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本无道》 春风俏 第八十一章 七步出山 百里千野山,万丈藤蔓缠。七岗四谷皆纷乱,无问愁来处,静坐山壁前。 一袭红裙点朱砂,掠过万山去也匆匆。身后懵懂少年紧随其后。 师徒二人落在一片沙石处。再次见到这些张牙舞爪的藤蔓,季梧桐心中仍有余悸。 比起难以捉摸的人心和凶残嗜血的妖兽,这些毫无感情只懂绞杀的藤蔓要更恐怖些。 季梧桐一步、两步、三步踏入藤蔓的围攻中。但终究迈不出第四步,只能往后退去。 红鸢这一次并没有选择出手,只是在原地静静的看着。看着季梧桐身上长袍出现残破,脸上也挂上了血印。 在尝试了好几番之后,季梧桐有些气馁,嘴里喃喃道:“太多了,太多了。” 以一敌众的情势,季梧桐不是没有遇到过,但这般数量的藤蔓根本不会给季梧桐任何喘息的机会。 无论季梧桐运用何种招式,这些藤蔓的进攻甚至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就当季梧桐拿起长弓,想要在试一次时,红鸢拿过他手上的长弓,缓缓开口道: “人这一辈子能够两军对垒且势均力敌的机会少之又少,多数面对的,都是敌众我寡的窘境。” 话罢,一抹红霞冲向那遮天盖日的藤蔓。 “长鸣晏,鸣九重。头三重修术,如平地飞升初窥世。再三重观心,欲踏云摘星俯瞰众生。又三重养性,天地浩瀚不过心中一粟。” 红鸢的话音仿佛萦绕在季梧桐耳边,可身影却是越来越远,不过片刻。红鸢已入数十步。 一连几十日,师徒俩白天在此地与藤蔓斗勇,晚上调息修行。 爆裂的暖阳逐渐温和,风里带了一丝丝凉意。远处群山的翠绿也逐渐褪去,只剩下满眼的金色和斑驳的丹红。 秋日已来,在红鸢的指点下,季梧桐终于将长鸣晏练到了三重。 一阵萧瑟袭来,季梧桐缩了缩脖子,望向山壁方向,“师傅,不晓得三位护法和孟掌事能不能抵得住七岗四谷。” 记不清这是季梧桐第几次这样问了,红鸢摇了摇头,“与其担心他们能不能成,不如担心自己能不能成。” 红鸢如今最大的担忧,不是千野山的七岗四谷,而是季梧桐的心境中的四圣象和仙级。 按理来说,前有三位护法的悉心调教和指引,后有自己亲身的指导。季梧桐的四圣象应当该全部觉醒,仙级也应当到达仙差级级别。可如今二者却没有一丝丝变化。 沉默许久,红鸢道:“剩下的就要看你自己了,七步出山!否则出去也无大用。” 第一场秋雨,在红鸢离开后飘飘摇摇的撒下。出去也无大用,这是红鸢对季梧桐说过最重的一句话。 何谓观心?季梧桐任由雨点落在脸上,一动不动的坐在沙石地上。 那些藤蔓依旧挥舞着,它们不会受任何外界的影响,就像是独立于这世间的生灵。 “观你心?还是观自心?”季梧桐自言自语间,一跃而起。 也许秋水无痕落心间,却不知心间有意迎秋水。 秋日光景总是飞快,树木以肉眼可见的之势凋零败落,寒霜晶莹,忽到深秋。 那一片藤蔓依旧生机盎然,忽然一道红光乍现。青龙有冲天之志,两眼红光震煞山野。 季梧桐凌空而起,一连多日的独自修行,终于是迈出了第五步,也终于唤醒了第二座圣象。 身在藤蔓群众的季梧桐傻笑两声,游刃有余的退了出来,迫不及待的进入自己的心境。 今日心境湖中也是秋雨涟涟,那条刚刚苏醒的青龙转着两个红彤彤的眼珠子,从湖心中缓缓靠向季梧桐所在的湖心亭。 青龙身后的大尾巴泛起一阵阵涟漪,季梧桐愣在原地不敢动弹。 谁料青龙低下头不过是嗅了嗅季梧桐,转头便潜入湖中,明显对季梧桐不怎么待见。 季梧桐也是见怪不怪。那只白虎苏醒已久,压根就没有理会过自己。想来这圣兽都有些自己的脾气,如何与他们打交道,日后再说也不迟。 春时入山时已秋,季梧桐身上这件红袍已然有些破旧,同样不修边幅的还有自己的面庞,不知何时起,那青涩的面庞上杂乱无章的胡须。 这藤蔓群中突来一声龙吟,紧接着是季梧桐好似发癫一般的傻笑,披头散发的他从那铺天盖地的爪牙中轻松撤出,七步已成。 此时天色渐晚,季梧桐熟练的钻进不远处的山林中。不一会,手中便拎着一只野鸡。 这三月来,季梧桐全靠这些野味填饱肚子,想到明天便要回到山壁前,心中自然是一阵狂喜。 篝火带来一阵阵香味,闪烁的火焰照亮了季梧桐身前这片土地,依稀看到晶莹剔透的雪片缓缓落在肩上。 还未开春时,季梧桐离开家乡,踏上自己的历练之路。现今初冬而至,季梧桐终于有所小成。 长鸣晏修炼已到四重,四圣象唤醒两座,只是仙级还未见有些许提升。 季梧桐大快朵颐之际心里也犯嘀咕,直到天边忽然赶来层层黑云,不偏不倚的停在自己的头顶。 将最后一根骨头丢在一边,季梧桐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天雷终于来了。 抗得过去,今后便是仙差神游境。若是抗不过去,那便不晓得会被天雷打回到仙童级还是仙士级。 季梧桐紧紧握着手中的长弓,心境中的白虎和青龙也仰着头发出一阵阵低吟。今晚这一仗,是要和天斗。 风云突起,方才那一片片诗情画意的雪花早已不见踪影,第一道霹雳带着如鹅卵石一般的冰雹袭来。 从仙士到仙差的进阶,天雷是不可避免的。因为成为仙士便意味着一个人真正意义上拥有了仙人的本领。 不仅是长命百岁,更能够修炼仙体。而对于季梧桐来说,仙士意味着不同的身份和等级。 他不再是穷小子,也不再是小混蛋。而是走到哪里都要被世人高看一眼的人物。 此番进阶,天雷拢共五道,前两道季梧桐轻松躲过,甚至隐约有还击的势态,想要与那头顶的黑云搏上一搏。 直至第三道天雷,季梧桐双眼被面前的闪电刺的生疼,方圆数里,草木皆为灰烬,就连那些藤蔓也没躲过这一劫。 而站在这天雷正中央的季梧桐突然丧失刚才那股子灵动,被一股强大的正威团团围住,双腿犹如沉进深海一般,毫无着力可言。 “想要人前显贵,就要人后受罪。”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哪有白来的清福可以享?” 无处藏身,无可躲避。一道道霹雳灌入季梧桐的身体,不知道硬抗了多少天雷,季梧桐脑海中皆是爹娘小时候对自己那些陈词滥调的唠叨。 哪怕是千野山延绵百里,如此强盛的天雷让人正耳发聩不说,远处的闪电与霹雳已经将千野山变为了白昼。 就连一向处事不惊,无精打采的吴二狗,站在山壁之上也是面露震惊。 这哪里是仙差级别的天雷? 锤锤捂着自己的耳朵,吐纳之间有些急促不安。天雷的正威向方圆几百里扩散开来。 还好诗音反应快些,一股股淳厚的仙力将锤锤包裹起来。 要说站在这山壁上最担心季梧桐的人,还是这个当师傅的。红鸢握紧双拳,眼看指甲尖嵌进手掌之中,双眼紧紧的盯着天雷的方向。 四圣象的造化到底有多大,只有她这个当师傅的知道。可她更知道,季梧桐这一劫她帮不了。 就这样在山壁上站了一夜,直到黎明破晓天雷终于散去,天边第一抹朝霞也没让红鸢松上一口气。 远在百里之外的季梧桐瘫坐在地上,四周皆是焦土,自己浑身上下也全是血口子。 昨夜这一场天雷,季梧桐也不晓得自己是不是成了,总之感觉自己下一刻就要昏死过去。 有很多难熬的时刻,都在自己身上发生过。那些身体上的痛楚和内心的煎熬让人觉得每一刻都走的很慢。 可直到熬过那些瞬间后,看到一轮新日后,那些痛楚和煎熬时刻的记忆又逐渐变得模糊,仿佛再次清醒后,又是一个全新的自己。 季梧桐微眯着双眼,隐约能看见心境中的白虎和青龙,他们身上亦是血迹斑斑。 “辛苦二位了。” 天雷不是季梧桐一个人抗的,倘若不是两座觉醒的圣象出手,季梧桐昨夜早就灰飞湮灭。 初冬的太阳懒洋洋,总是让人觉得困乏难耐。季梧桐对青龙白虎讲完最后一句话便一头栽倒,躺在一片暖意中。 被太阳晒得困乏的同样还有山壁上的几人,昨晚那般撼天动地的声响,众人皆没有入睡。 捶捶打了个哈欠道:“楼主,我们...是不是过去看看?” 从天雷来袭到现在,红鸢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即便一言不发,几人也能看出她眼中的担忧。 红鸢只是道了一句累了,便转身往山壁下沿走去。三位护法加一位掌事也不再好多言,只好纷纷散去。 季梧桐是无问楼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大弟子,多加关照是应该的,多加历练也是应该的。 “七步出山!七步出山!” 深夜,一个穿着破旧红袍的少年嘴里正在碎碎念,往无问楼总地的山壁前一路急行。 /110/110918/29354987.html 春风俏 第八十章 乱 那洞里话音刚落,周围傲因见吴二狗和季梧桐寸步不挪,便跃跃欲试。 第一只傲因刚刚吐出舌头,吴二狗的拐杖瞬间一挥,那只傲因便掉了脑袋。 见吴二狗如此凶悍,傲因们瞬间不敢再动半分,拐杖重重敲在地上,吴二狗咳了两声开口道: “催雪岗这是要和无问楼搏一搏?” 露脸的傲因们皆是不敢答话,过了好一阵,洞里才传来声音, “你们无问楼压了我们多少年了?这千野山的规矩应该变一变了!” 这声音撼天动地,山坡上碎石流淌。 其余傲因只能捂着自己的脑袋匍匐在地上,就连季梧桐也是赶紧唤醒心境中的四象之力才稳住身子。 吴二狗面不改色,一只手背在身后,轻笑了两声,“就凭你们?” 说话间吴二狗身上的杀气随风而动,那洞中一阵阵腥臭味也随即扑面而来。 一条如水柳般粗的舌头上面沾满的黏液,与吴二狗斗在一起。 十二丹妖兽的实力不容小觑,虽说吴二狗能斩杀十三丹妖兽,但那也是竭尽全力之举。 如今面对这只傲因,也再难做分心。其余傲因清楚吴二狗的实力,此时更是伺机而动。 倘若今日能在自家的催雪岗上掀翻一位无问楼护法,傲因一族今后便能成为这千野山中首屈一指的领头族类。 吴二狗和十二丹妖兽的争斗,季梧桐帮不上半点忙。但是料理其余的傲因,还能斗上一斗。 白虎之箭突如其来,暴雨揽星一般侵袭着其余的傲因。季梧桐第一箭已发,成功将傲因们的目光吸引到自己的身上。 一个仙士闻道境,足矣让这些长年吃不到人脑的傲因们垂涎三尺。 季梧桐杀心没有吴二狗那般重,本想让这些傲因不要扰到吴二狗,吓退了便好。没想到这些傲因通红的双眼中,只把季梧桐当做了开荤第一餐。 十二只五丹,七只六丹,三只七丹。 烟雨游与踏风起并出再加上弓法和射术。这段日子季梧桐所学长鸣晏精进了不止一点半点,仙力也更加淳厚。 三五只傲因刚做扑杀之势,一道金色火焰在先,随后紫雾弥漫,紧接着便是一点赤色封喉,不再留一点余地。 季梧桐也逐渐体会到为何吴二狗的杀心如此之重,面对有些妖兽是留不得情面的。 给一份情面,便是露一份怯。在凶恶面前露怯,无异于自杀。 瞥眼一看,见季梧桐箭箭毙命。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的吴二狗终于开始大展身手。 拐杖再次挥出,吴二狗面前的空气仿佛被撕裂一般,出现一道猩红的口子。 傲因的舌头来不及收回,刚刚碰上拿道口子,便瞬间鲜血四溅。 傲因的舌头一击比一击快,想要躲过那猩红的口子。 却不料吴二狗面前的那道猩红越张越大,直到吴二狗整个身体都进入到那一片猩红的虚无中,傲因彻底无处下口。 这猩红的虚无太过霸道,被红色笼罩的吴二狗身上已经不单单是杀气,而是整个山坡都被笼罩在一片杀戮之意中。 其余的傲因不敢动弹,季梧桐也被这气息压制的有些难受,就仿佛是置身于一片血泊之中,惊恐和不安的尖叫不断在耳边萦绕。 十二丹傲因忽然明白了吴二狗要做什么,长着大嘴道: “吴二狗!与我这些族众无关!” 一片猩红似火海,杀戮如花映天边。 为时已晚,今后的千野山不会再有催雪岗,也不会再有傲因一族。吴二狗今日不会留下一个活口。 一点,两点,三点。笼罩在吴二狗身边的猩红在半空中扩散开来,犹如那万里苍穹之外,有一支滴墨的笔,在空中滴下一点点晕开的红墨。 比这些越来越大的红色墨点更恐怖的是吴二狗的眼睛,那双红彤彤的眸子里,只有无尽的杀戮。 一点点猩红逐渐相连,最后与吴二狗身边的那片虚无相接。 整个世界仿佛被盖上了一块红布,眼前只剩下一个个嫣红嫣红的光圈和无尽的惨叫哀嚎。 一道道血线在季梧桐眼前喷射而出,那些傲因也逐渐幻化成缥缈的深红色光影。 昏昏沉沉的脑袋好像是被人在不断揉捏,季梧桐已经看不见周围的东西,只能听到那十二丹傲因好像在很远处叫喊道: “我妖兽一族,无错!无错!!” 季梧桐使劲晃了晃脑袋,却于事无补。好似一阵在空中飘荡,一阵又被丢入水中无止境的下沉。 如果不是心境四象护体,季梧桐恐怕早已经没有了直觉。 忽然眼前一道白光袭来,季梧桐努力将双手挡在面前。忽的一下,季梧桐再次睁看眼睛,空中几多白云飘的安逸。 刚才的一切好似梦境,这山坡上依旧是风和日丽,只是那些傲因变成了一滩滩血水。 这般大的动静,惊动了不少山里的妖兽,皆是在很远很远处观望着。 这催雪岗只剩下呆呆站在原地的季梧桐,和一个佝偻着腰咳嗽不止的老头子。 季梧桐深吸了几口气,才从刚才的惊慌和杀戮中缓过神来,“吴老伯,你这是什么秘法?” 吴二狗使劲的捶打着自己的前胸,这老头又恢复了往常病殃殃的模样,“秘法个屁,快给老头子拍拍!” 季梧桐赶忙来到吴二狗身后一阵捶捶打打,吴二狗那破风箱一般的嗓子才好了些。 也不过是一个时辰,吴二狗就料理了一直十二丹妖兽,看上去还如此轻松,难怪这老头是护法呢。 季梧桐一直以为吴二狗刚才不过是略显身手,即便是往山壁回的时候,体内的仙力也是昂然不歇。 直到走到那茅草屋前,吴二狗忽然身子一歪,还好季梧桐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被季梧桐扶住的吴二狗终于是撑不出了,这里没有了妖兽,突然瘫软了下来,“老咯,老头子我是真老咯。” 眼神有些空洞的吴二狗看向远方,自言自语的念叨完这一句不知道在想什么。 语气中也全然没有了往日里的矫情,像是发自肺腑般的自叹。 季梧桐这才发现,吴二狗体内的仙力所剩无几,刚才只是怕被远处眺望的妖兽看出端倪罢了。 回到山壁前,巡山的诗音和锤锤两人脸色也不是很好看,想也知道这山里的妖兽山精们大抵是全乱了。 孟天敬带着拂雪十八兵守在后山吴二狗的茅草屋处,诗音和锤锤需要守在山顶之上,红鸢则是留在山壁前,吴二狗刚才一战已有伤势,静养最好。 红鸢吩咐了几句,众人各自领命纷纷退下,唯独没有提到季梧桐。 季梧桐知道自己的实力不济,但也不想自己置身事外。身边的人面对困顿,自己却像个吃白饭的闲人,终于顿了半刻道: “师傅,其实我也能打打下手什么的,我不想当个没用的人。” 红鸢还在处理各州掌事的来信,听到季梧桐的话轻轻一笑,“瞎说!我徒弟怎么能是没用的人?有大用呢!” 红鸢话罢,红纱长袖轻轻一会,一阵阵闪闪发光的仙晶落在季梧桐身上。 季梧桐感受着这些仙晶,缓缓没入身体之中。 见季梧桐还不明所以,红鸢缓缓道: “你呀,悟性差些。长鸣晏的基础功法总算是练会了,那总是要将长鸣晏修明白吧?” 季梧桐听的云里雾里,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学会了长鸣晏,剩下的不过是将其修炼的更加炉火纯青便是。却没想到如今自己不过是才学会了长鸣晏基础功法。 再看心境之中,桌上那本长鸣晏里面的内容竟全然变了。没有身法步罡,也没有功法射术。 季梧桐正要睁开眼睛离开心境,红鸢的身影一闪来到心境湖心亭,“世人看到的长鸣晏不过是流落在外的初本,如今你看到的才是真正的长鸣晏。” “初本分四章,只能让你立世。真本分九层,才能让你屹立于不败之地。皆是姜老头的心血,你要勤加修炼。山里的事,你最近不用管。” 红鸢一边说话,季梧桐一边翻看着这本全新的长鸣晏,原来这仅仅才是开始。 翻了几页,季梧桐此时心思不在这里,“可是我想帮帮大家,今天我不过是和吴护法去了两个山岗,我怕...” 红鸢轻轻摇了摇头,“潜龙勿用,知道吗?” 听了红鸢的话,季梧桐只能点点头。 本以为自己可以有些用处了。可看着这本长鸣晏,再想想今日吴二狗的神通。 厉害的从来都不是季梧桐,而是无问楼大弟子的名份。这个名份,差点让季梧桐认不清自己了。 见到季梧桐有些失落,红鸢笑了笑,“傻徒弟,你今年多大?” 季梧桐道,“十七。” 红鸢点了点头,“才十七呢。有心境四象,又有长鸣晏傍身,急什么?” 是啊,急什么?急不能出人头地,急不能孝顺爹娘。更急的是身为无问楼大弟子,护法掌事皆在备战,自己却要躲起来修炼。 季梧桐想了好一阵,低声念叨着,“不急,不急。就是心里乱。” 红鸢听了这话,轻轻拍了拍季梧桐的肩膀,眼中多了几分凌厉,“几只妖兽能惹出大多的乱?天大的乱子都不能耽误我徒弟修炼。” /110/110918/29354985.html 春风俏 第七十九章 才识千山真面目 一场地脉之争,在以函谷山大弟子进了七步之后而收尾,有些仙门甚至连那些藤蔓都没有见上一眼。 季梧桐与老友相见的欣喜,与发小相见的欢愉终将告一段落。无问楼回归了往日的平静。 矮桌香檀,斜阳阅卷。一连好几日,红鸢都让季梧桐陪着批阅各州掌事来信。 将一份信缓缓放在桌上,红鸢无奈一笑,“咱们这位张掌事啊,看样子是耐不住了。” 季梧桐接过张善友的来信,心中一沉。 信上讲到,近日来陇州各地频繁和妖兽山精一族作战,打的有来有回。 不仅仅是函谷山和纠仁书院两家正统仙门,许多散修仙人和散修门派也在长宁王的招揽下加入这场纷争。 在九州世人眼中,散修门派大多数是上不了台面的,不过是一群旁门左道的修仙之人聚在一起,更不能和正统仙门相提并论。 从界碑有变之时,张善友就已经耐不住了。 倘若在这一场纷争中无问楼能站在前端,以无问楼如今实力,打有可能能成为九州大地上的第十三家正统仙门。 如此良机,这位名利之徒又怎么可能放过。 红鸢身为无问楼楼主,将无问楼带入正统仙门之列自然是好的,否则也不会在诸家弟子面前宣布入世。 只是红鸢还下不定决心,这番机会是良机还是陷阱。 一位大弟子,三位护法,九位掌事,九所分地内外门子弟。红鸢不能拿这些口子人当做儿戏。 季梧桐看罢了信,沉吟许久才开口,“既然师傅已经对外宣告入世,张掌事的想法也不是未尝不可。” 红鸢摇了摇头,“我看还太早了些。要打就打雪中送炭的架,跑去撑场面的事还是少干的好。” 话罢,红鸢忽然抬头看了一眼自己这位徒弟,嘴角微微上扬道:“对你来说,也太过早了些。” 季梧桐傻笑了几声,旁人家的大弟子可都是出来撑场面的,例如孟轩和余莫阳,那都是已经能独当一面的少年。 红鸢转而道:“不过也不着急,明日你跟着三位护法去轮番巡山。” 季梧桐想了半天才点点头,不是不愿意去巡山,而是觉得巡山对提升自己修为并没有太大作用。 见季梧桐有些不乐意,红鸢又轻声开口道:“这千野山七岗四谷,总要见一见咱们无问楼的大弟子。” 千野山的七岗四谷,季梧桐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先前去地脉附近那条路上都绕过了这些地方。 这都是山精妖兽聚集的地方,也算是无问楼统领的地方。 就是因为无问楼的存在,这些异族才多年来没有踏出千野山一步。更是无问楼在从中调和,这些异族才免去了诸多互相残杀,各自领地。 听从红鸢的安排。第二天一早,季梧桐就往山里走去。 后面跟着的吴二狗拄着拐杖不紧不慢的跟着,没走几步路便嘴里念叨着身子骨都要散架。 此次巡山,先去的便是摘花岗。听吴二狗说,那里的头领是一群钦原。 钦原这种妖兽少见的很,形如蜂,大如鸳鸯。生性残暴不说,凡是被那钦原蛰到,即便是树木也难逃一死。 季梧桐越往山里走,心里就越犯嘀咕,身边时时都能感受到妖兽和山精的存在,根本不像是此前红鸢指的那条路。 难怪余莫阳和孟轩说他们一路走到地脉凶险的很。 一只八丹的红喙鹤从头顶飞过,季梧桐立马将弓握在手里。反倒是踉踉跄跄的吴二狗,压根没理会,只喊腰疼。 看着红喙鹤飞远,虚惊一场的季梧桐叹到,“时不时窜出来一个,真吓人。” 吴二狗轻哼一声,显然是觉得季梧桐没见过世面,“有什么吓人的?瞅你那没出息的样!你看它们,不如扶一扶老汉我!” 季梧桐还没回话,忽然一道妖力越逼越近。刚刚举起弓来,只见吴二狗手中拐杖挥出一道残影,林中妖力瞬间溃散全无。 看着林中再无声响,季梧桐愣了好半天,“他只是路过吧?” 吴二狗咧嘴道:“你不是怕嘛?我早点收拾了。” 季梧桐语塞了好半天,“你...可他什么也没做啊!这也太不讲理了。” 吴二狗恨不得一拐杖抽在季梧桐身上,“你别在无问楼当大弟子了,你往身上抹点泥去庙里坐着!” 吴二狗说罢,扶着自己的老腰撞开立在面前的季梧桐,自顾自的往前走去。而季梧桐被说的哑口无言,只能跟在后面。 自从吴二狗动手之后,这一路上倒是清净了不少,妖兽山精们虽然还是会出现,但保持着最远距离。 来到一处山口,吴二狗停下了脚步。季梧桐轻轻折下一根树枝,本是盛夏时节,可这里一大片树林却都已枯死。 过了山口再上山,便是摘花岗的地界,两人刚刚站定,一只钦原从山坳处飞来。 吴二狗清了清嗓子,率先开口,“你们首领呢?喊出来见我。” 钦原听到吴二狗开口,在空中盘旋一圈后落在地上,幻化成一个女子模样,身着一袭碎花长裙。 女子行礼道:“见过吴二爷,首领闭关出不来。” 吴二狗轻哼一声,怒道:“出不来?山口处那是怎么回事?那不是你们的地方!” 女子见吴二狗发怒,轻轻退了一步也不作答。 远处天边再出现一直钦原盘旋在空中,“吴护法,山口处又没有其他族类,我们占一脚又有何妨?” 吴二狗眯着眼睛,忽然眼中凶光四露,拐杖向天边一挥,仙力如波涛一般席上天空,也就眨眼之间,答话的钦原便瞬间没了性命。 季梧桐心中震颤不已,吴二狗平日里病殃殃的样子,怎么看也看不出是个霸道凶残的主。 化作女子的钦原扑通跪在地上,季梧桐虽然不知道,但钦原们清楚得很,这老货杀人不眨眼。 吴二狗微微一笑,“你们摘花岗!是要反啊?敢飞在天上回我的话?” 这只跪在地上的钦原不过是个五丹的妖兽,见吴二狗如此怒意,只敢低着头口中练练回到不敢。 忽然一道光影炸现,落在这女子身边,来人打扮看上去像是个山中猎户,面容凶悍,身穿兽皮。 像猎户一般的男人看了一眼被吴二狗一招杀了钦原,回头抱拳一笑,“劳烦二爷了,不懂规矩的就该死。” 这男人虽然笑容满面,但妖力实实在在的笼罩在周围,至少是只九丹的钦原。 吴二狗接连咳嗽了好几声,随着咳嗽声越大,身上爆发出来的仙力也越来越大,“飞源,山口是怎么回事?” 身为摘花岗的头领,飞源先是避而不见,直到吴二狗出手之后才姗姗来迟,怕是又在动小心思。 飞源大笑几声,“嘿,二爷莫要动气,这两日得到一场造化,随即破丹而上,不小心毁了些花花草草。” 吴二狗闻言一笑,心里却是一沉,“造化?破丹?说来听听。” 妖兽的破丹进阶这种造化,本是千年难遇的。可是就在这一年却像是吃家常便饭一般简单。 难怪刚才给吴二狗杀了的钦原敢那般无礼,原是自己的头领已是十一丹妖兽。 飞源所谓的造化更是骇人,竟然是钦原一族供奉着一位蓬莱正神,前几日正神神像散出一片仙光,飞源才得以破丹而上。 吴二狗听罢,面色还算自若。季梧桐倒吸了一口凉气,强压着心中的不安。 无论这飞源所说正神之事是真是假,但破丹是实打实存在的。 吴二狗消化了片刻,“破丹是好事。大家都是为了修行,但不要生起祸端。年初那几只十三丹妖兽的下场,想必你还没忘。” 飞源赶忙抱拳一拜,“二爷哪里话,不敢不敢。” 吴二狗点了点头,指了指季梧桐道:“这是无问楼大弟子季梧桐。” 飞源上下打量了一番季梧桐,立马眉眼带笑道:“见过大弟子。” 飞源还在原地行礼,吴二狗缓缓转身,悠哉悠哉的带着季梧桐就往远处去。 直到走出了摘花岗的地盘,吴二狗忽然加紧了步子,面色更是难看,“怕是要坏事,今日巡完了催雪岗,就快些回去吧。” 季梧桐紧随其后,没想到吴二狗潜游之姿如此快。平时扶着老腰直吆喝,这阵潜游半天却面不改色。 催雪岗所处在阴面山坡上,每年这里冬季雪落得最早,消融的最晚。 催雪岗上住着一群傲因。用吴二狗的话说,这是一群恶心玩意。长相似人,舌头却很长,喜欢吃各种族类的脑子。 两人刚刚踏上这一片背阴的山坡,几只傲因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便从地里的洞穴中探出脑袋。 虽然没用轻举妄动,但季梧桐能感觉到,这些傲因有意无意的在盯着自己的后脑勺看。 不一会,这山坡上爬出来不少傲因,皆是一言不发,死死的盯着两人。 山坡顶处,有一个巨大洞穴传来呼呼风声,还没见里面的领头傲因出现,其妖力的澎湃就连吴二狗都是心中一惊。 不见其面,只闻其声,“吴护法且回吧,我催雪岗今日宣布自立,不日便出千野山。” 话音落地,吴二狗瞬间明白那场造化不仅仅是降落在摘花岗,这催雪岗也不例外。甚至催雪岗的头领已经有了十二丹的实力。 十二丹妖兽的妖力压的季梧桐有些喘不过气,调整了好一会面色才恢复了些。 这才不过是两岗罢了,之前进山的游山玩水不过是红鸢的照顾。 直到今日,季梧桐看清的才不过是千野山一隅,原是如此纷乱复杂。 /110/110918/29354984.html 春风俏 第七十八章 再携手 李嗣翰的白鹿如今身份明确,但大白的身世季梧桐却依旧不知道。 在水潭边死缠烂打了好半天,季梧桐最后连红鸢都搬出来了,可只要是问到大白,这龙蟒就是一言不发。 龙蟒耐不住季梧桐的烦,脑袋摇的如拨浪鼓一般躲进水里。 季梧桐长叹一口气蹲在水潭边上,大有和这只龙蟒要耗下去的架势。 李嗣翰虽然带着一众师弟师妹,但也不着急往地脉附近走,全当是游山玩水。 夜色裹挟一丝丝凉意来袭,陪着傻兄弟在水潭边耗着的李嗣翰打了个哈欠,“你说大白是天生就非凡物?还是受了老姜头的点化,才有如今造化?” 季梧桐深吸了一口气不再盯着水潭,眼神往山尖上飘去。 天生凡物可不是一个马夫就能带回家的,爹也从来没有提过。可大白身上如此大的蜕变,也不像是一场点化就能改变的。 夜色更深,清凉正好。星点萤火在幽暗光影中寻觅答案,倒也省了行路人一把篝火。 将师弟师妹们安顿好,只有李嗣翰一人陪在季梧桐身边坐着。 季梧桐张了张嘴,“今晚就在这歇着吧,明天我们去看看地脉。” 李嗣翰闻言一愣,“一会儿一个性子,贱样儿吧!” 季梧桐嘿嘿一笑,往后一倒躺在地上,“有些时候不是非要一个答案,是想要一份踏实。别看大白平日里憨头憨脑,犯起浑来不比你差。” 李嗣翰白了一眼,“有你这么比的吗?什么嘴张口就来?” 这水潭边的一阵嬉笑怒骂,让冷月繁星也活泼起来,想趁早脱离人们的梦境,也去撒欢一番。如此,夜色走的很快。 一行人在第二天清晨再次出发,可接下来的路远比不上第一日那般悠闲自在。 脚底不是泥泞荆棘,便是枯枝落叶,走到最后连落脚的小路也没了踪影。 本想御空向前,季梧桐和李嗣翰商量再三还是放弃了这样的打算,一来这上百里的山中妖兽横行,没必要招惹旁的麻烦。二来临走时红鸢千叮咛万嘱咐,不可走旁的路。 接连翻过两座山峰,前方被白雾笼罩,就连山野的翠绿也被这白雾挡的严严实实。 来到山脚,等彻底步入这片白雾中后,参天的大树和手臂粗的藤蔓更是遮天蔽日,眼前尽是昏暗。 越往里走,雾气越浓重,脚步不得不在放慢一些,约莫三个时辰后,身边的植被逐渐稀松起来,脚边的杂草青苔也少了许多,像是突然跨入了一片无毛之地。 地脉乃天地灵气孕育而生,即便是在数里开外,也能感受到那淳淳精气。 脚下泥土路逐渐变成了沙石,再往里走,这里竟然变成了戈壁一般的模样。往前眺望,一根根犹如水蛇一般的藤蔓拔地而起,空中不断摇摆。 一行人终于停下脚步,离那藤蔓少说也还有几十米远,但那些藤蔓好似是看得见一般,装牙舞抓的朝着季梧桐这边挥舞身姿,甚至还能听到“嘶嘶”的声响。 驻足观望许久,李嗣翰不确定道:“这是山精?” 季梧桐摇摇头,“不是,只知道很难缠。” 万融书院虽说是抱着来看一看的想法,但地脉精气如此浓郁,能感觉到就在前面不远处,怎么可能放过这般机会,怎的也要试上一试。 除了李嗣翰,其余万融书院的弟子皆是跃跃欲试,在得到李嗣翰的同意后,几人御空而起,瞬间冲向那片藤蔓。 这还是季梧桐第一次见万融书院的弟子出手。纠仁书院出剑灵巧飘逸,落剑气势恢宏。慎行书院双剑一飞一执,配合精巧炫目。 万融书院的剑法与二者都不通,起势便是刚猛如大浪淘沙,行招更是凌厉四射。 看上去他们并不习惯将剑气置于远地,而是全部剑气皆凝聚于剑锋本身,就连剑阵也是萦绕自身周围不过半尺。 万融书院追捧的剑道便是:剑!只有拿在自己手里时最妥帖。 季梧桐看的高兴,最羡慕这般近身手段,“你也去试试啊!怎么不动?” 李嗣翰轻哼一声,仿佛是不屑般,“看起来花里胡哨让人拍手叫绝,实则寸步未进。” 眼前怪异的藤蔓不仅粗壮,力道也十分强劲,好几个万融书院的弟子在空中被掀翻落在地上。 更有甚者,藤蔓似乎能揣摩人心一般,有章法的将众人一一击退。 比起时而漫天飞舞,又时而卷土而来的藤蔓,李嗣翰的师弟师妹们也逐渐漏出疲态,愈发不敌。 看着倒在地上的师弟师妹们,李嗣翰摇摇头,“不晓得这里离地脉还有多远?感觉不过是咫尺距离。” 季梧桐道:“对,师傅说不过百步。可是这两百步皆是这藤蔓。” 李嗣翰听闻如此,眼神似乎飞过了这密密麻麻的藤蔓,已经看到了地脉。心中又有了些希望,“不如我们俩试试?” 季梧桐轻笑一声点点头。二人上前绝不废话,在他们俩眼里,这和年少时打架一样,不过是外乡仙童变成藤蔓罢了。 季梧桐御空而起,一道金色火焰射出算是率先发难。李嗣翰稳踏步罡,每一步都势大力沉。 一道火幕连天,藤蔓攻势显然变缓立马收缩。李嗣翰随即拔剑,俯身不过离地半尺。 斩人先封喉,斩草先除根。剑锋入地三尺,一道道剑气拔地而起,泥土沙石带着根茎被挑出地面。 打开第一道口子,李嗣翰翻身立起,三步急冲。藤蔓退得快,来的更快,已然将李嗣翰团团围住。 将剑置于胸前,李嗣翰剑阵顺发,挡住了第一波攻势,随即一点紫薇星光而来,季梧桐第二射减缓了藤蔓的上围之势。 也不过是前进三步而已,藤蔓的数量便增加了一倍之多。季梧桐第二箭刚罢,四五条藤蔓便冲天而起。 如此一来,藤蔓的变化不得不让季梧桐和李嗣翰各自为战。 不过对于这哥俩来说,这样的情况不知道打小遇到了多少回。李嗣翰瞬间御空而起,周身带着剑阵将季梧桐保护在其中。 白昼烈日夺目,银光怦然更盛。没有近身的威胁,季梧桐能更鱼如得水些。 万融书院的师弟师妹们在一旁看的羡慕,这位李师哥到底是每天都有仙药加持的人,让他们更羡慕的是师哥有位这般知根知底的发小。 空中的藤蔓被李嗣翰的剑阵挡住,地面上想要再冲上去的藤蔓又被季梧桐稳稳压住。 但是季梧桐和李嗣翰也明白,如此这般僵持下去,不能前进便毫无意义可言。 季梧桐指尖一点丹红,两人相视一望。李嗣翰抬剑飞身俯冲,身边便是季梧桐刚才射出的红色箭矢。 这般双重冲击,眨眼间剑与箭便重重砸在地上,将几根拦在路上的藤蔓统统震断,季梧桐也随着李嗣翰落在了地上。 “五步,五步了!” 在藤蔓群外看热闹的师弟师妹们兴奋高喊。虽然只有五步,但此番精彩绝伦是难得一见。 季梧桐和李嗣翰刚刚站稳在地上,不远处一道火焰再次冲天,火焰如龙,随后便是一道道冰霜在烈日下晶莹剔透。 另一边的激烈打斗,倒是延缓了季梧桐和李嗣翰这边的情况,看着不远处冰火两重天再熟悉不过。季梧桐哈哈大笑喊道: “要不要帮忙啊?” 余莫阳已经走出七步,刚才险些被藤蔓缠住脖颈,刚脱身的他只得怒回一句:“关你屁事!” 话还没落地,一道道剑气从天而降,如此灵动如疾风骤雨般的剑气,一观便知是纠仁书院的人。 果不其然,孟轩也出现在不远处大声喊道: “这些藤蔓聪明的很!我们都是从不同方向进来的,步步难进只得横移与其纠缠,没想到将我们聚到一起了!” 此时季梧桐和李嗣翰已经许久未进。再射一箭,季梧桐朝着孟轩喊道:“不如一起?有些人嘴硬得嘞!” 季梧桐刚喊罢,李嗣翰挥剑再次断根,身后数十道剑气协力而来,孟轩已经和哥俩汇合。 一道冰霜泼射而出,在烈日的照耀下瞬间升腾为水汽,余莫阳终于处理了缠在手臂上的藤蔓。 “三步之内只做驱赶,五步之内只做缠斗,到了七步,这些藤蔓已有绞杀之意!” 余莫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吃力。嘴硬是真的,想退也是真的。可是自己已经被缠身其中,万万没想到这里的藤蔓如此强悍。 孟轩刚到六步,也还算是能应付。李嗣翰和季梧桐到五步,两人也算是轻松。可见第七步与这前几步是天差地别。 眼看余莫阳的袖中乾坤的力道越来越小,三人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季梧桐不信四人之力战不到七步之遥。 孟轩一步当先开路,李嗣翰护在季梧桐身边,解决近身之苦。季梧桐则是通过箭矢不断替孟轩打掩护。 余莫阳所说不假,三人行到六步,藤蔓攻势便已有变化,开始寻找缠身之机。 孟轩第七步刚刚迈出,一条猩红藤蔓瞬间袭来,根本不惧怕剑气,直奔人的咽喉处。 季梧桐两箭通发,不仅要减缓这藤蔓攻势,更要将这藤蔓射断。 处理周身纠缠的李嗣翰也开始略显吃力,一箭劈下,犹如劈在钢筋锁链上。 三人都稍显吃力,孟轩索性不往前走了,横移先靠近余莫阳是正事。 余莫阳此时仙力愈加匮乏,待季梧桐等人隐约看到他的身影时,已经是苦苦支撑。 季梧桐暗暗咂舌,在万朗城和余莫阳切磋时,余莫阳其仙力的淳厚的恐怖,是自己不可仰望的,没想到在这第七步被藤蔓打的如此狼狈。 李嗣翰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液,此时已经不能再做出剑,只能起了剑阵将三人护住。光是护住三人,身体里的仙力便如河口入海一般。 季梧桐也好不哪去,射出的箭矢光芒愈发暗淡,要不是前些日子有诗音为自己洗练仙力,怕是早就撑不住了。 余莫阳的剑气亦越来越弱,哪里还有刚开始骤雨一般的气势,更像是秋风扫落叶。 终于在看清余莫阳的一瞬间,季梧桐深吸一口气,一道金色火焰挡在了余莫阳面前,余莫阳袖中转瞬冰火齐出。 李嗣翰忙中从坏里掏出一株仙草塞进嘴里,还没嚼碎便倾尽全身仙力用剑阵将余莫阳护住。 游龙软剑更是挡在最前面,不求斩杀只求缓敌。 终于,日头西落。四个狼狈不堪的少年终于从这藤蔓群中撤了出来。四人皆是仙力溃散将尽,喘着粗气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汗水更是浸湿了全身的衣衫。 夕阳温和,映在脸上,四位少年爆发出一阵阵傻笑。此时他们还不知道,今后的九州,还有许多传奇由他们缔造。 /110/110918/29354983.html 春风俏 第七十七章 俩憨货 苏家兄妹被稳压一手。扭动着身子的龙蟒越战越勇,似要给这兄妹两最后一击。 一片月光掠过水潭,本漆黑的水潭附上一层蓝白月华,一巨大黑影紧随月光之后,笼罩在水潭上空。 季梧桐和李嗣翰齐齐抬头望去,原是空中一只巨大的灰冠白雕俯冲而来。 这只白雕可比季梧桐射杀的那些雕体格大了不少,甚至能和这水潭里的龙蟒比上一比。 一阵疾风呼啸而过,季梧桐和李嗣翰只能掩面再望,白雕直指龙蟒而去,两者在水中斗的不亦乐乎。 白雕的凶猛支援让苏家兄妹缓了一口大气,顺势撤在一边, 李嗣翰双眼放光,语气里皆是嫉妒,“你瞧人家这雕,妥妥十丹满阶妖兽。你再瞧我们俩带的那是什么玩意?一个贪吃贪睡的丑马!一个除了长得好看啥也不会的傻鹿!” 季梧桐早就习惯了李嗣翰这张嘴。但凡张口,路边的草都得挨上一顿骂。 灰冠白雕双翅之间飞沙走石,青色龙蟒周身紫光熠熠。 二者酣战之间,两个蹦蹦跳跳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前后追逐嬉闹玩耍正欢往水潭边来。 这两个身影正是李嗣翰刚才嘴里念叨的大白和白鹿,不知是耍的太尽兴还是压根没把这两庞然巨大的怪物放在眼里,眼看已经到了水潭边上。 龙蟒尾巴横扫而过,等看见憨傻的大白,已经为时已晚,季梧桐这边拉弓而起也是慢了一步。 任谁都没想到愣头愣脑的大白真敢往龙蟒边上去。 眼看大尾巴即将要重重的拍在大白的脸上,龙蟒心底里一颤,“完了!这下全完了!” 龙蟒这一声惨嚎在场的人自然是都听见了,大白应声而起被拍飞在空中。 季梧桐在前李嗣翰在后,两人齐齐向大白落地之处飞去,拼尽全力两人才将大白拖住,但奈何力道太大,两人一马统统摔在地上。 季梧桐捂着胸口,李嗣翰更是被撞的两眼发晕,最先起来的竟然是挨打的大白。 大白站起身来抖了抖身子,低头用前额拱了拱季梧桐,好似刚才那一击对大白没有造成什么重创。 季梧桐长出一口气,大白皮糙肉厚自己在万朗城是见识过的,但没想到能厉害到这份上。 就连刚才骂大白的李嗣翰也是挑眉看着未伤分毫的大白,“你可真是个怪胎!” 季梧桐嘿嘿一笑还没开口,大白转头瞟了一眼还坐在地上的李嗣翰发出十分生硬的声音,“你才是个怪胎!” 李嗣翰在嘴上从来不吃亏,但听到大白懂得人语的刹那愣了好半天,同样愣住的还有季梧桐。 两人看着大白愣神,天空正中央忽然电闪雷鸣,似有一道道雷霆闪电即将落下。 刚才还虎虎生威的龙蟒望了一眼天空暗叫不好,一个猛子扎入水中,再不敢漏身影。 刚才那只灰冠大雕也没入丛林中不见踪影。片刻之后风起云涌,空中一道雷霆狠狠劈入潭中,惊起水花千朵。 苏家两兄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的有些愣神,不远处树后快步行来一人,来到苏家兄妹身边,“少爷小姐,快些走!这是天雷!” 在鹰伯的催促下,苏家两兄妹这才回过神来,苏韵雪看了一眼季梧桐不再多话,反倒是素未谋面的苏宁寿对着季梧桐抱拳道: “季兄弟,你这马儿属实不错,我们先走一步。” 三人苏家三人很快消失在远处山坡,这里只剩下了季梧桐李嗣翰,还有两人糟心的坐骑。 天雷滚滚实在骇人,在第二道雷还没落下时,季梧桐和李嗣翰也赶忙从水潭边撤了下来。 来到一处山洼,季梧桐拍着大白的脑袋,可是无论再问什么,大白也讲不出一句话来,仿佛以前一样憨傻,刚才说话不过是灵光一现。 李嗣翰看着眼前已经长的全然不像马的大白,忽然开口道,“难不成,大白压根就不是马?” 季梧桐点了点头,“是啥不重要,他能安生活着才最重要。” 苏家兄妹在鹰伯的带领下走了很远才停下脚步,望了一眼很远处的风雷涌动,鹰伯这才松下一口气, “那季梧桐身上的造化不简单,他那只大白更甚,能引来天雷的神兽,老奴我也是第一次见,想来后怕啊。” 苏韵雪和苏宁寿听到这话一惊,“神兽?” 鹰伯点点头,“对,一般凡物可招惹不来天雷。招来天雷的神兽并不多,其实力是咱们苏家不可沾手的,可见那只大白的造化。” 苏家兄妹听的面面相觑,苏韵雪更是连连吐了吐舌头。只怕季梧桐这混小子以后发达了,也来捉弄自己一番。 想要知道这件事的原委,季梧桐已经不打算从大白身上下手。 和李嗣翰商量一番,水潭的龙蟒应该是知道一二的。 天雷来的快,去的也快。第三道天雷劈下后,黑云翻墨一阵,便彻底消散在空中。 季梧桐和李嗣翰带着自己的坐骑再次回到水潭边,此时水潭上一片白雾,就连水潭边上的树木也有不少被拦腰劈断,还飘着几股黑烟。 伫立良久,季梧桐见水潭中毫无波澜便开口道: “在下季梧桐,无问楼大弟子。敢问龙蟒前辈安在?” 刚才还没动静的水潭中央泛起一阵阵水泡,漾一朵小水花后,龙蟒只露出了半个脑袋。 如两个明珠一般的眼睛打探了许久后,龙蟒低声道: “让那玩意离我远点!我真是怕了!” 季梧桐指了指大白,龙蟒连连点头,水潭中泛起一阵阵水花。 大白见龙蟒说的是自己,很不情愿的用前蹄在地上刨了两下,但奈何季梧桐让自己退后,只能甩甩尾巴往一边退去。 见大白退到后面,龙蟒终于小心翼翼的浮出水面,嘴里还不时发出一阵阵吃痛的呻吟声。 季梧桐和李嗣翰也终于看清那龙蟒青色的身躯上有三道血淋淋的大口子。这天雷的威力原是如此霸道。 龙蟒也没有气力飞出水潭,拖着巨大的身躯缓缓爬到水潭边上,“哎呦,哎,快,快让你的太白灵鹿给我治治。” 傻傻的白鹿听不懂龙蟒再说什么,还在水潭另一边贪吃嫩草。 但太白灵鹿这四个字,季梧桐和李嗣翰熟悉得很。 当时李嗣翰的爹刚刚将白鹿带回仁和镇的时候,便对李嗣翰说这白鹿乃是神兽太白灵鹿。 李嗣翰当时年少,牵着白鹿在镇子里四处炫耀。但修仙之人一眼就能看出这白鹿不过是灵性极好的小妖兽罢了,体内有妖丹呢。 久而久之这白鹿越长越大,和普通低阶妖兽无异,李嗣翰也慢慢长大,大家伙都把所谓太白灵鹿的说法忘了,就连李嗣翰他爹也没有再提起过。 躺在地上的龙蟒疼的直吆喝,“快些啊,我是红鸢的坐骑,你们俩不会这般小气吧,让太白灵鹿来我边上!” 龙蟒再一次催促,季梧桐本想开口解释其中缘由,却被李嗣翰的眼神堵住了嘴。 李嗣翰没有回应龙蟒,只是将白鹿唤到了身边,让白鹿往龙蟒身边去。 白鹿自然是不乐意,看了一眼龙蟒后,使劲摇着脑袋带着两个硕大的鹿角一道晃。 龙蟒看着摇头晃脑的白鹿叹了一口气,急道:“你抓点紧吧!你们灵鹿一族在那皑皑雪域也是除了名的好心肠!你还变性子了?” 听到皑皑雪域,还在耍性子的白鹿突然停住了,低头愣了好半天,好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沉默良久,白鹿再次抬头眼中竟然是泪光点点。 李嗣翰是出了名的嘴硬心软,哪里受得了自家坐骑委屈巴巴,轻轻抚着白鹿的额头。 平日里那张嘴不知说了白鹿多少不是,但好吃好喝从来没落下。 安抚了好一阵,白鹿往龙蟒身边走去,两根鹿角间散发着淡淡碧色。 肉眼可见,龙蟒的伤口不在流血。虽说没有愈合那般神奇,但见龙蟒在地上躺的越来越舒坦,也不再吃痛的叫唤。 帮龙蟒治好了伤口,白鹿也是乖巧的回到李嗣翰身边。 李嗣翰不敢相信自己的白鹿真是太白灵鹿,兴奋不已,“憨货!原来还有点子用!” 李嗣翰说罢轻轻抚着白鹿,感觉到白鹿在疗伤完毕后体内精气虚了许多,赶紧从怀里掏出一株仙草塞到了白鹿嘴里。 季梧桐自然是高兴的,“嘿,这神通可真好。也不早说。我们俩以前挨完打,你还能给我俩治治。” 身上不疼的龙蟒终于恢复了些精气神,挥了挥翅膀便悬在半空中,“可不是,比你养的那只好多了,动不动就招雷玩。” 听到龙蟒的话,季梧桐才回过神来,大白的事还没问清楚呢。“你是说,大白能招来天雷!” 季梧桐激动不已,那天雷的威力,可不是自己能比拟的。 龙蟒摇摇头,“不是不是,是他挨谁打,谁就挨天雷。” 季梧桐反应了好半天,一阵坏笑“那就是说,以后谁打我,我让大白挨打就行!” 大白皮糙肉厚,挨上几下估计也不会有事。 龙蟒挥了挥翅膀,这季梧桐看起来不是个啥好人,脑子更是不好。“大弟子!那可是天雷啊!你带着一个能招来天雷的坐骑,谁还打他?肯定只打你啊!” 季梧桐听到这话就像是被当头棒喝,转头看着趴在地上打盹的大白,依旧是那个只知道吃睡的憨货。 /110/110918/29354982.html 春风俏 第七十六章 体己话 众仙门子弟们再休整一夜,由三位无问楼护法亲自送进后山。 往后提起这事来,世间仙门绝不会因为无问楼挡住了其余仙门而说无问楼小家子气。 孟轩带着纠仁书院的师弟师妹们和慎行书院一众一道进山。余莫阳松散惯了,刚刚进山函谷山便脱离了队伍,走的自在。 其余仙门都是各自为战,往千野山深处行进。 山谷中浓雾弥漫,大白和李嗣翰的白鹿在山野里撒欢。 说来奇怪,在仁和镇时,大白看哪只坐骑都不顺眼,唯独和这只白鹿相处的好。 一行人远远跟在大白和白鹿身后,是季梧桐和李嗣翰带着的师弟师妹们。 李嗣翰的辈分本应该是最新入门的小师弟,但奈何家底实在是雄厚,旁人修炼一月,不抵他修炼一日。 他一日所用仙草仙药,可抵得上旁人一月。 见师弟师妹们跟的远,看着身旁脸上憨笑不断的季梧桐,李嗣翰开口道: “别傻乐了,你昨天赢的那几人,不过是那几家较为出众的弟子,又不是大弟子。” 季梧桐不以为然,“那也是赢了!右护法在,大弟子我也能赢!那可是源源不断的仙力支持啊。” 李嗣翰想了半天,倒不是担心无问楼,只是担心自己这位傻兄弟。“你们无问楼这样一来,就彻底和那几家交恶了。你现在又是大弟子...等那几家回去...” 季梧桐嘿嘿一笑,“我师傅说,无问楼这些年来没有真正的敌人,也就没有真正的朋友。” 浓雾渐渐散去。听到这话,李嗣翰才放心了些,“是你师傅授意的就好,你可别被人当枪使。” 季梧桐瞥眼道,“安心吧,我师傅对我好得很。” 李嗣翰轻哼一声,“无问楼可没一个善茬子!总地的人我不清楚,外面的掌事们一个个鬼精鬼精的。” 提到鬼精二字,季梧桐哈哈大笑两声,忽然想起了万朗城的张善友。 季梧桐笑罢,“鬼精这东西可是传染啊,不知道陈掌事的银子收的怎么样了。” 李嗣翰一愣,“不会是你的注意,将那群人又拦在半路了吧?” 季梧桐没说话,一边点头,一边捂嘴偷笑。 那群人既然没有接受无问楼的引荐擅自进山,肯定得是要留下些买路财的。 打小就混在一起,李嗣翰自然知道季梧桐从小心中的宏愿是几何,出人头地都是幌子,不过是讲起来好听些。 李嗣翰撇了一眼季梧桐,“骂你是小混蛋可真不亏你!人家面子也丢了,打也挨了,临了还要掏银子。” 听到李嗣翰说自己是小混蛋,季梧桐笑的更灿烂了,“反正那群人今后肯定是要和无问楼过不去的,这脸面早撕晚撕都是一样的。” 季梧桐说罢,顿了顿,正色道:“眼见天下要大乱,是敌是友早些分辨还是好的。别到时候临门一脚,被人断了后路。” 李嗣翰驻足侧目,这半年时间不见,季梧桐好像还是那个傻兄弟,又好像不是。 沉默了半天,李嗣翰开口道,“我们出门前师父叮嘱过,与无问楼不要发生冲突,哪怕是你们不让我们进山,打道回府便可。” 季梧桐忽然愣了愣,李嗣翰像是在表明态度一般。随即便给了李嗣翰一锤,“有病是吧?” 挨完了这一锤,李嗣翰也不吭声。没人愿意和从小一起惹事挨打的兄弟交恶,一辈子都不愿意。 季梧桐叹了一口气,“纠仁书院的孟轩和函谷山的余莫阳都是其本门大弟子,和我有些交情。慎行书院的小八师承无问楼的何掌事,想来慎行书院也不会与无问楼交恶。再加上你们万融书院。拢共道家一门,儒家三门皆是友。” 李嗣翰点点头,“其余进山的呢?也算是给了无问楼面子。” 季梧桐摇头,“那不过是借坡下驴罢了。倘若不是我们无问楼提前发邀帖,想必也会大摇大摆的往山里进。” 李嗣翰退了一步诧异道:“下帖子的点子,也是你想的?” 季梧桐咧嘴一笑,“我这一路走来,见过的人比仁和镇的人都多,遇到的事比仁和镇十年来发生的事都热闹。” 季梧桐并没有回答李嗣翰的问题,更像是感慨。 短短半年两人经历天差地别。李嗣翰轻笑了一声,“友是算完了,敌呢?论惹事还是你比我在行,法家九幽监、道家九华阁、兵家神兵塔和血刃营,都是底蕴及其厚重的正统仙门。” 季梧桐翻了一个白眼,“我这是交友不慎!都跟你学坏了。” 李嗣翰轻哼一声,“滚一边去。” 越往山里走,风光越加秀美。千野山长年人迹罕至,花草树木自然也更繁茂些。 翻过一地个山头,千野山沃野百里才初见苗头。 众山皆在举手间,天地不过一眨眼。赤雾阑阑遮山径,碧波原是露水幻。 季梧桐站在山头深吸了一口。“其实我最怕的是那些没来的仙门,看不清摸不透才最怕人。” 李嗣翰同样望着远处山间,“你可真是有病!想的真多!以为你当了无问楼大弟子就能快活些,没想到比在仁和镇还难过。” 季梧桐摇摇头,“那不一样。在仁和镇是不想让爹娘蒙羞,不想让爹娘操劳。” 李嗣翰望着眉宇间犯愁的季梧桐,“那这里呢?” 季梧桐道:“黄老先生以前总说,人有四大恩情要报。养育之恩在爹娘那里,共苦之恩我也算是跟着你挨了不少打了,糟糠之恩嘛我还没遇到。剩下的就是知遇之恩了,便在这无问楼。” 李嗣翰轻笑,瞪了一眼季梧桐道:“你直接让无问楼变成儒门算了,瞧把你能的?上学堂的时候,也没见你脑瓜子能记这么多东西!” 季梧桐哈哈大笑,“你就不能给你兄弟点面子?我好歹现在也是无问楼的大弟子!” 李嗣翰白了一眼季梧桐,就大步往前走去,“混蛋一个,我才是交友不慎!” 季梧桐和李嗣翰这路一人马继续往千野山深处去,这条路是红鸢亲自指明的,不会有任何风险。可以安然去到地脉的附近。 虽然在路上有好几次都感受到了妖力的存在,但也仅仅是一瞬间便消失了。 这番探寻地脉,李嗣翰的师弟师妹们也算是沾了光,本想是一路的凶险,没想到是跟着师哥游山玩水。 路上风光美妙,甚至让人流连忘返。御空都没用到,只靠脚力探寻好景。 停在一处倒流的清泉前,这里花香遍地不说,柔软的草甸更是让人着迷。 李嗣翰躺在草甸上,“难怪你待在这山里不会无聊。这好山好水,修炼也好,玩乐也好。全给你这混小子享受了。” 季梧桐躺在一边,嘴边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我也是第一次进来,平日里都在山壁附近。” 季梧桐有一句没一句的讲起三位护法,平日里可是忙的很。 李嗣翰歪头道:“那也不是很自在。” 季梧桐坐起身来,“自在呢!在这里没人把我当做无问楼的大弟子,也没人把我当成仁和镇的小混蛋,我就是季梧桐。大家看上去平日里都有自己的事要做,但好像也不着急做。要是能行,在这里待上一辈子也好。” 李嗣翰嘿嘿笑了两声,“也是,暂且不说你师父。你们那位右护法,一看就是个温柔如水的好姑娘。” 这话一出,季梧桐练练摇头,“你可千万别当着她的面说这话,估计你话音没落,就得挨一顿!” 走过清泉,季梧桐记得红鸢说过,前面的有一大水潭。 水潭里面住着的就是季梧桐刚来总地时锤锤提到的那条小蛇,当时天气还不算炎热,小蛇在睡觉。季梧桐也就一直没有前来拜会。 一行人还没到水潭跟前,打斗的声音便远远传来。 安顿好师弟师妹,只有季梧桐和李嗣翰潜游上去打探情况。 水潭边上正是热闹,苏家两兄妹齐齐出手,定睛看盘旋在水潭上的小蛇,季梧桐大吃一惊。 锤锤所谓的这条小蛇全身雪青色。龙头蛇神,身体两侧一对大翅膀。而且这小蛇一点也不小,全身足有八尺长,张开翅膀足有六尺宽。 就这条小蛇,在苏家兄妹面前丝毫不落下风,在水潭中央掀起数米高的水浪,口中吞吐着紫光阵阵。 若是稍有不慎,被那紫光击中,便会像岸边的石块一样被击的粉碎。 李嗣翰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妖兽,只是听爹提起过,北方神兽部族中,有龙蟒一族,应当就是眼前这怪物。 季梧桐看的正是兴起,“嗣翰,这龙蟒应当和十一丹妖兽不相上下吧?” 李嗣翰道:“快闭嘴吧,神兽不是妖兽!他们体内可没妖丹。” 说话间,苏韵雪扭腰躲过一道紫光,就差一点被击中。 李嗣翰眼看情况危急,想要起身帮忙,却被季梧桐死死按在原地。 季梧桐嘿嘿一笑道:“别急,看看再说!” 今日这忙季梧桐肯定是要帮的,还了苏韵雪救命之恩。但是当日苏韵雪估计摆弄自己的仇,也是要报的。 /110/110918/29354981.html 腊八寒 楔子 东是浩瀚之海,传说是龙族之地,南有万重大山,常有猿人出没。西是无边大漠,活人不可去。北有万丈雪原,只许神兽降临。 在这东南西北最中,有一神州大地。 神州大地有山峦千座,花草树木皆能语,世人称为山精。 神州大地有密林万顷,虎豹财狼皆有序,世人称为妖兽。 神州大地有湖泊错落,鱼虾龟蛇通人意,世人称为水鬼。 在这山川密林,河流湖泊其中平原之上,孕有九州。 九州有九王,九王之下是黎明百姓千万,九王之上是真命天子独一。 九州多仙家,仙门各修其身精其念,为有朝一日寻昆仑,位仙班。觅蓬莱,脱轮回之海。 九州多纷乱,人族一朝能成仙,山精欲动,妖兽不甘,水鬼也想踏仙台。 九州奇人多,风起苍岚阔。九州异事多,你我皆看客。 各位,故事从这里开说。 《仙本无道》腊八寒楔子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10/110918/29354905.html 腊八寒 第一章 小混蛋 要说仙根这东西真是难得,昆仑蓬莱有怜悯之心,仙根每年都会降落在九州之地新生儿身上,不分家境,不看天资,只看缘分。 仁和镇里有个不懂事的小混蛋,一个有仙根的小混蛋。 小混蛋的爹妈是马夫,拿着东奔西跑拉货挣来血汗钱供养小混蛋念书学仙。 小混蛋资质平平,爹妈卖命的钱,让他在仙府开的学堂里混了个中不溜。 小混蛋榆木脑子,不懂八面玲珑,更不懂人情世故。 小混蛋贱皮硬骨,没钱没权烂命一条,却偷偷学会了蓬莱仙人那股子傲。 今日腊月二十八,雪如银针一般,落在脸上不痛不痒的麻木。 小混蛋背着自己的紫缎云纹挎包往学堂外走去,这是他爹半个月的酬劳。他的同窗们大多也都背这样的挎包上学堂。 学堂门外的两侧是兽棚,这里拴着各种各样的低阶凶兽。 这些凶兽大多都是有些权财的家里买来供少爷姑娘们上学堂代步用的。 兽棚中有一匹比山羊高些的白马,随着孩子们的嬉闹声传来,这只矮个子马甩了甩尾巴,后蹄狠狠踹在趴在一边的花尾豹身上。 作为一丹凶兽的花尾豹卷起尾巴,假装舔着自己的爪子,就当这事没有发生过。 西北腊月的风真要命,往袖口里钻,往领口里钻。 小混蛋紧了紧自己的衣领,自己骑的这匹小矮马是爹在路上捡来的,说是两根玉米棒子一盆水,为儿子寻来了坐骑。 修仙的人都是有坐骑的,小混蛋怎么能没有? 这匹小矮马可不叫小矮马,小混蛋给他起的名儿叫大白,希望有一天它能长的又高又大。 可是大白不争气,饭量不小,个头不长。 小混蛋骑着大白,从各位同窗的膝盖中间挤出一条路来。狼狈的样子又让学堂巷口处买糖葫芦的大叔嬉笑了一番。 大白两个鼻孔铺撒着热气,让小混蛋的脸上有了些温度,他们往镇子外面缓缓走去。 仁和镇外有一篇野湖,这里芦苇丛生,小混蛋看着远远的望着那湖边,一个穿着长皮袄老汉正在湖边钓鱼。 “你小子有口福呢!” 小混蛋还未下马,老汉笑不拢嘴的将鱼竿猛的一拉,一条肥美的大鱼挂在钩上扭动着。 小混蛋嘿嘿一笑也不说话,拍了拍大白的屁股,让它去雪地里找些嫩草吃。 自己从挎包掏出两份用荷叶包好的大米饭,搓搓手将其的放在一旁的火堆边上。 “白米饭要用清晨的露水煮才好吃嘞。” 老汉转过头来吸了吸鼻子,好像在怪做饭那人暴遣天物。 小混蛋轻哼一声,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挎包放在地上,挎包里还有两份点心。 作为镇子上唯一的仙府学堂,午饭自然是很丰盛的。 老汉又吸了吸鼻子,眼神看向小混蛋的挎包道:“饿肚子来的?” 那条又肥又大的草鱼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小混蛋咽了咽口水,打算将其料理。 “有种神仙的吃法,你可曾听说过?” 老汉想逗逗小混蛋,说是将鱼取鳞除腮,再把鱼肚子腾空,塞上一块香甜的点心上火烤。 “那味道香甜甘美的很” 老汉胡扯了一段鬼话,笑嘻嘻的瞅着小混蛋。 小混蛋没有抬头,拿起脚边的碎石划开了鱼的肚子。 “你要想吃,明天我再拿两块。” 小混蛋抹了一把额头上冰冷的细汗。 老汉轻笑一声,大白米的香味混着鱼香飘散这一片孤寂之地。 细雪满天撒在湖面上,也撒在香喷喷热乎乎的白米饭上。 芦苇当中的一片空地上,火光下闪烁着的点点荧光,好像是最独特的佐料。 火光拉长了这一老一少的影子,余温驱赶着寒气。 “回咯!” “回咯!!” 湖的另一边是通往小镇的主路,主路上此时一阵喧嚣。 小混蛋忙扒拉了两口米饭,将最后一口鱼肉塞满了嘴巴,用袖子胡乱的抹了一把嘴。 随着主路上的马车声越来越近,小混蛋忙整理好自己的衣衫。 还不忘拽下身边的芦苇杆,刮了刮鞋边的污雪。 “明日给你拿点心来!” 小混蛋手忙脚乱的拾掇后,却轻手轻脚的拿起自己的挎包,往主路上跑去。 一行十五架马车,为首的是两位浅草境的仙士。其余的都是马夫。 小混蛋站在镇子的路口上,爹娘的马车在队伍最后。 他一眼就看见了爹的老烟杆冒着白烟。 爹说腊月二十八回家,就一定能回家。 每次爹说过的时间不会差,小混蛋也每次都在镇子口等着。 车队还没有到小混蛋的跟前,一个干练的妇人身影便小跑了过来。 “你怕是又去麻烦何老伯了?” 妇人揉了揉自己儿子的脸蛋,轻轻的用手指点了点小混蛋的额头。 无论天寒地冻,母亲的手总是暖和的。 小混蛋被母亲牵着,回到了湖的另一边。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何老汉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小混蛋的挎包。 “麻烦您照看,我儿子不懂事。” 小混蛋的娘亲瞟了一眼地上的两张荷叶,和那条只剩白骨的鱼。 从身后的布袋子中掏出了一个羊皮酒袋子。 “不碍事,不碍事。”何老汉抚着胡须,他晓得小混蛋的娘亲是个怎样的人。 欣然将酒囊接下后,何老伯自言自语的念叨着这玩意好啊。 “何老伯的酒是苦的。不好喝。” 站在娘亲身边的小混蛋忽然来了一句,话音未落, 后脑勺就被娘亲重重的拍了一巴掌。 “你这孩子越发的不懂事,没礼节。” 小混蛋被娘亲狠狠瞪了一眼,转头又赔笑。 “我看他懂事的很呢。” 湖边的火堆散发着,逐渐瘫在地上,星星点点。何老汉望着远去的母子二人喝了一口酒道: 酒过三巡才有味嘞,每次只尝一口,哪里晓得我老汉的酒好。 是吧,老伙计! 何老汉的酒葫芦口朝下,仅剩的酒淌到湖中,泛起一大片涟漪。 进了镇子的马车队伍围成一圈,中间的空地处站着两位仙士。 马夫们有序的站在一旁,这一趟下来,能让家里年夜饭上多上两盘肉菜。 “别总是麻烦别人,总归是要还的。” 小混蛋和娘亲坐在车前,娘亲轻轻的唠叨着。 欠人情也好,欠银两吃食也罢,还不起,就是穷的没骨气。 欠多了,旁人都躲着你。 小混蛋一个手扶着自己的挎包,眼神往爹那边看去。 爹总是最后一个,压货是最后一个,领银子也是最后一个。 当最后一个没什么不好,枪打出头鸟。 “刘仙士,后日腊月三十,我儿子考仙府,我儿子最想去的就是您在的泰玉宫了。” 小混蛋的爹将刚领银子揣进怀里拱手赔笑,手心里又多出一个布囊,笑呵呵的往刘仙士手里塞。 还不忘向远处招着手,让自己的儿子过来在刘仙士面前混个脸熟。 刘仙士是见过小混蛋的,不过是一个资质平平的小孩。 这样的寒门贵子他见过不少。爹娘用血汗钱,为有仙根的子嗣铺一条仙途。 小混蛋一路抓着自己的小挎包跑到爹的身边。 “问人!” 脖颈被自己老爹给了一巴掌,小混蛋连忙鞠躬做辑,喊了一声: “仙士好” 刘仙士看着自己手中鼓鼓的布囊,这里面装的是回灵散,是仙士们是修仙必不可少的仙药。 就这么一小袋,足以能让小混蛋一家生活一年有余。 “你该懂些事,你爹娘砸锅卖铁,豁出去命去让你学仙,你不能辜负他们一片苦心。” 刘仙士瞄了一眼小混蛋身上的挎包,瞬间嗤之以鼻。 小混蛋学仙也已经有七八年,爹娘含辛茹苦的供着,仙阶也才到尘烟境。 一般十五六岁的孩子,但凡自身有仙根,努力些加上仙草扶持,大多都能上个含沙境。 听了刘仙士的话,小混蛋也只是点头,挎包上的手依旧没有放下来。 “仙士,你看我这儿子……” 小混蛋的爹憨厚的笑着,自己的儿子虽然仙根孱弱,但那也是穷苦人家求不来的福气。如今已经上了尘烟境。 自己再干他个七八年的,儿子若是上了定根境,也就能在仙府求个铁饭碗了。 “三十那天我也会去,倘若有机会,进了我泰玉宫,我一定多照看。” 刘仙士将布囊塞进袖口里,嘴角微微上扬。 别了刘仙士二人,一家三口趁着月色往家里赶去。 “孩他妈,刘仙士说咱儿子有可能进泰玉宫呢!” 小混蛋和爹在前面一起架马,娘亲坐在后面脸上洋溢着笑脸。 “快着点,到家给你爷俩做些暖和的汤!” 娘亲如往常一样唠叨着,时不时的提醒爷俩看路。 小混蛋终于舍得打开了自己挎包,用油纸包着的两块点心完好无损。 心也算是放下了。 两块点心分别放在了爹娘手中,小混蛋两个通红的脸蛋上洋溢着笑脸。 油纸被粗糙的手揭开,一口咬下,外酥里嫩,甜到心里,却一点不腻。 “好吃!这一路上尽是米面,光是顶饱,就是没味儿!” 小混蛋的爹笑呵呵双手捧着点心,顺着掌心将残渣吸溜进嘴里。 胡须上的残渣还未打理,忽然张口道: “以后莫要从学堂里拿吃食,让人瞧见了看不起咱。” 小混蛋的爹虽然还在意犹未尽,可也不忘说教儿子。 “爹总给你什么来着,人活一辈子?” “要值价!” 小混蛋心领神会的接上了下一句。 “你儿心气有多高,怕是自己那份没吃,带回来给咱!” 小混蛋的娘亲望向远处,细雪眯了眼睛,眼中水光闪过。 她手中的那份点心并没有被打开,而是小心的放在自己口袋里。 车轮在铺满雪的地上吱吱呀呀的唱着。 回家的路上,总是欢快的。 /110/110918/29354906.html 腊八寒 第二章 季梧桐 两间瓦房,一间草棚,在这寂静的雪夜里,灯火入豆照耀着小混蛋的面庞。 爹娘离家已有一月有余,米缸满满,面桶满满,油壶满满。 屋外的房檐上,那六条腊肉沾上了厚厚的雪霜,十余根腊肠在风里晃。 娘说的热汤没做,爹脸上的笑容被不可遏制的怒气冲散。 一声脆响而过,小混蛋的脊背上瞬间火辣辣的疼。 “我和你娘教你什么?教你的就是骗吃骗喝?” 小混蛋他爹手中的马鞭不止的颤抖, 一月已过,不仅家中米面没动,还多不少吃食。 “我没骗!” 脊背上的疼痛让小混蛋的声音有些发颤。 “没骗?我和你娘拼死拼活就是拼个心气,你还能去偷?” 马鞭再次落下,随着娘亲的一身叹气,这一下比刚才更狠。 柜子里多了两幅白棉护膝,两幅厚革手套。 “我没偷!” 小混蛋紧紧的攥着衣角。 嘴硬?自古来不怕小孩挨打,就怕小孩挨打时嘴硬。 马鞭一次次落下,小混蛋嘴里就那两句,没骗!没偷! 娘亲总归是看不得这样的场面,五六鞭过后拦住了自己的丈夫。 错是儿子的错,可疼却是娘的心头肉再疼。 “给我讲清楚,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马鞭被重重的扔在桌上,一声声叹气怎么也平复不了心中的怒意。 子不教父之过,小混蛋的爹虽然没上过学,但道理他懂。 无论是偷的还是骗的,该认的错要认。儿子不认,当爹的要认。 “我卖了启灵草。” “什么?” “我卖了启灵草!!” 小混蛋捏着双拳,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对着爹吼叫。 马鞭再一次被举起,可迟迟落不下去。 启灵草,一种最低阶的修仙药草,小混蛋如今不过是仙童阶,仙童阶份四境。 由低往高分别是:探灵、尘烟、含沙、定根。 举到半空中的鞭子还是落了下去,狠狠抽在小混蛋的身上。 “我季家穷苦了多少代,总算是出了个有仙根儿的。可好!可好!我卖命供你吃喝不愁,你却不知上进,用启灵草换这些东西!” 若不是妻子拦在身前,季来贵今日非打死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我知道我家穷!所以我不能像别人一样拿着启灵草泡水喝!我知道,我都知道!” 小混蛋说着眼眶一酸,心头更像是被人揉捏一般。 如果没有自己,或许爹娘不会这样累,或许他们年年岁岁都可以过个好年。 爹不用在漫天大雪里等着工钱给自己买身新衣服,娘也不用在肉店前为了几个铜板和人争的面红耳赤。 “怪我,怪我没本事。怪我不能让我儿子用启灵草泡水喝。” 季来贵忽然一笑,瘫坐在板凳上,双眼暗淡许多。 “不怪你!我从来没怪过你和娘。” 小混蛋摸了一把眼泪往屋外走去,寒风入骨,桌上微弱的火烛抵不住门外的风雪。 草棚里有两只马,一只长的魁梧健硕,这是小混蛋的爹用来赚钱的。一路疲乏,它早已经进入酣睡,没那么多烦心事。 而另一只是小混蛋的大白。 “大白快些长,长大了我们也能去拉货。不用爹娘的血汗钱吃饭了。” 小混蛋轻轻拍着大白的马背,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豆子,这豆子嫩的很,一咬全是汁水。 大白轻轻扭过头来,用脖颈蹭着小混蛋。 小混蛋遭受的白眼它见过,小混蛋受过的唾骂他见过。小混蛋的难过他知道,小混蛋的心思他也知道。 豆子掺杂着雪风,风中一股香气飘来。 小混蛋吸了吸鼻子,是娘做的热汤好了。 “哎,小梧桐小梧桐,快长大快长高,长到参天高,凤凰也来瞧!” 木门被推开,娘亲口中的歌谣是她自己编的,但梧桐是真的。 这一夜,领居们都听到了,那个叫季梧桐的小混蛋可真不懂事,爹妈辛辛苦苦攒钱买来的启灵草,被他偷偷卖了。 “有趣的很,季梧桐……好名字。” 雪若厚被一样的屋檐上,一红裙女子自言自语, 她斜躺在屋檐之上,肩如玉峰。清寒的锁骨之上恰好是一轮明月。 她脚轻点冰晶星辉,双足映雪。月色在双膝之上衬起繁星朵朵。 /110/110918/29354907.html 腊八寒 第三章 闻道 一声鸡鸣破晓,大雪冬日,天亮的总是晚一些。 季来贵坐在院中,‘当啷当啷’的敲着自己的烟杆。 “你收拾快些,眼看三十了,孩子的新衣裳都还没有卖!” 季来贵催促着妻子,已是大年二十九,若是在不赶早些,那些衣裳铺子都要关门了,一年到头谁都想歇一歇。 “去把他叫起来!也到了去学堂的时候!” 季来贵望了望里屋,还不见季梧桐的动静,朝着窗户提高了嗓门。 “起来了!” 话音刚落,季梧桐便翻身坐起,那一阵烟杆的声响发出时,他就醒来了。 爹的鼾声能让他睡的更踏实,爹敲烟杆的声音能让他自然醒。 娘亲轻轻的推开木门,只留了一条缝,挤了挤眼睛。 季梧桐笑了笑,娘亲的笑容温暖,同时也是在告诉他,不要和自己的爹置气。 父子之间的矛盾,总是当娘的去调节。哄好大的,再哄小的。 今日的雪似鹅毛,在空中慢悠悠的。 人们的步伐也好像着魔一般慢了下来,软绵绵的雪花摇曳在肩头。 季梧桐骑着大白往学堂赶去,脚尖离地不过半寸。 “挡道!” 一少年骑着碧眼青牛在季梧桐身后催促。季梧桐扭头看看也不说话,轻轻拍了拍大白靠在路边。 别轻易招惹别人,吃亏是福。是爹的教导。 碧眼青牛要比那豹子高上一个品阶,所属两丹凶兽,据说其眼泪可治痘疾。 大白摆了摆头吐了口热气露出兽齿,碧眼青牛低头走过,牛上坐着的人是夏牧。 夏家是镇子上的大户。家主是仙士闻道境,还有两位花信境的长辈,浅草境的也有五六位,都在镇子里当差。 “我看你才是挡道!” 一匹如骏马一般大小的白鹿横在夏牧的青牛前,骑在白鹿上的少年对着墙边的季梧桐做了个鬼脸。 少年名叫李嗣翰,是季梧桐为数不多的朋友。 李家在镇子上的威望不输于夏家,做的是仙草生意,其家中长辈实力,不比夏家弱。 李嗣翰和夏牧刚争执了两句,便被季梧桐打断了。 “走吧,该迟到了!” 季梧桐摸了摸李嗣翰的白鹿,白鹿看到大白似乎不太舒服,往后躲了躲。 一阵阵钟声的催促,仙童们拴好自己的神兽,纷纷往学堂内走,生怕迟到了被先生打板子! “你就该!” 坐在学堂中,李嗣翰愤愤不平的小声说着。 季梧桐压根没把刚才挡路那事放在心上。 “我爹娘说,逢人让一让,又不会从身上掉块肉。” 季梧桐嘿嘿一笑。 爹娘的话也许不全对,但一定不会让你走上歧路。 “你怎么不让让我!” 李嗣翰龇牙咧嘴的吐着舌头,两人小声嬉笑着! 按理来说李嗣翰应该和那群同窗一样,不会搭理一个穷人家的小混蛋。 三年前,季梧桐在镇外的野湖打坐,李嗣翰有张惹事的嘴 招惹了几个外乡的仙童,三五人将李嗣翰围在湖边。 李嗣翰那时才刚入尘烟境,可怜的季梧桐更是在探灵境徘徊。 李嗣翰本以为那顿打要单扛了,没想到小混蛋季梧桐帮了忙,二人平分了一顿好打。 那架打完,季梧桐鼻青脸肿的回到家跪在屋前对爹娘讲清了缘由。 没想到季来贵并没有生气,反倒是说了一句:能帮帮一把,谁还没个难事 如此一来,季梧桐和李嗣翰成了好友。 随着老先生的几声轻咳,仙童们逐渐安静了下来。 这是他们在学堂里的最后一课,明日便是仙府大考。 老先生姓黄,是个儒家仙士,据说已经摸到了仙官级的门槛。 待老先生坐稳,他面前的案台上放着一块透亮无暇的美玉。 今日不讲课,闻道! 仙童级别的孩子们往往还未分道。 “此玉生的玲珑剔透,完美无缺,可叹天地之之道!可赞天地之道!” 第一位同窗上前闻道,老先生抚着胡须满意的点头。 “此子是道家的好苗子!九华阁有我老友,老夫帮你引荐。” 黄老先生虽是儒家,却不会限制学生们的选择。 第二位同窗来到玉前道: “此玉虽是天生,但也需工匠打磨,由此可见,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 此话一出,黄老先生两眼发光!连说三声好字。 “实乃我儒家的苗子!万融书院定有你一席之地!” 老先生笑的畅快,万融书院便是他修仙的故所。 “嗣翰,你如何看啊?” 等到李嗣翰上前闻道,老先生眯着双眼等待作答,可李嗣翰却迟迟不开口。 “学生不解!” 李嗣翰四字一出,看着那块玉石仿佛很是疑惑。 “说来听听!” 老先生倒也不急,李嗣翰是如今学堂里为数不多的定根境,很是优秀。 李家作为大户,家中请得起家师门客,李嗣翰自然也能学不少。 “典籍讲君子润如玉,又说玉碎昆山泣。” 李嗣翰顿了顿,拜首做辑。 “先生恕罪,何为润?何为碎?学生愚笨得很!” 李嗣翰说罢,黄老先生仰头大笑,眼中全是赞赏。 “好一个儒将的辩证!我那师哥现在慎行书院,必是喜欢你!” 同窗们一个个闻道过罢,老先生大多褒奖!直到季梧桐上台。 此次仙考的最低门槛就是尘烟境,季梧桐理所应当被排在最后。 “有钱人眼中的玩物,穷人眼里的至宝!” 季梧桐开口后,就是哄堂大笑。这哪里是闻道,像是市井小人一般的见识。 “朽木不可雕也!” 老先生挥挥手让季梧桐回到自己的位置! 果然是穷人家的孩子,哪怕是祖上积了八辈子的德。 也是个糟蹋仙根的烂种! 季梧桐拜了拜先生,转过身去皆是嘲笑与讥讽。 唯独李嗣翰怒目环视,想让这群人闭上嘴巴。 穷人家的孩子有饭吃有衣穿就不错,闻道?能活的体面些就是最大的道! 一众仙童终于闻道完毕,老先生望向窗外,刚才有几股子气息就在窗外。 想来是各家的考官们耐不住性子,早些来看看,选定仙门要招收的学子。 “奇怪!奇怪!” 老先生从刚才那几道气息中仔细感受着。 仙童们在堂下擦拭着自己仙器,聊着心中的宏图大志。 “我觉得你刚才说的没错!” 李嗣翰手中的长剑熠熠发光,这剑由寒钢铸成,算是一件普普通通的神器。 “我也觉得!” 季梧桐傻笑了两声,手中的弓是爹亲手做的,被他擦的发亮。 /110/110918/29354908.html 腊八寒 第四章 射术 雪过而天晴,刚到中午,老先生交代了几句,仙童们散学了。 “是哪个小杂碎干的!” 刚出学堂,人群中夏牧跺着脚吼叫。 不知是谁干的,他那碧眼青牛的前蹄断了。 “姓李的!你不要欺人太甚!” 夏牧叫嚷着挤过人群,恶狠狠的盯着李嗣翰。 “你家牛坏的是腿,而你坏的却是脑子。” 李嗣翰轻轻拍了拍白鹿,周围的同窗们都看的清楚,白鹿一尘不染。 同为二丹凶兽,若是白鹿干的,也肯定是两败俱伤。 “不是我们,就走吧!” 季梧桐牵着大白走了过来,碧眼青牛不知怎的,忽然跪倒在地抽搐不止。 夏牧也顾不上再问责,赶忙招呼七八个家丁将自己的坐骑托起。 出了学堂这条巷子就是镇子上的大路。 “季叔!过几日来你家拜年!” 李嗣翰朝着路对面的季来贵打招呼,和身边的季梧桐嬉笑一番便作别。 “快些回家,回去试试新衣服,你娘给你买了排骨。” 季来贵牵住大白,言语中还是透露着一丝丝怒气。 “我晚些回。我去湖边!明日大考,我……” 季梧桐跟在爹身后,知道爹还在生气,却不知道如何道歉。 “说过多少次,上人家门,用人家地,就不能空手去。” 季来贵停在炒货店门口,店里的花生米刚刚出锅。 “我答应了姜老伯,今日给他带些点心。” 季梧桐停步在店门口,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告诉爹。 季来贵没有说话,转头带着儿子往另一边的点心店走去。 点心可不是他们平时在家就能吃的,一月一次。 四块点心被油皮纸包的整整齐齐,满是老茧的双手把它挂在大白的脖子上。 “与你说了多少次,为人处世要合群。除了嗣翰,你也不与别人打交道!这怎么行?” 父子俩一路往前走,快到镇子口处。 “我知道,爹!今日出来的急。” 季梧桐练练头,那双粗糙的大手理了理自己挎包。 “爹,我天黑前就回来!” 季梧桐牵着大白往镇子外走去,回头对爹挥手。 “别急,路上滑!我和你娘等你吃饭。” 望着季来贵远去的身影,小混蛋心中阴霾尽散。 父与子之前也许不需要道歉,只需要给彼此一个台阶。 镇子外的野湖边,一红裙女子双足赤裸,裙衩若隐若现瞧得到身材的修长。她正是那晚在屋檐上听季梧桐挨打的女子。 “他当真这样说的?红鸢,我就说我没挑错!” 姜老头听了红鸢讲的,哈哈大笑。 “当真?” 红鸢脚尖轻轻一点,坐在树杈之上。细眉之下,眼如泉澈。 “也许我会错,但他可不会错!” 姜老头瞄了一眼湖面,湖面震起一片涟漪,瞬间恢复平静。 不远处大白撒开蹄子跑入草丛,季梧桐背着弓往这边走来。 红鸢的嘴角上扬,如是冰雪之下的暖光。 “点心!” 季梧桐瞄了一眼树上的红鸢,也不多过问。 “学堂没发,这是你爹买的?” 姜老头抬眼看着背弓的季梧桐。 “你怎知学堂没发?” 季梧桐看了看姜老头,又望了一眼树上的红鸢。 “我还晓得今日你闻道,被先生骂个狗血淋头!” 老姜头咧着嘴大笑,就连树上的红鸢也抿嘴向湖面看去。 “算不得骂。”季梧桐从身上取下弓来,身后的箭篓里是一根根削好的木棍。 “怎么修的是射术?”红鸢弯眉一蹙,如今这世道练弓箭的修仙人,太少太少。 法家执鞭,软鞭游刃有余,铁鞭刚猛凌厉。 兵家枪棍,枪可横扫千军,棍可攻守自如。 道家拂尘,上善若水任方圆。 虽说儒家剑射双行,可剑能修身养性,射术不过是辅助。 “射术不费钱!” 季梧桐弯弓搭箭,还没等姜老头开口,他便回答了红鸢的疑问。 任何一种神器都是价值不菲,唯独弓不用。神器,拼的是器。射术,拼的是术。 “好吃!好吃!让你爹费钱了,也费心了。” 姜老头张着大嘴,将一块点心送进嘴里后,忽然鱼竿一抖,一条大鱼跃出湖面。 鱼出而箭发,含着淡淡紫光,一击必中。这样的练习季梧桐已经试过多次。 “他日日在你这练?”红鸢看这两人十分默契。 “学堂修行要另收费用,别处又不合适,你让这孩子如何?” 姜老头砸吧着嘴,一条鱼又被季梧桐钉如湖中。 “你个将死之人,该教他些真东西。到时也好有人能将你入土为安!” 红鸢话罢,一袭长裙划过湖面,没入天边芦苇。 “老爷子,你……她说的真的假的?” 季梧桐放下弓箭,不由得心中有些难过。 除了李嗣翰,也就姜老头能称得上是他的朋友。 还记得刚入学堂的时候,姜老头就住在了野湖边,孤零零的一个人住着。 九州大地对于这些地方谁人住是不管的,荒郊野外,能住的久,也要看本事。 姜老头是个怪人。脾气大的很。刚开始镇子上的人都以为他是疯子。 一个爱喝酒,且满口疯言的老汉,自称是仙人。 “我是仙人,死了那也叫羽化!” 姜老头站起身来,拍了拍季梧桐的肩膀。 “我是问你,真的还是假的?” 季梧桐眸子里透着坚定,姜老头刚才的话明显是搪塞自己。 “我说我是仙人,你觉得是真的还是假的?” 季梧桐没有回答。姜老头说着,将季梧桐手中的弓拿了过去,掂量了一番后,拉出满弓却未搭箭。 “嗖!” 一道凌厉的气浪随着那张弓散发而出,紧接一点红光射向湖面的瞬间,水中央突然炸裂开来,朵朵水花绽放。 “弓立,立于天地之间!” 姜老头再次拉弓,这次指向的是湖边的一棵大树,那点红光速度之快,待季梧桐再看那树,轰然一声大树倾倒。 “弓平,横扫世间万物!” 又一次拉弓,三点红光浮于姜老头手指之间,手指松开刹那,前方一片芦苇荡被夷为平地。 “原来你没骗我,你真是仙人。” 过了片刻,季梧桐的嗓子有些沙哑。自己在这里练习弓射也有许多年了,如此看来,自己就像是在过家家。 “你初次登门就给我带了好吃的嘞,老汉我咋能骗你!” 姜老头笑嘻嘻的将弓还到季梧桐手里,又恢复了老样子,揣着手佝偻着背,坐在地上。 这么多年来,学堂里的修行场地,自然是轮不到季梧桐去用的。 当年他只能来湖边练习,可大家伙都说姜老头疯的很,唯独娘说疯人不一定是坏人。 那日季梧桐背着自己的弓,手中提着一小坛酒,被老姜头笑呵呵的接了下来。 “倘若你真死了,我也不会让你暴尸山野,即便我不管,我爹娘也会管!” 季梧桐的话掷地有声,却没有看姜老头一眼。 姜老头笑了几声,自言自语的念道: 看一个人能不能成人,要看其父母。看一个人能不能成事,要看他自己。 “弓立如人,上顶天下立地。” 季梧桐胸中仙根迎来一股暖意直达指尖。 箭发即出,白光紧紧包裹着箭矢,这道白光不再如之前那般羸弱,肉眼清晰可见! 箭于湖面碰撞的一刹那,水花蹦起两尺高。 “弓平如为人处世,我即众生,众生平等!” 胸中的仙根微微颤动,蓬勃盎然之机。 季梧桐将弓横平,顺势而发,一道半人高的水幕赫然升起。 “孺子可教!可教!” 姜老头心满意足的点头,衣裳早已经被湖水溅湿。 深吸了一口气的季梧桐坐在湖边,望着远处的芦苇荡发呆。 “老爷子!” “说!” “你是神射?” 季梧桐口中的神射,是传说中的一类仙人。 传说在几千年前,人与精怪凶兽水鬼的大战中,神射让这些异族闻风丧胆。 弓箭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弓箭所指之处,皆要臣服。 “神射……哈哈哈!对!我是!” 姜老头犹豫了一会,才回答了这个问题。 夕阳映在雪上与湖连成一片,金光灿灿。季梧桐盘坐在湖边再无多话。 刚才那股蓬勃之机,竟让他破境了。 必上眼睛,季梧桐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仙根不在像一缕轻烟,而是化成了一小团混沌。 那团混沌中仿佛包裹着什么,他看不清。 /110/110918/29354909.html 腊八寒 第五章 破根 趁着最后一抹夕阳,季梧桐牵着大白走进镇子。 今天对于季梧桐来说,感触颇多。比起自己进阶,更让人震撼的是和自己关系甚好的老头,是个神射。 自己如今不过是仙童级,仙童往上是仙士,仙士往上便是仙差。 一级四境,天差地别! 学堂里的老师刚刚摸到了仙差级,按照这差距,姜老头今天不过是教自己,至少是个仙官级别的。 临走时姜老头笑着说,今日点拨之事,不过是看在那四块点心的份上。 随着天色渐渐昏暗,路上的行人也少了许多。 在一旁的巷子里几声哼叫,引的大白侧目,像是有什么人被捂住了嘴巴。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季梧桐拍了拍大白,往前面走去。 没几步,一声尖叫刚出,又瞬间消失。 巷子里是夏牧和几个镇子上的狐朋狗友,他们紧紧按住一个少女。 几双手上下探索,狗嘴乱啃。 “谁!” 夏牧忽的余光瞥到巷子口,季梧桐一人站在那里。 此时才看清,被按在地上的是同窗莲子。 莲子比季梧桐家境好一些,家中开着一间小面馆。 “不仅挡路还碍事!” 夏牧没有忘了早上的事,再加之坐骑受伤。白天憋了一肚子火,本想消遣消遣。 没想到季梧桐撞了上来。 眼看站在巷子口的季梧桐也不答话,夏牧一干人等索性迎了过去。 “路见不平是吧?英雄救美是吧?” 夏牧咬牙切齿,李嗣翰不在。今天定要狠狠揍季梧桐一番。 还未走到跟前,几人的步伐被季梧桐的动作打断了。 此时季梧桐已经弯弓搭箭,指尖白光盈盈。 “算了吧,他连他爹娘都坑!这混蛋什么事做不出来?” “小混蛋的名声不是白叫的,还和那疯子经常厮混!” 同伴们都停下了脚步,明日大考,这小混蛋动了仙气,倘若伤了,实在不值。 “敢射么?窝里横!” 夏牧话音未落,“搜”的一声从自己耳边呼啸而过,身后的墙上钉着一根木箭。 那墙面瞬间龟裂,一指粗的数道裂纹以箭头为中心散开。 “你疯了!” 夏牧怒吼一声,显然被季梧桐的举动吓了一大跳。 刚才那一箭可不是小孩子打架,是真的要命! 往日里那个任人欺负嘲笑的季梧桐怎么敢的? 别说是夏牧,季梧桐也被自己吓到了。 本意是先弯弓吓唬一手,若是吓不住,转头就往李嗣翰家跑。 “是谁再闹事?” 三个镇子里当差的仙士听到这边的动静赶了过来。 季梧桐还没反应过来,后勃颈就被一把揪住。 “是他!他要欺辱莲子,被我们几个看到,还要杀我们灭口!” 夏牧连忙开口,指着身后不远处满是裂纹的墙面。 “确实是个混蛋!你爹娘白费苦心!” 官差一脚踹在季梧桐脊背上,硬生生挨了仙士一脚,还是仙童的季梧桐两眼一黑,再不知后续。 是他!就是他! 大堂之上,季梧桐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而夏牧几人作为证人,却站的笔直。 堂外季梧桐的娘亲哭的几近昏厥,只求镇主大人明察秋毫。 站在一旁的季富贵两眼发愣,自己这宝贝儿子竟能干出这般龌龊事。 “季梧桐轻薄女子在先,欲杀人灭口在后,可认罪!” 镇长坐在台上,人证物证都在,也没什么好审。 “莲子!你最好想清楚!倘若我兄弟被你污蔑!你家日子也不会好过!” 李嗣翰在堂外大吼,他相信季梧桐不会干这样的事。 季梧桐笑了笑,转头看去,李嗣翰早就急红了眼。 “大胆!” 镇长怒喝一声。公堂之上。怎能要挟当事人? “莲子,你别怕。我们几个看的一清二楚,我们不会让你白白受辱!” 夏牧好演技,立马挡在莲子面前,连带着几个同伴。 莲子目光环绕,自己的爹站在堂外泪光点点轻轻摇头。 身后是夏家管事,站的可真巧。是得罪一个李家,还是得罪四五家? 跪在地上的季梧桐终于缓缓开口,但并不是认罪。 他转头看向堂外,双亲似乎老了一截。 “娘,你可信我?” 季梧桐的娘亲早已泪流满面,使劲点了点头。 “爹,你可信我?” 季来贵只说了一个“信”字。这是季梧桐第一次看见爹抹眼泪。 “嗣翰,你可……” “我信!” 李嗣翰还未等季梧桐问出口。 “季梧桐,他们信,不代表你没有做!”镇长拍了拍桌子,季梧桐的做法就像是儿戏。 “随你们判!清者自清!你们说我是小混蛋就是小混蛋,你们说我是什么,我便是就好了!” 季梧桐轻笑了两声。能帮帮一把,爹说的没错,自己做的也没错。 今日这事不管,我心中有愧。做人问心无愧便好,有愧寝食难安。 “判!废季梧桐仙根!鞭五十!” 鞭打声响彻大堂天空,季梧桐想当个好人来着,的确想当个好人。而不是别人口中的混蛋。 镇子外的野湖旁,鱼香四溢,火光映照在红鸢脸上,双颊格外动人。 “不去管管?仙根一除,难道不怕他道心破了?” 红鸢开口,姜老头像是没事人一般,哼着小曲烤着鱼。 “你知道我为何选他吗?” “为何?” “对儒,道,法,兵一窍不通,却通人性的本。” 姜老头翻动着那条大鱼,撒上了一把佐料。 “你知道我为何还不教他吗?” “为何?” “他太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希望今日他能有所感悟” 被撒上佐料的大鱼在火上噼啪作响,红鸢听到这句,莞尔一笑。 “所以我找你来!” 老姜头也跟着笑了两声。 “那你……?” “大限将至!” 老姜头咬下一口鱼肉,继续道; “蓬莱掌生,昆仑主死!两群混蛋忘了自己是哪来的了。好好教他!” 一口苦酒入喉,老姜头却有酣畅淋漓之感。 /110/110918/29354910.html 腊八寒 第六章 定根 不知道昨夜的雪是何时下的。天刚蒙蒙亮,烟杆的敲击声叫醒了季梧桐。 昨晚先是斩仙根的刻骨撕皮之痛,后又几十鞭落下。 季梧桐昏了一夜,刚刚睁开眼睛,全身上下如散架一般,哪怕是动了动手指,也如同火烧一般疼痛。 “娘,你头发白了不少。” 季梧桐动了动嘴唇,娘亲在床边熬了一夜。 娘亲笑笑没有说话,抹了一把通红的眼睛,赶忙叫季来贵进来。 “今日仙考。” 季梧桐嘴里念叨了一句。娘亲端着排骨汤已经到嘴边。 “不修仙也蛮好,咱爷俩还有一把子力气,咱家也能过好!” 被人污蔑没哭,被斩仙根没哭,挨鞭子没哭。 听到平日里训斥自己最多,为自己奔波劳碌最苦的人宽慰自己,季梧桐泪如雨下。 “哭什么?咱们家又不是日子过不下去了。” 娘亲眼中泪光一闪而过,笑的如释重负。 “梧桐他娘在嘛?是老汉我!”窗外声音熟悉,是姜老头的声音。 “小子!在这装病呐!” 姜老头笑呵呵的坐到季梧桐床边,手上是两条极大的草鱼。 “姜老伯还能念着他……” 季梧桐的娘亲说着便哽咽住了,往屋外走去。 谁也不成想,最早来探望季梧桐的,是镇外的那个疯老头。 老姜头嘿嘿笑了两声,将鱼交到季来贵手里,下一刻瞬间掏出自己的酒葫芦。 动作之快,还来不及反应,酒已经灌入季梧桐口中。 不多不少,正好三口! “老伯,你这是?” 季来贵大惊,赶忙上前一步,却被姜老头伸手拦下! 季梧桐哪受得了这酒,平日一小口下去都练练说苦,今日被连灌三大口。 被呛的直咳嗽的季梧桐从床上翻了起来,使劲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终于咳嗽了好几声顺了气,季来贵愣住了,推门进来的娘亲也愣住了。 季梧桐也愣了半天,摸了摸自己的后背,那些伤就在这一时半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老爷子,您这……”季来贵反应过来,将媳妇拉了过来,握住老姜头的手就要往下拜。 “使不得嘞!” 老姜头将夫妻二人拉了起来。 “总不能白吃你的点心,还有梧桐他娘的好酒呢!” 老姜头望了一眼还坐在床上的季梧桐,笑的惬意。 “那一箭,怎么回事?” 爹娘离开屋子,季梧桐才提起昨晚的事。 “你自己悟的立于天地之间,问我?” 老姜头翘起二郎腿,咂了一口酒。 “这酒?” “这算是你欠老头子我的!到时候你替我敛尸。” 老姜头晃着二郎腿,一幅倚老卖老的模样。 “好!” 季梧桐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老姜头就为这一个好字而来,开开心心哼着小曲走出这间小院子。 季来贵夫妻二人再次进屋,儿子已经能下地了。 “原来姜老伯不是疯言疯语。” 季来贵口中喃喃,自己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人,认不出不入世的神仙呢。 “梧桐!!!” “梧桐!!!!” 院外一阵疯叫而来,想都不用想,是李嗣翰。 “你没感觉到吗?” 李嗣翰进屋连招呼也没打,双手拎着的补品扔了一地也不顾,只管抓着季梧桐的双肩摇晃。 “什么?” 季梧桐被李嗣翰摇的头晕目眩。 “闭眼!闭眼!!” 李嗣翰激动的在原地跳脚。 季梧桐不明所以,只好将眼睛闭上。 一闭一睁只在吮吸之间,胸膛处的仙根不在是一团混沌。 是一颗晶莹剔透,如豌豆大小一般的种子。 那些混沌之物像是被打碎了一般,如土壤一样盖在种子之上。 “定根境!” 季梧桐口中蹦出三字,顿时让屋内的其他三人欣喜若狂。 季来贵二人不是修仙之人,只有李嗣翰,一入院中便清晰的感受到了。 “赌的真大。” 红鸢停在院门外望了一眼打盹的大白,自言自语往远处走去。 三千年一轮回,大争之世,此局已开。 /110/110918/29354911.html 腊八寒 第七章 仙考 日头初上,季梧桐在草棚中给大白马刷毛。 午后仙考便正式开始。季梧桐今日盘算了许多事要忙。 “你要出去?” 季来贵坐在院中的台阶上。一夜之间大喜大悲来的太快,让这个马夫有些束手无策。 即便季梧桐已到定根境,却因昨晚之事被书院除名。不可参加仙考。 “爹,今日仙考,我等你和娘来!” 季梧桐说罢,牵着大白走出院门。 季来贵拦住了想要追出去的妻子摇了摇头。 人总归要有自己的打算,爹娘能为你算的一时,却不能算的一世。 路上自己选的,路也要自己走。 季梧桐牵着大白来到野湖边,往日里无论天气有多寒冷,湖边总是波光粼粼,暖气一片。 而今天这片湖却死寂一片。 湖边茅草亭中,红鸢今日依旧身着红裙,却与之前那件不同。 这件裙子的领口、袖口及裙边多了黑色云纹点缀。 红鸢面前躺着的是姜老头,已毫无声息。 季梧桐坐在姜老头的尸体旁,从姜老头的腰间扯下那酒壶猛灌了一口。 “我是运气好,倘若遇不到你,我应该会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等身子好了就随我爹去压货,然后和我爹一样过一辈子。” 季梧桐对着一具尸体自言自语: “你以前总问我,以后想干些什么。我说我想入个浅草境,在仙府之中求个差事。爹娘就不用下苦力了。 你笑我,说我小家子气。说好男儿志在四方,怎得没点宏图大志。 后来你又问我,以后想干些什么。我说被同窗欺辱不敢回声,被街坊嘲笑只能陪笑,被旁人说不懂事也装做不懂。 我告诉你,我要出人头地!我要让所有人高看我一眼,我要爹娘不再是最下等的人。 你又笑我,笑我只看得见名利虚荣和自身疾苦,却看不到大千世界的妙不可言。 今日死了个满嘴疯话的醉老汉,昨夜死了一个装傻充愣不懂事的小混蛋。 我如此藏拙,人人可欺。换来的竟是如此境地。 也罢,老爷子赠我一场造化,我定去四方走走,我必看看这世界的妙不可言。” 季梧桐一口口苦酒下肚,喝干了最后一滴酒后,话也说完了。 季梧桐恭恭敬敬的对着姜老头的尸体拜了三拜,轻轻理了理老汉的胡须,背起尸体往芦苇荡的深处走去。 那边有一片山丘。 日近午时,季梧桐从芦苇荡里找来一块木板,从自己的挎包中掏出刻刀来,却不知如何下笔。 “敢问仙家,老爷子……?” “姜不尚。” 红鸢一直待在不远处,却没有上手帮一把季梧桐。 成道者不送仙,季梧桐明白。 牌子插在土堆前的瞬间,一阵清风拂过,衣襟颤颤,季梧桐顿觉一阵清凉爽快。 太阳将将偏西些,仁和镇慎行书院分院前已经是热闹非凡。 仙考每三年一次,镇子上的人们都会去瞧瞧仙童们的本领,看一看热闹。 书院台阶上是各位考官落座的地方,中间一把太师椅,坐的自然是仁和镇慎行书院分院院长张自德。 张自德已经是仙差级别最高境界,攀天境。 张自德身边便是学堂的黄老先生。 剩下坐在两侧的,分别是仁和镇镇长、儒家万融书院、道家泰玉宫、兵家血刃营、法家九幽监。 今年仙考,仁和镇的仙童不多,所以各仙府并没有来的齐全。 九州大地大仙门分儒道兵法,各仙门共十二家,散修仙门小道更是数不胜数。 随着各位考官落座,仙考即将开始。 仙考分为两轮。 第一轮为仙童们自由上台切磋,重在展示自己修行之法,也是成人之美。 第二轮由每个仙童单独上台,由考官下场,或问答,或试炼都有。 “老季,你还有闲心来看热闹?” 说话的是一位马夫,人群中,季来贵和妻子挤到了仙考台的前面。 季来贵笑笑,虽然面露尴尬。但儿子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在心里,儿子既然说了让爹娘来看,他们就一定来。 “仙考第一轮,各位仙童请上台!” 书院管事高喝一声,今年的仙考便正式开始了。 “仁和镇夏家,夏牧!师承黄先生,欲拜血刃营!”夏牧凌空一翻来到台前,先是自报家门,黄老先生含笑点头。 “仁和镇李家,李嗣翰,师承黄先生,欲拜万融书院!”李嗣翰说着提剑而上,黄老先生更是笑的合不拢嘴。 同窗切磋,点到为止! 台下人看到李嗣翰上前,纷纷咂舌摇头。 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夏牧使得是长枪,李嗣翰的剑对上长枪毫无优势可言。 “嗣翰,多指教了!” 夏牧长枪侧挥而起,枪上银光点点,似有银龙之势。血刃营的两位考官看了连连点头,很是满意。 “指教算不上!这把是教你做人局!” 长剑出鞘浮于胸前,一股凌然之气咄咄逼人。旁人听了这句话都微微蹙眉,觉得李嗣翰太过自傲。 唯独万融书院的那位大叔大笑两声。 修剑者,剑若出鞘,要的就是这股子傲视万物的傲气! 夏牧憋火重踏而起,枪尖直指李嗣翰面门,李嗣翰运气沉稳,飞剑瞬出,剑锋只夺咽喉。 长枪与剑锋碰撞在一起的刹那,李嗣翰瞬间暴起,紧随飞剑后握住剑柄,忽然转了剑锋,横斩而去。 夏牧顺势收枪,在空中划出一道月斩,挡住剑锋。 两人仅过一招,不仅台下的人纷纷称赞,台上的考官们也赞叹连连。 本次仙考,当属李嗣翰和夏牧是最为优秀的学生,果然不同凡响。 这一番比试过后,学生们纷纷登台显能。台上的考官们也大多有了满意的人选。 “仁和镇吴莲子,师承黄先生,欲拜九幽监。” 昨晚受了欺辱的莲子终于登台,手上是一根软鞭。话音未落,台下爆发出一阵阵掌声,还不发鼓励呐喊。 昨晚之事早就传遍了整个镇子,小姑娘家受了欺辱,今日还能站上台参加仙考,这份勇气不可多得。 九幽监考官听到莲子的话先是一笑,对莲子点了点头,算是对其的认可。 可是过了许久,台上却没有第二人再出现,若是第一轮无人切磋,可直接进入第二轮。这也算是同窗们的一片好心。 “仁和镇季家,季梧桐......” 人群中忽然出现一个身影,他背着一幅大弓,身上穿着娘亲买的新衣服。 此话一出,先是引来了一阵嘲笑讥讽,仁和镇季家? 李嗣翰和夏牧报上家族,是因为人是大家,你季家小门小户,是个什么东西? 嘲笑讥讽过罢还不够,紧接着而来的是谩骂,昨日你个小混蛋欺辱人家姑娘不说,今天还要来阻人家仙考。 一阵喧嚣,季来贵夫妻二人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看着自己的儿子走上台前。 “季梧桐,你已经被斩去仙根,被我学堂除名,不可参加仙考!” 黄先生摆着手,仿佛这季梧桐见不得人一般,只会丢他脸面。 “仁和镇季家,季梧桐。师承姜不尚!”季梧桐依旧迈着步子来到莲子对面。 台下的人议论纷纷,这季梧桐实属大逆不道,的确是个小混蛋,昨夜才被除名,今日就换了新的师傅。 台上的考官连带黄老先生却面露疑惑,定根境! “先生莫要疑惑,这仙根和境界是我老师早上才给的!”季梧桐笑了笑,从身后取下弓来。 只要是有仙根报师名,即可参加仙考。 台上慎行书院一众人脸色越发难看,这小混蛋入学好些年,也才是个尘烟境。 怎的让一个没听过名头的散修在短短几个时辰教成了定根境。 “也罢,让他试试!” 院长张自德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番季梧桐,倘若今日不让他仙考,传出去还要被人说慎行书院度量小。 “好,做了丑事还要参加仙考,我便看看谁人要你!” 黄老先生轻哼一声,示意莲子动手。 “啪!”一声脆响让人聩耳,也让人自省。软鞭如长蛇一般,落在地上。 还未等回声消散,软鞭如霹雳一般甩向季梧桐。 “嗖!” 季梧桐半步未动,那箭矢比风还快一步,同为定根境的莲子竟然没有躲过,击中了莲子挥鞭的手臂。 无论台上还是台下,都是心中大骇。却不料莲子只是吃痛丢掉了鞭子,并没有血溅当场。 “此箭无头,虽被除名,教诲还是记得的!” 季梧桐笑了笑,望向黄老先生,又将一根没有箭头的木棍搭在弓上。 看着季梧桐弯弓搭箭,莲子心中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弥漫上心头。 “你们口口声声待人仁义,你心心念念对人公法。” 季梧桐将弓立起,看了一眼台上的老师,又看了一眼抱着手臂的莲子。 “唯独我这个小混蛋,不配你们的仁义?亦不配你的公法?” 季梧桐两句话说完,猛的跃起,弓已拉满,这一箭为自己讨个公道。 “不可!” 台上几人瞬间失色,季梧桐第一箭是幌子,第二箭才是真的。他要杀了莲子! 万万没想到,万万没想到,这季梧桐真敢当着众位考官杀人? “梧桐!” 一声声惊讶中,爹和娘亲的声音犹为清晰,就连普通人也感受到了季梧桐的杀意。 “我也不想!” 已经被恐惧包裹的莲子朝着季梧桐哭喊,被第一箭射中时,莲子就清楚的感觉到,自己不可能是季梧桐的对手,甚至没有还手之力。 “嗖!” 那根木棍贴着莲子的发梢飞过,射碎了不远处街边的门板,门板七零八落的散在地上,被人们瞪大了眼睛望着。 死一般的沉浸,让风有了声音。 “你....你...”黄老先生怒指季梧桐,踏风来到台前。 “黄老先生,我看这另有隐情吧!”那日收了季来贵好处的泰玉宫刘仙士终于开口了。 “你也不想什么?”说话的男子气度非凡,双眼犹如刀锋一般审视着坐在地上的莲子。 莲子早已经被吓坏了,望了一眼人群中的父亲,嚎啕大哭,如疯魔一般,连哭带喊只有三字:不知道! “我九幽监不能要你!”男子的话掷地有声。 本想发作的黄老先生恨不得当场再一次废了季梧桐的仙根,可泰玉宫和九幽监的接连发话,让他不得不忍了下来。 “放肆!你竟敢动杀心!还敢以仙力威逼他人!”台下一人飞身而来,是夏家管事,仙士花信境。 台下夏牧也随即而来,做戏要做全,昨日是伸张正义的夏家,今日也一定是。 季来贵和妻子挤开人群,只想挡在季梧桐身前,却被几位仙士死死拦住。 爹娘只是普通人,但他们能做儿女的英雄。 夏家管事说话间,手中长棍高高扬起就要往季梧桐身上落。 “荡!荡!”两声,两根银针刺空而出,恰好刺进夏家管事脚尖前的石板上。 “季梧桐,我无问楼要了!” 一袭红裙和午后的夕阳衬的相得益彰,香肩玉腿,斜躺在琼楼之上。 王老先生先一惊,又定睛看了看楼台之上的红鸢。难怪闻道那日,自己感受到了窗外有不一样的气息,原来是无问楼的人。 听到无问楼三字,台前众位考官脸色都不太好,各存心思。 “仙童切磋,拿捏不住分寸也是常有的事!都且下去吧!” 慎行书院院长张自德笑了笑开口,镇子上的夏家、李家等镇长一族。坐在自己身边的各位仙家,现在再加上无问楼。 一个小小分院院长只能打圆场,别因为一个小混蛋,得罪了这些人。 “还没问是无问楼的哪位仙家?请上座!”张自德笑着站起身,拱手做礼。 “名号就算了!与各位正统仙家比不得,此人我无问楼收了。”红鸢轻笑一声,一块玉牌飞到季梧桐面前。 “好!我仁和镇也算是和无问楼结了一份善缘!此前一直没有机会相识!” 一直未开口的镇长忽然起身,对着红鸢拜了拜。 “这善缘能结多久,不在于无问楼,在于仁和镇!” 红鸢说话往季来贵夫妻二人身上瞧了一眼,拦住夫妻二人的两位仙士瞬间不敢在推搡。 三年一次的仙考,仁和镇都想看看今年是谁拔得头筹,却不料是马夫家的小混蛋。 各人有各人的命,季梧桐手中紧紧的捏着无问楼的玉牌,抬头笑着向爹娘看去。 刚才自己的确是动了杀心,也仅仅是那一刻。 救下莲子的不是自己的仁心,而是爹娘的那一声“梧桐!” /110/110918/29354912.html 腊八寒 第八章 年夜饭 三年一度的仙考落下帷幕,仙考再热闹,仙人再奇妙,不如赶回家做一顿年夜饭的好。 只有日子是自己的,旁的都是云烟袅袅。 这过日子就好像是钻山洞,节日是前面的亮光。 往前走往前爬,不就是为了在温暖的光里和家里人吃上一顿饭,歇歇脚。然后接着往前走。 季梧桐蹲在草棚外吸了吸鼻子,娘的红烧排骨就要出锅了。 红鸢临走时留下一句:自去南边千野山找她。 仁和镇在西北,千野山在西南。红鸢没告诉他该如何去。 一道道香喷喷的菜肴在爆竹的催促下端上了桌,窗外的红灯笼盖上雪顶,只觉温暖不觉冻。 爆竹声声,是欢声笑语。烟花秀丽,是万家同庆。 “为什么拾掇莲子,不找夏牧?” 李嗣翰和季梧桐坐在一处空旷之地,远处街道上的鞭炮声不绝于耳。 “助恶之人必行恶之人更可恨!” 季梧桐笑了笑,兄弟俩今晚一聚,日后见少离多。 “我听说,无问楼虽是散修门派,但他们在各座大城里都有分院。” 李嗣翰望着天上的烟花,难得繁星也沦为陪衬。 “那多气派!” 季梧桐坐在李嗣翰身边,两个少年的脸庞被烟火照亮。 “不被朝堂认可,不被正统仙家认可,也不被大多世人认可,你想好了吗?” 李嗣翰侧脸看着季梧桐,这个从小和他一起挨打的穷小子,选了一条最难的路。 “嘿嘿,我被认可过吗?” 季梧桐挠了挠头,说的心酸又好笑。 “你进了万融书院,来日若是富贵了,别忘我陪你挨过打。” 季梧桐顿了顿,自己拢共就两位好友。 一位再也不能见。另一位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 “那倘若我这张嘴又招惹了人呢?” “别忘了叫我过去陪你挨打!” 两个少年的笑声清澈洒脱,前方路途漫漫,不知这话是一时的玩笑,还是一世的承诺。 往年守岁总是悠哉的,和爹娘放完了鞭炮,看看有钱人家放的烟花,然后来上四个小菜。 一家三口坐在屋里,季梧桐听着爹娘讲讲在外面的见闻。 但今年不同,仙考过罢,明日初一镇长便会在镇口大摆送行宴,这些仙童将前往各仙府。 季来贵从柜子里翻出信纸,自己斗大的字不识几个,但依旧歪歪扭扭的往信纸上画着。 自己压货跑了一辈子,还是认得几个人的,写上几份拜贴,儿子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妻子今晚也并没有给他做下酒菜,拾掇着儿子的衣物。 季梧桐今晚看着在屋内忙碌的爹娘,自己却站到了灶台前。 一家三口一阵忙活后,季来贵满意的将自己的拜贴塞进信封,妻子收拾了一大包衣物。 而季梧桐将做好的小菜放在桌上。 “爹!娘!守夜喽!” 倒上两杯酒,季梧桐坐在桌边催促着。 “爹,讲讲你遇到的那只五丹凶兽吧!” “娘,真的有会说话的石头吗?” 按照以前,季梧桐感兴趣的这些事,爹娘总是很乐意分享的。 可今日爹娘唠叨的,都是些平日里那些所谓为人处世的道理。 季梧桐是不爱听这些的,可今晚他听话的点头,这一去,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 娘亲说着说着开始抹眼泪,这一路上凶险得很,不晓得那位穿红裙的仙人怎么想的,竟让一个孩子自己去。 季来贵瞪了一眼妻子。 人这一辈子,有很多路是要一个人走的,谁也陪不了。 他不知道这一路的凶险吗?他当然知道,他的眼泪化成了墨点,被塞进了那些拜贴里。 “娘别担心,我走的都是你和爹走过的路呢。” 季梧桐在一旁宽慰。 “别担心,咱儿子走的都是脚下的路。” 季来贵喝了一口热酒。 旁人都说,为娘的生儿子好。可儿行千里母担忧,儿行不得千里,母也担忧。 /110/110918/29354913.html 腊八寒 第九章 送离别 大年初一,三串万响鞭炮过后,入了各仙府的仙童们和家人们站在镇子口。 这些孩子还是第一次经历离别之痛,他们再也不是惹了祸就能跑回家的孩童。 “穷家富路……穷家富路……” 季来贵往儿子口袋里塞了一个红布囊,里面装的是银子。 各大仙府接人,总归是要讲究牌面的,一架架从天而来的车架落在这座小镇子前。 拉车的那些凶兽,在这镇子上是难得一见的。 窃窃离别语,声声道保重。 季梧桐手里攥着一张地图,他没有坐马车的份,这一路只有大白陪他去。 “各位仙童都是我仁和镇的未来,各位要勤学苦练,走上正道!” 镇长高贺一声,一架架车齐齐飞天而去。 “梧桐!一路小心!” 娘亲挥手,一人一马逐渐消失在远处的黄土路上。 季梧桐没回头,只是摆了摆手。 这一路要一直南下,翻山越岭,淌河过沟。 出远门时,最看不得爹娘的脸,最听不得爹娘的念。 那是冬日里的火炉,夏日的蒲扇。是心心所念的踏实和无忧无虑。 季梧桐牵着大白走的很慢。日过中午,眼前映入一道溪水。 溪边草木不惧风雪出芽,溪水清澈透亮,远处高山如云。 这里是爹在地图上重点标记的地方。可落脚饮水,歇马小憩。 一阵阵清风拂树梢,那股子清凉之意又来了,在老姜头坟前那般的感觉一样。 大白头享受着美味不肯抬头,春芽鲜嫩。 季梧桐索性靠在树上,他并不着急赶路。他要好好看看这镇子之外的风景。 这里的一花一树,一草一木,不会笑他穷人家的孩子想攀天,更不会叫他小混蛋。 看着看着,一抹阳光停在额头,似有困乏之意袭来。 那股清凉之感从皮肤渗到血管,从血管沁入心脾。 季梧桐闭上双眼,眼前不在是蜿蜒小溪,而是一片碧绿湖泊。 湖泊中央有一亭子。雪色未央,亭子的顶部被雪霸占。 一片碧水中,那一点白让人动容。 碧水之外是望不到尽头的旷野,黄灿灿的芦苇好似长的正好,没有一丝枯败之意。满是生机。 季梧桐心神往亭中走去。亭中蒲团一个,矮桌一张。 桌上放一香炉,一壶酒。袅袅青烟,左右舞动,轻快如季梧桐心情一般,自在逍遥。 季梧桐缓缓坐与蒲团之上,本光滑无痕的桌上,波纹缓缓从中展开。 犹如一幅栩栩如生的刻画,在眼前浮现。 这刻画的内容,正是昨日仙考,季梧桐射出第二箭的场景。 季梧桐看见了自己拉满的弯弓和眼中的杀意已决,看见了惊慌的考官,看见了不知所措的爹娘。 看见了莲子眼中的恐惧,也看见了莲子他爹脸上的绝望。 “我不是什么大善人!” 季梧桐此话一出,亭外湖面忽起波澜。 湖上几片莲叶随风而动,安然无恙。几片莲叶苦苦死守,被风撕的七零八碎落入水中。 莲子不得不撒谎,哪怕身受欺辱,可是为了保全自己和家人。她不得不这样做。 人这一辈子有很多不得不做的事。不得不做,不做不得。 “那我又做错了什么?” 季梧桐咬牙发问,问这片天地,这片碧泊,问这份心境。 片刻的静若停息,一只箭矢打碎了如镜一般的湖面,停在季梧桐面前。 而湖面上,闪现出当日巷子里的情景。 被撕扯欺辱的莲子,令人可恨的夏牧。 “嗖!” 季梧桐毫无犹豫的取弓,一把拿过面前的箭矢射了过去。 箭依旧偏了一点,擦着夏牧的虚影而过。 浮影散去,季梧桐把弓丢在一边,一把拿起酒壶猛灌了一口,望着湖面如初。 喉间一阵清冽袭过,季梧桐咧嘴一笑。 有些是非对错是专门放在别人眼里的,还有一些,是放在自己心里的。 一阵清凉吹过眼眶,季梧桐使劲揉了揉眼睛。 自己还是靠在树下,眼前小溪依旧清澈流淌,大白在一旁百无聊赖的甩着尾巴。 季梧桐再次闭上眼睛,感受着身体中的变化。 除了仙根之外,刚才梦中那片湖原来在自己身体之中。 心境已成! 当时听学堂的黄老先生讲过,仙人都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心境。 心境这东西,有人练到仙差攀天境才成,也有人仙童探灵境就有。 肉体可破,心境可千万不能破。 季梧桐来到溪边,双手捧起溪水入口,咂了咂舌。 他瞬间站起身来,口中那一片苦涩他再熟悉不过。 再看树下的箭篓之中,赫然多了一根打磨精致锋利的箭矢。 于是季梧桐对着姜老头的坟头方向拜了三拜道: “老人家费心了,还送我一片心境。就送到这吧!” 季梧桐说罢,回到树边牵起大白继续赶路。 太阳逐渐西落,今日大年初一,即便季梧桐一直走的是大路,也不曾见到半个行人或车架。 掏出娘亲准备的干粮,季梧桐边吃边走,按照现在的速度,赶在日落之前应该是能到兰山驿。 那是一个马夫们专门休息落脚的驿站,还有一间客栈,不仅提供住宿,还有吃食。 “大白?” 季梧桐拽了拽大白,奇怪得很,大白一走一回头,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吸引他。 季梧桐望了半天不见一个人影,眼看太阳即将落下,兰山驿的路牌都还没有看到。 大白的步伐越来越慢,季梧桐感觉不太对劲,出门在外,多一分小心是没错的。 不对!界碑出问题了! 界碑是当年昆仑和蓬莱的上仙们留下的仙石。 九州大地,凡是人类活动的区域,都是在界碑之力的覆盖之下。 在界碑之力的覆盖下,山精凶兽及水鬼是不能靠近的。 界碑有大有小,仁和镇的界碑就足有两人高,其仙力能覆盖整个镇子及镇外几里地。 小的界碑大多立在九州大地的主路边上,有的巴掌大,有的半腿高。 这些路边的界碑之力有的能覆盖十几里路程,有的则只有几里路。 季梧桐仔细测算着自己所在的位置和界碑情况,离自己不远处的界碑已经毫无仙力。 按此界碑的大小,至少是八里地的范围。 拍了拍大白,季梧桐从身后取下大弓。 心中闪过一丝寒气过罢,季梧桐竟然有些兴奋和期待。 这一路未知太多,无论是惊喜还是惊吓,比那仁和镇,可有趣多了! /110/110918/29354914.html 腊八寒 第十章 亡命徒 季梧桐环顾四方,从箭袋中取出一根箭矢,时刻准备即将到来的危险。 “老样子!你先跑!” 季梧桐对大白念叨了一句。 大白的前蹄在地上刨了刨。发出一声哼叫。 前面的路上多了两对红彤彤的眼睛。 炎狼,是炎狼! 二丹凶兽,爹说过,这炎狼喜欢群居,凶残得很,但其肉能强身。 这些野外的凶兽可不像那些镇子里的坐骑温顺,能成为坐骑的凶兽早已经被驯服签了血契。 “万朗城等我!” 季梧桐拍了拍大白的背,大白晃了晃脑袋,往一旁的草丛中走去。 大白的尾巴消失在草丛中的那一刻,对面的两只炎狼不再观望。 缓缓的往季梧桐跟前走来,仿佛是在试探。 凶兽最怕拿弓之人,弓箭是人类最伟大的创作。 凶兽不怕近身肉搏,比速度比力量,人类都远弱于兽类。 但弓箭不一样,只射的够准,凶兽寸步难行。 多少凶兽倒在箭雨之中,他们对弓箭畏惧,也仇恨。 “嗖!” 一根附着红光的箭矢追风而出。 季梧桐知道,炎狼每靠近一步,自己的弓箭就会丢失一分作用。 眼看箭矢逼向炎狼咽喉,显然那只炎狼也没想到,这箭矢速度如此之快。 炎狼后爪蹬地发力,前爪稳住身形,侧身将将躲过一劫。 箭矢落空射在地上,狠狠扎入地面击起不少尘土碎石。 炎狼甩了甩身体,有些狼狈。 未等同伴,尘烟未散,另一只炎狼刚想向季梧桐扑去。 第二只箭矢随即而来,炎狼的前腿多了一道血印。 两只炎狼慌了,四只眼睛紧紧的盯住季梧桐,而此时,季梧桐的弓上,第三只箭矢已经蓄势待发。 一只炎狼刚想扭头,季梧桐拉弓立射,直取炎狼眼睛。 中!一声凄惨狼叫响彻了天空。 季梧桐知道,如果今晚放走了这两只炎狼,无异于将自己变成他们的口中美味。 群居动物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猎物,他们会回去叫来同伴。 另一只炎狼不再试探,不再犹豫,一跃而起往季梧桐方向狂奔。 两者之间不过三十米,以炎狼如此的速度,弓手一定会往后退。 弓手回退之际,炎狼进可寻找季梧桐的破绽,退可保下一命。 “你们俩得留在这!” 季梧桐动也不动的拉满弓弦,已经越到头顶的炎狼眼中不再是凶残,而是绝望。 本想高高跃起,一抓扑倒后退的季梧桐,却没想到自己把最脆弱的肚皮一览无余的裸露在季梧桐的弓前。 毫无犹豫一箭射出,季梧桐侧身躲过哀嚎落地炎狼,回首再掏出一根箭矢紧紧捏在手中。 炎狼刚刚落地,季梧桐如同使用匕首一般,手中的箭矢狠狠刺进了炎狼的脊椎。 尘土飞扬,炎狼的哀嚎不再,了无生息。 剩下的一直炎狼吃痛低吟,看到已经死去的同伴,用尽全力发出了最后一声狼嚎。 “嗖!” 狼嚎声刚出,季梧桐紧跟了一箭,还是咽喉,这次必中。 血腥味扑面而来,刺激着季梧桐的每一根神经,不觉中双手发颤。这比和姜老头杀鱼刺激多了。 季梧桐缓了缓神,麻利的将两头狼的尸体用箭矢破开。 季梧桐虽然双手还是不停颤抖,第一次宰狼手法笨拙,只取了巴掌大的两块肉。 星光明月之下,季梧桐的双手沾满狼血显得格外渗人。 这个初次离家的小混蛋,这个平日里只杀过鸡和鱼的小仙童。 他却在今夜毫发无损的宰杀了两只炎狼,并且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给。 “既然选了和我搏命,就别犹豫,别逃跑,别后悔。” 季梧桐自言自语,将两块炎狼肉拎在手里。 先思再做,世上不卖后悔药。谋定而动,做事别打退堂鼓。 这是老姜头告诉他的顺口溜。 前方一声声狼嚎越来越近,刚才那炎狼的求救以及这血腥味,此地不宜久留。 季梧桐闪身钻进了刚才大白离开的那片草丛,界碑出了问题,大路不可靠。 石头若大绕着走,河水若急搭桥走。 这是爹告诉他的顺口溜。 穿过草丛,前方是一片平原,平原尽头能依稀看到山口。 季梧桐接着月光往前方赶去,后面的狼嚎越来越近,不得不用仙法。 修仙之人是可以御空前行的,但季梧桐用仙法,只不过是离地一尺的潜游。 昨日才上的定根境,即便是潜游也维持不了多久。 翻过山口再走个七八里地,是清水镇,季梧桐必须靠近清水镇,才有可能摆脱炎狼群的追击。 “嘿!何人!”一黑脸大汉突然从前方跃出。 季梧桐本就很少用仙力潜游,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喊,吓的栽倒在地。 “定根境来凑什么热闹?” 大汉一把将摔的灰头土脸的季梧桐拉起。 “敢问仙人……” 季梧桐看着大汉身材魁梧,皮肤黝黑,手上是一把砍山刀。 “仙人个屁!都是亡命徒,快走!” 大汉望了一眼季梧桐身后,将其后衣领拎住,御空而起。 花信境,至少是个花信境!季梧桐看着地面,此时自己离地面至少有一丈高。 这大汉是仙士级别,又手提砍山刀,肯定是个散修。 大汉拎着季梧桐一路御空,远远就能看见山口处有火光闪动,地面上站着七八个人。 “老薛,从哪捡回来个孩子?” “哟!还是个定根境?” “玩弓的!少见啊!” 还未落地,地上的七八人调侃着大汉。这几人都是仙士级别。 仙士级别也分四境:初窥境,浅草境,花信境,闻道境。 “别嚷嚷!你们这些个亡命徒,看看那边是什么!” 薛平山摆了摆手,将季梧桐放在地上,他们后面跟来了二十来只炎狼。 亡命徒?季梧桐忽然想起父亲讲过的话,九州山野中有一群散修。 他们常年游走于野外,猎杀一些凶兽换钱,都是一群把脑袋别到裤腰带上的人。 “也好,也好。逮不到大货,这些狼肉也能换些酒钱!” 其中一人说罢,几人纷纷御空而起,直奔炎狼群。 二丹凶兽对这些仙士级别的人来说,不过是送上门的酒钱。 “多谢薛大哥!”季梧桐对着薛平山做礼。 “小小年纪,应当拜个正经仙门。怎的出来干我们这卖命的勾当?” 薛平山瞅了一眼季梧桐手上的炎狼肉,喝下一口热酒。 季梧桐忽然明白过来,将两块肉放在火堆上,说明了自己的境遇。 “无问楼?” 薛平山先是一愣,不再多问。 季梧桐也很好奇无问楼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存在。 那日仙考,红鸢的出现不仅是慎行书院给足了面子,就连平日少言的镇长也说了好话。 听爹和镇子里的大人们只言片语的讲过些,无问楼虽是仙门,但却做不少生意。 酒楼,客栈,茶馆,甚至青楼。无问楼都做。 随着狼嚎声渐渐消散,刚才那几位满载而归。 火上是滚烫热酒,火边是滋滋冒油的狼肉,七八个大汉围坐在一起笑说过往趣事。 “小兄弟不要拘谨,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想躺着就别坐着!想坐着就别站着。哈哈哈……” 几位大汉都是爽快之人,在这片山野中,笑的爽朗。 季梧桐在他们身上看到那份洒脱,实属羡慕得很。 他们都是独身一人,在世间了无牵挂。 今日喝酒吃肉,明日命丧荒野。 活在当下也许自私,但的确很快乐。 “小兄弟第一站打算在哪里落脚?” 薛平山将一块狼肉递到季梧桐面前。 这炎狼肉的确好吃,肉质一点也不柴,还是肥瘦相间。 “爹说让我一路不要贪玩,到了万朗城可歇几日。” 季梧桐说出自己的规划安排。 “那便一起同行吧,我们也要去万朗城。” 薛平山豪爽,又将一碗酒递到季梧桐手中。 此酒很烈,却回味甘甜。 这里的酒,这里的人,这里的火堆。这般的自在逍遥,以前只有在姜老头那野湖边有。 /110/110918/29354915.html 腊八寒 第十一章 难寐 “你这马不错!” 薛平山看着远处跑来的大白,季梧桐欢心得很。 他习惯了大白一直陪着,但大白不能挨打。这是爹送给自己的坐骑。 “是嘛?你是第一个夸大白不错的外人!” 季梧桐从身后掏出一块炎狼肉,刚才自己吃了一块,留了一块。 “马儿也吃肉?” 薛平山有些好奇。 “吃!他不挑食。爹娘挣钱不容易,他也晓得家里的难处,从来没嫌弃过。” 季梧桐将肉撕成小块放在手心,大白摇头晃尾,表达着愉快。 夜色越深,大汉们喝的伶仃大醉,此时已鼾声四起。 薛平山在火堆旁打坐,他喝了不少酒,却没有一丝醉意。 “怎么?怕睡着了我们害你?” 薛平山看了一眼一旁辗转反侧的季梧桐,笑着问到。 “你要是想害我,刚才有两次机会我必死。” 季梧桐笑了笑躺平身子。 第一次是薛平山从草丛跃出之时,当时季梧桐还豪无防备。 第二次是炎狼群追杀,薛平山大可将季梧桐丢在原地或者从空中抛下。 “那你为何睡不着?” 薛平山挑了挑火,火星飞扬而上。 季梧桐沉默了,看着半空中的星星点点,觉得甚是温暖。 “我之前总觉得家里苦,我的命也苦。每年还没到冬天,爹娘就因为碳火发愁。开春的时候,又怕屋里漏雨,好不容易到夏天了,爹娘连绿豆汤都舍不得自己喝。爹每次结了工钱,就坐在小院里,一边砸吧着烟杆叹气,一边算这些银子能不能撑到下次结工钱。” 季梧桐苦笑了一声,身下是一堆杂草铺成的床。 “我爹可奇怪了,就这么难的日子。花了好多工钱,给我买了一个挎包。就是这个。” 季梧桐晃了晃腰间的挎包,眼角有些潮。 “可我今天才发觉,家里的日子一点不苦。爹当年也被炎狼追过,他是笑着和我说的。” 季梧桐今晚的话离奇的多,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 “你爹是个爷们儿!” 薛平山笑了笑。爹娘还在,是人间一件幸事。 “我可真羡慕你们这些无牵无挂的人,我在镇子里,做啥事都得考虑考虑爹娘,怕给他们丢脸。” 季梧桐转过头,看着那些进入梦香的大汉,说不出的羡慕。 “人一旦毫无牵挂,活着会很没劲。” 薛平山摇了摇头。爹娘、牵挂。这些东西他已经好久没和人说起了。 人嘛,要么靠着心中的牵挂过日子,要么靠着心中的欲望过日子。 靠欲望过日子过久了,就容易糊涂,会忘了很多事,也会忘了自己。 “谢谢啊,除了姜老伯和嗣翰,你是第一个能认真听我讲话的人。” 季梧桐起身,望着这个刚刚认识不过两三个时辰的老大哥。 “哈哈哈,那我岂不是很荣幸?” 薛平山在火堆前笑的很灿烂,笑声渐熄,他开口道: “我就没你命这么好了,我娘的命贱是个婢女,生下我后就被奶奶亲手溺死了。” 薛平山的语气十分平静,就好似局外人一般,讲述着一段悲剧。 “我爹那正房巴不得我死,可我却是个命硬的主,还有仙根加持。十九岁那年考上了儒家纠仁书院。” “那你现在为何?” “我的好奶奶死了,书院让我回家守孝三年,纠仁书院嘛,儒家讲百善孝为先。” 薛平山无奈一笑,身后的砍山刀映照着火光。 两个初识之人讲着自己的故事,也许在旁人看来,人生百态,这不过是一段普通的经历罢了。 “嘘!”薛平山面前的火光闪了闪,远处天边云雾来袭。 本在打盹的大白也好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睁大了两个眼睛。 季梧桐身边的鼾声立止,七八大汉翻身而起,握紧了自己的神器。 他们在野外的敏感程度,远超于季梧桐。 “是妖兽!” 薛平山说罢,与那七八大汉往西北方向望去。 妖兽,特指五丹以上的凶兽,他们会人语,通人智,还有自己独有的妖术。 “你留在这里!” 薛平山对着自己刚认的小兄弟说了一句,与那七八大汉御空往西北方向去。 季梧桐不敢轻举妄动,妖兽可不是炎狼。在一个五丹妖兽面前,定根境的仙童不过是一块点心。 也不过片刻,季梧桐望着西北方向,那边突然红光冲天。滚滚而来的烟雾熏得他睁不开眼睛,不知是什么妖兽会使火。 紧接着一声惨叫,季梧桐心中一颤。这声音应该是那位用长枪的仙士。 火光逐渐漫天,西北方向那片树林火势越来越大,那几位仙士的叫喊声也随风而来。 离家的第一夜注定难寐,大白昂起头看着那边的火势,好像很有兴趣。 季梧桐拍了拍大白的脖颈,口中轻轻念道:“爹说能帮帮一把,娘说欠人情一定要还。” /110/110918/29354916.html 腊八寒 第十二章 还人情 季梧桐蒙上浸水的布子消失在浓烟之中,而大白朝着反方向踏泥而去。 火势漫布整个山野,季梧桐穿过层层烟雾,终于看清了那妖兽的模样。 那东西全身黝黑发亮,口中吐火。像极了一条巨型恶犬,其体型如同水牛一般。 是五丹妖兽祸斗,季梧桐在学堂里的画册上见过。 那位用长枪的仙士已经倒在地上,裸露在外的身躯犹如黑炭一般,怕是命不久矣。 余下总共七位仙士,有两位已经不敢再靠近祸斗,只能在稍远些的地方限制祸斗的行动。 薛平山境界在这几人之中最高,砍山刀刀气逼人,他是唯一一个能和祸斗正面交锋的人。 其余三位只能在后方和侧面牵制。 即便被五位仙士包围,可祸斗丝毫不落下风,口中火焰如一杆红枪向薛平山喷去。 薛平山的刀气横扫旷野而去,瞬间斩碎那火焰。 就在薛平山挥刀之时,那三位仙士齐齐发力,却不料那祸斗不过是佯攻。 扭头一条火蛇瞬间来到用剑的那位仙士面前,提剑横档却挡不住火蛇的蜿蜒盘旋。 再伤一人。 “往后退!往后退!这是兵祸斗!” 薛平山朝着同伴大喊,剩下两位仙士拼死从祸斗口中抢下一条性命。 兵祸斗不同于普通祸斗,传说兵祸斗的出现,会带来战事。 季梧桐还没有出现,他越过一道道火墙,寻找这最适合自己的位置。 以现在的实力,自己去正面帮忙,不过是平添一个累赘。 终于,在一块大石后,季梧桐停下了脚步,这里距离薛平山大概有八十步的距离。 大石所处一片高地,再加之刚才祸斗喷出的火焰已附近将草木焚成灰烬。 眼前百步之内的情况一览无余,这里是弓箭能发挥最大作用的地方。 哪怕祸斗发现了自己,这大石头也能挡下第一轮烈火。 季梧桐从箭袋中摸出那根银色的箭矢,大火的余热烘烤着这里的每一寸土地。 可季梧桐将这箭矢捏在手里,却瞬间感觉到清凉无比。 拉弓搭箭,季梧桐深吸了一口开始寻找机会。 没错,他要放冷箭。 还记得那年初修习弓时,学堂黄老先生教他,习弓者心要正,心不正,射不正。 且正面迎敌,拉弓而待,使其寸步难心。 可到了晚上,野湖边的姜老头却说,他见过用弓的神仙有两处无敌。 其一是明箭,箭若流星碎地,箭落之地寸草不生。 其二是暗箭,箭如鬼魅之影,箭中之处恶鬼撕喉。 季梧桐当时听来,只觉得姜老头在吹牛,不过是骗小孩子罢了。 现在想来,很多东西姜老头早就教过自己了。 那些打趣的浑话,神不知鬼不觉的刻在季梧桐心里。 一阵疾风吹过,那片被烧的焦黑的土地上,只剩下祸斗和薛平山。 薛平山上身赤裸,黝黑的皮肤上已经有了几处灼伤。 那砍山刀立在风中,一人一刀两条长影,气势丝毫不输那满口火焰的祸斗。 其他几位仙士已经撤在一旁,一死一伤已经让他们毫无战意。 即便祸斗体内的妖丹很诱人,若是直接吸了五颗内胆,可以让自己仙途更上层楼,若是将其收服,兵祸斗的战力绝非一般坐骑可比拟。 可他们虽然被人们叫做亡命徒,但不是送命徒。风险大于收益之时,他们比谁都惜命。 “要走便走!到时可别说我老薛吃独食!” 薛平山并不打算就此作罢。 望着御空远去毫无留恋的三人,季梧桐不由得心中一紧。 “你现在有两条路可以选!” 薛平山此时还能保持如此沉稳洒脱,季梧桐佩服。 “嘿,说来听听!” 兵祸斗动了动大嘴,火星溢出嘴角。 这还是季梧桐第一次见到会说人话的妖兽,手中长弓颤了颤。 “要么直接被我打死,你体内五颗内胆,两颗买酒,三颗下酒。” 薛平山说罢哈哈大笑,拖在地上的砍山刀在地上划出一道常常的口子。 “还有呢?” 祸斗看着朝自己走来的薛平山,并未后退一步。 “留你一条狗命,为我守夜放哨!” 薛平山话音刚刚落地,砍山刀斩风再出,两到旋风平地而起,滚滚尘土沙石被卷入其中。 两道旋风左右而上,正中间是薛平山的砍山刀仿佛划破空气一般,幽蓝色的十字形刀气宛若突如其来的寒云朝祸斗而去。 季梧桐拉着弯弓咽了咽口水,这就是花信境的实力。 仙气聚风,势飞沙走石。刀气化形,如寒云锋利。 那祸斗也不示弱。忽的张大嘴巴,甩头怒吼,一道足足一尺厚的火焰,如幕布一般挡在前面。 旋风开路,刀气霸天。这一道火幕被砍山刀破开,祸斗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却留有后手。 只见祸斗四爪刨地,“轰”的一声一跃而起。 那四只锋利的爪子上燃起熊熊烈火,迎上薛平山的砍山刀。 爪子与到相撞的那一刻,火花四溅,刀光霹雳。 “来了!” 季梧桐口中轻念,松弦那一刻,银色箭矢化作一道飞星。 一点银光入喉,停在祸斗咽喉的那一刻,薛平山才看清那是一根箭矢。 后斗瞪大了眼睛,嘴角星星点点的火光散去,倒在了这片灰烬上。 薛平山长出了一口气,这银色箭矢应该是神器,此时它还死死的插在祸斗咽喉。 祸斗的血液顺着伤口流在了这银色箭矢上,箭矢发散着光芒隐隐震颤。 它在饮血! “薛大哥……” 季梧桐跑了过来,留在树林另一边的大白也撒开蹄子跑来。 季梧桐本来的打算,如果射空,暴露了自己的位置,趁第一道火势被大石挡住,自己可以潜游到大白身边,骑着大白反向逃跑。 之前被炎狼追杀,自己就犯了一个错误。仅凭自己潜游逃不远。 大白虽然不能挨打,但逃跑是数一数二的快。 “不要义气用事,万一我败了,或者你射空了,会丢命的!” 薛平山顿了顿,自己眼前的季梧桐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孩子。 也许这孩子讲义气,但在这江湖之上,因为义气丢了小命的人不在少数。 “这一箭是为了还你救我的人情,中与不中,都当做是还了!” 季梧桐憨憨一笑,指了指另一边的大白。 薛平山也跟着笑了起来,明白了季梧桐的打算。 “你这箭是个神器,好好收着!” 薛平山拔下祸斗咽喉处的银箭,手中传来一股温热之意。 “这五颗内丹,我们怎么分?” 天色渐亮,薛平山和季梧桐回到了山口处稍做休整。 第一束阳光落在薛平山厚实的肩膀上,衣袖早已经被烧的干净,肩头留下了一块黑色的烧痕。 “我们俩人情扯平了。但你出力比我多,我二你三。” 季梧桐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这样的市井模样,是他从老姜头那里学来的。 烤鱼和米饭怎么分,这内丹就怎么分。 薛平山那爽朗的笑声迎着初升的太阳,将两颗内丹放在了季梧桐手中。 和拎得清的人做朋友,实乃人生快事。 /110/110918/29354917.html 腊八寒 第十三章 路难行 日过三杆。一匹矮脚马,一个大汉,一个少年,缓步走出山口。 “其实昨晚我们都可以跑。” 季梧桐望着远处千沟万壑,连第一站万朗城都未到,经历就如此凶险。 “跑了多没劲,这日子过的已经够没劲儿了。” 走在一旁的薛平山今日并没有选择御空。 走走也挺好,看看身边的树新出的枝丫在风中打颤,看看脚边的草叶露水正酣。 日子得慢下来过,不然会错过很多有趣的事儿。 薛平山改变了路线,带着季梧桐朝着大路的方向走去,先进清水镇。 大概两个时辰之后,薛平山蹲在主路边上摇了摇头。 “这界碑也有问题。” 薛平山往远处路的尽头看了一眼,并无异常。界碑损坏,兵祸斗出世。这都是不太好的预兆。 “怎么?怕了?想回家了?” 薛平山笑了笑,他在看前路,小老弟季梧桐再看后路。 季梧桐摇摇头道:“不怕。要混出点名堂再回去!” 每个离家的游子就仿佛那天上的纸鸢,爹娘的牵挂是那根线。 游子想家的时候只能回头望一望,他们要飞得高飞得远。才不会让爹娘那片苦心白费。 “爹娘不在乎你能不能混出名堂,他们只希望你能平安。” 薛平山没有感受过爹娘的疼爱,这是他想象出来的。 “可我在乎。” 季梧桐说着牵起大白,他得尽快到万朗城,那里有驿站信馆,他要写信给爹娘,外面界碑动荡,不宜出门。 此地离清水镇还有四十里地,清水镇要比仁和镇大,那里仙差仙士众多,薛平山打算顺着主路御空而行。 “你能去的嘛?”季梧桐拍了拍大白。 大白点点头,从季梧桐的挎包里叼出一块娘亲做的面饼,悠哉悠哉的往旁边的草丛里走去。 薛平山抓住季梧桐的肩膀,两步快踏,迎风而起。 这一路上雪色越来越淡,草木发出绿芽,开始装点已经枯寂了几月有余的山野。 距离清水镇约莫十里地,薛平山收了仙力落在地上。 “怎么?” 季梧桐发问,薛平山望着远处的山洼,神色凝重。 “应该是不远处二龙山的山蛛们下山了!”薛平山眯着眼睛,身后的砍山刀隐隐颤动。 季梧桐往山洼望去,却什么也感受不到,他惊叹于薛平山在野外的感知力和经验。 想来应该要和薛平山多学学,日后行走野外的日子,可多着呢。 “绕路吧,这山蛛麻烦着呢,比那祸斗还难处理!” 薛平山说着,拽着还在原地的季梧桐步入了一边的山野。 山蛛是一种四丹的群居妖兽,大小如山羊一般,三到五只为一群。 这些山蛛战斗起来分工明确,其最要命的是口中喷出来的蛛丝,碰到即死,没有解药。 所以其蛛丝大多数被人们用来作为毒药,薛平山对那些玩意不感兴趣。 需要毒药的人,能是什么好货色? “东边有一个百纳村,那里世代供奉蓬莱金花娘娘,我们今晚去那里歇脚。” 薛平山说着再不废话。看着东边的方向并无异常,抓起季梧桐御空飞起。 金花娘娘的传说,季梧桐是听说过的。 传说金花娘娘就出身在百纳村,千年前金花娘娘拜入儒道仙门,一把飞剑杀的妖兽们闻风丧胆。 但金花娘娘对待村民却和善亲好,有求必应。飞升至蓬莱后,百纳村金花娘娘庙可谓香火鼎盛,常有外乡人前来拜会。 大约半炷香的时间,季梧桐在空中看到了百纳村,这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小村子,一道道炊烟飘在河边。 在村子的最中央。有一排红墙围院,院子中间有一间金顶瓦房。那应该就是金花娘娘庙。 奇怪奇怪,薛平山收了神力,落在村口不远处,每逢大年初二,这百纳村是最热闹的。 村上近百户人家会将金花娘娘的神像抬到村口,在村口举行盛大的庙会,能吸引不少外乡人前来。 可今日村口却空空荡荡,各家各户好似都闭门未出。 “何人!” 就当薛平山带着季梧桐走到村口处时,两个提剑的仙士忽然一跃而出来到他们面前。 “在下万朗城薛平山,今日百纳村庙会特来请拜。” 薛平山笑了笑,拱手一拜。 “今日百纳村无庙会,全村谢客!二位请回吧。” 穿着青衫的仙士口气很是不耐烦,上下打量了一番薛平山季梧桐二人,眼中露出一丝厌恶。 “仙士,这百纳村年年庙会,今年怎么..” “快走快走!难道你还要闯进我们村不行?” 青衫仙士说着就要拔剑,季梧桐赶忙将薛平山往后拉了一把。 两人进不去村子,只好坐在村外的树下打坐休息。 “大年初二谢客,村子里应当是出了什么大事。”薛平山自言自语,在外行走这么多年,从没像今日这般尴尬。 季梧桐擦着自己的弓箭,特别是那根银色的箭矢,他要好好爱护。 “薛大哥,不对劲儿。” 季梧桐说着,手中的银色箭矢不动颤动,而箭头所指方向,正好是金花娘娘庙。 薛平山没有说话,而是闭上了眼睛,片刻过后,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二人齐齐往金花娘娘庙望去。 “快些走!” 还不等两人确定,一位仙士在前,三位仙童在后,押着一对孤儿寡母走到了村口处。 那一对母子身上穿的单薄,女人肩上背着布包,里面几件单衣散落了一地。孩子不过三岁左右,哭啼不止。 母子两人在推搡之下走的踉踉跄跄,终于跌倒在村口。显然是被村子里赶了出来。 季梧桐长长出了一口气,看着跪在地上的母亲还在努力的笑着逗自己的孩子,让他别哭。 季梧桐心中一酸,转念就开始告诫自己,就如同那晚莲子受辱一般。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心里默念完,季梧桐闭上了双眼,任由手中那根银色箭矢抖动。 “这不是欺负人吗?” 薛平山一声怒喝,平地而起来到母子两身边,将他们小心扶起。 询问了两三句才知道,大年三十晚上,金花娘娘托梦降罪,说是村里的香火不够尽心, 第二天一早,村里牛羊驴马死了有五十来只。村长百思不得其解,这些年来,金花娘娘庙是十里八村香火最旺的庙宇。 昨夜村长再次梦到金花娘娘托梦,说是如果今日还能看见村里有不尽心供奉之人,就降罪于整个村子。 村长梦中惊醒,思来想去,终于想到村子里这一对孤儿寡母,平日里连香火都买不起,于是今日下定决心,将他们干出村去。 还坐在树下的季梧桐暗自摇头,这一路也太难了些,野外是要人命的凶兽,村里是诛人心的信徒。 /110/110918/29354918.html 腊八寒 第十四章 正统仙门 薛平山将这被百纳村逐出的孤儿寡母接到树下,打算御空去看看村里的金花娘娘庙。 “薛大哥,量力而行吧,有些事我们管不了。” 久为开口的季梧桐睁开眼睛远远望去,他不敢看的是这对母子,也是人间疾苦。 “你留在这里,我去。” 薛平山淡淡回了一句,他想进去一探究竟,他笃定金花娘娘庙内绝不是正主。 “且不说我,我们这里距离娘娘庙不过八百米,但你刚才没有感觉到异常,就连村里的界碑都是正常的。” 季梧桐紧紧捏着手中的箭矢。显然庙里的那位实力在薛平山之上。 本要起身的薛平山停住了身形,回头望着季梧桐,这小兄弟忽然给他一种陌生的感觉。 “现在光天化日,你御空进去必被村里的人看的一清二楚,倒是不用庙里那位动手,村里的修仙者,就能将我们留在此地。” 季梧桐说着站起身来,拿着自己的弓往河边走去。昨晚吃过炎狼肉后,就没正经吃一顿。 要说季梧桐别的不行,捕鱼怕是这些年来他最熟络的技能,三箭入水,河中鱼儿翻起肚皮。 远处的山腰蒙上一层薄雾,河边各家炊烟愈浓,灯火逐渐映在河面上。 村口的大槐树下,一阵阵鱼香扑鼻。 “这鱼烤的不如姜老伯好。” 季梧桐无奈一笑,将一条鱼放在那位母亲面前,递给薛平山一条鱼。 “以前这事我也遇到过。他们去镇子里的庙宇拜仙,总有人笑我们家心不诚,买的尽是些劣质香火,烧不尽就断了。” 季梧桐咬了一口鱼肉,火光闪烁在还略显面庞之上。 “嘿,难怪你入不了正统仙门,原来是心不诚。” 薛平山罕见的打趣,自己是个热心肠,遇到不平事,总想管一管。 “昆仑蓬莱的真仙们,真的会为了区区香火,眼睁睁看这孤儿寡母无家可归?可笑!” 薛平山叹了一口气,即便自己早就脱离了儒家仙门,但那份仁义永远都刻在他骨子里。 这村里的那几位修仙之人也太过迂腐,不查清楚,就如此草草了事。 不过转念来想,自己常年混迹在山间野地,都差点打了眼,跟别提几个村里仙士。 “道家仙门若遇这鱼,必定会说遇到就是缘分,这是天道使然。法家遇到这鱼,肯定先查查法令,这河中能否捕鱼,是否合乎法理。儒家遇到这鱼,会首先感谢爹娘生养,其次感谢老师教导,才能捕到这条鱼。若是兵家遇到这鱼肯定欢心。这鱼既能充当兵粮果腹,又能通过鱼的品种分析上下游水质。” 季梧桐说了一大堆,眼前的烤鱼热气腾腾,再来一口。 “嘿,难怪你入不了正统仙门,原来心不正。” 薛平山只觉可笑,这哪里是一个刚刚从儒家学堂中出来的仙童,满嘴的歪理评说。 “他们就如同我们手中的鱼一样,能让自己好活,谁在乎鱼儿感受?” 季梧桐说着低下了头,各家有各家的吃法,各家有各家的处理方式,没人会在乎一条鱼的生死。 村里的儒门仙士们只是选择逐出这对母子,保住整个村子,已经是最大的仁义。 “夜深了,随我进去看看?” 薛平山眼中闪着光,他很想进去,他觉得这十分有趣。 有些人因为未知而感觉的恐惧,可有些人会因为未知而感到兴奋。 季梧桐撇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母子犹豫了很久。 怀中的孩子在吃饱了肚子后已经进入了梦乡,这位母亲两眼空洞的望着村口方向。 她不知道离开了村子应该去那里,早上这还是她唯一的家,天还未黑,就变成了拒她千里之外冷漠之地。 季梧桐被那莲子坑怕了,再也不会有第二个姜老伯搭救他。 想了半晌,季梧桐点了点头,嘴里念叨了一句:心中敬神即可,何须三根烂香! 这句自言自语被薛平山听的真切,嘿嘿笑了两声。 季梧桐说罢也笑了,若是以前说这话,不仅要挨爹的打,搞不好还要被学堂里的先生罚跪。 季梧桐和薛平山刚刚起身,河对岸落下了好几道强势的气息,看样子人数不少。 “是儒家纠仁书院!” 薛平山眯着眼睛,逐渐看清了那河边几人的样貌,前面是四位是仙士最高阶闻道境,比自己还要高一个仙境。 后面四位,两位仙士浅草境,两位仙士花信境。 拢共八人,阵仗不小。 季梧桐看着这几人,对于纠仁书院,他没怎么了解过。 但这几人身上强大的气息,百步之外就能清晰的感受到。 花信境的薛平山能和那五丹兵祸斗硬碰硬,可想而知四位闻道境的仙士战力有多强。 儒家的纠仁书院修习的也是剑道。但不同的地方在于他们用的是软剑。 剑收若绸缎,剑出似游龙。 他们的软剑都隐在自己的腰带中,最明显的是腰带上的玉带钩,那往往是剑柄。 君子带器不露锋。 这也是薛平山一眼就能确定他们身份的原因,每个人腰带的颜色和上面的纹路都各有不同,就连剑柄也是各领风姿。 走在最前面的闻道境仙士身穿白衣,腰束青带。青带之上绣的是百草。 这位仙士看上去也就比季梧桐大个两三岁,长的清秀白净不说,眉宇间那股子凌厉的清澈劲儿让人觉得十分耐看。 季梧桐看着这位仙士缓步而来,难怪他总被姜老头说笨,再给自己两三年,估计也难步入仙士最高境界。 “在下纠仁书院孟轩,敢问仙士?” 孟轩走到薛平山跟前,看了一眼坐在树边的孤儿寡母,脸上含笑拱拱手。 问薛平山大名时,还不忘对季梧桐点头笑笑。 “万朗城薛平山。” 薛平山笑了笑回礼。 河边那几位纠仁书院的仙士未上前来,而是直接进了村子。 “薛大哥,这是……” 孟轩看向树下的母子,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薛平山叹了口气,便讲清了方才在村子里的所见,以及这对母子被逐出村的缘由。 孟轩听了直摇头,他们一行是从东边秦安城来的。 原来各大仙府昨日就发现了各地界碑有异,秦安城的纠仁书院派出他们沿途修护界碑,清除沿路妖兽山精。 “还未问这位小兄弟大名?” 问清缘由后,孟轩看着季梧桐身后的大弓很有兴趣,习弓的历来是儒门仙家,但这些年却很少见。 “仁和镇,季梧桐。” 季梧桐立马拱手拜了拜,且不说这孟轩是个闻道境的仙士,就凭着举手投足间的儒雅,也让季梧桐心生佩服。 还记得爹给过好处的刘仙士,平日里见了季梧桐,连正眼都不会给。 “孟仙士,您有没有路过仁和镇……我爹娘还在镇子里。” 季梧桐担心爹娘,又怕问多了显得不识礼数。 “季老弟不用担心。仁和镇三条主路已经被我师妹安排妥当,镇子内又有慎行书院张院长在,无碍!” 孟轩没有一点保留的告诉季梧桐实情。虽然是正统仙门的人,却丝毫没有仙士的架子。 /110/110918/29354919.html 腊八寒 第十五章 神闭眼 几位纠仁书院的仙士从村口进入,本来灯火阑珊,风也静谧的村子有了动静。 守在村口的那几位本村仙士自然是不可能把纠仁书院的人拦在外面。 “孟轩兄弟,如何看此事?” 薛平山看着消失在村子里的一众人,果然,散修和正修的待遇,就是不一样。 一块纠仁书院的牌子,比什么通行文书都管用。 而像薛平山这类散修,能不能进去,看的是旁人的脸色。 “界碑无恙,又敢侵入金花娘娘庙宇,想来不是什么善茬。” 孟轩双手搭在自己的玉带钩上。他也很疑惑。 百纳村就一条主路,路上界碑没有出现异样,村里界碑也没有异样。 怪就怪在这庙里有一股不一样的气息。说不上来,不像是妖兽山精的气息,隐秘的很好。 就是他们刚才一行人在御空时突然感受到了这股微弱气息,这才来一探究竟。 再加上薛平山刚才说,初来时没有察觉。孟轩越觉得这村子里的东西古怪。 要么这村里的东西很强,强到只有闻道境才能察觉。要么这村里的东西用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修行方式。 “我们现在如何是好?” 薛平山的眉头紧锁,河边一到晚上就寒气逼人,他们都是修仙之人倒无所谓。 可怜了那对母子,孩子在娘亲怀里瑟瑟发抖,娘亲也咳嗽声不断。 “无碍,我师弟师妹已经进村了。若是好处理,他们就能料理那东西,若是不好处理,他们也会……” 孟轩还没说完,村子里星星点点的火把逐渐亮起,朝着村口的方向走来。 这就是不好处理的结果,师弟师妹们会把村子里先腾空。意味着这是一场恶战。 随着亮起的火把越来越多,整个村子在河水的映衬之下变的亮亮堂堂。 “春儿哥!” 还在娘亲怀里的孩子拍着自己的小手,村口出来的村民,其中有一个是他的玩伴。 孩子还是口齿呓语的年纪,兴高采烈的叫闹着,他不知道村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只是为能见到自己的玩伴而高兴。 一阵清风吹散了遮住月光的云朵,清晖撒下一片,只有轻轻的霹雳吧啦声,是村民们手中的火把。 月色的清冷和手中火把上仅存的暖意相接,静若死寂,河水也缓。 百十来村民朝着大槐树下火堆走来,他们沉默不语,一言不发。 几千年来,这金花娘娘庙是他们的信仰,更是他们的骄傲。 如今几位正统仙门的仙士却告诉他们,这庙宇里可能有山精或者妖兽。 上百的村民围聚在大槐树旁,就好像往日的庙会他们围在金花娘娘神像旁一般。 只不过此时,神像换成了一摊不起眼火堆罢了。 村民们还在打量站在树下的季梧桐三人,一声巨响忽从村里传来。 足有两米粗的一根树干冲天而起,掀毁了一座屋子,瓦片在空中四溅。 “往后退!” 孟轩大喝,脚尖轻点步入空中。 腰间“呛啷”一声脆响,仿若清泉袭来。再看手中软剑已出。 薛平山一愣,随后踏步跃起紧随其后,砍山刀附着清寒月光,多了一分杀气。 “啊!是扭树!红绳绳!” 被赶出来的那孩子还在娘亲怀中,他兴奋的望着天空中张牙舞爪的树枝,拍着小手高喊。 远处一道红光剑气直接将那两米粗的树枝拦腰斩断,这剑气实在霸道,不像是孟轩本人温和有礼。 随着小孩的叫喊,本来安静的村民们纷纷看向那对母子。 那眼神充满厌恶与仇视。 “瞧!我刻的字还在上面!” “对,我折的纸鹤也在!” 村里其他的小孩都高喊起来,他们只是在看热闹。 孩子们的眼睛透亮,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欢呼虽然很不合时宜。却救了那母子二人。 “柳树?” 季梧桐走到母子身边,这是他第一次和这对母子说话。 “对!大扭树!” 孩子咬着手指,天正无邪的回答季梧桐,殊不知刚才有几道目光想将这他们母子置于死地。 当人们认定你有错的时候,那你做什么都有错。 哪怕是在柳树上绑一根红绳。 村子里房屋又接连被掀翻了好几个,尘烟透着月光弥漫在半山腰。 一道道剑气接踵而至,弱一点的将那粗壮的树枝斩倒在地。 最强的还是孟轩的剑气,透着红光也露着果决的杀伐,统统拦腰斩碎。 “记住!以后旁人刻字你才可以刻字,旁人挂纸鹤你才可以挂纸鹤!旁人若是不绑红绳,你万万不可绑!” 季梧轻轻捏了捏小孩的脸,心中有种说不清的酸楚。 “给孩子披上,这事……是我这个当村长的没做对。”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来到孤儿寡母身边,将身上的长袍裹在孩子身上。 “柳树化精,关一根红绳什么事!” 百纳村村长手中的拐杖狠狠敲了敲地面,颇有威严。 这话是说给村民们听的,也是说给季梧桐听的。 百纳村不是个不明事理的村子。 季梧桐闻言笑了笑,拿起大弓肩带往村子里走去。 这一路红鸢让他一个人走,不就是让自己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混蛋涨涨见识嘛。 渐渐的再也没有从地下钻出来的树枝,季梧桐往村里走,还是老样子,去找最高的地方。 穿过一排排断壁残垣,地上那些被斩断的树枝上是一根根吐新芽的柳条。 刚才从村长的口中得知,这柳树就长在金花娘娘庙外,长了有多久不知道,村长还是孩童时,这颗柳树就在。 季梧桐跃过一睹残墙,夹缝中能看到村子里的界碑完好无损,也没有丧失仙力。 界碑对山精妖兽起到的作用不仅仅是震慑,一块没有丧失仙力的界碑,但凡有山精妖兽靠近仙力覆盖的范围,会在一瞬间使其破灭。 不远处的打斗声不绝于耳,季梧桐往暗处慢慢摸去。 庙宇外的红色砖墙已经被推翻在地,就连庙宇的两根主梁都落在地上。 星光落在那完好无损的金花娘娘神像上,显得与周围格格不入。 耳边的打斗声逐渐清晰,情况不太好。两位浅草境的仙士一死一伤, 两位花信境的仙士也是退在后面。反倒是薛平山跟着四位闻道境的仙士,和柳妖斗得有来有回。 山精不同与妖兽。妖兽强弱按照内丹来分,内丹越多则越强。 而山精看的是修炼了多少年,按照村长的说法,这柳妖怕是最少已经修了上百年。 界碑不闻,正仙不管。就在这金花娘娘庙门口修成山精。 季梧桐攀上一睹矮墙,面前断裂的两根木框刚好呈交叉之势挡住自己。 还没等看清柳妖的模样,忽然一根柳条从空中蜿蜒而出。 犹如一条胳膊粗的柳条往远处窜去,直奔站在远处的身影,正是百纳村的一个仙士。 纠仁书院几人刚才让他们撤远些,没想到这柳妖舍近求远。 “小心!” 孟轩着急了,他们几人都已经被柳条缠住,再无分身去救。 “嗖” 一道银色的光一闪而过,箭矢稳稳命中那根柳条。 “呔!你就不怕金花娘娘来收了你这孽畜。” 看到柳条退去,村子里的那位仙士拍腿大骂。 躲在暗处的季梧桐轻笑一声。 下一箭只帮薛平山和孟轩的师弟师妹,村里那位仙士,还是留给金花娘娘保吧! /110/110918/29354920.html 腊八寒 第十六章 柳精 季梧桐如此再搭一箭,刚才射出的箭矢不过是缓住了柳精的攻势,并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银色箭矢已在弦上,也终于看清了柳精的模样。 这是一棵高三米有余的柳树,主干那干枯的树皮上,隐约能看见一张人脸模样。 其余枝干如同一条条手臂一般,在空中不断挥舞,袭击孟轩薛平山等人。 如此看来,这柳精已经能化人形,怕不只是修了几百年那么简单。 以千年为界,只有上千年的山精,才有可能化作人形。 砍山刀再斩下一根柳枝,道道剑气直冲柳精主干,却被再一次生长出来的柳条挡下。 奇怪的很,如此强悍的修复能力,似乎让这柳精能够不死不休的战斗。 这样耗下去,哪怕几位闻道境的仙士再强,仙力也有枯竭的那一刻。 季梧桐又看了一眼金花娘娘的神像,那神像在这般的打斗之下,依旧未损分毫,甚至在月光下一尘不染。 “这东西再找精血!” 三根柳条如长矛一般飞向远处的两位花信境仙士,面对山精妖兽很是老道的薛平山终于明白了柳精的意图。 山精一类修到能够幻化人形之后,再想精进自己的修为还需要成千上百年的沉淀,而吸收精血是一条捷径。 想来村里那几十只牲畜,都是因这柳精用来修炼而亡。 两位花信境仙士腾空而起退的很快,但难逃柳条的魔爪。 银箭穿透月光追来,比风在先狠狠刺入柳条之中,一根柳条瞬间散落在地上。比银箭还快的是一道剑气,将另一根柳条斩的粉碎。 还剩下另一根柳条直径刺入了那位花信境仙士的脖颈,体内的鲜血瞬间被柳条汲取干净。 看着又一位纠仁书院的弟子倒下,孟轩在内的四位闻道境仙士脸色更加难看了些。 “合阵!” 孟轩爆怒,再无之前的儒雅有礼。杀气锐起,四柄软剑冲天而上,四位纠仁书院的仙士化作四道红光一同遁入天空。 薛平山斩断纠缠在身边的几根柳条,麻利的退到远处。 曾经身为纠仁书院的一员,他很清楚纠仁书院那剑阵的厉害,剑锋所指之处,无差别攻击。 抬头再看,四位闻道境仙士来到空中,分别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将柳精围住,柳精正上方是四把软剑喷洒着红光。 “阵落!” 随着孟轩一身大喝,四柄软剑聚力,逐渐幻化成一道道剑气,从空中直奔柳精而去。 “小家子气!” 地上柳精笑骂一声,竟然听起来像是个女子的声音,这柳精明显要比所有人想象的强大。 能化人形不说,竟然还修出了男女之别。 季梧桐看着空中的几十道剑气冲向地面,这力道要比刚才的强了好几倍。 地上的柳精突然一个大颤,上百片比手掌还大的柳叶朝着天空中的剑气而去。 柳叶对剑气,霎时间在空中对撞一番,爆裂出一阵阵耀眼的光芒。 两者一时间难分上下,看似无穷无尽的柳叶不断的冲上云霄,反倒是一道道剑气的势头越来越弱。 季梧桐看得出,除了孟轩,其他几位仙士浑身有些发颤,想来坚持不了多久。 “废了废了!你的阵眼呢!” 薛平山朝着孟轩大吼,身边正是那位已经身死的浅草境仙士。 薛平山一把抽出那仙士腰间的软剑,一步跃至空中,比孟轩四人行阵的高度还要高上一截。 “阵落!” 薛平山这二字犹如空中雷霆,在空中翻身倒悬而下,随着那些剑光冲向迎击的千万片柳叶。 逐渐的,薛平山和手中的软剑逐渐与空中那些剑光融为一体,红光乍现。 看不到薛平山的身影,空中只有一把百十道剑光组成的巨大剑气。 此剑气照亮了整个天空,就连河边的大槐树下,都被照耀的犹如白昼。 空中迎击的那些柳叶彻底被这剑气冲散,无根之叶散落一地。 “轰”一声巨响。剑气重重的落在柳精所在之地,引起周遭碎石瓦片纷纷崩塌粉碎。 一阵烟尘过后,方圆二十米之内,所有房屋石墙不见踪影,被这剑气夷为平地。 季梧桐掩着口鼻暗自赞叹,这薛大哥的实力,恐怕不是自己看到的那么简单。 面前的两根木框早已经被震的不知所踪,幸好刚才用仙力护住了自己。 随着硝烟散尽。平地上薛平山持剑而立,远处是那金花娘娘的神像孤零零的在泥土之上矗立。 空中四位纠仁书院的仙士落在薛平山身后,竟一时语塞,不知说些什么。 立在对面的柳精枝条已被斩尽,柳叶也碎成尘埃,只剩下主干和三五跟分枝。 “毁我金花娘娘庙,其罪当诛!” 柳精主干上,那张干枯的人脸生硬的吐出一句话,忽然之间,这柳精身上突然开始发出新芽,一根根柳条再次从分枝中冒了出来。 “接连吸食了我两个师弟的精血,这厮.....” 孟轩紧紧捏住剑柄,准备再战。这山精已经尝到了精血的滋味,断不可留。 “害人性命,其罪也当诛!”薛平山缓缓将剑举平,其气势丝毫不输在重新生长的柳精。 离开纠仁书院多年了,不拿剑也有多年了。生疏了,连个柳精都收拾不了。 “不急.....不急!” 柳精话音未落,一根柳条再次飞向天空,这次直奔躲在暗处的季梧桐去。 柳精万万没想到拿起剑的薛平山如此强悍,只好选择对季梧桐下手。如果能再食一人精血,想来能和薛平山好好一战。 “小心!” 薛平山挥剑,剑气紧跟在柳条之后,却不料两根柳条又横空而出,挡住剑气。 眼看柳条近在咫尺,季梧桐瞬间拉弓,他射的并不是那柳条,一根箭矢划出一道弧线,刺进了远处金花娘娘神像前的碎石上。 季梧桐此举吓坏了孟轩几人,更是吓坏了柳精,柳条瞬间停在空中。 “我保证,在你碰到我之前,我能把你家金花娘娘的神像射个粉碎。”柳条停在空中的间隙,季梧桐已经拉弓而待,目标正是神像。 孟轩几人面面相觑,昆仑蓬莱正仙们的庙宇在九州大地有成千上百座。这些正仙们千百年来受着九州子民的世世代代的香火、敬仰。 别说是毁了神像,哪怕有人诋毁或者不敬昆仑蓬莱的正仙,都要受到正统仙门和王族的惩罚。 轻则杖打,重则关押。 “你不敢!你就不怕正仙的报应吗?” 柳精的枝条张牙舞爪,季梧桐作为一个修仙之人,倘若毁了神像,惹到了昆仑蓬莱的正仙们,先不说九州的责罚,就是报应也会接踵而至。 “比起报应,我更怕死。” 季梧桐一箭再次射向神像,箭落之处比刚才那箭离神像更近了些。 季梧桐赌对了,神像是柳精的死穴。神像破,柳精必会元气大伤,且不会再有无限重生的能力。 柳精看着发出的箭矢瞬间收回了柳条,片片柳叶随风而起,形成一道旋风将整个大柳树包裹在其中。 片刻过后,柳叶逐渐散落在地上,那旋风之中走出一个女子身着绿裙,眉眼之中满是怒意的望着角落的季梧桐。 柳精化成人性,轻轻一跃来到神像前,将神像面前的两根箭矢拔起扔在一边。 “各位仙家,我本无意伤害任何一人!是你们寻衅在先!” 柳精说话间,刚才被吸走的两道精血从她袖口而出,化成光影飞回到死去的那两位仙士身体中,几个瞬息间,那两位仙士有了生息。 “村里界碑没有将你抹杀,金花娘娘没有显圣。你吃了多少金花娘娘的供奉?” 孟轩忽然回过神来,冷声问着。 “我乃金花娘娘亲手根植,界碑怎么会将我抹杀?金花娘娘怎么会显圣?千百年来,是我替金花娘娘守着这片村子!只是这几日才化作成精!” 柳精淡淡回了一句,手中多了一片柳叶,轻轻擦拭着神像。 孟轩几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这种事情,九州千年来都未遇到过。当年昆仑蓬莱正仙们可是对山精妖兽这类东西很是忌讳,如今怎么会允许柳树成精。 远处听到这些话的百纳村仙士,赶忙叫来了村长,一众村民听到柳精为金花娘娘亲手根植,纷纷赶来。 “你这小东西木讷的很,斥责你香火不够尽心,是因为这些年庙会越办越小!关那母子什么事?” 柳精扭头对百纳村村长说着,对于一个过了千岁的柳精来说,白发老人在她面前的确是个小东西。 “金花娘娘早已飞升蓬莱,庙会越小,香火越少。”柳精说着对神像恭敬了拜下身去。 传说飞升蓬莱和昆仑的正仙们,如果还需要继续修行的话,要的不是神兵神术,也不是仙草灵丹,而是九州子民的香火和供奉。 “要了你们那些牲畜,是为了让我更进一步,我刚刚化精,需要那些精血。” 柳精拜完,转身看着站在对面的孟轩薛平山等人,她在等这些修仙之人一个说法。 “怕不是正仙拉不下脸面来要香火,只好找个柳精来!” 季梧桐来到薛平山身边低声说着。这话让薛平山听的一头冷汗,这小子真是毫无忌讳。 “我那师傅老姜头,总是偷镇子里的那座庙宇里的贡品。酒肉水果点心,有什么拿什么。喝大了还去庙里骂几句。他说都是步入仙班的正仙,不在乎那些东西。” 季梧桐嘿嘿一笑,他从小在姜老头的耳濡目染下,就对这些正仙没什么畏惧。 “即便是你金花娘娘亲手根植,但也山精化作,你需要跟我们回纠仁书院!”一阵耳语过罢,孟轩说出了他们的处理结果。 这话一说,村民们不乐意了。这是金花娘娘留在村里的山精,怎么能让纠仁书院带走。 孟轩眉头一紧,此事倘若传出去,让世人说纠仁书院将一只柳精留在村里,恐是不妥。 这事难断,一边是吵做一团拥护柳精的村民,一边是以铲除妖邪为己任的正统仙门。 季梧桐和薛平山识相的退到后面,两人往村口处走去,这不是他们两人能管的事。 /110/110918/29354921.html 腊八寒 第十七章 悦己 百纳村外,大槐树下。 季梧桐重新点燃了那火堆,今晚又是露宿野外的一夜,村里的残垣断壁还不如这树下清净。 薛平山今晚好似高兴的很,哼着小曲看着空中繁星似灯,惬意极了。 “薛师兄!薛师兄!!!” 不远处的村口,快步走来一人。正是孟轩。 “嘿!叫我老薛,或者直接叫大名就行!” 薛平山看着走来的孟轩一笑,师兄这两字,他担当不起。 “薛师兄!” 孟轩走到薛平山跟前,依旧没有改变称谓,对着薛平山恭恭敬敬的行礼。 “听闻书院的前辈们讲过薛师兄,却不曾想今日能有这般好运气,能见一见师兄真容。” 孟轩讲话再拜,他听说过书院多年前有位姓薛的天才师兄,年仅二十就已经摸到仙差逆海境,没想到就是眼前的散修薛平山。 “嗨,多少年前的事了,我现在就一花信境的散修。” 薛平山洒脱一笑,眼神往远处飘去,当年和纠仁书院不合,选择自毁境界离开了书院。 离开书院时,他的名声可不怎么好。在儒门中,不孝是大忌。 刚才露了自己的剑术,还以为这孟轩几人会来问责,毕竟已经不是纠仁书院的人了。 “师兄当年自毁仙差逆海境的实力,退为仙童级,如今又修得了花信境,果真是天才!” 孟轩眼中满是羡慕,要知道自毁仙级重修,可比登天还难。 季梧桐在一旁从新打量着这位老大哥,为人忠厚仗义不说,没想到还是个修仙奇才。 “这才有趣!” 薛平山收回目光,搓了搓手。无限的未知和可能,对他来说是生活唯一的乐趣。 了无牵挂的人,只能目向前方。回头看,皆是遗憾。 “你快些回去吧。你我若是相交,倘若被书院知道,对你不好!” 薛平山像唠叨季梧桐那般一样对孟轩说着。 “无碍!当年的事我知道一些,书院有书院的规矩,薛师兄有薛师兄的准则。两者都无错。我愿与薛师兄相交,我也无错。书院如何?” 孟轩说着坐在薛平山身边,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那柳精如何处理?” 薛平山看孟轩也是个爽快之人不再多讲,望着远处村子里依旧火光闪动。 “暂且封在村里,回禀书院,再做打算!” 孟轩随口回着,得知薛平山和季梧桐的下一站也是万朗城喜出望外,他此行目的地也是万朗城。 孟轩本就是打算要去万朗城就任长宁王的门客,不过是和师弟师妹们同路罢了。 火光跳动催着暖意,季梧桐听着孟轩和薛平山聊起书院的事并插不上嘴,双眼微闭,似昏昏欲睡。 再次睁开眼睛,季梧桐眼前碧水荡漾,还是那片湖,还是那个亭子,只不过雪色消退,湖边丝丝绿意。 坐在亭中,季梧桐对刚才孟轩那番话颇有感触。 我心既认定无错,又何必怕责?人当先学悦己,再学悦人。无错....无错!! 面前桌上再无酒壶,只剩香炉一个。 炉中轻烟本缓缓而吐,往湖面飘去。忽然疾风而来,吹散了烟气,湖中炸起一片水花。 季梧桐瞬时提起手边长弓,弦已蓄力。湖中窜出的东西让季梧桐心中一惊,正是刚才那村里的金花娘娘神像。 犹豫片刻,拉弦之手瞬间松劲,一道红光将那神像击的粉碎落入湖中,再无异样。 湖面再无波澜,香炉吐烟又缓,多了的只是季梧桐粗重的喘息之声。 弑神可不是什么好兆头,特别是在自己的心境之中,这说明自己已经起了弑神之心。 这念头在九州大地,可谓是大逆不道。 季梧桐努力调整自己的气息,半刻过后才稳下神来。想来是自己刚才对孟轩之语的感悟,引发了心境的动荡。 倘若刚才柳精真的殊死一搏,自己真的会射爆神像吗?季梧桐在自己的心境中获得了答案。 “姜老伯,你送的这份心境,怕不是我能承受的!” 季梧桐本有些后怕,叹了一口气后,只觉掌心一暖,手中又多了一根箭矢,此箭矢通体红色,依旧被打磨的无比光滑锋利。 一根银色箭矢,一根红色箭矢,季梧桐还悟不透它们从何而来,只知道这两根箭矢的威力极大。 手中感受着那股温润,季梧桐眼前一黑。再次睁眼已经退出了心境。 “季老弟,你这.....?” 薛平山和孟轩瞪大了眼睛,看着刚刚睁开眼睛的季梧桐。两人又不确定看了一眼季梧桐的箭袋。 “怎么?” 季梧桐也看向自己的箭袋,那根红色箭矢安安稳稳的躺在银色箭矢的旁边。 从薛平山和孟轩口中得知,刚才两人正在聊天,忽然那根红色箭矢从天空中缓缓飞来,毫无预兆。 “神人也!神人也!” 孟轩听罢季梧桐口中所说的姜老头,拍手称赞。只可惜自己不能见上一面。 “每个人的心境都不一样,不用太过忧思。” 薛平山安慰着陷入沉默的季梧桐,只是他不知道,季梧桐在心境中已经起了弑神之心。 孟轩送走了师弟师妹们,手中掐诀一点好似火烛的仙光射向空中,不一会,一辆马车出现在半空中。 拉车的是一匹角马,想来这就是孟轩的坐骑。 角马外形和普通马匹无异,只是额头之上多了一根长长的角,所属五丹凶兽,其角能召唤霹雳。 一驾马车迎着初暮而起,消失在远处的天边。车上是季梧桐、薛平山、孟轩三人。 季梧桐将头伸出窗外,看着马车下转瞬而过的云野,这是他第一次坐这样的马车。远处的云雾里,不知道还藏着多少第一次。 /110/110918/29354922.html 腊八寒 第十八章 万朗城 九州大地西北有两个封王。靠北边的那位是武安王,领秦州大地。靠西边这位是长宁王,领陇州大地。 而这陇州大地的都城所在,便叫做万朗城,意为晴天朗朗,万代无恙。 季梧桐所在的仁和镇,也归在陇州之内,这是他第一次来到都城。 透风而望,城外延伸是良田千顷,果林成片。水渠勾勒出一幅绝美平原之地,星星点点是百姓们趁着第一缕春风开垦劳作。 拨开云雾,遥看一片繁华城池。城墙巍峨壮丽,兵甲雄姿,大旗迎风而展,上面写着大大的‘陇’字。东西南北四个城门长龙而卧,是络绎不绝的人群。 挑眼再看,城内亭台楼阁错落,大街小巷车来人往。人间烟火气鼎盛,熙熙攘攘处所见皆是热闹非凡。 一匹黑色角马落在北城门口,在这万朗城中,区区一匹五丹凶兽,在人们看来稀松平常。 季梧桐撩开了马车的帘子,身形忽然顿了顿。那雄伟的城墙比一座山还要高,城门口排队进城的人比仁和镇所有人加起来还要多。 捏了捏手中的大弓,望着这巍峨和繁华,看着这川流不息的人群。季梧桐站在原地,未挪动一步。 这只是一个小镇子里出来的穷人家孩子。身边人来人往,没有几个人注意到这个穿着朴素的小孩,也有几人看了一眼季梧桐捂嘴而过。 他们笑这孩子一点世面也没见过,还没进城,就被眼前的景象唬在原地。 季梧桐曾千万次想过,他要离开那座小镇子,离开那个很多人叫他小混蛋的小镇子。 季梧桐也曾千万次梦到过,他会出人头地,他会从容不迫的站在这样一座大城里,拥有自己的一方天地。 孟轩掏出一份路引带着薛平山和季梧桐往另一侧没什么人的入城口走去。 也仅仅是一份路引和纠仁书院的牌子,让他们三人避免了排队进城的麻烦。 “好啊!往日里还要城门口墨迹上半个时辰。” 薛平山进到城内,此时的他全然放松下来,身后背着的砍山刀也用不着了,今晚可以睡个好觉。 而季梧桐走的小心翼翼,对他来说,这比在野外更紧张。 路的两边是望不到头的酒肆茶馆,小摊上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人群中的季梧桐不知道自己是被热闹熙攘包裹,还是被无尽的陌生感吞噬。 “伙计,三碗卤肉面,再来上四碟小菜!快着点!” 三人来到街边的一家面馆中,薛平山对万朗城熟悉,经常吃的这家面馆味道好得很。 “三位稍等!” 小二拉长声调,他穿梭在桌与桌之间,也不过一杯茶的功夫,三碗热气腾腾的卤肉面,四碟精致的小菜摆在季梧桐面前。 其中两个小菜,季梧桐都不知道那是什么。其中一碟入口很脆,带着丝丝酸辣,清爽的很。 路边随便一家小面馆用的瓷碗也值得季梧桐看上半天,青纹白瓷碗里面的卤肉面很香。面条筋道,肉片肥瘦相间。 三人一阵风卷残云过罢,也终于到了分手的时候,薛平山留下一个纸条,上面是他的住处,让季梧桐可以找得到他。 孟轩自然是往长宁王府去,而季梧桐也在薛平山口里得知了无问楼分部在万朗城的位置。 别了两人,季梧桐小心的靠在路边走,爹说大城里的人脾气都不好,千万不要招惹了。 按照薛平山的说法,无问楼在万朗城南街,那一整条街都是烟花巷楼之地,唯独无问楼做的是酒楼客栈的买卖。 站在街口的季梧桐辨了辨方向,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无问楼的方向,而是往西街走去,他要去找大白。 万朗城的西街是食客们的天堂,那里有琳琅满目的风味小吃,也有传承了几代的百年老店做出来的绝世佳肴。 往西街去肯定能找到大白,自己养的马儿自己最清楚,是个贪嘴的主,就是闻闻味儿,大白也肯定是乐在其中。 顺着人流,季梧桐左顾右盼,没有放过任何一条小巷子,却依旧没有看到大白的身影。 对于大白找路,季梧桐是很信得过的。以前在家,爹让大白去旁的镇子里送个信,捎点东西,他总能认得路。 大白偶尔也会自己出去疯玩,去年跑出去七八天才回来,和爹同为马夫的老李说是在秦安城见了大白。 “你这蹩脚断腿的混马,又来偷吃我家草料,看我今日不将你扒皮!”不远处一家酒楼的门口,发出一声声怒骂。 季梧桐听闻,想也不想的就往那是非之地跑去。 果然,一匹白色的小矮马躲过了扬在空中的鞭子,撞倒了酒楼门口的一堆桌椅板凳,横冲直撞穿过人群,正准备高高跃起逃脱之时,却歪头看见了一个背弓的少年。 季梧桐无奈的摇了摇头,大白没有了刚才那股子撒泼的劲,乖巧的走到季梧桐身边。 “这是你的马?” 对面追来的三五人厉声发问。 “是我的,他吃了多少粮草,还有...这些桌椅板凳,我都赔给您。” 季梧桐看着眼前这一片狼藉,还来不及责怪大白。 “赔?你可赔的起?你这马儿昨夜偷吃我上等草料上百斤,今日又踩毁我红木桌椅,你如何赔?” 领头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打眼一看就知道,这季梧桐是个穷的精光的乡下孩子。 “你且说个价目,我便赔你。若是我身上钱不够,也可打下欠条。” 季梧桐知道这事绝对是理亏的,初来乍到,就被一群人围在大街之上,羞愧难当。 周遭看热闹的人们都议论纷纷,看这乡下少年如何是好。 “五十两银子!” 对面的小伙子竖起五根指头,这数目让季梧桐心中一惊,就自己口袋里那几两碎银,实在是难以拿出手。 “小哥,我身上钱不够多,不如我打下欠条可好?” 来万朗城的第一日,在众目睽睽之下承认囊中羞涩,季梧桐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痛。 “欠条?即便是你打了欠条,你能还得起?” 对面小伙子撇嘴一笑,这等穷人口中的欠条,不过是赖钱的幌子。 “司马家管事,何必如此动气呢?这五十两,我吴安娆替他出了!” 人群中一女子突然出声,这女子一袭白裙轻纱裹肩,眉眼似水波柔情,朱唇鲜丽含笑。总得五官小巧动人,却精致恰到好处。 旁人一声声赞叹其美貌,这吴安娆是万朗城中有名的歌姬,今日却帮这乡下来的穷小子出头。 “那我将这东西压在这里,你看可好?” 本来就是羞愧难当,季梧桐并没有接受一个陌生女子的好意,只能从挎包里掏出一颗祸斗的妖丹。 妖丹出现在季梧桐手中的那一刻,周遭的议论声更大了些,万朗城的人大多都见多识广,认得那是五丹妖兽的内丹。 “怕是你和你这矮脚马一样,偷拿习惯了!今日若还不上钱,便送你去衙门!”司马家的管事瞟了一眼吴安娆,装模作样的拱了拱手,也并未和其搭话。 一个乡下来的小仙童,怎么可能猎杀得了祸斗?那语气中讥讽的味道更重。 “哈哈哈...还有我无问楼掏不起的钱?来来来,让我看看是多少钱?” 人群外围爆发出一阵笑声,围观的人们纷纷回头望去,这乡下小孩,怎么会是无问楼的人? /110/110918/29354923.html 腊八寒 第十九章 金算盘 来人有三位,他们都穿一身红衣。样式和仙考那日的红鸢穿的一模一样,袖口领口以及袍边,都有黑色云纹点缀。 季梧桐能清晰的感觉到,这三位都是修仙之人。后面跟着的两位都是仙士级别。 为首的这人身材肥胖。不仅长的肥头大耳,两腮挂肉。那大肚腩更是高高隆起。 大肚腩两侧的腰间,左边挂着一块雕琢精美的铜钱形玉佩,右边挂着一个水蓝色鱼纹布囊,上面附四颗鹌鹑蛋大小的珍珠。 这人左手大拇指带一绿色玉扳指。最显奢华之处是他右手上的算盘,整个算盘由纯金打造,就连算盘上的算珠上也镶嵌着密密麻麻的红绿宝石。 “嘿,张掌事勿怪!是在下眼拙,原来是无问楼的兄弟!” 司马家管事拱手而拜,这次不像是刚才敷衍吴安娆那般,而是脸上带笑,恭恭敬敬的颔首。 “司马家管事,我们无问楼这小兄弟欠了你们多少?我张善友给你。”张善友说话间,手中算盘一抖,叮当作响。 也仅仅这一个动作,季梧桐心中那片心境一阵波澜。这张善友怕是已经坐稳了仙差境。 “张掌事说笑,五十两银子罢了,既然是无问楼的兄弟,买个交情,不要也罢!” 司马家管事一改刚才的怒火逼人,微微一笑。 “哪敢哪敢。买交情也是我无问楼花钱买司马家的,哪里敢让堂堂司马家攀我小小无问楼的交情。” 张善友话罢,随手拨了拨算盘上的珠子,腰间那布囊开了一道口子,一块巴掌大的银饼缓缓飞到司马家管事面前。 “多出来的,就当是请几位喝酒了。” 张善友一笑,周围的人们都在窃窃私语。要说大气,这万朗城的无问楼敢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谢过张掌事!” 司马家管事不客气的将面前银饼收入囊中,带着几人离去。 “多谢吴姑娘,还请别吝啬,您下个月的曲儿,我无问楼包了!” 张善友笑着走到吴安娆面前,手指再次轻轻一动,三颗指甲盖大小的金珠子飘出腰间布囊。 “张掌事哪里话,还要劳烦您多多关照。” 吴安娆颔首回礼,又看了一眼一旁的季梧桐,浅浅一笑收了那金珠,消失在街口。 这场闹剧来得快,去的也快。看热闹的人们四散而去,只有季梧桐牵着大白,默不作声的跟在张善友身后。 “亏!真亏!一个铜板没挣,反倒搭进去不少!” 看着人群散去,张善友边走边扒拉着自己的算盘,满脸横肉颤动。这每日出门要是没捡到一个铜板,相当于赔了俩。 “张掌事!” 跟在张善友身后的季梧桐终于开口。娘亲说不能给旁人添麻烦,不要欠旁人人情。 却不料,初来乍到万朗城第一日,就闹出了这样的笑话,欠了天大的人情。 季梧桐追了几步来到还在打算盘的张善友面前,将两颗祸斗的妖丹全部拿了出来。 “小子!就这两颗,将将能抵了吴安娆的人情,你还欠我一块银饼!给我记着!” 张善友看到两颗妖丹一把抓了过去,扒拉算盘的胖手终于歇了歇。 “回去你抓紧给我把这身寒颤衣裳换了!都不知道红鸢怎么想的!” 张善友甩着脸上的肉,上下打量了一番季梧桐,脸上尽显嫌弃。 “这是我娘二十九那天,给我新买的。” 看着往前走去的张善友,季梧桐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衫,除了有点脏之外,暖和的很。 “算盘打得响,吃穿方能好!” 走到前面的张善友嘴里念叨着,算盘声依旧不绝于耳。 穿过食香四溢的西街,进入万朗城南街后,依旧是香味扑鼻。 胭脂水粉,秀色如人眼。花红柳绿,细语侵人心。 季梧桐哪里见过这场面。背好大弓,紧牵大白,左躲右闪。 身旁是一对对痴男秀女,酒肉奢靡。抬头是楼阁上薄纱轻绢,玉指勾魂。 张善友在前,那双打算盘的手四处招展,笑声中如风采花般游走。 季梧桐在后,神色躲闪不及,引来一阵阵嬉笑挑逗。 行过百米,眼前终于清静。面前是一栋五层高的楼阁,楼阁上挂着一烫金牌匾,上面写着无问楼三字。 季梧桐仰头看去。根根红柱,条条青梁。这里的喧嚣热闹,和他的想象中的仙门不一样。 四面红灯高高挂起,百色彩带亭台落下。窗上是山水鸟鱼画作,瓦片是琉璃映光四射。 愣神片刻,季梧桐抬脚进到楼中,一楼酒肆欢歌,喧嚣正盛。二楼静雅别致,香茗墨宝。 三楼四楼有房四十八间,随着张善友,季梧桐来到第五层。 与三四层作为客栈之用不同,五层更像是迷宫一般,一个个房间门上都挂着无问楼仙士们的名字。 左转右拐,右转左拐。张善友将季梧桐带到一间房前。 “快换了衣裳,来二楼找我。” 张善友说着用他的大肚子顶开了房门,不想再多看季梧桐这穷酸样一眼。抱着肚子,晃着身子,往走廊拐角处走去。 这屋内一张床榻,一张书桌,一盆清水,再加上墙角的一个衣柜再无其他,简单的很。 季梧桐来到床边,床上一件红袍,两件打底衣,早已经准备妥当。 并不着急换衣服,这样一间房屋,让季梧桐终于松了一口一般坐在书桌前。 坐在这里,季梧桐才明白娘亲嘴里的那一句句小心是为何意。 人生这一路还要走很远。出了家门翻几座山过几条河就会发现,原来的行路难在书上在嘴里,在无病呻吟和清晨的学堂里。如今的行路难只在脚下,张口说不出半点,翻书找不到答案。 “这还像些样子,就是少了些贵气!” 换好衣服的季梧桐来到张善友面前。少年的那份爽快,眉宇间的清澈总算是展露了些出来。 “算账!” 张善友嘴角一翘,唯利是图的人,只要有钱赚就是快乐。 “这件衣服乃江南云丝所制,我无问楼的人必须要穿!冬暖夏凉,三百两!一盆泉水,五两!借用仙士房,算个十两!一块银饼,一百两!拢共四百一十五两,看在你是红鸢徒弟的份上,算你四百两!” 张善友手中的算盘霹雳吧啦的响,这市井味道盖过桌上的茶香。 “我就这些。” 这里就季梧桐和张善友两人,季梧桐翻开了自己的小挎包,将散碎的银子全部倒在了桌上。 “亏!可真亏!” 张善友将桌上银子揽在自己面前,满脸愁云的继续打手底下的算盘。 “扣掉这些,勉强算你欠我三百八十两!” 放下算盘,张善友脸上的横肉微颤,自己就没做过这么赔本儿的买卖。几笔之间写好一张欠条,扔在季梧桐面前。 季梧桐并没有多话,拿起笔签下了这欠条。出门在外,干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欠钱,要被爹娘知道,定要被责骂。 “还有!红鸢说了,清明之后你才能离开万朗城!刚好,你欠我的钱还完了再走!” 张善友看着被签好的欠条,心里稍微舒坦了些。想起红鸢的嘱咐是一方面,可不能让这小子打了欠条跑了才是真的。 到时让这小子见了红鸢再告自己一状,不划算!不划算!! “那我这些日子住在哪里?” 季梧桐一听这话有些慌了。哪怕是让他住在一个小村子里也好,在这万朗城,他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小子怕是待不住。 “三楼和四楼,上等间一日五两!雅间一日三两。不过你是我无问楼的人,可以住在五楼那间房里,一日二十两!” “无问楼本门的人,住在上面也要收钱?” 季梧桐有些疑惑,怕不是这张善友在故意欺负自己年幼。 “无问楼可不养闲人!” 张善友瞪了一眼的季梧桐,这穷小子难道还想让自己搭钱进去。 “那我去城里别处住!钱定还你。”季梧桐往楼下走去,现在离清明至少还有两月之余。 欠了钱是不争的事实,红鸢的嘱托也不能违抗。这偌大万朗城,一个穿着红袍的背弓少年走出无问楼,往城外的方向去。 “掌柜的,你就不怕这小子跑了?”张善友身后走来一位老者,鼻似弯钩 “要跑刚才在街上就跑了,我这种做买卖的人就喜欢和讲信用的人打交道。” 张善友端起桌上茶杯抿了一口,顿时舌尖犹如荷花绽放,这泉水的确清冽。 如此好的泉水怎么可能让那季梧桐去洗把脸,金算盘张善友这名号,可不是白来的。 /110/110918/29354924.html 腊八寒 第二十章 明抢 这世间大多数年轻人都一样,未谙世事的他们出了家门,总得买点教训。能让你花钱买教训的人,大可称作是好人一个。 季梧桐一边往城外走去,一边唠叨着大白。一句‘穷要穷的有骨气’一出,季梧桐愣了愣神。 以前爹娘总说这句话,耳朵都要起了茧子。 有些东西并不是生来就刻在骨子里的,而是藏在爹娘整年累月的唠叨里,陪着每个孩子慢慢长大。 刚才还未入城时,季梧桐记得城外有田地,田地里有散落的茅草房,那是种地的人在农忙时才会用到的。 虽然田地里的茅草房简陋,但也能让他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小子躲躲风寒。 眼看日头偏西,季梧桐往南边城门走去,也许是换上了无问楼衣服的缘故,这一路上多了些打量季梧桐的眼神,身后也多了几道影子。 一直走出城门,身后那几个人还是没有散去,季梧桐终于确定了自己就是他们的目标。 穿过一片片田垄,茅草房就在眼前。季梧桐并没有落脚,而是继续往远处的树林里走去。 事农者苦累。春日才近,若是毁了田地,便是断人活路。 季梧桐进到一片还未苏醒的桃林,月色将近,这里已经快到了万朗城界碑范围的边缘。 “大白啊,躲远点!” 季梧桐这一路唠叨的差不多了,想来大白也能明白。拍了拍大白,转身三道身影落在自己身后。 “三位,妖丹已经给了无问楼张掌事。本来身上还有些碎银子可以孝敬您几位,但也用来给张掌事抵账,我已身无分文。” 季梧桐并不打算直接搭箭,而是朝着那三道黑影做辑。 来万朗城做的第一件错事,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掏出了妖丹。当时羞愧难当,只想尽快了事,却不料给自己又招来了一个麻烦。 “那两根箭也还不错!” 远处一黑影开口,借着初升的月光,能看见他手中一把短刀闪亮。 “这箭是恩师给的,各位能行个方便嘛?”季梧桐说着将一根箭矢从箭袋里拿了出来,看不出拿的是银色箭矢还是红色箭矢。 “还以为你是个懂事的主!你若不给,那就只能明抢了!” 话音落地,三个黑影刚要趁势而动,却不料刚才季梧桐将箭拿在手中就是早有防备。 箭矢直射提刀的黑影面门,提刀而挡,那箭落在地上,原来是一根削尖的木棍。 “你耍我?” 提刀的人看了一眼地上,瞬间暴怒不止。 “你猜,我这一箭会不会耍你?”季梧桐拉弦的三指尖隐隐白光作动。 对面拿刀那人怎么受得了这份气,翻身而起,一道冒着黑烟的刀气直奔季梧桐而来。 “嗖!” 箭矢与刀气相撞那一刻,显然是季梧桐的箭矢落了下风,瞬间坠落在地上。 “江哥小心!” 对面三人显然没想到,季梧桐取箭,拉弓。再射。三步动作如此之快。 刚刚落下身位,第二箭如银星一般擦着江淮春的咽喉飞了过去,刺入了身后的树干之上。 江淮春惊魂未定,但看了一眼射入树干中的银色箭矢,却是心中一喜。没想到这穷小子把这箭矢自己送到了门上。 季梧桐看着转身要去拿箭的江淮春没有丝毫慌乱。银光出去的一刹那,他指尖便清晰的感觉到箭矢已经化作光影。 江淮春刚伸手要靠近那银色箭矢,“砰”一声。银色箭矢就这样烟消云散,凭空消失。 “找死!” 江淮春以为这又是季梧桐的小把戏,挥刀御空而起,两道刀气瞬间撕裂空气往季梧桐处来。 虽说自己境界不高,只不过是仙士初窥境,只比季梧桐高了一个境界。但被这样戏耍,哪个能没有脾气? 季梧桐这次没有选择拉弓,往侧边一个翻滚后,被躲开的刀气瞬间砍倒了身后的桃树。 刚刚起身的瞬间,季梧桐已经拉弓而发,目标不是暴怒的江淮春,而是他身后的那位。 稳稳命中膝盖,一声惨叫惊的林中鸟儿四散。一根箭矢射中了那人的膝盖。 江淮春怒骂一声蠢货,继续往季梧桐这边来。 季梧桐根本不理会江淮春,又是一箭射中了想拉起同伴的另一个人。 被季梧桐射中的两人和自己境界一样,都不过是仙童级别的定根境。这都是季梧桐以前和李嗣翰打架时学的。 柿子要捡软的捏,打翻一个不亏,打翻两个赚了。 两箭过罢,季梧桐再无周旋之地,哪怕自己再快,江淮春的刀锋含着一股黑烟已到面前。 “铛”一声。 季梧桐用自己最快的速度从箭袋中抽出了那根红色箭矢,与江淮春的刀刃相接。 也仅仅这一招,季梧桐虎口好似被撕裂一般,整个身子也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震的往后退了七八步,直到撞在身后的桃树上才停了下来。 还未等季梧桐平复胸中那一阵阵气血的翻涌,江淮春在空中横扫就来。 这一刀明显是想要了季梧桐的命。刀气嘶吼袭来,就连季梧桐身后的桃树也一阵阵发颤,刚发的几颗新芽被刀气卷来的风拍在地上。 即便虎口已经渗出鲜血,但季梧桐还没有丢下那支红色箭矢,猛蹬一脚,别无办法,季梧桐还是要硬接下这刀气。 轰然一声! 本来挥出的箭矢被刀气瞬间吞噬,季梧桐只好将箭矢横在胸前,死死抵住刀气。 鲜血顺着虎口留在红色箭矢上,忽然箭矢仿佛拥有生命一般,将附在其上的血液吸收干净。 季梧桐双臂酸麻之间,还在与刀气抗衡。江淮春瞅准机会,手中短刀高高挥起,一刀斩下。 就在刀锋离季梧桐脑袋不足半寸之时,一道红光忽然在季梧桐胸前闪现,红光锋芒比那短刀更利。 季梧桐声嘶力竭的大喝一声,近身肉搏不是他的长处,此两招仙力已经见底。 红光迸发在两人之间,瞬时将江淮春连同那刀气从空中震飞出去。季梧桐也在无力招架,全身泄力瘫坐在树下。 不远处两人的哀嚎此起彼伏,树下两人喘息声粗重。 “确实是好东西!” 江淮春躺在地上穿着粗气,手中的短刀已经无力提起,刚才箭矢迸发出来的红光之强,差点将自己震晕过去。 “再来?” 季梧桐说着,挣扎着将一旁的弓拿到手里。虽然嘴上这样说,但手臂抖的厉害,更别提拉弓了。 “不来了.....不来了!都说无问楼的人不好抢,这次我信了!” 江淮春说着,几个大喘之后终于盘腿坐起。他此时只觉得眼冒金星,一时间缓不过神来。 /110/110918/29354925.html 腊八寒 第二十一章 锅底灰 还好清风不吝啬,吹拂而过,两人面色都好转了些。 “怎么?你以前也抢过无问楼的?” 季梧桐双臂勉强恢复了些知觉,但依旧酸麻的厉害。 “没抢过,无问楼都是硬茬子!” 江淮春摇摇头,看树下的红衣少年已经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子。 “为什么是我?” 远处两人已经逃的不见踪影,只剩下他们二人留在这桃林里。 “万朗城的无问楼,内门一共也就二十二人。但这二十二人,全部都是仙差级。特别是那肥头大耳的金算盘,听说已经是仙差级里最高的攀天境。” 江淮春说着,将手边的短刀收回刀鞘。两人都已经无力再战,要刀无用。 金算盘,这还是季梧桐第一次听到张善友的别号。 “所以我才是最软的那个柿子.....”季梧桐自嘲,这身红色锦秀长袍并不能为自己带来庇护。退去这红袍,自己还是那个穷乡僻野来的小仙童。 锦衣华服裹的住一个人皮囊,却裹不住一个人强弱。 “你以杀人抢劫为生?” 刚才打斗中还未顾得上仔细瞧瞧,季梧桐看向身着灰色短袍的江淮春,上面的补丁清晰可见,这是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 此前他一直觉得薛平山那种人才是亡命徒,在山野中和妖兽山精以命相搏。 再看看自己手上的伤口。炎狼祸斗也好,柳精也罢,自己未伤分毫。却在这繁华富贵的万朗城边上险些丧命,这江淮春才是真正的亡命徒。 毕竟和人斗,才是这世上最危险的事儿。 “不不不,我只抢劫,不杀人。” 江淮春摇摇头,又将自己的短刀拔出鞘来,手指在上面轻轻滑动。刚才天色太黑,季梧桐这时才瞧见,那短刀还未开刃。 用江淮春的话讲,在这万朗城中,他们是最底层的人。既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店铺良田,有的只是自己。 趁着黑夜,挑几个普通人打劫。或者运气好能遇到季梧桐这样的小仙童,也能劫些低级仙草用来换钱。 “还有别的挣钱的路子吗?” 季梧桐沉思了半刻,他现在同样也需要钱,但偷抢这事他是干不出来的。 “有!但比抢劫危险!”江淮春脱口而出。季梧桐难以想象,比抢劫还危险的事什么。 月明星稀,万朗城南城门已经没有了白天的热闹,寥寥几个路人往城内去,季梧桐并没有去那田地里的茅草屋,而是和江淮春一道回城。 江淮春是个住在万朗城内的孤儿,平日里打交道的也都是些穷困人家,或者是一群泼皮懒汉。 更别提正统仙门了,就连无问楼这种散修门派,江淮春平日里也很难打上交道。 本想今日抢了季梧桐拿箭换钱,却没想到这一场不打不相识让他认识了无问楼内门的人,索性邀请季梧桐回家里去住。 见缝插针,逢源必追。这是江淮春这样的孤儿从小就学会的,像他这样的人,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飞黄腾达的机会,哪怕机会如同大海中的麦芒一样渺小。 “话说你若是抢了我,不怕无问楼的追责?”季梧桐跟着江淮春在一条条小巷子内穿梭。 “正统仙门会,但无问楼不会!只要不杀无问楼的人即可!”江淮春的语气里透着一股子肯定。 待江淮春缓缓道来。原来是无问楼有三不追的原则:不追穷苦,不追世家,不追朝堂。 随着两人一路往北边去,路边的亭台楼阁渐行减少,一间间简陋甚至破败的房屋出现在季梧桐面前,怎么也没想到,这万朗城中还有这幅景象。 江淮春带着季梧桐来到一处院前,这院子连围墙都没有,一排栅栏围着一件简陋的土房,这就是江淮春的住处。 进到屋内,江淮春点燃小方桌上的蜡烛。屋子左手边是炉灶,上面放着三五陶泥碗,右手边是一张床和一个矮柜,几个木头板凳放在桌边。 “别嫌我寒颤,一个人住,用不了那么多东西。” 江淮春有些尴尬的挠挠头。给季梧桐倒了一碗清水后,忙从屋外抬进来一块木板。 木板被他从街边捡来的砖块支起,上面铺了些杂草,第二张床便搭好了。 “季梧桐。” “江淮春。” 两个少年围坐在灯火入豆的桌边,相视一笑。 借着微弱的烛火,江淮春从墙边的小矮柜里拿出了一个泛黄的小本子,还有一只笔和一小罐墨水。 “你这本子也有些年头了。” 季梧桐看着在本子上面认真书写的江淮春,很好奇江淮春在写些什么。 “是啊,打我记事起,便在本子上记下这些。” 虽然连握笔姿势都不对,但江淮春写的很小心。这些会写的字,都是他从学堂窗边蹲着偷听来的。 季梧桐心中有些感慨,江淮春这日子一定是比自己过的苦。以前家里再难再穷,自己的笔和纸是从来没断过的。 看着灯火在江淮春脸上闪动,以前的自己倒显的无病呻吟了。 “你在写些什么?” 季梧桐看着落笔处处小心的江淮春,就连自己的声音也低了些,生怕影响到江淮春。 江淮春吹了吹本子上的墨迹,大方的将本子放在了季梧桐面前。 所谓本子,不过是江淮春捡来的废纸用线缝在一起罢了,上面密密麻麻的有十几页,每个姓名后面都跟着一段字。 “你记下这些做什么?” 季梧桐研究了半天,才算是看明白江淮春记在本子上的内容,每个名字后面都写明了这些人住在哪里,江淮春抢了他们什么东西。 “生不逢时呗。我现在抢劫属于被迫无奈。在这本子上记下了,日后有钱也好还给他们,这叫盗亦有道。” 江淮春用苦笑缓解了脸上闪过的一丝尴尬。 季梧桐拿过笔点了点墨,在一页上写下:仁和镇季梧桐,欠江淮春一夜住宿费用。 江淮春歪着头看着季梧桐公正的字迹,两人大笑一番。季梧桐在这万朗城中是越欠越多,而江淮春却是第一次被别人欠账。 翻到最后一页,这里只记录了一些世家的名字,白天找季梧桐要账的司马家也写在上面。 “这是我不小心惹到的一些富贵人家,见到他们要绕着走。那群富贵人家平日看着财大气粗,心眼子可小的很,专挑我们这些穷人家欺负。” 江淮春在一边解释,还不忘提醒季梧桐,要小心司马家。 “本来就是大白偷吃在先有错,被人家说几句也无碍。”季梧桐摇摇头,总不能因为人家将自己堵在街上,就便认定是司马家的跋扈。 不能因为做错事的一方是弱者而怜悯宽恕,不能因为没错的人是强者而要求强者大度,这才是真正的对错是非。 江淮春并没有应季梧桐的话,而是往灶台走去,翻开灶台边上的米缸,里面只剩下几粒糙米。 “早些睡,明早能早些起来。进城送货的马车总能掉下些米粒或者菜叶。” 江淮春回到桌边,捧起桌上的碗猛灌了几口,让自己的肚子不再那么饿。不然这一夜可难熬的很。 肚子里灌满水的江淮春躺在床上,不一阵便鼾声四起。 躺在刚才搭好的木板床上,季梧桐眼角的杂草有些扰人,头下枕的是自己的挎包。 原来这世上哪里都有穷人,季梧桐睡在这间土屋里反倒放松了不少,倘若这城里处处是权贵,他这穷小子还真是没有安身之处了。 /110/110918/29354926.html 腊八寒 第二十二章 牵绊 一夜睡梦香甜,清晨的露水湿重。一阵阵潮气被满屋米香阵阵压下,这一夜睡的太沉,季梧桐才刚刚睁开眼睛,江淮春已经将两碗米粥放在桌上。 江淮春顺着碗边吸溜了一口滚烫的热粥,这清早的第一口温暖,实在是让人舒畅不少。 季梧桐有些尴尬,不仅睡在江淮春家里,还要吃人家东西。 “我又欠了你一顿饭钱。” 坐在桌边的季梧桐捧起碗,这米粥里虽然没有几粒米,但却被熬的软糯绵绸,好喝的很。 “你昨晚说的挣钱之道是什么?” 季梧桐还没来得及擦了嘴边的米糊,当务之急是让自己能在这万朗城活下去,也能快些还了欠的钱。 “有个人知道。我带你去,他是个大好人。”江淮春说罢,两人草草收拾一番,往城东走去。 经过这昨日和今日游荡,季梧桐对万朗城的布局记了个大概。 城内四条主街,分东南西北。这四条主街将万朗城划成了四个区域。 西南两条街是繁华闹市之处,东南两条街是庭院小阁,东北两条街是穷苦百姓住处,西北两条街是各仙府和世家府邸。 而万朗城最中央,是城里的界碑和长宁王府。 江淮春带着季梧桐,穿过东大街一排排桦树林,万朗城的东南角别有一番风味。不像是江淮春所住之地的贫寒破旧,也没有西南处的喧嚣鼎沸。 一个个小院修的别致静雅,各具特色。江淮春停在了一家小院门口。门边一个松柏挺立,门口挂着两个大红色灯笼。 “薛大哥!薛大哥!” 江淮春轻轻拍了拍门,院内传来了季梧桐熟悉的声音。 “嘿,你俩怎么凑一起了?” 薛平山推开院门,此时的他已经换了一身短衫,手里端着的茶杯正冒着热气,看到身穿黑边红袍的季梧桐闪过一丝惊讶。 昨日离开无问楼,季梧桐不是没想过投奔薛平山,只是觉得自己实在拉不下脸来继续麻烦旁人。薛平山留下的纸条,季梧桐放在挎包里还没有看过。 “愣在门口做什么?快些进来!” 薛平山倒是和之前一样,丝毫不觉得季梧桐是个麻烦,而是热情的将季梧桐一把拉进院内。 江淮春和薛平山很是熟络,三五句就将自己和季梧桐相识之事说了清楚,而薛平山也知道了季梧桐为何会无处可去。 “无问楼是有这说法,即便你是内门的人,也是要和你算清账务的。” 薛平山给自己的两个小老弟倒上新煮的茶水,还从屋里端出来两盘点心。 “挣钱的路子都在这里,我便先走了!记得到时候还我住宿钱!” 江淮春说着,毫不客气的将一盘点心全部装在口袋里,对薛平山行了礼就要走。快要午时了,正是进出万朗城人多的时候,他还有自己的营生。 “你先垫吧两口,我换身衣服。中午咱们去常来居,那的汆水牛肉可是一绝。” 薛平山依旧像在野外一样,说着就要起身。可季梧桐却难受坏了。 “薛大哥,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好的季梧桐看见薛平山心里有一股酸,这般亲切感,是离家之后没有的。 “大男人磨磨唧唧做什么?”薛平山说着将点心推到季梧桐面前,哼着小曲往屋内走去。 薛平山的小院不大,院中有一个小池塘,里面三五只锦鲤活跃的很,院内绿植新芽密布,整个小院透着清爽畅快。 换好衣裳的薛平山来到院内,今日身着灰色长袍,上面是银竹绣纹。 “薛大哥,我把这箭先压给你,到时赚了银子,我再来抵。” 季梧桐说着从箭袋中拿出了那根银色箭矢放在桌上。 “小子,当时你被炎狼追时,你与我相识。后来我俩一起斗祸斗,战柳精。也算是交情不浅。怎么进了城后婆婆妈妈?我本来就年长些,照顾你也是应当的。” 薛平山看到被放在桌上的箭瞬间皱了皱眉头。 这世上年长的人多。有些人会因为你的年少而欺负你,教训你。但也有人会因为你的年少提点你,让你少走弯路。 那晚在山口间,季梧桐讲述着他的故事。薛平山为之动容的不是他被同窗冤枉,也不是他出身穷苦。而是这个被人称为小混蛋的小子,一件混蛋事也没干过。 就如同他自己一般,他什么都没做错,却从生下来就被人唾弃,被人辱骂,被人称为小贱种。 来到西街,这里依旧热闹非凡,薛平山挑了一间安静的雅间,这里的汆水牛肉的确如他所说的美味,肉质肥美不腻,汤口鲜美。 “薛大哥,你说我那师傅,为何要让我留在城内?清明节才能离开。” 这是季梧桐离开家以后吃的最好,最安逸的一顿。倘若能在这万朗城住下,在谋些营生,也是极好的。 但他此行的目的地不是这繁华万朗城,而是千野山。对于季梧桐这样的仙童来讲,如果没有师傅的教导,自己想要破定根境怕是难上加难。 就例如自己手中那两根从心境而来的箭矢,季梧桐对其如何用一无所知。 “无问楼仅有一人用银针,如果我猜得不错,你师傅应该是无问楼楼主红鸢。听你师傅的就行,她应该是对你有所打算的。” 薛平山给自己倒上一杯酒,当时听季梧桐讲过仙考那日的事,只是还不确定。如今季梧桐一个仙童能穿上无问楼内门的衣服,这才将红鸢是无问楼楼主的身份确定了下来。 想来奇怪。传闻数十年来,红鸢很少在千野山之外的地方露面,更别提收徒了。 “楼主......那红鸢楼主应该是看在姜老伯的份上才收我。不然怎么会要我一个仙童?”季梧桐自言自语一般。 “无问楼的子弟分内门和外门。外门的人境界无所谓,甚至是不是修仙之人也无所谓。但内门的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仙童级别,你这身衣服,就是无问楼内门人的标志。你师父应当是很看重你!” 薛平山说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季梧桐今后身上的造化肯定不会简单。可转念一想,自己曾今也被称作天才修仙之人收进纠仁书院,现在也不过是平凡尔尔。 季梧桐点点头,想起无问楼张善友的嘴脸心中一阵感慨。红鸢行事和张善友行事真是天差地别,一个好似不闻人间烟火,一个好似市井名利之徒。这无问楼的人,是不是每个都性格各异? “今天好好歇一歇,我们明日去双龙山,那里可是比这万朗城还要富贵!” 薛平山微微一笑,双龙山绝对是发财的好去处,那里不仅妖兽横行山精遍地,而且仙草繁茂。这正好应了季梧桐现在所需。 “修弓者,山精妖兽天生最怕之,我看你天生就是在山野横行的主!这城里不适合你!我在正面你在暗处甚好,甚好!”两人饭罢走在大街上,季梧桐身背长弓小心的躲闪路过的人群,看的薛平山大笑几声。 /110/110918/29354927.html 腊八寒 第二十三章 茶间碎语 薛平山带着季梧桐来到平日最爱的茶馆,这茶馆之内大多都是修仙之人,有散修,也有正统仙门的人。 “老薛来了!哪里找来的弓手?” “老薛,这小孩会使弓嘛?” “薛老哥本来在山野间就来去自如,现在有一弓手在侧,更是如虎添翼啊!” 两人坐在小桌之上,周围的修仙之人们纷纷朝薛平山打着招呼,更是对季梧桐有着很大的兴趣。 这茶馆中都是和薛平山一样的人,散修们也好正统仙门的人也罢,都需要银子,需要仙草。 他们也都明白,在山野中,能有个弓手帮衬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可惜这些年来,修弓之人少之又少。 薛平山摆摆手不想理会这些打趣的人,要了一壶茶,两份茶点后,对季梧桐说道: “别看这是个茶馆,山野中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修仙之人们有个什么喜怒哀乐。这里的消息传的最快,二楼还能买卖修仙所用之物。” 薛平山指了指通往二楼的楼梯,楼梯上人来人往,热闹的很。 “最近这界碑动荡,怕是和昆仑蓬莱有关系。” 不远处几个人围坐在一起,他们有人配剑,也有人腰间挂刀。 “可不是,这外面的路上都不太平了,我听说那边一个村里的人,被妖兽吃了个干净。” 几人的谈话声瞬间吸引了不少人侧目。显然,界碑损坏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但为何而起,大家都还在猜测。 “难不成昆仑蓬莱的正仙们还能坐视不管?” “百纳村知道吧?一柳树就在正仙庙外化作成精,怕是要天下大乱。” 参与讨论的人越来越多,那小桌子边上围的人也越来越多。 “你们正统仙门有什么说法嘛?” “能有什么说法,无非就是告诉我们,界碑已用三千年之久,崩塌也在情理之中。” 一位纠仁书院的仙士也加入到了讨论之中。 这神州大地上,本来就存在人类、山精、妖兽、水鬼。南方有猿人族,东边有龙族,北边神兽各族。他们各有其道互相争锋、连年战乱屠杀,祸乱不止。 三千年前,昆仑蓬莱两处仙地现世,封神者出现。人族四位仙修终于在封神者的指引下悟出正道。 分别开立仙门。以儒、道、法、兵为仙学理念基础。 在四位仙修的带领之下,众仙门弟子及百姓,平山精,灭妖兽,猎水鬼。四位仙修又以自己血液为引,选定轩辕一族为皇室,分下九州之地。 如此一来,神州安定,百姓安居。 四位开宗立派的仙修以及一众仙徒,在得到封神者的认可后,分别前往昆仑蓬莱两地,脱轮回之海,位列正统仙班。 而如今三千年已经过去。这些年来,飞升蓬莱昆仑的修仙之人少之又少,正统仙门飞升人数不过百位,散修门派不过十来位。近百年来,更是一位也没有。 “不会是昆仑蓬莱坍塌了吧?” 其中一个人说出这句话,这可把正在议论的火热朝天的人们着实吓了一跳。纷纷四散而去。 不过这话也并不是没有道理,毕竟昆仑和蓬莱的正仙们已经有上千年未出现过,人们和昆仑蓬莱的交集,只是寄托在那一炷炷香火之上。 “听过三千年一轮回的说法嘛?” “三千年,这神州大地就要换一个当家做主的族群。” 另一侧的议论声又响起,这三千年一轮回的说法,是一直存在于九州大地之上的,为的是让人们时刻抱有敬畏之心。 “你如何看?” 薛平山笑了笑问季梧桐,而此时的季梧桐正东盯细看,听的认真。 季梧桐摇摇头笑了笑,他可没啥看法,这些闲言碎语距离他还太过遥远,听个高兴罢了。 “听说啊,封神者已经降世了!” “什么?难不成又要重新封神?” “封神可真就意味着天下大乱了。” 议论纷纷的众人越说越起劲,就连封神者都搬了出来。 “昆仑蓬莱的正仙们想要保住自己的神位,需要的是无尽的供奉和信仰。” 季梧桐对封神者的话题不感兴趣,还不如桌上的茶点有味道。 “对。” 薛平山笑了笑,可季梧桐接下来的一句话,差点让他把嘴里的茶水喷了出来, “山精妖兽,也能提供无尽的供奉和信仰吧?” 季梧桐这话刚出,薛平山就将季梧桐的嘴巴赶紧捂住,这小祖宗的嘴里,时不时就蹦出来一句大逆不道的话。 那昆仑和蓬莱的正仙们,当年可都是和山精妖兽们等异族浴血奋战的神明,怎么可能接受那等供奉。 被捂住嘴的季梧桐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这话的可怕之处,但刚刚下意识脱口而出时,自己明显是感觉到胸中那一片心境的作怪。 “老魏,双龙山最近怎么样了?” 薛平山转头朝着不远处喊去,那桌边坐着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人。这人可是去双龙山的常客。 “多了三只商羊,那玩意可真值钱,就是不好惹!” 老魏说着,语气之间还有些懊恼。想来他已经和那三只商羊打过照面了。 商羊,四丹妖兽。那是一种只有一只爪子的单足大鸟,全身褐色羽毛,个头和成年人差不多。这种妖兽不仅能招来大雨,还能托着人飞行百里。 “我们去会会那商羊?” 薛平山两眼放光,这商羊他在三年前见到过一次,可惜未能捕获。 “三只四丹妖兽....我们俩恐怕。” 季梧桐心中有些嘀翻咕,三只商羊的战力恐怕比那祸斗还要高上一截。 “怕什么?强才有趣嘞,要是尽捉些阿猫阿狗的多无趣。再说了,那商羊的妖丹,只需三颗,你就能还清债务。” 薛平山已经打定了主意,势要和那商羊斗一斗。季梧桐说不来什么是有趣,什么是无趣,但一听到能还清债务,瞬间下定决心。 两人商讨完毕,薛平山和旁边的人打趣聊天,坐在一旁的季梧桐却有些心神不宁。 刚才那句大逆不道的话,明显是心境驱使,在加上当日自己在心境中起了弑神之心。一种不安的预感越来越重。 这心境之事,讲给薛平山是无用的。只能见到红鸢一问究竟,毕竟红鸢熟识姜老头,想来能说出一二。 /110/110918/29354928.html 腊八寒 第二十四章 将夜 这难得的闲暇午后,薛平山和季梧桐两人在茶馆里悠哉度过。 临近傍晚,路边的烧鸡铺传来阵阵香味,薛平山提上两只烧鸡,和季梧桐往家里走去。 推开小院大门,大白懒散的趴在地上轻轻的挥着前蹄,定睛一看,大白身边躺了一只向猫一样的小妖兽,晃着那雪白的大尾巴和大白玩耍。 “这是腓腓,一般都在屋里犯懒。看来你这马儿确实不一般。”将两只烧鸡放在院中桌上,薛平山笑呵呵的说着。 腓腓虽然是三丹妖兽,性格却温顺粘人,世人都说养腓腓能够排解烦忧。这是一种少见而又名贵的祥兽。 这腓腓能和一直矮脚白马打成一片,可见大白的不同之处。要按照往常,腓腓见了旁的马匹早就避而远之。 两只烧鸡的香味瞬间遍布了整个小院,日头西下,将这院中草木侵染成橘黄色。 季梧桐看着桌上的两只烧鸡,心中嘀咕,自己也应该备下一个江淮春那样的小本,这样欠了什么都可记得清清楚楚。 可是现在的季梧桐还不明白,有些账能记在本子里,有些账只能记在心里。 “你为何不带着江淮春去山野?” 想起江淮春,季梧桐早上看江淮春和薛平山的关系很熟。 “山野间的妖兽,可比城外的路人危险多了。他很少抢夺你这样的主儿。”薛平山撕下一直鸡腿,大快朵颐起来。 “可偷抢自始至终不是正途,为何不劝劝他?”季梧桐问到。 “他打小父母双亡,无人管教,能到活到今天已是不易。城外抢劫不成,只要不害命!无非是挨一顿打,或者是送报官府挨一顿板子。在野外被妖兽盯上,可不是挨一顿板子那么轻松。” 薛平山口气平和,不像是季梧桐那般,觉得江淮春活的可怜。 “真正可怜的是你我这般人,有人教会我们做事清白,为人磊落,却没人教我们怎么活下去。所以我们只能用所谓的清高去山野里搏命换钱。” 薛平山说着抹了一把嘴角油腻,他也知道偷抢是苟且之事,那能如何?是自己大发善心将江淮春养在家中?还是废了江淮春仙根让其彻底流浪街头?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善恶自做,结果自受。”薛平山叹了一口气,自觉无权审判像江淮春这样的人。 小院中有三间房,里面都收拾的干净整洁,季梧桐选择睡在靠池塘的那间房里。 一夜过罢,好觉一场。两人带上干粮,往万朗城外走去,今日天色晴朗,山野的雪彻底消失的干净。 春山又走人间路,少年有志胜春风。 季梧桐回望繁华城头处。两月余,他要在这万朗城中留下自己的一方小天地,才不负姜老头那句:好男儿志在四方。 腰间的箭袋里,今日只剩下银色红色两根箭矢,其余箭矢都被季梧桐在房内安置妥当,虽然木棍已经无用,但那也是爹的一片心意。 双龙山距离万朗城约莫两百里地,两人出了万朗城,薛平山并没有选择走捷路,他在前御空,季梧桐在后跟上潜游。二人一直顺着主路前行。 自从第二根红色箭矢出现后,季梧桐身上的仙力暴涨了一大截,潜游个四五十里地现在已经不成问题。 “这里和前面的界碑,应当是又有问题了。” 薛平山回到地上,御空而行的他比季梧桐要看的远。 “薛大哥,你看这脚印,应该是巨蝼。” 季梧桐蹲在地上,和薛平山在一起待的越久,对山野中的事就看的越仔细。 渐融的雪水让路上的土质十分松软,地面上多了一条条杂乱的脚印,这脚印清晰可见一浅一深,应该是两足的妖兽留下的。 巨蝼是一种两丹凶兽,其大小半人高,人面蚁身,两足长短不一,故而留下的脚印深浅不同。 薛平山笑了笑点点头,这脚印一直延伸到路的尽头。巨蝼的战斗力不高,但是往往都是几十只聚在一起,这种妖兽长年以深山中的树根为食,也有传言,他们喜食人脑,怕火。 已到午时,太阳正在头顶,身上却传来阵阵寒意。 “去高河村吧,那里离双龙山不过三十里地。”薛平山犹豫良久,在心中盘算了半天才说出自己的打算。 即便今天赶到了双龙山也将近迟暮,妖兽在夜色中的战斗力,要比白天高上不少。 但是自己提到的高河村,他也不敢保证那里是太平之地。 自从界碑出现问题,别说是薛平山。这九州之上的人都是一头雾水,他们已经将近三千年没经历过这种出了门处处都是凶险的日子,界碑就代表着一方平安。 这最近不过是路上和一些小村子里的界碑坍塌,倘若有一天像万朗城那样的大城,界碑也出现了问题,后果难以想象。 高河村所处河谷两侧,依山而建。潜游在树林间的季梧桐还没看见村子,就能隐约听到河水的流淌声。 可就在自己临出树林之时,箭袋中银色那根箭矢颤了一颤,让季梧桐立马停下了前行的脚步。 前面不远处,御空的薛平山也落在地上,轻手轻脚的俯下身往前观望着。果然,前面不远处的高河村的确不太平了。 季梧桐轻手轻脚的穿过最后一片扰人视线的草木,远方河谷处的高河村全貌引入眼帘。 两人刚才放弃了沿着主路前进,而是在山野中抄近道。 在山野中御空也好,潜游也罢,行速都会慢些,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钻出什么东西来。 此时日光偏西,想来再有两三个时辰,太阳便要西落。 河谷两侧一排排房屋被阳光附上一层橙黄,虽然看着暖意一片,可诡异的是,村里没有一家是飘着炊烟的。 就在这一片看上去祥和的夕阳之下,整个村子毫无生机可言,也看不到一个人影。 “这股血腥,恐怕村里.....” 季梧桐并没有将下一句话说出来,一阵邪风掠过鼻尖。季梧桐嗅到了一股浓重的气味。 他不像是薛平山长年在外闻惯了这股子血腥,对血腥味十分敏感。 头上一片黑云被风送到西边,将阳光遮住。河谷陷入一片昏暗之中,那一抹抹灰白是村内错落的房屋,它们寂静无声。 薛平山一直盯着远处的高河村,久久没有开口。这些村子,是他们这种混在山野间的人最好的避风港湾,也是他们无数记忆碎片的来源。 高河村他来过无数次,这里的酒水清冽,这里的村民们也都健谈。 有好几次被村里的几位大爷留下拼酒,喝醉了躺在河边听小河唱曲儿,看星辰起舞。村里的大爷说,这是他们村最文雅的事了。 被黑云挡住的天空,再无一点要恢复明亮的起色。薛平山不知道,这是高河村的将夜,还是九州大地的将夜。 /110/110918/29354929.html 腊八寒 第二十五章 杀绝 忽然一声婴儿的哭啼响彻整个静谧的高河村,仿佛要撕破了那一片昏暗和死寂。 接连而至的嚎啕声此起彼伏,河谷间回声阵阵,原来是村内不止一个婴儿。 村外的季梧桐和薛平山再也耐不住性子,哪怕他高河村内今日有九丹妖兽,两人也要去闯一闯。 薛平山高高跃起御空寻着哭啼声去,季梧桐则低身潜游,循着村中小路前行。 季梧桐越往村里深处走,鼻间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重,翻进一座院墙,满地的狼藉混着血迹。 这院子里屋门大敞,窗页尽碎,往屋里走去,一男一女躺在地上,脑袋已经不忍直视。 是巨蝼无疑。 季梧桐纳闷,这九州大地之上,哪怕是再小的村落,也会有一两位仙士。 巨蝼区区一种二丹妖兽,怎么可能让这不算小的高河村毫无还手之力? 银月初露于山头,季梧桐往薛平山去的方向靠过去。 逐渐耳边一阵阵孩童声和叹息声飘入耳朵,季梧桐停在高河村的界碑前。 这界碑何止是丧失了仙力,已经变成了一堆不起眼的碎石。 界碑后是一间庙宇,上面写着:天启将军庙。 这天启将军庙看起来并没有遭受到妖兽的侵袭,这里是村里最后一片净土吗? 听到薛平山的讲话声,季梧桐来到庙内。 六个大着肚子的孕妇,十几个七八岁的孩童,四个娘亲抱着自己怀中嗷嗷待哺的婴儿。 这是高河村如今仅存的人,其余人全部丧命于巨蝼的利爪尖牙之下。 薛平山手中的砍山刀随着手臂阵阵颤动,心中恨不得将这些巨蝼生吞活剥。 这些蝼蚁早就不是二丹妖兽,听几个孕妇讲到,差不多有三十只巨蝼,个个能言人语。 高河村五位仙士连带七八位仙童全部丧命,根本敌不过那群巨蝼。 “我们恐怕不是对手。” 季梧桐望着这庙内的一众妇孺摇头,天启将军的神像在摇摇欲坠的烛光中屹立不动。 全村青壮老人全部成了巨蝼口中美味,为何独独留下这些孕妇和孩子? “那些怪物说,等我们长大就可以见到爹爹了!” 一个黄口小儿说话天真,手上拿的野果,竟然是巨蝼所给。 “那帮畜生把这里当成了圈养之地!” 薛平山望着神像咬牙切齿,这些正仙难道就看不到吗? 妖兽们又回来了!就像三千年前一样,他们要将人族当成果腹之物。 三千年前,天启将军一杆神枪杀的百万妖兽大军四散而逃。 而今日,这群手无寸铁,家破人亡的妇孺们,就跪在这神像前啊! 季梧桐虽嘴上说不敌,但也没有置之不顾的心思。 “要杀就得出其不意,得杀干净!” 季梧桐手中紧紧捏着银色箭矢,薛平山从未见过拥有如此浓重杀气的季梧桐。 按照孩子和妇人们的说法,高河村沦陷已经有三天了。 这三天来,每天晚上巨蝼的头领都会来这庙中,不仅会带来食物,还会恭敬的参拜神像。 薛平山听闻面色越来越凝重,他看向季梧桐,想起了昨天季梧桐那句大逆不道的话。 两人眼神交汇,心中一股股寒意升起。 “来了!” 薛平山轻哼一声,感受到了百步之外妖兽的动静,躲到了神像店殿最角落的柱子后面。 随手将一颗丹药扔到了季梧桐手中。这是一种神奇的丹药,名为避气丹。 这丹药大多用来在野外躲避妖兽的追袭,金贵得很,价值不菲。 季梧桐一口吞下丹药,轻轻一跃来到神像一旁,斜瞟了一眼那神像,闪身躲到了神像之后。 庙外一阵“啪嗒啪嗒”的骚乱声,这脚步一轻一重往神像殿而来。 “吱呀” 庙门被一把推开,一阵冷风钻过后颈。 娘亲们纷纷捂住怀中孩子们的眼睛,稍大些的孩童们面色发白,退到角落里瑟瑟发抖。 季梧桐小心的漏出一只眼睛看去,进来的有三只巨蝼。 为首的那只巨蝼已经能化作人形,佝偻的身上裹着一件白色大褂,脸上黑色绒毛密布,兽脸清晰可辨。 两根啮齿漏在嘴角,头顶上是一顶草帽,草帽上破两洞,两根黑黝黝的触角不断晃动。 后面两只巨蝼境界要差一些,虽然身上也裹着花花绿绿的布条,但还不能化人形。 为首的巨蝼左右打量了一圈,往神像前走来,季梧桐赶紧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将两根弓箭全部搭在弦上,这是自己很少用的一种弓法。 曾经被姜老头称作神来之笔,被学堂先生称作好高骛远。 巨蝼走到神像面前,先是恭敬的拜了三拜,后又扭动着身躯跪在地上,从白褂里掏出三根清香,又叩了三叩,才将清香引燃,插入了香炉之中。 “天启将军在上,我巨蝼一族心诚许愿,愿将军保佑我族兴旺,我族也必将侍奉将军永世!” 白褂巨蝼话罢,后面两只巨蝼有模有样的学着叩拜之礼。 “你们今日就得绝代!何来永世!” 神像后话声和箭矢齐发,两根箭矢如鬼魅一般射向后面两只巨蝼。 两只还在虔诚叩拜的巨蝼根本躲不过箭矢追命,箭矢洞穿了那吊在外面的眼球,狠狠将两只巨蝼钉在墙上,可见季梧桐力道之大。 “何……” 白褂巨蝼的两根触须瞬间竖起,神像后的季梧桐一跃而出,佯装拉弓要射。 此时季梧桐箭袋早已经空空如也,不过是骗过巨蝼,踹开庙门往外去。 这里全是妇孺幼儿,季梧桐肯定是要将这白褂巨蝼引出去。 季梧桐翻身刚出,白褂巨蝼紧跟其后,而他想不到的是,自己身后还有一个花信境的薛平山。 妖兽的本能反应总是比人类要敏捷,还在空中翻腾的白褂巨蝼,头上触角忽然一缩,躲过了追身的刀气。 薛平山人在神像殿内,看了看挂在墙上的两只巨蝼还在挣扎,直接一刀了结干净。 待薛平山缓缓走出殿外,将那两扇木门紧紧关死。 神像殿外,二十多只巨蝼虎视眈眈。这院子并不大,季梧桐不好施展。 巨蝼们也明白,季梧桐要比薛平山好对付,抓牙舞爪的蜂拥而上。 薛平山刀气平挥,怒斩在后,本要将季梧桐撕碎的巨蝼们纷纷躲闪。 也就在这一瞬间,季梧桐踏步而起,彻底消失在一片黑暗里。 “在天启将军庙内如此大闹!实在大不敬!” 白褂巨蝼转头恶狠狠的看着薛平山,又朝着神像殿拜了拜。 “将你们杀绝!就是对天启将军最大的敬。” 清月寒刀疾风起,两道瞬起的飓风在刀刃间越化越大。 不远处的树杈中,季梧桐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伸手摸了摸箭袋,两只箭矢一根不少。 /110/110918/29354930.html 腊八寒 第二十六章 再悟 两道飓风与刀气化作夺命锋刃,巨蝼们却没有一丝惧怕,眼看将要薛平山团团围住。 破空之声再次响起,一道银色流星穿过黑暗,将冲在最前面的巨蝼瞬间射杀。 白褂巨蝼抬手,看着箭矢所来的方向指了指,一群巨蝼发疯一般的往季梧桐方向奔去。 这神像殿前,只留下了薛平山和白褂巨蝼。 季梧桐暗道不好,转身潜游往村子的另一头去。那一间间房屋和院墙,能让他和这群巨蝼周旋一番。 “大不敬之人应被斩去头颅,奉在天启将军神像前,以做请罪!” 白褂巨蝼挡住想要御空的薛平山,在它看来,季梧桐不过是块餐后茶点,而这挥刀的大汉才是真正的盘中大餐。 “今夜我这小兄弟若是少一根头发丝,我薛平山保证你巨蝼一族会在这九州大地上消失!” 清晖也躲熊熊火,尘埃尽碎寒刃上。薛平山看了一眼远处黑暗的矮墙高院,砍山刀只往白褂巨蝼面门上去。 潜游的季梧桐听着身后的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并没有着急翻入眼前的院墙,轻轻一跃来到院外的歪脖子树上。 这树上枝干错乱且繁密,恰好能躲在其中。 五只巨蝼追到树下,树影密布间,它们并没有发现树上的季梧桐。三只往院内走去,两只留在原地东张西望。 季梧桐故技重施,两只守在原地的巨蝼应身倒地,季梧桐暗自赞叹,这避气丹真是妙。 巨蝼们闻不到任何季梧桐的气息,只能靠着眼睛追寻。和修弓者比视力,哪怕是妖兽也难以比拟。 季梧桐在三年前,就已经能借着湖边微弱的火光,看清湖对岸树杈上的鸟窝,这让他和姜老头吃了不少新鲜的鸟蛋。 三只巨蝼听到院外的响动追赶出来,头上的树杈微微一晃,季梧桐已经往另一个方向潜游而去。 俯身钻入另一座院子中,侧耳静听。东边四只渐近,西边是刚追来的三只,南边四五只渐行渐远。 季梧桐两耳轻轻一动,习惯了巨蝼的脚步声后,这周围三十米之内,所有巨蝼的动静他都听的一清二楚。 隐匿、听声、换位。这是修弓者的必备技能。 在仁和镇外的那片湖边,季梧桐已经练习了无数次。只是这世间已经太久没有修弓之人,这些技能也被世人遗忘。 暗夜夺命箭,闻声不闻人。 两根箭矢再次神奇的出现在箭袋,季梧桐心中踏实不少。轻步来到房间内,一个老人的尸体趴在桌上,里屋是一个老妇人的尸体趴在炕边。 季梧桐环顾,一步躲进了墙边的衣柜中。这间屋子不大,差不多只能容下三只巨蝼。 这些巨蝼都是已经通了灵智的,拢共七只全部涌进了院内,这一次它们更加谨慎了些, 七只巨蝼捡起院中的石块,一一将这屋子的窗户纸全部打碎,在外面不断的变换着角度望着屋内的情况。 季梧桐心里明白,必须在这院子中将这七只巨蝼全部了结。 如若不然,这院子不大,又是四面高墙,自己必须翻身而出,但巨蝼们只需轻轻一跃。 这院子中一共三间屋子,巨蝼们开始逐个查看,三只站在院中,仔细的在盯着每间屋子。剩下的四只则是进到屋子内查看。 躲在衣柜中的季梧桐屏息而待。终于,仅一张木板相隔,季梧桐清晰的感受到了两只蝼蚁在自己两步之内,还有两只没进这套屋。 姜老伯,保佑我吧! 季梧桐深吸一口气紧紧的捏着两根箭矢,忽的从衣柜中一跃而出,两根箭矢狠狠刺进两只巨蝼的脑袋,又瞬间拔出搭在弓上。 还没等剩下的两只巨蝼扯开套屋的门帘,门帘就被射出的两根箭矢撕裂开来,四只巨蝼瞬间没了声息。 季梧桐一脚踹开了已经身亡还未倒地的一只巨蝼,直奔门外去。刚出门外,三只巨蝼便凶猛而至。 季梧桐知道躲不过去了,但依旧将弓拉满,就要松弦之时,拉弦的指尖一股暖意突如其来。 两根箭矢赫然已在弓弦之上,季梧桐赌对了。 听姜老头讲过:修弓者最强,强在拉弓必有箭,拉弓箭必回。就是这么一句看上去天方夜谭的话,季梧桐还是选择相信了姜老头。 两只巨蝼被射中后,一股强大的仙力将其从空中推开,季梧桐在此间找到了一丝丝缝隙,两脚蹬地躲过了最后一只巨蝼的利爪,翻身来到一侧。 两只巨蝼狠狠摔在地上,在地上打了几滚后了无生息。 “噗” 好似火烛熄灭,两根插在巨蝼身上的箭矢瞬间化成一缕轻烟消失不见,季梧桐腰间的箭袋晃了晃,两根箭矢依旧如初出现在里面。 对面的巨蝼亲眼所见这一切,不敢再轻举妄动。不知道是这定根境的小仙童不一般,还是修弓者本就不一般。 季梧桐想再次逃离这小院,换位再做打算。却不曾想这些巨蝼反应如此之快,对面的高墙之上,巨蝼们已经赶到。 对面三十只明黄色眼睛,拢共十五只巨蝼。身后是房屋一间,此时如果再退,季梧桐怕是刚行潜游之姿,后背就会多上无数条血口子。 哪怕一对十五,季梧桐还是将大弓立起,上顶天下立地,弯弓而待。 他不打算再后退一步了,就这些大蝼蚁,就在这屋前,就在这院中, 但看弯弓揽月少年郎,神鬼妖精谁能进半寸? 巨蝼们纷纷面面相觑,同类的尸体就在眼前,皆是一箭毙命。季梧桐射出的箭矢之快,根本没有躲闪的余地。 院中仅剩下的那只蝼蚁刚刚抬了一下爪子,银色弓箭瞬间暴喝而来,刹那间这院中又多了一只躺在地上的巨蝼。 这就是人和兽的区别,兽在临危之际只懂的慌乱逃窜,而人在被逼的退不可退之时,会选择背水一战。 季梧桐刚才赌了一把,现在就看巨蝼们敢不敢赌。赌季梧桐两箭同出的瞬间,它们能在那一息之间将季梧桐咬碎。 两只巨蝼还是先动了,从墙上一跃而下。两根箭矢趁着月光正盛其飞速一般,眨眼间没入那两只巨蝼的脑袋中,落在地上已是死物两个。 两只巨蝼被射中的瞬间,墙上十三只巨蝼在同一瞬间张开锋利的双爪向季梧桐扑咬而来。 那一个个凶残滔天的身影在月光的照映下,如同一张黑网落在季梧桐头上。 弦在手中,弓在胸前,一道金光从季梧桐胸膛窜了出来,瞬间落在弓弦之上。 风起虎啸月隐晖,风藏云散弯弓鸣,季梧桐的心境中一阵细雨飘来,手中再添一箭。 一道金光平地而起追苍穹,凡触碰者皆引火自焚。这道金色的火焰照亮了整个河谷,高河村上空一道流星升起。 在天启将军庙前,白褂巨蝼的还在苦苦支撑,不知为何,这花信境的薛平山越战越勇,其身上爆发的仙力越来越强大。 薛平山望着那道金色流星大喝一声,心中爽快!季梧桐安然无事便好。手中砍山刀更是凶猛凌厉了些。 “这何时出现个神射?” 村外来了三五人,领头的那位年轻人眯着眼睛看着那道季梧桐射出的流星。手中拂尘一挥,御空而起往村里去。 季梧桐吸了吸鼻子,满院都是这股子腥臭的味道,这些巨蝼无疑都被刚才那一箭烧的焦黑。 抖了抖弓上的尘土,季梧桐只觉全身酸痛难支,刚才一箭已经耗尽了体内所有仙力,只好拖着脚步往天启将军庙的方向走去。 /110/110918/29354931.html 腊八寒 第二十七章 故难舍 天启将军庙前,一道刀气横斩而过,白褂巨蝼身上的褂子已经是破烂不堪,这一刀勉强躲开,后面的墙上在被刀气碰到的一瞬间倒塌在地上。 能化作人形的妖兽,往往会在临危之际化为原型,白褂巨蝼低声嘶吼着,趴在地上的身体逐渐膨胀起来。 这最后一只巨蝼原型已露,足有两米大的巨蝼匍匐在地上,头上的两根触角在地面上胡乱的扫荡着,掀起不少碎石。 “我巨蝼一族千年来诚心敬拜正仙,从未有一日敢怠慢。终是在正仙眷顾下,开了灵智,破了丹修。今日若交代在这里,不甘!不甘!!” 巨蝼的暴怒之声响彻整个村子,两颗啮齿在嘴边不断蠕动,下一刻直冲向薛平山。 化作原型的巨蝼显出了自己的真正实力,一个二丹凶兽,竟然是破丹修到五丹之上,甚至已经能感受和六丹妖兽差不多的实力。 巨蝼两颗啮齿下喷出一团血雾,天启将军庙忽然陷入一片迷雾之中。 “那便让你死个心甘情愿!” 迷雾中传来薛平山的暴喝,砍山刀刀尖仿佛戳破了一道口子,随着口子越来越大,迷雾不在像刚才那般浓重,逐渐四散开来。 这一刀过后,巨蝼一根啮齿已经断裂,浑浊的血液从它口中流出,身上哪里还有褂子,只剩下几根布条。 “你不是花信境!” 巨蝼当然心有不甘,两根触角朝天而立,似乎还有跃跃欲试之态。 “还花信境。他要是拿起剑来,你早就被刺的满身是窟窿了!” 远处黑暗中,拿着拂尘的年轻人身着青袍缓步走来,对着薛平山微微一笑。 “哈哈!让自在兄弟看笑话了!”薛平山哈哈大笑,横刀而立。来的这年轻人比自己小几岁,名叫孙自在。 “薛老哥以花信境和这破界巨蝼斗,还能重伤它,实在是让兄弟开了眼!” 孙自在说话间拂尘轻轻往空中一扬,三道仙光瞬间击中那巨蝼,巨蝼再无喘息之机,被仙光击碎成几节。 迟迟赶来的季梧桐刚到这将军庙前,看到已经被击碎了巨蝼长出了一口气,瘫坐在原地。 “他是刚才的神射?”孙自在挑了挑眉毛,刚才那道流光不会是这小仙童射出来吧? “这我小兄弟.....哪有什么神射。估计是让他给蒙到了!”薛平山看了一眼坐在地上喘着粗气的季梧桐,转脸笑着就开始往别处扯。 听到外面两人还是闲聊,神像殿内的妇孺们推开了门。孙自在这才知道,高河村只剩下了这些人。 “随我们回万朗城去,我们函谷山在万朗城城外还有一片闲地,可以保你们生活无忧。” 与孙自在同行的师兄看着这些妇孺眼中满是怜悯,道家总是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的。 除了几位孕妇行动不便外,其余人纷纷跪在地上以谢救命之恩。娘亲怀中婴儿咿咿呀呀的叫闹着,那几个稍大些的孩童脸上挂着泪珠。 女人和孩童们都明白,今日若是一走,或许以后再也不会有那清冽的高河村美酒,再也没有高河村这么一说了。 一个抱着孩子的娘亲缓缓起身来,摸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道:“姐儿几个还不回家去拾掇拾掇,这几天,怕是家里乱作一团了。” 努力的笑了笑后,眼眶泛红的她抱着孩子往村里走去,留在原地的女人们,仿佛都知道了她的心思。 再拜再谢后,一个个孩童、孕妇、娘亲也都离开了这将军庙,往自己的家里走去。不一会,村子里升起阵阵炊烟,一点点烛火照亮了黑暗中的高河村。 这里是他们的家,这里是他们的根,倘若他们跟着函谷山的仙家去了万朗城,他们就变成了真的无根之人。 季梧桐看着身边一个个村民们离开,函谷山的仙士本想叫回他们。 村子里已经尸横遍野,狼藉之地。可望着远处一家家灯火亮起的院子,也望着那些再也不会出现灯火的院子。 高河村的根还在,只要下一代还在,高河村就一直都在。 最后走的那位娘亲笑着说道:哪也不去,等孩子们长大,请各位来高河村喝酒。 那位妇人说罢,望着那几个在黑暗中奔跑回家的孩童,欣慰的笑了。 “你们怎么才来?” 薛平山看着眼前火光。刚才他们几人将巨蝼的尸骸全部聚集到村口,将这些吃人的恶魔烧了个干净。 孙自在顿了顿答道:不止是一个高河村。 仅仅这一句话,薛平山的心情降到了谷底。按理来说,高河村离万朗城不远,且万朗城内正统仙门众多。 例如孙自在所在的道家函谷山,整个仙门的总地就在万朗城内。 还有孟轩所在的儒家纠仁书院分院,兵家千机台分地,道家九华阁分阁。 哪怕是拥有这么多仙门之地的万朗城,在长宁王的领地之内,人手都已经不够,可见这九州大地上已经是乱作一团。 “真要将这些人留在村子里嘛?” 季梧桐望着远处将军庙的方仙,界碑已经坍塌,这里时刻都有被妖兽侵袭的可能。 “这两日我们会留在这里,将界碑重新树立,然后注满仙力。” 孙自在想了想开口,这是近来界碑崩塌后,一众正统仙门商量出来的唯一对策。 一场恶战终于了结,薛平山和季梧桐选了一家靠近村口的院子,打算先在这院子中将就一宿。 “想家了。”季梧桐躺在院子里望着漫天繁星,想起了小时候。 以前在家中,娘总是陪着他看星星,数星星。爹偶尔有时候也会陪他看星星,可看着看着,就打起鼾来。 “仁和镇有万融书院的分院,你大可不必担心。”薛平山宽慰着季梧桐。 季梧桐倒不是很担心仁和镇出事,虽然仁和镇不大,但也有李嗣翰家或者是夏家那样的大世家,就夏家一家中的仙士就比这高河村多。 只是想家而已,也许是看到了那一盏盏在狼藉中亮起的灯火,也许是看到了一个个回家时义无反顾的身影。 说不上留乡之人过的好,还是离乡之人过得好。 人这一辈子对自己的故乡总是有所失望,在下定决心离开之后,却又总是心心念念回头来看。 牵挂的也许不是人亦不是事,是自己成长的点点滴滴。 天下离乡之人,总是会怀念家乡。或许是为了一个好前程,再也不会回去。又或许就像时光一样,再也回不去。 /110/110918/29354932.html 腊八寒 第二十八章 藏拙 摸着爹亲手做的弓,季梧桐有些发呆的望着箭袋里的三根箭矢。如今又多了一根金色箭矢,在夜色中也显得十分耀眼。 “薛老哥,你晓得这是什么情况嘛?” 季梧桐拿起箭袋里的三根箭打量了半天,如今也就只有薛平山能帮他一起想想。 “嘿,算是走南闯北许多年了,你这箭我捉摸不透。” 薛平山接过季梧桐递过来的箭矢,“噗”的一声,飘过三缕轻烟,手中已是空空如也。 九州大地之上,仙器对于修仙之人来说十分重要。 季梧桐的发小李嗣翰,他手中的那把剑便是普通仙石寒钢铸造。薛平山的砍山刀更高上一阶,是由含灵仙石打造的。 仙石也分高低品阶,由低往高分为:普通仙石、含灵仙石、铸魂仙石、天宝仙石。 薛平山自认为见识过不少仙石铸成的仙器,可这三根箭矢却不像是任何一种仙石所打造的。 “这根金箭刚才烧惨了那些巨蝼。” 季梧桐无奈一笑,金色箭矢被握在手里。这箭矢只有在他手里的时候,不会化作轻烟。 “刚才那一箭,已有神射只姿。你万万不能让旁人知道。这三根箭矢只怕与你的仙根和心境有关。” 薛平山想起刚才的金色流星,神色中多了几分凝重。区区两颗祸斗妖丹,就让季梧桐在万朗城外招来了江淮春等人。 倘若让旁人知道这三根箭矢的由来和奇妙,即便是无问楼罩着,也会有很多麻烦接踵而至。 一旦被人发现这箭矢不能被他人所用,只会跟着季梧桐。怕是这小仙童的仙根都会被连根夺走。 “我原本只想找个官差或者是仙门的铁饭碗。赡养爹娘,安稳度日。姜老头诓我!” 季梧桐心中的那份不安感越来越强烈,在一个小小仙童身上种下一份这么大的造化,无疑是将一个小仙童推向风口浪尖。 “那姜老头,怕是比你想象的要强大许多。” 薛平山感慨,这些年来见过不少奇人异事,觉得见过些世面。却没想到依旧是山外有山,楼外楼。 “早些睡!明日我们进双龙山。”薛平山轻轻挥袖,院中再无灯火。 一夜无话,天边一抹嫣红刚刚染上几片薄云,薛平山便叫醒了季梧桐。趁着天色还早,两人已经上路。 薛平山虽然嘴上没说,但季梧桐能感知到,今日的薛平山似乎十分着急的赶路。 临近午时,御空前行的薛平山拖着季梧桐,两人眼前一座座连绵起伏的高山,最高两座山峰的中间,有一云雾缭绕的峡谷。 一条蜿蜒小路顺着峡谷中去,路边是郁郁葱葱,这里的野花绽放的格外早。身处一片花香之中,季梧桐跟着薛平山大步往里走去。 越走越深,花香逐渐被一阵阵茶香掩盖,前方弯路处竟出现两间瓦房,在这一片花丛中,别有一番风景。 瓦房前种着一片小菜地,门头上挂着一个“茶”字吊旗。 “哟?我当时谁呢!我还以为有些人死在这荒郊野外,早就烂了心肺!” 房前一女子叉腰而立,手上一把蒲扇,扇动着茶壶下的火苗不断摇曳,茶香也更浓烈了些。这女子长的清秀,打扮的更是干练。 一身樱红色短袍,脑后的秀发高高盘起,一双丹凤眼眼里透着一股子精明。双袖高高挽起,看样子她就是这茶铺子的老板娘。 女子这话显然不会是说给季梧桐听的,朝着薛平山翻了一个白眼,自顾自的忙起手中的活。 薛平山那张黝黑粗糙的大脸上少见浮起一片红色,嘿嘿笑了两声,终于放缓了自己的脚步,往茶铺子那边走去。 “樱娘的茶好喝,我薛平山死前还要惦记一口呢。” 薛平山搓着自己的双手蹲在火炉边,竟是一幅乖巧模样往里面添了一把柴火。 “起开!起开!!没看老娘这茶都要煮沸了!”樱娘推推搡搡将薛平山赶到一边,仔细打量起站在一边的季梧桐。 “小家伙长的清秀,还是无问楼的小哥。到底是比有些老东西看着馋人!” 樱娘突如其来的一个眉眼让季梧桐有些不知所措,往后退了几步。 “嘿,你这话说的,老东西味道十足呢!”薛平山对着季梧桐鬼笑,转眼接着凑到樱娘身边。 “还在外面外面混,天下大乱了知道不?” 樱娘看着薛平山死皮赖脸的模样,用腰前的围裙擦了擦手,端上刚煮好的香茶让两人坐在了屋前。 “高河村被屠了!” 薛平山吹了吹杯中热茶,缓缓向樱娘道来。 “造孽,真是造孽。眼看这双龙山还算太平,别被那群不知天高的混子拖下水了。” 樱娘听闻高河村的事,眉眼渐低。 路边的花丛忽然一阵阵骚动,季梧桐这些日子已经习惯了突如其来的危险,银色弓箭微微一颤,顺势已经拉弓而起,银光就在弓上。 薛平山倒是不像往日一般机敏,笑呵呵的拍了拍季梧桐的肩膀,示意无碍。 “是哪个混账来扰老娘的清净?滚出来回话!” 樱娘撇了一眼有动静的花丛,指尖在空中微微一划,立在棚边的菜刀瞬间飞了过去。 季梧桐看着在空中旋转的菜刀一愣,将自己的大弓放下。 就这出手的速度和菜刀在空气中划出的隐隐仙力,这樱娘怕是比薛平山还要强上些。 “小家伙,别人还没露脸呢,你就先交底了。这可不好!” 樱娘压根连花丛那边正眼看都没看,转头宛然一笑,将季梧桐面前的茶杯添满,又瞄了一眼季梧桐手中的银色箭矢。 “有什么说法吗?我看不透。” 薛平山顺着樱娘的眼神也看了一眼那银色箭矢,他没有将季梧桐弓箭之事全盘拖出,但也丝毫没有让季梧桐隐藏的意思。 季梧桐想来这樱娘和薛平山可不是普通朋友关系,就冲那樱娘刚才那酸溜溜的话和薛平山红了的老脸,也能猜出一二。 樱娘嘴角轻轻一扬,并没有答话。手上那蒲扇在空中轻轻挥了两下,霎时间一缕劲风扑向那边花丛,花丛瞬间被那缕风吹的东倒西歪。 “樱娘,少爷....少爷让您回去一趟。” 花丛中是一直灰色老狐狸,大尾巴耷拉在地上,显然是怕樱娘责怪。季梧桐仔细数了数,这狐狸已经是五条尾巴,实力在六丹左右。 樱娘一声滚,那灰色老狐狸将扔出去的菜刀小心翼翼的放在路边,麻溜的钻进了花丛不见身影。 “看不透不要紧,会藏拙才要紧!”樱娘慢里斯条的摇着手中的蒲扇,朝着季梧桐挤了挤眼睛。 刚才那蒲扇的威力季梧桐瞧得清楚。第一眼看见樱娘时,季梧桐还以为这樱娘是个仙士级。 两招过罢,一个仙差级的人物竟然就坐在自己的对面,和薛平山眉来眼去。 “谢谢樱娘。” 季梧桐咧开嘴笑了笑,朝着风姿曼妙的樱娘恭恭敬敬的做辑。 “哟!瞧这小嘴甜的。” 笑盈盈的樱娘脸上开了花,用蒲扇害羞的挡了挡,还不忘再给木讷的老东西薛平山一个白眼。 /110/110918/29354933.html 腊八寒 第二十九章 不由己 “老薛!老薛!!” 那条延伸的山谷之中的小路上,忽然传来一声声呼喊。 远远望去,来的人一袭白袍之上,青纱袅袅。左手端着一坛美酒,右手是一卷书简。 颇有一股书生气质。 走近来看,这男子生的眉清目秀,肤白如玉,很少见有男人长的如此秀气。 “老薛,这酒去年我就替你留下了。你今日才来!” 男人毫不客气,将手中书简往桌上一丢,一屁股坐在了薛平山身边。 “我以为你没手没脚,还专程让老灰子叫我给您这个大少爷回话呢!” 樱娘白了一眼坐在桌边的男子,虽然嘴上没一句好话,却往灶台边走去。 山谷清雅,漫山野花,舍前香茶。好酒必是要有好菜配。 “嘿,我这妹妹。” 男人也不生气,一阵阵炊烟飘起,三道下酒菜被樱娘摆上了桌。 “这位是无问楼的……?” 男人打量了一眼季梧桐,抱拳问到。 季梧桐报了大名,也知道了男人的名号——花郎。 虽然对面两人已经酒过三盏,季梧桐却一直有一种不安之感。 “小兄弟,你别总偷摸看我。我乃青丘一族,你心境有所不安也属正常。” 花郎大笑两声,本来是好友叙旧的酒局,却被这小仙童时不时偷瞄一眼,好不自在。 季梧桐听到花郎这么说来心中一惊。 “花郎可的八丹的妖狐,抓回去能在万朗城买下一座四进四出的大宅子!” 薛平山打了一个酒嗝,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他与花郎关系甚好。 关于青丘狐妖一族,季梧桐是听说过的。传说他们在九州大地的西北,西南,东北都有族群生活在山野之中,但却与人族不相往来。 平日里,也不会让人族轻易发现他们。更别提同坐一桌了。 “那樱娘……?” 季梧桐转头望向了还在灶前忙活的背影。 “樱娘也是。” 薛平山点点头。 “小兄弟,你们无问楼出事了,你可知道?” 花郎倒是对季梧桐没什么戒心,能和薛平山处在一起的人,不会是宵小之徒。 “不知。” 季梧桐摇摇头,开始正大光明的打量起花郎。的确在他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出半分妖兽的影子。 季梧桐很新奇,也有些畏惧。和八丹妖兽同桌饮酒,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千野山,出了两个十二丹的妖孽!” 花郎一口饮尽杯中的酒水,季梧桐的眼神让他尴尬的笑了笑。 就在两天前,千野山附近的青丘族传来消息,无问楼总地出现了变故。 在三千年前人族踏上了昆仑蓬莱后,妖兽就没有超过十丹的。 可就在一夜之间蹦出来两只十二丹妖兽,可不是什么好事。 “那红鸢楼主还好吗?”季梧桐心中忐忑。 即便自己和红鸢也不过是见过两次,可季梧桐不会忘了,当日仙考红鸢为他解围,还愿意让他入无问楼。 “想来无碍吧,虽然处理起来比较棘手,但那红鸢好歹是摸到仙祖级别的人物。只是要费些时日罢了。” 花郎夹了一筷子脆爽的野菜,至于千野山现在具体的情况,自己也不太清楚。 季梧桐点了点头,没想到红鸢是仙祖级别,别说薛平山了,就是那金算盘张善友,在仙祖级别面前也撑不过一招。 张善友……季梧桐心中默念着,忽然想到了些什么。 难道红鸢让自己在万朗城过了清明再走,是因为千野山不太平的关系? 这一场酒喝的痛快,直到明月挂半空,花郎终于爬倒在桌上不省人事。 这期间,那灰色狐狸至少来来去去送来了七八坛酒。 “在想什么?不会真想把花郎抓回万朗城去吧?” 陪花郎喝了七八坛酒的薛平山笑着,他并没有睡去。 “我以前从来没想过,一个八丹妖兽会在我面前睡的不省人事。” 季梧桐摇头笑了笑。 说不来自己这一路走来遇到了多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但愿千野山无碍。” 季梧桐自言自语的念叨了一句,有份恩情还没还呢。 也许只有季梧桐自己明白,当日仙考时咄咄逼人就要对自己动手的夏家也好,还是哪些高高在上的正统仙门也罢。 只有红鸢若无其事的坐在那屋檐之上,让一个可能再也无翻身之日的小仙童,看到了一丝希望。 “就好像是自己走夜路,下一刻就会跌落深渊时,忽然有个人打着灯笼站在我面前,让我跟她走。” 季梧桐讲起还不太熟络的师傅红鸢,脸上不自觉的挂上了笑容。 在那个仁和镇里。除了爹娘和李嗣翰之外,也就只有姜老头对他好些。 后来姜老头死了,红鸢就出现了。 “原来你也是个不受待见的主儿。”在一旁的樱娘缓缓开口。 听樱娘说了几句,季梧桐才知道。樱娘并不算是真正的妖兽。人和妖兽的结合体。 樱娘就像山谷中的这间茶铺子一样,是妖兽横行的山野中又夹杂着人间烟火的小店 “嘿!我们都是!” 薛平山短起最后一杯酒喝的干净。 “为何不回去?回爹娘身边。” 樱娘缓缓张口,看着还有些稚嫩的季梧桐。 “回去做什么?和爹一样当马夫?”季梧桐埋下了自己的脑袋。 何尝不想回去?可打小就被人称作小混蛋,被人称作寒门贵子。 如今回去,倒不是怕自己丢脸,是怕给爹娘丢脸。 除了让娘晚上睡不着觉,让爹多抽几袋烟之外,别无他用。 这些日子季梧桐也常常想,何必让自己深陷各样险地,可又转念想想,若想出人头地也许这是毕竟之路。 一阵鼾声响起,薛平山终于在趴在桌上酣睡起来。 “他带着你管了不少闲事吧?” 樱娘罕见的看着薛平山笑了笑,将自己的披风盖在了他的身上。 “也不算是管闲事。有些事不得不管。” 花郎和薛平山的鼾声此起彼伏,仿佛这山谷中都有了回声。 樱娘自然是知道薛平山的性子,虽然早就脱离的儒道仙门。 但所谓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套,薛平山永远也脱不掉。 “有很多事不由己。”季梧桐又念叨了一句。 路难、欠账、遇险、斗兽。季梧桐有些害怕了,怕有越来越多的事不由己。 望着远处高山明月,旷野繁星,季梧桐忽然一笑。 不由己的事干多了的身累,不由心的事干多了有愧。 还好,还好! 干的都是些由心不由己的事,应当做是两码事。 /110/110918/29354934.html 腊八寒 第三十章 是谋不是算 青山薄雾一缕烟,炉火淡霜屋前客。 季梧桐今日起得早,坐在屋外的草棚里,万没想到在这清晨的小屋前,樱娘倒忙碌的很。 谷里的青丘一族在这茶铺子前排起了长队,他们都是来买茶水的。装茶水的器皿也独具特色,是硕大的莲叶。 队伍里有像花郎樱娘一般的人,在他们身上全然看不出来狐狸的模样。也有刚刚化作人形的,大尾巴漏在裙尾或是袍边,兽脸清晰可辨。 还有几只纯粹是狐狸模样的,他们看起来更活泼些,应当是年纪不大,没有什么修为。 “樱娘,昨日的白花茶还卖三棵灵草,今日怎么就变成了四棵?” 排在队伍最前面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头,此时的他刚捧上茶水,就被樱娘拦住了去路。 “你这老东西不识货,今日的白花茶是用泉水煮的,亏的你天天品茶!要么再给老娘放下一棵灵草,要么把茶水放下滚蛋!” 樱娘挽起袖子双手叉腰,大没有要退让的意思。 季梧桐看的有趣,这些狐狸对樱娘的茶水很是买账。可樱娘这茶水说法也多,就光是用来煮茶的水就分很多种。 叶上露水、山间泉水、花上雪水、春前雨水。头头道道花样繁多。 也正因为各种茶水的不同,也就决定了每天卖价不同,便有很多买家和樱娘发生些口角。 可樱娘丝毫不惧,无论你是男女老幼,也无论你是几丹的青丘一族。 先软后硬,先硬后软,软硬兼施。那张巧嘴和盛茶水的双手就没停下来过。 眼看日上午时,薛平山和花郎酒还未醒,那煮茶的几个大茶桶就已经见了底。 看的津津有味的季梧桐,觉得心中畅快的很。 “怕是自己被万朗城那花花绿绿吓到了,都忘了这股子小地界的市井味道。” 念叨一句,端起一杯卖剩下的茶水,樱娘说这是山泉水煮的。轻轻抿了一口,季梧桐摇头一笑。 “怎么?喝不惯?” 一旁的樱娘挑眉问到,可从来没人嫌她的茶不好喝。 “好喝,只不过想起了那万朗城里的金算盘。” 那日洗脸时,金算盘张善友所谓的那盆泉水也曾点点滴滴流进过季梧桐的嘴里,咸涩不堪。 还真让薛平山说对了,越是这旷野偏僻之处,季梧桐越发的自在清醒。进了万朗城的季梧桐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人,让人一顿唬。 唬罢后便变的瞻前顾后,磨磨唧唧。 季梧桐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或许红尘世间的条条框框,比这山野中来的更加凶猛。 樱娘往炉灶里添了一把柴火,一盘不知名的野菜下锅,瞬间香气扑鼻,也终于叫醒了那两个醉汉。 “那三只商羊就在南边山头,近来祸害了不少村子。但你知道,我们青丘一族不管珠子谷外之事。” 将将睡醒的花郎两眼迷离打了个哈欠,被樱娘狠狠瞪了一眼。双龙山两座主峰中间的这片山谷,向来被青丘一族称为珠子谷。 “可有仙门的人来过?”薛平山扭头问着,还算识相的他立马跑到樱娘旁边打下手。 “仙门的人哪里还顾得上藏在双龙山的妖兽,就近来界碑的事他们都忙不急。来的都是些散修,有三五波退了,还有两拨没跑出来。” 花郎盯着刚被端上桌的菜肴埋头开吃,清秀的脸庞粘上了不少菜渣。 一杯茶,一桌酒,一顿饭。薛平山和季梧桐离开这一片祥和的珠子谷,往南边走去。 临走时,樱娘连头也没抬一下,扔给薛平山一句“下回别来叨扰老娘”。 南边的山头并不好走,没有所谓的路。季梧桐和薛平山只能看准草木缝隙往山上爬。 出了珠子谷,各类妖兽的气息开始出现在周围,也许是这些妖兽忌惮珠子谷在双龙山的实力,并没有上前招惹两人。 “你为何不娶了樱娘?” 用手扒拉开面前树杈,季梧桐问到。 “她不嫁。” 薛平山走在前面。不知道是走累了,还是自己心里不舒坦,长叹一口气。 “妖不是妖,人不是人。她既不跟我去别处,又不愿意去谷里住,就这么在谷口待着。” 薛平山的砍山刀斩开了一条小路,周身瞬间清净了不少。 “你多久没回来了?” 季梧桐说完这话,心中暗自一笑,比起万朗城的小院,他觉得那樱娘的茶铺子才更像薛平山的家。 “三四个月了。总是来这里不好,青丘一族的族长,可不愿意让我们这些人总在谷口晃悠。又不能让樱娘没处去,少来的好。” 薛平山说的轻巧,步子却踩的越来越重。心中那股子憋屈全部发泄给挡住去路的树木和地上的杂草。 季梧桐现今还不明白这份情,只是觉得薛平山像是在为樱娘打算。 也许相思苦,可苦不过让心爱之人为了自己做出改变。 日头向西边斜去,两人终于到了山头处,这里是一片裸露的大地,并没有草木生长。 一声刺耳的鸣叫从天边传来,三只商羊在空中一字排开,其中一只,那嘴上还衔着一具尸体。 尸体上的衣裳破烂,鲜红的血液让季梧桐和薛平山明白,那可怜的人才死不久。 三只商羊在空中看到了季梧桐和薛平山,并没有朝着他们飞扑而来,而是在一边的高空中盘旋着。 “他们在等什么?” 季梧桐仰着头,手中的弓已拉开,可惜距离太远。 “再看我们俩的实力。” 薛平山微微眯着双眼,随着日头越来越往西边靠去,盯着天空的双眼越发干涩。 “咚”一声闷响,那只嘴上衔着尸体的商羊松开大嘴,尸体落在树林中,惊起一片飞鸟。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趁着这空隙,季梧桐揉了揉自己酸涩的双眼。转而三只商羊来到两人头顶上盘旋,丝毫没有要下来的意思。 “进林子!” 薛平山说着一把将季梧桐拉起,闪身进了树木繁茂的树林。 在树荫下,两人再也不用忍受阳光的耀眼,薛平山和季梧桐已经漏了行踪,商羊不可能一直在空中盘旋,势必要有落脚之地。 大约半炷香的功夫,三只商羊选择落在了刚才那片空地上,两只死死的盯住薛平山季梧桐两人,另一只则在低空滑翔,看样子是在确定这树林中是否还有旁人。 “这商羊可比那些巨蝼可聪明多了。” 季梧桐看着那三只商羊连连摇头,刚才低空滑翔的那只商羊从树林里刁来了那具被丢下的尸体。 看着一具尸体被吃的只剩下白骨,季梧桐心有余悸,胃中一阵翻滚。 “嗖!” 季梧桐再也忍不住这样的场面,银色箭矢瞬间射出,这一箭只是为了让商羊有些忌惮之心。 三只商羊轻轻挥了挥翅膀,轻而易举的躲开了箭矢,往远处走了走。 盯着插在地上的银色箭矢,其中一只商羊小心的往近走去,一缕突如其来的轻烟让其身形一震,连忙扇着翅膀退了几步。 三只商羊看到这一幕,瞬间聚到一起低鸣一阵,像是在谈论着什么。 眼看太阳西下,有一半的阳光被山头挡住,这山头上忽起一阵疾风。 薛平山瞅准机会忽然御空而起,砍山刀平砍在空中借来两道飓风,让那空地之上泥土沙石漫天。 面对突如其来的飓风,三只商羊立马挥动着翅膀想要飞起,但刚到空中便稳不住身形,直往下掉。 薛平山就是在等这日头逐落,让山头的飓风更加猛烈。 砍山刀挥的急,箭自然也不能落在后面,一道红光一道银光向半空中的商羊射去。 没想到这两道刀气促成的飓风下,商羊还是能躲过箭矢,这已经是季梧桐今日第二次射空了。 逐渐摸透了飓风的三只商羊在空中越来越稳,薛平山再挥一刀打算御空跟上,却不料三只商羊已经转头开始扑向薛平山。 “嗖” 一点金色光芒再次从树林中爆射而出。季梧桐知道,在那如此空旷之地,倘若薛平山和商羊陷入缠斗,空中没有优势不说,还要遭受一次又一次的俯冲。 金色箭矢即出,两只商羊在空中一个翻身。虽然这箭矢依旧没有射中,但其中一直商羊距离被射中不过半寸,瞬间一阵烈火点燃了羽翼丰厚的翅膀。 悲鸣的商羊在地上一阵翻滚,终于扑灭了翅膀上的火焰,另一只翅膀不断的苦苦挣扎,却怎么也飞不到空中。 “翅膀!” 季梧桐在树林中朝着薛平山大吼,薛平山的刀气呈夹击之势,往空中的另一只商羊逼近,已成死角。 本要打算再拉下一箭的季梧桐,忽然被一颗倾倒的大树延缓了攻势,唯一剩下的那只商羊并没有理会同伴,将季梧桐所在的这片树林搅了个天翻地覆。 一个个树木摇晃不止,时时刻刻都有砸在季梧桐身上的可能,无奈之下,季梧桐透过树木缝隙,拉弓一箭后选择和薛平山站在一起。 在树林之上的商羊慌忙躲避,没有看清季梧桐射出的到底是哪根箭矢,眼看两只同类,已无逃脱可能,索性拍着翅膀往远处飞去。 被刀气夹击的那只商羊还在空中挣扎,季梧桐并没有再给地上的商羊留下一点生机,银光瞬间穿透那大喙,让其死了个痛快。 还剩下最后一只,薛平山终于可以放开手脚,砍山刀拔地而起,斩断了那商羊的脖颈。 两只商羊在地上毫无声息,薛平山心中感叹,倘若那风若不起,恐怕没有如此轻松就能斩落这两只商羊。 “一瞬间的事。” 季梧桐咂舌,从风起到薛平山出手,真是只有一瞬间。 手握长弓,心中多了一份感慨。这样的瞬间之机,应当是一个神射必备的。一路走,便一路学吧。 想必那只逃走的商羊也不会回来,这里一共八颗妖丹,也不算是辜负此行。 季梧桐有了金色箭矢后,再也不用开膛破肚的去拿妖丹,只需要一箭,一团熊熊大火便燃了起来。 “这是什么?” 大火散去,季梧桐将四颗妖丹拿了起来。却在地上发现了几十颗晶莹剔透如鱼鳞一般的薄片,看上去十分像水晶。 “这是青州特有的一种仙物,名为云片。此物可以用来控制妖兽,妖兽吞服后云片会附着在其筋脉之上。这云片在青州只用作王府或上供,从不外泄。” 薛平山一把抓起那些云片,这样金贵的物件他也只见过一次,还是当年在纠仁学院时去青州见过。 “青州,可向来和咱们陇州关系不大好。”薛平山口中喃喃,这三只商羊莫不是从青州来的。 听到了薛平山的话,季梧桐将妖丹和云片一分为二,心中已经有了打算。这些东西能让他在张善友面前有些底气。 人生在世嘛,你用清泉水算计我一把,我便也要用这云片算你一把,可不能再让那万朗城里的人唬住了。 /110/110918/29354935.html 腊八寒 第三十一章 难得自在 这桩买卖在季梧桐和薛平山看来赚的轻松。两人本想着回万朗城的路上应该是又要耽搁一两天,毕竟这路上越来越不太平。 离开双龙山,两人却在一路上遇到一队队御空的正统仙门人士。这些修仙者多是道家函谷山和纠仁书院的。 看样子万朗城中的正统仙门已经派出了大量人手,来解决界碑的动荡。 薛平山拖着季梧桐一路御空,不再有太多的后顾之忧,直奔向万朗城。 没有了妖兽袭扰,也就四个时辰,两人就站在了万朗城城门外。 此时已经是深夜时分,可城门口却依旧长龙摆起,进城的人们大多都拖家带口带着行礼,看样子都是外乡人。 相比于附近的小村子,万朗城带给人们的安全感要多不少倍,想来这都是附近村镇上的人。 季梧桐看着那已经宏伟坚实的城墙,几日前的他站在这里还局促不安,可今日却没了那股子拘谨。 “想来我穿着这身衣服,进城也无需排队吧?”季梧桐转头一笑,拉着薛平山就要去那不排队的入口试试。 “哟!小哥看着眼生,不知是无问楼的哪位仙人?” 在城门值守的仙士看了眼一身红袍的定根境季梧桐搭起话来,反倒是没有理会花信境的薛平山。 “不算是仙人,就是无问楼打杂的!” 季梧桐笑着回了一句,两人顺利的进到城中。 万朗城可算是不夜之城,即便是将近凌晨,西街和南街也是灯红酒绿,熙攘更胜。 “你不如休息一夜,明日再去!” 坐在常来居雅间内。一盆汆水牛肉外加两碗米饭已经放在薛平山和季梧桐面前,两人狼吞虎咽一番,听到季梧桐一会便要去无问楼,薛平山开口说着。 “欠了旁人钱睡也睡不踏实,我还要去无问楼问问我那一面之缘的师傅如何了。” 季梧桐给自己盛上一碗汤,咂咂嘴意犹未尽。 “你今日怎的看起来如此自在?” 薛平山记得前几日来这吃饭时,季梧桐还是满脸愁容,战战兢兢的模样。 “被你们这些大城里的人吓的!”季梧桐说着又叫了一碗米饭。 “那为何今日没被吓到?”薛平山哈哈一笑。 “吓着吓着,就长大了。”季梧桐继续埋头扒拉热腾腾的米饭。 想起樱娘在茶摊前,面对着形形色色的妖兽,那般的拿捏妥当,那般的神色自如,季梧桐自愧不如。 难不成自己要一辈子当一个让人打眼一看就是个唯唯诺诺,胆小穷苦的主? 填饱肚子,季梧桐和薛平山分手,往那条满是胭脂香粉的街上走去。 一缕缕轻纱魅诱身边过,一对对醉男痴女轻躲闪,季梧桐不再像是之前那般小心翼翼。 和许多年少之人一样。初来这纸醉灯谜之地,心中畏惧羞涩躲躲闪闪。再来这纸醉灯谜之地,反倒是看的有趣。 没有了爹娘的管教,没有旁人的说三道四。万朗城的季梧桐只是季梧桐,不再是怕做任何事都要遭受白眼的小混蛋,不再是顾忌爹娘脸面的小混蛋。 想明白一桩道理只是一瞬间的事,季梧桐要做的是出人头地的季梧桐,要修的弓术是顶天立地的弓术。 好男儿要行四方,便要大气,便要心中有谋算。这是那天茶摊前,樱娘一边卖茶,一边捂着嘴笑说季梧桐的话。 离开仁和镇时,季梧桐好似想明白了,但又被这熙攘热闹的万朗城唬成了小混蛋。 无问楼的一楼依旧热闹非凡,只不过少了些划拳大侃之声,而是一声声轻盈优美的歌调。 季梧桐坐在台下,台上正是那天帮自己解围的吴安娆。身着一缕烟青色纱裙,玉手轻抚一只琵琶。曲儿动人,朱颜更动人。 “来壶茶,再来份茶点。” 身着无问楼内门红袍的季梧桐仿佛和这里半点关系没有,只是一个来听吴安娆唱曲的客人。 “哟,这是在哪发了笔大财?有闲心在这里听曲。” 茶水茶点一一被摆上桌,将这些送来的人却是张善友,算盘轻轻往桌上一放,饶有兴趣的看着正在认真听曲的季梧桐。 “张掌事,我来还钱。”季梧桐拱手一笑,从挎包中掏出三颗商羊妖丹。 “成色不错。咱们两清!”张善友抖了抖算盘,瞬间三颗妖丹收入锦囊之中。 “嗯....这茶一入口,就知道是清泉水泡的,甘甜!”季梧桐自顾自的倒上一杯茶水,一口喝干。 张善友嘴角微微一笑并未开口。和刚才薛平山的感觉一样,季梧桐像是变了一个人,眼神不再躲闪,举止不再唯诺。 “张掌事还欠我一笔账。” 吴安娆一曲唱罢,见张善友不说话,季梧桐算盘在心里,张善友的算盘在桌上。 “说来听听?还有我张善友欠别人的账?” 张善友两眼一亮,初见季梧桐时,只觉得红鸢看走了眼。 “我听人说,万朗城的无问楼,内门之中加上张掌事仅有二十二人,且全部都是仙差级。” 从拿到妖丹的那一刻起,季梧桐这算盘已经打了很久,他清楚的记得第一次见张善友,他身后两位身穿红袍的人是仙士级。 “我爹从小就教我,为人要实诚,倘若我到了千野山实话实说,不知道我师傅会不会生气。” 季梧桐这话说的让张善友脸上神色微微一变,却没有丝毫怒意。 “那你开个价。” 张善友随意的拨拉着指尖的算盘,做买卖的人不仅喜欢和实诚人打交道,还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倘若让红鸢知道自己在万朗城随意招收内部子弟,可不好交代。 “我要五楼一间房。”季梧桐伸手指了指上面。 “好说!” 算珠清脆一响,张善友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还有一事想问。” 季梧桐话音还没落,张善友的手又放在了自己算盘上。 “问事得花钱。” 张善友绝对不是一个自己要吃亏的主,就算是季梧桐忽然开窍了,也不能让这穷小子敲我金算盘的竹杠。 季梧桐笑笑也不说话,这是他早就想到的事,掏出一小撮云片放在桌上。 “你这是哪来的?” 张善友只看了一眼,就认出了这东西。 “可真巧了。张掌事,问我事也得花钱。这是您的规矩,也是无问楼的规矩吧?” 季梧桐抱拳一笑,心中已经笃定了张善友绝不敢拿自己怎么样。 去了一趟山野间脑袋里清楚了不少。笃定的原因是内门的红袍、手中的箭矢、还有红鸢和姜老头的交情。 这些听上去有些耍无赖流氓的话语,当时还在学堂时,姜老头就对自己讲过不少,当时觉得不齿,如今没想到如此好用。 “我就想问问千野山是否安好,还有我师傅如何。” 季梧桐还没等张善友说话,就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讲了出来。 “一切安好,只需一些时日。” 张善友又从新打量了一番这穷小子,难怪一辈子没收过徒弟的红鸢会看上他,无问楼的人都得会做生意,这小子是个可塑之才。 “商羊体内的。” 得到了答案的季梧桐,自然会将云片来处说给张善友,做人要实诚那是句真话。 “还是谢谢张掌事当日在街上出面替我解围。在才算两清!”季梧桐说着又将挎包中所剩下的云片全部放在了桌子上。 张善友点头一笑,手底下的算盘忙碌了好一阵。这笔买卖算是赚了,这云片珍贵,就算是再请张善友出面个三次也够了。 月明星稀,季梧桐站在无问楼大门口,剩下的那颗妖丹在无问楼兑换成了不少银子。伸了个懒腰后脱口而出两字:舒坦。 可真舒坦,这个被压抑了多年的小混蛋季梧桐,今日就像是逃出了那混沌的牢笼一般。难得自在,也难得清醒。 /110/110918/29354936.html 腊八寒 第三十二章 一身轻 夜如后半,街上逐渐清冷,只剩下一阵阵酒气在鼻头萦绕。 “小哥,多谢捧场。” 身后来一驾红色马车,车上的吴安娆挑帘一笑,清香瞬间赶走了鼻头的糜烂之味。 “姑娘....姑娘哪里话。还未曾谢过姑娘当日在街上帮我解围。” 季梧桐站在原地愣了愣,刚才在无问楼时用妖丹换来了银两,为吴安娆打赏了八个花篮。 虽然花篮实际不值几个钱,却也算得上是给吴安娆捧场,就当是还了当日街上的人情。 “出门在外总会遇到难处,小哥这是要去哪里?”吴安娆轻盈跳下马车,和季梧桐并排而行。 这让季梧桐那种不自在的感觉又浮上心头,往日里季梧桐很少和女子打交道,更何况是这般貌美的姑娘。 “我往东北去,去还钱。” 季梧桐说罢,忽觉一阵尴尬,笑了两声。月光如水波颤颤,身边的吴安娆披着月光更显秀色。 吴安娆忽然歪着头看了一眼季梧桐,嘴角轻轻扬起,一片笑颜荡漾。 “小哥不敢看我?” 吴安娆并没将眼光移向别处。 “娘说...一直盯着姑娘家看,是为无礼。” 相比吴安娆动也不动的眼神,季梧桐倒是眼神乱瞟,唯独不敢看细眉之下的那一双眼睛。 “我是歌姬,生来就是让男子看,让男子听的。”吴安娆忽然神色有些暗淡。 “歌姬也是姑娘家。” 季梧桐缓缓出口,对吴安娆也不过是感激之心,在远处乱瞟的眼神不小心和吴安娆撞上了。 “姑娘早些回吧,我还有些事。” 季梧桐抱了抱拳往东北方向走去,留下吴安娆和身后的丫鬟站在原地。 “安娆姐,这穷小子说话倒还中听,也不枉我们在街上帮他一把,还遭了司马家的无视。” 身后的丫鬟扶着吴安娆上了马车。 吴安娆听了这话,只是自言自语了一句:他那双眼睛看我时,真是干净。 相遇两次,两次一闪而过的对视让吴安娆对季梧桐记忆犹新。一歌姬罢了,男子看无非就是色心四起,女子看无非就是满脸鄙夷。 不知道是夜凉风寒,还是身子乏累。吴安娆将身上的轻纱往紧里裹了裹,让月光不再轻而易举的洒在她白玉一般的锁骨和肩头之上。 来到这一排排简陋破败的房屋前,看江淮春院中并无灯火,想来又是去城外忙活了。 季梧桐翻过栅栏,将几块碎银子顺着门缝塞进屋子,往薛平山家走去。 现如今自己在万朗城所欠已经全部还清,人情也好,银子也罢。就只剩下薛平山一人的还未说清。 有些账是能还清的,可有些账只能记在心里。季梧桐摇摇头,轻轻推开了薛平山小院的门。 院子中烛火未熄,大白甩着尾巴往季梧桐身上蹭,原是薛平山还未入眠。 “都办妥了?” 薛平山此时正在院中一人坐在院中。小火炉放在桌上温着一壶小酒,旁边是两碟小菜,看着就惬意。 “办妥了,连带那个叫吴安娆的,还有江淮春的。都办妥了。”季梧桐笑的爽朗,坐在薛平山对面后,将一个布囊推到薛平山面前。 “怎么?打算把我们俩之间的账也算算清楚,要收拾东西走人啊?”薛平山笑了笑,瞅了一眼桌上的布囊,手中端着一杯未喝下的酒。 “这是以后伙食费,打算在你这长住。”季梧桐还没等薛平山招呼,就拿起了筷子,再给自己倒上一杯热酒。 “怎么不和我算清?”薛平山咧嘴一笑,手中酒杯空空。 “想了一路,我和老哥之间是一笔糊涂账。算不清不如就麻烦到底。”季梧桐说罢,清冽的酒气混杂着两人的笑声,在这小院中飘飘散开来。 要了无问楼的一间房,不过是想给张善友提个醒,自己不是任人诈唬的小屁孩。要说住无问楼,季梧桐还是不习惯那高楼繁杂之处。 “以前你在仁和镇总觉得欠着爹娘,爹娘又欠着旁人,所以放不开性子。如今在万朗城,你终于不欠任何人。” 薛平山一口热酒下肚,夜风也变的舒缓。这才是季梧桐今日忽然变的不一样的真正缘故。 欠别人总是短一处。一处短处处短,所以处处小心,处处担心。 季梧桐听到这话默不作声,薛平山将缘由讲得一清二楚。看着坐在对面的汉子,季梧桐忽然有些庆幸,庆幸那晚遇到了炎狼。 提起爹娘,想来已经出门已经有些日子,还没有写一份信回家报平安。看着挎包里爹写的拜贴,一阵酸楚涌上心头。 “老哥,这城中的信馆还是能寄出信去吧?” 明日一早,季梧桐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写信寄信。 “我回来时路过几家,都关门歇业了。说是信鸽被路上的妖兽们吓坏了,都不愿意出笼。即便是出去的,也难以回来。” 薛平山说着,已经替季梧桐打算好了。 “明日我去找函谷山的孙自在,他们最近都要出去查看界碑一事,看能不能托人带一封。” 薛平山已经把季梧桐当做弟弟看待,总比山野中的那些所谓好友要强得多,至少季梧桐从来没有丢下自己先行跑路。 “算了,带信又是落人情的事儿。”季梧桐摇摇头。 “离这不远,还有一个人也能寄信,就是价高,人也不太好相处。”薛平山想了想,自己提到的这人是最下下的选择。 “嘿,能花钱的事,就尽量别用人情。”季梧桐笑笑,心中开阔不少。至少还有条路子能走。 “那人虽说是儒门出身,还是仙差级别,但脾气怪得很。”薛平山细细想来,口中提到的那人名叫莫清平。 按理来说,能到仙差级别的修仙之人,一般都能在权贵家中当个门客,或是效力朝堂,又或是在镇子上谋个不小的官位。若是实在不愿沾染尘世,就留在仙门中任职。 可这位莫清平不一样,在儒家的慎行书院修到仙差级后,就离开了仙门,跑来这万朗城中开了家信馆。 要说开信馆也能理解。有些修仙之人为了修心,会做些自己想做的事。当是为旁人谋个便利,也能让挣点小钱。 可偏偏这莫清平开的信馆有条规矩,凡是从他这寄的信,必须是由他亲自点拨修正之后才能寄出去。这久而久之,那信馆逐渐也没什么人去了,但莫清平那条规矩可是从来没改过。 “不过他用的不是信鸽,养了好些只翻明鸡。”薛平山再饮一杯后说道。 翻明鸡浑身紫色,大小长相与鸽子无异,但其两双翅膀下还有一对眼睛,传说是能日飞千里而不落,要想捕获此妖兽及其困难。 “不怕不怕,我还能怕什么怪脾气?”季梧桐心中欣喜的很,明日寄信爹娘当日就能收到。至于怪脾气嘛,还有人能比姜老头的脾气怪? 轻云蔽月夜色尽,今夜的季梧桐必定能睡个好觉,身上除了那一床被子,再无别物压身。 /110/110918/29354937.html 腊八寒 第三十三章 指点一二 万朗城东南这一片庭院小阁中,有一处院子与众不同。 旁的人家都是种些花花草草,或者是种上一两颗树。但唯独这座小院,从院墙外望去,尽是翠竹挺立。 用罢早饭,季梧桐便早早站在这院子门口。这里独一无二的小院便是莫清平的住处,也是他的信馆。 站在院子外的季梧桐不仅能看到一棵棵翠竹在风中轻晃,还能听到院内传来的潺潺流水声。 “莫先生在否?在下季梧桐,有事相求于先生。”季梧桐轻轻拍了拍门,院内也没回应,只能听到渐近的脚步声。 “哐啷”一声,院门被轻轻拉开,开门的是一位看起来比季梧桐稍年长几岁的年轻人,不过也就二十来岁。 别看这莫清平是在自己家中,依旧穿着整齐,一身墨绿色长袍,手中捏着一本书卷。眉宇之间一股子清新淡雅之气。 “叨扰先生,在下有一封家信想要寄出。扰了先生自在,还望见谅。” 季梧桐站在门外微微一拜。薛平山说过,这莫清平出身儒家仙门,想来最讲究这些礼数。 “怪事怪事!你识得礼数又修行的是射术,怎的穿一身无问楼的衣裳?” 莫清平右手中的手卷轻轻的拍打着摊开的左手掌心,上下打量了季梧桐一遍又一遍。 “儒门甚高,我一穷乡仙童,怎敢高攀。” 季梧桐笑了笑,院内那一抹抹翠绿让人心旷神怡,仿佛这小院都要装不下了。 “哪里的话!儒门向来讲究有教无类。哪怕是天资贫弱,也有因材施教之说。”莫清平皱了皱眉头,转身往院内走去,并没有讲出一句‘请进’类似的话。 季梧桐跟着莫清平穿过小院的一片竹林,脚边便能看见一条条小巧沟渠,屋旁还有一小水车吱呀呀的转动。 来到屋内,一边的素纱薄帘后,放着一蒲团,一长桌。后面的墙上挂着两把长短不一的剑,剑柄上悬着两枚白玉佩。 儒家仙门虽都用剑,却各有不同。纠仁书院用的是缠腰软剑,万融书院用的是刚硬长剑,而慎行书院用的便是长短双剑。 屋子的另一头往外延伸出去,恰好是一汪清澈的池水,带有暖意的春风让轻纱缓缓摆动。 屋子的外台依旧静雅朴素,最前面是一长桌,上面摆着棋盘茶水。后面摆了四张小桌,桌上笔墨纸砚齐全。 “东西都有,你自便。我还有一局棋没了结。”莫清平往前面的长桌上走去,手中的书卷原来是一本棋谱。 铺纸、研磨、提笔。季梧桐却迟迟难以落笔,不知该当如何,将这一路见闻报给爹娘。 “可认字识字?倘若不会,我便教你,不另算钱。”莫清平琢磨了半天放下一子,扭头看着提笔难下的季梧桐。 季梧桐点点头,莫清平便不再多话,只是盯着棋盘苦苦思索。 一子落下轻笑,一子落下叹气,一子踌躇不定,一子果断定局。 莫清平一个人在棋盘面前,可谓是忙的不亦乐乎,反倒是写家书的季梧桐没什么声响。 “还望先生指点。” 过了好一会,知道莫清平第二局棋面快要铺满之时,季梧桐将信纸放在棋盘边上。 莫清平抬头瞧了一眼季梧桐,放下手中将要落下的棋子,拿起那张信认真的看了起来。 “啰嗦....多余....不好...不好!” 莫清平一字一句的盯着,看罢便将手中信纸揉成一团,丢到了桌下。 季梧桐看着被丢在桌上的信纸却也不恼火,反倒是想起了往日在学堂的日子,这莫清平颇像那黄老先生。 只不过不同之处是,莫清平是的的确确一字一字瞧得仔细,不像黄老先生一目十行,就将季梧桐大骂一通。 “还烦先生指教。” 季梧桐将那一团自己用心写的废纸捡起放入木篓,回到莫清平身边虚心一拜。 “你还真是和那些个混人不一样。往日里要么有人不愿让我一观书信,仿佛写的都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要么待我修正过后大吵大闹,要与我比试一番!” 本就是盯着季梧桐一举一动的莫清平望了一眼木篓中的纸团,又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双剑。怕是今日用不着和人比试了。 “学到就是赚到,况且还不收银子。占小便宜的事儿,在下愿意的很。” 季梧桐笑着坐到了离莫清平最近的那张小桌上,提笔等着莫清平的指点。 “心性倒是不错,就是句句不离银子,俗气的很!” 莫清平瞟了一眼季梧桐身上的红色袍子,那长袍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子无问楼那般的铜臭味。 “请先生指教。” 写文章从来都是季梧桐最头疼的事,今日有人肯耐心教便是好事一桩。 还记得以前在学堂,季梧桐总是写些山山水水,花花草草。被黄老先生责骂时还嘀咕出一句:不爱陈词滥调的大道理。 就因为这句话,他被黄老先生在门外罚跪了一天,连午饭也没吃上。 “游子出门在外,应当是报喜不报忧。你写那炎狼祸斗,有些那柳精巨蝼。无疑是让你爹娘再担心些,有何用?” 莫清平说罢,又拿起棋谱盯着棋盘一言不发,但也会时不时瞟一眼落笔认真的季梧桐。 “不好,啰嗦得很,应当是捡重要的说!” 一封墨迹刚刚干了的信纸,再一次被莫清平扔在地上。 “不好,只用提醒你爹娘若出门小心即可,不用提自己在路上遇到的险境。” 第三个纸团被莫清平丢进木篓。 “不妥,青丘一族的见闻也该去掉,你爹娘都是普通人,听了也会心惊。” 第四个纸团已经快要将那木篓填满。 “真是让先生费心了。” 眼看已是午后,这是季梧桐写的第五份家书,放在了莫清平面前。 “这还像些样子!” 莫清平认真的点了点头,快步来到小桌前,提笔在家书的末尾写了两字:盼回。 这字迹洒脱自如,笔锋柔和却不拖泥带水,可见其功底十足。 将家书折的平整,莫清平从袖中拿出信皮封装好。站在露台上掐了一个简单的指诀,几片竹叶飘在空中,那紫色的翻明鸡便从竹林中飞来。 “你且等上一等,仁和镇不远,两三个时辰就能回来。” 莫清平望着飞向天边的翻明鸡没了踪影,转身回到了棋盘前,仿佛这屋里就他一人,不再理会站在露台处的季梧桐。 /110/110918/29354938.html 腊八寒 第三十四章 指点江山 季梧桐看着那片恢复平静的竹林,只有点点滴滴的风从那竹叶间游荡,再望不见一只翻明鸡的身影。 “那边有书,你若是觉着无事,可随意翻看。” 莫清平说着将刚刚落下一子又想拿回,手在空中悬了半天。 想要悔棋的手终究还是没有落下,反倒是将手中那本棋谱丢在了地上。 “战又不战,守又不守,烂棋一招!” 莫清平望着那棋盘已经毫无兴趣,像是小孩子玩腻了的玩具。左手轻轻在桌面上敲了一敲。 忽然,长桌后的那面墙缓缓降了下来,逐渐平铺在莫清平面前。 这可是整整一面墙,哪怕是那书架上的读本再有趣,也不如这面有机关的墙抢眼。 季梧桐看着这躺在地上的一整面墙,心中一惊! 原来墙的背面是一幅活灵活现的沙盘,上面是这九州大地的河流山川,湖泊森林,城池领地。 “还是这有意思。” 莫清平说着挥了挥袖子左右打量着自己的这幅巨大沙盘,颇有些指点江山的气势。 这九州大地,有九州便有九王,九王各有主张,各有心思。九王之上是轩辕皇家,轩辕天子统领九州。 西北陇州长宁王,主张儒道并行。道家函谷山总地在陇州都城万朗城之中,儒家纠仁学院总地在陇州掖臂城之中。 西北秦州肃正王,主张严行法令。法家九幽监总地在秦州都城安阳城之中。 东北青州武安王、冀州云顶王、兖州泰合王,此三家重兵家之道,兵家神兵塔在九州东北一家独大。 西南蜀州麟玉王,主张仁礼克己,儒家慎行书院总地在蜀州锦山城之中。 西南云州普祥王,主张律法育民,法家天网院总地在云州观海城之中。 东南江州正虎王,主张兵强民安,兵家血刃营总地在江州云苏城之中。 东南海州孝安王,主张无为而治,道家九华阁总地在海州玉陵城之中。 在这九州大地的最中央,九王封地最中部,由轩辕皇家亲管,称为为金陵之都。 道家泰玉宫、儒家万融书院、兵家千机台、法家驭令阁皆在金陵之都境内。 季梧桐看着眼前的沙盘,一边咂舌此沙盘的绝妙,一边在沙盘上寻找着自己的故乡和熟络之地。 仁和镇、百纳村、高河村、万朗城,千野山。这沙盘上标注的清楚,甚至连地貌也还原的十分精巧。 “先生如此大材,却在这里教人写书信。实在是屈才。” 季梧桐盯着沙盘看了半晌,抬头看着莫清平。这‘先生’二字从一进门叫到现在,也算是没白叫。 “你光是看了些热闹,难道你学堂的先生没交过你心系天下,才能平天下。” 莫清平邹了邹眉头,手中多了几颗红色的小石子。根本无意理会季梧桐的奉承。 没见过世面的季梧桐其实也不算是奉承,以前在学堂时,看的不过是一张张已经泛黄的地图罢了。 如此这般的山河图,叫谁人来看,哪个不佩服的五体投地? 两颗石子从莫清平手中缓缓飞出,一颗落在陇州境内,一颗落在青州境内。 看着两个石子,莫清平眼神飘忽不定的在两者之间徘徊,不知道他手中什么时候又多了几颗绿色石子,一颗绿色石子落在秦州境内。 那秦州刚好夹在陇州和青州的中间。 季梧桐看着陷入思索的莫清平,也不再多打扰,只是静静的欣赏着这一幅美如画卷、栩栩如生的沙盘。 不知看了多久,沙盘上多了许多花花绿绿的小石子,莫清平一阵叹气又一阵冷笑,情绪多变。一旁的季梧桐也看的两眼渐花。 “啾!”一声轻鸣,一只翻明鸡落在露台之上,爪子上挂着一个小小的布囊。 “爹娘一切安好,近日不会外出。我儿在外,万万多加保重。” 季梧桐拆开信条,这简单的句子和歪歪扭扭的字迹,一看便是爹亲手回的。布囊里面里面还有几块碎银。 望着来信的方向,季梧桐狠狠吸了吸鼻子,将那信条小心的装在挎包之中,手里紧紧捏着爹娘省吃俭用寄给自己的银子。 看着家的方向,“一切安好”四字让季梧桐觉得这一路上所有艰险不过是云烟尔尔。 旁人千言万语的安慰,不抵爹娘一声我儿小心。 “莫先生,我还想再让翻明鸡去一趟。”季梧桐说着抹干净眼泪,打开挎包从里面掏出来不少银子。 莫清平终于抬眼,看着双眼通红的季梧桐并没有说话。 缓缓走来,两根手指轻轻挠了挠翻明鸡的后背,翻明鸡微微抖了抖翅膀,便消失在竹林之中。 “你如此近况,最大的孝顺便是让爹娘还觉得自己有用。” 莫清平缓缓开口,他知道季梧桐要做些什么,但却没有让翻明鸡带着季梧桐的银子再去一次仁和镇。 季梧桐点了点头,十两银子放在那小桌上,拜了一拜,打算离开莫清平处。 “小子,薛平山可说过,那云片是青州之物。” 莫清平叫了一声,并没有在乎季梧桐放下了多少银两,而是指了指沙盘。 季梧桐回过身来点了点头,看着沙盘上被红色石子标记出来的青州。 “这九州大地上,有三家是出了名的软柿子。” 莫清平轻轻一笑,一一指了出来。指尖所点三处,分别是陇州、蜀州、海州。 “你可有想过,青州的商羊为何会在陇州。”莫清平收回了手,挥袖间一个红色石子落在了双龙山境内。 “先生是想说,青州有意让这商羊来陇州做歹?”季梧桐深吸了一口气,刚才心中是酸楚之痛过境,此时逐渐平静了不少。 “有人棋差一招。没想到你那箭矢如此厉害,能将商羊经脉血管烧干不说,还能让其中云片没有化为灰烬。”莫清平摇头一笑,双眼紧紧的盯着青州地界。 “先生有何指教?” 季梧桐问着,又看了一眼自己箭袋中的箭矢,刚才自己信中提到过这一路见闻,莫清平自然是知道商羊如何丧命的。 “没什么指教,你小子最近小心些便是。我帮人改信修正是规矩,守口如瓶也是规矩。你别到时丢了小命,我这信馆可不能没了你这样畅快的主顾!” 莫清平来到桌边拿起银子随手掂量一番,往后堂走去。 “谢过先生。” 季梧桐再拜,离开了这竹林小院。自己身上的云片已经全部给了张善友,剩下的事还需和薛平山商议一番。 /110/110918/29354939.html 腊八寒 第三十五章 有变 别了竹叶迎风,一阵阵酒香散落在这一排排小院门前。 “桃花酒咯,卖桃花酒。” 一独轮车缓缓经过一座座小院,为这条清冷安静的街道添了些烟火气。 “桃花还没开呢,哪里来的桃花酒。” 季梧桐站在车前,桃花那浓郁的清甜之气扑鼻。 “嘿,小哥问哪里话?这眼见立春,第一批桃花已经开了!” 卖酒的男人打开车上一坛酒,仿佛这条街都要开满了桃花。 季梧桐抱着一大坛桃花酒推开了院门,大白趴在窗边摇头晃脑,看起来愉悦得很。 被酒香和花香包裹,季梧桐嗅了半天,才闻到肉味。 看着袅袅青烟,原是薛平山在下厨。 “我买了酒回来!” 季梧桐说着坐到院中,今日这封家书,也算是废了些力气才寄出去,此时已临近傍晚。 “怎么?那莫清平没有为难你?” 围着围裙的薛平山端着两盘菜走了出来。虽然那白色围裙穿在着黑脸大汉身上显得不搭调,但薛平山手上这两盘菜却是色香味俱全。 “是快立春了!” 薛平山打开那酒坛连喝三碗,痛快得很。 望着墙上的爬山虎又显生机,桃花香气弥漫整个院子。 “没想到你小子也是个馋酒的。” 薛平山嘿嘿一笑,刚才光顾着自己爽利,也没和季梧桐碰上一杯。 “其实我不爱喝酒。” 季梧桐说着抿了一口碗中浅粉色的酒水,虽是好闻,但入口也免不了酒的腥辣。 “那你买这么大一坛做什么。” 薛平山又给自己倒了一碗,对着桃花酒的清香又浓烈的酒气很是喜欢。 “我喜欢和你喝酒。” 季梧桐说着想起那晚与薛平山初识。 那份山野间的爽快和无束,他羡慕。 那份与天比高与地比阔的勇气他更羡慕。 院中绿意点点越浓,花苞颤颤更艳。凛冬也解春来意,慌说前路白雪停。 娘总说春天来了就好了,身子也暖了,脑袋也清醒了。 可今年春天来的突然,季梧桐反倒觉得身子更加乏冷,脑袋也更迷糊了。 以前没想过这么多,简简单单四个字“出人头地”而已。 如今云片之事怕是已经缠上自己,各地妖兽泛滥,也不得不面对。还有自己要走到千野山的迢迢远路。 人总是想着功成名就之后该当如何,却很少想功成名就之前该当如何。 于是有些梦做着做着就变成了白日梦。 “云片的事倒不用担心,一份在我这。一份在张善友手里,他要是算不清这事,也别叫什么金算盘了。” 薛平山脸色泛红,没想到这桃花酒还挺上头。 “怕就怕那只逃走的商羊。” 季梧桐说着,从屋里找来几根布条,索性将那三只箭矢缠了起来,又将那几根木棍放回箭袋。 三只箭矢是保命之物,木棍用来掩人耳目,季梧桐这才心里踏实了些。 薛平山看着季梧桐的一举一动,心中感念,这小子学的倒是有模有样。 心安即是惬意,这顿晚饭更加可口了些。可一阵猛烈的敲门声和夜色突然一起来临。 “吱呀”一声,院门一开。一个踉跄的身形倒在刚刚打开门的薛平山身上。 “薛老哥,出事了!” 顺势倒在薛平山怀里的江淮春奄奄一息,浑身血痕,脸上那几道血印更是骇人。 看样子江淮春是经历了一场恶战,仙力溃散的厉害。 季梧桐连忙一跃从薛平山手中接住江淮春,而薛平山则是闪身去到门外。 “别去……别,那东西凶得很!” 江淮春吐字吃力,与季梧桐说话中,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薛仙士,城内混进一群妖兽!我函谷关弟子今日大多都出去查看界碑一事,如若方便请帮我们一把。” 薛平山在刚才开门的瞬间便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气息,才跳出门去。 不曾想还没探清楚那几道气息,函谷山的几位仙士便御空而过,只留下一句话便追那几只妖兽去了。 “待我取刀来!” 薛平山朝着天空那几位仙士所去的方向大喝一声抬手,屋子中砍山刀一声鸣响划破了窗户,在空中翻了几圈来到薛平山手中。 “照顾好他!” 握紧刀的瞬间,薛平山御空而起,转眼便没了踪影。 也不过片刻,这片平日里安静的小院楼阁之地开始出现各种各样的纷杂,各小院中也都点起了火把。 季梧桐还能看见,不远处几个小院中,不乏一些修仙之人腾空而起。 从薛平山房里找到一袋回灵散,季梧桐往江淮春嘴里塞了些,又往嘴里灌了些水。 江淮春一阵急咳后,神智才恢复了些。 “很多!都是五丹以上!” 江淮春的眼里依旧带着恐惧。 慢慢道来,季梧桐才知道事情原委。 一天前,江淮春照老样子在城外找人‘借钱’,下午时遇到三五个人,他并没有感觉到这群人是修仙之人,便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直到拿了钱,问起他们的住处时,那几人留下一个叫骨露泉的地名。 虽然江淮春没听说过这地方,但要到了钱拿到了住址,自己哪里会管那么多。 但奇怪的是,昨天从下午到晚上,江淮春遇到了五波人,他们都是三五成群,且都说自己来自骨露泉。 这些人无一不是普通人,犯了嘀咕的江淮春昨夜特地问了一嘴旁人,这才知道骨露泉是一处妖兽横行的山野。 名叫骨露泉就是因为那处地方有一汪泉水,如湖泊一般大小,传说人骨堆满了骨露泉。 后来因为骨露泉的妖兽太过强悍,渐渐的也没人愿意靠近那里,也很少有人提起。所以像江淮春这样的后生没听过也在情理之中。 “那你为何变成了这般模样?” 季梧桐心中一紧,按照江淮春的说法,就是昨日混到城里的妖兽,已经有近三十只。 “说来话长!” 江淮春逐渐缓过了劲,抓起桌上的碗猛灌了一口酒。 昨晚得知骨露泉的事后,江淮春虽然心中有所顾忌,但想来那几波人中,连个仙童都没有,怎么可能是妖兽,便也不再多想。 但就在前不久,自己又劫到了两人。起初江淮春依旧是没有感受到这两人的端倪,直到拿了钱问两人住址时,江淮春又听到了骨露泉三字。 刚想问个明白,那两只妖兽回头看了一眼城门口的方向,便彻底显露了原型。 两只妖兽都是五丹往上的实力,江淮春自知不敌,只好便打便退。 本以为逃回了城里就能安全,没想到两只妖兽一路追来,没了办法江淮春只能跑来找薛平山求助。 “他们就是在等城内空虚。” 季梧桐听罢了江淮春的话,忽然回想起来,昨晚薛平山说过,不用再担心界碑一事。 因为今天下午,函谷山的弟子们会全部出城,长宁王下旨,将陇州境内界碑坍塌一事一概处理。 季梧桐站起身来,望着西街和南街的方向,又看了一眼江淮春住处的方向。 这群妖兽必然会在这两个地方动手。 西街南街乃吃喝玩乐之地,人们都毫无戒备。江淮春住处所在又都是毫无仙根的穷困百姓。这两处是妖兽最好下手的地方。 “你就在这歇着,我去看看!” 季梧桐说罢将大弓背在身上,从墙边一跃而出,消失在火光所及的边缘之处。 /110/110918/29354940.html 腊八寒 第三十六章 各显其能 季梧桐可没有什么心思拯救他人,一来是担心薛平山,二来送上门来的妖丹。 虽然他一个人还不是五丹以上妖兽的对手,得总得出来碰碰运气。 穿过街道,季梧桐往江淮春家那边潜游而去,这身无问楼的红袍别看白天显眼,到了晚上却能和夜色融为一体。 相比于刚才亭台楼阁那边的人心慌乱,反倒是这边的贫苦百姓们睡的安稳,看来并不知道万朗城中出事了。 轻轻来到一间土房的屋顶,遥看西南方向火光阵阵,似有冲天之势,想来那边两条街怕已经被妖兽们搅了个天翻地覆。 远在万朗城西南,一个个妖兽都化作了原型。大街巷道,酒肆茶楼都被祸害了个遍。 大街上人们慌乱成一团,人仰马翻,四做逃散,不少人已经命丧妖兽口中。 “城里界碑有异,难道你们函谷山的大佬都不知此事?” 薛平山的砍山刀掀翻一只碧翅雕,全乱了,恐怕今日这城里的妖兽有上百只。 “无恙!无恙!难道你感觉到了?” 刚刚赶回来的孙自在挥打着拂尘,一道道仙光往对面妖兽逼去,万朗城内的界碑是完好无损的! “你们函谷山的长老呢?” 薛平山将慌不择路的食客一把拉到身后,追他们的正是两只山蛛。 怪事!薛平山心中闪过一丝疑虑,便提刀而上,对面的山蛛竟然已经是破丹到六丹。 “王府那边有四个九丹的怪物!” 孙自在喊了一身,也随着薛平山冲向了那山蛛。 西街此时人慌马乱,哀嚎冲天。无问楼所在的烟花巷柳有过之无不及。 衣不蔽体白玉躯,细声娇喊撕夜云。 唯独无问楼前,却是井井有条。张善友拍着自己的大肚子坐在门前,身后坐着二十一人,皆是身着红袍的无问楼内门子弟。 “都给我拦住咯,一两银子一位。不给银子就硬往里闯,你当我张善友是专做善事的活神仙啊?” 肥硕的手在算盘上轻轻一拨拉,一颗算珠瞬间飞向想要闯进无问楼里的男子。 被算珠击中额头的男子瞬间倒地,手里攥着的是还没来得及系上的腰带。 这一大群痴男怨女们本想要进了无问楼避一避这突如其来的灾祸,张善友的一颗算珠让他们愣在原地。 “衣服没顾上穿的!没带钱的!在这打欠条!打欠条可就是按二两银子算了!” 张善友看着对面一群惊慌失措的男男女女,粗短的手指不停敲打着算盘。 听到这话,人群蜂拥而至往无问楼拥来,看着门口被围的水泄不通,满脸横肉的张善友别提有多高兴。 进了无问楼中的一众人刚喘了几口气,就开始议论纷纷。片刻前还是小命不保,此时已经开始对张善友刚才的举动指指点点。 “都别给我嘟嘟囔囔的!平日里赏钱好处没少给你们!二两银子买一条命!这买卖也就我这种仁义的掌柜才做!” 看着一张张欠条放在面前,张善友抖了抖腮帮子上的肉,噼里啪啦的算盘声如同清泉流淌在心头。 张善友拾掇着一张张欠条,挺着大肚子在人群中忙的不亦乐乎,忽然人群最后传来了一身身惨叫和骚动。 几只如人一般大的血蝙蝠扇着翅膀从空中俯冲而下,将几个还在写欠条的男女扑倒在地。 “呔!几个畜生用你们脸上那对珠子好好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张善友看着地上几张已变为碎片的欠条急的破口大骂,断我财路犹如杀我父母! 算盘还未打响,七八只血蝙蝠瞬间往后暴退了十几米。 张善友身后不远处,那二十一位无问楼仙内门的人还是悠哉悠哉的坐在椅子上,可他们瞬间爆发出来的仙力,将这些血蝙蝠压的不敢喘气。 顿了片刻,几只血蝙蝠慌忙拍着翅膀逃的无影无踪。 季梧桐还在小巷中穿梭,此时的大街已经去不得了,不仅人潮杂乱,时不时就会蹦出来一只自己难以抵抗的妖兽。 万朗城的中央便是长宁王府,季梧桐这一路上并没有捡到什么便宜,反倒是越靠近长宁王府,箭袋中的三根箭矢颤动越厉害,就连自己的心神也有些不宁。 越过人潮杂乱的街道,季梧桐打算往西街去。想来那里人最多,也能和薛平山汇合。 转过街角,忽然看一人骑着一只老牛,慢悠悠的往长宁王府去。 “长宁王府那边不太平,掉头吧!” 季梧桐望了一眼不远处骑牛的人,这年轻人好似是睡着了一般趴在牛背上,能感觉到这人也是修仙之人。 “路上那么多平民百姓不管,我去哪里关你屁事!” 骑在牛上的少年听到季梧桐的喊声,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连头也没回。 季梧桐轻笑一声,也不想多争辩些什么,便往西街赶去。 此时的西街比刚才更热闹了些,不再只是有妖兽们扬武扬威。 一个个函谷山的仙人,纠仁书院的仙人,还有像薛平山这样的散修,纷纷和妖兽们斗的酣畅淋漓。 “老薛,你可别说你没留后手!” 孙自在空中翻身闪躲,这两只六丹的山蛛可是让两人吃了不少苦头。 “你一个仙士最高级的闻道境,问我一个仙士花信境的有没有藏后手?” 薛平山收刀躲过那沾着剧毒的蛛丝,这还是头一回和山蛛斗。 两人说话间和山蛛斗的有来有回,忽然身后一身巨响,长宁王府的方向爆发出一阵阵光亮。 孙自在心里一沉,今日城内只有两位长老坐镇,他们这些函谷山的弟子不能再这样缠斗下去了,必须速战速决。 “上善若水!起!” 孙自在手中拂尘挥风而起,瞬间三道流光闪现,如同银线一般从拂尘中延伸而出,宛若三道蜿蜒瀑布瞬间漫上山蛛身体。 还没想着料理第二只,那只被流光瀑布捆住的山蛛一阵挣扎,掀起了不少尘土后那三根流光瀑布便被震的粉碎,如水滴般四散消失。 “你还若水个屁啊!这就是你悟出来的新仙法?”正打算要松一口气的薛平山无奈摇头。 这些正统仙门的人真是太久没有和妖兽正面交锋了,悟出来的仙法也似那流水一般软绵绵的,全然没有了大浪淘沙的气势。 一声巨响再次从长宁王府的方向袭来,让人振聋发聩。 函谷山的子弟们纷纷转头望去,天边黑云似乎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口子中间一道如同汹涌大浪的光芒朝着地面压去。 这道流光瀑布不知道比刚才孙自在的那三道宏伟了多少,仿佛这要将整个万朗城吞噬。 看见这一幕的函谷山的弟子们纷纷使出了看家的仙法,一道道如水一般的仙光汹涌而至。 道家函谷山,讲究水化万物,水养万物,水灭万物。 一道道剑气也纷纷涌出,纠仁书院的弟子腰间寒光淋漓,与水光交互交映。 刚才天空中的那一幕,表明了函谷山的两位长老已经开始拼尽全力,任何正统仙们的弟子再不敢有半分拖沓。 薛平山刚要再上,山蛛口中瞬间五六根蛛丝迎面而来,在空中翻转好几周,薛平山才稳住身形,抬眼一看山蛛已到面前,再无退路。 “风啸月隐!斩!” 两道飓风瞬间从薛平山身后平地而起,足有三丈高的两道飓风越来越大,似有弥月之势。 刀气与飓风混在一起,仿佛如绞肉机一般,搅碎了山蛛两只高高举起的前足。 “我就知道你藏招了!” 孙自在终于歇了一口气,看那两只山蛛被飓风绞成八块,便往别处跃去帮忙。 薛平山收了砍山刀,胸前一阵火辣辣的灼烧感,盘地而坐的他只能赶紧调息。 自己现在不过是花信境而已,这仙法还是太过霸道,除非是生死关头才会使用,不然这段日子也不会一次都没提起过。 就要进入西街的季梧桐,突然停下了脚步,一只五丹的媪正要将两个孩童当做口中美味。 救?不救? 这一路上遇到的都是逃散的人,季梧桐并没有亲眼看见妖兽食人。 现如今两个哇哇大哭的孩子就在那墙角,季梧桐捏着手中的长弓,此时若是救了相当于引火上身。 普通人家的小孩,哪里有仙童级定根境的仙根来的美味? “嗖!” 一根木棍擦着媪身体射中了墙面,那墙面瞬间崩裂开来,两个小孩虽然害怕但还算机敏,趁着尘土飞扬之时跑到了一边。 “你的妖丹应该很值钱吧?” 季梧桐站在原地,独自面对这只五丹妖兽。 按照张善友的说法,送上门的买卖不接,就算是亏了! /110/110918/29354941.html 腊八寒 第三十七章 不是活神仙 “仙童级?” 站在远处的媪看了一眼季梧桐,语气中满是嘲讽之意。 待到这只媪转过身来,季梧桐才瞧清楚它样子,果然是和书上说的一样,羊身猪头,一条大舌头吊在嘴外面。 书上说媪喜欢吃死人脑,长年躲在地下。 “你应该叫我活神仙!多管闲事要救下那两个孩子。”季梧桐手中的弯弓如月,媪却未动半步。 季梧桐心里其实半分把握都没有,之前斗巨蝼时,临危之际获得一箭,差点当场毙命。 虽然也射杀过一只商羊,但那也是有薛平山挡在前面。 “嘿,有趣!那两块点心,快来谢谢你们这位仁义的救命恩人。” 媪站在原地摇了摇那颗猪头,龇牙咧嘴的朝着那两个被吓的快要晕厥过去的孩童。 “一直不太明白,你们为什么只想吃人,为什么不能吃点别的呢?” 季梧桐看着这只似羊非羊,似猪不是猪的媪。 倘若真是猪和羊修成了妖兽,想要吃人也能理解,毕竟人们总是把这些玩意端上餐桌,就当是一报还一报了。 “那你可又晓得,为什么我们妖兽最终的目标是修成人形?” 这只媪并不着急对季梧桐下手,而是舔舐自己嘴边的碎毛,饶有兴趣的和季梧桐聊起天来。 “人是这九州大地的主宰,可谁又不想当主宰呢?况且人脑鲜美,吃了能让我们修炼更上一层楼。” 这只媪的灵智不低,看季梧桐还没回话,自问自答。 “也对,都说妖丹能精进修仙之人的修为。我倒是全拿去抵账了,还没尝试过。” 季梧桐点点头,人类在妖兽看来,和人类看妖丹是一样的,不过都是补品。 “你这仙根仿佛与众不同!” 媪说着,那条大舌头上全是粘稠的口水。 季梧桐没有回话,但就是媪刚才这一句,让箭袋里的三根箭矢颤动的越发厉害,而搭在弓上的这跟箭矢,依旧是木棍。 这三根箭矢,季梧桐的打算是能不用则不用。 “那就看我们俩谁更胜一筹了。” 季梧桐说着突然松开了紧绷的弓弦,箭矢瞬间射出。季梧桐并没有选择再搭上一箭,而是转头就跑。 想做个大善人也得有命做,活神仙救人的前提是自己也得活着,季梧桐可没打算和这只媪决一死战。 甚至都没看一眼自己是否射中,季梧桐就消失在了小巷中。这只媪面对飞来的箭矢未曾挪动一步,那根飞速而来的箭矢被它叼在了嘴里。 “呸!到底还是仙童更有滋味!” 媪随口将箭矢吐在地上,翻了白眼的孩童不再吸引它,抽动着鼻子往季梧桐逃走的方向追去。 “你是我见过最慢的一个。” 刚刚跑过两条小巷,那张猪脸就挡住了季梧桐的去路。 “两百年前,就有个修弓的,他可比你快多了!” 媪一步步逼近季梧桐,那条舌头好像已经尝到了季梧桐的美味。 季梧桐瞬间搭箭,他知道媪再往前走上三步,自己必将死在那条令人作呕的舌头之下。 “嗖!” 一点从银光划过从媪脑袋旁边划过,媪也不过是稍稍躲闪。 “这一箭还有点意思!” 媪说话间忽然加快了速度,朝着季梧桐飞奔而来。 第二箭红色荧光来的更快,季梧桐往后退了几步。 红色荧光就要碰到媪的胸前,媪忽然怒吼一身,将那红色荧光躲过的同时,那条大舌头忽然变的很长,甩出来黏液已经掉在了季梧桐的红袍上。 习弓之人最大的耻辱便是被人近身缠斗。可季梧桐回想起来,近身缠斗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 说来也不怪季梧桐。修仙之人往往都能得到师傅的教导或者是可的修炼仙法。 就譬如薛平山的刀法,便是花了大价钱从旁人手中买来的仙法。再例如孙自在的仙法,便是函谷山传下来的。 而季梧桐只是凭着姜老头当时只言片语的教导,和自己的顿悟。 金色箭矢已经握在手里,那条恶心的舌头在碰到季梧桐的前一刻,金色箭矢狠狠扎了进去。 胜券在握的媪并没有防备,这舌头上面全是厚厚的甲片,就是被季梧桐这样的仙童刺中也无伤大雅,却没想到这金色箭矢能引起无端之火。 媪瞬间收回了自己的舌头,狠狠在地上甩了几甩才将这火弄灭。 “我就说你和别的仙童不一样,仙根不一样,神器也不一样!放在你身上浪费!” 媪并没有发出惨烈的叫声,它现在要的不仅仅是季梧桐的仙根,更想将季梧桐那金色箭矢熔炼了喝进肚里。 看着那金色火焰熄灭,季梧桐心中彻底没了打算,逃也逃不了,打也打不过。 甚至刚才所刺那一箭,不过是让这媪有些惧火,那条舌头上连一点伤痕都看不见。 季梧桐本以为有这三箭,自己不算是太弱。 却没想到,没了薛平山正面的牵制,自己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只能斗一斗炎狼巨蝼那些二丹凶兽。 媪不再和季梧桐说话,口水不停的溢出嘴角,它跃向天空,大舌头再次席卷而来。 “难道我连正面和它过一招的机会都没有?” 季梧桐看着空中的那条舌头,如同巨蛇一般想要将自己卷住,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来了一股火气。 捏紧手中的金色箭矢,季梧桐索性潜游而起,朝着那条巨大的舌头冲了过去。 空中一个闪躲后,季梧桐左臂将那条舌头紧紧夹住,右手的金色箭矢一次又一次的狠狠扎了进去。 从星星点点的火焰,到练成一片的火势,媪这次终于吃痛了,收回了自己的舌头。 季梧桐被狠狠一甩落在地上,不知道为何,心中的火气更甚, “你们都觉得我是个好欺负的主?看见我身上任何好东西都觉我不配!都想抢了去?这云纹小夸包我不配背在身上,那炎狼妖丹不配被我拿着,就连我身上的仙根也都说是被我糟蹋!” 胸前那片心境波光阵阵,湖中似有道仙光想一冲而出。 “我是东躲西藏小心翼翼!连自己的箭矢都不敢漏出来!” 季梧桐说着将那箭矢上的布条扔到了脚边,媪舌头的火焰还未熄灭,季梧桐索性也不用弓了,冲上去就是要和这媪近身缠斗一番。 “砰”一声。 季梧桐被甩来的舌头打倒在地,胸膛中虽然一阵阵翻涌,但还是挣扎的站起了身。 抹了一把嘴角的的鲜血,季梧桐瞬间御空而起,这是他第一次在与斗妖兽时御空。 弓上银色箭矢闪闪发光,银光划破天际的幽暗,在离弦的瞬间忽然炸裂开来,犹如无数道星光冲向地面。 媪确实没想到,一个仙童能射出这样一箭,无处躲藏的它一跃而起,和这些星光来了个硬碰硬。 接连的“砰砰”声是媪以肉躯和箭矢星光相撞的声音,在空中溅起一点点星火。 此时还在西街妖兽已经快被处理殆尽,调息恢复的差不多,薛平山被这一阵阵星光吸引。 砍山刀再被提起,薛平山心中焦急,直奔那银光所在,他不会看错,那是季梧桐的箭矢所发出来的星光。 上一箭过罢,季梧桐仙力瞬间耗尽,直挺挺的落在地上,胸口一阵发闷,只觉得喘不上气来。 而媪到底是五丹妖兽,即便这一箭是季梧桐拼进全力,也不过是伤了些皮毛而已。 还未等季梧桐稍作调息,媪甩着大舌头朝着季梧桐猛追而来,眼看媪的兽嘴就要咬在季梧桐的脖颈。 季梧桐硬是撑地而起,躲过了那一股腥臭,却没躲过媪那坚如磐石的铁蹄。 这一蹄让季梧桐在空中飞出去七八米远,重重的落在地上。 “可惜了,可惜了这仙根和箭矢!” 媪说着收起自己的大舌头,这仙根定是非常美味。 “这是姜老伯送我的,一点也不可惜!我不会让他觉得可惜!凭什么这世间的好东西偏我就不配!!” 季梧桐两眼发昏,想要站起已是难事,坐在地上的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弓拉满,这一次弦上是三根箭矢。 银色光芒闪耀,红色暗影咄咄,金色火焰附着。 弓弦松开的一瞬间,三根箭矢轰轰作响,往媪面前飞去。 媪起身深处大舌头,看上去也就是轻轻一碰,三根箭矢瞬间没了光影做动,掉在地上。 媪没有丝毫犹豫,将三根箭矢用舌头卷起,瞬间吞进了嘴里。 “你那姜老伯怎的挑了个你这样的徒弟?” 媪张了张大嘴,感觉这三根箭矢并没有什么滋味,朝着季梧桐一步步靠近。 季梧桐听到这话,胸前那片心境忽然大颤,这句话想当时张善友也说过,说红鸢怎么挑了个他这样的徒弟。 心境湖中忽然阵阵电闪雷鸣,一道紫气直冲云霄。 季梧桐手中再添一箭,已经准备下嘴的媪咧嘴一笑,没想到这还有一根神器一般箭矢,可下一秒一点紫光冲天,射穿了那条大舌头。 这紫色箭矢将媪足足射飞了有二十多米高,那冲天紫光穿透了媪的整个身躯。 “砰” 媪重重的落在地上,舌头上那根紫色箭矢还在不停旋转。 “留我一命!你我都不过是有所求罢了!”媪口中不断溢出黑色的浓稠血液,顺着那条不在挥动的舌头留了满地。它双目紧紧的盯着缓缓走来的季梧桐。 下一刻箭矢将媪的脑袋穿透,狠狠将其钉在了地面上。 “早就说了,我不是什么活神仙!” 季梧桐说着将回到箭袋中的金色箭矢再次射出,一阵熊熊大火在媪那还有余温的尸体上燃烧起来。 “啧,干净利落!” 季梧桐刚刚将五颗妖丹装进挎包,突然发现一人牵着一牛站在远处,不知看了多久的热闹。 “关你屁事!” 季梧桐咳出一口鲜血,头也没回的往另一边走去。天边御空而来一人,正是赶来的薛平山。 /110/110918/29354942.html 腊八寒 第三十八章 未上层楼 薛平山落在地上,一把搀住了就要栽倒的季梧桐。 望了一眼远处的骑牛少年,又看了一眼季梧桐箭袋中的暗紫色箭矢。 又得一箭!不知道这对季梧桐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薛平山看着季梧桐笑了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莫阳,怎的跑到这里来躲清闲?”薛平山转身朝着远处抱拳问到。 “薛老哥,这人是你朋友?”余莫阳轻笑两声,并没有回答薛平山的问题。 “是我小兄弟!” 薛平山说话十分客气,可见这余莫阳不是一般人。 “有这样的小兄弟好的很。” 余莫阳说话间,身后的长宁王府上空依旧是白光阵阵。 “我师傅不让我去掺和,只叫我看看万朗城内的众生像!”余莫阳骑到牛背上伸了个懒腰,看着那白光语气中没有丝毫波澜,晃着身子消失在街口。 “那人是谁?” 季梧桐擦掉嘴角的血,望着余莫阳的背影。 “函谷山大弟子,可别小瞧他那两条拖在地上的袖子,那一招袖中乾坤可厉害的很。” 薛平山扶着季梧桐摇摇晃晃的身子,两人仙力已经消耗殆尽,还是稍作歇息的好。 这条小巷难得清净,在一把金色的大火之后再无妖兽前来,季梧桐和薛平山坐在巷子口的台阶上。 “你要入心境?”薛平山望着季梧桐有些迷离的双眼,那四根箭矢散发出来的四种光芒也越发强烈。 突然间一股温暖的气流将季梧桐包裹。在百纳村口,薛平山就曾感受到过这股气流,正是季梧桐进入心境的时候。 季梧桐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杂乱不堪的街道逐渐模糊,一片碧绿浮现在自己眼前。 刚才心境湖中的电闪雷鸣已过,季梧桐能嗅到一阵阵泥土的芬芳,湖边的芦苇翠绿如翡,与湖水的碧波相接。 刚坐到湖心亭中,季梧桐就感受到一阵阵温润,胸中那股气血的翻涌终于被抑制住。 平息片刻,四周的芦苇荡中传来一阵阵骚动。突然间四道光芒分别从湖的东南西北冲天而起。 东方银光似星,白虎归位。虎啸山野不畏恶! 西方金光普照,青龙归位,龙瞰神州不畏势! 南方红光涅槃,朱雀归位,凤鸣九霄不畏仙! 北方紫光吞天,玄武归位,镇踏乾坤不畏强! 四箭冲天化四像,四象山河化四方。湖面阵阵波澜过后,四座圣兽雕像在湖中东南西北立稳,皆面相季梧桐所在的湖心亭。 不畏恶,不畏势,不畏仙,不畏强。季梧桐心中常似乎通达了千万,朝着四座雕像分别拜了三拜。 三拜过罢,湖中再起波澜!水花四起逐渐掀成水浪,一波波朝着湖心亭涌来。 就连四方湖水也变了模样,不在碧绿一片。 东方湖水银光点点,好似星河流淌。 西方湖水金沙没水,好似流金涛涛。 南方湖水火舞碧波,好似水火交融。 北方湖水紫雾弥漫,好似夜云起舞。 一波波浪花朝着湖心亭蔓延开来,转眼之间,这湖泊被一分为四。 颜色不同的四中浪花在湖心相撞的刹那,一滴晶莹剔透的湖水飞向空中,悬停在了季梧桐面前。 季梧桐看不清这滴晶莹剔透的水滴中有何玄妙,只是觉得胸前那仙根被无尽的滋润,就连身体中的仙力变的十分充盈。 下一刻,水滴落在季梧桐额头之上。这一落让季梧桐整个身体仿若春风沐雨之后的大地,虽然不断在颤抖,却能明显感受到体内仙力的暴涨。 为季梧桐守心境的薛平山看着季梧桐全身颤抖,急忙将那挎包中的五颗妖丹掏了出来。 薛平山还没来及输送仙力炼化妖丹,好让季梧桐吸收,那五颗妖丹瞬间被季梧桐身上那股温润气息化碎,变成了随风的粉末。 心境之中的季梧桐感觉自己身体就像是个无底洞一般,能吸收这心境中的所有仙力。 而那红湖中的四座圣兽雕像也毫不吝啬,四种光芒源源不断的送进季梧桐体内。 过了很久,在四种光芒的交汇之处,在季梧桐的面前多了一根透明的箭矢。 季梧桐伸手想要抓住这根箭矢,可指尖就要碰到箭矢的刹那却抓空了,这是一根由气化形的箭矢。 这箭矢动也不动,任由季梧桐的手挥来挥去,也碰不到半分,就在季梧桐面前的案桌上挺立。 “也罢,也不用太过着急。” 季梧桐看着这透明的箭矢想了想释然一笑,这心境犹如一盏明灯,指引着自己走了这么久,抓不到想必也有抓不到的缘由。 澎湃的仙力不仅让季梧桐身心舒坦,就连那仙根,也变了模样。 季梧桐现在身体中的仙根不再是一个晶莹剔透的种子,而是多了一根萌芽出来,虽然还是没有破开上面的混沌,但终归是有了些长进。 季梧桐看着这四色分明的湖水,又朝着湖中四位圣兽雕像拜了一拜,缓缓闭上眼睛,退出了心境。 睁开眼睛的季梧桐,又回到了小巷的台阶上,薛平山见季梧桐已醒,心中不仅松了一口气,心里更是为自己这个小兄弟高兴。 他清楚的感受到了季梧桐仙力的爆涨,可手搭在季梧桐肩膀上后,却露出疑惑和不解。 “怎么还是定根境?” 薛平山稳下心神好好探识了一番,这季梧桐身上的仙力已经稳超一个浅草境的仙士才对。 “不急。” 季梧桐倒是不在乎自己是不是上了一层修为,但有长进是肯定的。 “仙力的确是纯厚许多,但是最重要的还是境界,一境压死人。” 薛平山摇了摇头,如今知道季梧桐有神射之姿的人越来越多,倘若季梧桐一直在这仙童境待着,不是好事。 “定根定根,便是要把这仙途之根定下,儒道兵法,你总要选一样。” 薛平山说着为季梧桐做打算。 自己这小兄弟可不能再走上自己这条路,虽然无问楼不入流,但也好歹是个仙门。 “不急……不急……哪有那样容易。” 季梧桐闹着头嘿嘿笑了两声,想起了心境中的那根箭矢,应该是和自己的定根有关系。 随手赶紧抓了抓自己的挎包,这才听薛平山说起,那妖丹以被全部汲取。 “嗨呀,还说留下一颗给你买点好酒呢!” 季梧桐在拿到妖丹的时候就已经打算好了,无问楼有种酒叫谪仙人,听说是很贵,但好喝得很。 “嘿,我觉得那桃花酒就不错!我嘴粗,喝不来那些金贵的酒。” 薛平山摸着下巴咂了咂舌回味,那桃花酒自己才喝了一半,今日祸乱真是扫兴! 就在季梧桐刚刚睁眼离开心境的那一刻,还在薛平山院中打盹的大白忽然被惊醒,跑到院墙处往外望着,久久没有动弹。 /110/110918/29354943.html 腊八寒 第三十九章 唯牵挂 长宁王府那边的争斗还没有结束,巷子口零零散散,是各大世家的修仙之人也出动了。 虽然平日里这些世家总是明争暗斗,但他们也明白,一但长宁王和陇州出了问题,那便是唇寒齿亡的关系。 万朗城此时的东北也开始逐渐有了妖兽作乱,妖兽们没有放过片贫瘠穷苦的地方。 “去看看?” 季梧桐看了一眼薛平山满是担忧的面容,他知道薛平山想做什么。 还坐在台阶上的薛平山转头看着季梧桐。 这是那个遇到祸斗想偷摸射一箭就跑的季梧桐,是那个在百纳村不想管闲事的季梧桐。 后来,这是在高河村村口一声没吭就跟在自己身后的季梧桐,是那个看见商羊食人一箭即出的季梧桐。 “那都是些可怜人,不能让他们活着可怜,死的更可怜!” 东北方向火光和嚎啕逐渐刺耳,薛平山心中好似被火炼。 “你还能行?” 季梧桐说着站起身来,活动着刚才被摔惨了的身体。 薛平山一笑,御空而起道:“一直很行!” 人与人相处久了,总是会用一些潜移默化的方式互相影响。 季梧桐跟着薛平山往东北赶去,薛平山一路剖开不少妖兽尸体取了妖丹。 这一路不远,可薛平山至少吸纳了七八颗妖丹,仙力也恢复的差不多了。 深感仙力浑厚了不少的季梧桐也不再潜游,一路御空很是自在。 一间间矮房前是奔忙错乱的声音,一点点烛光外,是手无寸铁的穷苦人。 季梧桐在空中拉出一箭,救下的正式那天在树林里和江淮春一起抢劫自己的少年。 那少年的腿还没好利索,拖着一条腿强用仙力。 “你往后退!” 季梧桐落在地上将那少年拽到一边。 奇怪!这些只妖兽并没有化出原型,还是人的模样。 对面这位女子别看长的妖娆多姿,可的的确确散发着妖气,季梧桐根本辨不出这是几丹妖兽。 一道飓风席卷过,薛平山落在一旁。 这周围也一共只有三只妖兽,就将这些穷困人家搅了个天翻地覆。 “哟,这不是樱娘那贱妮子的老情人嘛?” 那位妩媚女子悠悠开口,摇肩抛媚。 季梧桐瞬间明白三只妖兽的来历,身后一条条粗长的白色尾巴在空中晃荡。 她们和樱娘一样,属于妖人,是妖兽和人族的结晶。 这些妖人没有所谓的兽类原型,和人族无异,只不过有一部分妖兽的特征她们摆脱不掉。 樱娘也有尾巴,但没有在人前显露过。 “花郎和樱娘当时就该将你们几个剁碎了去喂狗,不该留你们几个贱骨头一命!” 薛平山望着对面那三个搔首弄姿的狐妖女,往地上啐了一口。 “樱娘和花郎?他们连自身恐怕都难保!” 狐妖女咬着手指轻声细语,下一秒砍山刀离她咽喉不过几寸。 “这汉子长得结实!我们姐俩能吃顿好的!” 另一只狐女动作更快,用白色的大尾巴硬生生帮自己的姐妹扛了一刀。 “那个小的我要了!嫩!” 还剩下的一只狐女四条尾巴瞬间腾起,朝着季梧桐的方向飞展而来。 飞向季梧桐的妖女刚刚双脚离地,没想到薛平山的刀气可以一敌三,瞬间将那尾巴挡了回去。 季梧桐趁这空隙御空而起,消失在远处的树后,这样的局面他再熟悉不过。 “薛平山!你一花信境也敢和我们仨斗?” 被刀气挡在原地的狐女心中憋气,三只狐女将薛平山团团围住。 “你们骂樱娘是贱妮子,别说是斗。今晚我要将你们扒了皮,铺在我家瑛娘脚底下遮灰尘!” 飓风再起!一刀斩过,两刀横扫,月光也无华。 季梧桐躲在远处瞧得清楚,这是第一次看到薛平山的砍山刀如此之快。 薛平山总说自己是个无牵无挂的人。 只要樱娘在珠子谷过得自得其乐,无灾无恙,那便就是没有牵挂。 但今日的薛平山是真急了,珠子谷的青丘一族规矩很严。 这几只狐女跑出来,就代表珠子谷出事了。 季梧桐和薛平山不一样,心里牵挂很多。 家里的爹娘,姜老头的寄托,红鸢的知遇,还有自己所求的出人头地。 有时候说不清那是牵挂还是牵绊,但有了就难以放下,就得带在身上。 砍山刀,刀刀斩乱麻,扫退了一根根犹如铁棍的白色尾巴。 三招过罢,薛平山身上虽然多了几道口子,但那三只狐女也不敢再大意。 还以为是喘息之机,三只狐女却被突如其来的红色箭矢一惊,其中一只躲闪不及,被红色箭矢射中了膝盖。 接二连三的箭矢从黑暗中不同的方向袭来,三只狐女已经顾不上薛平山,一阵躲闪之后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周围。 自从能御空之后,季梧桐快了不少。 那只媪之前说自己速度慢,季梧桐可记得清楚得很。 无问楼内还是热闹依旧,有了庇护的男女们好像自己置身世外桃源一般,至少暂时看来,外面的纷争与自己无关。 “东北穷酸成那样都去,这群混蛋比老子还贪!” 站在无问楼门前的张善友甩了甩算盘,这一阵门前跑过去的,都是些穿着满是补丁衣裳的人。 “一个铜板一位!我无问楼包你们无忧!” 张善友看着一个个跑过去的人,就像是一张张欠条逃走了,拍了拍肚子心生一计,开始朝着街口大声吆喝。 还让人在无问楼外搭起棚子,一个铜板让穷人买一份安宁,今晚这仁义掌柜是当定了。 无论是大乱之中,还是太平盛世。钱永远都是张善友的唯一牵挂。 这一吆喝还真管用,一个个铜板放进张善友的手里,算盘珠都快打出火星了。 东北方向,薛平山和三只狐女的战斗还没有结束,远处慌乱的人群总算是逃散的寥寥无几。 金色箭矢的火焰让三只狐女忌惮得很,虽然能躲过那箭矢,但身后的几条大尾巴却被火灼的厉害。 “樱娘怎么找了你这么坨烂泥,还要找人在背地里放箭!” 狐女冲着薛平山大吼,披头散发再无刚才那股子妩媚劲,边吼边小心的盯着周围的情况。 /110/110918/29354944.html 腊八寒 第四十章 人心最恶 “无箭我薛平山照样宰你们!” 薛平山朝着身后挥了挥手,这三只狐女他只想自己亲手宰了。 躲在墙后的季梧桐听到这话,没有丝毫犹豫的将弓放了下来。他并不觉得薛平山在义气用事。 你说世间好与坏,由你说。你说我善与恶,由你说。你说我心爱之人半个不字,你得死。 这才叫爽快!这才叫出气! 季梧桐抖了抖自己的大弓,在黑暗中漏出身影,坐在墙边看着薛平山刀如疾风,怒似天火。 一辆马车在远处疾驰而过,此时薛平山那边胜负已分,三只狐女还在锤死挣扎。这一架马车季梧桐看着眼熟,一跃而起消失在了墙边。 若是以前,季梧桐必会犹豫,要不要跟着马车来一探究竟,但现在不会。心中有动,身之必随。 吴安娆的马车一路往城门口跑去,季梧桐用仙力探测好几回,并没有感觉到马车上有妖兽,箭袋里的箭矢也没有给出回馈。 马车内,吴安娆喉间顶着一把匕首,身边是两名穿着富贵的男子,前面驾车的人是一精瘦男子,嘴角长着一颗大痦子。 季梧桐探寻了半天,直到马车停在城墙拐角的昏暗处,才突然感觉到这车除了吴安娆,皆是修仙之人。 三个男子都是仙士级,里面两个一花信境,一浅草境。外面驾车的是个初窥境。 马车刚刚停下,吴安娆被两人一把推出车外摔倒在地上。穿着青瓷色长裙的吴安娆被摔得不轻,虽眼含泪花,却不屈于三人淫威。 “王管事,还是你脑子灵光!我家少爷想这事想了好几年,却也没碰上她半分,今日却被我们俩一亲芳泽了。” 穿着绿色元宝大褂的男子手中一把长剑,勾着吴安娆的下巴。 “刘管家,今日这城里乱成这样,谁还有空管这些下贱坯子?刚才听我那花信境的堂兄说,刚才南街那些烂货没了地儿跑,他便把自家大门打开,收了七八个进门就解衣衫的贱人!” 花信境的王鹏扯住吴安娆的头发,一把将其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旁边驾马的精瘦男子哈哈大笑看着热闹,两位管家爽快罢了,今晚这吴安娆就归自己了,就自己这模样,平日里花银子也有不少南街的烂货不乐意,更别提万朗城第一歌姬了。 精瘦男子摸着自己嘴角的大痦子,现在自己还不能上手,只好慢慢欣赏一番这吴安娆通体的白嫩。 吴安娆死死护着自己的身体,还未等王鹏将其衣裙扯烂,黑暗中一点银光直逼精瘦男子的额头。 “仙力护体!” 花信境的王鹏反应最快,自己已经来不及出手,只能提醒自己的小跟班。 三人万没想到,这一箭瞬间射碎了一个初窥境的仙力,精瘦男子嘴角边大痦子上面的一根长毛随风摇曳,人却倒在地上瞬间没了生息。 “是谁?难不知我是王鹏?万朗城王家的管家!”王鹏体内的仙力瞬间爆发,手中多了一对短棍。 周围的黑暗中无一人答话,回答他的是一点红光迎面而来,王鹏短棍一挥将和红色箭矢撞在一起,瞬间被箭矢击退了五六步才停了下来。 看着落在地上的箭矢,王鹏心生疑惑,就没听说过万朗城里有个修弓的,而接下来发生的下一幕,让王鹏的额头上直冒冷汗。 一旁的刘天也看到了这一幕,腰间长剑瞬间出鞘,那红色箭矢消失的无影无踪不说,射穿精瘦男子额头的银色箭矢也烟消云散。 “是谁?” 刘天剑锋所指,隐约能看到一个黑色身影。 “大家都在想办法除尽城中妖兽,你们倒好,比妖兽更可恶些。” 季梧桐缓缓开口,借着月光,手中长弓已经拉满。对面的王鹏和刘天心中一阵骇意。 即便是刚才就要被辱的吴安娆,那眼泪不过是在眼里,如今听到季梧桐的声音却泪如雨下,原来还有人管管她这‘下贱胚子’。 往日里的她是风光无限,众星捧月。今日的她不过是一条任人宰割的羔羊。 “要说比恶,还真是畜生都不如人。对吧?刘管事!” 季梧桐看着刘天手中剑锋上的寒光,咧嘴一笑。在这九州之地,剑就代表儒家,就代表君子。 儒家论道还常已人性善恶为辩题,不如先管管好自家的修仙之人,再论道讲仙。 满口仁义达的人满大街都是,烧杀抢夺的人也满大街都是,怕就怕,他们是同一个人。 “你要知道,我王家和刘家都是这万朗城中的世家,我们俩若是不测....” 刘天说着说着没了底气。且不说这件事捅出去家里的主子会不会帮自己。一个花信境的气势怎么可能被一个仙童初窥境碾压。 “我就一个外乡人,我可不认识什么王家刘家,我只知道我家爹娘教我,不应当欺辱旁人。” 季梧桐话罢,金色箭矢瞬间脱手。 刘天剑光灼灼,一道剑气随即迎上,却没想到剑气碰上的箭矢是一团大火,右臂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败下阵来。 王鹏还算是聪明,接着火光终于看清了季梧桐的样貌,忽然嘿嘿一笑扶住了自己的同伴。 “原来是无问楼的仙家!好商量!” 王鹏拱手一笑,心中轻松了不少。无问楼是个什么地界,无问楼的人就是什么人。 “说来听听!” 季梧桐也笑了笑,不着急射下一箭。 “仙家要多少钱?对了,这下贱坯子,也当是孝敬您了!” 王鹏自己袖中掏出银子。以前和张善友打过交道,这一套流程自己在清楚不过。 “银子是封口费,她是你们孝敬的。还差一样东西!” 季梧桐一把接住王鹏丢过来的钱袋子,里面鼓鼓囊囊。 “仙家但说....无妨...” 刘天看季梧桐收了银子,喜从中来。刚刚开口,眼前一阵大火袭来,瞬间被或灼的面目全非。 被金色火焰瞬间吞噬的刘天也不过是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再无声息。 那尸体就倒在吴安娆脚边,一阵阵恶臭让惊恐中的吴安娆捂着嘴啜泣,这一切来的太快。 “他没给我封口费,对吧?” 季梧桐看着被吓呆在原地的王鹏,金色火焰过罢,箭矢也消失的无影无踪。王鹏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季梧桐腰间的箭袋里多了一根箭矢。 这个定根境的仙童,初窥境在他面前毫无抵抗之力,浅草境在他面前只过了一招。 “仙家这是要赶尽杀绝了?” 王鹏握紧手中长棍,咬着后槽牙说出这句话。 “你这话听起来,这事好像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银色箭矢和红色箭矢瞬发的同时,御空而起的季梧桐又补了一箭紫色箭矢。 两根双棍挥出一道残影先是挡开了前两箭的攻击,翻身再躲紫色箭矢,却没想到就在这空隙,一团大火又迎面而来。 双棍丢出的同时,王鹏口中一段咒语,双棍生出两道金光奔向季梧桐。 这一番交手算是两败俱伤。季梧桐被击中落在地上,王鹏的双手也被灼伤。 “我们俩非要为这烂货斗个两败俱伤?” 王鹏接回自己的双棍,双手不停的颤抖。 “你得死,已经跑了一只商羊,不能再让你跑了!” 季梧桐使劲锤了锤自己的胸口,才让自己气息平复了下来。 本以为自己体内仙力暴涨,应该能扛住这一击。 “你说,这城里还有多少像你这样的人?” 季梧桐站起身子,他逐渐感觉到心境内的神像在给他源源不断的仙力。 季梧桐指尖紫光炸现将这里的黑暗吞噬,紫雾中一条火舌再次袭来,一点红光和银星紧随其后。 这城墙角又多了一具尸体,手持双棍的王鹏在季梧桐射出第一箭的时候,心中就有感觉,今晚自己是斗不过这仙童的。 “你说,城里还有多少像他这样的人。”季梧桐瘫坐在地上,手中的大弓也丢在地上,再也提不起来。 吴安娆有些发愣的望着自己当时用一个善举结识的少年,他今晚对自己说第一句话,竟然是望着城内那星星点点的仙光,而不是看着狼狈的自己。 /110/110918/29354945.html 腊八寒 第四十一章 大乱将止 “嘿,你没事吧?” 刚才还在沉吟城内大乱的季梧桐转头对吴安娆笑了笑。 “和薛大哥待久了,连说话也和他有些像了。” 季梧桐看了一眼吴安娆又赶紧将目光移向别处自言自语来。女孩子家这般难堪模样,也不愿让旁人多看。 “啪嗒....啪嗒” 远处一人一牛又出现在季梧桐视野中。 吴安娆轻轻摇了摇头道没事,便上了马车。 往日里见人,都是光鲜亮丽,打扮妥帖。今日却让季梧桐将不堪瞧得清楚。 骑着牛的余莫阳这是今夜第三次和季梧桐相遇,不知是巧合还是他有意为之。 “啧....花信,浅草,初窥。” 余莫阳坐在牛背上,瞄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三具尸体却没让牛停下,缓缓往远处走去。 “是他们先欺辱这位姑娘在先,我迫不得已才....” 季梧桐扭头看着即将远去的余莫阳,只怕今夜这事让人传的沸沸扬扬。 “关我屁事!” 余莫阳照旧没有回头,冷冷丢下四个字。 一人一牛刚走,薛平山的身形便落在了不远处,看他手中鼓鼓的布袋子,三只狐女应该已经殒命。 “这....” 薛平山看季梧桐并无大碍,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一眼认出了王鹏的身份。 杀人灭口,还得灭迹。季梧桐想的很明白,倘若这三具尸体让人发现,看到了那箭孔怕又会让自己惹上麻烦。 三团金色火焰索性将尸体烧了个干净,火焰随风四展,没人会注意到这火焰带走的是什么。 不怕妖兽异族作乱,只怕人心自乱,这一夜大乱,东边天空终于泛着白光,太阳缓缓往空中爬去。 天边一道光影转瞬即逝,往长宁王府去,接着几十道仙光跟随而过。 薛平山眯着眼睛望着那最先过去的光影,口中出了一口长气,如释重负。这场大乱应该很快就结束了。 “好强啊。” 季梧桐望着天空中一道道仙光,这是纠仁书院的援手到了。纠仁书院的总地虽然也在陇州境内,却远在西北掖臂城。 “就要结束了,我师父来了。” 薛平山笑了笑,朝着远处那道光影颔首一拜。一别数年,看样子师傅的仙法又精进了不少。 “小哥。我....谢谢。”吴安娆掀开了马车前的吊帘,看着季梧桐却不知说些什么。 “没多大点事。不过切记,这事不要说出去。”季梧桐顿了顿,将马车拉到了路边。 今晚看吴安娆时,季梧桐总是笑着,怕吴安娆再受惊吓。 “我该当如何报答?”坐在马车上,吴安娆眼圈一红。 “嘿,下次你唱曲的时候,我就不送花篮了!”季梧桐语气轻松,拍了拍马背后,马车晃悠悠的往前走去。 纠仁书院前来支援的子弟们,纷纷涌进了万朗城中,也不用担心吴安娆再遭不测。 “吴安娆虽然是个歌姬,却在万朗城中口碑不错。常做些善事!人美心善,也是不可多得。” 薛平山带着季梧桐避开了纠仁书院一众弟子,来到一条小巷中,缓缓这一夜的乏气。 “我们是要去珠子谷吗?” 季梧桐望着巷口,万朗城终于恢复了些秩序,纠仁书院的来援让妖兽们再无抵抗之力。 “我去,你留在家里。” 薛平山打开了自己手中的布包,里面足有十二颗颜色妖艳的妖丹。 他并不想让季梧桐掺和这件事,如今万朗城中都遭了大乱,外面的情况只会比这里更糟。 “我想喝樱娘煮的茶了。” 天色逐渐明朗,临近春日的霜露依旧寒气逼人,季梧桐搓了搓手,后脊一阵阵冷意。 想起珠子谷口,那里的湿气更重些。清早刚醒,来上一大碗樱娘刚煮好的暖茶,身上别提有多舒坦了。 “这一路怕是不太好走。” 薛平山笑了笑,想尽快去珠子谷一看究竟。 “这一路就没好走过。” 长宁王府那边再也没有了响动,那几个老妖精应该是被料理了。季梧桐轻轻拨了拨弓弦,双臂酸的厉害。 别说是他,薛平山身上的仙力也已耗的干净。能用银子换仙草的茶楼想必肯定是关了,得找个地方换些上好的仙药,才能尽快出发。 季梧桐想了半天,晃了晃自己的黑边红袖。 两人相视一笑,拿着那十二颗妖丹,往无问楼的方向走去。 虽然街上不再有妖兽做乱,但依旧清冷,只有快步来往的仙门子弟在巡视。就连往日里酒气弥漫,人潮拥挤的南街也是人丁寥寥。 可越靠近无问楼,人声是越加鼎沸。无问楼大门敞开,丝毫不惧妖兽来犯。虽然已经许久不闻动静,但楼里的人也不敢贸然出去。 二十一位仙差已不见了身影,只有张善友抱着肚子仰坐在椅子上。鼾声震天时,手指还在拨拉着算盘。 “张掌事!” 季梧桐站到张善友面前,听到楼内的人们依旧议论纷纷。难怪这张掌柜睡的香甜,昨夜忙了一夜救人性命的生意,天渐亮才睡去。 “一个铜板一位.....” 张善友挠了挠自己肥硕的脸庞,敲了敲桌子,还未清醒。 “张掌事!” 季梧桐拉高了声调,冲着张善友的耳边大声喊了一嗓子。 忽然被惊醒的张善友差点从椅子上摔了下来,擦了擦嘴边的口水才模糊中看到来人是季梧桐。 “你..五两..你们俩的话,算个八两!” 张善友两眼朦胧,张嘴就要朝季梧桐收银子。还没看清季梧桐身后跟着的人是谁,连带着将两人费用算的清楚。 “张掌事,纠仁书院的支援到了,祸乱已清。”薛平山拱手一笑,这金算盘的名号确是名副其实。 “啊,薛仙士啊!” 张善友揉了揉眼睛,这才清醒。抱着自己的大肚子站起身来恭敬回礼。没有看那砍山刀,眼神却在薛平山的腰间停了停。 “都散了!散了!没妖兽了!还想让我管早饭啊!散了!” 张善友挥着胖手让手下清散了这群人,三人坐进了一楼大厅内。 “张掌事,我和薛大哥想来换些仙药。” 季梧桐笑着将那包妖丹放在桌上,想来张善友刚才看过薛平山的腰间,已经知晓这布袋里的值钱。 “好说....好说....” 张善友这阵手下的算盘倒是打的很慢。早知昨夜就不该收这保护费,这一袋子妖丹可比那些痴男怨女的钱来得快。 “五十份上等的回灵散,张掌事这价格公道的很。”张善友差人将仙药放在桌上,薛平山大笑几声。 按照如今的境界,自己服用不过五份就能全然恢复,季梧桐估计用上两份足矣。 两人心满意足走出了无问楼,只有张善友使劲打着算盘。昨晚又亏了,没别人挣得的多,也算是自己亏了。 回到小院中,江淮春已经不见身影,应该是回家去了。 季梧桐并没有着急服用回灵散,而是担心大白的变化。 也仅仅是一夜而已,大白长高了许多,背上的鬃毛还脱了不少,倒是下颌处长出来不少白色短毛。 大白往日里见到季梧桐也算活泼,不知今日怎么的,只是安静的趴在季梧桐身边。 “应该无事,你这马儿聪慧的很。” 薛平山看了半天也说不出个缘由,一口气服下几份回灵散,进入自己的心境中调和。 “大白....” 季梧桐轻轻唤着,手中的嫩草喂到大白嘴边。大白咬了几口,还是像以前一般贪吃,这让季梧桐放心不少。 望着桌上的回灵散,这还是季梧桐第一次服用这等好的仙药。以前一个月能吃上一次启灵草便是不得了。 将回灵散放入口中,季梧桐尝试调息,让自己进入心境。 却不料胃中一阵翻滚,就连自己的仙根也跟着抖动。 忍不住这股难受。季梧桐一阵干呕将口中的回灵散全部吐了出来,体内反倒更不舒服了一些。 “你这怪事,难道是仙童级用了回灵散不舒服?只能用启灵草?” 薛平山感受到季梧桐的动静,出了心境连忙倒了一杯水。哪有修仙之人用仙药还能吐出来的。 “想来也是,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 季梧桐拍了拍自己的前胸苦笑一番。将剩下的回灵散放回桌上,不敢再用一口。 一夜动荡过罢,万朗城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每隔一会就有小贩在院外叫卖。 乱子是乱子,日子是日子,该过还是要过。 到了下午时分,薛平山恢复的七七八八,和季梧桐往城外去。 城门守卫处多了不少纠仁书院和函谷山的子弟,长宁王素来不用兵家,守城军队也大多数是由这两仙门子弟统领。 不同于军队,儒道两门用的是由仙士组成的法阵和剑阵,并不是冲杀的陷阵之士。 “在看什么?” 两人御空而起,薛平山看季梧桐总是频频回头往城里望去。 “纠仁书院和函谷山防的都是外来的妖兽,却没想过城里的畜生也不少吧?” 季梧桐摇了摇头,虽然没有服用仙药,但心境中那四座神像一直再给自己补充仙力。 薛平山笑笑并没有说话。 久为经历大乱的万朗城,昨夜真是各有各像。有人贪钱,有人贪色,也有人为保家园奋力搏杀。 人人所求所念不同,名利权色。人人所求所念也相同,都为自己。 /110/110918/29354946.html 腊八寒 第四十二章 狼烟起 季梧桐仙力越来越充沛,再也不用潜游。两人同时御空让行进速度快了不少。 这一路上没有什么麻烦,来来去去多是函谷山和纠仁书院的子弟,想来昨晚一场大乱,长宁王已在重新部署陇州各防部。 妖兽不再畏惧界碑一事,估计已经被传开了。主路上热闹了许多,都是往万朗城方向去的难民,看样子周边的村镇遭受了不少妖兽的侵袭。 月色刚刚落下,薛平山和季梧桐就落在珠子谷口处。 前两日来珠子谷还是一片祥和安静模样,今日的珠子谷却通火通明,谷口又不少青丘一族的守卫。 眼前茶馆没有炊烟,也没有茶香。就连火烛也没有一盏。 “敢问,樱娘去了哪里?” 薛平山快步到谷口,询问的一只灰毛的老狐狸,这狐狸并没有化作人形,以原型姿态戒备。 “进谷了。” 灰毛狐狸上下打量了一番薛平山,并没有多话。 “谷里是否安好?可否通报一声花郎。” 谷中云雾弥漫,看不出有什么异样,薛平山面色焦急,不断的往里眺望着。 “珠子谷不与外人打交道!仙家不要坏了规矩!” 灰色老狐狸挡在薛平山面前,口气不是很和善。 “那烦请通报一声花郎!你们珠子谷的花大少爷。” 薛平山耐着性子,长出了一口气后,脸上还是挤出了一个笑脸。 “什么少爷?快些走吧!花郎已经被关押!在啰嗦将你们一并抓起来。” 灰毛老狐狸说着将薛平山往后推了一把,很是跋扈。 薛平山纳闷,即便珠子谷不容外人进入,往日里谷口的守卫也和善的很。 季梧桐在身后轻轻扶了一把薛平山,下一秒箭矢已经搭在弓上。 “怎么?你个仙童也敢拿箭指着我?” 灰毛老狐狸轻哼一声,丝毫不惧怕季梧桐的弓箭。 “老东西,我给你脸了?快说樱娘和花郎在哪里?” 灰毛老狐狸还没鄙视够季梧桐,脖颈上忽然多了一把砍山刀,薛平山刚才那副笑脸再也不见。 “你们敢闯谷?” 灰毛老狐狸一声大喝,周围值守的几只狐狸全部化作原型靠了过来。 未等薛平山发作,一把马勺从空中飞来,瞬间打晕了其中一只狐狸。 “老娘怎么没砍死你们几个!” 谷里那条小路上,出现两个声音,这大嗓门,一听就是樱娘的。 薛平山听到这声音,全身都松缓了不少,就连砍山刀也拖拉在了地上,只是看着樱娘的身影嘿嘿憨笑了几声。 季梧桐逐渐看清了走来两人正是花郎和樱娘,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花郎走到灰毛老狐狸面前,那俊俏的面庞上,多了一道很深的伤疤。 “花....少爷!老七....” 灰毛老狐狸说着扑通跪倒在地上。 “滚回去认罪还能活着,跟着白老七混,迟早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花郎说着,赏了一个巴掌给那灰毛狐狸,剩下的几只狐狸连滚到爬的往谷里去。 “你们俩,没事就好。”薛平山盯着樱娘笑了半天挤出来一句话。 “我看你笑的高兴,巴不得老娘出事!” 樱娘走到薛平山面前,狠狠掐了一把薛平山的胳膊。掐完两眼却发红了,转身忍着泪水往茶铺子走。 炊烟绕月,烛火珊珊,茶香漫漫。 喝一口烫茶,季梧桐长出一口气,喝一口烫茶,季梧桐再出一口长气。三口热茶下肚,甚是解乏。 “凶险,可真是凶险!”薛平山听了花郎的讲述练练摇头。 这珠子谷中青丘族人众多,难免有所分歧。 就在两天前,骨露泉的妖王找到青丘族族长,商议进攻万朗城的事宜,被老族长一口回绝。 可没想到,青丘长老白老七昨日反水,连同几只九尾的长老将老族长控制起来,幸好花郎反应即时,又有樱娘相助,将将把祸乱停息了。 “倘若让万朗城知道昨夜大乱有我们珠子谷一份,怕是引火烧身了。” 花郎听薛平山讲起万朗城中的那三个狐女,心中十分不安。珠子早就没有问世之心,三千年前差些灭族,让青丘一族如今还有着很大的忌惮。 “想来不会,那几个....你们这几个族人我处理的很干净。” 薛平山顿了顿才开口,生怕伤害到樱娘。 “万朗城后日会有大难。骨露泉、白岩滩、双龙山除了我们珠子谷。后日他们都会去万朗城。” 花郎摇了摇头,他不想与这些人再粘上半分,今晚就打算闭谷。 “你们俩这几日就留在这里,不要去趟那浑水!” 樱娘瞪了一眼薛平山,扯过薛平山的肩膀拿起针线。昨夜熬斗,衣裳何时烂了都不知道。 “万朗城百姓居多,此事我定要赶回去通报一声,让城内好做打算!” 薛平山虽然整个身子被樱娘扯得歪七扭八,可说出来的话却是正的很。 “打算!打算!谁为你做过打算?给谁通报?难不成给你那迂腐的师傅通报?” 樱娘咬断了线,有狠狠掐了薛平山一把,她就知道这老货不会躲这份清闲。 “通报一声也好,这九州大地,不可再造生灵涂炭之事。”花郎轻轻晃着自己的扇子,话罢被樱娘狠狠瞪了一眼,不敢再多语。 “那也今晚歇一夜再去,让这孩子遇到你这么个老货,也是废了些劲!”樱娘看了一眼打哈欠的季梧桐,便往里屋走去,收拾起床铺。 夜色渐深,季梧桐身上盖着柔软的被子,外面寂静屋里暖和,今晚定能睡个好觉。但另一边床上的薛平山倒是翻来覆去。 “薛大哥....你在想什么?” 季梧桐翻身坐起,将被子裹在身上。 “界碑一乱,这九州就乱了.....”薛平山也坐起身来,望着窗边的月光长吁短叹。 “有正统仙门在,这不是我们能改变的事。” 季梧桐觉得薛平山有时太过忧虑,明明就是一个散修,担心的尽是些天下大事。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薛平山像是自言自语,月光落在手心,多了一份孤寂。 “嗯....这话听学堂先生讲过。” 季梧桐点了点头,樱娘说的没错。薛平山骨子里的儒门思想太过深重。 “我师父说,先为天下百姓谋,再为君谋,而后为己谋。” 薛平山想起万朗城中那道白光。虽然被逐出纠仁学院,但心里从没有记恨过师傅半分。 季梧桐没有答话,他不像薛平山那般深信儒家的说教。天下之事太大,不如就先为自己谋。 /110/110918/29354947.html 腊八寒 第四十三章 城外风刺骨 珠子谷引来第一道暖阳,季梧桐好觉刚醒,端着一只大碗。 碗里是滚烫的热茶,顺着碗边一口口吸溜,额头上蒙了一层细汗。 “你只管报信,不要多生是非。” 今日谷里的阳光温暖柔和,微风坦坦。就连樱娘对薛平山说话也温柔不少。 “我晓得...我晓得....” 薛平山眼里全是笑意,喝干了茶水,心满意足的抹了一把嘴。 两人收拾好东西往远处走去,樱娘没有转身去忙自己的事,在茶铺前站了许久许久。 今日这路上风光,又与昨日不同。没了来来往往御空的仙士,倒是往万朗城去的百姓们越来越多。 御空飞行的薛平山和季梧桐来到主路,此地离万朗城不过七八里地,这些路人们都来自万朗城周边各地。 福来镇、南河镇、柏树镇、汇达镇、低洼村、沭阳村、桃村。 还有许多季梧桐没听说过的地名,这些地方都遭受到了妖兽的侵袭,赖以生存的家园已是沦陷,人们只好往万朗城去躲一躲风头。 “老伯,仁和镇可还好?” 季梧桐抱拳搭上了话,这些路人中,没有一个是他熟悉的身影。 “听说妖兽们也打过仁和镇的注意,可是刚到仁和镇镇口那片野湖前,妖兽们像是收到了什么惊吓,纷纷逃散,都说仁和镇那野湖里有位大仙祖嘞!” 拄着拐杖的老头说的绘声绘色,身边不少路人也纷纷点头。看样子他们都知道这件事情,眼里渐渐有些羡慕,羡慕仁和镇如今的安然无恙。 季梧桐听到这话点了点头,要说镇子外的野湖自己在清楚不过了,除了肥美的大鱼,再无其他。 湖里是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爹娘安好,比一切的重要。 万里晴空,远处天边的一个个黑点吸引了薛平山的注意,那密密麻麻的黑点正朝着这主路上疾驰而来。 “跑!快跑!” 薛平山眯着眼睛终于看清了那飞来的黑点是何物,朝着人群大喝已经为时已晚,如茶壶一般大小的玄蜂向人群冲来。 面对突如其来的妖兽,一个个手无寸铁的百姓们慌了神,有的只管仓皇跑路,有的已经被玄蜂刺中脖颈栽倒下去。 金色火光瞬间冲天的同时,季梧桐将那位老伯一把拉起往前面逃去,薛平山只好边战边退。 “薛老哥,薛老哥!” 季梧桐高高跃起一箭过罢,看到了身后的尘土弥漫,如果不出所料,这些妖兽都是去万朗城的。 薛平山顺着季梧桐的眼神望去,身后的主路上出现了不少妖兽,密集的往主路上飞奔而来。 “快,不能再拖沓了,跑!” 两道飓风瞬间往身后的道路上席卷而去,薛平山和季梧桐留在人群的最后,以防妖兽冲上来。 可这一群人中,只有他们俩是修仙之人,不少妖兽从两边已经冲了上来。 眼看城头引入眼帘,薛平山拽起人群中跑的最慢的两人往城门方向去,季梧桐也紧随其后。 可接下来的一幕,让两人心中一颤。紧闭的万朗城城门,城墙下是上千逃亡的百姓,城墙上是临阵以待的正统仙门子弟。 而身后,是一只只红眼獠牙妖兽形成包围之势,不下千只。 “你们这些混蛋!看不见这城外还有百姓嘛?” 薛平山竖起砍山刀破口大骂城头的那些仙士,眼看妖兽们越逼越近,应该是它们提前发起了攻击,而万朗城也有防备。 离城门最近的人们已经不再敲打城门,双眼无光的瘫坐在地上,刚刚赶来的人们还有些不可置信,他们不相信这一路艰险,迎来的却是冷冰冰的城墙和城门。 眼看妖兽们已经开始屠戮最外围的百姓,人们疯狂哀嚎和谩骂,疯了一样的想挤开那纹丝不动的城门。 一个个百姓在妖兽的尖牙利爪下毫无反抗之力的倒在血泊之中,薛平山也顾不上叫骂,和那些妖兽斗作一团。 季梧桐一跃而起到薛平山身后,这上千只妖兽犹如潮水一般,两人犹如大海之中的孤舟死死支撑。 “那是薛平山吧.....” 城头上一位老者背着双手,看着砍山刀击退了一波又一波进攻,看着薛平山身上逐渐被鲜血染红。 季梧桐手指已经被弓弦摸出了血泡,一把将薛平山推到身后,金色箭矢瞬间大火燃起,挡退了三五只妖兽的攻势。 城墙下的人们逐渐不再嘶吼,墙上的留下的一道道血印,是他们指尖的无奈和绝望。 今日,这城门不会开了! 零零散散婴儿的嚎啕,被风撕成碎片飘在空中。城外不过是一千多人,倘若今日开了城门,让妖兽们进了城里,只怕会生出更大的乱子。 刚才金色火焰冲天,妖兽们似乎忌惮这道火焰,转头看着季梧桐手中的大弓。 “神射!” 就连城头上的一众守城仙士也目光灼灼,孟轩摇摇头惊叹于季梧桐的成长之快。 忽然远处的深山中,一阵阵嘶鸣传来,妖兽们仿佛是收到了什么指令一般,皆往后退去,这让绝望的人们心中又有了那么一丝丝希望。 “你们这些混蛋!枉称正统仙门!” 薛平山回头收起砍山刀御空而起,在城头处大骂起来,刚才至少有几十条人命已经没了。 站在城头的不止有纠仁书院的孟轩,还有函谷山的孙自在和余莫阳。 “开门吧!妖兽们好像是退了!” 余莫阳脸色难堪,连看一眼薛平山都觉得脸上无光。 作为函谷山的首席大弟子,他的命令无人不从,可城门刚刚打开了一道缝,那退回去的妖兽们忽然又涌了上来。 城门再次被狠狠关上。 “你们可是练着最好的仙术!用着最好的仙药!一群废物!” 薛平山朝着城头狠狠啐了一口,余光瞥到一个白发老头不再多话,回到季梧桐身边。 就刚才那一口,让众多城头上的仙士们低下了头,孟轩双手微颤,恨不得下一秒就拔出腰间软剑战个痛快。 西边日头逐渐嫣红,眼看要落下山去,人们依旧呆坐在城墙之下,进又进不得,逃又逃不掉,只好呆呆的望着匍匐在不远处的妖兽们。 薛平山和季梧桐点燃了火堆,坐在人群们的最前端,在这城外,只有他们俩能和妖兽有一战之力。 “我们走与不走,都救不了这些人。” 季梧桐用箭矢挑破了手上的血泡,虽然他也知道,按照薛平山的性子,今日绝不会离去。 “你御空走,见死不救的事,我薛平山做不来。” 薛平山望着远处一双双嗜血凶残的眼睛,没有丝毫退意思。 季梧桐甩了甩双臂忽然轻笑两声,引的薛平山侧目。季梧桐低头看了看箭袋里的箭矢道: 你薛平山做不来的事,我季梧桐也做不来。 明月如钩挂在墙头。今晚风大,一火堆随风飘摇,火星颤颤。 远处山野忽然爆发出一阵强大的妖气,妖兽们蠢蠢欲动。 薛平山站起身来,心里想的不是如何战,而是在想,在纠仁书院里学的所谓当仁不让,所谓仁义修身。 一个个黑影越来越近,朝着城门处缓步走来。妖兽们并不着急,今晚都能吃个饱饭。 “今夜我薛平山就给纠仁书院的师弟师妹们好好上一课,别光是读了圣贤书,只剩下些迂腐劲!” 大风渐起,砍山刀立在薛平山面前,他回头看了一眼白发苍苍的老者,一人挡在这万朗城前面。 /110/110918/29354948.html 腊八寒 第四十四章 当仁不让 一把砍山刀和四根箭矢和妖兽们战在一起,薛平山也终于爆发出了最终的实力。 仙差神游境!即便妖兽们疯了一样的朝着薛平山冲来,砍山刀的刀锋也一轮轮将妖兽们击退。 刀气在地上划出了足有十几米长的口子,吞噬了不少妖兽。 站在城头上的纠仁学院子弟都知道了薛平山的身份,这是那个曾经自毁境界的天才师兄。 一边的季梧桐不断御空,拉开和妖兽之间的距离,银红金紫四道箭矢的光芒在这万朗城前不断爆发。 “仙祖!仙祖!!让我带着师弟和师妹们出去!” 孟轩已经安奈不住了,眼睁睁看着妖兽在眼前吞杀这百姓,瞬间抽出腰间软剑。 “等!” 白发老者双拳紧握。妖兽们一波波的攻势越来越猛烈,薛平山的身上也尽是伤痕。 忽然季梧桐的弓上一声虎啸来袭,一道银光瞬间穿透妖兽的身身体,冲天而上,一根银色箭矢在空中化作几十道流星砸向地面。 “神射!必是神射!” 城头上又是一阵杂言乱语,这些正统仙门的子弟,也是许久没有见过神射的姿态。 季梧桐转身再拉一弓,想要帮薛平山解围,毕竟自己在空中牵扯,情况要比正面硬抗的薛平山好些。 一道紫雾射出,弥漫在空中炸裂开来。 “来!再战!” 薛平山被横扫出去十几米半跪在地上,嘴角的鲜血不断往出涌。 对面来的妖兽并没有化做原型,是一个赤裸上身的,和薛平山一样的黑脸大汉。 “神游境的散修,倒是比城头上那群人有胆色!” 大汉手中一把长戟,轻蔑的望了一眼城头,一跃冲向薛平山。 砍山刀邀月而起,与那长戟碰撞在一起,瞬间落了下风,薛平山再次重重落在地上。 “八丹!不错!再来!” 薛平山说着又冲了上去,季梧桐瞅准时机射了一件,那金色箭矢在空中便燃起怦然大火,却不料被长戟轻轻一碰就跌在地上。 “席风!隐月!” 薛平山一声怒吼,瞬间八道飓风往妖兽面前而去。 “铛!” 长戟瞬间斩碎刀气和飓风的同时,长戟正中薛平山左肩。 “在等,薛平山要死在下面!” 余莫阳快步来到白发老者身边,他和孟轩一样,不想再忍。 “后面那三个大家伙还没到呢!我们就这样漏了底牌?” 白发老者双手紧紧捂在腰间,下面浑身是血的薛平山,是他曾经最宠溺的爱徒。 季梧桐御空赶来一把将薛平山往后拖了十几米才停下,刚才那长戟差些要了薛平山的命。 一只妖兽的利爪看着季梧桐前后难顾,一爪子抓破的季梧桐的右臂,三道血口让季梧桐差点倾倒。 再这样猛烈的冲击下,最怕的就是倒下,季梧桐落地已站不稳,还拖着一个薛平山。 两人倒在地上的同时,要守门瞬间一拥而上。 “啾” 一只红色火凤飞鸣,瞬间从季梧桐弓上射出。同时薛平山御空而起,转身腰间一点寒光出露锋芒,剑锋霹雳而斩,缓住了冲上来的妖兽。 腰间软剑,薛平山从来都没放下过,就像他心里从来没放下过纠仁书院的教诲一般。 剑锋所见,皆是一招封喉。剑气所指,都是一招毙命。 站在城头上的纠仁书院弟子纷纷面面相觑,这就是纠仁书院上百年来,天赋最好的一个人,这就是薛平山。 一道道剑气萦绕在薛平山周围,一道道剑光冲阵过罢,薛平山越到高空。 “起阵!” 薛平山朝着天空中大喝一声,一道白色光芒瞬间照亮了万朗城城头。 一把巨剑从空中降落,只逼那用长戟的妖兽。 这一招让那妖兽也不敢在怠慢,此时的薛平山早已不是普普通通的散修,拿起软剑的那一刻,薛平山的境界已到仙差化云境。 地面上一道蓝光冲向天空中极速下落的剑光,两者相撞的同时,另一道蓝光也瞬间爆裂开来。 季梧桐想要拦住那另一道蓝光,可是自己的箭矢却被冲飞到另一边。 “不错,这人族的散修,越来越不错!” 拿着长戟妖兽的身边,多了一只妖兽,此妖兽一身青衫,颇有些书生气质。 薛平山的剑阵被这两道妖气瞬间冲散,朝着地面落了下来。 季梧桐御空而起想要接住,可奈何力量太大,自己抓住薛平山的同时,也狠狠的摔在的地面之上。 “薛大哥!” 季梧桐狠狠摇了摇薛平山,想要将自己所剩仙力灌输给他,薛平山咳出两口血来,清醒了过来。 “走!” 薛平山狠狠推了一把季梧桐,虎口溃烂,但手中软剑却没有丢掉。 两只八丹妖兽,外加上千只妖兽的围攻,薛平山知道,今晚不会再有任何转机,但他不想连累季梧桐。 城头上,仙门子弟们依旧岿然不动,即便他们内心也百般折磨,孟轩只等一个点头,下一秒他就会冲下城头。 妖兽再次袭来,呆坐在城墙下的百姓们从哀嚎和自怨,到看着季梧桐和薛平山挡在他们前面,他们也不再是待宰的羔羊。 有人在人群中怒吼一身,捡起脚边的树枝冲向了妖兽,即便瞬间被咬住脖颈,那手上的树枝依旧打在了妖兽的头上。 人们明白,如果想活,只能自救。 “俩八丹,你们还真是看得起我薛平山!” 薛平山单手撑地站了起来,浑身鲜血的他依旧拖着步子往前方走去。 “师傅,弟子不解!” 薛平山转头看了一眼那城墙上的白发老者。 “一问师傅,见死不救!何为仁义?” 薛平山一剑而过,侧身直取妖兽喉间! “二问师傅,见道崩坏,何为礼术!” 第二剑再刺,剑光凌厉尽数出,掀起春草千万。 “三问师傅,见恶不除!何为君子!” 第三剑擎天而上,碎云万里,将那万般星辉附于剑锋之上。 这三剑过罢,薛平山歪头倒去,对面两只八丹妖兽身上剑痕累累,不能再挪动半分。 可望向远处,仍有数不尽的妖兽奔袭而来。倒在地上的薛平山再无声息。 季梧桐冲到薛平山身边,已经拉不开弓的他只能用尽全身最后的仙力将箭矢攥在手里,狠狠刺向想来吞食薛平山的妖兽。 此时的人们也义无反顾的开始冲向妖兽,留在城墙下的只有女人和孩子。 眼见薛平山倒下,白发老者泪光闪动,脑海中全是薛平山刚才那发问的嘶吼声。这城墙之上,也许最心疼薛平山的是他自己。 季梧桐拖着薛平山来到了城墙下,没有一丝力气再御空。 人们的冲杀不过是延缓了妖兽们进攻的脚步,看着一个又一个普通人倒下,季梧桐从挎包中拿出了一块玉牌。 忘了一眼高高在上的孟轩,将玉牌丢给了他。 “带给我师傅红鸢,就说我不去千野山了。回家去了!” 季梧桐说罢,将薛平山轻轻放在城墙边,此时薛平山已经全然没有了生息,刚才那三剑已经是强弩之末。 站在城头的孟轩接到玉牌定睛一看,忽然转身御空往城内去,不见了踪影。 “南栎好耐心,真是好耐心!死了这多人还不见你开城门,我也不好去那长宁王府好好享受一番。” 天边传来声音,犹如洪钟一般响彻万朗城城头。 纠仁书院院长南栎,终于等来了今晚要等的人,十二丹妖兽,但也只是出现了一只,还有两只未现身。 南栎今晚是要誓死守住这万朗城,倘若城破了,让妖兽拿到了长宁王的血脉,所谓的陇州也便不存在了,更别提陇州其他子民死活。 “鼠辈,老夫今晚必杀了你!” 南栎院长看了一眼城墙角下的薛平山,一步登天,迈出城头。 十二丹妖王现身,妖兽们发起了最后的总攻,城墙下的人已经所剩无几,妖兽们的真正目的是长宁王府。 一把把软剑终于露出腰间,一道道水光终于闪现。按耐已久,终可大战一场。 可城头上仙门子弟们没想到的是,万朗城不远处,跟在妖王身后而来的妖兽才是精锐,皆为六丹以上。 /110/110918/29354949.html 腊八寒 第四十五章 终定根 一群妖兽已经跃上城头,另一群看着那几丈高的城墙,转头往城门处冲去。 城头上仙门子弟众多,纷纷将跃上城头的妖兽击退。而在紧闭的城门前,只有季梧桐一人在那里。 “上来!人已经死完了,你留在那里还有何用!” 城头上的余莫阳朝着季梧桐大喊,一道道水光和剑气击挡在季梧桐身前。 “上去吧,我没劲儿了。” 薛平山张口笑了笑,看着远处漫山遍野的妖兽,眼中逐渐模糊。 “没事,没事!我们能上去!” 季梧桐抹干净眼角的泪水,现在还能支撑自己仙力的只有心境中的那四尊神像。 可无论季梧桐如何往薛平山体内传输仙力,也依旧能清晰的感受到薛平山的仙根和生机在一点点破碎。 “你醒醒,你倒在这里,我该如何向樱娘交代!” 季梧桐双指不断发颤,就连心境中的四座神像也没有了磅礴的仙力。 “樱娘....樱娘...” 薛平山口中呢喃,即便嘴角不断有鲜血溢出,可脸上的笑意却更浓了些。 “别怕。你上去,我挡在这里!” 薛平山吃力的抬起一条胳膊,想将季梧桐挡在身后。 “你图什么?你图什么!!” 季梧桐怎么也没想到,薛平山今日会为了一群素不相识的人,将自己交代在这里。 “图心里那股子正气!” 薛平山仰天大笑,软剑浮空立于面前,瞬间爆发出来的剑气震飞了数十只妖兽。 片刻过罢,季梧桐看着那一点点剑气逐渐衰弱,这是薛平山仙根最后的一丝力量。 空中电闪雷鸣不断,南栎和那十二丹妖兽正在交手,而在城头之上的仙门子弟们也终于看到了妖兽们的精锐。 远处忽然出现两股强势气息再次登天,南栎要以一人之力,斗三只十二丹妖兽。 “南栎老儿,就凭你也妄想登上昆仑蓬莱?” 空中那犹如洪钟一般的声音再次落下,一道流光直串地面。轰然作响过罢,是南栎重重落在地上。 南栎拍了拍肩上尘土,双鬓乱发显得有些狼狈,两箭斩开涌上来的低丹凶兽,再次化作一道白光冲向天空。 与此同时,十余道仙光同时冲天,那都是纠仁学院的仙差级别的子弟。 城墙上,有了高丹妖兽的入场,城墙上的仙门子弟们也开始频频败退。 城墙下,薛平山的剑气溃散殆尽。他盘坐在地上,双目依旧死死盯住妖兽所来,却再也不能挥剑而上。 城头上的余莫阳两袖其飞,拼尽全力也奈何抵挡不住妖兽势众,袖中乾坤,也被妖兽们一次又一次的冲击被击溃。 不是函谷山和纠仁书院就这点实力,奈何陇州六城皆要守,实在是分身乏术。且不谈还有四位仙祖要在长宁王身边护着。 “嗖!” 一根箭矢击退了想要来扑倒薛平山的妖兽,季梧桐缓缓将薛平山放在地上,轻轻盖住了薛平山不能闭上的双眼。 妖兽们看着这个用弓的少年,纷纷停住了脚步,这四根箭矢古怪的很,还是小心为妙。 虽然薛平山的仙根和肉躯虽然已经溃散,但依旧是美味一份。片刻的观望过罢,妖兽们一拥而上! 青龙嘶啸而出,鎏金淘淘掀翻妖兽在先,白虎怒吼猛扑,银光似星射即封喉在后。 今日弓立!我季梧桐要上千妖兽为薛平山陪葬! 今日弓平!我季梧桐要山川旷野为薛平山做辑! 季梧桐站在薛平山身前,一把弯弓如同撑开了天地之像。 四道流光不断在季梧桐的弓上流转,不断的射杀一只只妖兽。 面前是妖兽尸体堆积如山,身后是薛平山已无暖意的身子。 “让我俩来会会你这四根箭矢!” 说话间,被薛平山刚才刺的满是剑痕的两只八丹妖兽落在季梧桐面前。 季梧桐长弓上突然间紫光漫天。 玄武抬头,吞月之势!一团雷霆紫气瞬间射向那两只妖兽。 火凤在手,神也敢弑,何惧妖兽!季梧桐随即迸发冲去。 “这....这是仙童?” 紫气瞬间将两只妖兽包裹,火凤紧随其后没入两只妖兽喉间,书生模样的妖兽万万没想到,季梧桐这箭矢有如此大的威力。 “南栎老儿,这仙童比你有趣的多!” 空中忽然落下一人,也是一位老者,身着紫袍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 这老者也仅仅是往前踏了一步,季梧桐被震鼻眼鲜血流出。这妖兽是十二丹,不是一个季梧桐能够正面对抗的。 “杀我两位弟子,小孩,你活不过今日!” 老者说着手中光芒刺眼,即便是季梧桐将银色箭矢护在胸前,依旧被击飞在地。 倒在地上的季梧桐看了一眼薛平山,薛平山像是睡了过去一般,无任何反应,任由尘土落在面上。 若是往日里自己吃了这么大的亏,薛平山的砍山刀怕早已经落在那妖兽头上,可是今日,只剩下季梧桐一人了。 “这死物倒也不错,可以用来炖汤!” 老者瞄了一眼身死的薛平山,脸上皆是嘲讽意味。嘲讽薛平山自不量力,嘲讽薛平山已是个死人。 “你闭嘴!” 季梧桐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再一次挡在薛平山前面,眼角血泪十分骇人,弯弓再射,金色箭矢还未到老者面前,就化作尘烟。 “狂妄!” 站在原地的老者随手一挥,就将不远处的季梧桐一巴掌扇飞,狠狠撞在城墙之上。 “就你们仁义,为旁人出头?喜欢受万人敬仰?” 老者再次挥手将季梧桐拍在城墙之上,左手一捏,季梧桐脖颈便像是被空气死死锁住。 “仁义!仁义是放在自己心里的,不是做给别人看的!你们这些畜生!永远都不会懂!” 季梧桐双手死死掰着自己脖颈上的那股气流,却毫无反抗之力,一时间脑中模糊。 “薛大哥,这事我们管不了!”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这母子流落野外?” “薛大哥,其实我们可以跑!” “跑了多没劲!” “薛大哥,此地太过诡异。” “村子里还有人呢!得去看看!” “薛大哥,我们不敌!” “不试试怎么知道?” “薛大哥,麻烦你了。” “磨磨唧唧做什么!” “薛大哥,这酒好喝吗?” “好喝,在来上一盆汆水牛肉,那就更美了!” “薛大哥,樱娘为啥喜欢凶你!” “喜欢和凶是一码事!” “敢问仙家?” “仙家个屁!” 季梧桐脑海中一个又一个画面闪过,从山口到百纳村,从百纳村到万朗城,从万朗城到珠子谷。 一个个画面闪现又破灭,破灭到最后,季梧桐逐渐看不清那画面上的薛平山。 “我们有我们自己心里的公道,我们有我们自己心里的仁义,你们不懂,你不懂!” 季梧桐心中忽然一片晴朗,久久悬浮于心境中的那根箭矢终于有了颜色,那是和砍山刀一般的黝黑发亮。 “儒道兵法,你总得选一样!”这是薛平山说过的话。 今夜,季梧桐终于定根而成,破镜而上。一根黝黑的箭矢穿透这黑夜,从季梧桐指尖暴射而出。 /110/110918/29354950.html 腊八寒 第四十六章 黎明新日 黑色箭矢迎面向老者爆射而去,季梧桐也终于落在地上,面色通红痛苦的急喘着。 即便季梧桐刚才这一剑是破镜之箭,终于到了仙士初窥境,但也不会是那十二丹妖兽的对手。 老者双指轻轻一夹,那箭矢瞬间幻灭。 “这仙根与众不同!” 老者捋了捋胡子,眯着眼睛上下打量季梧桐。 城头上的仙门弟子们损失惨重,空中的对垒的南栎也好不哪去,一次又一次被击落在地上。 看着老者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季梧桐再无任何反抗之力,老者每往前一步,季梧桐心境便震颤一番。 就在这时,天幕之中像是忽然来了一道急雨一般,定睛一看,是一个个算珠轰然砸向地面。 “骨露泉是吧?这笔账我无问楼记下了!” 二十二道身着红袍的身影齐齐落在季梧桐身前,为首的张善友算盘一抖,落在地上的算珠突然炸裂开来。 待那片迷雾散去,老者挥了挥手驱散了眼前的尘烟,竟依旧是毫发无损。 “红鸢不在,仅凭你一个无问楼掌事,能耐我何?”老者说罢,突然间狂风四起。 无问楼二十二位仙差齐上,与老者斗作一团。 “今日让你看看,我金算盘的天珠灭地!” 张善友冲在最前面,算盘往空中一扔,空中瞬间出现百十个如巨石一般的算珠。 无问楼的加入,让万朗城这一战发生了变化,姗姗赶来的孟轩一道剑气冲天,索性跃下城头与妖兽酣战一番。 “袖中乾坤,阴阳两极!” 余莫阳也跟着孟轩来到城门前,两只袖筒千变万化,一火一冰。 从守到攻,妖兽们并不明白为什么形式突然转变,逐渐露怯,步步后退。 不远处,又是一群妖兽往万朗城赶来,可这群妖兽却不没有对仙门的人下手,而是截住了妖兽们的退路。 “是青丘族!” 仙门子弟们大喊,从不露世的青丘一族,纷纷化作原型,将这群妖兽围追堵截。 天空之中,两道金光从长宁王府来,南栎再也不用以一敌二。 张善友带着二十一位仙差亦是步步紧逼,无问楼的威名不是一个十二丹妖兽就能践踏的。 妖兽们万万没想到,无问楼敢冲在最前面与他们为敌,更没想到,青丘一族出世了。 黎明将到,妖兽们被宰杀殆尽,就连那三只十二丹妖兽也逃之夭夭。 仙门子弟们不断的呐喊中,这场胜利属实来之不易,但城外的青丘一族,却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樱娘....我....” 季梧桐将薛平山的遗体放在樱娘脚边,连头也为敢抬一下,他怕看到樱娘。 “青丘一族,你们为何还不退去?” 南栎站在城楼之上,手中软剑依旧没有收回,他怕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仙门子弟们纷纷看向城墙外的青丘一族,顿时心生芥蒂,也许这场战斗还未结束。 “哈哈,哈哈哈....” 樱娘忽然双手叉腰大笑起来,即便看到薛平山的那一刻早已经泪流满面。 “老货,你睁开眼睛看看!这就是你师傅,教你仁义谋天下的师傅!” 樱娘看了一眼冷冰冰的薛平山,笑声回荡在万朗城城头久久没有散去,回荡在每个纠仁书院弟子的心间久久没有散去。 “呸!” 樱娘朝着城头上一口啐完,背起薛平山的尸体,和青丘一族消失在远方,再无动静。 这一口啐的是南栎?还是纠仁书院?还是人心? 季梧桐呆呆望着樱娘背上的薛平山,在这城墙下,只剩下张善友抱着肚子站在他身边,不知如何开口。 阳光洒在城门前,“吱呀呀”的声音是城门缓缓被打开,季梧桐回头看了看城内空荡荡的街道,又看了一眼消失在远方的薛平山。 季梧桐无奈一笑,瘫坐在地上。 这些日子,也只有薛平山一直陪着自己,忽然一战过罢身边最熟悉的人没了,季梧桐身上那份踏实和安全感荡然无存。 这万朗城的城墙还是那么高,城楼还是那么阔气,可却多了冰冷。 “这不怪你。” 张善友陪着季梧桐坐在城门前,身旁的人来人往,是仙门子弟在打扫妖兽们的尸体。 “那怪谁?” 望着一轮新日升起,季梧桐看着身边忙活的人们,总感觉自己吧薛平山丢了,丢在了昨夜的大风里。 “不怪任何人。” 张善友顿了顿叹了一口气,将那玉牌放在季梧桐手中。 人们总是在失去的瞬间被巨大的悲伤冲击麻木,而当麻木过后,季梧桐望着那巍峨而又冰冷的城墙,泪如雨下。 季梧桐回到那小院中,推开门的刹那,大白很懂事的站在门边,轻轻的依着季梧桐。 就连那只腓腓,也安静的死去,死在那一望清澈的池水边,水上正好映这一轮红日。 季梧桐拿起墙边的大扫把,一下又一下的清理这院中灰尘,这本来是薛平山每天早上都要做的事。 院内生机勃勃,一片片新叶在阳光下显得那么有活力,只是小院中的主屋的那扇门,再也不会有人推开。 再也不会有一个长的粗狂内心却细腻的人,坐在这小亭子里,一边喝茶,一边和季梧桐说笑。 院外的叫卖声依旧,由近到远,所有人仿佛都在往前走,只有薛平山留在了昨夜。 季梧桐穿过街道,往热闹非凡处走去。 “老板,一份汆水牛肉,两碗....一碗米饭....还是两碗吧。” 热气腾腾的牛肉被端上桌,季梧桐大口往嘴里扒拉着米饭,米饭的热气让眼睛更加湿润了些。 牛肉被吃的干净,米饭也被吃的干净,季梧桐一动未动,只是呆呆的看着剩下的那碗米饭未动分毫。 不知道坐了多久,街道上的叫卖声将季梧桐惊醒。 “桃花酒咯,卖桃花酒咯!” 季梧桐看了一眼那小贩,转身又往薛平山的小院中去。 小院里的石桌上,那坛还没喝完的桃花酒依旧酒香四溢。季梧桐倒上两杯酒,一杯放在石桌对面,一杯自己一饮而尽。 “薛老哥,桃花开了。” 小院墙头桃花初绽,季梧桐给自己倒上一杯又一杯,从白天到黑夜,自言自语的傻笑,自问自答的呓语。 这桃花酒的确美味,就是有些上头。不知不觉中,季梧桐睡倒在那小石桌上。 /110/110918/29354951.html 腊八寒 第四十七章 多谢指教 凉风不知心冷意,绕颈再袭伤心人。 酒醒与深夜,季梧桐被无尽的黑暗和孤独包裹,几只夜雀惊掠而过,季梧桐瞬间提起了身边的长弓。 “是谁?” 季梧桐箭头所指墙角,黑夜之中,明显感觉到一股气息在此游荡。 月光在云间一闪而过,以后黑衣人手持长枪逼向季梧桐。 “嗖” 银色箭矢划破天空带来一抹透亮,长枪瞬间将箭矢打飞到一边。 “云片在何处?” 黑衣人冷声质问,那杆长枪季梧桐招惹不起,此人至少是个仙差神游境。 昨夜和两只八丹妖兽斗,虽然季梧桐将其宰杀,但那也是靠着心境中的神像。 今日体内仙力还没有恢复,季梧桐的第一反应是逃出去,去无问楼。 犹豫片刻,季梧桐再射一箭的同时,黑衣人也冲了上来。 长枪瞬间击碎箭矢,黑衣人已到季梧桐面前,枪出血染,季梧桐左肩被伤。 来不及再管疼痛,随手拿出金色箭矢刺向黑衣人,一道烈火绽放在两人面前,也算是延缓了黑衣人的攻势。 “神射?不过如此!” 黑衣人摇头轻笑,不过两招,季梧桐已落下风。 长枪再来,季梧桐御空而起,转身就要往院外去,忽然头顶一道气息强压,让季梧桐栽倒在院墙边。 此时拿弓再射已经无望,季梧桐左臂根本使不出任何力气。 眼看长枪就要刺进自己的胸口,在半空中的黑衣人却忽然被撞翻在地。 “大白!跑!” 撞翻黑衣人的竟然是大白。这人好歹是个神游境,即便是被大白撞到,也不过是乱了身形,怎么会被掀翻在地。 大白听了季梧桐的话丝毫没有要逃的意思,两只前蹄不断在地上刨动,似是蓄势待发。 黑衣人口中怒骂一身,折身提枪要刺死大白。可就在一个神游境面前,大白高高一跃,躲开了这一招。 “畜生!” 黑衣人空中翻腾瞬间变了招式,枪杆朝着大白腹部狠狠一击。 被击中的大白重重落在地上。这一招势大力沉,大白晃着脑袋,难以站稳。 也就在这空隙之间,季梧桐左肩的伤口虽然不断有血水涌出,但也拼尽全力拉开大弓。一点红光,破风而出。 可到底是差了许多境界,黑衣人回首再挡,下一秒长枪就要刺破季梧桐的喉咙。 “铛!铛!”两声,院外两把飞剑突如其来,救下季梧桐一命。 黑衣男子还未看清来人是谁,一长一短两把飞剑便招招往要害刺去,是莫清平的长袍的空中呼呼作响。 几招过罢,双剑回到莫清平手中,两剑一并,一道仙光瞬间将黑衣人的性命取走。 “你看!我说的不错吧?拿了云片,你定会有人找你麻烦!” 莫清平看着那黑衣人的尸体,神色中竟然有些激动,他说对了。 “先生心思缜密,谢过先生!” 季梧桐抱着自己的左臂朝着莫清平拜了一拜,往大白身边跑去,还好大白无大碍,就是有些吃痛。 “带上薛平山剩下的云片,烧了这尸体,随我来。” 莫清平警惕的看了一眼周围,金色箭矢瞬间没入尸体之中,瞬间被一团火焰烧的精光。 黎明照亮了这片小小竹林,莫清平的药属实好用,刚刚包扎好了伤口,左肩便能活动一番了。 那硕大的沙盘再一次出现在季梧桐面前,而莫清平依旧一幅指点江山的模样站在沙盘前,时不时的丢出一颗小石子。 “青州的人在找我?” 季梧桐双眉紧促,上一次看沙盘不过是觉得新奇,而这一次,不得不沉下心来。 “倘若让长宁王知道青州驭的商羊在陇州作乱,恐怕青州的武安王好事就被你小子坏了。” 莫清平微微点头,看了一眼沙盘上的青州,又望向竹林。 “这段日子,唯青州没有遭到妖兽祸乱。” 莫清平继续说着,手指掐诀。竹林中一阵骚动,是一只只翻明鸡飞向天际。 “青州早就有异心,想独立称皇,应该是先让那商羊做探,为这两次大乱打底。” 竹林平静如初,那些翻明鸡也不见去向,收了指诀,莫清平叹了一口气。 “先生的意思是,青州武安王和妖兽想取了陇州这个软柿子.....” 季梧桐不知道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如果是真的,那便是惊天大密。 莫清平听到‘软柿子’三个字嘴角微微上扬,没想到自己当日随口说的一句话,却被季梧桐记在了心里。 “传说各王的精血能让妖兽如我们一般,走上真正的仙途。这也是昨夜为什么纠仁书院和函谷山的精锐全部守在长宁王府的原因。你说为什么青州附近的妖兽却没对武安王下手。” 莫清平又开始如上课一般,眯着眼睛期待这季梧桐这位‘学生’的答案。 “莫不是武安王将自己的精血....” 季梧桐思索片刻,不可置信的望向莫清平。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莫清平其实比季梧桐大不了几岁,可听了季梧桐的回答,却频频露出老先生一般欣慰的笑意。 “所以武安王要杀了我灭口!” 季梧桐看向沙盘上的青州,自己修为没提升多少,倒是惹是非已经惹到了青州。 “昨夜一战你已站在明处,往后的日子里,你怕是难求一份安宁。” 莫清平摇了摇头,一切的问题都是由季梧桐那根能引火的箭矢引发的。 “我可以带着云片去找长宁王。” 季梧桐一笑,既然有人要我的命,我为什么不直接将事情闹大。 “不可,万万不可!那样你会死得更快!” 莫清平说着,将一颗红色石子丢在沙盘上,落子之处却不是青州也不是陇州,而是轩辕天子所在的金陵之都。 “近年来青州自立的势头越来越明显,轩辕天子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若将此事告诉长宁王,长宁王不过是多加防备些,绝不会大张旗鼓的找武安王要个说法。而你却是撕破脸皮的那个人。” 莫清平无奈一笑,左右环顾沙盘之上,陷入沉思之中。 “那也就是说,我不能反抗,只能做一只待宰羔羊。”季梧桐倒是咧嘴笑了,这形式怎么看,都是一局死棋。 天边三五只翻明鸡已经飞了回来,想来莫清平对这九州之事了如指掌,多半是它们的功劳。 莫清平沉默许久忽然口开道:“云片和命,都给他也无妨。” “先生的意思是....让人替我顶命?.....这事我做不来!”季梧桐顿了片刻,才明白莫清平的意思。 “你既惹上了躲不过去的麻烦,就别再纠结心里面那份光明磊落的劲儿了!反正法子我是告诉你了!” 莫清平知道季梧桐一口回绝的原因,抬高声调指着季梧桐,心生急切。 能和薛平山混到一起的人,哪怕是些算计人的小手段用来也要考量许久,更别说是一条人命! 不知道这些人是坚守本心,还是偏执不可救也! “还是多谢先生救命之恩,也谢过先生指教....” 季梧桐起身拜了一拜,拿起弓就要离开,这莫清平也不仅是个怪脾气,还是个急脾气。 “吃了早饭再走也不迟!”莫清平干咳两声,缓解了刚才的语急。 “先生好意.....”季梧桐想回绝,不想再多麻烦莫清平。 “好意什么好意,就当是你陪我吃顿饭!”莫清平说着甩袖往厨房走去。 有好多年没人愿意和他共进一餐,也有好多年没人愿意听他如此唠唠叨叨一番。 /110/110918/29354952.html 腊八寒 第四十八章 好为人师 厨间一阵叮叮咣咣响起,季梧桐也不好意思回绝,便坐在露台上。 “先生有如此指点江山的大材,为何不去王府某个差事?”季梧桐转头问到。 “哈哈....当年就是因为这大材,我才落魄至此,开这信馆!”两碗清水,一把小米,莫清平望着炉灶上的火焰缓缓开口。 当年在慎行书院的莫清平也算是天之骄子,即便还在仙士境修炼,各州就有不少人抛来橄榄枝。 别说是世家的门客之位,就是邀请他的封王,也有四五位。就连金陵之都也发来邀函。 可就好巧不巧,养的那几十只翻明鸡截获了一份信件,信上内容皆是东北三王的一些苟且之事。 当时年少,意气风发。莫清平修书一封上表金陵都的天子,就连自己对这件事的看法也复述了上去。 天子气盛,将莫清平修的这封信件公布于天下,顺带还要问责东北三王。 最关键是的,莫清平在信上还劝说天子削减各封王的兵权和封地的掌控权,就连天下大事也顺道分析了一遍。 轩辕天子一时怒意,气消了也便做罢。 可莫清平这一封修书,的的确确是招惹到了几位封王。还好长宁王心地宽厚些,才让他有了落脚之地。 这也就是莫清平自己吃过亏,才叫季梧桐莫要将云片交给长宁王。 两副碗筷摆在桌上,放在季梧桐面前的那副碗筷看上去是新的。 “先生这里平时清雅,没什么朋友来。” 季梧桐说着端起那碗热粥,桌上还放着两碟爽口腌菜。 “有什么朋友?权贵都被我得罪了个干净,平头百姓嫌我好为人师。” 莫清平喝了一口热粥,季梧桐算是这些年来,第一个留在家中用饭的人。 “所以先生教人写信原是这样。” 这热粥绵密粘稠,口味清淡,季梧桐觉得好的得很。 “是,我当年因为一份信身败名裂,可我信上所言没有一句是错。” 莫清平说罢,将碗丢在桌上。 “你看这九州,那个王不是各怀心思!还说我那封信上是蛊惑之言!” 莫清平说着说着,心中那股怨气油然而生。 “先生无错。” 季梧桐将碗里的热粥喝的一干二净,昨天饮酒过多,这热粥让胃里舒坦了不少。 “你这四根箭矢,也没起个响亮些的名字?” 莫清平擦了擦嘴,转头忽然看到季梧桐的箭袋。 “没有,平日里就说是银色箭矢、红色箭矢、金色....” 季梧桐还没说完,莫清平便连忙摆了摆手,这叫法也忒暴遣天物了,仿佛是不能入耳。 “那先生可有好名字?” 季梧桐笑了笑,是该给这些箭矢起个好名字,也算是没有辜负心境中那四座神像相助。 “这是你的神器,哪有我起名的道理。” 莫清平摇了摇头,又回到了沙盘前。 用罢了早饭,季梧桐也不着急走了,坐在小桌前写了一封信,想要寄给爹娘。 “先生帮我一观?” 这次季梧桐下笔并没有踌躇,只是问爹娘是否安好。 薛平山瞄了一眼,不像上次那般指指点点,唤来了翻明鸡将信寄出。 “薛平山的小院你不可再住,还是回无问楼去的好。”莫清平两眼紧盯沙盘说到。 季梧桐点了点头,好在当时和张善友讨要了一间房子,如若不然,今日这番处境,还真不知道去哪里。 “那就叫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可好?” 写完了信,季梧桐坐在桌前,在纸上写写画画,怎么也没想出一个好名字,索性由着心境中的四座神像来取名。 “初听生动,实则没点用意,不好不好!”莫清平思索片刻,便将季梧桐的想法否定。 “莫先生那两把剑叫什么名字?”季梧桐望向挂在墙上的双剑,今晨才见识过这对双剑的厉害。 “短的叫人心,近身搏战。长的叫天道,飞剑千里。” “有何示意?” “人心不可猜,短剑讲求出其不意!天道不可违,长剑讲求气剑合一!” 莫清平脱口而出。这一长一短,一近一远听起来就攻无不破,毫无弱点。 “还是谢过先生救命之恩。” 季梧桐背上大弓,莫清平的说教听了,饭也吃了,是时候离开了。 “不过...先生为何救我?又为何知道青州的人会在今晨动手?” 见莫清平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季梧桐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 “救你只是为了验证我的推论,顺手之事。至于为何我知晓在你会在今晨遇袭....我连青州的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更别提万朗城中的事了....” 莫清平看着自己悉心栽培的竹林心中感叹,这天下大事不过全在那沙盘上罢了。 离开莫清平的小院,季梧桐来到薛平山的小院门口,这小院门恐怕再也不会有人推开了。 日渐午时,街上的人潮逐渐多了起来,季梧桐依旧牵着大白走在大街的最边上。 从小季梧桐就是生活在角落里的人,除非是自己犯错被人揪出来,有些习惯是改不掉的。 来来往往的有万朗城中的百姓,他们会侧目看看季梧桐身后长的奇怪的大白。 还有些修仙人士就不一样了,他们盯着季梧桐上下打量,他们清楚季梧桐昨晚在城门处有过一战。 季梧桐不习惯这样的眼神,以前姜老头总是咧着大嘴笑话季梧桐,说他又不是见不得人。 就在这样一路的注视下,季梧桐穿过了南街,就连南街上的莺莺燕燕也不再是毫无顾忌的调戏季梧桐,这里龙蛇混杂,消息穿的最快。 那个背弓的少年,昨夜在城门口处射杀了两只八丹妖兽。 季梧桐刚刚抬脚跨进无问楼,就被张善友的一只胖手拽到了最角落的桌边坐了下来。 “张掌事,昨夜多谢,不知道是算多少银子?” 季梧桐坐在桌边,剑张善友迟迟没有开口,只是盯着账本不断的打着算盘。 “你当我张善友是什么人?再怎么说你也是我无问楼内门的人。” 张善友听到季梧桐的话,手上停了下来,笑容拉动这腮帮子上的两块肥肉不停抖动。 “莫清平喜欢好为人师,难道没有和你讲些什么?” 张善友合上账本叹了一口气,莫清平倒是痛快的很,青州的人说杀就杀,反正到时候所有的账都是算在无问楼季梧桐身上的。 “您知道今早的事?” 季梧桐挑了挑眉,思索了半天。这些人的消息太过灵通了些,仿佛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 “今早的事暂且不说,莫清平不是号称天下之事皆在他心么?难道没告诉你,你的心境和仙根出了问题吗?他不应该像个老先生一样拍着你的肩膀苦口婆心对你说教一番?” 张善友摇摇头,提到莫清平口气里皆是一股鄙夷,又酸又穷,还喜欢说教! “仙根和心境?” 季梧桐听到这话将手放在了自己胸前,这仙根和心境都是姜老头所赐,他不想辜负姜老头的期望。 可此时心境湖一片死寂,那四座神像也毫无光辉。就连自己的仙根也不再晶莹剔透,虽新长出了根茎,却被一团黑气包裹。 “和两只八丹妖兽战,你当你自己是什么境界?强行提取仙根和心境中的滋补之力,你差点将自己的心境和仙根毁了!” 张善友说着将自己的算盘抖了抖,他也看不透季梧桐的修为,不过是远在千里之外的红鸢,在今晨传来的消息。 “算不来得失,成不了气候!” 将一个白眼送给季梧桐,张善友往桌上丢了一把房门钥匙,抱着算盘挺着大肚腩转脸笑吟吟的往门口去迎客。 坐在桌边的季梧桐久久没有起身,望着桌上的钥匙,感受着心境和仙根,二者没有一丝丝回应。 /110/110918/29354953.html 腊八寒 第四十九章 初得章法 一阵愣神,季梧桐来到五楼。 张善友留的这间房还算是好找,房门上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工工整整写着季梧桐三个大字。 推开房门,这间房子依旧清新雅致,没有过多的装饰和点缀,门后的墙上有两个挂架,刚好能放下大弓和箭袋。 不知道是不是张善友特意的安排。 屋子正中的小圆桌上,一套茶盏,还放着一本书简,看上去颇有些年代。 季梧桐拿起这本书,看了一眼书名,心中感慨万千,这是本功法,名为:长鸣晏。 想起张善友那张唯利是图大圆脸,季梧桐心中感慨,原是这般只做名利之人,也有善意之举? 肥头大耳的张善友还在楼下,眯着两双眼睛打量今日的客流,心里打的确实另外一笔账。 长鸣晏可是无问楼中极为金贵的功法,可上千年来无人可驾驭。但就让红鸢将这功法白白给了那穷小子。这要是出手卖给旁人....张善友越想越觉得可惜。 亏了,大掌柜的这笔买卖绝对做亏了! 季梧桐双手刚刚触碰到那书简,不知怎么的书简怦然化作一团薄雾,缓缓钻入季梧桐胸前。 刚才如死寂一般的心境迎来一缕缕微风,四座神像闪烁着阵阵光点,似有恢复之意。 来到床榻上盘腿而坐,季梧桐闭上眼睛进入了心境。 刚才这缕风让湖面微波粼粼,湖畔两旁的芦苇荡又见新芽,季梧桐心里踏实了不少,往湖心亭走去。 长鸣晏端端正正的摆放在小桌之上,微风翻动着书简。 “弓者,重于位。置身之位不良,进退两难。” 湖面远处悠然然飘来一阵说话声,季梧桐听到却忽然红了眼眶,这是姜老头的声音。可环顾四周却不见姜老头身影。 “莫多想,此功法乃我创立,不过是留下些邋遢之言罢了。” 空中的声音依旧回荡于耳,季梧桐稳住心神,静静的听着姜老头的声音。 “弓者,重于稳。出箭摇摆不定,难中所指。” “弓者,重于速。不做万箭齐发,不敌千万。” 三句教导过罢,姜老头的声音消失的无影无踪,而湖中四座神像中光芒四溢,转瞬之间忽然变成活物,朝着季梧桐袭来。 季梧桐拿弓而起,明白这四座神像来意。霎时湖水飞扬翻滚,箭矢流光四射。 于位、于稳、于速。季梧桐终于得到了一场修炼的造化。 长鸣晏分为四卷,季梧桐现今所修炼不过是最基础的章法,二三卷分别为步罡和射法,最后一卷为千化,季梧桐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这一场修炼随着四座神像归于平静而结束,可季梧桐的仙根却依旧被那团黑气包裹。 再次睁眼已是夜晚,楼下歌声阵阵,是吴安娆的声音。 季梧桐往楼下走去,没有感觉到一丝丝疲乏,反倒精力十分充沛,只是觉得十分饿。 刚坐到一楼大厅,小二便端着几盘饭菜放到了季梧桐面前。 “你驾驭了长鸣晏?” 张善友来到桌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季梧桐咧嘴一笑,点了点头道:“那是先师姜老头写的,张掌事如何得来?” “你先师?....红鸢给你的。” 张善友心中一惊,那长鸣晏传说是千年之前的功法,这姜老头到底是什么来历。 “这饭菜....” 季梧桐饿的厉害,却不敢动筷,自己身上的银子已然不多。 “先记账上吧!你到了千野山还我便好。” 张善友看着季梧桐吃饭时如饕鬄一般的模样,嫌弃的摆了摆手转身离去。 片刻过罢,终于填饱肚子的季梧桐望着桌上那壶酒迟迟没有动。一双玉手缓缓倒上一杯,放在季梧桐面前。 “小哥,听曲便要饮酒,味道才更加沁人心脾些,别可惜了这谪仙人。” 吴安娆今日一袭白裙,额间点着一朵礼花,娇容月貌,含笑望着季梧桐。 听到‘谪仙人’这三字,季梧桐长长叹了一口气,这酒的确是美味,也仅仅是倒出一杯,酒香便浮于鼻尖。 可这酒,却不如薛平山口中那街边的廉价桃花酒。 “我不喝酒。”季梧桐顿了半天,将酒杯推远。 吴安娆犹如杂草当中一朵娇艳花,下台之后直径往季梧桐这边来,被一旁的食客们瞧得清楚,他们自然也注视这吴安娆和季梧桐的一举一动。 看到季梧桐拒绝了吴安娆亲自倒的酒,周遭一片哗然,都说这少年不解风情。 “不喝也好。睹物思人,饮酒追忆。” 吴安娆点头一笑,她见过薛平山,也知道昨夜薛平山死在城外的事,将季梧桐推过来的酒一饮而尽。 周围爆发出一阵阵喝彩声,能让吴安娆痛痛快快饮下一杯的人可没几个。 吴安娆再次回到台上,面颊泛红,歌声悠扬再起。 季梧桐也只是在一楼大厅中做了一阵,便往自己房间去,他并不喜欢热闹之处。 再次回到心境之中,季梧桐刚刚将箭矢搭在弓上,四座神像便再次光芒四溢动了起来。 骨露泉这三字是季梧桐如今心中记得最清楚的。那十二丹妖兽的厉害季梧桐心里明白,只有不断的修炼才能让自己更进一步。 一箭又一箭,季梧桐在心境湖中御空而射,脑海中全是薛平山临闭眼时的模样。 他笑着等樱娘来接他,他笑着没有愧对自己心中那份正气。 季梧桐头一次觉得变强如此重要,心里又愤恨又害怕。 他愤恨为何老天不长眼让薛平山死了,他害怕今后还是保护不了自己心中所重之人。 大汗淋漓的季梧桐睁开眼睛,外面已经是黑夜,季梧桐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周围有十几道强大的气息。 想必是这五楼住的仙差级的仙人们回来了,再这样强大的气息包围之下,季梧桐却依旧没有安全感。 带来安全感的并不是强大,而是熟悉。 难以安眠,季梧桐打开窗户,窗外半月在空,星辉稀松,一阵阵清风让身上轻快了不少。 如此轻松畅快的夜晚,季梧桐却愁压心头。 少年初识愁滋味,愁身在重楼,愁难上层楼。 同样的半月如钩,季梧桐在家时,爹总是看着天上月亮,抽着烟袋一言不发。 他那时不懂,便问爹在想什么。爹说等他长大了就知道了。 季梧桐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长大了,看着今晚的月亮,便要为明日做打算。 /110/110918/29354954.html 腊八寒 第五十章 人来人往 一夜难眠,季梧桐起得很早,这南街多是夜夜笙歌,多大人还在熟睡之中。 街道三两扫地小工,还有几个衣衫不整的宿醉郎拎着腰带往街口跑去。 一路走到南街,一阵阵香气扑鼻,被掀开的笼屉热气腾腾,笼罩这一轮懵懂春日。 一份包子,一份点心,一份油果。季梧桐往莫清平的小院走去。 刚好是早饭之时,竹林晃动,贪婪的吮吸着从屋内传来的粥香,这比稍有凉意的春风暖胃的多。 “不知合不合先生胃口...” 季梧桐将买来的美味放在桌上,莫清平倒也不客气,抓起包子就吃。 “有事就直说。” 莫清平咬了一口包子,果然南街的素包名不虚传,鲜菜的清爽可口用来做早饭再合适不过。 自打和季梧桐相识,这先生的称谓就从未改变过,莫清平回想了半天,这世上好似也只有季梧桐还愿意叫他‘先生’。 “先生对九州大地了如指掌,想来对骨露泉也有诸多见解。” 季梧桐笑了笑,干脆站起身来对着莫清平深深一拜。 “行此大礼作甚?” 第二个包子刚拿到手中,莫清平挑眉看了看站起身来的季梧桐,随手一挥,那副沙盘落在两人身旁。 “骨露泉所处陇州边境,与蜀州接壤...” 莫清平并未起身,也并未看沙盘一眼。喝了一口米粥顺顺咽喉之紧,伸手抓了一个油果。 “那如此看来,骨露泉妖兽的实力的确十分强悍,应该不只有那一只十二丹妖兽坐阵。” 季梧桐在沙盘上找到了骨露泉的位置,再往那边便是蜀州锦山城。等过了清明,自己下一站便是要去锦山城。 “你如何看出来的?”莫清平轻笑一声。油果入口,满嘴香脆。 “先生所在慎行书院,可不像是纠仁书院一般只讲仁义。” 季梧桐回想起薛平山对自己所讲。虽然都是儒家,但慎行书院讲求仁礼克己,遵从一个‘束’字。 束人也束己,更不要提妖兽了。 “骨露泉中,凶悍妖兽数多,当年被慎行书院诛杀过一回。后来那些妖兽就从未踏出骨露泉半步过,所以我们慎行书院也不再干赶尽杀绝。” 这一顿早饭吃的畅快,不仅丰盛,味道也好。莫清平很久没有享用过这等早饭。 将手中的包子递给季梧桐,莫清平站在季梧桐身边。眼神所望之处,是慎行书院总地所在锦山城。 “那夜城外与你一战的十二丹妖兽,当年我见他时不过八丹,自称献桃山人。” 莫清平说出这名字摇头一笑,不过是只有修为的猴子罢了。 季梧桐望着沙盘上的骨露泉未动一眼,那夜虽有青丘一族和万朗城仙家们的前后围攻,却仍有不少妖兽四散逃走。 “你不要妄想以你现在的仙力去找骨露泉的麻烦!自己什么斤两自己要掂量清楚!” 莫清平瞟了一眼季梧桐。年纪尚轻者,意气用事之举多如牛毛,酿成大错丢了性命的人数不胜数。 “先生教训的是,不过是想向先生请教一番,别无他意。” 季梧桐拱手一笑,刚才莫清平的语气又焦急起来,像是在说教自己不懂事的学生一般。 这一笑让莫清平有些尴尬,自己这毛病怕是改不掉了。 “当时和那只猴子修为差不多的还有一只叫山臊,如今也是破丹而上,我是昨夜才收到的消息。” 莫清平往厨房走去,降低了声调,语气也缓了些。 “谢先生指点。” 季梧桐喝了一口莫清平盛来的热粥,所谓山臊也是猴子的一种,人脸猴身只有一足,喜欢吃水中鱼虾蟹龟。 “妖兽们已然按捺不住,却不见山精和水鬼两族的动静。” 季梧桐心中盘算了半天,几口热粥下肚,在沙盘上寻找着距离骨露泉最近的江河湖泊。 “说你死板不懂变通吧,你又能想到借势水鬼一族。说你脑瓜子灵活吧,你却不肯找人替你小命!” 莫清平瞬间就明白了季梧桐所问是何意。 “不敢....不敢呢...” 季梧桐挠了挠后闹手尴尬一笑,刚才想法不过是脑中一闪而过。 也仅仅是一闪而过,季梧桐又想起了那个死在万朗城外的黑脸大汉,倘若借势水鬼一族为薛平山报仇,恐怕要被薛平山唾弃。 “以前在家的时候,姜老头总会教我些东西,和先生差不多。但是奈何家中贫瘠,我只能给姜老头带些吃食。” 桌上吃食被两人一扫而空,季梧桐看着桌上空空如也的碗碟,想起了和姜老头在湖边吃鱼的日子。 他想学些东西,在遇到莫清平之前,自己犹如井底之蛙,看不到这九州之大。如今初窥端倪,却不知道如何向莫清平开口。 “喜欢来我这里便来,每日的早餐就当是你的学费了!教人学识,不用大金大银的供奉。” 莫清平收了沙盘,从书架中取出一本棋谱。 季梧桐心满意足的点点头,对着端坐在棋盘前的莫清平深深拜了三拜。 午后暖风阵阵,季梧桐闭上了竹林小院的大门,离清明之际还有三十多天,想来这些日子能跟莫清平学到不少。 刚才莫清平所提,骨露泉乃妖气横生之地,周边也有不少妖兽出没。 应该是择日出城往骨露泉附近去看看,一来探探虚实,二来在万朗城中生活,还是需要些银子的。 别处的生意从早上开始,唯独南街烟花巷柳的生意是傍晚才开张。 两边楼阁晒在暖阳中,轻纱之后是一个个曼妙身姿描眉画唇,等待着日落。 无问楼一楼此时已有客人落座,这两天客人们总是来的早些,占一个好位子才能离吴安娆更近些。 逐渐喧嚣的一楼大厅,形形色色的人们谈天说地,有几位已经喝的半醉。 只有一个老者端坐在角落的小桌上,桌上茶水清香,驱散这周遭的酒气。 “你找我?” 季梧桐刚进大门,就有人告诉他,有来客点名要见。 “小仙士,老朽有一事相求。” 南栎张了张嘴,顿了半天才讲话。上百年来,南栎也只是求过两次人,上一次还是求纠仁书院不要逐出薛平山。 “您一个仙官级摘星境,求我一个刚刚上了仙士级的人?” 季梧桐听到这话一笑,对这南栎老头没什么好感。 “平山被珠子谷的人带走了,他以前最爱喝这核桃酿,还劳烦小仙士帮我放在他坟前。我如今身份去珠子谷,怕是会引来麻烦。” 南栎说着将两坛酒放在桌子上,脸上的笑容愈发尴尬。 “人活着的时候喝上一口,那便是交情。死了放在坟前做样,那便是矫情。”季梧桐哈哈大笑,笑声扇的南栎一张老脸通红。 “这是那两只妖兽的妖丹,共一十六颗。妖兽是你和平山杀的,应当给你们。” 南栎并没有回答季梧桐的话,从袖子中掏出一个布袋。 “这丹药是上好的锁天丹,乃是百年难遇的仙草炼成。那日你为救平山应当是收了重创,此丹可为你滋补。” 南栎放下布袋,又从胸前的衣襟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今日的南栎不是什么纠仁书院的长老,不是什么仙官摘星境,只是一个眼睁睁看着徒弟死在自己面前的师傅。 往日里南栎仙气昂然,玉骨仙风。但此时坐在季梧桐对面,他只是一个老头,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头。 放下这些东西后,都未和季梧桐再说一句话,低着头匆匆走出了无问楼。 “嚯,就没见过成色如此之好的锁天丹啊!” 张善友看南栎离开,抱着自己的算盘凑到了桌边,打开那小盒子,一股精气扑面而来。 “转手给我!必定是个好价钱!”张善友拍了拍肚子让季梧桐开个价。 季梧桐看着桌上的东西,没有报出一个所谓好价,而是将自己的玉牌掏了出来放在桌上。 “你要干什么?” 本来笑眯眯的张善友看到玉牌突然急了,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这玉牌,对于无问楼意味着什么?”季梧桐看了一眼突变神色的张善友,清晰感觉到周围有十几道强大的气息正在波动。 “意味着你是红鸢的徒弟呗,还能意味什么?”张善友神色躲闪,虽然降低了自己的声调,可依旧小心翼翼的站在一边。 “如果没有这个玉牌,那晚你们回来救我吗?”季梧桐看着张善友的模样觉得很是滑稽。 大名鼎鼎的金算盘在万朗城外,和十二丹妖兽斗没有丝毫惧意,城内大乱也依旧稳坐无问楼,见了这玉牌反倒是有些战战兢兢。 “会!当然会!那晚不是这边忙吗,去晚了一点!” 张善友的大脸忽然由阴转晴,抖了抖算盘满脸挂笑,还以为这季梧桐知道了些什么,故意诓话呢。 见季梧桐不再说话,张善友也不再问那锁天丹的价格,转身抱着大肚子往柜台处摇摇晃晃的走去。 殊不知转过身的张善友长出一口气,额头上渗出滴滴冷汗。 若是让季梧桐知道这玉牌的用处,搞不好明天无问楼都不用开张了,直奔骨露泉就得了。 楼外夕阳映天后,一份饭菜摆在了季梧桐面前。 台上的悠扬婉转再起,吴安娆登台献唱,这大厅的嘈杂又涨了不少。 再吃饭之前,季梧桐毫不犹豫的吞下那颗锁天丹,就连张善友都说是好东西,应当是没错。 现在最要紧的事是将仙根那团黑气去除,否则难升境界。 无问楼外热闹非凡,想在楼外一睹吴安娆曼妙之人不在少数。一位少年长袖飘飘,将青牛留在楼外,只身进了这喧哗之地。 “有事?” 本在吃饭的季梧桐抬起头,来人正是余莫阳。 “我们俩比试一番。” 余莫阳说着自顾自的拿起筷子,都说这无问楼的饭菜好,自己却没来过一次。 季梧桐听到这话,连嘴里的菜都没咽下去,笑说道:“你一个仙差神游境,找我一个刚入仙士级的人比试?” “切磋而已,又不是拼命!” 余莫阳说着将那盘青笋焖肉拿到自己面前,全然没把自己当外人。 季梧桐刚想开口拒绝,话到嘴边却停住了,唤小二在端上一碗米饭,放在了余莫阳面前。 “为什么找我比试?”季梧桐看着两盘菜见底,索性又叫了一份饭菜。 “你那箭矢怪得很,我想找你练练,也好精进一番。”余莫阳大口的往嘴里送米饭,仿佛来这是蹭饭一般。 “时间地点!” 季梧桐看着又要见底的饭菜,自己还没吃上两口,全被余莫阳扒进了碗里。 “除了南城门有片树林,明日午后我在那里等你!” 余莫阳说着拽起自己的袖子,将嘴角的油擦擦干净,起身就走出了无问楼。 季梧桐看着满桌狼藉,又转头看了一眼正在打算盘的张善友,这张善友一边打算盘一边看着桌上的空碟,这些账都得记在他季梧桐头上。 “再上一份!” 季梧桐也算是想明白了,从进万朗城开始,自己就欠张善友的。欠就欠下吧,又不是不还。 新上的饭菜还没吃完两口,又一人坐在季梧桐的对面,来人面色白皙,眉宇间的贵气和身上的华服相得益彰。 “王天昊见过仙士。” 一把折扇轻轻敲打着桌面,这声音虽小,却让正在台上唱曲的吴安娆恰然而止。 “季老弟!季老弟!” 门口传来呼唤声,是孟轩在朝着季梧桐招手。 台上的吴安娆也不在唱曲,搪塞了几句稍等片刻后,也往季梧桐的这边走来。 季梧桐放下了碗筷,这顿饭是吃不踏实了。对面坐的是万朗城王家王天昊,左手边是孟轩,右手边是吴安娆。 无问楼外人来人往热闹的很,季梧桐轻笑一声,自己这小桌上,更是热闹。 /110/110918/29354955.html 腊八寒 第五十一章 热闹 “季老弟,你那夜在城门处一战惊羡众人,我有要事和你说!”孟轩刚坐下,眉目之间浮动着喜悦。 “你难道没看到,是我先来的?”王天昊摇着折扇,挑眉间怒意横生。 “你说你的话,我说我的话。你既不先开口,难不成让我等着你?” 孟轩转头瞟了一眼王天昊,即便你是身穿华服,但我也不管是你谁家富门子弟。 “王公子,莫要动气。” 吴安娆见两人剑拔弩张,唤人拿来一壶好酒,倒上两杯放在王天昊和孟轩的面前。 “安娆,你且等我一会,你先去别的桌子坐坐。” 佳人美酒尽在眼前,王天昊的怒气顿然消失,笑眯眯的望着吴安娆。 “找我有事?”季梧桐头也没抬,拿起碗筷继续吃饭。 “有事!我王府管家,死于你那会着火的箭矢吧?”王天昊笑盈盈的脸忽然变色,质问季梧桐的同时,还不忘瞪一眼孟轩。 “他自找的。” 季梧桐终于填饱了肚子,从王天昊自报家门的那一刻,就知道他是来找事的。 吴安娆听见王管家三字,思索片刻想要开口,却被季梧桐的话堵住了嘴。 “城内大乱!他想杀了我抢走我的箭矢。如何?”季梧桐看了一眼吴安娆,黛眉如山峰紧促。 “季仙士!即便是他要杀你,你既能制服他,然后也应送到城内建法院或者送回我王家再做审判。你有何权利将他置于死地?” 王天昊将纸扇重重拍在桌上,等待着季梧桐的答复,此间还不忘多看几眼吴安娆。 “哈哈哈哈!....” 季梧桐还没开口,一旁的孟轩倒是开口大笑。 “你笑什么?别以为你是长宁王的门客我就怕了你!” 王天昊自然是听出了孟轩笑声中的嘲讽之意。在吴安娆面前,自己第一次如此拉不下脸面。 “你也别以为你是王家的我就怕你。我笑你蠢!” 孟轩的笑声不止,让王天昊攥紧手中的纸扇,掌心仙力隐隐作动。 “哗啦...哗啦...” 身后传来一阵算珠声,张善友眯着笑眼,往这边走来。 “王公子,我无问楼可不是市井街道。” 张善友脸上虽然挂着笑容,语气中却透露着一丝丝警告。 他得让这位王大公子明白,在无问楼动手的后果。 “张掌事,你们无问楼的人杀我王家管事,你难道要庇护?” 王天昊站起身来,瞬间感受到了张善友所散发出来的仙力之强大,不得不将握紧折扇的手松了下来。 张善友笑眯眯的看着王天昊,心中的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王鹏已经死无对证,如何证明季梧桐的清白。 “且不说我是不是自保,你觉得我有必要无缘无故去招惹你家管事?”久未开口的季梧桐安稳的坐在椅子上,丝毫不慌。 “好好好....来人!” 王天昊说着朝门外大喝,七八位仙差冲进门来,都是王家养的门客。 “王公子,不要太过分!” 张善友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说着。大厅中的客人们都停止了喧哗,眼看今晚的生意要被这王天昊搅扰了。 “张掌事,你放心,我不会在你无问楼惹事。姓季的,你与万朗城王家的梁子,就此结下了!” 王天昊并没有在无问楼大闹一场的意思,只不过是显露显露他王家的实力,强忍怒火对着吴安娆微微一笑,便拂袖而去。 “各位!给位!稍安勿躁!稍等片刻,吴小姐立马上台!” 看着退去的王家人,张善友瞬间连忙堆笑,招呼客人们继续吃喝喧哗。 “小哥...我...”吴安娆轻咬朱唇,季梧桐与王家的事,缘由都在于自己。 “你快些上台去吧,不然我家掌事又要说我耽搁他生意了。”季梧桐笑了笑,摆摆手示意无事。 台上歌舞再起,只是歌声中多了一份忧愁。 “那王家可不好惹。”孟轩眉宇间的喜悦不见踪影,多了一份担忧。 “我杀了他家管事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不好惹又能有何?”季梧桐咧嘴一笑,我连青州的武安王都惹到了,还怕什么王家。 “孟兄找我何事哎?”季梧桐想起刚才孟轩的话。 “长宁王明日午时设宴,邀你前去。”孟轩拍了拍脑门,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正事。 “我?” 季梧桐顿了顿。虽然来万朗城已有多日,却没有和长宁王有过一面之缘。 “对,你!” 孟轩说着将一份请帖放在桌上,上面赫然写着季梧桐三字。 “好,我知道了。” 季梧桐看着这份请帖,并猜不透长宁王的邀请之意。心中还未有所头绪,忽然胸中一口闷气涌出,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接连几口鲜血涌出嘴角,将孟旭吓了一大跳,就连忙的不亦乐乎的张善友也瞧见了季梧桐狼狈的模样。 两人手忙脚乱的将季梧桐搀扶到闲静的二楼,此间季梧桐身上仙力紊乱不堪,连站也困难。 将季梧桐安置在二楼后,张善友和孟轩相对一眼,两人立马出手将仙力灌入季梧桐体内,暂时缓住那一股股气血翻涌。 “你做什么了?” 张善友看着此时无比虚弱的季梧桐,这样吐血难不成仙根受了极大的重伤。 “吃了锁天丹。”稍稍顺过气的季梧桐缓了半天才开口。 本想用了锁天丹能让仙根破了那团黑气,却不想此时仙根周围的黑气越发浓重,已经看不清仙根的模样。 季梧桐不断回想自己仙根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前自己服用仙草是没有异常的。 自从姜老头的仙根进入身体之后,仙根好像就很排斥这些仙草仙药。当时薛平山给的回灵散,也是被自己吐了出来。 “怪事!怪事!”张善友搓着自己的两只胖手。 季梧桐终于想出了些眉目,顺手抓出刚才南栎送来的妖丹,除了薛平山那份,自己将四颗妖丹用仙力炼化送入体内。 也就是片刻光阴,季梧桐瞬间感受到体内一股股暖意流淌,仙根上的黑气也少了些。 “怪事...怪事..” 在一旁的孟轩之前就见识过季梧桐身上的玄妙,现在眼看炼化妖丹的季梧桐恢复如初,甚至仙力还增长了一些,口中连连赞叹。 几盏茶后,孟轩离开无问楼,临出门时还在感叹季梧桐那仙根的神奇。 张善友也松了一口大气,拍了拍大肚子继续忙活自己的生意。季梧桐要是在万朗城真出点什么事,还真不好向红鸢交代。 刚刚恢复的季梧桐并没回到五楼,而是又坐在了一楼的大厅内,四颗妖丹让自己神清气爽,仙力充沛。 月色被雾扰,红灯余烬暗。 夜色渐深,吴安娆唱罢最后一曲送走了宾客,坐在了季梧桐面前。 “今日小哥怎么一直坐在这里?也喜欢热闹?” 吴安娆也看到了刚才季梧桐吐血的一幕,直到季梧桐安然无恙的回到一楼,歌声中的焦急才消失了。 当下看季梧桐并无大碍,嘴角轻轻一笑,不知道是在笑季梧桐没事,还是再笑季梧桐一直在台下听自己唱曲。 “不爱看热闹,不爱凑热闹,更不爱管热闹。” 季梧桐摇摇头,若不是心中有话,自己早就回房去了。 “我与王家的事,你不要在插手。倘若知道你是诱因,与你不好,与我只会更不好,” 季梧桐说着心中的打算,倘若让王家知道是自己为了就吴安娆而杀人,恐怕又会在城中引起轩然大波。 吴安娆的身份特殊,多少人垂涎她的朱玉之身和妙音。 英雄救美这种事情,还是不要按在自己身上的好,美人的确是美人,但季梧桐现今还不是什么英雄。 “全听小哥的。” 吴安娆眨了眨眼睛,纤长的睫毛下是好似藏了一汪澈水。 “小哥以后晚上若是无事,就来一楼听我唱曲吧?”吴安娆开口,眉眼之间的期待不言而喻。 “我不爱热闹之地。” 季梧桐想也没想就将答案脱口而出,这里的喧嚣让自己心烦意乱。 “热闹也有热闹的好处。一个人孤寂久了,会被孤寂吃了的!”吴安娆没有因为季梧桐的拒绝而恼火,反倒是说出了一句俏皮话。 吴安娆今日开心,裙角起起落落随着她轻盈的步伐离开了无问楼。 回到五楼房间的季梧桐点燃一只烛火,驱散了房间内的清冷与黑暗。 以前薛平山在时,临睡之际两人会在小院中喝上几杯,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而如今。季梧桐好似只能和自己讲话,自说自话,自作打算。 不喜和人说话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的毛病,哪怕是和妖兽打一架,季梧桐也没有觉得如此累过。 失去爱徒的南栎,想比试一番的余莫阳,找茬的王天昊,送请帖的孟轩,还有一直在自己耳边打算盘的张善友。 季梧桐索性钻进自己的心境,与四座神像杀做一团,才觉得心中畅快些。 一番番拼杀之后,季梧桐心中逐渐也有了些头绪,自己这仙根怕是不能再用仙草和仙药了,只能用妖丹。 只睡了两三个时辰,季梧桐便提着两三份小吃,轻轻地叩响莫清平的大门。 “对于修仙之人来说,安眠也是一种上好的修炼方式。” 莫清平打开了院门,看着精神有些萎靡的季梧桐,虽然没有将说教的语气摆在明面上,但也是再指点季梧桐。 “先生,我去还是不去?” 季梧桐将那份请帖放在莫清平面前,今日来的如此早,就是想问一个妥帖的答案。 “去!为何不去?” 蒲扇不慌不忙的摇晃着,今天的粥还没熬好。莫清平面前炉火点点,看到的都是当年自己拿到各封王请帖时的青涩与慌张。 /110/110918/29354956.html 腊八寒 第五十二章 较量一番 清晨的第一道阳光落在竹叶上,斑驳点点映照在露台之上,驱散了不少冰寒露水。 热气腾腾的米粥在季梧桐脸前喧腾,依旧在犹豫要不要去长宁王府。他并不想与王族,世家纠缠到一起。 出人头地是自己所念,安稳度日是爹娘期盼。 “人这辈子吧,有些路是自己选择要走的,有些路是迫不得已走的。” 莫清平对着阳光伸了个懒腰,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身上乏气也越来越少。 “我宁愿选自己的路走。” 季梧桐仿佛自言自语。可从小到大,没有一条路是自己选的。 “你走着走着就会发现,哪有自己选择余地,都是迫不得已往前走罢了。” 莫清平轻轻摇头一笑,当年那封寄给天子的信,可不就是自己选的路。 “先生,你说长宁王为何请我去?”这是季梧桐昨夜一直没想透的问题。 “你那夜在城门处一战,万朗城内的修仙之人都已知晓。一来长宁王需要人心所向,让人们都看到长宁王对你有感激之意。二来请帖已下,你不去便是打长宁王的脸,你还要再得罪一个王?” 莫清平轻笑三两声,闭着眼睛享受阳光的沐浴。 “我还以为,他也看上我的箭矢和仙根了....” 季梧桐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就怕今日去了长宁王府,被人当做怪物研究一番。 “小子,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真以为只有你特别?” 莫清平睁开眼睛,给了季梧桐一个白眼。 长宁王座下,且不提函谷山和纠仁书院的弟子,光是门客中,就有不少能人。 “嘿嘿...” 季梧桐傻笑了两声,与莫清平对坐于沙盘两边。 季梧桐也不发问,只是看莫清平在沙盘上指指点点,听莫清平讲九州之势。季梧桐临走之时,莫清平还专门讲了讲长宁王。 “对你无意,并不代表对无问楼无意。”莫清平最后留下这样一句话。 太阳爬上三竿,季梧桐离开了莫清平的小院,往长宁王府走去。 站在长宁王府门前,季梧桐被人来人往的热闹包裹,今日是大宴,万朗城内称得上名头的仙家都会来此。 季梧桐小心翼翼的躲过这些仙家,而这些仙家的目光却没有因为季梧桐的小心而看向别处。 毕竟,这是一个那晚在城门前,又是破镜又是斩杀八丹妖兽的少年。 “季老弟!” 孟轩在人群中挥手,将季梧桐带进了长宁王府。 王府大门处的宏伟壮观季梧桐没来得及瞧清楚,只记得光是玉石砌成石阶就有八层。 为了躲避那一道道目光,季梧桐赶紧随着孟轩来到王府内。 虽是刚刚入春,王府内已是百花齐放,绿树成荫。不远远处是一汪碧水,碧水上是数不清的亭台楼阁。 碧水一旁是一座座小院连环,清雅之极不说,点缀的花草怪石更是吸睛。 今日的宴会设在那碧水旁的高台至上,此时已是宾客满席。 来人大多数是些散修。剩下的极少数才是函谷山和纠仁书院的子弟。 除了孟轩和孙自在,季梧桐并不认识旁人。反倒是没见函谷山的大弟子余莫阳。 在人群簇拥间,季梧桐终于见到了这位长宁王,这位陇州之主。 除了身上的锦衣华服,和头顶的王冠,这长宁王在人群中笑的慈眉善目,丝毫没有封王的架子,更没有高高在上。 游走在众仙家身边,有说有笑,颇像是一位中年老大哥,抚着胡须在宴会上与人推杯换盏。 “季...季仙士对吧?” 长宁王端着酒杯想了半天,笑呵呵的来到季梧桐桌前。 “拜见长宁王。”季梧桐赶忙起身做拜。 “不必拘礼,不必拘礼。你们都是笑傲山野惯了的。” 长宁王轻轻拍了拍季梧桐肩膀哈哈一笑。 “小仙士,无问楼虽然不是正统仙们,但那夜在城门处一战,可见其实力雄厚。我们陇州,还是少不了你们这些散修的出力,大家都是踏上仙途的人,你们也有一份护民的责任在身上。” 长宁王举着酒杯四顾环视,这番话不仅是说给季梧桐听的,更是说给在场的一众散修听的。 “小仙士觉得我这话是对是错啊?”长宁王转过头对季梧桐笑了笑。 季梧桐很清楚无问楼的规矩,那三不追其中一条就是不追朝堂王室。 无论是无问楼还是散修,都是自己养活自己,不比正统仙们需要长宁王的陇州大地养着。收拢的散修越多,陇州正统仙们的实力就会保存的越多。 这莫清平又猜对了。多少年来,谁人都没有见过无问楼二十二位仙差同时出手,可那晚为了救季梧桐,无问楼却倾尽全力。 张善友的算盘打的比谁都响,与其拉拢这位金算盘,长宁王不如先从这位引来无问楼全部仙差的季梧桐下手。 这样一问,不仅是在问季梧桐的态度,更像是再问无问楼的态度。 “在下学识浅薄,只知不应当见死不救,至于出力之事也不全然在与妖兽斗,让百姓好吃好喝也是出力。” 季梧桐张口就来,这是莫清平早上就帮他推演出来的话术,没想到如此好用。 “也好!也好!随意,小仙士随意!” 长宁王晃了晃酒杯往别处走去,季梧桐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席间推杯换盏,嘈杂无比。季梧桐耐不住性子,不过半个时辰,就跑出了长宁王府。 狠狠吸了一口王府外的空气,打算往城外的树林去,想必余莫阳已经到了。 城外万里无云,这广阔的一片天地,有人在田间忙着播种,也有孩童在田垄上嬉闹。 “长宁王没请你去他的大宴?” 季梧桐来到树林中,只见余莫阳靠在树下,一阵阵的打着哈欠。 “这场大宴本就是专门请你们这些散修去的,关我屁事。”余莫阳扭了扭脖子,看样子他已经在树林中等待许久。 “你怎么看起来很累的样子?王府的宴会一般都是山珍海味,琴瑟辉映。”余莫阳看着季梧桐有些无精打采的坐在树下。 “关你屁事。”季梧桐越想越后怕。如果不是莫清平的推演,自己的回答如若稍有偏颇,那便是将无问楼置于火上。 余莫阳听了季梧桐的答话嘿嘿笑了两声,甩了甩自己的两条长袖,也不着急。 “开始吧。”季梧桐站起身来将身后的大弓取了下来长叹一口气,这里的较量,远远比长宁王府轻松多了。 答应余莫阳就是为了让自己能够得到更好的修炼,仅凭心境中的厮杀,还远远不够。 四座神像不会说话,是好是坏只能靠自己去感知,季梧桐需要一个人告诉他迎箭的感受,一个真真切切的感受。 长袖迎风拔地起,银光一点照面来。 自从有了长鸣晏那本功法的教导,季梧桐不再是驻足而射,也不是刻意的保持距离,而是在御空时不断调整自己的位置。 冰火两重皆拂袖,一片赤色映暖阳。 红色箭矢和袖中的冰火碰撞的那一刻,树杈间狂风乱做,但也不过是片刻,红色箭矢便落了下风。 火凤霜龙遮天日,金光吐火犹朝霞。 余莫阳两袖中的火凤与霜龙不断的变大,死死压制住了那一缕缕金色箭矢的火焰。 雪落平地瞬成烟,紫雾漫漫掀尘埃。 这树林之中顿时飞泥四起。四招过罢,余莫阳明显是收着自己的实力和季梧桐比试。 而这四招中,也仅有第一箭季梧桐略占了些上风,其余三招皆是被余莫阳压制。 “你这根银色箭矢似乎别有玄妙。” 余莫阳收了自己的袖中乾坤,拍打着身上的泥土。 “何意?” 季梧桐将银色箭矢捏在手里,那份温润犹在。 “乍一交手觉是一股仙量,与之拼仙力时又觉是几十道仙力齐发,似有崩裂之势。” 余莫阳摇了摇头,季梧桐如今的仙级还太低,自己稍稍一用力那箭矢便溃散了。来不及悟不出什么。 “那其余三箭呢?” 季梧桐点点头,余莫阳是第一个对箭矢之力有所反馈的人。 “红色那根箭矢其力道最大,似有一箭毙命之势。金色箭矢的火应该和你的仙力有关,倘若你的仙力比我高,我压制不住那火。紫色箭矢的紫雾仿佛有绞杀之意,我慢了些。” 余莫阳坐在树下缓缓道来,今日这一场比试就到此为止。 虽然季梧桐的箭矢和自己相比都太过弱了些,但是这四箭似乎都有清晰明了的目的,心中感悟颇深。 季梧桐听了余莫阳的话,陷入了沉思之中。 “不如我们就此约定下,每日午后来这里。”余莫阳咧嘴笑了笑,受了师命待在城里无趣的很。 “你每日都无所事事?”季梧桐还在苦苦思索这四根箭矢的玄妙。 “关你屁事!明天见!”余莫阳哈哈一笑,拍拍屁股往树林外走去。 有些事的答案是想不透的,得自己去找。 季梧桐慢慢往城内走去,到了城内已然临近傍晚,无问楼的门口已是人山人海。 正打算叫来小二要上一份饭菜,季梧桐还没来得及张口,张善友肥大的脸庞就出现在面前。 “你不是去赴宴了吗?怎么搞的灰头土脸的?难道是在宴会上被长宁王问了几句,落荒而逃之际又撞到了函谷山的大弟子,被人狠揍了一顿?” 张善友的胖手在鼻子前扇了扇,一股泥土的酸腐味道。 “张掌事,您还是有话直说吧。” 季梧桐笑了笑,听张善友这话里的意思,今日宴会上发生的事张胖子已了如指掌,就连自己和余莫阳切磋他也知道。 张善友没有说话,而是拨拉着面前的算盘,噼里啪啦好一阵,才停下了双手道: “云片之事,王家之事,今日宴会之事。我奉劝你一句,走自己该走的路,不要被旁的鬼迷心窍了。以你现在的仙级,不过是一只小蚂蚁。” 张善友说罢嘿嘿一笑,抖着算盘转头便去迎客。 手上的算盘虽然打的急,但是心里的算盘要打得慢,打得稳。 鬼迷心窍这四字犹如当头棒喝敲在季梧桐心上,自己该走的路应该是去那千野山,应该是好好涨涨自己的见识。 心中杂事多,再难行远路。 一份饭菜上桌,随着吴安娆的歌声渐起,周遭的食客们喧闹无比,而季梧桐此刻心中却静若磐石。 /110/110918/29354957.html 腊八寒 第五十三章 因果自寻 一连好几天,季梧桐的日程全都一模一样。 早上去竹林小院听莫清平指点江山,下午和余莫阳切磋,待到傍晚回无问楼吃饭听曲,晚些时候在心境历练。 不知不觉中,季梧桐已经习惯了在万朗城中生活,也习惯了旁人看着他身后的大弓窃窃私语。 唯独让季梧桐心中难定的是仙根上那一团黑气,虽然比起前几日消散了不少,但仙根依旧是毫无生机。 城外的妖兽们也逐渐放缓了攻势,听余莫阳说,函谷山和纠仁书院的弟子们已经分划派出,驻扎在各小镇小村上。 七日已过,季梧桐向莫清平告知这两日不回去,也推了余莫阳的切磋邀请。 天色刚刚亮,季梧桐便背上大弓往城外走去,城门处已经不像以前那般热闹。 如今各城各镇虽然已有仙门的人守护,可路上却是危机四伏。 进出城的人少了,却多了征兵处。陇州没有兵家,自然也就没有军队。 但自从妖兽围城之事过罢,长宁王便决定征兵,身强力壮者即可。 即便陇州是九州唯一拥有两家仙门总地的州,但仙门子弟毕竟人数不多。 季梧桐出了南城门,一路往南边御空而去,大白在地上撒欢的跟着他跑。 这些日子大白的鬃毛快要掉完了,反倒是长脸的一圈长了不少毛,身形也魁梧了不少。 看上去越来越不像一匹马,说不上像是什么。 但在季梧桐看来那都不重要,只要是大白能安然无恙的长大,相貌倒也无所谓。 季梧桐此行的目的地是南边的云顶山,听说那里有不少妖兽,云顶山下便是藏龙谷,谷中还有不少山精。 行到中午,季梧桐落在了一处茅草屋前,这里离主路不远,屋前一队车马在此歇息。 六个车夫,三个仙士花信境。 以前爹出门拉货时,除非押送的是仙门所用的货物,否则是没有仙家随车队的。 如今路上界碑无用,可陇州大地上的货物往来却不能停,所以每个车队都配备了仙家。 季梧桐坐到一边,掏出自己准备的干粮。一张填满了牛肉的卷饼是出发时带的。 这一张牛肉卷饼六十个铜板,被张善友清清楚楚的记在账上。 季梧桐此番出门,一是为了多找些妖丹为仙根破了黑气,二来离开万朗城的日子越来越近,还是和张善友两清的好。 一股股酱牛肉的香气从空中扑散开来,饼子筋道,牛肉软烂。 也算是出过不少次门了,季梧桐越来越得心应手,不仅带了干粮,还在羊皮酒囊里装了茶水。 季梧桐津津有味的吃着自己的干粮,打算下午就要赶到云顶山。到了那地界,能不能吃上一口都难说。 那几个车夫时不时转头望过来,他们手中是一份份被炒干的粗米。 这样的粗米季梧桐小时候吃过不少,都是爹娘路上没吃完带回来的。 看着那几位车夫就着泉水将干米下咽,季梧桐手上的牛肉卷饼忽然没了滋味。 这是他第一次在野外见到吃饭的车夫们,他们沾满灰尘的脸上无不透露着一股子疲乏。 席地坐在路边,车夫们一边努力的吞咽着如同嚼蜡般的米饭,一边前后张望路上的动静。 潦潦填饱了肚子,便要往前路赶去。 季梧桐在这一刹那忽然明白,当爹知道自己卖了启灵草时,为什么发了那么大的火。 爹娘对你的好从来不是举手之劳,而是一番心血。 也许他们并不知道那些所谓好的东西对你帮助有多大,但是在他们拼尽全力生活的认知里,别人孩子有的,我家孩子也要有。 随行压车的三位仙士是函谷山的子弟,看了一眼身背大弓的季梧桐窃窃私语了几句,便招呼车夫们出发。 路边树林微风阵阵,暖暖的阳光落在身上,让人觉得惬意得很。 一声声吆喝声中,这几匹拉货的马儿忽然开始躁动不安。 季梧桐比那三位仙士反应更快些,一骨碌站起身来挡在车队最前面。 对面的树林中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季梧桐明显感知到了是妖兽。 银色箭矢搭在弓上,季梧桐屏息而待。 三位函谷关仙士也察觉到了异样,挡在那一车车货物前,而几位马夫却不知所措。 “是八丹妖兽!走!” 季梧桐回头大吼之际一箭即出,他并没有对着那三位守在马车前的仙士叫喊,而是朝着那几个马夫喊。 银色箭矢也只是稍稍缓了些妖兽飞扑而来的速度,转瞬之间,一位仙士已经被扑倒在地,脖颈间滋出一道鲜血。 剩下的两位仙士接连御空而起退在一边,他们虽然是花信境,却不是薛平山,和八丹妖兽没有一战之力。 几个马夫被眼前的一幕惊到原地发愣,甚至未挪动一步,眼睁睁看着倒在地上的那位仙士,此时已被开膛破肚。 两只獠牙染血,一张长嘴蠕动。季梧桐也一时有些辨不清这是何妖兽。 “当康!是当康!” 御空而起的函谷山仙士口中不断的重复着这妖兽的名字。 当康,古典中记载,不过是一种长的很像猪的妖兽,有两排锋利的牙齿。 但这只当康明显要比古典中记载的要大的多,差不多和水牛一般大小。 按理来说当康不过一丹妖兽,即便是破丹而上,也不可能直达八丹。 妖兽当康伸了伸脖子,扭头看了一眼时刻待射的季梧桐,眼中蔑视满满。往几位车夫面前走去。 两道水幕从天落下,即便函谷山两位仙士知道自己不敌,但正统仙门子弟,绝不会一走了之。 两道水幕落在当康厚重的皮毛之上不痛不痒,当康张张大嘴,一个猛冲往半空冲去。 “呼”的一声,金色箭矢长出一对火翅腾空而起。 当康头也没回,挥动着短尾巴将箭矢拍飞到一边,星星点点的火光散落了一地,那根尾巴毫发无损。 转眼间当康已到两位仙士面前,獠牙横扫一道血雾并起。 两位仙士被打落在地,还未起身挣扎,当康重重落在地上,将两人了结。 几位车夫已经瘫软在地,惊慌失措的马儿早已经四散逃离不见踪影。 马夫们并看不到当康的獠牙在尸体的胸膛前在搅动什么,但季梧桐看的一清二楚。 这当康在吃食那两位仙士的仙根,根本没把境界更低的季梧桐放在眼里。 季梧桐不会再对这几个马夫叫喊,让他们快跑之类的话,而是挡在了这几位马夫面前。 季梧桐可以一走了之,就凭这当康对他全然没有兴趣的空挡。 但他并没有走,他不知道爹娘会不会有一天也会落得如此境地。 如果有,爹娘会不会和这群马夫一样,在惊恐中结束自己操劳的一生。 当康饱餐一顿,獠牙上鲜血淋漓,扭头似乎在嘲讽季梧桐,下一刻便冲了上来。 季梧桐看到当康锁定了自己为目标时,心中反倒松了一口气。 倘若当康真的对自己不管不顾,一旦用长鸣晏所教的身法,那便相当于将几位马夫丢在了原地。 踏步而起,御空临高,季梧桐爆射,红色箭矢瞬间迎风而上。 这连日来与余莫阳切磋,余莫阳对红色箭矢的感知也越来越多。 其势最为凶猛,仙力融合最大,季梧桐要的是一招毙命,不是缠斗。 红色箭矢爆发出的光芒刺眼,眼看就要没入当康喉间,却又被那獠牙上的一阵血雾阻挡。 一阵搏力过后,血雾逐渐消散,箭矢也落到地上。 这一箭过罢,当康长嘴中粗气不断,也不敢贸然往前,重新审视着季梧桐。 八丹妖兽的灵智已然不低,当康明白,强的不是季梧桐,是季梧桐的箭矢。 而唯一能躲避过季梧桐箭矢的方式,就是近身。 两息一过,季梧桐搭上紫色箭矢,当康刚刚想要遁入一旁草丛之中。 忽然,紫色箭矢带着一股紫雾来袭,当康也不明白是为何,自己的身形在这紫雾之中慢了许多。 没有片刻机会犹豫,季梧桐再出红色箭矢,当康全力而避,胸前也被紫色箭矢蹭伤。 咆哮一声,当康被这疼痛惹怒,冲破了紫雾直扑季梧桐,在破开紫雾的瞬间,当康的速度不知快了多少。 迎头一击,季梧桐的身法明显没有当康的快,还好侧身躲过了那两只锋利的獠牙,季梧桐被撞飞在空中。 落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季梧桐才稳住身形。 这一撞是当康全力一击,再加上扑面而来的血雾,季梧桐五脏六腑一阵翻腾。 啐掉一口脏血,季梧桐又折身御空而起,银星在前,金火在后。 几个马夫看着再一次冲上前来的季梧桐,眼眶中泪如雨下,这位仙士是他们最后的救星。 全力用着身法游走在一道道喷洒而来的血雾中,季梧桐一箭箭射出。 一番缠斗之后,季梧桐还是落了下风重重摔落在地上。 摔落在那几位马夫前面。 当康知道赢了,身上的箭痕虽然疼痛,但并无大碍,一步步朝着季梧桐走来。 “嗖!嗖!”两声。 当康一惊,天边两把匕首穿云而来,还好有两只獠牙,一左一右与两把匕首碰的火星四溅。 一身着湖蓝色短衫的姑娘落在季梧桐面前,两把匕首稳稳落在她纤细的手中。 姑娘长发盘起,眉宇间干练利落,额间发丝随风浮动,见到这八丹妖兽丝毫不慌。 当康瞧了一眼姑娘手上的匕首,没有任何犹豫就冲了上来。 两把匕首齐出,蓝衣女子却往一旁去御空。 匕首被当康挡回的同时,蓝衣女子却恰好出现在匕首飞回的路线上。 近身搏战,女子速度出奇的快,在当康四周不断游走。 眼看当康下一击要中,女子丢出匕首再一次御空远离。 来来回回,当康被匕首刺中了不少,而女子却是毫发无损。 一声咆哮之下,血雾弥漫而来,当康将自己包裹住。 女子看不清丢进血雾的匕首,刚刚靠近了那一团血雾,没想到迎接她的确实一双血迹斑斑的獠牙。 来不及躲闪的女子只好将獠牙死死捏住,正是两者搏力之际,一根红色箭矢擦着姑娘鬓角飞了过去,射穿了当康的脑袋。 血雾散去,女子拿回自己的匕首落在地上。 稍稍好些的季梧桐唤了一声大白,没想到草丛中的大白身后带着那几辆马车回到路边。 “好样的大白,你知道的,丢了货可是麻烦事。” 见到当康身死的季梧桐没笑,看到一辆辆马车季梧桐却喜上眉梢。 这些马夫都和爹娘一样,丢了货和丢了命无异,他们没办法交差。 一声声道谢甚至是跪拜,季梧桐看着渐行渐远的车队,心中又蒙上了一层阴霾。 这些马夫要走的路,比自己难多了。 “你六颗,我两颗!” 一把金色大火,季梧桐拿着当康的妖丹来到蓝衣女子身边。 蓝衣女子并未答话,饶有兴趣的看着季梧桐的箭袋。 “还未请教姑娘大名,谢过救命之恩。” 季梧桐看着这位姑娘手上的两把匕首,看样子应该也是个散修,应当是刚刚摸到仙差的门槛。 “安颜儿。” 蓝衣女子笑了笑,欣然接受了那六颗妖丹。 季梧桐点点头,走到路边装好自己还未吃完的卷饼,准备上路。 正弯下腰去的季梧桐忽然觉得身后冷光一点,瞬间用身法躲过了这一对匕首。 “安姑娘……六颗妖丹已经给你,哪怕全部给你也好!你怎么偷袭我呢?” 御空而起的季梧桐看着安颜儿一脸笑意的站在原地,心中又急又气。 虽然这安颜儿救了自己的命,但射杀当康也有自己的一份力。 “云片在哪?” 安颜儿抬头一笑,收回匕首看着空中的季梧桐。 “青州来的?” 季梧桐听到云片二字心中一凉,还以为这安颜儿是个好人。 “你刚才救我,现在又杀我!有毛病不是?” 季梧桐在空中急得怒骂,却没有拉弓,毕竟安颜儿刚才救了自己和那几位车夫。 “救你一命再杀了你,因果也算是扯平了。心中无愧。” 安颜儿脸上两个酒窝迷人,用手遮住额头,挡着阳光浅笑。 “好…好一个因果……” 季梧桐摸了摸自己的挎包落在地上。 /110/110918/29354958.html 腊八寒 第五十四章 讲道理 “安姑娘,或许我们可以聊聊。” 季梧桐落在地上,依旧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安颜儿却看上去不想和季梧桐再浪费一点时间,笑意让脸上的酒窝更深了些,与匕首上的杀意格格不入。 季梧桐心里庆幸,刚才见识过这匕首的套路,身法躲过第一击,回首拉弓,箭矢直奔安颜儿去。 安颜儿御空往旁边躲去,第二根紫色箭矢已经跟上。 但终究是两人仙力有差距,紫色雾气弥漫的刹那,安颜儿皱了皱弯眉,反向脱身离开。 “你说的因果报应,我们可以聊聊因果报应。” 季梧桐朝着天空大喊,自始至终都没有对安颜儿下死手,但他也知道自己不是对手。 果然在听到因果之事时,回到白皙指尖的匕首没有脱手而出。 “说来听听。” 安颜儿抿嘴一笑,没有下死手相搏的不仅是季梧桐。 虽然是杀手,但安颜儿并不是一个冷血的杀手。看看她脸上的酒窝就知道了。 “你救了我一命便是种下的好因,为什么不为今后留下一个好果。” 季梧桐见安颜儿停手,终于松了一口气。 只要这安颜儿讲理,自己就还有一线生机。 否则在这荒郊野岭,不会再有第二个莫清平相救了。 “继续说。” 安颜儿在阳光下笑的十分明媚,轻倚在路边的大石上,金灿灿的匕首在手中生花。 “你来杀我,无非就是武安王答应给你一份报酬,他武安王给的起的,我无问楼不一定给不起。” 季梧桐的双眼被那匕首晃得有些酸涩,心里不停的打算盘。 这些杀手不过是求利罢了,安颜儿用的是匕首,是个散修。绝不是武安王的死忠。 青州的死忠只会是兵家仙门的人。 “武安王要的是你的命和云片,我要的只是云片。” 安颜儿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 “我的命已经给了刚才那只当康,云片我给你便是!” 季梧桐脑海中灵光一现,将云片丢给了安颜儿不说,还顺手将箭袋中的金色箭矢折断。 “没想到你还是个聪明人。” 安颜儿掂量着这包云片,看着金色箭矢烟消云散,轻笑两声。 “好因好果……好因好果……” 安颜儿对着季梧桐莞尔一笑,转身往远处走去。 武安王知道的只是那会着火的金色箭矢,刚才季梧桐金色箭矢以损,云片也已到手。 这份差事,交了! 季梧桐在原地站了半晌,确定那安颜儿走了后,紧绷的全身才放松了下来。 安颜儿笑的灿烂清甜,手里那两把匕首就有多阴寒锋利。 看了一眼箭袋,金色箭矢安然无恙的又躺在里面,季梧桐打算这金色箭矢以后能不用则不用。 只为了让青州不再找自己麻烦。 阳光正好,季梧桐也倚靠在那大石头上,刚才的伤势还不算太重,打算入了心境调息一番。 刚刚将气息调匀,身边的大石头忽然晃了一晃。把季梧桐吓得不轻。 “就连你也欺负我……” 接连挨了两顿打的季梧桐一巴掌拍在大石头上,心中气闷。 “你这人讲不讲理!” 石头说话,季梧桐被吓得不轻,连忙跃到一边。 只见大石头左摇右晃,一阵青烟过后竟然幻化成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模样。 小姑娘一身青色长裙,脑后扎着双马尾,气鼓鼓的看着季梧桐。 季梧桐瞬间提弓,忘了着野外除了妖兽,还有花草树石炼化成的山精。 “我问你这人讲不讲道理!一个大男人倚在我身上不算,还要给我一巴掌!” 小姑娘指着季梧桐,气的双脚剁地。脸上一片绯红。 “我…我不知道你是个姑娘家,抱歉抱歉……” 见小姑娘并没有动手的意思,季梧桐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将弓放下连忙道歉。 小姑娘双手叉腰白了一眼季梧桐,在季梧桐面前席地而坐,也不再化作原型了。 “姑娘…姑娘是石头精?” 这还是季梧桐第一次见石头化作的山精。 上一回见山精,还是百纳村的柳精。 “别叫我姑娘,按年纪。你叫我一声梨花奶奶,都算是便宜你小子!” 石精梨花答到。 “你一个小姑娘家让我叫你奶奶,也不太讲道理。” 季梧桐低声念叨,准备就要离去。 “我一个一千三百岁的石头,和你个小屁孩讲什么道理!” 梨花再瞪一眼季梧桐。 “也对也对。” 季梧桐点点头,山精一百年相当于人的一岁,这梨花虽然已经一千三百岁,但相当于十三岁的孩童。 见梨花不再说话,只是上下打量着季梧桐。 季梧桐便准备绕路离去,不想再招惹这位奶奶辈的石头精。 “喂!你这就打算走了?” 挡在路前的梨花一骨碌站起来,在季梧桐面前转了好几个圈圈才停了下来。 “姑娘…不对,梨花奶奶这都是无心之举。” 季梧桐看着在自己面前转圈圈的梨花,只觉得脑袋疼。 刚才没看仔细,梨花这裙子上有三五个箭洞不说,裙角还有被火烧的痕迹。 想来刚才打斗的时候,没射中的箭矢误伤了梨花。 “一句误伤就完了?你们人就是不讲道理!” 梨花堵在季梧桐面前,气鼓鼓的腮帮子上写满稚嫩。 “赔你银子?” 梨花摇头。 “赔你衣服?” 梨花摇头。 “赔你妖丹?” 梨花摇头。 季梧桐一连串问下来,都没有得到梨花的认可。 俗话说小鬼难养,小孩难缠。见季梧桐哑口无言,梨花眼角两颗泪珠也掉了出来。 “姑奶奶,你别哭啊!这荒郊野外的,不知道的旁人以为我把你一个石头怎么着了。” 季梧桐这回算是真把这梨花当成了姑奶奶,两颗泪珠往外一滚,这漫山遍野都是梨花的哭声。 “你回去给我爷爷讲!是你弄坏的!” 梨花吸了吸鼻涕,两臂一张,彻底拦住了季梧桐的去路。 季梧桐沉默了半天,这做法的确是小孩子的做法,无论是做了什么,都是要和家长交待一番的。 “你爷爷不会吃了我吧?” 季梧桐想了想,这梨花还是个孩子,她爷爷就说不准了。 “呸!谁吃你们这些人的肉,恶心!” 梨花抹了一把眼泪,眼睛里充满了嫌弃,转而继续嚎啕大哭。 “你家在哪?” 季梧桐赶忙止住了梨花的哭声。 “石猴沟!” 梨花泪眼巴巴,指了指南边。 石猴沟倒也离云顶山不远,季梧桐点了点头。 今日若是不跟这小山精去一趟石猴沟,恐怕梨花也会撒泼打滚拦住自己不走。 至于动手,季梧桐自打看到梨花化成人形之后的一举一动,心中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的确是自己对这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动手在先。 石猴沟的位置倒也是和季梧桐所去的云顶山同路,相隔不过十几里地。 还没等季梧桐心中确定,天边御空而来一人,手持一狼牙大棒,身上穿的是蜀锦长袍。 梨花见到又有人来,瞬间止了哭声不说,麻利的躲在季梧桐身后。 “难得,难得一见碧水玉。这般纯净!” 男子手中的狼牙棒搭在肩上,虽是季梧桐站在前面,却也挡不住他左右打量梨花。 “小子,快些让开,让我帮你收了这山精!” 狼牙棒直指季梧桐,男子说话间缓缓走来。 “这山精一没害人二没做恶,为何收了她?” 季梧桐将手中大弓捏紧,相比于身后泪眼婆娑,微微颤抖的梨花,反倒是这男子身上的仙力有胁迫自己的味道。 “嘿!你这小仙士可不怎么讲道理,难道不是她一个石头精挡你去路,我来替你解围?” 男子说话间狼牙棒一挥,一道仙力逼人。 还好季梧桐早有防备,银色箭矢瞬间迎上那股仙力,二者在空中对撞,一点点寒光四溅。 “快些滚开,我乃万朗城王家门客,要这碧水玉有大用!” 男子刚才那一招属实试探,只是想让季梧桐退到一边,却没想到这无问楼的小散修敢还手。 “难怪呢,你们王家开口总是喜欢卖他人的好,实则都是讲些为自己有好处的话。” 季梧桐咧嘴一笑,又是这个王家。 依稀还记的王天昊那日在无问楼的说辞,冠冕堂皇之辈。 “你一无问楼散修,难道不知道我王家?” 见季梧桐迟迟没有离开,男子手中的狼牙棒再次挥舞起来。 “哥哥,救我!” 季梧桐身后的梨花小声啜泣,拽着季梧桐的衣角。 季梧桐这才知道,梨花乃碧水玉所化,这些世家会讲碧水玉上的那一层石皮打磨掉,进而将玉雕刻成观赏玩物。 季梧桐回头看了一眼刚才还在撒泼打滚的梨花,一个因为裙子坏了,没法向爷爷交代,就掉眼泪的小女孩。 削皮之痛,倘若放在人身上,是何等残酷。 “倘若她杀人作恶,我会让开。倘若没有,我不能让开。” 季梧桐说着抬起弓箭。 我救的不是一块大石头,是一个会生气,会哭,会担心让家里人生气的小女孩。 梨花还在季梧桐身后瑟瑟发抖,一只手攥着季梧桐的袍子,一只手不断揉掐着自己裙子上的箭洞。 说完话的季梧桐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想起以前娘给自己买回来一套新衣裳,迫不及待的穿出门时不小心划了一道口子。 他也是这样用手将那道口子捏住,坐在家门外不远处的巷口,不知道如何回家向娘交待。 “你这小仙士,不讲道理!好劝不听,那我只有动手了。” 男子轻笑一声高高跃起,头顶的狼牙棒就要落下。 “讲道理?你们王家那条叫王鹏的狗,当时拿着一包银子也想和我讲道理!” 季梧桐说罢一箭爆射,闪身而上。 /110/110918/29354959.html 腊八寒 第五十五章 命 季梧桐在空中连连拉弓而射,身法、时机、距离。 这些长鸣晏所教的东西虽然让季梧桐长进不少,但仙级依旧是硬伤。 一番纠缠过后,本就接连作战的季梧桐逐渐落了下风。 “你还不帮忙?” 季梧桐紫色箭矢飞出,稍稍减缓了那狼牙棒的攻势,扭头看到蹲在地上的梨花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 一个修炼了一千三百多岁的石头精,总归不会比自己还弱吧? “我…爷爷…我爷爷没教过我打架,他说打架不好。” 梨花被季梧桐这么喊了一声,心中更委屈了。 自从她离开石猴沟,都是找个地方晒太阳,照月华。 “那还不跑!快些带路!” 梨花此话一出,季梧桐无奈接连射出三箭。 梨花在前带路,季梧桐在后边御空边延缓那王家门客的追击。 仅凭梨花刚才那句话,季梧桐便心中笃定梨花的爷爷绝不是坏人。 现在唯一能想到的法子,就是但愿梨花的爷爷会打架。 石猴沟中并没有石猴,不过是沟中巨石颇多,怪石林立。 一路潜逃,就在季梧桐仙力就要耗竭之时前面的梨花拉了他一把,两人纷纷摔落在地上。 季梧桐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穿着粗气,额头上更是大汗淋漓。 反观梨花这一路倒是轻松,精力还充沛得很呢。 这样醇厚的精力,不用来打架真是可惜了。 拿着狼牙棒的王家门客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但看着到手的美玉就要溜走,咬牙跟了上来。 “爷爷!救我!” 梨花哇的一声连哭带嚎。 只见这沟口七八快巨石瞬间将梨花和季梧桐团团围住,就连身边的花草树木也纷纷动了起来。 瞬间之事,季梧桐眼前的景象天翻地覆,那王家门客也被眼前的变化一惊。 在一棵棵大树和一块块巨石的游动下,那王家门客终于不见了踪影。 不远处树下,一老者抚着胡须缓缓走来,身边的梨花一路跑进了老者的怀里,老者宠溺的摸了摸梨花的头。 看来这老人家便是梨花的爷爷。 三场打斗,季梧桐如今能动的就只有嘴了,他不知道该不该管梨花这桩闲事。 但如今已经来了,只能好说好商量。否则就凭着迷阵一般的沟口,单靠自己想闯出去,恐怕是异想天开。 “老伯,不好意思。” 出于礼数,季梧桐想站起来做礼,但全身无力,挣扎了半天还是坐在地上。 “不好意思,我弄坏了梨花衣裳,特来赔礼道歉,别无他意。” 季梧桐尴尬的笑了笑,只好坐在地上将事情的缘由说的清楚。 “小仙士哪里话,劳烦您将梨花送回来。” 老者说话间缓缓来到季梧桐面前,伸手一抓,将季梧桐肩膀牢牢抓住。 “老伯,你这是……” 季梧桐无力挣扎,一股股清凉之意顺着肩头直达全身。 “麻烦老伯了。” 随着全身的酸痛缓和,体内的仙力也逐渐恢复,季梧桐起身道谢。 老者笑呵呵的摆了摆手,还未开口说话,身边的树木和巨石又动了起来。 季梧桐忽然感知到一股股妖气落在沟口,是妖兽! “小仙士随我来。” 老者双眸望向季梧桐身后,脸上闪过一丝警惕,便带着季梧桐往沟里走去。 跟在后面的梨花此时全然没有了刚才委屈的害怕,一路上蹦蹦跳跳。 越往这石猴沟的深处走,身边的花草树木越繁茂,巨石也越来越多。 梨花一路上和他们打着招呼,树枝轻晃,花枝轻摇,巨石微颤。想来这是在回应梨花。 老者将季梧桐带到一排排茅草屋前,这里的山精都已经化作人形,纷纷往季梧桐身上看。 “小仙士勿怪,我们石猴沟已经有上百年无人闯入。” 老者挥挥手让围观的山精散去,停在一间茅草屋前。 屋前方桌一张,邀季梧桐坐下。 “此次前来,实属冒昧。” 季梧桐说着瞧了一眼坐在屋檐上晃腿的梨花。 “无碍无碍,你拼全力救梨花一命,便是我们石猴沟的朋友。” 老者哈哈一笑,既然是朋友,那石猴沟的待客之道便不能少。 远处林中一手掌般大小的绿叶缓缓飞到季梧桐面前,叶中盛满清水。 “小仙士勿怪,我石猴沟中都是山精,我石精一族不饮水不吃饭,也只有树精和花精他们用水。还往小仙士见谅。” 老者笑说,这一叶露水便是当做茶水。 “老伯哪里话,甘甜得很。” 季梧桐说着将叶中露水一饮而尽,这一路逃命,口舌早就如同火燎。 “老伯,你刚才说你们不用吃饭饮水?” 季梧桐看着梨花那水汪汪的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我石精一族,只需要日月光辉即可。” 老者笑了两声,唤梨花坐在自己的身边。 季梧桐恍然大悟,难怪梨花刚才在路边一动不动,原是晒太阳便是她的修炼之道。 “老伯,这梨花的裙子…” 季梧桐看了一眼梨花,小丫头回到家后心情好了不少,但手依旧挡在裙角那箭洞上。 “小仙士也是个固执之人,你都救了她一命,还提什么裙子。” 老者听了这话哈哈大笑,轻轻的刮了刮梨花的鼻子。 梨花想了半天,也没说出来要赔个什么。她只是想让季梧桐来爷爷面前交代清楚。 “老伯,我过些日子还要路过这里,不如我在万朗城买一身裙子,给梨花送过来。” 季梧桐话罢,梨花听到自己有新裙子穿练练点头,喜上眉梢。 “没点礼貌!” 老者瞪了一眼梨花,转而对季梧桐又笑了笑道: “老头子我叫悟心,你叫我悟心就好。” “悟心爷爷,如此我便走了,过些日子再来拜会。” 季梧桐轻轻将那片树叶放在桌上,遇到梨花算是意外,眼看太阳要落,他不想再耽搁了。 “小仙士莫急,沟口还有妖兽,此时出去不妥。” 悟心拦住了就要起身的季梧桐,提起妖兽,悟心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听悟心讲起,上千年来,妖兽与山精基本没有往来。可就在前段日子,一群妖兽忽然进攻了石猴沟。 沟中玉石神木众多,妖兽们需要这些山精来做成兵器。 如此一来,这些日子石猴沟经常受到妖兽们的袭击,本来太平了上前年的日子,平静忽然就被打破了。 “他们需要神器用来攻城,用来和我们这些修仙之人斗。” 季梧桐听罢摇了摇头,将万朗城连日来的事讲给了悟心。 悟心听到季梧桐所讲,一双白眉快要拧作一团。 这九州大地上,无论那一族想挑起祸端,剩下的的族类必定也会被卷入其中。 世上难事多,独善其身就是其中之一。 “都是命,没有成精之前,别人们拿去盖房修路铺地,成精了之后依旧被妖兽当做器物的材料。” 悟心感慨,千百年来,山精一族的命运已经没有被改变。 季梧桐看了一眼梨花,小丫头挽着悟心的胳膊昏昏欲睡。 什么命?挣扎过,抗争过,努力过。依旧改变不了现实,便是命。 “也有人来过石猴沟,屠杀山精吗?” 季梧桐顿了顿,那王家门客的嘴脸他还记忆犹新。 “旁人进不来的,到了沟口就迷路了,妖兽也一样。” 悟心仿佛陷入了无尽的回忆,多少年来石猴沟来过不过人,为求自保,上千年来,山精们不得连成这迷阵。 逐渐的人们不愿意再来,上千年的努力也见到了成效,可是又迎来了妖兽。 “小仙士暂且住在这里,我去沟口看看。” 悟心抱拳一笑,起身便没了踪影。 “梨花,招待好客人!” 林间传来悟心的声音,叫醒了趴在桌上酣睡的梨花。 “那个,你要去晒太阳吗?” 梨花睡眼朦胧,擦擦嘴角的口水,不怎么的有些不好意思。 忘了眼最后一抹夕阳,梨花也不管季梧桐有没有回答,一跃而起来到屋顶。 季梧桐一个人坐着,只会迎来更多的目光,索性也上了屋顶。 来到屋顶的季梧桐才发现,这像小村落一样的地方,有很多山精都在屋顶。 他们不用为了钱财奔波,也不用为吃喝拉撒发愁,懒羊羊的躺在屋顶晒太阳,聊天打趣,嬉笑怒骂,就是他们唯一的要事。 在人看来,他们是多么的好命。 “你们人在太阳落山的时候,要吃晚饭吧?” 梨花闭着眼睛,两个脸蛋被照的红彤彤的。 “嗯,按常理来说是一日三餐。” 季梧桐学着这些山精的模样,也躺在屋顶,身上被晒得酥酥麻麻。 “能吃饭喝水,能买新衣服穿。” 梨花语气中的羡慕满满,殊不知季梧桐也在羡慕着她。 “你们没事干的时候,就这样躺着吗?” 季梧桐闭上眼睛,眼前一片橙色弥漫。 “如果妖兽不来,我们就没事干。就这样躺着。难不成还要去做些什么?” 梨花的问题让季梧桐不知道怎么去回答。 “你平时不晒太阳,那你做些什么?” 见季梧桐没有说话,梨花继续问到。 “想办法修炼,想办法赚钱,想办法出人头地,想办法处理人情世故。” 季梧桐说了这么多,梨花睁开眼睛,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盯着季梧桐看了半天。 “那你这么忙,岂不是很久没有晒过太阳了?” 梨花想了半天。在山精看来,没有比晒太阳更重要的事。 “是啊,都是命!” 季梧桐轻笑一声。张开双臂让最后的夕阳完全散落在自己身上。 /110/110918/29354960.html 腊八寒 第五十六章 送上门 太阳逐渐落下,躺在屋顶享受阳光的石精们并没有动弹。 “爷爷说日光主阳,月华主阴。阳可滋润万物生长,阴可提炼精气醇厚。” 梨花模仿着爷爷的语气。 听梨花提到悟心,季梧桐翻身坐起,望向沟口的方向,不知道那几只妖兽处理了没有。 在屋顶上躺不住的季梧桐跃到地面上,在这茅草屋前溜达了一圈又一圈。 比起心性,他不知道比这些石精差了多少。 除非是在心境中修炼,季梧桐绝对是没有耐心这样一动不动的坐着或者躺着。 空中繁星越加明亮,一声哨鸣惊天,也惊醒了这石猴沟中的所有山精。 刚才还在屋顶上一动不动的山精们纷纷起身往沟口赶去。 “这是什么意思?” 季梧桐望向沟口。片刻间,这小村子中只留下季梧桐和梨花。 “爷爷需要帮忙。” 梨花缓缓开口,担心的往沟口的位置看去。 一道道山精的光影不断往沟口去,季梧桐刚刚抓起大弓,身后的林中爆发出一阵阵耀眼的白光和巨大的声响。 见到这一幕梨花待不住了,就要御空前去。 “你留在这里,你又不会打架!” 季梧桐将梨花拉住,自己御空往沟口赶去。 刚刚赶到沟口的季梧桐看到眼前的景象暗道不好,迷阵已被妖兽破了,山精们只能正面对抗。 躲在暗处的季梧桐看的清楚,也许是山精们天性纯良,即便是正面作战,也只是将妖兽驱赶或者是撞飞。 但妖兽却不一样,看准机会的他们会瞬间将山精至于死地,撕碎咬烂。 一个三米高的树人明明可以用手一样的树杈将一只妖兽的胸膛洞穿。 但犹豫过后,那树叶繁茂的树枝也只是将那妖兽扫飞到一边。 此时的悟心已经化作原型,足足有两米多高的石人和一只黑熊斗在一起。 这只黑熊应该是九丹妖兽,两者实力不分上下。 “为什么不下杀手?” 季梧桐凌空接住一只被拦腰斩断树精,双手接住树精的时候,季梧桐感受到他的生机在逐渐消失。 “沾血…沾血会毁了我们的精元。” 树精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便化作一根干枯的树枝,再无声息。 战斗还在继续,妖兽们并无大碍,山精们却一个个变为最初的模样,倒在地上化作死物。 剩下的山精们已经没有放弃抵抗,但也仅仅是抵抗和自保罢了。 毁了精元,就相当于死。不毁精元就相当于等死。 这就是山精的命运,能够反抗就已经是千百年修来的福气,能够自保就是他们最大能力。 一根根树枝,一条条藤蔓,一颗颗碎石。山精们没有武器,只有用自己的身体对抗那些冷冰冰的武具。 可笑的是,那些武具中有不少曾经是山精们的同类,如今他们早就没有了生命。 这是一场逐渐成为碾压之势的战斗,悟心那石身上也有了密密麻麻的缺口和抓痕。 “这是哪里的妖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 季梧桐抓住一只野花精,她的手段只是用花粉暂时迷幻妖兽的视线。 “云顶山!” 花精话罢又冲了上去,也许她也知道这样的抵抗是无谓的,但她没有选择逃跑。 这石猴沟千百年来就是山精们的天堂,在这里无忧无虑生活了几千年,又有谁会轻言放弃保护这里呢。 “难道你们云顶山今日要灭了我们石猴沟?” 悟心用坚硬无比的身体挡住了一群妖兽,转头又冲向那黑熊精。 “你们山精都是些废物!还不如用来做桌椅板凳!” 黑熊精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正面迎了上去。 季梧桐看着眼前的一幕幕,这番场景他好像似曾相识。 就好像是那夜在万朗城前,人们捡起树枝反抗妖兽的侵袭一般。 谁都知道这样的反抗和自保是徒劳的,但没有一个人放弃活下去的希望。 有些山精甚至都没见过这些妖兽,他们只知道每天晒晒太阳,打打盹。 他们什么都没做过,却要受到这样的屠戮。难道这就是山精的命? 自保就要挨打,反抗就要殒命。 悟心一只手臂被黑熊精生生扯下丢到一边,山野间的妖兽看到这一幕幕吼叫声冲天,气势更甚。 山精们明白今晚这一战事关存亡,但他们依旧保持着本心,不杀! 季梧桐心性不好,看不了这些山精如活神仙一般,平日里洒脱悠然,战斗时下不了死手。 本来留在村里的梨花还哪里待的住,化作一道光影,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的爷爷抱住。 一大一小的石人慌忙中退了好几十米。 见到石猴沟的主人悟心后退,妖兽们爆发出一阵阵兴高采烈的吼叫。 “不懂事!” 悟心将梨花一把推开,再次冲了上去。 他也知道今晚在劫难逃,但斗就是斗一口气,他若退了,石猴沟今后将再也看不到丝毫曙光。 “嗖!” “嗖!” “嗖!” 一道道光芒接连在空中闪现,妖兽们压根没想到石猴沟里面还藏着一个仙士。 一根黝黑的箭矢最后出现,似有横扫之势,穿透了一个又一个妖兽的脑袋。 山精们怕了,他们从来没有杀过人或者妖兽,血液的味道让他们颤栗。 妖兽们也慌了,这四根箭矢没有任何纠缠的意思,只取性命。 季梧桐看了一眼箭袋中的金色箭矢,就连自己定根的箭矢都用上了,却没用它。 一群群妖兽终于发现了不断潜游变换位置的季梧桐,发疯一般的追了过去。 “快!护住那位小仙士!” 悟心扭头看到一箭箭爆杀的季梧桐,朝着被惊呆在原地的山精一族怒吼。 下一刻,一根根藤蔓相连,一颗颗树木交织,一块块奇石堆砌。 山精们瞬间将季梧桐包围在中央,既没有遮挡住季梧桐的视线,又将冲来的妖兽挡在外面。 用不着躲闪,用不着身法。一只只飞扑而来的妖兽就是一个个活靶子,纷纷倒在这个山精们结成的保护圈外。 “哥哥…” 梨花化作大石头,离季梧桐最近,她是季梧桐的最后一道防线。 看着季梧桐的大弓嗡嗡作响,她想起了下午找季梧桐赔裙子时的场景。 是彬彬有礼练声抱歉的少年,也是杀伐果决爆射练练的少年。 “不是说…要叫你奶奶吗?” 季梧桐忙中挤出一笑,安慰慌乱的梨花。手上的箭矢一次又一次射出。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妖兽们吃了大亏,一时间不敢再贸然冲向季梧桐。 小心翼翼的观察了半天后,妖兽们重新发起攻击。 这一次妖兽们不在是从四面八方扑来,而是看准一处薄弱环节,只向那一处猛然冲击。 藤蔓断了树枝上,树枝折了石块顶。季梧桐的弓弦被磨得发烫。 看着一个又一个山精填补上缺口,季梧桐心中杀意越发浓重。 但奈何妖兽的数量太多,这一层保护圈越来越小。 季梧桐这边的情况糟糕,悟心那边的形势更加恶劣。 悟心石头林立的胸前破了一个大窟窿,从最开始的棋逢对手,到后来的勉强支撑,再到如今的被黑熊精按在地上。 悟心坚持不了多久。 季梧桐心中发急,眼看倒在缺口上山精越来越多,这样僵持下去的后果便是破圈。 与其被迫填上那无底洞一般的缺口,不如主动。 “散!散!” 紫色箭矢突然爆发出的紫雾让妖兽们暂缓攻势,季梧桐一身身的大喊下,山精们四散开来。 “躲好!” 季梧桐朝着身边的梨花轻轻说了一句。 不过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看着自己的亲友一个个死去,早就是泪流满面。 长鸣晏所教的身法步罡,季梧桐此时全数用上,以最快的速度解决着一个又一个妖兽。 虽然他也知道这样下去,自己的仙力会耗尽的更快,但他没有别的选择。 悟心再断一腿,此时在地上奄奄一息。 山精们的精力也逐渐散尽,一部分退化成原型在地上一动不动,虽然他们还未死去,但也是待宰羔羊罢了。 梨花化作一块大石头,用着笨拙的身姿撞击着迎面而来的妖兽。 山精一族势弱,就意味着季梧桐面对的妖兽越来越多。 步罡和身法已经没用了,妖兽们不断拉近着距离。 连射带刺,这是季梧桐最狼狈的时候才用的法子。 眼睁睁看着一个个山精毫无还手之力的被连根拔起,被拦腰斩断,被尖刀磨皮。 季梧桐没有想着停止反抗,自己身上也多了许多伤口。 一点银光击退冲上来的妖兽,季梧桐冲到悟心身边,用尽全力才将悟心从黑熊精的口中救下,脱离了几十米远才停下。 “你快逃吧小仙士!我石猴沟一族会永远记得你的大恩。” 奄奄一息的悟心笑了笑,在那张石头生成的脸上十分僵硬。 梨花化作人形趴在爷爷胸口,山精这边逐渐没了生息,梨花的啜泣声清晰。 季梧桐回头看了一眼那黑熊精,此时妖兽数量还在三十往上,纷纷朝着季梧桐围了过来。 “就指望这些用妖丹换钱,给梨花换新裙子呢。逃什么。” 季梧桐笑了笑,看着梨花那身更加破烂的裙子,转身而起。 此时说逃为时已晚,唯有一战。 每次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季梧桐从来都没有怕过。 哪怕是临危之际,他相信自己的弓,自己的箭。 他更相信姜老头给的仙根和心境,和红鸢对他的历练之心。 /110/110918/29354961.html 腊八寒 第五十七章 破阶 云顶山妖兽一族在来之前从来没想过,今日的战况竟然会如此惨烈。 所来的妖兽皆是三丹以上,一共七十七只。现在加上这只九丹黑熊精,云顶山只剩下三十二只妖兽。 看着满地同族的尸体,黑熊精站在季梧桐对面发愣了好一会。 他以为攻破了石猴沟就能让云顶山更上一层楼,就能让云顶山的妖族和骨露泉、白岩滩、双龙山的妖族平起平坐。 可是今日这一战,再也不会有什么云顶山的妖族了。黑熊精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小小的仙士能将自己一半族众灭杀。 他现在只想为自己的族众报仇,杀了季梧桐。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 季梧桐笑了笑,让礼花拖着悟心,带着山精一族退到远处。 今天这闲事季梧桐可以不管,但可惜季梧桐离家之后遇到的第一个人不是张善友,没学会那一套锱铢必较、唯利是图的商人模样。 遇到的第一个人也不是莫清平,没学透所谓谋算得失、运筹帷幄那般的股掌天下。 遇到的第一个人更不是余莫阳,管我屁事和管你屁事,季梧桐说道做不到。 他遇到的是薛平山,遇到的是那个把好坏放在心里、把善恶放在天地的黑脸大汉。 三十二只妖兽眼中满是仇恨,将季梧桐团团围住。 下一刻嘶吼与咆哮响彻山谷,那根迟迟没有用的金色箭矢吞吐着火焰往妖兽冲去。 用金色箭矢就意味着,要么季梧桐将这些妖兽杀个干净,要么自己葬身在这石猴沟。 倘若金色箭矢的事情再传出去,只怕连累的不只是自己,还有那个用着两把匕首的安颜儿。 心境中四座神像也开始发力,就连神像也感知到了季梧桐身处的险境。 “醒醒!醒醒!” 季梧桐一边不断躲避着妖兽的利爪和飞扑,一边不断的自言自语。 他不知道这样能不能唤醒被黑气包裹的仙根,他不相信自己会死在这里,他还没去千野山,他还没让爹娘看到自己出人头地。 “随风而动,随势而行。逆风而动,捕漏而行。参天大树知风疾,松柏迎风破其意。长鸣晏步罡已得——踏风起!” 仙根依旧没有被唤醒,心境中姜老头的声音缓缓传来。 “雨落有根,究其所去,雪落无声,随心所欲。一往无前取天星,神游四海身难停。长鸣晏身法已的——烟雨游!” 季梧桐在心境中不知修炼了多少次,所获长鸣晏心法不过是底基,今日终于有所突破,身法步罡两成。 有了如此加持,季梧桐更加如鱼得水。无论是山精一族还是那黑熊精,都看的一清二楚,季梧桐的闪躲回击与选位游走快了数十倍之多。 半刻过罢,三十二只妖兽还剩下九只,八只依旧和季梧桐斗在一起,只有黑熊精还站在原地。 黑熊精明白,季梧桐的箭矢和所用仙法都非比寻常,唯一的弱点在于仙级。 一个仙士初窥境,体内仙力难以长时间支撑这样凌厉的仙法。 八只六丹妖兽逐渐压制住了季梧桐的攻势,他们也看出了季梧桐身上的端倪,不断的游走和骚扰。 而季梧桐也没有了刚才一击必中的势头,体力的仙力就要损耗殆尽。 “可惜,可惜!才悟得如此好的仙法,就要交代在这里。” 季梧桐心中暗自念叨。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仙力在能坚持不过三五箭罢了。 就要季梧桐摇摇欲坠,将要落在地上的时候,忽然间这石猴沟中仿若繁星坠落。 石头、树木、花朵、野草上附着点点繁星,星星点点的光芒从石猴沟中涌来,全部落在季梧桐的身上。 这是山精们的最后一点力量,他们将体内所剩的所有精气汇成星光点点灌入季梧桐的身体。 就在这一刻,季梧桐心境中一轮红日冉冉升起,照亮了逐渐暗淡的湖面,照亮了四座已然毫无光芒的神像。 “踏风起!” “烟雨游!” 季梧桐口中怒吼着刚才所悟的心法,这样的质朴而又纯净的精气让季梧桐体内的仙力忽然暴涨。 八只六丹妖兽本想就这样耗死季梧桐,却没想到季梧桐此刻比刚才的势头更加猛烈了些。 随着这星星点点的光芒散去,山精们的精气被季梧桐用的一干二净,终于季梧桐跌落在地上,同时跌落在地上的还有八只妖兽。 山精一族和季梧桐如今都拼尽了全力,可还有一只九丹黑熊精。 季梧桐的嘴角不断的往外溢血,身上有自己伤口流出的血,也有妖兽们的血。 季梧桐吸了吸鼻子,一股股血腥味涌来。 “结束了,都结束了!” 黑熊精松下一口气。他要杀了季梧桐,将季梧桐的仙根带回云顶山去,让山中那些还未炼化出丹体妖兽分食。 只有这样,云顶山的妖族还能看到一丝重头再来的希望。 黑熊精的话和周围血腥味让季梧桐此时无比清醒,看着黑熊精挥动着爪子朝自己一步步走来,季梧桐血淋淋的双手将一只妖兽的尸体开膛破肚。 远处的山精们震惊了,就连打算来了解季梧桐的黑熊精也震再原地。 上千年来,人族修仙必之路上,必不可少的就是由妖丹的加持。人们要么将妖丹炼化成丹药,要么用仙力将妖丹催化成滋补之气。 可眼前的少年,不顾沾满鲜血的双手,将一颗颗还有余温的妖丹直接塞进了嘴里吞咽下去。 妖兽比人族更强的地方在于他们更加凶残,可就在今天,这个少年比漫山遍野的妖兽更加残暴。 片刻之机,季梧桐双唇沾满了鲜血,已经有七八颗妖丹下肚,一股股腥臭让季梧桐不断作呕,可是手中的妖丹依旧一颗颗被塞进嘴里。 黑熊精并不知道这样直接吞噬妖丹意味着什么,但是看着自己的同类还在抽搐之时就被季梧桐取出妖丹一口吞下,震惊过罢,只剩下仇恨和暴怒。 季梧桐抹了一把嘴,最后一丝丝仙力没有用来和黑熊精做任何对抗,而是辗转游走中不断的寻找妖丹将其吞下。 三五息过罢,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感让季梧桐趴倒在地上,心境中的湖水不断泛起波澜,被黑气缠绕的仙根也不断的颤抖。 季梧桐尝试着让自己站起身来,可此时眼前一阵一阵的黑白,竟然让自己连方向都辨不清楚,接憧而至的就是脑袋似乎要破开一般疼痛。 一番挣扎过后,季梧桐趴在地上毫无声息。可黑熊精却不敢再靠近一步。 刚才季梧桐挣扎之时,身上爆发出来的力量恐怖到让黑熊精第一次觉得自己里死亡是那么近。 逃还是战?正在黑熊精犹豫不决之时,季梧桐猛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没有丝毫的废话拉弓便射。 红光划破了星际,犹如飞上云霄的流星一般。下一刻,直落九霄往黑熊精面门上去。 一声闷响,黑熊精躺倒在地,一双厚厚的熊掌也没挡住红色箭矢,正中脑门。 季梧桐在原地愣了半天,确定黑熊精再无声息,两眼一黑也栽了过去。 这一场战斗没有赢家,黎明时刻终于来临。以往山精们看到初升的太阳总是心中欢喜,又是新的一天,又是懒洋洋的晒着太阳的一天。 可今日的石猴谷,没有一丝丝闲适和喜悦。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身穿褴褛的裙子,扛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往沟里走去,身后那般惨烈,她不想在多看一眼。 沟口只剩下了一具具尸体,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没人注意到一个穿着光鲜靓丽的男子从一个不起眼的小山洞中钻了出来。如逃难一般踉跄的往远处跑去,就连狼牙棒也忘在了那山洞里。 石猴沟村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少了许多欢声笑语和聊天打趣,山精们安安静静的坐在屋顶上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阳光。 不知道睡了多久,季梧桐睁开了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在一旁换了一身黄色短衫的礼花。 “你醒了?爷爷说你突破了仙级,应该会睡很久!” 礼花眨巴这眼睛,这一连三日她一直守在季梧桐身边,这是救了石猴沟的恩人,不再是一个客人。 季梧桐点点头想要张嘴说话,却觉得口舌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捧着礼花端来的一叶泉水喝的干净,这才觉得好了些。 就是嘴里那股子腥臭依旧。 “悟心爷爷呢?” 季梧桐长出了一口气,自己不仅是突破了仙级,更是越级而上。此时已经是仙士花信境,里仙士最高的闻道境只差一境。 爹曾经总把一句话挂到嘴边,说是等儿子上了浅草境就不愁了,就能谋个好差事。 如今自己已经越过浅草境,就是不知道好差事在哪里。 “爷爷去谷口重新布阵去了。” 梨花笑的十分灿烂,看着季梧桐没有大碍,心中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季梧桐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除了有些酸乏之外,就连身上的皮外伤也好了,仙根上那一团黑气消失,仙根也发了绿芽。 这一场搏命的战斗,虽然是九死一生,但也让季梧桐获得了不少好处。想起了自己吞下去的妖丹,季梧桐舔了舔嘴唇。 虽然味道的确不怎么好,但带来的收益实在是太过高了些。 /110/110918/29354962.html 腊八寒 第五十八章 风口浪尖 迷阵再次布好,石猴沟的山精们也终于重拾往日的踏实。 这一次,这份踏实不仅仅再是上千年来他们依赖的迷阵,更是因为云顶山的妖兽昨夜被季梧桐几乎屠杀干净。 “季仙士,今后您就是我石猴沟的恩人。” 两大包妖丹足足有上百颗,悟心小心的放在季梧桐面前,带着石猴沟所有族众对着季梧桐深深一拜。 “是朋友。” 季梧桐挠了挠头,赶紧将悟心这老头拉了起来。倘若让爹娘知道,一个白发老者对自己跪拜,怕是少不了一顿打。 也太不懂礼术了些。 眼下季梧桐看着一百来颗妖丹有些发愁,是直接吞了?还是用仙力炼化? 砸吧砸吧了嘴,季梧桐将一颗妖丹放在鼻子前闻了闻,那股血腥味依旧。 “梨花,你要件什么色的裙子?什么样式?我下次给你带来!” 季梧桐摆摆手,将妖丹放回了包里。想起梨花那套褴褛的裙子,咧嘴一笑。 “恩人买的,梨花都喜欢。” 自打季梧桐醒来后,梨花反倒是有些战战兢兢。眨了眨眼睛,看着一个能生吞妖丹的人对着自己笑。 “那就各样都买一套。” 季梧桐脸上洋溢着笑容,这些妖丹自己留下一部分,剩下的找张善友换成银子,想来不仅能还清债,还能留下一大笔钱。 “是朋友!” 季梧桐笑完,对着梨花一字一句的强调。他还是喜欢和自称是奶奶的梨花打交道。 十三岁本应该就是想说什么就说,想做什么就做的年纪。 年少的洒脱和直爽,是最珍贵的东西。季梧桐从来没有过,有的只是遮遮掩掩,唯唯诺诺。 又过三日,季梧桐并没有离开石猴沟,一来是自己的伤势还未痊愈,二来季梧桐想炼化些妖丹。 在炼化三十五颗妖丹后,悟心说季梧桐的仙根底基已算得上夯筑的十分扎实了,应当是可以升到仙士最高的闻道境。 季梧桐继续炼化了时刻妖丹,可仙根却迟迟没有动静,只是觉得自己全身上下有好几股力量憋在里面。 在心境中尝试了好刺激后,索性也放弃升境。 有些事情急不得,很多事情都急不得。 多日来的相处,季梧桐和山精们越来越熟络,他们的朴实和纯净让季梧桐觉得相处起来十分轻松。 每天太阳升起,季梧桐跟着他们来到屋顶,享受着日落带来的温暖和舒缓。 每天月华东照,季梧桐进入心境,感知着长鸣晏的身法与步罡,愈加纯熟。 季梧桐此时的心境中有了第二本功法,那名叫《千秋经》。 这一套炼日月精华的功法是悟心亲自教的,上千年来没有一个人类会学这般功法。 对于山精来说,他们有用不完的日日夜夜,他们可以一步步慢慢来,看着时过境迁,看着春去冬来。 但人不一样,寥寥数十年人数的路就要走到尽头,没有这么多时间去感悟和修炼。 人需要和时间跑,跑到时间前面,进昆仑入蓬莱,才能脱离生老病死。 相比于山精来说,人们都太着急了,可是人们却没有别的办法。 石猴沟欢声笑语,季梧桐在夕阳下和山精们聊人间美味。 万朗城中的无问楼今日更是热闹非凡,吴安娆今日并没有来唱曲,而是长宁王坐在了无问楼一楼最大的那张桌子边上。 “张掌事还是好手段,已经屠了云顶山。不像我这般愚昧的谋算,只想到坚守。” 长宁王看到抱着肚子的张善友快步跑来,大笑响彻了无问楼。 “图?” 张善友挠了挠自己的腮帮子,云顶山有什么可图的?一群妖兽而已,哪有这一天天白花花的银子好。 “你们无问楼那位季仙士,将云顶山的妖兽屠的片甲不留。张掌事还在这里装糊涂?” 长宁王挑了挑眉。 “屠?” 张善友听了长宁王的话,那满脸肥肉被惊的颤了好几颤。 “这消息?...” 张善友轻轻的拨了拨手里的算盘,这消息无问楼根本不知道。 “哈哈哈,是王家告诉我的。” 长宁王今天高兴的很。自打妖兽开始作乱,陇州都是被动防御,从未主动进攻,没想到第一场漂亮仗,竟然是散修仙门干的。 “王家....” 张善友口中默念着,一道道美食被端上桌子,今日这无问楼的大厅彻底沦为了长宁王的庆功宴。 只不过真正有功的那位,还在石猴沟晒月亮呢。 季梧桐这三个字,不仅响彻石猴沟,如今还响彻了万朗城。 自打王家那位门客从石猴沟逃了回来,将一切告诉了王天昊,王天昊又将事情告诉了长宁王后。 长宁王今日如此大张旗鼓的来到無问楼,季梧桐屠杀云顶山妖兽的事,算是彻底传开了。 张善友满脸堆笑的在长宁王席间左右逢源,可他心里清楚得很,长宁王和王家这样来上一手,就是摆明了让无问楼一同和正统仙门抵抗妖兽。 不管季梧桐出于何缘由屠杀云顶山,但此时长宁王已经将事情放在了明面上。 以后这样的麻烦事,百姓们除了要看函谷山和纠仁书院,还要看看无问楼的做法。 麻烦...麻烦...张善友的双手左一杯酒右一杯酒来不及打算盘,可心里的算盘快要打碎了。 又过了七八日,季梧桐带着五十颗妖丹,牵着大白来到石猴沟口,是到了该要回去的日子。 “喂!你下次什么时候来?” 梨花站在悟心身边,身后是前来送行的山精一族。 多日来的相处,终于让小丫头回到了最初的模样,看着季梧桐就要离去,心里还惦记着自己的裙子。 “十日之内,你的裙子我记着呢!” 季梧桐嘿嘿一笑,对着山精一族挥了挥手便御空而起。 “别!别..别骗了你姑奶奶..” 梨花看着已经飞远的季梧桐撅了噘嘴,这段时间有了季梧桐,这石猴沟感觉多了些不一样的地方。 三个时辰,一路上季梧桐没有歇息,落在万朗城门口。 “哟,季仙士,您回来了!”守城的仙士抬眼一瞧是季梧桐,立马起身做礼,让开了一个大口子。 季梧桐纳闷,只是笑了笑牵着大白往城里走去。 这可倒好,城里的人但凡看了一眼季梧桐身后的大弓和身上的衣服,都是练练点头脸上挂笑。 本来沿着路边走的季梧桐,来往路人生生让出一条最中间的道来让季梧桐走。 “话说那一日,季仙士来到石猴沟口,大喝一声,妖兽哪里逃!一根金燕从弓上长鸣而出....火色逼人!” 恰逢路边说书人口若悬河正好讲到这一段,听书的人将这里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季梧桐停下了脚步,终于明白了今日为何城里的人如此对待自己。 “我可没说那句话。” 季梧桐幽幽开口,给了说书人一个白眼,埋着头牵紧大白往无问楼的方向走去。 往日里入了夜,南街皆是些醉汉勾香肩,时不时就迎面撞来。 可今日季梧桐连碰都没被碰一下,想来这件事已经是万朗城皆知。 “哟,这不是咱们家季仙士嘛?” 季梧桐前脚刚进无问楼,张善友阴阳怪气的将算盘往桌上一丢。 “张掌事,我想换点钱。” 季梧桐也不做回应,将那五十颗妖丹放在桌上。 “你还真给屠杀干净了!” 那沉甸甸的布包发出一声闷响,张善友也感知到了季梧桐的仙级境界。这回张善友真信了。 “城里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 季梧桐邹了邹眉头。 “王家有只尾巴跟在你后面,你不知道?” 张善友在打开布包的那一刹那,面容倒是缓和了不少。这些妖丹的成色十分好。 季梧桐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往楼上走去。 那根金色带火的箭矢是不能再漏于人前的,不仅会召来青州的追杀,更有可能害了那位叫安颜儿的姑娘。 只为亡羊补牢,换下无问楼的红袍,季梧桐穿上娘买的那身衣服,将自己的大弓用包了起来,便悄然从无问楼离开了。 离开前只是告诉张善友,自己需要一套无问楼的新袍子,一幅崭新的弓,一颗易容丹。 张善友看着季梧桐转身离去的背影咂舌,袍子和弓倒好说,易容丹可是珍贵的很,不好搞。 夜色微凉,季梧桐并没有选择走大路,而是穿过一条条小巷,来到万朗城的王家府邸。 在夜色中等待了一个多时辰,终于见到了一个手提狼牙棒的人。 一块石头丢在那人头上,季梧桐转身就往城外去。有了长鸣晏步罡和身法,在踏风起和烟雨游的加持下。 那手提狼牙棒的王家门客在一路追在身后,嘴里还不停骂骂咧咧。 终于除了城门,季梧桐来到自己熟悉的那片小树林里。 “跑!你再跑!狗东西,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提着狼牙棒的王家门客一身酒气,看着季梧桐终于停下了脚步,气喘吁吁的怒骂。 “既然是你将我推到风口浪尖的,那也就由你把我从风口浪尖上换下来。” 季梧桐缓缓开口,王家门客终于看清了对面站的是何人,惊恐之余转身要逃。 “嗖!” 一根箭矢狠狠钉在了那王家门客的后背上。 深夜的万朗城门口,季梧桐围着一条围巾,低着头排队进入万朗城内。 万朗城外多了一具穿着无问楼红袍的尸体,尸体边上放着一幅大弓,那尸体的面庞被火灼的溃烂不堪。 /110/110918/29354963.html 腊八寒 第五十九章 众生像 季梧桐用罢了一手金蝉脱壳回到无问楼,这里依旧热闹。 张善友打着算盘抬头瞄了一眼,也不做声,看着季梧桐悄声往五楼走去。 “走吧!咱们无问楼的季大仙士没了!” 算盘一挥,张善友挤出两滴眼泪带着无问楼一众人哭天喊地的往城外去。 张善友的声势极其浩大,浩浩荡荡的大队人马高喊着无问楼季仙士遭重,就怕这路上有人不知。 依靠在窗边的季梧桐看着四五十人举着火把往城门口去。 想来可笑,莫清平的法子的确是最好的,但自己用晚了。 这一夜无问楼长明。季梧桐在五楼睡的安逸,一楼丧乐不断,是季大仙士的灵堂。 唢呐奏响的哀乐响了一夜。天色大亮,季梧桐好觉刚醒。 推开房门,门外放着一幅弓箭,一身新的红袍,一个小盒子。 季梧桐想都没想将小盒子里的易容丹一口吞下,也不过片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季梧桐傻笑了两声。 自己如今看上去就像是个中年大叔一般,满脸的褶子和胡须。 还好,易容丹的功效不过三个月,等进了千野山,少年还是那个少年。 张善友体胖却心细,就连装大弓的袋子也准备好了。 这副大弓做的精巧,比季梧桐之前用的不知道好了多少。 身后背着布袋子,穿着一身崭新的红袍,季梧桐来到一楼, 张善友坐在那棺材前鼾声震天响,不知道他从哪来找来的一帮人,跪在牌位前哭的有模有样。 季梧桐拿了几块供桌上的点心,便往莫清平的小院去。 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造成今日这番局面,明面上的季梧桐死了,接下来会有报丧的人往仁和镇去。 揪了一撮大白尾巴上的毛,季梧桐轻轻叩响了莫清平小院的大门。 “寄信?” 莫清平两眼通红,看样子昨夜并没有睡好。 唉声叹气的将季梧桐带到露台处,再无多话。 不一阵,屋内粥香飘来,莫清平只是自己盛了一碗,喝了几口看起来也没什么胃口。 “先生,这是无问楼新做的点心,你尝尝。” 季梧桐笑着将点心放在莫清平面前,莫清平却没有要动的意思。 往日里季梧桐带来的东西,莫清平总是吃的迫不及待。 “写好信,就拿过来给我看!” 莫清平不耐烦的回了一句,自然是认不出面前的人到底是谁。头也没抬,点心也没动。 “先生先吃些点心吧。法子是你教的,如今我用了,你却不认得我了。” 季梧桐嘿嘿一笑,伸手拿了一块点心。去厨房里给自己盛粥。 “你小子!” 莫清平听了这话,满面的失意瞬间消失,本想唠叨几句,可话在嘴边却停住了。 他以为再也不会有人听他的说教了。 昨晚那场戏季梧桐没做全,张善友可是做足了。 一套丧殡礼仪下来,没人会怀疑季梧桐是不是真的死了,毕竟张善友昨夜在路上可是哭喊的惊天地泣鬼神。 “你下一步怎么打算?” 莫清平嘴边满是点心残渣。 “我该出发了,到我师傅说的日子了。” 季梧桐捧着碗吸溜,今日就是来和莫清平作别的。 “戏已经做全,你出了陇州就可化解了易容丹的功效,没人会认得你,只是不要冒头就好。” 莫清平点点头,季梧桐这一去,怕是以后的日子里,没有人会陪他吃早饭了。 “先生还有什么要指教的吗?” 季梧桐看着莫清平笑了笑。 莫清平顿了半天,却一直没有开口。 那撮大白的毛和五十两银子被翻明鸡寄回了仁和镇。 希望爹娘能明白其中的深意,倘若真让爹娘知道季梧桐身死的消息,不知道爹娘会有多伤心。 临走时,莫清平罕见的将季梧桐送到门口,两人在门口站了半天,莫清平终于缓缓开口。 “以后遇事,要多想!想透!想明白!想清楚利弊结果。可想一天只做一时,万万不可想一时做一天!” 莫清平邹着眉头,一遍又一遍的嘱咐。 “谢过先生指点。” 季梧桐恭恭敬敬的拜了一拜,转身之际又开口道: “先生大才,日后定能登高门。全看先生有心否。” 莫清平听了季梧桐这话,罕见的笑了一笑。 “那高门你给我开啊?” 莫清平笑罢,给了季梧桐一个白眼。 竹林小院前,他看着季梧桐的背影久久没有关门。 刚过午时,无问楼的哀乐依旧吹打的热闹。 张善友狠狠瞪了一眼刚进门的季梧桐,转身还得陪在吴安娆身边陪着她哭。 季梧桐本看到张善友这幅滑稽模样想笑,但看到吴安娆满面泪水跪在牌位前点燃香火,心中却些难受。 来这万朗城也有些日子了,自己有了为数不多的几个好友。 薛平山死了,莫清平知道真相,余莫阳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性子想来也不会太难过。 只是哭了这个哭红了双眼的吴安娆。 吴安娆的啜泣声依旧,望了一眼那冷冰冰的牌位,和季梧桐并没有说上几句话。 旁人看她,要么把她当做高高在上的明珠,要么把她当做贱草一般的玩物,也只有季梧桐将她当做一个姑娘家,一个普普通通的姑娘家。 季梧桐在一边看了好久,吴安娆逐渐止住了哭声,神色失落中往门外走去。 “姑娘留步。” 已经化作中年男人的季梧桐,安静的跟着吴安娆出了无问楼的大门。 “仙士有何指教?” 吴安娆的声音有些沙哑,依旧停步回礼。 “城外妖兽横行,城内虎狼豺豹。姑娘日后要小心些。” 季梧桐笑了笑,看着那泛红的眼眶。 “谢过...谢过仙士提点。” 吴安娆看着面前这位陌生的仙士,听了这话觉得似曾相识,顿了顿微微屈膝回礼,转身离去。 这场敲敲打打的丧礼要足足办够三天,这是陇州的习俗。 季梧桐就好像是局外人一般,看着来来往往吊唁的人,这其中多数人季梧桐并不认识,都是看在张善友的面子上来的。 长宁王带着一种随从,说了几句年少有为,天妒英才之类的虚话便草草离去。 他要的从来不是季梧桐,而是无问楼的站队。 来的人还有孟轩和孙自在,虽然和两人打交道并不是很多,但听到季梧桐身死的消息依旧还是赶来了。 天色渐黑,季梧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看着窗外不太热闹的街道,明日便是清明,季梧桐终于要离开这万朗城。 季梧桐的下一站是蜀州锦山城,到了锦山城稍作休整,便可进入千野山境内。 起了个大早,天刚刚亮,季梧桐牵和大白便分头往城外赶去,做戏要做全套。 将将出城的季梧桐并没有选择直接御空,而是和大白约定好在城外树林见面。 一脚刚踏入树林,林间一个熟悉的身影便缓缓往季梧桐这边走来。 “你唱的这是哪出大戏?” 余莫阳打了个哈欠,连问都没问一声,就知道来人定是季梧桐。 “惹了些不该惹的麻烦。” 季梧桐讪笑了两声,也没打算对余莫阳有什么隐瞒。 “嚯,这易容丹可真是低劣。” 余莫阳看到如今的季梧桐,满脸嫌弃。 “你怎么知道我没死?” 季梧桐摸了摸脸上的胡茬,和余莫阳坐在了树边。 “这树林里我们俩再熟悉不过,即便不敌,你也能逃走。再说了,要真想将你杀了,除非那人实力在我之上。” 余莫阳满不在乎的说着,这万朗城中,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季梧桐的身手。 “你可千万别说出去,我没死的事。” 季梧桐随口嘱咐了一句。 “你死不死关我屁事!” 余莫阳说着起身摆摆手,这就当是为季梧桐送行了。 天色渐亮,一阵阵湿寒的露水往身上撞,季梧桐远远看了一眼那晨光中的万朗城城头,头也没回的往西南去了。 /110/110918/29354964.html 腊八寒 第六十章 离陇杂事 不同于陇州的苦寒与荒凉,越往南方去,空气越湿润,风景越美妙。 这千重大山身上盖的不再是薄薄一层绿纱巾,而更像是一层层厚厚的绿色毯子,山间溪水清泉也如繁星密布,好一番光景。 要去锦山城,季梧桐必定会路过骨露泉。 拍了拍肩头风尘,季梧桐落在一片开阔的山前平原上,翻过眼前的这座山,便算是到了骨露泉的地界。 “大白,爹娘会明白我的心思吧?” 季梧桐坐在青草上轻轻拍着大白。眼看要出陇州地界,季梧桐把易容丹的功效用仙力逼散了。 出仁和镇的时候,是一个人。出万朗城的时候还是一个人。 一个人要走的路有很多,不怕这些路漫长艰险,却只怕这一路无人诉说。 天色将将暗些,季梧桐拍了拍大白,让大白自去锦山城等他,还不忘嘱咐大白莫要再偷吃旁人草料。 唠唠叨叨一番,一个孤零零的身影往山脚下潜游而去。 还未到山脚处,一股股强大的妖力让季梧桐有些忌惮,还好薛平山当时给的那颗避气丹还在,自己并没有被妖兽们发现。 不敢有一丝丝懈怠,季梧桐只能用烟雨游一点点往前摸索。 “此番咱们妖族汇聚于那白岩滩,也算是大事已成。” “骨露泉、双龙山、白岩滩。就这三家就足以让陇州大地大颤,更不要说其他地儿来的妖族。” 两只妖兽谈笑风生往远处走去,季梧桐躲在一边的大树后听的一清二楚。 “嗖!” 一根箭矢扎在那两只妖兽的面前,季梧桐轻轻落在他们对面。 “妖兽一族聚于白岩滩,为何?” 季梧桐在薛平山那里学会了多管闲事,在莫清平那里学会了洞察天下事。 “你是何人?” 一只妖兽漏出獠牙,眼前的这个小仙士竟然敢闯骨露泉, 可是话音还未落,季梧桐一箭毙命。 “我再问一遍,妖兽们为何聚于白岩滩。” 还剩下一只妖兽愣在原地,季梧桐冷声发问的同时,弓已拉开。 “他们...他们要攻打西北两州。” 剩下的这只妖兽很清楚目前的形式,只有知无不答,或许还能留下自己一条小名。 “何人领头?” “清山,清水,清泉,清河四位十三丹妖尊。” “有多少妖兽聚众?” “三万。” 季梧桐问一句,妖兽便答一句。 本以为能逃脱一命,却依旧没有躲过季梧桐的箭矢。季梧桐也许对别处的妖兽能放过一马,但骨露泉的妖兽不会。 他说过要让骨露泉为薛平山陪葬,就一定要说到做到。 带上妖丹,季梧桐只是在骨露泉附近游荡了一圈,即便是多数强大的妖兽已去白岩滩,可这里依旧不能是季梧桐可以轻易踏足的。 探清骨露泉的季梧桐折身往珠子谷去,御空到珠子谷口时,已到半夜。 还是那间茅草屋,还是那久久没有散去的茶香,季梧桐呆坐在门外好久,却没有想过将门叩开。 放下南栎留下的四颗妖丹和一坛核桃娘,季梧桐便要起身悄悄离去。 “是我樱娘的茶不好喝了?还是打算以后不和我打交道了。” 木门缓缓推开,樱娘捋了捋耳边的发丝。还是如以前一样,蒲扇缓缓催醒了炉中的点点火苗。 一把茶叶丢下,季梧桐顿时神清气爽,驱散了路上所有的疲乏。 “樱娘,我...” 季梧桐站在原地,就像是个犯了错的小孩一般。 “那不怪你,怪老货自己没有自知之明。” 晃动的蒲扇顿了顿,樱娘摇头轻笑两声,扭头擦掉了眼角的泪水。 “妖兽们都聚集在了白岩滩...我前两天沿路救了一个石头精...还在石猴沟杀了好多云顶山的妖兽...石猴沟的山精们都很好相处...还杀了万朗城王家的一个门客...有个青州来的杀手叫安颜儿,其实人也不错...我花信境了...” 季梧桐手里捧着热气腾腾的茶碗,他不知道樱娘有没有在听自己说话,只是把自从薛平山没了之后,自己所见所闻全部都讲了一遍。 倘若薛平山听到这些,一定会高兴的开上一坛酒,和自己探讨一番。 “你还真是好的没学到,他那爱管闲事的劲儿,全让你给学去了。” 樱娘听到石猴沟的事后,眼中泪光点点。换做是薛平山,这桩闲事他也会一定管吧。 季梧桐讲完了这些话,心里舒坦了不少。和樱娘作别时,不知道为何两眼一酸。 清风拂面,想必薛平山也听到了季梧桐那肚子想和人分享的见闻吧。 离开珠子谷,季梧桐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身后的大布袋里,除了那副弓,还有答应给梨花的五套裙子。 昨天从莫清平处离去,季梧桐在卖衣裳的店里挑了很久。 一轮新日升起,季梧桐走进了石猴沟。沟口的山精们自然是认识季梧桐,不会有任何迷阵阻拦。 “不是说十天吗?” 梨花拿起一件件新裙子,眼睛里的笑意快要溢了出来。 “不懂事!快谢谢恩人。” 悟心笑呵呵的抚着胡须,也只是唠叨一句有些失态的礼花。 “妖兽一族,应该最近不会来石猴沟了。” 季梧桐说起在骨露泉知道的消息,缓缓开口。 那一件件花花绿绿的裙子在明媚的阳光下显得十分娇艳,季梧桐终于办完了在陇州剩下的所有牵挂。 安心在石猴沟睡了一觉后,已是傍晚,季梧桐照常和山精享受月光的温润。 “做人可一点也不好。又是报仇,又是修炼,又是名又是利。” 梨花晃着双腿,和季梧桐坐在屋檐上。 “那你说,为什么无论山精妖兽还是水鬼。最终都想化作人形。” 季梧桐转头看着这个无忧无虑的小山精,两个脸蛋在月光的映照下还有些稚嫩。 “嗯...你们人都长得好看呗。” 梨花想了想,回答简单又直接。一个穿裙子的少女和一块青色的石头,肯定是前者好看。 “因为人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可谁都想当主宰。” 季梧桐慢悠悠的开口,长出了一口气看着还沉浸在欢喜中的礼花。 “姑奶奶我听不懂你们人说的这些大道理,怎么高兴怎么来!”礼花甩着袖子,月色更温柔了些。 陇州之旅结束,第二天一早季梧桐便动身往蜀州方向而去。 又是一段新的路程,要遇到新的人,遇到新的事。唯一不变的是,季梧桐还在去千野山的路上。 /110/110918/29354965.html 腊八寒 第六十一章 泛酸味的穷秀才 青山揽雾,碧水缠城。接连三日赶路,季梧桐落在锦山城外。 不同于万朗城的巍峨壮丽,锦山城坐落在一片青山绿水中。 田埂错落,房屋散布,街头巷尾有孩童嬉闹,亦有叫卖声此起彼伏。 看万朗城,是看繁华与穷苦的纠缠。看锦山城,是人间烟火和仙山神水的交融。 三步一间瓦房,五步一处酒肆,十步往外,是高门大户,绝无城区之分。 站在城外的季梧桐打量了好一会,这里没有巍峨的城墙,多是哨塔与兵楼。 过了城外围的卡口,便算是进城了。 穿过熙攘的大街,季梧桐停在一处篱笆小院外,院门上贴着红纸一张,上面字迹洒脱又不失秀气。写着‘无问楼’三字。 在万朗城时,是张善友将自己带回到无问楼,季梧桐总觉得礼数上有所缺漏。 于是,今日刚刚进到这锦山城中,自己的第一件事便是来拜会这锦山城中无问楼的掌事。 只是这里的无问楼的与万朗城的比起来的却是天壤之别。 张善友那里奢华喧嚣,这里是朴素安静。这篱笆小院中,还传来一阵阵孩童的背书声。 季梧桐在门口顿了半天也没有敲门,只是安静的站在门边上,静静的等待着背书声散去。 想来这也是一位如同莫清平一般的先生,肯定不喜欢在授课时被人打扰。 太阳缓缓踩在西边的山顶上,院内的背书声也渐渐落下。 木门吱呀一身被一群孩童推开,孩子们看了几眼身穿长袍的季梧桐,叽叽喳喳的往远处跑去。 季梧桐打眼一瞧便知道,这都是穷人家的孩子。 他们衣服上的补丁虽多,但也是被精心缝制过的。 轻轻叩响木门,季梧桐在门外耐心而待。不过片刻,院内那人声音有些沙哑,缓缓道了一声: “进。” 抬脚走进院子,院内两个枣树左右而立,中间是高高低低用石板搭成的桌子。 那应声的男子一袭灰色长袍,长袍的袖边和领口有许多长短不一的线头,看样子磨损的时间久了。 透过领口和袖口,依稀能看到下面是无问楼的红纹黑边长袍。 坐在青石板前的男子也没抬头,左手是一本泛黄的旧书,右手是一块白饼。 男子翻看着书页频频点头,想来是正看到精彩之处,大喝几声‘好’后,激动之余连手上那块白饼都掉在了地上。 男子大笑几声,恋恋不舍的将目光从书页上挪开,又赶忙将地上的饼子捡了起来。 使劲吹了吹饼上的尘土,一口叼在嘴里。意犹未尽时刚想埋头,这才忽然想起来院里还站着一位。 男子上下打量了半天,好像是刚想到什么一般,开口道: “嘶…季…季梧桐对吧?我是何桀,是这锦山城无问楼的掌事!” 何桀猛的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哈哈大笑几声,拉住季梧桐的胳膊,两人便坐在了这石板桌前。 “我这可比不了张善友那。” 何桀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半块白饼,尴尬的笑笑,给季梧桐倒上一杯清水,三两口将那白饼塞进嘴里。 “书上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填饱肚子的何桀将自己那本书揣进怀里,从屋里端出一盘麻花来。 “书上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何桀说着将麻花放在季梧桐面前,自己也拿了一根。 不晓得这盘麻花放了多久,何桀咬了两三口,差点没将这坚如磐石麻花咬碎。 季梧桐抵不过何桀的盛情款待,只好将麻花拿起,就当是练练自己的牙口。 这一幕倘若让那穿金戴银,锦衣玉食的张善友看见,怕是恨不得要将穷酸二字刻在这何桀脸上。 “何掌事。在下初来锦山城,也并未带礼物。不如就劳烦何掌事找个安静些的食肆,还望先生赏脸,用上一餐,万不要拒绝。” 一个麻花下肚,季梧桐揉了揉发酸的腮帮。 锦山城的无问楼有多穷,这麻花就有多硬。几口清水下肚,季梧桐这才舒服了些。 何桀顿了半天,也不好再推脱拒绝。虽说自己穷苦清贫惯了,但也不能让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陪着自己嚼硌牙物来填饱肚子。 何桀平日里也不去那些饕鬄奢华之地,倒是不远处有家小摊不错。 两人推门而出,往街上走去。季梧桐这才瞧见何桀这身青衫上也打了不少补丁。 来到摊前,一股股香辣直冲鼻头却不呛人,蜀州佳肴以辣而闻名。 “老四,你这面可是又涨价了!” 何桀望着挂在墙上的菜牌眉头紧锁,半天也没点上一道菜。 “嘿,咱们的何大先生,这年头山精妖兽横行嘞,它是个物件就得涨价不是嘛。” 一把尖椒下锅,掌柜的面前顿时白烟四起,香辣扑面而来。 “那…那就两碗挂水面,油辣子多些。再来上…再来一盘醋腌青椒。” 何桀话音刚落,便忙拿起桌上的筷子递给了季梧桐,转头往一边望去,是怕被季梧桐看到自己点的是最便宜的面和菜。 这顿饭何桀没打算让季梧桐掏银子。穷是真的,但还没穷到让客人自掏腰包。 接过筷子的季梧桐笑了笑,也将目光移向了别处。 穷人的窘迫看不得,就如同富人的面子丢不得。 “不是我说咱们这位先生,这位小哥看着面生,好歹也是客人,待客之道可不能这般寒酸。” 摊子的掌柜亲自将两碗面放在桌上,除了何桀刚才点的,还送上了一小盘油滋滋的腊肉。 “呔!你个伙夫知道什么?我们刚才吃过了,只是来你这里打打牙祭!书上说的好,简食!简食!重在养精神气!” 何桀面色涨红,看了眼桌上那盘腊肉,额头青筋暴起,就要与这位掌柜的理论一番。 “好…简食…简食嘞!” 掌柜的不慌不忙的回到灶台钱,嘿嘿一笑,没有想和何桀争执的意思。 “何大先生,我可是听说陇州万朗城的无问楼气派的很呐!怎么你这无问楼一幅落魄样?” 来往食客众多,这一问颇有些调侃的意味,让何桀面色更加红了些。 “胡说!胡说!说来你们也不懂!我有藏书万卷!典籍千册!何来落魄?” 何桀左右环顾,周遭的笑声更大了些,摇了摇头,让季梧桐别管这些笑声,只管吃面。 “我还听说那江州的无问楼全是美娇娥,只要银子够,便可度春宵嘿!可不像咱这,穷酸的连狗都不去闻上一闻。” 食客们并没有停止对无问楼的讨论,何桀将筷子塞进咯吱窝使劲蹭了蹭了,头也不抬的呼噜那碗清汤面。 “听说云州无问楼也是个奢华之地,有良田千亩,酒窖百座。那般富裕,也应当接济接济咱们这位穷先生。” 在这般欢声笑语中,食客们面前是热气腾腾,火辣朝天的佳肴,一筷子送到嘴里那叫一个畅快。 “你们懂个屁嘞!书上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什么美娇娥,富裕地!都是些俗气的东西,快些吃自己的饭!别脏了我这听圣贤书的耳朵!” 何桀丢下碗筷,碗底清晰可见,那一小盘腊肉也被吃的干净。 季梧桐也是识趣得很,几嘴吃完了碗中的清汤寡水。 顾不上那阵阵笑侃,季梧桐掏出几块碎银子放在桌上,将何桀伸进怀里掏银子的手挡了回去。 结了账的两人有些狼狈的从面摊上逃离,像极了两个上不了台面的穷酸苦主。 “那张善友是个什么东西?肥头大耳的名利之徒!云州的陈浅墨更是烂泥一坨,酒色之徒!” 何桀走在前面,嘴里嘟声囔不断。还是那块巴掌大的小院好!还是那盘麻花比较香。 “楼主交代过,让你住在我那里。” 何桀先是将刚才的食客一顿怒骂,又是将无问楼另外两位掌事一顿猛批。 消了气后,这才缓缓转过身来,让季梧桐随他回去。 季梧桐也没有推辞,何桀的小院虽然简陋些,倒也清净。最重要的是,这是红鸢的安排。 “书上说,不吃饭则饥,不读书则愚。既然填饱了肚子,那就该好好读上一夜书。” 回到小院,消了气的何桀笑盈盈的推开门,只留下季梧桐愣在原地。 原是何桀那句‘藏书万卷,典籍千册’并不是一时羞愧之下说出来妄语。 这三间草屋相互贯通,以墙做柜。墙上是数不清的典籍书册,直通屋顶。 屋内一卷卷书籍垂钓而下,遍布满屋。 何桀笑了笑,示意季梧桐进屋。季梧桐哪里见过这场面。 墙上是书,屋顶上是书,就连地上也铺满了书籍。 季梧桐看了半天,靠在门板上将自己脚底的泥用石子刮了刮,才敢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 “书上说,立生以立学为先,立学以读书为本。不知道你读了些什么书?” 何桀轻轻将脚底的书收拾在一边,地上一块蒲团才显露于眼前。 “我…我在学堂里念过些…” 季梧桐说话有些磕巴。 何桀身上的书生气和莫清平全然不同。莫清平以为学识在天下,何桀以为学识在书中。 何桀在这方书本盖起来的茅草屋里像是变戏法一般,一本本书籍下藏的是桌椅,是蒲团,是木床。 “也好,也好!书上说人间苦事识字始,我倒觉得人间幸事识字始。” 何桀哈哈一笑,从手边拿起一本书来,并没有因为季梧桐读书少而说教一番。 一根烛火映照两人,也映照万本书籍。只听得见两股呼吸,听不到窗外之事。 “啪嗒”一声,季梧桐挎包中的的玉牌掉在书堆里,犹如一声巨响。 何桀本是没有抬头,被玉牌的光亮晃到,才抬眼看到季梧桐的手上。 “这玉牌…” 看到玉牌的刹那,何桀浑身一震,也不顾自己身边的书册,嗖的站了起来。 “呃…不好意思何先生。不小心…” 季梧桐手中的玉牌还没有放回挎包中。 何桀突如其来的起身,让季梧桐以为是打扰到了何桀看书,有些不好意思。 “张善友难道没告诉你…这玉牌…” 何桀紧盯着玉牌欲言又止,全然没有了刚才那份在书中遨游的自在。 “没有。先生有何高见?” 季梧桐晃了晃手中的玉牌,何桀的眼神也跟着玉牌晃了晃。 “算了…书上说不知者无罪,尽知者受累。你快些收起来吧。” 何桀看上去松了一口气,直到季梧桐将玉牌装进挎包里,才踏实的坐了下来。只是看上去已无心阅书。 “先生不是修仙之人?” 季梧桐瞧何桀不再看书,轻轻问着。 从见到何桀到现在,季梧桐从何桀身上感受不到一丝丝仙力的加持,甚是奇怪。 “你们那也叫仙力?一股子血腥味草腥味!和我这股子墨香不一样!” 何桀一个白眼飞向屋顶。季梧桐点了点头,这话倒也不错。 季梧桐看着何桀身上这件旧的不能再旧的大褂,继续问到: “先生既然开堂授课,为何不收学费?” 何桀轻哼一声道:“书上说,书香之地,容不下铜臭味!我和张善友铜钱做骨,金银做皮的人可不是一类。” 提起张善友,何桀不免又将那几位同为无问楼的掌事一顿怒骂。 季梧桐轻笑,静静的听着何桀对同门的评述。 空闲之余,季梧桐吸了吸鼻子。铜臭味没闻到,醋酸味倒是有一些。 /110/110918/29354966.html 腊八寒 第六十二章 秀才是个莽撞人 皎月高挂,夜风无声。比起这满屋子的书籍,季梧桐更惊叹的是何桀的定力。 已过三个时辰,何桀纹丝不动的盯着手上的书,一言不发,丝毫没有倦意。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也没将沉浸在书中的何桀叫醒。 “先生!先生!!出事了!颖儿她们出事了!” 院外传来的声音焦急,是个孩童的声音。 何桀听到院外的叫喊,这才回过神来,三步便起跃出门去。 “别慌!别慌!!何事?” 何桀刚打开门,院外叫嚷的孩童便跪倒在面前。一身湿衣不说,脸上鼻涕眼泪更是糊作一团。 何桀连忙拍了拍这孩子的后背,待到孩子顺了气才知道,今日下了学,有七八个孩童去了雾子洼玩。 雾子洼离锦山城也就三五里地,有一群不成气候的水鬼。 常年来,锦山城的百姓与雾子洼没有什么交际,那里雾重不说,还有诸多毒虫毒蛇,也不在主路周围。 传说雾子洼湖边有许多五彩石,小娃子们觉那石头稀罕,今日便相约去雾子洼探究一番。 可没想到,惹到了雾子洼里的水鬼,去了八个孩子,此时只跑回来一个。 何桀听罢,顺势将自己身上青衫扯下裹在来报信的孩童身上,回屋从一堆堆书籍下翻找出一个半腿高的竹筒,便要往雾子洼去。 临走时还不忘在院中燃上一堆火,给那可怜的孩子祛祛寒。 季梧桐也连忙起身,紧跟在何桀身后。 师者爱学子,人之常情。但这位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先生,恐怕不是那些水鬼的对手。 水鬼们恐怕不想知道书上说的是什么。 跟着何桀的身影出门而去,季梧桐才明白,这位看上去穷酸的秀才为什么会是无问楼的掌事。 只见何桀双脚轻轻一点便踏入空中,哪怕自己有踏风起和烟雨游的加持,也被何桀落在几十米之外。 一路往东边去,刚刚踏入这片山洼,季梧桐眼前便是白雾阵阵,只能依稀看到周遭景象。 穿过一片茂密丛林,黑压压的一大片湖水浮现在眼前。 “是哪个欺负我学生?给老子滚出来!” 何桀立在湖边。扯开手中竹筒,手中赫然出现一把银色长枪。 那股书生气好像也留在了身后那片浓雾之中,只剩下满身杀意。 长枪刺月,掀起一阵阵浪花。见湖中没有动静,何桀索性将湖面搅了个天翻地覆。 “倘若我学生有半分不妥!老子便填了这一滩脏水!” 何桀凌空立于湖面之上,枪如天将银钩一般,一颗颗大树瞬间被连根拔起插入湖中。 本想掏出弓箭的季梧桐看到这一幕心中甚骇,这位只懂得书上道理的先生,这会子可是一点道理都没讲。 自己的担忧完全是多虑了。看何桀手中这杆长枪,可不比张善友那副算盘弱。 “穷秀才,你莫要撒泼!” 湖中泛起一阵阵涟漪,定睛而看,原是一直巨大的乌龟缓缓爬上岸来。 这乌龟之大,龟壳上驮着那七个孩子也不见局促。 孩子们早已被五花大绑,吓昏过去。 “我玉虚道人也不是你这长枪唬大的!” 自称玉虚道人的大龟抖了抖黑黝黝的身躯,将几个孩子真震落在地上。 季梧桐一跃而出,上前探查。 虽说这几个孩子没有什么性命之忧,但精元却被损耗殆尽。 “玉虚道人?老鳖!你死期已到,你可知道?” 何桀随风而到,落在那这只老鳖面前,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孩子,瞬间枪舞而起。 “你这穷秀才忒不讲理了些!你的学生取我湖边五彩石,我以他们的精元换之!有何不妥!” 老鳖破口大骂,只能躲闪却做不得反击。 何桀枪法太过霸道,根本没有所谓章法,招招只要老鳖的性命。 “讲理?不还我学生精元,你这些破石头和你这条命,老子今天全要了!” 见老鳖不断躲闪,何桀更是发狂了些,长枪卷起无数石块树木往湖中砸去。 一只只躲在湖中的水鬼眼见无藏身之处,只好来到岸上,眼睁睁看着何桀发狂,却无一人敢动手。 “何桀!你不要欺人太甚!” 老鳖此时见躲无可躲,化作一个白发老头,正面迎上了何桀的长枪。 插不上手的季梧桐将孩子们挪到了离湖面远些的地方。 季梧桐倒觉得其实这群水鬼无错,是孩子们先拿了五彩石在先。 只不过水鬼的惩罚略过严重了些。 眼看着老鳖越来越不敌何桀,湖边的水鬼们倒也识趣。纷纷将刚才吞食的精元吐了出来。 一个个犹如火星一般的精元缓缓落在了孩子们的身上。 看着一个个咳嗽起来的孩子,季梧桐想此事便可作罢了。 却没想到,何桀压根就没有要放过这群水鬼的意思。 “何桀!我们已经归还了精元!你还要作甚?” 老鳖的左肩被长枪洞穿,险些栽倒在地。 何桀枪尖忽然朝孩子们的身上袭来,划破了孩子们身上的口袋,一粒粒五彩石便飞回来湖边。 “我要作甚?你们如何做!我便如何做!” 何桀闪枪而过,将一只只水鬼打落入湖中。 就连同那只老鳖也没放过,一枪戳进了湖里。 “你这些破石头没人稀罕!倘若我学生日后再来这湖边玩耍,你们水鬼敢冒头,老子就戳烂你们的脑袋!” 何桀说罢还是不解气,又接连刺飞好几棵腰粗的树砸入湖中,才稍稍平息了些。 “不要扶他们!犯了如此大错!自己走回去!” 回到那片大雾之中,何桀这一声呵斥吓得季梧桐连忙收回了手。 只能瞧着浑身湿漉漉的孩子们在林中踉跄前行。 回到城里已是后半夜,季梧桐打了个哈欠,面前是跪成一排的孩子们。 何桀要让这些不懂事的孩子们不仅跪上一夜,还要抄书。 院里两堆大火驱散了寒冷,也烤干了孩子们身上的衣服,是何桀自己点的。 爱生如爱子,自己的学生犯了错,就由自己来责罚。 罚跪也好,抄书也罢。季梧桐想起了自己被拔去仙根的那一晚。 他没遇到这样一位护短的先生,甚至拔去仙根前,黄老先生对自己连一句责骂也没有,只是禁闭双眼。 “我护短!是因为你们是我的学生!我责骂!也是因为你们是我的学生!” 何桀又往火堆里扔了几根柴火,自己也拿起纸笔,跪在了最前面。 “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何桀自言自语,趴在地上,和自己的学生们一起抄书。 何桀摇摇头坐在了一边,还好在石猴沟学会了汲取月华之功。 否则在这跪满人的小院中,真是睡也不好睡,动也不好动。 本来静了许久的小院,只能听到零零散散打哈欠的声音,院外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到近。 “开门!慎行书院!” 院门被猛砸了几下,何桀揉搓着自己的两个膝盖,示意孩子们抄书,自己往院门处走去。 “何先生,刚才有人来报,你和你的这几个学生擅闯雾子洼,现押你们去问罪!” 站在门外的是三位仙士,腰间两把剑一长一短,甚是威风。 “我学生有错,自当是我这个做先生的惩罚。我的过错,我自会去领!只是当下去不了!” 何桀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也不等门外的人说话,就要将门关上。 “何桀!现在是慎行书院叫你去问罪!” 眼看门就要关上,一只手挡在了门缝上。 “蜀州将求束己!你们擅自去雾子洼,坏了规矩不说,现下还敢推诿?” 门外说话的仙士厉声质问,他身后的两位仙士甚至剑已出鞘。 “天亮了我便去自领罪责,不要扰了我学生抄书,你们是想尝尝我的枪尖吗?” 何桀一把将门拉开,冷眼望着那两位拔剑的仙士,丝毫没有惧意。 何桀与三位仙士对峙在院门处,季梧桐轻轻蹲在了一个孩童身边。 “你们先生…难道他不怕慎行书院?” 季梧桐压低声音,轻轻拍了拍小孩的肩膀。 “不怕,先生从来不怕。” 小孩摇摇头,饶有兴趣的看着堵在门口的何桀。 看样子,这并不是何桀第一次和慎行书院之间发生不快。 “何桀!我们蜀州明令禁止,人族不可逾越去山精妖兽之地。你们此番行径,若是挑起与水鬼的争端,此番罪责你可负担得起?” 领头的仙士见何桀不吃刚才那一套,话语间竟多了几分语重心长。 “那我天亮之时去宰了那群水鬼,以绝后患!” 何桀轻哼一声,双手背在身后。 季梧桐刚才见识过何桀的能耐,这话绝对不是吹嘘。 “这不是宰不宰那群水鬼的事!” 站在门口的仙士有些急了,但却不敢对何桀硬来。 “啊?那还需要宰谁?你们慎行书院给个准话?” 何桀轻笑了两声,语气里浮现了些鄙夷。 “我…你…算了!你明早来吧!” 领头的仙士彻底语塞,狠狠的甩了甩长袖。带着自己两位师弟转身离去。 “你们先生拿书和拿枪,怎的看上去像是两个人。” 季梧桐暗自咂舌摇摇头,那位张口便是‘书上说’的何桀,好似忽然不见了。 “我们先生拿书的时候,你应该叫他夫子!” “那拿枪的时候呢?” “叫他莽夫!” 跪在季梧桐身边的孩子擦了擦自己的鼻涕,看何桀转身而来,赶忙埋下头去奋笔疾书。 /110/110918/29354967.html 腊八寒 第六十三章 何须种桃花 在学生面前,先生的威严不可有一丝撼动,打发走了慎行书院的人,何桀三两句话将季梧桐劝回了房里。 两棵枣树下,两堆暖火中。这院里只剩下一位模样清瘦的先生和八个哈欠连天的孩子抄书。 本就是连日赶路,季梧桐在这张木板床上睡的香甜,再睁开眼睛,天色已是大亮。 院中的孩子们被何桀遣回家去,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人,坐在两棵枣中间纹丝不动。 枣树发芽总是晚些,在遍地青草之上,这两棵树显得十分清冷。 俗话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在九州大地上,开堂授课的先生们教的好与否,站在这些先生的院外便可分辨的来。 那些名望甚高的先生们,院中必是桃树茂密葱郁。 仁和镇黄老先生的院中,可称得上是桃林一片。 何桀咳嗽了两声。一夜风寒,学生们跪在最暖和的地方,可是苦了这位先生。 静坐许久的何桀缓缓拿起昨夜孩子们抄写的纸张,一字一句的盯看着对错。 “先生这小院,单调了些。” 季梧桐坐在离何桀不远处的小凳上,抬头看着那枣树干瘪的枝丫。 “单调些好,书上说清雅之姿,方可静雅观书。” 何桀想了片刻,朝着院子的墙头瞪了一眼,便不再抬头。 相较于院内的清冷和孤寂,季梧桐对院外的嘈杂甚是好奇。 不仅脚步声攒动,还能听到不少只异兽的粗喘之息。 “师哥,不如你去扣门?” 院外一个少年轻轻戳了戳自己身边的男子。 二人小心翼翼的踮起脚尖往院里看了一眼,赶忙缩回头去。 “等等吧…等等…先生这会正在气头上,我可不敢。” 被称为师哥的男子也不过是偷偷看了一眼自己先生的身影,便赶紧躲在墙角边。 在别处他是蜀州麟玉王最欣赏的门客,在这里,他也只是个怕被先生责骂的书童。 “小八,不是我说你!你们慎行书院那几个小杂毛怎么想的?要提咱先生去问罪。” 蹲在自己坐骑白额虎身边的男子不停摇头,话锋直指站在不远处的小八。 小八此时紧握自己腰间长短双剑,手心满是汗液。 虽说自己如今已是锦山城的治理司的主事,却在先生的门外不敢拿出一点威风。 昨晚自己出城办事,那三个不知天高地厚新来的小子,竟然来问先生的罪。 “不然我敲门?你们陪在我身后?” 大师哥招了招手,将十几位师兄弟聚在一起,众人围成一圈,也只敢窃窃私语。 “何先生!你的学生们回来咯!你怎的不给他们开门!” 好心的邻居在院外喊了一声。 这一声叫喊可是将这十几位围成一圈的‘大人物’吓破了胆。 甭管先生那扇门打没打开,几人慌忙站成一排,毕恭毕敬的等着。 “吱呀。” 小院门被何桀轻轻打开,别说是这些个学生,就是他们的坐骑,也是站的有模有样,不敢出一丝纰漏。 “咱们何先生大才嘞,人是穷点,可学生们都是高官贵人。” 另一位大妈笑呵呵的从这一排人前走了过去,欣赏着这一个个玉树临风的小伙。 “刘大妈说笑。不过就是门客,护卫司的管事,治理司的主事,云州的护卫总管,还有些七七八八的虚名。” 何桀听了这话喜笑颜开,一一介绍着自己的门生。 邻居大妈一阵阵的赞叹引来了不少路人的驻足,大家伙看着这一排站的笔直的大人物,纷纷夸赞不停。 “将你们这些阿猫阿狗都领进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何桀在这耍威风呢!” 送走了一个个看热闹的,何桀嘴角一拉。变脸速度之快,这些弟子有一个算一个,统统瞪上一眼。 季梧桐在院内看的高兴,难怪何桀压根不怕慎行书院的问责,门口这一排人都是在蜀州有通天本领的。 一只只金贵的坐骑随着自己的主子们走了进来。主子们是连坐也不敢坐,照旧排排站好。 “先生,昨夜的事…怪学生疏忽…” 小八见大家都不说话,自己咬咬牙往前一步。 “也是我这个师哥没有以身作则。” 大师兄埋着头,虽然开口说话,却不敢抬头看何桀一眼。 “你们回来就为这事啊?” 端坐在枣树下板凳上的何桀缓缓开口,挑眉看了一眼在自己看来不成器的学生们。 “治军的!理政的!主民生的!当门客的!站在我秀才这小院门口做什么?是要将我这个小秀才架在火上考不成?一个个的还真以为自己是高官贵人了?来替我一个穷酸秀才出头?” 何桀是越看越气,拿起手边的藤条挨个教训。 别看这些学生们有通天的本领,一藤条抽在身上,只敢小声哼哼。 “错就是错了!为师者错了!更应该罚!” 何桀说罢,朝着自己的手心也是狠狠抽了两下。 “要你们这些小东西来管我的闲事?滚!都给我滚!” 何桀说话间又拿起了藤条,可无论藤条如何落下,这些个学生丝毫不动。 一声声清脆的藤条声在院中此起彼伏,季梧桐索性躲在了枣树后面。 这可比黄老先生的手重多了。 痛打了一番学生,何桀这才消气。 学生们依旧站在原地,没有一句怨言。 气喘吁吁的何桀坐在小凳上,拿着藤条的手不断颤抖着,长出了一口气说道: “你们都是穷苦家里出来。是高官也好,是贵客也罢。要为民!要尊律!要谨慎低调,要谦和恭敬。你们浩浩荡荡来上一队,踩在脚底下的是蜀州的律法,更是我这个做先生的脸面!” 何桀说话间很慢。仿佛是拉长了调子,仿佛是在回忆这些学生初来学堂的模样。 年幼的学生们从刚来时的吃不饱穿不暖,到现在能独当一面。这其中辛苦与难心,唯有师者与他们自己知道。 “先生教诲的是。” 十几位学生齐声,深深一拜。 “都且回去,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你们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小八着想。我今日若是不去,小八如何在治理司立足。那几个娃子都由我这个先生罚过了,剩下的惩罚,都由我来受着。” 何桀叹了一口气,藤条扔在脚边。理了理自己的衣裳,这是要做出门的准备。 “都还没吃饭吧?” 何桀又细细看了一番站在院里的学生们,起身从房里端出了昨天那盘没吃完的麻花。 “咔吧咔吧” 一阵阵脆响从齿间传出。远门外忽然来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白色的大脑袋顶开了木门,一摇一摆的钻到众人前,大嘴巴叼起一根麻花来。 这只长的像大白马的家伙,可不如那些只金贵的坐骑守规矩。 “方才在门外,这只白马就一直在。想来是这位仙友的坐骑。我刚才喂了些草料。” 小六拍了拍大白的脊背,对着树后的季梧桐一笑。 季梧桐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将这没什么规矩的大白一把拉到了身边。 “嗯…这还有些规矩。这是无问楼季仙士。一把草料,算是我们尽了一些地主之谊。” 何桀没有因为大白的贪吃恼怒,反倒是畅快的笑了笑。 昨日那顿饭钱还是季梧桐掏的,也算是还了那人情。 训也训了,道理也讲了。小院中,时不时传来一阵笑声,何桀也时不时提一嘴‘书上说’。 两棵枣树在阳光下摇摆着枝杈,好似是将那份清冷驱散的干净。 而在一顿“饱餐之后”,今日无问楼不授课,何桀跟着自己的学生去领罚。 难得清闲,坐在院中的季梧桐仔细的梳洗着大白。 季梧桐并不打算在锦山城久留,打算今日养好精神,明日便要启程。 过了蜀州,下一站便是云州。千野山便在云州境内,这一路历练终于要结束了。 如今爹娘离自己越来越远,季梧桐身边也只有大白陪着。 为大白梳洗之时,季梧桐摸着大白的脊背,不知道为何,大白身上长出了许多鳞片似的外皮。 大白身上到底有多少造化,季梧桐是不知道的。 但他大抵是能猜到的,姜老头曾经喂过大白不少次,想来这些变化都是姜老头赠的。 时至傍晚,何桀才回来。看样子是挨了一顿刑罚,面容有些憔悴。 “宽心看,书上都是好东西。” 何桀动了动裂开口子的嘴唇,看到季梧桐捧着书坐在院里,眼中露出一丝欣慰。 “这两颗枣树,确实是有些清冷了。” 何桀抬头看着天边,又将丢在地上的藤条捡了起来。 “先生,您那些学生看起来和您差不多大小。” 季梧桐也看着枣树,这两棵树种在这里应该是有些年头来。 “哈哈…书上说,浮于表,皆为虚。老朽今年八十有六了。” 何桀大笑几声,佝偻的身躯略显疲乏。 “先生实乃鹤发童颜。” 季梧桐连连称奇,从新审视着何桀,这个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男子。 “书上说…” 何桀张嘴还没说完,季梧桐接上了下一句:“简食,重在养精气!” 待到季梧桐讲罢,何桀连连点头赞许。 “先生教出过多少得意门生?” 季梧桐问到。 “得意不敢说,门生倒是不少。九州各地都有。” 何桀虽然说的谦虚,但脸上的笑容却是掩盖不住。 “有时候希望他们能看看我这把老骨头,可是他们真来了,又怕他们耽误正事。” 何桀的手轻轻的抚在枣树的树干上,早上那份热闹已然不复存在。 “也让他们给咱种上一片桃林,好让说我穷酸的那帮人看看!” 何桀继续说着,拍了拍树干,几根枯枝落在地上。 “先生桃李满天下,何用堂前更种花。” 季梧桐缓缓开口。 “这话是谁说的?”何桀侧目看着季梧桐。 “书上说的。”季梧桐晃了晃手中的书本。 “书上说的对!”何桀仰头大笑。 /110/110918/29354968.html 腊八寒 第六十四章 真要命 往南去,往南去。 离开锦山城时,穷秀才送给季梧桐两本书。一本叫《南辞》,另一本叫《异谈》。 何桀全身上下拿不出三个铜板,穷的叮当响。也只有书是他最拿得出手的东西。 季梧桐没有在何桀面前出手过一次,也没相处上几天。 但何桀在看见玉牌的那一刻就明白,此子日后的高低,关系到无问楼的好坏。 何桀不是精打细算唯利是图的张善友,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教书匠。 他希望何桀好,如同希望自己的学子好是一样的。 季梧桐小心的将两本书揣好,御空疾行。何桀这样的先生是他第一次见。 为人师者,传道、授业、解惑。 为人师者,护短、笃行、自省。 离千野山越近,季梧桐的心中便越急。他想看看那千野山中的无问楼到底是什么样子? 是如同万朗城那般的富丽堂皇,还是如锦山城这般清贫朴素,又或许都不是。 他更想见见红鸢,问问姜老头的过去,也问问自己的心境和仙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怕这一路山高水长,少年初试江湖风云,终将能到心仪之地。 行过两天,季梧桐选择在一处清泉旁落脚,山野植被愈加茂密,这地方难得空旷,是歇脚的高地方。 觅了些绿叶做床,燃起了火堆。泉水咕咕作响,季梧桐打算今晚就在这里过夜。 这里离云州观海城,还有一日的路程。 风穿密林,繁星游泉。大白还在泉水旁嬉戏,安坐在火堆旁的季梧桐,翻看着何桀送的书。 季梧桐耳根微微一动,林中风声不断,时疾时缓,一片片绿叶落在地上,鸟雀却睡的安稳。 “嗖” 这声音来得急,季梧桐嘴里暗道一句不好,幸好有些防备,这根箭矢擦着额头飞了过去。 坏事,这可是天大的坏事。 一来自己在明处,放箭者在暗处。 二来自己虽修的射术,却从未与修射术之人交过手。 三来自己身处空旷之地,便是活靶子。可林中的地势复杂,也不敢贸然深入。 季梧桐一边想,一边左右环顾。不敢轻举妄动。 泉边的大白并没有像往常那般跑的不见踪影,一跃来到了季梧桐身边。 大白啊,大白!切不可再动了。 习射的季梧桐明白。在执弓者眼里,会动的猎物,便是要最先射杀的猎物。 林里送出一缕清风,恰好落在季梧桐鼻尖。 妖兽,竟然是会用弓的妖兽。 情况比季梧桐料想的更麻烦。妖兽行动更快,视野更好,反应更机敏。 这些都是妖兽们与生俱来的,不像是季梧桐日复一日练出来的。 等下一箭,只能等下一箭。 季梧桐要在下一箭来临之际躲开箭矢,还要扑灭火堆。 不仅要在暗处,只有进了树林,才有周旋的可能。 季梧桐左手刚刚放在挎包上,下一箭嘶吼而来。 踏风起用来躲闪,烟雨游用来扑火。临了还不忘给大白一脚,季梧桐这是要彻底逃之夭夭了。 心里想得虽好,但季梧桐再一次低估了躲在暗处的妖兽。 接连两根箭矢狠狠钉在季梧桐身后的树干上,第三箭只差一点就射中了季梧桐的左肩。 倘若季梧桐在慢上一份,恐怕就不是左肩受伤,而是直中心脏。 低估了对手,季梧桐也低估了这片树林里的情况。 泥泞松软的土地加上盘根错节的藤蔓,头顶还有数不清的枝杈。 不敢说是寸步难行,但也是举步维艰。 踏风起和烟雨游统统用上,季梧桐依旧难以甩开身后的尾巴,只能勉强躲闪着黑暗中的夺命箭。 不知道这片林子有多大,季梧桐一身身冷汗被吹干,也没有看到林子的尽头。 “嗖!” 这一根箭矢再一次伤了季梧桐的左腿。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感不得不让季梧桐停下来。 伤势倒是不重,但让季梧桐十分胆寒的是这根箭矢从自己前方射来。 也许跑能解决问题,但不能解决今日的问题。 稍作停顿的季梧桐开始不断的变换着自己的前进的方向,看上去是在这片树林里兜圈子。 几次变换方向之后,那妖兽终于明白了季梧桐这是在探清周围的地势,好做还击。 但妖兽终究是想到的晚了些,季梧桐闪身躲在一个巨树后,突然不见了身影。 “嗖!” 在一棵横倒的树后,季梧桐终于射出了今晚的第一箭。 箭到之处,瞬间紫雾升腾。 不远处的一棵参天大树上,一个少女坐在歪出来的树枝上,她晃着双腿,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场争斗。 少女手中拿着一包酸梅子,星辉映衬着两个酒窝。 最好看的是那一双眸子。灵动间,似是比月光还要清澈皎洁。 “鹰伯,我还从未见过这身法和步罡。” 少女将一颗梅子丢进嘴里。 “应当是长鸣晏。”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出现在少女身后。 “长鸣晏?不是说上千年来,没人能参透这本功法吗?” 少女吃的津津有味,脚尖轻轻在空中晃着。 “这世上总有奇人吧…上一次见有人使出长鸣晏,还是老头子二十来岁的时候。” 鹰伯仔细的看着丛林中与妖兽对射的季梧桐,满脸的欣赏。 虽说季梧桐的烟雨游和踏风起还不够纯熟,但已有赏心悦目之姿。 “鹰伯,我们走近些看,这里树枝太恼人!” 少女说罢一跃而下,显然是看的不够尽兴。 如鹰伯所看见的,季梧桐终于有了些还手之力。 射术最精彩莫过于两处,一处为一击必中,另一处便是对射。 对射不仅讲求精准和速度,更讲究预判走位和限制。 林中树叶纷飞,枝杈乱扬。看上去季梧桐和那妖兽斗得正精彩。但实则只有季梧桐知道自己落了下风。 刚才那一箭自己虽然躲过,但落肩之处正是他下一步要去的地方。 即便是有四根箭矢的加持,季梧桐却依旧斗不过对面的妖兽。 一次次闪避,一次次拉弓。季梧桐最开始并没有将仙力附在箭上。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仙力远不如那妖兽强大,倘若仙力全用来射箭,凭借没有仙力加持的的烟雨游和踏风起,自己早就被射成了筛子。 右臂再中一箭,银星终于穿林而起,随后红光并天。 巧的是妖兽射出的一箭与那银色箭矢在空中相撞,一点银星好似崩散一般。 形散,意不散! 姜老头的声音从心境中传来,四散的星光依旧朝着季梧桐所射之处奔嚣而去。 万点星辉犹如万箭齐发,犹如雨点一般从空中疾速下坠。 季梧桐也终于明白了,当时和余莫阳切磋时,余莫阳所谓的似一力又似万力的说法。 今夜,季梧桐终于悟到了银色箭矢其中的奥秘。 孤身只影虎下山,万箭齐发喝群雄。白虎归位! “漂亮!这比烟火可好看多了!鹰伯!这也是长鸣晏的功法?” 看热闹的少女在远处兴奋的拍手。 “这…不是。绝对不是!” 鹰伯想了想,很笃定的回答到。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功法,鹰伯却也看的十分激动,频频点头称赞。 “此人若是悉心指导,无问楼在这九州的地位,必将更上一层楼。” 鹰伯眯着眼睛,虽说现在的季梧桐不过是个花信境的仙士,但这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已是阅人无数。 林间争斗还在继续,季梧桐再中一箭。虽说是领略到了白虎的威力,但白虎也将季梧桐体内的仙力吸了个干净。 “痛快!” 林中那妖兽终于露出真面目,几声大笑后站在了季梧桐面前。 季梧桐摇头笑了笑,痛快是真的痛快,痛也是真的痛。 全身上下六处箭伤,此时已经动弹不得。 “我从来没和旁人这样比试过射术箭法,那时在学堂,也不过是射靶子比比精准。没想到,第一次就遇到了个十一丹的。” 季梧桐说话的时候脸上一直挂着笑。 也的确可笑,弓箭本是人们战胜异族的最大法宝之一,却不料今日自己败在妖兽手里。 “羚羊?” 季梧桐终于看清了这妖兽的面目,头上两根长角看上去是被细心打磨过的。 “有趣吧?往日里我们是待宰羔羊,今日却反了过来。” 这只十一丹的妖兽晃了晃自己手中的弓箭,一把普通的木弓罢了。 “是束手就擒死的体面些?还是垂死挣扎?” 羚羊化成了原型,他将用最原始的方式,了结季梧桐的性命。 又是生死时刻,又是命悬一线。季梧桐手中紧紧捏着弓箭。 只等这只妖兽靠近,季梧桐将做最后的殊死一搏。 这一路来,季梧桐经历生死已经不算少数,不再有害怕,不再有忌惮。 最后一击,成与不成,都要做。 “鹰伯,救他嘛?” 远处的少女看着羚羊朝着瘫坐在季地上的季梧桐冲去,看够了热闹的她觉得有些无趣。 季梧桐听不到这句话,此时的他只知道,这一次恐怕真的是在劫难逃,只是将自己的挎包轻轻挪到身后。 这条小命就要交代在这里,季梧桐反倒有些释怀。 倘若死在人多处,怕是要被人笑话。 一个通过仙考的仙童,连自己所去的仙府都没见上一眼。别说是自己,爹娘都要被人笑上几年吧? 箭矢对长角,一次次的撞击在一起。羚羊的最后一次冲击,季梧桐甚至听到了自己肋骨折断的声音。 “啾” 天空中一声长鸣,将这林中鸟雀惊的不知东西,空中突然出现一庞然大物。 这东西张开双翅,竟挡住了空中的月亮。 季梧桐也随着最后一次撞击两眼一黑,再也不省人事。 /110/110918/29354969.html 腊八寒 第六十五章 躺着来的 云州的观海城是个好地方,所谓是真正的依山傍水。 城前是浦海,九州之地最大的湖泊。城后便是绵延上百里的千野山。 观海城往日里热闹,这两日更热闹。 热闹的缘由,是城内的已定婚期的苏家大小姐,从城外带回来一个陌生男子。 苏家在观海城,可谓是名门望族。苏家老爷苏烈乃是观海城监城司左使,苏家长子苏宁寿乃民政司主理。 苏府家大业大,苏府内也必是绿柳红花,玉石清水。 过了柏木小桥,在苏府的别院里。一少年紧闭双眼。 他睡的是软榻香枕,盖的是云缎暖棉。 床前香炉袅袅青烟,散的是丝斩梨花香。 香炉旁的圆桌上,是苏家次女苏韵雪在打瞌睡,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季梧桐昏过去两日,终于在一片温暖和清香中醒来。 “我的挎包呢?” 季梧桐睁开眼睛的瞬间,也顾不上全身的疼痛,立刻翻坐起来。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女子,季梧桐不得不警惕些。 “床边挂着呢。” 苏韵雪见季梧桐已醒,轻轻来到床前。 隔着帘子,季梧桐的慌乱,让苏韵雪的两个酒窝浮现在脸上。 “我的弓和箭呢?” “也在床边挂着。” “我的大白呢?” “在院子里?” 季梧桐接连问了好几句,脑袋疼的厉害。继续问到: “我是如何来的?” “如何来的?你躺着来的!” 苏韵雪翻了白眼,站在床边的她有些气恼。 “你这人也太不懂礼数了些!问这问那,连那匹贪吃贪睡的丑马都问了!就是不晓得问问我是谁?你在哪?是谁好心救了你!” 苏韵雪脸上的酒窝在被季梧桐问了一通后逐渐消失。 “是在下冒昧…谢过姑娘救命之恩。” 季梧桐晃了晃脑袋,便要起身下床。 这绝对是自己这一路上来最狼狈的一次,竟然被一个姑娘救了回来。 “你慢些吧,逞什么能?” 苏韵雪一把将快要摔倒在地季梧桐扶住,看着季梧桐连头也不好意思抬,转而抿嘴一笑。 “还未请教姑娘大名,救命之恩,日后定当报答。” 季梧桐强忍着着身上的疼痛,脸上发烫。还是恭恭敬敬的朝着苏韵雪拜了一拜。 “举手之劳罢了。” 苏韵雪抽开了自己的手,坐在桌边歪着脑袋上下打量季梧桐。 只穿着一身内衬的季梧桐被苏韵雪看的有些慌乱,只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如此局促的季梧桐,惹得苏韵雪轻笑了几声道: “你们无问楼虽说是散修仙门,但像你这般弱的,还是头一次见。” 这不是季梧桐第一次听到这话,的确一路走来,所见无问楼之人,没有一个是比自己弱的。 “我也不过是刚过了仙考,此番来观海城就是找我师傅。” 季梧桐踌躇了半天。终于是躲在帘后,穿好了自己的衣裳。 “但鹰伯说你学会了长鸣晏,以后应当也不会差。” 苏韵雪实在憋不住笑,怎么会有如此畏手畏脚的少年。 “都是些皮毛…” 季梧桐一番拾掇之后,眼看就要逃离这间屋子。 “我让厨房去做些吃的,你也不用着急走,无问楼的掌事自会来接你。” 苏韵雪轻轻起身往门外走去,一双明媚灵动的眸子还不忘再盯着季梧桐看一番。 不知怎么的,季梧桐一看到苏韵雪的眼睛就慌乱的不行。 苏韵雪刚刚拉开门,扑鼻而来一股浓重的酒气,紧随其后一个高大的身影便摔进房里。 幸好苏韵雪身形灵动,轻巧的闪到一遍。这醉汉直挺挺的扑倒在地上。 醉汉人是被摔的不轻,可手里的酒壶愣是没落地。 “无问楼掌事,陈…陈浅墨。谢啊,过苏小姐。” 人还没有站起来,陈浅墨梗着脖子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面前的凳子腿。 “陈掌事,倘若你敢这样摸我的手,你觉得我爹爹和我哥哥会不会将你关进大狱?” 苏韵雪踹了一脚还趴在地上的陈浅墨,这一脚可不轻。 何桀吞了一口口水,这陈浅墨便是何桀口中的酒色之徒,烂坯子一个。 “哟!苏小姐怎么站在门后…是我,是我无礼了。” 陈浅墨一个酒嗝使得满屋子都是酒味,慢慢爬起身来盯着苏韵雪看了半天,才嘿嘿笑了起来。 “陈掌事,你既然来了,就将这人领走吧。” 苏韵雪在鼻前挥了挥手,这股酒味实在难闻。 “嗨,还说邀苏小姐饮上一杯呢!今日苏小姐这身蓝纺鱼尾裙好看的很,来!我…我敬苏小姐!” 陈浅墨晕晕乎乎从地上站了起来,摇晃着将酒壶放在苏韵雪面前。 “都说苏小姐天仙之貌,要我说!就我说的…天仙哪有苏小姐好看。” 陈浅墨在苏韵雪身边踉跄着转了几圈,眼睛舍不得从苏韵雪身上挪开。 在一旁的季梧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般地痞流氓的样子,男人家都看不惯。 “那个…苏小姐,救命之恩,我日后定报。” 季梧桐赶忙插话,一把将陈浅墨扶住。 “不用,就当…就当是你报了。” 苏韵雪看了一眼季梧桐,眉眼带笑。仿佛瞒着季梧桐什么事一般的古怪精灵。临出门时又给了陈浅墨一脚。 一个伤者扶着一个醉汉。两人哪里遭得住这一脚,纷纷跌倒在地。 季梧桐一路拉扯着陈浅墨,压根不顾上看苏府的奢华与美妙,两人一路跌跌撞撞往外走。 本以为陈浅墨刚才的举动已经够无礼了,没想到来到大街上,更是有过之无不及。 见到好看的小姑娘就吹口哨,见到年轻的小嫂子就要张开双臂抱。 就连路边买菜的大姐也不放过,说是要买菜,抓着大姐的手就使劲摸。 就这还不算,看到远处的姑娘,陈浅墨嘴里嘟嘟囔囔的就开始评头论足。 这个腰细了,那个腿粗了。这个能看,那个聊都不想聊。 这一路上,身上的疼痛季梧桐倒能忍得住,却受不了路人的侧目。 终于在几番盘问下,两人站在了一座高门前。 旁的府邸门前都是石狮,这府邸的两旁立的却是石雕的酒坛。 府邸的牌匾上鎏金大字写着无问楼。 “蠢货!” 陈浅墨挣脱了季梧桐的手,收起了自己的嬉皮笑脸。一屁股坐在白玉石砌成的台阶上,指着季梧桐便破口大骂。 “你知道你是怎么来的吗?” 陈浅墨喝干了酒壶里的最后一口酒,用手指头戳着季梧桐。 “躺着来的。” 季梧桐往旁边躲了躲,也坐在了台阶上,这一路抬着一个醉汉走的太累。 “你还知道呢?你还知道呢!你知道你是躺在苏韵雪怀里来的吗?啊?知道吗?” 陈浅墨伸着脖子凑在季梧桐耳边大喊,周围的空气全部被酒气侵蚀。 “我…” 季梧桐一时语塞,被一个姑娘家抱进城,的确十分不妥。 “你完了!我可告诉你!你完了!苏韵雪的未婚夫是法家天网院的大弟子!你明儿上街,就会被因为用脚走路抓进牢狱。你别连累我!” 陈浅墨一边指指点点,一边往台阶上爬去,仿佛是想离季梧桐远些。 爬倒一半,陈浅墨渐渐缓住了身形。没一会,便鼾声四起。 高台之上,一个少年气喘吁吁,一个醉汉睡得香甜。 按照陈浅墨的说法,季梧桐这次的确是完了。 自己被天网院大弟子的未婚妻大摇大摆的抱着进城不说,还在苏家睡了两天两夜。 但凡是个男子,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屈辱。 季梧桐万万没想到,临了临了,眼看就要到了千野山脚下了,惹了这样的祸端。 不对! 转念一想,季梧桐终于明白了为何刚才看苏韵雪时,心里那般慌乱。 这小姑娘就是在狠狠算计自己!哪有一个已有婚期的姑娘,会抱着陌生男人进城。 现在想明白也于事无补了,命是苏韵雪救得,可自己也的确是被狠狠摆了一道。 当下,来来往往的路人可没空去看趴在地上憨憨大睡的陈浅墨。这醉汉行事大家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反倒是小声议论着季梧桐。这小伙子应当就是那个躺在人姑娘家怀里进城的小白脸。 季梧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将陈浅墨扛在肩上,推开了这府邸的大门。 随着大门狠狠关上,季梧桐靠在门上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城里已经是沸沸扬扬,估计苏韵雪的未婚夫如今恨不得宰了自己。 不能在这醉汉这里耽搁了,只等天色擦黑,立刻溜出城去。 季梧桐心中盘算好,看了一眼还在地上的陈浅墨。 怎么说也是同门,季梧桐转身扛起陈浅墨,想要将他抬进屋里。 刚才只顾得上关门,就在扛起陈浅墨抬头的瞬间,季梧桐被惊的久久不能动弹。 让他惊讶的是这满院的酒坛和堆积如山的粮食,是亭台楼阁的绝妙和碧水花石的绝伦。 更是八位风姿各异的绝色佳人,犹如八朵妖艳的花朵,就驻足在自己面前。 “我…我也是无问楼的。” 季梧桐这句话惹得八位娇花纷纷捂嘴轻笑。 惊讶之余讲了几句,季梧桐这才知道,八位绝色美女皆是陈浅墨的妾室。 好酒季梧桐已经见识过了,好色也终于是让季梧桐领略了一番。 锦山城的何桀还是有读书人的风骨,说话没有丝毫的夸大其词,陈浅墨的确是个酒色之徒。 /110/110918/29354970.html 腊八寒 第六十六章 众人皆醉我独醒 醉汉有各位娇娘照料,自然是无碍。 季梧桐被安排在旁的一间屋子里,好酒好菜一并送上的同时,那位名为春琴的娘子还送来不少好药。 从太阳高照,到日暮十分,季梧桐终于是等到了天色擦黑。 悄悄掩上门,偷摸往院外摸去。 双手刚刚搭在那大门门栓上,砰砰的敲门声吓了季梧桐一个激灵。 一只干瘦的手将季梧桐拽进了门前的花丛中,往后院走去。 想也不用想,就凭周围这酒气便知道,拽自己的人肯定是陈浅墨。 “季梧桐是吧?白天喝多了。多有得罪!” 陈浅墨洗了一把脸,目光不在那般呆滞,看样子是酒醒了。 “陈掌事,我就不多打扰了。此地离千野山不远了。” 坐在一旁的季梧桐吸了吸鼻子,就连这间屋子也是浓重的酒气。 屋子里的红木柜子上,放的都是些十分贵重精致的酒器。 陈浅墨还没站起身来,洗完了脸也没有擦,而是捧起脸盆中的水抿了一口。 “刚才敲门的就是天网院的人,你前脚出去,后脚就下狱。” 陈浅墨砸吧砸吧嘴,起身从围帘后抱出一坛酒。 一壶殷红,两盏墨青。陈浅墨给季梧桐也倒了一杯。 季梧桐的手放在自己挎包里,紧紧的握着那玉牌。 只差临门一脚,却被人堵在院里。 “你手里?” 陈浅墨酒过三巡,歪爬在桌上,说话间又有些醉意。 “红鸢师傅留下的玉牌。” 季梧桐说着将挎包里的手拿了出来。 琼浆下坠,陈浅墨的手僵在半空中,已有些醉意的陈浅墨瞬间清醒了不少。 “万朗城的那只猪和锦山城那穷鬼没告诉这玉牌是何用?” 陈浅墨消瘦的身影在烛火的映照下拉的很长。 季梧桐将玉牌握在手心里。无独有偶,但凡是无问楼的人,只要是看见这玉牌,都是面露惊慌。 “你得亏是将这玉牌拿了出来…” 陈浅墨额上渗出一层冷汗,桌上的酒瞬间没有将才香醇。 季梧桐天性愚笨是真的,但也不是什么傻子。 “陈掌事刚才叫我来此处,应该不是救我吧?” 季梧桐轻轻笑了两声,这酒色之徒的算盘打的可不比张善友差。 “倘若我刚才出门被天网院的人堵在门口,无问楼便有私藏之罪。你叫我来这里,不过是想让我换条路逃。即便事发,逃脱之罪也是落在我身上。最终犯罪又惹人的不是观海城的苏家,也不是观海城的无问楼,只是我。” 季梧桐说话间将自己的挎包整理好,端端正正的坐在陈浅墨对面。 “你这番话说的,倒不像看起来不像那么痴傻。” 陈浅墨叹了一口气,此时天网院的人就在正厅,等着他交人呢。 “我不知道这玉牌到底多大的能耐,但当时万朗城的张掌事见了这玉牌,无问楼仙差皆来。” 季梧桐并没有着急将玉牌收回去,晶莹剔透的光落在陈浅墨眼前。 “我不想拖累您陈掌事半分,但我若是真在观海城出些什么事,您怕是也不好向交代红鸢楼主交代。” 季梧桐说着拿起酒壶,为陈浅墨倒了一杯。 “打算的不错。不仅为自己打算,还能为我这个酒胚子打算。” 陈浅墨咧嘴一笑,看玉牌被放进挎包,才安然的坐了下来。 “张掌事教的好。” 季梧桐深知自己的伤势,即便是自己逃出了城,也不可能逃得过天网院的纠缠。 陈浅墨一杯又一杯的美酒下肚,最后直接抓起酒壶往嘴里灌。 终于脸上浮起两团红晕,眼神也变得迷离恍惚时开口道: “那老秀才教你些什么?” “平日多学书上理,遇事只行己身道。” 季梧桐拍了拍自己的挎包,里面还装着两本书。 “你倒也没有浪费楼主一片良苦用心。” 陈浅墨抱起酒坛猛灌了几口。 “那我也得教你点东西。嘿嘿…哈哈哈…” 陈浅墨抱着酒坛开始疯笑,跌跌撞撞的一把拉开门往正厅走去。 天网院的大弟子石鹏宇此时双拳紧握,带着两位师弟坐在正厅中。 这两日城里闹得沸沸扬扬,就差有人上门为自己送上一顶帽子。 这番窝囊气,何人能受? “鹏宇…宇啊…想你!宇!” 撒酒疯的陈浅墨左摇右晃跑进正厅,左手提着酒坛,右手抱住石鹏宇使劲晃。 “陈掌事…今日来有两事。先问公事?还是先聊私事?” 石鹏宇重重一推,将陈浅墨搡翻在地,拍了拍自己的肩头。 “宇,我的好大…儿…好大人。我们俩……我俩还说什么公私。” 坐在地上的陈浅墨死死抱住石鹏宇的腿,怎么也不愿意撒开。 “那就先说公事。” 石鹏宇挣了好半天,也不见陈浅墨撒手,索性一脚将其踹到一边。 八位小妾就在一旁站着,看自家夫君被如此作践正要发作,季梧桐抬脚走了进来。 “私进观海城,无文书、记录、通告。该当何罪?” 石鹏宇一眼便确定了季梧桐的身份。 “鞭三十,押五日。” 季梧桐脱口而出,这些法令在学堂时都学过。 “好!你既已认罪,公事稍后便可执行,我们再讲讲私事!你与我未婚妻苏韵雪,是怎么回事?” 石鹏宇法鞭赫然出现在手中,这样的软鞭季梧桐熟悉的很。 第一次起杀心,便是面对法鞭。 “她只是救我一命。” 季梧桐一字一句,虽然他也知道这样的答案不会让石鹏宇满意。 “只是救你一命? ”石鹏宇眼看就要抬起法鞭,可这大厅内的仙力却突然暴增。 季梧桐眼拙。转头看向那八位娇娘,才发现她们皆是仙差级别。 “作甚!作甚?一个个的败家娘们,扶我起来!” 躺在一片片酥软中的陈浅墨终于开口说话了,将几位不懂事的妾室一通怒骂。 “鹏宇…这…就是个乡下小孩,韵雪好心搭救了一把,你喝一杯,消消气。” 陈浅墨身子微微一倾,就要往石鹏宇怀里倒。 石鹏宇躲的及时,陈浅墨再次摔在地上,哀嚎不断。 石鹏宇实在是恼火陈浅墨这般的泼皮流氓模样,却又没有丝毫办法。 “好,你有伤在身,私事先放一放。执公事吧!” 石鹏宇说罢,身后两位天网院的弟子就要上前。 别看是个醉汉,陈浅墨的力气可一点不小,将两位天网院的弟子死死拦住,还凑到了是石鹏宇的耳边。 “不可!宇啊!万万不可。从犯是鞭三十。主犯可是鞭八十!韵雪!苏韵雪那细皮嫩肉的,不然…不然我替她挨了。” 陈浅墨拦腰抱住石鹏宇,听上去像是在苦苦哀求。 石鹏宇听到主犯二字,心中瞬间一沉。这醉汉原来在这等着呢。 公事没办成,私事没了结。石鹏宇此时更是恼怒不堪。 “陈掌事这是要硬保一手。是吧?” 石鹏宇强压心中怒火,低头看向跪在自己身前撒泼的陈浅墨。 “宇!你!你怎的这样说我!不如咱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我出五十袋粮!再加三百斤猪肉!一百坛酒!近来咱们天网院的仙人们抵御妖兽水鬼辛苦,就当是犒劳大家。” 陈浅墨捏起石鹏宇的袍边,有模有样的擦着泪水。 眼看恨不得就要站起身,捧起石鹏宇的脸说上一句大人辛苦了。 “记得登记在册。” 石鹏宇怎么也是天网院的大弟子,不是见好不收的人。 无问楼本就是云州的纳粮大户,公事自然可以用交公粮抵消,但也紧紧能抵消的是公事。 “私事如何?” 石鹏宇抬头望向季梧桐。 此问一出,陈浅墨那股子撒泼的劲又来了,说什么都要让季梧桐作揖赔罪,这才能让石大人消消气。 嗜酒之人,无所谓面子。撒泼打滚,弯腰赔罪是常有的事。 但季梧桐的腰板怎么也弯不下去,陈浅墨一时也没了办法。 “不如你打我一顿,也当是解气了。” 季梧桐被陈浅墨拽了半天缓缓开口。 “打你一顿?城里大街小巷传的沸沸扬扬,我在这里打你一顿算什么?” 石鹏宇仰着头,他并不觉得这是季梧桐在服软。 “那你在街上打我一顿。” 季梧桐只能看到石鹏宇的下巴尖。 “乡村野货!我观海城乃法理之地,怎可当街打人?” 石鹏宇轻哼一声,终于用斜眼瞟了一眼季梧桐。 “那你想如何?” 季梧桐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想将这件事了结。 倘若今日这事在野外,季梧桐已经拉弓搭箭。 这偌大的观海城,号称法理之地,可此时的季梧桐却无处说理。 这般的无奈,不怪任何人,只怪季梧桐的弱小与好欺。 “明日随我上仙奴台,输了也算是便宜你。雪儿救你一命,你也应当一辈子为我和雪儿当牛做马。” 石鹏宇为自己想出的这个法子频频点头而笑,这样自己丢掉的面子才足矣找的回来。 “鹏宇!我的大人,是不是有些过了。他…他就是命贱,让苏韵雪救了一回。” 陈浅墨两手撑地,缓缓站了起来。依旧是那副嬉皮笑脸。 “陈掌事,一个小仙士,对你们无问楼也无大用。何必?何必?” 石鹏宇轻轻拍了拍陈浅墨的肩膀,心满意足的往门外走去。 临走时还不忘告诉季梧桐一声,倘若私逃,可是重罪。 站在原地的陈浅墨从怀里掏出一壶酒,往嘴里灌了几口。 看着石鹏宇的背影陈浅墨打了个酒嗝,手中多了一把折纸扇,想了许久,陈浅墨终归没有动手。 收起折扇,陈浅墨将两位美妾搂进怀里。忽然疯笑一阵后,两眼变得更加迷离恍惚起来。 “撒泼不成,那便耍赖吧。” 陈浅墨嘿嘿一笑,转头便开始对自己的八位美妾吩咐起来。 今夜一定不能让石鹏宇睡踏实咯,去找几只水鬼闹一闹。 这还不算完。下黑药、作弊统统都给安排上。 一套安排吩咐下来,陈浅墨连下药时机和水鬼作乱的时辰和地点都规划详细。 这哪里是个醉汉,分明是装醉。 “陈掌事,背地里下黑手…不太好吧?” 季梧桐在一旁听着陈浅墨的安排,只能用阴险狡诈形容。 “到底是你喝高了还是我喝高了?实力不行且局势不利,不耍流氓耍什么?耍威风啊?” 陈浅墨晃了晃手中空空如也的酒壶,连舌头也捋不直的他狠狠瞪了一眼季梧桐。 /110/110918/29354971.html 腊八寒 第六十七章 把事情闹大 是夜,季梧桐躺在宽大床榻上辗转难眠。大院中另一端,醉汉陈浅墨此刻再也没有一丁点醉像。 “明天由他去把事情闹大。” 红鸢两指捻杯,清酒点点残余在红唇上。 此刻陈浅墨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混沌,听到红鸢的话轻轻点头。 那些下三滥招数只好统统作罢。 “这孩子心地不错,就是胆子小些。一路上,你们也不给撑撑场面。” 红鸢望着眼前烛火,竟轻轻笑了两声。 陈浅墨顿了顿道: “您的玉牌在他手里,我们也是怕他做出不妥当的事来,一发不可收拾。他还太年轻,经事太少…” 红鸢撇了一眼瘦高的陈浅墨,缓缓开口道: “玉牌能号令无问楼不假,但敢问陈掌事,季梧桐何处做的不妥了?” 陈浅墨听了这话一时语塞答不上来。这季梧桐一路的行径,他们几位掌事都是了如指掌。 不妥之处,倒是一份也说不出来。 见陈浅墨不答话,红鸢继续道: “经事太少,是因为遇事太少。这孩子的心性又是个不惹事的主。要说处世妥当,你们几位掌事年轻的时候,哪个是稳当的主儿?” 陈浅墨闻言有些尴尬的笑笑,无问楼的掌事可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红鸢见陈浅墨笑了,还不忘给自己的这位掌事回忆一番,进而再饮上一杯道: “张善友当年在法家拂士榜里,是前二十的人物吧?” 陈浅墨点点头,此话不假。别看现在张善友肥头大耳,逢人便笑。 当年的雷霆手段一绝,更是在兖州边境以一人之力,在上千只妖兽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说罢张善友,红鸢又提起了那个在锦山城的老秀才,望着窗外的红鸢继续讲: “何桀当时被人称为兵家二十四绝之一,如今倒真是一幅老先生的模样了。” 陈浅墨咧嘴一笑,当时自己还与何桀走过几招,二十四绝并非虚名。否则,何桀也不会活着从西边大漠回来。 红鸢将酒杯轻轻放在桌上,上下打量了一会陈浅墨,这才开口道: “你就更不用说了,儒门三家十年一办的千秋会,你当是去街边小摊上吃喝般自如。” 陈浅墨听了这话苦笑一声,拿起桌上的酒壶往嘴里灌了一口。 千秋会在十年前停办,就是这位醉汉的杰作。 陈浅墨一口浊气吐出后开口: “楼主提这些作甚…您从来不收徒,这季梧桐我们肯定都是关照着的。” 红鸢摇了摇头,起身道: “你们太过关照了,咱们无问楼近些年来,太安静了些。” 送走了红鸢,陈浅墨一人呆坐在屋内。 是啊,咱们无问楼这些年来确实太安静了。 有开酒楼精打细算的商人,有吃不饱穿不暖的老先生,有烂醉如泥耍赖犯浑的地痞,有勾栏撩裙的娘子。 无问楼这些年就像是一块大石头掉进世俗这摊烂泥里,越陷越深。 旁的散修门派,有依附封王权贵的,也有攀上正统仙门的,唯独无问楼在这尘世中独自飘摇。 一夜过罢,季梧桐基本上没合眼。 靠别人出力谋算,终究不是他的习惯,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心境里的神像还丢了一座。 一番洗漱过罢,季梧桐便打算出门。 仙奴台是云州特有的。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倘若有法理判不清楚的事儿,双方便会约定在仙奴台上斗一场。 输的一方不丢性命,不进牢狱。只需要签下奴契,立下条约。 被人们称为:网开一面。 季梧桐临出门时,陈浅墨给了他三颗妖丹,这三颗妖丹不是俗物,从里到外散发着幽暗的月白蓝。 也许别的物件季梧桐拿捏不定,但对妖丹却是熟悉的不得了。 这颗妖丹至少是十丹妖兽体内的,有隐约迫近十三丹的功力。 季梧桐也毫不含糊,当着陈浅墨的面将三颗妖丹生吞。 陈浅墨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可见到这一幕也在原地愣了好半天,赶紧喝了两口压压惊。 石鹏宇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找回面子的机会,昨夜在城里大肆宣扬今日要收无问楼的仙士为奴。 季梧桐刚刚来到街上,便听到不少流言蜚语,这观海城大多数人不知道季梧桐的名字,只知无问楼要送自家弟子为奴。 季梧桐本来想只是与那石鹏宇斗一斗,只露破绽不露败势即可。却不料这一番将无问楼的名声也赌了上去。 旁的事季梧桐也许还想不明白,但他知道,是无问楼救自己于落魄难堪境地,今天也不想让无问楼蒙羞。 抬头望去,仙奴台四周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季梧桐拍去红袍上的尘土一跃而起,稳稳站在仙奴台上。 石鹏宇早就昂首而立,等待着这位远道而来还身负重伤的小仙士。 至于搭上无问楼嘛,也不过是让陈浅墨长长记性,不要耍泼皮无赖过头了。 “契约已签,旦分胜败,既定主仆。”台下一声高喝,便算是正式开始了。 声音刚落,石鹏宇法鞭即出,季梧桐在一阵阵山呼海啸下只做躲闪。 台下无人为这个小小的仙士助威呐喊,就如同那日仙考一般,大家都想看看这个小白脸会在台上如何出丑。 “五百两,我押咱家那位小仙士赢!” 陈浅墨带着八位美妾跻身到仙奴台前,大手一挥放下银两,引的旁人瞩目。 银两闪闪发光,八位换上无问楼长袍的美妾更是光彩夺目。 仙士花信境打仙差逆海境,怎么赢?如何赢? 台下众人一片哗然,只有陈浅墨摇着纸扇对台上高喊道: “你悠着些,别真让咱石大人丢了脸面。” 季梧桐听到这话面无表情,反倒是挥着法鞭的石鹏宇嗤笑两声。 以石鹏宇的实力,三招之内就能将季梧桐打翻在地,但他并不打算这样干净利落的收季梧桐为奴,他要看季梧桐狼狈闪躲,直至仙力耗尽,跪在他的脚前。 昨日弯腰你不肯,今日便要你磕头认错。 法鞭宣泄着连日来的耻辱和愤懑,季梧桐躲闪速度越来越慢,接连两鞭,狠狠抽在季梧桐背上。 “躺在苏小姐怀里,想来便是个废物。” “石大人这般威风,岂是一小小仙士能比的?” “苏小姐貌若天仙,这等懒蛤蟆也敢觊觎?” “要我说无问楼到底是些不入流的散修,上不了台面。” 台下一句句如刀枪一般的字眼刺入季梧桐的耳朵。 我在等完全吸收三颗妖丹,你在等什么? 依旧是紫雾瞬爆而出,季梧桐射出了第一箭。 观海城的人还从未见过季梧桐箭矢的厉害,在台下一声声惊呼中,石鹏宇也急忙躲开了弥漫的紫雾。 紧接着法鞭才此向季梧桐甩去,踏风起和烟雨游皆用。 台下的百姓看的高兴,这般身法和步罡,洒脱自然,游刃有余。 而站在人群中,那些资历颇深的天网院子弟,心中皆是一紧。 长鸣晏从来不是什么秘法,只是没人能练的会。 台上的石鹏宇心中更是一惊,怕就怕自己玩脱手了。 “法网由天,起!” 石鹏宇一声大喝,法鞭扶摇直上在空中化作一张发光的大网。 季梧桐迟疑了半刻,还是掏出了那根银色箭矢。 心境中那座白虎雕像已经不见踪影,季梧桐也不晓得这一箭能不能成。 银色箭矢迎着法网而去,刚刚碰到法网的瞬间便溃散一地。 转眼间,法网便死死压在季梧桐头顶,季梧桐只能双手撑天,半跪在地上。 石鹏宇仰头大笑,看着季梧桐这般丑态咧嘴说道: “我还以为你们无问楼出了个天才呢!” 台上和台下笑做一团,只有陈浅墨微微点头,难怪红鸢会收这小子为徒。 笑声还未落下,忽然法网中一缕缕金色火焰不断向出喷涌。 石鹏宇赶忙用仙力压制,可耐不住季梧桐疯一般的挣扎。 法网终于被季梧桐手里的金色箭矢打破,气喘吁吁的他站起身来,冷冷的看着石鹏宇开口: “你我私事罢了…何必拉踩无问楼一手?” 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季梧桐的怒意。 下一刻。金焰滔天而来,紫雾瞬时盖地,红星直取首级。 季梧桐恼怒得很,恼怒这些人说无问楼的不是。更恼怒这又是一件自己没做错任何事,却又落得被问罪的下场。 石鹏宇面对季梧桐突如其来的攻势,虽然有些措手不及。但以季梧桐的实力,想和认真起来的石鹏宇正面对抗还是差了很多。 三箭过罢,石鹏宇立马开始了反击。 两根碗粗的法鞭忽的拔地而起,死死捆住了季梧桐手臂。 双手被束缚,无论季梧桐怎么挣扎都是无济于事,这次彻底被法鞭压制住身子,跪在地上。 不知什么时候,苏韵雪出现在台下,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高高举起雪白的手臂挥舞着,踮起脚尖对台上涨红了脸的季梧桐大声喊到: “喂!没礼貌小混蛋努力啊!揍这个姓石的!” 苏韵雪笑的开心,只想看这位石大人出丑。至于季梧桐嘛,救了他一命,季梧桐也该帮帮自己。 季梧桐这阵后槽牙都快要咬碎了,你们两人之间的恩怨,自己像是玩具一般被夹在中间。 喜欢捉弄人是吧?喜欢我这种没实力没背景的人当做玩物是吧! “好!好啊!我的雪儿!我的好雪儿!” 季梧桐颤动这双臂,仰头高喊。 这台上台下的两声高喊,瞬间让人群炸了锅一般众说纷纭起来。 台上的石鹏宇更是怒不可遏,捏紧双拳使出仙力,恨不得将季梧桐两只手臂扯下来。 陈浅墨安坐在台下,将纸扇挡在嘴上偷笑。心里暗喜,自言自语道: “红鸢眼光的确独到。这惹事的能力,不输我们几个当年啊。” /110/110918/29354972.html 腊八寒 第六十八章 师傅在 在一阵阵起哄声中,法鞭逐渐将季梧桐锁死在地上,连腰板也难以挺直。 眼看这场仙奴台上的争斗就要以季梧桐失败而告终,石鹏宇连一会如何羞辱季梧桐都想好了。 刚才还在台下笑颜如花的苏韵雪此时有些急了,不过是想招惹一番石鹏宇,她可不想让季梧桐真成为仙奴。 眼看季梧桐就要爬伏地上,苏韵雪略显焦急大声喊: “小混蛋!你行不行啊?” 季梧桐死死扯住手臂上的法鞭,拼尽全力道: “你们才是混蛋!你俩都是!” 季梧桐发出一声声低吼,力竭之时,恍惚间看到心境中一头白虎从芦苇边缓缓下水。 白虎小心的伸出两一只前爪探了探水面,伸出舌头舔了舔沾在爪子上的水,这才一步步往湖中走去。 “还不快些!” 季梧桐青筋暴起怒吼一声,心境中的白虎猛的一抖,忽成奔腾之时冲上湖面。 台下一声声惊叹,就是刚才那只四散的银色箭矢,忽的凝聚成一道银光冲向石鹏宇。 一声虎啸响彻天地,三颗妖丹终于被季梧桐完全炼化。 法鞭碎成无数碎片的同时,季梧桐瞬间高高跃起。 点点银光的猛然冲击之势已经让石鹏宇十分惊慌,再看跃起的季梧桐,弦上一点红星飞刺而来。 短短几息,事态忽然两级反转。 台下是一阵阵惊呼,陈浅墨捧腹大笑,天网院的人眉头紧锁,苏韵雪愣在原地。 台上是季梧桐拉弓索命,石鹏宇用手捂着自己的腹部,鲜血不断涌出。 金色的火焰在季梧桐的弓弦上嘶吼,时不待我,季梧桐如此强大的仙力不过是三颗妖丹的加持,他需要在一刻钟之内了结石鹏宇。 没有丝毫犹豫,一道烈火已然要上石鹏宇的眉头。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台下御空而起一男子甩出法鞭,将季梧桐的箭矢轻松击散。 在场的天网院弟子不是傻子,这个小仙士会长鸣晏也就算了,那四根箭矢更是玄妙。 男子替石鹏宇当下这一箭,瞄了一眼台上的季梧桐,转身对着台下说道: “陈掌事,这场闹剧依我看就收手吧…鹏宇和苏小姐不过是闹些小别扭,将无问楼牵扯进来,实在不妥。” 陈浅墨依偎在美妾怀里也不说话,只是傻笑两声,端起酒坛喝了几口,大有要将热闹看到底的姿态。 见陈浅墨装傻,男子轻笑两声也不生气,转身看着季梧桐道: “小仙士是打算继续?” 季梧桐也没有答话,将弓拉满。 “那好,那就由我这个当师傅的收了你这仙奴。” 男子满脸轻蔑,给台阶不下,也莫要怪我以大欺小。 季梧桐听到师傅二字,下意识的往千野山的方向看了一眼。 台下的陈浅墨手里拎着酒坛大声吆喝道: “刘忠廉!你要不要你那张老脸啊?哪有徒弟打不过就让师傅上的?你还知道是他俩闹别扭才牵扯的无问楼啊!我呸!来!咱俩练练!” 陈浅墨说罢,又猛灌了几口酒,说什么也要上台会会刘忠廉,可是爬了半天,双腿发软也只能挂在台边上。 陈浅墨人虽然没有上台,口中喷洒着酒气,却对着台下众人高声吆喝道: “大家都看看!这可是仙奴台,收个仙奴还要师徒两人一起上。再说咯,就这苏小姐啊!呸!你闹大小姐脾气,关我们无问楼什么事儿啊!” 苏韵雪被陈浅墨这一番话气的直跺脚,本想好好捉弄一番自己不喜欢的这位未婚夫,却没想到如今闹得大家全都下不来台。 台下的人们更是高声议论,一时间竟都有些心疼这个外乡来的小伙子。 要说石鹏宇也是个狠人,将袖子扯了下来,紧紧包住自己的伤口,便要与季梧桐再战一番。 季梧桐也不想再浪费时间,法鞭和箭再一次斗到一起。 受了伤的石鹏宇眼看落在下风,季梧桐这一箭直指膝盖,刚才自己怎么跪下的,他要石鹏宇也跪在自己的面前。 可就在一击必中之时,刘忠廉又一次出手挡下了季梧桐的箭矢, 刘忠廉看着满眼杀气的季梧桐来口道: “小仙士,再斗下去不过是两败俱伤,平分秋色。仙奴台只分胜负,不定生死!不要太过分了些!” 季梧桐咧嘴一笑,将弓拉满说道: “我要一个余生只能跪在地上的仙奴。”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明白,季梧桐这是铁了心要让石鹏宇为奴。 伤势已经极重的石鹏宇知道自己不是季梧桐此时的对手,口含鲜血抱住自己师傅的胳膊,咬牙切齿的说着: “师傅!师傅!替我宰了他!宰了他!” 刘忠廉身为天网院大执法很是疼爱自己的弟子,看着不断口吐鲜血的石鹏宇,终于起了杀心。 但众目睽睽之下,自己这般欺负一个小仙士,怎么也说不过去。 刘忠廉想了片刻开口道: “既然你杀意已决,不如叫你师傅来,不要说我以大欺小。” 季梧桐摇了摇头说了一句: “我师傅不在。” 众人眼神本已经望向了还趴在台边耍泼的陈浅墨,却不料季梧桐的师傅根本不是这个醉汉。 三颗妖丹的功力快要流失完毕,季梧桐深吸了一口气说: “我师傅不在!要打便打,别提我师傅!我不想给我师傅惹事。” 话罢,季梧桐拉弓瞬间,刘忠廉的法鞭重重落在季梧桐身上。 这一鞭之重,季梧桐被狠狠摔在地上全身上下麻木不堪。 陈浅墨见季梧桐躺倒在地,仙力溃散的厉害,瞬间凌空一跃,挡在季梧桐面前。 刘忠廉笑说道: “陈掌事,你不是这小仙士的师傅。我们师徒处理私事,你挡在前面是想以无问楼的名义出头?” 陈浅墨紧紧捏着手中纸扇,倘若自己出手,相当于这是无问楼和天网院结仇。 正当陈浅墨犹豫之时,季梧桐从地上爬了起来。 刘忠廉没想到这小仙士还是个用骨头,看着季梧桐挑了挑眉道: “叫你师傅来。” 季梧桐拖着麻痹的身子,一步步走到了陈浅墨前面,看着刘忠廉高傲的脸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师傅不在,我不想给我师傅添麻烦!” 季梧桐用尽全身力气,将弓举了起来。 刘忠廉看了只想笑,摇摇头又是一鞭将季梧桐抽倒在地。 在一边的陈浅墨哪怕再能隐忍,看到这一幕也憋不住了,端起酒坛喝的一干二净,自言自语道: “醉汉行事,无伤大雅。” 第二鞭就要落在季梧桐身上时,一把纸扇挡了下来。 刘忠廉看到出手的陈浅墨心中一惊,无问楼真敢为一个小仙士和天网院翻脸? 季梧桐趴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妖丹功力散尽,再也爬不起来了。 “我师傅!等我到了千野山,我也是有师傅的人了。” 季梧桐低声自言自语,只觉得眼皮重的抬不起来,恍惚中看到有人穿一袭红裙,轻轻落在了自己身边。 “师傅在。” 红鸢从天边落下,赤脚红裙轻轻浮空与季梧桐身边。 一般人认不得红鸢是谁,只觉得这女子身材曼妙,仙力浑厚。 只有刘忠廉和天网院的几个老家伙知道,这是无问楼的楼主。 红鸢上一次在世间露面还是在仁和镇,收了一个小混蛋做徒弟,闹的沸沸扬扬。 难道…难道仁和镇的那个小混蛋,就是台上这位小仙士?他不是死在万朗城了吗? 红鸢两指捻诀,将源源不断的仙力灌入季梧桐体内,片刻后季梧桐睁开了眼睛。 “师傅…” 季梧桐有些诧异,更有些委屈。说好的不给师傅添乱。 红鸢笑了笑将季梧桐挡在身后,鬓角的碎发随风而动,随风而来的还有红鸢的一句轻语: “师傅在。” 季梧桐听到这话两眼通红,也许是身上旧伤未好新伤又发的缘故吧。 看到红鸢指尖的银针,天网院这边瞬间慌了神,刚才他们还大放厥词是师徒间的私事,这回小仙士的师傅真来了,却没有个人敢开口说话。 红鸢看向刘忠廉和石鹏宇,缓缓开口道: “我徒弟刚才说是想要一个跪着的仙奴?还是两个?” 刘忠廉平复气息开口: “红鸢,你…” 让人没想到的是,刘忠廉话都没说完,一根银针便穿透了他的嘴巴。 红鸢玉手轻轻一挥,刘忠廉便人仰马翻倒在地上。看了一眼地上的刘忠廉,红鸢盯着石鹏宇厉声问道: “问你话呢!” 是石鹏宇本就重伤在身,红鸢一声呵斥更是全身发抖,只能乖乖答到: “一……一个。” 两根银针瞬间没入石鹏宇的膝盖,一身哀嚎过后再无生息。 台下有个胆大的,敢问红鸢如此做派不怕惹了天网院众怒。 红鸢微微一笑,对着天边道: “你们天网院以严法著称,今日之事无论人情法理,你们还有脸面叫嚣?” 红鸢话罢,天边几道强大的仙力瞬间消散不见踪影。 台下的人看着这位霸道的姑娘家面面相觑,以前也只是听说过无问楼楼主,今日一睹真容,才知风采如此强盛。 红鸢见天边再无动静,面若冰霜般回过头来说道: “陈掌事,今后再遇这般事,大可出手。不服的,大可来千野山寻我!” 刚才还是东摇西摆的陈浅墨立马稳住身形,点头回应。 红鸢转头又对季梧桐笑了笑,伸手理好了季梧桐杂乱的头发。 台下的苏韵雪被红鸢这气场吓得不轻,生怕追究到自己身上。 如今她只能看着红鸢带着季梧桐远去,真是又气又恨! 本就不喜欢石鹏宇也就罢了,如今还要嫁给一个残疾人。 红鸢在前,季梧桐在后,两人没有御空,只是缓缓的走出城,往千野山走。 “师傅…” 季梧桐的声音有些沙哑,一路上有很多问题想要问红鸢,这时却不知道从何开口。 红鸢听到季梧桐开口转过身来,嘴角轻轻上扬应了一句: “师傅在。” /110/110918/29354973.html 春风俏 第六十九章 悟性差些 雾锁群山山锁雾,清泉成瀑松间流。 栈似飞天上九霄,原是与世隔绝处。 季梧桐站在一块犹如巨大玉璧山壁前,这山壁光滑平整,上有一条条蜿蜒的栈道,一间间别具风采的木屋。 飞瀑从屋顶划过汇成溪流,又在栈道下缓缓流淌。 这便是无问楼的总地,没有富丽堂皇的装点,也不是乡野的落魄不堪。 季梧桐随着红鸢的脚步来到飞栈,推开门,屋内家具用具一应俱全。 红鸢转身笑了笑,“你怎的看起来如此不自在?难道我这儿还不如那野湖边强?” 季梧桐轻轻晃了晃肩膀,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想让自己放松些。 不知为何,见到红鸢后便紧张的很。不像是在仁和镇那般自如。 想来想去,季梧桐开口,“师傅,我之前惹到了万朗城的王家,还有青州。” 刚才一路走来,虽说这飞崖的确是与世隔绝的好地方,却没有任何守卫,季梧桐心里还是不踏实。 刚才在城里闹的那么大,恐怕在不久之后,自己还活着的消息就会传到万朗城和青州。 红鸢坐在桌边烹上一壶山茶缓缓道: “这不是好事吗?送上门的历练,别人求都求不来。” 红鸢面前水汽升腾,根本就没把这两件事放在心上。 坐在红鸢对面,季梧桐饮下一杯热茶,长出了一口气,好似放下了身上所有的担子。 接连三杯热茶下肚,见季梧桐没有再张口的意思,红鸢开口问到: “一路来,就惹了两件事?” 季梧桐放在嘴边的茶盏顿了顿,仔细想了想,“第三件事,就是惹到了刚才城里的石鹏宇。” 红鸢轻笑抿了一口热茶,“还以为我要为你这个小混蛋忙一阵了,没想到就点事。” 季梧桐掰着指头算的大事,在红鸢眼里不过尔尔。 房内茶香肆意,水汽飘向窗外与雾气融为一体。 红鸢放下茶盏,开始真正像师傅一样,问起季梧桐的功课。 “长鸣晏学了几成?” “两…两成吧。踏风起和烟雨游会了。” “稳心像苏醒了几座?” “一座,那只白虎醒了。” “箭矢是否能化型了?” “不…不懂。” “那是否还用弓?” “用,这是在张善友张掌事那里买的。” 四问四答过罢,季梧桐乖巧的从背包里掏出长弓和箭矢,一一摆放在红鸢面前。 红鸢微微点了点头,“悟性差些。” 季梧桐听了这话,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将头低下,这可比学堂黄老先生的批评轻多了。 红鸢让季梧桐闭眼,随着一阵暖流入身,季梧桐再次睁开眼睛时,已在心境中的湖心亭。 和以往不一样的是亭子里还站着一个人,红鸢。 那只白虎正趴在湖边俯着身子喝水,看了一眼季梧桐和红鸢,好像是被打扰了兴致,舔了舔自己的胡须,懒洋洋的钻进了芦苇荡。 也不提自己是如何进入季梧桐心境的,望着其余三座稳心像,红鸢问到: “稳心像由来可钻研清楚了?” 季梧桐摇了摇头,红鸢踱步在湖心亭中,娓娓道来。 神州大地混沌初始时,人、妖兽、水鬼、山精还未开蒙。大地之上生灵涂炭,纷争不断,为保住神州生灵,九州东南西北各孕育出四只护灵天兽。 便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在封神者还未出现时,这四只天兽鼎力四方,免天灾,除病疫。 在那是无论何族,配得上供奉祭拜的只有天兽。 姜老头将四只天兽放在季梧桐心境中,就是要他以天下太平为己任。 红鸢讲罢,看着似懂非懂的季梧桐轻叹了一口气,“悟性差些。” 讲完了稳心像,红鸢又拿起放在桌上的长鸣晏,对季梧桐耐心的讲解起来。 所谓箭矢化形,意味着季梧桐要将四根箭矢幻化为仙力光影,不再真真实实捏在手里的实物。 事实上季梧桐已经摸到了一些门路,否则四根箭矢不会像鬼魅一般总是回到季梧桐身边。 而烟雨游和踏风起,则需要向四座稳心像讨教。 白虎迅捷,青龙强势,朱雀灵动,玄武沉稳。 关于用弓之说,季梧桐如今境界还太低,碎弓之日还远,成弓之日更远。 说到射术,红鸢只是让季梧桐去慢慢唤醒稳心像,才能体会其中厉害。如若不然,不是自悟,亦不能自用。 季梧桐提到自己服用仙草仙药的不适时,红鸢又是一句悟性差些。 心境支撑着仙根的成长,红鸢指了指天空,心境湖的天空,便是仙根扎根之处。 这心境中的四位,哪一位是吃素的? 红鸢讲罢,玉指轻轻一点,点在季梧桐眉心,一阵虚影过罢,季梧桐回到茶炉前。 季梧桐晃了晃脑袋,有些发晕。“姜老伯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回想起红鸢刚刚说的话,能让远古的护灵天兽都能诚服,姜老头恐怕早已经是蓬莱昆仑的仙人了。 红鸢笑着回了一句:“天大的本事。” 师徒二人就这样坐在窗前,坐在山崖边上,季梧桐问一句,红鸢答一句。 没有不耐烦,更没有责备。以前若是自己这样多问,在学堂里是要挨手板的。 眼看日落西山,季梧桐时不时往窗外瞄一眼。 红鸢心领神会,“不用担心你那只大白,他悟性比你好。” 季梧桐听了这话挠头一笑,从见到红鸢开始,红鸢总是将这四个字挂在嘴边。 娘怎么说的来着,傻人有傻福。 提起大白,季梧桐不得不还要再麻烦红鸢,“师傅,大白应该是病了。” 红鸢看着季梧桐紧锁的眉头无奈笑了笑,“放心吧,就是这天底下的人都病了,你的大白都不会病。” 这句话是属宽心,旁人说了季梧桐也许不行,但红鸢的话,季梧桐深信不疑。 见季梧桐松了一口气,红鸢挑了挑细眉,“你还没猜透你那只马儿的端倪?” 季梧桐摇摇头。 红鸢只好道:“悟性差些。” 夕阳斜下,云海套上了一件橘色长袍,窗外传来一声声叫喊。 “楼主!你快来!我抓住一只偷吃的丑马!” 说话间,窗外一个身材矮小,长的圆嘟嘟的小姑娘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之力,将撒泼的大白拽到了窗前。 歪着头耍横的大白看到季梧桐,瞬间卸力,让着圆嘟嘟的小姑娘摔了一跤 红鸢无奈一笑,“这是咱们无问楼的…” 还没等红鸢说完,长的圆嘟嘟的小姑娘理了理两个冲天发揪,圆鼓鼓的腮帮子上满是芝麻粒的她拍了拍自己的屁股道: “我是锤锤!乃是无问楼的首席护法!” 季梧桐看了一眼红鸢,红鸢点了点头,并没有反驳这位锤锤的说法。 季梧桐站起身,看着这个只有自己腿高的小姑娘,“锤…见过锤…锤护法?” 锤锤护法上下打量了一番季梧桐,仰着圆圆的大脑袋,“你就是季梧桐吧?长的还算入眼,我就不怪你没有去主动拜见我了!” 捶捶说罢捂嘴一笑,让季梧桐起了后脊有些发凉。 锤锤身上红色长袍显得不是很合身,她也不打算从正门进,两手一扒挂在窗沿,哼唧一声便坐在了窗台上道: “既然是新来的,那我就讲讲规矩!在这千野山,我首席护法最大!” 锤锤挺胸抬头坐直了身子,话罢转头看了一眼红鸢,咽了一口口水,“除了楼主,我最大!山上还有诗颖姐姐,我下来她便最大!后山那个糟老头子是老三!山谷里的小蛇是老四,你以后就是老五!懂了吗?” 锤锤一口气介绍完了总地的留守人员,季梧桐听得只好点点头,也没记住这几个人。 见两人也算是相识了,红鸢开口,“咱们总地没有他们各州分部有趣,平日里就我和他们几个,过些日子青州掌事会回来,到时会更热闹些。” 听到青州,季梧桐还是心里一紧。别是自己惹到了青州,从而让无问楼受损。 季梧桐沉吟片刻,“师傅,莫不是因为我的关系,青州掌事才回来?” 红鸢拿起一根竹签,挑了挑茶炉里的煤块,已快成余烬。“火熄了,怪不得碳。” 季梧桐没明白红鸢的意思。 红鸢放下竹签,捏了捏锤锤的脸,“悟性差些。” 锤锤做了个鬼脸也附和道:“悟性差些!差些!” 天色擦黑,一桌子好菜都由无问楼首席护法亲自下厨,就当是为季梧桐接风。 锤锤两脚一蹬,蹦上椅子,三人开席。 刚才提到的老头子和诗颖,还有那只小蛇都没有来。 这一桌席都是山间野味,河鲜野果。味道虽然清淡,却鲜味十足。 锤锤自己招呼自己毫不客气,红鸢一直给季梧桐夹菜,“休息上三五日,我带你去后山游一趟。平日里没什么事,怎么舒坦怎么来。” 这般的自在是季梧桐没想到的,想了想道:“师傅,何时授课?每日几时?” 季梧桐知道自己不是来玩的,如若有一天自己也能当上一个掌事,也不枉爹娘和姜老头一番苦心。 红鸢笑着盛了一碗汤放在季梧桐面前,“没那些说法,全凭悟性。” 锤锤晃着双腿,将那半条鲤鱼塞进自己碗里,有模有样的说道: “全凭悟性,可本护法看啊,你悟性差的很!” 锤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着筷子跳起来给季梧桐头上一下,将红鸢盛好那碗汤抢了过去,还要瞪上一眼季梧桐。 /110/110918/29354974.html 春风俏 第七十章 没一个好惹的 一夜好睡,山间飞鸟啾鸣,日光穿过层层云雾,柔和里又透着懒散。 季梧桐沿着栈道往山壁最高处走去,锤锤昨天提到的老头子和诗音还未拜会。 行到最高处,阵阵清风徐来,季梧桐轻轻叩响了诗音的房门,“在下季梧桐,前来拜会诗音姑娘。” 房门吱呀一声被拉开。眼前女子看上去比季梧桐年长些。玉颈香肩,轻纱裹身,若隐若现的婀娜身姿与眉目间的凌厉相反。 见诗音穿扮如此随性,季梧桐应当是扰了这位姑娘的清梦,眼神只好望向别处。 见季梧桐眼神躲闪,诗音姑娘双手抱在胸前,靠在门上冷声道: “拜会完了吗?还是再看上几眼?” 听闻如此,季梧桐只好连声道打搅冒昧,眼神最高处只敢看到诗音双膝。 “砰” 还没等季梧桐作揖罢了,木门便被狠狠关上,季梧桐被关门声惊的浑身一颤,吐了吐舌头就往后山走去。 想来待在总地的这几位肯定都是些不入世的高人。看不透他们的仙级,更摸不透他们的古怪脾气。 季梧桐翻过山顶往后山山腰走去,远远便能看见空旷处有一座小院。 走近了再看,院里石屋两间,屋前草棚青烟袅袅,草棚旁有颗大槐树。 槐树下的躺椅上,睡着一个身着短衫的枯瘦老头,白发苍苍满脸厚褶。 来到院前,季梧桐这番更小心谨慎了些,“老伯,在下季梧桐,前来拜会。” 话罢,季梧桐站在原地等着这老头有所回应,可半晌已过,依旧没有回应。 季梧桐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声音小了些,“在下季梧桐,前来拜会。” 又喊了一声,那睡在躺椅上的老头子依旧没有回应。 胸口无起伏,叫喊无回应。季梧桐仙力探出,在老头身上感受不到丝毫生机。 迟疑片刻,季梧桐立马冲进了院里,这才看到老头面若死灰,气息奄奄。 这是濒死征兆,季梧桐一边捏住老头人中,一边附在老头耳边大喊,“老伯!老伯!!” 叫了七八声,老头忽然两眼一睁,慌乱间连人带椅摔翻在地上,季梧桐赶忙伸手去扶,老汉扶着自己的老腰直吆喝: “哎呦,哎呀!老汉我这把骨头都要被摔散了!你们这群年轻娃娃!难不成要拿了我老汉的命去?” 在季梧桐的搀扶下,老头总算是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面色也恢复了些血色,看起来没有方才那般渗人了些。 季梧桐将老汉扶到一旁的石凳上,短短三五步路,老汉全身僵直,抓在季梧桐肩膀上的手也抖的厉害。 看得出这老汉身体差的很,走几步路都难些。 老汉接连咳嗽了好一阵将气息调匀了,才抬起耷拉眼皮瞅了季梧桐一眼道: “年前听红鸢提了一嘴,说是收了个徒弟!这会子都快入夏了,你比我老头子走的还慢!” 老头叫季梧桐取来放在屋前的拐杖,颤颤巍巍一小步一小步往前挪,佝偻着腰往灶台前去。 灶上的砂锅里煮着东西,待老头揭开了锅盖,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 季梧桐看着老头颤抖的双手端起砂锅,往碗里倒药,一半倒进碗里,一半撒在外面。 实在看不下去,季梧桐将砂锅接到了自己手里,“老伯身体不好,为何不去前山和我们一起住。” 手里没了砂锅,老头子如释重负,气喘吁吁道: “不去不去,你们年轻人吵的很!那个长的就像个锤子的娃娃最不懂得尊老爱幼,还有山顶住着的那小丫头!那穿衣洗漱,那…那是要老头子的命!” 提到诗音,老头老脸一红,身上颤的更厉害了些,赶忙扶住了灶台,才站稳。 季梧桐听了老头的话嘿嘿一笑,“老伯贵姓?” 老头子咕嘟咕嘟将季梧桐端来的药一口气喝完,上气不接下气的回到: “老头子我叫吴二狗,是无问楼看护后山的杂役。” 放下药碗,老头子捏起自己软绵绵的拳头,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都这年纪了,都这般身体了,还看护后山。怕是后山来条大些的长虫,这吴二狗都拦不住。 看季梧桐只是点头,吴二狗一边给自己捶打,一边开口: “莫担心嘞,我这幅老骨头虽然不中用了,但是我命硬啊!二狗这名字贱吧?名字越贱,命越硬!这后山交给我,你和你师傅放心,” 一句整话都说不完,吴二狗便咳的老腰更弯了些,季梧桐帮忙敲了敲背。 让季梧桐敲了三五下,吴二狗好不容易将季梧桐的手拉住,倘若再让这小伙子敲上几下,怕是自己得背过气去。 坐在吴二狗身边,季梧桐眺望这绵延上百里的千野山。 传说千野山里的妖兽山精汇聚成上百族群,上百年来无人进入深山处,方圆百里,无问楼总地是唯一有人烟的地方。 季梧桐听着吴二狗讲千野山深处的故事,正是入迷之时,一股强大的妖力出现在数十米开外。 季梧桐下意识窜身而起,身边是颤颤巍巍怎么站都站不稳的老头吴二狗。 此番前来拜访,季梧桐并没有随身带上自己的弓箭,万万没想到千野山的妖兽如此横行,竟然敢靠近无问楼所在。 吴二狗往远处树林瞟了一眼,哆嗦的嘴唇念了一句扶我起来。 眼看两腿直打摆的他,拄着拐杖往前蹭了几步,掐着自己的老腰,哼哧瘪肚的从地上捡起一个小石子,往树林方向丢去。 被丢出去的石子和吴二狗一般在风中绵软无力,却晃晃悠悠的飘向树林,落在地上连声响也没有。 就是这一粒石子,让树林里的妖兽瞬间没了踪影。 吴二狗嘿嘿一笑,抱着自己丢石子的胳膊呻吟,“哎呦,快要断了。真是可怜我这老骨头。” 吴二狗说罢,就好像是精疲力尽一般坐在石凳上,那轻轻一丢让他看起来更虚弱了些。 一旁的季梧桐看的心里直犯嘀咕,刚才那只妖兽至少在六丹,就这样被吴二狗用一粒石子吓唬走了? 怕是难缠些的野狗,也不会这般好打发。 拜会完了吴二狗,季梧桐算是彻底入住了无问楼总地。 刚过午时,回到山顶的季梧桐就听见了锤锤叫喊声响彻整个山头。 “吃午饭咯!吃午饭咯!” 锤锤圆鼓鼓的身子在云栈上跑来跑去,手里拿着一个比自己还要高的马勺。 吴二狗自然是不会来的,那副身子骨别说是爬山了,走出院门都费劲些。 住在山顶的诗音也没有露面,锤锤听到季梧桐讲起早上的拜会,捂着自己厚重的两片嘴唇哈哈大笑。 季梧桐从锤锤那两颗大板牙中间崩出来的话中才知道,诗音每日要睡到下午些才会起来。 红鸢看了一眼屋外,刚才还明亮的日头躲在了云里。“锤锤,恰好下午风大,你陪我徒去山脊上。他所练步罡身法刚成,需要磨炼。” 锤锤舔着嘴角的米粒点头。季梧桐本该心里高兴的,可是一听是这小屁孩陪自己练,又有些失落。 红鸢提到的山脊是一篇背阴的松林,这里一年四季常绿,松树长得厚实繁茂。 锤锤拎着自己的大马勺在前面撒欢的跑,季梧桐背着自己的大弓在后快步走,也追的上锤锤两条小短腿。 来到松林前,锤锤大马勺一横,“你!就站在这里,一会你可得麻利些,粘上一根松针,就绕着林子跑上一圈。” 锤锤说罢,扛起自己的大马勺大摇大摆往松林中走去,直至季梧桐看不见她的矮小的身影。 一阵阵凉风袭来,不算凛冽。 “来~咯!~~” 锤锤这声大喊再次响彻山野,听上去是在很远的地方。 随着锤锤的声调拉长,季梧桐耳边的风忽然变得粗狂起来,且有越来越急之势。 眼见林间风声阵阵,一颗颗松树迎风呼扯,季梧桐定金一看,迷乱的林中飞来一根根松针,直奔自己。 成千上万的松针,从不同方向袭来,要说躲的过去,在季梧桐看来是天方夜谭,还是小看了矮小的锤锤。 一开始还有些章法,随着锤锤的声调越来越急,铺天盖地的松针让季梧桐无处可躲,脸上被扎的生疼。 音落而风停,季梧桐满身的松针,看着捶捶一摇一摆的甩着手里的马勺走了过来。 狼狈的季梧桐可是一点都没让捶捶心疼,“啧啧啧,我都懒得数了,去!五十圈!” 锤锤话罢将马勺一丢坐在地上,季梧桐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松针,稀稀拉拉掉了一地。 这松林不小,季梧桐五十圈下来足够锤锤美美打上个盹 从午饭过罢,到月明星稀,季梧桐脸上挂满了松针留下的红印,就连仙力都已经溃竭。 用烟雨游和踏风起就得耗费不少仙力,一圈圈的跑到最后,还得是用仙力维持。 “不够快。” “不够快!!” “不够快!!!” 这三个字是锤锤今天说的最多的话,季梧桐躲闪不够快,跑的更不够快。 跑完最后一圈,季梧桐彻底瘫坐在地上,仙力不够醇厚是一方面,锤锤练的太狠也有原因。 锤锤龇着自己的两颗大板牙,满脸嫌弃,“今儿就这样吧,本小姐饿了。明儿继续!” 望着锤锤远去的背影,季梧桐索性躺倒在地上。看着星空,大口喘着粗气。 差点把门板扇在自己脸上的诗音,一个病殃殃的老头吓唬六丹妖兽,再加上这位小恶魔锤锤。 难怪总地留守这三位就够了,每没一个是好惹的。 /110/110918/29354975.html 春风俏 第七十一章 一日又一日 季梧桐拖着疲乏的身子往回走,借着月光抬头看去,红鸢坐在云栈栏杆上,“练的如何?” 季梧桐从疲乏中挤出一个笑脸点点头。 红鸢让季梧桐坐在边上,月光撒在红鸢肩头。 “锤锤可以陪着你练身法和步罡,能让你在速度上不落下风。仙力太过稀薄,你可以多向诗音请教。射术和弓法,姜老头教过你一些,可以找后山老吴请教。你自己安排,想去就去。不想去就自己悟。” 季梧桐听着红鸢的话频频点头,昨日一句全凭悟性,实在是心里没底。 身上的酸乏减缓了些,季梧桐开口问到: “那师傅…师傅教我些什么?” 红鸢轻轻一笑,抬眼打量着自己的这位徒弟,这位唯一的徒弟。 “三位掌事教你如何处世,三位护法教你如何修炼。我…我就教你做自己如何?” 红鸢话罢,抿着嘴轻笑。这句话听上去像是玩笑话,但实则是姜老头当时的嘱咐。 季梧桐哪里都好,只是穷小子和小混蛋当久了。做什么事都畏手畏脚,怕旁人眼光说辞。 这世间最怕不能认清自己,更怕不会做自己。 季梧桐愣了愣神,点点头。学儒家仁义,学兵家神谋,学法家公理。 嘿,从来没学过如何做自己。可真是有趣。 不知何时,红鸢手里多了一壶酒。清酒在空中淌下,红鸢喝了一口晃了晃酒壶,“来一口?” 季梧桐盯着酒壶看了半天,摇了摇头。 红鸢怅然一笑,“薛平山的事我听说了,是个有种的。” 听到薛平山三个字,季梧桐心头思绪万千,“倘若我悟性好些,拿着玉牌早些叫张掌事来,薛大哥或许…” 红鸢摇摇头,“凡事先从自己身上找问题是好事,可凡事只在自己身上找问题,就是件坏事了。” 一壶清酒喝干,看不到红鸢脸上有丝毫醉意,云栈上慢慢走来一人,正是诗音。 诗音来到季梧桐面前,蹙眉道: “锤锤不过是叫喊了几声,仙力就溃散的如此厉害,二狗那糟老头的身子都没这么虚。” 季梧桐被如此调侃羞愧难当,红鸢倒是爽朗的笑了几声,“是啊,就因为虚,这才等你来给我家徒弟补补身子。” 诗音对着红鸢点了点头,虽说玩笑话,可脸上依旧如冰霜般,“走吧,跟我一起去洗澡,我给你好好补补。” 季梧桐还愣在原地,诗音已经快要走远了,红鸢笑了笑让季梧桐放宽心,只管跟着诗音去就是了。 下了云栈,往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去,穿过灌木丛,眼前出现一旺泉水,水面上飘着一层雾气,想来是温泉。 诗音没说一句话,一脚将季梧桐送进了水里,落入水中的季梧桐瞬间被一股温热包裹。 季梧桐乖乖坐在水里不敢动弹,这位姐姐的脾气早上就领略过,季梧桐不敢忤逆。 褪去身上长袍,诗音身上依旧裹着早上那件轻纱缓缓入水。 季梧桐此时可顾不上欣赏曼妙身姿和肤白貌美,这一池泉水其中的玄妙让季梧桐感到慌张。 刚入水还好,慢慢的季梧桐只觉得自己身上的仙力被泉水疯狂的吞噬着。 诗音用手撩起泉水,全然没有季梧桐这番窘迫,仿佛在享受温泉的舒缓。 看到季梧桐想要挣扎起身,诗音终于开口,“在乱动,把头给你按水里!” 季梧桐生怕自己的仙力彻底散尽伤了仙根,可听到诗音的怒斥,不得不乖乖坐好。 红鸢不会害自己,眼前的这位虽然没好脸没好话,但也绝对不会坑害自己。 就在仙力被吞噬干净之时,季梧桐的仙根突然颤了颤。 像是在保护自己一般,仙根散发出一种季梧桐从未感受过的力量,逐渐在温泉的吞噬之力中找到了平衡。 仙根和温泉像是较量一番后,突然放弃了抵抗,所以仙力全部散在泉水中。 就在季梧桐快要昏厥之时,温泉的舒缓忽然直达全身,仙力慢慢灌入季梧桐体内。 这般奇妙让季梧桐全身放松下来。待到仙力缓缓进入全身,又慢慢全卸入水中。 这样一来一回间,季梧桐能清晰的感觉到体内的仙力浑厚了不少。 终于调稳气息后,季梧桐轻轻开口问到: “这…这是什么秘法?” 季梧桐笃定,刚才的奥妙绝不是来自温泉,而是坐在自己对面的诗音。 诗音捋了捋自己额前的发丝,平静回到:“清心研气咒。” 季梧桐听到这个答案,长大了自己的嘴巴。这般秘法自己听学堂的黄老先生讲过。 清心研气咒是一种远古秘法,修炼者本人体内仙力强盛不说,还能为旁人洗练仙力、传输仙力。 修炼此秘法的人,黄老先生说不过十人,哪怕自身仙级是仙士,其体内仙力却能与仙差级别的人抗衡。 季梧桐痴痴的望着诗音,倘若以后能带着诗音,还要什么妖丹补充仙力,这一人足矣。 诗音玉手轻轻往水面上一拍,泉水溅到季梧桐的脸上,“看够了吗?不成我站起来转一圈给你看?” 季梧桐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在诗音的白眼下又是练声道歉。 夜色正盛,季梧桐只管用心洗练仙力,做吐纳之姿。 温泉中睡了一夜,季梧桐倒是舒坦了,诗音打着哈欠往自己的房里去。 在锤锤大嗓门的催促下,季梧桐随便扒拉了几口粥就往后山去。 虽说红鸢并没有要求季梧桐何时修炼,修炼到如何程度,可季梧桐给自己安排的满满当当。 来到后山,吴二狗依旧睡在躺椅上,季梧桐轻轻将砂锅的药倒在碗里,站在了吴二狗身边。 吴二狗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被季梧桐递过来的药,又望了一眼季梧桐背后的大弓,“老头子我老了,经不起折腾,我只教一遍。” 吴二狗颤抖的手接过那碗药喝的干净,颤颤巍巍的将拐棍放在一边,拿起季梧桐的大弓。 尝试了三五下,吴二狗连弓都拉不开。深吸一口气,吴二狗紧绷全身终于将弓拉开,“小子,瞧好了!省的让楼主说我藏着掖着,不教你真东西!” 吴二狗话罢,一跃而起,一扫之前的死气沉沉,仙力怦然而发。 “先说弓法!” 弓立!定身稳心,发与不发皆是杀机! 弓平!身随风动,身不动则箭无用。 仰弓!借力而坠,指天射,箭天边。 “再说射术!” 疾射,万箭齐发! 缓射,一箭定心! 游射,箭来四方! 吴二狗一箭箭射出,对面的山林中尘埃四起,树到鸟散。 收了仙力,落在吴二狗双臂发颤,将弓丢在了地上,“真是要了老头子的命!” 连喘带咳,吴二狗又恢复了刚才病殃殃的模样,瘫倒在躺椅上。 等倒顺了气,吴二狗哆嗦着嘴唇道;“东边山头,老头子养了些鸟,你抓几只来,给老头子我补补身子!” 季梧桐点点头,有这般的教导自然是欢喜的很,还能找实物练习。 兴高采烈的季梧桐御空而起,往东边山头去,刚刚落在林子里,季梧桐那股子高兴劲儿立马没了。 吴二狗口中说的鸟,竟然是上百只大鹏雕,这玩意可都是五丹妖兽。 虽说季梧桐当时竭尽全力胜过九丹妖兽,可那是搏命之举。 一只只早就饿急了大鹏雕全当季梧桐是送上门的美味,一两只季梧桐能解决,可几十只大鹏雕往季梧桐身上扑,可想而知场面有多惨烈。 吴二狗安然躺在躺椅上看热闹。东边山头一阵红光冲天,一阵银星闪烁,一阵金火攒动,一阵紫雾人腾升。 看热闹的不止是吴二狗,红鸢站在山顶上,左边是甩着大马勺的锤锤,右边是面若霜雪的诗音。 红鸢看着东边山林,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外面如何了?” 诗音手中攥着一叠信,信上皆是各州掌事的汇报,诗音又翻看了几眼,“东北三州无碍,青州孟掌事还想再留一留,以观其变。其余各州,陇州情况最不好,频频遭受妖兽侵袭。” 红鸢收起脸上的笑容,“张善友怎么说?” 诗音翻出张善友的回信,直接递到了红鸢面前。 看罢信上内容,红鸢无奈摇头一笑,“咱们这位张掌事不仅贪财,还图名呢。” 收起信件,红鸢转头对身边两人吩咐,“我要出去一趟,这段时间,你们好生照顾他。” 红鸢远远眺望了一眼还在埋头苦练的季梧桐,转身消失在天边。 哪怕是红鸢不说,锤锤和诗音也明白季梧桐的重要。 上千年来,多少天纵奇才在红鸢看来不过尔尔。如今终于收了一个资质平平的季梧桐,这对无问楼来说是头等的大事。 日头正正挂在空中,灰头土脸的季梧桐从东边山头撤了回来,身后拖着一只大鹏雕的尸体。 来到吴二狗院中,吴二狗佝偻着背站在灶台前,火都填好了,就差这道主菜。 手也不抖了,气也不喘了,从季梧桐手中拿过大鹏雕,开锅烧水。 季梧桐没有留下来品尝自己的战利品,锤锤背着大马勺漫山遍野的喊开饭咯。 季梧桐往山壁处去,吃罢了午饭,还要去松林那边被锤锤接着练。 日夜轮换无忧无虑,只管静心于修炼。 这样的日子虽然劳累,但季梧桐乐在其中,一天有一天的成长,不再是以前那般像是碰运气。 早上练弓术射术,下午练身法步罡,晚上提升仙力。 千野山中,树更绿了些,日头更暖了些,地上的野花也开的更加灿烂。 两月有余,从深春到初夏,季梧桐这样度过了一日又一日。 /110/110918/29354976.html 春风俏 第七十二章 应是少年模样 炎热暑气弥漫在山林之中,只有这山壁上还存有清凉。 红鸢带着大白一走就是两个月,窗外蝉鸣,野花盛放。 这两个月来,季梧桐逐渐和三位护法混熟了。 用罢早餐,锤锤拎着大马勺便去巡山,不怎么露面的诗音这几日也会出现在饭桌上,吃饱了肚子才去补觉。 季梧桐从山顶御空而起,朝着吴二狗的小院俯冲下去。 在椅子上酣睡的吴二狗紧了紧自己的衣领,“你小子慢些嘞!老头我体格子薄,经不起你带来的凉风。” 明明已经是盛夏时节,清晨便能感受到一阵阵暖风,落在地上的季梧桐嘿嘿一笑,“吴老伯,今日还吃雕吗?” 吴二狗揉了揉眼睛,季梧桐从地上捡起一片树叶,放在他面前。 吴二狗接过树叶,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呢,吸了吸鼻子,两道鼻血流了出来。“你小子懂个屁!看见没?都出血了!老汉我身子还是得补啊!今儿得炖点汤,放点大枣!” 季梧桐坐在一边道:“难道不是补的太过了吗?” 吴二狗听了这话,拿起手边拐杖就要往季梧桐身上打。 季梧桐早就一溜烟跑的没影了。只留下鼻血止不住的吴二狗上气不接下气的大骂: “难怪红鸢当时说自己收了个小混蛋为徒!我看这话不假嘞!就知道欺负我老汉!” 吴老头出了气,顿了顿后哈哈大笑了几声,“年轻真好啊,漫山遍野的跑。” 季梧桐落在东边山头,这段时间吴老头指点自己颇多,这山头的大鹏雕快要被季梧桐逮完了。 穿过层层树叶,越过根根枝杈。一箭双雕,季梧桐拎起两只大鹏雕就往回走。 这些大鹏雕现在是越来越机灵,看到季梧桐来就想办法躲着,倒也让季梧桐精进了不少。 吴二狗还没研究清楚汤里是放枸杞还是大枣,季梧桐就已经回来了。 放下两只大雕,季梧桐伸手抓起两颗大枣,“吴老伯,全丢进去得了,要补就补双份嘛!” 吴二狗还在琢磨,想了半天,给了伸手还要拿枣的季梧桐一巴掌,“就靠这点补品续命呢!你个小娃娃火气那么大!吃这么多枣做什么?” 季梧桐惺惺的收回手,一跃而起往山壁前去。 锤锤头上顶着一盘菜,深吸了一口气举起大马勺,刚要出声,不知道季梧桐何时出现在她身后。 “开饭咯!” 季梧桐大喊一声,可给锤锤吓得不轻,举起大马勺就要追,“季梧桐!这三个字都是本首席护法喊的,你不能抢我威风!” 锤锤扑腾着两条小短腿,季梧桐在前面跑,两人在云栈上追逐打闹。 下午时候是最炎热的时候,季梧桐站在松林外被晒了好一阵。 锤锤进去好一会了,也不见动静。肯定又是在捉弄季梧桐。 季梧桐被晒得满头是汗,林间终于传来声响,竟然是鼾声,“捶捶!我还在外面等着呢!” 顶着烈日的季梧桐一声高喝,躺在石头上的锤锤的终于打开了嗓门,“催催催!来咯!” 抬高嗓门,一阵阵凉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松针接踵而至。 季梧桐如今仙力越发淳厚,多数松针还未到面前就掉落在地上,“锤锤!声微!饭否?” 松林里的锤锤哼了一声,晃着两个发揪气鼓鼓的就往外走,中午明明吃了三大碗饭。 最后一抹夕阳落在山头,满身是汗的季梧桐和锤锤躺在这片空旷的草地上,任由清凉的晚风吹去一身疲乏。 季梧桐望着天边晚霞道: “锤锤护法,万朗城的张掌事说年初的时候,咱们总地来了四只十三丹的妖兽,啧…十三丹,怕是废了不少劲吧?” 锤锤嘴角叼着一根草叶,满不在乎,“也没废多大的劲。楼主一个人对付两只,糟老头子对付一只。剩下的一只,自然是我这首席护法对付!” 季梧桐听了直咂舌,知道那病殃殃的吴二狗厉害的紧,没想到能厉害到单挑十三丹妖兽。 锤锤眯着眼睛,享受着不再那么爆裂的阳光,“你可别小看那糟老头,好吃懒睡第一名,肾亏心虚第一名,打架斗狠也是第一名。” 季梧桐点了点头,“那诗音呢?诗音不出手吗?” 锤锤听到这话,咧嘴将草叶呸到一边,“出…出手啊!那…出手也自然被我保护在身后!” 大马勺在季梧桐面前快速的晃了俩下,季梧桐对这话的真实性很是怀疑,“你保护诗音?她体内的仙力…” “喂喂喂!”季梧桐还没说完,就被锤锤打断了。翻起身来,双手叉腰道: “你这是在质疑本首席护法的实力嘛?” 季梧桐嘿嘿一笑,往一边躲了躲锤锤的怒气,“这不是好奇嘛,诗音有清心研气咒,不晓得动起手来是啥样。” 气呼呼的锤锤听到季梧桐这种说法,挠了挠自己的大脑袋,别说是季梧桐了,就连她也没见过诗音正面出手。 想了半天,捶捶像是恍然大悟一般,“你傻呀!出门打架带着诗音,还用得着她出手?她只用站在你身后,源源不断的仙力就来了!动什么手?” 大马勺精准的落在季梧桐头上,被狠狠敲了一下的季梧桐捂着自己的脑袋,“难怪,难怪诗音被你保护在身后…” 季梧桐说完这话头也不会的就往云栈上跑,明显是锤锤第一下敲的不够疼,举起马勺追在季梧桐身后的锤锤大喊: “我首席护法仙力本就淳厚!我就是在保护诗音姐姐!” 清泉明月,诗音和季梧桐照旧在温泉中洗练体内仙力。 日子越久,诗音就对季梧桐体内的仙根和心境越好奇。 吐纳一轮过罢,诗音蹙紧眉头,“你这仙根好似是个无底洞,无论补多少仙力进去,它都能吸个干净,吐出来的少之又少。” 季梧桐呼出一口浊气,讲起自己仙根的由来和心境中的奇妙。 本以为诗音会和自己探讨一番,没想到只留下一句: “小马拉大车,难怪虚的慌!” 本来兴高采烈想和诗音讨论一番的季梧桐缩了缩脖子,诗音开口说话不是为了说话,就是为了让自己吃瘪。 两人无话,第二轮洗练吐纳快要结束,诗音忽然闷哼一声,双手捂在自己的胸前。 季梧桐赶紧收了吐纳之势,不知道怎么的,刚才仙根猛的一颤,应该主动是汲取了诗音体内的仙力。 水雾轻轻浮动在清泉之上,诗音胸口起伏不定。 被季梧桐的仙根猛吸了一口,坐在水里的她呼吸紧促,面色微红。 季梧桐起身想要帮帮诗音,谁料诗音一个白眼瞪了过来,裹好青纱后便跃出水面。 季梧桐愣在水里,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好抬头望着挂满水珠的两根玉藕, 诗音脚尖轻划,掀起一道水幕,“再看把你头按水里!” 映在泉水上的月亮被砸的稀碎,季梧桐穿着湿漉漉的衣服往自己房里去,这是两个多月来头一次在床上睡觉。 本以为是好梦一场,没想到天边刚刚漏了鱼肚白,吴二狗便颤颤巍巍来到云栈上,“你个混娃子,倘若不是我发现的早,那些大鹏雕都得让你给我嚯嚯完咯!” 季梧桐打着哈欠,揉着惺忪的睡眼推开门道: “吴老伯,这话可不对,那大鹏雕我是一口也没吃…” 锤锤悬着两条小短腿,在上一层云栈晃悠,两个发揪都还没来得及扎,就坐在那里看热闹。 吴二狗拿着拐杖的手抖的越来越急,就要扔出手去,最高处的门被诗音一把打开了,“糟老头,坏了我的好梦,信不信我将你丢下去!” 四个人正在山壁闹的欢腾,远处一道身影缓缓落下。 清晨的第一道朝霞仿佛从红鸢的锁骨上升起,大白乖巧的跟在她身后。 嬉笑的季梧桐停住身形有些愣神,红鸢还是一如往常,不一样的是身后的大白。 身形比成年马儿还要健硕,浑身雪白让脖颈上的那一圈天青色长毛更加显眼,脸也不像是马儿的长脸,多了几分英武。额头上更生出一个手掌般大小的角。 大白缓缓走到季梧桐身边,眼神中仿佛藏着许多故事。 红鸢道:“以后他自会和你讲明白的。” 季梧桐点了点头也不再多问,大白身上的造化他早就猜到过。 红鸢看着三位护法和季梧桐都在,“既然都在,有件事还需要与各位一起斟酌。” 自打季梧桐来,这还是大家伙第一次来的这么全。 待几人坐定,红鸢指尖轻轻敲着桌子,这件事看上去让她很难办,“南边十万大山的猿人们放出消息,说是咱们千野山有条地脉。” 季梧桐对地脉不太了解,只知道地脉是孕育万物的根本。得其丁点,便是一场大造化。 九州已知地脉不过两条,一条在轩辕王宫之下,一条远在北方万丈雪原。 听到红鸢如此说,几人皆未开口,就连锤锤也安静下来,瞪大眼睛在想些什么。 吴二狗咳嗽了几声,“应该是那只畜生走漏了风声。” 吴二狗提到的那只畜生,便是几个月前十三丹妖兽中的一只,当时重伤往南方十万大山逃去,并没有赶尽杀绝。 现在千野山有地脉一事已经被传的沸沸扬扬,考虑到消息的真假与否,各仙门派出了一批青年才俊赶往这里,老家伙们都未动身。 千野山地界特殊,最北边是一道天堑,无问楼的石壁是毕经之路。最南边相接十万大山,不可绕路。 听到来的都是青年才俊,几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了季梧桐身上。 季梧桐站起身轻轻一笑,“师傅,诸位…要我做什么直说。没在怕的。” 没在怕的。 季梧桐终于有了点少年郎的模样,不再是躲在角落里瞻前顾后的小混蛋了。 /110/110918/29354977.html 春风俏 第七十三章 小试牛刀 季梧桐这话说的提气,颇有些担当在里面,去没想到又被锤锤大马勺狠狠敲了一下, “悟性忒差!要你做什么?人家出的都是年轻才俊,当然是要你上咯!难不成让我们几个腆着老脸去啊?” 季梧桐吃痛,揉着脑袋道:“总不能我一个人上吧?” 诗音轻哼一声,“咱们无问楼大弟子就你一个,难不成你上不了台面?” 吴二狗在一边装死,嘿嘿笑了几声。 季梧桐耸了耸肩退下桌,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边上。那好歹是一条地脉,不是一棵树一根草。 跟在红鸢和这几位护法身后,自然是他们说什么自己做什么,但挑大梁的事儿,可是从来没想过。 红鸢轻轻一笑,正言道: “地脉的事已经传的人尽皆知。无论是正统仙门、散修仙门还是异族,竟没一个人知会我无问楼一声。” 红鸢说罢,精巧的面庞有些颤动,看样子被气的不轻。 世人皆知千野山是无问楼的地界,这些正在如火如荼赶来的人,明显是没把无问楼放在眼里。 吴二狗咳嗽了两声,将手里的拐杖放到一边抱拳道: “楼主,依我看。硬闯者宰了便是,总地岂是那些小虾米随便进出的地。” 红鸢还没开口,诗音白了一眼先回呛道: “我看你脑子也虚的厉害!先不提散修门派,杀了正统仙门的人,你让各大掌事在九州如何处事?” 两位护法先争了起来,只剩下锤锤这位首席大护法低着头咬手指头不敢开口。 沉默了许久的红鸢缓缓开口,“放他们进去,无问楼面子上挂不住。不放他们进去,那便树敌太多。” 季梧桐坐在门边上憨憨的点着头,师傅说啥就是啥。 一时间几人陷入沉默,只能听见锤锤饿着的肚子在咕咕叫。 捶捶将手拖在下巴上,“不如就放他们进去,反正他们也靠近不了地脉。” 季梧桐这才知道,地脉方圆五里之内寸草不生,只有一种要人命的藤蔓,就连红鸢对付那藤蔓都很费劲。 诗音叹了一口气,“你自称无问楼首席护法!天天巡山!巡到最后放了一大波人进去,你脸上也挂的住?” 锤锤被诗音凶了一句也不敢还嘴,在这千野山,她也就怕诗音和红鸢两人。 季梧桐今日算是见识了一波诗音怼人的功力。这张嘴长的倒是好看,就是说不出好话来,倒是有几分像自己的发小李嗣翰。 吴二狗歪头撇了一眼诗音,“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正反话都在你嘴里!” “老东西,割了你舌头信吗?” 诗音拍桌而起,倘若不是红鸢在,季梧桐相信下一秒就能看到吴二狗的舌头。 红鸢长出了一口气,“都安稳些吧,你们三位护法也该出去见见世面了!在这山里待久了,处世之道不如外面那些掌事半分。” 红鸢一恼火起来,几人瞬间没了声音,直得悄悄坐下。 季梧桐左顾右盼,乖巧的坐在小板凳上,“师傅…其实…其实也不难。” 季梧桐小心翼翼举起手发言。就这样缩在一个小板凳上,为无问楼楼主,为无问楼三大护法进言。 吴二狗听完季梧桐一番话后直摇头,不要脸,忒不要脸!小混蛋的名声不白叫! 诗音也没有再怼季梧桐一句,这番进言让她深深感受到这小子平日里的老实都是装的。 捶捶更是从椅子上蹦了下来,走到季梧桐面前,“难怪你练功的时候悟性差,悟性全用在这些花花肠子上了!不是个好人!” 只有红鸢听完季梧桐的话轻笑了两声道:“这都是谁教你的?” 季梧桐挠头笑了笑,山外面那三位掌事,再加上一个莫清平足矣。 半个时辰之后,观海城无问楼掌事陈浅墨广发邀帖。由他为接引,带各位仙人进入千野山无问楼总地,一观地脉奇景。 季梧桐今日没有进行自己的例行课程,学着往日里锤锤的模样,坐在云栈边悠哉悠哉的晃着腿,望着远处的云雾。 吴二狗忙活了一早上,一直到午后还在搬东西。哎哟哎呦声此起彼伏,也没个年轻人帮帮他。 锤锤照旧巡山,不一样的是今天她身后有诗音跟着,以防有先赶来的异族和修仙之人捣乱。 红鸢来到季梧桐身边,此时的她心情好多了,“颇有些独当一面的意思。” 从早上季梧桐讲完自己的见解,接下来的事大家都是按照季梧桐说的做的。 季梧桐嘿嘿一笑,“师傅说笑嘞,独当一面的前提是背后有山,心里有数。” 安安稳稳度过了一天,来到第二日,锤锤和诗音先是抓住了一个想偷偷翻过云栈进山的散修。 锤锤和诗音本意是废了仙力便好,季梧桐却让锤锤将这几人捆起来吊在山脚处的大树上,还要立上一块大牌子,上面写着:擅闯者。 刚过午后,陈浅墨先是带着天网院和云州普祥王的人进山了。 此行天网院来人有五个,季梧桐见过其中两个。那日在仙奴台下,就属这两人嘲笑季梧桐最大声。 普祥王派来的人,季梧桐倒是熟悉得很,是苏家两兄妹,还有一个叫鹰伯的老汉。 天色刚刚擦黑,一行十人出现在了季梧桐的视野里。 他们既没有陈浅墨的引荐,更没有偷偷摸摸的来,点着火把大摇大摆来到山壁前。 此十人各个身后背着一杆长枪,身上杀气十足,看上去走的很随意,却是各司其职。 两人为开路前锋左右分散开来,五人在中间成团,三人并排走在最后。 眼看就要来到山壁前,十人却忽然停住了前进的脚步,不过半刻钟时间,他们选择在松林中安营扎寨。 天网院和苏家兄妹被安排在云栈的客房内,松林里的画面他们看的一清二楚。 苏韵雪找了很久,也没见到季梧桐露面,心里竟然有些失落。 嘴里嚼着酸梅子,苏韵雪看着松林中的火光,“鹰伯,那是何人?” 鹰伯眯着眼睛眺望了一阵道: “应当是兵家神兵塔,没想到他们来的这么快。” 苏韵雪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此番普祥王让苏家来,是不想天网院和无问楼交恶,这才应了陈浅墨的邀帖进山。 这也正好应了季梧桐所想。无问楼发出邀帖,就是给各大仙门一个台阶下。也是表明无问楼的态度。 无问楼正大光明的邀请你们不接,若是硬闯,发生不快也不是无问楼的过错。 黑夜中,陈浅墨再次带着三队人马进山,儒家纠仁书院、慎行书院以及道家函谷山。 慎行书院走在最前面,后面是函谷山和纠仁书院的人说说笑笑。 骑着青牛,拖着长袖,余莫阳在牛背上睡的正香。 孟轩远远望到了灯火通明的山壁,“莫阳,到了!到了!” 孟轩带着师弟师妹们刚到观海城就应了陈浅墨的邀帖,当时季梧桐给了他面子去了长宁王府,自己也不能让季梧桐丢份。 余莫阳就跟不用说了,进了城在陈浅墨那里好吃好喝了一顿,说是都记在季梧桐头上,季梧桐欠着他一笔陪练的费用。 此时季梧桐坐在山顶的隔间里,透过窗户在将外面看的一清二楚。 大多数仙门还是选择给无问楼一个面子,除了在松林里扎营的神兵塔。 这让季梧桐心里踏实了不少,树敌树一个,那就私仇。再者说,无问楼已经放弃了东北三州的营生,而神兵塔只在东北三州颇有影响力。 季梧桐看到青牛上的余莫阳和孟轩喜出望外,“孟轩,你将骑牛的那个瞌睡虫踢下来!” 孟轩挥着手打招呼,余莫阳揉了揉眼睛,还是那四个字,“关你屁事!” 一路从云栈上跑下来,季梧桐自然是要好好招待一番这两位老友。 只是季梧桐没想到慎行书院来的也是熟人,正是锦山城何桀的学生,小八。 小八咧嘴一笑,“季仙士,师傅让我问你,书念完了没有…” 季梧桐哈哈一笑,老秀才还真是什么时候都忘不了交人读书。 “混小子!一只躲在山顶!” 苏韵雪气的牙痒痒,在云栈上看的一清二楚。 她不过是想找季梧桐道个歉而已。 看都是季梧桐的熟人,陈浅墨倒是没想到这小子能有这么多朋友,灌了一口酒接着去山外接人。 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季梧桐带着小八,孟轩,余莫阳来到云栈最高处单位隔间叙旧。 余莫阳抱着双臂站在窗口,“来者不善…我听师傅说,这条地脉可是东北三州眼馋的很。” 季梧桐正在煮茶,挑眉道:“你不是不爱管闲事吗?” 余莫阳转身瞪了一眼,“我呸!这不是闲事!” 孟轩也点点头,“这还真不是闲事,我听长宁王说,东北三州今年连春贡都没有交。可真是给金陵一点面子没给。” 不上贡,意味着东北三州有二心这事算是放在了台面上。 季梧桐咧嘴一笑,“管他呢!我无问楼的面子他给足就好。” 小八闻言道:“看样子季仙士已有打算?这无问楼的面子如何给?” 季梧桐指了指松林的方向说道:“当着你们的面让他们出丑!无问楼就有面子!” 孟轩习以为常,季梧桐本来就是个狠茬,他清楚得很。百纳村射神像的事他还记忆犹新。 余莫阳皱了皱眉,“你师傅是把这么大件事全盘交给你了?” 季梧桐摇摇头,笑说道:“小试牛刀,小试牛刀。不对!关你屁事!喝茶!” /110/110918/29354978.html 春风俏 第七十四章 入世 和季梧桐不一样,醉汉陈浅墨今日可没时间像他一样和老友聊天打趣。 迎上最后一批进千野山的客人。明月为灯,云雾作伴。酒壶里的酒也剩下最后一口。 刚硬长剑在腰间,镶珠玉冠在头上。远在金陵之都的万融书院便是陈浅墨接引的最后一批客人。 最人群最后的少年扶着自己的长剑一路小跑来到自己师哥身边,“师哥,都说无问楼总地的人不入世,脾气应该都很古怪吧?” 为首被称为师哥的少年仙力十分淳厚,一边摇头一边说道: “脾气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无问楼总地应该新来了个混小子,那小子不是啥好玩意!” 少年听了这话有些好奇,“师哥还认识无问楼的人呢?” 师哥慢下步子来,“岂止是认识,那混蛋我可太熟悉了!混的不是一般二般!犯浑他认第二,我都不敢认第一!” 此话一出,少年心中一惊。自己这位师哥虽然是年初才通过仙考来到万融书院,但家底殷实,平日修炼有上等仙药不断加持,天赋也极佳。 最要命的是,师哥是出了名的刺头。短短半年,就用自己那张嘴惹了不少人。 远远瞧见山壁之上的热闹,少年小声开口,“他如何犯浑?” 师哥张口便来,“我老家镇子外面有个野湖,野湖旁边住着一个孤寡老人。这小子霸占人家地方修炼也就罢了,还骗吃骗喝!” 说话间,少年听的直摇头,这不是无赖嘛。 师哥继续讲,“还有比这更混的!偷吃偷拿仙庙里的贡品,还大言不惭当着神像的面说都是泥疙瘩!” 听师哥讲完这一句,少年被吓的直缩脖子,这可干的都是遭报应的勾当。 一路上边说边走也不算乏味,万融书院的人终于站在了山壁前。 陈浅墨的身子歪歪扭扭,今夜接引之事作罢,自己也喝的差不多了,“各位早些休息,歇息好再启程往山里去吧。” 季梧桐也将几位老友送回了房里,独自站在云栈前,看着松林中摇曳的火光。 在九州大地上的正统仙门,拢共有十二家。今日来了五家,如此看来已有四家不想与无问楼交恶,只有神兵塔一家没有将无问楼放在眼里。 夜色更深,山壁上烛火稀松。多数人都已睡去,一队人马一十有九,缓缓落在山壁前。 只有季梧桐跟着红鸢往前迎去,剩下的三位护法皆去巡山了。 这一队人马为首的是个中年男子,皮肤粗糙一脸络腮胡,双手上更是布满老茧。 他身着无问楼红袍,红袍上套着一副铠甲,腰间一口宽刃刀,看上去更像是位将军。 后面跟着的十八人皆是如此装扮,打眼一看各个都是久经沙场的军士。 见红鸢迎了过来,中年男子不苟言笑,抱拳道: “孟天敬,见过楼主!” 孟天敬话音刚落,身后十八人齐齐抱拳,其声浑厚有力,“拂雪十八兵,见过楼主。” 红鸢点头脸上带笑,“一路辛苦,房间都收拾妥当了,快歇了吧。今后总地的安危,就叫给你们了。” 季梧桐在一旁没出声,对着孟天敬笑了笑。 拂雪十八兵,季梧桐听红鸢他们讲其过,这十八人皆是兵家仙门出身,真正意义上受过军队教导的人。 孟天敬未动,身后的拂雪十八兵也未动分毫。 孟天敬转过头去,看了一眼松林的方向,“楼主与大弟子且安睡,我们在这里扎营便好。料他们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久在青州做掌事的孟天敬清楚的很,那松林里的都是些什么人。 见孟天敬如此说,红鸢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也就片刻时间,十间帐篷搭好在山壁前。孟天敬一人住一间,其余两人住一间。 季梧桐看得出来,这帐篷分布颇有讲究。四间帐篷一共八人,成一字在最后拍。三间帐篷成品字型紧挨在一起,两后一前,前面的是孟天敬的帐篷。 最前面的三间,分散较为开阔,更像是前哨。 搭好帐篷,燃起火堆,孟天敬下意识的望向山顶,顾前不顾后可不是行军之人该犯的错误, 红鸢轻笑道:“安心,后山有三位护法守着。” 孟天敬点点头,他和身后的拂雪十八兵并没有要歇息的意思。今晚对于无问楼来说,将会是不眠夜。 无论是住在山壁上的还是睡在松林里的,都且算是光明正大来的。怕就怕还有些偷偷摸摸来的。 倘若有任何一家远道而来的仙门出了事,传出去对于无问楼都是坏事。 季梧桐看着这漆黑的山野,“孟掌事,你们一般遇到擒住深夜来犯后,都是如何处置?” 孟天敬一本正经回道:“自然是抓起问罪,待到秋后发落。或是当场杀个干净,随便埋了就好。” 季梧桐又问到,“倘若是两军正在对垒还未试探时,便有第三军袭扰,如何?” 孟天敬眼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看了一眼季梧桐,又望向红鸢。 红鸢同样也看了一眼季梧桐,对孟天敬说道:“你看着办吧,不管是房里的还是林里的都看着咱们呢。” 孟天敬抱拳,明白了红鸢的意思。 虽说后山有三位护法,前山有孟天敬,季梧桐没有选择回房,而是在温泉里泡了一夜。 日头刚上,远道而来的客人们一场好梦,他们也明白无问楼不会让自己的总地出现纰漏。 只是众人正打算站在云栈上,好好欣赏一番这晨光撒云雾时,却被山前的景象镇住了。 一顶顶帐篷前,是孟天敬带着拂雪十八兵迎风而立,他们的面前是十几具尸体。 红鸢缓缓推门而出,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诸位莫慌,这些都是擅闯我无问楼的人。” 红鸢对着客人们轻笑,转头对云栈下的孟天假装敬嗔怒道: “还不快些收拾了!” 拂雪十八兵的名声,这些仙门的人都是听说过的,生死在他们眼中不过如吃饭喝水一般。 片刻过罢,泥土的清香便掩盖了一阵阵血腥味。 这一幕云栈上的人看的很清楚,松林里的人也不例外。 季梧桐和像是没事人一般,和余莫阳孟轩等人站在云栈上,孟轩咂舌道: “季老弟,这该不会都是你的主意吧?” 季梧桐耸了耸肩,没有答话也没有否定。 等收拾好一切,众仙门的人也不着急进山去了。他们想看看神兵塔的人是退是进,更想看看无问楼的本事。 终于,松林那边有了动静,神兵塔的人开始往山壁前来。 走在最前面的男子手提长枪,身后九人皆是战斗之姿,不快不慢前进着。 “神兵塔借道!” 男子来到山壁前,对着红鸢高喊了一句。 红鸢斜依在云栈杆栏上,冷冷回了一句,“不借!” 红鸢话音刚落,孟天敬和他的拂雪十八兵瞬间成冲锋之势。 神兵塔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十人调整着站位,丝毫没有慌乱。 为首的男子举起枪尖,“你们区区无问楼,也敢和神兵塔作对?” 神兵塔原本料定无问楼不敢怎样,只是没想到无问楼的态度如此坚定。 红鸢裙角轻摆,双脚踩入空中,来到神兵塔众人头顶,“区区无问楼?” 天空中忽然电闪雷鸣,一道道霹雳中,银针如雨一般落下。 红鸢仅仅一招,十人差些命丧当场,只是在千钧一发之际,红鸢突然收了杀意。 远处云雾之中,踏步走出一人,“红鸢,别来无恙啊!” 一位头发花白的中年男子笑眯眯的朝着红鸢挥手,身后山野中,出现十余个手提弯刀的人。 云栈上,小八率先认出来者何人,“血刃营,这是血刃营总教习袁野!” 季梧桐包括在场的人心中皆是一惊,“不是说,来的都是些青年才俊吗?” 红鸢脚尖轻点来到地面上,嗤笑一声,“我当时谁,原是你这个为老不尊的东西!” 各仙门的年轻才俊听闻此话面面相觑,堂堂血刃营的宗教习,怎么就成了为老不尊了? 只有余莫阳打着哈欠,“相传,这位教习喜欢取自己的弟子为妾。” 季梧桐侧目,“你不是不爱管闲事嘛?” 余莫阳轻哼一声,“关你屁事!” 本来应该是红鸢好好教训一番神兵塔这些毛头小子,袁野的出现让局势变的更加有趣。 血刃营一众人加入了神兵塔的阵营,看样子这两家早就商量好了。 袁野也不气恼,笑呵呵的说道:“红鸢,小孩儿们前来历练一番,你挡在前面是不是不太好看?” 红鸢给了袁野一个白眼,“你愿意出头,那你来?” 袁野听了这话,连连摆手。“我可不来!只是为这几个年轻人说个公道而已。地脉本就是九州大地的造化,自然是让年轻娃娃们凭本事去争,你我都多少岁了?地脉对我们这些老帮菜没什么大用!” 红鸢轻哼一声,“地脉是地脉,无问楼的总地是无问楼的总地。小孩子不懂规矩,我这个当前辈的自然是要教一教的。” 袁野摇头笑道:“他们自有师傅教。倒是你无问楼,没有年轻娃子们,守着地脉做什么?哦!对了,有一个!就是听说资质平平啊!家世也一般!” 听了这话,站在云栈上季梧桐一跃而下。今日,无问楼大弟子,在众仙门弟子面前正式入世! /110/110918/29354979.html 春风俏 第七十五章 出风头 季梧桐轻轻落在红鸢身边,当着众人面,对红鸢恭恭敬敬的做辑,拜了三拜。 往日里,红鸢早就让季梧桐收了这些规矩,嫌太麻烦。 只是今日季梧桐就是想让众人看见,这是师傅!这是我的师傅! 红鸢一改方才的怒意,转而对着季梧桐轻轻一笑。 季梧桐行罢了礼,“徒儿贪玩了些,和老友攀谈了几句,让师傅受累了。这里交给徒弟便好。” 红鸢点头,飞身回到云栈主厅门前安然落座。 季梧桐说完一步向前踏去,手中执弓,神色自若面对着神兵塔和血刃营一众弟子。 望向远处山间小道,迟来的几队人马纷纷赶来。 陈浅墨身后是道家泰玉宫,兵家千机台,散修仙门云舒阁。这三家来人皆是对红鸢行礼,识趣的退到云栈上。 还有几队不是跟着陈浅墨来的,是法家九幽监以及道家九华阁,与神兵塔和血刃营弟子们站在季梧桐对面。 看样子人都来齐了,季梧桐微微一笑,“在下无问楼大弟子季梧桐,今日之事由我代理。!” 远处山坡上一曼妙身姿缓缓落地。其仙力怦然而涌,让在场所有人为之一惊,“无问楼右护法诗音,擅闯无问楼总地者,杀!” 山壁最高处,一白发苍苍老者巍然而立,抚须一笑:“嘿嘿,无问楼左护法吴二狗。擅闯无问楼总地者,杀!” 一个矮小的身影晃着头上两个发揪,雄赳赳气昂昂的站在红鸢身边鼓起腮帮子,“无问楼巡山护法锤锤!擅闯无问楼总地者,杀!” 陈浅墨来到孟天敬身边,两人相视一笑。拂雪十八兵利刃出鞘,早已严阵以待。远处澜月八娇娥,手挽轻纱冲天而起。 站在季梧桐对面的几家仙门慌吗?慌!心里慌的要紧! 平日里不声不响的无问楼今日忽然就转了性子,就这般阵仗,必是要动真格了。 袁野紧握着弯刀手心出汗,只能是稳住慌乱道,“红鸢,你瞧你这是做什么?小娃子们争一争地脉,切磋历练罢了。” 云栈上的红鸢没有回话,微闭着眼睛仿佛是没有听到一般。 见无人回应,袁野只好将目光落在了资质平平的季梧桐身上,季梧桐轻哼一声道: “袁教习,倘若地脉出现在血刃营总地。我无问楼无拜贴,无接引,站在门前叫上一声借道,血刃营便敞开大门吗?没有这样的道理。” 袁野被这一句话问的一时语塞,顿了半天掉转口风,“季小仙士难道是怕自己实力不济,怕我们这一行人入了山抢了你的造化?” 袁野想得明白,今日这般形式自己是不可能进山了,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弟子们的身上。 你无问楼的大弟子若是没本事,也就怪不到旁人了。 季梧桐摆头一笑,“你,还有你们,挑个人出来和我一战。若是败在这里,也不用进山,更不用想什么地脉一事。” 此话一出,云栈上不认识季梧桐的弟子们皆是哗然,这季梧桐的口气未免太大了一点。 万融书院一众人也在其中,“师哥,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混人吧?” 万融书院这位师哥点点头,嘴里是一截上等仙草还没咀嚼干净,这样的天价仙草在他看来不过是干果罢了。 袁野听了季梧桐的话咧嘴一笑。轻轻抬手,身后一少女手提弯刀腾空而起。 兵家行事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弯刀直奔季梧桐面前去。眼看弯刀就要到季梧桐面前,季梧桐忽然化作一道光影,直取少女身后。 单手拎住少女后颈,一把丢了出去。季梧桐练弓箭都没搭,血刃营的弟子就输了。 云栈上的弟子们纷纷咂舌,这无问楼的大弟子还是有些本事。 最为震惊的应当是孟轩。上一次见季梧桐出手还是在万朗城门口,那时的季梧桐还是靠搏命升的阶。 余莫阳看的频频点头。如今的季梧桐有了师傅到底是不一样了,身上的本事真是突飞猛进。 万融书院的那位师哥更是激动万分。季梧桐仅是一个闪躲,在云栈上的他便手舞足蹈的高喝起来, “小混蛋厉害!小混蛋猛啊!干他丫的!干这群没点子礼貌的憨货!” 还在等第二位对手的季梧桐听到这声音猛然转身。这熟悉的身影和熟悉的声音,是李嗣翰,是自己唯一的发小。 一个欣喜若狂的在云栈上欢呼雀跃,一个呆立在原地心里百感交集。这两位一起长大的少年,没想到会以这般方式再见。 这世间初识最美好,满是对未来的期许。这世间重逢最感人,满是对过去的眷恋。 李嗣翰高兴了半天,忽然声音急促起来,“傻子!看后面!没脑子的看我做什么?狗日的偷袭!” 神兵塔的弟子一杆长枪已然到了季梧桐身后,李嗣翰一边叫骂,一边就要御空而起,却被身边的师弟们死死拦住。 季梧桐傻傻的笑了两声,看着云栈上的傻小子张牙舞爪。笑罢,季梧桐忽的转身拉弓而起。 第一枪刺空,神兵塔的弟子踏风跟上。却没想到季梧桐的速度如此快,刚才偷摸拉近的距离荡然无存。 弯弓满月,弓弦上却不见箭矢,众人都以为是季梧桐刚才的分神导致了一时慌乱。 不料季梧桐松开弓弦的刹那,一道白色光点被季梧桐射出,那白色光点离弦瞬间化作一头奔腾白虎。 明明是一头白虎,神兵塔弟子眼看到了跟前,那白虎忽然化作千万在空中炸裂开来。 猛虎下山,白虎神威。第一箭万虎奔霄而来,神兵塔弟子一头栽倒在地上。 苏韵雪看到了这一幕张大了嘴巴,两个月而已,季梧桐进步怎么能进步如此神速。 在一旁的鹰伯更是有些激动道:“长鸣晏傍身,再加上那几只箭矢,大材已初成。” 红鸢看着徒弟在下面耍的高兴,心里自然也是欢喜的很,这两个月来倾尽总地全部力量培养,总是有些成效。 吴二狗那些大鹏雕,诗音的炼气,锤锤饭菜里的灵丹妙药,哪一个都是天大的造化。 季梧桐落在地上,轻轻抖了抖弓,“血刃营和神兵塔可以打道回府了,你们呢?” 还未出人的九幽监和九华阁顿时没了底气,季梧桐刚才出手连全力都没有用。 见无人应答,季梧桐抱拳道,“那就请各位原路返回吧,我们无问楼还要招待朋友,我们后会有期!” 先是袁野咬着牙齿应了一句‘后会有期’,随后这批没把无问楼放在眼里的仙门纷纷往后退。 还没等他们离去,红鸢开口道:“即日起,我无问楼三不追原则就此作罢,无问楼入世!” 众人听到红鸢宣布,统统侧目而看。 眼下正值异族作乱,封王异动。此时宣布入世,意味着无问楼要插手很多事。 余莫阳打着哈欠,对红鸢的宣布不感一点兴趣。只是讨论季梧桐,“我现在和他过招拼尽全力的四六开,我六,你呢?” 孟轩还在回味刚才季梧桐的身手,想了想道:“差不多。” 其余仙门弟子皆是议论纷纷。无问楼收了这样一个大弟子,今日还和旁的仙门弟子交了手,怕是以后要重新审视无问楼了。 该看的热闹终于看完,众仙门散去,准备着进山的事宜。 回到主厅,刚才出尽了风头的季梧桐憨笑走来,“师傅!” 红鸢抬眼看着欢喜的季梧桐,“师傅在呢,耍开心啦?” 季梧桐点点头,这般的安排都是红鸢和季梧桐商量好的。 不能树敌太多,无问楼一家之力不能与所有仙门为敌。也不能不树敌,无问楼不能没有一点脾气。 至于季梧桐今日站在最前面出风头,不过是红鸢的安排罢了。 我徒弟想要变的更厉害,那我就倾尽全力培养。我徒弟想要出人头地,那我就搭好戏台让徒弟唱。 红鸢没有食言。让季梧桐做自己,更能让季梧桐做自己想做的。 剩下的事不用季梧桐操心,一路小跑来到李嗣翰屋外,“开门!刚才谁骂我来着!” 屋内一阵脚步声,李嗣翰拉开门给了季梧桐一拳,“骂你怎么着?就骂你!” 两人笑声连连,一阵嬉笑打骂。 有些话只能是发小之间说,倘若‘小混蛋’三字今日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换来的恐怕不是憨憨傻笑。 打闹完了,季梧桐正言道,“你们万融书院确定要去地脉那边吗?我师傅说那边凶险的很。” 李嗣翰撇了撇嘴,“我才不像你一根筋,脑子不转弯!能走到哪算哪,我师傅说千野山复杂的很,让我们不要用强。” 听了这话,季梧桐嘿嘿一笑长出了一口气。不光是万融书院,纠仁书院、慎行书院和函谷山也是抱着进去看一看的想法。 “那我们一起走吧?还能有个伴。我今天是不是出尽了风头?厉害吧!我和你说正事呢,你能不能安稳坐一会!” 季梧桐还没说几句话,李嗣翰就在自己的包裹里翻找东西,头也不抬。 终于翻出了一瓶丹药,李嗣翰总算是坐定了。“这是上好的锁天丹!里面加了上百种仙草,...算了,你也不识货,反正专门给你带的。” 李嗣翰将这瓶丹药放在季梧桐面前,刚才季梧桐的话是一句也没听。 季梧桐拿起丹药,在手心里攥了一会,赶忙放进了小挎包里。 有些心意是举手之劳,有些心意是年年岁岁里的牵肠挂肚。 /110/110918/2935498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