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之境》 M.1 误闯异界 「遥,醒醒。」 一位小女孩穿着银白色及膝连身裙,双手交叉摆在身后,状似苦恼的偏着头,稚嫩的童音轻快的响起 : 「再这么任性的话……我就拔光你的眉毛,当作处罚哦?」她嘻嘻一笑,伸出纤细的小手,顺势往我额上一弹。 我的意识被一股拉力强硬抽离,女孩随着光团渐渐消逝,我对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想抓住她的手,却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她消失。她微微笑,转身离去,身上的月牙色裙襬跟着微微晃动。 我猛然清醒过来,低吟一声,感觉头痛欲裂,在舌尖尝到一股铁绣味,感到一阵反胃,我反射性的嚥下猛然涌上喉头的腥甜,是血。 我像醉汉般摇摇晃晃站起身,四周空旷,脚下野草横生,十分柔软,像厚厚的绒毛地毯,一堵巨大高耸-城墙般的屏障矗立着。我踉蹌走向前,脸色发白的瞪着一路延伸到天际的屏障。 我膝盖一弯,跌坐在地,心中无数咒骂声奔腾,这里是什么鬼地方?我上一秒还身在学校东北角落一间冷僻的教室晚自习,却低血糖昏倒,在意识被黑暗吞噬的最后一幕,是好友夏言惊恐慌乱的脸孔,后来便什么也不记得,一醒来却不是医务室,而是身处荒原。我压下心里的震惊,好奇心驱使我探索这片奇异之地。 我站在巨大屏障前,近看才发现,屏障是透明的,但看不到外面,只映出我困惑的神情,纠结在一起的眉毛和抿紧的嘴角。这时一阵微风吹来,屏障表面竟然像湖水表面起了阵阵涟漪,并轻轻晃盪,看起来竟和果冻一样,我露出一抹窃笑,想一拳打穿这个屏障。 正举起拳头,右侧一抹黑影闪过,我惊叫一声及时收手,黑影迅速逼近,速度快的吓人,我还未挥出的拳头被对方凭空拦截,连同另一隻手被架在身体两侧,我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背贴地被压制在草地上。 我拚命挣扎,用自认为最凶狠的目光瞪着对方,这才有机会看清来者。他穿着一身黑衣,完美的和黑暗融为一体,在这里显得份外格格不入,身上披了一件黑色斗篷,领口掉出一条黑色皮绳项鍊,脸隐藏在大大的兜帽。 「嘿,冷静点,没事,我不会伤害你。」他尽可能安抚的说。 黑衣人的声音听起来很悦耳,温润优雅,刻意压低嗓音而显得有些沙哑。 「快放开我!」我学他压低嗓门。杂草被风吹的沙沙作响,形成一种诡异的背景音乐,像在预告我的悲惨命运。 「你是打不穿那面屏障的。」他没放开我,只是维持同样的姿势。 「你又怎么知道?难道你试过?」我反问。 他迟疑了一下,顷身靠向我,我们的脸离的极近,我惊讶的发现他的眼里一瞬间闪过蓝色光芒,我眨眨眼,它就不见了。 他倏地一把将我推开。 「你是……人类?」他缓缓将箝制住我的手移开。我庆幸的迅速坐起身,伸手去揉手腕,已经是一片通红。他说人类的时候充满不确定,彷彿这个字是正在熊熊燃烧的火柴,而我逼他吞下。 「我当然是人类啊,你不是吗?」我双手环胸,不满的向他挑衅。 他环顾着四周,确认空无一人后,便开始解开斗篷,说:「我很确定我不是。而身为人类的你根本不该……甚至不可能来到这里。」 「什么意思?」我紧张的瞄他一眼。 他没回答,逕自脱下斗篷,盖在我身上,把系绳绑好。然而我无暇去注意,我呆滞的望向他有些苍白的皮肤,一头柔顺的深褐色短发。他的眼睛美丽的不可思议,乌黑的瞳孔参杂蓝色光斑,像夜晚的星空般幽深。他很帅,这点毫无疑问,但绝不是型男类型,柔和的五官让他比较像邻家大哥哥。 「这能暂时不让你被一眼看穿。」他顺手拉起兜帽,过大的帽沿几乎挡住我一半的视线。 「听我说,我完全搞不清楚状况……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我该怎么回去?」我用手比划着那面墙。 他盘腿坐下,说:「抱歉,我帮不上忙。」他不经意的用手轻敲膝盖,脸庞显得很忧虑。 「为什么?」 「那堵像城墙一样的屏障称为遗忘之境。」他朝屏障点点头示意,「只要穿过遗忘之境就无法再回到你所认知的『原本的世界』。」 「你在开玩笑吧?」我看向他,却看到他的神色带有一抹同情。 我沉默良久,问道:「所以,我不回去也没关係吗?」 他挑眉,「你难道不想回家吗?」 「我并没有家可以安身,我的父母很早就过世了。」我耸耸肩。唯一令人担心的是好友夏言,真不知道她该如何解释我的凭空消失,她肯定吓坏了。我暗暗叹了口气。 他没说话,漂亮的眼瞳深处闪烁着微光,我读不懂其中的情绪。 「怎么了?」 他摇摇头。「同病相怜。」他笑得有些哀伤。 他没等我有什么反应,便接着说:「我能帮助你,相信我。所以安静听我解释,可以吗?」他用坚定的语气说。 我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这里是有别于你所生活的另一个世界,两界虽然彼此相连但完全不同……」他被我挥手打断。 「等等,你是说……难道还有别的世界?」我随即皱眉低语道:「又不是什么小说情节,搞穿越早就过时了好吗?」 他没理我,「确实是有除了你的世界以外的另一个世界存在,不然你以为这里是哪里?」他撇嘴挑起一边眉毛,摆出一副欠揍的痞样。 看他洋洋得意的样子,我努力压下心中的恼火,「如果真的是那样,所谓的相连又是什么意思?这两个世界彼此是互通的吗?」我问。 「对,遗忘之境是唯一的通道,通往这个称为墨尔迦忒的世界。」他嘴角牵动,又回復笑脸盈盈的摸样。 「有两个世界,相互并行存在着,彼此互不相关,唯一的连结就是遗忘之境。」他的目光看向那座巨大的屏障,「遗忘之境能蒙蔽人类的认知,隐藏墨尔迦忒,就像重叠的两块地图,互不干扰。」他拨弄着脖子上的项鍊,又再度把它塞进衣领内。 我接受他说的话,这里的真实感强烈的逼迫我认清现实,我内心明白他说的是实话,至少事情已经不能再更糟了。 「如你所说,居住在墨尔迦忒的不是人类,对吧?那你们是什么种族?」我问出内心一直好奇的疑问。 「我们被称为乌克里特。」他微微笑,神情不再紧绷后,眼神透着一股温柔,这不是某种情绪反应,而是他本身的特质,让人觉得他能够信任。 「我还有一点不懂,」我说:「既然遗忘之境是连结两界的通道,我为什么不能从那面屏障回到我的世界? 「遗忘之境的存在是为了保护两界,」他说:「一般而言是不可能穿越到其他世界的。」 「我是特例吗?从来没有曾经穿越过的案例?」 他摊开手掌,「遗忘之境随时都有常驻军看守,根本没有乌克里特会特意冒险,也没有必要。」他罕见的皱起眉,「人类是绝不可能来到墨尔迦忒的,至少这几千年都没有发生过。」 我的脸扭曲了一下,「既然无法穿越,刚才你为什么要阻止我碰那面屏障?」 「现在常驻军都被引开了,但只要遗忘之境受到一丝一毫影响,你将会立刻被捕入狱。」他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 我回想起刚才的举动,感到一阵心惊胆跳,说:「谢谢你刚才救了我。」 他参杂着蓝色斑点的黑眼像深暗的星空般闪闪发亮,绚丽光芒在眼中流转,我暗暗倒抽一口气。「不客气。」他咧嘴一笑。 这很明显是个陷阱,不是吗? 「我好像忘了自我介绍呢。」他站起身,拍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 因为背向太阳,以致于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以后请多指教,叫我澜彤就好。」他对我伸出手,「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牵住他的手,「遥玥,我的名字叫睦遥玥。」 而我注定掉入他的陷阱里。 M.2 追缉 一串汗水自太阳穴滑落到下巴,肺部像有一团持续增大的火球在烧,我喘着气,逼迫自己用意志力将疼痛颤抖的双脚多跨出几步。我专心深呼吸,却被一口气呛的节奏大乱,所有强撑的决心顿时崩塌一地。 「澜彤?拜託让我休息一下……」我抱着肚子蹲在地上哀号。 澜彤诧异的停下脚步,一瞬间就来到我身边,速度快的看不清。 「你还好吗?」他拍拍我的背。 「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我乾脆的坐下,用袖子擦掉脸颊上的汗水。 他蹲下,担忧的看着我,「我们才走了一小段路而已,接下来还有很长的路程。」 百无一用是书生没听过吗?我的体力堪比几十年没运动的上班族,稍微快走几十分鐘便体力不支。 澜彤驀地站起,警觉的四处张望,随后紧张开口:「我们得加快脚步,我背你吧!」他说完就要背对我蹲下。 「不,不用啦,我可以自己走。」为了证明,我立刻站的挺直,挥挥手要他别担心。 他的眼神写满怀疑,「那好吧,抓着我。」他握住我的手,迈步狂奔,我根本跟不上,他毫不犹豫,一把抓起我,轻轻松松就把我扛在肩上。 「嘿!这是作弊!」我的吼声被狂风吹散,「怎么回事?」澜彤移动速度太快,周遭景色融合成一片水彩画般的世界。 「嘘,有追兵,」澜彤小声的说,声音竟还能传到我耳里,「别说话,他们耳朵很灵。」他跳过盘根错节的树根,我们在几秒之内从荒原来到森林里,我底头闪避上方的树枝,手紧紧抓住澜彤的肩膀。 「他们是指谁?常驻军?」我趴附在他耳边悄声说。 他点点头,「他们越来越近了,把你的兜帽戴好,别让他们看到你的脸。」他有些喘,背负一个额外的重量全速奔跑仍对他造成了负担。 我拉上斗篷的帽子,一种陌生的纯然恐惧自喉咙蔓延,我捏紧帽沿,防止被强风吹开。 树枝上骚动不已,动静大到不可能是单纯风吹所致。 是常驻军。 地上全是树枝上高速移动的黑影,数量多到几乎覆盖每一吋土地,我心一凉,澜彤不可能对抗的了这么多敌人,最糟的结果是我们两人都将葬身丛林,尸骨和落叶泥巴一同慢慢腐化。 澜彤突然一个急转弯,硬生生停下,如果人类做出这种动作脚踝绝对会骨折,但他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前提是忽略他杀气腾腾的表情。 我偷偷掀开兜帽一条缝隙,同时把身体往内挪,直到自己完全隐藏在澜彤背后。 一名男子挡在前方,他看起来很年轻,顶多二十五岁,一头狂乱灰发,表情紧绷,抿成一条线的嘴巴给人威严的印象,他举起一手,暗示上方的其他常驻军不准轻举妄动。 「别轻举妄动,澜彤。」他的声音透露一丝警告。 澜彤咬牙切齿的说:「雷诺,终于肯现身了?」 雷诺一脸平静。「你闯入常驻军的守备范围,杀了好几十名我的部下。我只希望好好谈谈。」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澜彤杀害了那么多常驻军?我知道自己没理由相信他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他接下来的话更令我信心动摇。 「没什么好谈的,看着心爱的部下死去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如何?队长?」他冷笑一声,我从来没有听过他用这种语气说话。 雷诺没有回应,他锐利的眼神扫过我,挪动脚步向我们逼近,厚重的军靴踩在枯枝和落叶上,发出断裂声。 「你的伙伴?」雷诺抬起眉毛说。澜彤后退一步,我拉紧帽子不敢再偷看。 雷诺一弹响指。 原在上方蠢蠢欲动的常驻军一齐飞身而下,澜彤嘖一声,缩脚一跃而起,转往逃向另一条树林更密集的小径,才拉开几吋距离,我便感受到一股向后的拉力-我被人用力揪住脖子,下一秒被扯离澜彤,力道之大,我整个人向后飞了几公尺远,重重摔落在地。 「遥玥!」澜彤大叫,想衝到我身边,他一脚踢开其中一名常驻军,眾多的敌人几乎将他团团包围。我瘫在地上虚弱呻吟,颈部麻痺无感,全身上下都在痛,左手臂弯曲成奇怪的角度。 隐约有人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我半睁着眼,看到雷诺从怀里打开一小罐陶瓶,我身上的斗篷早已被扯下,散落在一旁,他面无表情的捏住我的下顎,将陶瓶中的液体全部倒入我口中。 耳边传来的惨叫声,肉撞击肉產生的闷响,刀剑相碰的金属声都分外真实,我却像置身事外,只能盯着上方天空,手指开始失去知觉,我尝试移动小腿,终究是徒劳无功。 身旁传来澜彤的体温。「噢,天阿。」他轻轻托起我的头,我将视线移向被打的溃不成军的敌方。 「……你杀了……他们?」支离破碎的话溜出口,我看着他哀痛的表情。 他摇摇头,「没有,我没有杀半个人,我保证。他们只是陷入昏迷状态,期间不会有呼吸心跳且状似死亡。」他颤抖的手指拨开我凌乱的头发。 「……是吗……」我被混着血的唾液呛着,胃痉挛抽畜,我呕出一大口血,伴随一股突兀感,我努力嚥下口水,喉咙却像在溃烂的食道猛灌烈酒般剧烈灼痛,食道深处发出嘶嘶声并冒着白烟。 我发出凄厉尖叫,手不自觉抓耙着喉咙,指甲在上面留下深刻的血痕,我痛苦的扭动,更多血涌出喉咙。 澜彤紧抓我的手,他愤怒又焦急的大吼:「快住手!别再伤害你自己!」 我只能摇摇头抗拒,破碎的身体被我无情蹂躪,我的头无力的歪向一边,正好看到雷诺离去的背影。 澜彤拉我半坐起身,让我靠在他胸前,每移动一丝一毫都令我痛彻心扉,我用仅存的力气恨恨地瞪着他,怪他为何要多此一举。 「是、是那瓶药,是雷诺……是他。」我努力想把话说完整,迟钝的脑袋却开始罢工,我目光涣散的盯着澜彤美丽的眼睛。 「嘘,你会没事的。」他拉过我完好的那隻手,牵住我僵硬的手指。 我就快死了,也许我想错了,最糟的结局不是我和澜彤一起葬身丛林,而是在我受尽折磨后,孤伶伶的长眠于此。 画面驻足不前,我拚命想抓住最后一丝亮光,从那双透着蓝色光芒的黑眼,死神竟如此迫不及待,我颓然倒下,任由自己交出所剩无几的生命。 我闭上眼,吐出最后一口气。 M.3 黑市 (1) 黑暗笼罩,时间变得毫无意义,我拋去躯壳,独剩意识恣意飘荡于虚无中,我终于找到自己的定位,主宰时光流逝,一切随心所欲,时间定格,我放弃思考,控制权在我手中,向来如此,直到她出现为止。 她擅自将时针调快,我无法适应,虚无縹緲的世界突然有了意义,万物变幻莫测,所有事物都挣脱我的掌控,我想大声抗议,她没给我机会。明明没了躯体,我却感觉到她伸指往我的额头用力一弹,我脱离黑暗的包围。 我睁开眼,喃喃说:「我死了啊。」 「是啊,没错,你死了……大概一秒还是两秒吧!然后你又復活了。」我转头,看到一名年轻男孩在木製长桌前整理瓶瓶罐罐的药品,每一瓶都贴着泛黄的标籤。 他拿起其中一个蓝色小药瓶,走到我床边。「你是谁?你救了我吗?」我问。他看起来年纪和我差不多,顶多十九岁,鼻子上掛着圆框眼镜,脸上漾着傻气的笑容。 「我叫法尔克,初次见面,遥玥。」他呵呵一笑,底头审视我的状况,「并不是我救了你哦,听说常驻军队长给了你一瓶药?是吧?」 「对,可是……」 法尔克兴致勃勃的打断我的话,「那可不是普通的药哦,连我都没见过呢!据说能救重伤的人一命,但过程相当痛苦,那种剧痛能修復受损的部位,之后会陷入短暂的死亡,再度甦醒过来后,伤处便会完好如初。」他滔滔不绝的解释。 雷诺为什么要救我一命?我正想开口,喉咙感到一阵刺痛,我咳了起来。 「啊!抱歉,我说的太忘我了,喉咙还是有点痛吧?那种药对乌克里特是良药,但对人类而言还是有点太强烈了。」法尔克扶我坐起,递给我蓝色药瓶。 「喝下去吧,这是我特製的,马上就不会痛了。」他信誓旦旦的说。 「谢谢你。」我拔开软木塞,一口气喝下,原本预期味道会苦涩难以下嚥,没想到喝起来像温暖的柑橘茶,我的喉咙停止疼痛,混沌的脑袋变得清晰。 「哇呜。」我惊叹,这药太神奇了! 「我知道,很厉害吧?」法尔克不知何时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双手托腮,一脸好奇的盯住我,棕色大眼闪着青春活力的光采。 「你是医生?真的很谢谢你照顾我。」他的视线没有转移,「那个……」我被那过于直率的眼神看的十分不自在。 「噢,对不起……我只是,老天,我第一次看到人类耶,这真的太酷了。」他语调越来越高,最后用虚脱的语气满足的叹气。 我哈哈大笑,「是这样吗?」 「但是千万记住,遥玥,别向他人坦白你的身分,也别让别人发现,这很危险的。」法尔克变得一脸正经。 我点点头,「我明白。」人类的身分就好像一隻显眼的珍禽异兽,凡事太过招摇都不是好事,还可能会惹来杀身之祸。 我底头看着自己身上乾净的睡衣,虽说是睡衣却稍嫌华丽,床边放着一双拖鞋。 「那些衣服是向辛西婭借的,我只能找到这些比较正常的。」法尔克叹了口气。 「噢,这样好吗?」我拉拉身上的衣服。 「放心,辛西婭不会介意,应该说,她不会发现,她的衣服多到有些连她自己都不晓得。」法尔克翻了个白眼的说。 我环视整个房间,木製的墙、桌子及椅子,到处都是药品和各式医疗器材,纸张散乱堆叠在桌子一角,总共摆了四张床,除了我,没有其他病人。 「怎么了?」法尔克问。 「澜彤呢?是他带我来的吗?」我遍寻不着澜彤的身影,不安在心中悄然扩散。 「别担心,他没事,带你来后他自己去见常驻军队长一面,等等就会回来了。」法尔克走向木桌,继续整理满桌的药品。 「澜彤单独去见雷诺?」我一把掀开被子,套上拖鞋。 法尔克慌张挡住我,「你要好好休息,不能随便走动!」 「我没事!」我从法尔克手臂底下鑽过去,夺门而出。 门外和法尔克的医务室简直是两个世界,富丽堂皇的装潢彷彿十七世纪欧洲建筑风格,数个精緻古典的螺旋状楼梯从上方垂直延伸而下,左右两边是长长的走道,亮晶晶的瓷砖地板被人细心照顾,我沿着走道走,没有半个房间,这层楼竟只有单独一间医务室。 我鼓起勇气,小心翼翼的走下其中一个旋转楼梯。 这里大的令人头昏眼花,几乎每层楼都长的一摸一样,我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跑,走下第五个楼梯后,没有继续通往下层楼的旋转楼梯,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巨大的交谊厅,左边一小区是酒吧式的吧檯,一排高脚椅放在吧檯前,钉在墙上的柜子则摆满了各类酒品,交谊厅的另一侧是一条铺着红色地毯的走廊,我迟疑的走向前。 「嘿!太好了,你终于醒了!」一道兴高采烈的声音说。 我回头,看到一名灰眼男子,他看起来就像是个普通人类,模样像路上随处可见的大学生。 「我是译里多,你叫睦遥玥对吧,别担心,澜彤都跟我们说过你的情况,真不可思议啊,这绝对是世纪大新闻!当然我只是开完笑的啦,我发誓不会随便乱说,你知道,关于你的身分。」他一口气说完,咧嘴对我笑。 「谢谢。」我被他的兴奋感染,心情跟着开朗起来。「不好意思,我睡了多久?」 「十个小时,你足足昏睡了十个小时!」他叹道,「不过听说你受了重伤,我能理解。是雷诺救了你?」 「对。」如果先让我死掉再把我救活算的话。 「你真幸运,雷诺平常可不是个有同情心的人啊。」译里多把我推向交谊厅,「来吧,大家都在等你呢!」 我停止脚步,转身面对他。「等等,澜彤呢?他自己去见雷诺了。」 译里多抓抓头,「呃,谁告诉你的?澜彤和我们说过不能让你知道内情。不过用屁股毛想也知道,是法尔克那小子吧?」 我点点头,「为什么他要去见雷诺?闯进常驻军基地製造骚动的目的是什么?」我咬紧不放,固执己见。 译里多迟疑了一会,说:「等澜彤回来再告诉你吧,他应该自己当面跟你解释。」他双手一拍,「现在快来!其他人肯定等的不耐烦了。」 译里多毫不浪费时间,一把将我拉走。 M.4 黑市 (2) 交谊厅的天花板挑高,垂吊巨大繁复的璀璨水晶灯,灯光折射在切割成不同形状的水晶上,耀眼夺目。正中央有一排围绕着一张圆形大矮桌的的半圆红色绒毛沙发,右边是一座大理石打造的柜檯,上面放着马克杯、一大把散落的笔及一张画着红色圈圈的纸。 沙发上坐着三个乌克里特。 「大家都到齐了啊,很好很好……誒?法尔克那傢伙呢?」译里多转头四处张望。 「他还在医务室里,」一名红发乌克里特说,他一双明亮的绿眼移向我,「你就是澜彤带回来的人类女孩?」 「喂,格拉弗,别这么没礼貌。」译里多热切的看看我,「遥玥,这是格拉弗,格拉弗,这是睦遥玥。」他介绍。 格拉弗年纪看起来比译里多大一点,一头显眼的正红色短发,微微上扬的眉毛完美詮释他有些嚣张的神情,眼底显露出他的好奇。 「我不是有意这么说,但你也昏睡太久了,那种伤势根本不算什么啊。」格拉弗皱起眉头。 「不算什么?」我手臂骨折,全身内伤,差点死掉,这样竟然叫不算什么? 「格拉弗!遥玥是人类!人类是很脆弱的,那样的伤对你来说可能没什么,却会要了她的小命啊!」译里多气愤的回应,我默默拍拍他的背,深怕他激动过度晕倒。 「是吗……?」格拉弗眉头皱的更深,似乎无法理解。 译里多放弃般的叹气,「好啦,接下来,」译里多将视线投向坐在格拉弗旁的女乌克里特。「这位是辛西婭,格拉弗的妹妹。」 「多谢提醒喔。」她瞪了译里多一眼。 名叫辛西婭的女子很年轻,一头波浪红发,绿眼惑人,精緻的俏脸毫无瑕疵。她短暂的瞄我一眼。 「澜彤捡回来的小野猫。」她冷哼一声。 「你就是辛西婭?谢谢你借我的衣服,」我指指身上的华丽睡衣。 辛西婭发出不置可否的嗤声,「留着吧,很适合你。」她露出虚假的微笑。 「该换菈露雅了!」稚嫩奶气的童音说,一名女孩从沙发上弹跳而起,跑到我面前。 译里多咧嘴笑,「她是菈露雅,年仅十一岁。」 菈露雅眨巴着蓝绿色的漂亮眼眸,一头棕色长发垂至背部,粉嫩的小脸只有巴掌大,可爱的不得了。 她伸出小手,「菈露雅想跟小遥玥做朋友!」 我对菈露雅完全没有抵抗力,颤抖着牵住她的手。 「小遥玥怎么了?手好冰哦。」菈露雅把我的手贴住自己的脸颊,白皙的脸蛋滑嫩柔软。 「……我没事。」我用异常镇定的声音说。 「嗯?遥玥你的脸好红!」译里多惊呼。 突然响起一阵重物摔落的砰轰声,我吓了一跳,寂静持续没几秒,玻璃的碎裂声刮搔过瓷砖地板,发出刺耳的噪音。 所有人都站起身,柜檯后方的隐形门被推开,一位黑发女子摇摇晃晃的走出来,她抬起头,瞇起眼,似乎无法适应强光,戴着无框眼镜的艷丽的脸庞此时皱成一团。 「艾葛妮丝,你从床上跌下来了吗?」格拉弗上前搀扶,动作轻柔。 「又熬夜了?」辛西婭冷冽的声音说。 「为什么花瓶又碎了?这个月你已经摔坏十七个了!」译里多气急败坏衝进房门,看着满地的碎玻璃。 面对眾人的质问,艾葛妮丝扬起嘴角,「你们早啊!一起床就看到你们真好……」艾葛妮丝停顿一下,她看着我,推推眼镜。 「哦,你醒啦,我本来想等你一醒来就说明状况的,真抱歉。」艾葛妮丝被格拉弗按坐到沙发上,她对我笑笑。 「说明状况?我以为要等澜彤回来再解释。」我瞄了译里多一眼。 「跟澜彤无关,那件事等他回来再慢慢说也没关係。法尔克有告诉你这里是哪里吗?」艾葛妮丝收起慵懒的姿态,翘起脚靠在沙发背上,她严肃的眼睛紧盯着我。 不知何时,其他人都后退一步,显得我独自站在前方,连菈露雅都悄悄放开我的手。 我摇摇头。 艾葛妮丝双手交握,「这里是“黑市”,所有成员多半都是孤儿,要不就是独自生活无依无靠。」 「我们接受秘密委託的暗杀行动来换取酬劳,也有人称这里为杀手收容所。」她摆摆手。 「我是黑市的管理者,艾葛妮丝,真高兴认识你,睦遥玥,还有……」艾葛妮丝一隻手指抵着唇,勾起微笑,「欢迎来到黑市。」 我愣愣瞪着她。 「……你们全都是杀手?」 「对,唯有如此我们才能生存下去。」译里多神色不变。 空气顿时变得凝重,艾葛妮丝拍拍自己的脑袋,语调高昂地说:「我来帮你介绍吧!」 艾葛妮丝弹弹手指,指向最左方,用公布成绩般的平板语气开口:「辛西婭能力不错,能独自处理十级以上的案件。」辛西婭骄傲的扬起头。 「译里多能力普通,运气却很好,专门辅助十五级以上的案件。」译里多嘿嘿一笑,屈膝对艾葛妮丝躹了的躬。 「格拉弗十分优秀,适合领导眾人,处理前五级的案件。」格拉弗双手插腰,一脸嚣张狂野。 「澜彤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处理前三级的案件。」说到这,艾葛妮丝满意的点点头。 「最后……」艾葛妮丝看着软萌菈露雅,「能力最强的菈露雅,人称黑市凶器,处理一级案件。」菈露雅对艾葛妮丝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菈露雅是全部里面最强的? 我看看菈露雅白净的小脸,随即摇摇头,笑说:「别开玩笑了,怎么可……」 「是真的喔,」译里多一脸怜悯,「别被她的外表骗了,菈露雅认真起来可说是杀人不眨眼。」 菈露雅鼓起脸颊,「小译怎么可以这样说菈露雅!」 「哈哈哈,抱歉抱歉,我们菈露雅最棒了!」译里多乾笑一声,扭身躲过菈露雅的小手。 两人在交谊厅玩起你追我跑的游戏。 「如何,你了解黑市是什么样的地方了吗?」艾葛妮丝和善的笑笑,眼神仍是透着精光。 「我大概知道了,」我对上她锐利的目光,「我猜法尔克是这里的医生,所以并不会参与案件?」 「没错,他很有天份,可惜格斗并不强,但作为黑市的专属医师非常适合。」 「澜彤带你来时法尔克简直吓坏了,他可从来没有医治过人类。我没看过澜彤那么着急的样子。」她若有所思的看着我。 我没回应,只觉内心名为认知的一角崩塌碎裂,事情不是非黑即白,纵使我明白这个道理,但真正处在灰色地带时,却依然感到混乱,这些杀手救了我一命,我理应觉得感激。我现在才真正发觉,这里不是我所熟悉的那个世界,我来到的是墨尔迦忒,以往的常识在这里并不适用。 清脆的铜铃声响彻整间交谊厅,所有人都停下动作,长廊出现一道人影。 「终于知道要回来了啊。」艾葛妮丝抿唇一笑。 辛西婭一跃而起,奔向前。 她一把抱住他的脖子,脸埋在肩膀,激动的开口: 「澜彤……!」 M.5 委託(1) 「噢,辛西婭,我快不能呼吸了。」澜彤轻轻扯开辛西婭的手臂,转身面对我们。 辛西婭底头看着自己的手,皱起眉。 「你可终于回来了,睦遥玥等你等很久了。」格拉弗指了指我,訕笑说。 我感觉自己脸红了。 澜彤拉起我的手,「你身体都好了?还有哪里会痛吗?」 我任由他检查我的手臂,摇摇头,说:「我没事,多亏法尔克,」我停顿一秒,「还有雷诺,是他救了我一命。」我故意试探他。 澜彤端详我的脸,手指轻擦过脸颊。他环视眾人,神情变得严肃。 「我正是为了这件事而来。」他转头说,「进来吧!」 「你这是在……」译里多看向走廊处,「雷诺?」 「什么?」格拉弗彷彿没听清楚。 雷诺走进交谊厅,身穿常驻军制服,依旧面无表情,他的目光放在我身上,微微頷首。 「谢谢你救了我。」我对雷诺说,他视线稍微变得柔和。 「是我的部下伤害你,我本来就该负责。」仍是一板一眼的语气。他似乎很爱护下属,竟反倒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你知道我的身分?」我疑惑道。 「我知道你是人类,你当时手臂骨折,多处内伤,且颈椎断裂,如果是乌克里特在几秒内就会復原,但你并没有,我才餵你那药,不是故意伤害你。」雷诺解释。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没事,我还是活过来了。」 一直坐在沙发上的艾葛妮丝拍拍手,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常驻军队长为何会大驾光临,澜彤?能请你解释一下吗?」她的声音不严厉却带有十足的谴责意味,回盪在宽广的交谊厅。格拉弗和辛西婭姿态防卫,目光不善的警戒着雷诺,译里多把菈露雅藏在身后。 「先等等,」澜彤见情势紧张,出声安抚。「雷诺来黑市是要委託案件的。」 「什么事需要常驻军队长暗中亲自委託地下暗杀组织?」辛西婭双臂环胸,冷冷的瞥向雷诺。 澜彤率先开口,说:「两天前,威夫特失踪,今天早上我发现他的房间遗留下印有常驻军标志的信条。」澜彤说。 「所以你不和大家商量,自己闯进常驻军基地想救出威夫特?」艾葛妮丝站起,走到澜彤面前。 「他闯入基地后,袭击我的部下,我收到紧急传令只好离开遗忘之境,那时澜彤早已离去,基地只剩不到十个人,其馀的都被澜彤用药迷昏,昏迷期间没有心跳,看起来和死亡没两样。」雷诺挡在艾葛妮丝和澜彤中间。 难怪在树林被常驻军追捕时雷诺那么愤怒。 「你干嘛这么做,澜彤?」译里多问,他搔搔脑袋,「以你的能力应该一进入常驻军基地便能知道是否有威夫特的踪影,为什么如此大费周章?」 「我那时被怒气冲昏头了,一心认为是常驻军抓走威夫特。只有这么做才能引出雷诺。」澜彤垂下视线。 「后来呢?威夫特并不在那里?」格拉弗斜卧在沙发上,漫不经心的问。 澜彤点点头,「雷诺向我说明事情缘由后,我才带他来黑市,他有重要的线索要告诉我们。」 「你知道是谁绑走威夫特?」辛西婭面对雷诺,面若冰霜的质问。 「对,在几星期前,我认识的友人无故失踪,我私下追查后发现,一个商人暗地里进行人口贩卖,专门卖给上流阶级的人。我的朋友就是被他绑架,调查期间无意间发现威夫特也在其中。」雷诺神色黯然的回应。 「那位友人是小雷很重要的朋友吗?」菈露雅突然开口,小脸很认真。 雷诺凝视菈露雅,半晌才回答:「……是。」 「你想委託我们的案件,是希望我们暗中解决那位人口贩子,是吗?」艾葛妮丝推了下眼镜。 「对,碍于身分,我不能执行没有上级核准的行动,原本留在威夫特房里的信条就是希望你们能来找我,没想到澜彤误会我的用意。」雷诺无奈的摇头。 「不管是谁都会误会吧。」格拉弗嗤之以鼻。 「你打算付多少酬劳来委託这次任务?」艾葛妮丝双手拍桌,眼里满是算计。 「两千西奥。」雷诺立刻回答。 我疑惑的看向译里多,「西奥和连加是货币单位,一西奥可换十六连加,雷诺可真的大手笔啊!」译里多悄声说。 艾葛妮丝一听,满意的瞇起眼,「很好,我们接受委託。」 「来吧,在这签名表示合作。」她走向柜檯,拿起一张纸。 待雷诺签完名,艾葛妮丝飞快抄起纸,啪一声将纸用力钉在墙上,她面露凶光,说:「好啦,这下你就逃不掉了,要是事成后胆敢不付费,我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听到了吗,队长?」 雷诺严肃的说:「我绝不会做那种事。」 译里多转头对我窃窃私语,「哇,雷诺也太老实了吧!他提供了重要情报给我们不说,就算没有他的委託,只要有威夫特涉入其中我们便不会放手不管,他这是白白被艾葛妮丝坑了一大笔钱啊!」他咂咂舌。 我看着艾葛妮丝满足的表情,内心替雷诺感到惋惜。 等雷诺走后,我们全部站成一排,艾葛妮丝站在前方,摸着下巴来回走动。 她在澜彤面前停下。 「这次案件不同以往,威夫特牵涉其中,澜彤,我指定你负责这次任务,你可有异议?」艾葛妮丝盯住澜彤的双眼,我只是站在一旁便感受到一股压迫感。 「没有。」他大声回答。 「下次不准再任意行动,听懂了吗?」 「是的,长官。」澜彤行了个礼。 格拉弗挖挖耳朵,懒懒的说:「所以,这次有什么计画吗?」 艾葛妮丝继续摸下巴,难得显得面有难色,「有,但有一定的危险性,而且我还没想到适合的人选。」 「是什么?」 「这次任务有两个重点,杀了人口贩子,救出队长的朋友和威夫特,人口拍卖会比想像中近期举行,就在明晚十一点,现场会有许多间杂人等,这么做必定会引起骚动。」艾葛妮丝像在自言自语,喃喃说。 「你怎么会知道那么多情报?」译里多张大嘴。 「那不是重点,重点是,杀了人口贩子,就等于解放他藏匿的眾多受害者,这样一来会產生太多变数,我们需要安插一位内应。」艾葛妮丝说。 「一个看起来不具威胁性,拥有一定价值,能被当成商品贩售的……」艾葛妮丝猛然抬头,似乎想到了什么。 菈露雅往前站一步,「菈露雅可以的。」她看向大家,一脸坚定的说。 「不行不行,菈露雅太小了,乍看之下是适合的人选,但万一发生什么状况仍缺乏领导力。」艾葛妮丝马上否决。 「没错,要是菈露雅遇到坏人怎么办?不能保证对方没有恋童癖啊!」译里多急着把回菈露雅拉回队伍。 「还是算了,我再想想其他办法。」艾葛妮丝捏捏鼻梁,叹息道。 「我来吧。」我举起手。 全部人都转头看我。 「什么?」 我指着自己,「呃,我是说,那个让我来好了,就是那个内应。」 M.6 委託(2) 静默的空气中瀰漫一种奇特的错觉,彷彿只要有人一开口便会破坏此刻的某种平衡。 我紧张的嚥下口水,等待回应。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译里多,「不行,遥玥,你以为这是去玩吗?太危险了!」 「我并没有那样想。」我摇摇头表示无辜。 「译里多说的对,你可是人类,一不小心就会死掉啊。」格拉弗对人类似乎產生不小的误解,他严肃的摇摇头。 「让她去也不是不行啊,」辛西婭露出笑容,「反正是小野猫自己自告奋勇,别扫兴啊。」 「小遥玥去的话菈露雅也要去!」菈露雅天真的朝我露齿一笑,「菈露雅会保护小遥玥。」 我摸摸她的脸颊,回以一笑,「谢谢你,菈露雅。」 「不会吧?遥玥真的要去当内应?」译里多担忧的问艾葛妮丝。 「的确有些危险,遥玥的身份会吸引住大量观眾的目光,所以,绝对不能暴露身份,不过撇除这点,遥玥是最佳人选。」艾葛妮丝逼近,抬起我的下巴。 「你将会偽装成商品,展示在眾人面前,澜彤和菈露雅会完成任务,那时你要尽快带所有人离开,越快越好。」 「答应我,自己小心。」艾葛妮丝面色凝重。 我心头一暖,答道:「我会努力的,别担心。」 「还有我在啊,遥玥,不会有问题的。」澜彤扭头衝我一笑,辛西婭立即垮下脸,瞪视的眼神强烈的彷彿想徒手抓烂我的脸。 「好吧,遥玥也累了吧?先回房间好好休息,明天准时七点集合,会有人去房里叫你。」艾葛妮丝打了个大哈欠,疲倦的揉揉眼睛。 「你才醒来不到五个小时,又想睡了?」译里多大叫,自己也打了个哈欠,他立即摀住自己的嘴。 格拉弗很自动的前去扶起艾葛妮丝,走进暗门里。 我目送两人离去的背影,一回头,大家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剩澜彤一人。 「大家都走了?」我来回张望,四周空荡荡的。 「乌克里特平时很重视睡眠,艾葛妮丝是例外,她本身就很贪睡。」澜彤很自然的牵起我的手,走向螺旋楼梯。「走吧,我带你去你的房间。」 我们在四楼停下,一扇和医务室一样的门上面贴着一块小小告示牌,上面写着:小遥玥的房间~! 我摸摸木牌,暗自微笑,认出是菈露雅的杰作。澜彤推开门,让我先进去。 房间不同于医务室是木製屋,墙壁是米色及淡粉色的,一张大床上面摆了好几颗松软枕头,地上铺了厚厚的地毯。我跑过大半个房间,直直扑向大床,翻个身,满足的叹气。 澜彤哈哈大笑,「怎么样,还喜欢吗?」他在床边坐下。 我坐起上半身,对他点点头,「嗯,谢谢你。」 「要讨好你很简单。」他狡黠的说。 我诧异的从他眼里察觉一丝不同以往的情绪,他睁大眼,低下头,视线与我齐平,我没有退缩,他挑逗的捏起下巴,鼻息吹拂搔过颈窝,我挑衅看向他,赌他不敢更进一步,他看懂我的暗示,最终还是轻轻放开我。 沉默笼罩住我,他的眼神就像在鼓励我开口。 「你和辛西婭是什么关係?」我趁自己还没反悔,脱口而出。我避开他的视线,手扭着枕头,不确定自己想听到什么。 「你想知道什么?」澜彤贴近我,亲密举动对他的意义似乎不同常人。 「她喜欢你。」我说,语气彷彿在指责他。 他微微推开,直视我的脸,「我跟辛西婭认识很久了,我们只是朋友,相信她也是这么想的。」他的语气彷彿是想说服自己。 「绝不可能。」我耸耸肩,他瞪着我。 我也回瞪他。 持续了十秒后,我再也忍不住了,抱着肚子笑着滚到床的另一边,他也跟着笑开,笑意延伸至嘴角。 我揉揉笑痛的肚子,跪坐在床上,「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威夫特是谁?他也是黑市的杀手吗?」我问出一直没有问出口的问题,只觉澜彤对他格外重视。 澜彤点点头,「他是我来到黑市的契机,也是我重要的恩人。」 「发生什么事?」我递给他一颗软枕。 「我曾因为某些事被炽堕军逮捕,是威夫特救下素不相识的我,教我如何保护自己,他带我来到黑市,给予我一个栖身之所。」澜彤回想起当时,语气夹杂许多复杂的感情。 「炽堕军?」 「墨尔迦忒最大的城市就是炽堕城,炽堕城控制整个墨尔迦忒,也是最大规模的军事基地,炽堕军就是隶属的军队,常驻军是其分支,专门保护遗忘之境。」澜彤低头戳戳枕头。 「原来如此,我懂了。」 澜彤轻轻将枕头拋给我。 「我该走了,明天见,别迟到嘍。」他朝我眨眨眼。「晚安,遥玥。」他笑笑,随即溜出门。 我走下床,准备在睡觉前先洗个澡,一跨进浴室,便被奢华的卫浴设备吓了一大跳。一面大铜镜嵌在水槽上方,有三大间隔间,淋浴、浴缸及厕所一应俱全,地板是冰凉的浅色瓷砖,架上摆着各种不同香味的洗发精及皂液,我挑了水蜜桃香味的洗发精,放满浴缸的热水,一鼓作气泡进又深又宽的浴缸里,舒服的直叹息。 我沉下身体,让黑色长发漂在水面,直到憋不住气,才浮上水面,开始搓洗头发和身体。我放空思绪愣怔坐着,一直到水变冷,才站起擦乾身体,穿上叠放在一旁的乾净浴袍。 现在回想起来,才发觉一切不真实到令人想发笑的地步,莫名其妙来到墨尔迦忒,在遗忘之境遇到澜彤,被常驻军追缉,挣脱死神的囚禁,自作主张的参与杀手们的任务。今天发生的一切比起过去十八年来平淡枯燥的生活显得刺激过头,我对这样的改变没有排斥,只觉得不可思议。 我蜷曲在床上,拉起棉被,疲累的伸展酸痛的肌肉,决定别想那么多,没过多久便沉沉睡去。 *************************************************************** 「喂喂!遥?醒醒!」一道甜美的嗓音喊道。 我张开眼睛,看到一名身穿银白色裙子的小女孩笑瞇瞇的站在床边。 我吓醒,推开棉被,缩脚坐起。「你是谁?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哎呀,你不记得啦?没关係,只是我得提醒你,儘快去瑟洛密拉森林,在你伤害到别人之前。」她的脚没有触及地板,而是微微飘浮在空中。 「你是幽灵吗?你在说什么啊?」我含糊的说。 「没礼貌!我才不是幽灵呢!」幽灵小女孩生气的大叫,沉默半晌,她才开口:「你可以叫我克芮瑞亚。」 「好,克芮瑞亚,你是怎么进来的?」 她瞄向门口,一脸无辜,「门没锁。」 「……」 小女孩突然间变得很焦躁,「要快点!遥!再慢就来不及了!」 「你到底在说什……」 小女孩消失不见。 「快点起床!」一道声音满是不耐烦。 我猛然弹起,满身大汗,看到辛西婭双手环胸,兇狠的瞪着我。 M.7 人口贩子(1) 「你不能穿这样走出去。」辛西婭嫌弃的上下扫视我,她走向衣橱开始翻箱倒柜,几乎整个人都埋进衣服堆里。 「给你十分鐘去冲澡,换上这些。」辛西婭丢给我一团衣物,见我毫无反应,辛西婭一把将我塞进淋浴间,砰一声关上门。 十分鐘后,我穿着黑色皮革短外套,黑色短裤,脚踩装饰着银链的踝靴,辛西婭手插腰,嘴角满意的勾起。 「你穿黑色好看多了,现在走吧,时间到了。」辛西婭逕自拉过我走出房门,走下楼梯。 我第一眼就看到澜彤,他快步走向我们。 「遥玥。」他脸上绽放微笑。我窘迫的拉拉外套,很不习惯被人审视的目光。 澜彤察觉我略微退缩的脚步,体贴的牵起我的手,带领我走向眾人。「放心吧,你看起来很可爱。」他悄声附在耳边说。 我勉强扯出微笑,心里明白这他只是为了安抚我而说的客套话。 「早安,遥玥。」艾葛妮丝神情有些疲惫,仍微笑对我打招呼。 「嘿,你真适合穿黑色,超辣。」译里多笑嘻嘻的打趣道。 「你们早。」我朝大家点点头,「真是谢了,译里多。」我对他做个鬼脸。 辛西婭轻哼一声,「这些衣服都不易破损,以免你在执行任务时造成影响。」 我对她真诚一笑,讶异她释出的善意,「谢谢你,辛西婭。」 辛西婭没有说话,脸上微微发红,发现我的目光,她又是一声轻哼,撇过头。 格拉弗递给我一个冰冷物体,「带着吧,以防万一,辛格特别将重量减轻,应该很合手。」他手插口袋,一派轻松的咧嘴笑。 一把泛着冰冷光泽的短刀躺在我掌心,刀身散发微弱蓝绿光芒,刀柄刻划看不懂的文字,全都蜷曲缠绕在一起,我抚摸上面的纹路。 「好美啊。」我左右翻转短刀。「谢谢你,格拉弗,辛格是做这把刀的乌克里特?」 「没错,辛格可是很厉害的打铁铺老闆,他很中意你,才会亲手打造这把短刀。」格拉弗说。 澜彤凑近我,盯着刀柄上的文字,「这是乌克里特语。」他说,「意思是无畏的战士。」 我看向脸色温和的澜彤,内心挣扎了一下,我从来就不是什么战士,佯装成坚强的摸样只是某种偽装,让自己不至崩溃的一道闸门。 「帮我向辛格道谢,我很喜欢。」我对格拉弗说,顺手把短刀收进外套内侧暗袋。 艾葛妮丝轻轻叫醒躺在辛西婭腿上睡着的菈露雅,菈露雅揉揉迷茫的眼睛,软软叫道:「小遥玥?菈露雅要一起去,保护……」菈露雅闭上眼,小嘴微张,再度睡着。 我微笑,心里对菈露雅泛起一股怜爱。 「好了,澜彤先带遥玥过去吧,记住,不要轻举妄动,等待时机。」艾葛妮丝很快拥抱我一下。「还有,别让别人长时间盯住你的眼睛,会暴露人类的身份。」 我诧异的点头答应,回想起澜彤最初就是这样认出我人类身分的。 眾人目视我和澜彤离去,我走进通往外的长廊,一颗心砰砰跳,澜彤握紧我的手,推开门,一阵清脆的铜铃声伴随喧嚣的声响,我深吸口气,踏出门槛。 热闹的市集穿梭川流不息的人潮,道路两端挤满各式摊贩,此起彼落的吆喝声招呼路过的客人,黑市就座落在这一大条市集的末端,外表看起来和四周的平房无异,轻轻松松就隐藏在市集中,丝毫看不出异样。 「走这里。」澜彤低声说,拉我穿过一条偏僻小路,我迈步跟上他的脚步,我们绕过一条条交叉道路,周遭景色越来越冷清,显然是远离市集的边陲地带。我们转过路口,最终停在一栋杳无人烟,破旧不堪的危楼前。 我走进缺了门的屋里,转身看向仍站在门外的澜彤。 我肠胃翻搅,手心紧张冒汗,「就是这里了?」 澜彤面无表情的点头。 「祝好运。」澜彤露出熟悉的笑容,一眨眼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深呼吸几次,平復内心,一楼空荡荡的,仅有一张翻倒的发霉沙发椅和零散的垃圾,窗户被胶带封死,灰色水泥地满是刮痕,没有半个人影,我爬上狭窄的楼梯。 一扇门挡住去路,我鼓起勇气,压下内心的不适,抬手敲敲门。 三十秒后,门打开了一条缝隙,一对狭长泛红的肿胀眼睛覷我一眼,随即露出猫逮住老鼠般的笑脸。 门被完全打开。 「可爱的小妞怎么啦?」他削瘦的脸上满是鬍渣,声音有股奇怪的音调,我被推入房间,他暗自把门关上锁起,我假装没发现。 一张小桌子上全是啤酒空罐,墙壁上点点脏污,空气中瀰漫菸味及酒臭,一袋袋的垃圾堆在后方,我忍着不皱起鼻子。 「我迷了路,身上又没钱。」我装出可怜兮兮的语气。 「噢,真可怜。」他的视线缓慢的从头到脚打量着我,随即露出泛黄的牙齿,「我知道有个地方很适合像你这样的女孩。」他的眼神停在我裸露的大腿。 我嚥下口水,逼自己双脚钉在地上,迎向他下流的目光,天真的开口:「真的吗?在哪里?」 「当然了,」他搓揉着手指,露出丑陋笑容。「别急,我现在就送你过去。」 他一把向后扣住我的手腕,粗暴的将我推倒在地,我配合他稍微反抗几下,才瘫软不动,面无表情的盯着佈满灰尘的地板。 他伸手摸摸我的脸,我嫌恶的扭开下巴,他哈哈大笑,放开我的脸。「要不是老闆规定不准碰商品,我一定会好好玩你几次,小妞。」 我吐一口口水在他鞋子上。 「再见啦,可爱的小贱人。」他笑了起来。 我最后只看到在面前放大的拳头,便昏了过去。 M.8 人口贩子(2) 一桶冰水倒在我脸上,塑胶桶掉落在脸旁几吋,我倏地惊醒,不慎吸入冰水,爬在骯脏的地上呛咳不已,鼻腔火辣辣的灼烧,我狼狈的抬头,一个带着黑色面具的人对身旁的一名女子施以同样的动作。 整间房间密不透光,上方钢筋水泥裸露,四周都是灰色的厚实水泥墙,空间很宽敞,放眼望去数十名女孩都被粗铁链拴住脖子,链在身后的墙上。 我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脖子上也鍊上同样的铁链,粗重的压迫着颈部,没有半个女孩试图挣扎或逃跑,每个人都垂着头,胸口略微起伏,身上的衣服骯脏不堪,沾染呕吐物、泪水和些许鲜血,除此之外,身体并没有太多施暴的痕跡。 「他们不敢把我们弄得太惨。」有人回答我心中的疑问。 是刚才被泼水的年轻女子,即使浑身湿透仍然掩盖不了美丽的脸庞和姣好身材,垂直背部的金色长发显得黯淡无光,一双眼睛是奇异的深蓝色猫瞳。 「为什么?」我环顾四周,没有男人的踪影,威夫特被关到哪里去了? 「这样比较能卖到好价钱。」女子不屑的说。 「卖给谁?」我明知故问,拨开黏贴在脸上的头发,转转酸痛的脖子,难怪女孩都垂首不肯抬头,这铁链限制了行动,也削弱了逃跑的意志力。 「有圈养奴隶习惯的有钱人,上流社会的贵族,还有炽堕城的干部们。」她说到炽堕城时脸扭曲了一下,语气冰冷嘲讽。 「炽堕城是类似这里的政府?」我不假思索的问,下一秒立刻闭上嘴。 「政府?人类世界国家的最高管理团队?」女子挑眉。 「呃……算是吧,你怎么会知道?」我很好奇乌克里特怎么知道有关人类世界的知识。 「拜託,一般都会知道啊。你真奇怪,竟然不知道炽堕城。」女子手指轻点下巴。「这样想炽堕城确实满像政府的。」 「你叫什么名字?」女子开朗的笑笑,「我叫蕾亚,真是糟糕的初次见面啊。」 「睦遥玥。」我发现自己很喜欢这名直率的女子,「患难见真情,这样正好。」我再次无脑的脱口而出。 「患难见真情?」蕾亚露出微妙的表情,「也是人类世界的语言吗?」 我只能点点头。 「是吗,你很喜欢人类?」蕾亚问。 「也……算不上喜欢吧……?」我支支吾吾,盯着地上。 「没关係,如果是担心有长老的话,这里只有我们,我挺喜欢人类的,不知道为什么。」蕾亚轻松的伸展长腿,含笑看着我。 「长老。」我说。虽然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 「对,就是在“那次战役”活下来的乌克里特,他们对人类的厌恶简直是不可理喻。」蕾亚停下,古怪的瞟我一眼,「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怎么可能,当然知道啦。」我冷汗直流,决定不再继续追问,避免暴露自己的身分。 「这里只有女孩吗?没有男性被抓来吗?」我悄悄转移话题。辽阔的房间里很冷,我来到这里后不知道昏睡了多久,不过应该正值中午了,照理说不会这么寒冷,除非…… 「有,但关在另一个房间,就在我们的对面,他们特地把男女分开,好像很怕我们合力逃跑。」蕾亚翻翻白眼。 「你是怎么被抓的?」我好奇的问,「你似乎不怎么紧张。」 蕾亚迟疑的说:「我在路上和同伴走散了,不小心就落入他们手里。」她拧紧眉,又舒展开来。「你呢?又是怎么被抓的?」她补了一句,「你看起来也不太紧张。」 「单纯运气不好,问路问错人。」我简洁的说,某方面来说这也是事实。 「蕾亚。」我尽可能在铁链允许的范围内把屁股挪向她,凑近耳边道。 「嗯?怎么了?」 「如果我说,能带大家逃离这里,你相信吗?」 「……你带我们逃走吗?」蕾亚怀疑的看着我。 「不,正确来说,是有人会给我们机会逃走。」我说。 「是你的同伴吗?他为什么不直接救你出去?」蕾亚歪头问道。 「这说来话长,蕾亚,我们必须放走所有人。」我坚定的看着蕾亚。 她终于点点头。「我们该怎么做?」 「我猜这里可能是地下室,幸运的话,搞不好就是人口拍卖会会场的底下。」我推测。 「那又怎样?」蕾亚问。 「你还记得怎么来到这间房间的吗?」 「记得,走过一条狭窄的地窖长廊,有很多分支走道,但只要摸着右边墙壁走,就能通往地面。」蕾亚怕我不懂,用残留在地面的一小滩水画出简略地图。 「原来如此,你是怎么了解这么详细的?」我瞠目结舌的看着地图。 「这没什么,听声音回盪就大概分辨的出来。」蕾亚轻描淡写的挥挥手。 「就算知道这些也没用,他们很快就会抓住我们。」蕾亚扯扯脖子上的铁链,哐啷作响的铁链绝望的垂在地上。「我们也没办法脱离这些该死的铁链。」 「我们不用,」我保证,「在拍卖会前他们会把这些拿掉吧?」 「是没错,但到那时就来不及了,我们应该要在拍卖会前逃走吧?」蕾亚不赞同的皱起眉头。 我顷身附在蕾亚耳边,把计画从头到尾解释一遍。 「不会吧……?你确定一切都会照你所说的发展吗?」蕾亚一脸不可置信,睁大的眼睛却闪烁希望的光芒。 「我不知道,」我坦白的说,「但我相信他们。」 M.9人口贩子(3)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逐渐逼近,我睁开一隻眼睛,又再度闭上,仰头靠在墙上,一名戴着黑色面具的人把我粗鲁拉起,解开锁住墙壁的铁链,一手握住铁链一面驱使我走向前。 「你最好安分一点。」他抓住我的肩膀,压制着走向门口。我迅速瞥一眼蕾亚,她也同样被拉起。 女孩们一一走出房间,一走出门便看到另一间囚房,我努力用眼角馀光探查,没有动静,没有声响,说不定他们已经先被带到会场准备了。 啪一声清脆的声音响彻幽暗的走道。 我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被打了一巴掌,麻痺感消退后,热辣的刺痛和愤怒吞没我,自尊心產生从来没有过的裂痕,我微微颤抖,底下头表示服从。 还不是时候。 「不准东张西望。」他冷声说,没有停下脚步。 长廊上很狭窄,一切都和蕾亚说的一样,唯一的光源仅靠墙上的几盏蜡烛,我们排成一直排,一路上有许多岔路,走没几分鐘便来到一条向上的楼梯。 我们被带着来到会场后方的空地,前方被厚重黑色布幔挡住,一群脖子锁着铁链的男性站在不远处,和女孩们不同的是,他们浑身伤痕,衣服沾满血跡。 黑面人终于放开我们离去,仅剩远在左右两端的守卫留下。我疯狂寻找威夫特的身影,想确认他是否平安无事,突然僵住,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威夫特的长相。 我懊恼的思索该怎么办,考虑了很久,决定用最简单的方式。 我深吸口气,用不大但清晰的音量说:「那个,不好意思,那边的男士们,请问威夫特是哪位?」 话一出口,引发了连锁反应,女孩们全都很有默契的倒抽一口气,男生们则瞪大眼,侍卫大吼大叫着衝过来,只有一名面色苍白的男子稍微抬起头,眼里写满疑惑,却已经足以让我认出他就是我要寻找的人。 我被两名侍卫压制,其中一人踢向后膝关节逼迫我双脚跪地。 「你这贱货,给我闭嘴!」另一名侍卫大吼,「再开口一次,我会让你再也不能说话,听到没有!」 我乖乖点头,没再说一个字。侍卫不太甘心的又踢我一脚,才放开我走回岗位继续罚站。 过了很久,一批黑面人依序走向我们,每个人手上都握有一把钥匙。喀啦一声,脖子上的铁链脱落,掉落在地上,我来不及松一口气,一名黑面人立刻反手扣住我的手。 透过厚重的布幔能隐约听到外面人声杂谈和走动的声响,拍卖会就快开始了,我维持同样的站姿,手心冒汗,肠胃紧揪在一起。 「现在,宣布拍卖会正式开始!」主持人圆滑的语调透过麦克风放大回响在会场内。 一名女孩呜咽着被拉着拖了出去。 紧绷的气氛持续增长,随着买家们沉稳的喊价声,拉长到极限的寂静被一名低声啜泣的女孩打断。 没有人制止那名女孩,黑面人冷眼旁观。被卖出的女孩们暂时回到布幔后,极度悲伤后迎来的是冷静异常,静待拍卖结束后与买家签订卖身契。那名女孩停止哭泣,佈满泪痕的脸上满是绝望。 拍卖会进行的比想像还快速,女孩们一个接一个的被卖出,终于轮到我被拉起身,走出布幔。买家脸上全都戴着银色面具,一动也不动的坐在阶梯式软椅上,会场漆黑,只有头上的一盏微弱的聚光灯,我被黑面人按坐在布幔前方。 主持人戴着小丑面具,并没有说话,没有浮夸的介绍,一切都凭买家决定我是否有商品价值,十秒后,前方一名买家举起手。 「一千西奥。」 会场传来些许骚动,部分买家不安的动来动去,低声交谈。 「一千西奥70连加。」另一名买家喊价。 「一千二西奥。」 「一千六西奥50连加。」 陆续出现越来越多买家参与竞标,主持人没有出声,只是默默看着买家越喊越高的竞价。 「两千西奥!」最初的买家仍不肯放弃。 「两千八西奥。」第二名买家缓缓说。 现场一片空白无声,没有人再喊价,最初的买家不甘心的垂下手。 虽然我对墨尔迦忒的币值没有太多概念,但这已然超过雷诺付的酬劳两千西奥,肯定是很庞大的一笔金额。 「两千八西奥一次。」主持人声音带着愉快的笑意。 「两千八西奥两次。」 「两千八西奥……」 「五千西奥。」一名没有参与竞标的买家突兀开口。 住持人愣在原地,会场立刻轰的一声被七嘴八舌的讨论声全然掩盖,第二名买家握紧拳头,却也没有再喊价的意愿。 「目前最高价,五千西奥一次,五千西奥两次,五千西奥三次!成交!」主持人高举双手,欢乐的大喊。 那名买家站起身,不疾不徐走到我面前,弯下腰,面具后的表情我看不见。 主持人犹豫着上前一步。 「这位买家,待拍卖会结束后才能带走您的商品。」 买家没有理会主持人,忽然用不容忽视的力道紧捏我的脸,逼迫我直视他。 我一开始不明白他的意图,直到他拿下面具。 他直直看向我,望进眼睛深处,剥开层层偽装,直到窥探灵魂的全貌,我心一慌,用力闭上眼,但已经太迟了。 他知道了我人类的身份。 我懊恼睁开眼,看到他退开,重新戴回面具前嘴角上扬勾起小小的微笑。 M.10 人口贩子(4) 「好的,接下来……」主持人平静无波的声音被打断。 买家席间传出一声惊声尖叫,整个会场不再平静,买家纷纷起身逃窜,一名身披斗篷的身影翻跃而下,下一瞬便出现在主持人面前,一脚扫向对方咽喉,即时被主持人挡住。 那斗篷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模一样。 我立刻站起身,趁双方交战时跑进布幔内,面对一群面色惨白、不知所措的男女,他们浑身脏污却没有退缩。 「想要逃跑只有这次机会。」我环视眾人说。 一群黑面人咆哮跑进布幔内,侍卫二话不说,一把掐住我的喉咙,把我举离地面。 「蕾亚!带他们走!」我嘶哑大喊,蕾亚眼神一闪,立刻带自动排成一排的人龙走下楼梯,穿过底下走廊。 侍卫和黑面人没空追上,另一名身穿斗篷的娇小身影无声无息混进人群,手握一把剑,守在通道口,扑向抓住我的侍卫,俐落的刺穿胸口,我跌落在地,拚命咳嗽,菈露雅一脚踢向另一名侍卫的脸,一跃而起,剑冷冽一闪,数名黑面人头颅飞出,滚出布幔。 「快走吧。」菈露雅淡淡的说,没有太多情绪。 我只好点点头,跑进走廊,心里祈祷蕾亚成功带领大家安全逃脱。 「小遥越,到出口也不要停下哦,能跑越远越好,小彤会去找你。」菈露雅甜甜的嗓音回盪在走道里。 我摸索右墙跌跌撞撞跑着,光线昏暗,烛火摇曳,我最终顺利抵达地面。 现在已经是深夜,漆黑的空地到处都看不见蕾亚的身影,没有半个女孩或男孩的踪跡,我一颗心沉到谷底,瞪大眼到处张望,眼角馀光瞥见一道银色闪光。 是那位买家,他走向我,拿下脸上的面具,一头暗铜色短发,狡猾深邃的暗绿色眼睛,年纪不超过二十五,露出不符合形象的灿烂笑容。 我后退一步。 「他们都没事,放心吧。」他俊俏的脸没有变化,看起来仍是心怀不轨。 「你怎么知道?」我尽量不动声色,但显然是白费功夫,声音出卖了我。 「我放他们走的,既然你这么劳师动眾,我可以帮你一回。」他朝我走近一步。 「你干嘛这么做?我根本不认识你。」 「你是人类。」他这句话不是问句,当然了,他探查过我的眼睛。 「……你想怎样?」我根本无计可施,只能任人宰割。 他没有正面回应,「我是来这里等你的,来吧。」他拉起我的手,作势要离开。 我用力抽回手,「我为什么要跟你走?既然你放过他们,那就好人做到底,也放我走吧。」 「我买了你,你是我的。」他语气强硬,表情不容置疑。 我翻了个白眼。「你没付钱,记得吗?」 「你想要的话,我可以现在付给你。」他的眼神闪烁笑意。 「我不需要,你只要让我走就行了。」我往左跨一步,他挡住。 「不行,你迟早会被这里的人害死的,看看你。」他抚摸我脖子上的红色勒痕,没有太多曖昧意图。「他们竟然让你当牺牲品?」 我猜他指的是黑市,伸手拨开他的手,「这是我自愿的,为了报答他们这根本不算什么。」 「是吗,你可是人类,没有乌克里特强韧的身体素质,备受伤害的感觉可不好受。」他再朝我走一步,彼此之间几乎快紧贴。 我拒绝再退缩。「那也不关你的事。」 「我能保护你。」他坚持己见,不肯退让。 「你到底是谁?」我抬眼瞪他,不想再浪费时间。 「叫我托尔。」他这次没有逃避问题。 「托尔,你不过是一时为了我的身份觉得有趣而已,才不是真心为我着想。」我认真的看着他,说道。 他没有回答,低头看着我。 「那好吧,乖乖站着不要动,我就让你走。」他扬起笑脸,狡猾的暗绿色眼睛瞇起。 我狐疑的盯着他故作单纯的脸,一时想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好照他的话站在原地。 他用快到让人看不清的速度俯身,成功把唇贴住我的整整两秒,才轻轻放开我。 我愣住,脑袋一片空白,只能看着托尔满意的笑脸。 「你这该死的浑蛋……」我回过神,咬牙切齿的低语。 「我猜这是初吻?」那浑蛋眼里满是狡猾笑意。 不等我有什么反应,托尔哈哈笑了几声,转身离开。 「我很快就会证明我才是你真正需要的人,等着吧,睦遥玥。」他头也不回的说。 我吐出一大口气,懒得问他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了。 等到澜彤发现我时,我双手抱膝,蹲坐在远离拍卖会场的一小块石头上,盯着稀少的路人发呆。 「遥玥。」澜彤依旧温柔的声音却让我眼眶一红,他轻柔拉我站起身。 我伸手勾住他的脖子,紧紧抱住他,才半天不见感觉却像过了很久,澜彤用力回抱我,又很快放开,担忧的眼神扫视我全身。 「你还好吗?遇到麻烦了?」他默默看着我的表情,好像含有一丝懊悔。 「没有,我很好。」我很快摇摇头,「威夫特呢?他应该顺利逃出来了才对。」 「他没事,刚才和菈露雅先回去了。」澜彤摸着我脖子上的鲜明指痕,脸上暗藏摸不透的阴暗。「你做的很好。」 我没觉得害怕,澜彤偶尔显露出的黑暗面反而令我觉得亲切,更像“人类” 「拍卖会场上的主持人就是老闆?人口贩子的主谋?」我问。 「对,他死了,包刮他的手下,一个不留。」澜彤底头不肯看我,语气转为冷淡。 「你没做错,他们死有馀辜。」我说的飞快,去握澜彤的手,他放柔表情,捏捏我的手。 「你看起来心神不寧,发生什么事?」澜彤伸手拨开我纠结的头发。 这么容易就被看穿使我不太自在,我想起托尔狡猾的笑脸,心中怒火奔腾。 「澜彤,你知道托尔是谁吗?」我不抱希望的随口问,没想到澜彤歪着头,面上很困惑。 「呃,不会吧,你真的知道?」 「在墨尔迦忒没有一个乌克里特没听过这个名字。」澜彤缓缓说道,「托尔是炽堕城的首领。」 M.11 炽堕军 「首领?炽堕城的老大?」 「不是,最高管理者是城主,首领仅次于城主。」澜彤回答。 我想起托尔说的话,他说会证明自己才是真正能帮助我的人,这是什么意思?他还是会来带走我吗?要是托尔因我而为黑市带来麻烦怎么办? 一路上我很沉默,我能不时感受到澜彤关切的眼神,但不打算开口,我还没准备好告诉他。 澜彤停在黑市大门前,「遥玥,我不知道你突然提起托尔是为了什么,但他是个危险人物。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和炽堕城扯上关係。」他说。 我只是耸耸肩,「别担心。」 澜彤还想开口,但我已经拉开拉门,走进长廊,交谊厅内吵闹不已,威夫特坐在沙发上,苍白的脸稍微恢復血色,正对大家面露微笑。 「她回来了!」译里多大叫,滑稽的跑到我身边,拉我走向眾人。 「欢迎回家,遥玥。」艾葛妮丝率先说,手拿一杯红紫色液体,「给你,你几岁?可以喝酒吗?不行就喝葡萄汁吧,庆祝专用。」她脸上微红,看起来已经喝了不少。 我接过葡萄汁,微笑说:「十八岁,这个就好,我不太会喝酒。」我晃晃手中的高脚杯。 「遥玥啊……听说你这次任务做的很好,是吗?是吧……嗝呜,哇,我多久没喝酒了?」格拉弗站起,中途差点摔倒,一手用力按住我的肩膀。 「谢谢你……等等,你好重!」格拉弗把我当成人形支撑架,整个身体瘫软爬在我身上,我仅能勉强扛住他。 一直待在我身后的澜彤立刻拉起格拉弗,「喂,你该不会是醉了吧?」澜彤戏謔的看着挣扎着要自己站稳的格拉弗。 「谁说的,我……嗝,清醒的很。」澜彤轻轻松松就把格拉弗扔到沙发椅上。 「你叫睦遥玥是吗?」威夫特有礼貌的询问。 「对,你还好吗?很高兴你回到黑市。」 「多亏有你。我知道你的身份了,真的很了不起。」威夫特沧桑的表情偷偷篡改了他的年纪,他摸摸我的头,我并不觉得奇怪,反而有种受到老师肯定的喜悦感。 「小遥玥很棒哦,菈露雅觉得小遥玥很勇敢。」菈露雅露出和平时不同的成熟微笑。碰到和任务有关的事情似乎让菈露雅不得不用大人的思维去面对。 我蹲下抱住菈露雅,「谢谢你和澜彤来救我们。」菈露雅细瘦的手臂回抱住我,小小身躯的温暖传到我身上。 「你这样说就太见外啦,我们根本不该让你去当内应的,不过你意外做的很好。」译里多没喝酒,绷紧脸说。 「没事啦,我活着回来了,不是吗?」我拍拍他的肩膀。 「小野猫受伤了吧?法尔克有说回来一定要去医务室找他检查。」辛西婭声音依旧冷淡,却转头不看我。 「是吗?那我先过去好了。」我爬上楼梯前转头对辛西婭说:「是说……你该不会一直都在注意我吧?西西婭?」我故意装出羞涩的语气。 辛西婭立刻从沙发上弹起,脸红的跟蕃茄一样,我彷彿可以听到脑袋啪答一声当机的声音,「我、我才没有!谁在看你啊!而且我也不是西西婭!」她羞恼的瞪着我。 眾人全都掩嘴窃笑,在辛西婭发出崩坏的怒吼前,我赶紧开溜,三两下便来到医务室的门口。 我敲敲门,没有人应门,我正想直接打开门,门就被一名男孩从里面打开了,男孩一双圆圆的大眼,一头白色头发,皮肤白皙,此刻正扬起纯真的笑容。 「快进来,法尔克很担心你。」男孩推着我的背。 「遥玥!」法尔克从椅子上跳起,把我按坐在床上。 「你又受伤了誒,到底为什么会让你参加任务呢?幸好都是写小伤。」法尔克叹气,转身拿长纸开始涂涂写写。 「法尔克,对待病人要温柔一点啊。」白发男孩站在一旁,语气稍有指责。 「抱歉,师父,我一急就忘了。」法尔克吐舌头,转头看着我,「遥玥,这位是大我一岁的师父,寒靖。」 「你的师父?寒靖也是医生吗?」我来回看看他们。 「我不算是,只是在这方面有点造诣而已。」寒靖和蔼的对我说。 「唉,师父,你就别谦虚了,就算你的兴趣不在医,你的医术也是墨尔迦忒数一数二高的啊!」法尔克拿起一包粉末,嘴里念念有词。 「哇,好厉害!」该不会是神医在世吧? 「那是因为墨尔迦忒的医生很少。」寒靖无奈的笑笑。 「乌克里特能自我痊癒,所以不需要?」我仰起脖子问,法尔克把某种透明黏糊的药膏涂在我的脖子和手臂及双腿上大大小小的擦伤。 「乌克里特能痊癒的仅限外伤,毒药造成的或精神上的损伤并不能痊癒。」寒靖的脸上有一丝藏不住的崇拜。 「对哦,遥玥不知道吧?炽堕城向来以善于运用毒杀造成精神损害闻名,他们把这当作战斗的一种方式,手段残酷无情。」法尔克打了个冷颤,摇摇头。 「而师父最嚮往的就是毒杀,那是只有炽堕城才会使用的阴险手段,毒杀方式百出,也不是全都会死,但下场通常不死即疯。」法尔克放下手中的药罐,脸全皱在一起。 「哪有那么夸张,而且我喜欢的是毒医,不是毒杀。」寒靖闭上眼,垮下肩膀,「不过就算我再怎么喜欢也没办法真正成为毒医。」 「是啊,师父你就儘管做梦吧!」法尔克毫不留情的说,扭头没再管自家师父。 「寒靖也是黑市成员吗?」我盯着寒靖柔顺的白色头发,忍住想伸手去摸的衝动。 「不是,我是来看威夫特的,他救过澜彤一命,我也因此认识了威夫特。」寒靖回忆着,露出怀念的表情。 「师父虽然二十岁了,但有时候还表现的像个小孩子一样呢。」法尔克悄悄对我说,我跟着点点头。 「我和澜彤算是一起长大的关係,人类说那是什么?青梅竹马?」寒靖对我露出笑容。「遥玥小姐呢?是澜彤的谁?」 「只是朋友,我刚好被澜彤救了一命而已,还有,叫我遥玥就好了。」法尔克瞪了寒靖一眼,转头对我窃窃私语。 「师父习惯叫女生小姐啦,出于他的某种执着,你就放弃吧,他对任何女性都是这样。」 「是吗……」 突然一阵不合时宜的铜铃响起,交谊厅顿时骚动不停,我隐约听到格拉弗愤怒的大喊和辛西婭踩踏高跟鞋的急促声响。 寒靖和法尔克互相交换个眼神,我衝出门外,所有音量都放大了一倍,无数脚步声走进交谊厅,我听见菈露雅拔剑的金属声。 唯一清晰响彻整个黑市、充满自信狡猾的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开口,我甚至能想像他现在的表情。 阴险犹如匍匐在草丛中的毒蛇,锁定目标,静待猎物自己找到最佳狩猎范围,然后再一举捕获。 「睦遥玥在哪里?」 M.12 危机(1) 我从旋转楼梯往下看,一大群穿着黑色制服的炽堕军立正站在交谊厅内,最前方是一派从容的托尔,眾人目光紧盯在托尔身上,全员进入最高警戒,澜彤挡在托尔前方,两人身高相当,谁也不退让,紧迫气氛一触即发。 「大名鼎鼎的炽堕城首领来黑市有何贵干,该不会是要委託案件吧?炽堕城也有什么做不得的骯脏事吗?」艾葛妮丝冷淡客套的说。她走向前,暗示澜彤退开。 「我刚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来找睦遥玥。」托尔环视一圈交谊厅,失望的皱起眉。「你们把她藏到哪去了?」 「你找遥玥要干嘛?她根本不认识你!」译里多一脸荒谬的笑出声。 「她没跟你们说吗?真奇怪,通常被我……」托尔故意拖长语气,瞄了一眼上方。 我再也忍无可忍,不顾寒靖和法尔克的阻拦,逕自跑下楼梯,艾葛妮丝咒骂一声,看着我喘着气,站在托尔面前。 「……闭嘴。」我嚥下一口气,定定看着露出狐狸般笑容的托尔。「我在这里。」 「很好。」托尔暗绿眼睛闪着危险的光芒。「你就这么不想被别人知道?」 澜彤把我护在身后。 「……你所谓的证明就是带一堆手下来强掳人,是吗?」我说。 托尔瞇起眼,「如果拍卖会当时你跟我走,我也不必这么麻烦。」他旋即绽放微笑,「难道你还想再被我吻一次才愿意乖乖听话?」 我瞪他,对他比出中指,惹得他哈哈大笑,我根本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你这他妈的浑蛋。」 澜彤很快的瞄我一眼,短暂到我无法判断他的视线含义。「你对遥玥做了什么?」澜彤的声音不再温柔,冷酷的眼神紧盯着托尔。 托尔展露挑衅的冷笑。「我要对我的人做什么都可以。」 「你的人?」译里多音调升高,近乎破音。 「不好意思,有人要解释一下情况吗?小野猫?」辛西婭走来,搭住我的肩膀。 我不太情愿的把实情一字不漏的讲述一遍,语毕,大家都陷入一片沉默。 「……这傢伙发现了你的身份?」格拉弗艰难的说。 我羞愧的点点头,「我……我来不及反应。」 「没错,别怪她,都是我不好。」托尔兴灾乐祸的插嘴。 「就算这样,你也不能带走小遥玥。」菈露雅态度强硬的说,手里的剑没有放下。 「即使我把睦遥玥人类的身份洩漏出去也没关係吗?」托尔看了一眼悬掛在交谊厅墙壁上的时鐘,不太满意的皱起眉。 我往前站一步,挡住和澜彤之间的缝隙,悄悄拉住澜彤的衣角,澜彤嘴角勾起,明白了我的用意。 「你到底想对遥玥做什么?」译里多质问。 「她必须跟我回炽堕城。」托尔视线扫向我。 「不可能。」艾葛妮丝一口回绝。 「睦遥玥都还没有回答我呢,你们何不问问她本人的意见?」托尔好整以暇的看着我。 我看着大家坚定的表情,心中翻涌着温暖的暖流,我底下头。 「真的很谢谢你们的照顾,我会跟托尔走。」我离开澜彤,走向托尔满意的奸诈笑脸。 「什么?等等,遥玥,你没想清楚……」译里多想把我拉回来,被艾葛妮丝阻止。 「我懂了,随便你吧,这会很危险,你知道吧?」艾葛妮丝别有深意的看着我,「答应我,一定要回来。」她露出微笑。 我同样露出微笑,说:「谢谢你。」 黑市的眾人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只是静静目送我离开。 托尔带着我走出黑市大门,身后跟着一大群炽堕军退到十步之外,深夜里市集没有了早上的喧嚣,一切都寂静过了头,我偷偷瞥了一眼托尔。 「你不觉得奇怪吗?」我看着前方,实则大部分的注意力全放在托尔身上。 「什么?」托尔转头看我,暗绿的眼睛在黑暗像在发光。 「我突然答应要跟你走,你没有半点怀疑?」我问。 托尔轻笑一声,「你已经跟我走了,我就不会再放开你,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太聪明了,论智谋我肯定比不上,一切只能靠运气了。 走出市集后,我们脚程加快许多,走没几分鐘我就感觉脚跟酸痛,小腿抽筋,我只能稍稍放慢脚步,痛的面色扭曲。 「怎么了?」托尔跟着我停下脚步。 「没什么。」我迈步正要走,就凭空被打横抱起,双手稳稳勾住托尔的脖子。 完美的公主抱,托尔凝视我的脸,「你一个女孩子竟然不知道什么叫害羞,脸皮可真厚。」他似乎觉得很无趣,但手仍紧紧抱着我,丝毫没有要放下。 「我被你强吻的时候也不懂的害羞,不是吗?」我冷冷看着他,「那是只有对喜欢的人才会有的反应,不是对你。」 出乎意料之外,这句话惹怒了他,他放下我,一手捏住我的下顎,力道大的令骨头发出咖咔声。 托尔的怒意袭向我,温热鼻息穿在我脸上,我几乎只要一开口便会擦过他的唇。 我踮起脚,压下所有理智的尖叫、愧疚的刺痛感,我贴近他的唇,双手绕过他的脖子,他轻松吻住我,轻柔游移,吻遍嘴唇的每一吋。 直到我抽出短刀,猛力插入他的肩膀。 托尔闷哼一声,我拔出刀,转身逃跑,身后传来冷笑,托尔没有追来。 「给你十秒逃跑,开始……!」托尔高声嘲弄。 这已经是我绞尽脑汁想出逃脱机率最高的一项计策,我跑进最近的树林中,身旁突然出现身穿黑色斗篷的人影。 「你不用这么委屈自己的。」是辛西婭苦涩的声音,我听到熟悉的语气,心情雀跃起来。 「我没关係,要是在黑市打起来更危险。」我边说边喘气,苦笑一声,「而且,这样算是我占他便宜呢。」 「可是……」 「遥玥,别停下来,直直跑到那棵树再左转。」译里多出现在左边,他指着前方,「澜彤会保护你脱逃。」 「其他人呢?都在后面吗?」我眨掉眼睛里的汗水,驱使双腿避开障碍物。 「对,炽堕军实在太多了,我们会尽量拖住他们。」他说的很急,话音刚落,译里多就调头返回。 「别被他们抓住了,小野猫。」辛西婭停顿一下,说:「我们都会等你。」 辛西婭消失了,我咬牙继续全力奔跑,不时闪避头上横越冒出的树枝,脚下泥泞不堪,泥土混合着浓烈的树液气味几乎让我的嗅觉失灵。我转往左侧,却听到整齐划一的脚步逐渐增加,沉重的靴子踩着落叶泥地。 是另一批炽堕军,托尔带了这么多炽堕军,是因为早就知道我会逃跑? 我转往右侧,炽堕军听到落叶唏窣声响,全体加快脚步,轻而易举便来到我身后,我努力加快速度,左右绕行树木拖慢他们的速度,某人拉住我的手臂。 M.13 危机(2) 我被紧压在某棵树后方,惊恐的奋力挣扎。 「嘿,冷静点,是我。」澜彤拉下兜帽,一手摀住我准备尖叫的嘴巴,他身旁站着另一位斗篷人。 「遥玥小姐,小心被发现。」寒靖说,他的白色头发露出破绽,双眼紧盯到处寻找我踪跡的炽堕军。 「等等我和寒靖会去引开炽堕军,你要往反方向跑,了解吗?」澜彤蓝黑色的眼睛闪烁,温和的嗓音未变。 我点点头,恐惧使心脏急速跳动,我抬头,发觉和我紧靠在一起的澜彤露出邪魅的笑脸。 「别紧张啊,真胆小。」他轻声取笑,一隻手轻抚我的脸颊。 我的心跳持续加快,不过不是因为害怕。 寒靖打了个手势,澜彤化为一道黑影,和寒靖一起引诱炽堕军离开这片区域,炽堕军捕捉到人影,马上调头追击两人。 我躲藏在树干后,看着顺利被引开的炽堕军,背贴在树干上,才侧过头便被一双粗壮手臂摀住半张脸,一名炽堕军将我拖离树干,我心中惊慌失措,他没有跟随其他人被澜彤和寒靖引开,没有任何人可以救我,我只能靠自己。 我利用身上唯一的武器一牙齿,用力咬住他的虎口,力道强劲的足以撕扯下一整块肉,他没有像预想中惨叫并放开我,反而默默的紧抓住我,不留任何弱点让我有机可乘。 他拖着我走回原方向,一句话也不说,我想起托尔被我砍伤的情景,就这样被带回去一定会被杀掉,便像发狂的野兽般奋力踢瞪双腿,眼眶蓄起泪水,全身毫无力量,只能被他人掌控。 可悲软弱的反抗產生一种深沉绝望的无力感,一阵怒气来的突然,像在平静宽广的汽油湖中扔进一小根火柴,微不足道却能引发熊熊烈火。 真正的我被拋到一旁,我抓住愤怒的火焰,掌心蓄积一团迷雾般的红黑色火球,一把向上扔在捉住我的炽堕军脸上,他大声嚎叫,声音响彻整片树林,我兴奋的咯咯笑,浑身充满未知能量,心中一角虽觉不对劲,但此刻我无法思考,仅能任凭身体行动。 红黑色雾气冒出指尖,化为实体缠绕那名炽堕军的身躯,我扭转劣势,命令雾气收紧,他痛苦扭动身体,勒紧的脖子使他面色涨红,產生残酷扭曲的快感,迫不及待的想一次了结他的性命。 越来越多人来到我附近,我没感到困扰,专心对付眼前的猎物,一名暗绿色眼睛的男子和另外两名身穿斗篷的黑衣人用警戒陌生的眼神看着我,我没空理会,睁大眼睛看着脸转为青紫的猎物。 「遥玥小姐?你真的要杀了他吗?」其中一名斗篷人大喊,犹豫着不敢靠近。 我露出狰狞笑意,「杀了他很好啊……很好,没错,太棒了。」 那名斗篷人倒退一步。 「怎么,你们想阻止我吗?」我发出难听的笑声,稍微放宽缠绕猎物的雾气,「但是你们无法,真可惜。」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暗绿色眼睛的男子说,他和其他人不同,眼神中没有惧怕。 怒火烧毁理智线,我上扬的嘴角倏地垮下,很不喜欢他眼中的审视意味。 「哪样?」我抽起红黑色雾气,放任猎物躺在地上喘气,更多的雾气冒出掌心,我走向绿眼男子。「吶,你的表情很糟喔……?」 「遥玥。」一名斗篷人挡在前方,握住我的手,一双熟悉的黑眼参杂蓝点犹如乌云密佈的星空般黯淡无神。 我倒抽一口气,感受到一股冷冽的水流浇熄烈火,力量威胁着不肯退让,火焰剧增烧乾剩馀水珠,我全身上下都散发出浓厚如墨的红黑色雾气,仅存的意识荡然无存。 雾气化为利刃,扑向黑眼男子,我疯狂挥砍,他急退一步,低头闪避,用力扯下颈部项鍊,变成一把长剑,挡住我的攻击,我双脚用力蹬地,腾空飞起,一脚踩向他的咽喉,他被我压制在地,长剑仍握在手中。 「澜彤!遥玥小姐,拜託你住手!」另一个斗篷人大叫着衝来,我没看一眼,用手中利刃往斗篷人一指,刃尖恰好与其的眼睛相差几毫米,斗篷人硬是停下脚步,没敢再前进一步。 「你没尽全力。」我轻蔑的低头看着他,加重脚上的力道,「想放弃抵抗?」 「动手吧……」他沙哑的呛咳起来。 我夺走他的剑,抵住他的胸口,刺穿衣服,剑尖深陷皮肉组织,还差几吋才能到达心脏,我冷笑转动剑柄,将剑推得更深。 某种熟悉感让我停下动作,曾经有个小女孩,她多次出现在我的梦境中。 「……到瑟洛密拉森林,在你伤害别人之前。」 我用力拔出剑,掉落在地上,他的伤口很快癒合,另一名斗篷人扶起他,周围的红黑雾气消失于体内,就像根本不存在。 我抖着手,看着那名被我凌虐的炽堕军以及澜彤,感觉头脑彷彿被荆棘綑绑,什么都无法思考。 「遥玥,别这样。」澜彤想拉住我。 我啪的一声挥开,声音清脆响亮,澜彤的脸上满是错愕。 「……别碰我,拜託。」我不敢看他,不敢看任何人。 我转身离去,差点跌趴在地上,仅用指尖撑住地面,我踉蹌的步伐加快,最后像是在全力衝刺,速度比以往快许多,也许是体内的力量所致。 「等等,你要去哪里?」澜彤和托尔追了上来,但并没有马上抓住我,我的速度比他们更快。 「离我远一点。」我加快脚步,直到他们远远落后,我脑中纷乱,一股脑儿的往前跑,只想远离被我残害的受害者。 M.14 瑟洛密拉森林(1) 我不知道方向,仅依靠心中的直觉,跑出森林的遮蔽,翻过道路上的围栏,就快天亮了,我没放慢速度,最后房屋消失在身后,四周只剩荒凉的土地,一整片数英呎高的巨大树木矗立于前方,相比之下,之前的树林根本就像模型玩具。 不同品种的树木混杂其中,散发不尽相同的色彩,融合成奇特美丽的微光,引领我前进森林深处,一隻拥有白色耳朵的小动物结合兔子和猫咪的外表,蹲伏在树丛里默默看着我,更多其他动物藏匿于暗处,静观我这位不速之客,没有任何动物对我显露敌意,牠们间散自在的在森林中散步、互舔毛发,一阵水流声吸引我,我拨开遮挡的草木,一大汪水蓝湖泊水波粼粼,湖泊旁围绕许多动物,全都伏地喝水。 我感觉体内暴走的能量稳定下来,乾脆直接坐在湖边,脑中纷乱全都化为平静。 「小姑娘怎么了?」一名老婆婆慈蔼的朝我走来,一身破衣裙,头上带着一顶毛帽,年迈却中气十足,显得格外年轻有朝气。 「请问……这里是瑟洛密拉森林吗?」我上前搀扶老婆婆,她和我一起坐在湖畔。 「没错呦,小姑娘一个人跑来这里做什么?」老婆婆歪嘴笑笑,洁白的牙齿闪亮。 「我闯了大祸,有个小女孩告诉我必须来这座森林。」我低声说。 「你身体内有一股无法控制的力量,这样很危险的呦。」老婆婆笑容满面,拉过我的手,摊开手掌。 「什么意思?婆婆你怎么会知道?」我问。 「玛莎我很厉害,什么都知道呦。」玛莎婆婆拍拍我的双手,目光变得迷离。「不介意的话,听玛莎我讲一个古老的故事吧。」 玛莎婆婆柔和平缓的嗓音悠悠响起。 「千年之前,人类和眾神是生活在一起的,但人类的贪婪让世界变得混乱不堪,人们抢夺、廝杀,眾神再也忍受不了,纷纷回到天界。」 「唯有两位女神留下,分别是阿丝特丽雅和克芮瑞亚。阿丝特丽雅创造出天秤,公平审判人类,克芮瑞亚则相反,创造出名为“乌克里特”的战士,以此帮助人类。两名女神因此大吵一架。」 「天秤再也没办法解决人类的纷争,阿丝特丽雅最终还是返回天界,仅剩克芮瑞亚独留在人类世界。克芮瑞亚命令乌克里特无条件效忠于人类。」 「本身并无感情的乌克里特只有在战斗时能產生感情,乌克里特渐渐脱离克芮瑞亚的掌控,人类更是极尽所能的奴役虐待乌克里特,最终乌克里特群起反抗,和人类双方发生混乱悲惨的血战,称为“那次战役”。」 「克芮瑞亚运用自身力量阻止大规模的屠杀,将乌克里特和人类分离,用仅存的力量创造出墨尔迦忒,并赐与乌克里特缺乏的情感,克芮瑞亚现存于瑟洛密拉森林的某处,由一名奴僕守护。」 玛莎婆婆脸上的皱纹加深,微笑看着我。 「该不会……婆婆你就是那名女神的僕人吧?」 玛莎婆婆呵呵笑,没有正面回应,「这座湖名叫镜月湖,是女神休眠的场所。」 「就是这里吗?好神奇,女神真的存在啊……」我盯着浅浅激起水花的湖泊,似乎在回应我说的话。 「小姑娘已经和女神相遇不止一次了呦。」玛莎婆婆轻快的语调让突然我想起某个人。 「……不会吧,那名小女孩就是女神吗!?那个一直用手弹我额头的可恶小孩?」我的脑袋将最模糊的记忆翻出,平时隐藏在最底层的印象让一切变得清晰。 「她说过她叫克芮瑞亚……」我恍然大悟,抬头看着玛莎婆婆高深莫测的笑容。 「是的呦,女神有两个形体,其中就是一个是小女孩的样貌。」玛莎婆婆调整头上的毛帽,手脚灵活丝毫不像上了年纪的人。 「她叫我来瑟洛密拉森林就是为了来找到婆婆你吗?」我问。 「你应该对自身的力量有很多疑惑吧」玛莎婆婆看着我的目光放柔,说道。 「那股力量就这样突然冒出来,我根本控制不了,我就像变了一个人,感觉……变得很邪恶,浑身充满力量却用错了方向。」我回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心脏一阵紧缩。 「女神创造乌克里特之初,将自身的部分坡亚之力分给每一个乌克里特,坡亚之力分为两种,一种是修復性质的水原性,另一种就是破坏的火原性,所有乌克里特体内或多或少都有水原性的存在。」玛莎婆婆说。 「小姑娘身上的力量是火原性,火原性一旦没有水原性相辅相成,就会反噬自身,最终导致自我毁灭。」 「听起来很可怕……等等,这就是我的下场吗?」我垮下肩膀,一脸悽哀。 「并不是呦。」玛莎婆婆掏出一条水晶般的项鍊,坠饰是颗和湖水的顏色一样的石头,闪耀着不同色调的蓝,冰凉的触感彷若直接碰触冰水。 「好漂亮,这是婆婆做的吗?」玛莎婆婆把项鍊系在我的脖子上。 「特别为你做的。」玛莎婆婆微微一笑,「这是由存有女神坡亚之力的镜月湖製成的项鍊,里面的水原性能在一定程度上帮助你稳定体内的火坡亚。」 「谢谢你。」我真诚的道谢,手摸着项鍊,一股凉意瞬间穿透身体。 「记得不可以再让让力量暴走,到时连项鍊都保护不了你。」玛莎婆婆严肃告诫。 我点点头,想起某件事。「乌克里特辨别我是不是乌克里特的办法,就是看我体内有无水原性来分辨吗?」我问道。 「没错,乌克里特身体内只有水原性,能透过眼睛探查,这就是乌克里特能自我修復的原因。」玛莎婆婆欣慰地笑了,「小姑娘不愧是女神选中的人,果然聪慧。」 「女神选中……?」我僵硬的一扯嘴角,「不会吧,是克芮瑞亚把我从人类世界带来墨尔迦忒吗?」 M.15 瑟洛密拉森林(2) 玛莎婆婆拍拍我的手,双眼清澈明亮,我看不出她想说什么,最终点点头,没有否认。 「女神带你来墨尔迦忒,并给予你坡亚之力,并不是毫无意义,小姑娘之后便会明白。」玛莎婆婆打哑谜般的说。 我感到非常荒谬的笑起来,声音满是嘲讽与无奈。 「为什么要给我一身难以控制的能力?不管克芮瑞亚要做什么,随便找一个人类女孩就好,为什么偏偏是我?」我质问道。 心中的委屈并非消失不见,只是苦无一人能怪罪,现在就像杀人犯找到了代罪羔羊般,紧抓不放。 「女神不是随随便便就选择小姑娘的,你的高强适应力和心理素质让你能在墨尔迦忒生存下去。」玛莎婆婆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旋即满意的露出笑容。「这可不是随便一个人类女孩或男孩就能做到的。」 「为什么我会……」我像洩了气的皮球,所有怒意消失殆尽,依旧感到困惑。 「许是因为小姑娘你很怪。」玛莎婆婆说出不知道是不是羞辱人的话语。 「真是谢谢你啊婆婆。」我哀怨的说。 「没错,和女神一样怪。小姑娘在刚来到墨尔迦忒时,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在这里生活,马上就放弃了自己生存了十八年的人类世界,更可疑的是,对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陌生乌克里特深信不疑。」玛莎婆婆像在施咒一样嘴里念念有词。 「事实上,小姑娘做的每件事都令人匪夷所思,出乎常人意料之外,或许就是这点与女神太相像了,才会被女神选中。」玛莎婆婆下了个定论。 我只能张大嘴,「为什么每件事你都知道?你早就已经知道我会来这里了,是吗?」 玛莎婆婆得意的用鼻子哼一声,说:「玛莎我可是很厉害的呦。」 微风徐徐吹起,飘下一些翠绿的树叶,我没多加注意,玛莎婆婆却叹了口气,捏住其中一片树叶。 「别再偷听了,伊坎儿,又偷跑出领地玩了啊。」 玛莎婆婆捏住的叶片轻轻扭动,变成一个小小的人,有着不似人类的金黄色眼睛没有瞳孔、树叶同色泽的头发,正飘浮在空中,睁大眼睛看着我。 「抱歉啦,玛莎婆婆,她就是女神大人选的人类女孩?」小小人飘到我面前,兴奋的说。 「嗨,你好,我叫睦遥玥。」我跟他一样兴奋,小小人飞过的地方都散发出淡淡的花香。 「初次见面,我是伊坎儿。」小小人在空中行了个屈膝礼,随即跳舞般的转着圈圈。 「小姑娘,瑟洛密拉森林常人不能久待,我相信伊坎儿会乐意为你指引方向的。」玛莎婆婆展开手臂拥抱我一下,呵呵笑了起来,「况且,似乎有人正在等你呢。」 「记得,别让怒气佔据你的心。」玛莎婆婆拍拍我的脸,慈祥的笑瞇起眼。 「谢谢你玛莎婆婆,我会想你的。」我用力回抱玛莎婆婆。 我把项鍊收进衣领内,跟随跳着空中芭蕾的伊坎儿离开镜月湖。 「遥玥你真幸运,能被伟大的女神大人选中。」伊坎儿语气带有浓浓的崇拜。 「呃……是啊,你是小精灵?」我胡乱猜测,伊坎儿轻快飞到我肩膀上。 「不是喔,我是比斯特,女神大人创造的生物。」伊坎儿骄傲的翘起尖尖的鼻子,脸色又突然变得灰暗,「但是乌克里特把我们比斯特一族视为令人恐惧的传说生物,甚至下令禁止进入这座森林。」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炽堕城下的命令,如果只靠这种薄弱的理由就禁止出入瑟洛密拉森林未免也太牵强了。 「啊!快到森林边界了,我们得道别了。」伊坎儿依依不捨的说,「对了,在这座森林里时间的流逝速度和外面不同,从你进来也有几个小时了吧,算算应该已经五天过去了,别搞混嘍。」他抱住我的其中一隻手指。 「再见了,遥玥。」伊坎儿欢快的说,变成一串绿叶,随风飘扬消逝。 我反应不及,愣怔看着高高飞起的树叶,眼睛被耀眼的阳光照的睁不开。 我走出森林,四周都是零散的矮房和牧场,天刚亮,房屋里的人们尚未起床替牛隻挤奶,我依稀看到一道熟悉的人影。 「蕾亚?」我轻唤,人影立马回头,她深蓝色眼睛透出的宽慰几乎害我以为彼此已经十年不见,蕾亚狂奔而来,衝撞进我的怀里。 「喔,老天,遥玥,我还以为你死在瑟洛密拉森林了。」蕾亚把脸从我肩上抬起,泛着水光的眼睛通红。 「什么?你冷静点,我很好,你怎么会来这里?」我拉起蕾亚的肩膀,尽量温柔的问。 「我无意间听到寒靖说到你的名字,就逼问他关于你的事情,所以才知道你自己跑到这里来。」蕾亚很快恢復正常,脸庞显得很焦虑。 「你认识寒靖啊,原来如此,你全都知道了?」我到处都没看到澜彤和寒靖,变得更加疑惑。 「对,大部分。重点是,炽堕城首领下令逮捕一个误闯墨尔迦忒的人类女孩,高额悬赏一万西奥。」蕾亚的眉头深深皱起,语气极度憎恶。 「该死。」托尔就是不肯放过我,是吧? 「他连姓名、外貌特徵都公开了,看来势必要找到你。」蕾亚拉起我的手,诚恳的看着我。 「我一听到你的名字就追踪你的气味找到这里来,但这座森林禁止乌克里特进出,我只好在这等你。」蕾亚说。 「追踪我的气味?」难不成是警犬? 「我的鼻子很灵,而且你的味道很好追踪。」 「你的同伴都被炽堕军秘密看守,根本不能来找你,我确认过自己没有被任何人跟踪。」蕾亚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罐喷漆罐。 「谢谢你来找我,蕾亚。」我感激的对她说。 「你救过我一命,我永远都会记得。」蕾亚暖暖一笑,摇晃手中的喷漆罐,「这是寒靖做的,超强效型染发喷雾,能帮助你藏匿外貌。」 蕾亚撩起我的头发,把喷雾均匀喷在我的黑色长直发上,我瞄向发尾,墨黑的头发变成显眼的银色长发,蕾亚不忘把前额的瀏海一起染色,她脱掉手腕上的发带,帮我把头发绑成马尾。 「好啦,和原来完全不一样,这样很适合你。」蕾亚满意的拨拨我的马尾。 「不会太招摇吗,万一被发现怎么办?」我不太习惯自己的新造型。 「放心,和你原来的形象反差越大越好,才能骗过别人的眼睛。」 「来吧,这段期间你就和我住在一起,我发誓绝对不会让你被托尔发现的。」蕾亚对我眨眨眼。 M.16 同居生活(1) 蕾亚和我停在一栋大房子前,深褐色的拉门宛如精緻古董,门把是吐着舌信的蛇身,门前阶梯雪白,我走进门内,讚叹的看着温馨的室内设计,轻而易举让人想像的到蕾亚在这里生活的情景。 「你好,欢迎你来。」一个身材高大、长的像欧美电影男主角的男子对我微笑,他身上穿着有点太小的女性围裙,把一整壶的柳橙汁放在铺着桌巾的餐桌上,桌上还有许多食物,我肚子很会挑时机的咕嚕咕嚕叫起来。 「他是布莱克,我重要的伙伴。」蕾亚好心解释。 「你好,布莱克,我叫睦遥玥。」咕嚕咕嚕。 「遥玥从今天开始会和我们一起生活,好好对待人家啊。」蕾亚用大姐头的语气说。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 「……你还是先吃点东西吧。」布莱克露出笑容。 我迫不及待的拉开椅子,蕾亚噗嗤大笑出声。 桌上放满一大篮的麵包、一盘盘的蛋和培根,我开始狼吞虎嚥,将嘴里塞满食物,蕾亚一手托腮歪头微笑看着我,要去拿另一片吐司的手停下,发觉餐桌上除了我以外,没人动眼前的食物。 「怎么了?你们不饿吗?」我略微尷尬的问,手还是悄悄的拿起吐司和一块巧克力香蕉松饼。 蕾亚和布莱克对看一眼,默契十足的一起解释:「乌克里特不常吃东西,次数不像人类那么频繁。」 「哦,所以平时还是可以吃?」我咬下一口松饼,「那真棒,这样就不会变胖了。」 布莱克端给我一杯热可可,「你最担心的事竟然是变胖?」他微笑说。 我道谢接下,觉得布莱克话中有深意,思考了一下,说:「虽然不知道该不该这么问,但是你们为什么要特地来救我?想想都觉得不太合理,悬赏金可是有一万西奥啊!」蕾亚变得面无表情,我意识到自己说的太直接了。 「你会这么想很正常,我们这么做确实是为了报答你对蕾亚的救命之恩,至于背后更深的理由……」布莱克苦笑了下,「可以的话,就当成是这样吧。」 我立刻点点头,没有反驳,蕾亚放缓脸色,握住我的手。「遥玥,相信我们吧,我们不会伤害你。」 我抽出手,蕾亚露出挫败的表情,我立即解释道:「呃,不是啦,只是我的手油腻腻的,我当然相信你们。」 「谢谢你,我们很讨厌炽堕城,这也是原因之一,光是这点,我们就不可能背叛你。」蕾亚释然的对我说。 「原来如此。」我像是想到了什么,来回看着两人,「之前一直都是你们两人单独同居吗?」我刻意强调。 他们对于话题的跳跃性有些不知所措,努力想跟上我的思绪。 「对啊,怎么了?」蕾亚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餐桌底下的长腿翘成二郎腿,靠在椅背上小口喝着柳橙汁。 布莱克也是同样的漠不在乎,起身开始收拾桌面凌乱的餐盘,「我们同居很长一段时间了,彼此就像家人一样。」 「是伙伴!要我说多少次啊,咱们才不是家人。」蕾亚意有所指的回嘴,脸蛋可疑的发红。 「随便你怎么讲。」布莱克笨拙的回应,丝毫没有注意到蕾亚的诡异状态。 我觉得非常不可思议的感叹一声,这两个人儼然都是根木头啊,居然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心意。 「你们感情真好。」我说,打从心底感到羡慕。 「是吗?」蕾亚和布莱克不约而同的开口,两人怒瞪彼此,基本上是蕾亚怒瞪布莱克,她勒住布莱克的脖子,疯狂摇晃,「别学我!」 「我怎么知道你要说什么啊?」布莱克喊冤,身躯跟着前后摇摆。 我笑成一团,蕾亚和布莱克停下动作,跟着露出微笑。 「你终于笑了,很遗憾发生这么多烂事,你一定很担心你的同伴们,有炽堕军看守,我们不能冒险,但只要小心不暴露身份,应该没关係。」蕾亚对我说。 「真的吗!我能确认他们平安无事就好了,谢谢你,蕾亚。」我开心的跳起,拥抱了一下蕾亚。 布莱克微微皱眉,犹豫着说:「蕾亚,我不确定这是不是个好主意,全墨尔迦忒都对遥玥虎视眈眈,万一……」 蕾亚很快打断布莱克,「我们知道那种感觉,为同伴担忧的心情很煎熬,我们都感同身受,不是吗?」蕾亚同情的搭住我的手。 我看着布莱克,他沉默了一下,像是同意蕾亚的话点了点头,「到时我也会跟着去。」 「真的很谢谢你们,蕾亚,布莱克。」我再次说,心情雀跃起来。 我心中依然对黑市的大家感到愧疚,最终还是为他们带来麻烦,尤其是澜彤。我现在依旧不明白最初为什么会毫无理由的相信他,也许人就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在茫茫人海中,总是会有那么一个人,第一眼看到心中便会认定能够信任、甚至是依赖对方。 而澜彤对我来说,就是那个人。 不但辜负了澜彤的温柔,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深深伤害了他,我对他而言就是个烦人的拖油瓶,于他毫无益处。 内心深处有道狡猾阴暗的声音嘶哑着劝我放弃挣扎,乾脆直接自投罗网,被托尔抓走或许好过现在胆战心惊的日子,没有生存能力的我只能懦弱的依靠他人,这无关自身力量,而是很现实的生存压力,要是没有蕾亚的帮助,现在的我恐怕要露宿街头。 我没有馀裕去责怪任何人,现在连保护自己都很困难,更遑论保护他人,为此,我绝不能再让力量暴走,当时要不是被转移了注意力,我一定会杀了那名炽堕军。 拥有强大力量的后果绝不是我能承担的了的。 M.17 同居生活(2) 我跑过大半间屋子,都没看见任何人影,心里立刻认定蕾亚绝对在偷偷摸摸做些见不得人的坏事,便拔腿跑向二楼,用力打开书房的门。 坐在椅子上的布莱克连看都没看我,下意识的向我打招呼。 「遥玥,都已经来这里多久了,下次开门别再这么大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拆房子呢。」布莱克低头继续翻阅手中一本厚厚的精装书,书皮烫金的字扭曲缠绕,奇异美丽,我曾看过这种字体。 「抱歉啦,布莱克,」我吐吐舌头,走到他身后。「这本书你已经读了三天了,内容到底是什么?」 「你想看看吗?」布莱克露出打趣的笑脸,把书递给我。 我接过书,很快瞄一眼,整本都是同样的字体,冷哼一声还给布莱克。 「都是乌克里特语,叫我看还不如翻译成中文唸给我听呢!」 布莱克浅笑,合上书。「这本书讲述的是千年前的那次战役,里面有句话说的很好,“用暴力获得的东西,终将被暴力夺走,唯有靠自己努力得来的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布莱克关怀的眼神带有一丝坚毅。 「托尔用如此粗暴的手段不计一切要抓到你,他终有一天会付出应有的代价的。」布莱克将手放在我的肩头。 我忍不住觉得,他没说出口的是,他希望由我来让托尔付出代价。 「但愿如此。」我喃喃说。突然想起自己的目的。 「布莱克?你有没有看到蕾亚?她从早上就不见踪影。」 「她不是答应你今天要去市集吗?现在应该在仓库吧!」布莱克身为蕾亚的多年伙伴,或许比蕾亚更了解她自己。 「噢,对誒,差点忘了。」我一拍手,跑出房门前,不放过任何机会,转头揶揄道:「你和蕾亚真不愧是青梅竹马,对彼此瞭若指掌呢!」 布莱克摇头,开口说出第五十七次不变的辩解。 「要我说多少次,我们不是青梅……」布莱克的话被我啪的关门声应声截断,隔着门听到无奈的叹息。 我和蕾亚及布莱克一起生活已经两个星期了,期间我一次也没有踏出过家门,简直就是养在深闺中的女子。某天我实在忍受不了,便向蕾亚苦苦哀求,终于让她答应今天带我一起去市集,假借採买之名实则去确认黑市的大家是否平安无事。 即使内心知道大家的处境比我好太多,仍然想亲眼见到他们。 我绕过屋子外侧,在偏远的仓库内找到蕾亚,她弯腰把一箱几乎和她一样大的货柜箱搬起,转身就看到我。 「嗨,遥玥,麻烦让让好吗?」蕾亚用下巴指指我身后,一大堆一样的货柜整齐的堆叠在身后,我连忙往旁站一步。 蕾亚把所有货柜摆放整齐,呼出一口气,神奇的一滴汗也没流。 「好啦,这样就没问题了。怎么了吗?突然来仓库找我?」蕾亚像高中女孩般亲密的勾起我的手,撒娇似的把头靠在我肩上,因为身高比我高所以不得不微微屈膝,模样彆扭,她根本不在意。 「今天说好要带我一起去市集,不是吗?」如果我是隻狗,现在肯定正疯狂摇晃着尾巴。 「没错,我们先回屋里吧,得帮你乔装打扮一下。」 蕾亚带着我来到浴室,她将我压坐在镜子前,动作轻柔的梳理我的银色长发。 「寒靖的染发喷雾真的很厉害誒,他说了,只要不刻意去伤害头发,这顏色就会一直维持下去,不会退色。」蕾亚拉拉我的头发,讚叹不已,「改天我也要向他要来几瓶。」 「你的头发已经很美了啊。」我从镜子含笑瞥她一眼,「自从上次之后,寒靖就没有再来过了吗?」 蕾亚点点头,「其实是我主动去找他,我曾在他身上闻到你的气味,在听到托尔下令追捕你的消息后,我才逼他说出关于你的所有的事情。」 「是这样啊。」我点点头,心头一暖。 蕾亚抱怨着要我不准乱动,放下手中的梳子,将上半部的头发撩起,斜辫成辫子,再将下层的依序辫成小条辫子,最后将其全部拢在脑袋一侧固定住,其馀的头发整齐披散在背部。 「完美。」蕾亚放开手,让我欣赏最终完成品。 一条繁复的发辫收拢许多条小辫子,从左侧斜垂致右下方,蓝紫色的璀璨弯月形宝石发饰固定在下方,淡淡光华与银色头发相互辉映。 简单却有画龙点睛的效果,我看的目不转睛,伸手想触摸。 「别动,再摸就要乱掉了。」蕾亚轻轻拍掉我的手,走出浴室。 「……我根本还没碰誒。」 蕾亚很快抱着两套衣服走进浴室,皱着眉深思好一会,最后还是将左边的那套塞给我,一边催促我换上衣服。 一件军绿色露肩衬衫扎进黑色牛仔短裤,俐落的造型和辛西婭喜欢的华丽的风格不尽相同,我习惯性的把格拉弗给的短刀绑在大腿侧,利用短裤遮掩。蕾亚在我的脖子上系上一条简约项鍊,无意间发现了玛莎婆婆给我的水原能项鍊。 「这条项鍊是哪来的?好美啊,刚好和我的这条很搭。」蕾亚仔细端详着项鍊,目光严肃的像在研究考古学。 我傻笑着含糊带过,没有多提在瑟洛密拉森林的遭遇。 完成后,蕾亚像个小女孩般兴奋不已,紧拉着我走出房间,布莱克斜倚在大门旁等待,一见到我们便露出笑容。 「怎么样,我的杰作。」蕾亚像在展示什么物品般用双手在我面前比划着,一脸洋洋得意。 「很适合你。」布莱克很配合的对我微笑,「我们该走了,时间不多。」 「还是这么死板啊,你这样会交不到女友哦。」蕾亚不太满意的在背后嘟嘟囊囊。 「布莱克哪会交不到,现在不就有一个……」 蕾亚鬼吼鬼叫一声打断我的话。 我对她做个鬼脸,两人立即在后方打闹起来。 「遥玥?」布莱克喊。 「什么事?」我停下掐住蕾亚脸颊的手。 「市集离这里不远,很快就会遇到炽堕军了。」布莱克严肃叮嚀我,「不要东张西望,不要让别人起疑心,最重要的,绝对不要让别人直视你的眼睛。」 「我知道,我会小心的。」我深吸一口气,说道。 M.18 市集大逃亡(1) 市集依旧热闹如昔,时间逼近正午,人群纷纷聚集,老闆盼尽全力的吆喝声响彻整个市集,对比之下客人显得意兴阑珊,流水般不间断的人群缓慢的移动着。 充满生机的景象纵使再喧闹,也掩饰不了暗处藏匿窥探的视线。数名炽堕军分别驻守在市集无人角落静静审视人群,祥和的表面瞬间变调,隐藏在水面底下的是集权统治的迫害和人民的无奈。 蕾亚拉着我走过一家又一家的摊贩,布莱克悠哉的走在我们身后,一双眼睛谨慎观察周遭。 我们在一家首饰摊贩停下,老闆满脸笑意,凑上前开口介绍。 「两位姑娘真的有眼光啊,买咱家的东西绝对不会吃亏的。」老闆上挑的眼睛瞇成一条线,在我身上停顿了一下。 「这位姑娘好像没见过?」老闆搓搓下巴,认真回想。 「你怎么可能会记得每个客人的长相?」蕾亚嗤笑一声,低头继续挑选适合的手环。 「姑娘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我这人什么不会,就是记忆力最好,上次姑娘来回我店里两趟,买了五条项鍊三条手环八件发饰,不是吗?」老闆毫无困难的说出蕾亚的购买纪录,蕾亚僵硬的停下手。 「那又怎样?她只是没来过你店里而已。」蕾亚似乎是觉得这老闆缠人,便拉起我的手,冷冷的说。 「你们也知道,有个人类女孩闯入那件事啊,让我确认一下也不坏事……」老闆眼里闪着精光,说完就要伸手抓住我的脸。 蕾亚咬牙,握紧拳头作势要一拳挥向老板的脸,如果真的痛打一顿老闆,必然会引起骚动,要是老闆气极报復,一句话暴露我的身份,我们的市集之旅就算玩完了。 布莱克显然也想到这点,但并未阻止蕾亚,毕竟不这么做我的身份也会被拆穿。 我心生一计,赶在蕾亚打断老闆鼻梁前拉开她,老闆顺势抓住我的下巴,扳正我的脸,意图锁住我的视线。 我闭上眼,放声尖叫,用尽毕生的肺活量,尖锐夹杂惊恐的喊叫声轻易引来大批人群的瞩目,老闆瞬间放开手,僵硬的回视眾人谴责的目光。 「他……他……呜呜……」我一手摀嘴,一手指着老闆,充满戏剧张力的抖着手说不出话。 话还没说出口,眾人一齐蜂涌而上,拿起手中的蔬菜棍棒狠狠打在老闆身上,验身不成的老闆反变成想要非礼年轻女孩的色老头,禽兽不如,我们三人趁群眾围殴,悄悄从人群中逃离案发现场。 「哇,你是怎么做到的?」蕾亚震惊的看着被打趴在地上的老闆,眼底藏不住轻蔑,「亏我还算是这里的常客,怎么就没看出这老闆原来这么势力?」 「算了吧,反正下次你也不能再来这里买东西了。」布莱克弯唇取笑。 「经过这件事应该没有人会想再光顾他的摊贩。」我说,没有太多特别的情绪。 我们走向市集后方,终于来到位于市集深处的黑市附近,一排不起眼的楼房最中间的就是黑市,依旧冷清无人,彷彿没有人居住。 到处都没有看到炽堕军鬼祟的身影,布莱克悄声对我说:「炽堕军好像都被引去阻止刚才的骚动了,要见面只能趁现在,动作要快。」 「说起来还是刚才的老闆帮了我们一把呢!」蕾亚嘲讽一笑。 「快去吧,我们在外面等你。」布莱克把我推向黑市大门。 我不敢浪费时间,扭开门,快速溜进门内。 熟悉的铜铃声宣告着有不速之客,我手心泌汗,肠胃剧烈翻搅,脚步颤抖着一步步走进交谊厅内。 一道人影背对我,嘴里抱怨着没人肯来帮他整理吧檯的酒杯,他转身,手中的玻璃杯掉落,应声破裂,声音清晰异常,他衝过来,猛力抱住我。 「天阿……遥玥?真的是你?你还活着?」译里多喃喃说,放开我上下查看我全身。「噢,我真的以为你死了……」他抽抽咽咽的红了眼眶。 「你害我想哭了啦。」我对他笑笑,「我还活的好好的。」 「遥玥?」 楼梯处挤着一群人,全都维持瞪大眼睛的一号表情,我展开笑靨,朝他们挥挥手。 「……你没事吗?」格拉弗仍是那副表情。 「嗯。」我的笑脸出现一丝裂痕。 「你还活着。」辛西婭眼中出现释怀,露出浅浅的微笑。 「嗯。」裂痕加深,我的嘴角微微抽搐。 「没受伤吗?」法尔克脸色担忧。 「……没有。」我摇摇头,想甩掉攀附上心头的强烈情绪。 「菈露雅好想你。」菈露雅软软拉住我的手,大眼满是水光。 「……我也是。」我回握住她的小手,不敢大意,害怕裂痕持续扩大。 「你回来了。」艾葛妮丝露出笑容,眼神藏有一丝哀伤和不捨。 「……嗯,我答应过你的。」我底下头,勉强撑住自己,不让闸门溃提。 一道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大家全都退到一旁,我抬起头,恰巧与他四目相对。 蓝色的光彩填满他的黑眼,顿时所有愧疚、思念和害怕全涌上喉咙,几乎快满溢而出,他走进一步,两步,三步,直到与我相距不到几吋。 「遥玥。」澜彤像是在叹息又像是终于松了口气。 他一如往常的牵起我的手。 「对不起。」我小声低语。 「你对不起我什么?」澜彤温柔的问,手却像收紧的铁条紧抓住我。 我诧异的看着他的脸,那双熟悉的眼睛暗藏一团混沌的怒火,正隐隐燃烧。 「对不起我没办法控制住自己的力量,对不起我伤害了你,对不起我让你担心了。」我说,心被愧疚的锯刀一遍又一遍的来回割裂,渗出丝丝血跡。 澜彤抱住我,下巴埋进颈窝。 「……都不对。」他叹气。 我不敢动,静静聆听澜彤的心跳,某种香气围绕,是澜彤身上的气味,我认出是铃兰花香。 「别再拋下我。」澜彤修长单薄的身体微微颤抖,彷彿是再次回到当时的孤寂与心碎,紧扣住我的力道没有了往常的小心翼翼。 「……对不起我拋下你了。」我的声音微弱到要竖起耳朵才听得清楚。 裂缝再度扩大,直到再也无法强撑,我挣脱澜彤的怀里,双手无力的垂在身侧,泪水瞬间淌下,我没有哭出声,只是静静的流泪,眼前变得模糊不清,我快速擦乾眼泪,没有让自己沉浸于悲伤中太久。 「我该走了。」我的声音混着浓浓的鼻音。「炽堕军快回来了。」 黑市的大门被猛力拍打,我心脏一阵紧缩,飞快转过身。 M.19市集大逃亡(2) 跑进黑市的是蕾亚,她脸色苍白,快速抓住我的手臂,没有多做停留。 「你脸色好糟,怎么回事?」我心脏砰砰跳,有种不好的预感在心中蔓延。 「炽堕军回来了,都是那该死的老闆……我刚刚就该一拳打烂他的嘴,让他再也不能乱讲话。」蕾亚捏捏眉心,愤怒的低声碎唸一连串内容精采的咒骂。 「布莱克呢?」我反抓住蕾亚,她的脸色变得更臭,「他在外面竭尽所能引开炽堕军,反正,没多少时间了,快走吧。」 我对黑市的眾人微微頜首。「你们多保重。」 他们都勾起嘴角,对我露出放心的微笑。 「小心安全,遥玥。」艾葛妮丝补了一句。 我最后瞥一眼澜彤,便和蕾亚快步跑出大门。 一群炽堕军就在不远处的角落巡守,我和蕾亚走进小巷中,避开炽堕军的活动范围,布莱克出现在巷尾,神色仓促。 「他们全体出动,到处在找遥玥。我们分开行动吧,比较不引人注目。」布莱克喘气说道,眉头深锁显得格外忧虑。 「好,我去引诱他们现身,你趁机快跑。」蕾亚衝出巷子外,手脚俐落的翻上矮墙,消失不见。 布莱克很快告诉我逃离市集的路线,突然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混着刀械碰撞的金属声传来,显示炽堕军就在不到一条巷子外。 「你快走吧,小心点。」 我对布莱克点点头,转身跑离,转过两个巷口后,我又再度回到喧闹的市集当中,警戒的四处寻找炽堕军的身影。 左侧站着三名面无表情的炽堕军,其中一个驀地转过头,直勾勾的看着我,眼看就要穿越汹涌人潮朝我走来,我尽量放松身体,巧妙的鑽过人群间的缝隙,连连鑽踏,来到人龙的前端,顺便利用人海遮蔽炽堕军的视线。 正当放松警惕时,一隻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我心脏吓的一停,闭起眼,机械式回头。 「遥玥小姐?为什么闭着眼睛?」仍保留了少年嗓音的声音含笑说道。 我睁开眼,看到一头柔顺白发,圆圆大眼,女孩梦寐以求的白嫩皮肤,如同狗狗一般可爱的男子微笑看着我。 「寒靖?」我惊叹一声,一手拉过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刚好来市集,遥玥小姐好像惹麻烦了?」寒靖用身体挡在我身后,白皙的脸蛋在阳光下更显纯净。 「对,炽堕军正在追捕我。」我简洁的说,担心的看寒靖一眼。「这样好吗,他们会不会认出你?」 「……也对,他们应该认得我的脸,那只好先分开了,遥玥小姐,下次我再偷偷去蕾亚那拜访你们。」寒靖不紧不慢的开口,脸上盪漾笑意,我被他轻松愜意的氛围感染,紧绷的精神瞬间放松下来。 「好。」 我向他挥手道别,人群纷纷走向市集出口外,我心中顿时觉得古怪,寒靖出现的时机太刚好,就算真的是巧遇,他那过分悠哉的态度也显得很突兀。他说炽堕军认得自己的脸,这是什么意思?我能明显感觉到寒靖不对劲,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我思考的太认真,竟没听到逼近的沉重步伐。 一双陌生的大手用力拉过我的肩膀,不苟言笑的表情此刻正瞪视着我,严厉的眼神巡视着我全身,最后停顿在胸口上方。 突如其来的发展令我手足无措,恐惧掐住脑袋,无法正常运作,他仍然盯着我胸前,我不禁纳闷到底有什么好看的,难不成这傢伙喜欢平胸? 眼角馀光瞄向市集出口处,支援的炽堕军堵在出口。 「你就是睦遥玥吧,虽然和印象中不太一样,但我记得你的脸。」这名炽堕军对其他伙伴举起手,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首饰摊的老闆说带着奇异蓝色坠饰项鍊的女孩就是睦遥玥,怎么样,想否认吗?」他很平静的说,看着我的眼睛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没有。」我咬牙切齿的迸出这两个字。 低头一看,原本塞在衣服内的项鍊不知何时垂盪在胸前,被阳光照射下显得璀璨夺目,蓝色光芒淡淡扩散开来。 那名老闆也算是被逼急了,为了报復自身名誉扫地便趁炽堕军前去镇压骚动时告发我的事,即使他根本不确定我是不是人类,也要让我受到些许惩罚。 我冷笑一声,缓缓抬手,将项鍊收起。「怎么?还不动手?不想抓我了?」 那名炽堕军挑眉,眼中难得显露出一丝讶异。 他转过我,伸手要反扣住我的双手,我快速抽出暗藏在腿侧的短刀,朝他下顎处狠狠一划,没想到手挥出的范围產生了误差,刀锋下移了几吋,正好对准他的脖子,刀落,喷泉般的血液喷洒而出,正巧割在颈动脉,他惨叫一声,双手紧摀住颈部的伤口。 我抖着脚,不敢回头看,耳畔隐约听到身后大批炽堕军的喊叫,我拔腿狂奔,反向衝回市集,逆向对抗拥挤的人潮反而拖慢速度,我心一横,躲进最近的一摊水果店。 拉开门,一对夫妇目瞪口呆的看着我衝进狭小的屋内,碰的一声关上门。 「……嗨,你们好,能暂时借我避避锋头吗?」我喘气乾笑着,尽力表现出无害的样子,他们仍旧一脸惊恐。 「你……在躲谁?」妻子开口,警觉的看着我。 「喔……就和我的朋友们玩躲猫猫啦!没什么!」我随口乱扯,心虚的看着榻榻米地板。 「原来如此!你先坐下吧,站着腿酸。」丈夫很轻易的接受了我的藉口,和善的招呼道。 「谢谢。」我心神不寧的回答,彆扭的跪坐在地上。 「你坐着,我去拿饮料,等我一下啊!」妻子热心的说,一面扯扯丈夫的袖子,两人走向厨房,嘴里碎唸着夫妻日常的拌嘴,看起来感情很融洽。 屋里已经听不到炽堕军的喊叫,看来已经走远,接下来只要等待时机逃出市集。 等了十分鐘,夫妻还没有从厨房里出来,我开始觉得奇怪,倒饮料要这么久? 我走进后方的小厨房,里头空无一人,厨房内有一道通往屋外的小门。 心中跳了一下,我衝回屋内,门就被用力打开,一群炽堕军走进屋内,最前方站着刚被我划伤的那名炽堕军,水果店夫妻畏缩的站在一旁,低头不敢看我。 M.20 市集大逃亡(3) 「好了,别再做无谓的挣扎,很难看的。」那名炽堕军说,我直视他的眼睛,预期会看到轻蔑和愤怒,结果什么也没有,他依旧平静,彷彿被我划破喉咙也没什么。 「你不生气?」我内心的罪恶感赢了。 「你以为那样的伤很严重是吗?」他顷身靠近我,在我耳边说:「一旦拿起武器,就要有担起另一条性命的勇气。」 我愣住,没有反驳,默默把这句话记在心中。 「我、我们真的不是故意要伤害你的……」那对夫妻自我安慰般的喃喃自语,看都不看我。 我没有说话,没有试图安慰那对夫妻,更没有出声指责。 「那笔悬赏金全归他们所有,对吗?」我问那名炽堕军。 「没错。」 「……是吗,好好收着吧,一万西奥可不少啊。」我淡淡的说,瞥了一眼那对夫妻。 他们畏惧的一缩脖子,忙不迭的点头,应声说好。 「来吧,看你要自己走,还是让我拖着你走。」那名炽堕军的声音没有嘲讽,平缓到差点让我误以为他单纯在询问我意见。 「不劳费心,我能自己来。」我对他甜甜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这关你什么事?」他连眉头都没皱。 「不想告诉我?」 「……米德尔。」他说,我走出水果摊,没再看那对夫妻一眼。 「你是一般的炽堕军?」我试图探清他的底细。 「炽堕军统领。」米德尔的语气没有骄傲,我偷偷瞄他一眼。 刚好与他对上视线。 眸中宛如平静的湖水,没有任何波澜。 他什么话也没说,带我走向市集出口。 市集的行人纷纷停下脚步,聚集在我附近,看着我的眼神就像在看兽笼中的珍禽,米德尔拉着我的肩膀要我继续前进。 「好神奇,她就是那个人类女孩?」其中一个人说。 「年级轻轻的就被抓去炽堕城,真可怜。」 「首领下重金悬赏,我还以为有多特别呢!结果竟然是个平凡小姑娘,你说,首领该不会是恋童癖吧?」 「真的假的?首领那么完美的男人怎么可能是什么恋童癖啊?」 「都闭嘴!」米德尔大喝一声,冰冷的眼神扫视群眾。「再让我听到藐视首领的话,就准备下半生都在牢狱里度过。」 眾人瞬间噤声,看热闹的人群识相的散去,四周又变回平凡无奇的市集,路人都把我当成隐形的障碍物,自动绕过我们这一大群路霸。 「遥玥!」熟悉的声音混杂愤怒与哽咽,极力抑制即将爆发出的泪水和恼火。 蕾亚手中不知何时拿着一根细长银棒,尖端的锐利刀刃有着倒勾刺,看起来触目惊心。 她闪身衝进大批炽堕军中,蹲低身体,瞪地而起,脚踏上一名炽堕军的肩膀,借力一跃,腾空漂亮翻个圈,一下便来到距我不到十步的位置。 「蕾亚!小心!」我大喊。 一名炽堕军拿起弯刀,往蕾亚颈部戳去,蕾亚一隻脚扫向对方,用银棒刺穿他的腹部,再度抽出时,一串血淋淋的肠子被倒勾刺拉出,他的哀号声凄厉痛苦,蕾亚没有停手,直到肠子被完全扯出,啵的一声脱离连结于胃的十二指肠,那名炽堕军躺在血泊中,被绞烂的脏器重新长出,蕾亚神色自若的拿掉缠绕在勾刺上的肠子,丢在身旁一名炽堕军脸上。 一声锐利尖叫差点捅破我的耳膜。 「把她还来。」蕾亚露出灿烂的微笑,深蓝猫瞳缩成一条细线,毫无温度,脸上尚有肠子上的斑斑血跡,显得美丽残虐。 「你想跟炽堕城为敌吗?」米德尔依旧维持冷静的语气,没多看地上的士兵一眼。 「我早就这么做了啊,废话少说,我完全不想和你们这群狗杂碎浪费口水。」蕾亚的指尖挥向米德尔的脸,米德尔后退一步。 「蕾亚,和布莱克及已亡故的亚得里恩同为954届训练兵,与同期相比成绩优秀。」米德尔不疾不徐的闪避蕾亚的猛烈攻击,喃喃说道。 「给我闭嘴!」蕾亚愤怒大吼,双眼闪烁鲜明的恨意。「你们从来就不在乎别人的性命!现在也是一样,你竟然还有脸讲出他的名字?」 米德尔猛地一手掐住蕾亚的脖子,将她举离地面。 「我必须带走睦遥玥,你没得选择。」 米德尔的手慢慢加重力道,蕾亚倔强的直瞪米德尔的双眼,猛烈如火的极端仇恨穿透灵魂,一览无遗。 「你们从来不给别人选择的机会,托尔是这样,你也是,你连自己也没给选择权。」蕾亚嘶哑的嗓音冒出气音,米德尔手握的更紧,几乎快让气管黏起。 「不!住手!拜託你,放过蕾亚,我会跟你走,求你住手……」我实在不忍心看到蕾亚痛苦的表情,拉扯米德尔的衣角哀求道。 米德尔放开蕾亚,朝她的脸洒了一些紫色粉末,原本挣扎着爬起的蕾亚一下便倒地不起,双唇毫无血色。 「你对蕾亚做了什么!」我想跑向瘫软在地上的蕾亚,被米德尔拦腰阻拦。 「她没事。」米德尔说,放开环在我腰际的手。「只是会睡上一觉而已。」 我跌跪在地,怒气袭捲全身,胸前的项鍊流淌一股冰凉舒心的水流触感传递到四肢,我深呼吸,平稳自己的情绪。 但凡是我身边的人都会因我而受到伤害,我已经受够了软弱无能的自己,如同布莱克所说,我会让那个人付出代价,绝对超乎他的想像。 「我本以为你会安分一点,看来是我小看你了。」米德尔站在我身后。 我正想问他这是什么意思,一个重物撞击我的右脑侧,渐大的嗡嗡声掩盖了其他声音。 疼痛短暂停留,随之而来的晕眩及麻木衝击我的脑袋,感觉世界在左右摇晃,我的身体倒下,撞上一堵软墙,被某人接住抱起,眼前像黑掉的屏幕黯淡下来,我掉进意识的深渊。 M.21 禁闭 我在冰冷地板上醒来,周遭漆黑一片,我伸手摸索,水泥地上覆盖厚厚的一层灰,没有任何物品,这里安静的可怕,我能清楚听到自己愈发急促的心跳和不稳的呼吸声。 发软的双脚撑地站起,没走两步便跌倒在地,在黑暗中,我彻底失去平衡感及方向感,没有任何东西能支撑,我颓然趴倒在骯脏地板,心中没来由的感到极度恐惧。 空气中散发霉味和乾燥的木屑气味,我手脚并用,在地上爬行,终于摸到一面墙,便沿着墙前进,四方形的房间比想像中更大,没有门,没有窗户,没有任何出口,我背靠在墙瘫坐在地上,缩起身体开始啜泣。 没多久我便停止哭泣,身体感觉很沉重,脑袋什么也无法理解,寂静与黑暗笼罩我,每一吋肌肤都感觉的到心搏的次数,感官被无限放大,我甚至以为自己听到了血管中血液流窜的声音。 感觉像过了好几天,或者是好几个礼拜,我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每次醒来身边都放着半条乾硬麵包和一小碗的水,房间角落有乾净的马桶,过着比囚犯还不如的生活。 我已经习惯了完全的黑暗和寂静,脑袋深处说服我喜欢这种感觉,就算我被折磨到开始產生幻听,仍旧无法自拔的依赖这种静謐。我一动也不动的维持双手环住膝盖的姿势一整天,直到再次入睡。 没有人会来救我,这是自我来墨尔迦忒以来,第一次真正无计可施。 新的乾麵包和水又被放在身边,一定有某个通道连接至这个房间,但我根本不想思考,身体虚脱无力,嘴唇乾裂,乾如砂纸的舌头连吞嚥都有困难,我没碰那条麵包,颤抖着拿起水,小口喝着,意志力逼迫我放下水,缺水现象没有改善,反而让喉咙更乾渴。 又过了很久很久,脑袋终于接受了一切,我再也不想离开了,也许这就是我最终的归宿,这里很安全,很安静,没错,就让我一直待在这里吧。 我蜷缩在角落,闭起眼。 没再浪费力气去拿食物及水,任何事都变得不重要,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体已经不再发出警告,我既不饿也不渴,反而觉得很轻盈。思绪无法连接,总会在半途中断,脑袋的转速渐缓,我无法忍受任何噪音,便开始厌恶起自己微弱的呼吸气息。 我停止呼吸,心中顿时充满喜悦,满溢的情绪让我不自觉勾起一个微笑。 终于恢復了真正的寂静。 一道强光打破属于我的世界,丝丝光束照亮我的脸,我勉强挪动身体,远离光线,躲进房间的黑暗深处。 感官无法接受那人的吵杂脚步声,我努力忽视,抱住自己蜷曲在角落,那人抓住我的手臂,将我拉起,我惊慌失措,害怕他掌心的温热,拚命对他拳打脚踢,虚弱的力量快速从我身体中流逝。 他一步步将我强行拉出房间,我极力抗拒,指甲抓耙着他的脸,沉睡的感官再度被打开,无数声响,低语声,欢笑,脚步声,空气流动的声音,全部一齐衝进耳里,我摀住耳朵大声尖叫,想盖过所有噪音,心脏狂跳,血液流过耳朵,温热的砰砰作响,我仍然闭着眼,极度渴望回到那间幽暗静謐的房间。 「拜託你别这样。」他说,我恨不得撕掉他的嘴,所有声音都回盪在脑中,放大数倍,太阳穴开始抽痛。 他拉着我走过乾净的磁砖走道,赤裸的脚踏在冰凉的地上,我不肯张开眼睛,每走一步心中的渴望就越强烈,全身不住颤抖。 「你还好吗?会冷?遥玥小姐?」他靠近我,一丝怪异窜进心中,我赶紧退后一步,强迫自己不准思考,我需要的只有那间房间而已,其他的通通不重要。 他绕过许多转角,带我走进一间小房间。 「张开眼睛吧。」他的声音再度传进耳朵,我阻止不了,耳膜开始疼痛,心中的愤怒升到最高点,我慢慢张开双眼,强光刺痛眼睛,使我短暂失明,眨眨眼睛好一会才恢復正常。 「……吵死了。」我的声音只剩微弱气音。 他叹气,对身旁的人低声吩咐了些什么,嗡嗡声塞住我的耳朵,流通的空气和明亮的光线都让我忍不住想逃离,我抓住他的袖口,垂下视线,尽力阻挡前方的亮光。 「求你让我回去吧,我不想待在这里……」我的声音细微又怪异。 他绷紧身体,似乎不太高兴。「别胡思乱想,等我回来。」 他很快走离,一些女孩围绕在我身旁,动作轻柔的脱去我的衣服,把我浸泡在热水中,我低声哀号,挣扎着要起身,女孩们有些不知所措,低眉乖巧的替我裹上浴巾,我再度闭起眼,任由她们帮我穿上衣服。 趁女孩们忙碌的寻找身体乳和更多发夹时,我缓慢走向巨大的衣橱,打开门,躲了进去,一样的黑暗再度包围我,虽然没有寂静无声,但至少算安静,我终于安心的舒了一口气,维持往常习惯的姿势,闭眼缩在宽阔的衣橱一角。 吵杂透过门缝传进衣橱,我皱起眉,双手摀起耳朵。 衣橱门被猛力打开,不适感再度传遍全身,一隻手把我拉出,按住我的肩膀要我站稳。 「你怎么跑进这里了?」他回来了,声音愤怒激动。 「别打扰我。」我张开眼睛,盯着地板。 「你被关那么久是我不对,我应该早点救你出来的。」他走来走去,鞋子踏在磁砖地上发出叩叩声。 「你是谁?这关你什么事?我才不是被关起来。」我抓住他的衣服,叩叩声终于消失。「拜託不要乱动,很吵。」 「……你其实一直都知道吧?如果你执意不肯看我,不肯面对一切,只想逃避的话,我会再带你回去那间牢房。」他拉住我的手,语气的强硬的要我认清现实。 「带我回去。」我只听到其中一句。「走吧。」 他垮下身体,放开握着我的手,声音变得紧绷冷淡,「不是现在,你得先去面见首领。」 说完他就走向门口。 「大骗子!你这个骗子!放羊的小孩!我早该知道你是这样的。」我在他背后大喊,不顾疼痛的喉咙。 他的背影停顿一下,又再度离去。 M.22 炽堕城 女孩们细心的把最后一根发夹塞进我的头发里,他突然出现在门口,什么也没说,逕自带我走出房间,我闭眼抓住他的衣服走在后面,耳朵塞着向女孩们借的耳塞。 「到了。」他的声音微微传进耳里。 耳塞的效用似乎不大。 我打开眼睛,一扇精巧的木製大门被推开,他带着我走进去,里面的灯光更强,眼球后方隐隐作痛,我急忙再度闭上眼。 「首领,她来了。」一道没什么起伏的声音说。 一阵低沉脚步声靠近我,我缩进他的背后。 「睦遥玥,为了抓你还真是费了我一番功夫啊。」名叫首领的人咬牙说,鼻息吹在我脸上,我又往后退一步。 「你是怎么了?这么畏畏缩缩真不像你。」首领说话的对象转移到他身上。 他护住身后的我,泰然解释道:「她还没从幽禁中完全恢復。」 「啊……那个啊,禁闭室,为了给你一个教训。」首领对我说,语气清浅,彷彿在谈论天气。 「我关了她几天?」首领慵懒的问。 「……快一个月。」他努力隐藏声音中的轻蔑和怒意。 「喔?有那么久?我一定是忘记了这件事,原本打算只关个三四天的,毕竟那间禁闭室足以让人精神崩溃啊。」首领轻笑一声,「怎么样,还喜欢那间房间吗?」 我点点头,往前站一步,「我还能回去吗?」 首领愣怔几秒,噗哧一声大笑出来,歇斯底里的笑声充斥整个大厅。 「看看你,还真的被关到精神错乱了?」笑声渐歇,狂怒袭捲而来,「你这副模样是摆给谁看?」 我仍死死抓住他的衣服,想把首领的声音排除在外。 「……吵死了。」我说,眉头深深皱起。 「……你再说一次?」首领的声音增大,语调危险的上扬,在耳里轰隆作响。 他轻柔拍拍我的肩,要我闭上嘴。「首领,她尚未復原,不能过度刺激她。」 「心智软弱的ㄚ头。」首领冷冽的声音恢復正常音量。「……把她医好,如果下次还是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我就找你算帐。」 「是。」 「两天后会有她专属的导师开始进行训练,在那之前把她恢復正常,现在,出去吧。」首领对我冷笑一声。 他带着我走出房间,厚重木门在身后合起,走过冷清的走道,一间冰冷的房间被他打开。 「张开眼睛吧。」他恳求。 我心不甘情不愿的睁开眼睛,没有了刺眼的灯光,这里的灯是暗绿色的,和缓低调,他拨开我拉住他衣服的手,把我按坐在一张软床上。 「你说会带我回到那间房间。」我的声音渺小又沙哑。 「你饿了吧。」他塞给我一团温热的物体。 「我不想吃东西。」 「那喝点水好吗?」他的声音很轻,很缓慢,彷彿怕我听不懂。 「不要。」 「……遥玥小姐。」他的手迟疑的牵住我。 「不要那样叫我。」 「遥玥小姐,求你看着我。」哀伤浸满他的嗓音,破碎凄冷。 我闭上眼,双手抱膝缩成一团,维持最安心的姿势不动。 「……你都知道。」他低声说。 「大骗子。」我的声音不知何时染上了哽咽。 「你为什么不肯承认?你心里早就明白,不要一味的逃避一切。」他紧抓住我的手。 我不知道他在生什么气,因为我也一样火大。 「你真的很烦!我哪里惹到你了?」我扯开喉咙大喊。 「张开眼睛,看着我。」他没在询问我意见。 我睁开眼,对他怒目相视,白色的头发一如往昔。 「你有什么资格兇我?大骗子。」 他的视线盯住我,旋即挫败的大吼。「你没在看我,心思不在,目光空洞,彷彿一具空壳,我要的是你真正的看着我。」 我往后缩,不去听他的声音,不想让停摆已久的脑袋再度运作,不想思考,我无法忍受。 「你要恨我也没关係。」他说,一字一句清晰传进脑袋。 听起来十足委屈,却是把自身过错完全掩埋的一句话。 「……你用什么身份决定我要不要恨你,想不想讨厌你?」 我直视他的目光,双眼刺痛不已,滚烫的泪水不由自主在眼眶打转。 「……遥玥小姐?」他嘴唇颤抖,表情混杂宽慰、喜悦和愧疚。 「你说啊,是朋友?伙伴?还是背叛者?」泪水滑下,我愤愤擦掉,「吶,你说话啊,寒靖。」 「遥玥小姐……我很抱歉,我不是有意骗你的。」寒靖脸色坚定,没有后悔。 「我不要道歉!」我的心紧揪在一起,全身上下都要我逃离这里,噪音充斥周遭,我勉强压住想摀住耳朵的手。 「我也不要你的解释,我什么都不要。」我看着他泛红的眼睛,「我不会原谅你的。」 「……我知道。」 「我从来就没有奢望你会原谅我。」他黯然说。 我深吸一口气,握住安稳待在胸前的水原能项鍊,一股平静的力量缓和了我的情绪。 「你现在是炽堕城的干部?」我尽量不要显得咄咄逼人。 「……不是,是毒医,首席毒医。」他低下头。 我讨厌心中泛起的怜悯,「这就是你梦寐以求想做的事,是吗?」 「对,除了炽堕城以外,没有其他地方能有足够的资源和知识能够成为毒医。」 「托尔答应你提的要求?」我问,心中对托尔的厌恶提升到一个全新的阶段。 寒靖点点头,「我不后悔这么做,这是我的选择,但欺骗你是我的错,我无意害你难过。」 「你出现在市集也不是偶然,对吗?」 「我当时一直偷偷跟随你身后,但绝对没有帮助炽堕军找到你,我没有陷害你,相信我,遥玥小姐。」他着急的解释。 「嗯,但你当时眼睁睁的看我被抓,我没有要你一定得帮助我,只是事到如今你才后悔的跑来关心我是在做什么?你希望托尔抓到我,不是吗?」我拧住床单,问道。 「我担心遥玥小姐,难道不是很正常的吗?」 「在你欺骗我之后?」 「……欺骗你这部分我可以道歉无限次,但我知道道歉没有用,对你的伤害没有改变。」他摇摇头。 「没错,很高兴你明白。」我冷哼一声,别过头,完全仿照辛西婭的模样。 「所以从今以后,你都要弥补对我的伤害,不准再欺骗我,听懂了吗?」我用傲慢的语气吐出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话。 「遥玥小姐……」寒靖更紧的拉住我的手,连指尖都在颤抖。 「谢谢你。」他说,诚心诚意。 或许我终究是心软的。 M.23 训练(1) 「遥玥小姐,状态还没恢復对吗?」寒靖问,脸色凝重。 我坐在寒靖的医务室,舒适的感受温和的灯光,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对。」我没否认。 就算已经从禁闭室出来两天,我仍然畏惧强光,讨厌噪音,不过精神状态好多了,虽然有些时候依然会有种难以解释的衝动想躲进黑暗的密闭空间,平时也会不自觉保持双手环膝的姿势。 寒靖用手指轻点下巴,「不急,禁闭的后遗症没那么快痊癒,更何况你在那里待了快一个月。」 我坐在旋转椅上盯着寒靖的脸,「也有可能会好不了,对吧?」 寒靖手一顿,犹豫了一下。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寒靖有时会捨弃称谓,他的眼神充满悔恨和自责。 「就是有一种感觉。」我耸耸肩,「你不用摆出这种表情,医不好也无所谓,我现在感觉很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你想一辈子带着耳塞吗?」寒靖指指我的耳朵,「你以为我没注意到你根本不肯拿下来?」 「要不然你想让我被噪音弄到崩溃吗?」我故作轻松的说,「寒靖,我觉得这样就好了,真的。」 寒靖懊恼的叹气,在我面前坐下,「你确定?首领要我把你完全恢復。」 「我很确定,况且就算我想恢復,也没有办法,不是吗?后遗症就是这样。」我说,「我会在托尔面前偽装成正常的样子,不用担心。」 「好吧。」寒靖伸手摸摸我的脸,「你要多吃一点,脸都凹陷了,瘦成皮包骨会熬不过训练。」 「托尔说的训练?」我皱起脸,「他想做什么,为什么要派人训练我?」 寒靖摇摇头。 「你在炽堕城当首席毒医的事澜彤知道吗?」我话锋一转。 寒靖面色一僵,缓缓再度摇头。 「……除了我没人知道?蕾亚?法尔克?威夫特?」 「他们都不知道。」寒靖低下头,声音有些颤抖,「我没告诉他们。」 「嗯,亏你隐瞒的住,托尔在黑市时也没拆穿你。」 寒靖眼神闪烁,一脸欲言又止。 我从椅子上站起,头也不回的朝他挥别,「我先走了,今天是训练的日子,等我结束再来找你。」 我走过三条一模一样的洁白走道,回到自己的房间,宽敞奢华的空间毫无亲切感,和这里的每件事物一样,美好又虚假,宛如幻影,充满不切实际的距离感。 我躺在大床上,闭上眼,感受最熟悉的黑暗包围,突然觉得很疲倦,温暖安全的感觉再度环绕,直到有人敲敲我的房门。 我睁开眼,慢吞吞的走到门前,不等我开门,门从外面被打开了,砰的一声关上,我身体震了一下,音量超过我所能负荷,当即皱起眉。 一名美艷的女子一脸不耐烦的双手环胸瞪着我,棕色长发绑成一条长长的发辫垂在脑后,双眼宛如洋娃娃,有种混血儿的感觉。 「你是谁?」我问,她仍然瞪着我。 「唐娜。」她语气不善的说,「你的专属导师,首领让我来的。」 「就是你啊。」我挑眉。 「你那是什么态度?质疑我吗?」唐娜勾起甜美的笑容,「不管你是谁,给我听好,我是首领最喜欢的女人,你这小狐狸是抢不了的。」 「首领的女人?你是首领的女友?」我没听懂。 托尔派自己的女友来找我干嘛? 「什么女友?意思是我是首领的情妇,首领有很多情妇,我是他最喜欢的一个,才会指派我来教导你。」唐娜对我甜甜一笑,「我实在看不出你哪里好,没胸还没屁股,根本就未成年嘛。」 我握紧拳头,忍住就要迸出口中的咒骂。 唐娜高姿态的对我勾勾手,「快跟上,没时间让你浪费了。」 唐娜扭着腰,带我来到一间空旷的室外训练场,附近没有半个人,诺大的训练场只有我们两人。 唐娜指着前方,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先跑这整个训练场二十圈当暖身,再开始训练吧。」 我看着训练场,这一圈少说也有六百公尺,要是真的跑完二十圈,我应该也只剩一口气了。 「怎么了?快跑啊。」唐娜对我吹了声口哨,「没跑完就不用训练了。」 我咬牙,迈步开始绕着训练场跑,唐娜直接坐在旁边休息,富饶兴味的看我气喘吁吁的一圈又一圈跑过她身旁。 「人类的体能都这么差的吗?才跑十圈就不行啦?」唐娜夸张的嘻嘻笑,对爬在地上喘气的我说。 她转开一瓶水,倒在我面前的地上,唇上勾起残酷的笑意。「喂,很渴吧?想喝吗?别说我没让你喝水哦。」 我心中燃起恨意,用力撑起身体,全身的衣服都浸湿汗水,逼迫自己坚持跑完这二十圈,到最后像是在走路而不是跑步,肺部燃烧,腹侧疼痛。唐娜不耐烦的站起,喝斥我停住。 「够了,别跑了,看你这傢伙跑步真让人鬱闷,跑这么久还没跑完。」唐纳站在我面前,丢给我另一瓶水。 我没有接住,那瓶水滚到别处,唐娜不在乎的耸耸肩,「你自己不要的。」 「接下来要干嘛?」我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暖身完后就是对打练习。」唐娜转转脖子,眼神透出杀气,「我很久没有玩这招了,可不会手下留情哦?」 她朝我衝来,我连忙往左一闪,拳头擦过我的下巴,她立刻补一拳,下手又快又重,这次正中我的右颊,嘴角裂开淌血,她没有喘息,一脚朝我的脸挥来,我勉强压低身体,拉开与她的距离。 「不要一直闪躲,回击啊!」唐娜大喊,表情变得嗜血暴力,眼眸闪着胜利的光彩。「你这个懦夫!只会伤害别人的害虫。」 她一脚踹向我的肚子,我往后飞去,跌在地上。 「你在说什么?」我愤怒回嘴,快速爬起,衝上前抓住她的咽喉,发辫被我扯开,棕发披散在她的背后,显得更像个精緻的娃娃。 「我都知道,你有无法控制的力量吧?伤害了别人就跑,你可真行啊?」唐娜一拳揍向我胸口,我呛出一口唾液,她哈哈大笑,修长手指扣住下巴,狠狠赏我一巴掌,力道强劲的让我的头偏向一边。 「不是有力量吗?怎么不用?不想对我用吗?」唐娜冷笑,「那我就逼你使出来吧!」 她对我连续出拳,速度快的看不清,我只剩下被打的份,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倖免,我被她抬起一隻手臂。 「你不想要左手?还是右手?」唐娜嘶声大笑,「还是我来帮你决定吧!」 她举起我的左手,用力往反方向一扭,肩膀处立即脱臼,我大声尖叫,仅能爬在地上尖锐喘气,唐娜看到我从领口掉出的项鍊,她一把扯下,放在染血的掌心端详。 「这里面有水原性?」她瞥我一眼,转转眼珠,「啊,你就是靠这东西压抑体内的火原性对吧?」 她把项鍊收进口袋,弯唇笑笑,朝我勾勾手。 「想要吗?来抢啊?用你的力量。」 M.24 训练(2) 失去了项鍊,压抑许久的力量爆发而出,火原性在我体内连环引爆,肆虐我的理智,和上次不同的是,力量这次选择听从我的指挥,杀戮的目的不变,唯一的差别在于,这次是我想要打败眼前的女人,而体内的力量将会帮助我。 我浑身充满力量,脱臼的手臂被红黑色雾气固定住,朝唐娜衝去,她勾起唇角,满脸病态的兴奋,准备挡下我的攻击,我虚晃一招,朝她身侧扫一腿,她向后一翻,稳稳的踏在地面。 「使出全力啊!」她发出怒吼,蹬地飞起,双手撑地,腿朝我的脸扫来,我赶紧跳开,指尖冒出红黑雾气,雾气往唐娜猛衝过去,把她团团围住,固定在那不得动弹。 我站在她面前,咳出一口血,「力量你也看见了,满意了吧?」 雾气内静默无声,突然前方裂了一条小缝隙,唐娜尖声大叫着挣脱雾气的箝制,趁机往我的脸揍一拳,鼻血瞬间流下,我怒叫着再度和她扭打在一起,她抹掉脸上的血跡,开心的笑起来。 「喂,你觉得这种能耐算是坡亚之力吗?」唐娜啐了一口,轻视的看我一眼,「还是你被我打的还不够惨?好啊,我就让你见识见识单方面的殴打如何?」 她放下挡在胸前的拳头,高速朝我奔来,一脚拐向我的脚,两人双双跌在地上,她坐在我身上,长长的指甲刺进肉里,刮过我的脸颊,强烈的刺痛让我大声哀号,耳塞在期间掉了出来,我立刻闭上嘴,所有尖嚎喘息声再度放大,耳膜砰砰作响,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开始狂跳。 我用力扯开她,一脚踢向她的下腹部,她没退缩,竟一口咬住我的喉咙,力道逐渐变为强劲,我忍住尖叫,用力想把她扒开,她紧抓不放,咬住的牙齿猛力合起,硬生生从我的脖子咬下一块血腥肉块,我厉声尖叫,颈部血流如注,肉块掉落在一旁。 怒火烧光所有无谓的坚持,对生存的恐惧和渴望夹杂在一起无法分辨,力量趁虚而入,夺走控制权,不再听从我的指挥,杀意在心中滋长,我单手挥开沾沾自喜的女人,把她打飞在地。 我反客为主,爬骑在她身上,用指尖轻松一划,从咽喉以下到肚脐以上,全被我像切割肉品般轻易剖开,撕开身上残馀的布料,徒手在她体内挖掘,不顾脱臼的手臂,我拉出一段气管,一大堆肋骨,终于找到心脏所在,我大力扯出仍在跳动的心脏,鲜活温热的触感在掌心留下不可抹灭的痕跡,身体底下的女人总算彻底死透,远处有人的视线在窥视,我没多加理会,逕自将拉出的气管和断裂的肋骨丢回体内,抚平伤痕累累的伤口外层,她看起来就像一尊毫无生气的美丽娃娃。 我呼出一口气,像完成了一项艰难的作业,指尖触及颈部的伤口,血仍缓缓渗出,突然感到一阵头昏眼花,我摸索她的口袋,找到项鍊,重新戴上,和缓的水原性安抚体内暴动的火原性,两者相融,体内的力量化为平静。 颈部的伤口及身上大大小小的伤都恢復原状,水原性抚慰我的身体,但无法平息内心的悲伤,我低头看着唐娜惨遭重创的尸体,感到有些反胃,血腥气味衝上鼻腔,我爬在地上呕吐起来。 「杀了人才觉得不舒服啊?」一道声音说,是刚才窥视的人。 我擦拭嘴角,站起身,脑袋仍然晕眩,捡起掉落在一旁的耳塞,重新塞进耳里。 「关你什么事?偷窥狂。」我看都没看他,转身离开训练场,即使脚步虚浮,耳内严重不平衡,头开始发出嗡嗡噪音,愈来愈大声。 「你……喂!」他大叫。 我正想叫他闭嘴,突然发现视野倾斜不稳,我向左倒下,被他即时接住,还没看清他的脸,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 我蠕动身体,挣扎着翻身,耳边隐约听到有人在说话的声音。 「不会吧?她在动誒,她还没死吗?」一道女声说。 「遥玥小姐只是晕倒了,她没事。」寒靖说。 我睁开眼睛,一名女孩近距离盯着我的脸,我吓的猛力弹起,惊魂未定的抓紧胸口,女孩表情奇妙,伸手抚摸我的手臂和脸。 「哇,活生生的人类,我叫潼恩,炽堕城的干部,也是首领的心腹。」她洋洋得意的补上最后一句。 「你没事吧。」寒靖递给我一杯粉色液体。「这能帮助你减缓晕眩感。」 我一口气喝下,把杯子还给寒靖,「谢谢,这里不是你的医务室,我在哪?」 潼恩用手拨拨染过的靛青及肩短发,语气夹带一丝嫉妒的说:「这里是首领的卧房,首领特别允许你待在这里。」 「什么?」我大叫,随即想到自己杀了托尔的情妇,他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任何能利用我的机会。 「首领吩咐一等你醒来就去大厅见他。」一名打扮花俏的年轻男子坐在不起眼的角落,声音听起来很熟悉。 「你是那个偷窥狂。」我对他谜起眼,莫名觉得反感,他从头到尾目睹我亲手残杀唐娜的景象,见识过我最黑暗的一面。 「我有名有姓,叫凌煠。」他语气嘲讽,大步走来,居高临下看着我,眼睛深紫,睫毛浓密纤长,黑发华丽的挑染成粉紫色,拥有女孩更精緻白皙的脸庞。 「凌煠,你先带遥玥去大厅吧,我和寒靖稍后就去。」潼恩说,转身对寒靖露出微笑。 「我可以陪遥玥小姐一起去……」寒靖被潼恩紧紧抱住手臂。 「凌煠会顾好她,别担心啦。」潼恩把寒靖拉住,佯装生气的对他说。 「走吧。」凌煠直接走出卧房,我赶紧跟在他身后,走没几步便来到大厅正门,看来托尔的卧室就在大厅的后面,两者之间是打通的。 门缓缓打开,我走进大厅,彷彿随时都会在地上打滑的瓷砖地板闪闪发亮,最前方一张看起来很硬的王座上坐着一名暗绿眼男子,他对我微笑,像终于逮到猎物的毒蛇。 「好久不见啊,睦遥玥。」托尔走到我面前,凌煠站到一旁,好整以暇的看着我和托尔。 「也没有很久吧。」我冷淡的说,「前两天才看过呢。」 「你恢復正常了,我该庆幸吗?你第一次上课就杀了我精心挑选的导师。」他的眼神没有愤怒,更多了分期待,狡猾的模样依旧。 「谁叫你要让自己的情妇来教我?」我站近他一步,「怎么办?我没了导师,训练课程就到此为止吧,我不认为这种课对我有什么帮助。」 托尔轻笑一声,「这怎么行?你不用担心导师的事,已经有人自愿担任你的新一任导师。」 「谁?」谁这么想死?不知道我刚杀了第一任吗? 「我。」一直在旁观看一切的凌煠突然开口。 「什么?」我瞪着他。 「凌煠是炽堕城的高级干部,能够确实训练并同时保护自己,不会再发生误杀导师这种情况了。」托尔难得温和的解释道。 凌煠露出高度兴趣的微笑,深紫色的眼睛闪过深沉的一抹光。 M.25 新任导师 「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吗?」凌煠双眼直视前方,瞥了我一眼,我惊愕,移开紧盯着他的视线,尷尬的清清喉咙。 「我想不通你为什么想要当我的导师。」我和他并肩而行,前往炽堕城后方的荒地。 一整片土地野草树木横生,杳无人烟,一直连接至瑟洛密拉森林的边界,是高危险地区,托尔说这片荒地除了高阶干部,其他人不得随意出入,现在特别让我和凌煠自由使用,当成我练习的训练场。 「很有趣啊,我想更了解关于你的力量。」凌煠对我笑笑,我的视线被他不断晃动黑色垂坠耳环吸引住。 「你为什么要戴耳环?」我忍不住好奇。 「什么?」他伸手摸耳朵,「没什么特别原因,单纯只是喜欢啊,而且我戴起来特别好看,不是吗?」 一番话自恋的让我哈哈大笑,心中对他的敌意降低许多。 「是很好看。」我对他微笑说。 他歪头停顿一下,顷身摸我的耳垂,呼出的热气让我全身起鸡皮疙瘩。 「我应该有一副耳环很适合你。」他的紫眼闪烁,「你看起来很想要,就当作是训练的礼物吧。」 我脸上漾起笑意,「真的吗?谢谢你。」 我们来到一处空旷草地,四周零星散佈巨石,他没有摆出对打姿势,反而走近我,表情让人放松警戒。 凌煠将手探向我颈背,指尖勾住脖子上的项鍊。 「你想干嘛?」我挡住他的手,「我们不是要训练吗?」 他逕自将项鍊解下,塞进我的裤子口袋,我错愕的看着他,伸手想将项鍊拿出,却被他紧紧拉住。空荡荡的胸前立刻感觉到火原性缓缓甦醒,蔓延于四肢的力量一下便窜起火苗,不用多久就会烧毁眼前的一切。 「你在做什么!快放开,我需要项鍊……!」我惊慌大喊,凌煠动也不动,浅浅勾起微笑。 「吶,你的力量是火原性吧。」凌煠上前一步,对我伸出一隻手,我不明所以,将手缓缓搭上他的,一股冷冽水流缓慢涌入手心,并未将火焰熄灭,两者彼此对峙着,细流温柔环绕烈火,势均力敌的能量缓慢交融,到达完美的水平点,凌煠放开我,笑意延伸至眼角。 「你是怎么办到的?」我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双手,火原性悠然流淌于体内,不再狂烈的威胁衝出。 「试试看你的能力。」凌煠鼓励道。 我的掌心冒出红黑雾气,变化成一团红黑云朵,缠绕在我身边,撒娇般的磨蹭我的脸颊,我转动指尖,云朵化为不断变幻形体的雾气,我灵机一动,命令雾气集中,变化成一个一模一样的假凌煠。 「这也太诡异了吧?」真凌煠说,他举起右手,假凌煠做出同样的动作。 「他好像不能讲话。」我说,上前摸摸假凌煠的脸,趁机吃豆腐一番,「怎么感觉这个比较讨喜呢?」 「那是当然的吧?」假凌煠说。 我尖叫一声缩回手,恐惧的看着假凌煠。 「你会说话吗?」真凌煠问,他拧眉瞪了我一眼。 「当然会啊,我是火原性的守护灵,女神的坡亚之力產生出的意识形态,想叫我小火也没关係。」假凌煠呵呵一笑。 我和真凌煠面面相覷,假凌煠正好奇的查看自己全身上下,就差没有拉开裤子而已。 我咳了一声,拉住假凌煠欲打开裤襠的手。 「嗯?这就是我的身体吗?」假凌煠转了一个圈。 我瞄向真凌煠,勉强忍住笑意,「这个不行,我再给你换一个好吗?」 「好,你就是我的主人吗?」假凌煠握住我的手。 「对,应该是,初次见面,我叫睦遥玥。」我凝神想像出另一个身体,张开眼睛,顶着全新的样貌的守护灵对着自己的惊叹不已。 一头垂至腰的柔顺灰发束起,水灵眼睛蕴藏智慧与好奇心,修长的身躯穿着飘逸长袍,腰间用红黑腰绳绑起。 「我喜欢这个身体,谢谢你,主人。」守护灵紧抱住我,又突然放开。「对了,主人可以帮我取名字吗?」 「你不是说你叫小火吗?」凌煠不太自在的将我拉离守护灵。 「那是女神大人随便帮我取的,主人帮我新取一个嘛。」守护灵没注意到凌煠炽烈的视线,自顾自的哀求。 「好啊,那叫晓零好了。」我很随意的说,听到凌煠发出噗的一声嗤笑。 「小灵?怎么感觉和女神大人一样敷衍啊!」晓零委屈的大声抗议。 「才不是,是晓零哦,怎么了,不喜欢妈妈取的名字吗?」我对晓零露出灿笑,他瞬间闭上嘴。 「我觉得主人和女神大人很像,一样恶劣……」晓零可怜兮兮的瘪起嘴。 「对了,你知道我的力量是怎么回事吗?它突然变得可以控制了。」我歪头问晓零。 「这种情况我也没见过呢,或许是这位小哥的水原性和主人你的火原性特别契合吧!」晓零伸展双臂,伸了个懒腰。 「什么意思?」我疑惑的看一眼凌煠。 「主人体内的火原性需要和水原性相互压制,才不致造成暴走的情形,当然这是因为主人的人类身体承受不了这么强大的力量。」晓零解释道。 「没有了水原性项鍊就很有可能控制不了力量,但刚才这位小哥分享了自身的水原性给主人,我从来没有看过这种情况,两种力量不是互相抵制,而是相互配合,主人现在才能自由操控力量。」 「你怎么会知道?」我转向凌煠。 「只是依靠某种直觉,彷彿我本来就知道该怎么做。」凌煠耸耸肩。 我突然想起在第一次力量失去控制时,澜彤也曾无意间分享了自己的水原性,但那次的后果是更严重的反扑。 「如果我在已经失控时接触到水原性会怎样?」我咬唇问道。 「那样是绝对不行的喔,火原性会更猛烈的反噬水原性,除非是这个水原性项鍊,这条项鍊是女神的力量,能抑制你暴动的能力。」 我沉默半晌,肩轻轻搭上一隻手,凌煠的表情令人摸不着头绪。 「不用管那么多,你已经可以自由控制力量了,不是吗?」凌煠对我说,晓零在一旁点点头。 「没错,我会帮助主人的,任何时候有需要叫我一声就好。」晓零呵呵笑,化成雾气,融进我的体内。 「这感觉还真的挺诡异的。」我扯扯嘴角,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空气倏地被划破,一隻脚快速向我扫来,我召唤出力量,双手挡住突来的猛攻。 「你这是作弊!」我对一脸坏笑的凌煠抱怨,手却没空间,将力量贯穿四肢,一个箭步朝他衝去,动态视力飆升,我对准肋骨下方,使劲揍向他的肚子,他飞了出去,撞上后方的巨石,石头不堪一击,碎裂成一堆石块掩埋了凌煠。 我满意的笑了,对源源不绝的能力第一感到完全的自在,终于能够自由操控力量,再也不受约束。 「你死定了。」凌煠从乱石堆狼狈爬起,脸上爬满嚣张笑意。 我露出同样的表情,朝他勾勾手。「放马过来。」 M.26 面见托尔 之后的每一天,凌煠都会和我到荒地训练场练习,我对操控力量越来越熟练,凌煠建议我利用力量提升人类体能的不足,结果成效卓越,我的身体开始习惯高强度的训练,每次的对打练习变成我最期待的一件事,最终目标是真正打败凌煠,自从那次和他宣战后,我便一次也没有打赢过,他总是可以在最后一刻逆转战局。 我握紧拳头,摆在胸前,谨慎的观察凌煠的动作,他率先朝我衝来,拳头直扑我的下顎,我矮身闪过,力量累积,我挥出左勾拳,打中他的肩膀,见他倒退两步便乘胜追击,使出回旋踢向他的胸口,没想到被他一把抓住脚踝。 「骗你的啦。」凌煠邪恶的附在耳边轻笑,我咬牙切齿的试图抽回被紧握的脚。 凌煠毫不留情的将我甩飞出去,背部撞上一棵大树,我倒在草地上喘气,胸前的项鍊温柔的修復我身上的伤,凌煠站在我面前,轻易将我拉起。 「你真的不懂的怜香惜玉,超痛的。」我嘴上抱怨着,依旧对他展露笑顏。 「你也一样狠心啊,彼此彼此嘍。」凌煠搓乱我绑好的头发,几撮发丝散落在脸旁。「你又输了,都训练了两个月了,怎么还是不见长进啊?」 我扮了个鬼脸,「我进步了很多,是你太强了,不过别担心,我迟早会超越你的,师父。」 「想的美,你还有段距离呢。」凌煠眨眼取笑,我开完笑的揍他一拳。 他突然僵住笑容,抚摸我的耳朵。 「你……怎么还带着耳塞?」凌煠错愕的看着我的耳朵,「都两个多月了,你还没恢復吗?」 「寒靖说过,这好不了,除了耳朵,其他都和正常无异,我习惯了啦。」 凌煠皱起脸。 「你这表情很好笑,像便秘的骆驼。」我对他微笑。 凌煠再度朝我扑来,我们在草地上扭打成一团,这次是我赢了,我很确定自己在凌煠的嘴角看见一抹小小的微笑。 凌煠和我走进炽堕城,成群的商人和人民在进行交易,更深入炽堕城便可以发觉居住在这里的百姓全都安居乐业,生活纯朴,城内风气祥和平静,但仅限北炽堕城,南炽堕城被重军看守,是专门关押奴隶和罪犯的荒芜之地,除了炽堕军以外全是些奸邪之徒。 进入主城后,城堡内光华璀璨,暗红色的灯光把晶亮地板照映出诡譎的血红色调,任何物品都闪闪发光,数名炽堕军站姿挺拔站在门口外,对前方的凌煠点点头,我们爬上楼梯,很快来到最高层的大厅。 我的双腿酸痛,皱着眉咕噥。「没事把城堡做这么大做什么?还没有电梯,每次训练完走回来都要浪费半小时。」 「首领要面见你,别再抱怨了。」凌煠好笑的看我一眼,推门入内,我吐吐舌头,慢吞吞的跟在后头。 数名陌生的干部对托尔单膝下跪行礼,凌煠却没有照做,我对上托尔的视线,他立刻露出笑容,朝我伸手。 我警惕的上前,托尔拉过我,一把环住我的腰,让我坐在他腿上,我惊叫一声,伸手要去推开托尔,但被他紧紧抱住,我闻到他身上一股淡淡玫瑰香气。 「你到底想干嘛?」我低声对托尔说,他暗绿色的眼睛眨也不眨,眼底的笑意藏匿一丝飢渴。 仍跪在地上的干部们不自在的扭动身体,眼睛不知道该放那里。 「你们都知道吧,她就是那个人类女孩,张大眼睛看清楚了,她是我的……」托尔耐人寻味的托长尾音,「女人。」 干部们骚动不已,低头窃窃私语,我瞪了托尔一眼。 「分明是你在拍卖会买了我才故意这样说的吧?」我压低声音咆哮,「你在打什么主意?」 「这就是我给予她的身份,」托尔对干部们说,嘴角噙着冷酷微笑,「不是囚犯,也不是奴隶,不准再私底下议论我的女人一句,明白吗?」 「是。」没人敢反驳。 干部们离开了大厅,一时间沉默笼罩,我不敢出声,托尔的手没有放开。 「现在你懂了吗?」托尔自大的笑脸离我仅几吋,「我是为了保护你,全炽堕城都知到你是我的人,这样一来做事会比较容易。」 「什么事?你要我做什么?」我恨自己的声音隐藏的恐惧。 「你跟着凌煠训练了两个月,情况怎么样?」托尔问凌煠,神色没有刁难,反而是少有的放松。 「她进步神速,力量很稳定,认真起来足以与我匹敌。」凌煠一派轻松的稟报,瞄了我一眼。 我对他挑眉,他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是吗?我果然没看错人。」托尔轻抚过我的脸。 「每年炽堕城都会招募成年自愿者参加选拔,成功进选的人能够成为训练兵,并参加最终考核。」托尔说。 「我要你去参加最终考核,就在三天后。」 「什么?我去参加?如果失败了怎么办?」我大声反对。 「最终考核会选出五名成员,这五名将成为炽堕城的干部,机会可说的非常渺茫。」凌煠插嘴说道。 「你要我成为那五位之一?」我差点笑出来。 「当然不是。」托尔狡猾的招牌笑容再次出现,「我要你成为最终考核第一名。」 「你在开玩笑。」我面无表情的说。 「我知道你可以做到,就算不行,你也必须做到。」托尔强硬的抬起我的下巴,直视我的眼睛。 「要不然呢?」我挑眉问道。 「……你和寒靖感情不错啊,我相信他会乐意替你接受惩罚。」一抹冷笑没有半点温度。 一种熟悉的感觉重回体内,恨意混杂不甘被人利用的绝望,我整理内心翻涌的思绪,抬眼定定看着托尔。 我会让他付出代价,心中阴暗邪恶的声音低语。 「……你不准动寒靖。」 「很好,我就当你同意了。」他得逞的表情让我想起猫捉老鼠的景象,而他绝对是那隻狡猾的猫。. M.27 再遇澜彤 「首领。」一名炽堕军走进大厅,我认出那毫无波澜的表情。 「米德尔。」他的视线在我身上停顿一秒,随即转向托尔,态度谦卑又恭敬,完全没有炽堕军统领的一丝矜持。 「什么事?」托尔慵懒的靠在椅背,手指不经意玩弄着我垂散于背的银色长发。 「一名男子希望求见您,他宣称您绝对会想见他一面。」米德尔跪地行礼,一板一眼的稟报。 「怎么,这种事情也来告诉我?」托尔眼里含有笑意,暗绿眼危险瞇起,「他是你认识的人?已经带到门外了?」 米德尔没有迟疑。「是,首领,我判断您会想见见的,况且这和您的女人有关。」他低头恭顺的说。 我心一惊,意识到他在说我,消息传的飞快,现在恐怕整个炽堕城都已经知道了。 「你说有关是什么意思?」我顺应自己的脚色,伸手亲密的勾住托尔的脖子,避免让人起疑。 托尔低声浅笑,似乎很满意我依附的态度,把我紧抱在他怀里,我呈现莫名挑逗的姿势,跨坐在他的一腿上,身体紧贴他胸前,更浓郁的玫瑰香包围我。 「他是你认识的人。」米德尔回答。 我的脑中闪过好几张面孔,肠胃开始翻搅,不管是哪个都不是我所乐见,唯一一个我连想都不敢想,落入炽堕城绝对不会有好下场,只能任人摆佈,就像我一样。 我毅然决然拋弃维持十八年的自尊,低声对托尔哀求:「你就见见他吧,我也想看看是谁呢。」 托尔抿唇一笑,「让他进来吧!」 一名男子被带了进来,我的心脏彷彿被重击,最糟糕的结局总是被我碰上,许久不见的脸庞没有变化,变的向来是我,我又再次狠心拋弃他,儘管不是我自愿的。他的黑眼绽放浅浅蓝色光辉,唇角勾起一抹淡淡微笑。 这次换他来找我。 「……澜彤。」我连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都不知道。 「真是稀客啊,澜彤,你不是寧死也不愿再踏入这炽堕城吗?」托尔刻意抚摸我的背脊,看都没看他,视线盯住我的脸,我维持背对澜彤的姿势,默默从托尔身上退开,反被他紧紧按住,手指扣住我的下巴。 「我知道你一直想得到我的能力。」澜彤回答,我不敢回头看他,不敢想像这副模样看在他眼里会是怎样的光景,只能僵在托尔腿上。 「我不否认,你是难得一见的人才,小时候就展现天赋,现在更是完全发挥出自身的才能。」托尔将视线投向后方,没再审视我的表情。 「你终于肯为我所用了吗?澜彤,我以为你有属于自己的矜持。」 澜彤沉默不语,托尔摆摆手,夸张的叹气,扣住我下巴的手指转动,把我的脸面对澜彤,我急促抽气,紧闭双眼,害怕会在澜彤眼里看到什么。 「你是为了我的女人,嗯?」托尔转回我的脸,「其实是什么理由都没关係,你的确有选择的权利,我想得到你的能力,这点从来没有改变。」 「既然如此,不如就把他升为干部怎么样?」凌煠建议,在场的人只有他显得泰然自若。 托尔拍拍手,轻笑,「就照凌煠说的吧!你有什么异议吗?澜彤。」 「没有。」澜彤回答的很快,语气平静无波。 「那就先下去吧,米德尔会带你去房间休息,从现在开始,你就是炽堕城的一员了,我会期待你的表现,澜彤。」托尔笑的像逮到老鼠的猫。 我想转身,托尔的绿眼传来警告,提醒着我的身份,一切都得听从他的指示。 「首领,我们也该走了。」凌煠出声暗示,视线停在我身上,「现在就该起程,准备到训练营集合。」 「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托尔放开箝制我的手,唇角勾起的微笑看起来不怀好意。 「我知道。」我头也不回的离开他,和凌煠走出大厅,走廊空荡荡的,四处都不见澜彤的身影。 「遥玥。」凌煠突然喊道。 记忆中凌煠很少叫我的名字,他的紫眼幽深的令人看不清,我不明所以的张大眼。 「怎么了?」 「等等就要出发了,在那之前,跟我来。」凌煠无预警拉起我的手,拔腿在走廊上狂奔,我连忙唤出力量,跟上他的脚步。 跑下两层楼,向左侧转过一个弯,我们停在一扇房门前,凌煠解开门锁,带我走进去,各式各样的物品堆满房间内的每一处,却不显的凌乱,规律的放置法令人讚叹主人的细心。 「这是你的房间?原本很大的空间却被你堆满东西,看起来好像和我的房间差不多大小。」我巡视房里的每样物品,对凌煠吐吐舌。 凌煠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俏皮的对我眨眨眼。 「之前答应你的,现在训练结束了,我可不能食言啊。」 我打开小盒子,里面躺着一对小小的垂坠耳环,银色的小团火焰外圈围绕着一圈水流,精细小巧,我看一眼就爱上了。 「谢谢你,凌煠,我很喜欢。」我用空出的一隻手拥抱他,凌煠抚着我的背,手停留了比平时还久的时间。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我帮你戴上。」凌煠拿起耳环,轻柔的动作令我微微一笑,平时训练时他可从来没有对我这般温柔。 「现在就要出发了吗?所以现在才对我这么好?」我打趣的说,感受到耳环在颊边晃荡。 凌煠愣了一下,伸手搓乱我的头发,「最终考核是很严厉的,那里的训练兵也都有一定的实力,我很担心。」 我哈哈笑,「你不是说我的能力可以与你匹敌?那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凌煠漾起笑容,拧着我的脸颊,「你这嚣张的小鬼,为师可不记得有这样教你啊。」 「训练已经结束了,你不再是我的师父了!」我回嘴。 我敛下笑脸,严肃的对上凌煠的眼睛,「对了,寒靖他知道我要去参加最终考核吗?」 「应该不知道,这一去应该会有好几天不见,你不去和他道别吗?」凌煠皱起眉头。 「不了,反正就是去考个试,没什么大不了的,道别感觉好像我们再也见不到面一样,我才不要。」我撇撇嘴,苦笑一声。 凌煠迟疑了一下,问:「澜彤呢?」 我看他一眼,「什么?」 「虽然我很想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来歷,更重要的是,你和他是什么关係。」凌煠耸耸肩,「但你一脸不想多谈,所以我只想跟你说一声,他很想见你一面。」 我的心脏猛跳了一下,「他说的?」 「对,现在还有一点时间,你可以……」 「不用,」我很快打断他,「我回来再见他。」 凌煠抿起唇,眉头深锁,「以防万一,我怕你不知道,如果最终考核没有被选为五人之一,你就会成为炽堕军的一员,再也没办法踏进主城。」 「你放心,」我扬起笑容,面色坚定,「我一定会回来。」 M.28 训练兵(1) 走出主城,一路向西南方前进,我恣意让力量涌遍全身,蹬地一跃,借助几处当踏脚石,轻而易举奔上一栋大楼的顶楼,我退后几步,短暂助跑后腾空而起,跳到另一栋大楼,我就这样跑过大半座城市,使出凌煠教导的特技动作,在高楼顶部翻上翻下,我暗自为自己掌声喝采,精准的轻踏被当成跳板的屋顶边缘,在空中自由翻飞,可惜暗夜中没人注意到我的精彩表演。 一道巨大的灰黑围墙出现在眼前,我来到凌煠口中描述的训练营,两名炽堕军站在门口两侧,全都趁站岗时打瞌睡,我躡手躡脚的溜进营区,没惊动任何人。 我摸墙前进,凭直觉向左转,营区内很安静,突然冒出的啜泣声显得格外诡异,如果不是没人听到,就是听到却不愿理会。地板灰尘满佈,偶尔还有陈年血跡划过,僵硬死板的矮建筑彷彿身在军营,前方一间摆满训练用器材的房间挡住去路,我咬咬唇,决定绕过器材室,前去一探究竟。 器材室后方一群壮硕的年轻男孩,全都不过刚成年,岁数和我差不多,围绕着一名不断哭泣的女孩,女孩脸颊红肿,嘴角渗出血丝,穿着单薄白裙的身体浑身骯脏,仍不减甜美的外貌,虚弱的身体不住颤抖。 我躲在一旁的暗处,偷偷观察情况,带头的男孩体型高壮,他蹲下用力拍拍女孩的肩膀,低声说了些什么,围在一旁的其他男孩们全都出声嘲笑,女孩挣扎着站起,却被猛揍一拳肚子,她察觉动静,飞快挡住拳头,坚毅的表情混合泪水。 我暗自微笑,缓步走出阴影处,其中一个男孩看到我,他吊儿郎当的走向我。 「喂!你谁啊?怎么没看过你……」他的嘴瞬间被打歪到一边,整个人往后重摔在地,我甩甩手,歪头对其他人微笑。 「你是谁!竟敢对他……」另一个人被我打飞,多亏凌煠地狱式的无差别训练,这群男孩根本不构成威胁。 「一群男人欺负一个女孩,你们好意思?」我持续走进,他们畏缩后退几步,带头的男孩转向我,挥手要其他人退下,严重歪曲的鼻梁毁了整张脸,他表情不屑的瞥我一眼,噗哧一声哈哈大笑起来。 「你是要参加最终考核的那个人类女孩?看起来比传言更弱不禁风啊。」他撇下嘴角,抬头睥睨的看着我。「你没有经歷过这一年多严苛的训练,就妄想参加考核?最后才出现的废物不要夸大其词了!」 我衝上前,一拳直接打在他的鼻梁上,手底下感觉到骨头断裂的声音,他倒在地上,吃痛的摀住自己再度受创的鼻梁,两管鼻血流下,滴答落在水泥地上。 「废话太多。」我冷冷丢下一句话,前去扶起双眼震惊瞪圆的女孩,身后的男孩缓慢爬起,我感觉到耳边空气快速流动,闪过他粗壮的拳头,猛然转过身一脚踹向他的肚子,我花费比平时更大的力道才将他踢飞出去。 所有男孩都面露惧色,惊慌失措的前去扶起男孩,带头男孩恼羞成怒的对我大声咒骂,被他的兄弟带着很快逃离了现场。 「谢谢你,不过……他们不是好欺负的,之后一定会来找你报仇,我并不想害你跟我一样。」女孩对我感激一笑,银色眼眸在黑夜中闪闪发亮,及肩短发轻拂过我的脸颊,带起一股清香。 「放心,他们不敢,你短期内不用担心这个问题。」我转身就要离开,被女孩抓住一隻手臂,女孩身材娇小,但依旧比我高一点,她的白嫩脸蛋通红,让我想起菈露雅,我皱起眉。 「啊!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女孩误会了我的表情,惊呼一声轻轻松开我的手,「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我想你应该不知道这里该怎么走,我能带你……」 「好的,那就麻烦你了。」我迅速说,「我叫睦遥玥,你呢?」 「我叫帕波奥,」女孩甜甜笑着,「遥玥,你真的是那个人类女孩吗?」 「对。」 我们走过器材室,她带我向左转,沿途经过另一间练习室和一大区隔开来的房间,里头传出阵阵打鼾声。 「那是我们的寝室。」帕波奥悄声说,「不过,你怎么和传闻不太一样?」 我挑眉,「哪里不一样?」 「嗯……」帕波奥认真思考,「传言你就是个普通的人类,没有任何能力,性格软弱,而且同情心氾滥。」 她突然啊了一声,歉然看着我,「但你其实不是这样的吧?刚才你超帅的,真的很厉害。」 我苦笑一声,之前的我的确就像她描述的那样,是个没有实力又妄想保护身边所有人的懦夫。 「谢谢你。」我对帕波奥展现笑容,她双颊緋红,默默低下头。 一条被打通的小路在营区最底端,旁边有一间小房间,我们踮起脚,偷偷摸摸走到小房间外面。 「这里是哪里?」我问。 「我们的教练,吉恩女士的房间,她个性很严厉,赏罚分明,你这次偷偷溜进营区肯定会被责骂的。」帕波奥害怕的抖着身体。 「我先进去了,你赶快回去睡觉吧。」我催促她调头,没想到她固执的站在原地。 「没关係,我在这等你,而且也快天亮了,我不想睡。」帕波奥低头嘟囔着。 我失笑,摇摇头,「随便你吧。」 我小心翼翼拉开门,一双精亮双眼在黑暗中发光,吉恩女士坐在椅子上,双脚抬高靠在桌面上,我没料到她会在等我,努力嚥下口水,双手开始冒汗。 「睦遥玥小姐,你迟到了。」吉恩女士浑厚的嗓音震盪在房间,我假装拨弄头发,顺手将耳塞塞紧。 「我已经尽快赶来了。」我放缓语调,避免惹恼她,沉重的视线压在头顶,压抑的气氛几乎快令我喘不过气。 「我知道你刚才在做什么,首领大人对你的评价很好,我却不得不怀疑他的眼光。」吉恩女士从椅子上站起,粗壮雄厚的身体逼近我,声音沉稳却隐藏怀疑。 「我不能坐视不管。」我勉强挺起脖子回应,「至于你对我的疑虑,我能证明自己,我保证。」 吉恩女士沉默一会,对我微微点个头,「很好,这两天你得跟着我们一起训练,不管你之前是什么身份,了解吗?」 「了解。」我退开,稍微舒了口气。 吉恩女士丢给我一件厚实军装,靠回椅背闭眼休息,没再理会我,我安静关上门,感到浑身虚脱。 M.29训练兵(2) 「天阿,遥玥,你看起来好糟,吉恩女士对你做了什么?」帕波奥一见我出来,着急的紧握我的肩膀摇晃。 「我没事,她没对我怎样。」我安抚道,稍微挣脱她紧抓的双手,「你的力气好大,是我的错觉吗?」 帕波奥若无其事的放开我,露出傻笑,「我只是太紧张了,吉恩女士实在很可怕,你真的没事吧?」 我点点头,听到寝室区传出声响,床架发出快解体的哀号,似乎有人在大声喊叫,整个营区突然喧闹起来,不再死寂。 「这时间我们该起床了,等下是早操时间,做完就能吃早餐。」帕波奥解释。 「现在还不到六点,你们一直都这么早起吗?」我和帕波奥走过寝室区,来到寝室外的大空地。 「对啊,任何人要是敢迟到一秒,吉恩女士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所以我们都会自动起床,哪怕是提早到空地集合也绝不能迟到。」 一大群男孩鱼贯走出寝室,每个都看起来睡眼惺忪,没有人注意到站在角落的我和帕波奥,其中一名男孩打着哈欠,朝帕波奥走来。 「早安,塞谬思。」帕波奥亲切的打招呼,男孩伸出一隻手,浅绿色头发乱糟糟。 「呦,帕波奥,你早啊。」塞谬思露出顽皮笑容,目光移向我,「誒?这谁啊?怎么没看过?」 「她是遥玥,今天开始和我们一起训练。」帕波奥勾起我的手,「遥玥,他是塞谬思,我的青梅竹马。」 我礼貌性的对塞谬思微笑,他一手来回抚过下巴,皱眉深思,「遥玥……睦遥玥?你是那个人类女孩!」他大喊出最后一句。 所有人的视线全部集中在我身上,混杂震惊,不屑,感兴趣和厌恶,七嘴八舌的讨论声骤然炸开,帕波奥一脸手足无措,始作俑者塞谬思咧开嘴,对我露出大大的笑脸。 「我完全没有想到你真的会参加最终考核,虽然之前就有过一些传闻,是首领让你来的吧?真羡慕你能亲眼见到首领,那是真的吗?」塞谬思嘻皮笑脸的对我眨眨眼。 「什么是真的?」我有种不详的预感,四周的每个人都侧耳倾听我们的对话。 「你的首领的女人这件事?」塞谬思的音量不大不小,正好清楚传进所有人的耳里。 「……没错。」我没有否认,事到如今也没有多大差别。 一时之间惊呼声不断,窃窃私语越来越大声,彷彿被我听到也无所谓,眾人审视的目光都夹带着轻视。 「都闭嘴!」吉恩女士喝斥,眾人瞬间噤声,一百多名训练兵整齐的站在空地,连呼吸声都显得一致。 「相信你们大家都已经知道,睦遥玥会加入我们的训练,并一同参加最终考核。」吉恩女士缓慢宣布,勾起别有深意的微笑,「任何人如果有异议,老规矩一向适用。」 数名男孩露出自满的高傲神情斜眼瞥向我,帕波奥在一旁攥紧手,我被眾多露骨的视线盯的浑身不对劲。 早操比我想像中的更加难熬,我得动用一部分力量才能完全跟上大家的动作,帕波奥在一旁细心提醒并矫正我的姿势,塞谬思则负责在后方轻声取笑我笨拙的动作,吉恩女士严厉的目光不时在我身上穿梭,我满头大汗,仅能粗声喘气,双腿不断颤抖。 「大家辛苦了。」吉恩女士终于出声喊停,眾人立正站好,一齐完美的九十度鞠躬,我慢了半拍,连忙跟着弯腰,身后又传来一声轻笑。 「你还好吗?」帕波奥柔声问,一手轻抚我的背。 眾人纷纷走离空地,争先恐后的挤向餐厅,只剩我和帕波奥及塞谬思,吉恩女士直接走回自己的房间,没再多看我一眼。 「我没事,走吧。」我扯出微笑,挺直身体,和帕波奥离开空地,走向后方的餐厅,塞谬思漫不经心的走在后方。 数张木头长桌摆放在餐厅,凉亭式的建筑简陋到让人怀疑是否风一吹便会倒下,快一百名男孩在桌前狼吞虎嚥,飞快抓起盘里食物,尽力往嘴里塞,帕波奥拉我走向其中一张长桌,眾人的目光一齐停顿,转移到我脸上。 「你先坐下,我去帮你拿食物。」帕波奥对我甜笑,伸手把我按坐在椅子上,我本想出声阻止,塞谬思动作更快,一把抢走帕波奥手中的盘子。 「你也坐下,我去拿。」塞谬思对帕波奥说,转身离去。 我凝视塞谬思离开的背影,唇边泛起了然的笑容,伸手摸摸帕波奥粉嫩的脸蛋。 「这样的女孩也难怪塞谬思喜欢,是我也喜欢呢!」 帕波奥羞涩的越发脸红,低头咬唇不敢看我。 「你就是那个人类?」长桌对面一个男孩开口。 男孩和其他人有着明显的不同,一头染色的庞克头,画着死人妆,过于死白的皮肤加上黑色眼影及黑色唇膏,脸上多处穿洞,耳朵上数个圆形耳环闪烁亮光,原本帅气的外貌被浓妆掩盖,他正轻蔑的低头瞅着我。 「他谁啊?」我悄声询问帕波奥,她瞄一眼男孩,抖着嗓音回答。 「他叫杰里米,是营区内最强的一位训练兵,他对最终考核的第一位是志在必得。」 我瞇起眼,对他露出毫无温度的灿烂笑容。 「嘿,摇滚怪客,我就是啊。」帕波奥紧抓我的手,周围的人全都停下正在咀嚼食物的嘴,张口瞪着我。 男孩的眼里阴暗下来,嘴角勾起放荡不羈的冷笑。 「听说你打趴了赫沃兹那群废柴?」 「赫沃兹?谁啊?」我扭头看着帕波奥,恍然大悟,「啊,那个鼻子歪斜的壮汉。」 附近传来阵阵窃笑,我疑惑的盯着杰里米,「那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想帮他报仇?」 「不,你和我打吧。」杰里米带着恶意的眼睛愉悦的弯起,「咱们就照老规矩来,你应该也受不了一直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吧?」 突然一声巨响,桌前突然出现两盘盛满食物的餐盘,塞谬思挤到我身旁,手重重压在肩上,带着可怕笑意面对我。 「要打也等吃饱再说。」塞谬思冷声说,视线停顿在杰里米身上,后者无所谓的耸耸肩。 「你们不吃,别人还要吃呢。」塞谬思看了一眼帕波奥,我瞬间理解了,赶紧将食物塞进正在发愣的帕波奥嘴里,自己也塞了好几口食物。 M.30 训练兵(3) 站在巨型竞技台旁,全部的训练兵都聚集在竞技场旁,兴奋围绕着讨论这次的格斗赛阵容究竟多么庞大。 主角自然就是我和杰里米。 我脸色发白,泪眼汪汪的看着帕波奥,她紧握我的双手,一脸坚定的为我打气。 「遥玥,不用害怕,你一定可以的!我看过你打斗,真的非常厉害,杰里米……呃,他也很厉害……」帕波奥语气渐弱,为难的皱起小脸。 「我不是害怕,只是刚吃饱就做激烈运动,实在很有可能会吐出来。」我做了个鬼脸,看着不远处的杰里米,他正在和眾人宣扬会如何轻易拿下这次的冠军,一双黑眼有意无意的瞟向我 「帕波奥,这就是吉恩女士说的老规矩是吗?」我吞了口口水。 「没错,在营区里,只要有什么纷争,一向是靠武力解决,只要有人对你提出格斗要求,一概不能拒绝,直到在这座竞技台上分出胜负。」帕波奥的银色双眸染上恐惧。 「而且啊,一旦输了,在这营区内的生活就会变得很难过,会一生被认定为输家哦,这是关乎面子的战争。」塞谬思幸灾乐祸的插嘴道。 我翻翻白眼,看着被一群人围绕的杰里米,他对我扬起刺眼的笑脸,吉恩女士吹了三声口哨,眾人的欢呼声震耳欲聋,耳朵感受到强烈震动,我皱起脸,和杰里米一同踏上竞技台。 一声哨音响彻整座营区,眾人围绕在竞技台旁,加油嘶吼声几乎快掩埋其他所有声响,杰里米勾起残酷的微笑,朝我暴衝过来,我被揪住领口摔了出去,嬉笑怒骂声窜进脑袋,令我无法专心,杰里米吼叫着要我站起,脚猛踢向我的胸口,我在最后一刻闪过,学凌煠一把抓住脚踝,将他过肩摔在地上,使出力量用力揍他的脸一拳,却反被他接住拳头并一脚踹向肚子,我咳出一口血,观眾一见血便显得更加兴奋,尖叫和笑声刺痛我的耳膜,杰里米从地上爬起,拳头闪过,我低头闪避,反向拉住他的手,成功击中他的侧脸,他缓慢擦掉嘴边的血,像发狂的野兽紧盯着我。 这次换我主动出击,一拳打向他的下巴,被双手挡住,他迅雷不及掩耳的趁机揍向我的脸,我即时退开,仅被打中下顎,出拳又重又狠,骨头阵阵刺痛,一隻脚扫过我,我连忙跳开,躲过随之而来的拳头,没想到被他扯住头发,脸被正面击中,一阵晕眩让我失去平衡感跌坐在地上,鼻子滴下温热血液,眾人的吼叫声更加狂妄,杰里米站在我面前,抬起我的下巴,直视我的脸。 「你就这点程度啊?」他的脸逼近我,不屑的勾起嘲弄微笑。 我揍了他一拳,结实的打在眼睛上,算是报復他使出扯头发这招,眾人嘘声四起,怒骂着我手段卑鄙。 「现在还在比赛中啊,脸靠那么近不就是想被我揍吗?」我甜美一笑,双手握拳摆在胸前,痠痛的双臂在颤抖,体内的力量正快速消散,我耗费太多能量来提升基本体能了。 「主人?你有呼叫我吗?」脑中突然冒出清脆灵透的嗓音,我尖叫了一声,观眾各个面面相覷,杰里米准备出拳的手一顿。 「晓零?你怎么出现在我的脑子里?」我惊恐的说。 「主人,其他人听不到我的声音,现在你是在自言自语哦。」晓零好心提醒。 「好吧,你要做什么?我现在有点忙,有话快说。」我改在心里想,惊险避开杰里米狠戾的攻击。 「主人将力量用来提升体力,时间一长功效已经开始减弱,力量消耗过多会支撑不住。」晓零说。 「我有感觉到,那要怎么办?」我咬牙,挥向杰里米的左脸,这次没被他躲开,脸直接被打偏向一边。 「让我来帮助主人吧!」晓零大喊一声,消失在脑中,一股热流衝过四肢,我能感受到晓零的火原性融合进我残馀的能量,所有力量再次将体力升高到一个境界,我感到精力充沛,勾起满意的微笑。 杰里米看似狂暴猛烈的攻击实则已经耗损了他大部份的体力,拳头打中我的次数渐渐变少了,我捨弃继续防守,悄悄将能力实体化,薄薄一层红黑雾气包裹住拳头,我快速衝破他的防御范围,缠绕着火原性的拳头正中他的咽喉,这次我没有保留,终于完全将他打倒在地上,哨声再次响起,眾人发出不可置性的惊叹,力量一消失,我差点瘫软倒下,脚步踉蹌的走下竞技台,没再看躺在地上的杰里米一眼。 帕波奥急忙扶住我,带我到一旁休息,我按着肚子上方,突然觉得有种想呕吐的衝动。 「这就是剧烈使用力量的后果,主人毕竟还是人类,不可以再这么乱来哦。」晓零在脑中嘀咕,帕波奥递给我一瓶水,我扭开瓶盖,咕嚕咕嚕一口气喝掉半瓶。 「为什么会这么快就消耗掉力量?之前和凌煠训练时都不会这样。」我在心里问,一面向帕波奥道谢,伸手紧握胸前项鍊,身上的伤几乎在一瞬间就被修復,只剩乾涸血跡。 「只有在主人状态良好时才能发挥出力量,和凌煠小哥训练时没什么问题,但这次是真正的打斗,主人刚才似乎被什么事情影响了,才会造成力量不稳定。」晓零停顿了一下,「是声音,主人恐惧的东西,是刚才的声音吗?」 我握紧拳头,不赞同的回答:「我才没有,只是不太习惯噪音而已,之后不会再出现这种状况了,我保证。」 「是吗?」晓零只留下这句话便消失了。 我感到莫名其妙,心想晓零是不是生气了,在心中怎么呼唤他都不见踪影。 M.31最终考核(1) 「遥玥,你没事吧?我刚才真的替你捏了一把冷汗,你果然很厉害!我、我有帮你加油哦。」帕波奥害羞的说,水亮的银色眼眸眨巴眨巴看着我。 我不禁失笑,摸摸她的头,「谢谢你,我没事了。」 「你的伤没事吧。」塞谬思朝我们走来,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真没想到你会打赢杰里米,所有人都认为你使出了什么贱招,还有,恭喜你获得凡人婊妞的称号。」 「凡人婊妞?」我翻翻白眼,「这什么烂名字。」 「是杰德帮你取的,」塞谬思指着一名身材矮壮的红发男孩,「他说这样和摇滚怪客比较配。」 塞谬思丢给我一瓶果汁,橘色的瓶身看起来像柳橙汁。 「纳德要给你的。」塞谬思不置可否的撇撇嘴。 不远处一名金发碧眼的高个男孩对我扬起微笑,指指我手中的饮料。 「他干嘛这么做?」我把瓶盖转开,递给帕波奥。 「遥玥不想喝吗?」帕波奥受宠若惊的接下。 「你喝吧,我刚喝很多水,不渴。」我对她笑笑。 「好心提醒你,纳德那傢伙不是什么好人,大家都被他完美的偽装骗的团团转。」塞谬思身体向后仰,云淡风轻的说,双手枕在脑后。 我看着纳德被一群男孩簇拥着走向另一间训练室,几乎所有人都跑到各个训练室为后天的最终考核做准备,我看看左右两位无所事事的训练兵。 「你们不去训练吗?一直陪我待在这里很无聊吧?」 「不会!我想陪遥玥,训练太辛苦,不太想去……」帕波奥苦着小脸说,一手紧抱住我的手臂。 「没错,训练才比较无聊,在这里发呆很有趣,你不用担心。」塞谬思维持手枕脑后的姿势,开始打盹。 「喂,你们这么悠哉没问题吗?」我看着空荡荡的营区,突然一阵睡意袭捲而来。 「反正有实力的人不会消失,我们就靠运气吧!」塞谬思消极的态度令我皱眉,没想到帕波奥也跟着点头附和。 「你们是真的想当炽堕军是吧?」我轻笑,「不想成为炽堕城干部吗?」 「怎么可能不想呢,但也就只是想而已,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了。」帕波奥低下头,又猛然抬头看着我。 「遥玥呢?为什么会来营区?你也想入选最终考核吗?」帕波奥身体靠近我,满脸的好奇藏不住。 「难道你也想成为干部?你原本就在炽堕城生活了不是吗,真让人嫉妒。」塞谬思慵懒的搭话。 我苦笑一声,「炽堕城其实也没那么好,物质生活倒是挺不错的,但如果是用自由来交换呢?」 塞谬思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我想入选最终考核,而且拿下第一位。」我对帕波奥说,她睁大双眼。 「真的吗?为什么?」 「因为……我有必须见到的人。」我微微一笑。 帕波奥的银色大眼写满疑惑,依旧对我露出鼓励的笑脸。 **************************************************************************** 吉恩女士站在最前方,锐利的视线扫过每一名训练兵,我们并排而站,身上穿着厚重迷彩军服,手中拿着一隻小小的黑色耳麦,脚下湿滑的石头不断被溪水拍打,瀑布衝下悬崖的声音仍然掩盖不了吉恩女士的吼叫。 「第九百五十七届训练兵最终考核即将开始,首先,各位手中的极小型耳麦将会在赛程中播报重要现况,更重要的一点,每人各有一次利用耳麦求救的机会。」 「求救对象没有特定,每人都能接收到别人发出的求救信号,是否要前往救援就是看个人意愿了。」 训练兵们各个都显得相当兴奋激动,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身边的同伴,紧张的氛围围绕在人群之中。 「如不想带着耳麦,怕会干扰自身的话,也可放在帽侧的暗袋里。」吉恩女士稳重沉静的嗓音说。 我戴好耳塞,把小小的耳麦夹在帽侧口袋内,随身携带的短刀稳稳掛在腰部,空中不时飞溅出来的细小水花让气温变得更加凉爽,没了夏日午后的闷热,微风吹徐更显凉意。 训练兵们纷纷按照吉恩女士的指示于草丛和数条小溪流中分散开来,这片诺大的场地都是我们的最终考核的范围内,每人不限身上武器,几名性急的训练兵已经拿出武器跃跃欲试,可怕压迫感如影随形的深入每个人的内心,即使知道乌克里特不会轻易死亡,我仍担心的看一眼身在两条小溪外的帕波奥,她面色苍白,紧咬下唇,警戒的盯着周遭。 「手段不限,唯一的条件是不可杀死敌人,除此之外,二十四小时内必须结束考核,剩下的五名训练兵将会进行额外的测验,准备好了吗?」 吉恩女士耐人寻味的停顿五秒鐘,高举双手,大声宣布。 「最终考核,限时二时四小时生存赛,比赛开始!」 身旁的训练兵立即扑向彼此,嘶吼着猛力挥砍,顿时血沫飞溅,混乱血腥的场面让我瞬间僵硬在原地,一名男孩朝我衝撞而来,地面撞上背脊,我清醒过来,咬牙抽出短刀一把刺进男孩咽喉,温热黏腻血跡喷上脸颊,机械化的轻质镣銬从衣服内伸出,牢牢固定住颈部及四肢,被系统判定失去比赛资格。 趁大家都在激烈混战,我快速跑进最近的树丛里,血液在耳中砰砰作响,身体感觉越来越热,树叶不断扑打在脸上,我停下,右边传来尖声叫嚣,我转往左侧,内心的慌乱使我被一颗石头绊倒,跌扑在潮湿泥地上,一阵奔跑脚步声逐渐逼近,一名男孩拨开树丛,看到我趴在地上的惨状,吹了声口哨,更多训练兵聚集过来。 「看看我找到了谁?」那名男孩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咯咯笑着。 「你们都是一伙的啊。」我用脚将眼前的男孩扫在地上,他顷身而下,我顺势将短刀往上插入他的心脏旁几吋,用力将他推到一旁,碰一声沉重的倒在泥地上。 「下一个是谁?还是你们全部一起?」我沉声大喊,没有任何人敢动,面色惊恐,彷彿在犹豫着要不要调头逃跑。 「没有吗?那该我嘍?」我冷笑,唤出许久不见的力量,将火原性实体化,红黑雾气瀰漫的我四周,所有人都在看到雾气的瞬间转身逃跑,我张开四指,雾气一齐扑向训练兵,绕过胁下,将他们五花大绑于空中,尖声求饶传不进耳里,我将部份雾气化为利刃,光影一闪,地上多了好几副遭銬的躯体。 M.32最终考核(2) 「考核开始至今三小时,原为一百零一名训练兵减为六十四名,距考核截止时间还剩二时一小时。」帽子里的耳麦传出吉恩女士不疾不徐的声音。 才刚开始三小时人数就减少那么多,实力较低的训练兵应该都被淘汰了,剩下的都是有一定程度的训练兵,接下来的比赛会变得更加艰难。 我离开树丛,前方是一大片树林,附近悄然无声,我小心翼翼的走过树林,从瀑布流出的小溪延伸至这里,看着清澈水流,突然感到口乾舌燥,我迟疑着看着河水,逼迫自己离开水流,贸然喝河水实在太过冒险,等同于将自身曝于危险之中。 驀地一把冰冷刀刃架在我的脖子上,威胁着紧压动脉血管,我震惊的瞪着身侧的脸庞,他同样瞪大眼睛,嘴角掛着招牌完美笑容。 「睦遥玥?怎么是你?」 「纳德。」我勉强开口,稍微一动刀锋便会刺破表皮,「要动手就快点,别拖拖拉拉的。」 「你怎么会轻易被我逮到呢?」纳德瞄了一眼溪水,勾起浅笑,「我相信你绝对可以轻轻松松挣脱我的箝制,论武力我是肯定比不上你,不如我们放彼此一条生路,怎么样?」 我狐疑的皱起眉,竟被他猜中心思,我确实可以趁现在解决他,只要使用我的力量,他根本算不上敌人。 「……你想说什么?」我依旧好奇他提出的条件。 「你很渴吧?随便喝溪水可是很危险的。」他亮出一小颗红色药丸,「这能有效止渴,接下来的比赛都不会有口渴的感觉。」 的确很吸引人,放过他其实也没什么关係,对我来说损失并不大。 「我怎么知道这有没有问题?」 「这是信任游戏,我也不知道你等下会不会回心转意想除掉我,不是吗?」纳德狡猾的回答。 我接过他手中的药丸,捏在指尖。 「很高兴你接收提议。」纳德放开我,「你不是讨厌拖拖拉拉的吗?」他挑眉看着我。 我将药丸飞快丢入嘴里,瞪他一眼。 「这样没意见了吧?」 「当然。」纳德的完美笑容没有丝毫破绽。 我转身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纳德的身影,离开树林后,来到荒凉的草地,寥寥无几的树木零散分佈于草地上,我瘫坐在树下,背向后靠在树干上,想起纳德的笑容,翻了个白眼。 「什么信任游戏啊……」我嘖一声,两根手指探入喉咙,将藏在舌根下的药丸挖出丢掉,药丸虽然已经融掉三分之一,但幸好量不多,口渴的感觉的确减弱了不少,但疑心病依旧强烈抵触这颗不明物体,我叹息,心想不知道就这样轻易放过纳德是否正确。 维持坐姿待在树下休息好一段时间,我闭上眼,运用力量大幅提升五感的敏锐度,世界彷彿被放大十倍,微风吹过草地的沙沙声极为明显,我甚至能感觉到风缓慢爬过每吋肌肤的声音及触感,只要有谁靠近这片草地我立刻就能察觉,不会再发生被突袭的状况。 一双沉重的手将我拉进意识深处,理应反抗的脑袋此刻没有反应,某种古怪的感觉在心中膨胀,直到有人戳破不合时宜的幻境,耳边的嗶嗶声响个不停,我睁开双眼。 「主人!你怎么就叫不醒呢?我叫了好多次!」晓零在我脑中崩溃大叫。 「什么?我睡着了?我怎么……我睡多久了?」我慌忙询问,迟钝的脑袋没有反应过来。 「好像三四个小时?还是五六个小时?我不小心跟着主人你一起睡着了,你的体内有某种催眠药,对我的效用比较微弱。」晓零自责的喃喃说。 是纳德的药丸,他竟然在里面放了类似安眠药的成分。 「晓零,我睡着期间有没有其他训练兵来到这里?」我握紧拳头,暗骂自己蠢,那时到底为什么要接受纳德的提议? 「有,我比主人还早醒来,所以顺手把他们解决了,但主人怎么叫都叫不醒,我还以为主人……」晓零开始在脑袋里嚎啕大哭。 伴随哭声而起的是从耳麦持续不断的嗶嗶声,我拿起耳麦靠在耳边,吉恩女士的嗓音像答录机般不停重复。 「现在时间二时二点鐘,距考核结束还有三小时,训练兵帕波奥·夏普发出了紧急求救信号,地点在悬崖瀑布,再重复一次……」 我扯掉耳麦,拔腿迈步狂奔,眼前的景色变得模糊不清,我照着晓零的指示走进离瀑布最短的捷径,我拨开草丛,一群训练兵围绕着帕波奥,塞谬思动作比我还快,闪身从对面的树林里穿出,衝破包围人群,帕波奥紧张的脸蛋变得坚定,握起武器和塞谬思一同面对眾多敌人。 我正准备衝出去,身后的沙沙声引起不小的骚动,纳德的脸突然出现在我后方,依旧面带微笑的表情此刻却让我觉得毛骨悚然。 「你怎么还活着?」他转转脖子,「睡死了也没有任何一个训练兵能解决你?不过想也知道,你不可能那么容易被淘汰。」 我轻笑,眼底寒意蔓延,雾气在手中膨胀成保龄球大小。 「谁说的,我确实差点被淘汰啊。」如果没有晓零的话。 「你怎么不亲自来解决我?那可能是你这辈子最好的机会。」我朝他走去,手中的雾气涨大到篮球大小。 「你以为我不想?可惜有人拖住我,我可是好不容易存活了下来,又怎么会轻易被你解决呢?」纳德歪嘴窃笑,用下巴指向后方,「你现在还有时间和我间聊吗?」 塞谬思一人抵挡两名训练兵,另外一名正往帕波奥走去,她不断退后,紧握武器的指节发白,嘴唇不断颤抖。 「帕波奥!别再退缩!」塞谬思大吼,面色涨红,「你可以做到,对吗?」 帕波奥立刻用力点点头。 我衝过滑溜石头,跃起一刀砍进前方一名训练兵的颈背,两名训练兵像发现宝藏一样聚集过来,我几乎被所有训练兵包围,只剩面对帕波奥的男孩没有放弃眼前满脸恐惧的女孩。 红黑雾气无声无息的像蛇在地上蜿蜒爬行,在他们跨出脚的那一刻,雾气利刃从背后刺穿肚皮,快速俐落的抽出体内,没有浪费多馀的时间,二十几名训练兵全军覆没。 我衝向帕波奥的脚步一顿,看到她一脚踢飞敌人的武器,手中剑的速度快到让人看不清动向,刀刃一闪划破喉咙,那人便倒下了,帕波奥没有犹豫,怯弱的表情消失了大半。 塞谬思在一旁咧嘴微笑。 M.33 最终考核(3) 「遥玥,你没事吧?」帕波奥跑过来抱住我,娇小身躯不住颤抖。 「没事,做的很好,你很勇敢。」我欣慰的摸摸她的头。 帕波奥呵呵傻笑着,一股奇怪的感觉出现,彷彿被另一个人偷偷盯着看,我扭过头,看见帕波奥的背后出现一道反射亮光。 我猛力转过她,背部插入一根细针,无力感瞬间袭捲全身,帕波奥大声呼喊,眼眶泛着泪水,塞谬思一脸错愕,我举起瘫软的手臂,勉强将毒针拔除,身体无法自由活动,幸好思绪尚且清晰,我应该还能使用力量。 纳德不变的笑容出现在眼前,他缓慢横越小溪,被前方的塞谬思挡住,帕波奥紧紧抱住我一动也不动的身躯。 「你想阻止我吗?」纳德的笑容更深,「藉机除掉睦遥玥不是很好吗?我们就都有机会能入选了。」 塞谬思不为所动,「解决你也一样可以多增加一个空缺。」 「塞谬思,让开。」我小声说,塞谬思不太请愿的站到一旁。 脖子以上的部位还能动,我让晓零将体内毒素烧乾净,过程如同在烧灼自身的内脏,我脸色发白,痛苦的连连抽气,帕波奥紧握我的手。 「你都瘫痪了还想做什么?」纳德用肩膀撞开塞谬思,蹲低和我平视。 「我可以做的事绝对超乎你的想像。」我附在他耳边说。 毒素排除的差不多了,我又能再度活动手臂,怒火在体内熊熊燃烧,雾气浮出掌心,实体化为一把红黑弯刀,刀锋能将触及的部位像火烧一样灼痛,保证能让对方死的很痛苦。 「你怎么又会动了?!」纳德面色变了,换成惊恐慌乱的神情,我端详他如同被追逐的猎物般的丑态,满意的勾起冷笑。 我抓住他的衣服,一手把玩着刀身,一拳揍向他的脸,抹掉他令人厌恶的愚蠢笑容,鲜血沾满全脸,他呜咽着退后,没有人能帮助他,附近除了我,帕波奥和塞谬思之外,没有半个人。 我狠踹他胸口,揍往肺部一拳,他的身体弹起,吐出一口血,我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开心的大笑出声,这次我没有失控,力量稳定的待在体内,我只是单纯的想慢慢折磨他,或许和唐娜一样被开膛剖肚的下场也很适合他。 我抽出袖口里的弯刀,红色光芒在黑暗中闪闪发光,我对准纳德伤痕累累的身体,划下第一刀,鲜血染红刀刃,像地底喷泉般涌出,我再次举起手。 「住手。」帽子里的耳麦喊,吉恩女士的声音没有慌张。「睦遥玥,住手,你不能杀了他。」 「我没有要杀了他,他是敌人不是吗?我会好好淘汰这个烂人。」我扬起笑脸,再次挥舞手中的刀刃。 「不需要了。」吉恩女士唐突的说,我停顿在空中的手垂下。 「……什么意思?」 「最终考核正式结束,离预计结束时间还剩两小时,剩馀的最终五名成员分别是帕波奥·夏普,塞谬思·伊连,睦遥玥,纳德·卡斯特及杰里米·亚弗兹。」 我愣在原地,耳麦里的声音持续播放。 「请入选的五名成员到瀑布这里会合,等下将儘速前往炽堕城进行最后的特别测验,再重复一遍……」 我狠狠拉出耳麦摔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躺在地上的纳德浅笑爬起,身上的伤口完好如初,我瞪着他,觉得他别有深意的笑脸似曾相识,所有一切都有跡可循,脑中紊乱的线索拼凑成图。 「……是你。」我恍然大悟,看着他的眼神彷彿在审视街边臭水沟里的老鼠尸体。 「没错,都想通了是吧?一开始在树林遇到你我本来没有完美解决你的胜算,直到我遇到了杰里米,他希望你被淘汰,我便将计就计,让他去解决其他训练兵,我则引诱训练兵围攻帕波奥,我就知道你会来救她。」 「你说在我睡着时被人拖住,那人……」 「是杰里米?对啊,就是这么巧,我们合作的很愉快,虽然我没有如期解决你,但那没差,我成功入选了不是吗?」纳德的面色扭曲,露出疯狂兴奋的丑陋笑脸。 「在最后加上你自己总共只有五个人,如果杰里米真的解决了其他所有训练兵,你就百分之百会入选。」塞谬思沉声说,眉眼间藏不住厌恶。 「你骗了杰里米,因为你知道自己根本打不过遥玥……不,是你不敢冒这个险,你怕自己会不小心被淘汰。」帕波奥抓住我的手说,小脸皱成一团。 听到树林里有脚步声靠近,杰里米的死白面孔盯着我,而后缓缓移向纳德,原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更加死寂。 我走向帕波奥和塞谬思,对他们漾起笑脸,轻声恭喜他们成功入选,帕波奥激动的喜极而泣,紧埋在我的肩膀,塞谬思对我咧嘴而笑,一派轻松的模样从头到尾都没有改变。 「你们一直隐藏实力?其实你们很强吧?」我大声抱怨。 「这是很正确的做法。」沉稳雄厚的嗓音在身后响起,我们全都立正站好,吉恩女士看着我们每一个人,讚赏的表情罕见的出现在脸上。 「你们都表现的很好,不管用什么手段,你们都成功入选最终考核,接下来是五人内的排名,取得第一位的人能够获得最多的机会参与炽堕城的干部任务,你们好好努力吧!」吉恩女士对我们点点头。 「是。」 离开了最终考核场,我们五名新任干部跟随吉恩女士连夜赶往主城,夜幕低垂,无人在夜间游荡,我们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响彻整座城市,我唤起力量提升眼睛的敏感度,直到能在黑暗中清楚视物,几隻虎斑猫躲在暗处对我们几名不速之客齜牙咧嘴。才刚结束最终考核,我看的出来大家都已经体力透支,但碍于吉恩女士就在前方,没有人敢出声抱怨。 终于走到主城外,一名炽堕军立正站在门口,很快看了一眼吉恩女士便敞开大门准许放行,我们走进主城内,熟悉的一楼接待厅和往常没有差别,暗红地板仍旧散发诡譎氛围,帕波奥双眼闪闪发光的环顾四周,讚叹声接连不断。 我们缓慢走上阶梯,直直走进二楼长廊的一间纯白色大房间,里面本别共有五间小房间,我门按照吉恩女士的指示各走进一间房间,门立即被关上锁住,房间内黑暗无光,上方响起吉恩女士暗藏笑意的沉静嗓音。 「现在,特别测验开始。」 M.34特别测验 我张开双眼,空气中飘散淡淡的消毒水气味,乾净的白色天花板上电风扇缓缓转动,眼中闯入一名波浪短发女孩,她旋即露出释怀的笑容,主动扶起躺在病床上的我。 「遥玥,你终于醒了啊,我看到你突然昏倒时吓傻了,抱歉啦,是隔壁班的男生抬你进保健室的。」女孩激动的说,看我一脸呆滞,她担忧的顷身近看我,浅棕色眼睛浮现关怀。 「你怎么了,头还痛吗?怎么在发呆?」她伸手摸摸我的脸,微凉触感很真实。 「夏、夏言?你怎么,不对,我怎么会在这里?」我的脑袋一时当机,结结巴巴的开口。 「你突然昏倒了呀,撞到头了吗?真奇怪,你真的还好吧?」夏言疑惑的歪头问,短发在下巴处飘荡,她只要感到不知所措时就会做出这个动作。 所有复杂情绪一齐涌上,在胸口翻涌不停,我抱住夏言,在墨尔迦忒所有不敢宣洩的泪水不断掉落眼眶,夏言慌张的紧抱我,我趴在她怀里像个孩子般嚎啕痛哭,没有顾及隔壁床的同学,鼻涕和泪水无法控制的滑落脸颊,我数次想停止哭泣,却总是在最后一秒情绪失控,再度开始啜泣,保健室的护士阿姨在一旁喃喃碎唸着学校不该给学生这么大的升学压力,一边递给我一叠卫生纸。 「情绪平復下来了吗?」夏言柔声问,我点点头,觉得有些难为情。 「那我们回家吧!已经放学嘍,我们再像以前一样一起回家好吗?」夏言温柔对我微笑,虽然察觉哪里有点古怪,我仍开心的点头答应,心情久违的感到放松,彷彿我真的是个普通平凡的高三生。 夏言和我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随口聊着学校里的八卦,抱怨着大考就要来临,夕阳照在我们的背上,映出一道斜长影子,我倏地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夏言。 「嗯?怎么啦?」她停下,回头看我,脸上仍是纯真无暇的微笑。 「……连你也是假的吗?」我问,夏言慢慢敛下笑脸,那哀伤的表情很不适合她,就像硬换上的假面具,我脸上的表情和她一模一样。 「遥玥……是你希望我出现的,不是吗?」夏言的双手无力垂在身侧,语气中的急切让我更加清楚这一切都是梦,虚幻迷离却依旧美好。 「我很想你。」我哽咽,「我不想醒来……真的累了。」 夏言彷彿变得縹緲虚无,明明就在眼前却显得模糊,彷若泛黄的老照片。她眼中闪烁水光。 「你做的很好,别伤心。」夏言朝我走近一步。 「不,我总是害身边的人受到伤害,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对,我想要更努力……」无数泪痕在脸上纵横,身体发冷,我抱住自己微微颤抖。 「他们依旧没有拋弃你不是吗?」 夏言轻轻拥抱我,抚摸我颤抖的背。 「你正在靠自己的方式努力前进,这就够了。」 「真的……?」我抬起头。 夏言拉开我,一双眼睛闪着淘气的光芒,和她以往的模样没有分别。 「那是当然的啊!我们遥玥怎么可能会输给别人呢!看谁敢欺负你,我去把他们通通打一顿!」 我破涕为笑,她跟着咧嘴微笑,拉起我的手。 「别让自己击垮自己,你从以前就爱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夏言嘟囔抱怨着,伸出小指。 「来吧,打勾勾。」她拉着我的手。 「要遵守什么约定?」我问。 「约定感觉总有一天会被打破,这不是约定,是誓约哦,至死不悔的誓约。」她对我眨眨眼。 「答应我,为自己而活,好吗?」她的笑容灿烂,和橘黄夕阳一样,稍纵即逝。 我勾起她的手。 「……好。」 夏言退后一步,身体变得黯淡,像彻底融进岁月的老照片,她是照片中的人物,时间终将她带离,而她身边的空位却没有我。 「……为什么我觉得这是在道别?」 我被她转过身,背对着她,我看不见她的表情。 「我们是在道别啊!」她吸了吸鼻子,故作开朗的说。 一阵风把我吹向前几步,风中混着她的声音。 「加油,遥玥。」 我回头看,她扬起最熟悉的笑脸,站在那,下一瞬间便化成那阵风,温柔拂过我的脸庞,彷彿还能感受到她的温度。 「我会的,我答应你。」 房间重新亮起,我睁开眼睛,一滴眼泪掉落在地上,我抬手抹掉脸上的泪水,门锁喀嚓一声弹起,我缓慢走出房间,看见吉恩女士站在前方,帕波奥哭哭啼啼的走出房间,塞谬思则显得面色凝重,连杰里米都僵着身体,纳德迟迟没有出来,过了一会,门从里面被用力打开,纳德铁青着脸,以往的虚假笑容荡然无存。 「特别测验结束,现在公布成绩。」吉恩女士沉声说,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这么快吗?」帕波奥咬住下唇,忐忑不安的问。 「你们刚才所遭遇的一切都是评分标准,房间内检测的仪器不会有偏私的问题,这场测验是绝对公平的。」 吉恩女士不含任何情绪的声音没有停下。 「成绩第五名,帕波奥·夏普,第四名,纳德·卡斯特,第三名,塞谬思·伊连。」 吉恩女士停顿,来回看着我和杰里米。 「第二名,杰里米·亚弗兹。」 杰里米垮下肩膀,锐利的视线直勾勾瞪着我。 「第一位,睦遥玥,恭喜。」吉恩女士看着我的视线变得稍微柔和。「你确实证明了自己,我看见了你的努力,往后也请继续加油。」 我微微頜首,感到如释重负,终于完成托尔的要求,我也成功摆脱托尔的女人这个偽身份,得到炽堕城干部职务。 「我能问这项测验的目的是什么吗?」塞谬思开口,双眼没有回避吉恩女士的视线。 吉恩女士沉默半晌,「你们觉得自己得到了什么?」 帕波奥举起手,「我见到了一个很想见的人。」 「没错,」吉恩女士点点头,「这项测验的目的就是解开心结及重新面对问题的勇气。」 「如果你们没有这个勇气,而是选择逃避,这项测验就算是失败。」 帕波奥缩了缩身体,羞愧的低头。 「测验结束了,我会带你们去干部层休息,明天八点整会举行新任干部仪式,不准迟到,了解吗?」 「是。」 「另外,睦遥玥现在去大厅,首领要面见你。」吉恩女士丢下这句话,便带着其他人走上干部层,帕波奥朝我挥挥手,附赠一个甜蜜笑容,只是眼底仍旧泛红。 「什么啊……这么晚了托尔还没睡?难不成是在等我吗?」我想了想,随即摇摇头。 「怎么可能,我是太久没见到他了吧?他才不会做这种事呢。」 M.35 托尔 大厅内灯光昏暗,除了上方的一小盏白灯,四周的紫光烛火都被熄灭,托尔自己一人坐在王座上,没有任何侍卫在一旁待命,我踮起脚尖,悄悄走近王座,才发现他正闭目养神,微弱的光线照亮他俊逸的面孔,眼下掛着厚重的黑眼圈,均匀的鼻息声在宽敞的空间里轻轻响起。 「托尔……?」我用气音喊道,他没有回应。 我轻声叹息,抬起手想拍醒他,才伸到面前,他便清醒了过来,一双暗绿眼眸有一瞬间的疑惑,愣怔看着我半举在空中的手。 我连忙抽回手,清清喉咙。 「你回来了。」托尔浅笑,刚睡醒显得有些迷濛,眼里褪去了算计和阴险,露出毫无防备的一面。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这么晚了干嘛不睡觉。」我低声抱怨,托尔对我伸出一隻手。 「你要干嘛?」我犹豫一秒,还是前去搭住他的手,托尔将我拉坐到他腿上,整个人靠在我身上,脸埋进颈窝。 「我做到了,你知道吗?」我吞下反抗的咒骂,还是决定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我知道啊。」托尔抬起头叹息,热气吹在耳边,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实在不太习惯他这么无害的模样。 「你没有想说什么吗?」我皱起眉,连一句称讚都不会吗? 「我本就知道你会做到,怎么,你想要我说什么?」托尔附在我耳边轻声说。 我想转过头,被他牢牢抓住,奇怪的是,从前对他的厌恶感减轻了许多,我想起了夏言的脸庞,想起和她的誓约。 为自己而活。 我心里一直是讨厌托尔的,讨厌他的霸道,更讨厌他的自作主张,却从来没有问过他这么做的原因。我想起玛莎婆婆说我以后便会知道女神带我来墨尔迦忒的原因,难道这和托尔有关?我来这里是为了帮助托尔吗? 「你为什么要我担任干部?」我趁自己还没反悔,问道。 「你之后就会了解。」托尔含糊的说,我气愤的伸手扳过他的脸,他惊讶的睁大眼看着我。 「你就是什么都不告诉我,所以我才会讨厌你。」我一股脑儿的脱口而出,一时之间沉默瀰漫在我们之间。 托尔终于开口:「时机不对,我之后一定会告诉你,我保证。」 我讶异的放开他,「你保证?真的?」 「对。」他含笑看着我。 「……那好吧。」我决定妥协,反正硬逼他也是不会说的。 「我怎么觉得你变得不一样了?」托尔按住我的肩膀,缓慢朝我逼近。 「……哪里不一样?」我狐疑的问。 「变得比较好懂了。」托尔抿唇微笑。 「你之前觉得我很难懂?」我挑眉说道。 「你向来如此。」托尔扣住我的下巴,脸在我面前放大。 他的唇缓缓擦过我的下巴,接着挑逗往上移,停在我的唇上方一吋。 「……可以吗?」他的声音很低沉,些微的沙哑彷彿早已按耐不住,幽深的绿眼充满飢渴,就和他以往看我的眼神一样。 我随即想起另一双黑眼,那双会透出淡蓝光芒的美丽眼睛。 我别过头,暗自责备自己的轻率,托尔懊恼的看我一眼,放开我的脸。 「你在想澜彤?」他的眼神似有受伤。 「他还好吗?」我的喉咙紧缩。 「你和他什么关係也不是。」 一句击中我的要害。 我垂下视线,托尔俯身顷向我,双唇紧贴我的,我僵直身体,想伸手反抗,他一手托住我的脑袋,唇开始探索我的,修长手指探进衣服下摆,灼热的吻逐渐下移,我用力推开他,倪自粗重喘气。 托尔满意的瞇起眼,看着我恼怒擦拭被咬红的下唇。 「你说的没错,我果然还是不喜欢问别人意见,太麻烦了。」 「你自己嘴巴痒想找个人亲也不是一两次了,我不再是你可以随便对待的人了。」 我离开他腿上,走到十步之外,对上他的视线。 「从今以后,我就是炽堕城的干部,这是最后一次踰越,我很抱歉,是我的错,首领大人。」我恭敬的行礼,单膝跪在地上。 托尔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这就是你想说的?藉由干部的名义?」 「是的,首领大人。」我立刻回答。 「叫我托尔。」他强硬的纠正。 「首领大人,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退下了。」我没有再看托尔一眼,快步离开大厅。 一直到沉重木门关上,我才吐出一口气,内心深处感到有些愧疚,但这绝对是必要的,继续和托尔纠缠不清只会带来更多麻烦,往后的生活会更加艰难。 我走到以往的房间,里面的东西都完好如初,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跡,首先要做的事就是洗澡,在训练营时都只能用水洗脸,身体部份就只能擦澡,除了我和帕波奥以外,所有训练兵都是男性,吉恩女士不算。帕波奥建议我不要和其他训练兵共用浴室,我本就不愿意,便只能勉强用毛巾擦拭身体。 站在淋浴间,我连续洗了两次头发,身体僵硬酸痛的肌肉在热水强力冲刷下感到放松,我再次洗了脸,想把托尔留下的触感冲掉,不知道他以后会不会真正划清界线,对此我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 我擦乾身上水珠,笨手笨脚的在湿滑浴室里穿上衣橱里的睡衣,扑进柔软大床,现在已经凌晨两点,我拉起棉被,被把自己紧裹成毛毛虫,蠕动着从棉被里探出头,我尽量放空思绪,突然发现什么都不想其实挺困难的。 如果没有托尔的那句话,我可能还有机会自己欺骗自己,但他说的没错,事实上我和澜彤什么关係也不是。唯一能合理解释我对他的异常执着就是雏鸟情节,对第一个愿意伸出援手帮助自己的人產生依赖是很正常的吧?我肯定的点点头,心里终于不再纠结,安心的闭上眼,睡意很快笼罩,意识朦胧中似乎有人轻碰我的额头。 「晚安,遥。」温柔的嗓音和梦境中一样。 M.36干部仪式 不知道经歷过多少次的场景,我和其他四名新任干部忐忑不安的站在大厅巨大木门外,正确来说,是帕波奥一个人紧张的咬着手指,一手抓住我的衣服下摆,反观其他人,各个神色自若,杰里米更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换得前方的吉恩女士锐利的狠瞪,我们全都被吓得不轻,赶忙立正站好眼神不敢乱瞟,要知道吉恩女士真正兇起来没几个人看过,这也扩大了我们心底根深蒂固的恐惧,所谓有威严的人不用刻意营造就能让旁人畏惧。 大门被缓慢敞开,吉恩女士跨步走进大厅内,我们依序跟随在后,帕波奥松开紧抓的手,低着头躲在我身后,前方的杰里米似乎对奢华精緻的大厅很感兴趣,我很快瞥了一眼室内,自从来到炽堕城后我从没见过这么多陌生面孔,其中少数几名较眼熟的干部便是那位名叫潼恩的女孩,她正笑瞇瞇的看着我们这几名新进菜鸟,身旁另一名干部严肃的板着脸,被潼恩拉着在耳边窃窃私语,而后深深皱起眉头。 「首领大人。」吉恩女士朝托尔行礼,我们也跟着照做,全都单膝跪地低头盯着地板。 「起来吧。」托尔的声音听起来很愉悦,我们顺应起身,偷偷瞄了他一眼,托尔眼中暗藏笑意,轮流审视我们每个人,吉恩女士没有开口,直到托尔满意的拍拍手。 「嗯,开始吧。」托尔斜倚在王座扶手,一手慵懒撑住下巴。 站在最右处的杰里米往前站一步,接下来依序是我,帕波奥,塞谬思,最后是纳德。 杰里米再次行礼,「杰里米·亚弗兹,最终考核第二名。」他的声音没什么情绪,视线始终停在地板上。 托尔勾起微笑,点头示意,杰里米姿态完美的缓缓站起,我同样行了个礼,正准备开口,被托尔喝斥。 「下一个。」他冷声说,空气彷若凝结,我维持单膝下跪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帕波奥吓傻了,仅能僵硬的行礼,跪在我身边,她抖着唇瞄我一眼,我朝她轻微点点头。 「帕波奥·夏普,最终考核第五名。」帕波奥缓慢吐出一口气,偷偷捏捏我的手。 一直到纳德的自我介绍结束,托尔才命令我开口。 「……睦遥玥,最终考核第一位。」我说的咬牙切齿。 站在王座左侧的人群里发出一声欢呼加尖叫,潼恩被身旁的同伴撞了下肩膀,随即摀住嘴,弯起眼睛对我微笑。 「都结束了?」托尔扬起下巴,有点不耐烦的站起身,「我累了,接下来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我们全都低下头,右手放在左肩下方,直到他从后方走道离去,身旁的帕波奥垂下肩膀,似乎已经筋疲力竭,我笑着拍拍她的肩膀。 「孩子们!快过来啊!」潼恩兴高采烈的朝我们喊。 「遥玥,恭喜成功获得第一位!」潼恩握起我的手上下晃动,「寒靖一直想问问你的近况,他很气你自己擅做主张,但也很高兴你成为炽堕城的一员啦。」 「我等等一定会去找他。」我呵呵乾笑,扫视一遍干部们,犹豫着开口:「呃……澜彤呢?他怎么没出现?」 「他好像身体不太舒服,在寒靖的医务室里,要不然本来寒靖可以和我一起来干部仪式的说。」潼恩鼓起脸颊,气呼呼的说。 身旁的帕波奥小力拉拉我的袖子,「遥玥,澜彤是谁啊?」 「哦,他也是干部……」 「他是遥玥喜欢的人哦!」潼恩插嘴,音量简直像在大吼大叫,她奸诈的看着瞠目结舌的我。 「真、真的吗?遥玥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帕波奥一脸泫然欲泣,塞谬思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等等,我不……」我转移视线,正好对上潼恩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你还真是个罪恶的女人,看看,都把人家弄哭了,还不快负责?」潼恩指指帕波奥,唇角勾起,「我看这个长得挺不错,乾脆我带回去养着好了。」 「潼恩,你可不能残害别人啊。」其中一名干部开玩笑的说,「不过这种确实是你喜欢的型,可爱小正太,跟寒靖一样。」 「你闭嘴啦,米伦,我的寒靖不能从你的嘴里说出来,都脏了!」潼恩朝他怒吼,说到寒靖时声音高了一阶。 「可是帕波奥是女生啊。」我哈哈大笑,在场没有任何人在笑,全对我投以“你在开玩笑吗?”的鄙视眼神。 「遥玥……我是男的。」帕波奥羞涩的开口,银色大眼不像在说谎。 我张大嘴,瞬间失去语言能力。 「哈哈哈哈哈,真的假的,你一直以为帕波奥是女的?」所有人都哄堂大笑,我尷尬地看着帕波奥。 「本来就会认为是女生啊!」我努力反驳,坚决不肯承认是自己眼残。 「用常识想也知道吧?」杰里米嫌弃的看着我,「你有在训练营看过除了你和“帕波奥”以外的女孩吗?」他用两隻指头强调出引号,惹得潼恩捧腹大笑。 「说的好!你真的很迟钝誒,难怪害澜彤那么辛苦。」潼恩擦掉眼角的眼泪,好不容易平静下来。 「为什么话题又扯回澜彤身上?」我不甘心的咬着唇,「还有,为什么你会知道关于他的事?寒靖告诉你的?」我猜测。 潼恩摇着一根手指,「当然不是啊,是澜彤亲自跟我们说的,他人真的很亲切,不过几天就和干部们打成一片。」 「澜彤的能力真的很优秀,难怪首领那么想要他来炽堕城效命。」另一名神色严肃的干部露出些微笑意。 「史蒂文,你真的很满意澜彤誒,不过,你们不觉得首领今天怪怪的吗?」米伦故作神秘的悄声说。 「确实有点怪异,」潼恩重重搭上米伦的肩膀,「就像失恋一样心不在焉的。」 我翻了个白眼,「首领会因为这种事难过吗?」 「所以他真的失恋了?遥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这事跟你有关对吧!」潼恩眼中闪过锐利精光。 「……没有。」我低语:「所以我才讨厌像你这种直觉敏锐的女生啦……」 「你说什么?」潼恩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着一把闪亮长剑,脸上灿烂笑意不达眼底。 「没事!爱你呦。」我倒退几步,准备逃离现场。 「等等,我还没说完……你别跑啊!」潼恩大叫,身后传来阵阵窃笑和懊恼怒吼,我扮个鬼脸,快速跑下楼梯,来到医务室外,门内传出笑声和一连串模糊交谈。 我做好心理准备,一口气猛力打开门,三双眼睛讶异的一致转向我,我移动脚步走进医务室内,顺带把门踢上。 「嗨。」我咧嘴微笑,朝他们挥挥手。 M.37 梦境 「你们好吗?」我直接坐在寒靖的椅子上,装出一副无辜样。 「你还敢说,我可是直接被拋下,完全没有任何人告知我,我是听到潼恩说才知道的哦?你对我难道没有一点愧疚吗?」寒靖一开口便是一长串数落,白皙的脸庞变得通红,凌煠走到我身边,抬手阻止寒靖的碎唸。 「好啦好啦,我相信她有自己的考量,对吧?」凌煠轻推我的肩膀,华丽的打扮更上一层楼,我惊讶的朝他睁大眼。 「对,当然,我这不就赶来看你了嘛。」我对寒靖歉笑,转向凌煠,「不过,哇,怎么回事?凌煠,头发怎么染回黑色了?你之前那过度花俏的粉紫色挑染呢?」 凌煠没好气的瞥我一眼,「我腻了,想染回原本的发色。」 「哦,这样啊,没关係,这样也很好看。」我端详他精緻的脸孔,「果然还是脸的问题啊……」 「是吧?」凌煠对我挑眉,自信的耸耸肩。 寒靖发出一声作呕,不可置信的看着我们。 「寒靖,你和潼恩是怎样啊?」我往后靠在椅背上,用家长的语气叹息,「就算是潼恩,不对,应该说就因为是她,我也不同意这门亲事!」 「我没有啦!」寒靖一脸悲催的皱起脸,换来澜彤的轻声取笑。 「是吗?那就好,我实在不放心把你交给潼恩啊。」我单手捏着眉心,苦恼低下头。 「……她也没那么不好,」寒靖艰难的嚥下口水,眼睛盯着地板,「至少在炽堕城时是潼恩一直陪着我,她对人很真诚,虽然很多时候都表现的很任性。」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寒靖,悄悄倒退一步。原本只是想开个玩笑,没想到寒靖竟然真的对潼恩有意思,实在是出乎意料。 寒靖自顾自的细数潼恩的优点,澜彤从病床上走到我面前,脸色有些苍白,眼下藏着黑眼圈,黑眼的蓝色光斑一如往常,闪闪发亮宛如星空。 「好久不见,遥玥。」澜彤漾起一个拘谨的笑容。 我很想说些什么来挽回彼此之间的生疏,话到嘴边却又被我吞了回去。 感觉现在说什么都不合适。 我沉默的看着澜彤,凌煠在一旁不太耐烦的轻敲桌面,一时医务室里只剩寒靖的碎唸声。 「要不要去外面走走?你现在是干部了,能自由进出炽堕城。」凌煠提议,跩着我的手臂将我从椅子上拉起,用力推向门外,「澜彤也一起去,你身体不舒服应该多出去走动,是吧?寒靖?」 「啊?哦,对啊,没错,出去散步能帮助你的失眠问题。」寒靖停顿一下,对门外喊道。「如果还是没改善要再来找我。」 我和澜彤被粗鲁丢出医务室外,门碰的一声巨响在身后关上,澜彤瞄了我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很自然的牵起我的手走下楼梯,一路带我离开炽堕城后门,来到我之前和凌煠一起训练的训练场,路上一片寂静,我感受着少有和澜彤亲近的时间,没有试图开啟话题。 「这里是你之前训练的地方。」澜彤停下脚步,转身面对我,语气和缓的说。 「没错,凌煠告诉你的吗?」我没放开他的手,「我这几个月很努力想恣意运用体内的力量,就是,呃,我失控伤害你的那次。」 「我记得,」澜彤对我浅笑,捏捏我的手。「能让我差点被一剑穿心的机会实在不多,你是第一个。」 我想起利刃穿过皮肉的触感,真正令我害怕的不是伤害澜彤这件事,而是我当时正享受这个过程,兴奋激动的心情深深烙印在心中,我竟会期待亲自了结一个生命產生的快感,既残酷又病态。 「嘿,没事,我不怪你的。」澜彤看着我的眼睛,诚挚的恳求:「不管是你力量失控、自己逃跑、被炽堕军追捕却不让黑市的大家帮助,这些都没关係,别再内疚了,好吗?」 「你倒是记得很清楚嘛。」我露出微笑,轻捶澜彤的肩膀一拳。 「你被炽堕军抓走时,布莱克赶来黑市希望我们帮忙,但还是太迟了,你早就被带走,现场只剩昏迷不醒的蕾亚。」 「蕾亚还好吗?」我用脚拨弄着草地,心里明白自己连累了蕾亚和布莱克。 「她和布莱克都没事,不用担心。」澜彤顷身拨开我的瀏海,唇上泛起一个微笑。 「怎么了?」从声音就能轻易听出我内心的动摇,我逼迫自己直视他的视线,也许是太久没见面,澜彤的任何动作都能让我心脏紧缩。 「你变得不太一样。」澜彤的指尖滑过脸颊,「染头发,还戴了耳环,这个……」温暖的手抚过颈部,来到胸前。 「这个项鍊是哪来的?」澜彤面色一凛,沉声问。 「你看过?」我讶异他的情绪起伏,小心翼翼的转动项鍊。 「……在梦中,一名女子不断要我去某个地方,她很急迫,在我梦境中不肯离去,我看不清她的样貌,只是她身边一直围绕着水蓝色光芒,和这条项鍊的光芒一样。」 澜彤面色憔悴的吐出一口气,在阳光下显得更加苍白,眼下黑青像连续十天熬夜。 「你就是因为这样才失眠吗?」我想起寒靖说的。 「对,那名女子不让我真正睡着,即使睡着了还是会梦见她,那女子告诉我很多事情,包刮你的能力。」澜彤犹豫了一下,对上我的视线。「她要我务必得找到你。」 我呆滞几秒,僵硬的的看着他,「所以,你才来炽堕城?只是因为梦中的女人要你找到我?」 「不是!我没有这么想,该死,我是想找到你没错,不是为了解决自己的困扰,我确定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我们去解决,这件事不仅牵扯到我,还有你,遥玥。」 澜彤叹息,表情很无奈,我想起睡梦中的女孩,跟澜彤梦境中女人,这一切都和我有关联,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玛莎婆婆说过,女神有两种不同的样貌,或者说形态,一个是小女孩,另一个应该就是澜彤梦中的女人吧!」我低声说,驀地勾起一个微笑 「怎么了?」我一把拉起澜彤的手臂,他疑惑的停下脚步,脸上满是不解。「你要带我去哪?再前进就是瑟洛密拉森林了,那里禁止进入啊。」 「我知道。」我看了一眼在白天阳光照耀下显得阴森漆黑的巨大森林,和上次暗夜中圣洁美丽的模样迥然不同,这或许是在警告眾人不可任意接近。 「我应该知道梦境中的女人要你去哪里了。」我对澜彤一笑,「你不说我不说,就没人知道我们擅闯森林了,不是吗?」 M.38 再访森林(1) 树林上方的层层树叶渗透着丝丝阳光,替幽暗的环境带来一点微光,整座森林毫无半点生物的踪跡,所有动物都没了踪影,我和澜彤走在唯一一条小径上,不用担心会找不到路,这座森林会自己带我们到该去的地方。 理应是这样才对。 我看着四周,想确认自己上次来到镜月湖的路径,记忆中我亦是不经意找到那座湖泊,这次就只能相信自己的运气了。 「遥玥,你确定是这里吗?我们都走多久了可是还没到啊。」澜彤抹掉下巴的一串汗水,忍不住怀疑的轻蹙起眉头。 在这里轻声细语都能產生巨大的回音,澜彤的疑问轻轻飘荡在空中,响彻整座森林。 我和他一样满身大汗,气喘吁吁的问:「你觉得我们走了多久?」 「两三个小时?我也不太确定,总之感觉像过了很久。」 「有可能才过了半小时,也可能过了五小时,这座森林里的时间会骗人,不要太相信自己脑中的认知。」我说,上次在瑟洛密拉森林出去便一下子过了五天,可见在森林里的时间比外面快了不只一倍。 拐过一个弯,另一条分岔小径出现在前方,两条通往相反方向的小径,而我们则站在分岔路口中。 「怎么办?」我咬着手指,面向右边,又转向左侧,被澜彤拉住肩膀。 「靠运气吧,谁知道这两条路是不是通往同一个地方,搞不好是这座森林在玩弄我们呢。」澜彤语气森然,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身旁的高耸巨木似乎抖了一下,我同意的点点头,一手指着右侧。 「好,走这吧!」我果决的拉起澜彤的手。 小径彷彿被无限延伸,四周的景色不管走了多久都一模一样,我不只一次要求掉头,可澜彤很坚持要继续往前,他宣称能感觉到目的地就在前方。 树林里开始喧闹起来,一隻外貌结合乌龟和老虎的奇异生物慢吞吞的爬行过小径,牠以慢速度扭头对我们嘶吼一声,旋即自觉没趣,转回脑袋无视我们两人。更多上次曾看过的动物冒出树丛,当我们不存在似的缓缓走动,和我们一起朝前方行进。 「跟着牠们走吧,应该是要去镜月湖喝水之类的。」我呵呵笑着,「也许我们也能去喝口水呢。」 「你喝吧!我就不用了。」澜彤轻笑,下一秒立即变了脸,我一开始还不明白他的表情,直到我的视线呈现一百八十度旋转。 某种东西拌到我的脚,也许是某隻动物,也有可能是我的另一隻脚,身体不自觉向后顷,右手无意识的朝澜彤伸出,他的指尖掠过我的掌心,一丝不属于他眼里的蓝色光芒反射在眼瞳,我眼角馀光瞄向身后,原本的小径不知何时转换成镜月湖的水蓝湖水,我的表情在一瞬间爬满惊恐。 赶在落水的前一秒,我大叫:「我不会游泳啊!」 冰冷的湖水包围我,水面上沉下一道黑影,我睁开双眼,看见澜彤朝不断下沉的我游来,明明只是一座小湖泊却深不见底,水中泛着和项鍊一样的光芒,宛如蓝色水晶的石头覆满水下每一处,我却没心思细细观看,只感觉心脏憋气憋的快停摆,快炸裂肺部不慎吸入好几口冰水,眼前渐渐模糊,一隻温暖的手没多久便找到我,双臂紧环住腰,我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对氧气的渴望胜过一切,我知道现在该做什么,我迫切需要空气,现在就要。 澜彤似乎和我在同一时间想到,不等他动作,我急切的扣住他的脑袋,吻上他温软的唇,澜彤轻柔撬开我的嘴,给予我极度渴求的氧气,彼此吻的难分难捨,昏沉的脑袋再度开始恢復运作,澜彤和我浮上水面,他缓缓离开我的唇,轻易拉我上岸,两人浑身湿透的在岸边喘息。 「谢谢你,多亏有你我才没在湖里溺毙。」我转向澜彤,心里升起一股暖流。 想起刚才的事就忍不住感到心惊胆跳,从前有个问题,如果有溺毙,上吊和割腕三种自杀方法,你要选哪种?我便从此下定决心不会选择溺毙,淹死感觉太不舒服,其他两种或许还可以接受,当然,我没想过要自杀。 「嗯,你还好吧?」澜彤面上微红,装作镇定的问。 我愣了几秒,很快点了点头,脸跟着红了起来,也许我的反应神经特别慢,过了好久才知道要害羞。 「你们小俩口真甜蜜啊,竟然在我的圣地做这种事,想闪瞎我是吗?」一道温柔的女声听着很熟悉,一名女子蹲伏在一旁的草丛,一手托腮哀怨的拔着杂草。 「你是克芮瑞亚。」我站起身,转向女神,「是你让我来到墨尔迦忒。」 「克芮瑞亚?传说里的那个女神?」澜彤摇摇头。 女神浅笑,缓步走到我们面前。「遥,这是你的命运,是不可违抗的天命,你必需做其他人无法做到的事。」 「什么意思?命运?」我不禁冷笑,「我从来不相信命运。」 「你的命数已定,我能窥探你未来一部份,可是世事变换万千,每一步都会影响后来的发展。」女神朝我逼近,奶油色长发挽在一边脖子,纤长的身材曲线完美的彷若希腊雕像,脸庞融合庄严和俗艷,微微上挑的眼眸带点俏皮,各种不同的美尽现她动人的身影。 我看到她的眼睛。 即使是在之前的梦中,我也没真正看过她的眼睛。 我的心脏漏跳一拍。 乌黑眼瞳参杂蓝色光斑。 像美丽夜空般的眼睛。 和澜彤一模一样的眼睛。 「在我梦境中的就是你吗?」澜彤发问,他有些疑惑的皱眉看着女神,「为什么你……」 澜彤没说出口,女神的神色带有一点愧疚和盼望。 我默默后退一步,把空间让给他们,紧张的微微颤抖。 沉默半晌,克芮瑞亚露出不太确定的笑容,那笑容里包含着大半的无奈和深沉的自责。 「澜彤,好久不见。」女神握住澜彤的双手。 那声呼唤似乎勾起澜彤内心深度掩埋的回忆,他脸上满是错愕,礼貌性的微笑瞬间垮下,没有任何预兆。 「……妈?」 M.39 再访森林(2) 澜彤甩开克芮瑞亚的手,清脆的声音让湖面起了涟漪,他倒退了好几步,远远退离女神身边。湖边的动物们感觉到了令人浑身紧绷的气氛,纷纷陆续离开镜月湖,澜彤脸上充满我从没看过的极度气愤,不甘心的情绪连我都能感同身受,克芮瑞亚用受伤的眼神看着澜彤。 「凭什么?」澜彤抖着嗓音,眼底泛红,强忍着不让泪水夺眶而出,「你凭什么现在突然装模作样的出现在我眼前?」 「澜彤……我知道你肯定很生气。」女神的声音很平静,但颤抖的双手出卖了她。 「才不!你不知道!你拋弃了我,记得吗?在我还只有五岁的时候,你狠心离开爸是为了什么?」澜彤气的大吼,神情没了悲伤,只剩强烈的怒火,「他在你离开时就生病了,即使卖光所有家当和房子还是无法救回爸,他死时甚至只能偷偷埋在后院里。」 酸涩的痛楚蔓延至心里,那时的澜彤怎么能够承受这些? 克芮瑞亚的表情彷彿被打了一拳,澜彤厌恶的瞥了她一眼。 「你这副可怜样是特意装给我看的吗?」十足恨意明白的显示在语气中,没有转圜的馀地。 「我知道你现在肯定不想听我的解释,而且我的确对你做了过分的事,澜彤,你可以恨我,但不要误解我对你爸的情谊,我现在依旧爱他。」克芮瑞亚一字一句慢慢说,小心斟酌自己的字眼。 「你拋弃了我,也拋弃了他,竟然还敢说出这种话。」澜彤向前一步,怒极反笑,冷漠的看着克芮瑞亚。 克芮瑞亚低下头,避开澜彤质问的视线。 「我……我能理解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不过,这次我找你来不是为了私事,而是和整个墨尔迦忒有关。」克芮瑞亚勉强吐出话语,平復好自己的情绪,她将视线转向我。 澜彤耸耸肩,没有反驳,冷淡的撇开头,站在我身后不肯再看女神一眼。 「你想说什么?」我说,不太自在的夹在澜彤和女神之中。 「遥,危机暗伏在你的四周,墨尔迦忒不久后将会掀起战争,为了避免之前的事情重蹈覆辙,你势必得做好准备。」 「危机?你又要让我自己找出答案了,是吧?」我叹气,已经习惯这位女神总是说话说一半。 「你终究会明白一切,这和人类世界有关,你无法放任不管的。」女神对我微微笑,伸手抚过我的头发,一股热流烘乾我的四肢和衣物,连带舒缓深层肌肉,我放松的沉浸在热气中,感激的对女神勾起小小的微笑,没让澜彤看见。 「你带我来墨尔迦忒的目的就是解决这次的“危机”吗?」我问。 「没错。」女神罕见的给出正面回应。「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你肯定能做到,至于澜彤,他能够好好协助你。」 我犹豫的点点头,「你和澜彤是怎么回事?」 女神眼神流露一丝悲伤,我赶紧举起双手阻止。 「我不是一定要知道啦,不想说没关係,这其实也不关我的事,只是你们对彼此似乎有点误会。」我这番话说的支支吾吾,女神放松肩膀,摇摇头。 「澜彤现在是听不进我的话了,时机到了我会好好和他解释清楚,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担心。」女神坐在湖畔,身体变得透明,渐渐消逝在空中。 「我自从那次战役后力量就变得很薄弱,连现身一次都很吃力,对不起,我们下次会再见面的。」 女神的身影变换熟悉的小女孩样貌,她朝我展露笑顏,挥动着短短的胳膊。 湖畔响起银铃般的轻笑,没了女神的踪跡,一切都像一场梦境,我愣在原地,突然一阵疲累倦意铺天盖地袭捲而来,我转身拉起澜彤,两人一起离开镜月湖,隐约感觉到有双眼睛正偷偷观察着我们。 回程的路上只笔直的走过一条小径,我们便安然通过森林,来到边界外的荒地训练场,整座森林都了无生气的垂着树枝,甚至没有再对我们恶作剧,也许是因为女神体力耗尽的缘故。 「澜彤,你还好吗?」我尽量放柔声音,和他一起走进主城里,门外的炽堕军对我们点点头,敞开大门。 「抱歉,吓到你了吧,我们家的情况有点复杂,我实在没想到我妈竟然就是女神,这……太诡异了。」澜彤的语气失去了刚才的怒火,仅剩满满的空虚和一丝寂寞。 「你没事就好。」我和他一起走上楼梯,一道黑影从上方衝撞我的肩膀,他一把飞快抓住我,没让我摔下楼梯。 「遥玥!还有澜彤?你们去哪啦?」我认出他是其中一名干部,名叫米伦。 「呃,我们消失多久了?」我瞄了澜彤一眼。 「三天!整个炽堕城上下都以为你们……」米伦突然惊叫一声,拉着我和澜彤跑上楼梯。 「又怎么了?」我跌跌撞撞的跑上楼梯,「要去哪里?」 「大厅!首领在等你呢,下令一找到你第一时间就要带去见他。」 我们跑到大厅门外,门扉紧闭,没有人要前去通报。 「你说,首领他找我干嘛,应该不单是确认我是否还活着吧?」我呼出一口气,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听到一定会吓一跳,首领要让你参加任务!惊喜吧?你的首次任务这么快就来临了!」米伦整张脸涨的通红,相较澜彤没什么反应,我则臭着脸,没有半点喜悦。 「你怎么了?有幸参与任务还不高兴吗?」米伦的下巴几乎快掉到地上,木门打开了,我没理会身后的两人,大步走向托尔,沉重的步伐将地板踩的不断发出刺耳声响。 「首领。」我毕恭毕敬的行礼,很快便站起身,抬起下巴怒瞪托尔。 「睦遥玥,你为什么现在才出现?再慢一天就赶不上了。」托尔好整以暇的看着我。 「我为什么要参与任务?通常不是由高阶干部参加吗?」我理直气壮的问,完全忘了自己是炽堕城干部的一员。 「干部也会有少许参加任务的机会,特别是最终考核第一位,我想吉恩女士应该有和你们说过吧?」 她确实有说过。 「……什么任务?还有谁参加?」我虚脱的垂下肩膀,不太在乎的随口问。 「这是什么态度?参加任务有让你那么不满?」托尔瞇起眼睛。 「当然……没有,所以到底是怎样,麻烦说清楚。」我粗鲁的催促,没管站在一旁的侍卫面色铁青。 「除了你,还有两名高阶干部和杰里米会与你同行,前往南炽堕城视察。」托尔无视我的烦躁,慢悠悠的开口。 「南炽堕城?那里我也能去吗?」我瞪着托尔,「路程很遥远吧?」 托尔轻笑一声,看着我哀怨的表情。「这你不用担心,有地下捷径能快速到达。」 「我猜我没有拒绝的权利?」 「你猜的很对。」托尔夸张的扬手鼓掌。 「什么时候出发?」我心不在焉的抠着指甲。 「现在。」 「蛤?」 M.40 第一次任务(1) 我站在地下捷径的入口处,冷冽的风不断从阴暗的地道扑向我的脸,杰里米双手环胸站在一旁,脸上表情臭的和我有得比,托尔和另外两名高阶干部朝我们走来,脚步声踩在石板地上发出高跟鞋般的声响。 「你就是睦遥玥?」站在前方的高阶干部用鼻孔看我,浑身都散发令人厌恶的气息,细长眼眸满是憎恶,陪笑的表情像一张薄面具,随时可以撕破翻脸不认人。 「对,你是哪位?」我语气不善的问,本就暴躁的心情更是沉到谷底。 他嘖了一声。「我是杜沃加,也是长老的一员。」 「长老?」我记得很久以前曾听蕾亚说过,在人口拍卖会时。「啊,幸会啊。」 「另一个呢?」杰里米的态度比我更嚣张,他挑眉示意。 另一名高阶干部根本不屑看我们一眼,「索耶。」 「你们两名干部才上任不到几天吧?怎么能和我们一起参与任务呢?」杜沃加有意无意的看了托尔一眼,「首领,我认为……」 「不用更改,你们该走了,别耽误了时间。」托尔直接打断杜沃加,我很确定看到杜沃加的脸上闪过一丝恶毒恨意,使得丑陋的脸庞更加扭曲。 杜沃加率先走进地道,索耶像个跟班一样紧随在后,我最后看了一眼托尔,心中莫名有股奇怪的感觉。 杰里米殿后,我们一行人无声在地道中前进,空气泛着一股潮湿霉味,没人愿意开口说话,黑漆漆的地道没有灯光,这几乎没有影响到行进的速度,地道只有一条,只需向前走便能到达,我摸着墙壁缓缓前进,不时踩到杰里米的脚尖。 第十八次我撞到他的手臂,杰里米发出低吼,不耐烦的在我耳边咬牙低语:「你是怎样?我的脚快被踩烂了。」 「抱歉,不会再踩到了啦。」 咖嚓。 「……」 杰里米一手抓住我的肩膀,协助我在黑暗中正常前进,我用气音向他道谢,不让前方的两人发现我的窘样。 走出地道外,一条骯脏的防水布掩盖住出口,看起来就像周围废墟的一部分,到处都飘散着臭水沟和腐烂尸体的臭味,加上烈日曝晒,气味更是浓烈,我和杰里米摀住鼻子,张开嘴都彷彿能嚐到空气中的呛鼻腐臭。 地上黄土飞扬,路上没什么人,唯有偶尔走过的几隻瘦巴巴小猫,我不自觉停下脚步,看着小猫虚弱的喵呜哀号,杰里米跟着停下,一隻猫咪走到我脚边磨蹭,毛茸茸的温暖躯体正在颤抖,杜沃加在前方大声喝斥要我们跟上。 「这里是真正的贫民窟,前方是关押罪人的监狱,我们的视察工作就是在那里。」索耶语气平淡的懒懒解释。 「啊?那我们要做什么?」杰里米挖挖耳朵,和我们一起走进外观斑驳的监狱内。 「在一旁看着就行,也不是多困难的事,交给我们就可以了。」杜沃加嘶声说,一边加大步伐前进。 数名炽堕军站在门内,整齐的向最前方的杜沃加鞠躬,我们毫无困难的进入昏暗恶臭的巨大监狱,好几层楼都关着满满的犯人,屎尿的气味快熏烂我的嗅觉,穿着破烂衣服的囚犯无精打采的或坐或躺,有几名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盯着我,我垂下视线,紧张的掌心微微出汗。 我们走上第四层楼,到其中一间牢房门外停下,里面只关了一名囚犯。 杜沃加叫站在一旁的炽堕军开门,或许是名新上任的,打开门锁的手抖个不停,弄半天还开不了,索耶翻个白眼,猛力夺过钥匙,一把将炽堕军推开,他猝不及防,踉蹌跌坐在地上,我吓了一跳,想伸手去搀扶,被那名炽堕军畏惧的避开。 「你们两个待在这里,不准进来。」杜沃加沉声叮嘱,转身逕自拉开栅门进入牢房,索耶大摇大摆的跟在后头。 「这犯人是谁啊,需要炽堕城的高阶干部亲自来审问?」我狐疑的看着杰里米,顺便将袖口摀着鼻子,用嘴巴呼吸的后果更惨,这次像是直接从空气中吃到屎一般。 「好像是南炽堕城的某个大型地下革命党组织,专门反抗炽堕城的势力,他是其中一名成员,上星期被抓,迟迟不肯透露组织的位置。」 杰里米浅浅吸气,在走道上来回踱步,我看着他不耐烦的叹息,突然听到一声巨响。 那名囚犯被抓着领子按在地上,左手被一隻小刀钉在地上,刀子笔直穿透掌心,撕心裂肺的哭喊让我瞬间起了鸡皮疙瘩。 「看来你是不想要这条命了,是吗?好,很好。」杜沃加的嗓门大到连一楼都可以清楚听到,数名炽堕军朝四楼张望,好几双眼睛偷偷瞄向这里,想看清到底发生什么事。 爬在地上的犯人畏缩的不断哆嗦,脸埋在地上不敢抬头,更不敢求饶,瘦到只剩骨头的身体遍佈大大小小的伤痕,瘀青擦伤都只是家常便饭,一条条深红痕跡覆盖着低下淡化的血痕,显示出不只一次的鞭打,叠加上的伤口感染化脓,我注意到他呼吸很不稳,面色潮红,应该正发高烧。 杜沃加踩住他的头,手里转动着鞭子,「怎么,还是不想说?」 他没有回答,只是一个劲的发抖。 杜沃加面色变得黯黑,收回脚,对地上吐了一口口水。 索耶接过杜沃加手中的鞭子,满脸狗腿笑容。 杜沃加面无表情,走出牢房,冷冷撇下一句:「打死。」 牢房里随即响起阵阵凄厉尖叫和索耶的大笑声,不久,隔壁牢房和其他几间都响起同样的尖锐惨叫。 直到声音停止,监狱内又恢復平静,索耶甩甩手,一脸清爽的走出牢房,浓稠鲜血沾染裤脚,我瞥一眼牢房内的尸体,只看到血肉模糊的肉体,尤其是脸部,丝毫看不出生前的模样。 「别看了,走吧。」杰里米的脸色比原先更加惨白,提醒我跟上杜沃加的脚步。 我的脑海里满是外翻的皮肉和深可见骨的鞭痕,想起自己之前也曾做过类似手段变态兇残的事,例如唐纳和差点被我杀害的纳德,心中的不适感不断膨胀,混合呛鼻的臭气,我用力推开前方的杜沃加和索,跳下楼梯,三两下便来到一楼,跌撞衝出监狱,趴跪在一旁的地上呕吐。 「这样就受不了啦?果然是菜鸟,见不得血啊。」索耶取笑说,直接掠过我身边,脚步声逐渐远离,耳边只听到风吹黄沙呼啸而过,地上突然滚来一瓶水,我抬头看,杰里米站在前方。 「不用急,没人在等你。」他说完就走,我拿起水瓶,灌了一大口,漱掉嘴里残存的呕吐物,心里知道杰里米是好意,只不过无法坦率表达自己的想法,也许他不像我想的这么惹人厌。 我伸手拔掉耳塞,轻轻抚过自己的耳朵,已经完全復原了,我不再畏惧声音,自从和夏言相见之后便隐约有感觉到,却一直不肯拿下,这就像一层保护,我以往曾懦弱的想逃避,想永远躲在保护伞下,而现在的我不需要了,再也不需要了。 M.41 第一次任务(2) 一隻小猫蜷曲窝在角落,我蹲在牠前方,静静看着,另一隻黑色猫咪从后方冒出,低头舔舐小猫的脑袋,我微笑看着互相依偎的猫咪,敏锐的察觉到身旁有人靠近。 「你也喜欢猫咪吗?」陌生人问,一起蹲在我身边。 一名穿着繁复歌德黑暗风格洋装的少女用手撑住脸,墨黑长发被精心整理,粉白小脸没什么表情。 「嗯,你呢?」我端详着少女,对她產生浓厚的兴趣,什么样的人会在这片荒芜的土地打扮的像个洋娃娃?她很明显不属于这里。 「我喜欢猫咪,也喜欢哥哥,两个都喜欢。」少女看着猫咪,嘴角极小幅度上扬。 「你哥哥对你很好吧?真羡慕你。」我呵呵笑,偏头看着少女,她点点头,缓慢眨眨眼。 「哥哥对我很好,却对自己很坏,他总是偏心,想着要照顾我,我不喜欢这样。」少女皱起眉,小手攒紧裙摆。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蹲得腿酸,只好站起身,少女也跟着站起,黑色高跟鞋装饰着玫瑰图样,脚穿着黑白条纹裤袜,整体而言有点打扮的过头,却很符合她的风格,高贵而神秘。 「……西尔薇。」少女伸手指着某处,我顺着手指看过去,不远处有一间外观老旧破败的玩偶店,里头置放的玩偶都有一副吓人面孔,上扬的嘴角露出笑容。 「那里是我家,你要来吗?」西尔薇语气平淡的询问,斑驳的招牌吊在门口经风吹发出吱吱声,我的好奇心被燃起。 「我很想去你们家参观,但手边还有点事呢,我改天再来好吗?」 西尔薇啊了一声,右手指着远方,「他们去那边了,你应该要去秘密基地,往这里直直走就到了。」 我狐疑的瞄一眼远处,还是转头对少女道谢,抓住水瓶往西尔薇手指方向前进,我回头,看到西尔薇定定看着我离去的身影,手里抱着一隻残破小熊,面无表情的脸上若有似无的露出些许笑容。 我根本没和西尔薇说我要找到同伴,她是怎么知道的?秘密基地又是什么意思? 召唤出久违的能力,我迈步狂奔,不想在空无一物的漫漫长路徒步而行,好几英哩的路程只花短短几分鐘便能横越,路上偶尔能看到几个小型村落,全都是强盗罪犯横行的穷破小镇,没有人能保护他们,在这荒郊野外一切只能靠自己的双手,只有寧愿置自身于危险中也不愿来到北炽堕城的人才会移居南炽堕城。 我看到前方有一座黑色圆形基地,看起来确实很像秘密基地,只不过这里已经位处南炽堕城的边界,再往前进便是炽堕城外,平视根本不会有人经过这里。 我攀爬上围墙,小心翼翼避开墙面上的尖刺,好几次差点失足跌落,终于攀上围墙,我悄悄伏在圆形基地的高台上,俯视超大型广场上的动静,将力量增强视觉和听觉。 数名黑衣人站在广场,面对不速之客,双方似乎產生摩擦,争执声越来越大,我瞪大双眼,看到杜沃加激动的侧脸,阴騭怒意蔓延至眼底,晦暗脸色扭曲,身旁的索耶双手紧握,虚张声势的威胁被我听得一清二楚。 这是怎么回事?从破碎激烈的口角衝突中能勉强判断,这里是刚才被打死的那名囚犯所处的革命党组织基地,杜沃加既然已经知道基地位置为什么还要逼问那名囚犯?甚至不惜把他打死? 「你怎么找到这的?」低语在我耳边响起,我猛然转头,看见杰里米和我一起蹲伏在高台处,浓妆下的表情掩盖不了轻蔑和怒气,我惊讶的看着他。 他不等我问便开口:「他们藉故支开我,我觉得事情不太对劲,就偷偷跟在后头,他们早就知道革命党的位置,打死那名囚犯是为了掩人耳目,是专门做给我们看的。」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我悄声问,心里对杜沃加的心狠手辣感到恶寒,这么轻贱别人的性命最终的下场难保不会和那名被他下令打死的囚犯一样,或许更悽惨。索耶不过就是个狐假虎威的跟班,自己一人根本构不成威胁。 「不知道,等他们走后我要去问个清楚。」杰里米瞇起眼,气息不稳的迸齿说道。 「不好吧?这里毕竟是革命党基地,肯定很多兵力,我们冒然闯入太危险了。」我拉住他的手,急迫的想打消他的念头。 杰里米瞪我一眼,抽回自己的手,啐道:「亏你还是第一位,怎么这么胆小?我难道还会怕他们?你不会去我自己去,别扯我后腿就好。」 我訕訕转过头,专注看着广场的动静,「不行,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先说好,要是你死在这里我可不会帮你收尸啊。」 杰里米轻笑,扯扯嘴角,「我也不想。」 我发出难听的嗤声,看到两名黑衣人走了出来,原本和杜沃加交谈的黑衣人让出路,退到后方,现场只剩那两名黑衣人和杜沃加他们,细碎的话语即使使用力量也无法听见,我不耐烦的看着杜沃加脖子涨红,整个人像头暴怒的公牛,黑衣人不为所动,冷漠的看着杜沃加,过没多久,杜沃加和索耶黑着脸扭头大步离开广场,显然双方都不太愉快,这令我更加好奇谈话的内容,杜沃加到底在做什么? 「他们两个走了,」杰里米低声说,用眼神朝我示意。「走吧,趁现在。」 我点点头,扫视下方,不能从正门进入,现在这个位置倒是很好的降落点,平坦空旷,我蓄积力量在双腿,纵身一跃,整个身体腾空一秒后,再以高速掉落,我在空中漂亮翻个圈,近乎完美的姿势双脚蹲低降落在地上,伴随惊呼连连,杰里米跟着跳下,他没浪费时间表演,直接站在我旁边。 「有必要那么夸张吗?」杰里米嫌弃的看我一眼。 我笑着搭上杰里米伸出的手,很快站起身。 「你……你们是谁?刚才的同党吗?」一名离我们最近的黑衣人后退两步,拉出安全距离。 我正想开口,就被杰里米打断。 「对,我们是炽堕城干部。」 我撞了下他的手臂,「呃,我们……」 「遥玥?」刚才两名黑衣人的其中一个跑向我,喜极而泣的嗓音我再熟悉不过。 「蕾亚?!」我抱住她,蕾亚拉开面罩,灿烂笑容在脸庞上绽放,身旁出现另一道熟悉身影。「布莱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阿,遥玥,好久不见,很高兴你看起来过得不错,你说你是炽堕城干部?发生了什么?」蕾亚激动的紧握住我的手。 「这位是你的同伴吗?」布莱克对我微笑,面上带有一丝忧虑。 我很快说明被炽堕军抓走后所发生的一切,听完两人都露出复杂神色。 「放心,我们不会洩漏你们的事情,只是刚才的那两个人要做什么?你们谈了些什么?」杰里米问,我跟着点点头。 「杜沃加想要和我们,也就是黑翎私下结盟,并掌控我们的兵力。」蕾亚皱眉说。 「为什么?」 「我知道这很不可思议,而且很愚蠢,根本就像做梦,但他亲口告诉我,他要打开通往人类世界的遗忘之境。」 我的血液瞬间凝结,所有事情全都串联起来,包刮女神要我阻止的危机。 M.42 第一次任务(3) 「这一点都不好笑。」我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杜沃加破坏遗忘之境干嘛?他有那个能耐吗?」 蕾亚深深叹气,忧思在眼底显而易见。「我刚开始也觉得这根本不可能,而且很可笑,但我们也不是不能猜到他这么做的动机。」 「杜沃加一直以来都非常憎恨人类,身为长老,他活过千年,曾见识过那次战役前世界的惨状,人类肆无忌惮的奴役、虐杀、残害无数乌克里特,他应该也曾被人类无情蹂躪,累积千年的仇恨和血债必需偿还,他想必策划这次计画很久了。」 布莱克凝视着我,看到我握紧拳头,全身不住颤抖。 「他要到人类世界展开大屠杀,不论现在的人类武器多么精良,科技多么发达,也敌不过本就身为战士的乌克里特,这会变成单方面的荼毒,千年前的那次战役将会重新上演。」 「不过……那也要杜沃加有办法打开遗忘之境啊,到现在没有任何一个乌克里特能穿越不是吗?」杰里米愕然说,身体向前倾。 「没有乌克里特,但有人类啊,遥玥不就成功穿越到墨尔迦忒了吗?」蕾亚的眉头皱的更深,金发胡乱绑在脑后,脸上没有任何妆,疲倦的脸庞黯淡无光。 「他至今还未找到正确打开遗忘之境的方法,不过时间紧迫,他就快开始行动了,最近来南炽堕城的次数变得越来越频繁,杜沃加没办法渗透所有炽堕军内部,就想改把黑翎纳为己有。」 「你们不愿意,他也迟早会找到其他兵力,不如就同意和他结盟吧。」我脑袋飞快运转,闪过一个又一个点子。 「假意结盟?」布莱克搓揉着下巴,「这的确是个好办法,与其让他找到其他的军队,如果是黑翎,我们还能够从中限制他的行动。」 「黑翎是这个革命党组织的名称吗?」我问,觉得很不可思议,蕾亚和布莱克对炽堕城的恨意到底是从何而来? 「没错,布莱克是黑翎的领军,我则是副手,这里本是反抗炽堕军势力的组织,我们一直以来都和炽堕城为敌,只是近几个月内部人员不断被杜沃加的手下收买,我们的人数减少了很多。」蕾亚的表情很可怕,似乎想徒手扭断杜沃加的脖子。 「杜沃加不愧为长老,心思縝密手段狠戾,狡猾又足智多谋,你们要当心,千万别中了他的圈套。」布莱克提醒,双手交握抵住下巴。「他不好对付,别让他发现你们已经知道他的计画。」 「我会密切注意杜沃加的动静,一有问题就会来告知你们。」杰里米说。 「好,那就拜託你了,遥玥,你能找出开啟遗忘之境的方法吗?」 我抬起头,看着蕾亚,「……好。」 「交给你了,必需尽量快点找出方法,时间不多了,一定要赶在杜沃加前找到方法。」蕾亚慎重的对我说。 我虽然答应了,却完全没有任何头绪,蕾亚会希望我找出方法是情有可原,毕竟我是唯一穿越过遗忘之境的人类,也许能找到一些杜沃加不知道的线索。 「你们不能久待,基地外面不时会有杜沃加指派的炽堕军巡逻,被发现就糟了。」布莱克站起身,带我们走进另一道出口,「这里比较少炽堕军,你们快走吧,记得别被杜沃加察觉不对劲,小心安全。」 「万事拜託了,还有,我们都很想你,遥玥。」蕾亚在布莱克身旁探出一颗头,俏皮的对我眨眨眼。 「我也是。」我最后对他们俩微笑,和杰里米一同走出通道,确定外面没有监视的炽堕军后,才快速奔离基地,我们沿路回到刚开始的地道入口,正要掀开防水布进入地道,我的视线被某个物体吸引而停下脚步。 一隻隻样式不同的玩偶排列在路中央,以引诱的方式一个接一个排的整整齐齐,脸上的咧嘴笑容十分诡譎,我循着玩偶走,抬起头,来到刚才的破旧玩偶店,玩偶依序排进屋内,门上掛着告示牌,上头写着: 「营业中,请随着玩偶的指示入内。」 「喂!你在干嘛?再不快点回去的话……」杰里米看到玩偶店,沉默了下来。 「你该不会要进去吧?这怎么看都很可疑啊。」 我拉开拉门,发出一阵清脆铃鐺响,我顺带拖住杰里米的脖子,强行拉他进玩偶店内。 「啊,你放开啦,我陪你就是了。」杰里米抱怨着拉下脸,仍然待在我身后。 兔子、猫咪、狐狸,各种不同的动物玩偶都有,皆被摆放在佈满灰尘的木柜里展示,木头地板老旧的发出嘎吱声,一张大桌上零星摆放着几隻身体残缺不全的布偶,从裂缝迸出的棉花没有被修补,而是就这样被弃置在桌上,不店里不只贩卖玩偶,还有许多做工精美的木偶,全都掛在墙面和天花板上,随着气流缓慢垂盪,每隻都和玩偶一样,面露诡异微笑。 我们跟随着玩偶,走上二楼,墙上掛着不同的相框,照片里都是西尔薇,差别在于,相片中的西尔薇笑容灿烂,纯真的气息和现在死气沉沉的模样皆然不同。 M.43 第一次任务(4) 玩偶到二楼的某间房间就断了连结,木门和其他房间没什么区别,角落增生的蜘蛛网蔓延整个屋子,整间店面没有任何一点声响,除了我们的脚步声。 我嚥下口水,握住冰凉的门把,缓慢的打开木门,一丝红光洩出门缝,我倒抽一口气,一鼓作气碰一声用力打开木门,反作用力让木门弹回,被杰里米从后方一手撑住,才没撞上我的脸。 我侧过头,抱歉的对杰里米笑笑,「谢啦。」 「……给我小心一点啊。」 房间内比想像更宽广,木製地板换成滑溜的瓷砖地,几盏火红烛光摇曳,在洁白地面映出长长的影子。 「你来了。」少女坐在椅子上,那椅子看着很眼熟,我随即想起,这不是椅子,而是王座。 「西尔薇……」我喃喃唸出少女的名字,开始觉得哪里有一丝怪异。 身边的杰里米飞快单膝下跪,力道之大,连地板都產生颤动,我瞪着他,身体动弹不得,只能怔在原地,西尔薇一半的脸孔都藏在黑暗中,另一半被烛光照的通红,给人一种错觉,彷彿白皙脸庞全沾染腥红血液。 「你在做什么……?」我勉强吐出话语,嗓音却开始颤抖,杰里米正在对首领以外的人行礼?为什么?如果说有人能获得此等特殊礼遇,必定是身分尊贵到能与首领并驾齐驱,又或者是更高一等。 「西尔薇殿下,冒昧了,我们还是新任干部,竟擅自闯入您的地域,看到了您的面容,实在非常抱歉,我等愿意任您处置。」杰里米毕恭毕敬的说,表现出至高的敬意,我佩服不已,满脸惊叹的看着他。 「没关係,是我想见见睦遥玥,被你看到也没差,不过,不准走漏风声,关于我的一切都要保密,能做到吧?」西尔薇语调危险的拉长,显露出不符合年纪的威严,闪烁的目光放在我身上,我才意识到她正在等我开口。 杰里米应了声,庞大的压力扩散至我身边,西尔薇微微点了点头。 「你……是谁?」我迟疑了一下,觉得自己这么问应该会冒犯到西尔薇,「我没有恶意,你希望能见我?为什么?」 「你不知道我很正常,除了首领外,没有人看过我的样貌,当然,现在你们也看过了。」西尔薇停顿了一下,沉重的压力随着她缓缓吐露的话语如千金重般压在身上,我抬头仰望坐在王座上的神秘少女。 「我是炽堕城城主,西尔薇。」 我跪下,和杰里米一同行礼,心中的猜测被证实,惊讶和敬佩令我几乎无法做出除了顺从于她的其他反应,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无上权威完美展现在西尔薇小小的身躯,我垂下视线,维持姿势不动。 「起来吧,我有事要问你们。」西尔薇端正的坐在王座上,精緻华丽的歌德风洋装搭配毫无波动的小巧脸蛋,只要不说话,她就彷彿这间玩偶店中的玩偶,能放置于精巧玻璃柜中观赏的洋娃娃。 杰里米和我站起,忐忑不安的等待西尔薇率先发话。 「你们看到杜沃加正在做什么了吧?」西尔薇偏头看向我,神秘的表情让人想一窥究竟,「你们是否知道关于遗忘之境的秘密?」 「不,殿下。」 「相信你们都知道,遗忘之境是女神克芮瑞亚所创造,用来保护与区隔两界的重要防护线,万一被破坏,下场就只有一个。」西尔薇一字一句说的很清楚,「人类世界会被毁灭,两界维持千年的平衡将会毁于一旦,当然人类势必会使出浑身解数尽全力反抗,到时候事态发展就会完全脱离我们的掌控,杜沃加竟愚蠢到自以为能控制人类的生存,结果只会演变成两败俱伤。」 只会两个字被加重强调,我瞬间感到寒毛直竖,瞳孔不住紧缩,血腥暴力的画面彷彿被加大放映于眼前。 死寂围绕在我们周围,战争和血泪将浸染双方的子民,种族之间的仇恨离我很遥远,我之前根本想像不到这种事,也因为如此,和平的两界不能陷入混战,绝对不能让这样的情况发生,我一定要阻止杜沃加的计画。 「睦遥玥,你知道自己能够来到墨尔迦忒、能够穿越遗忘之境的原因吗?」西尔薇打断我的思绪,双眼透露探究和沉重的期望,我被勾起了兴趣。 「我不知道。」我诚实以对,杰里米挑起一边眉毛。 就算是克芮瑞亚也从没告诉我关于遗忘之境的细节,她说话时总是喜欢打哑谜,上次谈论后我竟想不出我们到底说了些什么,只模模糊糊知道墨尔迦忒有危险了,而现在我总算知道危机是什么,却不知道该如何阻止。 「你能够来到墨尔迦忒的原因在于,」西尔薇定定看着我,眼中空无一物,什么情绪都没有,简直和木偶一模一样。「你体内的火原性。」 「我……体内的火原性?」我怔住,重复西尔薇的话。 「没错,女神创造墨尔迦忒和遗忘之境之初,将坡亚之力的部份火原性用来建造遗忘之境,另一部份的水原性则赐与每位乌克里特,导致自身力量耗尽而进入休眠,数千年不曾再度现身。」 「你体内的火原性能和相同性质的遗忘之境相容,乌克里特因为体内只有水原性所以绝对穿越不了遗忘之境。」西尔薇淡淡的解释,简单明瞭的说明道出眾人一直找不出的答案。 「打开遗忘之境的方法……就是我?」我说出结论, 「杜沃加知道这件事吗?」杰里米急迫的问,甚至忘了加上称谓。 「可能知道,可能不知道,如果他丧心病狂到想对睦遥玥动手,那你们的首要任务就不是遗忘之境,而是你,」西尔薇指向我,「保护好睦遥玥,火原性不能被夺去,这么一来就能有效防范杜沃加的计画。」 我点点头,感觉突如其来的重大责任、关于两界的安危全连系在我身上,这就是我来墨尔迦忒的目的,女神要我完成的任务。 「睦遥玥。」西尔薇的表情像水面激起丝丝水纹。 「是的,殿下。」 「你说过你很羡慕我有个哥哥吧?」西尔薇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第一次看到她的表情竟是如此悲悽骇人,顿时愣住。「他真的是个好人,儘管很对不起你,但他为了保护我什么都做的出来。」 「能请你原谅他吗?」诚挚的恳求,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某个微小的想法鑽进脑袋,我对上西尔薇的双眼。 「……誒?」杰里米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脸上是从来没看过的十足惊恐与慌张。 「怎么了?」我飞快抓住他的手,看到他手中的通讯机械上闪烁着绿光,暗示着不祥的徵兆。 「首领……病危。」杰里米愣愣说出,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通讯机掉落地面,西尔薇倏地站起,冰冷悲伤的语气隐藏巨大的坚强和执着。 「从这条地道能通往首领的寝室,你们快走。」 我和杰里米移动沉重的步伐,房间后方垂掛一张长长的布幔,西尔薇拉起一条绳索,布幔被缓缓展开,阴森地道吹起的冷风让我昏沉的脑袋清醒过来,我们匆匆行过礼,毫不迟疑拔腿跑道地道,西尔薇静静站在地道口,看着我们狂奔离去的背影,耳边若有似如的听到轻细的哭泣声,宛如早晨的露水滴滴答答的落在平静的湖水面上,打破表面的祥和。 M.44 巨变 托尔的卧室内藏的地道被打开,我小心翼翼的走出,看到凌煠站在床沿,他抬头看到我和杰里米喘着气,通道被同样的布幔遮掩,我缓慢走进床边,看着凌煠凝重的表情。 「他……怎么会突然这样?」我的声音满是颤抖,双眼几乎无法直视躺在床上仅存微弱呼吸的托尔,这副病懨懨的模样看起来就像另一个人,失去平视的冷静机智和狡猾笑容,他不再是炽堕城首领,而是托尔。 会生病,会难过,会受伤,会想逃避责任。 「我们不知道,寒靖已经尽力了,他维持托尔的生命跡象稳定直到你们回来,寒靖正在努力挽救托尔,但他的病情时好时坏,现在则是一直昏睡没有甦醒。」凌煠双手垂在身侧,不断紧握又放开,眼中忧伤覆盖任何情绪。 「托尔睡前一直想要见你,我才让你们赶回来,他……可能剩不多时间了。」凌煠双手覆盖眼睛,尽力压下声音中的哽咽,我眼前模糊不清,强忍着不让泪水滑落。 杰里米走过我身边,表情复杂。「我和凌煠去外面等你。」凌煠点头同意,和杰里米走出寝室,房门被轻声关上,我坐在床沿,专心聆听托尔轻微的呼吸声,托尔皱着眉,彷彿还有很多想说的话未交代,我伸出手,拨开他的头发,看到他缓缓睁开双眼。 「托尔……」 「你终于来了,我等了很久。」一如既往的语气,我却再也生不了气,对他只剩哀伤。他看着我,低声笑了起来。 「如果不是我快死了,还看不到你为我露出这种表情呢。」 脸上冰凉,感觉湿漉漉的,我垂下视线,盯着他泛黄乾枯的手臂,像老了十几岁一般,托尔的脸庞没有变化,仍是一副玩世不恭的笑脸。 「你见到西尔薇了吧?她还好吗?」托尔问,我突然想起她脆弱无助的哭泣声,没有正面回应。 「西尔薇是令人操心的妹妹,我这个做哥哥的不得不多为她铺路。」托尔苦恼的语气令我震惊的僵住,他又笑了起来。「西尔薇没告诉你吗?」 「……你让我参加任务就是为了要见到西尔薇吗?」 托尔咳了几声,惨淡的笑容减少了几分。 「对,我曾答应过要将一切告诉你,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向你坦承。」托尔目光灼灼的紧盯我。 「西尔薇从小就体弱多病,早在好几年前,我和妹妹都是上届城主的亲戚,那位城主无后,便属意让我当上城主,当时杜沃加是炽堕城的骨干,上任城主软弱无能,权利几乎都掌握在杜沃加手里,他极力反对,后来妹妹病情恶化,我唯有当上城主才能保护她。」 「杜沃加在暗中告诉我瑟洛密拉森林有一种特殊的草药,能够根治妹妹的病,即使知道可能有诈,我仍前往寻找解药,可竟误闯比斯特的地域,被降下诅咒,虽然拿到了草药,但身体会日渐衰退,最终在二十五岁前提早死亡。」 我握住托尔颤抖枯槁的双手,眨掉眼中的泪水。 「回到炽堕城后,杜沃加藉口我身体虚弱,不适合担任城主为由驳回上任城住的提议。我费尽心思才让身体康復后的妹妹当上城主,自己则成为首领,杜沃加更是从此将我视为眼中钉,时时刻刻关注我的行动,并暗中阻碍。」托尔目光涣散,视线望到远处,陷入回忆之中。 「我早就察觉他的计画,之前为找解药前往瑟洛密拉森林时我来到了镜月湖,我相信你也有去过,发现坡亚之力的奥妙,便开始埋头研究坡亚之力,直到你出现在墨尔迦忒,那时我简直惊讶极了,一心害怕杜沃加会比我先找到通往人类世界的方法。」 「在人口拍卖会时,我本想将你带回炽堕城,避免被杜沃加的人马残害,可你百般不愿,只好强行将你掳走,在你暴走展现自身的火原性时我便了解了一切,也因此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你并带回炽堕城。」 托尔拉近彼此距离,温柔的目光很陌生,他做的一切都有其意义,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保护墨尔迦忒的所有乌克里特避免捲入象徵失败的无谓战争。 「不管是训练你,让你当上干部,都是希望你能明白这些复杂的事情,儘管这原先根本不关你的事,我仍把最后的希望擅自寄託在你身上,我的时间本就所剩不多,要你在来到墨尔迦忒的短时间内,从一个未经世事的孩子变成我要的样子实在为难你了。」 喉咙彷彿被什么东西哽住,我说不出话,听到他的话更是让心中的刺扎的更深。 「对不起,将你牵涉其中,对不起,利用了你。我还能最后一次用首领的身份对你下达命令吗?」托尔的气息已经变得薄弱,挣扎着说出最后的吩咐。 我点点头,眼泪啪答啪答直掉,人生中从没面临陪伴将死之人迎接死亡的经歷,内心的情感很复杂,我原先期盼自己终有一天能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可渐渐的我失去了那份激进狠冽的想法,现在只剩下难过和不捨。 「让西尔薇平安度过这次危难,别再让她受伤,这是身为哥哥的我唯一能替她做的。」托尔喘着气,断断续续的说,语言能力开始衰退,「还有,下任首领我亲自任命,由凌煠担任,让他好好辅助你,别让杜沃加践踏我辛苦维护的炽堕城。」 「……好,我答应你。」我泣不成声,托尔抬手抹掉我脸上的泪痕。 「我……到最后,仍被首领的身份囚禁,直到现在也不能尽全力大胆一回,得到我真正想要的东西。」托尔抚过我的脸,最后一次对我露出狡猾笑意,暗绿眼眸闪着光芒。 「睦遥玥,别哭啊,你哭起来可没多好看。」托尔笑着闭起眼睛,收回无力的手臂,呼吸声渐渐停止,眉头不再紧皱,嘴角微微上扬,纯粹的笑容彷彿一个大男孩,脱去所有沉重枷锁,获得真正的自由。 我揉揉红肿的双眼,从床边站起,突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稳住脚步后,我啪一声用力打开寝室房门,门外聚集一大堆人,各个干部、高级干部、医疗人员、侍卫围绕在一旁看守,我甚至看到杜沃加也站在人群外,所有人都愁眉苦脸,其中几名带有盼望的看着我。 一隻手扶住我的肩膀,我才发现自己正向前顷,哭过后头脑混沌不清,抬眼一看,澜彤担忧的目光巡视着我,和其他人不同,他没有硬是摆出伤心难过的表情,皱起的眉头显露关怀。 「首领去世了。」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视线扫向眾人,「首领亲自任命下任首领为凌煠。」 凌煠行礼后很快站起,眾人没什么异议,令人意外的是连杜沃加也没有出声反驳。大家显然都沉浸于忧伤之中,现在我才真正看清托尔的影响力有多大,儘管平时没有表现出来,不过其实炽堕城上下都很崇拜、敬爱这位逝去的首领。 我穿过人群,只想回到自己房里待着,远离拿个充满哭泣的地方。不过一天之内我便发现了一直隐藏在炽堕城的重大阴谋,并接下阻止这一切的重责大任,儘管目前为止杜沃加还没有动静,不过现在的和平就如同平静水面下的暗流,随时可能颠覆祥和的假象。 M.45 过去 我缓步在空荡荡的走廊上游荡,一时之间失去方向感,竟找不到平时的房间,身后有人追上来,我不用回头便知道是澜彤,他默默待在身旁,我很感激他没有试图说话或安慰我,在发生这么多事之后,我需要片刻的寧静。 我终于找到自己的卧室,拉开门后我一步併作两步,走向柔软的大床,和澜彤一起坐在床尾,他身上淡淡的铃兰花香此时特别明显,香气充斥整个房间。 澜彤拉起我的手,距离我很近。「小时候,我曾流落街头,没有钱也没有家,当时我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 我看着他,内心传来阵阵酸疼,为年幼的他感到心疼,知道是因为澜彤的爸爸生病才会花光家里的钱,最终连同房子一起卖掉。 「可是有一名老奶奶好心救了我,对我百般疼爱,我们一起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奶奶教会我很多做人处事的道理,我们住在市集外的一个小乡村,我常常和奶奶一起到市集上买东西。」澜彤露出笑容,眼中蓝光耀眼的绽放光芒。 「她现在过得好吗?」我深吸口气,跟着微笑问。 澜彤摇摇头,面上覆盖一层阴影。「有一次我们照常出市集採买日常用品,途中遇到一群素行不良的炽堕军,他们当街行抢,不慎将奶奶推倒,没有控制强劲力道,奶奶被推到一家摊贩前,头部遭受重击,当场死亡。」 我倒抽口气,不敢相信的想像当时的澜彤会有多惊愕伤心。 「我当下气极了,和那几名炽堕军发生衝突,差点被他们抓回监狱里服刑,是路过的威夫特救了我,他训练我,并带我加入黑市,也因此认识了寒靖。」澜彤看着我,笑容带有一丝哀伤。 「这就是为什么我会这么憎恨炽堕城,托尔死了,我却感觉不到任何预期中的解脱感,我相信你也没有。」 我点点头,感觉泪水又不受控制的威胁要夺眶而出,我是什么时候变成爱哭鬼的? 我犹豫一秒,决定告诉澜彤关于杜沃加的计画和今天所遭遇的一切,我避开托尔的部份不谈,觉得还是该替他保留点隐私,没有全盘托出。 澜彤听完之后没有立刻开口说话,沉思了一会后,问道:「所以这就是我妈……女神说的即将面临的巨大危机是吗?」 「没错,我们不确定杜沃加是否知道我就是他计画的关键,打开遗忘之境的“钥匙”。」我沉声说。 「什么?!」 门口处响起多人异口同声的惊呼,我看向门外,寒靖、凌煠、潼恩和其他三名训练兵同伴站在那,一个个未经同意便大步走进我的卧室,最后还是帕波奥细心的悄悄关上门。 「你们怎么都来了?」我看着眼前的一群人,和澜彤面面相覷。 「来这里串门子,聊天啊,现在炽堕城发生这么重大的变故谁还能乖乖待着啊?」潼恩理所当然的说,她的眼眶泛红,凌乱的短发用一副墨镜架在头顶固定。 「谁知道竟然听到有人在说秘密。」塞谬思打趣的说,帕波奥在一旁用力点头,鼓起脸颊。 「……你们听到了多少?」我谨慎的问。 「全部。从头到尾。」凌煠挑眉看着我和澜彤。 「那我们从此以后就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呢。」澜彤温和的笑说,没有人能抵挡他和煦温暖的笑容,我感觉到眾人的不满被瞬间抚平,对澜彤投以感激的一眼,他眨眨眼回应。 「杜沃加竟然想做出这种事,我绝对不会让你落入他手里的。」寒靖认真的说。 「我也是,遥玥自己也要小心一点哦。」帕波奥跟着附和。 「嗯,我知道。」我对他们露出安心的笑容。 「不过,如果是杜沃加,他会不知道开啟遗忘之境的方法吗?如果他早就知道了为什么至今还没对遥玥动手?」潼恩摸着下巴沉声问道。 「或许就是不知道才没轻举妄动,要是知道睦遥玥就是“钥匙”,依他的个性一定会先下手为强吧。」杰里米推测,目光盯着前方地板。 「是吗?」潼恩仅拋下这句便没再说话。 房间内空气凝结,没人想得到杜沃加的下一步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在我来到炽堕城这么长时间内都迟迟没有动作?他是真的不知情还是在等待什么? **************************************************************************** 夜幕低垂,我驱赶走赖在房内不肯离去的潼恩后,很快洗了个战斗澡,冲洗掉身上南炽堕城的漫天尘土,我解下胸前的项鍊,脑袋里仍想着杜沃加的计画和托尔临死前的嘱咐,他死时的笑容深刻的印在脑海里,什么样的人死后竟比生前看起来更加快乐?如果我之前能有机会好好了解他的话现在是不是就不会感到这么内疚和懊悔了? 我躺在床上,努力想让自己入睡,意识被一股力量拉进虚无的空间内,女孩坐在一张木质茶桌后等待,我稳步朝她走去。 「克芮瑞亚,你很久没出现在我的梦里了。」我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看着她将市售茶包丢入茶壶,一边将热水缓缓加入,最后盖上茶壶盖静置。 「说什么啊,上次不是才见过吗?」克芮瑞亚一手靠在桌面撑住下巴,富饶兴味的看着我。 「我说的是梦里哦,梦里。」我拿起摆放在一旁的茶包查看,「这是人类世界才有卖的茶包不是吗?我自从来到墨尔迦忒就没喝过了。」 「这是就是我体贴的地方啊,梦境中也能让你享受一下回到人类世界的感觉。」克芮瑞亚含笑瞄我一眼,按住壶盖倒出两杯淡黄色茶水,端起一杯给我。 「薰衣草茶?」我啜饮一口,淡雅香气扑鼻,我放松的叹口气。「强行进入别人的梦中还喝这种助眠的茶不是很奇怪吗?」 「没有这回事,世界上本来很多事本就彼此互相矛盾啊。」克芮瑞亚呵呵笑着,端详着我的表情。 「你找到答案了吧。」她微笑。 「嗯。」 「你自身就是一切事情的解答……你是这样想的吗?」克芮瑞亚问,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笑意。 「什么意思……?」 「这次我就直接明瞭的告诉你吧,除了你能够开啟遗忘之境,还有其他方法同样能够做到,两者之间是同样的概念,很简单,想一想就能找到答案。」她仍旧要我找出答案。 「别的方法?我以为只有一个,就是我。」我愣愣回答,一手指向自己。 克芮瑞亚用手指摩擦杯子边缘,「不是哦,有另一个方法,而且杜沃加已经知道了,你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他知道了啊,也是,他毕竟准备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连最关键的一步都没有把握。」我喃喃吐出话语,没有显露太多惊讶之意。 「是啊,最后之战迫在眉睫,时间并没有你想像的那般充裕,杜沃加很快就会开始行动了,你最好快点找出另一个方法唷。」克芮瑞亚笑嘻嘻的补充道。 我很想问她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就好,但她绝对不会正面回答我,更不可能透漏线索。 「因为这样比较有趣啊,不是吗?」 我瞪着她,很确定自己没有张开嘴说出来。 克芮瑞亚耸耸肩,「这里是我创造的空间,身为主人,能听到宾者你的心思不奇怪吧?」 我瘪瘪嘴,懒得开口吐嘈这诡异的现象。 M.46 计谋(1) 「……你是不是要尽快和澜彤解开误会比较好?」我问,等到她准备好要回答时,我已经醒来了。睁开双眼看到窗外透出一丝丝光束照亮房间,听得见外面传来走动和交谈声,我又再度睡过头,现在已经赶不上每日的干部会议了。 脑袋昏沉无力,站起时感到一阵头重脚轻,我想起澜彤先前天天遭克芮瑞亚夜间谈话时也是一脸憔悴,现今终于体会到什么叫睡了一觉醒来却比没睡时还疲累的感觉。 之前克芮瑞亚也曾出现在我的梦境中,却没发生过副作用,难道是女神的力量不如以往,无法降低对我们身体的负担? 我换上宽松条纹衬衫,下摆随意扎进牛仔裤内,脖子重新戴上项鍊,感受到熟悉的重量垂晃在领口,匆忙套上高跟凉鞋后便习惯性的用力打开门,朝干部工作室的方向迈步向前进,尽力在走廊上一边快走一边整理一头乱发,清脆响亮的脚步声踏着虚张声势的自信步伐。 工作室内每个干部都埋头于一大叠厚厚的资料中,宽敞明亮的空间颇有现代办公室的氛围,我一眼就看到帕波奥正拉开捲帘式窗帘,让阳光能均匀照射进工作室里。 「大家早啊。」我对眾人打招呼,走向自己位于角落的座位悠然坐下,同样一大叠纸堆积成一座小山,放置于桌面一脚。 「我说遥玥啊,你不会又睡过头了吧?」塞谬思在我对面咧嘴笑,向后靠在旋转椅背上。 「呃嗯,先不说那个,」我生硬的转移话题,「这些资料都是今天要处理完的?也太多了吧?」 潼恩抱着一叠高过身体的影印纸,用脚踢踢放在墙角的影印机,烦躁无奈的转向我。 「没办法,新首领上任有很多零碎的杂事要处理,高阶干部那些浑球几乎把所有事情都指派给干部,他们只要坐在椅子上发呆等吃饭就行了。」 碰一声,潼恩关上影印机,重重踩着脚步回到座位前粗鲁的抄起另一张纸,嘴里发出细碎呢喃和咒骂。 工作室的眾人没人敢出声,坐在我旁边的米伦对我使了个眼色,我乖乖闭上嘴,抓起一张资料,开始认真工作,突然觉得自己如果没有来到墨尔迦忒,而是还在人类世界的话,出了社会应该也会像现在一样变成可怜上班族吧,幸好炽堕城的干部福利非常完善,每天工作时数只到中午十二点,下午以后基本上就是完全自由的下班时间,除了临时被首领指派的任务,否则不会有加班的问题。 在那之后的一个星期,干部们每天都要处理相同份量的文件,内容不外乎是上下级交接琐事和炽堕城内的大小问题,每个人都忙的团团转,几乎连聊天喝茶的时间都被剥夺,所有人都希望尽快将事情完成好在十二点准时下班,没人想自己一人留下来独自处理文件。 我拖着疲乏的脚步,手里拿着炽堕城内某区民房改建的审核表和基础程序,前往大厅准备拿给凌煠过目。自从托尔过世凌煠成为新任首领后,他的处境比我们更加艰辛,不仅要面对眾人的期待压力,还不时被拿来跟托尔比较,和我们见面的时间也被大大缩减,凌煠现在不再只是高阶干部,而是大家的首领。 想到这点我却不免有些不习惯,在来到炽堕城之初除了寒靖,是凌煠亲自训练我、一直陪伴在身边,现在突然发现身旁的缺席的空位比平视还鲜明,心中顿时充斥不满和怪异。 大厅内早已有好几位高阶干部正和凌煠面谈,我行过礼后站在一旁等待,看着杜沃加和他的两名手下,他正向凌煠争取某次前往瑟洛密拉森林的机会,视线有意无意的瞟向我,我皱起眉头,不明白他的用意,杜沃加想去瑟洛密拉森林?他在打什么算盘? 「高阶干部和干部都能自由进出炽堕城,但瑟洛密拉森林是托尔下令禁止进入。」凌煠沉声说。 「现在新任首领上任,我认为必需来徵询您的同意,瑟洛密拉森林是否有禁止出入的必要。」杜沃加低头表示恭敬,抬眼看了凌煠一眼。 「你为什么突然想去瑟洛密拉森林?」我贸然插嘴,走到杜沃加面前,知道他的阴险计画和曾对托尔做的事情后,心中对他的轻蔑和敌意变得猖狂,厌恶之意无法掩饰。 杜沃加的眼神冷了下来,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不过一个小小干部,这里有你说话的馀地?」 我正准备回嘴,就被凌煠打断。 「没关係。」凌煠转向我,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意。「你想说什么?」 杜沃加发出嘖嘖声,昂首撇开头。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杜沃加身为高阶干部有替干部们树立良好典范的职责,既然他这么想获准前往瑟洛密拉森林,与其让杜沃加一人破例,不如就特别开放炽堕城的干部及高阶干部都能够自由进出,这样一来也不失公允。」我提议说。 杜沃嘴上笑意加深,看着我的眼神包含炽烈恨意和机关算计。「确实是如此。」 我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心里很震惊他竟会同意我的建议,感觉越来越摸不清他的底细。 凌煠眼神扫过我们,非常轻微的挑起眉。「好,就这样吧,所有高阶干部和干部都能自由进出瑟洛密拉森林,其馀间杂人等依旧不能擅闯。」 「是。」 杜沃加一群人离去后,凌煠从王座上站起,伸了个懒腰,轻松笑意重现回到脸上,我朝他走去。 「整天坐在这硬梆梆的王座上屁股痛腰又酸,首领真不好当。」凌煠抱怨道,我哈哈大笑,递给他手里的文件。 「这个等等再处理,杜沃加到底想做什么?总觉得这么轻易答应他的要求肯定会有坏事发生。」他转转脖子,说道。 「就算你不同意,他怎么可能就此打住?特地来徵求你的同意反而很奇怪,原本他就算擅自进入瑟洛密拉森林也不会有人发现,这样多此一举是为了什么?」我纠结到面部扭曲,双手环胸认真思考。 「……为了做给别人看?」凌煠推测。 「他要给谁……」我倏地停顿一下,恍然大悟,「……是我,他是特地说给我听?」 「或许这是他故意透露给你的线索,让你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我想起克芮瑞亚说的开啟遗忘之境的另一个方法,便将梦境说给凌煠听,他沉默半晌,开口说:「既然很简单,那就用最简单的方式找出答案就好啦。」 我翻了个白眼。「有这么轻易就能知道吗?」 「说不定是你一直都想的太复杂。」凌煠摸着下巴,促狭似的对我微笑。 「来个简易的我问你答吧。」他说,一拍双手。 我耸耸肩,朝他点点头。「好啊,开始吧。」 「那么,开啟遗忘之境的方法是……?」他问。 「一个是我,另一个不知道。」我回答。 「关键是……?」他问,眼角微微抽搐。 「火原性。」 我皱起眉,反覆思考这些线索。 「除非瑟洛密拉森林里有开啟遗忘之境的关键……」我突然抬起头,「等等,瑟洛密拉森林里藏有火原性?」 「原来如此,这样想确实很简单呢,难怪女神要你自己找出另一个方法,却不想某人是个死脑筋迟迟无法想出这么显而易见的答案。」凌煠毫不留情的嘲笑,我瞪了他一眼。 「师父,你真的很想跟徒儿来场久违的对打吧?」我朝他走进,一边活动肩膀,拉出喀啦喀啦的声响。 「这没问题,我很确定能把你打趴在地上,不过现在还是先找出解答要紧。」凌煠微微一笑,嚣张的挑眉说。 「你知道瑟洛密拉森林哪里会出现火原性吗?」凌煠来回走动,仰头看了一下上方。 我无意间摸到胸前的项鍊,水原性项鍊,这是玛莎婆婆给我的……从镜月湖。 「是镜月湖……!」我大叫,凌煠迅速摀住遭音量暴击的耳朵,恼怒的瞥我一眼,我兴奋的跳起,一把握住凌煠的双手上下晃动。 「镜月湖?」凌煠疑惑的重復。 「对!一定是那里,女神的圣地,產出水原性的湖泊,那里肯定也会有火原性!」我终于找到另一个方法,脑袋快速运转,想起上次失足跌落湖水中在湖底看到满满闪烁璀璨蓝色光辉的石头,和胸前的项鍊一样。 杜沃加已经知道镜月湖的存在,他势必会将其中的火原性夺为己有,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特意洩漏线索让我知道? M.47计谋(2) 蕾亚从地道出现,略微慌张的神色急促瞄向凌煠一眼,我带她来到大厅,空荡荡的大厅站着临时被叫来的澜彤和潼恩,我简单明瞭的将所知道的一切讲述给眾人听。 「所以你才紧急叫我从基地赶来。」蕾亚听完之后问,沉下脸说:「正好,我也有事要告知你们。」 「黑翎出了什么事吗?」我心跳猛烈加速。 「杜沃加突然派人来黑翎,决意取消先前所答应的结盟,还加派更多眼线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现在只能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来通知你们。」蕾亚握紧拳头,咬牙切齿的吐出一口气,「要不是现在还不能轻举妄动,我真的很想一拳打烂他那副嘴脸。」 果然是蕾亚会说出的话,作风果决不顾后果,就是这种敢爱敢恨的性格让我这么喜欢她。 「他为什么突然取消结盟?」澜彤问道,并肩站在我身旁,非常自然的牵起我的手。 蕾亚挑眉看着我们的手,故意的对我眨着眼,「他八成是发现了黑翎和你们有关係,才会主动放弃我们这么强大的盟军。」 「也有可能是他有了别的军力,不必再依靠黑翎的关係。」凌煠说,蕾亚瞪视他,嘴角微微下垂,撇开头。 我狐疑的看着他们,正想开口询问他们是否认识,潼恩率先发话:「假如他们没有发现不对劲,盟军这种东西不是越多越有利吗?」 「是这样没错,也许他真的发现了吧,谁知道呢?」蕾亚耸耸肩,凝视着我们。 「既然杜沃加已经获准能进入瑟洛密拉森林,他应该要准备行动了吧?」 「杰里米暗地里在监视他的动向,」我拍拍口袋内的通讯机,「现在还没有发来暗号,我们正好能利用这段空档。」 我拜託蕾亚先带领黑翎暗中前往瑟洛密拉森林埋伏,拿出凌煠临时画好的简易地图,依照森林会戏弄入侵者的习性,指出几处杜沃加最可能行进的路线。 凌煠下令全部干部做好准备,史蒂文负责带领和解说这次行动,却发现纳德消失不见,塞谬思回答他已经鬼鬼祟祟好长一段时间了,常常会突然消失又冒出来,并表示不用理那傢伙。 正当眾人在整装待发时,大厅门口出现一道身影,白色的头发此刻有些凌乱。 「寒靖?你怎么了?」我问,紧张的情势让我坐立不安,不祥预感从来不会出错。 「我的一名毒医实习生消失不见了,杜沃加和他的手下全都离开炽堕城,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杰里米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任何通知。」寒靖气喘吁吁的说,我跑向前,紧抓住他的肩膀。 「你确定?」我尽量稳住嗓音。 「当然,我发誓。」寒靖丝毫没有回避我的视线。 「好,很好。」我咬牙,放开寒靖。 杰里米被发现了吗?总觉得自己一步步踏入杜沃加早已铺设好的陷阱,现在的我就如同网中鱼,不论怎么挣扎,只待渔夫收网,我便无处可逃。 「别担心,现在出发还来得及。」澜彤紧握我的手,出声安慰。 我抬头望向眾人,深吸口气,坚定的点点头。「我知道,我们会阻止他的。」 「那当然了。」潼恩双手插腰,气势非凡,表情志在必得。 所有干部、凌煠及寒靖都回望我,我浅浅一笑,在心里替自己加油打气。 「走吧,前往瑟洛密拉森林。」 从主城后方的训练场进入瑟洛密拉是眼下最快速的路线,我和澜彤带头走在队伍最前方,这时天色墨黑,头顶上的月亮透出丝丝银光照亮夜路,森林中和第一次的印象一模一样,巨型树木散发不同色调的淡淡绿光,和洒下的银亮月光融合在一起,特殊壮丽的景色震慑眾人,我拿出通讯机,蕾亚简洁的表示已经和布莱克带领黑翎准备就绪,现在就等杜沃加的人马出现了。 我们继续前进,和上次不同,没有任何一隻长相奇异的生物悠间的在森林月色下漫步,某种诡异气氛笼罩森林,原本圣洁的感觉被一股昏暗不清的邪恶侵犯,暗藏于深处的虚无恶意正悄悄摧残这座森林,我却无法明白的说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内心的不安逐渐加大,我想起托尔也曾被杜沃加骗到瑟洛密拉森林取得解药。 「即使可能是场骗局,我也必需前往。」 托尔那时这么说过。 现在的我彷彿置身其中,就算明知那是烈火也拚命扑向往明亮之处的飞蛾也是如此,或许人类和蛾在某方面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夜晚的森林在极尽的黑中渲染一丝不含杂质的闪烁银光,和大量绿色光芒,我察觉不对劲,大喊要眾人提高警觉,光团越来越近,在眼前停下,我闻到一股浓浓的花香。 「比斯特?」我轻声说,顿时松了口气。 绿色光团变幻成一隻隻模样不尽相同的比斯特,乍看之下有数百隻,庞大的数量几乎掩盖眼见,我找寻着伊坎儿的身影,却便寻不着。 「这就是传说中的比斯特?」帕波奥满脸新奇的想伸手触摸,被潼恩大力抽回手,她表情变得苍白而凝重。 「他们……不太对劲。」潼恩拉开帕波奥,防备的盯着四周,一阵风吹起,更多绿光团团围住我们。 「咦?」帕波奥紧张兮兮的查看周遭,一边悄悄抽出佩剑。 前方的比斯特身形越变越大,直到体型变得和我们不相上下,一双双没有瞳孔的眼睛此刻面无表情的直直瞪视前方,惨淡的脸色泛着铁锈色泽,嘴唇发黑发紫,眼中突然冒出浓烈杀意,所有比斯特的手指冒出尖刺,像无意识的野兽般朝我们齜牙咧嘴。 「他们是怎么了?比斯特本来就这么恐怖吗?」塞谬思大叫,其中一隻比斯特猛地扑向他,牙齿也变得如鯊鱼一样佈满尖牙,不停的撕抓啃咬,塞谬思一脚踢开身上的比斯特,更多比斯特涌上,几乎快将我们淹没,乱挥的尖利兽爪差点戳瞎我的眼睛。 「……他们中了毒杀。」寒靖大吼,「是杜沃加干的,我的学生被他抓走了,这项毒杀能够夺去本人的意识,将之打造为听话的杀人武器,他们已经被杜沃加控制了!」 我拔出小刀,避开要害刺向攀附在身上抓耙着我的背部的比斯特,他惨叫一声瘫软倒下,虽然正处于残暴状态,比斯特终究不是专门杀戮的生物,脆弱的身体和普通人类差不多。 这就是杜沃加打的算盘,他放弃与黑翎结盟的确有很好的理由,这招成功拖延我们的脚步,原先埋伏等候的黑翎瞬间沦为无用的兵力,机动性极高的比斯特只要能在第一时间找到我们,为杜沃加拖延时间,他就极有可能先找到镜月湖里的火原性。 澜彤率先突破包围网,对我大吼大叫些什么,我无暇理会,不只能断挥砍,双臂渐渐变得麻木迟缓。衣领突然从后方被抓住,我嘶哑着怒吼,被反手扣住手腕,做过数百次的熟悉动作让我认出身后的人。 「和澜彤先去镜月湖,我们等等就到。」凌煠附在我耳边说,使出平时训练常用的招式,一把将我拋出廝杀范围,我下意识的稳住脚步安全落地,被澜彤拉起,身后的大家仍奋力抵抗疯狂撕咬的比斯特,战局陷入胶着,受到控制的比斯特不知恐惧为何物,即使浑身遭到重伤仍丝毫没有退怯,挣扎拖着伤痕累累的躯体再度扑向眾人。 潼恩分神朝我的方向大喊:「快走啊!别让那个糟老头先找到火原性!」 我立刻转身拔腿狂奔,澜彤跟在一旁,跳过盘根错节的树根,眼前出现一条小径,我无法辨认这和上回的小径是否相同,只能在心中拚命祈祷这条小径也会通往镜月湖,转过一个弯,我认出这里的景色,前方是通往镜月湖的草丛,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因素,总觉得这座森林悄悄改变了路径,暗中缩短了我们至镜月湖的距离。 M.48 火原性 我拨开草丛,猛地衝进镜月湖畔,湖边空无一人,平静无波的湖面泛着璀璨水蓝光芒,澜彤垂下紧握长剑的手,我粗重喘气,一串汗水淌下脖子,这里的和谐景象宛如在睥睨嘲笑一切,真相往往隐藏在水面下,那暗潮汹涌的急湍漩涡才是真正的问题。 「杜沃加在哪里?他应该已经来到镜月湖了才对。」澜彤往走,盯着湛蓝湖水,挑眉开口:「该不会……」 「对,」我不等他说完便回答,专注的看着澜彤的双眼,「我们必须阻止他。」 「好吧,这次的夜泳会很愉快。」澜彤低声咕噥,毅然握住我的手。 湖水泛起涟漪,我和澜彤深吸口气,一手捏着鼻子,两人一起跳入冰冷湖水,咕嚕咕嚕的水声涌入耳朵,我睁开眼睛,看到水下包围着由一块块形状契合的巨大石块堆砌而成的石墙,石头都散发奇异蓝光,胸前的项鍊飘出衣服内,发出同样光辉带领我们前进,澜彤拉着我一起沉入湖水深处,蓝色水流被水原性石块照亮,我们跟随着项鍊来到一道拱门前。 拱门内矗立一片片的石墙,总共有九道石墙,墙面中央各个镶嵌了一小颗散发红黑闪光的闪耀石头,我瞪大双眼,看到纯粹的火原性,体内的力量彷彿正呼应眼前的景象,在四肢快速流窜,澜彤手臂收紧,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到拱门内一道鬼祟的身影,是杜沃加,他无法拿出石墙内的火原性,此刻正气急败坏的用剑尖企图暴力破坏石墙。 我和澜彤上前拽住杜沃加的手,他冷笑着勾起唇角,眼里没有惊讶,反手将剑指向我的眼前,迫使我退开,在水中所有行动都被水的阻力拖慢一两秒,些微的落差让我皱起脸。 「你们还真是好预料,自以为能阻止我?就凭你们?」杜沃加开口说,空气自他嘴中吐出,我驀地张大嘴巴,发现自己也能在水中正常呼吸,澜彤也不再憋气,杜沃加轻视的看着我们,彷彿不敢相信竟有人不知道能在水里呼吸。 「这个石窟内含有水原性和火原性两种完整的坡亚之力,所以你们才能正常呼吸。」杜沃加敲敲石墙,不怀好意的解释。 「你别想夺走火原性,杜沃加,况且现在看来,你好像遇到什么困难了呢?」澜彤挑眉看向杜沃加身后纹风不动的石墙,墙面没有一丝裂痕。 杜沃加笑了起来,疯狂难听的笑声响彻石窟内,腥红眼底蔓延累积上千年的复杂仇恨与血泪,扭曲嘴角上扬至太阳穴,像极了恐怖裂嘴男,我忍住尖叫,面色发白的瞪视眼前着魔般的男人,澜彤抓住我的肩膀,平稳的力量传递到我身上,可身体还是控制不住发抖。 「吶,你们以为我为什么要透漏我要前往瑟洛密拉森林这件事给你知道,睦遥玥!你知道吗……?」杜沃加大声吼出我的名字,尾句轻细的彷若自言自语,怪异语调令我背部爬满鸡皮疙瘩。 澜彤和我都无声的退后,任由杜沃加抱紧脑袋弯下腰,发出神经病般的尖笑。 「因为这该死的东西只有你能打开,我需要你的帮忙才能得到火原性,你懂吗?愚蠢的小女孩。」杜沃加嫌恶的瞥我一眼,发出嘖嘖声边摇头。 「你以为我会乖乖帮助你吗?」我冷笑一声,恶胆从旁而生,我上前逼近杜沃加恶毒的面孔,他哈哈大笑,笑的无法抑制,一面抬手擦掉眼角的眼泪。 「所以说托尔把希望寄託在你身上是白费力气,怎么会这么单纯、这么天真呢……?」杜沃加抬起我的下巴,缓缓放松语气,咯咯邪笑在我颊边响起。 「放开你的手。」在澜彤的剑砍断杜沃加的手指之前,他就把手抽回,夸张的甩着双手。 「你以为要怎么样才算帮助我?」杜沃加咧嘴笑,举起剑,飞快插入火原性嵌在石墙上的缝隙,石墙变得脆弱不堪一击,裂缝如蜘蛛网细纹加大,刀尖一撬,一颗火原性石头便从石墙上松脱,稳稳待在杜沃加的掌心。 我不可置性的看着杜沃加扬起得意洋洋的笑容,审视手中散发红黑亮光的微小石头。 「你……怎么可能?」我的嗓音发颤。 「哈哈哈哈……喂,这里的火原性只要感受到同性质的气息便会大大增加活跃度,嵌住火原性的石墙会遭其破坏,你只要多待在这里一刻,这些石头就更容易被我取得。」杜沃加扭头直视着我和澜彤,骇人笑声止不住。 指尖冒出红黑雾气,我令力量扩散开来,在水中闪耀深沉色调,张牙舞爪的力量反映出我恶劣的心情,一齐向前扑上杜沃加,团团包围住他的躯体,一股极大的力量自他的身体散发,杜沃加大吼一声,我的力量被强力反弹,缓缓散佚于水中。 杜沃加手握火原性,同样能够使用和我一样的力量,攻击力甚至比我更高一层,那颗石头的能量太过纯粹,连未经练习如何掌控的杜沃加都能对抗我的火原性。 澜彤迅速靠近下一道石墙,杜沃加嘶声高笑,将雾气化为藤蔓般的触手朝澜彤的手脚衝去,我将力量化为最常使用的利刃,光影一闪,数条触手被我连根斩断,顺同将杜沃加的右手臂削平,他痛苦尖嚎,肌肉组织爆出截断面,血液飘散至水中,他的手臂快速长回,澜彤已经取得三个火原性,剩下其馀五个。 「你必须拿到全部的火原性对吧?」我驱使利刃将杜沃加的触手连续击回,他冷哼一声,掌心浮出一团纯黑雾气,一鼓作气轰向我,爆炸声响于耳畔,我向后飞去,撞上后方的石窟,墙面并不平滑,一根突出物刺穿我的肚子,鲜血四散,我发出微弱呻吟,抖着手摸摸染血的腹部,感觉到某处内脏爆开,剧痛几乎快令我昏厥。 纯黑雾气缠上我的脖子,澜彤发出的怒吼听起来很遥远,彷彿于水面上呼喊,模糊不清的传入我的耳里。杜沃加扭转手指,雾气一步步收紧,我如同脱离水的鱼痛苦喘气扭动着双臂,身体使不出力量,自腹部扩散开来的麻痺痛感让脑袋纠结在一起,无法思考。 「交出火原性,我就放开她。」杜沃加将我的脸转向澜彤,满心期待的疯狂之意佈满面孔,澜彤凝视我痛的扭曲的表情,握紧拳头,眸中参杂犹豫和愤怒,平时温柔平静的脸庞变得凌厉。 「……不,别给他……我可以应付,相信我。」断断续续的破碎话语令澜彤垂下嘴角,可我顾及不了那么多。杜沃加就如同电影中典型的坏人,我不想上演这种可笑又老套的戏码,至少在这里不行。 「你在说什么鬼话?」杜沃加紧紧勒住我的脖子,「澜彤,你最好快点做出决定,我可以在一秒内扭断她的脖子,你觉得呢?」 嘶哑声冒出嘴巴,我勉强蹬离墙面,脱离那根尖刺,腹部血液泊泊流出,水原性项鍊散发光芒,在水中显得明亮温暖,伤口快速癒合,此刻我已然面色发白,失血过多造成严重头晕,加上极度缺氧,我的脸渐渐涨成红紫色。 「住手!够了,放开她。」澜彤谨慎的举起握着火原性石头的左手,杜沃加露出得逞笑意,雾气缓慢松开我的脖子。 「你很聪明,澜彤,嗯,至少比睦遥玥还聪明。」杜沃加靠近澜彤,砸着舌说道。 澜彤将火原性放在杜沃加的掌上两吋位置,杜沃加瞇起眼,一把夺走石头,可澜彤动作更快,迅速将火原性丢向杜沃加身后,他瞪大双眼,张嘴大吼大叫,澜彤举起长剑,一脚踹向杜沃加的肚子,长剑穿过身躯,本该稳稳穿透心脏的剑尖被他在最后一刻闪避,偏离了目标几吋,仅戳穿肩胛骨下方。 杜沃加怒吼着徒手拔出剑,还未退去的黑色雾气从后方推了我一把,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朝我衝来,手里不知何时拿着一根小型针筒,反手猛地朝我的颈侧刺下,我的身体立刻瘫软下来,变成植物人般无法动弹,看着澜彤惊声大喊我的名字,他血红的双眼泛着熊熊怒火,杜沃加咧嘴大笑,黑色雾气再度浮出掌心,将澜彤五花大绑,火原性不在乌克里特的能力范围内,澜彤无力的尝试挣脱,终究只是徒劳,只能任由杜沃加夺走剩下的火原性。 一股不自然的拉力强硬将意识拉进谷底,我动也不能动,体内的力量彷彿在沉睡,正当我这么想时,一道声音于脑中响起。 「主人?你怎么会这样?噢!我的天阿……是毒杀,什么人心肠这么恶毒?」惊讶不已的嗓音仍透出一丝天真无邪的空灵感,我在心中苦笑一声。 「你这阵子跑哪去了?只在紧要关头才跑出来吗?」我在脑中轻松抱怨,试图让自己别陷入名为绝望的泥沼中。 「先别说这些了,是这个人让主人你变成这样的吗?喔不,他在夺走女神大人的火原性!」晓灵大叫,我却没有力气回应,沉重的脑袋宛如浸泡在酒精中,眼皮撑不住,我努力想看澜彤最后一眼,可惜事与愿违,身体倾斜倒下,游移飘荡于石窟底部,杜沃加铁条般的手臂捞起我疲软身躯,我闭上双眼,甘愿回到黑暗深处蜷曲身体安然入睡。 「主人……?」一束飘逸灰发在仅存的脑海翩然闪过,某种力量脱离身躯,我却毫无所觉。 M.49 监狱 女孩的身影如断片的影像忽明忽暗,我倒退一步,双脚钉在地上,失望和羞愧自心底窜升,猛烈的让我突然有种想转身逃跑的衝动,女孩缓步朝我走进,惨淡的脸庞掛着浓浓的忧虑和不安,嘴角抿成僵硬的一条直线。 「克芮瑞亚,我很抱歉,我知道这不是道歉就能了结的事,是我太轻敌、能力太弱了,才会让计画失败。」我连珠砲似的吐露,女孩轻触我的手,冰冷触感让我吓了一跳。 「遥,我知道你尽力了,事情不是无法挽回,现在剩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在最终之役阻止杜沃加开啟遗忘之境,光凭你的力量是抵抗不了杜沃加取得的火原性,你必须做出抉择,我却无法忍心让你这么做。」女孩轻声说,细瘦喉咙微微起伏,彷彿连讲话都显得很吃力。 「什么抉择?你还好吗?你的力量在快速流逝,我感觉的到。」我焦急的紧握女孩的双手。 克芮瑞亚扯出淡淡的微笑,「境月湖的火原性全数遭夺让我元气大伤,体内的坡亚之力失衡才会造成现在的影响。」 她凝重的盯住我的眼睛。「遥,要阻止杜沃加的方法只有让我们两人的力量结合,可你的身体必定无法单方面承受我的力量,结合在一起后肯定会有一方遭到另一方力量反噬,无法避免是你会殞落,我无法开口要求你这么做,你可能会死。」 我愣愣听完,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反抓住克芮瑞亚的肩膀,「这么一来,就能确实阻止杜沃加吧?」 「……遥……」女孩一脸欲言又止,眼中泛起水光。 「你不用开口要求,是我自己决定要这么做。」我的目光变得坚定,重新找到自己的价值所在,即使是必须燃烧自我藉以成全他人也无所谓。 不知从何而来的正义感驱使我挺直胸膛,牺牲一人就能阻止两界上亿人民的互相残杀的悲剧,曾几何时,我竟也成为了至关重要的人物,站在生与死的界线,心念一转便能操纵着命运的走向,是通往幸福美满的世界亦或者是沾染腥红血泪的黑暗结局。 脑袋开始抽痛,女孩消失不见,虚拟的空间被急促打破成一片片碎裂的玻璃画面,我倒退好几步,直直坠入深渊中,身体浮空飘旋,深渊底部插满尖刃,我睁开眼睛,瞬间脱离幻境,低矮天花板灰暗,狭窄的空间蔓延一股屎尿臭味,我弹起身躯,一排铁栏杆倒映在眼里,几名炽堕军站在走道尽头,严肃的表情直视前方。 我环顾四周,试图认清现处的位置,熟悉的景象令我倒抽一口气,这里是南炽堕城最大的监狱,之前出任务时曾短暂停留,上回我彷彿置身事外,没想到现今却角色对调,反而见识到从牢房中望出的视野,宛如被囚禁在水箱中的金鱼,无法动弹,仅能日復一日看着水箱内倒映出自己的模样。 身上的衣物都呈现乾燥状态,我猜测自己应该已经昏睡很长一段时间了,杜沃加竟将我关进监狱而不选择杀了我,这点着实令人意外。身体能够活动自如,毒杀的药效已然退去,可仍留下了些许副作用,脑袋隐隐作痛,我努力忽视太阳穴的压迫感,在心中呼唤晓灵,空荡荡的脑中没有任何回应,我皱起眉头,平时通常都能在脑中感觉到晓灵的动静,此刻却连一丝徵兆都没有。 一声吱吱叫吸引我的注意,牢房角落出现一隻肥胖大灰鼠,骯脏的身躯不知道带有多少细菌与病毒,我大声尖叫,慌忙爬离老鼠,尽量把身体缩紧成一团,站岗中的炽堕军连眼神都懒得给,照理说炽堕军应该都认得所有干部,更何况我不久前也曾来过监狱,敢这么无视我的存在必定是遭杜沃加收买,连看我的眼神都掩藏不住轻蔑。 一道阴影笼罩住,我害怕的抬起头,看见一张清秀纯净的脸庞,灰发依旧束拢在背部,他朝我眨眨眼,身体直接穿透栏杆,一手抓住乱窜的老鼠,偷偷放往那几名正在站岗炽堕军的脚边,几秒后一阵混乱叫声响起,听起来大快人心。 「晓灵?你什么时候跑出去了?」我惊愕的看着他,晓灵嘿嘿傻笑,蹲下来视线与我齐平。 「主人,你被杜沃加抓走后,我便趁机跑出来帮助澜彤小哥解开他身上束缚,毕竟我是火原性的守护灵嘛,多少还是能帮助到你们。」晓灵伸手抓了抓头,不好意思的说。 「澜彤他怎么样了?黑翎呢?凌煠他们平安无事吧?」我急迫的追问。 「他们都没事,我帮助澜彤小哥离开镜月湖后碰到凌煠小哥,他身后跟着一大群人,说是在比斯特攻击时即时通知黑翎赶往协助干部们脱离险境,他们赶来镜月湖时主人已经被带走,火原性也遭夺了。」 我垂下视线,深深感受到自己的失败让墨尔迦特陷入多大的困境,克芮瑞亚的力量也因此变得薄弱。 「主人,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和主人一样,都非常希望两界能永远和平共存,我相信主人哦,你一定可以成功完成想达成的事,我会帮助主人的。」 晓灵展露灿烂笑容,纯真的令人不忍打破他的笑顏,我必须要守护事物不知不觉又增加了一项。 「谢谢你,晓灵。」我真心诚意的说,晓灵转转眼珠,随即勾起奸笑,歪着头在我耳边窃窃私语,半晌,我扬起嘴角,眼里透出慧黠笑意。 我爬伏在地上,尽可能在牢狱里装疯卖傻,嘴里喃喃唸着无人听得懂的含糊话语,晓灵满意的看着我精湛的演技,我拿头拚命撞击铁栏杆,站在一旁的炽堕军原本不为所动,直到我试图拉开栏杆,而手中栏杆还真的被我拉出凹痕,发出嘎吱声响,其中一名炽堕军恼怒的瞥我一眼,大步朝我走来,在我脚边吐了口口水,暴躁的扯住衣领将我拉起,我的脸紧贴在栏杆上,弯起眼睛对他痴笑,嘴巴咧开至最大极限,这时他真的露出很嫌恶的表情。 「安分点,别想打什么鬼主意。」他冷漠瞪视我,我呵呵笑着,偷瞄一眼站在一边的晓灵,除了我以外没人看的见他。 「嗯哼?来不及嘍!你……要倒大楣了啦!哈哈哈哈!」我疯疯癲癲的朝他吐出舌头,指着他的脸大声嘲笑。他的脸涨红,一张大脸像放满辣椒酱的巨型洗脸盆。 「你……!」他的怒容停顿下来,像被隐藏的透明遥控器按下暂停键,晓灵以一根手指抵住他的额头,闭上双眼积极探索混杂零散的内心,他皱起眉头,又舒展开来,眼里的笑意几乎快满溢而出。 「怎么样?他心里最害怕的事是什么?」我急着追问,迫不及待想看的这名炽堕军羞愤难堪的表情。 「他……呃,最害怕自己屁股吃布被别人看见。」晓灵拚命忍住不笑讲完,语毕,旋即抱住肚子笑的前俯后仰,我噗哧一声,很快加入笑到肚子痛的行列,过了好一会才抬手拭去眼角泪水,肚子因持续出力而酸痛。 「你……!咦……?」那名炽堕军疑惑倒退一步,原本瞪着我的视线转移至身后,他扭身盯住自己的屁股,扬声尖叫,他看不到的是,此时晓灵正在他四周佈满红黑气体,暗中扭曲他眼中所看到的事实,现在他应该发现了自己原本平整的裤子出现一道深深的沟渠,刚好卡在屁股缝,怎么样都拉不出来的布料固执的待在两瓣屁股中央,他哀号着加紧双腿,用手遮住羞于见人的屁屁。 我在一旁笑到不行,见晓灵趁那名炽堕军忙着尖声大喊救命时悄悄摸走腰间的一串钥匙,我扬起胜利的笑容,和晓灵大力击掌。 M.50 最终之役(1) 晓灵化为一阵青烟飘出监狱,我转动钥匙,成功打开闸门,数名炽堕军朝我衝来,吹响掛于脖子上的口哨,我手握短刀,凌厉的弧线俐落割破喉咙,虚弱惨叫声被我拋在脑后,急转过长长走道,我一举跳下楼梯,趁炽后方堕军尚未赶来跨步踢向驻守监狱大门的两名炽堕军,刀柄流畅自指尖旋转,前后砍向两人的肩膀,我突破包围,大张双臂衝出监狱外,晓灵站在不远处等待,刺眼的阳光照射在脸上,我露出笑容,逐渐放缓脚步,收起染血的刀刃。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我们来得及赶到遗忘之境吗?」我将凌乱头发绑成马尾,召唤一部分力量高速往主城的反方向移动,遗忘之境在最初来到墨尔迦忒的边界,离南炽堕城又一大段距离。 晓灵飘浮在空中,与我并肩而行。「杜沃加趁托尔逝世渗透进炽堕军内,凌煠小哥新上任难免人心浮动,杜沃加尤其擅长鼓动人心,他现在正率领大批炽堕军前往遗忘之境,凌煠小哥应该和干部们及黑翎儘速赶往阻止。」 我加快脚步,脚尖轮流轻踏地面,身体近乎腾空而起,飞速向前奔驰,空气被我移动的身躯斩开,咻咻声灌进耳里,小腿感觉灼热,刺痛感自脚底窜上双腿,被超载使用的身体无声抗议,我咬牙,灌输更多力量加强腿部,逼迫自己跑的更快。 一道黑影跳出一旁的暗处,我来不及煞车,硬生生撞上,一具温暖躯体稳稳抱住我,我趴在他的胸膛,肺部无法负荷过激的急速狂奔,心脏强烈撞击胸腔,血液灌上头部,我低哑喘气,过度换气的结果是造成脑袋轻度缺氧。 「嘿,你还好吧?」我定睛一看,澜彤略微困扰的笑容在面前放大,他扶我站起身,我驀地环抱住他,眼眶没来由的泛红,澜彤对我突如其来的举动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仍伸手轻拍肩膀,无声安抚。 「主人,这样不节制的使用力量实在太乱来了!要是身体承受不了怎么办?」晓灵气的大叫,看到澜彤时眼睛一亮。「澜彤小哥终于来了。」 我放开澜彤,转向晓灵,「什么意思?是你叫澜彤来的吗?」 「对。」澜彤代替晓灵回答道。「我很担心你的状况,晓灵他说你在南炽堕城的监狱里。」 「我没事。」我定定看着澜彤,想记住他的面孔,他似乎永远都闪烁亮光的眼睛,他温柔坚定的声音,他的一切。我迅速调开视线,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洩漏一丝端倪。 「我们没时间了,杜沃加一取得火原性便率兵前往遗忘之境,凌煠已经儘速追上他们的脚步,但还是有可能赶不上炽堕军的脚程。」澜彤和我迈步跑向前方一处民舍,晓灵轻松自在的飘荡于空中,对比之下我们显得狼狈仓促。 无止尽的土地彷彿在无限蔓延,我们用尽全力跑了近一个半小时,全身浸透汗水,此刻身在树林中,正是很久以前被常驻军追捕时身受重伤的那座森林,和瑟洛密拉森林相较之下,这里仅仅只能够被称为放大版树丛,耳畔能听到外面传来嘶喊和刀剑相撞击发出的乒乓清脆金属声。明明还是白天,天空却被浓密的乌云遮盖,阴暗笼罩在上方,就像在强力宣誓战争正式展开,我们加紧脚步,跑出曲折潮湿的树林,被无预警出现于眼前爆发的大规模衝突场面震慑不已。 巨大高耸的围墙直入天际,空旷的草地挤满互相激烈廝杀的炽堕军和黑翎军,鲜血遍佈染红草地,我疯狂扫视人群,寻找杜沃加的踪影,澜彤大叫一声,指向靠近屏障的某处不起眼角落,凌煠和数名炽堕城干部浑身负伤与杜沃加对峙,遗忘之境尚未被开啟,杜沃加恶毒扭曲嘴角,仰天大笑,身体散发纯正火原性,密不透光的黑雾瀰漫于四围,遮蔽凌煠等人的身影,我无法得知里头的情况。 我和澜彤纵身加入混战,晓灵跟在我身旁,一群炽堕军迅速包围我,我召唤力量上前,红黑雾气瞬间膨胀数倍,形成一把闪亮长刃,刀刃反射红黑色泽,握在手里形状契合,彷彿量身为我打造。所有人一齐朝我扑来,长刃摇曳剑身,型态变幻莫测,一把沾染毒液的长剑巧妙刺穿皮肤,被触及的地方红肿溃烂,毒性迅速流通全身,眾人纷纷倒下,我握紧长刃,一脚踢开前方涌上的敌人,猛力刺穿心脏位置,一毫不差。 我冷静拔出长刃,继续往杜沃加的方向前进,面无表情的恣意斩杀任何挡在前方的炽堕军,身体知道该如何运用手中武器,我用最俐落简洁的方式清除障碍物,直到被一隻手拉住手腕,我下意识的扭身挥动长刃,刀尖停在颈部上方,我如梦初醒,惊恐的看着澜彤同样震惊的脸庞,长刃自手中消失,化成雾气消散于空中。 「遥玥,你刚才的表情很可怕,发生什么事了?」澜彤瞥向我身后,「晓灵呢?」 我看向身旁,空空无人,脑袋里也便寻不着晓灵活泼的身影。「他刚才明明还在,不知道什么时后又消失不见了。」 我看着远处传来阵阵尖锐叫喊,焦急如焚的情绪如细针插在脚底,肠胃剧烈翻搅。 「我想着必须尽快阻止杜沃加,却不知不觉走火入魔了,抱歉,刚竟有一瞬间想杀了你。」 澜彤苦笑着耸耸肩,「这也不是你第一次想杀我,习惯就好。」 草地上的人数减少了很多,地上堆满死状悽惨的尸体,几乎快看不到绿色草地,我跑向屏障附近,来回都没见到杜沃加和凌煠的身影,巨大的不详之兆如荆棘紧紧缠绕在心头,我咬紧下唇,指甲深陷掌心刺破皮肤,滴下点点血跡。 澜彤背对我抵抗连续扑向我们的炽堕军,黑翎军在人数上本就差了炽堕军一大节,现场仅存寥寥几名正在孤军奋战,炽堕军简直杀红了眼,宛如找到上等腐肉的秃鹰源源不绝朝我们衝来,即使如此,澜彤一人还是能够从容应付,现在我才真正了解当时托尔那么渴望澜彤能力的原因,动作行云流水般优雅,宛如正弹奏某种乐器,丝毫不拖泥带水,轻松愜意的表情让你以为他打算饶你一命,却想不到下一秒自己便身首异处,速度快的看不清。 不祥预感终究成真了,天空发出轰隆巨响,一阵天摇地动后,屏障出现数道长型裂缝,彷彿被某种巨大的推力推开一扇扇大门,强烈的白光自遗忘之境射出,每道门都以极缓速度开啟,我抖着身体,顺着尖利难听的笑声看见站在遗忘之境正前方的杜沃加脸上满是兴奋之意,双眼瞪大透露着疯狂,所有人都停下动作,震惊的看着遗忘之境开啟的多重巨门,趁热白光刺眼的令人睁不开眼。 我握紧拳头,拚命忍住颤抖的双臂,澜彤握住我的手,眼里参杂着无尽绝望,我从没看过如此深沉黑暗的情绪于他脸上表露无遗。 突然一阵骚动吸引眾人的目光,一群身着黑色斗篷的模糊黑影无声衝进战场,尤其是带头的娇小斗篷人,迅速解决周围所有炽堕军,惨叫哀号声此起彼落,替此刻增添几分肃杀氛围。 「他们……该不会是黑市的大家吧?」我问,澜彤苦笑着点点头。 「我通知他们来支援黑翎,可现在怕是来不及了,等遗忘之境完全开啟,两界的战役就会再次上演。」澜彤垂下视线低声说。 「不是这样哦,女神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小姑娘也是,对吧?」沙哑的声音从后方突兀响起,我猛地转过身,看清来者后,立刻惊喜的睁大眼。 「玛莎婆婆?!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看向玛莎婆婆身旁的修长人影。「晓灵?是你跑去找玛莎婆婆的吗?」 M.51最后之役(2)幸福快乐的结局 晓灵嘻嘻笑着,没有正面回应,逕自化为一缕烟融进我的身体,玛莎婆婆牵起我的双手,慧黠眼眸闪烁正视我的脸庞。 「小姑娘,准备好了吗?」玛莎婆婆柔声问,我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努力忍住不瞄向澜彤,仅能点头表示同意。 「等等,这是什么意思?」澜彤表情怪异的打断,大声质问道。 「这是小姑娘的宿命,亦是她的抉择。」玛莎婆婆没有费心解释,我勉强对澜彤投以一记笑脸,才让他稍微放下戒心。 一道鹅黄色光团自玛莎婆婆掌心浮现,闪耀着温暖光芒,玛莎婆婆将光团缓缓推入我的胸口,身体升起一股强劲衝击,黄色光团尝试和体内的力量融合成一体,我深呼吸,感觉到刚开始暴衝的力量渐趋平稳,一道曙光自我体内射向天际,璀璨的光团照亮乌黑天空,光线一分为二,将我的意识强行分离,身体硬挤进另一个陌生灵魂,源源不断的力量涌现,浑身充满闪电般的巨大能量,几乎快撕破我的皮肤衝出。 「冷静点,熟悉你的新力量,感受它,别试图排斥,唯有如此我们才能发挥出真正的力量。」女神在我心中提醒,我很习惯不时在脑袋里被晓灵骚扰,所以并没有太过震惊。 「我现在感觉……很好,我该怎么做?」我在心中问。 「运用想像力,基本上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不用害怕。」 我们唤出力量,蹬地向前,身体彷彿毫无重量,我翩然于空中飞起,准确的降落在杜沃加面前,他目瞪口呆瞪着我,身后所有人都双膝跪在地上敬畏的看着我,我不确定他们看到的究竟是女神亦或是我,不过依照他们又惊又惧的表情看来应该是前者。 「你怎么会……?」杜沃加依旧瞪着我,扭曲的脸庞开始抽搐。「女神的力量……你这样的小女孩怎么可能?」 我懒得回应他,举起双手,指尖爆出璀璨夺目的金色光辉,直扑杜沃加的脸部,他勉强用力量挡住攻击,强大的衝力让他节节败退,我趁胜追击,加大输出功率,十倍强力能量转化成金焰,烧灼着他脸上的汗毛,连眉毛都烧焦成蜷曲黑炭,一碰即碎,杜沃加根本无力招架,仅手握火原性的他想对抗拥有完整坡亚之力的我们简直是痴人说梦,我扬起邪笑,嘶声吐出不稳气息,强大火力开始将他的衣服烧出一个个小洞,由火原性做成的盾牌变得破破烂烂。 杜沃加冷笑着将黑色雾气缠绕住某些物体,高举在空中,我瞪大双眼发出尖声怒吼,愤怒火焰在体内燃烧,力量宛如沸腾热水,变得不再稳定,一具具人体胸口都插着一根粗大铁棍,炽堕城的干部们一一被吊在空中,各个了无生气的垂下脑袋一动也不动,浓稠鲜血直流,滴滴答答的淌下身躯,在下方草地蓄积起一小滩血。 「再乱动我就杀了他们。」杜沃加浑身灰烬,扬起眉威胁道,丑陋嘴脸正炫耀般的朝我咧嘴大笑。 他没注意到的满腔怒火已然脱离我的理智,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进行,彷彿做这些事的人并不是我,而是某个未可知的力量擅自介入。 金焰涨大成一道火墙,居高临下俯视着脸色瞬间惨白的猎物,下一瞬便吞噬所见一切,猎物发出高而尖锐的哭嚎,我冷眼旁观,任由火焰将其包围,待火焰烧尽,猎物浑身没了皮肤,湿漉漉的肌肉组织暴露在空气中,他仍活着,剩馀最后一口气,我慢慢走向前,拔出腿侧的短刀,上头还有乾涸的斑斑血跡。 「一旦拿起武器,就要有担起另一条生命的勇气。」 不知道何人曾讲过这句话,我转动刀柄,冷冽银光闪耀,一把猛地刺穿猎物眼窝,将滑溜眼珠挖出,底下的身躯颤动一下,便一动也不动。 我的表情没有波动,继续动手挖出另一颗眼球,四周静悄悄的,身后的人们都定格不动,大自然的一草一木皆静静观摩这场尸体解剖表演,都一切大公告成,一副眼珠、扯断的舌头、两颗旧齿、一节小指、一片指甲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尸体身旁,我站起身呼出一口气,抬手擦拭脸颊上的汗水,一抹腥红划过脸庞。 「遥玥……?」一道声音叫唤,我没有回过头,一种似曾相似的感觉蒙蔽我的认知,从刚才便一直在心中吶喊着试图阻止我的声音此刻变得清晰,像被堵住的电话筒,放开故意遮盖话筒的双手被我撤离,话语终于传入耳朵。 「遥……你刚才突然失控了,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我反应不及,你听不进我的话只一味的将我阻挡在外,杜沃加他已经死透了,都结束了。」克芮瑞亚轻声说。 我点点头,感觉自己又再次暴走,心中没有后悔也没有内疚,他理应得到严厉的惩罚,只是刚好由我来实行而已。 我们高举双手,炽热光束自手中射向遗忘之境,白色光华自通道升起,一道道敞开的巨门接连关上,鹅黄光团笼罩高耸屏障,一阵七彩光芒直直衝上天际,灰暗四周再次变得平静,我微微一笑,走向倒在地上的干部们,施展力量取出铁棍,女神的水原性温柔抚平眾人的伤口,他们陷入安稳沉睡,我垂下疲软双臂,踉蹌走向澜彤。 他伸手飞快扶助我,胸前项鍊发出明亮水蓝光芒,冰凉的触感变得滚烫,下一秒便爆炸成上万碎片散落一地,我倏地吐出一口血,力量开始残酷侵蚀自身,由里而外将我掏空,女神迅速将灵魂抽离,忧伤的眼神紧盯着我。 黑市的大家、克芮瑞亚、玛莎婆婆、晓灵、蕾亚、布莱克都围绕在我身旁,他们努力挤出最棒的笑容,为我加油打气,我多么想开口说出内心无尽的感激,感激他们愿意接纳我、帮助我、指引我,但事与愿违,我实在没有力气开口说话,仅能回应他们一个小小的微笑,眼眶泛起喜悦的泪水,克芮瑞亚开始哭泣,双手不断擦拭脸庞,哭的像个孩子似的,其他人也接二连三的发出啜泣声,菈露雅轻握住我的手指,红红的眼睛蓄积起水光。 澜彤轻抱住我的身体,生命力流逝的很快,毫不留情的带走我剩馀的时间,连好好说上一句话都没有机会,我渐渐涣散的目光放在澜彤浸满泪水的眼眶,还是一样美丽犹如星空般的眼睛,一滴眼泪掉落我的脸庞,他低下头,在我耳畔轻声诉说我原先没有机会得到的三个字,我开心的笑了,单纯天真的笑容,彷彿情竇初开的小女孩,我不再扮演坚强无畏的模样,我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女孩。 就只是个普通的女孩。 没有多馀的言语,我安然闭上双眼,这次我心甘情愿的搭上死神伸出的冰冷双手,在那通往未知旅途的漫漫长路上,我隻身一人,却不觉得孤单,内心被大家所温暖,在这个世界所感受到的温柔善意都被我紧紧收进心中,深藏在回忆里,或许这么做可以让大家的身影刻印于脑海之中,永远留存。 我化为一道闪亮金光,照亮灰暗天空,光团直直往上飘升,寻找一直以来都渴望到达的自由之地,那如梦似幻的境地,或许就在深爱的某人心中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