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言秋日胜春朝》 明窗一日百回看 明窗一日百回看 (1v1,慢热,弃文勿告知。) 醒来之前宋明朝正在做梦。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美男子模糊不清,两个人在雾一般迷蒙的草地上,那个时刻她想到绿子想到草长莺飞想到春天的樱桃树。 时间会厌倦多情的人。牡丹花倾国倾城年年盛开,这世上的鬼只多不少,何曾驻足。 “明朝,醒醒,上课了。”是舍友韩依然的声音。 宋明朝忍着头痛强迫自己睁眼。韩依然的手贴到她的额头:“怎么这么烫呀,明朝。”冰冰凉凉的。 昨晚赶作业到三点半,春末第一场淋漓的雨将教学楼浇透。忘记带伞是常有的事情,宋明朝背上书包走进了雨里。没想到只一场雨,便将身子淋得发烫。 “明朝,你慢慢起来,早饭我等会儿帮你买了。今天是言秋的课,他很好说话,不会为难你的。”韩依然说完,背上书包火急火燎地出门了。 宋明朝一瞬溺在时间的罅隙,回味起刚才的梦境,琢磨着,猛然惊觉那白色衬衫的美男子有点像言秋。她摇摇头。人的梦境除了能解读出弗洛伊德式的隐喻,关于性的部分,也可能只是情窦初开时大脑的随机生成。怀春的少女少男会梦见熟悉的人,家长、同学、老师,并不一定意味着喜欢、倾心,甚至爱意。 具象是情欲的船,人在梦里变成海。 “真想把这节课翘了。”宋明朝给沉怀理发了一条消息。沉怀理秒回:“上早八不如去死,刚走进教室就感觉不退学即将死去!” 明朝一笑。 窗户打开的刹那阳光争先恐后地涌入,墙上勾勒出栏杆的形状。满眼苏醒的绿色,水声响亮。宋明朝觉得心里一动。或许不为什么,只是夏天要到了。 迎面的风又暖又凉,黄绸子一样抖动的光。骑车的时候,手机突然连续振动,宋明朝骑到路口停下,打开一看,全是同学发来的“点名了”的消息,附加满屏的感叹号。 宋明朝叹了一口气,莫名觉得“时运不济”,呜呼哀哉。这堂课从不点名,她也次次准时,怎么这回就点了呢? 她加速穿过连桥,跑去摁逸夫楼的电梯,电梯慢慢悠悠地在十几层款款。宋明朝认命似地爬楼,忍住一阵头晕目眩。她略有些自暴自弃地想:反正也迟到了,不如再慢些算了。可一想到那可怜的考勤分,那零点几分就宛如鸿沟的绩点,气喘吁吁地出现在教室门口,或许还能博一个知错的知耻的好学生形象。宋明朝咬咬牙。 还没靠近6289教室,就先听到了言教授细柔明亮的声线,宛如小溪,环佩叮咚。宋明朝一步步向教室走去,觉得自己就像在海上航行又动弹不得的水手,他海妖歌吟,诱人又危险,她愤愤不平但无计可施。 后门上锁了。 宋明朝小声骂了一句。一大清早没一件事顺心。她看了一眼在讲台上仪表堂堂的言秋,内心更是恼火。他抬起手腕开始写板书,大概是这堂课要讲的内容的小标题,她莫名想到一句“皓腕凝霜雪”。 真是疯了。一大早染上了什么邪火。 宋明朝努力辨认着最后一排都坐着哪些人,目光锁定了陈白。她马上给陈白发消息求救,连带着敲门拍窗。陈白转过头,对着她灿烂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宋明朝短暂松了一口气。 陈白蹲下,蠕动到后门,悄悄把门锁打开。宋明朝觉得此时此刻他那一头卷毛的顺眼了许多,有点可爱,忍不住揉了一把,低声说道:“Good boy!”自己被自己逗笑。陈白白了她一眼,又慢慢蠕动回座位。 明明课程只有八十来个人,教室里足足坐了起码百来个。说来听课的倒也无可厚非,言秋这个人的课,是公认一致的好。但到底是来听课还是看人的,谁也说不好,就像此时此刻那么多人举起手机拍ppt,宋明朝放眼望去,取景框里明晃晃的、清一色的言秋。 走过了好几排,都没有空位。宋明朝看了一眼还在写板书的言秋,把怨气一股脑儿归到他头上,她仔细打量了一番他薄薄的白衬衫下若隐若现的蝴蝶骨轮廓,墨绿色黑板前骨节分明又白皙修长的手指。和明星比起来也不怎么样!真不能理解他们为什么这么狂热。 还要怪学院这些又老又秃的同行,将他这略微平头整脸的,都衬托得姿容胜雪、风姿绰约。 文学院向来男生较少,这课上倒从来不缺男色。因为坊间传闻,言教授是弯的。据说还有一个暗恋多年而不得的白月光男神,传得有鼻子有眼,仔细琢磨又十分有理。明朝忍不住发笑。 不知不觉走到了第一排,正好有个位置,宋明朝赶紧坐下。一抬头,正好对上言秋的眼睛。宋明朝立马弹开,假装在仔细研究他的板书内容。不知为何又有点紧张,刚才一路不知他看到了多少,有没有注意到她到教室的时间。 明朝偷偷望向他,衬衫解开的第一颗扣子,阳光穿过扣子中间的丝线,柔软的金色,左边的锁骨有一颗小痣,随着他呼吸的起伏鱼儿一样地摇摆。 好想含住他的喉结,让他别讲了。或者要说话,也不要在这个百来人的大教室里。 宋明朝又晃了晃脑袋,企图清出这种想法。这一晃脑袋更晕了,她撑不住趴在桌上,一边有一种模模糊糊的直觉:他今天有点不高兴。为什么? 耳边朦朦胧胧听到一句“下课休息一下”,还没好好沉下思绪,后背被人小心戳了一下,转头一看是王凡。王凡黑黝黝的,此时笑得像一只贵宾犬:“明朝,刚刚老师点名了,点到你,你不在,你要不要去跟他解释一下?”声音不小。明朝蹙眉,觉得他真是不识时务,又不好意思拂了他的好意,露出标准的营业的笑容:“谢谢你提醒。” 明朝走上讲台,言秋正趴着看教案。那条鱼此刻仿佛是静止了,明朝却感觉水一样滑腻腻的。 “言老师,”宋明朝轻声唤了他一声,低着头,悄悄抬眼打量着他,言秋不动声色,微微颔首,“我今早发烧了,很不舒服,所以来迟了。我应该去校医院批个假条,可是又怕耽误您的课,所以就先来上课了,不好意思老师。如果您要校医院证明的话,我等会儿下课了去开,然后拿给您看,老师您觉得这样可以吗?” “没关系。”言秋点了点头。 宋明朝虽然额头发烫,却并没有烧坏脑子,她还清楚地意识到他并没有给她的考勤打勾呢。或许他本来就没算她迟到缺勤,但是她认为他没这么好心。 言秋此时看上去也没有要翻开考勤表的意思。宋明朝觉得自己只能智取了。她扶着讲台蹲下,宽阔的讲台一下将她与座位间隔开来,明朝将额头轻轻抵在言秋垂在身旁的手背上,只一触,便分开。 宋明朝抬头说道:“言教授,你看,真的很烫,这次就不要算我迟到了。你要原谅我。”说着她又有点委屈。 言秋笑道:“那你没听到的那一节课怎么办?”明朝飞速答道:“我会问同学要听课笔记的,我一定认真学习!”说完,两人有几秒钟都没有讲话。 宋明朝扶着桌子缓缓起身,余光中看见他红得要滴血的耳尖,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不然老师可以给我补课吗?”说完又觉得不妥,正打算再补一句时,言秋说道:“可以。” “晚上下课后来办公室找我吧。”言秋说完,宋明朝点点头,从善如流地下了讲台。 明窗一日百回看 明窗一日百回看 沉怀理感到背部一阵钝钝的疼,骂道:“曾溪南,你是狗吗?”曾溪南低低地笑起来,将手垫在她背后,说道:“抱歉,我太想你了。”铃声响起,幽暗的走廊声音也沉寂。曾溪南轻轻蹭着沉怀理的脸,湿润的吻从眼角一直流连到下颌。 沉怀理感到一股热流在淌,莫名的情欲让她此刻对肌肤肌理的感知变得无限敏锐。曾溪南半跪着开始舔她胸前的樱红,酸涩、肿胀,麻酥酥过电似的,轻颤,大脑逐渐空白。他灵巧的手指水蛇一样钻进她的衣衫,顺着脊椎一路向下,在腰间来回流连。手掌有些粗糙,磨得她有些皱眉,又激起更多的战栗。 双腿间生出凉意,沉怀理模模糊糊察觉到裙裤已脱到膝盖。有点冷,她有些不满地勾了下曾溪南的鼻梁,却摸到湿溻溻的全是汗。曾溪南揉了揉她的大腿,手顺着臀滑下,轻轻地舔舐。又痒又麻,仿佛全身浸在温水中,一点一点沉醉于贪婪的渴望。 “你在想什么?”曾溪南问道。 “我在想,”沉怀理忍不住叹了一声,“为了你我大概愿意发起特洛伊战争的。” 曾溪南抬头仰望着她,眼里晃动着一池的碎光,薄薄的嘴唇抿了又抿,笑道:“不用抢,”他略微直起身,舌头在她的乳尖打转,又覆掌盖上,雪一样从他的指缝溢出,“我会主动跑来找你,我是你的,只是你的。”在他的喘息声中,沉怀理觉得自己的心也在刹那间软了,被捏成各种各样的形状。 “别说这些话。”沉怀理扭过头,不去看他,努力硬起口吻。 下一秒,沉怀理感到身子离地,她下意识用双臂勾住曾溪南的脖颈。曾溪南用手托住她的臀,轻轻拍了一下。清脆的声音带来麻酥酥的羞耻,一阵濡湿,她刚伸手作势要还手,便感觉下体的空虚被瞬间填满,快意的喟叹抵在喉间。 “好湿,”曾溪南在她耳边呢喃道,轻微的热意激得她又一阵轻颤,“你明明这么喜欢我呢,沉怀理,怀理。” 不去理会,沉怀理心安理得地双腿盘住他的腰,常年健身的腰腹有一种坚实又柔软的触感。她像刚开始学习绘画的孩童,顺着肌肉的线条勾勾画画。 午间寂静的走廊,规律的水声,她在深深浅浅的快感中瞥见阳光折射栏杆的碎金,虚幻的圆圈升腾。沉怀理心想:荷马所见也不过如此吧。 她低下头,轻轻啄了下曾溪南的唇,一手抚过他的眉毛。 曾溪南发出一声轻叹。他一手牢牢环住她的腰,一手顺着胸前来到前庭,在小穴处慢捻。双重刺激之下,她感到交合之处热意更甚,身子控制不住地颤动。 沉怀理一时兴起,趴在他肩上,小声说道:“弟弟,我觉得你没有上次行了呢。”说罢,轻舔了一口他的耳垂。曾溪南的身子明显一抖,沉怀理知道得逞,便猫儿似地趴着,像等待电影结束后的彩蛋。 猝不及防,两腿被强制分得更开,他更有耐心地磨着她的小口,又重重地撞击,摩擦出大片的战栗,热意与刺激融合,化为体液滴滴答答,小穴处不疾不徐的抚摸与打圈,时不时迸发意想不到的火花。 她在他耳边娇娇地喘着,低头看见他的后背已全部湿透。心里也生出一些隐秘的欢喜。 “怀理,你好漂亮,我真的好喜欢你,你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女孩,”曾溪南的声音从背后闷闷地传来,“我是微不足道的喜欢着你的人。”沉怀理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吻了吻他的鼻尖。 底下那物仍然硬得发烫,沉怀理扭动着腰肢安抚似地,贴合着,套弄着,完完全全的,一边亲亲他的眼睛,亲亲他的嘴角。 热意汹涌的那刻,曾溪南哭了。 不知为何,沉怀理很喜欢他这样孩子气的时刻。 孩子气是无性别的,男人不成为男人的时刻,是最为可爱的。 从曾溪南身上下来,落地一时差点站不稳,两腿的酸胀让沉怀理想到化为泡沫的美人鱼。她转身去洗手间,往避孕套里灌水,放水的时候曾溪南走进来,从背后环抱住她,眼角的泪已经擦干,说道:“我是你的,沉怀理。” 沉怀理端详着,橡胶里的水浑浊又澄清,很难描述,又好像她和曾溪南的关系。 明窗一日百回看 明窗一日百回看 “这个问题,我请个同学来回答一下吧。”言秋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教室,一时寂静无声。宋明朝自觉地微微低下头。 “最后一排,那个头发有点卷的男生。”言秋说道。 宋明朝松了一口气,看热闹似地笑嘻嘻转过头。陈白被身旁的男生推搡了一把,透着一股远观都十分清晰的懵懂站了起来,说道:“我认为……我认为……中世纪哲学有它存在的合理性。” 教室里一阵低低的笑声。 言秋说道:“你重复一下我的问题。” 陈白“啊”了一声,捅了捅身边的男生,旁边那男生耸了耸肩。 宋明朝看了一眼言秋,划开手机锁屏,飞速打了一行字,向陈白递了个眼神,又指指手机。陈白恍然大悟般“噢”了好几声,手撑着桌面,低下头,念道:“为什么阿,奎那多,引用,亚里士多德的观点。” 教室里的笑声更甚刚才。 言秋微笑道:“同学,告诉我你的学号后四位。”陈白顺从地报了数字。宋明朝摇摇头,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明朝。”冷不丁听到自己的姓名,宋明朝吓得一抖,猛然抬头,顾不上看热闹,连忙回头,也站了起来。 “你要帮帮他吗?”言秋笑道,“看上去你们关系好像不错。” 宋明朝愣了两秒,不忍心坐视不理,一瞬间庆幸自己预习了,言简意赅地说道:“因为阿奎那想要做两希文明的集大成者,柏拉图的谈话适合发散,不成体系,亚里士多德的观点方便他引用。而且,相似的哲学家是会互相吸引的,他们很像。” 言秋没有接话,宋明朝笑道:“相似的人也会互相吸引,我和他不像,不熟。”大家笑了起来,言秋也笑了。宋明朝松了一口气,补上一句:“我和西方哲学互相吸引,您的课堂比他吸引我多了。”说完诚恳地点了点头。 下课铃刚好响了,宋明朝觉得今天的铃声格外悦耳,一边想着陈白这孙子非得好好谢谢她不可,一边又觉得自己遭了无妄之灾。 “好了,去吃饭吧!”言秋说道,转身去擦黑板。 宋明朝走出教室后再转头看了一眼,窗帘浮动,阳光下影影绰绰,他的身影被等比例印在黑板上,鼻梁、下颌、喉结的曲线清晰可见,肩膀和腰身的投影,被阳光裁剪得多了几分柔软。 好想摸摸看。 宋明朝几乎是落荒而逃。 明窗一日百回看 宋明朝将韩依然买的早饭勾在手指上晃了晃,将小袋子里最后一口桂花糕吃掉。把塑料袋扔到楼梯拐角的垃圾桶时,迎面碰到了沉怀理。 沉怀理飞奔着就往宋明朝怀里钻,亲亲热热喊着“朝朝”。宋明朝回抱住她,一上午的不顺心顿时烟消云散,笑眯眯地应了一声“诶小禾”。 世界上总有许多顺其自然的巧合,譬如在雨水不断的蜀地上学时买了三四五把伞,某天下雨时走出教学楼,书包里正好装了一把最喜欢的,譬如宋明朝有天偶尔晚归翻墙回校,沉怀理那晚失眠,而月色正正好好,譬如那天沉怀理第一次见宋明朝,小宋在小沉手心写下名字最后一个“朝”,沉怀理一下就念了“朝朝”,朝朝暮暮的朝朝。南方方言里经典的吴方言词汇,明天的明朝,不是朝代的朝。譬如宋明朝早已习惯了纠正、解释或不在乎,养成了温和、谦恭或算得上友善,而沉怀理直接、热烈或言毫不顾忌,偏偏鬼使神差绕过了她所有的忌讳,譬如巧合的巧合之中与此同时,沉怀理厌恶的装腔作势、虚假伪善、谈笑风生不动情、假正经,统统在宋明朝身上失去雷达感应。宋明朝很久之后才恍然大悟自己是一个判断先于感情的人,拥有一尺明晃晃的是非对错标准,随着经历、认知的变化增加调整,她也同时恍然大悟:就算她判断沉怀理非与错,她仍然会对她好。沉怀理则恰好相反,凡事想到宋明朝,便不想让自己显得太坏。——当然,宋明朝其实从未觉得。 第一次见面那天,指针大概刚过十一点。宋明朝在那天下午的最后一节课,从教室后门溜走,搭上去往市中心的车,扬了扬手中话剧的门票。一个不值一提的小剧场,不出名的演员,不会出圈的剧本。回来的时候,学校常出入的门恰好都关了。 要进校也可以,刷门禁卡就可以。但是宋明朝不想被记晚归。她绕着学校的围墙兜兜转转,遗憾地发现学生们悄悄切开的栏杆都已被铁丝封上。 有点紧张,又有点两手一摊后的坦然。 就在这时,宋明朝隔着围墙格格缝隙的枝枝叶叶,恰好对上了沉怀理的眼睛。 就在那一瞬间,风都来不及吹动叶子的一瞬间,宋明朝笑了起来,一种莫名的安心充溢上整颗心脏。 她一定会帮她的。 所以很难说她们的相遇不是一首诗。 本质的,必然律的,注定如此的,自由意志下独此一种的。 沉怀理带着玩味的似笑非笑,目光灼灼地盯着宋明朝。宋明朝认为是一种清澈的好奇,夹杂着一点可爱的小坏。沉怀理后来聊起这一晚,纠正她:“我在想这个人,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子,我就大发慈悲帮帮她吧。” 她将宋明朝带到一处隐秘的角落,破败的铁丝网看上去铁板一块,沉怀理轻轻一提,露出一人宽的进口。宋明朝笑笑,把书包从墙上抛下,估摸着进口大小,侧着身小心翼翼进来。 刚下过雨的土地泥泞,宋明朝差点一个不稳,沉怀理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沉怀理拉着她的手,突然笑起来,骂了一句。宋明朝理了理她的头发,不明白她在笑什么,笑道:“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那边,谁!干什么的!” 沉怀理拉着宋明朝一路狂奔,七拐八绕。宋明朝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感觉都有了轻微的耳鸣,几次想喊她停下来,却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她拉着她的手是那样的坚决,不容许丝毫松开的心思。 宋明朝只觉得脚软得像踩在棉花上。跌跌撞撞,跌跌撞撞,她好怕自己跌倒,连带着拉倒沉怀理,可迷迷糊糊她又觉得自己一路上,每一次都逢凶化吉,脚下的道路看也看不清,却都踏实、坚固。 她像她海上的浮标,她起起伏伏柔软又安心的抱枕。 那种用言语无法描述的感觉。 有些事情,我们只要自己知道就好了,对吗?纵使失落失望、叹息伤心,千百万个时刻,我们都不会互相理解。更何况这世界上,完全绝对的理解总是不存在的。 偌大的人世间,笨拙地舞蹈,又有哪个其他人会在乎?嘲笑的时候,无法显示高人一等的优越,却是一览无余的自己啊。 宋明朝日后无数次会想起那个夜晚,清亮的脚步在雨后明滑的地上连续、响亮,像一个个热烈的吻。她们在明明逃跑的路上,只为逃脱规律生活之外的不可预测,却好像心甘情愿地远离热闹尘嚣,去追逐遥远的星星。 借我躲一躲吧,下雨的夜晚。 沉怀理将宋明朝往里一推,手撑着墙,将她盖住。手电筒的光,两堵墙之间来来回回,伴随着保安粗声粗气的吼声。沉怀理的心脏砰砰,宋明朝急促地小声喘息。 沉默的间隙,宋明朝勾了勾沉怀理的手,在她掌心写下“宋明朝”三个字。沉怀理一阵轻笑,凑在她耳边小声说道:“朝朝。”宋明朝点点她的手腕。沉怀理直接在她胸前的衣服上一阵龙飞凤舞。宋明朝感到一阵痒意,嗔视着她。沉怀理这下老老实实地慢慢写,宋明朝一笔一划地感受着,一字一顿地念道:“沉。怀。理。” 黑暗长久地停驻着。人声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喜欢小禾。”宋明朝笑道。 沉怀理奇怪道:“为什么是小禾?” 宋明朝将竖心旁横着写在“不”上,说道:“以后我保护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我的心注视着你。” “所以,喜欢小禾。”宋明朝笑道。 抱得琵琶马上弹 抱得琵琶马上谈 沉怀理经常做一个无限下坠的梦,她从一朵云滑向另一朵云,天高得好像没有尽头。 家长说是长高的预兆。然而怀理不信,也并没有。 不知道相信对于一件事情的发生,是充要还是必要条件? 十六岁的那年,她一个人跑去看落日,从城市的一边跑到没有那么多高楼遮蔽的一边。 宋明朝点评道:“夸父逐日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怀理追日是一首人文主义的诗篇。”沉怀理头也不抬地说:“你是诗篇,我是色批,我们都是sp。” 奔跑的时候,一切都被抛之脑后,包括风,包括前方。 前方好像,一座阿克瑟尔的城堡。 温暖的港湾,谁说不会让人从内在腐烂?清晨穿衣出门,勉强维持着人形罢了。 人们时不时都会有这种感觉,在热闹的街市感到百鬼夜行,在逆行的时候生出隐秘欢喜,在一个人独行的时候,无比快乐又好想被车撞死。 沉怀理的手机可以预测日落时间,17:35,她就一直等,坐在河边的台阶上,等啊等。很多人和她一起等。 远处的云变成粉色,大桥上的车来来往往。世界上的落日,究其本质哪里都一样。我们只共同拥有一个太阳。但是,那天那分那一秒,沉怀理坐在小河旁。 看到太阳一点点掉下去。 掉下去。 就像她的梦一样。 糟透了,沉怀理心里想。但是那一瞬间,觉得生活很美好。尽管下一秒就要开始提心吊胆,所有的快乐都要付出代价,正如所有的忧郁都避开了拖延症。 那一刻她好希望宋明朝在她身边。 小禾,小禾,她陪伴着她,在共同呼吸过的空气里,两根吸管的奶茶里,在她义无反顾的想象里。可是不够啊,真的不够,她需要一些触手可及的实实在在的东西,来确证这个世界对她的需要与温柔,和她对这个世界的需要与渴求。 宋明朝说道:“它在一点点掉下去,你拥有的不是落日,你有的是明朝。” 朝朝暮暮的朝,畜牲朝阳的朝,她的宝贝朝朝。 沉怀理笑道:“那你不该叫朝朝,应该叫蒸蒸。” 她们是很好的朋友,互相拥有了彼此。 沉怀理望向落日,却拥有了明天的太阳。 不是所有的感情都指向亲密,不是所有的亲密都关乎性。朋友这个词海纳百川,在某些时刻,成为千姿百态的喜欢的能指。 沉怀理说道:“你是天生的讲故事的人。”宋明朝没有立刻相信。沉怀理的手点点她左侧心脏的位置,又点点她肚子的微微上方,说道:“这是天生的创作的来源,你生来就有让一些新事物诞生的力量。” 宋明朝笑道:“我努力。想让以后的女孩站在我的想法之上,走到更高、更开阔、更光明的地方去。” “你会的。”沉怀理答道。 沉怀理在某些时刻,比宋明朝更相信她自己。反之亦成立。 所以,她们拥有彼此,顺理成章的巧合。 抱得琵琶马上弹 走廊上,阳光倾倒。 沉怀理递给宋明朝一杯冰拿铁,宋明朝端起的时候,冰块晃晃铛铛,叮咚悦耳。喝了一口,宋明朝扬起脸,快活地对着沉怀理笑。 宋明朝问道:“你刚不是也有课嘛,怎么有空去买咖啡?”沉怀理笑道:“上到一半就出来了,叫了曾溪南,那课太无聊,老头子念经呜喱嘛拉的,不知道在鬼叫什么。”宋明朝又笑。 “诶诶,那不是那帅哥么,朝你走来了。身材真不错。”沉怀理说道。 宋明朝余光看到言秋好像要经过这里,不好意思直接盯着看,笑道:“确实啊,身材真的好,可惜不知道是看上去好,还是真的好。” 两人正笑作一团时,言秋的声音在面前响起:“刚刚的课是不是有点绕?” 勾了勾沉怀理的手,宋明朝抬头。 言秋看着沉怀理,宋明朝笑盈盈地看着两人,言秋与宋明朝对视了一眼,目光相触,弹开,又看向沉怀理。沉怀理一下愣住,磕磕绊绊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小口啜饮着冰拿铁,宋明朝咬着吸管。 言秋的目光移过来。 她想:他是不是一向如此害羞呀。 “我刚开始教授本科的这门课程,还不是特别熟悉,如果有可以改进的地方,或者,嗯你们觉得不好的地方,都可以跟我说。”言秋笑道。 明朝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嘴里忙着吸拿铁,眼睛弯弯对着他笑。言秋的视线飘忽不定,话语也变得模糊起来,低着头向下看。 宋明朝一边答应着,一边在心里好奇刚才他看到的情景,后知后觉地联想到懵懂的诱惑。她仍然感到好奇:他飘忽的视线是不真诚交流的体现,是单纯的不好意思,还是心理学上所指的“谈话时,对方一直看着你的眼睛,说明想跟你有更多的精神交流,对方望向你的身体,说明有肉体的欲望”? 我看向他时,我在想些什么?宋明朝一时无法将自己归入任何一种已知情形。 对他充满好奇,又想逗逗他,这是喜欢吗?宋明朝不知道。但是她也不是很在乎这个问题。 早在很久之前,她就放弃纠结“我们是什么关系”这个问题了。 世间必要的量化标准已经太多,去感受而非定性,活在感受而非关系里。 “别忘了晚上来找我。”言秋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抱得琵琶马上弹 抱得琵琶马上谈 与沉怀理道别后,宋明朝走回寝室。刚到门口,准备用钥匙开门,听到里面一阵低低的呻吟。 是韩依然。 宋明朝有些恼火,但停下了转动钥匙的手,决定先去买个午饭。 《老残游记》中着名的论断已无需赘述,好人与真人的表里也在悠悠的电车内蜿蜒展开。很多时候,正确是冷冰冰的,正义是鲜血淋漓的,倘若决意在自己的立场,珍视每一个微小选择的蝴蝶效应,善良是未出鞘的剑,多少会伤到自己。 韩依然的美是向外的,出挑的,毫不掩饰的,观者可以在她身上找到多数浓颜系女明星的影子。她勾起的眼角天生一颗小痣,宋明朝仔仔细细看了半天,最后得出结论:还好我不是拉拉,不然真想舔一舔。 宿舍内,罗安承正将韩依然压在床上,裙子的拉链大开,雪一样白花花的一片,起伏的曲线若隐若现。 罗安承兴奋地发出狗一样的喘息,粗暴地去扯韩依然肩头的吊带。韩依然疼得眼圈泛红,挣扎起来。罗安承抓起她的两只手,用一手紧紧扣住两手腕,摁在她头顶处。 肩头的吊带被扯得凌乱,勒出条条红痕,罗安承没有耐心继续,直接用牙咬着接头处,手一使劲扯开。然后轻车熟路地绕到后背,解开韩依然的胸罩。 “怎么没用我上次送你那个,嗯?我都跟你说过了,我喜欢蕾丝的。”罗安承凑在她耳边,舔着她的耳垂,空着的另一只手三两下将她剥了个精光。 “别……别在宿舍……弄啊……”韩依然的声音带着哭腔。 罗安承嬉皮笑脸地答道:“没钱,开房太贵了。” “我付……我付可以吗?”韩依然近乎哀求道。 罗安承不回答,伸手去解皮带,然后用皮带将韩依然的双手绑在床架上,打了个结实的结。 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欣赏似地笑道:“绑起来好看多了,胸不会下垂,你看,都挺起来了。”他的手掌覆盖着乳房反复揉捏,对着挺起的乳头又啃又舔,不尽兴似的,边吮边咬,含糊不清地说道:“C还是太小了,你怎么不是D杯?”手一路向下探去,摸到韩依然两股间的潮湿,冷笑道:“平时装什么清高,到了床上还不是一个骚样!” “上次让你学的姿势,你会了吗?”罗安承用手套弄了两下阴茎,急不可耐地问道。韩依然闭着眼,点点头。 他解开皮带,韩依然跪趴着,身子向前探去。罗安承狠狠揉了两下她的屁股,臀肉从指缝中漏出来,像草屋中泻出的月光。随后,他直挺挺地插入,韩依然不由自主闷哼了一声。 进出带来的交合撞击的轻响,在狭小的寝室显得格外清晰。捆绑后手臂的酸胀感如此明晰,韩依然疼得难受。刚想伸出手揉一揉,罗安承一把摁住她的腰,又往下沉了沉,带着餍足说道:“屁股撅起来,腰往下点。” 韩依然在那一刻感到一阵恍惚与空虚。 性器官的摩擦没有产生任何的快感,没有爱的性只有动物本能的反应,高潮成为一种肌肉记忆。 罗安承在韩依然臀部重重拍打了两下,刺激更多的体液分泌。 韩依然想到宋明朝端详她眼角小痣的那时,宋明朝说想亲一亲,舔一舔,韩依然笑着弹她的额头。 触摸美是一种审美本能,包括拥抱、舔舐与亲吻。 美是将对方神化,心甘情愿地顶礼膜拜,自由意志的主动投降。性器官的摩擦、动物的本能反应、肌肉记忆,情欲刺激、爱海浮沉,想要做爱想要性,这些都不稀奇。 一阵收缩刺激之后,高高低低的喘息,她高潮了。那一刻她认识到她曾经喜爱的男孩永远停留在了过去,那一刻她认识到她好想要爱。 很多很多的爱。 比如拥抱、舔舐与亲吻。 抱得琵琶马上弹 抱得琵琶马上谈 中午,学校的商街热闹非凡。宋明朝走在喧嚣中,寻找今天的午饭。 突然手机震动,她赶忙拿起,班委群里有了新的通知,需要在一小时内收集全班所有同学新增风险区旅居史的数据并上报,还有这学年的贫困申请认定。 宋明朝编辑着在线表格,边走边发着通知,随便找了家店坐下扫码点餐。 等待上餐的间隙,她随手打开贫困申请认定表,发现韩依然的名字赫然在列。 去年没有她的。 怀着一种隐秘的窥探欲,她打开韩依然的申请表格,飞速扫了一眼。 三个月前,她的父亲韩成强因病入院,病因未明,但病情急转直下,现在正在icu接受治疗。母亲的职业填写的是家庭主妇,家庭成员一栏还有一个刚上小学的弟弟。 宋明朝的心一阵酸涩的难受。 她想到开学第一天,那个时候因为疫情,不允许家长进校。第一次见到韩依然,她长发及腰,黑色的发丝在秋天的风里飘摇。 白色的高帮运动鞋亮得耀眼,韩依然在校门口隔着金属升降杆,对着中年夫妇和一个站得歪七扭八的小男孩,温和地笑。 那是九月的NR城,连日不开,在那日罕见地拥有了好天气。 那中年女人微微弓着腰,一手拉着男孩,对着韩依然正色说道:“好好上课啊,多听话,老师的话一定要听。”男孩不知因为什么,反复在闹,不断分走女人的注意力,女人弯着腰低声哄,宋明朝在旁,“乖乖”“肉肉”的字眼密集钻入她的脑海。 “总而言之,家里给不了你什么,你要努力,为了这个家,为了你弟弟,早点读完出来找份好工作。”那女人最后留下这样一句话。 等待韩依然一起去宿舍的宋明朝至今都记得那时自己的无所适从,那一瞬间起的鸡皮疙瘩。 她目光游移的时候,看见一旁站着的,抬头望天的,正抽着烟仿佛事不关己的中年男人。头发已经稀疏,身材是男人最为普通的那一类——裤腰带勒不住的大肚。 呵,山一样沉默的父亲啊。 宋明朝一时明白了这个家庭结构,一声不吭地站着,企图让自己弱化为背景板。 好在韩母也没有与韩依然未来舍友寒暄的意图,很快就离开了。 韩依然抬头望向宋明朝,依然是温和的毫无破绽的笑容,宋明朝的心漏掉了一拍。 明朝有一种预感,为她所拥有的那动人心魄的美丽,提前扼腕。第六感发出预警,宋明朝在那一瞬间,无比想哭。 韩依然说出了她们见面的第一句话:“你好呀,初次见面,让你见笑了。” 宋明朝结结巴巴感觉脸腾地一红:“啊......不好意思,我刚一直在玩手机。” 真是一个拙劣的借口与拙劣的表演。 宋明朝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否有所进步。她看了一眼今年班级里所有的贫困认定名单,除了韩依然之外,其他都是信息审核过的,确保完全真实。 她打算今年不再召开班级评定会议了。宋明朝犹豫了一下,直接在班级层面点击了审核通过。页面刷新,跳转至“等待学院审核”。 她知道自己存在私心,出于个人感情的怜惜。或许韩依然可能不在乎吧,但是宋明朝不想去赌她的自尊心。 正确吗?宋明朝不知道。 面面俱到是不可能的,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就好。 照烧鸡排盖浇饭端上来了,热气腾腾,宋明朝一阵快乐。 就在拿起勺子的那一刻,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学生处的陈里斯老师,他问她晚上是否有空,学校今年与某企决定挂牌合作,现缺一个党政宣传策划。 今天晚上,可不巧,说好了要去见言秋。但是,言秋那边不去,她笃定他不会怪她。机会错过了,学生处可不会等她。 宋明朝赶忙回了消息,措辞润色,点击发送。再拿起勺子的时候,饭已经有点凉了。 她突然有点想念夏天。 抱得琵琶马上弹 抱得琵琶马上弹 九点十五,宋明朝下课,直奔学生处。 其实她有点奇怪,陈里斯为什么会把这个机会给她。在陈里斯办公室,她拿到项目申报表,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成员组成,在总负责人一栏看到了李一鸣的名字。 宋明朝了然一笑。陈里斯果然没有超出她的预料。 走出学生处的时候,宋明朝抬头。 天空浩荡,天鹅绒一样的墨紫色。 宋明朝按了按开机键,手机屏幕的亮光照亮了楼道,九点四十七,她拐了个弯走向言秋办公室。 她应该提前给他发个消息,但是她没有。 宋明朝一向几乎滴水不漏,人际交往的差错不会发生在她身上。这次她确实是故意的。 走到言秋办公室门口,她突如其来一阵紧张。轻轻敲了敲门,有点不确定言秋还在不在。先前的气定神闲陡然溃不成军。 侧耳贴在门上,室内静悄悄。或许是离开了吧,也难怪。他毕竟是老师,哪里会等那么久。 说不清道不明的一股失望在心里胀开。好委屈。为什么啊。 宋明朝低下头,再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内心杂乱无章,纷纷意识断章一样划过。一天的疲惫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没关系,没关系,明朝安慰自己。 她叹了一口气,将额头靠在门上,手掌摊开抵着门,像一个隔空的拥抱。 门哒地一声开了,猝不及防。 宋明朝猛然一惊,脚往前一踏,站稳之前顺势跌入一个怀抱。 胸前硬邦邦的触感十分陌生,有点不太舒服,宋明朝扭了扭。布料摩擦发出粗糙的摩挲声。像升温前噼里啪啦的火星迸溅。 言秋身上有一股好闻的阳光香气。那颗痣不再遥不可及,宋明朝咽了口口水。 她看见言秋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 明朝叹了口气,说道:“好累噢,突然被学生处的老师叫走,也没来得及跟你说一声。”她退后两步,笑道:“不好意思呀,让你等了会儿。但是,你要原谅我,我不是故意的。” 言秋低下头,说道:“坐吧。” 宋明朝蹲下,抬头,让他看着她,笑道:“陈里斯好讨厌,我不喜欢他。学校有个和企业的合作项目,拉我们去,给他喜欢的那个男学生做嫁衣。可惜那男的是直男,不然陈里斯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看到言秋脸上浮现出些许笑意,宋明朝大着胆子伸手轻轻拉了拉他衣服的下摆,笑容更加灿烂,说道:“男老师里呀,只有我们言老师、言教授是绝无仅有的好,年轻有为,最受欢迎。” 言秋笑了,他蹲下来,看着宋明朝,很认真地说:“我不受欢迎。” 明朝全当这句话耳旁风。 “言教授,叫我来干嘛呢?”明朝笑道。 言秋长长的睫毛在办公室顶灯的光照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鼻梁渗出细密的汗珠,像珠光细闪。嘴唇薄,唇珠却圆润,高挺饱满,一时分不清,到底是不是无情。 “那你吃晚饭了吗?”言秋问道。 “没有。”明朝笑道。 安静的气氛流动。宋明朝想了想,看着他的样子就想逗逗他,笑道:“怎么,你要给我做饭吃?” 言秋说道:“这两天太忙,没去没菜,都是乱烧,下次吧。” 明朝在那一瞬间觉得他无比可爱。 “好,那我改天没吃饭的时候来找你。”宋明朝决定顺杆爬。 “可以,”言秋点点头说道,“好好吃饭。” 明朝一时困惑,不知道他是真的不通人情往来,还是论文写多了,只考虑事实与可行性,还是太通了,以至于让人说不清道不明地觉得可爱。 骤然,灯熄灭了。 宋明朝一吓,随即拍拍言秋的肩膀以示抚慰。明朝说道:“可能是停电了,听说颉刚楼十点二十断电。” 黑暗中只听见言秋的声音恍如近在耳畔:“好黑啊。” 明朝再顺了顺他的肩,说道:“没关系的,我们两个在这里呢。又不是一个人。” 看不清言秋的表情,宋明朝拉着他站了起来。言秋一个不稳,宋明朝下意识后退了两步,撞到门上。 言秋跟了两步,近到她可以清晰地听到他的呼吸,温暖的气流拂过她的下巴。明朝觉得脖子好痒,又一时不敢抬起手,仰起头用脖子蹭了蹭衣领。 他的手擦过她的肩膀,明朝顿时有点紧张,而不知道在紧张什么。心跳如鼓。 只听得言秋笑了一声,说道:“我关个灯,而已。”拖长着尾音。 明朝怀疑他在戏谑。 咔哒两声,开关轻响在宋明朝耳旁。 她一时恼火,一根手指不轻不重点在他胸前,转个身将言秋抵在墙上,言秋配合地转身,顺从贴着墙。明朝莫名觉得他不紧不慢好整以暇。 他永远是这样云淡风轻的样子,没有冲动,没有欲望,像熨得四平八稳无比妥帖的衣角。 明朝狠狠咬了言秋的锁骨一口,将牙印反复印在他的痣上,印到她虽然看不见但觉得肯定留下之后才罢休。 言秋笑道:“你咬得我好……” 不等他讲完,宋明朝舔上了他的喉结,感受到震动的余韵。觉得不过瘾,又重重用舌头卷了两下。 明朝不明白,但是她觉得好委屈。 她拽下言秋的外套,一颗一颗开始解他衬衫的扣子,再解开他的皮带,好难解。蹲着太累了,她索性跪着。 言秋就乖乖地站着,任由她莽撞地动作着。 窗外的光透进来,他的皮肤像玉一样,摸上去也冰冰凉。 解开的刹那,宋明朝像结束了一场小型的恶作剧,心情舒畅。像看着完稿的论文、完成的艺术品一样,上下看着言秋,肌肉线条在敞开的白衬衫下若隐若现,因为黑暗的遮掩增添了几分朦胧的美感。 明朝弯起手指,叩了叩言秋的腹肌,学着他评价作业时“写得不错”那个语气,一板一眼地学道:“嗯,练得不错!” 还觉得不过瘾,明朝觉得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伸手在他胸前画着圈,看言秋没有拒绝,胆子越来越大,狠狠揉了几下,笑道:“言教授身材真的很好噢,我认证过了。” 言秋不说话。 宋明朝有些看不懂。觉得这夜已经如同列车脱轨,又十分安全。 她不禁开始怀疑自己难道长得不够漂亮,还是言秋真的是同。 想了下,没有结果,她勾住言秋的脖子,抬起腿去蹭他的胯下。 高高扬起又滚烫。显示着与他截然相反的热情。 宋明朝对着他耳朵吹了口气,用气音缓缓说道:“你真的好端着啊。”说完又觉得好笑,亲了亲他的鬓角,接着又亲了亲嘴角,腿缓缓地蹭着,她笑道:“有点刺到我了,赶紧刮一刮胡子吧。” 言秋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宋明朝感到十分满意。 她伸手去探他的腰腹,紧致的肌肉摸着光滑又有一种独特的弹性,令明朝感到十分新奇。 明朝正玩闹似地寸寸抚过时,言秋压抑地喘了两声,黑夜里带着莫名的情欲气息,海浪般将明朝一下拍得头晕目眩,脸颊发烫。 宋明朝笑道:“还没怎么呢,言教授,你是不是不行呀。” 言秋重重的呼吸声回荡在办公室,明朝轻轻巧巧后跳了一步,一时拿不准,迅速旋开门锁,跑开了。 明朝最后听到的,是响亮的连续的抽纸的声音。 玩过火了,宋明朝想。 风拍小帘灯晕舞 她喜欢他,就像把自己倒进一个透明玻璃容器。她很好奇,自己是什么样的。 宋明朝躺在床上,身子昏昏沉沉,头脑却异常兴奋。合上眼睛,便是光怪陆离的场景。言秋低沉的喘息和抑制不住的颤动,放电影似地在眼前倒带,明朝又热又凉。 想到她这样一走了之,他可怜地清理着自己的样子。她的心头泛起一阵怜惜,暗自唾弃自己的小小无情。 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今晚会不会梦到谁。 宋明朝努力想把这些繁杂的思绪清出,好跌入深沉的梦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再醒来已是天明。手机振动,阳光泼洒。 这几日,宋明朝在校园里又碰到言秋几次。言秋要么转身离开,要么避无可避地沉默经过。明朝打了几次招呼,得不到回应,也自觉尴尬。想不通。她只好将其归结为自己冒犯到了对方,而言秋虽没有找她麻烦,或许是难以启齿,但也不想再与她有更多的纠缠。她理当识相地就此揭过,当做无事发生。 不过宋明朝很快就没空想这些了。 课业重得让人天旋地转,每日都是无止境地被生活推着,昏天黑地。偶尔喘息的片刻,宋明朝觉得自己好像活在备忘录里,每天都有注意事项,消解的ddl会出现在下一个远方。 沉怀理自然知道。她抱着宋明朝,将自己摊成软乎乎的一团,东蹭蹭西蹭蹭,也说不出什么话。 宋明朝问道:“你们法学有没有什么浪漫情话啊。” 沉怀理笑了,恶狠狠地说道:“把你抓起来!” 明朝撑不住,咯咯笑了起来。怀理转而问道:“不会说,你教教我。”宋明朝随口胡说:“将心向明月,明月照高楼,孔雀东南飞,前导江伯后从鱼。”沉怀理白了一眼,说道:“不知道又在说什么鸟语。” 明朝笑道:“意思是东南西北前后左右都很爱你。” 沉怀理长长地“噢”了一声,说道:“那你直接这样说不就好了?偏偏喜欢这样,废话一堆。” 宋明朝又笑,捏捏她的脸,笑道:“我不喜欢,美则美矣,都是糟粕。感受一下浅层的精神就好。” 正好走到教学楼,两人上课的教室不同,便道别分开。 走到教室的时候,离上课还有十分钟。中后排已经坐得几乎满满当当,宋明朝习惯性地坐在了第一排,正对老师的位置。 边上一个趴着将头埋在臂弯里的男生突然抬头,原来是陈白。陈白一见到宋明朝就咧着嘴笑开,露出一口白牙,万分灿烂。陈白轻轻用胳膊碰了碰宋明朝的手臂,问道:“部长大人,你有没有听说,这节课咱换了个新老师来上啊?” 宋明朝想了想,说道:“好像我是听谁说了这个。今年师大刚毕业的一个男的。” 陈白打了一个响指,笑道:“Bingo!”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前两天还看见他和他对象了。” “男的女的?”宋明朝歪着脑袋看着他。 “我那天准备去东派买新出的樱花抹茶蛋糕,可是没买到。”陈白接着往下说。 明朝说道:“我本来也想买的,但是看了看线上没有,外卖也没得买,好像只有线下店才有得卖。最近太忙,就没去。” “是啊,你知道吗,我跑了那么远去那里,累都累死了,结果店员告诉我一天只卖3块蛋糕,限量的!我就没买到。”陈白声情并茂地比划着。 宋明朝笑着点点头,说道:“那你明天去,给自己加个早八。不过听说还挺好吃的。”想了想,再补上一句:“或许过两天就不限量了,商家的营销罢了。” 陈白说道:“这你就不懂了,就要赶在前头。”贱兮兮的表情让宋明朝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他女朋友我没仔细看。”陈白说道。宋明朝点头赞许:“是啊,你没事看人家女孩子干啥。”“但是他,怎么说,我觉得还挺帅的,很符合你的审美。”陈白补充道。 余光中看到有人走进教室,宋明朝轻声骂了一句:“你又懂了!” 陈白嘿嘿地笑。 有个男人走进教室,单肩背着印有学院logo的书包,墨绿色风衣,黑色口罩,高帮纯白运动鞋干净清爽,发型是最简单也是检验帅哥的唯一标准的那款。 他进门的时候第一眼看到了宋明朝。 猝不及防地对视上,明朝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 蓦然想到春冰乍破,环佩叮咚。 那泛着水色的眼睛,湖面,涟漪,层层荡漾。 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但是宋明朝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了。只见他放下书包,打开电脑,调好投影,距离上课还有两分钟,然后在黑板上端端正正地写下三个字:“孟日乐”。一股温敦之气跃然而出。 孟日乐微低着头,不知在思索着什么,手里半截粉笔哒哒地转着,轻叩着讲台。教室寂静,众人暗暗打量着新来的老师,更有胆子大的趁机举起手机连拍数张,宋明朝毫不怀疑不出一节课,社交媒体上至少中文系将会传遍他的照片。而孟日乐仿佛浑然不觉,摘下口罩,专心致志地等着上课铃声的响起。 “同学们好,因为罗老师的工作调动,所以系里让我来继续为大家讲这学期的古代文学课。这是我的名字。”孟日乐不疾不徐地说着。“多音字啊,都可以念,各位可以按照喜好自由选择,只要我知道你是在叫我就好了。” 教室里响起一片笑声。 孟日乐莞尔,抿嘴的时候,一侧有浅浅的酒窝。 连日的疲惫好像暂时得到了纾解,可是宋明朝又觉得脸颊烫了起来。病没好透,肯定是这样的。 风拍小帘灯晕舞 周五,出校的队伍排到了小超市门口。 沉怀理漫不经心地在手机上玩着一个养成皇帝的游戏,随着队伍前进的方向移动。她想去尝尝学校旁边新开的日料店,广告在学校里打得飞起,开业优惠力度很大,小份寿喜烧看着十分诱人。 出门的时候,曾溪南已经站在门口等着她了。沉怀理眯了眯眼睛,看见曾溪南自带一副生人勿近的气场,挺拔俊秀的侧影,心里升腾起一种说不明白的欢喜。 她朝着曾溪南挥了挥手,曾溪南侧过脸来,眼睛倏地一亮,满面带笑地小跑过来。他搓着她的手,一边问道:“怎么穿这样少?冷不冷呀。” 沉怀理笑道:“还好,走吧,饿都饿死了。” “多穿点啊,现在是倒春寒,穿少了容易生病的。”曾溪南拉着她的手,晃了晃,巴巴儿地看着。 沉怀理抽出手来,轻轻拍了拍他,说道:“走走走,去吃饭。” 小饭馆里热闹非凡,小锅里冒出的腾腾热气一直暖到人心里去。沉怀理满足地叹了口气,伸手接过曾溪南递来的碗,尝了一口,说道:“这炖蛋好鲜啊!改天可以带朝朝来尝尝,她最近都吃不下饭。” 曾溪南让服务员去忙别的桌,正在夹着一块黄油热着锅底。他说道:“这个我也会做啊,你要想吃,随时都可以,带宋明朝来,我烧给你们吃呀。” “真的假的。”沉怀理搭腔道。 “我厨艺很好的,你大可以试试。”曾溪南笑道。 沉怀理耸耸肩,说道:“wait and see,下次有机会咯。” 两人吃着饭,聊着学校里的闲事。中途曾溪南挂了两个电话,沉怀理看了看他,说道:“你要是忙的话就先走吧。”曾溪南淡淡说了一句“没事”,继续帮她夹菜盛饭。 沉怀理知道曾溪南肯定不是看上去那样吊儿郎当,甚至有点玩世不恭。有次她脱下他衣服的时候看到标签,回去搜了一下,很小众的一个高奢品牌。 她告诫自己千万不要陷入这段感情。家境悬殊的两人终成眷属的故事,百分之九十九不会发生在现实中——即便发生了,那百分之一里也有十之八九不幸福。 他一股脑地凭着个人喜好无限热情来靠近她,他享受着优渥的物质条件的同时,也该知道自己情感选择上的不自由。 恋爱是自由意志大旗心甘情愿地沦亡,可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沦亡只是第一步,要长长久久在一起,还需要自由意志的站起来的斗争。 关于曾溪南的事,沉怀理从不多问,甚至刻意回避着。 “姐姐,姐姐对今天的菜品满意吗?我们刚开业,很重视每一位顾客的评价。”一个温柔的男声在沉怀理耳畔响起。沉怀理侧过头一看,一张白皙清秀的脸映入眼帘。奶白色的皮肤让沉怀理不禁一愣,在微黄的灯光下,仍然泛着莹莹的光泽。眼角微微下垂,眉如远山,更显得让人怜爱。 沉怀理一向都没耐性配合这种调查,但是这次她愣了一下,回答道:“还不错,挺好的。” “好的姐姐,那姐姐可不可以留个电话号码呢?下次姐姐再来,可以给你送我们的新菜品噢,还可以送饮料呢。”男孩清纯的目光仿佛清澈见底的泉水。沉怀理一时难以拒绝,接过他递来的笔。 手中的笔被一把抢过,曾溪南皱着眉头,说道:“我们下次还会一起来的,留我的就好。”男孩仿佛被吓到,身子抖了下。 “你干什么?都吓到人家了。”沉怀理觉得他真是反应过激,摊开手掌,示意曾溪南把笔拿来。曾溪南一声不吭地将笔放在她手心,说道:“可是他……” 沉怀理不去看他,写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对着男孩笑了一下,以示抚慰。“我叫宫艺衡噢姐姐,叫我艺衡就好。一横的艺衡,是不是很好记呀姐姐!”男孩笑着说道,连带着比划了一个“一”字。 怀理一下子记住了这个解释。 出门的时候,怀理向宫艺衡挥了挥手。“真是一个可爱的男孩子啊!”沉怀理对着曾溪南感叹道,翘起的嘴角显示着愉悦的心情。 曾溪南“嗤”地一笑,说道:“他可一点也不单纯,只有男人才懂男人。” 沉怀理觉得曾溪南今天真是古怪,说道:“是有点,但是那些小伎俩还挺可爱的。” “他化妆了。”曾溪南说道。 沉怀理笑道:“那又怎样?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化妆也是他作为服务行业的工作者,对顾客的一种尊重。” “我是纯天然的。”曾溪南说道。 沉怀理觉得他又孩子气了,作这种幼稚的比较。笑了下,说道:“你也可以修修眉毛什么的,会更好看些。” “我修的!只是最近有点太忙了!”曾溪南气鼓鼓地说。 正好快走到宿舍楼下了,沉怀理一时没忍住,捏了捏曾溪南的脸。曾溪南一把握住她的手,用力一拉,沉怀理跌入他的怀抱,被紧紧箍着。 沉怀理任由他抱着,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香气,很想问他是用的什么洗衣液,又转念一想还是不问了,只在他身上闻到这个香气,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她很乐意在一些隐秘的细节让他变得独特一些,尽管他多半并不知道。 曾溪南低下头含住她的唇瓣,轻轻舔舐着,一手摩挲着她的脖颈,舌头灵巧地扫过她的牙齿,去勾她的舌头。舌尖相抵的那刻,两人都禁不住一颤。沉怀理将他拉得更近,吻得更深。 就让明天的烦恼归明天吧,至少此刻,她与他相爱。 风拍小帘灯晕舞 透过窗帘,沉怀理看到城市一派迷蒙闪烁的光,天上的街市,川流不息的车灯。抬起的右脚松松搭在曾溪南肩头,整个身子晃动的时候,宛如行舟。 曾溪南在她的脖颈处又亲又咬,沉怀理躺着,头脑放空,意识下沉。 酒店的吊灯在眼前晃动,大床柔软宽敞,沉怀理觉得曾溪南今晚像一条不知疲倦的蛇,将她紧紧缠着。挽着她的脖子,勾住她的手臂,攀上她的脚踝,一寸一寸留下湿润的痕迹。 她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安心,同样也不知道怎么让自己安心。天长地久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情,他们已经过了能轻易许下这个承诺的年纪。祖师奶奶早已说过,破坏之中有更大的破坏要来。当下,此刻,日子不能作长远打算。当然,他们也没有想得过且过,宛如两条意外相逢的渴水的鱼。 沉怀理勾住曾溪南的脖子,将乳房向上一送,曾溪南抚上她的蝴蝶骨,手臂在后头支着,低下头含住乳尖,舌头灵巧地转着圈。沉怀理发出舒服的喟叹。 曾溪南将手探下,捻了捻,秘密丛林早已一派湿润,雾气氤氲。他将头靠在沉怀理胸口,喃喃说道:“好姐姐,赏我吧!”沉怀理笑起来,说道:“曾溪南,你今晚跟狗一样,怎么还不消停?” “我怕。”曾溪南的声音闷在她胸前。 “有什么好怕的。”沉怀理说道,手轻轻抚过他的头发。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愿意的话,好希望我们就这样睡着,一觉醒来,天光大亮,窗外是海。” 沉怀理翻身将曾溪南推倒,跪坐着,双腿分开,坐下去的时候,一阵紧致贴合的摩擦让两人都轻微战栗起来。她跨骑着,像驾驶着独属于她的马匹,前往不知名的前方。 水声像烟花一样,怦怦绽开。 汗水从曾溪南的鬓角滑落,滚到喉结左右,沉怀理伸手描摹着他胸膛的轮廓,在他唇之上轻啄。 看到他脸色潮红,情迷意乱的刹那,沉怀理轻声说道:“你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你,你不知道我是怎么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我有过什么样的童年,有过什么快乐和悲伤,你一无所知。没有过去,我们谈什么未来?” 曾溪南重重的喘息在耳畔响着,他张嘴想说什么,两行眼泪顺着眼角滚落。 伸手拭去他的眼泪,沉怀理笑道:“怎么像小孩儿似的。” 仿佛泡在温水里一般的舒适,沉怀理的意识安静昏沉,她感到自己下一秒就即将睡去,强撑着困意,说道:“给你唱首歌吧,很老的一首。” “春去春会来,花谢花会再开,只要你愿意,只要你愿意,让梦划向你的心海……” 唱到最后只剩下气音,怀理沉沉地睡去。 曾溪南去浴室拿出毛巾,轻手轻脚为她擦干净身体,把被子盖好,掖好被角。他自己冲了一个凉水澡,戴上耳机,在窗前一直坐到太阳升起的时候。 风拍小帘灯晕舞 周日宋明朝坐在寝室里列计划表,盘算着这学期的课业,有些无聊,往朋友圈丢了一个tape提问箱。 有一条新消息弹出来:“怎么样才能让你开心”,宋明朝愣了一下,不愿去深猜到底是谁。 沉怀理坐在酒店的大床上,刚刚醒来,在刷抖音,看到一个小猫歪头的视频,转手圈了宋明朝来看,留言:“快来看!好可爱!”。宋明朝莞尔,回道:“是好可爱。你醒了啊~” 怀理很快回复道:“只有累坏的牛,没有耕坏的田!”笑嘻嘻发完消息,咬了一口曾溪南切成一小块的面包,曾溪南喂完她这一口,又叉了一块水果,笑道:“怀理,别光顾着玩,先吃早饭。” 明朝在检查项目的申请表,好不容易请了学院的副书记做指导老师。她逐字逐句地检查着,那天带着团队去R城实地考察,一步步走到大山里,受到了彝族村落的热情欢迎。广袤的风毫无保留地扑在她脸上,重重又轻轻,熬夜后脆弱的神经短暂地清醒了,有点累,又有点想哭。明朝的手抚过光滑的漆器表面,好奇地询问着线条和三角的含义。说了一通,明朝也不是很懂,只能朦朦胧胧意识到是一种经典的装饰图案。 她自然不是第一个踏上这座山的人,之前有许多重大项目在这里立成,以后应该也还会有很多人的。 宋明朝伸手取下一个朱红色的雕花木镯子,征得同意后,欢欢喜喜地往手上套。镯子有点大,显得她手腕更细。同学见状,笑道:“明朝,你真是白。”宋明朝一笑,说道:“要多晒太阳,太白也不健康。” “这是大漆。”彝族的工匠解释道,“你下次来,可以自己做一个合适的,很简单的。” 答应了一声,她把镯子放回原处。宋明朝站在原地又看了一会儿。 她想,可以打造一个非遗传承的现代推广模式,利用新媒体,把团队的探访拍成短视频,以轻松日常的方式讲解其中的文化知识。当初的设想便是这样,宋明朝找了传播系和音乐系的同学一起来做这个项目,音乐系的同学甚至已经开始着手创作校园歌曲进行推广了。 当晚,他们离开的时候,工匠特意拉住宋明朝,说道:“朋友,你真的感兴趣的话,我可以收你做徒弟,我好几年没有收徒弟了,我收你做关门弟子。” 宋明朝开开心心和他们挥手说“再见”,连连说“等立项了就马上再来”。 走出来的时候,他们不约而同地感叹山里的星星格外纯净明亮。 申请表检查完,点击发送的那一刻,宋明朝觉得像递出了一个希望。 太阳升起来,每一片叶子都熠熠生辉,投下的影子斑驳,宛如碎金一样的涟漪。走路和泛舟或许都只是一种方式,走在路上,走在光里,走在海上。又有什么区别呢?人人都以为自己在直走,终其一生不过是在围绕着定点旋转罢了。 宋明朝看着面前的台灯,有点寂寞,又有点快乐。 一半勾留是此湖 1. “你太累了,朝朝。”沉怀理将宋明朝搂在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 一个小时前,学校官网公示了立项结果。宋明朝将表格从头到尾看了三遍,直到手心冒出冷汗。 她不知道该怎么和一起努力准备的组员交代,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学院的领导解释。宋明朝一行一行看着立项的项目,她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手机震动,是副书记打来的。 “……没有立项,我还特意打电话过去问他们了……不用对不起,我觉得不是你的问题……你要问一下他们?额,也可以吧,不过已经公示了应该很难改了,哈哈你可以试试。” “谢谢老师,我打电话过去问一下吧,看看还有没有机会。我想再争取一下。谢谢老师!”宋明朝等待对面先挂了电话,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怀理握着明朝的手,有些手足无措,捏了捏她的手心,再捏了捏她的手指。 “宋明朝同学啊,噢,你的老师已经打过电话给我了。因为,这个呢,我们今年立项的标准进行了一些调整,不仅要看项目,还要各个学院之间有有一个平衡……你那个项目呢,最主要的问题是,我没有感受到你们的热情。学生呢,不要太功利心,看见项目就去申报,多一个项目又能怎么样呢?为了履历更好看吗?而且,如果你们真的想做、有足够的热情的话,那没有立项也可以去做的啊。我们往年也有学生,没有立项,没有学校的资金和平台支持,就自费去做,自己想办法,最后也做得很好。最主要的问题是,我没有感受到你们的热情。如果让我感受到你们的热情的话,肯定能立项的。” “我明白了,谢谢老师。”宋明朝笑道。 沉怀理看着宋明朝,宋明朝笑了一下。 “不要笑了,宋明朝你不要笑了。”沉怀理再也忍不住,伸手勾住她的脖子,将头埋进明朝怀里。刹那间,宋明朝感到眼眶一阵湿,可是眼泪怎么也掉不下来。 热情,平衡,功利,诸如此类的词在她脑海里打转,还有那晚的欢声笑语,纯净明亮的星星。她自嘲地一笑。 “好啦,没事。”明朝拍了拍怀理,“我今天下午还要去开个会,周日的例会。你不是快考试了嘛,自己法条都还没背完,别操心我了。” 沉怀理扬起脸的时候,宋明朝发现她哭了。 她叹了口气,拿出抽纸来,轻轻拭去她面颊上挂着的泪水。 后来过了很久,宋明朝终于能轻描淡写地想起这件事,和日后的许多事相比,这真的算不了什么。尽管对于当时的她来说显然并非如此。她能释怀那些未竟未完,知名不具的风浪,却忘不掉沉怀理抬头的那一瞬间,面颊温暖,挂着泪水。那是她走过无数心碎的血淋淋的所谓成长里,少有的动人的瞬间。 一半勾留是此湖 2. 台上在念经,宋明朝捧着平板装模作样记笔记,实际上打开着阅读器,一目十行地看着甘耀明的小说。 从会议室中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宋明朝给沉怀理发了一条消息:无语,他们都好像不用吃饭的一样。 胃里淡淡的好像火烧一样,脚有些软,像踩在棉花上。 下楼的时候,正好迎面碰上陈白。陈白又灿烂地一笑,将东西往宋明朝怀里一塞,说道:“我刚好出去玩,看到好多人在排队买,觉得你应该会喜欢的。”宋明朝正饿得头晕眼花,反应慢半拍着,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陈白就跑掉了。 打开一看,是学校边上新开一家茶饮店的招牌奶茶,营销做得飞起,据说排队要三小时起步。还有一个蛋糕,宋明朝想了想,东派买新出的樱花抹茶蛋糕。 赶紧把吸管插进去,啜了两口,糖分暖洋洋地流动。不然宋明朝觉得自己即将昏倒。 不开心的时候,吃点甜的,精神会随着身体高兴起来。宋明朝愿称之为真理。 耳后传来谈话的声音,宋明朝脚步一顿,飞速下楼,然后拐到那层另外的出口。她今天感到有些疲惫,需要休息一下,暂时不能进行太多社交——和不够熟悉的人。 营业适可而止。 这个出口较为偏僻,因为绕了远路,平时少有人行。灯光不知道是有开关还是声控的,没有亮起来,黑暗顿时将宋明朝包裹起来。不知为何,她感到一阵安心与放松。 偌大的校园其实她也无处可去。 很安心,很放松,像回到了羊水包裹的子宫,什么也不用考虑。 眼泪流下的那刻,宋明朝顿时有了原谅一切的勇气。 她想到沉怀理之前发过的一条微博: “而她在人间的这段短暂经历也有迹可循,但是她的足迹只有那些有心人才会发现。” 奥菲利娅,我勇敢坚强的小姑娘,你最后回到地下王国当莫娜公主了吗? 幽暗的楼梯走廊,困住了谁的情思,又托住了谁下坠的灵魂。空空荡荡又不堪回首的,伤春悲秋是少女的特权。 而故事那样长。 宋明朝听到楼梯间的门一声打开的轻响,她感到静谧被打破后的一阵尴尬。背起书包,飞速下楼。在推门之前,擦了下眼睛,觉得看不出哭过的痕迹了,她打开门。 言秋站在昏黄的路灯下,影子狭长,就那样望着她,好像等她很久了。 明朝挥了挥手,有些摸不着头脑。言秋走过来。 “宋明朝。” 明朝听到身后有人在叫她,转过身,辨认了两眼,是孟日乐。宋明朝疑惑又觉得好笑,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努力熨平嘴角,面上不显。 孟日乐问道:“怎么这个点还在教学楼里?是学习嘛?” 宋明朝摇摇头,笑道:“孟老师好,我们开例会呢。”说话的时候,言秋取下宋明朝的书包背上。 孟日乐点点头,背着光,眼中的神色有些晦暗不明,说道:“最近学习,嗯生活,都还好吧?” 宋明朝点点头,笑道:“都挺好的,谢谢孟老师关心。老师也早点回去休息呀。” “你吃饭了吗?”言秋望着宋明朝说道。 “吃……吃过了?”宋明朝说完笑起来,顺着言秋的目光看到自己手上提的袋子,一阵大言不惭的心虚。 言秋背着书包就走,宋明朝一时发愣,怀疑刚才自己耳边是否吹过一句微不可闻的“走吧”。朝着孟日乐一笑,挥了挥手,正准备小跑着跟上。 风吹过的时候,孟日乐低下头,一声轻叹,笑道:“朝朝,你不认得我了嘛。” 宋明朝刚跑出两步,听到这话,不知道自己是该听见还是该没听见。脚步略作停顿,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于是继续去追自己的书包了。 闲登小阁看新晴 宋明朝躺在床上。 真想时间永远停留在当下此刻。未来深不可测。 上帝漠不关心,或者,根本没有上帝。 春夏交接,一段四季驳杂的日子。穿着羽绒服和T恤的人们,彼此相安无事,互道一声“抽风天”,笑着寒暄。 疯的不是奥菲利娅,是哈姆雷特。 哈姆雷特怎么配为人文精神的代表呢?人,human,嚯,man。 宋明朝对自己说:起床吧,去吃饭吧。 拉开窗帘,阳光顷刻间流淌。沉怀理伸了个懒腰,转头看了眼还在床上的曾溪南,睡颜恬静柔和。最近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感觉他异常忙碌。碎金徜徉,他的脸半明半暗,头发自然卷曲,唇珠红润,额头饱满,睫毛长而浓密。沉怀理莫名想到古希腊的美少男——于她而言是健壮、纯真的代名词,而希腊美男睫毛微颤,显然正在装睡。 她真希望他永远也不要老去。 沉怀理俯身回到床上,胳膊环上他的肩膀,亲了亲他泛红的耳朵。曾溪南不声不响。沉怀理一颗一颗解开他睡衣的扣子,半敞开的模样,使劲一扯,露出圆润的肩头,手指一点一点地敲了几下,呼出的热气直直地顺着脖颈向曾溪南胸口钻。 “想不想要?”沉怀理笑道。 “要。”曾溪南贴着她说道。 无端的热意贴上小腹,沉怀理刻意后仰了些,食指在他的胸口慢慢地画圈,感受着胸肌的柔软和腹肌若有若无的紧绷。 “要姐姐,姐姐疼疼我。”曾溪南叁两下将自己脱了个干净。一丝不挂地侧着身子,他知道她喜欢他的身体。 他时常害怕,是哭泣和健身赐福于他。睡不着的时候他就翻阅沉怀理的各类账号,总结她喜欢的男生类型,对着她点赞的帅哥醋意翻涌。 “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这句朴素的话,被曾溪南奉为箴言。脱下衣服后是男人身材的战场,没有硝烟。“人靠衣装”只适用于白日社交的假面舞会,更言之,相比于其他,他更愿意相信始于颜值和身材的喜欢——至少颜值和身材是人本身的东西,比起才华、金钱、权势等等虚无缥缈的,实在太多。 人可以违背伦理道德,但永远忠诚于生物性。 当然同时,曾溪南相信忠诚本身也是人的生物性之一。 沉怀理耐心地吻着他,他完完全全予取予求。 只觉得下身越来越烫,曾溪南深深地望着沉怀理。 沉怀理亲了亲曾溪南的眼角,手抚上他的下体。像浩荡绵长的风拂过初盛春林。 曾溪南不可抑制地身子一颤,闭起眼,一瞬间扬起头,喉结上下滚动,压抑的愉悦感紧紧环绕。 “张嘴。”沉怀理命令道。 天籁响起,他如蒙大赦,低低的呻吟在房间内回响,喘得沉怀理面颊发烫。 “姐姐,姐姐,喜欢……喜欢姐姐,啊……喜欢……嘶姐姐,求求你,不要离开我……好喜欢姐姐……”曾溪南紧紧贴着沉怀理说道。 眼睛湿漉漉的,沉怀理又吻了吻他的眼角,说道:“像只小狗。” “我是你的狗。”曾溪南伏在她肩头,无法控制地又抖又喘,“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是姐姐的狗。” 除非我死。曾溪南将这句话咽下去。除非我死,不然别想让我和你分开,是你先来招惹我的,沉怀理,姐姐,我的好姐姐。 照眼云山翠成堆 宋明朝病了一整个四月。 沉怀理问起病因,宋明朝想了想说,“大概是体育课上中暑。”怀理说,“真是公主。”她笑了笑没说话,依旧半躺着。 “这种天气你都能中暑。”沉怀理说。 “太晒了,太阳照得我发晕,眼前一片片白光。”宋明朝说。 “身体太差了。”沉怀理说。 “是的。”宋明朝笑道,“我会锻炼身体的。” 病好得很慢,期中也过得很慢。等宋明朝有力气在风里走走停停,已经是五月的事情了。 有些疼痛就像被新拿的白纸划了,要过好一会儿,痛感才慢慢渗透出来,倒也不一定见血。有些人,譬如明朝,会说“好痛”。有些人,譬如怀理,会说“划破了而已,都不用贴创口贴。” 疼痛是一种提醒。宋明朝这样对沉怀理说。就像不生病,你还以为自己没有不快乐。 沉怀理说,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我是怎么知道“我”的,你明白吗? “我还是觉得存在先于本质,你先存在了,才有‘我’何以为我的问题。不过,‘知道’是一种察觉,我们只能观察过去的自己,而这种观察会把自己放置在一个线性的时间链条里,在这个链条里,过去决定了现在。但,人很多时候不是‘知道’自己,而是在想象自己。” “所以我是怎么知道‘我’的。” “你问问她呢?”宋明朝说。 言秋回来了。 他拉开窗帘,抖落纷纷扬扬的灰尘。闪着金色光芒的微尘。 鼻炎患者会对此深恶痛绝,但言秋自认为身体健康,只会在刹那间觉得正呼吸着宇宙的碎片。 这次出差收获颇丰。他打开行李箱,将西装、衬衫、短袖等等一件件拿出来,预备着洗。思绪又回到他从台上走下来,旧相识的新认识的,人影憧憧,全是吹捧和恭维。他对着镜子露出微笑。 西装拿去干洗,衬衫和衬衫放在一起浸洗衣液手洗,短袖和卫衣放进洗衣机,房间要打扫,下周的课要备,新拿的奖要在学院上报存档,过两天该给新认识的K教授发个消息,问问他,资历差不多攒够了,行政级别可以再升一升,正在写的论文没有进展,可能要推翻重来,选题太难,所以,宋明朝什么时候来? 言秋于是开始自我唾弃。她那么年轻,而我已垂垂老矣。 还谈什么为人师表。 饭碗都不要了。真不要脸。 但是……如果…… 他发了一条朋友圈,带了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