /107/107349/29395717.html 第四百七十一章 名声有损难婚嫁 吕五小姐拍着胸口放心道,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我旁的不怕,就怕你那夫君知晓了此事,会因此嫌弃你……” 四莲笑着摇头, “放心,他不会的!” 三人又坐在一处说了一会子话,姐妹二人便要告辞了,四莲原想留她们吃饭,吕四小姐道, “我也是做过媳妇的人,大家里规矩多,没得让你忙活一通又不自在,倒不如改日约了,在我们自己的庄子里聚会?”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反正这一阵子,她们姐妹都不敢在外头吃饭游乐了! 四莲笑着点头, “好!” 她这厢送了吕家姐妹出来到了大门处,就见得牟忠正从马上翻身下来,转身一眼见了四莲便笑道, “八弟妹这是平安回来了?” 四莲还未应话,一旁的吕五小姐却是先急了,白了他一眼道, “四莲在家里好好待着呢,甚么叫平安回来了?” 牟忠一愣,旋即明白自己失言了,忙笑着一拱手道, “我一时说错了话,还请八弟妹原谅一二!” 四莲回了他一礼, “六哥客气了!” 牟忠又问那吕五小姐, “你后脑上的伤好了?” 说起这个吕五小姐却是突然想起来要找此人算账了,气呼呼瞪他道, “前头我摔得七荤八素,也是没想明白,这几日我脑上的伤好了,倒是想起来……我原本是没有伤的,是你撞我那一下,让我摔到地上受的伤,你倒还好脸来问!” 牟忠立时叫起了冤枉, “明明是你在大街上乱跑,撞到了我的腿上……” “对呀!我只是撞到了你的腿上,怎得你就能一整个儿摔下来压到我身上的?” “这个……” 牟忠有苦说不出, “这个……” 这是牟彪那小子害我啊!可现下说来谁信? 吕五小姐见他支吾不能言,立时得了气势,叉腰骂道, “你个不要脸的牟忠,分明就是你把我撞伤了,送我回去时还敢舔脸说甚么是你救了我,害得我爹对你千恩万谢的,你好不要脸!” 牟忠越发冤枉了, “可不是我冒功说是救了你,是吕二爷自己认的,不关我事!” 吕五小姐大怒, “你这话……难道还是我爹的不是,谢人还谢出错来了!” 牟忠一歪脑袋斜眼望天, “这可是你说的,不关我事!” “嘿……” 吕五小姐大怒,上去就踩了牟忠一脚,人却是提着裙摆跑了,牟忠倒是不疼,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鞋面上的脚印,摇头道, “这脾气也不知以后谁敢娶你!” 吕四小姐在一旁很是尴尬的替妹子陪不是,牟忠倒是毫不在意, “四小姐不必多礼,还是回去好好劝劝令妹,她这样的脾气再不收敛,以后怕是不好嫁人了!” 牟忠倒是随口说说,却没想到一语成谶,因着吕二爷派人出去寻女之事,终于是泄露了一些风声,没有多久京城里的人都知晓了吕家未出阁的五小姐曾被人虏去的事儿,明面上自然是没有敢说,可私下里……这原本看上吕家财势,而络绎不绝上门提亲的人少了! 又有这媒人少了不说,还甚么阿猫阿狗都敢开口了,吕二爷有一日怒气冲冲的回来,还一把打翻了丫头奉上的热茶,妻子朱氏见状惊问道, “老爷这是怎么了,在外头受了甚么气?” 吕二爷怒道, “周五那小子当真是可恶!” “怎得了……你同周五爷不是要好的朋友么,怎得……这是起争执了,二爷这脾气该改改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可不能两句话不对付就上火!” 吕二爷瞪眼道, “你知晓他说了甚么吗?他说要给我们家老五说亲……” 朱氏听了喜道, “这是好事呀!我们老五年纪也不小了,又如今这外头传的沸沸扬扬的好生坏我们家小五的名声,周五爷是个知根知底的好朋友,他说的亲事,想来不会差的!” 吕二爷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屁!还好亲事呢,他要把他婆娘娘家的外甥说给老五……” “娘家外甥怎得了?” “他那外甥已经死了三个妻子了!” 这可是克妻的命,还想说给我们家小五,这是说亲么,这是谋财害命啊,这是朋友么,这他娘的是仇人吧! 朱氏听了又气又伤心, “连周五爷都这般对我们家小五,可见京城里这些大户私下里是如何议论我们家小五的,以后我们家小五的婚事可怎办啊?” 难道当真要嫁个死了三个妻子的鳏夫? 吕二爷咬牙道, “怎得也不能让我们家小五受这罪,大不了……我多贴些嫁妆,让她嫁远些就是了!” 嫁到南边去,南边他有好几个生意上的朋友,有他们照应想来小五不会受委屈的! 吕二爷要将女儿远嫁的打算传了出去,京城人都觉得不意外,这名声都坏了的女儿家,不远嫁留在京城里的话,那可就真寻不到好人家了! 只有人听了却不干了,当时就找上门去提了亲! 这些京城里最近发生的事儿,牟彪自然是不知晓的,他自离了家之后,却是连着七八日都未归家,待见着四莲时,已经是第九日天黑后了。 待得洗浴吃罢饭后,小夫妻关起门来说那私房的话儿,四莲问道, “人审得如何了?” 说起这个牟彪的神色古怪,半晌才道, “这人还真是活了一百二十六岁!” 四莲闻言眉头一挑, “我前头还当他是为了吓唬刘娘子,吹嘘所言……没想到是真的……” 想起那黑袍人的面容来,不由叹道, “倒真是驻颜有术!” 牟彪哼道, “他那驻颜之术,不用我说,你想来也应当知晓是用的甚么东西用药引……便是给你用,你也不敢用的……” 四莲趴在他的胸口,一头秀发披散,下巴枕着手背催促道, “你倒是快把他的来历给我讲讲啊,这几日我可是好奇死了!” 牟彪应道, “此人乃是前朝皇族……” 头一句便将四莲给震惊了, “前朝皇族……” 哦!是了!是了!怪不得他想尽办法要把自己的儿子给弄上皇位! 这也就是了,这平民百姓最大野心不过就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做大官儿,发大财也就罢了,怎得就这黑袍人胆大包天,处心积虑的让皇帝做了乌龟王八,原来……是前朝的皇族! 牟彪道, “此人出生在前元覆灭之时,他那生母乃是元帝的一名鞑靼人后妃,颇得元帝喜爱,待得要临盆时遇上太祖领兵攻汉八里城,他母亲跟着元蒙的皇族出逃,却是在路上便要生了,那时人人都忙着逃命,谁还有空暇管他们母子……” 于是那女子便将孩子生在了逃亡半路上的农户家中,孩子生下来时产婆就吓得一声大叫,直说这孩子是个怪物,仔细一看居然是雌雄同体,农户见状便劝那女子将孩子扔了, “这样的孩子生来不吉利,谁养了谁倒霉!” 又嫌晦气便将那女子赶了出去,母子二人正自仓皇无助间,正好遇上一位云游四方的道士,见得一对母子可怜问明了缘由,便高呼了一声无量天尊, “上天有好生之德,即是来了这世上,必有因缘……” 于是便将这一对母子带走,安置在了一处道观之中,之后那一对母子便在这观中生活了十年,其间那孩子跟着观中的道士们打坐观想,学武练字,这孩子生而有异,却是聪明伶俐,甚么东西一学就会,一点就透,很得道士们的喜爱,那孩子原本可以就在山中做一名道士逍遥下去,只可惜他那母亲却是不肯。 那女子舍不得以前的荣华富贵,时常怀念元蒙盛时,对朱家人怀着深切仇恨,又后头听说元帝死于应昌,那女子伤心不已,更是日夜教导儿子,万万不能忘记国仇家恨,他们母子有今日沦落之境,都是拜那朱家所赐。 就这样那孩子逐渐长大,练得武艺超群,还学了一手好医术,尤擅炼丹,再之后女子因常年心结郁于胸,早早的离世,他便十八岁离观,在江湖上游历,他凭着一身的功夫,还有炼丹的手段,倒是闯了个名头,再之后结交了不少达官显贵,搏了不少钱财傍身,门下还收了不少徒弟,甚得人尊重! 按说这样人生,未必就比不上那元蒙的王爷,只他自小被生母洗脑,时刻记得自己的国仇家恨,时刻不忘重夺皇位,只朱家势大,眼看着江山一天天稳固,而他也曾试着去往草原,寻找元蒙后裔,想着团结各部,厉兵秣马重回中原。 可他这样一个无名无份,来历不明之人,如何能得各族信任,再说了,他们自家伙儿都打得难解难分,人脑子都打做了牛脑子,谁人肯听他的? 不将他当成招摇撞骗的骗子抓起来砍头,那已是看在他有一手医术和那炼制的丹药十分灵验的份儿上了! 于是他壮怀激烈而去,失望沮丧而归,回中原路途之中却是让他遇上了自己心仪的女子,他是一见钟情心生爱慕,可他这雌雄不辩的身体,如何能示于人? (本章完) /102/102096/32186616.html 第四百七十二章 说前事当真龌龊 他爱慕的那位小姐,乃是一位官家小姐,生的容貌倾城,身姿绰约,乃是父兄的掌中宝,身边家丁、护院无数,他别说是上前去一亲芳泽了,那怕是多瞧上两眼都有人来驱赶。 到此时间,这位深山里出来的前朝余孽已经是六十有五了,但因着驻颜有术,又或是天生异于常人的缘故,容貌看着与那十七八的年青人也是差不多的,这位游历江湖几十载,因着雌雄同体的缘故,对女子从未动过心,他还以为是自己心如古井,波澜不兴呢,到如今才知晓,那是没有遇上真命天女! 老道士绞尽脑汁想了许多法子,甚至还想法子在这家人家宅之中弄出些动静来,然后谎称风水不调,上门扮了高人为他们化解凶兆,在这家人家中住了十数日,却只可惜那位小姐养在深闺,竟是一直无缘再见。 直到三年后小姐出嫁,嫁了一位青年俊彦,如意的郎君,老道士见着小姐与人成双成对,伉俪情深,不由是心如刀割,万念俱灰,离开此地远走,数载后回来,却那知小姐与她那夫婿成亲几年之后,一直不得麟儿,三年前好不易诞下一女,之后身子受损再不能生育,于是她那夫婿便嫌弃起来,另结新欢,冷落了小姐,小姐郁郁成病,不久病亡,老道士大怒,深夜潜入人家中,一口气连杀全家上下下八十余口,末了还不解气,将那小姐的夫婿和新欢,全数宰了! 话说那一家人虽说被屠了满门,却有那位嫡出的小姐因着不被父亲所喜,生母又病重,就被接回了外祖家养着,却是逃过了一劫,之后家中逢变,就在外祖家一直长到成年,再由舅舅们送出了嫁,待到老道士一百岁时,在江湖上已经是恶盈满贯,仇家遍地。 这一年被仇家追杀,转而又逃回了这伤心之地,偶然间见得一家的小姐生得与当年那小姐有七八分相似,仔细一打听,居然是那位小姐之后,老道士见着她便恍如心上人再世投胎一般,立时老夫聊发少年狂,心头的火烧得更加的旺了! 这时的他,再不似以前那般客气了,当时就用那缩骨功法,将自己的喉结给缩了,面容给变了,扮做了个小丫头进入府邸之中做了小姐的贴身丫头。 如此,他白日里做丫头,夜里却是做了采花大盗,用迷药将小姐迷晕,行那不轨之事,一来二去,便是一年有余,那小姐受他药物所迷,白日里迷迷糊糊,黑夜里糊糊迷迷,只觉着自己在梦中与一位英俊郎君恩爱缠绵,日夜颠倒,心智迷失,到后头居然怀了身孕! 老道士大喜,他早年被师傅批过,说是命中无子,却也不知是他练功有术,丹药大成,还是那小姐祖上没积阴德,遇上了这么一个无耻恶魔! 小姐还未出阁不通人事,根本不知自己怀了身孕,只是成日瞌睡,无精打采,可小姐的母亲是过来人,见女儿这模样立时心中生疑,暗中叫了大夫来把脉,大夫当时就诊出小姐有两个月的身孕,于是父母震惊,将小姐又打又骂逼问那奸夫是谁? 可怜的小姐,年轻轻正是豆蔻年华,每日养在深闺从不见外男,连男女之事都不通,如何说得出奸夫来? 父母见逼问无效,便要一碗药打掉她腹中的胎儿,那老道士一百岁上得了这么一个后代,如何肯依,当天晚上就一不做二不休,将这一府人上上下下全数屠尽,只将小姐一人带出了府去。 之后寻了一个地方囚禁起来,想要与那小姐过那逍遥日子,可那小姐性子刚烈,初时不知倒也罢了,知晓了事情的经过之后,对那老道士恨之入骨,如何肯依他,只她一个弱女子也是反抗不得,终于在怨恨与痛苦之中折磨了八个月后,诞下一名女婴,小姐便趁老道士不注意上吊自缢了! 老道士失了爱人,又气又恨,只他没女子的能耐,没法子养育女儿,便将她寄养在了一处姓樊的人家中,那樊姓一家人早年受过他恩惠,对这位老道士十分敬重,听说是他百岁得女,那是连称老神仙果然不愧陆地仙人,神功了得,老当益壮,可比当年渭水钓鱼之姜太公也! 如此这般,樊家人将那孩子好生教养,那孩子自小就生的玉雪可爱,是个美人胚子,樊家人玩笑道, “这样的容貌,便是入宫做娘娘那也是绰绰有余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老道士闻言起了心思,先一步去了京城,却是凭着在江湖上混迹多年的人脉,入了拐子帮,又在京城开了一家邱氏良医,专卖膏药、药丸,自己变成女儿身,专在京城打探各类消息,又处心积虑寻得了前朝密道,打通到了如今的皇城下头,再之后樊贵人十三岁了,宫中选宫女,将其选入宫中,老道士之后做的事,已经不用牟彪讲了,四莲已经知晓了…… 四莲听罢那老道士的故事,不由连连叹气, “也不知那小姐前世是与他有甚么孽缘,竟是被他纠缠三代,还被他两次屠了满门……” 牟彪哼了一声道, “你是不知晓,他屠人满门倒是小事,我们不查不知晓,一查吓一跳,原来他在江湖上百年间变换了好几种身份,明面上是那得道的高人,炼丹赠药救人无数,背地里却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加入了拐子帮后,拐子帮的人为他输送人口,而他则为拐子帮炼制各种迷药,又或是男女助兴之物,再或是令人发疯癫狂,痴傻任人摆布的药丸,当真是助纣为虐,恶行累累……” 说到这处牟彪恨恨道, “又他借着拐子帮的势力,私下里将丹药卖入了王公贵族家中,那些人本就同暗中贩卖人口与拐子帮勾结到了一处,再加这服了难令人容颜不老的丹药,更让那些人甘为他们的庇护靠山,这些年也不知残害了多少百姓,这也就是锦衣卫下死力追查过一回,打得拐子帮七零八落,才让他一时失了帮手,无奈之下才重金寻些闲汉地痞来为他虏人,行事不周,才屡屡被我们发觉,若是不然……还真不知他们要作恶到甚么时候!” 四莲听了暗暗心惊, “这人当真是恶到天理难容了,那……公爹预备如何处置他?” 牟彪冷哼道, “扒皮抽筋都不为过……” 顿了顿又道, “不过,爹说……他嘴里只怕是还有东西没有掏完,让留着他一条性命,慢慢的审!” 四莲点头, “他活了一百多岁,想来知晓的秘密必不会少……” 又想起来宫中的樊贵人来, “这一阵子宫中没有甚么异样么,五皇子身亡,皇帝就没有追查么?” 牟彪道, “说起来,这一对父女也是真有手段之人,那樊贵人也不知使了甚么法子,令得皇帝对她深信不疑,那女人在第二日便上报说是五皇子得急病死了,又买通了太医通一了口径,皇帝居然没有追查,还听说关在御书房中伤心了好几日,一直到了昨日才发下圣旨,说是五皇子的事要从简从快,不必太过声张……” 其实皇家的孩子死亡那是常见的事儿,朱家的孩子从太祖时还好些,到后头身子越来越孱弱,便是身子康健的好似脑子也有些问题,而且小时夭折的极多,似五皇子这种长到七八岁了还会死的也不少,一般都是低调处置,少有张扬的,这一回皇帝也是如此,不过虽不张扬,却还是吩咐了钦天监为五皇子在皇陵之中寻了一块离自己近的风水宝地,又下旨追封五皇子为福王,以示哀思。 原本这五皇子在弘治帝的儿子里并不出众,只到如今他死了,皇帝追封了王爷,众大臣们才知晓,原来这五皇子居然甚得皇帝宠爱,人人私下议论道, “幸得他死的早,若是待他成了年,说不得又是皇位的有力竞争对手了!” 而那东宫之中只有太子朱厚照在鼓掌庆幸, “当真是上天助我,本宫正欲站稳脚根之后,想个法子除了他,没想到他居然先死了,果然……此乃无福之人,如何与本宫这天命之人来争?” 哼!别人不知晓,以为本宫就不知晓么,那小崽子是你的心头宝,藏着掖着这么多年,想挑拨我与老二、老三争斗,不就是想让我们斗得三败俱伤之后,给他那心爱的儿子腾地方么? 哈哈哈哈!不过还真是老天有眼,让那小崽子先死了! 那小东西一看就是个短命样儿,这么大的福气,他承受得住么? 果然……不是他的就不是他的,受不住了,可不就短命了么! /102/102096/32191878.html 第四百七十三章 关氏生子现凶险 太子在东宫之中暗自庆祝,而朝中局势也是暗流涌动,牟家父子暗地里想方设法从那人嘴里掏东西出来,明里仍是与万党争斗的厉害,而皇帝似是因着痛失爱子,很是受了打击,颇有些一蹶不振之感,对朝事都疏于打理了,于是朝堂之中没有皇帝在上头压着,百官们闹腾得越发的欢了! 而四莲这头不管外头闹腾的如何,后宅妇人的日子还是照样要过的,待得又过了半月之后,关氏的肚子终于发动了,清晨时关氏便觉着肚子一阵下坠般的疼,到了午时,便见了红,刘氏是经验丰富的主母,一听丫头来报便知晓是媳妇要生了,一面匆匆往那边院子赶,一面接连吩咐道, “去衙门里禀报老爷……” 这是他们牟家的嫡长孙,想来老爷也是断断不会怠慢的, “……二爷可在府里?” “二爷去先生那处作文章去了,说是已经派人去叫……” “好……把老八媳妇叫来,让她坐镇后院,给我管着下头的人!” “是!” 四莲即刻便被从清静院里召了出来,坐镇后宅,一面顾着关氏那头,一面又按着刘氏的吩咐筹备四哥的婚事,总算刘氏没瞧错人,这老八媳妇性子沉稳,能担得起事,那是两头照应,井井有条。 关氏这头原本是在府里早预备好了两名稳婆,又请了宫里的两位太医守着,也应当是万无一失的,只没想到这关氏养胎之时吃得太好,那孩子个头太大,居然卡住了生不下来,这厢那两个稳婆又是按又是压,又是叫了太医开药催产,关氏那惨叫声都快把屋顶震塌了,可这孩子一直都生不出来,稳婆也是急了,出来报给刘氏, “夫人,这孩子卡在产道之中再不出来,可就要憋坏了,届时生下来,只怕……只怕这孩子也不好了!” 刘氏自己生过孩子,又家里的这么多女人,她都守着生过孩子,闻言沉呤一下,看了看儿子那稳婆道, “实在不成……便动剪子如何?” “这个……” 稳婆看了一眼牟良, “老奴也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怕以后二少夫人怕是……” 这妇人生产若是动了剪子,以后即便是恢复好了,那夫妻敦伦也是有伤情趣的,一来二少夫人不知答不答应,二来也不知二爷这里…… 刘氏看向儿子,牟良没生过孩子,他怎知晓这些,刘氏见他一脸懵懂只能凑到儿子耳边同他细讲了一番,牟良的神色古怪起来,半晌才道, “这个……这个……此时已是性命悠关,还是救人要紧!” 刘氏点头, “为娘也是此意!” 左右儿子还能再纳妾的,而这档子事儿,他又不缺女人,有甚么关系? 稳婆进去没有多久又苦着脸出来了, “夫人,少夫人不肯动剪子!” 刘氏闻言眉头一皱, “这都甚么时候了,还在任性,她是不打算要命了?” 孩子再生不下来,只怕是会一尸两命了! 刘氏看了儿子一眼,牟忠也觉着自家媳妇的太过任性,眉头一皱厉声应道, “剪!” 稳婆进去不久,里头便传来了哭闹声,只这时节当真是由不得关氏任性了,再没有多久便听见了婴儿的啼哭声,刘氏与牟良都是松了一口气,刘氏忙里头, “怎样了?” 稳婆在里头应道, “夫人,是位小公子,一切都好……” 顿了顿又道, “只是少夫人疼昏过去了……” 刘氏与牟良听着前一句,闻言都是一喜,正这时节外头牟斌匆匆回来了,听闻得孩子哭声便问道, “这是生了?” 刘氏上前行礼, “恭喜老爷,得了长孙!” 牟斌闻言也是十分高兴,正这时节稳婆将洗好的孩子抱出来,三人围上去瞧那襁褓当中的孩子,小脸儿红通通的,小眉头紧紧皱着,小嘴儿大张着,声音十分的宏亮,牟斌素来严肃的脸上难得有了一丝笑容,抱着长孙笑道, “好好好……” 又去牟良道, “为父取了几个名,待得了空你去书房挑一个……” “是,爹!” 牟良初为人父,也是激动万分,小心的从刘氏手里接过来,只觉入手软绵好似轻轻一用力就会被自己捏坏一般,吓得忙又还了回去,刘氏笑道, “有甚么好怕的,这是你自己儿子,你小时也是这样过来的……” 说罢笑盈盈看了一眼身边负手含笑的牟斌, “你爹倒是比你强,你们出生时,他可是一直抱着,亲自照顾了我三日……” 牟斌笑着点头,教训儿子道, “你媳妇给你生了儿子,最是辛苦,现在儿子也看过了,还不去瞧瞧你媳妇!” 牟良看着产房门前垂下的帘子,有些踌躇道, “不说是产房污秽,男人进入不吉么?” 牟斌怒道, “说甚么胡话,生你们兄弟几个,老子都进了产房,如今老子不也是好好的!” 说罢给了儿子脚,把他踹进了产房里,刘氏这头又将孩子还给了稳婆,让稳婆抱进去,二老便在产房外头问道, “二郎,老二媳妇怎样了?” 牟良的声音传来,却是透着些许害怕, “那个……那个她下头的血一直止不住……” 刘氏闻言一惊, “怎得了?” “她那……那伤口,一直都止不了血……” “稳婆呢?不想法子缝了么?” “夫人……少夫人的伤口……伤口有些大,伤口根本就缝不住……老奴连下针的地方都寻不着……” “这……这可怎么办?” 刘氏闻言慌起来了,这女人生产之时本就体虚,再这样失血下去,人很快就要不成了! 刘氏有些慌神了, “老爷……老爷这怎么办?” 牟斌也皱起了眉头,转头问外头等着的两位太医, “两位太医有甚么法子?” 二位太医手捋胡须应道, “可施针……” “可服止血散……” “只这两样法子一来需得吾等进入产房之中,这男女有别,二来见效缓慢,一时半时不能起效,也不知少夫人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这……” 牟斌有些为难了,想了想突然问道, “老八媳妇不是回府里了么?” 刘氏茫然点头,牟斌忙回身吩咐道, “去把老八媳妇叫来!” 牟斌身边的小厮飞也似的跑出去,没多久就把四莲请了过来,四莲过来见着二老见礼, “公爹、婆母!” 牟斌摆手对她道, “此时不是多礼的时候,你进去瞧瞧老二媳妇,她生产时动了剪子,你想法子给她把伤口缝上……” 四莲点头,二话不说撩帘子就进去,刘氏有些恍惚,回过神来道, “老爷,老八媳妇能行么?” 牟斌笑了笑道, “放心,这府上若是她不行的话,便没人能行了!” 四莲进去一见里头的情形也是吓了一跳,看了一眼缩在角落处的牟良,不由眉头一挑, “二哥,你在这处瞧着做甚么,快去净了手过来帮忙……” 牟良正不知所措间,哦哦两声,忙过去在墙角的铜盆里净了手,过来手足无措的问道, “我……我要做甚么?” 四莲一面净手,一面看着关氏那血流不止的伤口,吩咐道, “等下我缝合她伤口的时候,她许是会乱动,你帮我按住她!” “哦哦……” 牟良点头过去按住妻子的腿,目光落在那处,脸上现出不忍目睹的表情,忙转过脸去,四莲过来冲那稳婆伸手, “针线……” 稳婆忙递上针钱, “灯……” 有人端过油灯,四莲借着那光亮,一针针的缝了起来,牟良有时偷眼去看,见得那血肉模糊的一片,被那明晃晃的银针,一下下的穿过去,缝血肉同做针线活计似的,吓得脸都白了,却见得八弟妹神色平静,手出如风,一针针又稳又准又快的把那外翻的伤口缝合起来,其间关氏被疼醒了,开始呻吟乱动, “别放心……按住她!” 四莲瞪了一眼放开了手的牟良,牟良哦哦两声,用力将妻子的双腿按住,四莲抬头看了一眼关氏, “二嫂,你且忍住了,再给我半柱香的功夫,给你缝好了伤口,便无事了!” 关氏迷迷糊糊间,睁开了眼看见了四莲, “你……你怎么来了?” 四莲冲她微微一笑, “二嫂,恭喜你得了个大胖小子,待你伤口缝好了,血止住了,就把孩子抱来给你看看……” “是吗?” 关氏闻言大喜,果然提了精神,咬牙道, “八弟妹,你……你缝吧,我能忍得住!” 四莲点头,手下动作如风,不多时便已经将伤口缝得密密实实,稳婆喜道, “血止住了!” 四莲摇头, “只是缝合了伤口,你这血流得太多了,还需得太医开药,内服外用……” 说罢看了看关氏的脸色, “你失血太多了,只怕之后的几日才是最凶险的时候,二嫂你可要挺住啊!” 关氏咬牙对她点了点头,现下她失血过多,脑子里一片眩昏,又有下头的痛感慢慢恢复,只觉得身子似被人一把斧头给从中劈开了一般…… “为了我儿子,我也会挺住的!” /102/102096/32195070.html 第四百七十四章 搬起石头砸脚了 之后的事儿用不着四莲了,外头有太医又有稳婆在,待得她同牟良一起走出产房时,牟斌见得自家二儿子那惨白的小脸,打晃的双腿,再看看八儿媳妇那一派淡定的模样,不由儿子发自内心的嫌弃,待得四莲行礼走后,牟斌才对儿子一瞪眼道, “你瞧瞧你那没胆的样儿,连妇道人家都比不上!” 牟良很是委屈道, “八弟妹那是有家传呢,儿子如何比得,任是谁也没那机会天天同死尸为伍吧!” 牟斌哼道, “我看你就是锦衣玉食的颓废日子过得太好了!” 刘氏在一旁忙打圆场道, “老爷,今儿可是家里添丁……就别教训二郎了!” 牟斌哼了一声,给了刘氏面子,转身对儿子喝道, “还不快跟我去书房!” 牟良低着头跟着牟斌去了,那头刘氏笑眯眯的安排着院子里的厨娘, “快去给二少夫人做些热乎的汤水……” 因着关氏生产之后,情景仍是十分的凶险,后头几日甚至还晕厥过了三回,刘氏便一直守在那里没有挪地方,府里的大小事务都交给了四莲打理,四莲心细又谨慎倒是处理的井井有条,分毫不差,如此直到关氏出了月子,身子才算是好转了些,而牟家四爷的婚事也预备的差不多了。 于是四莲又操持着办了牟孝的婚事,牟家四爷娶的是京城小官吏之女梁氏,梁氏生的白胖,圆脸儿,瞧着一团的和气,乃是刘氏为牟孝挑的人选,三姨娘很是满意,人前人后都说夫人对庶子们一视同仁,没有私心。 汪妈妈对四莲赞道, “三姨娘是聪明人!” 知晓巴结夫人,这三姨娘还有一位五小姐没有出嫁呢! 四莲笑了笑应道, “这世上哪儿来的蠢人,有些人犯蠢不过是自己被眼前的东西迷花眼罢了!” 这一月里牟彪只回来过三回,每回都是住过一晚第二日一早便匆匆去了衙门,四莲从他支言片语之中知晓如今锦衣卫与百官们斗得正是热闹的时候,双方那是绞尽脑汁,各出奇谋,连公爹这样的老江湖,也是每日里连着召集众亲信,时常整夜的商议对策,四莲担心牟彪身体,日日做了汤水送去衙门给他进补,只久见不着人,心里也是担忧着。 而在牟孝大婚这一日,牟彪回府里帮着哥哥撑场面,当晚上喝得半醉时回来,小夫妻上了床,他才悄悄在她耳边道, “他娘的,耗了足足一月,总算是从他嘴里掏出些东西来了……” 四莲闻言那浓浓的睡意立时就抛到了九宵云外去了,转过脸往他怀里钻, “问到了甚么?” 牟彪哼道, “他这么些年来在外头无恶不作,那是敛了不少钱财,藏在甚么地方他全招了……” “哦……” 四莲有些失望,还当会有甚么出人意料的东西呢,原来也就是钱财之类的,却听得牟彪嘿嘿一笑,搂着她亲了一口道, “还有……他那前朝做妃子的娘告诉他,前朝皇族走时,许多金银财宝都来不及撤走,便将东西都匆匆藏了起来,那藏宝的地方他知晓……” 四莲闻言又是一阵失望, “怎得还是金银财宝……” 牟彪听了直是笑, “就知晓我们家四莲不是那为财所迷之人!” 黑暗里四莲白了他一眼,作势要转身, “还有没有,没有我可是要睡了!” 牟彪笑嘻嘻再亲了她一口,伸手拉了她的手道, “到底是还有甚么秘密,你倒是告诉……我呀!” 牟彪嘿嘿的笑,低头看她云鬓散乱,小脸通红的样儿,吧唧又亲了一口,这才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甚么……” 四莲惊得猛然坐直了身子,那春光猛然在眼前绽放,牟彪看得眼都直了,立时又蠢蠢欲动起来,伸手便要过去,却被四莲拍开了手问道, “你说的话可是当真?” 牟彪眯着眼点头, “他连绿帽子都敢给皇帝戴,还怕弑君么……实则他早盘算好了,若是届时他儿子上了位,立时就会让皇帝暴毙而亡,还保管让人查不出来任何痕迹!” 原来那老道士擅炼丹,为让樊贵人得了皇帝欢心,那是无所不用其极,你当他为何要做那乱绝人伦之事,只是为了生个儿子,给皇帝带绿帽子,顺便窃取朱家江山么? 实则他是在自己身上下了药,又趁与那樊贵人交欢之时种入了她体内,再之后传给了皇帝,而他要皇帝死也是极为简单,只需得点燃一柱清香,便可令得皇帝暴毙而亡,便是请了世上最高明的大夫来,也查不出死因来! 四莲听了也是一阵的后怕, “幸好他栽到我们手里了,若是真让他得了逞……” 他一个恶行累累的前朝余孽,当真用这法子篡了位,会如何鱼肉百姓,祸害江山,当真是想都不敢想! 说不得还会打开边关放了那些野兽一般的元蒙余孽南下中原,那百姓岂不是还要再被异族蹂躏一回? 牟彪冷笑道, “这也是天意,让他不能得逞!” 这事儿到如今回想起来,竟是丝丝缕缕都与四莲有关,冰窖里发现断肢,明悦楼里听人说话,关柱、刘娘子等人,这其中算来四莲是居功至伟! 当下牟彪搂着四莲笑道, “依我瞧着,你多半是他命里的克星,若是不然……他行事如此周密,计划了多年,怎得就阴差阳错的栽到了你手里?” 四莲听了只是叹气, “不管如何,坏了他的阴谋,让他不能害人,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想了想问道, “那……这事儿,公爹可要向陛下禀报?” 牟彪想了想道, “爹还在犹豫呢……这事儿实在牵连太多,又事涉陛下最心爱的儿子……” 这样的事儿啊,若是出在普通男子身上,知晓自己被人戴了绿帽,又养了人家儿子,还被下了毒,大不了暴怒之下杀人放火也就罢了! 可这事儿要是搁在了皇帝身上,杀人放火那就是小事了,牟斌父子怕的是,这事儿一过,知晓皇帝这奇耻大辱的人,是不是都会被皇帝灭口? 说不得待得皇帝回过味儿来,头一个要杀的不是樊贵人,而是牟家父子,左右樊贵人一个弱女子,关在深宫里头想怎么揉捏那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可牟家父子若是将这事儿传扬了出去…… 所以牟斌正是好生踌躇呢, 有时候啊!这人不能太忠心,太过忠心了,便真把自己当成狗了,要用时便放出去咬人,不用时便会被人杀了吃肉的! 四莲闻听牟彪所言也是深以为然, “那……我们将这事儿压下,守口如瓶,谁也不知晓可好?” 牟彪点头, “爹暂时是这意思,不过还要看时局变化……” 说着又提起了朝堂上的事儿, “王万庭如今被我们逼得禁足家中,一家上下不得外出,可王党为救他仍是在四处奔走,前头皇帝为了五皇子,自然是乐得见我们斗倒王万庭,可如今局势变了,五皇子一死,他心里属意的人选就会变了……” 说到这处,苦笑一声道, “若是他选太子,那锦衣卫便会被他抛出来平息百官愤怒了,若是他选二皇子又或是三皇子,说不得我们还有一步退路……” 四莲闻言眉头紧皱, “所以……我们是不是有些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若是五皇子不死,牟家就会没事? 牟彪摇头, “那孩子本就是短命的,这一回不死,以后也活不了多久,终归他没那个命,以后皇帝还是会在那三个当中挑一个的……” 说罢拍了拍四莲, “这阵子我一直在外头忙,可我知晓……你心里对那孩子的死必也是内疚的,对不对?” 四莲默然,趴回他的胸膛上,神色郁郁道, “我这几日都梦见他同我说话,只可惜……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牟彪安抚的拍拍她的后背, “他如今躺在皇家的风水宝地里,享受着香火供奉,便是做了鬼也能享福,你用不着担心!” 这小子可不是朱家种,死后能有这般待遇,已经占了大便宜了! 四莲叹了一口气, “即是如此,为何我总觉着他有心愿未了,老是进我梦里来呢?” 牟彪劝慰道, “不过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小子要报仇,要找也应当去找他亲爹亲娘去,怎么着也找不着你!” 说罢心中却是暗道, “若当真是那小子的鬼魂过来寻仇,老子就去妙峰山找慈云大师把它给收了!” 四莲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牟彪却是怕她再多想,就岔开话来,叫了外头的丫头备热水, “去泡个澡,我们便去前头了,四哥、四嫂今儿要认亲呢!” /102/102096/32197670.html 第四百七十五章 总不安份的杨氏 四莲点头,小夫妻收拾妥当之后,四莲忍着酸疼的小腰跟着牟彪去了前头,见了牟孝与梁氏,两厢见礼,牟孝却是拉妻子一起,向四莲行了一礼笑道, “我的婚事全赖八弟妹操心,早应当道谢,只一直苦无机会,今儿便与你四嫂一起谢你了!” 四莲忙回礼道, “四哥客气,都是一家人如何说两家话!” 牟彪则笑道, “四哥只这么谢一谢如何有诚意,待改日请兄弟喝一顿酒,才算得诚心!” 牟孝笑道, “我倒是有心请你,只你事忙,一月里也见不到你一回,如何请你?” “四哥说哪里话来,你说是旁的事儿,兄弟未必能到,不过吃酒的事儿,兄弟必是能到的!” 兄弟二人笑闹几句,又在刘氏这处吃了饭,大家才各自散去,临走时牟彪被牟斌叫去了前院的书房,四莲便领着丫头们独自返回, “八弟妹……” 有人在后头呼唤她,四莲回头一看,见是杨氏,便微笑立在一旁, “三嫂……“ 杨氏上前笑道, “八弟妹,说起来我身子一直不好,养了这么久才有点起色,倒是一向少见你了!” 四莲笑道, “前头跟着八爷去了帽儿胡同住,我也没怎么在家里……” 杨氏便问, “怎得……你们在帽儿胡同买了宅子?” 四莲点头, “八爷办差辛苦,来回不便,便在那边置了宅子,有时便过去住住……” 杨氏听了黯然一叹, “算着日子三爷应当回来了,也不知他如今怎样了?” 人家夫妻情深,夫唱妇随,自己却是形单影只好不可怜! 四莲笑着道, “三哥在外头历练,想来必是长进不少,待得他回来,三嫂便知晓了!” 杨氏听了一笑, “说起长进,你三哥有没有长进我是不知,不过八弟妹如今在府中独揽大权,颇得婆母信任,我久不出院子,这几日出来走动,听得府中下人们都说是,八少夫人处事公允果决,又谨慎精明,想来婆母教导了不少吧?” 四莲听了便笑, “甚么长进不长进的,这是府里没人手,一时拉了我去应急,我不过就是个临时顶班的,哪里有六嫂说的那般厉害……” 杨氏看着她目光深沉, “八弟妹,可是觉着我说这些是妒忌你?” 四莲听了哑然失笑, “三嫂说甚么呢,都是一家人哪里来的妒忌不妒忌的,前头是三嫂身子不好,如今大好了,说不得婆母以后也要派些差事给你做的,届时谁羡慕谁还真不知晓呢!” 杨氏苦笑摇头, “我是不指望了,我以前初进府不知晓这府里的情势,很是糊涂了一回,待得呆久了,才知晓若是三爷不分家,我在这府里只怕是一辈子都得不到婆母喜爱的……” 顿了顿又道, “不过也不无妨,婆母虽不喜我,但明面上的事儿做的丝毫不差,也不会让人面上难堪,这便够了……倒是你……” 她转头瞧向四莲, “你辛辛苦苦为这府里操持,也是尽心尽力,我怕你到头来讨不了好……反倒是碍了人的眼!” 四莲听了一挑眉, “三嫂这话怎么说?” 杨氏有些惊异道, “你未听说么?” 四莲摇头,杨氏道, “听说是大嫂要回来了!” “哦……这个呀……” 四莲恍然没有在意,笑道, “大嫂回来倒是好事,有她在……婆母也能松快一些……” 杨氏有些诧异的看着她, “她若是回来,这府里还有你甚么事儿?” 四莲也是一脸的惊诧, “三嫂这话当真奇怪,大嫂不回来,我是照旧吃饭睡觉,大嫂回来了,我仍是吃饭睡觉,半点不耽误,能有甚么事儿?” 杨氏闻言目光怪异的瞧向四莲, “贾氏,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四莲一笑, “三嫂,你是真精明还是假精明?” 吃过一次亏了,还不知晓省事儿,还想再栽一回么? 二人对视半晌,杨氏拂袖而去,待得人走远了,翠喜上来皱眉道, “少夫人,这三夫人分明就是来挑拨离间的!” 四莲笑了笑道, “她这是身子养得太久了,在院子里呆得烦闷了,没事找事,不过……很快她就不会闷了!” 杨氏怕是忘记了,自己后院里还有一个貌美如花的丫头,正等着三哥回来呢! 前头黄莺那一顿伤早养好,她也学乖觉了,在清阑院里伏小做低,小心翼翼的不敢张扬,成日躲在后厨里做着粗使丫头的活计,把一张小脸弄得脏兮兮的,一双纤纤玉手也是弄得粗糙无比,杨氏心里虽恨她,却是不敢再背个善妒的名声了,见她肯乖乖呆在灶间不出来,便没有搭理她。 杨氏却不知这小丫头是蛰伏起来等着牟良回来呢,待他回来之后,杨氏只怕还有得烦呢,她还有心在这里挑拨! 翠喜却是有些担心, “少夫人,奴婢也是听府里人私下里议论过的,说是您不过庶子媳妇,不应当掌家的,大少夫人是人在外头,二少夫人是身怀有孕,让您钻了空子,如今大少夫人回来了,就是回来把你给赶下去的!” 四莲笑了笑道, “无妨,这差事我本就办得差不多了,如今二嫂这月子也坐满了,我也当将差事交出去了!” 唉!她们也是被困在这四方后院里,没见到外头的世界,不知晓牟家如今只不过是烈火烹油,下一秒说不得便要大船倾覆了,到那时谁还有心思管谁掌家呀! 四莲是个利索人,即是有了打算,当天午后四莲向刘氏交了管事的腰牌,刘氏见了倒也不吃惊,点头笑笑吩咐身边的婆子收拾起来,又让她坐下说道, “这阵子你也是忙碌,也该歇一歇了……” 刘氏看四莲的眼神却是出奇的和蔼,这老八媳妇就是个知情识趣的,我这还没开口呢,她便已经来了! 四莲应道, “媳妇不累,倒是婆母辛苦了!” 刘氏叹气道, “我便是辛苦的命,这辈子也是习惯了……” 顿了顿道, “你二嫂那处总算是养了些回来,可她身子亏得太厉害,这一年半年的都不能劳神,幸得你大嫂前头写信要回来了,算着日子应当还有三五日便到京了……” 四莲点头笑道, “有大嫂回来为婆母助拳,婆母也能松快些……” 刘氏笑眯眯转头叫了婆子, “把我预备好的东西拿上来……” 不多时,下头进来一溜排的人,手中都捧了盒子, “打开!” 刘氏吩咐一声,丫头们便上前掀了盒盖,刘氏便叫四莲去看, “你瞧瞧……你这阵子辛苦,我特意让她们找了找库里,把这些东西给翻出来了,你年轻正当是打扮鲜亮的时候,这些个首饰是我年轻时最喜爱的几套,你都拿去吧!” 四莲过去一看,饶是她见过牟彪那库里的藏品也是被刘氏的大手笔给吓了一跳,刘氏出身大家,拿得出手的东西自然不同凡响,四莲忙推辞道, “这些首饰实在贵重,婆娘赏媳妇一两样便成了,怎敢全要!” 刘氏笑道, “给你便拿着,我那库里多的是这些东西,我年纪大了,也用不着了,你时常戴出来给我瞧瞧,我便很高兴了!” 说罢让丫头们收起来, “送到八爷的院子去!” 四莲看着丫头们鱼贯出去了,只得过来向刘氏谢赏,刘氏笑道, “好孩子,你是个能干的,有你也是我们家的福气!” 四莲应道, “儿媳年轻见识浅,甚么能干……不过都是婆母在背后指点着,儿媳才不会行差踏错……” 婆媳二人客气几句,刘氏便打发她出来了,翠巧与翠喜见得走远了,立时喜滋滋道, “少夫人,夫人赏您这么多东西,看来夫人这是十分看重您的,倒要叫那些人瞧瞧,我们少夫人可不比大夫人、二夫人她们差!” 四莲微微一笑, “傻丫头!这是大少夫人要回来了,她见我交了权,怕我心里不服气,特意多赏了东西,安我的心!” 自然,这里头还有旁的意思就是向府里人宣告,夫人已经重重赏过八少夫人东西了,以后这掌家的权交给了大少夫人,八少夫人若是传出不满来,那就真是不知趣了! 四莲淡淡一笑道, “我本无意掌这府上的大权,她给不给我,我都要交的,如今这些东西也算是白得的了!” 她倒是想得开,回转院子里汪妈妈听了却是不满道, “当真是要人时脸朝外,不用就拿脚踹!老奴倒要瞧瞧,大少夫人回来了,能不能接这个家,能不能掌好这个权!” 哼!若是被我们少夫人比下去了,只怕刘氏和尤氏的脸上都要无光喽! 四莲浑不在意,叫了丫头们将刘氏赏的东西拿出来瞧,刘氏出手倒是大方,这红宝石的头面有一套,翡翠的也有一套,还有一套是南珠的,虽说样式是陈旧了些,但胜在用料好,金钗、金钿之类的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根根都是实心的。 汪妈妈却是挑剔道, “这些东西式样如此老旧,也不知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糊弄我们少夫人的!” /102/102096/32199476.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