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逗留在你的记忆流光》 -序章- 他是个,像猫一样的男子。 如果人之间真的有分阶级,那他散发出来的贵气,早在第一天就让人感觉到格格不入,几乎没有任何缺点,连衣服的摺角都乾净完美的彷彿不像人一般,初来乍到一个新环境,他却看起来没半分侷促,只是百般聊奈的细细瞇着眼。 他下了讲台走过来,自然地坐在隔壁的空位,扬皙这才注意到他细长的眼睫毛,根根分明像是把小扇,细细密密彷彿漫画里出现的人一般,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好看,简直人神共愤。 或许是她的眼神太过炙热,他突然斜眼看了过来,笑的一脸邪气。 「扬皙,你果然就是个蠢蛋。」他的语音低微,连语调都像瓮酒,细緻好听。 过了半晌,扬皙才意会过来他讲了些什么,脸瞬间像发红的苹果。 「你认识我?」扬皙不可置信的开口问。 他玩弄着扬皙桌上的橡皮擦,反覆往上丢又自己把它接了下来,「不认识。」 「你骗人,不然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恩对啊,我骗人。」 扬皙看着他唇边的嘲弄,深深瞭解了她的同桌除了有一张俊美的脸蛋之外,更是性格恶劣到了极致的紈裤子弟。 扬皙认真的盯着他的脸瞧,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曾经见过这样的人,她反覆打量,最后眼光停留在他漂亮的浅棕色瞳孔,彷彿有流金在里头水漾,像是一颗漂亮的宝石般熠熠生辉,怪的是,她似乎真的在记忆中看过这么一双漂亮的眼睛,然而脑袋里的记忆就像一片雾,怎么都挥不去。 「又是在哪里不小心忘记了?」扬皙忍不住对自己囁嚅。 突然隔壁传来一阵轻笑,扬皙不可置信的看过去。 「我看你那个脑子本来就装不了什么东西。」他嗤之以鼻。 这个人也未免太无理了吧?扬皙努力地撑起一丝微笑,她下意识的把桌面上的东西往自己拉近。这人看起来就是披着漂亮皮囊的疯子,作为一个身心健全的高中生,是绝对不会跟他一番见识的,扬皙对自己喊话后拿出放在铅笔盒里的一枚护身符,放在心口上搓揉,果然心情就好了几分。 谁知道不过一秒的时间,护身符从手中被抽走,扬皙还来不及发怒,只是傻了一般的看着接下来发生的事。 他对着护身符轻轻的皱起了眉头,在手边把玩了几下,皱起的眉间仍然带着不可置信的优雅,最后他一个拋物线,护身符不偏不移的降落在垃圾桶里,甚至发出了小而清脆的声响。 这个人是疯了吧?扬皙一张小脸瞬间刷白,都还来不及生气,一站起来就往垃圾桶跑了过去,谁知道他轻挑起眉,一双大长腿一伸,扬皙跌在地板上,鼻子撞的发疼,声响太大,一整个教室都转头过来看着。 他只是轻松的收回脚,表情淡然无事,精緻的脸庞只有从容,柔顺的黑色发丝瀟洒不变,对于扬皙愤怒的神色,无所动摇。 扬皙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费力地捡回凄惨的护身符,脚上的痛楚却让她只能勉强拖着身子。 这时候那矫健的身影突然蹲在她前方,灿烂的笑着,对她伸出一隻手,他微笑的样子就像隻猫,而且还是她最讨厌的那种黑猫,扬皙气极了想要把他的手挥开。 却没想到直接被他紧紧握住,一使力将她整个身体拉了过去。 他声线不轻不重的响起,就像是罌粟花一般的黏腻威胁。 「本大爷,可是来拯救你的悲惨人生的。」 倨傲像是帝王般的宣言,扬皙惊觉自己平凡的校园生活即将被这个像猫一样的男子侵扰,一如现在他强势的佔据了她的视线,一言一行都像猫一样,对别人的好意不屑一顾,不理他了却又闹起脾气。 扬皙嘴角一沉, 她这辈子最讨厌的生物,就是猫咪。 -0-关于这个世界 「本国自杀率在今年突破5%,和2010年的0.01%比较,自杀率非常剧烈攀升,社区单位须注意加强自杀防治以......」新闻主播清晰的口条朗诵着最新的数据报告。 西元2200年,跨年的烟火划破天际,象徵着新世代的来临。 虽然仍然是个很乱的世代,世界的脚步却已经比起前一个世纪还要更加精准,在媒体上藉由政治放话操弄人心的年代已经过去,靠着实力说话的暴力,让人类进化的脚步也越加快速,为了跟上最新的科技,各个国家投资几乎百分之九十的预算在科学研究、人工智慧和生医產业。 相对科学的突飞猛进,与现代化没有直接相关歷史人文產业沦为弱势,最终逐渐式微。 人们的生活更加便利了,但看着节节攀升的自杀率,没有人敢说这是一个比较好的年代。 虽然政府将社会发展和教育全部转往科技导向,但在这种过度强调理性的社会氛围,迷信和宗教却在檯面下更加蓬勃发展,对于人民的心理健康是一把双面刃,有人获得生命的彼岸,有人因为走火入魔而失去自我。 各式传言甚嚣尘上,而其中讨论度最高的,就是突变者的存在。 「突变者」因为基因產生突变,而出现身体变异的存在。 但政府始终没有正面承认过突变者的存在,就像街坊巷弄的道听途说一样,是只能放在网路上吓吓小孩子的鬼故事素材罢了。 这就是一个那样的世界。 -01-用于养猫之前的教战守策 《养猫之前的教战守则》 如果要养猫,首先要确定自己有宽大为怀的胸襟,还有一颗能容忍被践踏的伟大心脏。 在被奴役的同时享受着猫咪偶尔的赏赐可爱,这个阶段,已经没有任何人能逃脱可爱漩涡。 或许从我第一次发现扬玉房间里的这本书,我就该发现有哪里怪怪的了。 忘了黑月到底是什么时候来到我们家的。 只记得第一次看见黑月的时候,扬玉站在玄关,而黑月就这样端正的站在一旁,扬玉脸上一样那抹亲和的笑,也没伸出手去抱着黑月,只是就那样对着我招手,我傻愣愣的走了过去,从前其实没特别瞭解过猫咪,但这隻猫咪气质极好,就算被不认识的人类瞧着,倒也不闪不避。 「小皙,这是黑月,他会跟着我们一起生活。」扬玉简短的介绍似乎就是全部。 黑月这个名字取的很好,亮黑毛色柔顺,像极了正夜里什么也看不穿的天空,但那双圆滚滚的眼睛瞇起来却像是一抹弯月。姿态高傲的他无视了我的视线,直直往客厅里面走去,我停在半空中的手只透露出尷尬。 「哥,你干嘛突然带猫咪回家?」而且还是那种不亲人的猫咪。我接过扬玉手上的购物袋,打开冰箱把东西一一放整,却又看到那抹黑色的身影,在家里倨傲的来回走动,忍不住就往杨玉耳边一凑。 「你讲话那么小声干嘛?现在家里爸妈不是不在吗?」扬玉温暖的手掌附在扬皙的头顶上,宠溺的拍了几下。 但强烈的不安全感仍旧没被抹平,我瞬间又往黑月的方向一瞥,只看到那隻小猫居然在暖炉前面窝成一球,很快打起盹来。 「我不喜欢猫,感觉他们总是有什么坏心眼,像刚刚,我就觉得自己好像被监听了。」 「再怎么坏也不可能听得懂人类讲话吧。」扬玉忍不住笑了出来,「小皙你是不是对黑月敌意很重?他只是一隻比你年纪还小的小猫咪,这么大的人了,不要跟小猫计较。」 我哑口无言,一直特别怕这种看起来太过聪明的生物。 「好啦,是我太过度了,我跟黑月道歉总可以了吧。」我拿过杨玉手上装着食物的小碗,拿到了黑月面前,他似乎非常疲惫,耳朵已经灵动的抖了几下,但眼睛却仍然不想睁开,甚至将头轻轻的扭到一边,逐客令下的明显。 一隻小猫咪也敢摆架子?我就讨厌猫咪这点,轻轻松松就使唤人类做牛做马的,要是做得不符合猫大爷的心情,就会像刚才一样被忽视。 「哥!他不吃,一点都不想吃的感觉,就跟你说养猫还不如狗吧。」 话一说完,我总觉得有股锐利的视线看着自己,猛一回头却只有酣睡的黑月。 扬玉爽朗的笑声传了过来,「那就算了,他可能心情不好吧?」 想起刚才扬玉准备食物的模样,又看着手上精緻的小盘菜,我蹲下来看着这个骄傲的小东西,虽然又把小盘子朝黑月那边推了一点,自己却还是隔了一步之遥。 「现在的人类也很不容易啊,居然还要服侍宠物,你看看你多幸福啊,不用叫饿就有人帮你送饭,还不用去学校上学,现在还可以在这边装睡,你以为自己是猫我就真的会让你啊。」我拿起放在一旁的鞋拔,隔着远远的距离戳着黑月的身子。 「不要再装睡了,这可是为你准备的,小心你以后没饭......啊!!!!!!」 当扬玉从厨房衝到客厅的时候,客厅已经是一片杯盘狼藉。 黑月姿态轻柔的站在柜子高处,扬皙洁白的上衣上面斑驳了食物的残渣,表情愤慨的和黑月对峙,客厅的氛围紧张,战争感觉一触即发,扬皙很快的对着黑月挑衅,但黑月优雅的坐在柜子上头,表情甚至带点嘲弄。 谁输谁赢似乎已经很明显,扬玉仍旧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哥!他真的不是一隻普通的猫咪!真的!」扬皙矮小的身高根本拿黑月没輒,最后只是不断重复这句话。「我们不能养笨一点、可爱一点的宠物吗?我跟他真的合不来啦,他还咬我!」 扬玉看着黑月,黑月仅仅是对着他吐舌头,就又闭起眼睛沉睡,任凭扬皙持续大吵大闹,扬玉安抚着扬皙,笑着跟她道歉,看着扬皙委屈的小脸写满了愤怒,「黑月没有家,他好不容易有家了,你确定要把他赶走吗?」 「他也没有家吗?」扬皙抬起头。 「他每天都在这附近流浪,连下雨天也只能躲在树下,看起来瘦瘦的都没有吃饱,他可能也需要一个家。」扬玉拿了餐巾纸,擦掉在扬皙衣服上的污渍,用医药箱消毒扬皙手上的伤口,眼看扬皙逐渐柔和的脸部线条,扬玉又开口,「而且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猫了吗?旧市区的猫咪不是都很喜欢你吗?」 扬皙歪了歪头,表情困惑,「是吗?我不太记得了......」 「你最近又做了什么,怎么总是忘东忘西的?」扬玉无奈。 「我前几天看到在转角蛋糕店,有新推出的蛋糕就......」 「我不是说过只有在非常危急的时候才能用吗?你这样为了一块蛋糕忘东忘西的,要是你连哥哥我都忘记了怎么办?」 扬皙鼓起一张小脸,涨得红了起来,她从来都藏不起心事大概也是因为这张容易涨红的脸皮,「我绝对不会忘记哥哥的!就是忘记一点小事应该也没关係吧?」她讨好的憨笑着,而这招也总是对扬玉有用,总是能够躲过百分之八十的训话。 扬玉无可奈何地笑了,「总之,我们一起来照顾黑月吧,但要是他再继续对你这么坏,我们再把他赶走。」扬玉若有似无的看着柜子上的身影,那小小的黑球莫名瑟缩了一下。 「你如果答应我会好好照顾黑月的话,我这个暑假会说服爸妈让你跟同学出去玩的。」 扬皙眼睛一亮,扬玉很懂得威胁利诱,而从小生活在一起的妹妹更是早就被他看穿,一旦被诱之以利,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扬皙就会像隻傻傻的小白兔,笨笨的上鉤,这次也丝毫不例外。 「好!我一定一定会好好照顾黑月的!」扬皙握紧了小拳头,决定不计前嫌,拋去偏见滤镜,此刻黑月就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猫咪! 同时间,黑月却又更加瑟缩了身子,莫名的起了一身寒颤,打了几个喷嚏。 那年的扬皙刚上国一,扬玉国三。 莫名其妙地开始了和黑猫同居的生活。 -02- 猫咪不能喝牛奶 扬皙突然睁开眼,发现自己甚至连气都差一点喘不过来,从床上坐起的她捂着胸口,总觉得有些什么正在流逝,这种无法停止消逝的恐惧,让她没来由的心慌,这已经是最近发作的第几次了,心悸的感觉将身体和灵魂都抽离开来,然而想起刚才的梦境,那第一次见到黑月的场景,她没来由的格外怀念。 明明梦见的是段可爱的回忆,她却莫名地感到撕心裂肺。 过了三年,她没有长智商,但直觉一向很准。 正是半夜四点的时间,扬皙悄声步出房间,掛在身上的睡衣晃呀晃的,她到客厅探头,月光隔着窗户洒了进来,却是没有看到她想找的,扬皙四处张望。 「黑月啊、黑月你在哪里?」睡意全无的她,小声地用气音叫唤着。 「哥哥最近都很累,但我睡不着,不能吵他,只能来找你了,你出来嘛。」扬皙小声的哄着,果然听到了细微的叫声,果然看到在柜子上的小毛球,她倒也没有像过去一样焦躁地在柜子旁跳上跳下大呼小叫的,她只是对着他伸出双臂。 没想到才刚梦到,现在就以跟多年前一样的姿态,却是完全不同的心境,看着她的小猫。 黑月看到她张开双手,灵巧的一跃,就跳进了她的臂弯当中。扬皙感觉到黑月的体温温暖的传了过来,同时她的心慌也跟着减轻了几分,她抱着黑月想要回房间,黑月却是微微挣扎,最后挣脱扬皙的怀抱,跳在她的肩头。 「黑月你好重喔,你该不会是变胖了吧?」扬皙坐在沙发上,笑笑的逗着黑月。 黑月一听瞬间气愤扭头,扬皙看了就觉得好笑,「怎么过了这几年,你脾气还是这么坏啊?」 她走到厨房,倒了一小碗牛奶出来,也给自己泡了杯热巧克力,黑月凑了过来,温顺的喝着牛奶,扬皙轻柔的顺着毛摸,看黑月喝的连头都不抬一下,她忍不住碎念,「你啊,你知道猫咪不能喝牛奶吗?这款牛奶还是特别买去掉乳糖的,你以前就特别挑食只喝牛奶。」 黑月也没搭理她,扬皙突然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为什么睡不着,明明做了好梦,但却像做了恶梦一样,整个人很焦虑,以前都会去找哥哥,但现在有你啦,就不用半夜还要去吵一个高三生了。」 黑月突然转头看向她,往她的手臂蹭了几下,柔顺的毛软绵绵的,让扬皙心暖了起来,就是因为这样,她始终觉得自己说的话黑月好像都听得懂,「没事啦,谢谢你,黑月。」 「一切都会好好的,对吧?」 「碰!!!!」 正当扬皙的焦虑感逐渐被黑月弥平,大门边传出很大的声响,在寂静的黑夜更加明显划破寂静,黑月似乎就要往大门边跑去,扬皙却把黑月紧紧抱住,整个人发起抖,这样的画面以前也曾经发生过,只是那时候没有黑月,只有她自己一人。 是爸妈从门口跑了进来,看到穿着睡衣待在客厅的扬皙,也是愣了下,却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他们甚至连外出鞋都没有换下,直往扬玉的房间奔去,鞋子在木製地板上的摩擦声刺耳的让黑月更鑽进扬皙的怀抱里。 扬玉房间的门轻易地被推开,随后恼怒的吼叫声传来,扬皙可以感觉到自己的不安瞬间到达了最高点,爸爸焦躁的在房间门口来回踱步,不断用手机拨号,嘴里甚至不断吐出咒骂,扬皙抱着黑月,整个人彷彿轻飘飘的,眼前的画面出现的太快速,快的让她都不知道是不是现实,她小心翼翼的站到妈妈身边。 都还没开口,妈妈却突然回过身,两手用力地抓住扬皙的双臂,「扬皙!扬玉去哪里了?他一定有跟你说吧!」 妈妈细长的指甲几乎要穿透衣服刺进去扬皙的皮肤,妈妈的脸上虽然还是掛着笑容,但冷汗涔涔的模样却更显得疯癲,连抓住扬皙的手都不断使力,扬皙顿时觉得眼前的似乎不是自己认识的妈妈,扬皙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声音却只透露出恐惧。 「我、我不知道,我连扬玉不在家都不知道......」这句话铁定是最糟糕的回答。 「再骗!继续骗!你们两兄妹除了骗人还会做什么!」站在前方的爸爸突然回过头,一双眼睛愤恨的彷彿要燃烧起来一般,「小小年纪以为自己能做些什么,真是笑死人了!」 「小时候把你们这两个麻烦当神一般供着,你们就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是不是?听说人只要懂得绝望,讲话就会比较老实,我就来好好教育你!」他歇斯底里的吼叫着,把手机往旁边一丢,而手机里面只是一直不断传来未接通的嘟嘟声,在瞬间的寂静底下更显得古怪。 这个绝对不是爸爸,扬皙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温度瞬间降低,眼前的男人一扬手,扬皙想要逃,身子却还是被紧紧箍住,她才注意到以前唤作妈妈的女人,此刻眼神里面透露着深层的恨意,这不是真的!扬皙挣脱不了,只能尽量别过头,即便她知道一点用也没有。 预期中的热辣没有落下,转而是男子的怒吼声,箍住扬皙的手也因此松动,扬皙这才张眼看到黑月不知什么时候,脱离了她的怀抱,现在正对着男子怒目而视,而男子的手臂上已经有锋利的几条爪痕,恍惚间还看不清是不是已经流出暗红色的血,一旁的女人试着想要上前驱赶黑月,却也怕的不敢有所动作。 「这个家是怎样,连猫都贱!没搞清楚是谁在赚钱养你是不是!」 扬皙很快的抱起黑月,转身就往自己的房间跑去,她的手不断抖着,连把门锁上都差点手软,但总算成功锁住门,随后狂暴的捶门声传来,身体还贴在门上的扬皙可以清楚感受到门受到的衝击,她从未像此时一样害怕,房间的钥匙就放在客厅的橱柜里,她知道房门被打开是迟早的事。 她很快地打开窗子,对着黑月招手,「黑月,你就从这里出去。」 黑月动也不动,扬皙忍不住就急了,把黑月抱起来就打算往外面塞,「黑月快走!快走!」 黑月不断地挣扎,最后还是被扬皙推出去窗外,扬皙把窗子关上后,心里还是怕的要闹出慌,强烈的恐惧让她直要呕吐,但她听着外面开始传来钥匙串撞击的声音,她完全无法想像当这扇门被打开,会发生什么事情,她试着想尖叫求救,但声音提到了嗓子口,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她紧张地环顾四周,书桌上有个东西正藉着月光散发出阵阵银光。 那是扬玉送给她的手鍊,从六岁开始她就一直带在身上,样式虽然老旧,但简单的一颗湛蓝色小石头镶在银白鍊子上头,显得更加脱俗,扬皙突然想到扬玉跟她说过的话。 「如果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就对着手鍊许愿,或许会有好事发生喔。」扬玉笑的时候容易将眼睛瞇成一条弯月,在这种时候想起扬玉,扬皙却是更加想哭,事情都发生得太突然,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扬皙把手鍊放在胸口上,闭起双眼嘴里喃喃有词。 这次杨玉和黑月都不在,只有她能救自己。 房门的锁发出匡啷的一声,门被开起来的瞬间像是慢动作一样,她深吸一口气之后,湛蓝如海一般的光细细密密的洒落在她身旁,她抬起头和曾经称为爸爸的人对视,扬皙感觉到力量灌满周身的舒畅感,不过才过了一瞬间,整个空间开始扭曲缓转。 后方的窗户却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扬皙回过头去,看到的最后画面就是一双月亮般圆滚滚的眼睛,里头彷彿有流星一般,美丽的不可思议,当初扬玉就是因为黑月那双彷彿宝石的双瞳才将他带回来的,扬皙出奇的发现自己现在安心的难以想像。 她对着他轻笑,向着窗前的黑月挥挥手,她养了好多年的小猫咪,此刻以黑夜为背景,却只更衬的那毛色透出一股质感光影,就算是隐身在一片漆黑当中,他似乎也能出类拔萃的骄傲着,扬皙顿时觉得安心许多,黑月这个聪明的孩子,好像其实也从来不需要她照顾。 「如果我忘记你了,你也要继续当一隻幸福的小猫咪。」 那天之后,那间最普通,位在旧市区那栋两层楼的小矮房,承载着扬皙和扬玉回忆的小矮房,就在一夕之间成了一片汪洋火海,但其他房屋上头顶多是被黑烟燻过的痕跡,没有造成其他住户伤亡,那一场大火却独独烧毁了两层楼小矮房的二楼房间,完全成了灰烬的碎屑,不论如何勘查,却什么也没有留下来。 那户人家的男女主人,被烈火烧灼得面容难辨,女儿性命垂危,儿子行踪不明。 警方在多日调查后,仍然找不到火灾的起因,唯独邻居表示在火灾后的好几天,有一隻黑色的猫不断在徘徊在坍塌的房屋周围,像是在等待、找寻些什么。 -03-我们家怎么会有猫砂 走在人群交杂的市中心当中,一整片空间都是没有看过的建筑和人群,他们都走得极快,谁也跟不上的我最终停在路中央,只觉得居然连云的飘动都快的肉眼可见,我用手指头掐了自己的手臂,果然没有任何感觉,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在梦里。 常常做梦的坏习惯似乎没有随着长大减轻,我从小唯一在梦中学会的就是,所有梦境似乎都会反应到我在现实中即将遗忘的事情,我缓步的走着,但这次的梦步调快的像是不想让我看出任何端倪,风徐徐吹在脸上的触感却是很温柔,让我想起手上曾经也习惯的那个触感。 恍惚之间,我看见唯一一个动也不动的少年,他的黑发长的可以绑起,从背影也可以看见那条用来绑住马尾的红色细线,越是走近,我就越发现他身高挺拔,我站在他身后还要仰望才能看着他的头,身旁的人流还在持续快速地流动,但此刻我的视线只停留在他身上,如此熟悉的感觉在心里漾出一股异样的温暖。 「你也在等人吗?」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彆扭的问着。 「对。」他的声音出乎意料的陌生,我突然又没了把握。 「你在等谁啊?」反正不过是在梦里,我胆子大了起来随意搭话。 那人还是没有回过头,「扬皙,我在等一个叫做扬皙的人。」 心里一愣,我又反覆端详这个看起来神秘的男子,梦境的连结我从来也没搞懂过,太过复杂、太过无厘头,但却都没有像此刻一样让我感到困惑,我的人生里分明没有见过这样的人,还是说这次的遗忘效果太强,强到我什么也记不得,我正想要张口,却发现自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身体逐渐变得透明,我的存在正要消逝的当刻,一阵风又吹起,把那男子头发上的红线给吹散了,他一头乌黑的发丝在人群当中耀眼夺目。 眼睛睁开来的时候,眼前的视线只是一片刺眼的白,还有刺鼻的消毒水气味,我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四肢都被约束,喉头也像是有什么梗住,发不出一丝声音,用力过猛的我反倒呛到了自己,一旁的仪器开始发出异常的声响,那尖刺的声响直要戳破我的耳膜,约束的力道很紧,任凭我如何用力都不过是困兽之斗。 「是三床的病人!三床的病人起来了!」一阵惊呼声在我附近响起,随后我听见一阵轰隆隆的脚步声,瞬间我的周围团簇起人潮。 「去通知家属!」一个略显魄力的声音响起,我的手和脚都被翻动了几下,一阵更强的光源突然间朝我的瞳孔一射,我下意识的想要闭起眼。 我这才后知后觉的理解到,原来我正在医院,为什么在医院呢?我努力想要回想的瞬间,脑袋却是一阵剧痛,那是身体的警讯,太累了,我恍惚间又沉入深沉的睡眠当中。 睁开眼的时候,我已经被移到其他空间了,左边有一扇窗子,日落前夕的橘红色阳光透了进来,颇有几分温暖和萧索,我惊讶的发现自己的手脚已经恢復了自由,也可以试图发出一些声音,只不过喉咙乾的一讲话都会痛,我忍不住轻咳起来,却惊动到了沙发上的人。 他跑了过来,佈满血丝的眼睛里可以看出来有多疲惫,平日总是盈满温和柔光的双眼,此刻却是又红又肿,他似乎是连话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我才发现他整个身体都在颤抖,气氛实在凝重的超乎我的想像。 「你是谁啊?」我抽开我的手。 他听见这句话后,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连一点血色也没有,消沉到了极处的人看起来就是这样,他紧咬着下唇,彷彿下一秒就会落泪,我才惊觉我的这个玩笑开得太过分,连忙乾笑几声。 「哈、哈哈,干嘛这么凝重,我怎么可能会忘记我哥?」 扬玉先是松了一口气,但似乎因为太过疲累,连一点仅存的幽默感都没有了,可他毕竟还是那个扬玉,即便心情没有一丝笑意,为了对方的心情着想,他仍会硬是扯出一抹微笑。 「这个玩笑不好笑,以后不要再这样了。」他仅仅是这样唸着,但刚刚表露出来的神情骗不了人,那是信以为真的浓烈绝望。 「我又不是没住过院,你这次怎么一副我会死的样子?害我也紧张起来了。」这句话说得半真半假,但我的确从没有看过扬玉这么焦躁的模样,在我的记忆里,扬玉就应该总是那般从容的翩翩少爷,任何事情都难不倒他、也惊扰不了他。 扬玉苦笑了起来,「对啊,是我太夸张了。」他坐直身子,整理好仪态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护理师突然拉开门帘走了进来,「才不是扬先生太夸张!」护理师技巧熟练的帮我量体温,检查伤口,却突然讲出这句话,也不知道她刚才都听了多少,「你当初被送进来的时候,连主治医师都不敢说你有没有机会清醒,拖了好几天你终于醒来才帮你拔管的,你最一开始恢復意识的时候还是住在加护病房呢!扬先生为了要照顾你都快要把自己累坏了!」 状况远比我想像的严重,扬玉一句话也没跟我说,八成也是怕我担心,我什么也没说,却注意到护理师多拿给扬玉一个便当,还想要也多给他一床棉被,扬玉笑着不断回绝,甚至站起来鞠躬道谢,才终于把那名年纪稍轻的护理师给送出了门帘外。 「哥,你在每个领域都这么受欢迎,我这个妹妹看了都觉得好羡慕喔!」扬皙悄声揶揄着扬玉,「刚刚那护理师也不错啊,个性强势的才能跟你配合。」 「你去当编剧好了,什么画面都可以被你脑补成这样。」扬玉终于笑开来,用手揉了揉疲倦的双眼,顺便伸了懒腰。 「我说真的啊,我优秀的哥哥在高中两年都没有交女朋友,学姊们都很难过欸。」 扬玉笑笑的没再回话,其实扬玉最令人喜欢的大概不是他精緻中带有英气的脸蛋,而是那股不论世界怎么变都一样好的气质,彷彿待在他旁边就是岁月静好,彷彿跟在他身边就能追寻到最好的自己,生活到现在我也从没有看过扬玉毛毛躁躁的模样,用俗气一点的讲法,他应该符合所有人对于白马王子的想像,就只差一匹白马。 像玉一样温润而充满才气的少年,扬玉这个名字的确是人如其名,翩翩君子。 真不晓得当初亲妈妈是怎么生的,怎么生出这么好的扬玉和一个这么普通的我。 「小皙,你什么都不记得吗?」扬玉拿给我一小杯水,同时小心翼翼的问道。 太久没有液体流入喉咙的感觉,我小口的啜饮,对于扬玉的发问没有多想,扬玉太累了,不想再给他添一件糟心的事。「什么都不记得,可能刚好这次记忆缺失的片段就是事情本身。」 「也好。」扬玉的表情略为凝重。 我这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事情似乎不太对劲,「怎么了吗?」 「我们最近要搬家了,而且爸爸妈妈会换人,刚好你住院这几天手续都已经办好了,你只要把身体养好,舒舒服服的搬进新家就好了。」扬玉过于开朗的声音和往常不同的浮夸用语,让我不禁反而觉得有些奇怪。 「为什么要搬家了?为什么爸爸妈妈换人?我们最近不是跟他们处得很好吗?」 「我们的旧家被政府收回去了,爸爸妈妈也是因为有别的事情要忙,所以主动申请调职的,虽然变动会比较大,但我觉得对我们来说是好事,毕竟会有更大的生活空间了。」扬玉一句句说的理性而有凭有据,过去也发生过类似的状况,因为我们本来就是领着政府补助生活的家庭,在现在的政策底下,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似乎也不会太奇怪。 太多资讯量,最后我已经放弃思考,反正只要能和扬玉一起,其实我也没什么好怕的。 只要能和扬玉一起。 就算天都塌了下来,至少也会有扬玉一起。 「你看这是我们新家的照片,当然你要跟我保证,你绝对不会再像这次一样从楼梯上跌下来了,不然你只能睡在客厅了,这次摔得这么严重,我都快被你吓死了。」扬玉忍不住碎唸了起来。 「好啦好啦,那不还好我用损失一点记忆为代价,才没有让自己摔得更惨。」我连忙阻止扬玉正要开始发动的嘮叨模式,视线却完全被舒适而亮眼的室内照片给吸走了眼光,「这是我们的新家!也太漂亮了,这比旧家还要大上好几倍欸!」不论正着看,或是横着看,都是中了头奖才能有机会住到的房子,居然也能轮到我们这种市井小民。 「可能因为这次要求搬迁的事情太突然,所以对我们的补偿吧。」扬玉嘴边也扬起淡淡的笑容,看得出来对于这次的新家也很满意。 「我们从前真的过了太久的苦日子了,能够住在这么好的房子,这样哥你也能在更好的环境唸书,我们更有机会报答婆婆他们的恩情了!」太过幸运的机会突然出现,我彷彿忘了身体的疲惫和伤口,只是充满目标逐渐达成的喜悦,不断翻看照片,却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物品。 「我们家怎么会有猫砂?」我指着其中一张照片对着扬玉问。 在这个瞬间,我突然想起在梦中那个黑长发的男子,最后说的那一句话。 在我逐渐变得透明离开梦境的瞬间,他回过头,虽然离得太远,我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他的声音却出奇的清晰。 「扬皙,真不知道是谁给你的勇气,你居然敢把我丢下?」 -04-猫咪有九条命 有些爱情,天生就带有阶级差异,好像踩在不同的楼梯上头,对方踩着的阶梯好像从最一开始就散发着亮眼的光辉,连他的背影、他走过的路途好像总是充斥着光,闪闪发亮的令人迷醉,但不论自己如何在后方狼狈的追着,却总是被他曾经走过的路绊的坑坑疤疤,她明明已经如此的努力,却还是需要对方停下自己的脚步,回过头来将她扶起来,她觉得丢脸又悲伤,似乎自己好像总是无法摆脱拖油瓶的身份。 真正的爱情,是两个人能够彼此扶持,一同前进。 但存在阶级差异的爱情,却带有怎么努力也脱离不了的差距。 不论她如何努力奔跑,不论她已经没有一丝懈怠,对方的完美却让自己显得如此渺小,那些小的可悲的进步,似乎也被无条件的捨弃,最后,连站在对方身旁,看着他的侧脸,都可以感觉到自己的黯淡,一边为自己的普通失望,一边对于厚着脸皮留着的自己感到厌恶。 喜欢对方的爱情如此自私,她只能自欺欺人的相信,或许有一天她也能绽放光芒,成为足以和他匹配的那个人。 扬皙知道自己是追着的那个人,所以当她面对学校的一切,都可以做的比自己想像中勇敢。 当她回到教室,看到自己的椅子不见,她什么也没说,一切其实就只是像她已经经过的那么多天。唯一做不到的,就是保持微笑,她的表情略微僵硬,又打开教室门,距离上课时间只剩下几分鐘,她必须要赶快找到那个被藏起来的椅子。 储藏柜、厕所、楼梯间、美术教室、校园花圃,这些是她已经找到过自己椅子的地方。 「这次会在哪里呢?」扬皙试着用轻快的语气自语,她轻咬住掛在手上的发圈,双手把散发收拢,绑起一个俐落的马尾,在空中划出一个俐落的弧度,她小跑步穿越在校园里面。 最后终于在离教室一栋楼距离的厕所,找到了椅脚浸泡在马桶当中的椅子,整个椅子一定被洒过些什么,用手握住都湿淋淋的,扬皙从储藏柜拿出了一双手套,简单的用清水再冲过整张椅子,人如果疯起来想要使坏,那是没有底线的,扬皙寧愿悲观一些,她一路将椅子抬回教室的时候已经浑身是汗,衬衫都已经汗湿,她把椅子放在走廊有太阳照射的地方。 走进教室的时候,有太多视线看着她。 「扬皙,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上课迟到了。」 她的运气不好,这堂课刚好是严格的地理老师,不苟言笑,特别重视纪律规则,这套纪律却只应用在特定的人身上。 像是,扬皙。 「老师对不起,我的椅子刚刚不见了。」扬皙坦率地说出来。 但这个世界的正义,从来都不会轮到她这种世界的一般人。 只会残忍的不断嘲笑她的挣扎作态,直到她失去生存意志的那天。 「不要替自己的行为找藉口,我说过我只会原谅你一次,下课后来找我,现在赶快就座。」 扬皙苦笑,她彷彿可以听到整个教室嬉笑的声音,但事情最坏不过如此,从来没有人问过她,为什么椅子会不见?就像是所有人都知道原因,这已经是一个常态,只是她还没有习惯游戏规则罢了,所有人的冷眼旁观,全都是在等着她自己抹杀自我。 但她也有自己的底线,身上这件制服裙是扬玉出国前刚帮她买的,自己早上才刚细緻地烫过,他寧愿站着一节课,也不愿裙子碰上那湿淋淋的椅子。 「老师,我站着就好。」她说什么都不愿意扬玉的用心,在第一天就被人践踏。 无法守护自己就算了,如果她连这样的用心都守护不了,自己又算什么。 「扬皙,你以为你的哥哥是扬玉,老师们就拿你没办法吗?」地理老师眼看扬皙坚持的站在自己位置上,为了要维持住自己的威信,连语气都变的严厉起来,拿起黑板槽里面的短粉笔直朝她丢了过来,学校的粉笔质地差,刚好落在扬皙衬衫上,碎成一片,淡红色的粉笔灰瀰漫在湿透的衬衫上。 至少不是裙子,扬皙对自己唸着,彷彿不这么做,她就要快要疯了。 「老师,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今天就好,至少今天让我站着上课可以吗?」扬皙抬起头,声音坦荡却带有一点尖刺,她是绝对不会哭的,不论发生什么事情。 从没有关心过她处境的老师,又怎么可能会在意她的恳求,听完她的话,只是怒气更盛,整个脸几乎都变得扭曲,呲牙咧嘴了好一阵子,还想不到要用什么样的话表达现在的愤怒,最后怒极反笑,对着那纤弱的身子,思索着要如何吐出最恶毒的话。 「整天只想着要谈恋爱的学生,差不多也就是这副德性。」 青春期的孩子,最能被简单羞辱的,不过是那颗脆弱的自尊心。 扬皙听到这句话整个身体彷彿石化,而教室里的恶意却像是被餵养了最营养的粮食般,几乎快要压抑不了的狂笑,扬皙的视角瞥见几个同学偷偷的拿起手机,她完全可以想像自己的身影,搭着刚才老师说过的话,会怎么样成为群组里的笑料。 她是不会退缩的,绝对不会,她下意识的挺直腰桿,就算要被拍,她也要站的直,怎么样都不会顺了那些人的意。 顺着整个教室的些微鼓譟,地理老师可以感觉到这句话的威力,他满足了自己顏面,遂也就满意的不再刁难,只是轻哼了一声,课堂终于开始,这不过就是扬皙最平凡的日常,已经持续了一个月的困难生活,从扬玉参加交换计画飞出国去德国开始,日復一日似乎未曾停过。 扬皙这辈子在乎的人只有两个,却在刚刚都被血淋淋的搬到檯面上,或许活得太简单的人,反而更容易被看透,世界从来只允许人逐渐活的复杂,对待那些单纯过生活的人,则会以现实为教鞭,狠狠的用漫长的岁月学习。 在乎的两个人,一个是扬玉,另一个则是沉齐光。 已经开始了半年的高中生活,也总是脱不了这两个名字,想到这里扬皙心中忍不住的一软,随后心中充满无惧的力量,扬起头来,彷彿忘记刚刚的一场浩劫,坦荡的用心托着课本学习。作为学生,学习是最基本的,但对于扬皙来说,学习还是她唯一可以脱离苦海,唯一可以跟上她所爱之人的捷径,所以她必须做得比所能达到的还要再更好。 青春期的孩子,最需要的就是自尊心,但当有比自尊心还要更加重要的存在,就会变得无所畏惧。 这就是现在的扬皙。 下课时间一到,扬皙泰然自若地从走廊上把已经被太阳曝晒乾的椅子拿了回来,她的座位在走道旁边,即便她如何坐的直,却还是可以感受到经过的人流有意无意的撞着她的椅子和桌子,她拿着笔的手,始终无法稳当的在习作上写出完整的字汇,学生时期的恶意,大多就是这样,藉由踩在别人上头,满足自己的存在。 直到有一个人停在她的作业前面,那才是最有恃无恐的恶意,扬皙心里有底,整个身体的皮肤都紧了起来。 「我昨天在补习班被同学嘲笑了,你们知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扬皙的座位被几个女生团团围住,就算她不抬起头,也知道说话的人是谁,扬皙太习惯她们的模式,起身想要走出去,却被她们又推回座位上。 「怎么可能,这个学校还有谁敢嘲笑你?」对方笑着回应。 「有啊,就说我们班很丢脸啊,出了一个不自量力想要攀上枝头当凤凰的贱人。」 扬皙一动也不动,她知道她们想要的不过就是她的奋力一搏,她重新拿起笔,将注意力摆回眼前的习题,桌子却被以更大的震幅撞击着。 「喂,这位同学,你知道他们在说谁吗?我们班那个出了名不要脸的人,是谁啊?」 扬皙的头被她们抓着强迫抬起,头发被拉扯的痛楚不小,扬皙和那双嘲笑的嘴脸对上,她只是惊讶的发现,任何怀有恶意的脸庞,其实都长得差不多,现在同学脸上的疯狂,和稍早地理老师脸上的差不多,她们习惯了膨胀自己,被一时的践踏成就感埋没了自我。 扬皙瞇起眼,淡淡地笑了。 「应该是你吧,会这样明日张胆欺负同学,我觉得是班上最不要脸的人。」扬皙话都还没说完,果然对方气到了极处,手便是一抬,就要挥了过来。 扬皙想到刚才飞过来的粉笔,只发现很多事情大多都是同一种模式。 扬皙有力的抬起手,在离脸颊一两公分的距离,正好把对方的手接住,此刻她的头发已经被她们弄的散出好几缕发丝,但她本就漂亮的眼睛还是目光如炬,不像其他人那般狂乱的想要把对方烧成灰烬,她只是闪耀着骄傲而无惧的火光。 「不要都只会同一种模式好不好?讲不过别人就只会动手的模样,看起来很狼狈啊。」 -05-猫不喜欢听音乐 「为什么大家要欺负那个人,那个人不是也没做错什么事情吗?」 「当对方尽全力、用尽一切手段都想要把你击倒,那是因为他们恐惧。」 扬玉在很小的时候曾经这样对着扬皙说过,那时好像还是在育幼院的时期,他们看着同一本故事书,扬皙指着故事书里的画面,童言童语的问着扬玉,扬玉却说出了从来没有人跟他们说过的话,扬皙那时候听不太懂,太稚嫩而单纯的孩子,有时候却反而不懂的社会了。 当扬皙带着满身的伤痕回到家时,她却想起了扬玉说的那句话,现在她似乎是懂了,在她自己化身为角色其中时,她看到她们的神情,才懂了扬玉的意思,扬皙挣扎着避免碰触到伤口,就连头也因为撞击而轰轰作响,这样说起来应该是她们要怕她才对的啊,扬皙表情瞬间变得鬱闷。 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究竟有什么值得她们害怕的事。 扬玉的房间整理的非常乾净,当她一打开门的时候,房间里似乎还有扬玉身上那股特有的清新香气,她稍早才用捷运里的免费网路和扬玉通话,但却什么也没跟扬玉说,此刻却更想念这个一直以来总是跟她一起走过大小事的哥哥。 房子变大了,人变少了却只显得空虚。 扬皙跑回房间换下了校服,换上长袖长裤的居家服,在夏天还是会有些闷热的穿着,却可以完美的遮盖住手脚上的大大小小的伤痕,在学校和那些人顶嘴当然没有任何好处,最终只是让她们变得更加狂暴,多了更多伤口,可她总是相信,只要自己不放弃抵抗的一天,就能够找到她们恐惧的事情。 大门口传来声音,扬皙走出房门,「父亲、母亲,你们回来了。」 「把餐桌收一收,等等准备吃晚餐。」 扬皙乖巧地摆好碗筷后坐在餐桌上,对面两个位置留给父母,他们安静的开始晚餐时间。 「扬皙,你的脸怎么受伤了?」父亲在吃饭的时候,突然开口,但眼神没有特别看向扬皙,只是继续把烩饭塞进口中。 扬皙摸了自己的右脸颊,这才有些刺痛的感觉,应该是被划伤了,但因为这次的伤口多,她根本没注意到脸上也有伤口,扬皙傻傻地笑着,「今天体育课的时候打篮球跌倒了。」 对面父亲和母亲看了她一眼,「以后要注意安全。」 「我会的。」扬皙乖巧的应答。 晚餐时间很快的结束,父亲母亲一句话也没说的就又出门了,扬皙却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整了人轻松许多,她梳洗过后,终于换上符合天气的睡衣,脸上和手臂上那一道一道的伤痕和瘀青,在白皙的四肢更显得明显,甚至有些骇人,连扬皙自己都不想再多看几眼,今天她们的确是杀红了眼,但她也是幼稚,从来都不愿意示弱。 但谁能保证,示弱了他们就会比较善待她呢? 「小皙,我现在在德国的慕尼黑,参访慕尼黑工业大学,这边比想像中的还要辽阔,人也比想像中还要友善,希望有一天能带着你,让你亲眼看看这边对于学习这件事情的热情,有时候看着看着,我就会突然对自己的懒散感到愧疚哈哈。」 稍早在捷运站扬玉讲的话还在耳边回盪,扬皙真心为他能够自在飞翔感到快乐,却也不免感受到自己就像被关住的笼中鸟一样,不管怎么撞击桎梏,终究只是落的自己一身伤,怎么也找不到出路,甚至连努力挣扎的模样,似乎也变成他们嘲笑的目标。 她手握着扬玉送她的手鍊,自己一个人待在扬玉的房间里,彷彿藉由这样,似乎就可以得到很多能量,让她足够勇敢到可以去面对明天的嘲弄调笑。 「父亲、母亲他们有没有对你好?」扬玉这样问她。 「不好也不坏。」她那时候是这样回应的。 这次来照顾他们的父亲母亲和之前的爸妈不同,似乎总是忙于工作,唯一会见到他们的时间,就只有中餐和晚餐,平日就等于只有晚餐时间见的着他们,相处的时间不够多,以至于就算扬皙有多么需要被关心关爱,终究还是只有尷尬和不自在充斥在整个家中。 扬皙知道新的父母经济并不宽裕,虽然他们从没有提过,但父亲和母亲似乎是从事劳力工作,每次回来总是汗流浹背的模样,有时候甚至脸上的黑灰也没有抹去,生活的困苦有时候不需要说出口,心便能体会,所以扬皙什么也没问,作为一个乖巧的女儿,总是不吵不闹,也什么都没有开口要过。 这个家大多数的时间,都只有她自己一人,但她不想让扬玉担心,终究什么也没说。 只是这个新的房子,对应到他们的家境,却特别显得格格不入,似乎是拥有这个房子,就已经把扬皙生命中的幸运都用光了一样,从扬玉出国后,就再也没有美好的事情。 扬皙出了客厅,却不小心踢到放在角落的猫砂盆,扬玉说是前任屋主的,要联络他们来取,但后来也就没消息不了了之,没有猫咪使用的猫砂盆也就一直待在这里。 踢到猫砂盆的扬皙突然眼睛一亮,不对,她的人生还有一件好事,一件本该默默放在心里的秘密。 她拉开自己房间的落地窗,走到外面的小阳台,她静悄悄而小心翼翼的找个位置坐下,悠扬的吉他声流泻进她的耳里,对于回到空无一人的家,家里又没有网路和其他娱乐的扬皙来说,这样的悠间,就是生命留给她少数的美好。 而那个刷着吉他和弦的男子,就是沉齐光。 不知道他吉他学了多久,仍然没有改掉看手指的小毛病,但当他垂首的模样,似乎就是一幅清纯时光的画,洋溢着少年特有的执着和清新,特别是那比起一般人还要浅的发色,在月光的照耀下的浅灰色,好像施过魔法一样的魔幻,沉齐光弹奏的总不是她听过的音乐,细细淡淡的,与其说是一首歌,更像是一首诗,一句一句的,灿破得不成一个乐章。 却特别适合现在的夜晚,也就是这么多个夜晚,让她早就习惯了有沉齐光的音乐陪伴。 今天早上那个女生说的倒也没错,音乐听久了的确使人不自量力。 扬皙躡手躡脚地站起来,她并不想被沉齐光看到,就算他还不知道网路上的风风雨雨,她仍只足够做一个听眾,但今天受的伤还在隐隐作痛,连脸颊上的伤痕都因为癒合而阵阵发痒,她偷偷的看过去,站起来看得更仔细后,只觉得更加惊讶。 沉齐光前方架着手机,而在每次弹奏完音乐后,他都会对镜头不知道讲些什么,扬皙下意识的以为是直播,但在学校那么久了,从没有听过沉齐光还有弹音乐开直播,而且那沉静美好的气质,更不像是在直播,反而像是在和最亲近的人絮语,扬皙忍不住的想把身体往前探,或许再近一点,可以知道他到底在和谁说话。 沉齐光突然的转过头,他一直注意到似乎有视线往这里瞧,四处环顾却什么也没有。 扬皙没想到她会就这样从阳台上跌了下来,沉齐光突然转过头的一瞬间她瞬间手足无措,二楼阳台的扶手是装饰用的木质料,她一用力居然就滑掉,又因为身体实在太向前倾,重心抓不稳,笨手笨脚就跌下来,幸好一层楼的距离还不至于死人,扬皙狼狈的跌进一楼里的小树丛,扶着树丛旁边的树干,狼狈地爬起来。 这棵树,从他们搬过来就一直在这了,最开始的时候,她和扬玉还会爬树进去她的房间,取代直接走大门进房子,可现在长大了,整个人不如小时候灵活,但也还好是有这棵树和底下的小树丛,不然她一定会摔得更重,扬皙一想到就觉得全身骨头痠痛。 她拨乾净身上的树叶枝条,却看到在路灯的投影下,树上居然有人影。 恍惚间看起来像是扬玉的剪影,扬皙抬起头,但大树上分明什么也没有。 「是不是太想念哥哥,所以產生幻觉了啊。」扬皙忍不住嘲笑自己。 大树上没有出现人,倒是跳下来了一隻猫,扬皙恍惚之间觉得似乎是有点眼熟,那猫看见她,也没有要逃跑的意思,仅仅是姿态高傲而优雅的看着她,彷彿在等她开口说些什么一样,这猫咪出乎意料的乾净漂亮,完全不像一般在路上看见的野猫,但透露出来的氛围又不像家猫,隐隐约约透露出一股无惧的气场。 扬皙本来没有想多管,却发现那隻猫居然随着她走进家门,熟门熟路的样子。 「你该不会就是前任屋主养的猫吧!」扬皙惊讶的开口。 黑猫没有理会她,逕自走到二楼扬皙的房间,站在半开的落地窗旁边,喵喵叫几声,扬皙疑惑的看着他,他没耐性的轻咬扬皙的裤子,扬皙才终于领会到他的意思,疑惑的把落地窗关上,这黑猫才又姿态高傲的盘踞一角。 扬皙满头问号,她怎么从来不知道,猫不喜欢听音乐? -06-喜欢他的一百个理由,与猫无关 大清早,一场人类与猫咪的拉锯战正悄悄上演。 「这是我刚刚特别跑去便利商店买的,你连一点点都不喝一下?」扬皙困惑地看着眼前的黑猫,威胁利诱都没有用,扬皙对这骄傲的小傢伙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就只照顾你到我联系到你的主人,你这几天就跟我配合一下吧?」扬皙试着和他沟通。 谁知道小傢伙冷静的看着她,一点反应也没有,扬皙感觉到自己热脸贴冷屁股,对着一隻猫咪碰了一鼻子的灰,难怪大家都说有钱人不好相处,就连有钱人养的猫都这么有脾气,扬皙幼稚的对着黑猫做了鬼脸。 「我先出门了,你乖乖看家。」话是这样说,但扬皙不太相信这小傢伙会乖乖听话,「要乖乖等我回来,饿了就喝这边的牛奶。」扬皙下意识的想要摸他的头,黑猫却身体灵活地躲了过去,留下扬皙的手独自尷尬。 「你真是隻不讨喜的猫。」 扬皙出门的时候刚好是七点十分,她的脚步比起想像中的欢快,夏天的早晨不闷热,更显得朝气蓬勃,连阳光打在树叶上的亮绿色光芒都彷彿陪她闪耀,她学着电影里面的女主角,留下几步到达公车站牌前的距离,她闭上眼睛,在心里默数。 「......第八步、第九步、第十步!」 扬皙张开眼,她正好站在公车站的前方,而一个精緻的侧脸佔满了她的视线,她下意识的整理了自己散落在双颊的发丝,理了理额前的瀏海,几乎抑制不了的笑意,她轻拍了自己的脸想让自己冷静一点,微微跳起的脚步却仍然出卖了她。 他的浅灰色的发丝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是映照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光彩,他垂首翻看书本的模样自带一股翩翩少年的瀟洒,连修长的手指都骨节分明,那是连女生见了都相形见絀的脱俗气质,硬挺的鼻梁增添了整张的英气,彷彿像是一幅画一样华丽又清爽的男子,轻轻吹来一阵风,吹散了他的额前的发丝,非但一点都不狼狈,反而在眉眼之间更自然。 他就像是森林里会出现的脱俗精灵,气质乾净的不可思议。 沉庭光突然转过头,看了过来,轻瞇起眼睛的表情柔和温暖。 「学妹,早安。」连声音都是这样好听的咬字。 「学长早安!」被那双漂亮的浅灰色眼睛看着,更是手足无措,不论她在家里演练了几遍,还是会表现出紧张,但心跳跳得实在太快,她越想从容,就越容易出错。 「听说昨天你们班在上地理课发生一些事情。」沉齐光一反往常的继续开始话题。 扬皙愣了一下,「啊、是啊,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沉庭光没有漏掉扬皙脸上的尷尬,扬皙很难藏起自己的表情,一但开始尷尬起来,很快就会通红着一张脸,有时候甚至还会轻咬下唇。 沉齐光没有戳破,「其实我高一的时候超讨厌张老师的,我几乎每堂课都会被骂。」 听到超乎想像的话语,扬皙惊讶的瞪大了双眼,她脸本来就小,眼睛睁大后看起来像是个无辜的小动物一样。扬皙看着眼前笑的像是阳光一样的沉齐光,她想想就觉得不可能。 「学长你不用安慰我,每个老师讲起学长都是讚美,跟昨天发生的事情怎么能比......」 沉庭光爽朗的笑了几声,「真的!我们那时候因为下课跑去打球,每次上课都会迟到,张老师都快气死了,每次都罚我们一群人在教室后面半蹲,所以我们都叫他张半蹲。我几乎每件球衣都被张老师的粉笔洗礼过,我们还会比赛,看谁能够成功闪过张老师的粉笔攻击!」 扬皙知道沉齐光讲的朋友们是谁,想到几个高大的学长为了躲粉笔而扭动的样子,扬皙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学妹,你昨天有被丢到吗?」 「有。」 「这你就要靠学长教你了,张老师要丢粉笔之前会有个准备动作,当你看到他把手抬起来,你就要开始准备逃了,而且张老师习惯往右边丢,所以你只要往左边闪,通常就不会被丢中了,学妹你就是太乖了,要学会躲啊。」 沉齐光笑着摸了扬皙的头,浅灰色的瞳孔里面写满了活力朝气,让扬皙想起昨天的事情,似乎也不会那么难堪了,甚至还因为跟沉齐光走过一样的青春,她觉得另类的亲切。沉齐光就是这样的人,他总是知道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在最好的时候笑的照耀整个夏季。 「我下次一定会躲好的!谢谢学长的经验传授!」扬皙笑起来的时候像隻灵动的小兔子,眼下的卧蚕让整体气质变得更加甜美,声音里面的朝气让沉齐光讚许的点头。 「要是张半蹲还是一直找你麻烦,就下课跟同学一起痛骂老师,骂一骂心情就会好一点了。」 扬皙的脸瞬间僵,她回避沉齐光的眼神,却还是努力微笑,「对啊,其实也没那么糟。」 沉齐光并不知道她在班上的处境,这点反而让扬皙松了一口气,她不想成为一个让学长同情的学妹,她更想要他们之间的关係就是乾净的学长学妹关係,因为相处自在开心而走近,没有卑微的自己才配得上学长的耀眼。 她就是一个这么需要自尊的人,自欺欺人的催眠自己在学长眼里,就只是一个会在公车站牌偶遇的普通学妹,而不是一个不讨老师喜欢也被同学讨厌的存在。 上学时间的公车很拥挤,但能站在沉齐光旁边,一切却都像是时光静好,他本就身材修长,扬皙没有觉得自己矮小,但站在他旁边,却发现自己的头刚刚好到他的肩膀而已,沉齐光身上有股淡淡的清香,不是刻意矫揉的香水,更像是洗衣精的乾净气味。 这个人,除了个性开朗清爽,怎么会连小细节都如此美好。 每次和沉齐光见面,扬皙就会更加了解为什么沉齐光会获得全校师生的喜爱。 他就是那种,你想要找个理由来讨厌他,都显得自己不可理喻的存在。 沉齐光和扬皙一前一后在学校附近的站牌下车。 「学长,你等一下,之前你借我的雨伞,我今天有带......」扬皙伸手往书包里面探,却是摸到一个柔软异常的触感,她脸色瞬间刷白。 「怎么了吗?如果没带也没关係,不用那么紧张。」沉齐光笑笑,却看见扬皙把书包关好后,准备往学校反方向走,「学妹,你不直接去学校吗?」 「啊,没关係,我习惯先在附近买早餐。」扬皙讲谎话的技巧很烂,但沉齐光一样没有戳破她,只是从书包里面摸出一个小纸袋。 「这个送你,希望能给你带来好运。」沉齐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把小袋子塞到扬皙手中,然后挥挥手对她道别。 那时候,八成整个街道的樱花树都开了吧,扬皙站在街道中央,觉得时间好像变慢一些,整个天空都变得更亮了一些,喜欢他的理由真的彷彿有一百个那么多。 她正要打开小纸袋,书包里面却不合时宜的传出猫叫,扬皙惊慌的跑进附近的小巷子,惊魂未定的打开书包,对上那双如月亮一般灵动的双眼,还悠间的打着呵欠,她这才知道为什么今天觉得书包特别重,原来是因为鑽进了一隻不速之客,他们大眼瞪小眼的对峙。 「我不是叫你在家里等我吗?我们不能带宠物去学校,你现在自己在外面怎么回去!」扬皙忍不住的碎念,她就知道这隻叛逆猫不会照她的期待去做。 黑猫灵活的从书包的开口鑽出来,优雅的坐在巷子里机车座垫上,对扬皙的碎念充耳未闻,随后甚至跳到墙壁上头,一溜烟的就跑走了,扬皙只能看着这隻骄傲小猫的倨傲背影,他似乎不像一般的家猫,到了外头还是跟在家里一样率性,扬皙本来想要把他关回书包里带回家,但她笨拙的连他的尾巴都捉不住。 就算早上的小确幸被骄傲黑猫吓了一跳打断,还是无损扬皙的好心情。 小纸袋里面是一个护身符,整个护身符粉粉嫩嫩的,非常可爱的样式,扬皙反覆端看,只觉得这个护身符越看越可爱,看到这个护身符,好像就可以看到沉齐光学长充满活力的笑容,心里顿时就会充满丰富的能量。 即便是到了教室里,她仍然面带笑容,即便书桌里的抽屉又充满了垃圾,她仍然表情自若的处理乾净,如果说人的一生幸运和不幸都是固定值,那早上已经获得满满能量的她,现在绝对不会因为粗劣的恶作剧就坏了心情,她绝对能比自己想像的还要更加勇敢。 她知道现在八成有很多人正在等着看她的反应,但她就跟扬玉一样,对于想要看到她哭泣的人,她就偏偏不会哭出一滴眼泪,因为自己什么都没做错,所以她可以做得坦坦荡荡。 或许是因为恶劣的恶作剧没有获得想要的反馈,坐在教室最前方的林盼盼焦躁的咬着手指甲,昨天已经引起足够的纷乱,所以她得到发自内心的满足,也获得相对应的奖励,但今天扬皙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却一副自己最清高的模样,那是林盼盼最讨厌扬皙的一点。 她的手机一亮,看到内容的她不禁见猎心喜,她刻意的抬高音量,唯恐教室任何一个人错过。 「班群里面有最新消息喔!」 所有人顿时都点开了手机,除了扬皙,那是一个没有她在里面的班群。 这是林盼盼他们最常用的手段,而这一句话就像是吹响开战的号角一样。 -07-像猫一样的转学生 班上随着林盼盼的声音开始变得鼓譟,扬皙可以感受到逐渐投射到她身上的目光,她淡然的把头抬起,不想逃避的对上他们的视线,那一道道视线却因此都收了回去。扬皙早就已经习惯,就像每个青春校园歌曲,总有其黑暗的一面,而她就刚好是那个存在。 「为什么搭个公车还要贴在别人身上啊,会不会太不要脸?」林盼盼恶意的说。 「丑女多作怪吧哈哈。」她们一群在教室前面笑闹着。 「难道她都没有想过那是齐光学长可怜她吗?」林盼盼有意无意的看向扬皙的座位。 忍住,她们就是想看你生气的模样,扬皙对着自己唸着。 「就我看来,我们学校当初就应该要提高入学门槛,怎么会让做工的能入学,家里穷就是什么都教不好,妹妹是这样,我看哥哥大概也很烂......」林盼盼话还没有说完,却发现自己的脸颊的热辣辣的,她不敢置信的转回头。 扬皙居高临下的站在她前方,右手掌心涨红,表情高傲淡然,「你是没有新梗了,所以才只能骂别人的父母吗?」 林盼盼没想过一向擅长忍耐的扬皙会反击,以至于当她扇她巴掌的时候,她根本来不及反应,惊讶到太过可笑,连愤怒都来得慢半拍,林盼盼站起身,虽然足足矮了扬皙好几公分,但是气势上她不允许自己输,扬皙看起来却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势,让她有些被震慑,可想到现在有多少眼光看着她,她就不能走退路。 「终于不装了是不是?不是很会在学长面前装那副委屈柔弱的样子吗?」 「装的人是你吧?每次跟学长讲话的娃娃音我都快不认识了。」扬皙声音冷淡而犀利。 「谁、谁说我喜欢学长了?」 「这件事从来都不是秘密吧?还是我有其他值得你羡慕的东西吗?」 林盼盼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愤怒到极点的她一句话都讲不出口。 扬皙微微扬起嘴角,眼神高傲,「如果喜欢的话,为什么不勇敢追,就算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打压我,学长也不会选你吧?」 林盼盼被戳中痛处,大吼一声后,大家看到的只有打架扭成一团的扬皙和林盼盼,两方都拼了命的在攻击,拉扯头发或是用指甲掐对方,都是最为普通的技术,或许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就连林盼盼的朋友们也只是惊讶的看着他们两个,比较好事的男生倒是在一旁喧嚣起来。 整个教室太过喧嚣,所以没有人发现班导师出现在教室门口,后方跟着一个没有看过的男子。 「你们在做什么!快点给我停下来!」班导师激动的吼叫,这才有人上前把扬皙和林盼盼分开来,林盼盼彷彿杀红了眼,就算已经被人架开来,却还是不断纽动手脚,看起来就像发了疯的的猴子一样滑稽,扬皙也是瞪着林盼盼,动也不动的,班上突然一阵寂静。 「噗哈。」划破寂静的却是一阵轻笑。 大家这才注意到班导师后方跟着的少年,他此刻正摀住嘴巴,看起来被眼前的画面逗乐一般,眼睛里写满了荒谬愉悦。 「我都不知道贵校的学生擅长打架。」他的声音不大,但因为教室太安静了,他的声线清晰的超乎想像,而话里风凉调侃意味浓厚让班导师也端不出好脸色。 「扬皙你给我过来!!!」林盼盼顾不上现在的情况,气到不行的她全身还在发抖,用力之猛让抓着她的人差点跌倒。 扬皙挑衅的做个鬼脸,后方的少年见到这样的画面笑声更是始终止不住,班导师脸色一沉。 「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要听话!!」 班导师的狮吼功终于让林盼盼和扬皙回过神来,彼此囁嚅着对不起,这场闹剧才终于结束,躲在班导师身后的少年,却依然笑的一脸玩味,完全不被现下的气氛影响,从整个事件得到十足的娱乐。 班导师清了清喉咙,指着站在他身后的少年,「这是今天新转来我们班的黑月,希望大家能跟他好好相处,绝对不要再出现像刚刚一样混乱、不明理、不和善良风俗的疯狂场面,不然我会全班一起处罚,旁观者同罪。」班导师隐隐冒出的青筋,显示出他极力压抑的愤怒。 林盼盼羞愧地低下头,回头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扬皙,谁知道扬皙头缩也没缩,看起来一脸坦荡的模样,林盼盼看了更气,但扬皙平时看起来温柔瘦弱,疯起来也不是开玩笑的,林盼盼彷彿可以仍然可以感觉到头皮要被撕裂的恐惧,她可不想少年秃,想到就全身冒冷汗。 「我叫做黑月,单名,姓黑名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不用太在意。」名叫黑月的少年俐落的介绍自己,一整句话却也只有提到自己的名字,就准备要下台,似乎结束的太快,连班导师的开场白都比他的介绍还要详细。 黑月刻意在念自己名字时放慢语速,有意无意的看向扬皙的方向,却看到扬皙整张脸严肃,动也没动,眉毛抬也没抬,唯独眼神里充满着疑惑,黑月见状懒惰的连笑容都不想摆上脸,这傢伙是真失忆了还是怎样? 「结束了吗?黑月同学还有什么想跟大家介绍的吗?像是为什么会转学?原本是住在哪里之类的,都可以跟大家分享,大家会更认识你。」班导师好心的提醒,却换来黑月一抹随意的笑。 「我没什么特别的,所以也没什么好说的,大家当我不存在就好。」 光是这句话就特别到引起大家的注意了,扬皙敏感的发觉到大家已经开始针对新来的转学生窃窃私语,连她自己都对于这个神秘的转学生感到好奇,就算他说自己是个并不特别的人,但光是那高挑的身形和俊美的脸蛋,就足以自带一股气场,人都喜欢美丽的事物,光凭这一点,黑月就不可能像他想像的那般低调度日。 不论后续班导师如何向黑月循循善诱,黑月姿态高傲的模样,不想说就是不想说,却也让他的存在显得更为特别,但扬皙朦胧之间,总觉得这副骄傲、目中无人的模样,似乎是她曾经的日常,偏偏想破了头,却仍然想不出来,她懊恼的偏起头。 她分明最近都没有使用能力,怎么还是觉得记忆力一如既往的差? 该不会其实就是她笨? 后来她终于发觉,他是个像猫一样的男子。 如果人之间真的有分阶级,那他散发出来的贵气,早在第一天就让人格格不入,几乎没有任何缺点,连衣服的摺角都乾净完美的彷彿不像人一般,初来乍到一个新环境,他却看起来没半分侷促,只是看来百般聊奈的细细瞇着眼。 他下了讲台走过来,自然地坐在隔壁的空位,扬皙这才注意到他细长的眼睫毛,根根分明像是把小扇,细细密密彷彿漫画里出现的人一般,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好看,简直人神共愤。 或许是她的眼神太过炙热,他突然斜眼看了过来,笑的一脸邪气。 「扬皙,你果然就是个蠢蛋。」他的语音低微,连语调都像瓮酒,细緻好听。 过了半晌,扬皙才意会过来他讲了些什么,脸瞬间像发红的苹果。 「你认识我?」扬皙不可置信的开口问。 他玩弄着扬皙桌上的橡皮擦,反覆往上丢又自己把它接了下来,「不认识。」 「你骗人,不然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恩对啊,我骗人。」 扬皙看着他唇边的嘲弄,深深瞭解了,她的同桌除了有一张俊美的脸蛋外,更是性格恶劣到了极致的紈裤子弟。 扬皙认真的盯着他的脸瞧,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曾经见过这样的人,她反覆打量,最后眼光停留在他漂亮的浅棕色瞳孔,彷彿有流金在里头水漾,像是一颗漂亮的宝石般熠熠生辉,怪的是,她似乎真的在记忆中看过这么一双漂亮的眼睛,然而脑袋里的记忆就像一片雾,怎么都挥不去。 「又是在哪里不小心忘记了?」扬皙忍不住对自己囁嚅。 突然隔壁传来一阵轻笑,扬皙不可置信的看过去。 「我看你那个脑子本来就装不了什么东西。」他嗤之以鼻。 这个人也未免太无理了吧?扬皙努力地撑起一丝微笑,她下意识的把桌面上的东西往自己拉近。这人看起来就是披着漂亮皮囊的疯子,作为一个身心健全的高中生,是绝对不会跟他一番见识的,扬皙对自己喊话后拿出放在铅笔盒里的护身符,放在心口上搓揉,果然心情就好了几分。 谁知道不过一秒的时间,护身符从手中被抽走,扬皙还来不及发怒,只是傻了一般看着接下来发生的事。 他对着护身符皱紧了眉头,在手边把玩了几下,轻轻皱起的眉间仍然带着不可置信的优雅,最后他一个拋物线,护身符不偏不移的降落在垃圾桶里,甚至发出了小而清脆的声响。 这个人是疯了吧?扬皙一张小脸瞬间刷白,都还来不及生气,一站起来就往垃圾桶跑了过去,谁知道他轻挑起眉,一双大长腿一伸,扬皙跌在地板上,鼻子撞的发疼,声响太大,一整个教室都转头过来看着。 他只是轻松的收回脚,表情淡然无事,精緻的脸庞只有从容,柔顺的黑色发丝瀟洒丝毫不变,对于扬皙愤怒的神色,无所动摇。 扬皙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费力地捡回凄惨的护身符,脚上的痛楚却让她只能勉强拖着身子。 这时候那矫健的身影突然蹲在她前方,灿烂的笑着,对她伸出一隻手,他微笑的样子就像隻猫,而且还是她最讨厌的那种黑猫,扬皙气极了想要把他的手挥开。 却没想到直接被他紧紧握住,一使力将她整个身体拉了过去。 他声线不轻不重的响起,就像是罌粟花一般的黏腻威胁。 「本大爷,可是来拯救你的悲惨人生的。」 倨傲像是帝王般的宣言,扬皙发现自己平凡的校园生活即将被这个猫一般的男子侵袭,一如他现在强势的佔据了她的视线,一言一行都像猫一样,对别人的好意不屑一顾,不理他了却又闹起脾气。 而扬皙这辈子最讨厌的生物,就是猫咪。 -08-领地占有意识强烈的猫 初来乍到的第一天,黑月身上还穿着便服,一身剪裁精緻的黑色衬衫,果然衣架子一般的人,穿什么都会有股气质,更衬托出那脸庞细緻的纹理,下半身简单一件牛仔长裤,不加修饰的模样,让整体气质更加自然,这些衣饰不过用来陪衬主体。 扬玉也有一套一模一样的衣着,穿起来就没有像黑月这般桀驁不驯,反而给人一种俐落干练的气场。 在一群穿着制服的人当中,穿着便服的转学生绝对难逃大家的焦点,就算直到下课时间,仍有一群人时不时投来好奇的视线,连带着扬皙也跟着不自在起来,她正想要趴下休息,却被硬是拉了起身,对上的就是那双浅棕色的朦胧双瞳。 里面写着满满的,不怀好意。 「我以为学校是教人要友爱同学,照顾新来的人。」黑月挑衅的开口,「老实说,我还以为你很有活力,刚刚那阵扭打,真的是让我开了眼界,原来女生也会有这样的一面,怎么说呢?」黑月漂亮的手扶着他的脸,从容优雅的思索。 「我觉得真是太精彩了。」黑月突然又瞇起眼睛微笑,他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让班上所有人听见,扬皙已经用馀光瞥见林盼盼的视线,刚刚打那一架也已经耗光她的力气,要是真再开打,她也没有信心能赢过一隻发疯了的猴子,扬皙明明是这样想的,黑月却又要张口提起这件事,「我觉得刚刚如果你能再多用指甲的话......说不定能......,欸,你拉着我要去哪里?」 扬皙拉着黑月的袖口,一路拎着这个不长眼的傢伙到了中庭,夏天的室外炎热又潮湿,只是待了不过短短几分鐘,扬皙就可以感受到汗水从肌肤里渗出来的黏腻,然而黑月却是一脸清爽,连一滴汗也没流,两人形成狼狈和俊美的极端对比,扬皙甚至可以感觉到被她拉着袖口的地方,隐隐约约透着舒适的凉气。 「这个是中庭,只要不是在上课时间,都可以来这里走走,等等我会带你去总务处套量制服,我们班星期一、三、五穿制服,二、四穿运动服,如果你想要不显眼的过日子,就要遵守规定。」 「是嘛,这样才对啊,怎么会连基本的校园导览都没做,还害我刚才在教室讲了那些多馀的话。」黑月表情淡然,身子靠着凉亭旁边的樑柱。 「你是故意的?」扬皙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不然怎么样?难不成要威胁你吗?做事都有聪明的方法吧?」黑月不屑的开口。 扬皙气极,这个转学生实在是超越她的想像,每一举一动,似乎都在挑战她的无理底线,这个世界上,怎么还能存在着如此没有社会化的存在?这种性格难保他不会在入学第一个礼拜就惹到所有的人。 扬皙的脚步加快足见她的厌烦和焦躁,但深吸一口气后,她还是开口,「虽然不知道你之前的学校氛围怎么样,但在我们学校你还是尽量不要那样说话,会很容易被大家讨厌。」 扬皙其实也不确定自己讲得对不对,她现在就是被所有人讨厌的状态,讲这些话似乎更没有说服力,她最狼狈的样子都被这个人看过了,突然讲这样的话忠告人家,好像也只会惹的性格恶劣的他嘲笑。 「我讲了什么吗?」 「像那种自称本大爷,或是目中无人的态度,还是尽量隐藏起来,被一个人讨厌倒没什么关係,但如果讨厌你的人变成一群,就会对你的校园生活造成影响。」 就像她一样,扬皙忍不住又在心里吐槽自己。 「那种事情根本一点都不重要。」黑月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又是这种狂妄的发言,明明在意的要命却还是装作无所谓的人她看多了,扬皙停下脚步转过身,想要戳破黑月自以为是的谎言,却看到他神情自在双手插在口袋里的模样,一双漂亮的眼睛似笑非笑,也不怕她看,双手一摊,他们刚好走在校园里的草皮上,黑月摘了草丛里开的茂盛的鲜红天竺葵,把它别进扬皙的长发当中,他的动作非常轻柔,像是在呵护着什么一样。 一阵风吹过,吹散了扬皙的长发,那小朵天竺葵也被吹去,只剩空气里还飘散着淡淡的花香。 扬皙微小的生命里,除了哥哥之外,还没有这么近距离看过一个男生的脸,刚刚他的吐息似乎还吹过她的脸颊,扬皙无可奈何的觉得气氛有些曖昧,任何一个正常人会这样做吗? 「果然,如我所料,一个笨蛋头上别着一朵花,看起来会更傻。」黑月恶劣的笑着。 扬皙几乎石化了整整三秒鐘,要是被他知道自己刚刚脑中的小剧场,只怕会被嘲笑的更加剧烈,比笨还要更笨,比傻还要更傻,不能对方不按牌理出牌,自己就完全跟着起舞,扬皙涨红了脸,因为满腔的怒火和尷尬交互燃烧,对黑月的莫名熟悉感也不该让她忘了,这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扬皙快速的走在前面,一句话也不说。 黑月跟在她后头,游刃有馀的笑着,「你不用担心我被别人讨厌。」 「我什么都听不到。」扬皙生硬的回覆。 「我只会跟你说话,其他人我根本懒得理他们,要讨厌就随便他们。」 「喔,那还真是谢谢你喔。」扬皙的语气平板,敷衍的姿态明显。 黑月窃笑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扬皙这次懒得理他,快步走到总务处,毫无表情的对黑月指着门,而她站在门外等,一句话也不想再多说,扬皙和自己定下约定,如果自己再随意理会他的挑衅,那她就愧对了祖宗十八代还有扬玉的养育。 黑月没在里面待多久,空着手出来。 「制服只能在这里买。」扬皙委婉的尽最后一丝人道精神提醒黑月。 「我没钱。」黑月倒是两手一摊,整个人豁达的很。 「那你自己下节下课来买。」 「我是真的没钱。」 「所以呢?」扬皙不好的预感在脑中蠢蠢欲动,而她还在努力压抑。 「你借我钱吧?」黑月一句话就像核武,直接把努力抑制情绪的扬皙整个人炸开来,一点点馀地都不留,一丝丝常理都无用。 而最让人气愤的是,明明黑月是借钱的一方,但他态度依旧泰然自若,甚至还维持着那样高傲的姿态,这个情景,让她就像是陪着少爷出门逛街,负责携带钱囊的奴僕一样,少爷想要买东西了,她就奉上钱包,扬皙真没想过她的校园生活,除了要面对林盼盼带来的霸凌,还要面对一个完全没有社会化的紈絝子弟。 「我会还你啦,干嘛那个脸,你要相信人性本善啊。」 扬皙想要搅烂黑月那张笑着的面容,「我要收利息。」 「随你。」黑月毫不在乎,就活像家里有好几栋房子等着收租一样的阔气。 这个疯子一定会等着被排挤的,扬皙秉持着悲悯之心,还是帮黑月付了钱,也还好她平时花用不多,不然他们学校的制服是出了名的昂贵,因为材质好,剪裁俐落乾净,是眾多高中争相模仿的制服设计,但扬皙看着空了的钱包,还是不免心疼。 黑月看着那张垮了的小脸,忍不住地笑了,「我是真的会还你。」 「你如果不还我绝对会杀了你的。」扬皙警告他,试着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有威胁性。 偏偏扬皙遇上的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看见她这样,却更是被逗乐了,「我看你在别人面前讲话都不是这样子,你是不是针对我啊?」 扬皙简直气结,话都不知道要怎么说了,面对这个中二病末期的混蛋,她本来就不能期待他会有什么正常人的发言,却没想到他会不要脸到这种程度,「你真该庆幸你爸妈把你生得帅。」 「我这叫帅吗?其实我自己也不是很理解。」 扬皙已经放弃和他沟通,但还是语重心长的说出肺腑之言,「如果你不是因为长得帅,你一定没办法生存到现在。」扬皙要把钱包塞进去口袋里,却反而让放在口袋的护身符掉了出来,她捡起来的时候,还不忘提防后面那个疯子。 「把那个丢掉吧。」黑月难得语气里没有调笑。 「怎么了,难道你要说带护身符在身上是笨蛋才会做的事吗?」扬皙毫不犹豫的回呛他,才发现自己连对林盼盼似乎都比对黑月要更有耐心。 「那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带在身上搞不好会变得更笨。」黑月本来就耐性不好,面对她执迷不悟的模样,就像看着无理取闹的小孩一样,他忍不住语带烦躁,都什么年代了,他还要来这边当这个笨蛋的保姆。 扬皙对着黑月做鬼脸,黑月难得变得正经,让一直都处于下风的自己好像佔了上风,她把护身符抓得更紧了一些,黑月见状就是耸肩,他对于那种沾了浓厚气味的东西一向感觉敏锐,那个护身符散发着的气味刺鼻让,偏偏扬皙就是个傻子,执迷不悟还得意的样子,就跟她这几年来的模样一样。 扬皙见黑月不再说话,也懒得理他,正准备要继续往前走,黑月突然灵活的靠近她,被吓到的她反应不及,那个护身符又被黑月拿走,这次毫无馀地,直接丢进了中庭里的池塘。 扬皙不可置信的看着黑月,当她回过神,只把袖子捲了上去,「你过来,我一定要打死你。」 扬皙虽然快,但黑月更灵活,闪来闪去就是没有让扬皙打到任何一拳,扬皙想起沉齐光的笑容,委屈到了极点,几乎都要哭了出来,不顾形象的和黑月扭打,但黑月只是轻轻一跳就又让扬皙挥空,看起来的模样就像是扬皙拼了老命的扑上黑月,但黑月灵活的从没有让她扑倒。 正当战火如火如荼,扬皙自认再差个几秒,她就可以在那张不可一世的脸留下一拳的时候,她正眼对上那个走来的身影。 「学妹?你怎么在这里?」 空气凝结了,人有大喜就有大悲,扬皙欲哭无泪。 -09-不乾净的人不可以碰猫 如果说人有大喜就有大悲,那扬皙只不过是经歷了一次大喜,就面临了比大悲还要更加艰困的处境,她握紧的拳头停在半空中,另一隻手粗暴地抓着黑月的衣领,此刻自己的站姿还呈现战斗模式,甚至跟黑月的脸距离只有几公分。 萧瑟的风吹过,扬皙只希望找个洞鑽进去,怎么看都像是她在霸凌新来的转学生。 黑月却是火上加油,靠在她的耳边小声的说,「你再不揍下去,我就要逃走囉。」 这个场面说有多曖昧就有曖昧,偏偏黑月背对着沉齐光,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扬皙百口莫辩,明明只有几秒的时间,对她来说却像是小世界爆炸一样的严重危机。 黑月从扬皙颤抖的目光,看到了人的倒影,他轻哼了一下,嘴边浮起了嘲讽的微笑。 他画风一变,突然绅士的拉开扬皙和自己的距离,并且温柔的将扬皙早已经石化僵硬的手臂放下,动作温和而有礼,随后改成站到扬皙的侧边,扬皙傻愣愣的看了过去,只见到黑月笑的像是春季的暖风一样,单纯美好的样子,把他那俊美的脸蛋应用的更加淋漓尽致,整张脸从原本的好看,几乎变成了惊艷。 但她心里看到那抹笑容,就知道大事不妙,或许拔腿就跑都比愣在原地还要实际。 黑月抬高了音量,「我知道有时候感情难以控制,但你不能因为我拒绝你,你就这样对我啊,我只是说我们还需要多一点时间相处和了解彼此。」 黑月话语里的委屈和为难太过逼真,连神情都表现出绅士和大爱,扬皙脑子瞬间被核弹炸了,留下一整片的蕈状云,雾濛濛的她根本不敢想现在是什么状况,她只能垂死挣扎。 「哈、哈哈,同学你在开我玩笑吧?刚刚我只不过是看、看到到有蜘蛛,所以才......」 扬皙实在讲不下去,有哪隻蜘蛛需要抓着别人衣领才能打的?她就是传说中的那种直肠子女生,要说谎简直比登天还难,勉强说出口的谎,只是欲盖弥彰,搞得大家更加尷尬,还有那几声僵硬的乾笑,扬皙恨的想要咬掉自己的舌头。 「你怎么突然否认了,刚刚你说自己就是个外贸协会,看到我就一见钟情,这种话怎么可以说出口后又胡乱收回?你还说我待人亲切有礼,所以让你无可救药的爱上我了不是吗?」 原来相由心生是真的,扬皙听着黑月唱歌剧一样的激昂台词,说这种话都脸不红气不喘的样子,就算再怎么好看的一张脸,她认真只想从下巴一拳挥过去,但沉齐光还在远方看着,扬皙动也不敢动,不能露出表情威胁黑月,而且想不到更好的说法挽救这个局面。 黑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现在的局面,他做作的双手捧起扬皙的脸,力道没有控制好,扬皙的脸蛋瞬间被压扁,变得像是章鱼嘴一样,黑月差点笑场,现在的场面实在是天助我也,「嘘,你什么都不用说,我知道你在害羞,但没关係,只要你努力,有一天我也有机会喜欢上你的。」 扬皙愤怒的想要拳打脚踢的慾望,透过努力压抑的眼神,让黑月恶作剧的心获得了彻底的满足,通体舒畅,他转过身,假装惊讶的看向沉齐光,「啊,这边居然有其他人,我都没有发现到,你该不会都听到我们刚刚说的话了吧?」 扬皙欲哭无泪,怪就怪她笨,黑月随口一扯都舌灿莲花,但她却只能吱吱呜呜的讲不出完整的句子,眼看沉齐光慢慢走来,扬皙的心情却几乎绝望,她只能尷尬的露出笑容,往旁边平移好几步离开黑月,以示她的清白,但她已经被黑月拉进去大染缸,再怎么努力也是狼狈,百口莫辩,扬皙头一次希望沉齐光什么都别问。 黑月笑脸盈盈的,他平常才懒得笑,但眼见现在的情况一箭双鵰,能省一事的愉悦让他不介意现在多努力一些,最好沉齐光就带着误会默默走掉最好。 「我相信学妹,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沉齐光看都没看黑月一眼,逕自走到扬皙面前,摸了摸扬皙的头。 扬皙惊讶的看着沉齐光的笑脸,都要直接傻住了,「是、是真的有蜘蛛,所以......」 「对呀,这边走廊上最近小蜘蛛很多,我也有听朋友说过,而且学妹人又好,一定是没办法放着不管对吧?」沉齐光从善如流,很快地接过扬皙的结结巴巴。 沉齐光转头过去看向面色渐沉的黑月,露出一抹坚定且灿烂的笑顏,友善的伸出手,「你好,我是高二的沉齐光,你是转学生对吧?学校里面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我。」 黑月看着那隻手,没有要握上的意思,「你好,我是黑月。」他的语气淡淡的, 「扬皙学妹她是个认真的人,如果有让你误会的地方,我先代替学妹跟你说抱歉,因为我认识的学妹不是那种会对初次见面的人这样做的人,所以我想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沉齐光默默把手收了回去,也不减一丝笑容,语气柔和且坚定,扬皙的眼神当中充满崇拜,闪出点点星光。 学长一定是上天派给她的天使!扬皙趁着沉齐光没注意的期间衝着黑月做鬼脸。 黑月一句话也不答,只是反覆端看眼前这个笑容满面的傢伙,身上传来的味道和那枚护身符一样,灵敏的嗅觉甚至把味道又再放大了好几倍,连吸进去肺里,都觉得不自在,黑月冷冷的看着沉齐光,那眼神太锐利,连沉齐光都忍不住闪避了起来。 沉齐光伸手想要拍黑月的肩,缓解一下太过尷尬的气氛,黑月却是很灵巧的闪了过去。 「手不乾净就别碰我。」黑月姿态高傲的瞥了沉齐光一眼。 这傢伙是真的病得不轻啊,扬皙在一旁看的瞠目结舌,学长分明整个人乾乾净净,连指甲都无可挑剔,先前觉得黑月就是针对她,但看到他对别人的回应,真心觉得不可思议,原来人没礼貌可以到这种地步,扬皙怯生生的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要是只有自己跟黑月,她绝对上去拼命,但是她可不想再暴露自己粗鲁的一面出来,进退两难。 沉齐光却是爽朗的笑了几声,「我先道歉,因为跟朋友都是这样相处,就没注意到可能有人会不喜欢,仔细想想,我这样的确是满令人讨厌的,我之后会注意。」 「扬皙,我们该回教室了吧?」黑月喊到。 扬皙这才看了时间,早就已经过了上课时间,沉齐光的突然出现让她的时间概念都混乱了,这又何尝不是一个好时机?「学长,那我先带他回去好了,我相信他应该也了解刚刚的事情只是误会而已......欸你等我啊!」 黑月没等扬皙的场面话说完就逕自向前走去,扬皙歉疚的和沉齐光鞠躬简单道个歉,就往前追了过去,徒留沉齐光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俩的背影,若有所思,夏天的风很大,吹过他银灰色的头发时,闪过了一些喧嚣。 「那傢伙就是早上陪你搭公车的那个?」黑月逕自开口。 「那个傢伙叫做沉齐光学长好吗?你真的是疯了誒,学长那么好的人都被你这样糟蹋,重点是学长的eq真的很好,你这样没礼貌他也没跟你计较,要是你遇到的是其他人,我绝对帮对方一起来揍你。」扬皙愤恨的挥舞着她的手臂。 「我可不是开玩笑的。」眼看黑月仍然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扬皙认真地补上一句。 「我知道你不是开玩笑的啊,但你要打我也要你打得到才行。」黑月无情的回嘴。 扬皙知道他灵活的不像人一样,自己鲁莽的挥拳根本伤不到他,要是像林盼盼那样帐面一决胜负都比一直挥空来得舒服,「你真的没被打过吗?」扬皙困惑。 「扬皙,路上的野猫都比你聪明,我是说真的。」 「你还是赶快换座位吧,我一定有一天会打死你。」扬皙认真的警告。 上课的老师看到黑月手上拿着的全新制服,没说什么就让他们俩回了座位,刚刚他们两个在中庭里并肩行走的画面却被好事的人拍了下来,中午一到,黑月被班导师叫了过去,林盼盼就走了过来,扬皙看着林盼盼丢到她前面的手机,她跟黑月的照片被拍得很清楚,扬皙淡淡的抬头,「又怎么了?想打架?」 林盼盼脸一青,「你现在是连转学生放过是不是?嬉皮笑脸的模样,你到底还想讨好谁啊?」 扬皙冷哼,不知情的人看起来的确很像感情好的样子,但她自己看起来就是黑月又讲了些乱七八糟的话想要把她激怒,根本称不上是嬉皮笑脸,更别提什么讨好。 「说实话,跟黑月比起来,我都还比较喜欢你。」扬皙一席话说的真诚,听在林盼盼耳里却只像是威胁。 「扬皙你这个贱人,你以为跟你打过一次架,我就不敢动你吗?你看看外面的人,那些都是我补习班认识的学姊,他们一听到你的事蹟,都想要来见见你呢。」林盼盼得了靠山,整个人的气燄又燃了起来。 扬皙只觉得自己的校园生活,热闹的难以想像。 -10-作为猫咪怎能不狡猾 黑月走回教室的时候,午餐时间已经结束,因为正值午休时间,整个走廊安静的不可思议,他还没想过原来人类一整天只需要睡午觉就够了,对他来说,如果一整天都可以睡觉,那就是最好的一天,作为人类的行动,他习惯的比想像中还要更快,只不过人类的身体还是太巨大了,就连要跳上墙,都变得太过笨重。 他一定要快速完成任务,离开这副沉重的躯体,恢復自由自在。 黑月走在走廊上,远远走来一个踉蹌的人影,困难的扶着墙壁行走的模样看着就奇怪,黑月本来想要装聋作哑的走过去,却没想到越走越近,他却闻到了那个熟悉的气味,他眉毛一抬,偏偏除了那温和的香气,其中还参杂了一些血腥味,他忍不住加快脚步,心里暗骂了几个脏话。 扬皙全身疼痛的只能扶着墙壁走路,因为一直低着头走路,直到撞进一个胸怀里,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有人动也不动的站在她面前。 扬皙叹了口气,她现在可没有本钱再跟别人嘴硬打斗,她拖着步伐,困难的想要避开前方的人,她的脸却突然被抬了起来,拉扯到脖子上的伤,她忍不住惊呼一声。 「呃、很痛。」她怨恨的抬起头。 「你真是荒谬的可笑,你的专长是把自己弄受伤吗?」黑月语气当中的嘲讽,藏都不藏,他看着扬皙白皙脸蛋上面的割痕,隐隐约约还在渗血,原先整洁的制服衣裙佈上很多的脚印,遮不住的地方都是一片片触目惊心的瘀青,人类世界到底有多荒谬? 扬皙隐忍着遍佈全身的隐隐作痛,「我有时候的确是觉得世界满荒谬的,我好像只是存在着,都会阻碍到别人。」她就是嘴硬,「欸,我现在没心情陪你玩,你就当作帮我个忙,赶快让开吧。」 黑月鄙夷的看着她虚浮的脚步,「你要去哪?」 「保健室。」扬皙烦躁的回应,她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头晕越来越严重。 黑月一把拉起扬皙,她很轻,黑月轻轻松松的就把她抱起,黑月看起来高瘦,却没想到双手很有力,把扬皙公主抱起来,看起来却没有一丝费力,非常稳当,也不管扬皙如何扭动挣扎,黑月没有丝毫动摇。 「你如果想要花一个小时走到保健室,就请便。」 扬皙知道他讲的是实话,但从小没有被公主抱的母胎单身,让她非常不习惯,下意识地就想逃,「我可以。」 黑月嘲讽的笑顏掛在脸上,「原来你不只是傻,还是个小骗子。」 「......放我下来,我其实没有那么痛。」扬皙想到刚刚林盼盼的嘴脸,她知道她们这次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谁知道她们会不会连黑月也一起欺负,她还是有点同学爱,知道什么浑水可以拉转学生进来,什么则绝对不行,惹到林盼盼的日子,就会变得跟自己一样。 「看来你是觉得我很有耐性。」黑月笑得恶劣,他从不否认自己不是个太好的人,他用手指瞬间就对着扬皙腿上的瘀青按下去,扬皙瞬间痛得差点哭出来,一双盈满眼泪的双瞳愤恨的看着黑月,而黑月只是一脸嘲笑。 「骗子小姐,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是你可以继续在这边和我僵持,等到午休时间结束,被所有人看到,第二个是你少说废话,告诉我保健室在哪,我十分鐘内就可以送你过去。」黑月似乎是真的耐心被磨光,笑也不笑的,但话语当中的蔑视还是清楚流露,他一向不懂得什么叫怜香惜玉,反正他本来就不是来讨好这个傻子的。 想到他不过就是离开三十分鐘,这傢伙身上就能多这么多伤口,他就来气。 「......前面的转角右转。」扬皙低声囁嚅。 黑月露出胜利的笑容,得意的彷彿一对耳朵都要立起来,「你可要好好感谢我,如果不是我,你大概还要像一隻蜗牛一样慢慢爬。」 扬皙回也不想回,她就知道黑月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说嘴几句,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头,扬皙看着黑月的脸,真的是一张俊美到不可思议的脸蛋,下巴的稜角都清楚分明,而且就算隔着这么近的距离,也看不出任何一个毛孔,清爽的少年感,就像在校园里射出的一架全白纸飞机,沾惹不上任何污浊。 扬皙又想起扬玉,但黑月和扬玉不同,扬玉特有的一股沉着,黑月却是慵懒张狂。 黑月虽然抱着人,但走路的姿态很稳,扬皙即便全身都是伤口,却感到很安稳,黑月没有弄痛她任何一分,反而像是有股温暖的能量照着她,她实在太累了,就算刚刚面对着一群人没有胜算的战役,她仍然勇敢应战了,虽然结果狼狈非常,可她就是做不了低头示弱,身体好不容易完全放松下来,扬皙感觉意识飘飘忽忽的,像是夏天的薰风。 黑月看着在他胸前毫无防备睡着的扬皙,扬皙本来就瘦,还带着血丝的脸颊看起来更虚弱,她的皮肤虽然白但却很薄,连里头的血丝都可以看见。 「她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黑月忍不住自言自语。 在他眼里,人类似乎总是在不断重复同样的错误,自詡为万物之灵,却比谁都要野蛮。 扬皙虽然看起来充满活力的模样,但今天的事情,让黑月已经对于扬皙这段时间的日子已经有了底,这段时间不好过的人,似乎不是只有他自己,他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沉重了起来,他还记得刚刚班导师叫他过去的时候,还装作好心的提醒他,「想要换位置都可以说。」 那时他没搞懂班导师的意思,现在却理解到了,这是什么一个上下交相贼的体系。 对于暴力的蔑视和轻忽,只要受害者没有倒下,就只会被持续默许,这就是现在的人类社会。 走进保健室,里面一个人都没有,黑月看着怀里的扬皙,她睡的似乎很不安稳,连在睡梦中眉头都深锁,黑月轻轻的把她放在保健室里的床铺上,盖上棉被,他伸出手,想要抹平扬皙的眉头,扬皙的表情瞬间变得轻柔许多,但扬皙脸上的划痕还是怵目惊心,那伤的不浅,直到现在还是有渗血的跡象,黑月看着陈列在一旁的瓶瓶罐罐,忍不住地叹气烦躁。 扬皙迷迷濛濛的看到扬玉的身影,就像那天他站在登机口的身影,站的笔直身材挺拔,那是扬皙第一次来到机场,她很快地理解到自己正在梦境里,她衝上去抱住梦境里扬玉的身影,扬玉好听的轻笑传进她的耳里。 「小皙,你怎么突然撒娇?」 「哥哥,你不要出国好不好?哥哥出国后我过得真的很不好。」扬皙难得把实话说出口,心里却是一酸,想到那么多装没事的日子,现在终于能有人听到她真实的心声。 「好。」扬玉擦去扬皙眼角的眼泪。 扬皙却是一愣,这个梦境真实的难以想像,她看着扬玉的笑容,突然觉得恍惚。 「我很快就会回去了,我答应你。」扬玉轻轻抱着扬皙,扬皙还是觉得这个梦境真实的不可思议,连扬玉的表情都清晰可见,不像从前梦境,常是模糊的笑容,而且扬玉抱着她的手劲,就是她从小都熟悉的那个温度。 梦境太温暖,扬皙害怕自己会不愿意梦醒。 扬皙醒来的时候,其实人还没有清醒,却感觉到脸颊上有湿润温热的感觉,像是被小猫小狗舔拭,轻柔的、痒痒的,她张开眼的时候,却是对上那双浅棕色的双眼,黑月整个人俯在她身上,脸的距离几乎连一公分都不到,扬皙甚至可以感受到黑月轻柔的吐息,她很快意识过来,连忙想要从床上坐起,却又因为拉扯到伤口,苦不堪言。 「你醒了?」黑月却是看起来从容自在,几乎让扬皙怀疑自己的猜测。 「恩......我刚刚睡了很久吗?」 「没有很久,午休时间还没过。」黑月俐落的回应,更让扬皙觉得自己刚刚是不是妄想发作,对着一脸清白的少年,她知道要是贸然开口,一定又会被恶狠狠地羞辱一番。 「刚刚有发生什么事情吗?」扬皙小心翼翼的试探。 「你希望发生什么事吗?」黑月坏心眼的反问。 扬皙差点咬到舌头,被自己呛得不轻,「没有!当然没有!」怎么变得她才是那个做了什么事的角色。 但脸颊上湿润的触感,还有刚睡醒时黑月的姿态,儘管她对于自己的姿色一点自信也没有,却不能骗过自己的五官知觉,她几乎要丢掉所有羞耻心才能够开口,这句话一问出口,可能就会是自己的黑歷史,扬皙整个脸都胀红了起来,一股作气。 「你刚刚是不是偷亲我!」扬皙认真的看向姿态从容的黑月,声音比她自己想像的还要严肃。 黑月轻抬起头,下巴的线条性感伸展,他表情疑惑的看向扬皙,像在看什么荒谬的笑话。 「你是不是脑袋真的撞傻了?还是你对自己自信心过剩?」 扬皙虽然被呛的体无完肤,但一颗心终于不再悬在那里,顿时放下心来,「阿对阿,我想也是......」 「我才不可能亲你,我刚刚只是舔你而已。」黑月一脸鄙夷的看着她。 扬皙的小宇宙爆炸了,刚刚她的耳朵是进水了吗?这个世界的价值观怎么突然变得很怪? -11-不用魔法怎么能骗过猫咪 -11-不用魔法怎么能骗过猫咪 「我才不可能亲你,我刚刚只是舔你而已。」黑月退过身来,还舔拭了一下自己的手,若无其事的模样看起来有几分性感,双眼从下向上挑,看着扬皙的眼神里头满满的鄙夷,他随意地坐在角落高起的置物柜上,慵懒而危险。 「你舔我?」扬皙摸了摸脸上的伤口,却奇异的发现没有先前刺痛的感觉。 「你应该要感谢我吧?你知道血有多脏吗?」黑月烦闷的话也不太想说。 扬皙已经忘了当初他们美工刀划的有多深,只知道鲜血的味道一直进入鼻腔,整个伤口刺痛又痒的,却没想到会愈合的这么快,她甚至摸不到伤口,而黑月的话语更是让她摸不清头绪,跟黑月相处的时候,她的思绪总是转得不够快,但却又有股熟悉的感觉,让她不怎么怕生的表露自己真实的一面,当然还有那些不礼貌的样子。 「你喜欢舔别人的血?是因为铁的味道吗?」扬皙困难的开口。 「哈。」黑月彻底地翻了一个大白眼,「跟你讲话都降低我的智商,这辈子要跟你绑在一起的人大概都会先被你的蠢气死。」 扬皙想要开口,黑月却先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你敢说我是吸血鬼,你就去吃屎。」 扬皙闻言又闭起嘴,「这个猜测也不会很奇怪啊,而且你肤色那么白,现在突变者这么多,要是你突然说自己是吸血鬼,我也不会怀疑啊。」 「真正的突变者很少,根本没有像你说的那么多。」 「你又知道了?」扬皙存心挑衅,反正她篤定黑月八成也什么都不会跟她说。 「我知道的很多啊,你不就是突变者吗?」黑月淡淡的开口。 扬皙突然语塞,「我不是啊,你想象力太强了吧?」扬皙尷尬的笑着。 「你以为那种三脚猫的小把戏可以骗过我?」黑月嘲笑的回应,「遇到那傢伙的时候,你真的在我背上变出了蜘蛛幻影吧?」 扬皙想起了黑月说的话,那时候她为了让沉齐光相信她漏洞百出的谎言,硬是变出了一个蜘蛛的假影落在黑月的肩头,但她本以为黑月没有发现的,谁会没事看自己的肩膀?扬皙懊恼的咬着自己下唇,没想到她遇到了一个真正的疯子。 「你要举报我吗?」扬皙抬起头看着黑月,「不过我们家已经是政府列管单位了,就算你举报我,也没有奖金可以拿的。」 「哈,要是没有扬玉,你这个过度老实的傢伙,到底要怎么生活下去?」黑月双手抱胸,好笑的看着对他採取警戒姿态的扬皙。 「不然我能怎么办?你都看到了啊,而且幻影是投影在你身上,你一定知道那是假的啊。」扬皙没好气,其实她心里还是紧张到不行,虽然黑月看起来没有要举报她的意思,但扬玉曾经说过,她谁也不能信,她试着在身体内聚拢力量,却感觉到身体彷彿整个被撕裂。 「你最好还是小心一点。」黑月想起沉齐光想要摸上他肩头的手,脸色也沉了几分。 「对了,你最好省一下体力,不要想要对我做什么,我这个人虽然称不上好人,但绝对不会做对你不好的事情。」 扬皙信疑参半的看着黑月,这句话大概是他少数认真说过的话,而他说的也没错,因为身体现在多处伤口,她就连想要做些什么,也几乎要撕心裂肺,但强烈的不安全感还是在内心发酵,一双眼睛转来转去的,「这样我不放心啊......」扬皙对着自己碎念。 「啊,我想到了!」扬皙兴奋的开口,而黑月看着她的眼神里有无奈。 「怎样?」 「如果你把我举报出去,我也会举报你!这样我们互相牵制,两个人就都很安全了。」扬皙得意洋洋的对着黑月威胁,黑月只是双手一摊。 「我不是......,算了,如果这样你可以接受那就这样吧。」黑月突然担心起自己来,会不会跟笨蛋讲话讲久了,自己也会变笨。 「所以你的能力是什么?是治癒吗?要藉由舔、舔别人才能治癒?」扬皙好奇地发问。 黑月看着那双灵动的眼睛,期待的神情表露无遗,他多少也知道扬皙的处境,「呃......就当是这样吧。」 扬皙没有在意黑月无奈且敷衍的口吻,在她的眼里,这些姿态只是再再体现了黑月有多不想自己突变者的身份被揭穿,但黑月作为在扬皙十几年生命里唯一认识的突变者,却多少让扬皙感到难得熟悉,「那你用能力时,是不是也会有什么副作用?」 「副作用?」黑月抬起头看向扬皙。 「对,像我只要发动能力,端看改变事情发展的大小影响,我会损失掉一部分的记忆,就像刚刚为了变出蜘蛛的幻影,我就完全不记得上节课三分之一的内容了,要是变出一隻真的蜘蛛,那可能一整堂课都不记得。」 扬皙兴奋的自我揭露,黑月却是一愣,他想起扬皙看到他的模样,那不像是单纯忘记什么的模样,更何况,他对自己有自信,不该会是被轻易忘去的存在。 原来,是因为他被她遗漏在记忆流光里了,而且还不是第一次。 黑月心情有些复杂,却什么也说不出口,他又看着她傻气的模样,忍不住就觉得棘手,要是扬皙今天碰上的是别人,只怕扬玉还没回来,扬皙就已经被人利用彻底了。 「扬玉也有能力发动后的副作用?」 「哥哥啊,没听哥哥说过,哥哥很小心,也不太常用能力的样子。」 黑月听闻后沉思了一阵子,后来他靠近扬皙,弹了扬皙的额头一下,这一下可不是开玩笑,扬皙痛的惊呼出声,「你干嘛!」扬皙用手护着发红的额头。 「不要别人问什么就答什么,你是小孩子吗?」黑月厉声提醒,「这就是扬玉的错,他把你保护的太好,最后只养成了一个傻子。」 扬皙知道黑月讲的是实话,但她从没有遇过跟自己一样的突变者,有太多想要知道的事情,就像是遇到相同嗜好的朋友,很快就想要推心置腹,难怪黑月总是骂她笨又傻,她有时候的确没想这么多,也可能是因为扬玉不在,在学校又是这样的状态,她已经太久没有和别人正常讲过话了。 黑月看着沉默下去的扬皙,她其实没那么笨,就是单纯又傻,偏偏他就是对蠢蛋没耐心。 「既然你有能力,刚刚怎么不用能力救自己,还放任那些人类伤害你?」 「啊,其实我有想过。」扬皙不好意思地承认,「但我的人生还有很多很棒的回忆,像是哥哥还有小时候的记忆,要是为了她们动用我的能力,因而忘掉了我珍惜的回忆,想一想就觉得好可惜,也觉得不值得。」 扬皙黑色的双瞳里面有水光,讲起话来隐隐约约透着光,她从小就是一个爱这个世界胜过爱自己的圣母,她苍白的大腿上的青色瘀青却还是让黑月看得刺眼,他忍不住嘲笑她。 「那种回忆再创造就好了,根本用不着你飞蛾扑火。」黑月是个十足的现实主义者,对于过度浪漫的人,总是会觉得有几分傻气和烦躁,他又开口,「而且你当做回忆宝贝着的东西,搞不好对其他人来说根本不屑一顾。」 「如果对方忘记了,那就应该要由我记得啊。」扬皙温吞吞的说着,虽然语气和缓,黑月却可以感受到某种执着,「况且,跟他们打架我也不一定会输啊哈哈,我就当作每一次都是一种试炼,撑着撑着过去了,就是我赢了啊,反正人生一定还有很多难过的时候,我只是提早练习而已。」 扬皙的笑容其实很好看,她的眼睛很圆,笑起来时候像一头小鹿一样,还有淡淡的卧蚕,让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柔和,嘴巴两侧的可爱酒窝让整个人更加活灵活现,她一头黑色长直发烘托着她的好气质,黑月大概瞭解了为什么这样的存在会招人厌,她轻轻一笑,似乎就是世间美好,而越是纯净美好的事物,破坏起来就更有快感。 「话讲得这么好听,为了那个姓沉的,还不是就用了?所以上课时光就不重要?」黑月没好气的吐槽,「上课的老师真可怜啊。」 扬皙尷尬地笑了,脸不争气的红了起来,「那个是例外!还不是你乱说话的关係!」 「你这种双标的人,八成就是那种小时候哥哥千叮嚀万叮嚀不能随便用能力,却还是为了一块蛋糕就用能力的人。」 扬皙的脸又涨得更红,几乎像是一颗熟透的苹果,圆鼓鼓的模样,她心虚的反击「我才没有!就算有也是很小时候的事情了!」 「你这样说就是有啊,你不只是个笨蛋、骗子还是个贪吃鬼啊?」黑月无情的嘲笑。 扬皙愤怒的开始张牙舞爪的朝黑月扑过去,自己上辈子到底是招惹了谁,才会引来这个性格恶劣又不懂礼貌的大少爷。 是夜,沉齐光的手指飞快的键盘上跳动者,萤幕上却一直出现查无此人的讯息。 他烦躁的起身,踢倒旁边的椅子。 -12-喜欢往高处跳 「为什么猫咪喜欢往高处跳?」 「因为他们其实缺乏安全感,想要在高一点的地方,才能够环顾四周。」 黑月站在顶楼的梯子上,毫无遮蔽的风吹过他的面容,从这边站立看过去,远远的还可以看见北山,山尖似乎还隐隐约约透露着亮绿色的光,大概是因为夏天,整个山林的气息都旺盛了起来,他现在其实不该在这的,应该和山里那些老得要命的妖精斗嘴,他们本来就嘮叨,仗着自己年岁高,就把他当小老弟使唤。 人类的社会变得动的比想像中更快,一个人类长大成人需要的时间更短。 他们不过就是在短小的寿命里头挣扎。 想到挣扎黑月不禁就想到扬皙,生活待她不好,似乎早在他找到她之前,她就已经在这样的海里浮沉挣扎。 他不过是才转来几天,就已经对整体的生态有了瞭解,如果说人类世界有阶级之分,那现在的扬皙,大概就是在金字塔的底层,可他不懂得还很多,就像为什么大家会同时讨厌她,扬皙傻归傻,但有着超乎常人的好脾气,不然也不会能跟他相处在一起。 他想到刚刚扬皙愤怒的指责他翘课,忍不住就觉得好笑。 「我当然要翘课啊,谁是来学校上课的?」 黑月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呵欠,人类世界发生事情的速度太快,快到他都还没有时间好好休息,只能说人类的身体除了耗能特别快,真的没什么太大的用处,黑月正要酣眠入睡,却听到有人走上来顶楼的声音,这个脚步声他听过,很徐缓的脚步,听着就让人烦躁。 「嗨,你也翘课?」 黑月没劲的看着沉齐光,沉齐光站在梯子底下,嘴边掛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人类好像大多喜欢这样的存在,但黑月看着他就觉得不自然,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瞌睡虫都被赶走了大半,他慢条斯理地从梯子走了下来,什么话也不说,就准备离开顶楼。 沉齐光一把拦住了黑月,虽然还是笑的亲和,但手上的力劲分明不小。 黑月冷冷的看着他,眼睛微瞇,轻松的把沉齐光的手甩开,却终于停下了脚步。 「做什么?」黑月的烦躁一览无遗。 「你跟扬皙学妹本来就认识吧?」沉齐光倒也不客套了,一句话带到重点。 黑月挑眉,顺便又再拍了拍刚刚被沉齐光碰到的手臂,「啊,是啊。」 「我住在学妹他们家隔壁,但之前好像都没有听学妹提起过你。」 「所以?」 「学妹她......家里状况比较特别,个性又比较单纯,我不希望她被人欺负了。」沉齐光一席话讲的头头是道,甚至整个人的气场都散发出正义凛然。 黑月倒是冷静的看着沉齐光,沉齐光没有避开他的视线,只是那抹社交笑容稍微淡了一些,黑月最后终于冷笑,「啊,你这么想知道我跟她是什么关係吧?」 「我啊,是他叔叔的阿姨的表舅的奶奶的姪子的朋友的儿子的朋友。」黑月语句俐落的讲完这一长串,仍旧脸不红气不喘的样子,「信不信随便你。」他本来就性格差,平时要配合那个小白痴说话也就算了,现在要跟其他人交涉,根本无关紧要。 沉齐光没有觉得被冒犯,反而笑了出声,「果然跟我想的一样,你本来就不会是乖乖就范的类型,要让你讲出我想知道的事情,这样做一定是不可能的。」 黑月看着沉齐光,那模样像是终于露出面具下一角,略带嘲讽的笑,或许是黑月从沉齐光身上感受到最为真实的东西。 「那你问了干嘛?」身为一个慵懒主义者,黑月只是烦躁地感受到生命在流逝,扬皙那个笨蛋到底是瞎了哪隻眼,喜欢上这种皮笑肉不笑的人? 「就是抱着一丝期待试试看囉?」沉齐光笑容满面。 这人搞不好比自己的个性还要恶劣,话已至此黑月才稍微被挑起了兴趣,「你这个样子比之前那样好多了,你如果早点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讲话,我大概老早就回你了。」 沉齐光笑了,「我大略有感觉到我们是同种人,你不回答我的问题也没关係,我有东西想给你看。」 跟在沉齐光后面走着,他其实对于沉齐光所谓的同种人这种说法感到不悦,这个笑面虎明明什么也不知道,随意的就将别人和自己绑在一起,这种作法或许对于自信不足的人有效,但对于像黑月这种自由自在惯了的人,听起来只觉得过于肉麻。 「到了。」沉齐光推开门,恭迎黑月走进。 虽然表面上只是平凡无奇的一间教室,但里头却不是外面看起来的样子,里面没有任何一张一般的课桌椅,也没有讲台和黑板之类的东西,整个空间宽阔,比起教室,更像是一个小别墅,连地板都被铺上了漂亮的大理石,角落放了几张看起来颇具质感的沙发,一旁的木柜上头还有古典的音响,流泻着慵懒的爵士乐,中央放着一张大小适中的玻璃桌。 「过来吧。」沉齐光朝着黑月招手。 玻璃桌上头,摆满了别緻的小点,色彩繽纷的马卡龙还有鲜嫩欲滴的碗装樱桃,旁边有用陶瓷茶壶和透明茶杯装着的红茶,在整个空间的亮光下,闪着橘红色的光泽,沉齐光自己拉开桌子旁的一张椅子,看向还是在门口站着的黑月。 「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甜食,所以还准备了咸派,反正总会有喜欢的吧?」沉齐光笑着招手。 黑月不自在的拉开椅子坐着,「你大概在这些东西里下毒了吧?」 沉齐光又是笑,「如果真要下毒,那就不用大费周章把你带来这里了。」 黑月双手环抱胸前,「你到底想干麻?」 「你都习惯这样单刀直入?」沉齐光拿起桌上的茶杯啜饮。 黑月不回应的看着眼前优雅的贵公子,看着这样的人类,他不禁怀疑像扬皙那样的笨蛋,是怎么在这种环境下正常生长的,不正常的人也太多了吧,就他看起来,那个叫林盼盼的就像急着想要取悦主人的狗,这个叫沉齐光的则是城府深的像是山里的那些老傢伙。 「你是突变者吧?」沉齐光一双眼睛动也不动的看着他。 「我不是。」他其实也没对沉齐光说谎。 沉齐光的眼光停留在黑月的眼神许久,最后放弃的看向别方,「你看起来的确不像在说谎。」 「所以你习惯对每个转学生问一样的问题吗?这就是人见人爱的你对待转学生的方式?」黑月嘲讽。 「作为学生会的一份子,我有必要维持校园的安全,毕竟最近突变者犯罪的消息越来越多了,你的档案上也没特别註记,小心一点总是比较好。」沉齐光对于黑月的挑衅不慍不火。 「犯罪?」 「邪教团体,现在有很多学校都已经被突变者组织的邪教组织渗透,突变者藉由他们的能力笼络脆弱的学生,藉以壮大他们的势力,他们会给予民眾不切实际的承诺和想像,为的就是榨乾信徒身上任何一滴利用价值。」沉齐光讲话的时候脸上难得没有了笑容,虽然语气淡淡的,但仍然可以听出隐藏在平静里的厌恶。 「这种事情怎么会是你来负责?未免太荒谬了吧?学校的老师是都不存在吗?」黑月怀疑的开口。 「学校当然不可能带头做这件事情,突变者现在的存在还不被政府认可,要是学校带头,不就是间接承认了突变者的存在吗?」 「那还真是辛苦你了,不过我对这些事情其实没什么兴趣。」黑月说的是实话,他压根不在意现在人类社会的运作,对他来说他只要顾好扬皙一个人就够了,那些人类社会之间明枪暗箭的争斗,对他而言根本无关紧要。 沉齐光优雅地拿起其中一棵樱桃,送进嘴里,「人只要身在江湖,就不可能离世而居。」 「你讲话是满做作的。」黑月无情的开口。 「你是第一个这样说我的人。」沉齐光翘起脚,「我们学校之前曾经有过突变者,所以老师们在这件事情上面特别敏感,所以就请你原谅我的无理。」 「你都是这样利用故弄玄虚,来观察对方的反应,判定对方是否有说谎吧?然后放在那边的香薰八成也是你的手段之一吧?」黑月一针见血的说着,在他看来这个过度舒适的空间,不过就是想要懈怠对方反应的障眼法,仔细一闻,空气中还有过于腥香的气味,那味道绝对不是普通的香氛。 沉齐光淡淡的拿起茶杯,模样活脱脱就是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他倒是没想过黑月如此敏锐,「你在说什么啊?像我这种学生,能有什么手段?我只是靠着一对一交谈深入瞭解一个人罢了。」 「我要走了。」黑月站起身来,虽然沉齐光先前看起来对他推心置腹,讲了很多别人不知道的资讯,但这也是他惯用的伎俩,先释出一些无关紧要的资讯,心里距离感觉近了,人就容易放松懈怠,很高招的心灵控制,但很遗憾的,他并不是一般的人。 「你觉得我们学校有突变者吗?」正走到门口,沉齐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黑月停下脚步,微微偏侧头看向沉齐光,那人坐在椅子上的姿态仍旧从容优雅,脸上的表情灿烂的彷彿要滴出蜜来,好像是挚友间的随口一句问候,这傢伙大概是整个校园里头最棘手的人了,黑月阴冷的笑了。 「你觉得有吗?」他回问,语气调笑。 「曾经有过,现在嘛......我还在观察。」 「那就祝一切顺利,校园的御用警犬。」 黑月推开拉门,离开的身后,沉齐光凛冽的笑容笑得让人彷彿心里生寒。 -13-你就是我的安全堡垒 沉齐光坐在充斥着自己喜欢事物的空间里,他看向远方的树林枝叶,他有时候觉得盛夏是最残忍的季节,不论物是人非,似乎总是可以忽略一切萧瑟,依旧活力旺盛的让人觉得刺眼,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他讨厌夏天,讨厌那些光是看着就会闪闪发亮的事物,然后他想起那个他最讨厌的傢伙,那个看起来总是知晓一切的身影。 就算把那傢伙送到了德国,他的生活似乎还是充满矛盾和暴躁。 「齐光!老师等等要点名,你还是赶快回来吧......」拉开门的人看着沉齐光的模样,声音逐渐变小。 「啊,是周函啊,谢谢你,要是被老师找麻烦,我大概以后就不能这样来去自如了,有你真是太好了。」沉齐光收起目光当中的烦闷和杀气,转过头来摆上灿烂的笑顏,语气当中都透露着爽朗。 「你真是吓死我了,你生气了喔?刚刚看起来有够可怕的。」周函紧张的低下头。 沉齐光拿起放在沙发上的书包,姿态优雅的起身,「没事,我只是刚睡醒,吓到你了真不好意思。」沉齐光自然的想要把手放在周函的头上。 「啊,你又来了!不要再把我当小弟弟了!我一定会慢慢长得比你还要高!」周函一手抵抗着沉齐光的动作,不满的抗议着,但周函身高比沉齐光硬是矮了五公分,任谁看起来还是沉齐光佔了上风。 沉齐光笑笑的收手,「抱歉,我没那个意思,只是习惯。」 周函不满的噘起嘴,虽然刚刚沉齐光环绕周身的寒意只是一瞬间,他还是耿耿于怀,他小心翼翼的看向沉齐光的侧顏,虽然从国中就是同学,在大家眼里他是和沉齐光最为亲近的,但他自己心知肚明,沉齐光有太多没有说出口的秘密。 而那些,似乎不是他可以轻易接触到的,不论他有多努力。 他想起那个唯一会让沉齐光露出这种表情的人。 「齐光啊。」他小心翼翼的开口,「扬玉都已经被我们强迫送出国了,现在应该没有会让你心情不好的事啦,是又有发生什么新的事情了吗?」 沉齐光听到关键字,眉间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他下意识的又是微笑。 「周函,我说我没有心情不好。」沉齐光清清淡淡的几个字,完全听不出情绪,甚至还会以为他只是在轻松的笑谈,但他却加快了步伐,就连走进教室的时候也直接开门走了进去,再也没有跟周函讲过任何一句话。 周函在后方跟得辛苦,眼睁睁的看着沉齐光挺拔的背影,那个完美的姿态,彷彿是在用动作告诉他,不用跟过来,拒绝的姿态一目瞭然,他说不上话,站在教室外面一阵子,收妥了自己略微委屈和不解的情绪,进到教室里,果然又看着沉齐光笑容满面地和大家笑谈的模样。 沉齐光就是这样的存在,随意加入一个团体就能瞬间成为目光焦点,而其他人都只是围绕着他旋转来去的行星,他不会为谁所停下来,他看似和所有人都好,实际上却是和所有人都划下了距离,任谁都无法接近任何一分的王。 沉齐光当然有感受到周函站着远远的看向他的视线,但要装作没察觉,忽略过去,对他而言是最简单的事情,他从人群当中站了起来,走向一直战战兢兢站在门口的周函,表面上带着亲和的笑容,亲暱的附在周函耳边,音量虽小,但周函却可以听出话语里的警告。 「周函,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听到那个名字。」冷漠如寒冰的语调,让周函几乎石化。 沉齐光缓缓站直起身子,又是那抹挑不出毛病的社交微笑,「你可以做到吧?」 「恩,抱歉,是我失礼了。」周函囁嚅着道歉,似乎连身体都阵阵发寒。 沉齐光熟练的将手放在周函的头上,宠溺的揉了揉发丝间隙。 「那就不要站在门口动也不动的,过来吧。」 那是被赦免的意思,周函太了解沉齐光,他笨拙的跟在沉齐光王一般的背影身后,略微尷尬的语气加入了热络的对话,而当他偷偷看向沉齐光,他神态自若,笑着和所有人应对答话,彷彿刚刚的所有一切只不过是云淡风轻。 他从前分明不是这样的,周函想说些什么,最终仍然是没有开口。 站得远远的黑月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说不上是什么情绪,但他知道了沉齐光这傢伙变脸的速度大概比川剧还要灵活,甚至是连身旁亲近的友人,都赶不上的那种变化莫测,怎么蠢蛋还会跟这种傢伙沾上边?黑月想到就觉得不可思议,人类世界真是奇怪,喜欢把自己的生活越搞越复杂就算了,还特别喜欢和自己不同的人相处吗? 黑月想到扬皙,忍不住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他就不喜欢和自己不同的人相处,讲话都累。 黑月转过身想要回到原本的教室,背上却突然被点了一下,他忍住被碰触的不悦,表情平板的回过头,只见一个身高矮小的女孩,染烫过的棕色短发刚好及肩,她看起来胆子小,自从被黑月刚刚看了一眼后,就再也不敢抬起头来,固执地看着自己的脚。 「你谁啊?」黑月烦躁的开口。 「请你照顾扬皙。」那个女孩突然对他鞠躬,声音听起来怯懦而真挚,没有得到黑月回应的她就一直维持这样鞠躬的姿态,动也不动的。 黑月冷冷的看着这个突兀的存在,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他分明从她身上闻不到一丝欺骗,却隐约可以闻到一丝负罪感,沉重的味道如果混杂着真挚,只会变得更加沉重,黑月忍不住将头别了过去。 「把自己的责任丢给别人,你们好像最会这种手法?」黑月语气轻佻,当然说到这件事,他最先想到的其实是那个聪明到不可思议带有灵气的少年,黑月双手插进口袋,轻靠在墙壁上,看着那个女孩的身影,他本来就没什么绅士风度。 「拜託你了,扬皙她、她其实是个很好的人,但我现在真的帮不了她,对不起。」女孩的声音每一字一句听起来都有些快要哭出来的哽咽,她始终不肯将头抬起来,却在说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有几滴泪滴到地板上,原先他们身旁没有围绕太多人,但现在却有很多视线往他们这边看了过来。 黑月可不想把沉齐光那傢伙的视线吸引过来,但眼前的女孩的姿态决绝,好像他不答应的话,她就会在这里原地石化一样,他烦闷的叹了一口气,心一横,他一把把那个女孩抬了起来,那女孩就算被吓到也只是小声惊呼,倒是没像扬皙那么彪悍,扛着走也方便。 黑月的脚步停留在当初中庭的小凉亭,他粗鲁的把女孩放了下来,却也神奇的没有让对方伤到任何一分。 「我想你可以给我一个好解释,你是谁?」黑月冷冷的看着眼前娇小的女子。 「我是隔壁班的徐小楠。」好不容易收起眼泪,哭的梨花带月的女孩终于开口。 「你知道我是谁?我搞不好也是霸凌扬皙的其中一个人。」黑月挑眉。 徐小楠摇摇头,「你带扬皙去保健室的时候,我有看到你们。」 黑月嘖了一声,「原来你就是那时候躲在旁边偷看的人。」 「虽然很突兀,但我总觉得,你是唯一可以阻止事情逐渐变糟的人了,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够帮助扬皙,能帮她克服这个很糟的环境。」一席话讲的合情合理,搭配徐小楠眼里的真挚,任谁看起来都能感觉到她的真心。 黑月却是冷笑,而这一笑,几乎让整个气氛都凝结。 「你知道吗?其实你大概是我到现在最讨厌的人类」黑月冷漠的开口,他看进徐小楠的眼睛,他一双如月的漂亮双瞳,彷彿有可以看穿灵魂的锐利。 「什么?」 「我本来就讨厌把事情弄的复杂的人,尤其是你这种,用罪恶感绑架自己,说服自己不用勇敢的模样,看着就让人觉得噁心。」黑月仍是笑着,但徐小楠却觉得他的笑容比他面无表情还要更加冷漠,她甚至忍不住瑟瑟发抖。 徐小楠下意识的想要摇头否认,却发现自己连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听好了,就算我要帮扬皙,也绝对跟今天发生的任何一件事情无关,也就是说,跟你一点关係也没有,少把自己的枷锁丢到别人身上,想要卖乖的模样,吃相也未免太难看。」黑月屌儿啷噹的轻松说着,他姿态从容,对比着徐小楠僵硬的身子,黑月又再一次冷笑。 「当初做了选择,就给我一辈子带着罪恶感活下去,你现在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无法让你自己脱罪。」黑月一字一句说得极为清晰,他走近徐小楠,话语中带着重量。 「喂,你,给我侧躺在地上。」黑月高傲的下令。 徐小楠害怕的看着黑月冷冽的笑容,他虽然是笑着,眼神里却没有任何笑意。 「不是觉得很对不起扬皙吗?快点给我证明你的对不起啊,还是你连这点事情都做不了,还要跟我说,你认真对她感到很抱歉?」黑月从口袋当中伸出手,居高临下的捏住徐小楠的下巴,比起霸气更像是帝王的姿态,让徐小楠本来就心虚的气场更弱了下去。 徐小楠害怕的照着做了,躺在地板上的她,惊恐地看着黑月,黑月背对阳光的画面,似乎看起来整个脸色都暗了下去,让徐小楠本能的害怕。 「啊!!!」在她意识过来之前,先出现的是腹部的剧痛,她飞快的抱住刚刚被黑月踢到的地方,却发现最令人害怕的不是疼痛本身,而是无法阻止这一切的自己,她瑟瑟发抖的看着黑月,「不要、不要过来!」她忍不住大声尖叫。 「很痛吗?那天扬皙经歷的大概比这个还要多上十倍吧,这就是扬皙长达一个月的日常。」黑月低下身,高傲的盯着徐小楠苍白的脸,他的声音黏腻,「而且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就是这场霸凌的开头吗?」徐小楠闻言惊恐的转过头,却讲不出任何一句话。 「要是真的对扬皙有一点对不起,就给我好好记着你现在的恐惧。」黑月站起身,放任徐小楠躺在地板上的姿态,他对她丝毫没有任何同情,他脚步轻盈的离开中庭。 「啊,人类真是晦气的生物。」黑月烦躁的自言自语。 但最让他烦躁的,或许是那天,即便经歷了这种事,还是努力露出笑容的扬皙。 -14-猫也会生病? 那是徐小楠找黑月前的事情了。 夏末的颱风侵扰了整个城市,滂沱的大雨几乎让街上的行人只能用战争来形容处境,黑月的本性让他一遇到下雨的日子就焦躁不安,他平时栖息的地方也不过就是北山和扬熙家附近,如今突然下起的大雨,让他无处可去,只能跳上扬皙家旁边的那棵大树,费力的将自己缩成一颗小球。 或许是体质的关係,他对于雨水的抗性很低,很快就因为淋了一身雨而阵阵发热起来,连带他整个人变得不稳定,连意识都有些模糊,现在的状况更是无法躲进扬皙家,只怕没有控制好自己的后果惨烈,上次在北山他六亲不认的模样真的吓坏了那些山老头。 黑月用轻巧的猫身跳起,他走在树枝上,想要向前,结果脚没踩稳,头一偏,跌落在阳台上。 连疼痛的感觉都没有。 听见阳台突然传出很大的声响,扬皙拉开门帘的时候,只看到黑月孱弱的身躯浸泡在大雨当中,细碎的黑发都湿透了,但苍白的脸颊却透出吓人的嫣红,连绵不断的雨滴还持续滴落在他的脸颊上,曾经的美少年看起来却清透的彷彿一摔就破。 「喂,你赶快起来啊。」扬皙摇了摇他的肩头。 黑月却毫无生气的动也不动,扬皙这才知道事情比她想像中还要急,她奋力的把一个大男孩拖了进来,让他坐在房间的地板上,背靠着她的床铺,勉强调了好几个姿势,才把他固定住,一个男生的身躯比想像中还要重,扬皙搬到整个人都出汗了,狼狈不堪的她,连身上的睡衣也被沾湿。 碰上他的额头,果然惊人的烫,扬皙又用手去探他的鼻息,连气息都彷彿透着热气。 「哪有人跑到别人家阳台发烧啦!」扬皙急了起来,笨手笨脚的用耳温计一量,斗大的38.9度,让她更紧张了起来,作为一直以来的健康宝宝,她已经很久没有发烧了,处理起来也笨手笨脚的。 从角落拖出一台电暖器,朝着黑月发抖的身躯调好温度,还跑到扬玉的房间拿了几件短袖衫和球裤,衝到楼下的餐厅拿了一块冰枕,当她终于把一切东西都备妥了,跑回房间,却瞬间在原地当机,看着自己手上的衣物,又看着黑月已经湿透的衣裤。 她这辈子可没有帮别人换过衣服啊! 「其实如果不换也没关係吧?」扬皙满脑子想的都是放弃,自言自语着,想要说服自己。却看着黑月的身体无力的往旁边一倒,扬皙飞也似的衝了过去,好不容易将他扶了起来,却发现黑月坐着的地方已经形成了一个小水洼,隔着湿透衣物的身躯还持续在发着冷颤,扬皙瞬间咬紧下唇。 「换个衣服没什么大不了的,人命要紧、人命要紧。」眼睛一闭,扬皙不断催眠着自己。 虽然是这样对着自己说了,但是整个空间却烫的出奇,扬皙本就脸皮薄,此刻她可以感觉到她的脸可能都快要比黑月的烫,幸好学校的衬衫中间有一排扣子,并不算是难脱,然而扬皙知道问题大概不是出在衣服身上,她虽然脑子乱哄哄的,但手指却非常灵活,像是整个人也跟着焦躁不安一样,怪就怪这傢伙居然连发烧都能够如此好看。 黑月本来就完美的像是大理石雕刻般的侧脸,依旧没什么反应,但双颊的嫣红可以看出一丝生气,他的薄唇也因为发着高烧而透出一股艳丽的红,就算细碎的黑色发丝湿透了而黏在脸上,反而更是透出一股纯净,果然帅的人,就算淋雨发烧了还是气场不减。 「这个世界真是太不公平了,要是我也能有这样的顏质,我一定会好好跟大家做朋友。」扬皙透过自言自语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毕竟手指间时不时碰到那烫的惊人的身躯,她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手指也在发烫。 黑月真的从没有善用自己过度好看的脸蛋,即便身旁围绕着一群被他脸蛋矇骗的同学,他却从来不假辞色,心情不好根本完全不搭理他们,心情好的时候倒是会开恩,开口叫他们滚,完全是个恃宠而骄的铁壁少年,想到这,扬皙忍不住就想往黑月的头一敲。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扬皙囁嚅着,却不小心讲出自己的真心话。 好不容易将黑月的衬衫脱掉了,扬皙心中一边胡乱唸着佛经,一边帮黑月擦去上半身的汗和雨水渍,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少年,整个上身没有一丝赘肉,腹部的肌肉线条立体,彷彿是艺术家最引以为傲的得意之作,连手臂的线条都乾净而俐落。 唯独在右手臂上有一条大而显眼的伤疤,在黑月白皙的皮肤上更为显眼,就算已经完全癒合了,却还是看着出来当初伤得有多深,顏色已经淡掉,但看着还是怵目惊心。 扬皙小心翼翼的帮黑月把扬玉的短衫套上去,是最居家的那种款式,黑月的呼吸平顺慢了下来,整个人的病容也减少了许多,但这时的扬皙也没注意到,只是尽量在不碰到黑月身体的情况下,将他整个人塞进衣服里。 笨手笨脚终于完成,得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后,扬皙挣扎好一阵子,才终于把视线下移到黑月下半身湿透了的制服长裤,困难程度比换上上衣还要困难一百倍,扬皙一闭气,心一狠,嘴里还碎碎唸着。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我真的是个懂得帮助人的天下大好人。」 她手伸上裤头的拉鍊,就在要往下拉的时候,她却似乎听到了地狱般的笑声。 「如果你对待沉齐光也能这么积极主动就好了。」 她飞快地抬起头,果然看到黑月调笑的嘴脸,她一时百口莫辩,支支吾吾了半天讲不出一句话,只觉得整个人像洩了气的气球一样,乾脆就这么原地死亡算了,小脸蛋羞红的像是一颗熟透了的苹果,她气极了,这傢伙一定不知道她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帮他的。 「要是学长哪天也发烧,然后刚好跌在我家阳台,那可不只积极主动了,那一定是天雷勾动地火。」扬皙硬着头皮,就算表情藏不住,她嘴上也不能输,她鄙视的看向黑月,「谁知道出现的是你,我没有放你在外面自生自灭就不错了。」 黑月看她整个人不自在的模样,少见的笑了,「你天雷想勾,也要看地火要不要动啊。」 虽然回话的能力已经復原,但黑月自己知道他整个身体还是在生病的状况,只是没想到能量的不稳定会让他直接从猫身转变成人,虽然被暖气吹得暖烘烘的,整个人昏昏欲睡,但他知道自己还是不能久留,他拖着沉重的身体就想要往窗外走。 「欸!你至少先吃药!」扬皙还来不及想反击的方式,看到黑月拖着病体就要往外走的模样,她几乎不敢置信,她拉住他的衣角,却没想到他居然就这么跌了下去。 「好险我撑着你!身体这么不舒服,你还要去外面淋雨,你是不是真的疯了啊。」扬皙不可思议地看着黑月。 「淋雨又没什么。」黑月的头还在晕,只能被动的配合着扬皙又把他安置回暖炉前的空间。 扬皙疑惑的看着黑月倔强的脸庞,明明是这么不合理的一句话,但看着他的表情,扬皙却不知怎么的觉得他似乎真的就是这样过生活的,「家里有人会照顾你吗?」 黑月斜着看扬皙一眼,「以前有。」 扬皙把之前倒好的水塞进黑月的手里,「那等到你烧退你就先待在这里吧,多喝水,你才能早点回家,不然你如果又在外面晕倒,我刚刚花的时间就都白费了。」 黑月闷闷的看着手里的马克杯,扬皙的态度其实不强硬,他如果要走其实也可以,但扬皙语气里透着一股坚定的温和,他向来独来独往的,面对其他事情不屑一顾,在北山也有过这样头痛发热的日子,也是咬着牙自己撑过去,扬皙明明就是个比他还要弱小的生物,此刻对他颐指气使的模样,却莫名的让他抗拒不了。 「谁要你这么多管间事了。」黑月只是囁嚅着。 「不要逞强了,我小时候也生病过啊,要不是有哥哥照顾我,我觉得自己根本好不起来,要是今天哥哥在,他也一定会照顾你的。」扬皙坐在黑月旁边,看着窗外的风雨交加。 黑月没有回话,只是看着扬皙房间里的摆饰,水蓝色的色调看着其实很舒适,就像扬皙的人,即使生活得很辛苦,还是清澈如初。 扬皙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从抽屉里面拿出一小盒东西,得意地笑了,「有这个就比冰枕快多了。」 黑月见她不断朝自己靠近,下意识的就躲了起来,弄的扬皙也烦躁起来,忍不住喝令一声,「你不要动!」 是不是发烧真的会让人变得怪怪的?黑月发现自己居然就这么静了下来,任由那小小的身躯靠近他,他们的距离其实很靠近,但扬皙那个迟钝的傢伙八成没注意到,黑月发现当扬皙靠过来的时候,身上有隐隐约约的清爽香气,又或许是她天生的体香,他头一次希望自己的鼻子不要那么灵敏,弄的他心里痒痒的。 「这是什么?」黑月彆扭的开口问。 「退烧贴片。」扬皙倒是没发现黑月的小心思,细细密密的把贴片贴实,「这样贴着你就会舒服多了,又不用像冰枕一样担心掉下来。」 黑月发愣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叹了口气,「这样看起来好像变得比你还笨了。」 扬皙微笑,「等你好起来,就给我马上滚出去喔。」 -15-如果猫也会报恩的话 外面的雨一直没有停,黑月的烧也一直没有退,天却渐渐暗了下来。 黑月被扬皙安置在扬玉的房间里,即便黑月坚持自己已经好多了,却总会被扬皙的耳温计发现他仍然持续高烧,最后被扬皙婆妈一般的嘮叨留了下来。 「那耳温计根本是坏了吧?」黑月看着扬玉的房间发呆,忍不住的抱怨起来,还是说人类就是这样定义生病?对他来讲已经是可以自己痊癒的程度了。 扬玉的房间只有黑和白的顏色,乾净的仿佛没有一丝生气,他想起扬玉那张好恶分明的脸,跟扬皙没有一点相似之处的精明模样,「这对兄妹真的长得一点都不像,而且扬玉那傢伙怎么可能把扬皙独自留在这里这么久?」 扬玉的房间却是什么线索都没留下来,一如他一直以来的形象,好像很近,却又有挥挥衣袖不带一丝云彩的冷漠,相比较起来扬皙简直太像个人了,好懂的彷彿像张白纸,太轻易就表现出自己的喜怒哀乐,这在人类世界早晚会吃亏。 黑月待的倦了,敲了敲扬皙的门,没有人应,他直接推门进去,只看到扬皙居然傻傻地靠在床边睡着了,黑月轻松的将她抱起,轻柔的放置在床铺上,却发现扬皙眉头深锁,连整个身体都在发抖,嘴里不知道在囁嚅着些什么,黑月看着她这样的模样,莫名的生出一股烦躁,正想要走,却发现扬皙居然哭了。 准确说起来也不算哭,她好像还是在梦里挣扎,然后眼角流出一颗颗晶莹的泪滴。 在月光的投射下,看起来有些刺眼。 「喂,醒来。」黑月摇了她几下,但那梦境把扬皙困得很深,黑月忍不住又加大力道,「如果是在做恶梦,那就赶快起来。」 黑月下意识地想要用手掌去拍扬皙的脸,但最后仍只是蜷缩在她身旁,或许是黑月本身的体温暖了身子,扬皙眉间的愁绪突然淡了一些,黑月盯着扬皙瞧,她看起来其实就是最普通不过的人类,过的生活却又不是那么正常,像是即便是在颱风天也不回家的父母、在高中时期就被送出国的哥哥和独自一人面对着整个学校的恶意的生活。 黑月伸出手,摸了摸扬皙的细发,她有一头很漂亮乌黑亮丽的长发,发丝流泻在指尖的感觉很好,黑月忍不住又玩几下,最后仍是安抚的摸着她的头,老天爷怎么会给了扬皙这么多的试炼,却没有给她应该要有的世故和现实呢? 扬皙睁开眼的时候还是深夜,但是窗子却是展开的,外面的雨夜已经停止了,只剩下喧嚣后的寧静月光,彷彿勾人灵魂一样的灵气,她很快地对上了黑月的双眼,比起湛白的月光还要更加吸人魂魄的浅棕色光芒,扬皙最初以为是梦,后来才后知后觉的吓了一跳,一脚就把黑月踹下床,「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面对一个刚刚照顾完自己后就哭着睡着的人,任何人都不可能直接走掉吧。」黑月耐着性子好声好气,虽然扬皙的攻势猝不及防,但他仍然发挥本性,坠落下来的姿势优雅的不可思议,想要见到这个人狼狈的一面都如此困难。 扬皙这才发现自己的眼睛又肿又酸的,脸颊上还有泪痕,她粗鲁的擦去,「我只要在下雨天就会这样,没什么大不了的。」 黑月闻言却是眉毛一抬,「跟学校的事情有关吗?」 扬皙震惊,「我有说梦话?」 「一些些。」黑月不否认,「不过说真的,就算别人怎么说,我是不太相信你是会抢学姊男友的那种人。」 扬皙瞬间语塞,「原来已经有人跟你说了......」 黑月看着扬皙的眼神里面有少见的认真,「其实那些都不重要,我想听你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只相信你说的话。」 真的是魔性一般的少年,他不多矫揉造作,但随口一句话却让扬皙心里一酸,她忍不住的就想哭,但最终还是深呼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将眼泪留在眼睛里,光是今天她就已经哭的太久了,她有些怯懦的开口,「.....谢谢你相信我。」 「没什么,我只是不相信你这种脑袋和胆子,会敢去抢学姊的男友而已。」黑月坏笑起来,看着扬皙的脸从先前的不好意思,逐渐转为愤慨的模样,他倒是事不关己。 扬皙脾气也硬起来,「算了,我知道你其实是个好人,只是嘴巴很坏。」 「不要再讲废话,让人感觉很噁。」黑月不客气的吐槽。「笨蛋就是这样,连讲话都慢。」 这人真的连一句话都不给夸,这样直接简单不掩饰恶意的模样,却意外的让扬皙觉得舒畅,再加上本来就有的一股熟悉感,扬皙不知怎么的,特别相信这个嘴巴很坏的傢伙。 即便他的个性也是她看过最正大光明恶劣着的。 扬皙想要开口,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讲起,她坐在房间地板上,双手环抱着两腿,把自己的脸靠在膝盖上,彷彿这样能有更多的安全感,「你别看我这样,我其实之前也是有朋友的。」 「真看不出来。」黑月屌儿啷噹的接话。 扬皙瞪了他一眼,「我跟那个朋友有写交换日记的习惯,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在女生之间很流行,会每天交换然后写一些自己的今天过得怎么样的,交换一些小秘密。」 「嗯哼。」黑月随口应和。 「那时候沉齐光学长跟他们那届有一个学姊走得很近,应该是全校都觉得他们会在一起的程度,虽然我那时候就很喜欢学长了,但我这种人哪适合学长啊,那个学姊人长得漂亮、功课又好,每个学校总会有一两个这种人的存在,对我来说,学长能跟学姊在一起,完全就像王子跟公主一样,是我这种小粉丝最期待的事情。」 扬皙比自己想像中还讲了更多的话,但那段没有人知晓的日子,才是她最开始高中生活的模样,或许自己比想像中的还要想念,想念那段什么人都不认识自己的时光。 「所以那时候也会在跟朋友的交换日记上面写,写说今天学长学姊走在一起画面很美之类的,现在想起来其实好幼稚,但那时候的生活也没什么,就是写些这样言不及义的东西。」扬皙忍不住的傻笑起来。 「接下来的事情你应该都听过了,有天交换日记突然被人捡到,里面多了很多我批评学姊的字句,还写了很多我对学长的曖昧妄想,更不巧的是,隔天学长就拒绝了学姊的告白,事情就变成现在这样了。你大概可以想像,学姊有多讨人喜欢,我现在就有多招人厌。」 「听起来就是你那个朋友的问题。」黑月直白的做出结论。 「我不知道。」扬皙沮丧的开口,「其实我有问过她,毕竟就这样被误会我也很委屈,她跟我说她什么都不知道,那天拿到我给她的交换日记,她都还没打开看,没想到会被别人捡走。」 「然后?」 扬皙苦笑,「我的朋友她一直都是个胆小的人,我能理解她那时候大概也吓到了,没想到我们写的东西会突然变成大家的焦点,但这对我来说很严重,所以我希望她至少能出声,帮我证明说我从来不是那样想,那段字一定是被别人加上去的,结果你知道她怎么回吗?」 黑月淡淡的看着扬皙近乎要哭泣的脸,要讲出这些话,对她而言大概就跟自虐差不多,但黑月也不阻止,就只是静静听着。 「她跟我说,她也没办法证明那是不是我那天写的,因为当天她也还没看我最新写的内容,我太生气了,毕竟是最好的朋友,怎么能这样说话,我希望她至少对于不小心把交换日记弄丢跟我道歉,那时候我还不懂得做人要温柔,大概也让她受惊吓了吧,她也对我大吼说,这根本不是她的错,为什么我不先检讨自己之类的。」 「后来呢?」 「后来学长有跟大家澄清他拒绝学姊跟我无关,但太多人认为我就是原因,毕竟大家更喜欢阴暗狗血一点的剧情吧,一个不自量力的学妹婊子,相信阴谋论的人总是觉得自己比较聪明,所以不论我怎么说,我的澄清都淹没在大家的口水当中,最后我也乾脆就什么都不说了。」 「那你的那个朋友呢?」 「我们后来就断了联系,我也没再看过她,她不是我们班的。」 「你相信她?」黑月不予置评。 「与其说是相信她,不如说是我希望自己相信她,如果不相信她,那我们曾经是朋友的时光不是就都很虚假吗?」扬皙的眼光看向很远的月光,原来她其实有这么多想要说出口的,但一直以来都没有人愿意听她说。 黑月看着扬皙的模样,她此刻好像变得很小,几乎要消失的样子。 「我其实不是很认同太圣母的想法。」黑月无情的回应。 扬皙却开朗的笑了,「你误会了,其实我一点都不圣母,只是是不是她做的都无所谓,我或许只是在等她跟我道歉,就算只是骗我,安慰我一下、关心一下我的生活,我就绝对会原谅她了。与其说我是圣母,不如说我只是在乎这个朋友,在乎到很气她不愿意给我一点关心和同理吧,怎么能就这样把我丢掉了?」 讲一讲,扬皙却发现自己逐渐笑不出来,太过卑微的模样,从自己嘴巴里讲出来,似乎苦涩的连假装都假装不来,她眉头紧皱,发现自己好像逐渐无法控制,眼泪最终还是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从眼角流了出来,假装没事终究是比揭开伤疤还要困难,但要痊癒的唯一方法,也就是只有面对曾经的伤害,只是自己还没有足够勇气不哭。 黑月从扬皙压抑而颤抖的肩头知道她哭了,但他什么也没说,他只是静静的待着,这个夜晚静的可以,连扬皙微小的啜泣声都太过清晰,他到底还错过了什么呢? 「欸。」他开口,「你知道猫会报恩吗?」 「什么?」扬皙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看着他,一脸委屈的模样。 「如果猫会报恩的话,你会想要猫帮你做什么呢?」 黑月的声音如同银铃,在太过漆黑的夜里,划出一道闪耀星空的弧线,闪耀了整个夏季。 -16-这个世界有点乱 扬皙看着黑月的脸,却看不出来他有几分认真,原本想笑着搪塞过去,却又因为夜晚太过寂静,好像也说不出来什么笑语,她真的是容易被这个猫一般的少年迷眩,或是她的生活里已经太少人愿意聆听,以至于她居然就这么对着一个转学生说了一个晚上的心里真实。 「我又没有救过猫,想这些又没什么用。」她最后诚实以待。 黑月清淡的看着她,她的眼神里面没有闪避,他知道她没有说谎,但心里还是忍不住的一暗,这一切都怪自己突然鬼迷心窍的开口,问了自己早就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 「也是,猫咪要对一个没有救过自己的人报恩,也是满可怜的。」 「阴阳怪气欸你。」扬皙忍不住笑他,却发现自己讲完一切的心境出奇的轻松和畅然,要是换做别人她可能还不知道要怎么说完这个故事。 「不过,如果说到目前最想要做到但还没做到的,大概是想知道我的能力能够怎样帮助到这个社会,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吧。」扬皙盯着夜空的表情虽然比任何时候都沉静,却也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孤寂,黑月知道作为社会异端的感觉。 有时候就算在人群当中,却仍然感觉孤身一人。 「你最近要小心一点,其实外面的世界比你想像中的还要糟糕。」黑月没有回应扬皙的许愿,自顾自的开了口。 扬皙看了看黑月,想到学校最近的事情,「你是说我们这届最近有人跳楼的事情吗?」 「不只那个。」 扬皙这才想到最近新闻报的社会案件,虽然主流媒体都没有多加报导,但小眾媒体却是不断揭露一件又一件的社会案件,内容不外乎就是自杀率的上升,还有邪教组织的盛行率居高不下,整个社会彷彿正在孕育着一股反动,连表面的平和都无法掩盖的一股蠢蠢欲动。 扬皙平时其实不太注意,但身旁总有同学会分享类似的讯息,而她对于社会的了解也就仅止于此,她斟酌的要怎么开口,却是黑月先说起话来。 「你觉得邪教组织跟突变者有关吗?你自己是突变者,你是站在哪一派的?」黑月没头没脑的开口。 扬皙知道这个说法,政府虽然完全不承认突变者的存在,但舆论却始终把邪教组织和突变者划上等号,导致社会氛围分为两派,一派是相信政府,所以不认为有突变者存在的科学信仰派,另一派则是相信有突变者,而突变者就是社会乱源的仇视派。在这两派之外,又有极少数的人,反而崇拜着突变者的能力,自称为追随者。 「我觉得一半一半吧。」扬皙认真想过后开口,「就像只要有光就会有影子,虽然我自己是突变者,但我不会想要用自己的力量害人,相对的,一定也会有人想要运用这股力量达到自己的目的。」 「那你的意思不就是邪教组织就是突变者弄的吗?」黑月挑衅的笑。 扬皙淡淡的摇着头,「并不是那样的,就算是普通人,也像突变者一样有好人和坏人,而只要一个人内心想破坏些什么,就算他没有什么特殊能力,他也会尽他所能的去达成不是吗?」 黑月看着扬皙认真的小脸,不知怎么着却不怎么想要调侃她。 「所以我其实觉得很悲哀,因为我认为这并不是用来撕裂普通人和突变者的议题,但现在的社会氛围却变成如此。」扬皙闷闷的说着,已经入了夜,雨停了之后她的情绪也变得更加和缓,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呵欠,原本想用手去遮,却没有躲过黑月锐利的眼光。 黑月在已经开始打瞌睡的扬皙面前打了一个响指,清脆的声音回盪在空间当中,让扬皙瞬间从朦胧之中被惊醒,只差没有跳了起来,平时圆滚滚充满灵气的双眼,现在布满了疲倦的血丝,黑月无情的嘲笑她,却又温和的帮她盖上被子。 「听说笨蛋比较容易感冒,你可不要踢被子。」黑月看着已经失去防备睡得香甜的扬皙,扬皙倦极了的模样,就像一隻累坏了的小兔子,无辜又可怜,就不知道那些坚强到底是从哪里长出来的,简直令人不可思议。 黑月灵巧的打开窗户,外头的凉风瞬间吹拂在他的脸上,沁凉的提醒着他回到现实,多年前和现在的社会已经不一样了,连带着学生时期的单纯可爱也变得稀有,黑月其实并不明白所谓的朋友是什么意思,但他回过头看向扬皙,想起她讲到朋友时的表情。 那大概,是扬皙很重要的东西吧。 重要到即便是被伤害,都还是很难割捨掉的东西。 黑月从阳台跳了出去,深夜的道路上没有什么动静,只有感受到他的几隻野猫探出头来,他现在还是维持着人类的身体,那些野猫看着他的表情有些困惑,但当他靠近的时候,他们全都跑开来,警戒的看着他,却又不敢多移动一分,猫的世界没有存在什么朋友的概念,黑月冷笑,对他们而言,最重要的不过就是服从和被服从罢了。 而他错过的时间里,扬皙所受的委屈,他会一个个讨回来。 扬皙的手机放在书桌上,萤幕突然亮起,却在几秒后,又瞬间暗了下去。 黑月跟徐小楠的事情没过几天就传得人尽皆知,等事情传到扬皙这边,整件事情已经发酵的像是神鬼传说一般的扑朔迷离,每天顺路经过他们班的人越来越多,视线就像攻击人的光束一样,如果不去看,可以装作不知道,但是却免不了浑身发痒,但黑月本人却彷彿一点影响都没有,依旧每天优雅自适,清爽的不可思议,下课时间想睡觉绝对不顾眾人眼光,倒头就睡,看得扬皙一脸无奈。 舆论比想像中的还要乱: 有人说黑月从以前就是混帮派的,为了要建立威信才拿无害的徐小楠下手。 有人说黑月单纯就是个性恶劣,对于软弱无力的徐小楠更喜欢践踏。 有人说黑月从第一天就对扬皙一见钟情,因而欺负当初弄丢交换日记的徐小楠。 舆论虽然比想像中的还要乱,但风向几乎是一致的,黑月是个大恶人,而徐小楠是个无辜的受害者。 「坐在教室最后面的同学,不如你来讲讲看,你对于这题的想法吧?」又恰巧遇上地理老师张半蹲的课,黑月动也不动的盯着张半蹲,扬皙眼看老师隐忍怒火的模样,这傢伙真的天生有帝王命,要是其他同学,张半蹲早就已经不客气地飆骂了。 扬皙推了推慵懒的黑月,黑月侧头看向她,表情阴暗无比,也不理在讲台上的老师,只是对着扬皙慵懒又语带烦躁的开口,「怎、么、了?」 「老师问你问题。」扬皙后面又补充,「是今年地理奥林匹亚的题目,不会也没关係,老师只是喜欢问人而已。」 黑月这才终于正眼看向投影在萤幕上的题目,从开学至今,他已经上了好几堂课,却唯独最不喜欢张半蹲,这傢伙看起来狡诈又老奸巨猾的模样,先前对扬皙做过的事蹟更是荒谬到令他想笑,原先他们的关係井水不犯河水的,就不知道今天是吹了什么风,黑月倒是无聊的愿意奉陪这场尔虞我诈。 「这题很简单啊,答案不就是c吗?」黑月手插着口袋,慵懒的躺在椅背上,看起来就是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算你好运,没想到被你猜中。」张半蹲面色扭曲的一下,又再开口,「那再下一题你也猜猜看啊,不认真的学生,通常特别会猜。」张半蹲挑衅的开口, 黑月面不改色,也不回嘴,直到他完美的答完了一整个题组,不只是张半蹲,就连扬皙和其他同学都被黑月吓到了,一个上课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的高一学生,怎么可能会精准又快速的回答完地理奥林匹亚的题目,黑月无聊的打了个呵欠,看起来却是一派轻松。 扬皙在桌子底下偷偷给黑月比了个讚,张半蹲从以前就喜欢拿困难的问题为难功课不好的学生,却没想到会在黑月身上踢了铁板。 「这就只是问跟北山有关的事而已,这样的题目也拿来问我,现在的地理老师都这么好当吗?没有考倒我,是不是很遗憾?」黑月鄙夷的笑了,眉眼当中都是挑衅。 「你!你不想听课的话就给我出去!」张半蹲气炸了,指着教室门口吼着。 黑月一派轻松,像隻刚睡醒的猫伸展了身体,似乎是清醒了一点,打了个呵欠后,他这才慢条斯理的站了起身,人就直接往教室外走去了,就像在自家花园一样的悠间自得,丝毫没有被老师赶出教室的难堪。 「你给我回来!还不跟老师道歉!」或许是当下的状况让大家傻住了,连张半蹲也是直到黑月快要走出教室门,才终于反应过来,赶紧又对着黑月大骂。 扬皙想到当初张半蹲为难自己的时候,他绝对不是个有包容度的老师,但黑月也不是个多乖巧的学生,这场战争的号角已经响起,依照张半蹲的模式,大概剩下十几分鐘的课堂都会用在羞辱训斥黑月的作为,因为这就是张半蹲的习性,师威比天高,学生对他来说不过就是可以轻易践踏的存在。 「我告诉你,你这种学生我看多了!事情不顺自己意的时候就只会打架,把自己塑造的多威猛,但最后校规一办下去,每个还不是到我面前来道歉下跪,我才不怕你这种以后一定变成社会败类的学生,想要能够好好毕业,你最好现在就给我坐下!」张半蹲看到黑月照着自己的话停下脚步,一时得意,一席话说的自己都激动起来,连带着骂人的话也越来越不堪入耳,他肥短的小身躯扶着讲台,看起来就是骄傲自大的模样。 「你要拿校规来办我就请便,反正我一点也不在意能不能毕业。」黑月没有多馀的动作,只是轻瞥头看向讲台,嘴边似乎还有若有似无的笑意。 「你怎么会认为我在乎这种为不足道的小事?」 黑月微笑,看起来却像是撒旦一样,张狂而压迫。 -18-神殞落的世界 如果一个新世界诞生真正的神,那他将会是为了更动社会的新秩序而生。 已经是放学时间,一成不变的鐘响响彻了整个校园,日子对于沉齐光而言不过日復一日,一到了放学时间,他的手机讯息通知就开始跳个没停,他似乎尝尽了生活的一切热闹喧嚣,却又独自吞下折磨人的孤寂,有时候他看着教室里头的人群,会觉得自己似乎是在看一场大戏,一场又一场的演出,他虽然身在其中,却始终找不到归属。 他的时间,似乎从某一刻就静止了,但他不确定是从五年前的那天还是从两个多月前开始,时间似乎慢慢变得黏滞,最后动也不动。 「齐光,一起放学吧。」 声音将他唤回了真实世界,抬起头来只看到周函一张脸残存着不安,试图讨好的微笑。 「好。」沉齐光从椅子站起,背上侧背书包的那个时间点,时间彷彿才将他轻微松绑。 「沉齐光,明天见!」 「光,掰掰!」 走在路上,陆续有人和他搭话,而他一贯的微笑、挥手、道别,他就像是机器人一样,开始一样的程式码,运作久了,连感情都少了几分,只差没有生出无趣,而他完全可以从别人的反应,知道自己对于这一切非常擅长,擅长到他甚至不需要多思考就可以完美执行。 他和周函的身影在夕阳的照射下,拉得很长,但他们之间始终保留着一丝距离。 「齐光,你爸最近的工作还好吗?」逐渐离开人群后,他们俩并肩走着,周函笑着开口。 「最近似乎比以前还要忙碌,可能也跟最近社会案件有关。」沉齐光说着突然对周函苦笑一下,「抱歉,我爸都这么忙了,你爸爸大概最近更忙?你爸真是辛苦。」 周函急促地摇头挥手,「没有!虽然我爸最近的确也忙,但他一直说着能在你爸爸的小队底下做事,是他加入专案后,做过最好的决定!」 「啊,是吗?」沉齐光笑着,眼光却没有看向周函那双过度澄澈的双眼,他低声笑了几声。「我爸能有你爸这样的下属,真的是他的福气。」 周函听着沉齐光的话,忍不住的就脸红了起来,支支吾吾的想要说些什么,但又说不清,沉齐光看着周函的模样,反而开怀了笑了几声,他浅灰色的发丝有几束随意的散落在额前,看起来有几分柔和的气质,连带着那双本来就漂亮的双眼暖人的笑意太过俊美,周函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周函,你的缺点就是禁不起夸,别人是夸了就容易骄傲自大,但你是别人一夸,就手足无措。」沉齐光的语气当中有温和的笑意。 在所有人的年少青春总会有几个这样的人,光是淡淡的笑着,就像一杯酒一样,看久了彷彿都会醉,其他人在他身边,都像是陪衬一样的背景,或是耍猴戏只为了夺得他的一个眉眼,有了这样的存在,其他人都显得侷促狼狈、庸俗又渺小。 沉齐光停下脚步,周函傻傻地看着他,随后就感觉到自己的腰背被推了一下,沉齐光的手扶正他的肩膀。 「你一直以来都有驼背的老毛病,以后如果有人夸你,就像现在一样,挺直背桿,姿态从容的接受,不要急着拒绝否定,把别人的讚美化为自己的力量。」 「我、我有时候分不太出来,别人对我的讚美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周函不由自主的吐露心声,等到他发现自己讲出来的话太傻,话却已经收不回来了,虽然仍然直挺挺的站着,但他却像是露出丑态一样赤裸。 沉齐光看着委屈着一张脸的周函,他对着周函伸出手,「我们去一个地方。」 他们走过了好几个弯弯绕绕,走到周函都没有想到会有的巷弄,沉齐光走在他前面,就像一道光,而他只是本能地跟随着。终于沉齐光的脚步停在一个通往地下室的入口,是个很隐密的入口,但又矛盾的用霓虹灯管作为招牌,那是一个周函看不懂的英文单字。 「走吧。」沉齐光对他灿然一笑。 周函没有犹豫的跟着走了下去。 拉开门的时候,浓烈的烟味扑鼻而来,整个空间似乎是迷幻,周围的烟雾浓烈到看不清周围人的模样,只能透过烟雾隐隐约约看出一个雏形,穿着校服的他们还是这环境里最异形的存在,但周函却发现自己没有想要逃离的感觉,或许是因为沉齐光的背影看起来如此确切。 根本没有他怀疑的空间。 烟雾弥漫中似乎有人伸手想要拦他们,沉齐光挡住朝周函伸去的手。 「是我。」沉齐光这样说着。 那双手收了回去,「老麦,不要拦他们了,那是老沉的儿子。」远处有声音传了过来。 沉齐光一路上没有再受到任何阻碍,而最后他带着周函走到了角落的一处环形沙发,他语带抱歉地看着周函,「抱歉,菸味很浓,你应该很不习惯吧。」 「不、不会。」周函忽略不断刺激到气管的烟雾,他甚至想咳嗽,但看着沉齐光面不改色的模样,他下意识的就想忍,「我不会觉得不习惯。」 他想要走进这个迷幻少年的世界当中。 「对,这一切其实都会慢慢习惯。」沉齐光嘴里呢喃着,眼光似乎看向了很远的远方,周函也不敢开口,只是透着薄薄的烟雾,看着沉齐光的侧顏,他甚至感觉到自己手里在出汗,终于接近沉齐光世界的兴奋湮灭了他本能的害怕。 「一到一百你随便选一个数字吧。」 「六十五。」周函下意识的讲出来,却又因为会不会太露骨而焦躁着。 六月五号是沉齐光的生日。 「......好选择。」沉齐光对着他意味深长的笑,也不知道有没有发现周函的心思,只是对着身旁的人耳语了几句。 随后上桌的是一个小玻璃杯,乍看之下是透明的液体,但却又透出一点青色,最上头有用一片柠檬作为点缀,与其说是一杯饮料,里面缓缓上升的精緻小泡,更像是一杯艺术品,周函本能的不敢用手去拿,怯生生的看着沉齐光。 沉齐光头抬了下,姿态从容,「喝喝看。」 他就像是人心里的恶魔一样,只要他说什么,对方就会毫无怀疑的照做。 才刚入口,周函几乎就要吐出口,但他终究是红着一双眼,任凭那股热辣烧灼他的食道,像是有一团火,恶劣的想要烧去所有,周函低着头深呼吸几口气,他想要像沉齐光那样优雅自适,但终究只有学到半套,太稚嫩的食道并不适合若无其事。 「不愧是周函,我第一次喝的时候,还忍不住吐了。」沉齐光的声音从他的上方传来,周函这才又抬头,接过沉齐光递给他的开水。 「齐光,你怎么会来这里?」周函不是傻子,他知道这里是哪里,也知道自己刚刚喝下的是什么。 「这里不是我发现的,是别人带我来的。」沉齐光幽幽的笑着,像是在享受自己私人的笑话。 他们俩的座位正对着一台巨大的萤幕,里头正播放着最日常的新闻,但可能是酒精太过灼热、烟雾太浓烈、心跳太过急促,一切看起来似乎都不是平常的模样,周函仍然不懂沉齐光为什么选在今天带他来这里,但他却也不敢问。 「是你爸吗?」周函想到刚刚陌生人提到的名字。 「不是,是扬玉。」沉齐光低低的笑着,喝掉他自己手上的那杯饮料,面色丝毫没有改变。 周函没有想到会听到这个名字,甚至从上一次到现在,他已经不敢提起这个名字好一阵子了,突然出现的名字,令他猝不及防,他瞬间不知道要怎么接话才不会惹怒到沉齐光。 「周函,以后叫徐小楠不要再传讯息给我了,通知声响的很恼人,每个讯息又长又乱,也不知道重点是什么,如果她有事情,就叫她找你。」沉齐光厌烦的看向又亮起来的手机萤幕,他把手机随性的扔给周函。 「抱歉,早知道当初会这样,或许就不该找她。」周函看着几乎疯狂的讯息内容,他叹口气。 「这不是你的错,是她的问题,人不可能什么都要,她太贪了。」沉齐光冷漠的看着闪烁的手机萤幕,随后笑了下,「扬玉也差不多快要回来了,我反而很期待等扬玉回来,看到现在的状况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沉齐光想到那个无论何时都摆着高傲姿态的少年,或许他一直在等着他回来,重啟他凝滞的人生,儘管自己都不愿意承认。沉齐光举杯,一口喝乾了玻璃杯里的液体,他想到那天,扬玉也是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看着他把喝入口的全部都吐了出来,狼狈不堪,明明是同样的岁数,他好像却连扬玉一半的灵魂高度都不到。 这或许,就是为什么,他这么厌恶着他。 沉齐光的目光无神的看着跳动着的电视萤幕,而周函正用自己的手机传讯息安抚已经被沉齐光封锁的徐小楠,徐小楠比想像中难缠,哭天抢地的就是说要见沉齐光一面,周函的太阳穴隐隐作痛,这女的难缠起来就是隻蛇,噁心又缠人,他几乎没有注意到沉齐光的反应,更遑论电视上的资讯。 匡啷。 那是精緻的玻璃杯碎裂的声音,周函抬起头。 只看到沉齐光失神一般的表情,眼神空洞,但瞳孔却在剧烈的颤抖,不过几分鐘的时间,他似乎像是整个人乾涸了一般,沉齐光站起来的脚步还有些虚浮,周函伸手想去扶他,却被他恶狠狠的推开,那力道之大,几乎让周函跌了下去。 「怎么了!你怎么了!」周函紧张的叫着,却不敢太过大声惊动到其他人。 沉齐光一个字都没应,拿起周函前面的那个玻璃杯,手高举过头,用力的往地上就是一砸。 他几乎砸了所有能砸的东西,有很多人衝上来抓住他,但他却觉得安静的可怕。 为什么什么都听不见,就像一场梦。 只剩电视新闻事不关己的继续播报着。 「紧急插播:目前插播本单位接收到的消息,稍早自德国慕尼黑起飞的民航客机,在飞往香港途中因不明原因坠毁,伤亡目前尚待釐清中,目前已知在飞机有亚洲人,身份不明,我们将会持续追踪报导......」 -19-永夜 从永昼变为永夜从来都有跡可循,只是自己从没有注意到光影明灭的细微悲叹。 「小皙,我明天就回去了,不用来机场接机,我会跟着代表团的人一起搭车回家,你就在家里好好等我回去就好。」扬玉的声音即便隔着遥远的欧亚大陆,仍旧令人感到心安。 「可是我想早点看到哥哥。」扬皙笑着,小黑猫躺在她怀里,她轻柔的摸着他,他神情看起来放松而愜意,对于电话里的内容偷偷的竖耳倾听。 电话那头传扬玉的轻笑,「我会回去的,我还希望你能睡得饱一点,我们见面的时候,你才会很有精神,毕竟我有很多事情想跟你说,要是你昏昏沉沉的就不好了。」 「真的吗?所有事情?我最近才发现哥哥你有好多秘密!」扬皙笑着逗他。 「所有事情。」扬玉爽朗的语气带笑,重复对她允诺。 昨天和扬玉说的话还似乎都还在耳边游荡,她已经站在门口等了好几个小时,除了新闻吵杂的声音刺耳的让她全身发抖,她怎么等,似乎就是没等到扬玉,她站的脚都麻了,却不愿意移动脚步,握着手机的手也发着冷汗,她明确知道自己在等着什么,却怕再也等不到了。 扬皙死盯着门口,不论黑月如何在她身边晃来蹭去,她的眼神似乎还是死盯着门口,始终没有变过,黑月试着咬她的裤角,希望她能坐下休息。 「我现在在等一个很重要的人,我必须要站在这里,不然如果漏掉他了怎么办?」 她连声音都在颤抖,却还是固执的动也不动,黑月看了心焦,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喀噠。」 或许是神听见了扬皙的祈愿,大门的门把居然就这样转开了,扬皙瞬间眼睛亮了起来,但很快地又暗淡下去,对上眼的是好几日没有回家的父亲和母亲,他们动作很匆忙,看到扬皙也只来得及露出一瞬间的尷尬悲悯,甚至连鞋子都没脱,一个劲的就往屋子内走去。 扬皙突然觉得熟悉,这个画面似乎也曾经出现过,扬玉还没回家,但爸妈却突然急躁的出现。 她的头一阵刺痛,只觉得熟悉,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父亲、母亲,哥哥他今天要回来......」扬皙开口想要说话。 却看到父亲母亲从房间里拿出两个行李箱,而原本属于他们的卧室,现在看过去突然空无一物,又或许其实他们从没有在这么好好住过,只不过扬皙一直以来选择性的忽略其中的不合理之处。 「你们......要去哪里?」扬皙愣愣地发问。 听到扬皙这问句的父亲母亲突然回过头,扬皙心里突然紧张了起来。 她上前拉住母亲的衣袖,「父亲母亲,今天留下来一起等哥哥回来吧,哥哥如果回来能够看到你们,他一定也会觉得更热闹。」 她并不是不会看脸色的人,黑月看着扬皙颤抖的手,只是她还不愿意对现实低头,不愿意对自己残忍,只能这样骗着自己,抱着最后一丝企盼,希望所有一切不寻常,都只是终将被处理好的突发事件。黑月蹭了蹭扬皙的脚边,但扬皙理也不理的,只是看着父亲母亲,那眼光有乞怜卑微。 「扬皙,我们知道你还只是个孩子,今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好好过下去好吗?」母亲突然抱住她,声音里面有明显的不捨。 「母亲?」扬皙从没有被母亲抱过,一时之间只是停留在惊讶。 母亲松开她的身子,「离开扬玉那种人,你才能过上正常的生活,你明白吗?」 「你说什么?」 「走了,我知道她很可怜,但是我们不能跟她说太多,保密条款你还记得吧?如果你硬要打坏规则,就不要怪我跟上头的人说你做的事。」父亲突然开口,眼神却始终别过扬皙。 「我当然记得,我只是觉得,这个小孩是整件事情里面最无辜的存在。」 扬皙看着逐渐放下她的母亲,又看着始终站的远远的父亲,怎么会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就算是他们两个,看起来也一点都不亲近呢?比起夫妻,他们看起来更像是同事,连在不同事情发生分歧,应对方式也这样客套理性,扬皙不明白,她也听不懂父亲母亲在讲些什么,没有扬玉的生活?他们到底在讲些什么? 「你们,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看着父亲母亲拿着行李的背影,扬皙突然懂了。 可是不应该是这样啊! 扬皙衝上前去,拉住父亲的手,她感觉自己快要被撕碎了,却还是努力扯开微笑,她的语气有刻意上扬的高亢,彷彿如果不这么做,她就无法支撑住自己。 「父亲,就算你们要离开,也不要选今天好不好?要是整个家只有我在等哥哥,哥哥他会很难过的,我一直以来都很乖,就这次你们听我的好不好?」 「我除了哥哥,就只剩下你们了啊......」 扬皙全身发着抖,却觉得自己好像在一个非常非常巨大的世界,而她太过渺小,看不懂这个世界运作的规则,也什么都抓不住,如果自己愿意奋力一搏,到底能留下多少东西呢? 她的手却被父亲决绝的甩开,扬皙看着父亲,她的手停留在空中,什么也没抓住。 墙上的掛鐘还在运转,滴答滴答的声响,在一片静默当中冷酷的可怕。 「哥哥他、他是个很好的人,真的......!」 啪! 一声清脆的声音,伴随着母亲的尖叫声,还有黑月愤怒衝上前在父亲脸上留下见血的伤痕,扬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脸上的知觉从麻木慢慢散发开来的刺痛和肿胀,原来是父亲刚刚落在她脸上的巴掌,她连哭都哭不出来,一时之间,只觉得世界变得扭曲,连带着画面也扭曲变形。 她抱起又想衝过去的黑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父亲虽然脸上被黑月抓了个血痕,却是残酷的笑着,盯着扬皙的眼里有火光。 「那种恶魔,你居然说他是个好人!在我眼里,像扬玉那种突变者,就是该死!最好全部都去死!当初看你可怜,明明是个普通人,却是突变者的妹妹,对你还算是好脸色,结果你现在说那个突变者是个好人!我真的听不下去!政府没有一开始就肃清突变者根本已经是最大的慈悲!」 父亲的怒吼像是慢动作,一字一句轰隆隆的,让扬皙听不清楚,他们怎么知道扬玉是突变者?他们不知道我也是突变者吗?扬玉做了什么吗? 扬皙脑海里闪过了无数个问题,却一句都没来得及问出口,怀里的猫愤怒的一直想要衝出去,扬皙硬是将他抱着,她轻轻对他说,「你就待在这好不好,不要连你也走了......」 那猫像是有灵性一样,就这么安静的待在她的怀里,却仍是瞪视着对方。 父亲最后在母亲的搀扶下走出了大门,再也没有回来。 扬皙最后跌坐在地板上,她像是灵魂被抽乾一样,连眼泪也流不出来,这一切一定是场梦,就像所有故事走到最后终究会有个试炼,这个梦醒了之后,扬玉就会摸着她的头,跟她说让她久等了,扬皙想起扬玉不在的这一个月,所有一切忍耐不过就是等待扬玉回来。 扬玉的笑还深深的刻印在脑海里,让扬皙几乎要窒息。 那是不可能的,他们从小就待在一起,从扬皙有印象以来,扬玉就一直陪在她身旁,他们就像是一体的,光是想到会失去对方,都让扬皙几乎要撕心裂肺,她突然想要呕吐,明明没吃什么,却胃里阵阵绞痛,她乾呕起来,却什么都吐不出来,她冥冥之中,觉得自己似乎可以将整颗心脏呕出来。 「我好想你。」扬皙对着空气说话,回以她的是一片寂静。 就像她的生命,一夕之间,似乎只留下一片滚沙荒芜。 她感觉到全身的力量似乎在流逝,连眼前的画面也逐渐模糊,但她突然想到了些什么,衝上楼,她拿出那条缀着湛蓝色小石头的手鍊,紧紧地将它握在手中,几乎要掐进肉里,但她却感觉不到疼痛,她虔诚的跪在地板上,只期待有奇蹟出现。 「可不可以,让扬玉重新活过来?就算要因此忘记所有一切都没关係!」 「只要让扬玉活过来,他就会找到我的,他一定会!」 扬皙等待着身边週遭出现她熟悉的淡蓝色光晕,她眼角终于流出一滴眼泪,先前没有流出来的眼泪似乎早已经将她悲伤的心反覆浸泡,却仍然扼止不了,只能任由一切逐渐酸涩而悲哀。 黑月看着扬皙的一切,但却没有出现像三年前的光晕。 「开玩笑的吧,为什么什么能力用不了!」 扬皙疯癲的笑了起来,眼泪如小蟹,狼狈的爬满了她的脸,她不断的祈祷、盼望,但直到她已经全身失去力气,那手鍊却仍然不动如初。 扬皙急的差点就要把手鍊一丢,最终却还是握在心口的位置,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扬玉......对不起......我这么没用......连想要救你都救不到。」 扬皙最后哭累了,倒在地上蜷缩着睡着了,黑月变为人身,将她轻柔的横打抱起, 直到她在梦中,她嘴里仍然持续囁嚅着对不起。 新闻的跑马灯在最底下快速闪烁,黑月看到扬玉的名字夹杂在眾多罹难者的名字当中,主播张口就要唸罹难者名单,黑月用左手轻轻的遮住扬皙的耳朵,并加快脚步回到她的房间,她睡得极差,连在睡梦中都在发抖,双眉紧皱,她太过固执,连在梦里都不愿意轻易放过自己。 黑月从不觉得自己有感情,看着扬皙的模样,他却第一次心疼的酸涩。 希望将全世界端到这个女孩面前,只求她不要再哭泣。 -20-猫一般的新月 「扬玉同学一直是本校的荣耀,作为参加教育部交换计画的学校代表,他在德国时的表现也是相当出色,据悉就连德国当地的教授都对扬玉同学超乎水准的表现感到惊艷,听到这样的噩耗,慕尼黑工业大学还特别致电本校,并急件寄送了扬玉同学的证书和奖状,原先该是由扬玉同学亲自搭飞机带回来,但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大讲堂的冷气有这么冷过吗?扬皙什么都听不进去。 站在学校的讲台上,听着校长说着有关扬玉的事,她才发现世界似乎不是自己所认识的那样运转,原来扬玉常常被颁奖的视角就是这样,底下的人都变得很小,而还在不久的之前,自己也还是坐在下方,为扬玉激动鼓掌的一员。 明明台上看下去的人都这么渺小,但扬玉似乎总是可以找到她,对着她微笑挥手。 「现在请校长将奖状颁发给扬玉的妹妹扬皙。」 扬皙制式化的接过校长手上的奖状,她仅仅是看着镜头。 「扬皙同学,你要是对扬玉感到骄傲,你就要笑啊。」校长有意无意的提醒她。 扬皙突然愣住,她表情更加生硬,「校长对不起,但这是我对哥哥想念的方式。」 校长斜看一眼,轻哼一声,最后也没再坚持,却是在扬皙旁边笑的活力灿烂,扬皙看了只想要吐,最后连怎么走下讲台的都不记得,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配合学校演戏,只为了要拿回原本属于扬玉的东西。 黑月远远看着扬皙似乎徒留着躯壳,毫无生气的从讲台绕了下来,他下意识的就想要站起身,却被班导师硬生生压了下来,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这个场合不能让你胡闹。」班导师一直以来都对这个入学特殊的转学生睁一隻眼闭一隻眼,「这跟你惹张老师是不一样的事情,有很多人在看。」班导师小声的对着他唸着。 他知道,他都知道,这个用扬玉名义招开的追思会,有太多不是学生的人混在当中,甚至在各个角落都配有穿着休间,但眼神锐利的人们,黑月的感官本来就敏锐,他知道这个场合不过是个试探,他烦躁的坐下去。 黑月的眼神又飘向那个脆弱的彷彿一碰就碎的女孩,他莫名的就感到不安,她分明没有在看路,眼看就要被大讲堂里散落的捲纸绊倒,黑月根本耐不住性子,他硬是挥开班导师的手臂,很快的朝扬皙走去,却有一个人比他更快。 「学长?」扬皙愣愣的看着扶着自己的人,疑惑的出声。 「你还好吗?」沉齐光用手捡起不合时宜的捲纸,「还好没有踩到这个跌倒。」 扬皙低下头,声音平板,「谢谢学长,我自己会再多注意。」 「扬......你哥哥的事情,我很遗憾。」沉齐光很压抑的开口,他甚至讲不出扬玉的名字。 扬皙瞬间感觉到心刺痛的难以开口,「学长一直以来都很关心我哥哥,我都知道,我相信哥哥也知道,能有学长这样的人关心哥哥,哥哥一定也会很开心的。」 「虽然你现在还很难过,但我今天能不能去看看扬玉的房间?」 「哥哥的房间?」扬皙疑惑的抬起头。 沉齐光一手仍然扶着扬皙,但他可以感受到扬皙就像整个人乾涸了一样,就连讲话都气短力弱,丝毫不见扬皙平时见着他,双眼发亮的样子,令他下意识的心焦,他伸出手想要摸扬皙的头,却被突然出现的人恶狠狠的拍掉他的手。 「学校的狗,现在还不给我滚,不要拿你的脏手碰她。」黑月飞快地站在扬皙隔壁,打掉沉齐光的手劲不轻,他很快地把扬皙往反方向一拉,离开沉齐光的掌控范围。 「我不记得我做错了什么事。」沉齐光低声发问,「你真的一如以往的无礼。」 「不要以为没有人知道你在那个鬼护身符做了什么事,你就跟这个学校一样噁心,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连一个无辜的人都不愿意放过吗?」黑月气到极处反而笑了出来,他将扬皙护在身后,却可以发现沉齐光的气场微妙的有了变化,和之前遇到的怀鬼胎的贵公子,似乎是完全不同的人。 「你果然是突变者,虽然才刚来,却比我想像中还要敏锐。」沉齐光低声笑着。 扬皙看着沉齐光,虽然她现在全身光是站着似乎就用尽了气力,但不懂的事情却彷彿越来越多,在记忆中一直以来都笑得像纯白羽絮,在她身处在地狱的时候,仍然是她唯一救赎的学长,此刻却隐隐约约透出一股幽暗的气息,扬皙想到刚刚沉齐光说的关键词,父亲母亲似乎也说过一样的话。 「突变者怎么了吗?」扬皙突兀的在两人的对质当中开口。 沉齐光看着扬皙的模样,心里生出的情绪只有厌烦,他将头往旁边一瞥,不去看扬皙的神情,现在有太多眼线遍佈看着他们,沉齐光知道自己的行为太过鲁莽了,但他本来是有把握能够自然而快速的搞定一切,他瞪视了黑月一眼。 「学妹,对不起,有很多事情我现在还没办法说,但我想要去你们家看看,我希望你能答应我。」沉齐光诚挚的对着扬皙鞠躬,并就这么一直低着身子。 他的语气当中有急迫,还有一股浓重的执着。 「没有人的家里是你可以这样说来就来的,你可不要......」黑月鄙视的看着沉齐光,话却被他身后的女孩打断。 「我答应你。」扬皙镇定的开口。 黑月飞快的翻了个大白眼,「欸,这傢伙真的不是什么好人,之前是怕你难过才没说的,你知道他之前......」 「但我希望你告诉我,你相信有突变者的存在是不是?哥哥的死跟突变者有关吗?」 扬皙的声音不大,却意外的清晰,她沉着的看着沉齐光的身子,沉齐光缓缓站直,正对着她的视线,却似乎已经不是扬皙记忆中那样纯粹的模样。 黑月注意到扬皙从不知道何时开始,就一直带着那条银白色的手鍊,上头点缀的亮蓝色小石子低调却典雅,在她纤瘦的手腕晃着,却似乎随时都要散发出光芒的蠢蠢欲动,黑月警戒的看着扬皙,她的眼里有纯然的执着和愤怒悲伤。 黑月拍了她的肩头一下,小声开口。 「你敢为了这傢伙忘了我,你就给我试试看。」 扬皙没应他,手鍊上的光芒却收敛了一些。 沉齐光低头思索了一下,他的眼神里有几不可见的痴狂,但却又压抑了下来。 「可以。」最后他优雅的开口,彷彿刚刚的急躁都不復存在,「就是这几天,找到适合的时机我会跟你说。」 「他不会说实话的。」看着沉齐光离去的背影,黑月不屑的开口。 「我有很多方法可以让他开口,只要确定他知道一些事情就好了。」扬皙面无表情的越过黑月,走向他们班的位置,语气当中有黑月从没有听过的冷酷生疏。 透着礼堂的窗户,他似乎看到北山的方位有乌云笼罩的跡象。 一阵狂风暴雨的预感逐渐在他心里发酵。 他如果想到山里老头们跟他说过的,北山平时不下雨的。 他慢了几步跟在扬皙身后,班导师不知道去了哪里,而扬皙始终没有入座,黑月加快脚步走了过去,只看到林盼盼一双腿踩在扬皙的座位,对应到扬皙一点愤怒都没有的脸庞,黑月心里不安的预感越发浓厚。 「我只是想找个地方放脚,你干嘛瞪着我?」林盼盼有恃无恐的看着一脸空洞的扬皙。 「盼盼好了啦,今天不要玩了......」旁边的人忍不住劝到。 「怎么了?」林盼盼抬高音量,「我讨厌人还需要体谅对方选日子吗?」她挑衅的看着扬皙,对上扬皙无神的眼睛,她却莫名的害怕了起来,但话已经出口,她的自尊不允许自己退缩,扬皙这人就算再怎么狠,每次也不过就是做到基本反击而已。 但她跟扬皙不一样,她是那种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能有让扬皙提早崩溃的捷径,她绝对要踩上,反正她也没什么好怕的。 「林盼盼,你真是蠢得可以。」扬皙冷冷的开口。 等到黑月拦住扬皙的时候,已经有股淡蓝色的光辉的从手鍊散发出来。 「这、这什么!快谁把它拿掉!!!!」林盼盼的尖叫声刺耳划破了整个大礼堂的寧静。 黑月转过头,看到一隻足足有巴掌大的蜘蛛爬在林盼盼的脚上,那隻蜘蛛的肚腹有显眼的一圈米灰色轮廓,新市区已经是极都市化的区域,平时连小蜘蛛都少见,更不用提这种看起来威胁感十足的蜘蛛,因此大家虽然都听到林盼盼的惊叫,却没有人敢动手。 「啊。」扬皙打破了寂静开口,一抹笑容如嫣,「听说被这种蜘蛛咬到,好像皮肤会溃烂。」 林盼盼听到这一句话,几乎是失去理智的大声哭喊,完全失去形象的模样,惹来越来越多人围观,不论台上的人如何嘶吼,都无法赢过林盼盼的撕心裂肺,整个场面因为突如其来的一隻蜘蛛,搞的完全无法控制。 在一片喧闹中,黑月却听到几声轻笑。 扬皙的笑容似乎一直没有停下,她静静的笑着,似乎是发自内心享受林盼盼的哀号。 黑月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样的情绪,动作倒是比他的话还要更快,他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往扬皙的头一盖,就这么拉着她趁乱离开了大礼堂。 -21-当猫蹭你的时候 「你刚刚是想要杀了她吗?」黑月的问题,还持续回盪在扬皙的耳里。 黑月拉着扬皙的手穿越重重人群,走到了人烟稀少的穿堂,扬皙什么都没问只是低着头任由他拉着手,记忆里面似乎也有人这样拉着她的手,穿越了重重的阴暗,最终回到了有光的地方,但想到要回到有光的地方,她似乎已经想像不到,重回光的生活是这怎么过的。 黑月带着扬皙躲到那日沉齐光邀请他午茶的教室,整个空间一样瀰漫着一股与世无争的氛围。 「这是唯一没有摄影机的教室。」黑月对着眼色暗淡的扬皙开口,「我刚刚问的问题,你老实回答我,搞不好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扬皙震惊地抬起头,「你在说什么?」 「反正我的入学目的不是要完成学业,所以只要你想要她死,我绝对可以比你还要更加俐落下手。」黑月事不关己一般的口气,隐隐约约透露出一股不可一世,像是他们讨论的不是一个人的性命,扬皙认真的端详黑月的神情,却看不出任何一丝玩笑和造作,而的确他曾经说出口的事情,没有一件事情没做到。 「那只是一隻蜘蛛而已。」扬皙心虚的回应。 黑月看着扬皙回避的眼神,忍不住勾起嘴角,语气当中分明有调笑,「我看到那隻蜘蛛肚子腹部的图案,那如果不是一隻黑寡妇就是假寡妇蜘蛛,人类被咬一口会不会死不知道,但是皮肤溃烂截肢倒是不少见。」 扬皙根本不懂蜘蛛,她一句话都回不上,甚至不敢说那一时之间的恨意,有没有让她真的想杀了林盼盼,她冷冷的看着窗外,现在就连外头的鸟语花香都让她觉得刺眼的近乎残忍。 「其实你开心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所以如果杀了她能让你开心,那你跟我说,我绝对能做的让你一点责任都没有,没有任何人会发现这是我或是你做的。」黑月的声音像是魔鬼,甜腻当中带有吸引人的疯狂,但他看起来却仍然是那股清爽少年的模样,充满傲气,还有愿意与世为敌的叛逆骄傲。 扬皙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少年,却有几分嘲弄,「你在开玩笑。」 「我没有,你分明知道。」黑月笑的灿烂,他笑的太过灿烂,灿烂到会令人下意识的感到戒备,但扬皙静静看着他,却又有个想哭的衝动在心里衝撞着。 「好奇怪。」扬皙静静地笑了,「你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人,你像是一片大海,深的让人看不见底,所以让人猜忌害怕,但也看不透你,总是下意识地认为,你能够包容所有的事情。」 扬皙自顾自的朝着窗边的沙发坐了下来,她轻轻闭上眼,感受阳光照在她脸上的暖意,她只是就这么待着,过了几秒,她才悠悠的开口,「你怕我了吗?」 「什么?」黑月不可思议的看向她。 「徐小楠就很怕我,知道我是突变者后,她的态度才开始变得不一样的。」扬皙表情空洞的说着,声音很细小,比起说话更像是在呢喃,她抖下脚上的皮鞋,踩上沙发,把整个人环抱起来,像是一团小球。 「她有个一直很喜欢的偶像团体,我为了她用了我的能力,变出一组签名专辑和演唱会门票,想要当作生日礼物送她,但她因为太贵了迟迟不肯收下,她怕我买了黄牛票,所以一直要把我买卖页面秀给她看,她想要给我钱。」扬皙慢慢的开口,这些是她连扬玉都没有说出口的事情,她将自己环抱得更紧。 黑月看着她,这似乎是她在扬玉死后,说过最长的一段话。 她就像一个早就快要爆炸的箱子,死命的压抑一切。 「当然我根本就没有什么买卖页面,但又急着希望她能够收下,她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你知道女生间的友情就是这样的,当你真的相信对方是你的好朋友,你就会相信她能够接受你的一切,我相信小楠跟其他人不一样,我们这么好,我也没有伤害她,就算我是突变者,她还是会把我当最好的朋友,但现实有时候跟想像不一样。」 她深吸一口气。 「她觉得我很可怕。」扬皙冷静的说出口,这是她第一次回想那天的事情。 「她说的?」黑月接口。 「没有,她没有说。」扬皙轻笑,「但她的表情都写在脸上了,她又推辞了我的礼物几次,但明显跟之前的态度不太一样,后来我把礼物塞到她手里,她虽然收了,但后来我在她们班的垃圾桶里看到我包装完整的礼物。」 扬皙发现自己想讲的居然有这么多,就算是自己发自内心想要遗忘的事情,却反而比任何日常都要更加鲜明,「我还是自欺欺人的相信我们和之前一样,忽略了太多她刻意疏远我的细节,最后的爆发点就是交换日记的事情,从那次之后,不论遇到什么事情,就算是被欺负,我都不愿意再使用我的能力,就是怕再次回想起那天,小楠那天看着我的表情。」 黑月回想起徐小楠的神情,或许人比他想像的更加复杂。 但他和一般人不同,对他来说,他在意的始终只有一件事。 「你知道猫咪之间也会这样吗?」黑月开口。「会欺负跟自己长得不一样的傢伙。」 扬皙愣愣的看着黑月,「猫咪也会?」 「因为他们害怕,害怕没见过的任何事物,所以在担心自己被攻击之前,只能选择攻击对方。」黑月靠近扬皙坐在沙发的另一侧,在扬皙没注意的时候,玩弄着扬皙垂在肩头的发丝。 「人类歷史上大概也都是这样,为了剷除异己,用了各式各样冠冕堂皇的理由,说实在就都是这样,现在也是,徐小楠对你唯一做了最真诚的事情,就是她没有隐藏对你的害怕,但你还没有足够的勇气逼迫自己明白这件事情而已。」 印象中,扬玉在很久以前也跟她说过类似的事。 「可是没有人给我一个机会表达自己,就连哥哥他是不是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过世,我也不知道,但只要一想到有人因为我身为突变者就怨恨我,那不是很不公平吗!」扬皙的语气突然急促了起来。 「我也想要有正常的高中生活、我也想要有朋友、我也想要有公平表达自己的机会!难道就因为我是突变者,这一切要求就很过分吗!」 「不过份。」黑月开口,眼睛直直的盯进扬皙的灵魂深处般,就像一隻最懂的笼络人心的猫。 「你如果想要变成恶魔,我绝对帮你衝在你前头,你一声令下,我就可以帮你做所有最骯脏的勾当,对我来说,只要你开心,我就可以做所有的事情。」 黑月的声音像是有魔法,他认真而诚恳的声音,里头的温暖包容,令她下意识地想哭。 「阿,真是被你打败了。」扬皙感受到眼泪突然的就溃堤,她苦笑,想要擦去眼泪,却怎么也停不下来,她的语气仍是抽抽噎噎的。 「我或许一直都在等着有人说出这样的话,好像我就是我,而不是任何其他的身份,也不是由其他人口中认识的我。」 「原来有个人能这样百分之百信任自己的感觉是这样。」扬皙破涕为笑,眼泪却仍不停的流。 「我觉得你太辛苦了,一直以来为了想要保持温柔,你已经努力太久了。」黑月温和的摸了扬皙的头,发丝在他的指间,柔顺美好,他鬼迷心窍的将扬皙的头往自己的肩上一放,感受到扬皙颤抖的身躯,他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心一软,一股又搔又暖的感受在心里发酵。 他一向讨厌人类,现在仍是,但扬皙太傻、太笨、太固执,面对这个变化的太快的世界,她的个性纯然的像是上古时代的小动物,只懂的用身体去扛,却没有想过要躲,最后只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笨得不像人,几乎让他放心不下。 「黑月,你到底是谁啊?」扬皙头埋在黑月的胸膛里,她忍不住的囁嚅。 黑月的身上有一股好闻的清香,闻着闻着就让人觉得心安,软化了她已经僵硬的神经,黑月似乎总是能在最刚好的时间,说出最好的话,安抚她的心灵,她忍不住抬起头,对着黑月笑,一张小脸还遗留着刚哭完的红肿。 「如果这世界真的有神的,我觉得你就是神派给我的天使呢。」 扬皙现在一点也不好看,刚哭过的眼睛又红又肿的,甚至还有泪痕乾了在脸上的痕跡,平时柔顺乌黑的发丝,有几分毛躁,整张脸还遗留着涨红,狼狈不堪的脸蛋,根本入不了黑月的眼。但黑月看着这样的扬皙,那微笑又傻又可爱,他也跟着红了脸,他忍不住的伸出手,把扬皙的脸给整个罩住。 「你干嘛啊!」扬皙整张脸被闷住,不悦的抱怨起来。 黑月嫣红着一张脸,急躁的别过头,「我觉得跟你待在一起,好像也跟着变笨了,所以我必须避免自己被你传染。」 扬皙甩开黑月的手,不满的做起鬼脸,「真是抱歉,当初就叫你离我远一点了,现在来不及了吧,欸,你为什么不给我看你的脸?你该不会在翻我白眼吧?」扬皙作势想要将黑月的脸扳过来,黑月却很快的跳开来。 你追我逃的比赛本来就不可能会是扬皙会赢,就算她追着黑月跑了整个教室好几圈,黑月仍是看起来镇定自若,但她却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汗湿了她的额前发丝,她却突然觉得舒畅许多,她躺在地板上,看见窗外的云朵飞扬,简直漂亮的不可思议。 「果然,哥哥讲的是对的,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流流汗、哭一哭,似乎就会好一点了。」扬皙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隔壁的位置,「黑月来,一起躺在这吧!」 「不要,地板很脏。」黑月无情地回绝。 「来啦!」扬皙趁着黑月没有看向她,一个劲的朝黑月的手臂一拉,黑月就这么跌在地板上,扬皙得意的笑着,露出一口漂亮的白牙,而当黑月躺在地板上,她这才注意到他刚刚一直想藏起来的脸。 「黑月,你是不是过敏了,你的脸好红。」 黑月翻了个大白眼,不知道是不是该感谢扬皙的愚蠢。 「对,我对笨蛋过敏。」黑月挑衅的笑。 「那你就过敏到死。」扬皙灿烂的笑着,一字一句说的咬牙切齿。 -22-喝很多牛奶的猫咪 「其实我当下是真的想杀了林盼盼。」犹豫半天,扬皙对着黑月承认。 「我知道,我其实也想过就直接让蜘蛛咬咬她算了。」黑月背着没装什么的书包,和扬皙并肩走在夜晚的街道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印在红砖上。 「你又没跟她有什么过节!」扬皙忍不住惊呼。 「你又知道了。」黑月不客气的呛了扬皙一声,「而且,其实就凭你变出的那隻蜘蛛,根本杀不死一个人好吗?」 扬皙走着的时候,侧背书包在她的右手侧晃,「我根本不懂蜘蛛,我只是对着手鍊许愿,希望她能得到教训。」 「但你还不是在走之前帮她把蜘蛛拍掉了。」黑月嘲笑她。 「我只是不想用自己的能力去害人。」 黑月知道她在讲什么,陪着扬皙走到她家门口,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这栋房子大的吓人,在那么多个他徘徊着这栋建筑的夜晚,他从来没有觉得这栋房子大过,但就今天,他总觉得扬皙太过矮小,而这栋房子实在是太过于空旷了。 扬皙没有注意到黑月在想些什么,但她愣愣的看着家门,却发现以后只有自己会走过这扇大门了,早上的纷扰让寂寞的韵味被冲淡,但其实夹杂着悲伤空气的氛围一直存在,脸出乎意料的沉重,但她仍是笑了起来。 「我先回家啦,掰掰。」她踏进去那栋曾经装满温馨的小房子。 面对寂寞其实比想像中困难,尤其是在静的出奇的夜晚。 扬皙知道现在的自己不过就是行尸走肉,一天过一天的日子。 她甚至怀念起林盼盼那个凄惨的吼叫声,至少还可以填满令人窒息的安静。 她走到扬玉的房间,一尘不染的模样,就像扬玉从未离去一般,扬皙看了忍不住又想哭,她总是这样,泪腺特别发达,但她在林盼盼他们面前从来不哭,眼泪是给自己发洩用的,绝对不是为了示弱,像怪兽一样的人们看到眼泪,只会更激动亢奋。 然而,她却没把握,这一哭要哭多久。 没了扬玉的她,现在只像是提线木偶一样,断了线,连下一齣剧目是什么也不知道。 她就像被丢弃掉的洋娃娃一样,失去了自己生存的生气。 正当她都要哭累了快要睡着,门铃突然急促地响起,几乎要震破扬皙的耳膜。 她提起脚步,打开大门一个小缝,还没有看清楚来人,大门就直接被推开来,扬皙一个措手不及,只是发愣的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庞然大物。 「怎么是你?」 「来装潢家里啊。」黑月扛着一个巨大的塑胶袋,也不顾扬皙有没有邀请,逕自的就往餐厅走去,把塑胶袋往桌上一丢。 「装潢家里?这些是什么?」扬皙指着他手上的一大袋东西。 「我不知道你习惯用些什么,反正就全买了。」黑月焦躁的抓了抓头。 扬皙把手探进去塑胶袋里头,捞出一个个日常用品和食物,她的脸色却越来越疑惑,对比黑月一脸清爽,她忍不住盯着黑月瞧,「牙刷、洗发乳、洗面乳、卫生纸,然后这个是.......睡衣?一盒鸡蛋、好几把菜?欸,你买这么多牛奶到底要干嘛?」 漂亮的眼睛盯着扬皙,黑月姿态慵懒的坐在餐厅的椅子上,好像已经作为这个家的主人好久了,黑月没有忽略掉扬皙肿起来的眼睛,她哭过之后,眼睛会像小白兔一样,遍佈血丝好一阵子都不会消,黑月起身走往冰箱。 「欸你干嘛!先回答我的问题啊!」扬皙跟在他身后,像隻小鸡一样跳来跳去抗议。 黑月从冷冻库倒出几个冰块,放在小塑胶袋里。 「你不要什么.....!」扬皙都还没来得及开口,一阵冰凉附在她的眼睛上,舒缓了她哭的红肿的眼睛,她被突如其来的善意吓到,顿时说不出话来,整个人站得直挺挺的,看不到眼前人的表情,扬皙却觉得自己的脸颊好像越来越烫了。 「我只是觉得,如果我不在,某个笨蛋应该会躲起来偷哭。」黑月没好气的开口,扬皙是个太体贴的人,从小就是这样,连自己跌倒了也只会在回家遇到扬玉后才哭,在外面坚决一滴泪也不流的模样,反而看起来更令人心疼。 「很明显吗?」扬皙心虚的开口。 「你自己可以去照镜子,你的眼睛已经肿到如果我不做些什么的话,都显得冷漠无情。」黑月压着冰袋在扬皙眼睛上的力道很轻柔。 「哥哥以前也会这样帮我弄,你跟哥哥真的是朋友欸,好巧。」 世界上哪有什么巧合,黑月翻了个大白眼,他当然是学着扬玉做的,扬皙小时候爱哭,他记得扬玉总会这样帮扬皙消红肿,那时候他就觉得,扬皙简直像个水龙头,眼泪怎么哭都哭没完。 「爱哭的笨蛋就少说点废话。」黑月忽略扬皙脸上那抹傻傻的微笑,勾的他莫名急躁。 扬皙笑笑的接过黑月手上的冰袋,敷着自己的其中一隻眼睛,沁凉的感觉让她的确舒服许多,她忍不住笑了,「我刚刚的样子是不是很笨?」 黑月没好气,「你如果去比赛比笨一定可以得奖。」 扬皙笑出声来,但随后又看着黑月带来的东西,「不过你为什么要买这么多东西来我家?是怕我因为哥哥的事情,所以没办法照顾自己吗?但是,我自己一个人喝不完这么多牛奶欸。」扬皙委婉的谢绝黑月的好意,这个少年实在太出其不意,她完全猜不到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那又不是给你喝的。」 「什么?」扬皙震惊到红肿的眼睛都瞬间睁大眼。 「这些是我自己要喝的,不过你要喝的话,我倒是可以分你几瓶,不然这两瓶算你的,其他是我的?」黑月大方的坦荡。 黑月倚靠着餐厅的墙壁,姿态慵懒而自在,把牛奶放进冰箱的姿势熟练,还有模有样的把要给扬皙的牛奶,特别放在冰箱的右侧,跟其他瓶分开来。对比黑月自然的动作,扬皙站着的身姿生硬而发僵,她疑惑的眼睛转呀转的。 这到底是谁家啊? 「你要把你的牛奶冰在我家?」扬皙困难的开口问。 黑月提着那个大袋子,往厕所走去,有条不紊的把新买的瓶瓶罐罐放进柜子里,就像他已经做过千百次般自然,他本来个子就高,不论多高的柜子都搆的着,对比起来跟在他后头的扬皙,反而就像隻小鸡,嘰嘰喳喳的微小存在。 「扬皙,以前都没注意过你这么吵。」黑月忍不住开口。 扬皙被他这句话一堵,却半句反击的话都说不出来,她脑袋冷静下来一想,却觉得很没道理。 「一般谁会直接进到别人家里,什么话都没说就这样走进走出的?」 「啊。」黑月停顿了手上的动作,「我刚刚都没说吗?」他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原先因为放东西忙个没完,突然停下动作,却更衬着那双手细腻好看。 「没有。」扬皙赌气的回覆,「要不是你都没说,我哪会一直问。」 黑月微微低下身,让他的视线和扬皙平行,他对着扬皙的笑容有几分不怀好意,让扬皙儘管是对着一张帅到人神共愤的脸,却依然起了一身寒颤,她本能的退后了两步,黑月仍然是站在那看着她,一双迷人的桃花眼,儘管是在晚上,却彷彿可以绽放一整个春天的魅力。 但扬皙知道,他一直以来都不怀好意,她做好备战姿势,决定迎接任何挑战。 「我们,一起住吧。」黑月清澈的声音徊盪在空荡的房子里。 彷彿不断在扬皙窄小的脑袋里回旋,她原先都已经准备好面对黑月的任何挖苦,黑月的一句话却像一颗手榴弹,滚到她脚边,她一时不察,让原先穿着坚实盔甲的她,被炸的体无完肤,瞬间变成一堆细小的黑色灰烬。 「你、你说什么?」扬皙艰难的开口,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现在连耳朵都不好吗?真的不知道你要怎么生存下去。」黑月嘲笑她。 「我们不能一起住。」扬皙冷静下来重申,这个场面太混乱,她试着要转换话题,「你现在还不回家家里的人也会担心吧?」 「有什么好不行的,人类之间不是很流行什么同居之类的吗?」黑月倒是泰然自若,他看着扬皙的眼光里面有澄净,却隐约有着一点嘲弄,「虽然知道你胆子小,但我都不知道你连跟我同居都不敢?」 扬皙瞬间支支吾吾的,到底是她的价值观出现了什么问题吗? 「不是要结婚前的人,才需要婚前同居吗?」扬皙继续委婉的开口。 黑月其实不太懂扬皙此刻的纠结,他看着那张变化扭曲的小脸,在北山大家也没有家的概念,所有人共享一整片山林,他反而才不懂为什么人类要建造一个个小房子,把自己关在里面。但这些他根本不可能对着扬皙说,她根本什么都不记得。 那个麻烦到了极点的,能力的副作用。 「结婚?如果一定要结婚才能同居,那我们就去结婚啊?」黑月的眉上挑,看着扬皙快要炸掉的涨红一张脸,他只觉得莫名其妙。 「我们?结婚?」 扬皙觉得自己的小世界已经轰一声炸掉了。 如果说刚刚黑月说要同居的话像手榴弹,那黑月现在的话,大概就跟像是核弹一样,在她小小的世界里头,炸出一片蕈状云,轰隆作响,原来世界崩塌的感觉就是这样。 -23-把我想起来 最终黑月的房间被安排在之前给扬皙父亲母亲住的房间。 黑月本来就没什么行李带在身上,整个人环顾着过大的房间,虽然他们搬走好像才是几天前的事情,但这个房间就像全新的一般,没有任何一点生活过的痕跡,就连床单棉被都没有出现一丝摺痕,想到那日他们俩搬出去的画面,黑月知道这很不寻常,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跟扬皙提起,这些看似很平凡的日常,却又遍佈了违和感和不寻常。 黑月想到那天那两人在走出这个房子没多久,仅仅是走了几步之远后,就有一台车子在深夜来接送,任谁都会觉得奇怪到了极点。 「黑月!我用完浴室了,你如果要洗澡的话自己去喔!」 扬皙用毛巾搓揉着微湿的发丝,对着房间里的黑月说着,却都没有得到应答,她轻叹一口气,就往房间门走过去。 如果人世间真有什么可以美得像一幅画,那大概就是现在了。 黑月虽然穿着扬玉轻便的居家服,但他整个人坐在窗沿,看着窗外的目光遥远而縹緲,月光打在他的侧顏上,竟然隐隐约约出现亮粉般的细碎微光,光与影之间的界线很柔和,就像被画家细心处理过的细节的一幅画作,黑月整个人的纹理似乎是被一笔一笔勾勒出来的,他真的完美的不像人,气质纯净的一尘不染。 这一切梦幻的不可思议,但最奇怪的,莫过于扬皙从心里涌出的熟悉安心感。 「黑月,你不是人吧?」鬼使神差的她就这么开口了。 黑月轻轻的瞥向她,嘴边有抹若有似无的笑,「怎么说?」 「我想过了,这个世界都能有突变者的存在了,或许一切比我想像中还要广阔,我觉得你或许可以是任何存在,但所有存在当中,最不像你的,就是人类。」 「那只是你的直觉而已,而且就算我真的是人类、不是人类,会有什么差别吗?」 扬皙想都没想,飞快的开口,「不会,对我来说不会有任何改变,不管你是什么,你都会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黑月在月光的投影下,轻笑的模样,扬皙隐约觉得自己或许可以记一辈子,但那时她还不太明白这股确切是从何而来,黑月优雅的开口,「我的确不是人。」 「那你是什么?」 黑月踩下窗沿,赤脚走向扬皙,黑月踩过的每一块地板,似乎都在黑夜的微光下,绽放出一朵朵的银白小花印,他的双瞳似乎比更多时刻还要深邃,里头的光芒流泻,变成黑夜当中的一道星河,璀璨的不可思议,扬皙觉得自己似乎正在被满满的温暖包围,整个人虽然专注,却出奇的安心。 「这样实在太便宜你了。」黑月走到她前头,摸着她的发丝说。 「你可以大大方方地就把我给忘了,其实我很不开心啊,更不用说你还忘了两次。」 「两次?我忘了你两次?」扬皙疑惑的看着眉眼带着笑的黑月。 「没错,这是我们第三次认识,啊,不过,的确不是以现在的样子就是了。」黑月坦然的看着扬皙,他其实从没有要藏的意思,只是如果扬皙什么都没问,太鲁莽的结果简单用脑子想就想得到。 「怎么样?开始会害怕了吗?」黑月突兀的开口划破了寂静。 扬皙挣扎了一阵子,她其实没想到黑月会这样坦白的承认,却又被他的话搞得更加糊涂,她用来擦头发的毛巾几乎已经全湿了,以前她只要不赶快把头发吹乾就会头痛,但不知为何今天反而被凉风吹得她更加精神抖擞,她的眼光清澈,一张小脸反而在洗完澡后透出一股自然的清爽,衬的那本就精緻的脸蛋,越发有生气。 扬皙知道他在嘲笑她,这是她之前问过他的事情。 她飞快的摇了摇头,一方面嘲笑着之前的自己,「不害怕,我反而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很熟悉,只是没想到原来我已经遗忘你两次了,不过通常会忘的这么彻底的事情,通常是我使用能力的后遗症吧?」 「真的对不起,把你遗忘了这么久。」 黑月看着扬皙那张认真的小脸,刚洗完澡的她反而出落的像一朵刚绽放的睡莲,纯洁无瑕的让人心慌,他终于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看着扬皙的烦躁从何而生,或许是因为独自倍遗忘在记忆当中的感觉实在太孤单了,他始终记着的所有细节,那些他试着刻意忘记,却始终没有忘记的事情,却只有自己一直像珍宝一样的守护着,所以他看着一脸云淡风轻的扬皙就是急躁,他看着她不记得他的样子,莫名的就生气。 或许是扬皙现在的语气太过真挚,或许是他自己从没细究过这一切情绪。 他心里有些什么正在鼓动着,尤其在听到那句话,那些鼓动彷彿要衝破禁錮一样吞噬他努力压抑的一切。 莫名的酸涩,即便她明明都还什么都不记得。 原来是因为他自己逗留在那,太久、太久了。 「你啊,真的是比我还要更狡猾。」黑月笑着,他明明是对着扬皙说,但这笑容却更分明是在嘲笑着他自己。「道个歉就想一笔勾销吗?」 扬皙看着黑月,她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直以来对她总是没有好脸色的恶劣转学生,却仅仅是听到她那一句话,整个人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虽然狡猾的他极力隐藏自己的情绪,但扬皙分明看到了在他漂亮瞳孔里的水雾,她始终没点破,却也感染到了那又激动又悲伤的情绪,一时之间,讲什么都不对了。 黑月放弃似的低下头,他的语句里有隐约的压抑和无奈。 「要是直接让我自己讲,我大概会很不爽,所以,被忘记的不高兴你也来分担一下吧。」 他衝着她笑的模样,硬生生的就是让她心跳慢了几拍。 「什么意思?」 「我是不会主动跟你说我是谁的,你要靠自己想起来,你如果猜到了,我就会承认。」黑月一席话说的率性,他似乎总是这样,像是一道凛冽的风,说一不二的态势,席捲身旁所有人进入他的暴风圈,但当他倦了,却又无声无息地停下,没有留下任何一点痕跡。 「我从来没有想起过因为使用能力而遗忘的事,我不确定我是不是能记起你。」扬皙老实的开口,「所以我一直很怕使用能力,怕我在不知不觉间,忘记了我应该要记得的事。」 黑月一个箭步,又再靠近她一些,正对着她的眼。 这个魔性一般的少年,总是能够轻易的夺去任何人的目光,彷彿他走过的地方都是云彩。 「那我就是你会第一个想起的事、想起的人。」黑月伸手捏住扬皙的脸。 他不客气的手施力,扬皙的脸被捏住,露出小狗一般委屈的表情,黑月看着觉得好笑,恶劣的就笑了出来,他手放开,果然迎接到扬皙埋怨的怒目而视,他拍了拍自己的手,表情调笑,他一向不懂得怜香惜玉,「人类果然很脏,都洗完澡了为什么还这个样子。」 「又没人叫你捏我。」扬皙对着黑月做了个鬼脸,愤慨的揉了揉自己刚被黑月捏红的脸。 黑月轻笑,看起来心情极好,「我真的不是你该忘记的人,你如果到最后都还记不起来,你就真的愧对你平常吃的食物,食物吃那么多,脑袋也没有比较聪明。」 他的微笑虽然还是有些嘲笑意味,但扬皙却读得出来,今天的黑月,或许是她看过最快乐的他,他的眉宇间本来就带有英气,在平常笑也不笑的时候,容易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氛围,但现在爽朗一笑,却更表现出他脸蛋的细緻,剑眉星目,英气逼人却又满溢着少年特有的清爽调性,四肢修长,身材比例极好,微微一笑彷彿就倾城。 扬皙看了出神,随后揍了自己一拳,她没有对自己客气,右脸颊刺痛红肿的让她忍不住呻吟了几声。 「你在干嘛啊!你之前也顶多就是笨,你现在是疯了喔?」黑月看着扬皙脸上的伤痕,他的语气稍嫌急迫,一时之间怒气很快就积聚在脸上。 扬皙顺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吐纳,眼里的黑月却还是那样闪着奇异的光辉亮眼。 扬皙正式确定,自己已经没救了。 「我只是需要教训一下,我这个不正经的脑袋。」 黑月对于她的说法不屑一顾,也没注意到扬皙表情的转变。 而扬皙脑海里只有一件事。 如果她连正在呛自己的人(ex.黑月),都能觉得帅。 那,她是不是已经病入膏肓了? -24- 一夕之间 「欸,所以你目前觉得我是什么?」 「......吸血鬼?」扬皙小心翼翼的开口。 黑月盯着那张既期待又怕受伤害的脸蛋,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反正我本来就对你没指望,你果然还是去吃屎比较快。」 和黑月的同居生活进行的比想像中还要平顺和谐。 更好的描述起来,黑月的存在大幅度的舒缓了扬皙的悲伤,让她在想念扬玉的同时,仍然可以维持自己的生活运作,健康的悲伤是需要时间抚平的,而她知道自己很幸运,居然会出现这么一个存在,让她可以不用一个人面对。 黑月是俗称的夜猫子,常常到了晚上的时候,都还精神奕奕的模样,有时候还会嘲笑到了晚上就体力不支的扬皙,而作为夜猫子的代价就是黑月早上去学校的时间,多是趴在桌上解决,唯独到了中午才会撑着一张起床气的脸,和扬皙一起走到食堂随意地买个麵包吃。 黑月对于吃的通常是不太在乎,却唯独对牛奶情有独钟,他早餐喝牛奶、中午喝牛奶、晚上喝牛奶、宵夜喝牛奶,对牛奶的狂热连扬皙这种对生活不挑剔的人,看着都忍不住望洋兴叹,她好几次想要帮他换点餐点的口味,却只得来了「你别多管间事」的目光和表示。 吸血鬼也喜欢喝牛奶吗?扬皙看着教室外的云朵发呆。 但黑月作为一个室友,除了餐点口味一成不变之外,真的没什么好挑剔的地方,扬皙发现他简直是喜好乾净到了偏执的地步,垃圾桶半满就要倒、不能忍受水槽里面的碗盘待着超过一顿饭的时间、地板上有毛发碎屑他拿起吸尘器就是全部打扫一次,每每看到黑月发作一次,扬皙就会惊讶的五体投地。 扬皙从来不觉得自己懒,但对比黑月的过度勤劳,自己就像是痿靡不振的生活白痴一样。 吸血鬼都爱乾净吗?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扬皙观察了黑月好几天,忍不住在手机上面搜寻吸血鬼的特质,但她盯着手机页面,看来看去,都没有符合黑月的描述。 扬皙看向一样趴着睡沉入梦乡的黑月,静悄悄的把他的手指头往旁边偏移了一下,那指节在太阳光的照射下,扬皙看得很仔细。 黑月起床的时候就是看到这样的画面,扬皙整个脸靠在桌子上,神情严肃地看着他的手,扬皙怪里怪气也不是第一天了,黑月只是打了个呵欠,终于还是好奇起她究竟又再打什么主意,他慵懒的开口,「你在看什么?最近有没有甚么新奇一点的猜测?」 「我在看会不会烧起来,听说吸血鬼只要在阳光底下就会烧起来。」扬皙说得一脸认真,黑月却觉得自己听的快要内伤,他差点被自己呛到。 「你如果不再放弃吸血鬼这个荒谬的猜测,我就把你家炸掉。」黑月笑脸盈盈的说着,一面抽开自己被放到阳光下的手,扬皙这个人就是固执,但他没想到笨加上固执,会形成这么一个傻子完成体,黑月晃了晃刚睡醒的脑袋,他的眼睛下方有浅浅的青紫色,整个人却更添清冷,一整天下来目光不少,却也没有人敢真正靠近。 黑月跟张半蹲的争执一战成名,再加上之前和徐小楠的蜚短流长,黑月一系之间变成整个校园里面最具神秘色彩的角色,亦正亦邪地气质更是让他在过度紧密的高中生活里,收穫了一堆人心,那些人是怎么说的?说他又有正义感又仗义执言?扬皙看着学校社团页面不断跳出关于黑月的话题,又看了看隔壁睡眼惺忪的慵懒傢伙。 扬皙在心里暗暗再次确定,他果然是吸血鬼。 而她不过,就是需要再多一点时间确认。 坐在一旁的黑月下意识的发了一身寒颤,他的直觉很准,接下来八成没好事。 也扬皙或许也是因为黑月威名在外,连带着她的校园生活突然也变得安稳许多。 上课时间到了,班导师却始终没有回到教室当中,大家虽然各自待在位置,但教室当中都瀰漫着一股隐隐约约的喧嚣,大概也只剩下黑月仍旧是那副风雨不惊的模样。 「为什么老师还没来?班长要不要去联系?」 「欸可是我其他班的同学传讯息,说他们老师也还没来欸。」 「所以是所有老师都被叫去开会了吗?」 「对啊,我刚刚有打给班导了,但他也没有接电话。」 一时之间大家的讨论声此起彼落,连扬皙也莫名的开始心焦了起来,等了许久,班导师终于推开教室的门,表情铁青的模样,就算是再不会看脸色的同学,在这个当下也安静了下来,班导站在讲台上,他先是清了清喉咙,语气听起来没有平时的平顺,眼神里面也透露着惊慌害怕,彷彿在注视着谁,扬皙顺着班导师的目光,看向黑月。 她这才注意到黑月难得的直起身子,表情看起来认真许多。 扬皙隐约间觉得有些突兀,班导师就像是要跟黑月匯报那样,下对上的姿态明显的出奇。 「之后你们应该都会接受到消息了,但主任校长希望我们先跟学生说,以免之后有不必要的惊慌和手足无措。」班导师一席话说的心虚,听的大家反而更加鼓譟。 「这次的飞机坠机事故,因为飞机里头载着的多是我们国家重点培育的各方人才,所以也格外受到总统重视,刚刚总统和相关行政单位已经找到这次飞机失事的原因,也特别为此开了记者会,校长主任希望我们先跟学生们说清楚,并请大家稍安勿躁。」 扬皙听到关键词,忍不住的坐直身子,下意识地屏住鼻息,扬玉搭载的那架飞机失事原因一直都没有公开,就连负责的飞航单位也都没有出来说过隻字片语,网路上虽然陆陆续续有人抨击这样逃避的处理方式,但也因为没有主流媒体的播报,所以大家下意识的都以意外来理解这起事件,就连扬皙也是这样说服自己的。 但班导师这一席话,却让整个画风突变。 扬皙感觉到自己的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几乎要从喉咙跳出口,她甚至想吐。 如果不是意外,她根本不敢说自己有没有机会让这整件事情过去的勇气。 「没事的。」黑月有力的声音传入她的耳里,她转过头看向黑月,他的表情沉着,他的声音有魔力,她的心跳莫名的就稳定了下来。 她还是一如初的紧张,却觉得自己变得更加稳定,她要好好听清楚,不论结果是什么。 班导师深吸一口气,看着黑月的目光浮动,黑月轻轻的点了头,班导这才大气一出。 「这次坠机事故,是突变者所为。」 黑月不意外的听到整间教室此起彼落的惊呼声,大家开始交头接耳,最安静的却反而是坐在他身旁的扬皙,她乌黑的长发遮住了侧脸,让他看不清她的情绪,她的身姿甚至动也不动的,黑月说不上是什么样的情绪,他却不想打扰扬皙,仅仅是坐在她隔壁的自己往她靠近了几分。 「这是政府首次承认突变者的存在,先前因为怕危害到整体社会的氛围,所以在深入调查之前,一直没有对大家给予一个明确的说法,甚至对于突变者的存在,也大多持否定态度,但这是因为政府有找出真相给大家的义务,而这次的事件,让政府方完全确定了,突变者存在,而且他们将会危害到大家生存的权益。」 「目前还没有抓到犯人,但目前猜测是当前社会最大的邪教团体『祝愿』所为,详细情形还在持续了解中,如果各位同学有掌握什么样的资讯,请赶快和学校方这边做联系,我们会保障你的匿名性和人身安全,尽全力给此批受害者一个公道。」 班导师的浑厚声音夹杂着怯懦,就算只是拿着手上的纸照稿唸,却完全无法镇压住班上纷杂的气氛,整间教室有人拿起手机快速的搜寻相关资讯、有人对着其他人窃窃私语、有人低着头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班导师这一席话,很快地将教室里的人们分化开来。 「不过老师自己觉得,大家不用太过担心,在正式的结果出来之前,或许突变者的存在也不用太过在意......」班导师唸完手上的官方稿件,试着重新在讲台上笼络氛围。 「怎么会说不用太在意呢?」一个英气逼人语带笑意的声音从门口传进来。 一群人大概有五个,浩浩荡荡的踩上了讲台,把原本站在中间的班导师给挤了过去,为首的人是扬皙很熟悉的人,他浅灰色的发丝似乎变得比以往还要浅,在一群将头发染色过的少年当中,更显得出色,整个人宛若散发着狂气的精灵。 「班导师,您刚刚讲的话,我会再适度的报告给学校方,希望您以后能够谨言慎行。」沉齐光的面容带笑,但他却更像是一隻老虎,不怒而威的气场顿时让整个班级的人又安静了下来,静观着沉齐光的一言一行。 「各位同学,我们要的不是漠视,也不是不在意。」沉齐光的视线若有似无的飘向站在一旁的班导师,但他又很快地将视线转向台下的同学,他的姿态优雅,声音俐落中带有沉着狂气。 「我们要的是告发、是战争。」 他的一句话,像是吹响了号角,张扬而狂暴。 -25-如果猎物自投罗网 如果真的曾经有过那么一瞬间,时光能够倒流,会想要改变些什么呢? 会想要许什么样的愿呢? 当多年后,扬皙独自一人回到高中校门,她曾经无数次想过的事情,又因为浓烈的回忆浪潮,无法抑制的猛烈而放弃,最终一切只是物是人非。 事情甚至快到她连好好思考的时间都来不及,有太多想要改变的事情了,太多、太多了。 整个场面因为沉齐光极具渲染力的发言延烧,青少年时期的族群大体是这样的,太过紧密的生活、太过靠近的距离,最终大家织成了一面细细密密的网,牵一发而动全身,就像在一面湖当中掷下一颗沙粒,太轻易的就可以让所有人都深陷在里头。 更别提如果不是一颗砂,而是编织出的一个美梦、一个信念。 「这是每个人都需要作出选择的时候,加入或是退出,歌颂或是剷除,今天终于有机会能够抓住突变者的尾巴,我们要告诉突变者,我们一直以来不是逃避退让,而是潜伏包容。如果今天他们要这样攻击我们,那我们就要为自己做出行动。」沉齐光目光如炬,他年轻又有一般年少缺乏的魄力沉稳,比起班导师的照本宣科,沉齐光的举手投足都牵动着台下学生们的注目。 「我想大家大概都听过风声,关于我家人的事情,这样或许你们也更明白我今天站在这里的目的,我说白了可以说是为了自己,但其实也是为了别人,为了不要再发生同样的事情,我希望大家能够团结起来,我在此宣佈,只要有听到、看到任何与突变者相关的风声,请大家通知我,我希望能和大家一起为了在飞机上死去的人復仇!」 黑月冷冷的看着台上的沉齐光,他一直都知道眼前的少年不一般,却没有像今天这日强烈的感受,沉齐光的人望高到极处,现在在教室里的所有人,似乎都被他话语里的激昂所激励,一个个眼睛里面都出现了火光。 沉齐光很巧妙的利用了青少年的使命感,在不用担心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年纪,人还太纯真年轻,只有激情和梦想能够驱动太过浪漫的人们。 黑月看向坐在隔壁的扬皙,却看到她高举着一隻手。 「可以发问吗?」 「当然,作为扬玉的妹妹,你是我们这里最有资格说话的人。」沉齐光微瞇着眼,他的手还支撑在讲台上,整个人看起来瀟洒却不散漫。 「如果发现突变者,只要直接跟你说就好了吗?」 黑月挑着眼看着一脸正气的扬皙,他不由自主的焦躁,他的直觉一向很准,每当焦躁感浮现,通常没什么好事,黑月虽然心里有准备,却没想到事情完全朝他没想过的地方发展。 「我啊,是突变者。」 扬皙的声音清亮,而她一出口,整个空气彷彿凝结了一样,所有人盯着她看,而最阴狠的视线莫过于坐在教室前方的林盼盼,但扬皙的坐姿依然笔直如常,她动也不动的,甚至表情也很淡然,像是在回答最日常的考题一样。 黑月静静的持续看着扬皙,他的头微微低下,由下而上的视线却又衬的那双勾人的眼睛魅力充盈,他对着自己轻笑,原来这就是为什么他能一直待在扬皙身边却终究没有感到无趣,就在这个瞬间,他却想起扬玉那抹总是篤定的笑容。 他曾这样问过扬玉,「说真的,我不太相信你们是兄妹。」 那时的扬玉笑了,双手插在口袋里面,扬玉一直有股少年老成,眉间看似放松,却从来没有真正舒展过,而那天是他看着扬玉最悵然的笑,又苦又欢快。 「果然不愧是猫,你是第一个怀疑的人。不过我同意,小皙身上的确一直有我这辈子都无法达到的东西。」扬玉低头,虽然侧影看起来好像在笑,但在树林里的光影明灭中,黑月其实看不清他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 黑月有时候甚至从扬玉身上嗅到,一股苦苦压抑的执着,但他始终没有说破过,应该说那时候他也不在乎,虽然作为同样待在扬皙身边的存在,但他和扬玉的所思所想不同,这造就他们根本上的差异。 「其实我希望,你这一辈子都不懂小皙的特别之处。」扬玉微微停顿,「但我想,这是不可能的,走得越近,人似乎就会不可抑制的、被跟自己完全背离的存在吸引。」 那时候他是怎么回答扬玉的,他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听到这句话时,觉得扬玉年少一世英明,却对自己妹妹的评价难得糊涂。可他忘了扬玉从来没有说错过,黑月玩弄着手中的橡皮擦,他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的焦躁从何而来,他有多讨厌被束缚,却一天一天慢慢的困在这种沉重的感情当中。 人生性会嚮往和自己相反的存在,但他没有想过,他以为自己总是能笑看这一切。 扬皙从来都没有变,是他太轻敌了,以为她笨,自己就不会被影响,但他却逐渐的朝扬皙走去,卸下所有盔甲防具,陷上自己的软肋,只希望能保她如初。 黑月一直以来都保有自己的从容,他足够骄傲,就算扬皙说出自己的身份,他也确定自己能保扬皙周全,所以扬皙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 即便这一切和当初他的目的完全不同。 「我啊,是突变者。」扬皙再次开口,这次却还是让整个班级陷入沉默。 沉齐光看着扬皙的目光里头有光流动,而站在沉齐光后头的一群人面面相覷,他们走下讲台到扬皙的座位旁边,沉齐光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扬皙也没有要退却的意思,她镇定的看向沉齐光,最后那群人站在扬皙座位后方,就只等沉齐光一声下令。 沉齐光目光幽暗,但瞬间又抬起头笑了,「学妹,这个玩笑很难笑,我刚刚讲的话你有听进去吗?就算是你,开这种玩笑我也难保你的安全。」 周函站在扬皙身后,看着站在讲台上的沉齐光和坐在台下一动也不动的扬皙,他不懂沉齐光现在的停顿是为何,从接到任务的那一刻,他们的任务内容就很明确,把所有疑似突变者的人都带回去,也就是因为任务内容如此明确,他反而无法理解沉齐光的作为,他站在后方吞了吞口水。 但他看得出来,沉齐光在隐忍。 「反正你们本来就怀疑我了不是吗?」扬皙再次开口。「我该怎么证明自己?现在使用能力给你们看吗?」她表情单纯,就是常见的那股傻气。 拉起扬皙胳膊的却不是沉齐光。 「我们这边很感谢你的配合,希望你能够跟我们走,我们还有几个问题需要跟你确认。」 开口的是周函,扬皙看了沉齐光一眼,注意到周函虽然一席话说的顺,但自从话一出口,就一直回避台上沉齐光的视线,看着她的视线当中有紧张浮动,扬皙推开桌椅,乖顺的站了起来跟着往教室外一走,最后他们一群人走了,浩浩荡荡的,最后听到的声音是门关上的声音。 他们没有前往下一间教室,沉齐光的脚步飞快,只有周函跟在他身边,扬皙跟其他人一样跟在后头,她隐约感觉到其他人的视线,也注意到他们跟她隔着一定的距离,原来这就是突变者会受到的待遇,她忍不住心里就一紧。 扬皙注意到他们最后停下的教室,正是黑月之前带她来过的地方。 「周函和扬皙留下来,其他人回去。」沉齐光冷冷的下令。 周函和扬皙都没来得及坐定,周函就被沉齐光一推跌坐在地板上,扬皙回过神的时候,沉齐光已经蹲下去,抓起周函的衣领,他的表情很阴冷,是扬皙从来没见过的,她一时之间竟然动弹不得,周函是沉齐光眾所皆知最要好的朋友,但扬皙却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画面。 「你,如果不听我的话做事,以后就乾脆不要来了,我要做事不缺你一个。」沉齐光低冷的声音让周函起了寒颤。 「......齐光,大家都在看,我知道你因为扬玉的关係,一直对她包容,但,大家都在看,任由这个人在这边胡闹,你如果不快点反应,很快大家就会觉得奇怪,难道你想连累叔叔吗?」周函话说到中间时,还恶狠狠的盯着扬皙看了一眼,让扬皙忍不住抖了一下。 传说中的周函是个长相可爱的男孩子,连讲话都谦和有礼,和沉齐光走在一起,一个人俊美的像油画,另一个人则可爱的像童趣的水彩,两个人的气质如此不同,周函却是沉齐光最要好的朋友,虽然有人隐隐约约说过沉齐光和周函上对下的关係,却没有被证实过。 沉齐光的眼光狂乱而张扬,「我是不是叫你不能提起那个名字?我明明说过了不是吗?」 周函瞬间气焰淡了下来,「对、对不起,我只是担心你......」 「滚,周函,滚。」沉齐光笑着,却可以感觉那几个字是如何在咬牙切齿中被挤出来。 周函走了之后,空间当中只剩下沉齐光和扬皙,扬皙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她的本能提醒她,绝对要保持警戒,眼前的人或许已经不是当初认识的的那个沉齐光,她看着沉齐光的时候觉得陌生,而沉齐光看着她的眼神也很陌生。 他们正在重新熟悉彼此,以最警戒的身姿。 「扬皙。」沉齐光第一次直接叫她的名字,他一直以来都是生疏的叫着她学妹。 「你知道,时间停止流动的感觉吗?」 -26-碎掉的人 原来我喜欢他,而我直到很久之后才发现。 那些发自内心的厌恶挣扎,其实只是早要沉沦的困兽之斗。 「我的人生曾经停滞过两次,那种感觉像是死了一样,却又没有死透,好像活着,却什么也做不到,也什么也都不想做,我看着其他人过日子,像是与我无关一样。」细看沉齐光,才注意到他的眼睛里布满的血丝,他的话语里面有疲惫心焦。 那些最完美的模样,原来一直包裹着碎掉的人,扬皙这才发现,自己认识的或许一直都是那层皮,那层沉齐光想要别人认识的皮,而真正的他,始终没有期盼被理解。 沉齐光抬起头,「第一次停滞,是在我国小的时候,是我第一次知道突变者的存在,那时候我还很小,但老天爷本来就不会因为你年纪小就放过你,而那些不想承认的事情,只会变得更清晰,甚至不可能淡忘,只会紧紧跟着。」 「第二次停滞,就是因为遇到了扬玉。」沉齐光自嘲的笑着。 「你很讨厌突变者吗?」 「绝对不仅仅是讨厌,我恨突变者,甚至只要一想到就会想吐。」沉齐光的语句当中有浓的化不开的愁绪,「我已经下定决心,我要一个一个的把所有突变者抓住,让社会回归应该要有的秩序,我想这就是我的人生价值,不然我不能理解为什么我要存在。」 扬皙想要开口,但沉齐光的坐在影子上的身影看起来太过寂寞,扬皙突然想过扬玉曾经说过的话,她心里忍不住的一软,沉齐光曾经是她的光,那些对于校园生活最单纯美好的嚮往,全都浓缩成了这个人的存在,但其实他一直都是他自己,而不是那些大家想像中的人。 「对不起。」扬皙的声音稚嫩且单纯。 沉齐光抬起头,「为什么要道歉?」 「哥哥跟我说过你,他说,你被这个世界伤得很重,是个包袱太沉重的人,只是可惜没有人能人当你的依靠,你只是太寂寞了。」扬皙都还记得,那是自己很迷恋沉齐光的时候,听到扬玉那一番话,她还反击觉得哥哥把大家都想得太复杂。 现在回想起来,或许扬玉才是曾经最接近过沉齐光的人。 「......阿,他这样说吗......我好像还可以想像他说出这句话的模样......」沉齐光的声音很低沉,有几个字甚至是气音,听到扬皙说的话,他眼前就出现那个他曾经走的很近的翩翩少年,那个他不论怎么追逐迫害,却从没有落于下风的翩翩少年。 甚至扬玉的人彷彿就坐在他对面,笑着拿起茶杯,与他对饮。 「你想要我去,我就去。」他一直记得扬玉最后和他说的那句话。 那双已经知晓一切的双眼,看着他的时候,总是沉着冷静,而这一句和那样的神情,总是在他的恶梦里縈绕不去,怀念的情绪和罪恶感不断反覆凌迟着他的心,最终他的灵魂暂停了,然后在那日新闻飞机坠毁的影像,最终撕裂不堪,逐渐感受不到疼痛。 「学长,你还好吗?」扬皙看着沉齐光的脸色,沉齐光本来就脸色白皙,但听完她的话,却几乎缺乏血色,唯独嘴边依然掛着那抹快要碎掉的微笑。 有很多想要对沉齐光问出口的话,却完全都不敢开口。 沉齐光却又在瞬间变回了神色,他虽然是笑着,但那笑容却叫人僵硬,简直感受不到一点温度,「我其实也曾经怀疑过你,还花了很多时间接近你,毕竟你作为扬玉的妹妹,你怎么可能不是突变者?」 扬皙心里一凉,想到那些在公车站牌她自以为的偶遇,还有她偶然听见的徐小楠跟沉齐光走得特别近的传言,「你在说什么?」 「扬玉很聪明,他大概花了所有的心思,就是为了你活在他的庇荫底下,但你活下来了,他却死了,不知道该说是扬玉的心愿实现了,还是说他最后什么都没得到?」沉齐光笑着,却比刚刚的笑容更加阴冷,他早就已经没了知觉,作为这一切的源头,他早就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充满血肉,还会叫痛的自己。 扬皙一句都没回,儘管她的心早就因为沉齐光简单几句话而皱成一团,但她还有更多想要问的,对于这个世界,她知道的太少,而扬玉走得太快。 「扬玉是政府最严加观察的突变者,从小就表现出高超的能力,个性沉稳,脑袋又聪明,结果没想到,居然死在同是突变者的人手里,说起来或许也是挺讽刺的。」沉齐光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扬皙隐忍着心里的痛,只是表情漠然的听着沉齐光的一言一句。 「你可能不知道,因为扬玉的缘故,不仅仅是我怀疑你是突变者,你早就是政府那边的观察对象,你们兄妹俩是观察的特别久的个案。喔,如果我没记错,最近你爸妈已经搬出来了吧?」 「恩。」扬皙并不意外沉齐光知道的比她想像的还要多。 「那就代表政府已经停止对你的观察,我看过你的档案,所以我知道你不是突变者。你不知道现在的社会氛围已经变成怎么样了,我理解你因为想要知道扬玉的消息,所以才说这样的谎,但在大家面前假装自己是突变者,并不会让你知道的资讯变多,反而只会徒增我的困扰。」沉齐光叨叨絮絮地唸着,他缓缓站起身,经过扬皙身旁停下。 「我会找到杀死扬玉的人,所以,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不准再说自己是突变者,不然我会用妨碍调查的罪名告发你,现在,请你出去。」沉齐光的声音很冰凉,冷到扬皙光是听着都觉得心里发寒到几乎要停止跳动。 那是,杀意。 扬皙站在走廊上,她清晰的记得沉齐光眼里的情绪,让她连一句话都不敢说。 扬玉曾经有段时间和沉齐光那群朋友走得很近,那在当时的校园来说是很轰动的消息,毕竟两个校园的风云人物走在一块,仅仅是远远看着,都养人而引人注目,但那时不论她怎么问,扬玉几乎没有和她说过沉齐光的事情,刚刚和沉齐光说的话,是扬玉唯独讲过的关于沉齐光的一段话,扬皙那时没在乎,但现在却觉得事情似乎比她想像的更复杂。 扬皙认真的思考,扬玉一定还有说过什么言外之意,但她却怎么都想不出来,思考中却硬生生撞上一面铁壁,痛的扬皙忍不住赶快按住自己的额头,并且对罪魁祸首怒目而视,却只见对方依然笑的邪魅率性,丝毫没有反省的模样。 「怎么样?好奇心有被满足吗?」黑月笑脸盈盈的开口,「我们的突变者小姐?」 「你对你的室友真是没有同理心,搞不好我刚刚被严刑拷打了欸。」扬皙对着他做鬼脸。 「那我也应该去一下,告诉他们你的恶形恶状,真是太恶劣了,绝对要被关进去教育教育。」黑月笑着躲过扬皙飞过来的拳头,「喔还有这个说不过别人,就直接动手的毛病,希望他们能一起帮你改正,不然谁能包容你这个脾气?」 扬皙看着那不论怎么闪躲都还是瀟洒的模样,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黑月最近笑的频率比她刚认识他时还要多,他的笑很好看,绝对是能逗留在任何人青春的清爽美好,扬皙忍不住的脸一红,拳头不意外的又再次挥空。 「你是真的不担心我?要是我真的被抓走怎么办?」扬皙不服气的开口,黑月看着她赌气的模样,他不客气的笑容更盛,伸出手摸了扬皙的头,他身材修长,足足比扬皙高上一个头,扬皙根本躲不过,但也没有要闪的意思。 黑月独爱扬皙发丝的流泻,飘散空中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我当然会把你救出来,还需要讲吗?」黑月一点犹豫都没有的快速回应。 「你干嘛停下来?」 扬皙脸红得像苹果一样,双眼微怒的瞪向黑月,扬皙第一次想用红顏祸水这样形容一个男生,这个人要不是单纯的对于自己的话语丝毫不察,要不然就是城府极深,一言一行都巧妙的利用了自己的优势,为的就是要把所有人弄得团团转。 对于黑月这个人,扬皙相信绝对是后者。 「我是绝对不会被轻易迷惑的。」扬皙对着黑月发誓,一面摆出迎战的姿态。 扬皙个子不算太矮,但在黑月看来,却还是像隻发怒的小松鼠一样,毫无威胁性,反而看起来可爱逗趣,他忍不住又笑出声来,微微低下身,和扬皙对视。 「扬皙你发什么神经?」他笑的极为狡猾,脸离的太近,扬皙石化。 哎,这个时候就怨恨爸妈没帮她生一个厚一点的脸皮。 扬皙感觉到退也退不去的潮热涌上脸,如果说之前对沉齐光的嚮往就像发自内心喜欢阳光的自然,黑月就像霸道的流氓,出现的时候没有一声招呼,恶劣的在她的世界直接佔据一角,并且抓住了所有开疆闢土的机会,等到她回过神,自己的生存空间已经被他团团围住。 「而且,你早就知道结果了吧?关于他们认为你不是突变者这件事情,你只是想要知道更多关于坠机事件的资讯不是吗?」黑月狡诈的笑容透出一股难以抹灭的骄傲自信,扬皙忍不住觉得头晕目眩。 「......我才没这样想,纯粹是巧合。」扬皙嘴硬心虚回应,避过黑月的脸,逕自往前走去。 黑月得意地瞥了她一眼,他嘲讽的开口「是是是,绝对、一定、必定、怎么可能不是巧合?」 扬皙恼怒的瞪了黑月一眼,正打算又要抬手一巴掌,口袋的手机突然不合时宜的震动,或许是时机实在太怪异,或许是直觉从来没错过,扬皙很快的拿出手机,只看到未知的电话传来一条讯息。 「今天晚上十一点,旧市区的废弃美术馆。」 -27-说我像狗? 他这辈子有没有真心爱过谁呢? 他走在街道上的步伐很快,快得像是在跳舞一样,一个不小心就会将自己绊倒,而他突然想到这么一句话。 其实他是爱过的,这辈子曾经真心爱过两个人。 即便已经夜深了,旧市区的人潮依然汹涌,他一面小心不和人群產生碰撞,一面试着在推挤当中找到空隙向前,今晚的天气特别闷热,天气预报说要下的雨,从早上一直累积湿热到了晚上,连带着他的情绪都烦躁了起来。 旧市区已经随着都市转移而逐渐被淘汰,连待在这的居民都是社会最底层的人们,再加上之前的旧市区火灾,能搬走的人们早已搬离,剩下的自然就是连走都走不了的住户,就算仅仅是擦肩而过,他仍然能感觉到这些人和自己的不同,一面心惊,一面悲怜着。 但最多的,大概是愤怒,近期最常出现的情绪,沉齐光握紧双手,一步步走向暗的那面。 依照讯息上的指令来到旧市区,扬皙踢着地板上的小石子,她刻意的戴了顶大帽子,压低帽簷,在黑夜当中几乎看不到她的面容,换下校服她身着最常见的运动服,整个人完美地融入旧市区的颓废街景,眼看约定的时间就快要到了,她从口袋里面抽出口罩,才要戴在脸上,却很快的被拍掉,她恼怒的看着掉在地板上的口罩。 「你如果再戴口罩,对方大概也认不出你来了。」黑月丝毫没有罪恶感的坐在旁边的石阶上,对着扬皙耸肩。 「又不知道对方是谁,小心一点比较好啊,而且,你干嘛一定要跟来呀。」扬皙要说没有脾气绝对是假的,她把自己打扮得这么低调,就是不想引人注目,却没想到黑月硬是要跟,这也就算了,不论她怎么帮黑月挑衣服,这天生的衣架子都可以穿出风流倜儻,简直不可思议。 「简讯上有说我不能跟?」黑月穿着宽松的灰色上衣,虽然大了一个尺寸,却硬是穿出一股宽松慵懒,再搭上他轮廓分明的五官,就像在拍摄杂志一样,怎么样也低调不来。 「......没有。」扬皙放弃的别过头,赌气似的落下狠话,「我不想说了,反正我就是说不过你。」 「你知道就好,帮我省很多麻烦。」黑月嘲笑着她。 这傢伙根本得寸进尺,扬皙真想朝那张得意的脸庞打上一拳,但每次出手都没有正中的时候,反而让自己看起来像在搞笑的小丑一样狼狈,所以她忍,却没想到黑月根本就没有见好就收的观念,搞得她每次结束都像在生闷气一样,快要内伤。 「你就是发简讯的人?」黑月突然警戒的开口,扬皙这才往前看,注意到站在他们不远处,一身黑的人,不知道已经站在那里多久,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仅仅是站着不动,似乎就非常引人注目。 「好奇怪,怎么看到你们两个一起出现,我好像完全不意外。」那人面对着黑月冷漠的口吻也没有要退却的意思,他的声音有股独特的稚嫩,扬皙总觉得耳熟,却是直到对方走的近了,她才终于察觉对方的身份。 「你是......周函学长?」 「什么啊?该不会是沉齐光派你来的吧?一直侍奉着那种阴阳怪气的傢伙,你都不会觉得很累吗?」黑月从石阶上跳下来,双手插着口袋,微微将身体向前倾,调侃的看着周函。 扬皙惊讶的看着周函摘下自己的口罩,她怎么想都没有想过是周函传的讯息。周函对黑月的挑衅没什么反应,只是狠狠地看了扬皙一眼,那眼神太沉重,扬皙瞬间也不敢再开口。 「齐光才不是什么阴阳怪气的人,在我眼里,你们才是最阴阳怪气的人,特别是你哥哥,如果没有遇见他,齐光一定能够过得比现在还要好。」周函低低的声线听不出情绪,与他在学校的形象截然不同,周函也没有要扬皙回应的意思,话一说完,就拉着他们俩到路灯照不到的角落。 他恶狠狠的盯着扬皙,语句间咬牙切齿,「我很讨厌你,讨厌到我觉得我可以亲手杀了你。」 黑月想要上前,扬皙却是用手势阻止他,扬皙缓缓开口,「因为我哥哥?」 「不,齐光他讨厌你是因为扬玉,但我讨厌你,跟扬玉没有关係。」 「虽然从以前就有感觉,但我还是想知道,为什么你讨厌我?」扬皙记得每次沉齐光笑着和她聊天的时候,周函虽然站在一旁,但眼光从来没有看向她,因为违和感实在太重,所以她从来没有忽略掉,但他从来没有真的做什么,扬皙也没有深入了解。 周函不只是标准长相,比起一般男孩子,他脣红齿白的模样更多些艳丽,就算只是藉着稀微的光线,看起来仍然是让许多女孩子望洋兴叹的长相,而就因为多了那层艳丽,此刻被那样的脸狠狠揪着,扬皙可以感受到更强烈的一股恨意。 「你实在太讨人厌了,真的不知道要从哪里说起,但我觉得最让我看不顺眼的,大概是你的无知,什么都不懂的人,被所有人包围保护着,过着岁月静好的日子,看着就让我觉得噁心,对啊,无知,凭什么是你无知,凭什么当所有人的心都扭曲了,但你仍然可以满口正义。」周函痛快的讲出口,他双颊一直漾着一股病态的红晕,扬皙这才注意到周函整个人飘散的酒气,他醉了,但却无比真实。 扬皙仍然是一句话都说不口,她不知道要怎么回应。 周函的话语很犀利,句句带刺,虽然像是在为难她,但更像在控诉、在哭诉。 「我已经受够了,虽然齐光对你宽容,但我真的太讨厌你了,你觉得开玩笑说自己突变者很好玩是吧?」周函被满口的酒气醺的连自己都晕了,但他却沉浸在这股痛快当中。 「如果看完今天的事情,你还认为突变者这件事可以开玩笑,那你就继续,但我绝对不会放过你,踩在别人的伤口上装天真无辜,是有罪的你知道吗!」周函病懨懨的笑着,他太压抑了,对于沉齐光的所有忍让和心疼,全部变成了攻击扬皙的剑,没有向扬皙刺去的,已经在过去狠狠地刺伤自己,遍体鳞伤。 「欸,说够了没啊,要显示对沉齐光的忠诚就去,不要对着人莫名其妙的乱吠,像隻狗一样,狼狈的讨人厌。」黑月轻轻一推,周函就踉蹌退了好几步。 「哈。」周函低低的笑着,「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虽然我们还不知道你的身份,但你跟我一样,不都就是为了自己在乎的人鞠躬尽瘁,要说我是狗,你也不遑多让。」 「你真的是没碰过坏人,居然说我像狗?」 「黑月,别这样。」扬皙硬是把黑月拉到自己身后,她镇定的看着靠着墙壁喘气的周函,他知道自己正一步步接近真实,「我的确知道的太少,但我始终没有想要躲在别人身后的意思,我想要理解,理解所有一切。」 周函看着扬皙澄澈的双眼,他挣扎了一阵子,最终别过头去。 「在三楼,在这栋美术馆里头,三楼中间有个废弃的大戏院。」周函低着头,囁嚅着,讲的很快,快得让人几乎听不清,也少了刚刚的怨气激昂。 「你们从这前面不远的后门走进去,先躲在四楼的观眾席,不要被任何人发现。」周函继续唸着,却像是断了线的人偶,目光始终闪避,最后他对着自己嘲讽的笑。 「周函,谢谢你。」扬皙认真的鞠躬,姿势虔诚而真挚,周函却始终没回话。 「走了。」黑月烦躁的拎起固执的扬皙,周函的声音却在后方响起。 「我不知道我这样做是不是对的,或许会被讨厌吧,但我始终想为他做些什么......」 周函的声音像是风中残烛,先前因为酗酒而狂乱张扬的狂气已经收敛,此刻的声音却彷彿在乞怜,听的扬皙发怔,却被黑月拉着向前没有听清楚周函的话,她听到的话语零零落落的,像是漂浮在湖上的浮萍,没有根,一吹就散了,像周函从墙上无力滑下的身影,他抱着身体,呜呜噎噎的哭着,却连哭声也小的彷彿怕打扰他人。 他不过就只是十几岁的少年,却好像承载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悲哀。 扬皙不敢别过头,只能任由周函的哭声逐渐绑架她的心神。 黑月双手轻轻的附上扬皙的双眼,他感受到手掌里有雾气,扬皙一向心软,但他们在前往真相的路途,没有馀裕安慰每个哭泣的灵魂,黑月拉起扬皙的手,脚步稳健的向前,催促着扬皙继续向前走。 「别看了,那傢伙,想要的不是你的同情。」 扬皙看着黑月,他似乎总是能在所有时刻带着她走向最正确的方向。 她牵着黑月的手,好像只要牵着他的手,她就有勇气可以面对一切,即便他们要直奔向黑暗。 -28-一如以往的爱着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想起扬玉。 那些在所有时刻苦苦压抑的思念,对我而言,就像吸毒般的救赎。 明明知道不可以,却唯有在任由思念氾滥的片刻,我才记起自己还活着。 那就像是一场盛大的歌颂,在整个会场当中洋溢着一致的和乐寧静,那寧静就像一张白纸,没有带有任何一点杂质,轻轻一撕似乎就可以看到最清脆的声响,一股毛骨悚然的感知悄悄爬上每一条神经,让整个人的情绪紧绷在最高点,却又因为游移在这针尖当中,反而在这样的状态绽放一股谜样的狂喜。 这栋废弃的美术馆自从政府宣布停止管理后,也没有财团接手的下场,就是逐渐凋零失去生气,座落在旧市区的中心,彷彿一双总是在黑夜中注视着眾人的一双眼,躲在黑幕后头窃笑,分明散发着如此诡异的氛围,致命的吸引力却让人群不可抑制的渴望,即便陆续有人提议要将这栋建筑废除,但却始终不了了之,甚至有传说,那些提案的人,总会在不久之后神秘地消失。 从四楼向下望去,三楼大戏院原先摆满座椅的地方,椅子都已经被移除,只剩下以跪姿待着的人们,整齐划一的间距、姿态相同的朝着同一个地方仰望,最前方的是一个披着薄纱跳舞的女子,那淡紫色的纱衣在她慵懒而曼妙的舞姿下不断的飞扬而坠落。 灯光始终由下而上的打在舞台上,乍看之下那女子似乎是眾人的焦点,但就连她也不是站在舞台上,而是站在舞台前方的空地,他们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用着整齐划一而虔诚的姿态。 几乎是一瞬间,那舞台上出现一群披着纯白斗篷的人。 女子的舞蹈停了下来,她尊敬的坐下,呈现跪拜姿势,而身后的群眾们,更是一见到那群人,就都随着女子的姿势跪拜,虽然不清楚现场到底有多少人,但这整齐划一的动作,却令整个楼都发出轰隆的阵阵作响,不吵杂也不喧嚣,却带有一股致命的压迫感。 「很开心能够看到各位参与今天的聚会。」虽然穿戴斗篷看不清长相,但从声线判断,为首的人是个男性。 「近日,相信大家都有听到风声,我们被严重的污名化,被诬赖从没有犯下的罪孽。」 听到这句话,整个会场的确瀰漫着一股时光停滞的感觉,但却没有一人从跪拜的姿势抬起头,他们仅仅是静静的听着。 「这是权威者一贯使用的手法,只要真相未明,或是对他们有所侵害,他们便会将一切罪名推卸给他们认为最有威胁性的存在,他们狡猾而自傲,认为只要掌控主流意识,就能够掩盖他们所有的把戏。」 「但我希望你们漠视那些人说的任何一句话。我明白听到社会上目前的污名化,你们或许会愤怒、紧张、悲伤、害怕。但要记得,我们始终和那些自卑自傲的人不一样,我们等待的不是一时的嚣张狂放,我们等待的是那份最终的永生。」 为首的女子抬起头来,直起身子,又再度跪拜下去,身后的人群们也跟着一同跪拜的模样,活像是一团阴暗的浪潮,在看不见的地方万头攒动。 「坏的事情就不说了,我相信在座的人们,都是因为信仰才会聚集在这里,今天比较特别有我们需要介绍的人。」 那个男人似乎是朝着四楼的方向看了过来,扬皙缩在四楼的身躯由不得的打了一身寒颤,她起身就想要走,却被黑月按住,用眼神示意她不要乱动,整个场面的氛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连带者扬皙不自在了起来,连一点风吹草动都害怕。 「我刚刚跟他对到眼了,我很确定他有看到我。」扬皙惊魂未定的开口。 「要是他真的看到你了,难道还会放任我们两个不速之客继续躲在这里吗?」黑月指着台下继续进行的程序。 扬皙哑口无言,却依然有些胆颤心惊,「周函为什么要我们来这里?」她忍不住的囁嚅起来。 那个为首的男子不知何时离开了舞台,现在站在最前方的,是一个个头更高的女子。 「今天我们有一位新进教徒,希望大家能一起欢迎他,那我们就请新进教徒上台,接受主神的祝福。」 全场顿时响起如雷的掌声,扬皙忍不住又被这整齐划一的群体意识给惊吓到,与其说他们是一群人,他们更像是一团意识,信仰同样的美好,思考同样的琐事,并为了同样的目的而高歌欢唱,人类之间的异质性顿时似乎不再存在。 上台的有两个人,一个身形修长优雅的妇人勾着一名少年的手,那名妇人明显透露出一股紧张交杂的狂喜,连走路都不大稳当,而那名少年却相反地沉着,时不时搀扶着快要跌倒的妇人,两人走在一块,就像最完美的母子相伴。 然而,扬皙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在舞台灯光下,闪耀的刺眼的浅灰色发丝。 「那是......沉齐光吗?」扬皙不敢置信的开口,黑月没有应答。 这场诡异的聚会,气氛瞬间来到最高点,扬皙和黑月待在四楼静看着一切发生,只是没有想到会在最奇妙的场合看见最没想过的人,一时之间人生变得荒诞不羈,扬皙早就猜到这是个什么样的场合,只觉得所有一切看来没有关联,却又是如此环环相扣。 「这里不就是被称作『祝愿』的邪教组织的聚会吗?怎么会在这里见到沉齐光?难不成他是突变者?」扬皙的思绪被搅乱,只是看着沉齐光一步步搀扶着那个妇人,慢慢走向舞台的正中心。 「不可能,其他人都有可能这么做,但沉齐光是最没可能的一个,他绝对不是突变者。」黑月篤定的声线没有任何游移,但他的目光也紧紧跟着站在舞台上的沉齐光。 黑月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过去遇见扬皙,他不着痕跡的看了扬皙凝重而震惊的面容,她似乎身处在所有事情的中央,扬玉是,沉齐光抑是,世界是真的乱,他烦躁的顺了自己的头发。 光线实在太刺眼了,沉齐光不由自主的想要抬手去挡,但他看到走在一旁同样被灯光刺痛双眼的身影,他突然间心里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他最终将手伸了过去,挡住照射过去的光线,任凭照射在自己身上的持续刺痛双眼。 「妈,你现在快乐吗?」沉齐光的手遮掉了过度的舞台光,手掌的阴影明灭底下那张他看着就心酸的脸,他轻轻搀扶着她,唯恐伤到她一分。 「快乐啊,今天是妈妈最快乐的一天。」 「那就好,我好久没有看到你笑的这么开心了。」沉齐光宠溺的笑着,听到这句话,走在他身旁的母亲笑得像个孩子一样,整个人手舞足蹈,沉齐光目光温柔的彷彿可以酿出蜜,他细心的将母亲的乱糟糟的发型整理,手劲柔和,甚至颤抖。 今天是妈妈最快乐的一天。 却是他终于要碎裂的一天。 他拖着脚步,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从胃里翻了上来,让他以为本该冷静无感的情绪,又再次掀起一阵波澜,舞台下的视线就像一个个诅咒,不论他有多悲伤,他却已经停不下来,母亲疯癲的笑容在身旁,他却感觉到比任何时候都要更加寂寞,比只有自己一人的家还要更加痛苦。 但这一天早晚会来的,他很清楚,因为他们家已经是个残破的悲剧。 他像个提线木偶,母亲想要他笑,他便笑了,母亲想要他走上前,他便移动脚步。他的意识其实一点都不重要,没有人在乎,连他自己也想要抹杀自己的存在。 他多希望,自己能就这样成为某人的棋子,享受被操纵的快乐喜悦,清醒的脑袋早已经将他整个人撕扯的看不到完整的模样,光是在所有人面前表现正常,都已经耗尽他的灵魂,沉齐光没有哭,他已经哭得太久了,哭到整颗心都乾涸,这一条路,他从国小踏上,却始终没有看到尽头,唯独内心的愤怒恨意撑着他走到现在。 但今天一切都将改变了,他累了,再也不想坚持了。 「小光,来,来妈妈这里。」 沉齐光像是被蛊惑一样,他从没有像现在一样心安过,他搭上母亲的手,站在舞台正中央。 而所有人看到这一幕,响起一阵狂乱而激昂的掌声,震耳欲聋,沉齐光已经什么都听不到。 「真的跟大家说的一样,只要坚持下去,终究会感动身边的家人,我们家小光以前非常反感我参加聚会,但奇蹟真的出现了,我跟小光说到如果我没有办法带来新的信徒,就得要被迫离开教会后,小光就答应要陪我一起来了,我相信这就是神的旨意,也是祝愿的力量!」 沉齐光面带着亲和的笑容,他觉得他戴着一副非常厚的面具,可能这辈子都拿不下来了。 他看着母亲慷慨激昂的对着麦克风讲述着他改邪归正的故事,突然觉得眼前的人,似乎不是母亲,而是个呲牙咧嘴的恶魔,这恶魔却也跟自己一样,被又粗又利的提线操纵着,沉齐光想哭,却哭不出来,所以他笑,要笑得比以往还要灿烂。 「小光,妈妈真的谢谢你!你加入了之后,妈妈才能继续待在这里,但你相信妈妈,这里是最好的地方,再也不会寂寞害怕,也不会有悲哀愤怒了。」 沉齐光知道自己应该要往母亲身旁的教徒走去,而那教徒蠢蠢欲动的手,会罩在他的脑袋上,正如同他们对母亲做的那样,听说几乎是当下,一切悲哀怨懟就会消失,每天生活在极乐的愉悦当中,却再也没有了自己。 也忘了自己为何而战,沉齐光看着曾经笼罩在深层悲伤的母亲,此刻如痴狂的笑。 很快的,沉齐光这个人将会消失在世界上。 但世界上却会多一个快乐的人。 沉齐光苦涩的笑了,这辈子作为他自己活着的时间,实在太苦了,苦到他甚至没什么好怀念的,而这时扬玉的面容,却又浮现在他的脑海里,沉齐光忍不住想要嘲笑自己,原来这个世界,一直以来都在嘲笑他的困兽之斗,他的奋力一搏,他的努力挣扎,不过都只是让故事更精彩的桥段,沉齐光抬起头。 他对着母亲温柔的笑,就像他早该忘记的孩提时代。 在他最后还是沉齐光的时候,他还有一句话想说,他的微笑虚弱而残破。 「妈妈,我只是想跟你说,我真的很爱您,真的真的,从以前到现在都是。」 -29-天之骄子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有关突变者的事,不是故事,而是血淋淋的事实。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所谓天之骄子,那就是沉齐光。 拥有一对关心自己的父母、富裕的家境、如油画般轮廓深邃的漂亮面皮、做什么事情都得心应手的聪明伶俐,在成长过程中获得所有的注目,轻易地掳获所有人的爱,他过的太富足了,以至于他从小长成一个饱满的人,全无一点心灵的扭曲和自卑,他富有同理心,彷彿灵魂当中有无限的爱和能量。 这是一直到他国小的事情,而他永远记得那个改变一切的夜晚。 「小光,爸爸升职了!所以我们今天要开庆祝派对!记得要跟爸爸说恭喜喔!」母亲捧着他的脸,笑容满面的嘱咐他。 「好呀!我最喜欢庆祝派对了!」 「我们小光最乖了。」母亲的笑容当中有宠溺,就是这样的笑容丰富了他的童年时光。 在他印象中,母亲就是这样的角色,温柔婉约却又充满热情,在家里都穿着样式大方舒适的长裙,将家里的每个角落打理的整洁又温暖。那时的他不大懂升职的意思,但是看着母亲边哼着歌边准备菜餚的模样,他就跟在一旁,像隻小跟屁虫一样跟前跟后的,被母亲的心情渲染也开心了起来,跳上跳下的。 「妈妈!爸爸升职是什么意思啊?」 妈妈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小光知道爸爸在政府单位工作吧?」 「知道。」他傻傻的用力点头。 「因为爸爸工作很认真,所以政府要给爸爸更重要的工作喔!爸爸要维持社会秩序,把坏人都抓起来,这样小光和妈妈还有其他人,都可以过上安全的生活喔!」 沉齐光听的一双眼睛闪着点点星光,他忍不住也开心的欢呼起来,但后来又疑惑的开口。 「妈妈,可是坏人不是已经有警察会去抓吗?爸爸又不是警察,那他要抓的坏人是谁啊?」 沉齐光看着母亲的眼光闪烁了一阵子,他忍不住又变得更好奇,母亲拉开椅子让沉齐光坐在上头,她轻轻的拍了沉齐光的肩头,「妈妈告诉小光,但小光要答应妈妈不要说出去喔!」 「恩!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我们打勾勾!」 「爸爸他啊,要抓的是突变者。」母亲那时候讲话的语调他到现在都还记得,但彷彿是从那天,那个词语彻底地成了一种诅咒,层层攀附上他们家庭,再也没有逃离的一天。 那天,他们一家三口,愉快的吃完一桌丰盛的饭菜,最后还一起吃了沉齐光这辈子吃过最甜美的蛋糕,上头有饱满的草莓和清爽的鲜奶油,沉齐光开心的吃了两块,整个肚子都涨了起来,惹的母亲嘲笑他贪吃,而父亲母亲拿着香檳开心的对饮,整个空间品嚐不出任何一丝不对劲,只有祝福和快乐。 但那时候沉齐光就该知道的,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单纯的香甜美好,一时的快乐,都要付出代价,那天的蛋糕有多甜,彷彿就验证了他日后要吞下的苦,他甚至幼稚的想过,要是能够回到那天,他一定一口蛋糕都不会吃,如果知道吃了之后要面对的事情,不如从没有品嚐过美好,这样一来,也不会因为有那晚开心的记忆,而更显得日后自己的悲凉。 猎捕突变者的行动,本身就像是个诅咒。 而他们家因为触碰了禁忌,从此万劫不復。 早在所有人都还认为突变者不过是故事当中的存在,他就已经感受到突变者是如何蚕食鲸吞着他的日常生活。 猎捕突变者,对于当时对突变者一无所知的他们来说,想要一帆风顺,本就是太天真的奢望。 他亲眼见证着父亲如何从满脸笑容、幽默风趣的慈父,日渐乾涸,连皮肤都变得枯槁,整个脸部线条都僵硬了起来,好像是从那天开始,父亲再也不笑了,原本只是木訥寡言的父亲,至此之后一语不发,不论沉齐光如何笑着试图撒娇,一切却已经超乎他年龄可以解决的范围。 父亲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僵化,即便在饭桌上一同用餐,他们的视线却完全不会有交叠,父亲不是低头看着碗就是眼神平淡地看着远方,不论沉齐光如何搭话也不会有反应,用完餐,父亲会坐在沙发上头,像是一尊僵化的大佛,任凭沉齐光调皮的转着电视频道,也丝毫不吐一语,唯独是看到政论节目里头讲到有关突变者的阴谋论,父亲的眼睛闪烁了一下。 「父亲你看,他们好好笑,所有的错就只会怪到突变者身上。」沉齐光抱着一丝期待,让电视画面停留在父亲有反应的内容,他笑着朝父亲搭话。 「一切都是他们的错。」父亲低哑的声音很阴沉,听的沉齐光陌生。 「父亲,可是你看他们连蔬果歉收都说是突变者的阴谋,可是今年不是本来就因为颱风的关係损失作物收成了吗?应该要去检讨以后的防颱措施吧?我们同学都说这个节目是在搞笑欸哈哈。」 沉齐光试图在句末和缓的笑了几声,他并非是非不分的人,而他深信父亲也会一同嘲笑过于荒谬的节目,然而父亲却好一阵子没了回应,沉齐光这时看向父亲,却吓的说不出话来。 父亲紧紧咬着牙关,一向没有生气的眼神满溢出怨恨怒气,连脸上的青筋都清晰可见,父亲这阵子瘦了很多,骨瘦如柴的身躯满载着深沉的恨意,与其说是父亲,不如说更像是从地牢里爬出来的怨鬼,沉齐光下意识的害怕起来。 「这一切都是他们的错!都是他们!是他们!狡诈的垃圾!只会躲!每天像水沟里的老鼠一样噁心又阴险!都是他们害我在高层面前抬不起头!羞辱、羞辱、羞辱!这一切都是他们错!」 父亲像是某个开关被打开来,更像是潘朵拉的盒子被推开来,父亲拖着那枯槁的身体,怒吼着残破的句子,而在那一刻的沉齐光,却发现原来一切都已经坏了,他从沙发上站起来,狼狈的想要逃离,逃离那个不过是披着父亲的皮的怪物,他心中父亲的模样正不断被破坏,但他相信母亲一定可以解决这个状况的。 他一抬头,却看到傻站在后方不断哭泣的母亲,母亲略过他,往父亲那边走去,她想要抱住父亲,却被父亲失去神智的拳打脚踢推开了一次又一次,最后母亲跌坐在地板上,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而父亲却像是什么都没有感受到,只是继续对着电视里的人咆哮叫骂。 那一刻,沉齐光知道自己心里有什么再也好不了了。 父亲好不了了,母亲好不了了,自己也好不了了。 如果人真的可以选择忘记什么记忆,那天晚上的画面,是他最想要忘记的残忍。 每日每夜父亲失去神智的画面,脆弱无措的母亲,是他最强烈的梦靨。 后来沉齐光已经学会不再去期待,一天天的过,一夜夜的梦。 父亲从那天起,几乎没有再回家过,独留悲伤的母亲守着一个家,沉齐光每天回家面对着的,就是缩在角落里低声哭泣的母亲,看一次,他的内心似乎就会撕裂一次,终变为几不可辨的斑驳,小时候的记忆有多灿烂,似乎就越显得他的悲哀。 「小光,对不起、对不起,可是妈妈真的好痛。」 「没关係的,我懂,我会照顾你,不要担心。」 他将母亲扶起来,一口一口的将饭菜送入母亲嘴里,似乎真的只是一瞬间,他从天之骄子的神坛跌落下来,彷彿曾经有过的幸福只不过是老天爷的悲怜同情,他逐渐麻痺自己的心灵,他甚至再也不哭了,熟练的照顾起母亲,日子还是要过,再怎么样,总会有母亲一起,他下定决心,要陪伴母亲的悲伤。 只要撑下去,陪伴终将走过逆流成河的悲哀。 却不知道,逆流成河的悲伤早已成为汪洋大海,见不着源头。 是那天,他看见母亲衣着整齐若无其事的在餐桌看看着杂志,那画面熟悉却太过陌生,母亲的面容恢復光彩,神情安稳姿态优雅从容,就像小时候的那么多日常。 沉齐光一时之间站在门口,却不敢踏进门,只怕这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梦。 -30-恶魔探出头 沉齐光定格在门口,他用力了眨了好几下眼睛,却发现画面维持着,并不是在梦境当中,他先感受到的是喉头的哽咽,还有无法克制满溢双眼的水雾,他提着书包的手颤抖着,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现实,只是在门口傻傻地站着,手一软,手上的书包掉在地板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母亲好像这才注意到站在门口的他,「小光,你回来啦。」 一如记忆中的温和嗓音,沉齐光一时之间几乎忘记怎么说话,连鞋子都没脱下,直接朝母亲扑了过去,他的脸埋在熟悉的香气里头,只觉得一直以来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他已经好久没哭了,此刻却哭得不能自己,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任由眼泪狼狈的流了满脸。 「我们小光怎么回事啊,怎么哭得像小时候一样。」母亲轻拍他的肩膀。 沉齐光感觉自己已经在绝望的迷宫走了很久,几乎不敢妄想今天是走出迷宫的一天。 「妈,我不是在做梦吧?」沉齐光哽咽的开口,手还是紧紧地环抱着母亲。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你今天在学校受了什么委屈吗?你抱得太紧,妈妈都快要喘不过气来了。」母亲笑着抱着他,一隻手安抚的拍着他的背,熟悉的动作却让沉齐光心里更酸。 寂寞太久的人,即便只是看到阳光都会觉得不真实。 「我们今天去吃好吃的吧!一起出门去玩!」沉齐光拉着母亲的手,他粗鲁地擦去停留在脸上的眼泪,像个孩子一样,笑容停留在脸上怎么也停不下来,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快乐似乎怎么笑都笑不够。 「怎么啦,今天怎么特别要出门?」母亲笑着从餐桌起身。 「我们要庆祝啊!这阵子过得太辛苦了,我们要好好犒赏自己!」沉齐光挥舞着手臂,表情激昂,就算想要压抑也压抑不了他发自内心的狂喜。 简直像是魔法,像是奇蹟。 「最近怎么了吗?哪有什么特别的啊?你这个孩子是不是傻了?」 沉齐光停下准备要推开大门的手,回头看向母亲。 「妈你说什么?」 沉齐光隐隐约约的感受到诡异,就像母亲脸上那抹始终没有变过的微笑一样,他怯生生的开口,语音低微。 「我说啊,我们最近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母亲真挚澄澈的笑容,让沉齐光的心一沉,猜测逐渐在他心里发酵,但他仍然不愿意相信。 「妈妈,你已经不在意爸爸的事情了吗?」 「爸爸?你爸爸出国出差好好的,你干嘛突然这样说?」母亲笑着回应。 时间停滞了,沉齐光看着母亲的笑容,整个画面颤抖着,他瞬间跌坐在地板。 说不清心里的情绪,沉齐光开始低声的笑了起来,刚刚才流下的泪,此刻又因为全然不同的情绪再度涌了出来,他不断苦笑的试图压抑,但却是连笑容都难以维持住,他哭红了眼,感受到胸口痛苦的刺痛感,他甚至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小光你怎么啦?你今天都好奇怪,你有事情都可以跟妈妈说啊。」母亲搀扶着他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 沉齐光这才仔细的看向母亲的双眼,母亲的双眼里头黯淡,就算是在讲话,她脸上的笑容也没有减低一分,即便是在他身体如此不舒服的现在,母亲仍然笑的云淡风轻,隐隐约约透露出来的违和感让沉齐光整个身体都凉了,他躺坐在沙发上,额头上冷汗涔涔。 「妈妈,你现在很开心吗?」沉齐光困难的开口,对着那张生硬的脸蛋问着。 「对啊,妈妈现在很开心。」母亲轻轻一笑,完全不见对于沉齐光的担忧焦躁。 那天沉齐光因为持续的胸痛去了急诊,却是他自己打的电话,母亲虽然一直跟在他身边,但就算是最危急的时候,母亲脸上仍然掛着微笑,像是要把前阵子没有笑容的日子都补回来一样,沉齐光几乎没有再见过母亲除了快乐以外的其他情绪。 这样的母亲如此快乐,却又如此不寒而慄。 沉齐光并不知道母亲在那短短的一天发生了什么事情,母亲仅仅说她和以前认识的朋友见面,但沉齐光知道,事情一定不可能只是如此,只不过不合理的地方实在太多,他的情绪很矛盾,他一面想要知道真相,一面却又担心太过刺激到母亲。 但他唯一确定的是,母亲从那天开始,似乎丧失了除了快乐之外的其他情绪,就算讲到父亲的事情,母亲的记忆也会有奇妙的扭曲,就像之前的不幸从未发生,一切都变得合理,而他们母子不过就是在等待事业有成的父亲回家而已。 沉齐光觉得日子逐渐疯狂,连他几乎也要失去理智。 母亲每天似乎总会和她口中的那个朋友见面,沉齐光虽然觉得诡异,但害怕母亲再次崩溃的恐惧,让他像隻将头埋在沙堆中的鸵鸟一般,刻意的忽略了那些显而易见的突兀。 忘记是过了多久,几乎已经忘掉面容的父亲突然回到家来。 父亲看起来就像他小时候的印象一样,壮硕而威武,好像从前骨瘦如柴的模样不过是场幻觉,沉齐光看着父亲的目光复杂,他还没下定决心责怪离家的父亲,也还没准备好要怎么跟父亲说明母亲的状况,只是呆站在门口。 「你回来啦!怎么比你上次跟我说的时间还要早,不过你真幸运,我今天准备的是你喜欢的菜,来跟我还有小光一起吃饭吧!」母亲一脸祥和的从餐厅走了出来,笑容满面的忽略了父亲脸上的伤痕还有尷尬,与其说是在对话,更像是在自顾自的说故事,银铃般的笑语结束后,她又走回厨房。 沉齐光对父亲的慍怒和对母亲的担忧瞬间到达最高点,他又气又无助的瞪视着父亲,「你离开家一阵子后,妈妈就变成这样了,我不知道她怎么了,她似乎也不记得你之前的事情,以为你是出差了。」 沉齐光看着父亲,却发现回復壮硕身材的父亲眼里流露出的不是愧疚,居然是害怕。 那几乎隐藏不了的神情,让沉齐光意会到事情似乎比他想像中还要更加复杂。 「小光,妈妈要跟朋友见面了,你跟爸爸一起顾家可以吧?」一顿饭吃完,母亲站在门口,沉齐光和父亲站着目送她。 这太怪了,真的太怪了,沉齐光握紧双拳,他不能再这样放任一切不安继续茁壮。 「妈妈,你留下来好不好?爸爸好不容易回来了,搞不好他会有很多事情想要跟我们分享。」沉齐光讨好的笑着,一面拉住母亲的衣袖,然而父亲却站得远远,沉齐光咬紧牙关,他知道父亲隐隐约约知道些什么。 母亲回过头来,仍然是笑着,「小光,你怎么了?你不是知道这个聚会对妈妈来说很重要吗?爸爸如果想讲什么,可以等明天晚餐的时候再说啊。」 「妈妈,留下来好不好,就今天就好。」沉齐光悲凉的笑着。 他早该知道的,知道一切诡异已经成熟。 「小光,放手。」母亲笑着想要挥开他的手,力道之大让沉齐光内心的绝望越来越沉重,但他仍然不放手,彷彿一种挣扎。 「你放手!我要出门了!我不能不去!不要拦我!不要拦我!!!」 母亲不断在尖叫,但脸上仍然是那抹亲和的笑。 这副画面后来成为了沉齐光恶梦当中最常见的场景,母亲叫的声嘶力竭,但对他仍然没有一点怨懟,只是奋力挣扎,拿身边所有的东西砸向他,他倒寧愿母亲咒骂他、愤怒的、哀伤的,明明任何情绪都可以,但母亲直到最后还是这样的笑容,只差在她的笑容越来越大,似乎要裂开整张嘴一样的可怕。 她就像吸毒一般,不去彷彿就会死,沉齐光发自内心的悲凉了起来。 他最终放开手,母亲一句话都没说,飞也似的就朝外面奔去,最终留下一阵风,大门也没关上的外头冷风不断灌进房里,沉齐光的衣着单薄,可他似乎也感受不到冷冽,只有衣袖随着疯狂乱的飘散飞舞,银白的灰发在空间里飘成一条条细线,却留不住母亲。 「果然、果然......」 父亲一直站在身后,但直到现在才颤抖的开口,沉齐光回过神,激动的抓住父亲的衣领,但被强烈的绝望支配,他的声音虚浮,现实的一切彷彿都在嘲笑他的刻意坚强,他颤抖着身躯,对着父亲低吼。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沉齐光低哑的吼着。 父亲看着被推开的大门,目光涣散。 「这就是『祝愿』,突变者组织起来的邪教团体,他们会给予『快乐』,教徒们都会被剥夺除了快乐以外的情绪。因为目标群眾瞄准在已经陷入绝望的人们,在人心灵脆弱时靠近,所以他们扩张的很快,信徒也很忠诚......」 「哈。」沉齐光冷哼一声,他低声的笑着。「父亲,你说的这些好像都在嘲笑我做的努力。」 沉齐光的双眼佈满血丝,阵阵作噁的痛苦不断蔓延上来,他绝望的笑起来,笑得撕心裂肺,笑的几乎要将一颗心呕了出来,那些画面突然不断侵袭他的脑袋,母亲缩在角落哭泣的画面、母亲对着生病的他微笑的画面、母亲再也不在乎一切的画面。 「妈妈她、再也好不起来了对不对......?」沉齐光笑得灿烂看向父亲。 父亲回避他的目光,那的动作却代表了一切。 逆流成河的悲伤成了汪洋大海,光是看着都觉得窒息。沉齐光感觉到自己心里的恶魔似乎正在孕育而生,他其实一直在那里嘲笑着他的努力,就在等今天这样戏剧化的场合,击溃他一切的坚持,最终吞噬他的灵魂,成为内心无所珍惜,充满恶鬼的皮囊。 沉齐光任由怨恨蔓延,他哭着笑着,似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表达自己了。 「这一切都是他们的错、全都是、全都是。」 如果不变成恶魔,不找点什么怨恨,面对着已经残破的家庭,面对懦弱的父亲、扼杀自己灵魂的母亲,他找不到活着的理由。 那又悲又凉的萧瑟终究蔓延了一辈子,久到他已经不在意时光的流逝。 唯有内心对他们的恨意,成为他人生的价值。 -31-黑猫微笑 「沉齐光,起来。」 在睡梦当中他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呼叫着他,他的身体很轻,或许这就是情绪被剥夺的轻松,因为悲凉怨恨已经贯穿了他的年少,如果被夺去了这些,他真的没把握自己还剩下些什么,所以这样轻如羽絮的感觉,或许才是他灵魂最应该出现的样貌。 「这么久没见,我都不知道你变的喜欢赖床了。」 他的眼睛紧闭,那好听的嗓音逐渐清晰起来,他忍不住的皱紧眉头,那不是他该听到的,却是他已经思念很久的声音,他甚至光是听到就想哭,在他最后保有完整自己的片刻,那些深藏在心底的嚮往,最终形成一股反扑,成了他最后的依恋。 那嗓音又开口,「起来吧,你不该来这里的,不是说了要把所有突变者都绳之以法吗?」 沉齐光开始感受到真实,儘管他努力睁开眼,看见的却还是一片黑暗,他焦虑的摸黑前进,却始终没有碰到任何实体,彷彿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你在哪!」沉齐光用尽气力的大吼,「你躲在哪!」 「快走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你不是死了吗!不会再来我的梦里了!我都快以为你是真的!」沉齐光绝望地喊着,但任凭他如何挥舞自己的双手,仍然什么也没碰着。 似乎一如他的人生,好像已经离得很近了,但最终只是一场空。 「回去吧。」 那声音逐渐变得越来越幽远,最终他的意识像是沉进水里,不仅仅是强烈的窒息感,还有遍佈四肢的沉重,不管他如何挣扎,结果都是慢慢沉没,寂静的令人认份,他累了,太累了,放弃挣扎后他很快地沉下去,沉往无穷无尽的黑暗。 他睁开眼的时候,先是呼吸到空气,再来就是遍佈周身的酸痛感,痛得他几乎动弹不得,沉齐光吃力的撑住自己,但连脑袋都昏,晕的他想要吐,他并不记得有在报告书看过祝愿有这样的效果,最终他坐起身,才发现自己已经离开舞台上,但却不知道自己又移动到哪了。 「你看,我就说你刚刚下手太重了。」 「他明明还没死,却像个死人一样,我只是想把他弄醒啊。」 沉齐光的耳朵还在耳鸣,好像依稀听见了什么,却听不清楚,只想要把充斥脑袋的晕眩晃掉。 「妈妈......妈妈!我怎么会在这里!」沉齐光最快反应过来的是,母亲并不在自己身旁。 而后开始感受的是夜晚冷冽的风吹在脸上,凄凉的彷彿夜里的刀刃一样,沉齐光看着漫天无遮蔽的星空,他突然不知道要开口说些什么,现在的一切完全都不在他的掌握之下,却又有股因为计画失控而有的独特宽阔感。 「你还好吗?」 沉齐光这才看到躲藏在黑暗当中的两个人,一高一矮的身姿,加上开口的女声,他似乎不用怎么猜就知道他们是谁。 他等着内心出现如报告书般不可抑制喜悦,但不论他怎么感受,内心却始终平静如常。 儘管整个身体依然沉重,但他站了一阵子后,很快的就想要从顶楼回到原本的会场,冷风吹回了他的记忆,但他唯一记得的就是自己站上了台,缓步走向教徒的记忆,还有那过度真实的梦境,除此之外,他甚至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见过扬皙和黑月,他开始紧张,这一切似乎和他理解的全然不同。 那熟悉的沉重仍然攀附着他的身体,想到母亲的时候,他仍然痛彻心扉。 「为什么.......我不是只该感受到开心的情绪吗?」他忍不住碎念。 沉齐光焦急的来回走动,他甚至忍不住犯起咬指甲的坏习惯,他焦急想从口袋里捞出手机,却发现口袋里头空无一物,他紧张的心里一跳。 此时慵懒的嗓音好整以暇的开口。 「任务216撤退,为了避免惊动到对方,从即刻起停止动作并尽快回报状况。」 沉齐光抬起头,黑月坐在一旁的栏杆上,不同于沉齐光,他的黑发飘散在风当中,瀟洒而率性,看不出一丝惊恐警戒,唯独那一双慵懒眼睛当中,在深沉的黑夜当中仍然看得出星光,沉齐光对着黑月怒目而视,黑月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手上拿着,正是本该躺在他口袋里的手机。 「座标17,请确实回报你现在的状况,如果和报告书上状况一致,可以加快我们研拟下次计划的进度,这次任务就不算失败。」黑月继续幸灾乐祸的朗诵着手机上的讯息,对沉齐光的目光全然忽视。 「还给我。」沉齐光咬牙切齿的开口,他想要跳上栏杆,但身体的酸痛却让他光是站着都困难,最后只能愤恨的开口。 「座标17是你的名字吗?以后我也这样叫你好了?」黑月笑着提议,他笑着挥动手中的手机,姿态招摇张狂,「不过怎么办,你们这次任务完全失败了啊?不是吗?」 「黑月......」扬皙低声提醒他,「不要这样,你说过不会做的太过的。」 沉齐光微微一震,他警戒的看着微笑的黑月,「你是什么意思?」 黑月完全忽视扬皙的提醒,他轻巧的从栏杆上跳了下来,「你自己也知道吧?自尊心这么高的你,面对我的挑衅却难以反抗,你现在八成恨不得把我撕成碎片,愤怒的情绪很鲜明吧!这样跟报告书上的状况怎么会一致?」 他说的没错,他完全正中了沉齐光心里的焦虑疑惑,但最奇怪的就是这件事,他是怎么知道的。沉齐光一语不发,黑月一脸自信的模样,丝毫没有故作姿态的模样,像一隻骄傲的猫,看着他狼狈的一无所知,沉齐光被雷打到一般,一句话都说不出口,连身姿都僵硬。 难不成祝愿那边没有真的对他洗脑? 黑月微勾嘴角,轻巧的将沉齐光的手机向沉齐光拋了过去,沉齐光稳稳的接住,但随后仍然盯着眼前最大的威胁,黑月笑着站在他前头,这人本来长得就极具侵略性,整张脸像是上天的杰作,一笔一勾描绘出的脸蛋,一双眼睛具有英气,似笑非笑,第一天就让沉齐光警界万分。 「祝愿那边没有问题,他们是真的相信你是自愿被洗脑的。」黑月从容的笑。 沉齐光背脊一凉,不寒而慄。 「看你猜的这么辛苦,我看着都觉得可怜,别再猜了。」 「这一切啊,都是我弄的。」黑月如酒般醉人的嗓音响起,眼睛笑得像弯月。 -32-懒惰的猫和多管间事的饲主 事后扬皙曾经问过黑月,为什么那天讲话要那么尖锐,黑月仅仅是耸了耸肩。 「虽然说,主要是为了引发他生气的情绪,但我那天的确是有点脾气。」他停顿了下,「而且我讨厌看起来半死不活的人,更讨厌藉由其他藉口自我放逐的人。」 那时候的扬皙听不大懂他的意思,却在很久的以后,看尽了日升日落,才终于理解他的话。 沉齐光听见黑月说的话,他震惊的目光一闪而过,「可是你不是突变者,这我确认过了。」 「我不是。」黑月肯定的回应,恶劣的微笑起来,「怎么样?是不是觉得世界很大?」 「你是谁?你是什么?你是怎么消除祝愿效果的?」 黑月微勾嘴角,「我最喜欢的就是从你们这种的自负的人脸上看到这种表情,你或许以为自己懂得比别人多,觉得自己在做对的事情,结果一旦发现世界与自己想的不一样,就会感受到一切都崩塌,人类就是这样,不论是你背后的人或是突变者都一样,太骄傲了。」 扬皙站在一旁,他们两人的对话她一句话都插不上,就连黑月现在口中的话语,她也是第一次听到,她知道黑月与眾不同,但却私自认为他就是和自己一样的突变者,她从黑月的言行和表情上看得出不悦的挑衅和急躁,却没有把握是从何而生。 「你唯一让我看得顺眼的,大概就是你对你母亲的爱,老实说我没想过你会愿意做到这一步,可是其实想要替母亲报仇,配合你背后的人自愿成为祝愿洗脑的证据,绝对不是唯一的方法,甚至可以说是最差的方法,所以我消除了祝愿的洗脑。」 黑月的目光闪烁,那是一双几乎可以看透人心的眼。 「你说实话,你其实也想逃避吧?背在身上的恨意太沉重又放不下,刚好这个任务解除了你的矛盾,既有机会可以毁灭掉突变者,又可以从怨恨悲伤中解脱出来,我想大概就是这个理由?」 沉齐光身体一震,他瞳孔里的血丝满佈,「......你到底是谁?」 黑月甩了甩衣袖,月黑风高的夜晚,他优雅的折起自己的袖口。 「我只是比较敏锐一点。」他轻笑,「刚刚那些只是我猜的,我本来只打算旁观的,要出手帮助你,是那边那个笨蛋下的决定,如果你觉得我们多管间事了,我代替那个笨蛋跟你道歉,我也觉得她太多管间事了。」 「黑月!」扬皙忍不住瞪了黑月一眼,随后她看向一脸阴晴不定的沉齐光,她顿时心里也没了把握,讲话的声音低微,「我只是不想再看到突变者的能力伤害任何一个人,这个世界已经有太多衝突,但如果真的是我多管间事,我真的很抱歉。」 沉齐光目光幽微的看向停在鞠躬动作的扬皙,他忍不住失笑,里头的情绪喜怒交杂,最终在心里浮出的不是计画被破坏的慍怒,他无奈的摸上自己的额头,只觉得一股异样的感受涌上心头。 「......不,我或许一直在希望有人能多管间事。」他看向遥远的彼端。 这或许就像潘朵拉的盒子,一旦打开了,就再也关不上了,但曾经压抑的早已随着一个个选择溃堤,一切似乎已经停不下来,沉齐光深吸一口气。 「我其实很害怕,虽然很不甘心,但就像你说的,我的确是在逃避,我不知道怎么样才是对的,作为一个儿子,我痛恨着夺走母亲情绪的突变者,但也是因为作为一个儿子,我反而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如果母亲只想感受到快乐,那一心希望她能够恢復正常的我,是不是才是最自私的呢?得不出答案的我感到很痛苦。」 沉齐光的语音低微,一阵风拂过他银灰色的发丝,他却没感受到寒冷,像一直以来紧闭的内心突然找着空隙,急迫的渴望着氧气,那般窒息肆意却又熟悉。 -33-猫咪骑士是来顾小孩的 「那一瞬间,我后悔了,但我知道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沉齐光看着漫天的星空,那时候站在舞台上看着母亲欣喜的表情,一边忽略着内心的不安,似乎都已经是很久的事情了,他慌惚间觉得不真实,忍不住苦笑了起来。 「我想我大概还是比想像中的更加自私吧,如果真的有机会能让世界恢復原状,我希望能在我还是我自己的状态,亲眼看看这个世界,就算母亲已经不是我印象中的母亲,但她还是那个拉拔我长大,给我童年温暖的母亲。」他蹲坐在地板上,下意识的把自己环抱起来,满脑子想的都是母亲曾经的笑容,他无法停止微笑,苦涩却深深地浸泡着他的心。 黑月静静地站在一边,他并没有看向沉齐光,而扬皙却一双眼睛盛满担忧,紧紧看着沉齐光,她彷彿要哭,黑月敲了敲她的头,扬皙才又把眼泪给逼了回去。 「我不该放弃她,不该因为心累而放弃我的生活,不该放弃我自己。」 「这些东西,都是在那短短懊悔时间闪过的念头,所以,我是真的很感谢你们的多管间事。」沉齐光轻笑,「我的人生,似乎已经很少有人会为我担心了,真没想到居然会你们两个。」 「我们两个怎么了吗?」黑月挑衅的开口,而后很快的被扬皙抓下来摀住嘴吧。 「对不起,他人其实不坏,就是这张嘴很讨人厌。」扬皙对着沉齐光赔不是,然后恶狠狠的瞪了黑月一眼。 沉齐光静静的看着他们俩,有晚风拂过他的脸颊,他想起那些早上扬皙对他傻笑的模样,扬皙或许一辈子都猜不到,那些她以为是偶遇的片刻,其实都是他刻意为之的心机,初衷当然不是对扬皙的喜欢,甚至现在要提起都显得恶劣,但扬皙特别傻,就算被所有人欺负了,对他都还是满脸笑容,对于自己被欺负的事情隻字不提。 她的灵魂真的值得一个强悍而聪颖、最好的少年。 「扬皙你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找到了你的骑士。」沉齐光忍不住开口,他嘲笑起自己。 对面两个人一时之间一语不发,扬皙动作比较慢,都等到脸整个通红了,才后知后觉的把手抬起来摀住熟透苹果般的双颊,黑月很快地将头瞥了过去,但沉齐光并没有忽略掉黑月在黑夜当中透出尾韵的脸上嫣红。 「讲话啊,笨蛋。」不知道到底多久没有人开口,黑月被沉齐光的笑容盯着浑身不舒服,只是推着扬皙的胳膊。 「咦!我吗?可我不知道要讲什么啊......」 「随便讲什么都好啊!难不成你真的觉得我是你的骑士?」 「誒?那又不是我讲的!」扬皙胡乱地挥舞手,脸上通红不减。 「真要说的话,哪有那么苦命的骑士,我还觉得自己比较像保母,还要帮你倒垃圾、洗衣服......」 「停停停!不要在别人面前讲!我之后一定会自己弄、一定会!」扬皙急了一双手很快的再次摀上黑月的嘴,脸上满佈尷尬急促。 扬皙凑得很近,黑月几乎可以闻到她身上那股软儒温和的香气,不是洗发精或洗衣精的气味,而是扬皙身上一阵阵的淡香,被环绕的太突然,他居然也忘了要躲,就这样被扬皙摀住嘴,事后也忘了要把她推开。 沉齐光爽朗的笑出声,难得可以看到黑月措手不及的画面,他在心里暗自取笑那个总是云淡风轻的少年,心里却又有股惆悵,这样笑闹的画面似乎已经离他好久了,他对于人生有多失望,对于校园生活就有多漫不经心,他到底漏了多少应该要有的日常呢?对于同龄的人他从未开口过,毕竟就算是同样的年纪,看的事物已经完全不同。 他笑了,忍不住难得想顽皮一下,他对着他们俩喊着。 「你们不要忘记这边还有一个我!突然放闪太突然了吧!」 毫不意外的扬皙和黑月飞快的反驳,一个清亮的女声,一个低沉鄙视的男音,他们大概会就这样吱吱叫着反击,沉齐光只顾着爽朗的笑着,几乎要笑出泪来,他的手胡乱擦去眼角的泪,好轻盈,像是鱼终于找着了水,彷彿本就该这样的肆意愉快。 -34-任性的猫咪只喝牛奶 那天,他们三人一起走回家,个头小的扬皙走在中间,两个高大的男子站在她两旁看起来就像守护神一样,扬皙走在中间忍不住的就笑了起来,已经快要破晓的天空慢慢透出一股曦微,扬皙看着那道光束,心里也温柔起来。 黑月把掉在额前的刘海往后一拨,他看见扬皙满脸微笑的模样,不作声的跟着也微勾嘴角,他把一隻手压在扬皙的头上,「你笑什么?该不会是那个?小孩子会因为熬夜特别兴奋?」 扬皙抬起头瞪了黑月一眼,却不影响她的好心情,她对着黑月噘嘴哼了声,「你不懂啦,难道我不能没原因的开心吗?」 「我的确不懂笨蛋的世界。」黑月恶劣的揉乱扬皙的头发,并对于她投射过来怨恨的目光灿然一笑,甚至还幼稚的做了鬼脸。 这些他们两个互动沉齐光看在眼里,忍不住的也跟着笑了起来,对于黑月的存在,他在心里大概已经有了底,却没想过会是以同学的方式见到,黑月身旁总是有一股清爽的气息大概也是由此而生,他斟酌着要怎么开口。 「我想找个机会请你们两个吃饭,今天晚上对我来说也是一个很重要的晚上,如果没有你们的话,我大概没办法站在这里保有我自己。」沉齐光打断扬皙和黑月的打闹,一双眼睛笑脸盈盈的,但扬皙却看出来这笑容已经比从前真实,而黑月只是看着他露出烦躁的神情。 「我可以!」扬皙很快的回应,但很快又沉下脸,「但你不要请黑月,他只喝牛奶,其他什么都不吃,就算给他吃什么好东西,他也只会嫌弃,不知道是不是来自北山的同学都怪怪的。」 黑月一脸坦然,豪不客气地打了个呵欠,「是你们人类喜欢把事情弄的很复杂,牛奶本身就很好了,干嘛还要胡搞瞎搞?再说了,你之前煮的那个东西感觉吃下去就会死,只要有脑袋都知道要避开好吗?」 扬皙一张脸气的鼓鼓,却是百口莫辩,黑月看着她像隻河豚一样的脸,忍不住就爽朗的笑了起来,黑月带有英气的眉舒展开,明眸皓齿,那笑容俊朗足以横跨每个人的青春,沉齐光又可以感觉到那股清爽的氛围将他们周遭的污浊全然清理乾净。 「扬皙,你养过猫吗?」沉齐光突然开口。 扬皙一脸疑惑的看向他,然后在扬皙斜后方的黑月却是一脸警戒,那双眼睛里有深沉,沉齐光下意识的避开,只怕多看一眼都会被眼神活活杀死。 「搬来这里之后,我有短暂照顾过一隻疑似是这里饲主的猫,再更之前的话我不记得了,怎么了吗?」扬皙偏头疑问,刚好看不到黑月在后方的神色。 沉齐光看到黑月的表情,却是幸灾乐祸的笑了,他看着扬皙,无视黑月的怒目而视,继续笑脸盈盈的引导,他的直觉一向准。 「你以前是不是有去过北山?」 -35-你有最好的我 他们从前的确曾经去过北山一阵子。 那是她和扬玉第一次出远门,明明他们都只是国小的年纪,但不怎么在乎他们的爸妈却也没栏,大概也觉得他们不可能真的搞出什么事,结果扬玉煞有其事的买了车票,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钱,她只是傻傻的跟在扬玉后头,当作校外教学,心里特别兴奋,甚至在走路的时候还稚气的哼着歌,扬玉也没跟她说要做什么。 他们坐到了终点站,扬玉才跟她说他们要去北山,那是她看过最高的山,从山脚下几乎看不到山头,她欢欢喜喜地跟在扬玉后头,明明扬玉总是牵着她的手,但走到半路扬玉却突然消失了,不论她怎么在山里喊叫,却连扬玉的影子都没看到,她跑在坑坑疤疤的山路上,连脚底都磨破皮,泪眼汪汪的以为自己会死在山上。 中间怎么跟扬玉会合的她已经忘了,只知道自此之后,扬玉就交代她,不要随便接近北山。 扬皙从回忆中回过神似乎只有几秒的落差,但一抬头就看到两张帅气的脸盯着她看,她忍不住的就紧张起来,刻意的傻笑几声,「对啊,我跟哥哥一起去过。」 沉齐光的眸光里面有激动的火光,「那,你是不是有遇过一隻猫?」 黑月身体也禁不住的僵硬起来,他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情绪,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讲过他在北山的事,就连他第一次和扬皙见面是在北山这件事,他也都有意的对扬皙避而不谈,或许是对忘记一切的扬皙感到烦躁,也或许是对始终没有忘记这件事的自己感到鬱闷。 「没有啊?怎么了?」 扬皙一回答,两个男子都差点软了下去,沉齐光遮掩不了失望,但扬皙那张脸看起来也不像在说谎,他懊恼极了,却跟对面的黑月对上眼,黑月虽然从刚刚以来就一直对他有敌意,但此刻的神情却是比他还要更加无奈失落,沉齐光心里顿时有了猜测,他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没什么,我就是随口猜猜看。」沉齐光心情极好的随口回应。 后来他们终于到了家,却早已有个身影停在沉齐光家的门口,走近一看才发现是哭的哽咽的周函,扬皙和黑月识相的没有走向前,但周函和沉齐光说了几句话后,周函就像是婴儿一样,哭得更用力,整张脸都是眼泪,最后沉齐光温柔的摸了周函的头。 「他们感情真好,周函大概早就知道了沉齐光要去做什么吧,有这样的朋友真好。」扬皙在关上大门时,周函的眼泪都还没停,扬皙看着这样的画面,忍不住神往。 黑月一把呆站在大门口的扬皙给推进门,「笨蛋,羡慕什么?」 扬皙转过身对他做鬼脸,「羡慕他们能这样扶持啊,朋友能做到担心彼此到这种程度很难得,像我就没有。」扬皙的声音黯淡了下去,黑月又敲了她的头一下。 「你不是已经有了比那更好的东西吗?」黑月回问。 「我有什么?」 「你有我啊。」黑月华丽的鞠了个躬,抬起头的时候又是那抹坏笑。 「我应该比所有事物都要好上上千倍吧?而且只属于你一人?难道还不够好?」 黑月的声音像酒,容易醉,搭上那抹光是看着似乎就容易让人想入非非的那抹魅惑笑容,扬皙控制不了心脏扑通扑通跳得猛烈,也不知道黑月听到了没,扬皙摀住自己的心口,却觉得那股悸动似乎越加张狂,难以抑制。 -36-拆伙不用翻脸 黑月起身之后发现自己在一个异常真实的幻境,他这不是他第一次到这样的幻境当中,附近都是云雾围绕,伸出手却什么也碰不着,这是那傢伙一贯常见的伎俩,黑月倒也不惊不扰,只是淡淡的看着淡蓝色的云雾升起又飞扬。 「你不能每次都这样,扰人清梦,把人叫来了,然后还要别人等你。」黑月对着一片虚空唤到,回应他的只有几声笑声,还有逐渐清晰的人影。 「你说的没错,我下次会改进。」那个如清风一般气质翩翩的少年,嘴边有清淡的微笑,发丝随着云雾飘扬,他逐渐成形,轻巧的踏着云彩而来。 「你找我?真刚好,其实我也正好想找你。」 「我那天看到你和小皙了,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小皙还不该知道这些吧?」那个少年分明是在笑,但黑月却从那笑容里读出轻微的不悦,这个人一直都是这样,不论是何种姿态总是这样隐藏自己的情绪,好像不管世事一样的云淡风轻。 刚认识沉齐光时,沉齐光就是这样的模样,现在想想大概也是因为眼前的少年,沉齐光就算看的事情多了,到底来说不过就是个高中生,而眼前的少年却一直以来都有股少年老成,就连黑月也不敢说看透了他。 「我就是要跟你说这件事,祝愿的事,我以后可能不能帮你了。」黑月的语气淡淡的。 那少年看着黑月,他们一时之间四眼交对,对峙了一阵子,这是他常用的伎俩,黑月只是掛着屌儿啷噹的笑容回应,而果然那少年最后平静的回以一个微笑。 「我早就知道你早晚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哈,被预测的感觉真不舒服。」黑月冷笑。 「不好猜吗?小皙肯定是不会喜欢我现在做的事情,所以你会这样说八成是为了小皙,当初如果不是为了小皙,你大概也不会答应跟我合作?当初去北山那一趟真是去对了,小皙身边能有你待着,绝对是最安全的选择。」 「每次跟你讲话,都会觉得鬱闷,你真是我看过最狡猾的人类。」黑月低声的冷笑,他将手环抱在胸口,「不过说到牵掛你不也一样,沉齐光的事情,也是你默许我们才能把他带出来不是吗?我怎么没有印象你会做出这样的事?你不是一向很冷酷吗?」 那个少年低头笑着,看着遥远的彼端,「这样都能被你发现?他不该来这里的,他要的东西祝愿给不了他,那个少年是我们间接造成的悲剧,就算他继续仇视突变者都会比他接受祝愿后更好,每个人都有他生命的价值,而沉齐光的绝对不是在我们这里。」 黑月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的少年,天生就散发着一股王者气息,古话曾说过,拥有帝王之相的人,不是能创建盛世,便是能毁灭俗世,而这个少年会往哪个方向走去,似乎都会主宰这个世界。 「扬皙不会希望你继续这么做下去的。」黑月悄声提醒,儘管他心知肚明对方的反应。 「小皙的身份早晚会被那边的人发现的,我当初用的小把戏支撑不久了,这个世界有太多不公平的事情,不一定要做最正确的事情,才能达到对的结果,你知道人类最可恨也最庆幸的特点是什么吗?」少年笑着对黑月提问。 黑月耸耸肩,没打算回应,那个少年看到黑月的反应,又是那抹清淡的笑容。 「是时间,是有限的生命。」少年的声音带笑却又悠远,「意志难以继承,所以不论是好的、坏的都存在不久,有限的生命让人类能够在进步和退步当中向前,维持着平庸。」 「我也脱离不了有限的性命,所以我只能选择最快的方法,人类其实没有想像中的文明。」他轻笑,像是银铃一般回盪在整个空间,却又轻易被云雾吸收,「好了,就让我们继续做自认为对的事情吧,拆伙不用一定要撕破脸,黑月,之后见。」 黑月还想张口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消失,而自己正逐渐被带离原本的空间,只看到那少年坐在原位,笑着和他挥手道别,黑月再次冷哼一声,这傢伙一如以往的独裁,对所人似乎都是这样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以后他绝对不会再轻易地进入睡梦中,黑月暗自下定决心。 「黑月,快点醒来!」 将他唤醒的是扬皙略微急促的话语,他一向有轻微的起床气,没好气的看向扬皙,扬皙面容看出来有些手足无措,看起来比平时还要更加徬徨,黑月倦极了,好一阵子才真正抬起头,他眼睛一亮,自己面前是三大罐牛奶,甚至是不同品牌的,还是扬皙平时不愿买给他的牌子,只说是太贵。 而沉齐光站在那三罐牛奶后面,整个教室的人都围绕着他们,似乎被这样的画面给吓着了。 黑月看着沉齐光那不怀好意讨好的笑容,他就觉得疲惫,「怎么了?」他慵懒的开口,甚至还毫不遮掩地打了呵欠。 沉齐光深吸一口气,一句话说的中气十足。 「黑月,你加入我们吧!」 -37-养的猫要被拐跑了 光是沉齐光一个看就够惹眼了,却没想过他拿着三大瓶牛奶站在黑月的座位前,一时之间两大帅哥在同一个画框当中,想要不注意都难,而扬皙一直以来作为校园生活的底层生物,更是被他们两个之间的火光照的不习惯,那天夜深没注意到,但现在在教室里,阳光充足的高解析度面容,真是两个都是现代男版红顏祸水。 「你加入我们,所有各个牌子的牛奶都任你喝。」沉齐光像是怕自己说的不够清楚,甚至连动作都浮夸了起来,再三保证。 「你终于发疯了是不是?」黑月鄙视的看着他,刻意地将眼光从牛奶上移开,他烦躁的拨了拨自己的头发,也不想多加理会沉齐光定格在空中的尷尬微笑。 「咳......我听说猫咪都喜欢喝牛奶啊......」沉齐光对自己喃喃自语,在扬皙耳里听起来就是模糊的一串文字,但在黑月耳里却特别清晰,黑月几不可见的叹了口气。 「扬皙,我们去学校的食堂。」黑月慵懒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忽视沉齐光地视线,双手插口袋逕自往外走去。 「喔、好!」扬皙看着一脸气馁的沉齐光却找不着一句话说。 挣扎了半天,扬皙小心翼翼的开口,「我觉得学长他不会轻易放弃。」 黑月手拿着扬皙方才帮他买的小罐牛奶,心满意足的就着吸管喝,「随便他。」 「还是你就帮他啊?因为我也觉得祝愿做的事情不大对,如果你帮他们的话,至少可以让被洗脑的人回归他们原本的生活不是吗?」 黑月很快喝光那罐牛奶,「就我所知,会去祝愿的人都是自愿的,我不想干涉别人的决定。」黑月话锋一转,「而且如果我答应要帮他们的话,我一定先举报抓你啊,我的突变者小姐?」 扬皙这才发现自己的前后矛盾,一时之间拿着麵包的手也抽了一下,「其实我也不懂为什么沉齐光会很肯定我不是突变者。」 「但我觉得他就算知道后,也会理解的,突变者并不总是坏的。」 黑月看着扬皙闪烁的眼光,他本来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后来终究还是安静了下来,有时候讲了一件事就要解释十件,加上当事人好像也不想让扬皙知道,黑月玩弄着吸管,却感受到后方有几道视线始终没有移开,他忍不住回过头,结果看到有两个不认识的女生往这里走来。 「黑月,你好,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黑月无所谓的耸耸肩,却看着那两个女生面面相覷,看起来尷尬不已,扬皙注意到那时不时朝她投来的视线,她顿时也明白几分,她推了黑月一下,「他们想私底下跟你说,你跟着人家走过去啦,这边是食堂,可能不适合开口。」 黑月本想要直接回绝,但扬皙却硬是将他拉起来,往那两个女生推,黑月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那两个女生走,而扬皙坐在原位,她一口一口将麵包往嘴里送,却格外觉得食不知味,他对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发愣,这副模样刚好被追来的沉齐光看在眼里,他向来是个明白人,很快地凑近扬皙。 他一把把扬皙拉起来,「走吧!」 「要干麻?」扬皙莫名其妙地惊呼。 「自己养的猫都要被拐跑了,身为主人当要去偷听一下啊。」沉齐光没等扬皙反应过来,很快的拉着扬皙躲躲藏藏的跟在后头,最后还幸运的在找到一个足以容纳两个人的角落,沉齐光得意的对着扬皙笑。 扬皙就着光,看向那两个女生在黑月面前扭扭捏捏的模样,她其实不是没想过会有这一天,黑月近期在学校的风评好上一个天际,整个人玩世不恭的慵懒气质,在一群高中生当中更显得自信满溢,那股说一不二的气势既高雅又脱俗,黑月的高人气似乎可以说是在预料之中,但她却没想过这一天会在自己的面前发生。 「真是青春啊。」沉齐光看着扬皙阴晴不定的神色,他忍不住的嘖嘖作声。 「学长你胡说什么啊?」扬皙下意识的反驳,眼睛却没有离开过黑月一分,这样的模样让沉齐光心里又更加篤定。 「学妹,不要说学长对你不好,就让我来帮你如何?」 「帮什么?」 「这是一个双赢的提议,你绝对不会吃亏的。」沉齐光狡猾的笑着,像是一隻狐狸。 -38-猫又 黑月回到教室的时候,扬皙已经坐在座位上,泰然自若的模样反而让黑月觉得不自然,他将椅子拉开,细细观察扬皙的表情却没有看见什么反应,他顿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原本以为扬皙会开口问他,这时扬皙一语不发的模样,反而让他鬱闷了起来。 「学校最近要办舞会吗?」黑月终究是开了口,轻微烦躁的他摇晃着椅子,前前后后,一如他焦躁的心情。 「恩这是学校的传统,每年会挑一个时机举办一次舞会,今年的主题是『似曾相识』,所以大家会戴着面具参加,其实现在也都陆续有些装饰了,因为会和圣诞节一起庆祝,所以通常规模会办得很大,今年突变者的事,也有考虑停办,但学生强烈抗议,所以就照原本的日期举办了,你怎么突然问这个?」扬皙始终没有看向黑月,专注地盯着自己眼前的习题,头也不抬的回话。 黑月烦闷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连话讲起来都不自在,「刚刚她们约我一起参加舞会。」 「喔,那很好啊,通常大家都会先约好舞伴,这样到当天才不会只能坐在角落。」 黑月看扬皙一席话说得落落大方,他一时之间似乎只是烦躁的踢了桌子一下,近期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彷彿扬皙越静,他就越躁,那股心里的骚动随着天气入了秋没有消去,反而长成了枯火,活要把他的心烧穿一个洞。 「你不参加吗?你不是最喜欢这种校园活动了?」 「我参加啊。」扬皙理所当然的整理好手上的习作。 黑月听到这句话,反而更加鬱闷,他或许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但要从嘴里说出口的瞬间,彷彿整个身体有好几虫在爬,太不自在了,他的人生似乎从来没这么憋屈过,黑月也不清楚自己在纠结些什么,当人类当得太久,似乎连心理也学了人类的复杂化坏习惯。 最终他对自己投降,捂着脸的手只能感觉到满脸通红。 「......你不约我?」黑月的声音透过捂住脸的手,听起来闷闷的,似乎要闷到心坎里去。 扬皙却是笑的灿烂如星,把整理好的习作放进抽屉里,动作轻巧的站起身,徒留黑月一个人坐在座位上,空气中飘散着扬皙身上特有的果香气,阵阵搔着他的鼻腔,像是在高傲的提醒黑月他错过了什么,而扬皙那句话还回盪在他的耳里,一切事情似乎慢慢失控。 「我有约了。」 扬皙是这样说的,他听得极清楚,却没有真实感,空气中的果香尾韵甚至苦中带涩,在他向来非黑即白的世界里,留下一抹难以定义的气息,自己也没了把握。 后来他辗转从其他同学的耳语中听到,扬皙的舞伴是沉齐光。 以至于当沉齐光在走廊上看见他,都还没举起手打招呼,就被黑月拉着走,一旁的周函一脸莫名其妙,原本还伸手想要拦,沉齐光却推开周函的手,老神在在的笑着。 「你要跟扬皙去舞会?你们什么时候约的?我怎么都不知道?」黑月劈头就是三个连环问句,顿时失去了他一贯以来的从容慵懒,沉齐光将这样的转变看在心里,只是不点破,他一面拉远跟黑月的距离几步,一面讨好的笑着。 「欸,今年是学妹第一次参加舞会,有个有经验的人带她不好吗?」 「你在耍什么把戏?」黑月看着沉齐光的神色里隐约有怒气,沉齐光甚至看到在那琥珀一般瞳色里的火光蒸腾,看的沉齐光忍不住担忧的吞了口口水,自从猜到黑月的真实身份后,他似乎就无法像先前一样对待黑月,尊敬多了几分,但连胆子也小了起来。 「不然这样,我可以取消跟学妹的约定,那你加入我们如何?」沉齐光畏畏的提议。 黑月眸光一闪,原来他是打这样的主意。 「你知道我是谁对吧?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曾经听父亲说过,北山是孕育山灵的地方,在大概八年前,政府还特别派了一组部队上北山,就是为了迎接间隔多年新诞生的猫又,因为听说猫又有能够抑制突变者的能力,只不过好像有见到猫又,却没有成功迎接回来。」 「他们那叫迎接?」黑月鄙夷的笑,想到那天的画面他就忍不住的冷哼一声,「不过就是想要趁我刚诞生力量还不够的时候禁錮住我而已。」 沉齐光听的一愣一愣的,父亲的确没细讲,很多地方模糊带过,让他也一直以为这不过就是长久流传下来的传说罢了,却是那天亲眼看到黑月的能力,才让他想起父亲讲过的这段歷史,黑月的确不怎么像一般人,他从前却没想过居然是传说当中的存在。 「你父亲没跟你说吧?也对,人类本来就对这件事一知半解,不然他们那天也不会那么愚蠢,听好了,完整的传说是这样的。」黑月微勾嘴角,停断了一下。 「只要帮助到尚未成体的猫又,猫又就会实现你一个愿望。」 「那扬皙?」沉齐光很快的会意过来。 「对,她是救了我的人。」 -39-想陪你过每年的生日 「猫又」的传说最早记载于日本怪谈杂文,据流传至今的说法有两种,一种为家猫年纪衰老变化而成,另一种则是由山中精华孕育而成,也因为拥有整座的山的灵气和宠爱,具有最纯正的习性,特别可以消去因为环境影响突变出的人类能力。猫又的诞生时机并不固定,因此多是藉由山巫女观天星象推测。 关于猫又的奇谈真假参半,最为人所知的形象为冷酷不问世事的模样。 但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是猫又虽然看起来无情,却懂得知恩图报,因此也有传说,只要一生能救到猫又,便可以过着不愁吃穿的富贵日子。 「你既然都知道我是谁了,那就死了这条心,我对于人世间的纷扰一点也不在乎。」黑月慵懒的嗓音犹在耳边回盪,他整个人散发一股沁凉气息,沉齐光后知后觉地发现,那大概就是黑月身上的山中清气。 「可照你这样讲,扬皙在八年前就救了你,怎么你现在还在这?」 「哈。」黑月对着自己苦笑,「因为她没有愿望。」 「没有愿望?」沉齐光不可置信的復述,「怎么可能?」 黑月看着遥远的方位,「是真的,就算是得知扬玉过世的消息,就算被班上同学欺负,她也从没有想许愿过,无欲无求的人类,连我都觉得好笑,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那天和黑月的谈话不断在沉齐光脑海里转着,资讯量太大让他好一会对于信仰的一切都没了把握,他甚至怀疑过黑月是不是耍着他玩,但看过黑月的眼神就知道这个猜测有多荒诞,沉齐光张着眼发呆,扬皙站在他眼前,这个双眼灵魂有光的少女,似乎还是最日常的模样,扬皙是典型的中人之姿,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好看,但也不过就这样。 沉齐光知道扬皙其实有愿望,但他却不知道黑月给不给的起。 「学长、学长!不是说好要看我练舞的成效吗?我都跳完了,怎么你一句话都没说?」扬皙在沉齐光面前晃了晃手,沉齐光这才如大梦初醒一样的回过神。 「学妹,你上辈子是不是拯救了地球啊?」沉齐光屏气凝神的问她,神色严肃却又无奈。 「是我跳得太烂了吗?我没有学过,也很努力练习了。」扬皙完全把沉齐光绝望的神色往另一种方向解释,她怯生生的回应,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沉齐光的表情,沉齐光却是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叹气的模样,任谁看起来都心事重重。 「不,你跳得很好。」沉齐光振奋精神,从椅子上站起来,「但要让黑月那种人动了凡心,我们可能还要更加把劲。」 扬皙闻言不仅仅是从脸通红到了耳根子,连讲话都讲不踏实了,「我会努力尝试看看!」 沉齐光叹了一口气,这猫咪真不愧是隻妖孽,来了一趟俗世到底会收穫多少人心?但沉齐光又想到黑月一听到他和扬皙成为舞伴的反应,到底是谁成了成了猎物似乎也还不能断定,黑月大概以为扬皙是在他领域当中受到他守护,但扬皙这种看着软呼呼的女生,却更容易让人沦陷。 「说真的,学妹,为什么你会喜欢黑月?我看他对你也没讲过什么好话,整个人整天散漫无力的,要不是他那天救了我,我对他其实也没什么好感。」沉齐光在播放音乐的空档开口,他们两人站在沉齐光家的顶楼,扬皙的发丝顺着风飘扬。 悠扬的音乐开始随着风飘散在空中,而沉齐光看着扬皙微微笑着,那一抹笑容似乎可以温暖最冰冷的灵魂,他们练的是最简单的华尔滋,顶楼只架了几个地灯,光线打在扬皙的脸上像是一隻隻如她笑容一般甜的舞蝶。 「因为他帮我过生日。」扬皙的声音隔着音乐和风传来,沉齐光听着只觉得朦胧。 「过生日?」 「我也曾经抗拒过,但又有谁能够逃离呢?谁能够抗拒?」扬皙苦笑,苦涩的笑容似乎光是看着都心酸,她飘渺的目光随着小扇般的眼睫毛不断闪烁。 「在我最想念哥哥的时候,连自己都讨厌自己的时候,他承接了我所有悲伤,即便我有多悲观多讨人厌,他还是坚持帮我过生日。」扬皙叨叨絮絮的喃喃自语着,她说话的嗓音像是在唱歌一样,她轻轻闭上眼,彷彿还可以看到那天的画面。 「他跟我说,我的诞生永远值得庆祝。」 在宽广的黑夜里,在悦耳的音符跳动中,有一颗美丽的太过梦幻的星划破佈景一般的沉黑。 -40-只有两个人的生日派对 那是一段在先前的岁月并没有被强调的过程,那时候扬玉的死还存在在生活当中的所有细微琐碎,任何风吹草动似乎都还有扬玉的影子,所有的主流媒体不断重播着相同的新闻,像是嘲笑着她还不够坚强的内心,学校也有派团队来他们家致意,请你节哀,这么短短四个字,似乎就期待她能够笑着度过一切。 任何一点沉浸在悲伤里的哀愁似乎都显得太过幼稚,所有人希望的不过都是粉饰太平,但她的心也是肉做的,就算要结痂也需要时间,更别提刻意包扎的结果已经让整个伤口化脓,痛得她都不喊痛了,只希望能连她的神经也一併侵蚀掉。 没有扬玉的生活,她也不知道自己要为了什么而活。 从她有记忆以来,扬玉就已经陪伴在她左右,他们一起走过无依无靠的儿时,又一起度过太多日子,扬皙并不是不独立的人,但当一个人的存在已经深入你的骨髓,又怎么能将他无痛的抽离,一旦强行抽离,只是血肉模糊,撕心裂肺。 今天一整天扬皙也是过的七荤八素的,黑月从中午就翘课跑了,直到放学都没有看见人影,而擅长搞事的林盼盼更没放过这个机会,整个下午找着机会就挖苦她,就算她早已看起来形同枯槁,林盼盼却是那种落水狗打起来特别过癮的人,一点都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 如果平时的日子就已经是灰暗一片,那今天几乎是灰上加暗,她几乎感受不到一点生机。 连走回家里的路途,她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提起脚步的,只是行尸走肉一般的移动双脚,她制式化的推开大门。 而她忘了,还有个自詡会拯救她悲惨人生的存在,总是强势的热闹她的生活。 一声响亮的礼砲的声响先传入耳里,后来灯亮起来,她才看见那飘扬在半空的星状闪亮碎纸,藉着灯光的照射闪着迷炫的光芒,她一瞬间眼睛里映着都是点点星光,甚至有几颗星星落在她的手心上,不像常见的碎纸,每一颗星星都是立体的,重量却出奇的轻透,模样都晶莹剔透的,太漂亮了,看得扬皙忍不住出神。 「啊,你不喜欢吗?他们还说人类女生一定会喜欢的啊?我就知道这样太俗气。」 扬皙一抬头,看着在点点碎星后一脸彆扭的黑月,手里拿着不符合他一身黑气质的七彩礼砲握把,扬皙一时之间只是惊讶的一张小嘴,又张又闭的,她才注意了不仅仅是礼砲,平时空的像样品屋的住处都细緻的用气球装饰,甚至在餐桌和客厅桌上还有几隻看起来可爱的泰迪熊。 「你翘课就是回来弄这些?」扬皙一时之间只问得出这样的问题。 「我可不是翘课,我是经过正式管道请假的。」黑月一脸得意,倒惹的扬皙不禁笑了出来。 「正式管道?你用什么事由请假的?」扬皙质疑的看着他。 「庆生佈置啊,不然呢?」黑月没好气地反问她,像是她问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班导师这样也给你过?是不是你威胁老师?」 「这有什么好威胁的,生日一年一次,难道我还需要坐在教室里听每天都一样的课程,然后找些蠢理由延后你回来的时间,只能在有限的时间里把这一切搞定?我又不是要累死自己。」黑月鄙视的神色里面读出对于课程的厌恶。 扬皙看着忍不住就笑了,笑得几乎要逼出泪来,面对黑月,似乎常理就是讲不通,也行不了,用着常理去规范要求他反而会显得自己八股不知变通,扬皙完全可以想像黑月是怎么大爷般的强迫班导师签字的,黑月想要去哪里,还有谁拦的住吗? 一股香甜的味道飘散在空间里,几乎要甜进心坎里,扬皙眼光飘到黑月身后,才看到那个漂亮的不可思议的蛋糕,她忍不着惊呼一声,凑到餐桌上细看,黑月见到她水漾瞳子里的激动,在扬皙身后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淡淡笑了。 那是个漂亮细緻到了极处的蛋糕,细节点缀的比起蛋糕,更像是个艺术品,整个蛋糕外层上了一片几乎镜面的黑,那黑却也不是单纯的漆黑,有点点金粉划成一束像是流星的弧线,看起来既典雅又迷幻,蛋糕上是一个做工维妙维肖的少女,扬皙一眼就认出了这是最自己最喜欢的一套私服,而那个少女隔壁是一隻鼾然而眠的黑猫,那少女的手还顺着黑猫的毛,分明只是个蛋糕,但扬皙光是看着似乎就可以感受到一股寧静美好。 「扬皙,生日快乐。」 他就站在后头,语气里带笑,但却快要惹哭她。 -41-猫与少女 扬皙坚持点蜡烛的时候要把室内的灯光都关掉,黑月辩不过她,只能由着她,扬皙看着蛋糕上金黄色细长的蜡烛,她特别喜欢看火光跳动的画面,看起来有种另类的生命力,以往总是扬玉陪着她过生日的,她忍不住看了烛光,很久很久。 最后她一口吹熄了蜡烛,黑月打开室内的灯,一面切蛋糕递给扬皙,扬皙就像个小孩一样,兴奋的看着蛋糕的切面,黑月被她孩子气的模样逗笑,特别挑了最大的一片给她。 「你刚刚不许愿吗?」 在扬皙心满意足的品嚐蛋糕,美味到几乎要把自己的舌头给吞下去的时候,黑月突然就这么开口,扬皙吃得太快,呛到后狼狈的一直咳,黑月暗骂她笨一边给她顺背,扬皙这才缓了过来。 「有些事情我希望能靠自己办到,而自己办不到的事情就算许了愿也实现不了,所以就不许了。」扬皙傻傻地笑着,嘴角还有吃蛋糕遗留在脸上的鲜奶油,看起来特别傻,黑月连嘲笑都懒了,伸手把那奶油擦去,自然的放入自己嘴里。 却看见扬皙通红着一张脸,有口难言的模样,他将奶油吞进肚,慢条斯理的开口,「怎样?」 「......没怎么样。」扬皙低下头,黑月也看不懂她在闹什么脾气。 吃完蛋糕时已经已经晚上九点多了,扬皙乖乖地跟在黑月身边收拾桌面,黑月整理家务的姿态非常从容优雅,扬皙忍不住讚叹,果然长得祸国殃民的人,就连做家务也能够美得像幅画,顿时,她甚至就觉得就这么把日子过下去,似乎也是岁月静好。 洗完碗盘扬皙正要往卧室走去,却一把被黑月拉了回来,往她身上套了件风衣,扬皙一脸疑惑,黑月却是不管不顾的将她推出门,在路边随手招了一辆车。 「去北山,放我们在登山口就好了。」黑月爽朗的开口,坐在前方的司机也是狐疑地回头看了他们俩一眼,却一句话都没问就啟程。 夏秋之交,入了夜的山林透着一股沁凉,扬皙抓着出门前黑月给她套在身上的风衣,直到他们真的站在杳无人烟的登山口,她这才知道黑月不是开玩笑的,然而站在她身旁的黑月仅仅是简单的短袖上衣和轻薄的长裤,却丝毫不见他觉得冷,反而抓着风衣的自己看起来弱不禁风一样。 「你确定要在这个时间点来爬山?」扬皙困难的开口。 「我们没有要登山。」黑月似乎比起其他时刻都更加神清气爽,整张脸都透出一股神气。 「那我们要干嘛?」扬皙可怜兮兮的开口,全身发抖的她一脸惨样。 「要庆生啊。」 扬皙惊讶到连回话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只是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只差没掉出来。 黑月的笑声却飘扬在山林的晚风当中,听起来有不同以往的清爽灿然,「刚刚那是山里老头说人类女生会喜欢的庆生,而现在的,是我想要给你的庆生,我有我的庆生方式。」 扬皙脑子都还没转清楚,一隻手就这么被黑月拉着往前走,黑月的脚程很快,她几乎以为自己会跟不上,却发现她的脚步异常的轻快,身体彷彿没有重量,走起路来一点消耗都没有,甚至刚刚还吹得她发抖的冷冽山风,也都成为沁人心脾的清风,拂过她的脸颊触感特别温柔,扬皙恍惚间有股感觉,就好像整座山林都在欢迎她一样。 -42-山林幻境 黑月的手很凉,握得却很紧,她抽也抽不开。 就算跟他说男女授受不清,他大概也只会嘲笑她的思想陈旧。 她跟在黑月的身后,看着黑月的背影,只觉得黑月真是个太不可思议的少年,他强势的进驻她的人生,让她的步调再也不同,毁坏了她认知的一切,那些自己认为理所当然的常理似乎都无法加诸在他身上,究竟有什么可以让这样的少年停驻呢?扬皙不禁悠然神往。 他们似乎已经踩踏过了无数的山坡地,但扬皙却始终没有疲累感,而黑月似乎心情极好,虽然他半句话都没有说,但扬皙就是知道。最终他们停在一片森林里,月光撒下的是银白的光,穿透高耸的山林,在地上形成一个个光班,一旁甚至还有小溪流过,潺潺的流水声在寧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就是这里,我一直想带你来看看。」黑月终于停下脚步,却没有放开她的手。 童话故事里描绘过的场景大概不过如此,扬皙四处环绕,虽然是在最深的夜,但牵着黑月的手她却丝毫没有惧怕,她甚至还看到一头小鹿低头啜饮溪水,仔细一看,有点点星光从草丛里飞越出来,围绕在他们身边,像漂亮的光圈,梦幻而浪漫,扬皙伸过手去接,萤火虫就这么停在手上,忽明忽灭,又飞去飞绕她周身,逗的她轻笑起来。 「这个季节居然还可以看到营火虫。」扬皙对着黑月惊呼,笑得像个孩子一样傻气,小巧可爱的萤光不断绕着她转,她彷彿穿了件闪烁着点点星光的裙。 「他们大概也知道有重要的客人要来吧。」黑月坐在高起的石块上,撑着脸,满意地看着扬皙在山里跳来舞去,恍惚间,居然连扬皙的笑容看起来都特别灿烂,那笑容极具渲染力,他不由自主的也跟着笑了起来。 远方的那头小鹿也走上前,亲暱的凑上来,扬皙灿烂的笑着,蹲下身来摸了摸小鹿的头,在不知不觉间她身边更有蝴蝶翩翩起舞,那头小鹿似乎不怕生,扬皙坐在地板上后,他也跟着一起席地而坐,乖顺的躺在扬皙的腿上,杨西顺着那毛摸,小鹿的体温很温暖,她心里也跟着一暖。 黑月却在此时从石块上跳下,朝小鹿踢了一脚,那小鹿本还不想走,但一接触到黑月的视线,才不甘不愿的向后退了几步。 「你干嘛欺负牠?」扬皙不悦的看着黑月。 「他靠你太近了。」黑月简单的一言以蔽之,斜眼还是盯着那娇小的鹿。 「牠只是隻鹿,而且牠很乖。」 黑月眼神锐利起来,神色认真,「这你就不知道,鹿最好色了。」 扬皙就当黑月疯了,招手想要再把小鹿唤回来,结果黑月把她的手拉了回来,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顶花冠,他温柔的将花冠往扬皙头上一戴,一股清香顿时扑鼻的传入扬皙鼻腔,淡雅而芳香,戴上花冠的时候黑月凑得很近,扬皙几乎可以闻到黑月身上沁凉香气,甚至黑月的体温在衣服若有似无的交叠中也传了过来,让扬皙只能通红着脸。 「果然很适合你,很漂亮。」 扬皙看着黑月嘴边那抹微笑,只觉得这个森林似乎被施了魔法,她被施了魔法,黑月亦是,扬皙没有交过男朋友,对于情侣间的互动更是一知半解,但是当她看着黑月的微笑,他没有露齿,只是游刃有馀的嘴角微扬,在月光的照射下他本就深邃的五官更衬的那一勾一笔,是获得老天爷独爱的一张脸,扬皙只能赶快移开视线,等她抬起头,却意外的发现黑月的笑容温柔。 似乎已经来不及了,扬皙暗叫不好。 黑月推着她到小溪边,她这才看到那花冠配色的确很衬她,每朵花都绽放的明媚,虽然在溪水上看不清,但隐约可以看出是极柔和的紫蓝色,缀着细小的满天星,然而她看的却不是那花冠,而是轻抓着她的肩,站在她身后的黑月。 「这是我给你的生日礼物。」 他靠她很近,她几乎可以感受到他的鼻息温热的吹在她的脖颈,在溪水倒映下的他们离的很近,离的太近,扬皙几乎快要承受不了,她的心脏似乎就要跳出心口。 「你不喜欢吗?」黑月的声音可以醉人,而在这片山林里更是。 扬皙觉得自己早已经醉了,今天的这一切如梦似幻,她几乎不敢肯定是不是只是一场美梦。 「......喜欢。」她最后只能吐出这句话,只差没有弃械投降。 -43-谢谢你来到这个世界 「喜欢就好,不枉费我花了好久的时间。」黑月低声地笑着。 「这是你自己做的?」扬皙不敢置信的又伸手去摸。 「当然,不然哪叫礼物?我连配色都有仔细思考过的。」黑月得意的笑着,又是这个表情,扬皙觉得他笑的像隻等着领赏讨拍的猫,差点就要动手去摸,又惊吓的把手给收了回去,她今天真的是被下蛊了,意识都不清楚。 「其实你不用这么用心,我本来连今年的生日都不打算过了,我自己差点都忘记今天是我生日了。」扬皙说的是实话,她已经不注意日期很久了,过着行尸走肉的日子,在意的不过是内心的悲伤有没有随着岁月淡去罢了。 「我知道,但就是因为这样,更要好好帮你过生日。」黑月漂亮的浅棕色双瞳在月光的银白光彩下看起来似乎有流光闪过一样,扬皙忍不住悠然神往。 「你这又是什么逻辑?」扬皙忍不住失笑,「我也慢慢长大了,其实知道生日不过就是种仪式,我也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亲在哪里,扬玉也不在了,生日对我来说就是最一般的日子而已,没有人在乎,我也不在乎。」扬皙一席话说得平静,淡淡的语气,她也没想到自己的语气比想像中听起来还要沉稳。 「你骗人。」黑月在她身边躺下,双手倚着后脑勺,表情看来一派自然悠间,「而且谁说没有人在乎了,我就在乎,还是说你蛋糕都吃了,花冠也戴了,才要来耍赖说刚刚的都不算庆生?这样也太厚脸皮了吧?」 「我当然没有!」扬皙激动地否认,头像波浪鼓般摇着。 黑月看着她滑稽的模样笑着,他看着遥远的星空,声音悠远而沉稳。 「在我眼里人类的生命太短暂了,短暂的彷彿转瞬即逝,我甚至会觉得拥有这么短暂的生命为什么还要生活的如此战战兢兢,浮游于俗世不过就是一眨眼的事,人类甚至还很弱小贪婪,在有限的生命里不断攀权富贵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但最后什么也带不走。」 「你说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价值是什么,但你对我来说是个很特别的存在,我在一旁看着你用自己的力量不断向前,我才明白,就因为生命短暂又脆弱,才需要这样努力过活,因为生命只有这一次不是吗?」 「那些你认为没有意义的日子,却是我多瞭解你一点的日子,是我对你更加敬佩的一天,有时候我甚至很想要看看你的脑袋瓜到底在想什么?怎么有人可以这么择善固执,择善固执到有点傻,傻得让我每天替你担心害怕。」黑月看着夜空嘴边有笑。 「不论以后发生什么事,不论人生对你多残酷,我都希望你记得今天,这座山喜欢你,溪流喜欢你,萤火虫喜欢你,小鹿喜欢你,大家都想庆祝你的生日,就连我,也逐渐被你改变,你是个如此好的扬皙,你过的每一年都是值得庆祝的一年,你的诞生,至少对我而言,永远都值得庆祝。」 「就算真的有那些很难过的日子,饭吃不下、觉也睡不好,也不要担心,只要你愿意讲,我会承接你所有的悲伤,我只希望你开开心心的。你真的比你想像中的还要勇敢温柔,是我看过最好的女孩,千万不要再跟我说没有人在乎你的生日,那会让我听了很难过。」 「扬皙,生日快乐,谢谢你来到这个世界。」 最后黑月说了些什么扬皙已经记不清,或许是黑月看到了自己所有的悲伤,或许是黑月拥抱了她的所有包含那些最沉重的悲凉,或许是黑月的话语太温柔,或许是她一直等有人对着自己说这样的话,或许是一整片森林太暖人,她只是一直哭,像个小孩一样。 在所有人因为不想承担她的悲伤,希望她能够将悲伤收进心里的时候,黑月却以坚定的姿态陪她蹲在泥泞当中,不在意逐渐脏污的身躯,温柔的告诉她,儘管哭吧,儘管悲伤吧,我会一直待在这里,她一直哭,哭到整张脸都是泪,时间似乎静止,那些刻意的坚强似乎溃不成军。 最后她哭得太用力,就这么在草地上躺着睡着,唯一记得的是睡梦中羽絮般的触感拂过她的额头和脸颊,依稀有那熟悉的沁凉香气。 -44-没有猫的舞会之星 最近有件事情让黑月浑身不舒服,他坐在餐桌前,烦躁的玩弄手上的叉子的,不断在盘子上打出固定频率的噪音,看着一个劲把所有饭菜往自己肚里扫的扬皙,扬皙嘴巴小,很快她的嘴巴鼓起来,看起来像是隻小仓鼠,不过几分鐘扬皙就困难的将所有饭菜困难的吞下喉咙,匆促的又喝了一大口的水帮助吞嚥,抽出一张卫生纸快速的擦完嘴。 一系列的动作之快,黑月都快怀疑那些食物是不是只有滑进扬皙的嘴里,连咀嚼都省去了。 「你今天还要去沉齐光那边?」黑月终究是忍不住开口。 「恩!对!我们约晚餐后,我想要早点过去。」扬皙整个人风风火火的,拿起一个布袋把需要的东西往里头丢,甚至没抬起头看黑月。 「你到底为什么要跟沉齐光一起参加舞会?难不成你还喜欢他?」 扬皙停下手边的动作,想到这件事她就委屈,她一时之间冷下脸,连讲话速度都慢了下来,里头的锐利却几乎没藏,「你呢?为什么你要答应当那个女生的舞伴?而且,就算我还喜欢沉齐光又怎么样?」 黑月没有忽略扬皙言语间的冷淡,他一时之间语塞,一句话也说不清。 这一阵沉默彷彿像是焚风,将扬皙心里那些委屈的枯槁的地方都捲起一阵火焰,她忍住心里的那股酸涩,那酸涩简直像是吃进肚一样,酸得几乎要让她委屈的流泪,却也呕不出来,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就这么成为怒火的燃剂。 「就算从前我们总是一起,但这也不代表我们就会一直在一起吧?」 衝动之下扬皙对着黑月控诉完这句话,她就像丧家之犬一样,狼狈的拿着布袋推开大门,飞也似的逃出门外,她甚至连黑月的表情也不敢看,只在街道上奔跑的时候感受到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她心里知道,那句话不是讲给黑月听的,而是讲给她自己听的。 衝动是魔鬼,讲出口的话就像在围篱上打上的钉子,就算之后拔掉,也不可避免的有痕跡。 扬皙跑到沉齐光家,一路上都没有停下来,搞的沉齐光开门看到的就是快喘不过气的扬皙,额头上还发着涔涔的冷汗,扬皙也没想解释,直接往屋子里走去,她对自己失望极了,坐在椅子上,只是捂着自己的脸。 「.......我真是疯了吧。」扬皙喃喃自语,语气里还在颤抖,「为什么要突然这样对他?」 沉齐光沉静的站在一旁,他是个明白人,不论遇上事情总是微笑以待的扬皙,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似乎只有一种可能,他倒了杯水,塞进还在颤抖的扬皙手里,他试着让语气轻松一点,想要缓和气氛,「你爆炸了?」 扬皙苦笑,「何止爆炸,我还对他迁怒了,这件事分明不是他的错。」 沉齐光坐在她身旁,「其实我觉得你的反应是满合理的,毕竟我们当初只是希望能小小刺激他一下,让他意识到对你的感情,最后让你练好舞漂漂亮亮跟他一起参加舞会,谁也没想到黑月会答应别人的邀约,真的是,世事难料。」沉齐光叹了一口气,「其实我本来还很有把握我们的计划会成功的,对不起,感觉反而还弄巧成拙了。」 「不是你的错,这件事当初就有风险,只是在学校每天都有相关的消息,听着就让人鬱闷,让我惊觉到搞不好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在自作多情。」扬皙哀伤的笑着,她此刻整个人彷彿轻薄的要被风给吹散了,沉齐光忍不住也心酸了起来。 他知道扬皙表达的意思,成为黑月舞伴的女生极为高调,很快在自己的社群软体页面公布这个消息,黑月一直是校园关注焦点,偏偏平时神秘色彩极为浓重,大家唯一知道的就是他只和同桌的扬皙交好,因此这个消息一公开,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在讨论,相形之下,扬皙就变成所有人嘲笑戏謔的对象。 沉齐光突然一把拉起扬皙,不由分说的就往顶楼走去,扬皙疑惑的看着他,而沉齐光只是俏皮地对着扬皙笑。 「开心的时候练舞,不开心的还是要练舞的,我们来让他后悔,我已经答应你要让你成为全场最亮的一颗星,我可不会食言!」 -45-冷战 黑月整理完餐桌上的一片狼籍后,不过咀嚼着扬皙刚刚的话语,却只觉得越是反覆思考身体就越发沉重,他一直以来都觉得扬皙傻气,如果人像一本书,那扬皙就是一本一直翻开的书,甚至每一页还有画重点笔记的非常好懂的书,只差没在旁边设个欢迎阅读的告示而已。 但最近的扬皙却让黑月没了把握,从他们自北山回来后,一切似乎就是如此,就连那天的自己似乎也不大正常,黑月叹了口气,他俐落的将洗净的碗盘有条不紊的放上储藏柜,思绪却还是那般混乱,他忍不住晃了晃头,脑子里一团云雾,闷的他呼吸都难。 他不由自主的走进了扬皙的房间,果不其然的看见扬皙小小的身影在沉齐光的手下环转的模样,他甚至还可以听见他们之间的笑语,一时之间他的眼睛和耳朵都刺痛了起来,扬皙进步得很快,一开始总是踩到沉齐光的脚,现在的舞姿还是稚嫩生涩,但不加雕饰的模样,看起来更像是气质清新的精灵,划出一个个散发着星光的圆圈。 黑月叹了口气,那鬱闷随着扬皙灿烂的笑顏似乎越加沉重。 他想起山里那些老头们提醒过他的,他们总提醒过他,不要太强势,这样反而容易被讨厌。 而他是怎么回来着? 「你们别管我,人家都没嫌烦你们担心什么?」 黑月脑中又再次浮现刚刚扬皙说的话,那句话彷彿一隻箭,精确而见血。 他跟扬皙相处的片刻都太自然,像是呼吸一样,他从没有仔细的思考过,任何一丝扬皙和他感受的落差,他烦躁的揉了自己的头发,他拉上窗帘,走出扬皙的房间,却彷彿还可以听见扬皙的笑声,衬的他越发落寞。 他们开始冷战了,说是冷战或许也不精确,他们不过是不开口讲话,两人都不承认自己有怒气。 而这两人间的寂静就像是白化珊瑚一样,一时之间席捲了他们的生活,自在中透着生疏僵硬,就连在学校黑月变得比以前还要更常翘课,而扬皙变得更加沉默,然而不论他们如何停滞在同样的情绪,时光却依然残忍地走着,整个校园随着舞会的逼近,更加蔓延着一股欢快的奔腾,就连老师们在课堂上也包容着大家的散漫,只笑着叮嚀大家不要玩太疯。 黑月的手机一亮,是那个他甚至不记得名字的女孩,详细的讯息叮嘱着他们要在哪里会合,整个讯息里表情符号活泼跳动着,却让黑月的头发晕。 黑月有意无意的瞥向坐在隔壁的扬皙,她就像一座石像一样,动也不动地盯着黑板,他们之间似乎有一道看不到的铁壁。黑月心一沉,百般聊奈的想要把手机往抽屉一丢,手机却又一亮,发的讯息很简短,他却反覆读了几次。 「下一节课来找我。」 -46-香檳之夜 黑月都还没拉开门,就闻到从里头传出来的红茶香,太浓烈,他先入为主的觉得烦躁,但他心里明白惹他烦躁的或许不是红茶,而是那优雅喝着红茶的人,他终究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打开门,果不其然那人一派姿态优雅的坐着,黑月看着心里有火,拉开椅子时还刻意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怎样?为什么突然找我?」黑月翘着脚,姿态倨傲而冷淡,彷彿只要这样对沉齐光,才能够一洩他这阵子的憋屈不舒。 「你大爷别生气了,这个给你,别说我对你不好。」 沉齐光从后方的沙发拿出一件用着木质衣架掛着的西装,整体样式笔挺,西装乍看之下是黑,但仔细一看却彷彿可以看见闪着幽蓝色的光,是最中规中矩的款式,却也因而更体现出整体剪裁的大方,袖口细緻的点缀了白银丝线,西装口袋上的装饰用扣子隐隐约约闪着金光,英伦风格的架势高雅而不俗。 「我连里面的白衬衫还有鞋子都帮你配好了,反正我大概也猜到你还没准备舞会要穿的衣服,这套就直接送你吧,舞会当天要穿得正式一点才好。」沉齐光拿着那西装往黑月身上比划了下,「不错,果然人长得好,穿什么都好看。」 「你想干麻?」 沉齐光看着黑月那猫一般警戒的神色,他瞬间就双手抬起,「我真的没有什么特别想法,要说的话只是想要略施小惠,试试看有没有机会让你加入我们而已,但我早就知道你的立场了,所以就只是试试而已、只是试试,别那样看我。」 黑月冷笑,「我现在不要说是加入你们,我每一天都在想要不要把你撕碎。」 「你真爱开......玩笑,呵、呵呵。」沉齐光心知肚明黑月神色里的锐利精光,一时之间连笑容都如鯁在喉,他真是为了扬皙卖命了,只希望这场赌注值得,他深吸一口气,「你就穿着这套西装参加舞会,啊然后参加舞会就到这个地方处理妆发,大概提前一小时过去就好了,之后你绝对不会恨我的,我敢肯定。」 沉齐光一席话说得零零落落,甚至最后只是讨好的笑着,脚上抹油般一溜烟的就这么逃了,黑月冷冷的看着沉齐光的背影,他挑眉,神色复杂的把西装给拿起,拿着在身上比划,并把沉齐光留在桌上的纸条收进口袋里,他其实从不知道参加舞会还要盛装出席,黑月几不可见的叹了口气。 作为一年当中的重头戏,用美轮美奐已经不足以描述舞会本身,夜幕已经低垂,但整个校园都被典雅华美的串灯覆盖,在沉夜空当中看起来只像一串串美得不言喻的流光碎影,从一旁的树上流泻而下,而草地上更装设了一个个地灯,暖黄光和串灯的银白光线交织,竟隐隐透出一股炫丽的光芒,在扬皙的眼里闪烁着流光。 就连入场的步道也隆重的噗了条长长的红毯,红毯旁有一丛丛高架绽放的花束,光是快步走过,都可以闻到那花香四溢,在会场的各个角落都摆了长桌,一个个银盘上佈置着小巧精緻的咸点,一旁的水果甜点更是一个个鲜嫩欲滴,另一个长桌上佈置着一个个晶莹剔透的高脚杯,里头金粉色的透明液体还有细小的泡泡漂浮着,似乎整个空间还散发着令人迷醉的酒气,不论从哪个细节观察,似乎都可以感受到这场舞会的豪奢华美。 七点鐘响准时响起,一对对才子佳人挽着彼此的手双双入场。 正式拉开舞会的序幕。 -47-罌粟花般的你 扬皙被眼前的一切迷幻的头胀,她牵着沉齐光的手都忍不住发抖,新买的高跟鞋一直折磨着她的脚跟,虽然不过是在等待入场,她却觉得鞋跟处都已经起了血泡,她吃力的站直,却还是走得跌跌撞撞的,她忍不住想开口转换注意力。 她点了沉齐光一下,「那边那些该不会是香檳吧?学校不是说不能有酒精饮料?」 沉齐光今天帅气的将瀏海梳了上去,本来就浅的发色在光束的照射下熠熠生辉,走在过度耀眼的舞伴身旁,扬皙动作不禁也扭捏了起来,尤其他们身边一直有一道道接连不断的热辣视线,她几乎被看着就觉得身体刺痛。 「学校说归说,通常也不会管,反正不要闹出事情来就好,而且还不只香檳,等到香檳被喝完了,通常会有更猛烈的东西出来。」沉齐光笑中有狐狸的狡猾,扬皙猜不透,只是把沉齐光的手抓得更紧,只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会在眾目睽睽之下失足。 「要是真的有人醉了怎么办?」 「那就会有精彩的事情发生。」沉齐光低声的笑着,「你拭目以待就对了。」 沉齐光拉着她的手滑入舞池的时候,第一首歌已经开始了,她生涩的数着节拍,结果还是踩了沉齐光的脚几下,沉齐光却是天生的绅士,一句话也不吭,满脸笑容的跳完整支舞,那笑容就连最后鞠躬都没有懈怠过,只有扬皙一张困窘的脸红的连粉也盖不住。 舞会只有规定第一支舞要跟自己的舞伴跳,扬皙不忍心再糟蹋沉齐光,说什么都不愿再跳第二支舞,狼狈地躲进会场的角落里,她找了张椅子坐着,这才看清这衣香鬓影的场合,每个人都是精心打扮的出席,虽然沉齐光亲手为她挑了礼服,但她还是不禁感觉自己格格不入,她环顾四周,却迟迟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扬皙手握着那冒着泡的金粉色香檳,在手上晃呀晃的,盘起的头发有几缕自然下垂的发丝更衬着那脸蛋精緻小巧。 这些黑月其实都看在眼里。 黑月手拿着一枝刚在外面买的玫瑰,他其实一直以来都不怎么喜欢花,但看到这朵含苞待放的玫瑰,他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扬皙,甚至鬼使神差的付了钱把它买了下来,他远远的看着扬皙,他们已经好几天没讲话,憋屈的他甚至只能每天偷听扬皙和沉齐光练舞时的笑语,他躲在窄小的阳台,生平第一次觉得鬱闷到心里难受。 对于扬皙笑容的思念,总是在那些零碎时光出其不意的折磨着他,那些在山里独来独往的时光似乎已经很久以前的印记,他已经细想不来要如何度过没有扬皙的片刻,曾经见过云山海瀑,就不愿再屈就于小溪流水。 那朵玫瑰已经用细緻的缎带包上,甚至连刺都除了,但他却没来由的觉得那尖刺濡软的深深掐进他的心窝。 一如扬皙的笑容,看似纯良无害,却是最戒不了口的罌粟花。 几日不见,只是飢渴难耐。 他从不认为自己诗情画意,看遍了北山那么多的样貌,也不过就是日常,就连那些困在情绪当中举步维艰的人,他都曾毫不留情地狠狠嘲笑,世事一向非黑即白,再多纠结不过是自怜的自我满足,但他终于了解,那不过是没有软肋,那不过就是无知。 害怕失去的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血跡斑斑浸润的是那朵一直捧在心口的罌粟。 -48-加一点厉害的 清爽少年踏着星光翩翩而至,大抵不过如此。 轻轻一瞥就将深深印刻在细细浅浅的脑回当中,成为水晶体当中那个闪烁的星子。 扬皙先是听到骚动声,她才看到挽着别人手进场她思思念念的那个人。以往柔顺自然垂下的发色碎发被细緻的造型过,露出半边额,带有英气的眉,反而更衬的那双深邃而锐利的眼眸,身穿着剪裁合身的西装,却独独透露出一股瀟洒劲帅,他神色一贯似笑非笑的调性,从前就知道黑月出色,却没像今天一样有如此强烈的感受。 扬皙心里一堵,把眼神收了回来,却彷彿习惯作祟,她不可抑制的仍是注意到他移动的方位,舞会会场称不上宽阔,但黑月硬是被那女生拉着走,走往了与她所在相反的方向,站在最远的距离,扬皙一时之间只觉得委屈,她一不做二不休的将停留在手上的香檳一饮而尽。 她从没喝过酒,仅仅是香檳却呛的她眼泪差点夺眶而出,狼狈不过如此,她顶着烘热的双颊,盯着她被磨破的脚跟,到底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她现在已经没把握。 黑月把扬皙可怜兮兮的模样尽收眼底,她脚后跟的血味也时不时的漫进他的鼻腔,弄的他心神不寧,他将舞伴送到位子上,本想就这么走了,谁知道那女孩也不笨,拉着他的衣袖笑脸盈盈,「你就陪我喝几杯饮料,我很快就会一声不吭地放你走,怎么样?如果你要直接这样给我难堪,我也有我的做法。」 黑月冷冷的看着她,他一向不在意别人的看法,更不用说威胁利诱,但扬皙在乎,在乎在心里却不肯说出口。 黑月起身拿了两杯饮料,一杯递给对方,一杯飞快的一饮而尽,并将整个玻璃杯倒掛摇着,一语不发的坐在她身侧坐下,「要喝多少?」 「到你倒下为止,你可能不知道,我酒量很好。」 黑月冷笑,「那你还不快去拿?拖时间谁不会?」 拼酒一直是舞会当中的馀兴节目,黑月身边陆陆续续聚集起人潮,不论扬皙如何伸长脖子,都看不见厚实人墙后的黑月,她感觉自己就像香檳当中的气泡微小而逐渐淡去,新拿的这杯香檳酒味更呛,她却有种异样的兴奋,彷彿只有透过热辣的烧灼感流过她的心口,她才能确认自己还存在。 没想到握在手上的酒杯就突然被抽走,一抬头只看到沉齐光对着她直摇头。 「劝你从现在开始不要喝比较好,他们开始加厉害的东西了,会很容易醉的。」 扬皙的眼神早就有几分迷濛,再加上双颊的嫣红,看起来就像隻想睡觉的小兔子在撒娇,扬皙不满的对沉齐光做了鬼脸,「哪有那么容易醉?」 「真的啊,你不要说我没警告过你,不信你等着看,你绝对会感谢我,不然你就等着在你的人生留下血淋淋的黑歷史。」 扬皙怎么也搆不着沉齐光高高举着的酒杯,她张口想要反驳,一声清脆的声响却突兀的撕裂了现场乐队的演奏,打破一片欢腾的酒酣耳热,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那声响的发源处,却发现不只一声,甚至还接二连三的出现玻璃杯碎裂的声响,细碎的玻璃裂块斑驳的散落在地板上。 随后还听见人痛苦的呻吟,那原本坚实的人墙瞬间退开来,扬皙仍然没有看到黑月,他恰巧被遮挡,但现在眾人注目的焦点却是黑月的舞伴,她狼狈地吐了一地,隐隐约约还可以闻到在空气中飘散的腥臭味,狼狈却不只如此,那女孩的眼睛满布着血丝。 「哈,哈哈,结果居然是我先醉了!不可能!哈哈!怎么可能你还没醉!怎么可能!」 她疯狂的笑着,看起来有几分痴狂,扬皙简直看傻了。 隔着人潮,她终于看到黑月那双修长的腿,姿态优雅的翘着,他坐在椅子上,对比那女孩的失态,几乎可以说是不动如山,扬皙几乎可以看见黑月那挑衅的笑容,点缀在他那张妖孽一般的脸皮上。 「不自量力,不是说要灌醉我吗?」他在笑。 但扬皙分明闻到了那语句间的酒气,让本就张扬的语句听着更加狂气。 -49-酒一般烫口的你 黑月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改变,成为人类的这一遭,实在太执着了。 已经彻底的入了夜,整个舞会里的灯光却更加闪耀,他朦胧中觉得刺眼,一杯杯酒精入喉时,他脑海始终是扬皙,高雅而华美的暗蓝色礼服一路拖曳至地,远远看着就像漫天的星空,上半身的飘纱质地高贵而不俗气,一袭华服却让扬皙本就乾净的气质烘托的更加脱俗,一头长发被盘起,只留几缕发丝在双颊两侧,她白皙的肩头和颈子光是看着似乎就令人心痒难耐。 人类的本能让他喝起酒更狠,却始终没有办法浇熄他喉头的乾涩,越烧越烈。 他其实曾经读过,名为酒精的液体,无数次在人类歷史让人误事的罪魁祸首,但人类却仍然对其前仆后继,有时候仅仅是为了醉了自己。他的脑袋昏沉,平时锐利的稜角似乎都上了一层迷雾,心软的不可思议,从前只让他心闷的琐事,在现在似乎能变得难以抑制。 他的故作姿态,在酒精的催化下,那些苦苦压抑的真心似乎也更清晰。 不断否认的可能性,嘲笑着他的徒劳无功。 他拨开人群,就对上那双日夜思念的眼眸。 这是他们这么多个日子第一次四目相对,或许是曾经一起经过的日子太过紧密,不过是冷战了几天,或让人熟悉的悸动,黑月的眼眸当中有她没看过的火光蠢蠢欲动,以往从容自适的姿态全无,此刻的他更像是个猎人,要来夺回他逃脱多日的猎物。 扬皙都还没想清要怎么反应,她的周围却突然围上两个男子,扬皙认得他们,是常和林盼盼走在一起的人,扬皙不安地将自己缩得更小,他们却也围得更近,扬皙想要站起来,却又被他们推回椅子上,他们手上拿着酒杯朝着她逼近。 「之前因为林盼盼的关係,都没注意到你长得满漂亮的,怎么样?要不要一起跳一支舞?或是一起喝一杯也不错?」 扬皙被他们语气当中的黏腻噁心了一把,脚后跟的伤口却还在隐隐作痛,她算准时机就准备往他们俩挥拳,看能跑多远就跑多远,目前能做的也不过就是瞪着大眼和他们对峙。 他们拿着的酒杯都快要贴上她的脸,附近却没有一个人可以求救。 「就凭你们也配?这个世界不自量力的人,真的超乎我想像的多。」 他极度挑衅而鄙视的语气响起,就像那么多个时刻,他总是能在她需要他的时候,适时的出现,姿态强势而决绝,以致于她直到最后一刻想念的都是他骂着她笨,却始终不曾放弃她的刀子口豆腐心。 不过几秒鐘的瞬间,那两个人很快就被撂倒跌落地板上,扬皙张口想要道谢,一阵浓烈热辣的酒气却先传了过来,她一抬头就看到整张脸蒸腾着微醺的黑月,太过野性、太有威胁性,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黑月拦腰抱起,脚尖离地的太快,她傻了一样地掛在他身上。 黑月精实的肌肤贴着她的,连同滚烫的体温隔着单薄的礼服传到她身上,太过炙热,连她体内似乎都有一股难以压抑的火苗,吃尽了乾柴,正肆意的壮大起来,她忍不住想要移开,免得自己被燃烧殆尽。 黑月却将唇附上她的耳,「你不要动来动去的。」 他的气息吹进她耳里,香醇的气息让她忍不住发晕,「你的身体很烫,我想要移开身体。」 黑月轻笑,酒精的催化下,只让他更添邪魅。 「我的身体很烫?你知道真正烫的是哪里吗?」 -50-迷幻而煽情的月夜 或许是黑月讲那句的话的语气太过陌生,扬皙认份的闭上嘴,大气也不敢出。 黑月一路把她抬到偏离舞会的长廊,他们也曾无数次经过这条长廊,但多是在阳光明媚的早晨,第一次在入了夜的时机待在这长廊,欧式的一道道拱门上头还有些下垂随着风飘动的常春藤,似乎只是最日常的画面,却在这样的时刻突然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迷离,被银雪般的月光撒落的一砖一瓦都散发着星一般的光芒。 黑月让她坐在一座墙的扶手上,他虽然还是隐约地散发股陌生的野性,但动作却出乎意料的轻柔,扬皙个子不高,坐在上头脚还搆不着地,她一双脚晃啊晃的,眼神悄悄的瞥向黑月,却又在对上眼神的那刻心虚的飘开视线,惹得黑月无奈地叹口气。 他跪了下来,手劲极轻的退下扬皙的高跟鞋,果不其然的看到脚跟处已经一片血肉模糊,光是看着他的眉就紧紧皱起来,「为什么要勉强自己穿这样的鞋子?」 「我就是想要让自己看起来漂亮一点.......」扬皙听得出来黑月语气当中的不悦,她一点乱都不敢作,然而黑月听完这句话更是没好气地对她瞪了一眼。 他拿起插在胸口的玫瑰,俐落的扯下上头的缎带,洁白的缎带绕上扬皙的脚,绕过脚跟,在脚背上打了个蝴蝶结,活像是双漂亮的芭蕾舞鞋,黑月恍惚之中却觉得扬皙的脚白衣胜雪,那股燥热还在身体里打转,直像要把他的心烧开一个洞,方才对扬皙的话已经失态,他一向自詡瀟洒不羈,但却不包含这样的调笑。 他必须赶快离开,扬皙特有的淡淡体香缓缓的瀰漫在空气中,逐渐溃散的自制力让他光是平淡的讲话都疲倦。 「以后不要再为了漂亮穿这样的鞋子了,要是有天我没有办法帮你包扎,你要怎么走回家?」 扬皙听得出黑月语气当中的疏离,一股委屈瞬间涌上心头,她冷笑一声,一双眼睛却早已被眼泪浸泡的酸涩,衝动是魔鬼,但她已经过了太多天若无其事,满腹的委屈早已满溢,她恨恨地开口,还让自己的语气当中有调笑。 「没关係啊,反正学长会帮我,而且你刚刚不是也看到了吗?也有人会想要跟我一起跳舞,我的人生不是只有你!」 啪,黑月听到自己的理智线断开的声响,他决定对自己的慾望投降。 他阴狠的一笑,恶狠狠地捧起扬皙的双颊,他的鼻息拂上她的面颊,太近了,扬皙来的及思考的只有这件事。 他深深的吻着她,甚至在扬皙轻微挣扎时,更加深扣在她后脑勺的手上力道,扬皙无处可躲,只能慢慢地贴在墙壁上,他却更是强势的整个身体压了上去,牢固的将她扣在墙壁和他的吻当中,深深的汲取着她嘴里的芬芳,黑月厚重的喘息让扬皙整个人也发热,她情不自禁的将手放在他的腰间上,在月夜扬皙盘起的发落了下来,黑发如瀑。 黑月眼里透着股迷离和狠劲,他用尽一切力气,只想要把怀里这脆弱而诱惑人的存在品尝殆尽,他撬开扬皙的牙齿,扬皙完全傻了,也忘了抵抗,任由黑月肆意的夺去她的理智,发烫的身体彷彿将酒的醇香绽放了成最灿烂,苦苦压抑的爱火早已将黑月的心烧穿了一个洞,他飢渴而渴望着她的一顰一笑,他看着她嫣红的双颊,却是最魅气的催情,他将手向下滑,并感觉到扬皙的身体随之一震。 他落下细细密密的吻在扬皙白皙的颈子上,她的皮肤极敏感,只是一吻就透出殷红,乍看之下却像一朵朵沿着肩颈绽放的红花,他一路吻到她的手指,他甚至邪魅的舔上了她的手指,像是羽絮搔过扬皙的心窝,视觉和触觉的双重感官让扬皙只觉得迷幻和酥麻。 黑月轻轻附上她的耳,连气息都发烫。 「该死,你比我想像的还要更甜。」 -51-喜欢啊,当然喜欢 太烫了,她下意识的想逃,可他紧紧的錮住她。 他就像抓着猎物的猫,一双眼满意而倨傲。 黑月一向象牙白一般的肤色也难得的透出一股嫣红,看得扬皙情不自禁的神往,他们周围飘散的淡淡酒香逐渐融化理智,只嚐出那烫口的甜,不只头连鼻腔耳朵都似乎有火,刺痛的烧灼着,但他们更像那扑火的蛾,只怕没有被燃烧殆尽。 那些冷战的片段,似乎都成了烈火的理由,而她只能看着眼睛有火焰的少年而逐渐沉沦。 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他们迷濛的望着彼此,好一会说不出话来,只是脸上的潮红依旧在,仅仅只是个吻,却让扬皙的脑袋发晕,只看得到眼前月光一般的少年,他浅棕色的眸子在一片沉黑彷彿有月光流淌。 似乎所有浪漫的时刻都有恰好的梦幻算计,正当他们都踌躇着,一声低频的声音轰隆作响。 最后印在扬皙眼中的是一片绽放的烟花,先是像向空的流星飞曜而上,最后在高空裂成一个个星块,并逐渐在空中燃烧形成如梦似幻的金粉瀑流泻而下,一朵朵烟花很快的接连绽放,但扬皙却独爱初始的那朵,庄重而典雅的经典总是最好,又或者她从来都是容易先入为主。 「你喜欢我吗?」 扬皙回眸一笑,她的声音即便交杂在烟火之中,但黑月却听的特别清楚,扬皙那双灵动的双眼笑出一对可爱的卧蚕,将她整个人刻画得更加柔美,化着淡妆的唇微微上扬,她一直都像一隻精灵,在他枯燥的生活踩踏出点点灿烂。 这是黑月第一次觉得扬皙的笑容美的诱惑又狡猾,黑月忍不住对自尊和骄傲投降。 「这还需要用说的?喜欢啊,当然喜欢。」 扬皙嫣然一笑,她看向满空的烟花,「我从以前的梦想就是能穿着漂亮的和服,和喜欢的人一起参加日本的烟火大会,最好附近还有漂亮的夜樱,觉得那样的画面一定很美吧,彷彿就有一生一世的感觉,虽然听起来很幼稚,但这件事我一直记在心上。」 她转身面向黑月,「我刚刚就在想,我的梦想也算实现了,有烟火,有这些美得像诗垂掛的常春藤,还有你。」扬皙停顿了一下,「可是那你干嘛答应别人的舞会邀约,虽然我跟沉齐光也有错,但这件事真的让我难过好久,你不是最怕麻烦了吗?」 「......我就想着,不能当你的舞伴,我也想看你最美的样子。」 黑月低沉的声音传来,扬皙没有忽略他刻意回避的眼神,她一时之间甜甜的笑了。 「或许我们都该去感谢学长。」扬皙转了一圈,她的裙子随之飘逸的转了圈,「这一套衣服是一对的吧,他大概花了不少心思,啊,当然还有这个被你弄乱的、我很喜欢的发型,也是多亏学长。」 接触到扬皙若有似无的怒嗔,黑月笑了出来,他讨好的伸过手去接扬皙垂下的发丝,仔仔细细的想要把它们重新塞回那夹着细花的发饰,却只是徒劳无功,扬皙的发质极好,却也特别不受控,不断的从黑月的手滑出去。 扬皙难得看到黑月的笨拙,忍不住的就笑了,远方的鐘声响起,那是舞会到了终场的意思,扬皙把黑月的手牵了起来,「走吧,我们去参加舞会最后的典礼,真是感谢主办方,今年的舞会我玩的比我想像中还要开心许多。」 黑月彆扭的被扬皙牵着,他把那朵玫瑰抽出来,递给扬皙,一句话也没说。 今晚黑月说的的真心话已经听得太多,扬皙只看到黑月脸上的红晕,有默契的一句话也没问,只是紧紧的握着那朵玫瑰,花香四溢,一如她的心情,如梦似幻。 他们牵着彼此的手,像是早就已经走了一辈子。 -52-似曾相识 舞会的结束典礼一直以来都不过只是个藉口,很多人会站在舞台上说出自己的真心话,有时候被提到的对象也会站上台,因而有很多站上台告白的名场面,至于结果当然就是几家欢乐几家愁,而今年因为可以配戴面具上台,半匿名的性质让想要藉由这个机会公开真心的人前仆后继的报名,光是等着站上台的人龙就足以证明校园里孕育的浪漫。 「为什么我要站在这里看别人告白?」黑月眼神冷淡的开口,他一点劲也提不起。 「感受一下青春浪漫的氛围啊,而且你不会觉得很感动吗?大家都是抱着怎么样的心情,在所有人面前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扬皙手捧着甜的彷彿可以融化舌头的甜点,一面塞进黑月嘴里,黑月闪了几下,但最终还是一口含了进去。 「好吃吧?」扬皙得意地笑着。 「太甜了,还是牛奶比较好喝。」 扬皙斜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把小勺子收了回来,「你真是暴殄天物,这种甜点可不是天天可以吃到欸,你不吃的话都给我。」 黑月看着扬皙气鼓鼓的一张脸,就像是小松鼠一样,逗趣又可爱,他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吶,不然黑月你也上台跟我告白吧。」扬皙咬着小勺子,双眼闪着晶光。 「你是不是傻了?」黑月敲了扬皙的头,「得了便宜又卖乖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扬皙吃痛的摸着自己的头,「不去就不去嘛,我就是问问、问问看而已,你脾气这么坏,搞不好我哪天就跟着别人跑了。」 黑月看着扬皙俏皮的对着他做鬼脸,此刻他心里都是满的,对于扬皙像小猫一样的耍赖和撒娇,那感觉就如同小奶猫轻盈的脚掌踩在他的身上,全然不恼不怨,反而觉得她愤怒而露出的小虎牙都可爱,黑月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真是病得不清。 然而,在一切都感觉如此平静的此刻,一直有一股不安在心里蠢蠢欲动,使他不断地分心,甚至莫名的有些心慌,或许作为猫的本能,即便幻化为人,他还是有强烈的直觉存在,但偏偏这次,他却连潜伏的危机在哪都感觉不到,他不断地环顾四周,只希望能保扬皙周全。 「你怎么了?」扬皙感觉到黑月的躁动,轻推他问着。 「没事。」黑月只是敷衍她。 扬皙见黑月不愿说,又将视线转向舞台,舞台上的活动还在持续,逐渐诞生了几对情侣,却也有几个人落得失恋一途,接下来上台的人一样戴着面具,是最常见的威尼斯形式,露出下半脸,只遮去眼睛四周,然而那面具明显比其他人的还要华美,面具是金属的质地,精緻的金属雕花鏤空设计让其他面具相形失色,甚至其他人只不过是丑角,那人的王者风范极重,一直喧嚣的场合随着他逐步踏上舞台而静了下来。 连扬皙也被难以言喻的感觉吸引着。 「这、这位同学,你有想要说真心话的对象吗?是谁呢?如果他在现场的话,我们可以请他上台。」或许是被气场给影响,连一直以来总是嬉皮笑脸,时不时挖苦製造笑点的主持人也停顿了,直到那人在舞台上站定了,才大梦初醒一般响起身为主持人的职责。 舞台上原先就为了增添浪漫的气氛,佈置了一座用玫瑰缠绕的拱门,旁边则放置着一张古典风格的沙发,那人不疾不徐的坐在那张沙发上,手倚在扶手上,那般浮夸俗艷的装饰,那人在其中却一点都不显俗气,反而自成一格,透露着不怒而威的气场。 「有,我有想要说真心话的对象。」他缓缓的开口,那嗓音和姿态让扬皙想起舞会的主题。 似曾相识。 而那人就朝她看了过来,她顿时心一惊。 「扬皙,我想要找一年级的扬皙上来。」 -53-好久不见 那时扬皙提着裙襬上台,转身对他做鬼脸的表情,成为了他好几夜的心心念念。 「就跟你说,我也是很有人气的吧?」扬皙得意的掠过他,就这么走上了舞台。 她特有的那股香甜,停留在她离去的空气当中。 那个时候他怎么没有拦呢?作为北山里被人景仰的猫又,他一项特别讨厌人类信仰里面「生死有命」的观念,但如果说那时候为什么他就这样放扬皙向着舞台奔去,不论多久他都想不出来原因,沉齐光跟他说冥冥之中有注定,他是直到那个时候,才终于承认这世界上或许真的有所谓命运和宿命。 扬皙直到站在舞台上了,还时不时回过头来,对他使眼色,黑月站得远远的,那股不安却有增无减,然而他确信,只要扬皙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他就能保她周全。 而事实证明,他太过自信。 「好,扬皙也来到我们台前了,话说扬皙之前也是我们校园大家都知道的人呢......」 扬皙对于主持人嘴里的揶揄并不陌生,她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没想到先开口的却不是她。 「现在主持人的水平就只有这样吗?只会用八卦来炒热气氛?」 扬皙转过头看向那人,他语气当中有她非常熟悉的泰然自若,但比起她曾经最熟悉的,却多了一些冷漠和尖刺,让她瞬间就回到了现实,她很仔细的看着那少年,却终究移开了视线,那个她最熟悉的人,早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 「我没有什么恶意的,啊,现在主持真的不容易,处处是地雷,还是我讲错话了,今天这个场合的确不该提这些。」那主持人也是灵活,很快的笑着赔不是。 黑月一直盯着台上那人,然而距离隔的远,他只是隐约觉得眼熟,更前方的人实在太多,黑月心里的不安却迟迟挥散不去,他开始缓缓的往舞台走去,没想到才走几步路,右边突然就出现一人和他并肩走着。 「我看刚刚的画面,就说你会感谢我吧?」沉齐光刚刚才从一班学弟妹中抽身,就看到黑月孤僻的站在人群之外。 「谢谢。」黑月的语气生硬,「你现在别来烦我。」 「什么啊?怎么了?」沉齐光疑惑的随着黑月的眼光看过去,他这才明白了几分,「你不用担心,我就没见过比学妹还更傻的,你脾气那么糟,她还是处处让着你,别人勾不走的。」 黑月一句话也没应,只是加快脚步,沉齐光是会读空气的人,只是默默的跟在一旁,黑月嘴巴坏,但只要事关扬皙,那可是自私到了极致,全然不管别人的死活,这样的一个人却一语不发,连他的挖苦都不应,沉齐光心里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不过舞台上那个人是谁啊?感觉我好像也见过?」沉齐光忍不住嘟囔一句。 「你见过?」黑月惊讶的瞪大了眼,一切线索瞬间串在一起了。 「该死!沉齐光快点!越快到舞台上越好!」 「什么?到底怎么了?」沉齐光疑惑的偏头,黑月却没有馀裕和他解释。 扬皙站在台上,看着那翩翩少年,她一时之间说不清是什么情绪,毕竟他们如此相像,但她终究不敢一直盯着不认识的人看,原先上台只是为了气黑月,此刻她却因为眼前的少年熟悉的感觉而侷促不安。 而那人站起,走在扬皙面前,他的声音清新悦耳。 「小皙,好久不见了。」 -54-死者甦醒 剎那须臾,扬皙看着那面具底下的温柔笑容。 那人将手轻轻举起,黑月看到那个手势,心顿时凉了一半,他咬着牙,而果不其然的看到那人举起的手打了个响指,而几乎是瞬间,所有会场的人都昏了过去,一声不响,而那人将同样也昏过去的扬皙横打抱起,不过几秒鐘的时间,扬皙和那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黑月眼睁睁的看着扬皙消失,最后只留下一缕青烟,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无能为力。 黑月停下脚步,愤恨的手垂着墙壁,「我早该想到的!」 在一片死寂的舞会当中,黑月身后却传来厚重的喘息声,那人的催眠理当没有人可以躲过,黑月警戒的回过头,却是看到气喘吁吁地沉齐光,脸色发白的扶着一旁的装饰品,连开口讲话都狼狈,额头上发着涔涔冷汗,似乎只差一步就要跌落在地面,黑月叹了一口气,把他搀扶起来,坐在一旁的地板上背靠着椅脚。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死、死了吗?」沉齐光神色紧张的看着一片寂静的会场,曾经还站着嘻笑的人群,此刻就像断了线的人偶一样,动也不动的。 黑月凑上前,闻了沉齐光一口,沉齐光太虚弱,连闪都忘了闪,眼色却是满满的惊愕,只见黑月走到一个人的面前探了探鼻息,神色自若的开口,「他们都没死,他们那边最不喜欢的就是杀生,只是进入睡眠的状态而已,你也不用太惊讶,本来你也应该是躺在那里的一员,然后什么都不记得的起来。」 「什么?那为什么我现在还醒着?而且刚刚不是都还好好的吗?」 沉齐光毕竟只是个高中生,就算从小听着爸爸讲突变者的事,终究是理解的太少。 「因为你身上残有我的气息,上次帮你解除洗脑后残留到现在的,用人体来说,就是对于这场催眠有轻微的抗体?但毕竟你身上残留的气息很稀微,所以才会让你这样全身虚脱。」黑月伸出手往沉齐光身上挥了把,沉齐光瞬间被那翠绿的光辉照耀,才终于止住冷汗,但方才的影响让冷汗早已经汗湿他的西装。 「谢谢。」沉齐光困难的开口,讲话声音都断断续续的,「如果那些人是因为没有受到你的保护就那样的话,所以代表这是突变做的?可是,我没听说过有哪个突变者可以做到这个地步,这么大的范围、这么多人,就连祝愿的教徒洗脑也只能一次对一个人执行。」 「如果是天赋异稟的突变者就有可能。」黑月站上舞台上,「可恶,真的什么都没留下。」 「......天赋异稟的突变者?可是,不可能,我已经反覆看过突变者档案很多次了,现在没有能到达到这种能力的突变者,唯一有可能的.......」沉齐光焦躁的咬着指甲,有个猜测逐渐浮现在他脑海里,但这样的猜测实在太怪诞,他甚至不敢说出口。 黑月身姿敏捷从舞台上跳下,他姿态高雅的走向沉齐光,眼神里有沉齐光没看过的愤怒,沉齐光一时才发现,事情或许一直以来都比他理解的更为复杂,那个在他脑海里留下深刻印痕的翩翩少年却逐渐清晰,他曾经多么希望他并没有死,此刻又几乎不可置信。 黑月缓缓的开口,「恩,你猜的没错,刚刚在舞台上的,就是他。」 「扬玉,那个你们都以为他死了的扬玉。」 -55-那些在时光中遗忘的 有没有那么一种感情,光是在心里念着拽着就隐隐作痛,太多时刻,每次对上她清澈信赖的目光,只能默默压抑自己悲哀的情绪,而最后以最卑鄙的身份,只求能够待在她身边,将世界上一切最美的捧到她面前,而不论自己变得有多污浊恶毒也心满意足。 扬皙睁开眼的时候,视线首先看到的是隔着玻璃的层层树叶,阳光透过叶影投射而来,形成一个个光斑,落在她的视线里,忽明忽灭,而那个男子坐在她的床边,面具弃置在一旁的小桌上,温柔的棕发透着光影,纯白的衬衫,一时之间气氛寧静。 扬皙不敢开口,只是咬着下唇,焦虑的几乎要咬出血,男子轻轻的看着她笑,眼里却有浓得化不开的哀愁。 「小皙,真的好久不见,这几日你过得还好吗?」 扬玉话都还没有说完,扬皙已经激动的抱了上去,不过几秒鐘,扬玉就感觉到扬皙头靠着肩头被眼泪浸湿,他温柔的将手附上扬皙的后脑勺,平顺的安抚着她,直到扬皙的呼吸逐渐平顺下来,扬玉才递给哭得一脸狼狈的扬皙卫生纸。 「所以最近在梦中出现的,不是我的幻觉,真的是哥哥?为什么什么都不跟我说!」扬皙一双眼睛刚哭完肿的跟小白兔一样,她粗鲁的擦去停不下来的眼泪。 扬玉一双深邃的眼里有温柔,在更往深处看进去,却是深沉的悲凉,「当时的状况比我想像的还要糟糕,我没办法让你知道我还活着,让你相信我死了,对你来说会比较安全。」 扬皙却不领情,激动得连声线也高亢起来,「哥哥你不能这样!你到底还对我藏了多少事!我们从小不是都一起这样过来的吗?有什么我们不能一起克服!」 终于见到扬玉,一时之间她像是紧绷多日多要疲乏的弦,瞬间放松下来,却有太多委屈和埋怨,又喜又怒的情绪,让她的语气不自觉的尖锐,连眼泪止不住。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可是我真的不想再发生之前那种事了,只是因为我没有在他们规定的时间回家,他们就跟抓狂一样,最后还差点害你出了意外,从那之后我就一直在想,要怎么才能避免同样的事情再度发生。」 扬玉苦笑,扬玉太瞭解她了,扬皙一时之间心里一堵,什么都说不出来,就算她内心也有无数委屈,但扬玉的表情却总会显露出更加沉重的悲伤,最后她总是因为心疼扬玉而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就像现在的委屈和愤怒一样。 「之前的事情?你是说我们搬家前的事吗?没关係的,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而且我那时候也因为用了能力,所以什么都不记得了啊。」 扬皙心虚的模样全都被扬玉看在眼里,他依旧是那抹温柔的苦笑,「你不要骗我了,你明明那天的事情就记的一清二楚,只是为了不要让我担心,才骗我说发作能力后忘掉的就是那天的事,你不是直到现在还时不时会做恶梦吗?」 「哥哥你又偷看我的梦境了!」 扬玉没有否认,他甚至没有跟扬皙说其实他几乎参与了扬皙了每个梦境,「你凭空变出那么大一场火,忘掉的一定会是你珍惜的回忆,而且你清醒的那天,我就知道你忘记的是什么了。」 扬皙偏头,她这辈子忘掉的事情很多,但是总有扬玉提醒她,所以时至今日,她的人生没有因为能力的副作用有什么太大的影响,但几年前的那天,直到后来扬玉都不曾跟她说过,那次她遗忘的是什么,她也就傻傻的以为扬玉相信她的谎言了。 突然间,她想起那些她从来没听懂的话。 「扬皙,又见面了。」 「过了这么多年,你果然就是个蠢蛋。」 「你可以大大方方地就把我给忘了,其实我很不开心啊,更不用说你还忘了两次。」 「没错,这是我们第三次认识。」 「那我就是你会第一个想起的事、想起的人。」 那双如月一般锐利却的眼神浮现脑袋,扬皙瞬间眼睛一酸,一切似乎都连在一起了。 「我忘掉的......是黑月吗?」 -56-连选择去遗忘都是罪 「我一直都逗留在你的记忆流光,等着你把我想起来。」 黑月给她的生日卡片就只有这短短一句,所以她不经意间中就记住了。 她不曾怀疑过他的话,但她想像的是更清淡的关係,像是他们以前曾经住在隔壁、当过没有讲过话的隔壁班同学,那些想起来只会觉得缘分真可爱的关係。 现在想起来一切,她却只觉得沉重,扬皙又笑又哭的,难怪黑月总骂她笨,在她十几年的岁月里珍惜的事情不过几件,但或许关于黑月的回忆连她自己都没发觉,是她珍惜着纘着的宝藏,然后不小心被老天爷发现了,就变成她使用能力的代价。 「所以哥哥你一直以来都知道黑月的存在?」扬皙似笑非笑的开口。 「有他在你身边保护你我很安心。」扬玉淡淡的开口,停顿了下,他又开口。 「小皙,加入哥哥这边吧,现在我已经有能力确保你的安全了。」 「哥哥这边是什么意思?哥哥你到底都在做什么?」扬皙的脑子转着太多思绪,一时之间只觉得晕。 扬玉正要开口,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扬皙亲眼看着扬玉的眼神从温柔变得冷淡锐利,几乎只是一秒鐘的事情,这段时间扬玉到底经歷了些什么?他像是曾经最熟悉的扬玉,却又冷冽的像是另一个人。 「我不是说谁都不准进来吗?」扬玉冷到彷彿可以生霜的声音响起,让那人很快就在原地跪下,扬皙被吓得眼睛一睁。 「圣主,请原谅我的无礼,不过好像已经有人发现这里了,我们需要移动第二基地去。」 「多久之内要离开?」扬玉俐落的开口。 「大概十分鐘内就必须要离开,但我们已经将所有东西都打包好了,等圣主方便我们马上就可以啟程。」 「好,你先退下,我好了就会走出去。」扬玉身上的帝王气势展露无遗,那人似乎还想要开口,但接触到扬玉的眼神,顿时又欠身退开来。 扬玉转过头来,眼色里面又恢復那温度,但扬皙却看得陌生,他拉起扬皙的手,「小皙,你也听到了,我们先离开这里。」 扬玉不知道扬皙光是从刚刚的一段话里就理解了多少,他想要将扬皙扶起来,但最糟糕的状况却比他想像的还要早发生,扬皙甩开他的手,一脸愤慨的脸看着曾经最熟悉的他。 「所以哥哥这边指的是加入祝愿吗?哥哥就是祝愿的圣主?」扬皙低下头,看不着表情,但声音飘摇不定,听的杨玉心里生慌,刚刚被扬皙挥去的手还隐隐刺痛着。 「哥哥你还记得沉齐光吧,沉齐光的家,就是因为他妈妈加入祝愿变得支离破碎的。告诉我这不是真的的吧,哥哥一直以来都是我生命中最温柔的存在,这样的哥哥怎么可能是一直以来害许多家庭破灭的邪教领袖呢?」 扬玉看着扬皙支离破碎的笑,他一时之间只是百口莫辩,扬玉仅仅是沉默的看着扬皙,那眼里有太多扬皙未曾看过的情绪,执着、悲凉、慍怒、哀伤,最后却只是停留在一片沉黑当中,扬玉叹了一口气,他退开扬皙两步之遥。 扬皙伸手想要抓住他,可面对扬玉的沉默,她也只是害怕的全身发抖。 「小皙,你真的不懂,但我也寧愿你这辈子都不用懂,有些恨,就连选择去遗忘都是罪。」 扬玉碎裂的笑容当中有着决绝,像一条鸿沟,横跨在他们两个之中。 -57-每人都握有选择 「我知道你可能不会谅解,你也可以选择离开,但我希望你能先跟我一起走,等我把所有事情都跟你说了再做决定。」 扬皙跟在扬玉隔壁,走出门外看到的是和她所理解完全不同的光景,人对于邪教组织总有一些来自于媒体渲染的想像,但此刻扬皙看到的却是衣着与她无异,目光如炷的一群人,还有年纪比较轻的人,在队列的后方打闹嘻笑,被旁边的人提醒了,才尷尬的赶紧站直,就像在教室里面的同学玩闹,如常而怀念。 「谢谢大家总是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团结在一起,我们现在先移动到第二基地,需要a队负责运输,b队会优先过去确保安全,c队保护好重要的文件和物品,必要时支援a队,我会先跟b队一起过去,再请副教压队。」 扬玉大概就是这群人的光。扬皙站在扬玉身后,所有人的视线都烙印在她眼里,他们全都真挚而信赖的看着扬玉,不论男女老少,不论富贵贫贱。 扬玉回过头将她拉近身,「小皙你就先跟我一起移动,这里的人都很好,你要是有什么状况都可以问他们。」 扬皙跟在扬玉身后,她试着打量周围找出任何一丝不合理之处,但整个群体的神色如此澄澈,比起邪教的毛骨悚然,她更多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向心力,而扬玉走在前方,肩膀似乎比她印象中还要更加宽大,从前的扬玉大概就像一颗温润的玉,最澄澈温透的光,但现在的扬玉却多了一些歷经风霜的痕跡。 他们走进一个飘散着光的裂隙,不断飞曜流动的光直要流泻而出,彷彿有生命力一般。 「我们会透过这个法阵移动到第二基地,过程中需要一点时间,你如果有什么想要问的我都会回答你。」扬玉犹豫一阵,又开口,在水蓝色的光流里,他的棕发飞扬,「小皙,不论你最后做出什么决定,我只想要让你知道,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扬玉的眼里又出现那股浓得化不开的哀愁,扬皙心里一慟,「我也是,哥哥也是我最重要的人。」 她将手伸出,扬玉淡淡地笑了,极有默契的接过去,他们一同走在裂隙当中,牵着手移动的样子,就像最从前的孩提时代。 「那些人,全都是祝愿的教徒吗?」扬皙看着地,闷闷的开口。 「对,他们全部都是,而且也全部都是突变者,在现实生活中受到压迫的人们会慕名而来加入,加入祝愿的有分两种人,突变者会成为教徒,如果他们愿意可以用能力来帮助组织的运作,而普通人则成为信徒,我们会给他们祝福,帮助他们跨过生活的难关。」 「哥哥怎么会觉得那是祝福,那是洗脑啊,剥夺人们感知情绪的能力,这怎么会是祝福?」 「恩我知道外面的人的确这么说。」扬玉微微頷首,「但你要知道,世界有多大,人就有多复杂,不同人都有不同的际遇,就像感冒一样,同样一隻细菌在免疫力强的人可能做用不了,但却可能夺去老人的性命,有些人天生坚强可以跨过一切不幸,变得更加坚毅,有些人没办法,那种绝望感会夺去对于生命的勇气。」 扬皙哑口无言,她想到黑月也曾若有似无的提过相似的概念。 「我们只是提供一个选择,并没有强迫任何人,如果暂时连面对生命都做不到,那就来找我们吧,我们会给予祝福,让绝望的生命有一条新的出路。」 「可是哥哥你知道沉齐光家里的状况吗?那样怎么会是对的?」 扬玉的眸光闪了一下,「沉齐光家的悲剧的确与我们有关,但不是我们一手造成的,追根究底或许是他爸爸不应该接下那么一份工作,又或者是从更早的地方,为什么政府要缉拿突变者?到底什么是对与错?全部这些加在一起,导致沉齐光的母亲面临了不可抑制的伤痛,所以找到了我们,这样可以说是我们的错吗?」 扬玉的面容当中有少见的淡漠,他对于扬皙阴晴不定的神情不陌生,这些他早已在脑海里演练不下百次,他有多瞭解扬皙,就有多肯定她对于这一切的反感。 「而且,沉齐光自己也应该在挣扎吧,从他自己的立场,他当然希望母亲能是他从前认识的模样,但对于他母亲而言,什么决定才是最好的呢?难道沉齐光强迫他母亲面对她没有勇气面对的事情,这样做才是对的吗?」扬玉幽幽的声音回盪在空间当中,不断拂过扬皙的脑弦。 「每个人都握有选择。」扬玉轻笑,语带嘲讽。 「与这样的事情相比,从出生起就成为突变者反而才是最没有选择馀地的事情。」 -58-我想像中的世界 或许是作为兄妹的直觉,扬皙将扬玉的手握得更紧,只怕扬玉又会像从前一样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扬玉回握她,但嘴边温柔的笑却仍然参杂着斑驳,彷彿高掛风乾已久,轻轻一碰就会脆掉,看得扬皙心里疼。 不论扬玉是不是祝愿的圣主,在那之前,扬玉都是她的哥哥。 「哥哥,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得到的消息都是飞机因为突变者的攻击所以坠毁,一整架飞机里面没有人生还。」 扬皙发觉到扬玉整个人僵硬了一下,扬玉一向是淡淡的,对待任何事情都游刃有馀,对所有事绝对不会过度投入,然而扬皙却看到扬玉手上的青筋浮动,连脸上的表情都阴暗几分,「阿对,我都忘记他们是这样说的了,真是可笑,这大概就是他们的计画吧,反正死掉的人没机会说,他们更可以用这样的理由明目张胆的猎杀突变者,真是高招。」 扬玉冷哼一声,表情阴鬱,看得扬皙心里发颤,她顿时觉得自己就如同周函说的一样,她就像温室里的花朵,什么都不懂,却受到太多人的保护,从小哥哥都站在她前方替她遮风挡雨,但始终一人在前方对抗恶意的哥哥,却不断承受最直接的伤害。 「我们早在搭上飞机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会死,不过不是突变者做的,是政府下令的,政府下令飞机上的所有人,一个都不留。」 扬皙眼前一黑,她试着想笑,就像以前不知所措时就会笑,但她的嘴角却沉重的提也提不起。 「其实早在一开始我就觉得奇怪了,说是政府推动的国际人才培育计画,结果招募的居然全都是突变者,政府那边一直以来都有所有突变者的造册,就算跟造册无关,这样说是巧合也未免太牵强了。」 扬玉牵着她的手不自觉的用力,隐隐作痛。 「整趟旅程我们都小心再小心,但没想到他们最后会在飞机上动手脚,没错,要就结果来说,他们赢了,我们即便做足了准备,还是死了大部分的人,那天的画面,真的可以说是人间炼狱,哀鸿遍野,踩在地上的都是曾经谈笑过的人的残枝,我们刚好坠落在一片草原上,火不断的烧,从火光当中看着身旁的伙伴慢慢死去,但我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真的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从那天起,我就几乎不睡了,因为只要一闭起眼,那天的画面就会浮现在我眼前,躲也躲不掉,也就是在那天,我懂了,人就是这样的生物,从来没有所谓和平共处,暂时的和平也不过是势力彼此相互抗衡,只要任何一方有松懈了,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扬玉的视线投射在遥远的彼端,抓着扬皙的手无力地垂下后又抓得更加用力,彷彿只有这样才能表达自己在平静样貌底下的幻灭悲愤,此刻的扬玉比起从前的翩翩君子,更像是身躯血肉模糊的野兽,有些事情无法癒合,终成梦靨。 「祝愿原先只是突变者的小型组织,但从那天之后,我就致力于要让祝愿成为足以和政府抗衡的组织,我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对我们赶尽杀绝,但既然他们都这样想了,我就成为他们最害怕的那种样子。」扬玉冷笑,却隐隐透露出一股悲凉。 「我无法信任我们乞求他们后,他们施捨的安全,想要让突变者能够安心的过活,我能做的就是起身而战,要比他们更恶毒,自己就要先变成魔鬼。」 扬玉转过身来看着扬皙,流光裂隙即将走在尽头,已经看见了一端的破裂口,他温柔的笑着,就好像从前一样,他伸出手轻轻地拍着扬皙的头,一时之间的熟悉让扬皙觉得心酸。 「我想像中的世界,是能让我们小皙不用再遮掩躲藏、担心受怕的那种世界。」 他的声音里有光,午后朝阳一样徐缓而温柔。 -59-30673145 从他懂事以来,他就住在旧市区的育幼院里。 他的童年几乎是一片灰色,是令人光是看着就沉闷窒息的灰。 他的编号是3067,是育幼院年纪最小的孩子,他每天跟着规律的生活,连餐点都是千篇一律,与其说是吃饭,不如说是在进食。 每天的行程也是千篇一律,早上进食,上午接受训练,中午进食,下午接受注射,傍晚进食,晚上接受测试,他是育幼院年纪最小的,却是能力最好的,每次测试时他总会从测试员满意的笑脸知道自己的表现出色,然而表现越是出色下午接受注射和抽出的东西就更多,最开始的时候,他把这当作一种成就感。 后来,他发现自己仅仅是一个表现超群的实验品。 他从不知道自己的爸妈是谁,在育幼院的孩子也没有父母的观念,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管控着,只要有一点交流就会被育幼院多加关注,他从小就比人会看眼色,他发现被聚集到这里的孩子,都有一个共通点,就是他们都有些特殊能力。 他曾经也以为那能力是每个人都有的,但负责管教他们的训育员和测试员看起来却没有类似的能力,不同类型能力的孩子也被分到不同的组别,他甚至可以隐约发现每个孩子能力优劣也会被考量进去分组,a组是能力最好的,e组则是能力最弱的。 而他,被分在只有他自己一人的s组。 「你们知道吗?听说那个3067表现会这么好,是因为他爸妈都是评级a的突变者。」 「那不就是传说中的血统纯正吗哈哈?」 「所以上级希望我们能从他身上复製能力给普通的小孩。」 「要是失败了怎么办?上级不是说这边一切要保密吗?那这样那些普通小孩还回得去吗?」 「当然不行,上级已经指示了,要是失败的话就销毁。」 他躲在柱子的后方,听的身体发麻,他记起最近育幼院近来了一批年纪比他小的孩子们,他们的确不像长期住在这里的孩子有什么特殊能力,他们不用参加训练和测试,只需要接受注射,这一切目的似乎昭然若揭。 在他终于对一切都逐渐知晓的时候,扬皙出现了。 被测试员牵着走向他的一个小孩子,看起来就跟一般的孩子差不多,明明处在不熟悉的环境而紧张,看到他的时候,还是傻傻地笑了,一双灵动的大眼转来转去的打量他,一时之间他的心就软了,而就在那个瞬间,他突然想起方才听到的内容。 如果失败的话,就销毁。 他心一惊,那矮矮小小的存在却对自身的命运没有半点认知,笑的又笨又软。 「3067,这是3145。3145这是3067,3067年纪比较大,所以你要叫他哥哥。」 衝着他傻傻地叫着,「哥、哥哥!」 或许是第一次被另一个存在依赖着,他在那个时候就下定了决心,他绝对会付出一切保护这个孩子,不计任何代价。 但实验没有停止的一天,3145第一天就被带去进行注射,也不知道那小小的身躯到底遭遇了些什么,但在注射后的第一天,3145就发了高烧,在床上涔涔的发着冷汗,他看着她细嫩的手臂上一个个针孔的痕跡,从来不哭的他不知怎么的就哭了,眼泪一颗颗的掉了下来。 不论他如何粗鲁的用衣袖擦去,却还是止不住。 此时一个软濡的声音响起,「哥哥,不要哭,我不痛痛。」 他看到的就是脸色苍白,却还是傻傻地笑着朝着他伸出手的傻小孩,他连眼泪都来不及擦,就把手伸了过去,被细小的手指紧紧抓着,那笑容极有感染力,他分明难过得要命,却也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他开始每晚避开所有人的耳目,来到她床前试着把身上的能量分一些给她,但从没有这么做过的他,也不知道最后是不是徒劳无功,那时的想法很简单,他不过就是想要保留住那个傻得可以的笑容。 最后3145成功的通过试验,作为第一个成功移植他能力的存在。 有能力的人都要登录在政府单位的造册当中,但他大胆的替换了3145的资料,最后他们一起离开了育幼院,正式进入普通社会,和政府安排的监视人员一同生活,并签下终生不得用自身能力背弃国家的切结书。 他给她取名为扬皙,给自己取名为扬玉。 玉之瑱也,象之揥也。扬且之晳也。诗经〈鄘风.君子偕老〉 美目流盼,因为她就是他的小仙女,是他发誓要照顾一辈子的存在。 -60-想要亲自问问你 然而扬皙的能力存在瑕疵,却是他没有想过的。 或许这就是人工合成能力的代价。 但这对于终于可以过普通的日子的他们来说,只是无管紧要的小事,能过着自己能主宰的日子,就算活在监视之下,他们也甘之如飴。然而,社会氛围却变得越来越紧绷,继扬皙扬玉之后,实验室再也没有製造出具有能力的孩子,造成政府逐渐将突变者视为不可控的力量,各种谣言也跟着鼓譟发扬起来。 他躲过一次次的恶意,更加感受到自己的生存正逐渐被挤压。 这个世界太残忍,不论他们已经挺过多么苦的日子,还是不肯给他们最普通的日常。 「我也想过要把事情想得单纯一点,更想要瀟洒的一笑泯恩仇,但我发现,越是想要这么做,育幼院那些被销毁的孩子,被猎捕的突变者,在飞机上被刻意杀害的伙伴,我就会想起他们,而我终于发现,能够有最强的突变者能力,就是要为这些无辜的灵魂报仇。」 扬玉的嗓音很平静,静到连一点声调起伏都没有,只是可以从尾韵品嚐出那么一点孤寂,但眼睛当中浮动的燃烧火光却隐隐作动,这些都是扬玉从没有跟她说过的细节,太细琐,反而让他听的心绪更乱,太多的情绪侵入她的内心,矛盾的感情折磨着她。 她看着杨玉,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就是今天,我们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杨玉自嘲地笑着。 「万全的准备?为了什么的万全准备?」 「我今天会进入政府领导者的梦里,亲手在梦里把那人杀了,他的意识会死,但肉身不会,我们会巧妙的利用他的肉身,订立保护突变者的法律并废止猎杀突变者的行动。」 「哥哥、你要、杀人?」扬皙困难的开口。 杨玉却是笑得一脸瀟洒,「那傢伙比想像中还要狡猾,除了聘雇成群的保鑣全天候保护他,更因为怕突变者报復,在所有他会出没的场合,都喷洒了北山的神木精油,你还记得那个吗?我们在育幼院只要有人犯错,他们就会用那个处罚,对于突变者来说那是比毒药还要致命的东西,他因为怕死,竟然砍伐了整个北山的神木,也不怕遭天谴。」 「我不懂,这样的话哥哥你不是死吗?我们那时候只是吸了一口就会全身骨痛不是吗?」扬皙急切疑问。 「这是只有我能做的,他怎么再怎么狡猾,也防不了梦境,小皙你懂吗?这是我拥有这个天命必须要做的,我必须为了那些弱者发声,也必须为了因我而死的伙伴反击。原本会是在完成这一切才和你见面的,但没办法,我太担心你了,我怕你会在我出发的时候发生什么事,就像几年前那样......」 扬皙看着杨玉的眼神苦的彷彿要哭,她好像看着杨玉披着一身的鎧甲,看起来无所畏惧,但那一身鎧甲分明都已经插进去他的血肉,无一处不渗血,她非常不安,然而正是因为杨玉讲的一切她都懂,都懂得彻底反而说不口太浅薄的反驳,扬玉伤得太重,重到她说什么都心疼。 「我不想看着你的手染上鲜血的模样。」她最终低着头,犹豫再三又开口,甚至带着哭腔,「我知道这一切对突变者、对我们来说都很不公平,为什么我们要躲在阴影底下,还会被无差别的夺去性命,但哥哥,对不起,我相信的世界不仅仅是突变者可以安稳过生活的世界,我相信的世界是突变者和普通人能和谐共处的世界。」 她的眼睛佈满血丝,甚至不敢看向扬玉,她有多瞭解扬玉,就知道他们两个想像的世界有多大的差距,这种撕裂的分开让她的心跳得飞快,甚至她的头都随着血管跳动抽痛。 扬玉却只是温润的笑了,「我有猜到你会这样说。」 扬皙困惑的抬起头,扬玉没有责怪她的天真、她的傻,仅仅是那样温柔而悲伤的笑着。 「就算有猜到你会这样说,但还是想要亲自问问你,也问问你这些日子到底过得好不好。」 扬玉话语里的温柔让她没来的心里发酸,好像整个身体都要脆掉一样的悲伤,是她在她和扬玉之间画下了一条清晰的分界线,扬玉背上太沉重不肯退,而她也不愿踏出那一步,她从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他们一直以来都是并肩站,没有任何一段时间,像这样正对着彼此。 再也无法靠近。 「或许,现在最了解你的人也不是我了,黑月早就告诉我了,小皙你是不会加入我们的。」 「黑月?」 「他应该就快要到了,小皙,希望不论今天的我们做了什么决定,我们还是能有机会再见面,你也愿意再叫我一声哥哥,你永远是我最宝贝的妹妹。」扬玉的笑容飘扬在风中,里头有些什么,但扬皙看不清。 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视线。 -61-不速之客 扬玉讲完话的下一秒,墙边突然出现剧烈轰耳的声响,一时之间粉尘飞扬,连扬皙都吃痛的闭上了眼,用双手阻挡从墙面传来的碎石,而那抹熟悉的身影就在墙壁的另一侧,敏捷地走了进来,在扬皙都还没回过神的时候,就已经被拥入怀。 「没想到这么快就会被你找到,还好我从来没有与你为敌过,政府那边如果能成功笼络你,我这边真的会很麻烦。」扬玉笑语着迎接着来人,似乎半点都没有刚才的意外惊吓到的态势。 「要不是你们突然换地方,我还可以更快。」黑月没好气的盯着扬玉。 「我就知道那是你,政府那么不可能那么快就找到我的,但没办法,我那时候还有话没有跟小皙说完,而且我的部下也分不出是你还是政府,最终还是只能先离开。」 「藉口一堆。」 扬皙这才困难的从黑月的拥抱里探出个头,「什么意思?你刚刚做了什么?」 「黑月他为了你都差点把整座森林.......」 「闭嘴,要不是你把基地设在那边,我哪需要这样大费周章?」黑月脸上可疑的红晕一溜烟就消逝了,但扬皙却看得清清楚楚。 「你们现在感情很好。」 扬玉淡淡一句话,却让两个人同时都红了脸,看的扬玉忍不住笑了起来。 「当初不是还说一点不理解小皙哪里好.......」扬玉笑着灿烂。 「闭嘴!扬玉你给我闭嘴!你再这样讲多馀的话,如果我不小心攻击你,你就不要怨我。」黑月气急败坏的对着扬玉吼,这副模样太新鲜,扬皙忍不住就跟着笑了起来,情绪一会悲伤一会快乐的让她的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 一看到扬皙的眼泪,黑月瞬间脸一黑,看向扬玉,扬玉也没急着否认,只是爽朗的笑着。 「扬玉那个小子是不是欺负你了?只要你一句话,我就让他灰飞烟灭,反正我本来就想修理他了。」黑月的语气中透露着跃跃欲试,「舞会上那个根本是绑架,而且是看准了我离舞台很远,他才动手的,这个狡猾的小子。」 「我不是难过,我只是觉得很怀念,现在的场景就好像很久以前你第一次来到我们家,我们三个人一起玩的画面,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黑月瞪大了眼,狐疑的开口,「你想起来了?」 「恩,我想起来了。」扬皙笑脸盈盈的回着。「对不起,让你等了我那么久。」 黑月一向对扬皙的软语最没有抵抗力,一时之间只有满腔的激动,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只是又把扬皙抱了起来,将头深深埋在她的肩颈之间,彷彿唯有被她熟悉的体香围绕,他才能确定这一切不是梦境。 「是那傢伙跟你说的?」黑月的声音闷闷的,「那傢伙在你忘了我之后,打死都不愿意跟你说我的事情,其实他的能力有一部分的心灵控制,只要他讲了你就有可能会记起来,但你知道他不说的原因是什么吗?」 「爱情需要一点试炼才可贵。」扬玉笑笑地接话,不顾黑月一双锐利的眼发出利刃的光。 「但其实我也没有真正跟小皙说你的事情,是她自己想起来的,这样大概就是爱情经过试炼后的表现吧?」 黑月没理他,只是把头更加埋进扬皙的颈窝,他的声音闷闷的,扬皙仔细一看才发现黑月手上都是细细小小的伤痕,她急着想要帮他包扎,黑月却把她抱得更紧。 「现在想起来,或许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上你了。」 -62-错的对的 「扬玉跟你说完他们的计画,但你选择不加入后,扬玉说了什么?」 「哥哥他说,谢谢我没有试图阻止他,他很感谢我尊重他的恨还有他背负的重量。」 「这的确很像那傢伙会讲的话。」 他们从基地离开后,要穿过一片蓊鬱的树林才会走回旧市区,扬皙和黑月并肩而走,黑月抓着扬皙的手,扬皙的手很凉,甚至连脸色也比她平时还要惨白,黑月把这些改变看在眼里,却默不作声,只是神色轻松的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说话。 扬皙喜欢逞强,而他善于处理她的逞强。 「你觉得真的有普通人和突变者和平共处的一天吗?」扬皙问到。 「只要你相信,并为此努力过,就会有那么一天。」 黑月的声音像有魔法一样,总能抚平她所有焦躁,光是这样和他并肩走着,她似乎自己无所不能的错觉,黑月实际而理性,这样的他却在任何时刻都百分之百的相信着她,仅仅如此扬皙就已经觉得心暖暖的。 扬皙往前跑了几步,回过头来对着黑月笑,那抹微笑恬淡而寧静,「虽然心里一直都有答案,我跟哥哥信仰的事情已经全然不同了,但我却不敢说自己相信的那个世界是不是真的存在,对比哥哥的所思所想,我的想法似乎太幼稚,甚至于可以说是没有根据。」 「到底什么是对的?什么才是错的?什么都想要的理想派好像只是贪心而已,我不断反思着这些,却还是找不到答案,只能真着自己的直觉走,却又觉得太过草率。」 黑月静静的走在一旁,看着她如花一般的笑容,在黄昏的橘红光晕晕生光。 「我甚至连叫哥哥不要这么做的勇气都没有,被牺牲掉的人很悲哀,我完全理解哥哥的初衷,但让自己的亲哥哥的手上沾上鲜血这个选项,我怎么想都无法同意,就算政府真的很可恶,这样的以暴制暴又真的对吗?」扬皙苦笑。 「每个人要的正义都不一样,有时候,受到的委屈实在太苦了,对于正义的渴求会变为更强烈的执念。」黑月的低沉嗓音化作林里的风,细细密密的填入每个惆悵的思绪。 「那如果我们能拥抱所有悲伤的灵魂呢?是不是就能够等到正义发生的那天?」扬皙若有所思的问着,黑月没有答,但扬皙的神色却逐渐明朗。 他们终于走出那一片树林,扬皙握住黑月的手,迎向黄昏她的笑容里有光。 「我,知道自己想怎么做了!」 他们相视而笑,黑月伸出手摸了摸扬皙的头,无声胜有声。 等在树林尽头的是一个人影,沉齐光站在那好像很久了,扬皙看着他的背影,惊讶地发现沉齐光似乎比她印象中还要老了好几岁,她凑上前点了点那几乎像石像一般的少年,沉齐光的神色复杂。 「.......扬玉真的还活着?他过得还好?」沉齐光状似轻松,语音间却有不可抑制的哽咽。 「哥哥过得很好。」扬皙刻意的省略了细节,沉齐光却像是瞬间脱力一般,瞬间跌落到地面上,连扬皙和黑月都来不及接,发出了响亮的声响,他们想要去搀扶他,沉齐光却爽朗的笑了起来,发自内心,开怀畅胸。 「我一直觉得是我把他害死的.......无数次想起,如果当初我没有推荐他参加那个计画,他没有上那架飞机,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种事?哈、哈原来如此......他过得很好......真是太好了。」沉齐光语音零落,对于扬玉有太多想说的话,但就因为内心的不真实感太重,让他寧愿远远站在这,只固执地等着黑月的消息。 要是只是梦一场,他可能承受不了。 黑月一把把沉齐光拉了起来,「沉齐光,事情可还没完,我们需要你的帮忙。」 -63-他会死的 「如果你们说的是真的,会死的不是领导人,是扬玉,如果扬玉照着计画去做,他会死的。」 听完扬皙和黑月的话,沉齐光却只是眼神空洞的吐出这句话。 「学长,你是什么意思?」扬皙看着沉齐光的脸色担忧的开口。 沉齐光的牙不可抑制的颤抖,「你们不知道,高层那边一直以来都在防着扬玉,虽然技术还不够纯熟,但他们已经进阶到可以带小东西进入梦境当中。」 「你是说他可以带任何东西?」 「对,听说为了怕扬玉的能力,所有高层在入睡前都会利用这个技术将神木精油带进梦境,这样的习惯连传出扬玉死去的消息后,他们也还是照着做,我本来以为那是因为他们生性多疑,但现在想来,他们本来就知道扬玉没有死,当然怕他復仇。」 「会不会其实状况没像我们想的那么糟?或许扬玉接触到神木精油也不会严重到死亡?」扬皙焦虑的脚敲击着地板,与她的心脏同步,扑通扑通的越来越大声。 黑月却飞快地否定了,「神木对于能力越强的突变者会越有效,一般的突变者可能还好,顶多昏过去罢了,如果是扬玉,难保他就算只是碰到一滴会不会有事。」 扬皙想起扬玉那抹哀伤又悲凉的笑容,她突然心就凉了一半,紧张的情绪显露在她的沉默不语,这片寂静实在太磨人,沉齐光试着开口打破这一场寂静。 「没办法回去刚刚那个基地跟杨玉说吗?」 「没有办法。」扬皙沉重的回应,「哥哥他在我们一离开后就马上佈了法阵离开了,我们不知道他会出现在哪里,原本想说只要避免扬玉动手就好,还想透过学长你那边提醒就可以解决的事情,没想到,现在会变成这样。」 沉齐光看向黑月,黑月接触到他的视线,只是投降的抬起手。 「我刚刚可以找到扬玉是因为扬皙,但扬玉早就习惯隐藏自己的气息,我平时跟他联系也总是他来梦里找我,我没有办法主动找到他。」 扬皙沉吟了一会,最终缓慢的开口,「其实我有办法可以找到哥哥。」 沉齐光瞬间脸色一亮,但黑月却是脸色一沉,他们两个几乎是同时开口。 「你敢用那个方式,你就试试看。」 「是什么方法!说不定行得通!」 话一出口,沉齐光和黑月两个怪异的面面相覷,即便气氛沉重,但那样的画面仍是让扬皙忍不住的笑了出声,她开口,却是对着沉齐光说,刻意回避黑月的视线。 「小时候我也曾经因为哥哥进入别人的梦里而找不到他,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用自己的能力,变出一条通道到哥哥所在的地方,我想,或许这次也可以用同样的方式,让哥哥在刚到梦境的时候,就将他带离那个梦境。」 黑月在扬皙讲到自己的能力时心一惊,然而当他看向沉齐光,沉齐光却没有先前那股对突变者的深恶痛绝,黑月将这样的改变看在眼里,然而他默不作声,只是静静带着警戒看着沉齐光。 扬皙一席话说得有凭有据,沉齐光听的专注,「除了时机点比较难抓,这或许是目前听起来最可行的方法了。」 扬皙听见沉齐光的应和,松了一口气,却迟迟不敢对上黑月的视线,即便她早就感受到那熟悉的冷冽,刺的她发寒。 习惯了黑月平时想说就说什么的大爷脾气,此刻他一句话都不说的模样,却反而让扬皙没来由的心慌,像是一座正在积聚能量等待爆发的火山,越是安静越是毁灭,可直到她和沉齐光讨论到最后,黑月始终只是冷着一张脸,一句话也没说。 -64-她会忘了我 -64-她会忘了我 整个作战似乎势在必行,预定在一小时后出发,黑月早早的哄睡了扬皙,扬皙坚持不回床上睡,要和他们一起待在客厅里,所以就成了黑月和沉齐光坐在沙发上,而扬皙躺在黑月的腿上,整个身子缩得小小的,黑月帮她盖上一层被子,扬皙大概是累坏了,没过多久,就吐息规律并稚气的睡了过去。 她一张脸长的像小孩子一样,这点倒是和从前没有什么改变,黑月将被子更往上拉,唯恐她受寒,动作俐落却温柔,沉齐光光是看着都有种窥探别人隐私的害臊,黑月动作当中的爱护疼惜表露无遗,似乎一句话都不必多说,就能读出黑月对扬皙的宠爱。 「现在该换你说了,你现在的态度怎么转变得这么快?对扬玉也就算了,但你听到扬皙是突变者,怎么也一点反应都没有,你这样的表现,反而让我觉得很突兀。」黑月低沉的嗓音压抑着他本能的戒备。 沉齐光瞬间终于懂了黑月刚刚的冷漠从何而生。 他清了清喉咙,「扬皙的事情是她在舞会前几天自己跟我说的,不是像之前那样仅仅用说的,而是在我面前使用了能力,她清楚的跟我说了,她是突变者,是我最讨厌的那种存在。」 「嗯哼。」黑月不置可否,这很像扬皙会做出的事情。 「现在讲起来,我都还可以记得那天她的表情,明明我家里的事情不是她的错,她却慎重的向我道歉,让我一时之间只存在惊讶的情绪,但随着时间慢慢沉淀,却是一股释怀,或许我一直在等的就是一个道歉。」沉齐光看着黑月的眼睛里没有任何一丝虚假。 「或许是将工作压力带到家里的爸爸、或许是给了爸爸不切实际目标的政府、或许是不跟我说一声就拋弃一切的妈妈、或许是实现母亲愿望的祝愿,我过的好累,却没有人可以让我责怪,可是那天,她对着我道歉,我却突然觉得心里那块腐烂的地方,好像慢慢癒合了起来。」 黑月默不作声,这是他所不知道的扬皙,有些陌生却又有些替她骄傲。 「虽然听起来好像有点傻,但我听着她勾勒的那个,突变者和普通人不再互相伤害,反而能互相理解的世界,我相信了世界其实应该是那样子的,普通人因为未知所以害怕攻击,突变者因为被攻击所以愤而反击,然而,一定有什么可以打破这个诅咒。扬皙让我相信了那个世界,如果是她,我相信她可以做得到。」 沉齐光微笑着,扬皙那天闪闪发亮的模样让他相信世界有梦。 「老实说,我没想过这辈子有机会从你口中说出这些话,我以为你会抱持着对突变者的恨意,就这么过一生。」黑月看了一眼正睡着香甜的扬皙,他下意识的笑了,「她,是个有美丽灵魂的孩子。」 「其实你说的没错,我也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但也就是因为这样,我觉得扬玉的恨意只有扬皙可以化解,所以扬皙愿意起身我觉得是最好的决定了。」沉齐光若有似无的眼光不断飘往黑月,黑月当然有注意到。 「你想问为什么我不同意?」黑月简单的点破了沉齐光的所思所想。 「对。」 黑月只是看着扬皙凄凉的笑,全然没有了平时的自信傲然,他轻轻拂过扬皙的发丝,如此熟悉、如此令他沉醉,他跟扬皙之间似乎总是这样,不断重复相同的相识、熟悉、离开,像一个谁也逃不出的圆圈,紧紧的錮住他们俩。 「因为她会忘了我,只要使用能力,她就会再次忘了我。」 黑月的声音回盪在客厅当中,整个空间顿时静的似乎能听见时鐘秒鐘移动的声响。 -65-曾经被记起来过,任谁都不会想再被遗忘 「这是什么意思?扬皙她也知道吗?」沉齐光急促起来。 黑月冷笑,「她当然知道,你不要看她这样,她其实人很精明,从提议说要用她的能力那刻,她就再也不敢看向我的视线。」 「这该不会是扬皙曾经说过的使用能力的代价?」沉齐光大梦初醒的回想到,扬皙的确曾经提过,但仅仅是很浅薄的带过,听起来不足以影响他们的计划,他就也没去细究。 客厅的掛鐘敲起整点的鐘声,那是他们预定要把扬皙叫起来的时间,沉齐光看着黑月复杂的神色,他一路看着他们走了多长才到了今天,就连他都难受,更何况是黑月和扬皙,他把东西简单收拾好,逕自往大门外走去。 「我觉得你们两个需要聊聊,我们大概还有几十分鐘的馀裕,能讲的就说一说吧。」 沉齐光关上大门发出的声响让扬皙在睡梦中囁嚅了几声,黑月犹豫了几秒鐘,终究是摇了摇扬皙,扬皙睡得很深,起床的意识还很迷濛,连眼睛都睁不太开,那样子很傻,黑月忍不住心酸的笑了。 扬皙的意识逐渐清楚起来,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黑月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她很快的移开视线,看了一圈却没有看到沉齐光,她顿时心慌,「学长呢?」 「他看我可怜,所以就给我们一点空间了。难不成你真的要一句话都不跟我说,就这么准备要忘记我?」 黑月分明仍然是那她最熟悉的语气,但她却感觉到了埋怨还有害怕,这样骄傲的猫,却偏偏在这样的时刻流露出这样的情感,那些刻意忽视的悲伤顿时像是一阵反扑,随着黑月的话语侵袭上她刻意坚强的内心。 黑月的语音低微,「曾经被记起来过,任谁都不会想再被遗忘。」 这句话很轻,打在扬皙心上却很沉,那些刻意坚强顿时溃不成军,她一面笑着,却一面流着眼泪,她狼狈地不断用衣袖擦去眼泪,却发现怎么擦都停不下来。 「你怎么可以现在说这种话?我就是不想这样,与其哭哭啼啼的跟你道别,我更想要能笑着跟你说再见。」 黑月轻轻的将她拥进怀里,扬皙本来就瘦,经过了这么一遭,却彷彿瘦出一身骨,他被那骨头恪的吃痛,却是痛在心里,他从未觉得自己对任何事情执着过,但现在心里那股如处可宣洩的鬱闷和悲凉却如此真实,让他顿失瀟洒。 「笑着有什么用?我才不想要在最后一刻,还看着你刻意逞强的微笑。」 扬皙顿时像回到最童稚的孩提时光,哭的撕心裂肺,像是要将全身的泪水给枯乾,偏偏越是到这种时刻,和黑月相处的每一个瞬间却越发的清晰,让她回想着只是觉得心酸到呛,不断的咳,却只是咳出一手血丝。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真的对你太坏了,要是我真的忘了你,你就乾脆放弃我吧,我太麻烦了,虽然有能力,却连自己想要留下的记忆都没办法控制,我真的......呜!」 黑月猛然的亲上,那吻轻如羽絮,炽热却令人心碎。 他看着她的眼神真挚而热烈,「没关係的,你去做你应该要做的事情,不用担心我。」 扬皙说不出话,黑月的眼里分明有泪,却硬撑着没有让他流下,黑月对着她爽朗一笑。 「就算你真的又把我忘了,我也有办法再次让你爱上我的,所以,你就放心的去吧。」 他的眼里有星光,氤氳着水气,那笑容却仍然烂灿,横跨了整个盛夏,就像她一直以来最喜欢的年少风采。 「我不希望你因为我的关係,而失去了你自己。」 -66-他第一次希望,真的有神存在 「没事的,我会待在这里,等你回来。」 他的声音低低的,扬皙听着又想哭,却被他温柔的抱了起来。 「没事的,我们不是都这样走过来了吗?之后也一定可以的。」 「就算我这次真的又把你忘了,你也总会有办法让我再次爱上你的,你一定要这么做,一定一定。」扬皙哭的抽抽噎噎的,看起来一副惨兮兮的模样,让黑月心里又软又疼。 他拨开扬皙额前的发丝,温柔的落下一吻,「只要你愿意,要我努力几次都可以。」 扬皙终于破涕为笑,他们将彼此抱得更紧,一股坚定的能量在扬皙的体内滋生,有这么一份感情,不管前途会发生什么事情,她似乎都再也不会惧怕。 「谢谢你,总是不厌其烦地将我找了回来。」扬皙笑靨如花还带着泪。 那一幕,却让黑月记了好久好久,他从不哭,却会在每次夜深人静时想起她的笑容。 沉齐光站在门外,看着黑月牵着扬皙的手走了出来,两人的眼睛都明显有血丝,但气氛却比之前更加温柔,沉齐光一句也没问,只是走在前面。 时间已经到了,而他们也将要出发。 他们到了目标座标附近,沉齐光说这是不会被发现却又离的最近的位置。扬皙深吸一口气,在空中画出一道裂隙,她牵着黑月的手,然而终究在整身没入裂隙当中而松开了手,黑月反覆看着空掉的手,心好似也空了一半。 他的情绪焦躁,却是动也不动的,连眼睛也忘了眨。 神情枯槁,灵魂酸涩。 「她会平安回来的,你要相信她。」沉齐光叨叨絮絮的唸着。 然而黑月一句话也没有应,从扬皙松开他手的那一刻,他好似变成了一座石像,时间停滞在那看不见的娇小背影当中,他一次次地找着了她,却又一次次地目送她,他好像拥有了所有人想要的一切,但真正在乎的,却怎么都留不住。 他看着扬皙消失的身影,一股强烈而致命的害怕瀰漫了上来,像是攀上他脖子的藤蔓一样,缓缓收紧,彷彿让他窒息,一颗心摔了又碎,碎了又摔,他在扬皙面前笑的没心没肺,内心却早就已经是千疮百孔,这一刻的他,似乎不是北山的猫又,仅仅是黑月,如此像人类。 「其实我很怕,每次都很怕。」黑月的声音很悠远,连眼神都像失了魂。 他从不相信奇蹟,但只有今天,他第一次希望,真的有神存在。 尾声:我一直逗留在你的记忆流光里 距离最后那日已经过了好几年。 客厅里掛鐘定时的响起报时声,尖锐而刺耳的噪音划破了早晨的寧静。 扬玉在餐厅里优雅的张罗着早餐,作为能够自己排课的大学生,他一天当中最在意的就是一顿有质感的早餐,况且他已经快要毕业了,大学的最后一年在实习,他有太多时间可以好好挥霍,刚烤好的吐司香,搭配上扬玉精心烘煮的咖啡香气,一时之间香气四溢。 客厅的电视里播报着晨间新闻,「日前,最年轻的立法委员沉齐光,推动了有关突变者的相关修法,他认为所有人都享有平等的权利,过多的限制和不理解,只会加速族群之间的隔阂,并不能阻止悲剧的发生......」 扬玉一则新闻都还没看完,静置一旁的手机响起,他看到来电者笑了笑。 「你有没有看到我的新闻!是不是特别帅!现在你总该承认我比你厉害了吧?扬医师,你就算之后救了再多的人,也不会比我修法来得更有效率吧?」 扬玉彷彿可以看见电话那头,沉齐光得意的笑脸,「你一直都比我厉害啊,我什么时候比你厉害了?」 「你!我一定会推动更多法案!让你连我的背影都看不见!」 扬玉始终记得那日被扬皙千钧一发的带回来,沉齐光一看到他就哭了出来,扬皙和沉齐光信誓旦旦的说服他,除了以暴制暴,事情总会有其他出路,希望他能等个几年,事情便会有所转机,却没想到沉齐光动作比当初保证的还快,突变者和普通人和平共处的世界正在逐渐成形中,祝愿仍然在持续运作着,他们收留受伤的灵魂,却改变了方向,面对悲伤需要勇气,他们改成给予勇气,癒合了更多破碎的家庭。 电话被掛断了,扬玉的早晨回归悠间,但随后一阵闹哄哄的声响又从二楼传了下来。 「哥!到底为什么要让黑月住进我们家?他应该要回自己家去啊!」扬皙愤慨的衝下楼对着扬玉抱怨。 而走在后头的黑月对着扬玉无奈的笑,又转换语气说到,「我真没想到你长得可爱,却这么狠心,一直想把我赶走?」 杨玉笑脸盈盈的看着一脸气鼓鼓的扬皙,「对啊,小皙,而且我看你不是也满喜欢黑月的吗?」 扬皙听到这句话,却像炸了一样的毛球,「谁喜欢他啊!哥,你就听我的话,叫他回家啦!」 然而不论扬皙用多夸张的肢体语言,那一害羞就会脸红的老毛病却是歷久弥新,黑月看在眼里,扬玉亦是。 黑月和扬玉相视而笑,就好像那么多次他们假装的初次相识。 「欸笨蛋,不如你这次就直接跟我在一起吧?我们可以少走很多冤枉路。」 「你是不是真的疯了?欸欸欸!你不要靠过来!」 黑月畅然的笑着,他永远记得在扬皙走进裂隙前他们最后的对话。 「如果我现在能够实现你一个愿望,你想要许什么愿?」 「我希望就算我又忘了你,你也能够一直记得我。」 我一直逗留在你的记忆流光里。 等待我们的每一次相识,等待你从记忆流光之中,将我记起来。 后话:一年四季如金,终会等到我们绽放的花 大家好,我是陈伊。 当初只是想写一个关于成长、关于守护的故事。 所以诞生了扬皙、黑月和扬玉。 后来才逐渐跨到了是非对错、立场不同的挑战的挑战,也是写小说里面世界观最完整的一次。 又出现了沉齐光。 虽然每个角色都各有比重,但扬皙是整个故事主要的视角, 黑月是我最喜欢的。 沉齐光是我最心疼的。 扬玉是我最亏欠的。 黑月大概是每个人青春都会嚮往的存在,他叛逆不羈,无所畏惧,即便是在讲求循规蹈矩的学校,仍然为了扬皙而存在,不受任何人的束缚,这隻在北山野惯了的猫,就是整个故事的原型。曾经想过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存在,或多或少,是因为在现实生活中,我们都会受委屈、受到牵制,所以会格外羡慕,愿意在各种时刻为自己挺身而出的守护。 扬皙是最寻常的角色,她生命中的快乐不多,但她珍惜而且爱护所有人的存在,如果经歷生活中一切苦难,仍然保有对生命的热忱敢于作梦,坚持自己的想法,那终究会开出一朵如扬皙般温柔而坚毅的花,拥有美丽灵魂的人是闪闪发光的,所以她能够吸引看尽世事炎凉的黑月、能够说服灵魂破碎的沉齐光、能够救回承担怨恨的扬玉。 他们的生活并不一帆风顺,反而总是风风雨雨。 但所有人都值得一次追寻自己的过程,找到自己生命的价值并为此投注一切。 这是我第一次参加华赏写到接近15万字的篇幅,之前两年都是八万初头压过,所以原本以为今年提早写了,可以安安稳稳,结果还是到了接近八月底才完结,也不知道是什么魔咒xd 写记忆流光时比我想像中热闹,去年的作品上了编辑推荐,因而认识了很多写作的朋友们,也收到了许多对我作品的爱和建议,这一切都是之前从来没想过的。或许是因为年纪也大了(?),很多事情就是抱持着做做看的心情去努力,突然收到这么多的鼓励,反而有种不真实感,也在小天使们的支持下开创了自己的笔名帐 (还没追的还不追一下吗xd) 其实关于这个故事的细节还很多,很多事情我自己只是简单带过,包含扬玉和沉齐光之间、扬玉和扬皙的过去、黑月和扬皙的初见、黑月和扬玉之间的约定、林盼盼对扬皙的纠结、徐小楠的道歉等等,这些好像都来不及在15万字里面呈现,应该之后会使用番外的形式跟大家见面,如果有人看的话啦xd(欢迎来许愿xd) 怎么办,实在有太多想说的了。 其实当初写到沉齐光的故事,可能因为剧情很苦,那阵子连自己写作都很鬱闷,刚好那阵子点阅率也一直没什么起色,顿时觉得自己有点失去方向,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要投奇幻组(?) 不过我想这个故事最终还是会回到爱情,不仅仅是黑月和扬皙之间,扬玉对于扬皙、沉齐光对于家庭这些都是举足轻重的感情,每个角色都有各自想要守护的事物,虽然方法不一样,但那份炙热而纯然的感情却是相同的。 虽然文笔可能不太纯熟(甚至可能比去年退化?),但可能因为写的时间长,他们对我来说都是有血有肉的孩子,都希望给他们满满的幸福和快乐。 然后最要感谢的,就是一路上有看过这个作品的各位。 我自己有从第一章看过来,前几章实在有点沉闷,真的太不好意思了呜 我先承认,我自己觉得黑月出现后,整个小说才活了起来,或许跟扬皙的感受一样,黑月就是点亮她校园生活的存在吧。 真的满满的爱给一路看到完结的大家! 可能陆续还有很多话想说or番外更新or作品设定图公布 但为了怕页面爆字数比赛会有点小状况 应该会优先放在ig 欢迎大家追踪我的ig陪我玩耍,一起关注番外產生(催稿也很欢迎xd) 这几天应该会先去填隔壁的短篇来生坑,也欢迎来关注xd 能和大家一起完成这个故事的我非常幸福?? 我始终相信一年四季如金,终会等到我们绽放的花季。 最后祝福大家都能在人生当中,遇见属于你的黑月或扬皙。 ig:chen.yi_auror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