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日月韶光》


 Chapter1.一如既往(1)

    「乔，你明天真的得回来。」白歆耐心耗尽，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才大二呢，你以为自己已经没课啦？就算不点名，你也要成为教授的黑名单了好不好？」

    「我是因为有事才这样嘛，明天一定回去。」温以乔再三承诺，就差没有对天发誓，「公司交接今天才结束，我真的不是故意不回去的。」

    白歆叹口气，对宿舍里其他朋友示意没问题，才继续说道，「明天开始期末考，准备了没？」

    温以乔他们系上的其他同学目标不太相同，有人打算继续去修教育学程，有人以后想去出版社找工作，甚至有人跨行想考会计师。但她漫无目的地过了两年大学生活，虽然对外语的喜爱依旧，但未来到底在哪里，她也有些茫然。怕就这么拖到实习、毕业，然后看着大家各奔东西，而她还是留在原地。

    于是她趁着这段时间，偶尔就去阿姨的会计事务所帮忙，虽然不熟悉专业的内容，只能在一旁打杂，但也能顺便自我学习探索。

    「勉强吧，我成绩也就那样，再读也提升不了多少。」温以乔叹了口气，还是不禁感叹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你创业准备的怎么样了？」

    白歆是新闻系的，成绩很不错，目前除了准备大三去日本交换半年，还在构想自己毕业后的创业计画。

    「我知道你担心未来发展，但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还有时间。」白歆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握着滑鼠操作电脑，处理工作上的事，「英文能力在现代社会是很重要的，好好读完四年，一定会有出路的。最近不是还在考虑公务员吗？」

    「考虑公务员，主要还是因为稳定，但还在考虑啦。」其实，温以乔自己也不知道对错，到底真的只是追求稳定，还是只是想再缓缓，等到不得不下定决心，她就能心甘情愿成为一个大人。

    白歆倒不是觉得哪样做决定更好，就是出自于担心跟关心，怕她犹豫不决，未来自己后悔，「只要你喜欢，就别想太多。大三大四两年，都还有机会多加思考。」

    温以乔抬手看了看錶，午休时间只剩不到五分鐘，仰头眨了眨眼睛，怕自己鼻子一酸没忍住就掉下眼泪，「知道了，我再想想吧。午休要结束了，先掛了，我明天就回去。」

    「以乔，回来啦？经理找你喔。」

    她瞬间调整好情绪，笑着答道，「好，我马上过去，谢谢啊。」

    部门经理其实就是她小阿姨，不过三十多岁，就拥有一间会计师事务所。她除了开会的时候比较严厉，平常对待她还是很友善，就连一般实习生也不会差别对待。

    「都交接完了吧？还有没有甚么遗漏的？」

    「只剩刚刚答应要帮忙影印的几份开会文件，其他都已经处理完了。」

    经理点了点头，「明天开始期末考吧？赶紧准备回学校，有时间再过来。」

    温以乔笑了笑，上去挽住她的手，「阿姨，我暑假再回来啊。」

    「如果喜欢，有时间都可以过来，以后也可以直接来工作。事务所的人你也都认识了，别见外。」

    「我知道的。阿姨，那我就先走啦？」

    她把最后的几份文件印好，交给负责的同事。温以乔留在公司的东西并不多，平时觉得总是缺少些甚么，但现在要走了，反而觉得轻便了不少。

    温以乔权衡了一下到底要选择方便还是省钱，最后咬牙决定叫计程车回家。公司离家里有十分鐘的车程，忙了一段时间的她，在车上甚么都想不了，直觉放空。

    温以乔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想要不费丝毫努力，然后获得第一份工作。那些自以为是的肯定，是在骗别人，更是在骗她自己。

    「回来了？外面很热吧？等喝完绿豆汤，妈再载你去搭车。」

    她先进房放东西，才在餐桌前坐下，「好啊，你们甚么时候去旅游？」

    「没跟你说吗？我们不去了。你言阿姨刚刚打电话来，说穆琛昨天凌晨的飞机回来，所以我们就不去了。他跟你说了？」

    温以乔正埋头喝绿豆汤，听到穆琛才有些微停顿，「嗯，说了，我以为只有他回来，你们还是去玩。」

    她一口气把汤喝完，顺便再把碗洗好，「我去拿包，先出门了吧，我车票买得比较早，早点回学校准备。」

    温以乔一个人搭上高铁，车飞速前进着，她的记忆又好像停留在以前。

    那些她以为过不去的时间，却一晃眼就结束了；她以为不用下的决定，现在所有人都注目着，只要走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Chapter1.一如既往(2)

    温以乔特定几科需要的报告很早就写完了，除了几次必要，她因为实习的原因已经两个月没有住宿舍了，都是上完课就直接回家上班。

    她大学都是住宿，就算这学期想好了没有要常待学校，也还是没有退租，整个宿舍四个人也是直到现在都没换过，感情特别好。

    「哇，乔你终于肯回来啦？」

    「吴晓萱小姐，你也就比我早回来一天好吗？」温以乔翻了个白眼。

    「我是怕你平常丢三落四惯了，把期末考一起丢了。」

    「怎么可能，我还是很怕被当的好不好？」温以乔把帮他们买的食物放在桌上，「别说我对你们不好，帮你们带晚餐来了。」

    「对了，她去哪了？」她回头看了眼自己位置的后方，已经空空如也，「先回家了？还是找男朋友去了？」

    吴晓萱打开纸盒包装，内容物是她最喜欢的那家麻辣鸭血，「白歆啊？去找她学妹了，就是最近挺有名的那位。」

    「其实就是为了创业的事情，她最近还在寻觅对象。」一直躺着用手机的杨熙坐起身准备下床，嘴上不忘帮近期极度忙碌的温以乔更新一下宿舍人员近况，「毕竟是白手起家，总要找有专业又心思细腻的，才能弥补白歆性格上的不足吧。」

    温以乔点点头，白歆的确是个急性子，创业又是需要耐心的事情，对她来说确实非常难熬。只不过她们几个都是门外汉，宿舍里两个念国贸、一个念外语，跟建筑、室设、杂志这类名词根本沾不上边，也帮不上忙。

    「学霸都解决不了的事情，我们更解决不了啊，这种事情也只能慢慢来，我们要做的就是相信她。」吴晓萱耸耸肩，白歆是她们几个之中成绩最好的，有想法也足够上进，就是性格比较急躁。

    等她们边聊天边吃完晚餐，白歆也回宿舍了，顺便帮他们带了饮料，还说了一下最近跟她比较熟悉的那位学妹的事情。

    眼看时针指向九，杨熙忽然问道，「你们第一科考什么？」

    白歆讲了一门课名，「早八就考试，真的头很痛。」

    「我跟杨熙也是早八。」

    温以乔接着说，「我早上连续考三堂，下午没有。」

    白歆把饮料喝完，再将垃圾绑带装好，「对了，你在事务所怎么样？」

    「结束了，寒假去不去就再说，但现在头痛的不是这个。」她想到穆琛要回来就禁不住叹息，在爸妈面前表现不了的心烦意乱，在好友面前倒是毫无顾忌地表现出来，「穆琛这两天就要回来了。」

    杨熙左手撑着下巴，无奈地看着右手边的女孩子，不禁笑道，「不是前几天他就跟你说了吗？再说，这有什么好头痛的，你们根本是有名无实的男女朋友好不好，赶快互吐心意不就好了？」

    温以乔还是不开心，嘟嚷着，「早就说了，是他没回应啊。」

    「就写了句话，还讲得这么隐晦，先撇开他没收到的情况，就算收到了穆琛也看不懂吧？」白歆叹了口气，「都说智商高的人普遍情商低，这种情况也是有很大机会发生的。」

    「他走的时候我才国三，后来遇上问题的时候正要考统测，所有事情交杂在一起，几乎快被逼疯了好不好？就想说，再缓一缓也是可以......」

    「其实你的依赖就是恃宠而骄，仗着他一直在等你。」吴晓萱打断她，温以乔瞬间就像是被戳穿心事，稍微愣了一下，就又轻笑出声。

    他们差了三岁，他永远走在她前面，她不会的有他教、做不好的他来帮、学不会的他来做，从幼稚园到高中，穆琛没有停止前进，但总会记得回头拉着她一起走，她走不动了就缓下来等。

    她学不会长大、不知道独立，都是因为有他可以依赖，因为她相信穆琛不会走。其实温以乔是知道的，她知道穆琛不是理所当然应该等她，她知道他有更需要做的事情、更重要的梦想要完成。

    所以当全世界都背弃他，温以乔是第一个站出来鼓励他走，催促他离开自己身边，但却连正经八百的告白都说不出口。

    「是啊，我以为他不会走，可是他必须走，还是我叫他走。」

    温以乔一点都不后悔，但好几年过去，她始终遗憾。

 Chapter1.一如既往(3)

    都已经是二十一世纪，资讯如此发达，十几年的感情跟依赖摆在那，穆琛跟温以乔是不可能不联络的，反而还几乎天天通电话。只是远水救不了近火，穆琛远在英国，距离跟时差都是不可抗之因素，温以乔不可能每件事情都跟他匯报，更何况中间还卡着给情书没收到回应的事情，她一开始也觉得尷尬，后来更不敢再提。

    而且五年这么长，穆琛极少回来，她不知道他是怕回来了就不想走，还是觉得一点都不值得留恋。

    「乔，你电话！」吴晓萱把温以乔不小心调成静音的手机递给她，「上面写，来电者是穆同学。」

    早上七点半，宿舍的人都已经起床准备要去考试，温以乔手忙脚乱的接起电话，一边还摆摆手示意她们好了可以先出门，不用等她，「喂？」

    电话那头的人一开口，她便听出是穆琛，「今天考试？」

    温以乔知道一定是自家妈妈告诉他的，「是啊，要出门了。」

    「早上考完打给我，我找你吃饭。」

    「你要来啊？不先在家休息？」温以乔推门而出，朝教室走去，另一头的穆琛则是轻笑了声，「我倒时差，没关係。」

    温以乔也是很久没见他，约吃午餐自然是没问题，不过她也挺赶时间的，便没有往深处想，「好，我大概十一点多考完，你不用太早来。我先掛啦，早八考试呢。」

    她这学期需要考试的课不多，但都是出了名的难及格，一不小心就会被当，而温以乔又疏忽了一些日子没复习，所以去考试的路上心情还是挺心虚的；不过也因为去事务所帮忙，抓紧空档复习时还有一些海外留学过的前辈帮助她，所以一考完，她也觉得好似不差，至少不会到被当的程度。

    「你跟别人联络了吗？之前同学？」温以乔一考完试就马上打给穆琛了，两人约好在门口见，她便直接顺路走去校门口，「我还没联络，但之前队友找我了，过几天约。」

    穆琛走的突然，除了一直陪他走过低潮、决定未来的温以乔外，所有人都觉得他的决定猝不及防，虽然有很多可惜的地方，但都还是支持他的，而其中以他那些篮球队曾经的队友表达了最强烈的不捨跟支持。

    「他们最近都怎么样了？就是，」温以乔吞了吞口水，踌躇了一下还是说出口，「有没有，继续打球？」

    她想过穆琛会沉默或避开，可能会转移话题或直言表示不愿谈论有关篮球的一切，但他比想像中冷静，甚至没有迟疑便能回答，「一半一半吧，有职篮也有大学毕业就没再打。想见见？」

    温以乔好几次在想，如果他现在还在打球，打到大专联赛，那是不是也有机会进职篮？或是就这么继续参加全国科展，再晋级去国外参展，那现在他是会留在台湾，还是也到国外发展？

    因为一场意外导致这么多未知，她不知道穆琛怎么想，但温以乔自己想都不敢想。

    「有机会总会见到的，不用特意安排。」温以乔到门口的时候，一眼就认出了他家的车，「看到你了，我走过去。」

    穆琛见到她就身穿一件短袖，忍不住碎念还是要带件薄外套以免早晚温差大，温以乔也没觉得烦，对他的叮嚀一个个都应下。

    「如果我没来，你原本有什么安排？」

    温以乔想了想，说道，「跟高中朋友约了吃饭，十二点半的时候。」

    现在才将近十一点半，空档还有一个小时，「一起吃吧，怎么样？」

    「她们也是这样说的，我就说再问问你。如果你没问题，那就好啦。」温以乔习惯性随手拿起他手机，输入密码时发现错误，瞬间一愣，再仔细观察后才发现他换了新手机。

    穆琛发现她突然沉默，才趁着停红灯侧头看了一眼，便马上明瞭，拿过手机用指纹解了锁又放到她手中，「都换新的了，自己输入指纹吧。」

    密码是什么？为什么不继续用他们最熟悉的那串数字？

    温以乔好奇极了，但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她害怕得到不想要的答案，也害怕他早就不是最亲近的穆琛，哪怕言行举止都还是她最熟悉的模样。

    穆琛走之前，她多希望瞬间即是永恆、希望他们真的就停在这里；而时间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人，该走的就得走，没有退路，包括你和我。

    我们只能难过，只能遗憾，然后谁都无法重新来过。

 Chapter1.一如既往(4)

    穆琛跟温以乔的高中朋友虽然见过几面，但也不是很熟，就索性以她的喜好为标准，将吃饭地点订在离他们几人学校都不算太远的日式烧肉店。他老早就算好时间订好位置，才让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几个女孩子在人声鼎沸的餐厅里能够坐下来饱餐一顿。

    服务员只在她们桌上放了两份菜单，温以乔接过穆琛递给她的那份之后，便把另一份递给坐在对面的三人，「一边一份菜单，想点什么就点吧！」

    话是这样说，但其实温以乔自己根本不会下手点餐，都是交给穆琛跟另一边的好友。毕竟她一直都拿捏不好人数跟菜量，但也是因为一直没人让她操心过这个问题，所以也就一直学不会罢了。

    看几个女孩子一直使眼色却不说话，穆琛笑了笑才开口，「以前研究忙碌又都在国外，才没机会请吃饭，以后还有很多机会，不用跟我客气。」

    「他们才不知道客气怎么写，就是爱装。」她此话一出，朋友也连番吐槽，笑着间聊了一下子，气氛也活跃了不少。

    「真是饿死了，我早上考试又耗脑，先点东西吃吧？」温以乔看了看眼前的朋友们，又看了看穆琛，后者自然的帮她说出标配，「肉类拼盘、生菜包肉、蔬菜拼盘跟韩式泡菜，日式麻糬饭后上。别担心，这些我都记得。」

    这些餐点，穆琛几乎想都不用想就能流畅答出。

    一直纠结要不要说点话的吴凌，在其他好友的怂恿下还是开口问道，「嗯，那个，怎么称呼？」

    忽略了温以乔挑眉以示莫名其妙的表情，穆琛很自然地答道，「跟以前一样，也跟她一样直接喊名字就可以了，不用介意。」

    看他们几个欲言又止的样子，他又觉得有些好笑，「以乔，你抹黑我吗？我有恐怖到让你朋友都不敢开口？」

    「我哪有？是她们自己有问题。」温以乔侧目对好友使了个眼色，坐在她对面的周乔媛也很配合地接过话题，「穆琛，你在英国的主修是什么啊？」

    「大学跟研究所都主修生化，也有另外上不同系的课，为了日后留校或去导师的实验室做研究。」他一边帮大家烤肉，一边补充道，「我是高中毕业后才去英国念书的，不是移民，我爸妈都在台湾工作。」

    穆琛高中的时候是大红人，整个学校不论是国中部、高中部都知道这号人物，虽然没什么人知道他出国之后怎么样了，但身为温以乔的好朋友们，这些资讯她们其实也是知道的。

    温以乔默默听着他们聊天，把他放到碗里给她的肉吃了一些，自己又用了个生菜包肉放他碗里，才装作不经意地问出口，「那要读博士吗？这样念下去，是不是很久？」

    「如果可以，我没打算念博士，但不是仅仅是因为时间。」穆琛抬眼看了看她们，最后视线又落在温以乔身上，「我不是跟你说过了？我不太喜欢上非实验性质的课，或写大量的论文。」

    读博士要花上好几年，读完后都超过二十五岁了吧？温以乔不知道他们高智商的世界怎么运作，也不知道读博士确切是要做什么，只知道要写很多论文，而且很难毕业。大概再给她选一百次，她也不会选择去做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事。

    温以乔正在思考他以后会怎么打算的同时，话题又不知不觉的回到她自己身上。

    「乔，怎么不吃了？」身旁的沛希用手肘碰了碰她，她才回过神来，「最近去事务所太累了吧？又要准备期末，注意身体啊。」

    「事务所？」穆琛放下手上的筷子，单手撑着下巴，目光也没对上她，「你去阿姨的事务所帮忙了？怎么没跟我说？」

    都说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此刻便是如此。餐厅里依旧人声鼎沸，但五人却不约而同地不再说话。沛希吞了吞口水，有种戳破真相并且犯了大错之感。

    穆琛脾气不算太好，但唯独没兇过温以乔，倒是常常独自生闷气。也不大声说话，也不恶言相向，只是就这么撑着手谁也不看，若是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便就这么沉默着。

    「我决定这些事情的时候，你还泡在导师的实验室里。」穆琛研究所毕业后就开始在导师的实验室里执行新的研究项目，成天泡在实验室里不出来，连他爸妈都不一定联系的到他，「我要大三了，总该有决定的能力，不是吗？」

    是啊，她早该学会这些，只不过在这之前，他们都沉浸在依赖与被依赖里。

    生活承载着那些船到桥头自然直的事，我们也不知不觉到了该上岸的时候。

 Chapter1.一如既往(5)

    饭后，穆琛先送了其他人回学校，尔后车上只剩下他与温以乔。

    她坐在副驾驶座有些昏昏欲睡，他看不下去她强撑着精神的模样，便轻声叫她先睡，等一下要去的地方没那么快到。

    「要去哪？不回家吗？」

    「晚点回，你赶时间吗？」穆琛用馀光看见她摇了摇头，便开始注意周围车况要准备回转，「先去一个我朋友的店里，新的茶坊。」

    其实路程不过十五分鐘，她瞇了一会儿也没睡着，只是还有些昏沉，都没反应过来身处何处就被他带到包厢里坐下。

    她不懂茶，也没兴趣研究，更喝不出差别，但是穆琛常常喝各种茶类，她也乐意配合他，陪他尝遍家里附近或其他县市有名的茶坊。

    「我好像没问过你，为什么喜欢喝茶？」由于刚吃饱，穆琛也没点太多茶点，只是叫了些份量小、她也偏好吃的几款，「我喜欢茶胜过咖啡，你忘了？」

    「没忘......」温以乔见他还是不愿意看她，终是忍不住开口，「穆琛，你别生气了。」

    「我哪有生气？也没有不理你。」

    「可你不看我。」

    穆琛抿了口茶，看着她的眼睛，依然是那个撑着手的姿势，「我没气你。只是觉得，还是我错了。」

    「你没错。」温以乔叹了口气，顿时觉得所有话语都显得苍白无用，她这么迫切希望他知道的心情，好似怎么样都无法用言语表达，「穆琛，你真的什么错都没有。」

    「好吧。」穆琛无奈地笑，他见不得她到处碰壁，但她又何尝能看他自责？他们互相珍惜的心情，他是清楚明白，「先谈谈你未来规划的事。」

    「我不知道做什么，就想先去事务所帮忙一下，虽然跟我的科系没甚么关係。」

    「决定去交换，还是准备考研究所了？」

    「其实我托福没去考，应该是没办法去交换了。至于研究所，我真的不知道。」

    「没去考？」穆琛一脸莫名，「你不是跟我说，从上大学起开始准备，也有去上托福补习班？」

    「是，准备是准备了，但没去考。」温以乔用双手遮住脸，顺带连眼睛也一起挡着，就怕对上穆琛的视线，自己便会心虚到说不出话，「我很努力准备了，最后补习班老师说，再继续学习，报下次考试会比较合适。」

    「其实你应该去试试看，哪怕成果不如预期。」穆琛轻笑了声，没打算对此责备她什么，只是边喝茶边帮她思考，「但如果已经走到这里，就想想是真的想去做某样事情，还就只是赶鸭子上架罢了？想继续考甚么证照，还是更想去做其他跟科系无关的职业，甚至是有什么更想做的事，都趁现在好好想想。你还很年轻，很多事情也没那么急，别怕比别人起步晚。只要你还犹豫，那再缓缓也无妨。」

    温以乔觉得自己该针对自己的想法说两句话，但张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决定不去参加考试的之后，她就太着急无措、害怕走的比别人慢、害怕间着就惹来侧目，更害怕穆琛回来后看见，会对她的现况感到失望。

    穆琛是如此闪闪发光，可是温以乔从来不是这样的存在。

    他自责，是因为辜负希望、毁了承诺，她才不能继续无虑，要学会承担决定与后果；但却不知道，她最不满的，一直是自己。

    穆琛，如果你没走，现在会不会截然不同。

 Chapter2.少年的你(1)

    穆琛在事发前，其实没想过在短期内出国。

    十八岁的穆琛，忙碌于全国科展，又活跃于篮球联赛，高中的年纪便已经求好心切，小到课堂测验、定期段考，大到科展及篮球比赛，都希望超常发挥，得到最好的成绩。

    他自认不是天资聪颖，于是比谁都努力，或许不是谁都明白这个道理，但成天跟着他跑上跑下的温以乔比任何人都明白他付出了多少心力。

    「今天是留在学校继续做科展的东西，还是去练球？」放学后，温以乔通常会帮他买瓶新的矿泉水放在包里，如果是月底刚发零用钱，说不定还会多塞条巧克力，「离比赛剩一个月，所以要去练球。至于全国展还有时间，但假日还是要去学校。」

    穆琛高三，温以乔便才国三，明年五月的会考对她而言还很遥远，不过毕竟是升学导向的学校，老师压力给的很重，从现在开始就要求他们周六必须去学校上课及复习。

    「这样啊，」温以乔对理科一无所知，不只单单因为课程没教，而是她对这方面没天分，老师就算教了，她大概也听不懂，「我礼拜六也要去学校，只剩礼拜日放假了。」

    今天穆琛班上的最后一节就是数学课，老师还留了他们组的人下来针对科展的作品讲了几句，不免有些拖到时间，他还要顺路先来找温以乔，以至于练球快迟到，他没时间再说太多，「别太有压力，时间还长。你先回家吧，我去练球了。」

    「啊，好。」但没等她回答，他就先一步走了。

    后来几天，穆琛一如既往的很忙碌，科展、球赛、学测都一股脑地挤在一起，偏偏他还一样都不愿放弃，只能全力以赴，每天都睡不了多久；而温以乔也一点一点地忙起来，不只花了很多时间适应能力分班上课的生活，还有各式各样的加强课程，甚至渗透到放学后及假日的时间。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就连父母也不期待她在课业有表现，只希望她能朝兴趣发展；不过穆琛却肯定她为提升成绩所做的所有努力，儘管到达不了他的高度、做不到一百分，但只要温以乔有所付出，他就愿意给予最高的评价。

    学测他一直有在准备，因此也不是他最担心的部分；科展日期是在学测后两天，如果被选作国外参展代表，那便是八月出国的问题；而篮球的赛程已经走了快一半，十月资格赛、十一月预赛都已经结束，下一场是十二月的复赛，如果晋级就会一路打到三月总决赛。由于所有事情都集中在十月到三月的缘故，穆琛从还没升高三就一路忙到现在，并且还得继续忙下去。

    「别藏了，你就进来吧。」穆琛房间的书桌上放了一面小镜子，他只依稀记得是温以乔带进来放着的，并不记得是甚么时候、他也不常用到，但倒是方面让他可以轻易发现在门口踌躇要不要敲门的温以乔，「现在不忙，我也准备休息了。」

    「说谎，明明就刚洗完澡，你东西都还没收呢。」她依言走进房内，轻车熟路的坐在地毯上，「帮帮我吧，我刚拿到一叠国文歷届，老师还叫我们写写看职三的卷子，说是寒假结束后一起交。」

    穆琛接过钉成一本的国文试题，随手翻了几页，这些对他来说都是以前曾经做过的题目，比起他现在写的那些要简单上许多，「我写了，难道能记到你脑袋里？」

    「不行是不行，但写不完就是写不完啊。」像是知道穆琛一定会答应一样，她就这么眼巴巴地盯着看，他便一如既往地对她一点办法都没有，「知道了，放着吧，有空我再帮你写。」

    得到承诺的温以乔笑咪咪的，时间又晚就不再多打扰他，「那你早点休息，我先走囉。」

    这一天，是篮球复赛倒数一个月，是学测倒数六十天，是穆琛十八岁这一年，最后一段无恙的日子。

 Chapter2.少年的你(2)

    「你今天要等学长啊？」

    温以乔一般下午四点放学，今天刚好没有加强课程，穆琛又特别叮嘱过放学不练球，指导老师也有研习，就不留校准备科展，他们就打算直接回家，所以温以乔才没有像往常一样一打鐘就衝出教室。

    「是啊，他今天不练球。」她边收拾边回答同桌，后者忽然压低了声音，指着某个正走出门口的女生说，「对了！你不知道她跟高中部学长在一起的事吧？听说被高中部的笑到不行。虽然是自由恋爱的时代，但国三跟高三的交往，果然还是被骗了吧？只能被当成笑柄。」

    这件事在班上传几天了，虽然不到沸沸扬扬的程度，但也是大家茶馀饭后的八卦内容，温以乔也多少有些了解。她并不觉得哪里不合乎逻辑，只是真的有必要被嘲笑吗？

    在她的世界里，以为高中生都是穆琛跟他的朋友这样的，但事实是，绝大部分的人都还幼稚的不行，她所知道的高中生才是这个世界上的少数。

    「其实也不太奇怪吧？说不定都是真心的呢？」温以乔想着作业繁多，要赶快回家写考卷跟讲义，就没有多聊，「我先走啦，你也早点回家。」

    原本温以乔一听完就把八卦拋到脑后，没想到过几天，她在国高中部交界等穆琛的时候，刚好看到了自己班上的那个女生，跟高中部男友在不远处，好似争执。

    她不敢直接地望过去，眼睛就盯着脚尖，用耳朵默默的听，但由于距离过远，听的也不是很清楚，只隐约知道大概是在质问男生手机讯息为何给同学看、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在嘲笑她、是不是根本没有要认真跟她在一起，这类的问题。

    温以乔身边同年纪的女生朋友，也是有已经交男朋友的，但大多都是同班同学，没怎么看过年级跨度国高中的。她不知道如果面对这件事的女孩子是自己，应该要怎么应对，才能最有效的挽回顏面？喜欢明明是一件这么纯粹的事情，如果一旦有一方不够真心，那就是一场供人日后谈论的笑话。

    「怎么了？一脸不开心。」穆琛不知道甚么时候已经到了，今天难得的没有安排，他可以回家温书，「你会把手机讯息给别人看吗？」

    穆琛对温以乔突来的问题有些无法理解，「甚么意思？」

    「你会不会把跟女朋友的讯息给别人看？」

    他微微皱眉，「问这干嘛？你交男朋友？你男朋友这样做？」

    「我是问你会不会做这种事啊！」

    感受到她情绪不好，穆琛虽然不知道缘由，但还是顺着回答，「我不会。以乔，我不会做这种事情。」

    「哦。」得到回答她原本心满意足，又忽然发现刚才的对话，他竟然没有否认最重要的地方，「你有女朋友？」

    「我没有。」穆琛一脸莫名其妙，「你今天怎么了？谁跟你说甚么了吗？」

    温以乔简单说明了一下事情状况，再综合了刚刚听闻的对话内容告诉穆琛，没想到那个男生是穆琛班上的同学，只是不太熟悉。

    「世界上的人很多，每一种人都不一样，再说了，感情的事情本来就不足为外人道，只要有别的东西参杂在情感里，那这段关係就不再纯粹了，只会越来越复杂，大概是因为都还不成熟吧。」穆琛知道的远比他说的更多，不过这些事情，也没必要让更多人知道，他也不是会在背后乱八卦的人，「记得，别插手他人的感情问题，再好的朋友都一样，感情从始至终都只是两个人的事情，就算是你自己遇到，第一步也是先保护自己。知道吗？」

    「我知道，可我不是因为八卦才问你......」

    穆琛笑了笑，「我懂，我只是提醒你，这些问题以后势必会碰到。」

    温以乔张了张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便选择继续沉默。

    她没有间情逸致插手别人的问题，毕竟她连自己的感情问题都处理不好。

    喜欢穆琛这件事，她藏在送他的巧克力，藏在默默等他的每一分鐘，藏在与日俱增的依赖里，是无法说出口的小秘密，也是迫切想告诉他的真心。

    温以乔想着，再等等，等自己再长大一点，反正他不会走，她能紧紧抓住。

    后来她才知道，是她错了，他也会走，并且猝不及防，只能眼见他离开，却束手无策。

 Chapter2.少年的你(3)

    篮球联赛的男子组复赛很快就近在眼前，穆琛学校、球场两头烧，每天睡不到五个小时，为的就是准备球赛、学测及科展。

    照理说，温以乔是经常去看他练习、打比赛的，就算是与他校的友谊赛也很少缺席；不过这一次半在十二月底的复赛赛程，正好撞上她们年级的复习考，他千嘱咐万叮嚀叫她好好准备，比赛留到决赛再去看也未尝不可；她闻言觉得有道理，才开始绷紧神经开始复习考试。为了无法到场加油的遗憾，温以乔特意为穆琛求了平安符，还去买了新的护腕让他戴上，说里面有着她满满的祝福。

    只不过，为期六天的赛程，他们队有输有赢，很不幸运的打到最后一天，如果这一场没有赢球，那他们便无法晋级明年二月的准决赛。

    温以乔知道这件事时是星期五放学后，且是穆琛妈妈打电话跟她说的，顺便提了一下整个队气氛不是很好，穆琛周围更是布满低气压。

    她得知的剎那，第一个反应是想去找他，又忽而想起这次不是在本市比赛，他们要等明天最后一场打完才回来。温以乔心里着急，明明知道自己帮不上甚么忙，却又迫切想要他出现在眼前，哪怕只是看一场比赛的时间。

    上网确定明天的比赛在下午，明早座车去时间上也绰绰有馀，告知了爸妈与言阿姨后，又传了讯息给穆琛，但他直到她睡前也没有读讯息，温以乔便又收回了。

    反正他明天就知道了，也不用特意告诉他吧？

    隔天一早她就搭上了南下的火车，一路虽然有些忐忑，但温以乔没有把言阿姨口中的『低气压』放在心上，觉得大约只是整个队里输球的低气压，下一场赢回来不就好了？在她心中，即便比赛有输有赢，但穆琛的实力不容置疑。

    坐了将近三个小时的车，温以乔全身上下都觉得不舒服，不过幸好是言阿姨来车站载她，她才不用多花时间转车去球场。

    「他们篮球队在集中训练，已经一个早上了。」听见言阿姨这么说，温以乔才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十二点多了，「他们中午不休息啊？」

    言阿姨笑了笑，用后视镜看了眼坐在后座的温以乔，「训练十二点结束，穆琛说直接跟队友去吃饭，就不跟我们一起了。」

    「我帮你在饭店订了房间，刚好就在穆琛隔壁，你跟我们一起休息一晚，刚好这两天是周末，明天再回去。」

    「阿姨不用了，我没跟我妈说要待这么久。」她有些慌张，原本想说看完比赛就赶紧搭车回去的，「没事，我跟你妈说过了，她负责。」

    球赛是下午三点开始，于是她们吃完午餐就先回饭店休息，温以乔打算小睡一下，于是便提早设定好闹鐘，躺在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

    温以乔也没有熟睡，中间好几度醒来又睡着，于是手机闹鐘一响她就马上跳起来，一刻也没有多睡，匆匆跟言阿姨一起去往球场。

    她刚在位置上坐稳，便一眼看见了场边正在准备的穆琛。

    整场赛事在电视及网路平台都是有直播的，拍摄顺序也有所讲究，不是说开始就开始，在那之前还得有球员进场的环节。

    温以乔的位置高、视野好，只是就算没办法很近的看，她也察觉了言阿姨在昨晚的通话里所说的气氛不好。一般来说，穆琛在球场上的气场与平时不太相同，他不会寡言、不会清冷，反而表情变多了，整个人也看得出热情与热血，在球场上挥洒汗水的模样，是她觉得他最青春也最有魅力的时刻。

    只不过今天的穆琛反常的沉默，平场闹哄哄的队员们也沉默了不少，只是低头静静听着教练说话，偶尔才交头接耳几句。

    十分鐘后，直播开始，依序播放vcr再球员进场，温以乔看到穆琛时用手机拍了张照片，再发了个动态，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个小小的加油手势。

    那是温以乔对穆琛的信心与支持，是希望他拥有的无所畏惧。

    我是如此相信你，哪怕你也不相信自己。

 Chapter2.少年的你(4)

    比赛开始，温以乔屏气凝神，时刻关注两队比分，后来才发现两队比分一直处于拉不开的状态，差距一直在五分内，常常一个三分球就又逆转，完全预测不了结局。

    第一节结束，两队相差六分，差距太小，还是得看第二节。

    她缓和了一下情绪，目光追去看穆琛跟队员的情况。刚刚她顾着关注穆琛，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往常的主要成员中有两三个第一节没上场，有人摸着脚踝及小腿似是受伤，也有人左脚打着石膏，连篮球服都没换上。

    言阿姨看温以乔不明所以的样子，才拍了拍她的肩说道，「赛前一个星期左右，队内先发出了车祸，还缝针了。儘管他还想上场，但被医生跟教练制止，说是如果不管不顾硬要上场，伤口裂开就不好了。」

    「这、这么严重啊？」她再仔细看了看，受伤的学长其实她也很眼熟，知道他跟穆琛感情不错，去年比赛虽然止步四强，但已经是学校歷年来最高成绩，他们互相拥抱鼓励的模样，温以乔也深深印在脑海里。

    「其实也不是太严重，只是休养期很长，毕竟是开放式伤口，如果裂开感染，事情就大了。」

    温以乔点点头，心里想着要不去把穆琛的摩托车驾照没收好了，至少在决赛之前不准骑车。

    不过她还没想好该怎么跟言阿姨商量这件事，第二节很快就又开始了。

    球场上的碰撞是无法避免的，只不过温以乔看到穆琛被推倒后还是心里一紧，幸好他很快就又站起来投入比赛里，看起来没有大碍。

    第二节的二十分鐘过得格外漫长，中间换人、罚球都是一种心灵上的折磨，分数上谁也追不过谁，最后四十秒，更是因为对方的罚球打成平分。

    在球赛中，每一分一秒都有可能是输赢的关键，四十秒算是很长的一段时间了，大家都想在这个时间段里得分，打破平手的僵局。

    只是二十秒过去，就算大家都在积极进攻，却谁都没进球，分数还是静止不动。倒数十秒，加油声在温以乔耳里变得更小，她的视线紧跟着球，无比期盼它落在红色球衣的人手里。

    而最后五秒，那颗全场关注的球落在了身穿红色球衣的穆琛手里。

    全场倒数，尖叫声此起彼落，温以乔大声喊着穆琛的名字，而球离手、结束铃响起──

    两队持平，比分停在二十八，上半场结束。

    五秒鐘的时间有限，穆琛来不及跑到最佳投球位置，只能压线把球投出去，没进也是人之常情，更何况能碰边已经很厉害了。

    只见穆琛本来就没多少笑容的脸瞬间又垮了，但队友一上前安慰，他又得重新勾起嘴角，说不定还得反着安慰自责没得分的队友们。

    球赛从三点开始，现在已经四点了，中场会休息二十分鐘，有人会上场表演，但温以乔没兴趣，就低头看手机，正巧穆琛发来了讯息。

    『你来了？坐哪？怎么没跟我说？』

    『早上刚到，跟阿姨坐一起』

    温以乔打了些鼓励的话，想了想又删掉，知道他不需要这些，最后只发了一句话：『我觉得会赢的』

    五分鐘过去，她以为他准备上场暖身不会用手机，没想到他还是回復了。

    『是啊，语嵙不会输』

    正巧表演结束、球员上场暖身，穆琛往她的方向看，正好与她对上视线，他笑了一下，又马上投入暖身。

    温以乔莞尔一笑，我觉得你会赢，你就觉得不会输，真好。

 Chapter2.少年的你(5)

    下半场的状况与上半场差不多，都是处于双方没办法轻易得分的状态，更别说是拉开距离了。得分的机会除了抓紧空隙，就是落在罚球上，大家又要防守又要进攻，加上已经到了下半场，所有人的体力都没有上半场这么好，尤其语嵙的伤兵眾多，平时习惯上场的选手如今无法替换，主力球员待在场上的时间变长，像穆琛就几乎没有下场休息，看的出来他也很累了。

    「怎么就不休息一下呢？明明这么多球员在旁边啊！」言阿姨到底还是心疼儿子为了比赛用尽全力，温以乔想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毕竟他如此疲惫的模样，她看着也无比揪心。

    知道一定是穆琛不放心，才坚持自己一直在场上待着不换，只是已经到了第三节，刚刚也才中场休息二十分鐘，再厉害也会觉得体力不支。

    穆琛是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的，平常也大概是会在第三节换下来，最后一节才继续上场奋力一搏。只不过这次比赛有一定的重要性，他们高三了、要毕业了，未来机会是留给学弟们的，而他们只有这一次了。

    正因为主力球员受伤了，穆琛觉得自己有责任让语嵙挺进决赛，让他们养好伤后，有最后一次奋力一搏的机会。

    第三节过了一半，虽然两队防守都十分严密，但穆琛还是抓紧了对方球员也有些体力不支的漏洞，陆续有得分，但命中率显然比上半场低。

    最后是教练看不下去，强制穆琛下场换人，观眾席上的温以乔才松了口气。

    主力球员能上的都上了，除了重伤上不了场的，小伤的都有陆续上场替换，或是让一些学弟也上场。怪不了教练不排新人上场，这毕竟不是能拿来练手的比赛，大家都在期待最好的结果。

    替换穆琛上场的也是一个主力球员，只不过小他们一届，在其他区域赛表现得还不错，但还没参加过联赛；可能是没有怎么跟他们磨合过的缘故，也可能是刚上场紧张，最后几十秒的时候让对方获得了罚球机会，也进了一球三分。

    第三节结束，三十六比四十，语嵙稍微落后。

    那个学弟一脸自责与不甘，走到穆琛旁边想道歉，但话还没说就被打断，「要注意防守，还有别让对方有机会罚球。」

    「下次一定不会！」他以为穆琛会不悦、会生气或责骂，但事实上穆琛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只是淡然说道，「你们明年还有机会重来，可是我们没有了。」

    要不淘汰、要不决赛，在此之后，他们也别无选择了。

    第四节一开始穆琛没上，他一语不发地静静看着场上情况，十分鐘后两队都破了四十分，只不过语嵙还是落后三分。

    对方的育材毕竟是去年季军，硬要比较的话谁也不是省油的灯。

    最后十分鐘，穆琛上场了，带着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决心。

    育材始终严谨防守不想让语嵙得分，而如果他们就这么熬过十分鐘，就能顺势赢得比赛；只不过穆琛一直坚持进攻，没有因为时间流逝而放弃。

    于是，最后五分鐘，他获得了罚球机会，两球全进，差距仅一分。

    可能是没想到穆琛顶着巨大压力也能练进两球，对方球员有些慌乱，也开始进攻，不过最后十几秒篮下抢球时把球丢出界，让语嵙获得球权。

    有球权有机会，语嵙你一来我一往地传球、对方紧急地防守看得大家热血沸腾，没有到最后一刻，都不知道谁是赢家。

    九、八、七、六、五......

    倒数五秒，他们把球给了穆琛。

    穆琛运了几步后站定、在三分线外将球投出。

    所有人屏息以待，时间彷彿都慢了，温以乔用手挡住整个脸不敢看，最后一刻又放下手深怕错过重要的最后一秒。

    哨声响、球进框、欢声雷动，比数跳到五十二比五十，只是一瞬间的事。

    大家的激动之心久久不能平息，这也的确是一场值得一看的比赛。

    后来，他们队採访、合影，最后有人说了句，语嵙，决赛等你。

    作为队长，穆琛笑着说道，「我们全力以赴。」

    温以乔站在一旁看他们採访，没想到这个画面她记了一辈子。

    那时候的穆琛，如果知道自己参加不了决赛，会是什么表情？

    穆琛，如果意外没发生，你是不是会改写人生？

 Chapter2.少年的你(6)

    穆琛结束了十二月的准决赛，紧接着是一个月后的学测。

    整个一月都是高三备考的重要日子，整栋楼就算是下课也极其安静，连放学后图书馆也是满满的人。球队教练甚至特准高三学生不需练球，等到考试结束后，有的是时间进行魔鬼训练。

    他本来就是个让人放心的孩子，所以事情都自有打算跟安排，只不过最后一次的模拟考成绩出炉，虽然仍是上位圈，但还是略有些下降，甚至被班导师约谈，说可以理解他前阵子为了球赛、科展疏于准备考试，不过学测在即，他必须以这为重。

    穆琛表面上点头说好，但其实他对为了考试放弃兴趣的行为颇为詬病。

    篮球是他课馀最大的爱好，科展所研究的是他一直以来都很有兴趣的内容，而学测只是完成学业的过程，这三者他一直兼顾得很好。但就算无法兼顾，放弃的又为什么是他热衷的事情呢？

    看了眼日程表上红字的数字七，就算已经是倒数一週、就算老师们耳提面命，在完成为学测的复习进度的前提下，他为科展安排的报告内容还是持续在做，每週该做的提能训练也没松懈。对他来说，只要热情犹在，任何事件都无法令他放弃，拚尽全力他也会兼顾所有重要的事情。

    在他决定就这么上床睡觉时，看见了一直摆在书架上的、温以乔请他帮忙写的国文讲义，他抬手就拿了下来，决定再写几个题组再睡。

    这本讲义是国三参杂职三的题目，对穆琛来说没有难度，写完几回、觉得累了，便这么夹着笔放到另一旁的柜子上，打算考完学测后再一口气帮温以乔解决。

    语嵙的图书馆一週七天都不休息，从早上七点开到晚上八点，这个月他几乎都待在那，假日会控制在下午四点前结束，平日的话则习惯放学后先吃些零食，然后直接待到晚上八点再回家吃消夜。

    自从十二月底的球赛结束后，温以乔就没见过穆琛了。主要是她不想打扰他备考，他同时间要准备的事情太多也太辛苦，若真的有需要找他也是传讯息给他问题目而已。

    温以乔的会考跟穆琛的学测相差正好一百一十天，数字写出来还不足以让考生们有危机意识，所以她还是那副爱玩的样子，偶尔穆琛看她总发一些吃喝玩乐的动态，还是会忍不住提醒她考试将至，温以乔才会收敛一些。

    虽然考试前一週全校就放寒假了，不过高三学生还是正常时间到校复习，正好穆琛的考场就在自己学校，能少了看考场的时间，也没有环境陌生的问题。

    「以乔，那学长平常都考的怎么样？」她班上好友莫宇彤问道。

    温以乔想了想，好似也没甚么不能说，「最近一次的好像考不太好。」

    「为了联赛吧？情有可原啦。」莫宇彤笑道，「这一个月他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备考，肯定能正常发挥的，况且繁星排序是第一呢！他想去哪？」

    他们国三生的寒假有一半也贡献给了学校，想到学长姐就快能解脱，温以乔抬头看了眼仍然是一百多天的倒数日子，再低头戳了戳自己的便当，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他三类的又喜欢生物，大概医学？但他科展做数学相关的，也有可能数学系？」

    「果然，学霸的世界我还是不了解。」莫宇彤曲起手指敲了敲摆在桌上的数学科讲义，一脸生无可恋，「生物就算了，数学跟我大概此生无缘分。身为学霸的直系徒弟，你能不能接受一下你师父的真传，再传授秘笈给我？」

    「别说是秘笈，我连边边角角都碰不到好吗？」温以乔左手撑着下巴，右手拿着筷子夹了块肉放进嘴里，吞下去后才又说道，「希望我师父能正常发挥，这样徒弟我也算是与有荣焉了。」

    莫宇彤喝了两口水，撑着手问她，「正常发挥是甚么程度？」

    「其实我也没有详细问，之前听他说，他们班保守估计能出两个满级分，我估计名额里肯定有他！」温以乔挑了挑眉，笑着说，「其实好像也没甚么好惊讶的，毕竟语嵙不接受直升，还是本市前二志愿。」

    「都是语嵙，国高中部的差距还真大。」莫宇彤摇了摇头，「学测就是明后天了，他们考完就换我们啦。」

    温以乔雀跃的想，最好赶快结束备考的日子，才能迎接毕业旅行；但若给后天的温以乔亲自选择，她愿意付出所有，也要停留在倒数一百一十一天的日子，许他一刻安稳平静。

 Chapter2.少年的你(7)

    国内所有升学考试中，最受瞩目的无非是学科能力测验。不只学生、高中端、大学端严阵以待，补习班与媒体也时刻跟进，即时发布考题解析、分数落点，甚至是考生採访。

    「今天穆琛考试吧？难怪你没去找他。」听到自家妈妈这样说，已经十点才再吃早餐的温以乔无奈地反驳道，「妈，我已经一个月没去言阿姨家了欸。」

    「距离球赛已经一个月了？时间过得真快啊。」温母拉开她身边的椅子坐下，「虽然昨天你爸提了几个高中希望你能考上，但妈对你没甚么要求，只要你喜欢，去哪都没关係，别理他。嗯？」

    温以乔课业表现说不上好，平常在班上也就是十几名的程度，但爸妈一直以来也不太要求成绩，大约是看考试时间近了稍微提一提，她自己心里都明白爸妈没有恶意，「我知道，就努力看看。」

    温母拍了拍她的肩膀，顺便告诉她自己要出门跟朋友聚会，晚餐她跟温父自行解决，「对了，明天晚上言阿姨说大家一起吃个饭，刚好帮穆琛庆祝一下考完试，也预祝他球赛跟科展顺利。」

    「可是我这两天都要跟宇彤去图书馆。」温以乔咬了一口吐司，「还是爸可以来接我？我们五点结束，去市区吃晚餐的话时间应该差不多。」

    温母点点头，「好，就这样吧，我再跟你爸说。那我先出门了。」

    等温以乔边用手机边吃完早餐也已经十一点，此时阳光正烈，但碍于已跟好友有约，还是硬着头皮踏出家门。

    不过她到的时间比好友晚的多，图书馆又不好说太多话，拍了拍彼此肩膀就并肩坐下，开始做自己的事。

    对于温以乔来说，比起倒数一百一十天所带来的迫切感，她倒觉得写满复习考日期的手札、多到来不及整理的课堂笔记、一堆待完成的讲义跟考卷，才更让自己手足无措，满心都是想要赶快搞定诸如此类的待办事项。

    就像往常一样，她最快完成的必定是英语，拖到最后的一定是自然。从十二点开始，她连厕所都没去，但直到时间逼近下午五点，她不管是理化还是地科都没有已经搞定的章节。

    「慢慢来嘛，两年半都没好过的科目，怎么可能花两个小时就变好？」莫宇彤安慰道，「你看，我数学不也是一蹋糊涂？」

    「可你是社会王！」社区图书馆关得很早，大家都在陆陆续续离开了，「完全不知道我以后上了高中怎么办。」

    莫宇彤一脸无奈地看着她，其实温以乔也没她自己说的这么糟，就是太没自信，而且又有些懒惰罢了，「前几天才读到一篇文章，在说是真的很努力，还是只是看起来很努力？」

    「我仔细想了想，这三年真的用尽全力了吗？我不敢说。」她们并肩走出图书馆，走往等公车的地方，「一般学生都会觉得读书很累，谁喜欢啊？只是不得不读，所以加减读，一般努力而已。」

    温以乔一边喝水一边听莫宇彤说话，突然觉得挺有道理的。升上国三前根本不会浪费假日时间去图书馆，放学后完成作业后也不会在书桌前多待，段考前也只是简单复习一下，考完就又忘了。

    她常说自己很努力又学不会，根本是智商的问题。可是事实上，她课本读完两三遍就觉得够了、题目写完也没检讨、老师补充的题目也不会全部写完、上课甚至还会打瞌睡，听到下课鐘或被老师点名才又惊醒。这些是『一般学生』都会做的事情，所以她也没有很努力，只是『一般努力』而已。

    「努力这种东西，太无解了。」温以乔沉默一阵子后说道，「这么想想，以前真的很混......」

    「有甚么关係，谁不是混过来的？」莫宇彤无所谓的笑了笑，「也不用跟别人比较，只要在我们能做得到范围内，比平常多一点努力就好了。」

    直到温以乔跟莫宇彤分别各回各家后，她还在想，如果付出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加上百分之一的天份，才能成为一个厉害的人，那么在庞大的付出背后，他们是不是也同时放弃了很多快乐？

    温以乔突然很想见穆琛。

    问问他，在为了这么多事情努力的背后，是辛苦多一点，还是快乐？

 Chapter2.少年的你(8)

    其实对穆琛而言，他没有想太多。

    或许是性格使然，对于喜欢的事情会全力以赴，必须做的事情也会尽力做好，只要是能力所及能做到的，便去完成就是了，好比读书、篮球跟他喜欢的科展。

    学测两天很快就过了，他状态不错，第二天考科全部结束后也没觉得特别累，只是松了口气，这天之后终于可以好好练球。

    「穆琛啊，我跟李阿姨在一起，你等等晚餐时间记得到餐厅啊！」

    他慢慢走往自己停机车的地方，碍于旁边还有同学，他便压低着声音说好，「那以乔呢？」

    「原本是你温叔要去载，但他晚点有个会要开，怕来不及载她，我们等等应该跟她说叫车过来吧。」

    穆琛掀开车厢，拿出另一顶安全帽给旁边的同学，想了想说道，「不然我去载她吧，我先载同学回家载过去图书馆，时间差不多。」

    他听到电话那头有一些杂音，应该是两家妈妈在交流情况，一下子后才又有清晰的声音传来，「可以啊，那就交给你了，等等你再跟以乔说一下。」

    温以乔整个下午都在奋笔疾书，根本没看手机讯息，等她知道是穆琛来接的时候，她已经走到跟爸爸约好的便利商店门口了。

    莫宇彤是陪着她走的，刚好公车站牌就在前面一些的地方，「那现在你要走回去吗？还是就在这等？」

    「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应该在骑车，也不可能接电话。」她看了看手錶，怕莫宇彤的公车会来不及，「你先去等公车吧，我先在这里联络看看。回到家给我打电话！」

    「公车才没这么快呢，忘了我们昨天等多久了啊？热死了！我陪你等吧。」

    温以乔传了个讯息问他自己需不需要在图书馆门口等他，并且说自己在两个路口外的便利商店里。她每隔几分鐘就看一次讯息，看他回了一个好字，却又过了二十分鐘都没等到人。

    「会不会是甚么事情耽误了？要不你打电话给你妈问问看？我陪你啊，搭下一班公车也没关係。」

    「好吧，那我打电话问问。」温以乔退出与穆琛的聊天介面，开始拨打温母的手机，很快就被接通了，「喂？」

    「以乔啊，你们快到了吗？」

    「没有啊，穆琛一直没来，问他在哪也没回应。」温以乔有些紧张，思绪一直往不好的方向想，语气开始有些着急，「他也没跟言阿姨说吗？」

    「你别急，我让言阿姨问一下。」

    对面那头开始有打电话的声音，每多等一秒鐘她都觉得很煎熬。

    莫宇彤拍了拍她，用口型问她怎么了，温以乔也只能摇摇头。

    或许视讯好不太好的缘故，对面说话声音不太清楚，她仔细的听了几分鐘，捕捉到「怎么打不通」这句话的同时，外头突然传来警车与救护车的声音。

    温以乔握着手机的手都在抖，站在原地动都动不了，「怎么了？联系到了没啊？」

    莫宇彤指了指外面示意自己去看一看情况，随着便利商店门打开所发出的音乐没停多久，又再度响了一次，温以乔抬眼看，发现是好友跑过来问道，「穆琛的车是白色的？」

    「是，是白色的。」温以乔几乎要哭出来，莫宇彤知道事情不容耽误，拉着她就往外跑，连书包都来不及拿，「外面是车祸！」

    事发突然，下午五点多又是下班时间，外面有喇叭声也有救护车跟警车的鸣笛，但温以乔耳鸣到无法思考，只知道不断朝图书馆跑。

    因为倒在路上的那台车，是无比眼熟的白。

    她们跑到之后救护车也走了，只好抓着警察问出事的是谁、送往哪个医院。

    但也无须再问，温以乔看见那台车的第一眼，眼泪就掉下来了。

    她依旧举着电话没放下来，电话那头的温母不断问发生甚么事了，她回答不出来，还是后来确认了情况，警察接过电话解释的。

    「你别紧张，我刚刚看到，其实不严重。」莫宇彤跟家里知会了一声，就开始叫车陪她去医院，「别急啊，会没事的。」

    再后来，去医院、与父母阿姨会合、等待诊断，整个过程温以乔都是懵的，连莫宇彤甚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哭倒是没再哭了，但还是一直沉默着。

    除了一开始温以乔有些激动外，到医院后所有人都很冷静，叔叔阿姨去找医生了解状况、自家爸妈去帮穆琛办住院手续，她一个人先去病房找穆琛。

    要说车祸的程度是真的只是小意外，穆琛从头到尾都遵守交通规则，但因为对方恍神没注意到红绿灯变号，才撞上要转弯的穆琛。

    他的右腿、右手都打上了石膏，看起来怵目惊心，但其他地方则没甚么大碍，只是轻微脑震盪跟一些擦伤，休息几天就会好。

    穆琛回到病房后很快就醒了，睁眼看到手脚后沉默了一阵，「多久会好？」

    「手比较轻微，一个月就能好，腿要看情况，少则一个月，多则三个月。」穆父知道他满心都是球赛的事，没人敢开这个口，只好由他做坏人，「康復加復健，起码要半年。」

    决赛就在下个月，而这句话便代表着已经高三的穆琛，再也没办法站上球场，以语嵙队长的名义，打任何一场比赛。

    穆琛脸色很不好，也一直沉默着，问他有没有需要的东西，他也只是摇头。

    温以乔没忍心看到穆琛的表情，在穆父开口说话后她就走出病房，跟爸妈一起离开了。

    穆琛有多重视球赛她知道，这是他一直以来坚持的东西，现在告诉他不能参加、没能力参加了，对他来说是最大的打击。

    穆琛一直觉得，只要他一直用尽全力去兼顾，他总会把每件事情都做好。

    而现实教会他，有些事，从来不是他努力就可以。

 Chapter2.少年的你(9)

    穆琛很快就出院了。

    儘管他再三反对，但他的右手没办法撑拐杖，在右手好之前都只能坐轮椅。

    温以乔跟着爸妈去医院看过他，他心情一直很低落，本来话就很少，现在一天下来说的话一隻手都数得出来。

    时间已经来到二月，明天就是除夕夜了，温以乔被吩咐好好整理自己房间，她也就一直窝在房间里没出去，是下午听到客厅有声音，才探头出去看。

    「以乔，过来一下。」

    她也不知道言阿姨是甚么时候过来的，下意识先礼貌地叫了人，才慢慢挪步过去，「阿姨新年快乐。」

    「你也是，新年快乐。」言阿姨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以乔啊，这几天怎么都没过来？」

    「这几天都在复习跟打扫家里，很少出门。」温以乔挺会察言观色的，也感受得出来言阿姨跟自家妈妈在讨论事情，自己不好待在客厅，「阿姨，你在跟我妈聊聊天，我去找穆琛？」

    于是得到同意的温以乔便走出大门、按电梯上楼了。

    她在穆琛家门口踌躇了很久，好几次都做好心理准备，抬手要按电铃的时候却又放下了。

    温以乔知道是自己胆小，所以因为满心愧疚，连见穆琛一面都做不到。

    她想说对不起，说不应该让他来载她，这样是不是就不会发生意外。

    可是思考至此，她觉得这还是自己自私的想法。

    穆琛的伤没有很严重，加上復健半年就能好，可是他的比赛、他的团队都等不起。温以乔看过很多他球场上的模样，但复赛上他拚尽全力只为了准决赛门票的样子，就让她任何道歉的话都说不出口。

    如果她因为穆琛接受了道歉，所以感到没那么内疚，那他怎么办？

    高中阶段拿一个联赛冠军是穆琛的梦想，可是他做不到了，是她害的。

    突如起来的声响让陷入深思的温以乔吓了一跳，一抬眼就看到撑着拐杖的穆琛，「怎么傻站着不按电铃？」

    「我、我──」她眨了眨眼，眼神飘浮不定，「我说刚到你信吗？」

    穆琛无奈地笑，看起来不太有精神，「我还不知道你在想甚么？先进来再说吧。」

    温以乔来他们家的时候，一般都是直接去他房间的，因为往常家里大人都待在客厅说话，都会被赶进房间。不过虽然今天客厅没人，但从刚刚接到电话前，穆琛都是待在房间的，因此自然而然的就往房间走。

    「你坐书桌椅吧，我现在躺床上比较舒服。」穆琛没有吊着手臂，直接用右手撑着拐杖走，温以乔看着觉得危险，但也不知道怎么帮他，只好一直跟在旁边，以防他跌倒，「你怎么用拐杖了？在好之前不是不能用吗？」

    「在今天之前我也没用过。」他笑了笑，看温以乔也是满脸心事的样子，忍不住先开口，「以乔，你不用觉得抱歉。」

    在温以乔组织语言的同时，穆琛先接着说下去，「我想做的事情很多，像是在高中前，我的梦想是出国念大学。」

    他对上她的视线，指了指桌面上放的几张纸，温以乔回头一看，发现是留学代办的资料，「高一的时候，最支持的是我妈，现在最不支持的还是我妈。」

    「我爸只是不反对，说我决定就好，于是去年暑假我用奖学金找了代办。雅思分数刚好压线，代办那边说不确定需不需要念语言课程，我说照样申请，如果真的要多花念语言课程的时间，我就不去了。」

    她知道他曾经有这个想法，但不知道真的有去实践，「结果呢？」

    「还没出来。」穆琛摇摇头，「我承认，打不了球赛影响我很大，可是有负面的、也有正面的，好比说我能好好准备科展、研究我也很有兴趣的程式。」

    「比如，也明白了我最初的想法有多愚蠢。」他勾了勾嘴角，似是自嘲的笑，「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光努力是不够的。」

    温以乔觉得，如果这里只有她一个人，一定会直接掉下眼泪。

    他的笑容很刺眼，只需要看一眼，就能让她这一生都无法忘记这份心痛。

 Chapter2.少年的你(10)

    今年的年假很短，很快就到了开学的日子。

    学测成绩不到一个月就出炉了，语嵙这次五科满级分有两个，其一是穆琛。

    穆琛虽然提早拆了右手的石膏，可是还是打不了球，但放学后会去看球队练习状况。温以乔原本还怕他看别人打球会心情不好，幸好是她多虑了。

    「满级分，不错啊你！」赖浩拍了拍他左肩，把球丢给学弟后就坐到穆琛身边，「繁星还是个申？」

    「原本预计繁星，但现在这个状况，应该会出国吧。」他一脸不可置信，甚至骂了句脏话，倒让穆琛觉得好笑，「有什么好惊讶的？」

    「不至于吧？半年不打球对你打击有这么大？」赖浩问道，「半年后你又是一尾活龙了，不再考虑一下？而且uba那边──」

    「与其说打击，不如说接下来的比赛我可一个都参加不了。」穆琛看了看手錶，跟穆父约好的时间差不多了，他撑起拐杖准备离开，「台湾很好，但我放弃了这个梦想，总得换一个来坚持。」

    赖浩也站起来，跟教练打了个招呼，陪他一起走出去。

    「欸，那个不是你邻居家的那个学妹吗？你跟她约好了？」穆琛其实没跟温以乔约好，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在这等着，「没有啊，可能有事吧。」

    「怎么感觉她最近很少来找你？你们吵架？」他一脸莫名奇妙地看着赖浩，「谁没事跟小女生吵架？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幼稚？」

    赖浩看了看站在远处的温以乔，又看了看穆琛，小声地问，「还是人家等男朋友呢？」

    「赖浩，你今天问题有点多。」他停下脚步，原本看向前方的视线收回来停在身旁的好友身上，「你对她──」

    他赶紧挥挥手，瞪大双眼道，「才不是我，我只是想更新一下八卦进度......」

    「而且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那学妹喜欢的是你好不好？跟我没关係。」赖浩越说越小声，看着穆琛皱了皱眉头，「没有吧。」

    「没有可是你说的，我们可是一致讨论出来的！」刚说完赖浩就惊觉说错话，差点把大家打赌的事情说出来，「啊，那是你爸的车吧？走走走！」

    穆琛没有那么好唬弄，边走边问道，「你们？谁？」

    「到时候就知道了啦，先别问！」走到一半他就推託说先回去，叫穆琛小心慢走，自己就往回跑了。

    穆琛抬不及想太多，温以乔就回过头来，「穆琛，你快上车，小心点。」

    「怎么没先回去？还在这里等？」她闻言回答道，「我跟我妈说要陪朋友去旁边文具行买讲义，刚好言阿姨在跟我妈聊天，她就说那就等你一起回去就好，叔叔会来载我们。」

    穆琛点了点头没多问，「等一下你先回家放东西、吃晚餐，晚点再来找我拿国文题本就可以了。」

    等到温以乔吃完晚餐、洗好澡也已经快八点了，但国文题本明天要交，所以还是上楼去穆琛家按电铃，意外是穆父来开门的，「叔叔好，我来找穆琛拿东西。」

    「进来吧，他跟他妈妈在房间讲留学的事，应该一下子就好。」穆父微笑道，「你应该知道了吧？穆琛决定要出国的事情。」

    温以乔停了一下才回答，「是，穆琛有跟我说过。阿姨她......？」

    「他妈妈只是担心他一个人在外面过得不好，他又是报喜不报忧的人，出事了也不会说。但我觉得吧，男孩子就是趁年轻去外面走走看看，其实我是不反对的。」

    她没来的及再说些什么，言阿姨就从穆琛房间出来了，「以乔来啦？你进去吧。」

    温以乔看阿姨脸上还是笑着的，便松了口气。

    「穆琛？」她敲了敲门，探头进去看了眼。

    穆琛坐在书桌前整理资料，听见她的声音就让她进来。

    就在上个礼拜，他收到了英国学校的通知书，雅思成绩正好符合标准，可以直接申请入学，不用多上语言课程，穆琛就直接决定放弃在台湾升学。

    言阿姨从坚持反对到现在让他自己看着办，也只过了一周时间。

    「接下来还有什么要做的？」

    「因为已经拿到正式入学申请，所以等到四月才要办cas跟签证。」穆琛看着她笑了笑，才抬手从书架上抽出她的题本，「还有几题，我写完就给你。」

    温以乔走到他旁边，看他一题一题往下写，这回是职三的题目，但他写题目的速度依然很快。

    她想了想还是对他说到，「穆琛，我支持你。」

    「跟上礼拜我说的一样，不是因为有什么缘故造成你的选择，而是我知道它本来就在你的追求里。」温以乔满心都是不捨的情绪，但也是着实希望他能去往想要去的地方，「你的任何梦想，我都支持你。」

    穆琛愣了一下，写下最后一题的答案，便闔上题本，「即使以后，没有人帮你写作业？」

    温以乔接过题本，一下子笑出声，「我可以的，真的。」

    他拿着题本离开后，穆琛靠在床头，想到了拿到申请通知的那天。

    他妈妈表明了不同意、他爸不反对，那时唯一支持的，只有温以乔。

    穆琛想，她可能永远不知道，他也曾想过放弃──

    直到她说这是你的梦想，没人会做得比你好。

 Chapter3.无愧于心(1)

    后来，穆琛答应要去的温以乔的毕业典礼，他也没去。

    温以乔毫不在意，说她还有高中大学研究所呢，他哪次来都没关係。

    穆琛四月拆石膏、五月办学生签证、六月行前说明会，中间跟七月都是很频繁的復健，等到八月要出国的时候，手脚都已经几乎痊癒了。

    他的科展作品也得奖了，甚至录取了出国代表，但因为跟游学时间衝突，他便放弃了；穆琛心心念念的球赛，语嵙最终止步于决赛，不过相较于去年已经是很大的进步，大家也没有太难过，心情还是很开心的，而篮球队的庆功宴延到八月初办，也是为了帮穆琛饯行。

    庆功宴那天穆琛晚到了一些，刚进到包厢里就看一群人坐在那剪刀石头布，转头看向一旁没参与的人问道，「怎么回事？」

    「哦，在看谁要慷慨赴死。」话语刚落，旁边又是一震骚动，其中又以赖浩的声音最大，「赖浩，你干嘛？」

    「没有没有，你先坐。欸，快点歌啊，第一首就那个谁、学弟你先吧！」教练负责出钱，最后才会来，所以包厢内只有十个左右的大男孩，很快就玩疯了。

    没成年的看有成年的学长买酒喝酒，就有些想找事情做，「上次打赌大家忘了没？」

    「没忘没忘！」赖浩一边说话一边戳旁边的学弟，「谁输谁问啊！赌赢的学弟吧......给你喝一口酒？」

    穆琛刚想阻止他想给未成年喝酒的行为，就听见一直坐在赖浩旁边的学弟憋红了一张脸，有些紧张地问道，「队长，你脱单没？」

    他下意识地回答没有，接下来又是笑声又是骚动，穆琛才反应过来，「你们赌这个？有事吗？」

    有个学弟骄傲地说道，「你看，我就说他们一个国中、一个高中，至少现在不可能！」

    另一个三年级的、也跟穆琛很好的队友林柏翔说道，「我们是想说那学妹很常来看比赛，也常来找你送吃的喝的；你对她也很好，又是教功课、去载人家的。」

    「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穆琛自己讲的也有些心虚，但却是真的没想过喜不喜欢的问题，以他来说，从小到大对温以乔好、也接受她的好，都已经是习惯了。

    赖浩不甘心自己赌输了，忿忿说道，「才怪，我对我亲妹都没这么好！」

    学长们更想八卦队长的感情问题，但碍于赌赢的学弟满心想喝一口他们手上的酒，他们便甩锅给穆琛，「你们队长说可以就可以啊！」

    「就一口，一人一口。」他抬手按了按额角，打了赖浩一下，「你自己处理！」

    「知道你反应慢，但你都要走了，学妹都没表示啊？」林柏翔一脸八卦的样子，穆琛觉得有些无奈，「我怎么都不知道你也这么八卦？」

    他赶忙又指了指别人，「他们也参与了！学弟都赌没有，但我们可是全都赌有啊。」

    只要稍微跟穆琛亲近一点，就会知道虽然他性格温和但却比较慢热，真正友好的也就球队的几个队友，而他身旁的异性除了一般同学，就只有温以乔一个。更何况都是十几岁的年纪，是个正常人都会往恋爱的方向想。

    穆琛叹了口气，被他们一讲，思绪倒是有些乱了，「没有刻意瞒你们，但我在你们说之前真没往那方面想。」

    赖浩处理完学弟后就靠过来，摆了摆手说道，「唉，逼他也没用，现在没有就是没有。但我可不相信以后啊！」

    「就十年吧。」林柏翔覆议说道，「到时候，他们只要从来没有在一起过我就请吃饭，有就穆琛请吃饭。」

    全部人听到都说好，没在管当事人同不同意。

    穆琛一脸无奈，但到底是没反驳。

    五年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Chapter3.无愧于心(2)

    穆琛唸书的地方在伦敦，科系则在数学与生物化学中选择了后者。

    他出国的那一天，很多人都去送机了。

    温以乔在升学考试里失常，原本在衝刺期里拉高的成绩又跌回了原地，没有申请上语嵙的高中部，倒跟莫宇彤一起填了家里附近的学校，填了职业类科。她为此难过了很久，对自己失望、也怕别人对她失望。

    「以乔，抬头。」她一直怕自己突然哭出来，周围太多人了，怕一抬头、一眨眼，眼泪就从眼睛里掉出来，「听好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也要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如果说温以乔的不捨是在机场红了的眼眶，那么穆琛的不捨，则是在第一学期即将结束的隔年一月里。

    留学的日程把他的生活排得很满，连让他感到不捨的时间都没有。九月忙着适应、十一月期中，跨完年又要期末了。

    留学生是没有过年的，甚至除夕夜那一个晚上他还在熬夜赶报告，如果不是那一通来自几千公里外的电话，他或许会直接遗忘了新年已到。

    「穆琛，新年快乐！」温以乔欢快的声音透过电磁波传到他耳里，穆琛有意外、有惊喜，看了眼时间、算好时差，笑问她，「这么早起？才早上七点。」

    「穆同学，这个时候你应该先说新年快乐。」她的声音还是很开心的，只是隐隐约约透出了鼻音，明显是刚起床，「嗯，新年快乐，最近怎么样？」

    她毫不迟疑地答道，「班上同学都还不错，成绩维持的也还行，就是数学依旧很不怎么样，不过全班整体也没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努力了就好，也不用要求突飞猛进，跟同学也要好好相处。」虽然她的室友也戴着耳机在赶报告，但他还是压低了声音说话，「替我向叔叔阿姨问好。」

    「知道了，你要记得打电话回家啊，我听阿姨说你常常十天半个月不打电话，只传讯息。」温以乔也不睡了，一手握着手机就挣扎着坐起来，「我的目的达到啦，就是第一个在初一跟你说新年快乐！」

    穆琛微笑着应下，「你新的一年也要快乐的过。」

    等他掛了电话，室友paul才靠近一点说道，「samuel，你又在跟那个dayna讲电话吗？」

    「你怎么知道？」

    paul是加拿大人，性格是比较开朗的类型，说话也直接的多，穆琛适应了很久才习惯，「如果你接电话的时候很常笑，问你的时候你总会说是dayna。」

    「其实我一直很想问，他是你女朋友吗？还是情人？」穆琛原本放在键盘上的手顿了一下，总觉得自己这一年里听了很多次这个问题，「不，只是关係很好的朋友。」

    paul并没有深究这个话题，完成报告就去睡了，并提醒穆琛也早点休息。

    不过穆琛趁着完成报告又睡不着的空档，深思了一下这个问题。

    如果希望她一直快乐、无忧无虑，想自己对她好、又不想别人来对她好，或是不想她难过、看她不开心会紧张是喜欢她，那么穆琛有了结论。

    是他想得太复杂，而喜欢一直以来都很简单。

 Chapter3.无愧于心(3)

    温以乔的高中志愿，是在陪穆琛復健的时候确定下来的。

    考的成绩比最后几次的模拟考都来的低，那便代表先前的预想完全无法派上用场，她一边难过又一边一头雾水，不知如何应付即将截止的填志愿工作。

    穆琛知道她在烦恼志愿问题，但他的求学过程中一直没太烦恼这个问题，国中已离家近为主、高中直接填了高中部，到现在大学直接出国，一点都没思考过志愿的问题，更不知道怎么说她才会心情好点。

    「先别急，一个一个想吧，」他復健告一个段落，陪她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不想太多书，可以不考虑普通科，但前提是你有喜欢的专业科目。」

    温以乔的内心是想跟他一样，只是实力没达标、不敢说出口，想了想才战战兢兢的回应道，「英文算不算专业科目啊？」

    穆琛笑叹了口气，「幸好是英文，那便只要你喜欢，它就算。」

    「我回去帮你搜一下本市跟你成绩符合的高职跟综高，你可以自己看看适不适合，最后再决定。」今天是温以乔的妈妈来载，眼见时间差不多了，他们便打算先下楼去等，「还是要说，考试只占人生很小的一部份，它不会决定一个人的价值，也决定不了你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她点点头，还是陷入在思考里。

    最后是在穆琛出国以后，温以乔才告诉他最后上了哪所学校。

    其实那并不是她的第一志愿，只是意料之外的综高落榜，来到了这所职业高中。她接受事实花了很长的时间，告诉他的当下也备感挣扎。

    原在英国的穆琛没有甚么太大的反应，她的意料之外在他的意料之内，只告诉她这远算不上考验或关卡，而是走向未来的其中一个过程，「以乔，去哪里都好，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温以乔闻言回过神来，想来比起穆琛面对的失望与困境，她又有甚么资格难过或纠结？是不是也有很多个因为受伤疼痛而失眠的夜晚，他也是用这句话安慰自己黯淡无光的内心。

    这晚过后，她与他抽空通话时，从来都只对他说高中快乐的部分，对不悦的过程闭口不谈。

    这对温以乔并没有造成什么困扰，毕竟她的高中生活基本上都很快乐，偶尔学不会、考不好的心情低落一下子也就过去了，不会放在心上；她的交友圈依旧不大，几个聊得来的聚在一起成为朋友，并不勉强自己去跟过多的人交往，自然也不会有人际上的问题，一直都很平稳地过日子。

    温以乔高二的时候，穆琛回国过一次。

    一年多前的意外似乎没对穆琛造成任何交通工具方面的阴影，痊癒后还是依旧会骑摩托车，甚至趁待在台湾的日子考到了汽车驾照，现在去哪都畅通无阻。

    「穆琛，你一月有没有放假呀？」这一个月穆琛经常去接温以乔放学，顺便负责填饱她的肚子。现下她边吃边报了一段日期，笑看着问他，「我爸妈说要趁着升高三前带我出一次日本，他们说如果你有空的话就能一起去了！怎么样，应该有空吧？」

    他以前的时候也曾经去过几次日本，这个地方对他并不陌生，对二十岁的穆琛而言，并不想浪费时间再去一次同样的地点。

    但对二十岁的、喜欢温以乔的穆琛来说，求之不得。

    只是一月他不见得有时间，在国外的日子很忙，除了分内的大学课业外，也因为教授的提携有机会去他的研究室帮忙，对他来说都是很宝贵的机会。

    「现在还不确定，等时间靠近点在告诉你好吗？」穆琛有些抱歉地笑笑，见她有些失望的小表情也束手无策，只好给她夹了喜欢的菜放到碗里，「多吃点，我下次回来可要看你是不是还继续挑食了。」

    温以乔乖巧应下，过几天又送他回英国。

    结果隔年一月，穆琛还是没能如愿跟温以乔一家去日本。

    倒也不是因为学业上有甚么问题，或是教授不通情达理，只是一月初刚开学，他剩一年多就要毕业了，要准备的事情很多、课业也繁重。

    温以乔很能理解，只是在国外玩一玩，总是会想到他。

    因为知道穆琛由于住宿舍的缘故，手机几乎都习惯开静音或震动，因此并没有怎么算时差，看到好玩、好吃、有趣的，都顺手传给他。

    在日本的倒数第二天，他们家去看了大阪最有名的夜景，温以乔东拍拍西拍拍，就算夜色怎么拍都是那副样子，她还是看得很开心。

    后来回了饭店，她把早上买的明信片拿出来，写上一段话，与穆琛在英国的住址。

    隔天投递的时候，还期待着穆琛会给她怎样的回覆。

    而在英国的穆琛是二月底收到的明信片，那时候他太忙了，一直忘记把收到了的事情告诉温以乔。而后者还是最后憋不住，三月的时候才开口问。

    他看到的时候才惊觉自己虽然一直把明信片收得好好的，却忘了跟她说已经收到了。

    『那里的夜空很漂亮，收到一阵子了』穆琛想了想，又补充道，『抱歉』

    温以乔看着那两个字愣了很久，明明他是为了忘记告诉她这件事情道歉，她却不断纠结是不是别有深意。

    今晚月色真美。

    穆琛，我爱你，不需要道歉。

 Chapter3.无愧于心(4)

    大三这一年，穆琛除了正常上课、准备毕业考外，还要准备申请研究所的资料，比前两年都忙得多，与家里的联系都少了很多。

    温以乔也高三了，上学期还没什么太大感觉，但一跨完年便迎接了水深火热的备考生活，与国三的程度根本不能比，大家都像如临大敌。

    「以乔，你考不考啊？」许佩希左手撑着下巴，手还在书上写写画画，说的是一个学校没有要求要考的证照，「听说有了成绩申请学校比较有优势欸。」

    林姿瑜的目标学校比较高一些，对能加分的这个提议很是同意，「考吧考吧，多一张证照是一张啊，不然我们一起去考？下个月刚好有！」

    六个人都同意去考试，温以乔也默默提醒自己要记得报名。

    半个月过去，考试前一週，杨宜佳请假了。

    包括温以乔在内的五个人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问了她也是回答家里有事。

    如果是事实，大家是不会过度执着这个问题的；但事实上，那天杨宜佳去考了大家说好要去考的证照。

    班上有人说是看到动态，也有人说是看到她拿着那张证照才知道的，但偏偏他们五个全不知情，她也绝口不提。温以乔心里觉得莫名其妙，都是好朋友，有什么不能说的？更何况只是区区一张证照罢了。

    那张证照虽然学校没有辅导，但对他们系的学生来说拿到中高段的成绩还是没问题的，因此大部分的学生都会去考，他们班上很多同学也去考了。

    轮到他们自己考试的那天，许佩希还有些忿忿不平。其实他们几个的心情是一样的，这不是真的觉得哪里被冒犯、被伤害，只是大家朋友当了三年，怎么会连这样芝麻绿豆大小的小事都防着他们五个？就连平常同学都能知道的事情，她们一起好了三年的朋友就不可以？

    明明这只是一张证照，大部分人都会有的证照。

    「唉，这不是莫名其妙吗？」温以乔考完试后走出来，感叹的话都还没说完，吴凌就拍拍她们的肩膀说道，「欸，你们看。」

    班上有很多人都拿到证照这件事情她们都是知道的，只是看到杨宜佳的证照跟其他人的证照摆在一起的照片，还是不开心了一下。

    领证日期确实是她说家里有事的那天日期，他们确确实实是被一直以来的好朋友瞒在谷底，并且毫无缘由的。

    「算了算了，我们都别管了，这时候好好准备考试才是最重要的！」距离统测剩下一个月，大家忙着复习都快爆肝了，这个时候还遇到这个事情，搞得大家心情不好，「朋友做不下去就算了，何苦互相为难？」

    又是新的一週，在学校她们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可能真的闹翻，也不可能完全不说话，因此尷尬归尷尬，都得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所以我们就说好，週三请温书假囉？」周乔媛翻着自己的日志本，把周三那一天圈起来，「我要去办公室找一下老师，你们去不去？」

    「去！走吧。」专题分组有人数限制，所以他们是对半分的，温以乔跟周乔媛、吴凌是同一组的，要去找老师肯定也是一起去，「啊，对了，你们先去交假卡吧，我们不要一起去。」

    「好，分头行动！」

    温以乔从办公室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他们匆匆忙忙赶回班上做扫地工作，拿着假单犹豫到底要不要现在交去，毕竟已经快要放学了，说不定教官室已经没人了。

    「你要交假卡啊？」杨宜佳从温以乔身后走来，她避不掉问题也不想因为这样正面有什么不愉快，就正常的回答，「是啊，我明天请假。」

    温以乔回家的路上就在想，儘管她感叹人群相处不易，但依旧感谢国中让她认识了莫宇彤，高中让她认识了吴凌、周乔媛、许佩希和林姿瑜。

    这颠颇的世界，儘管有迷惘和莫名，但若有人真情实感陪伴走一段，那便不算白来过。

 Chapter3.无愧于心(5)

    事情要结束，总要有个过程。

    温以乔把不悦都憋在心里，跟爸妈说这些朋友之间的口角不合适、莫宇彤课业繁忙，现在没空听她抱怨；穆琛至今远在英国，正准备毕业的他更不可能隔岸救火。但一直处在心情不好的状态下，她心里真的憋得慌。

    幸好后来，大家真的摊牌谈了一次。

    她数次强调自己问心无愧，认为是温以乔等人不开口问的错；但后者只是不希望闹翻，一直在等杨宜佳能为这一连串的误会说些甚么，只是最终从无奈到失望而已。那时候他们真的觉得什么理由都好、都可以，至少不是刻意不谈和欺骗都能接受；只是各有立场，最后只能一拍两散。

    距离考试剩下两週，谁都没有心力再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

    互相各持己见，那便坚持自己的想法吧；无法理解对方，那便不理解了吧。好得也活了快十八年，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当朋友的这个道理，也都该明白了。

    温以乔对渐行渐远的现况其实无所谓。说白一点，相处的来便陪伴、相处不来便一刀两断，人生苦短大家活得快乐一点，不是比较重要吗？

    而无论结果如何，事情总归是告一个段落了。

    考试、成绩出炉、选学校、做备审资料的各种事情接踵而来，所有人都忙得团团转；其中最值得庆幸的是，这一次所有人的成绩表现没有因为考试前的插曲受影响，成绩表现都在预想之上。

    说好的毕业典礼之约穆琛依旧没赶上，他正为了毕业考焦头烂额，连祝福电话也是匆匆说几句便掛断，让电话这端的温以乔对着萤幕显示的二十秒通话时间目瞪口呆。

    他们班小团体分派严重，全体的谢师宴没办成，三年前公训还嚷嚷着班上最棒的同学们最终只停留在过去。

    成长带来了智慧、相遇与陪伴，可是也带来了很多分离，许多人来不及留意，就成了几十年中的最后一面。

    温以乔等到毕业之后，才跟莫宇彤说了这阵子发生的事情。

    她理性面觉得该为自己而活，不开心的事情便不做，但还是会担心，怕未来的自己无法理解十八岁的自己，「你觉得，我会后悔吗？」

    「没甚么好后悔的。」莫宇彤自然是明白好友的性格，她只是需要别人肯定、告诉她不论做什么决定都没关係，一切都会好起来。

    于是她放下手机坚定地对上她的视线，认真地说道，「况且就算以后后悔了又怎么样？很严重吗？几年后你二十几岁，有不同的看法便自然会觉得以前的事有更好的做法。可是这又如何？无法回到过去的我们只有向前走的选项。」

    她有些无奈又拿温以乔没办法，环住她的手臂拍了拍后说道，「还不如想想你跟闺蜜我即将分隔两地呢！那些未来才会遇到的事有我重要？」

    「没有没有！仔细算算我们也离不远，一定可以常常见的！」温以乔释然的笑了，其实她一直记得的，「我知道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随着时光流逝，或许也曾有反抗挣扎，但最终我们便会明白所有人都有各自该去的地方，无论情况、无论努力、无论是谁，都一样。

 Chapter4.佳期如梦(1)

    穆琛的大学毕业典礼与硕士开学时间很接近，而且中间的假期他有参与另外的实验项目，一考完毕业考很快就又投入了实验室，每天早出晚归，连吃饭都是分秒必争。在时间紧迫的状况下，他便没有安排回国，甚至没有请家人参加毕业典礼。

    也许是几年下来都很忙碌的缘故，也可能因为已经二十几岁的关係，他几乎没有出现类似于想家的情绪。为自己没事找事、间下来不对劲就让自己忙起来已经是他的日常；不是没有过疲惫不堪、熬夜熬出病的时候，他会通知家里不要在忙碌的一段时间里打电话，但温以乔的电话通常来的很即时，但穆琛从来没捨得掛断。

    不是没察觉到她心情不好却挑好事跟他说，只是他又忙又累，接到她电话的当下还发烧自顾不暇，怕一开口便透露出负面情绪，她又得反过来关心他。

    时间可以带走很多事情，他们都可以选择躲起来痊癒之后又往前跑；可是这份互相关心的心意很甜，互相隐瞒的情绪却很酸，哪怕这都已经是过去好久的事情。

    温以乔选择应用英文系，只是单纯因为自己最擅长也最喜欢，也没有真正考虑过未来性。一年级结束，她告诉自己还有三年可以思考；可是时光飞逝，第二年也很快就过去，那些逝去的时光最终教会她，时间不会足够，只会来不及。

    英国的学制很特别，穆琛的硕士很快就读完了，他从小到大面对选择都自有安排，于是他决定留在英国发展家人也由着他，唯一的要求是希望他能多回家看看。

    只是没想到他硕士一毕业又离开伦敦，去位在爱丁堡的生物实验室做研究。家里人包括温以乔都以为这是他不得不去的一次研究项目，便放任他又延了一年没回家。以至于在穆琛离开的五年里，温以乔只在高二的时候见过穆琛，在后来便是大二生大三的这个暑假了。

    「这么说好了，其实这一年我也不是没有假期回家。」穆琛看着温以乔对于未来终于没这么焦虑后，又提起了他去爱丁堡的这一年，「虽然那是小的实验项目，但要参与是要申请的，时间是从去年年底开始到今年五月，大概是半年的时间。」

    温以乔一边放松的喝茶吃点心，一边问道，「所以原本五月就该回来？」

    「应该说，指导教授原本建议是要我继续留在本校考博，但是我不想考博，问他我不考博还能留在本校实验室吗？」穆琛说到一半笑了一下，左手托着下巴看着她继续说道，「他就说，叫我去申请那个项目去爱丁堡待半年，写个实验论文回来，满意的话就收了。」

    「一般实验室名额不是应该很少吗？你还离开半年，不会影响到吗？」

    穆琛挑眉，没想到她连这个都知道，「我是当作累积实验室经验，教授怎么想我不知道，大概是希望我还是去考博？」

    「那你怎么想？」温以乔默默把吃不下的点心推到他面前。

    「我说目前不考虑，也不是真的排斥或不喜欢，反正也是做实验、写实验报告跟论文，也有奖学金可以申请，只是需要三四年，有点久。」穆琛看她一脸目瞪口呆的样子，像是在意料之中，「说不定，我当完兵就去考了？兵役要四个月，如果我一次当完再回英国，我应该就会考博。」

    穆琛叹了口气，抬手把剩下的茶平均分到两个人的杯子里，「你看，我也没有一直都很清楚、很果断，我也有犹豫。」

    他们视线交会，有一瞬的沉默，「犹豫代表着有思考，有思考那就不算是坏事。以乔，你懂吗？」

    温以乔愣了一下，忽然明白了他讲这段话的深意。

    她对着穆琛笑了笑，她说，我明白。

    他的犹豫、他的担心和意义，她懂得慢，却在一边经歷，一边明白。

 Chapter4.佳期如梦(2)

    穆琛数度跟教授电话、视讯沟通的结果是，他先在国内完成兵役，然后年底回伦敦着手申请读博士。

    他的实验室经验很丰富，论文也没少写，成绩也一直保持顶尖，算是很优秀的研究生；但是穆琛一直以来的目标是做研究员、为这个领域做贡献，那么只是研究生是不够的。

    于是读博的这个建议，他接受了，并迅速了申请入伍，就在八月。

    「四个月而已，挺快的，而且对我来说，也可以算是假期了。」研究生到读博士中间将要间隔两年，其实是很久的，但他一脸云淡风轻，温以乔就算为他可惜，也不能多说些什么，「也可以说是你考完托福、查完成绩，我才要回伦敦。」

    温以乔闻言无奈地叹气，她的重点才不是这个，但是捨不得他这一点有些难以啟齿，也不知道要以什么身分说出这种话。

    「到了，快去吧。」她托福考试在八月份，补习班在七月还有课，都是穆琛载她去的，「下课我再来接你。」

    温以乔点头说好，下车前问了句，「你等一下去哪？」

    「赖浩他们有约，我间着也没事，就答应了。」

    穆琛说的一脸无所谓，但事实上这些年赖浩约过无数次，只不过他没回国更无法答应，这次也算是高中毕业后的久别重逢了。

    这天天气并不好，早上就已经看不见太阳，下午三点他到目的地、停好车的时候甚至有些小雨了。

    他为了送温以乔去上课所以耽误了一些时间，推开包厢进门的时候大家都到的差不多了。五年不见，倒不至于认不出；只不过当年队友里继续读研究所的比较少，大多数都已经出社会工作。

    当年高中聚会时无非是去唱歌、吃火锅，现在大家都已退去学生时代的稚气逐渐成熟，已经是能静静在餐厅里点一桌菜，彼此寒暄聊天的大人了。

    意识到这点的穆琛一剎那也有些恍惚。

    「欸，队长终于出现了啊！」不知道谁先发现站在门口的穆琛，大家三言两语的调侃或寒暄，他一一应下也没把玩笑话放在心上，「好久不见。」

    坐上赖浩事先帮他留好的位子，因为他开车来、晚些还得去载人，于是只能在大家的怂恿下继续以茶代酒。

    「载谁啊？让他坐车吧，我们这么久没见了，喝点才开心啊！」赖浩还是那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穆琛一直无奈地拒绝却不被领情，只能老实说是载温以乔下课，她今天没骑车去，那边更没有公车给她搭。

    一直出言劝他的林柏翔闻言倒是闭上嘴了，只是八卦之心也一如既往，「这十年才过一半呢，学妹终于是女朋友啦？」

    「刚刚还觉得你们稍微成熟了点，结果还是八卦成这样。」穆琛还是低估了成年男人的八卦之心，过去他们讲的『十年』问题他早就拋在脑后，被他们一提才又想起。

    毕竟他们说这些的当下，穆琛是真没意识到喜不喜欢的事情。

    「我看你是在国外待久了，都忘了我们什么性格了吧？」赖浩给自己倒了杯红酒，有穆琛开车、他也不担心自己回家的问题了，「我们一般不八卦，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你的事我们就特别想知道。」

    穆琛成绩好又是篮球队队长，三天两头上台领奖又上校网公告的，想低调都难；而这群队员们是他最好的朋友，会想多知道一些他的事也很正常，只不过他低调习惯了，问了说不定有机会听到，但不问就永远听不到。

    「知道你想想听什么，但现在真的什么都没有。」他抬手按了按眉心，拍了几下赖浩跟林柏翔的手臂，示意他们聊别的，「快吃东西吧，不然都要凉了。」

    作为穆琛最好的朋友，要听实话他们有的是方法，但碍于人多、他也不喜欢把尚未尘埃落定的事情搬到檯面上说，所以也没逼他，顺着话开始说别的。

    饭局没有持续很久，大家之后都各有安排，一个多小时后就各自散了；穆琛最为少数没喝酒的人之一，便分配到送赖浩跟林柏翔回家。

    穆琛抬手看了看时间，虽然不能丢下好友不管，但时间已经差不多得去载温以乔了，更何况还在飘着绵绵细雨，总不能让女孩子就这么在那等他。

    「先说，要我送可以，但我得先去载人，有事你们就叫车回去。」其实他们十个人也就叫了一瓶红酒，大白天的大家喝的都不多，甚至也没喝完就摆在那，根本谁也没醉。

    「都可以，我没事。」林柏翔看了眼穆琛又回头看赖浩，后者也摇摇头说无所谓，他今天请了整天假。

    他上车前先发了讯息让温以乔有心理准备，看他们俩个也安安静静的，便也没有想太多，乖乖开他的车。

 Chapter4.佳期如梦(3)

    「今天上的还行吗？剩几堂？」穆琛在等温以乔坐好、系安全带的间隙随口问，她这几堂也是收尾了，考个水准分应该也是没问题，「还行，下礼拜最后一堂了。」

    温以乔回头看了一眼，虽然有些尷尬，但出于礼貌还是笑着点头说学长好。

    「嗨，你好啊。」虽然私下吵吵闹闹的，外人前还是挺人模人样，穆琛透过后照镜看了一眼松了口气，这样应该不会觉得他的朋友都是怪人吧？

    「学妹，刚刚站你身边那个，是你男朋友啊？」赖浩眨了眨眼，虽然知道可能只是她同学罢了，但能成功看到穆琛突然僵直的身子，他这话也算是问对了，「啊，刚刚那个？只是补习班同学而已啦。」

    穆琛刚才一停好车，温以乔就打开车门上车了，以至于他也没有认真看到上车前她跟谁待在一起。

    温以乔也没预想到他们会提起她同学，补习的人各式各样，有高中生也有大学生，大家学校、目的都不一样，平常也只是一起上课没有交流；至于他们说的那位则是她同校的学弟，算是她课堂里极少数有说过话的同学，是看她没带伞还站在门外才出来问几句罢了。

    「你家比较近，我先送你回去。」穆琛原本的预想是先送后座的两位，然后自己再送温以乔回去；但为了不让他们有机会说出让气氛突然尷尬的话，他思来想去还是把车掉头，决定先送温以乔回家。

    下午五点多，天空依旧乌云密布，没有暴雨也没有打雷，只是略有似无地下着细雨，虽不至于影响视线，却让人心情也蒙上灰。

    「那我先走了，上楼小心。」下地下室再开上来太浪费时间，穆琛便直接停在社区门口让温以乔下车，「有事再打给我。」

    说实话，都已经待在家里了，可能也不会有甚么需要刻意通知的事情；但对穆琛来说，一开始虽然还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触，她说也好、不说也好，他都表示尊重；只是自从这次回国后，他发现只要是关于温以乔的，哪怕只是小事、甚至是没有主题的聊天也好，都希望自己能做她的听眾。

    温以乔在意着后面还有人，话都变少了，提醒他要记得早点回家便上楼了。

    林柏翔看着那位等到人进了大楼才肯离开的人不禁叹了口气，他们几个都是大人了，早就没了杂七杂八的八卦之心，会这么想知道他们队长的感情生活，也不过是觉得他太孤单了。

    穆琛在十八岁前的生活，只有读书和打球，几乎没有其他娱乐，成年之后又出意外独自去了国外念书。多少人感叹着出国有多好、多自由，但只有他们这些一路看着的，才知道那些光鲜亮丽的背后，他是失落是无可奈何，是急迫想要找到生活重心、是努力着不敢停歇。

    他独自在国外待了五年，就算那股理智冷静的气息从一而终，但这次再见面，却更多出了根深蒂固的孤独感。他不是在国外没有朋友，也不是家里人不充分支持，而是他自从学会为了梦想奔跑后，却没学会为了自己停下来。

    同年纪的男孩子在叛逆的时候，他最大的错误也不过是放弃复习跑去球场而已；在大家上大学、追求爱情的时候，他在国外面对种族差异、歧视，思考要怎么用实力获得认同，让他们注重能力而不是肤色。

    可是他们就要二十四岁了，对于爱情不再只在意一腔热血。穆琛喜欢那个小姑娘，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他自己也明白，但为什么不告白？

    因为他要回英国、要读博士、要在那里工作定居，一年半载都不会回国；他也很忙，有时候忙到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更是三天两头失联。他可以做一个好学生、成功完成实验作业、做一名优秀的研究员，但很明显的，现在的他不会是一个完美的男朋友。

    「她如果真找了个男朋友，你甘愿吗？」林柏翔突然问道。

    穆琛正好在红灯前停下，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这是他从小到大都陪在身边的女孩子，小时候是奉命好好照顾她，一直到后来这份关心已经成为习惯，而现在的关心是出于喜欢、出于爱。

    如果他做不到时刻待在她身边，那么势必会换个人来做。可是甘愿吗？怎么可能。

    「不甘愿，就有用吗？」绿灯亮起，踩下油门的当下，他说道。

    他们俩个住得很近，就统一在同个地方下车。

    「队长，知道你自有打算，但你就当我多管间事说一句。」赖浩通过驾驶座窗户拍了拍穆琛的肩，「多为自己想想，有时候衝动点，也不是件坏事。走了，下次约啊！」

    等人都离开后，穆琛停在原地好一会儿才驶车离开。

    穆琛内心明白，他不是不为自己想，而是比起他，更为她想。

 Chapter4.佳期如梦(4)

    暑假很快就结束，温以乔的托福考试正常发挥，但即使成绩漂亮，却依旧赶不上交换的申请日程。不过就算没有成功出国，她也对于自己回到轨道、找到目标的生活感到开心。

    她决定考家里本地的研究所，增加实力，哪怕很难也想要奋力一搏。

    穆琛八月当兵、十一月退伍，过完生日就回英国，机票订在跨年那一天。

    「果然温以乔的困扰，还是得穆琛亲自来治。」莫宇彤满脸笑意，有浅显的愉快与揶揄，「我说得口沫横飞，穆琛回来一趟就搞定了？真是服了你们了。」

    温以乔耳根有些红，但确实是反驳不了。她的烦恼，看似是对于未来的不安与惶恐，但等她自己见到穆琛后，才知道本质一直是怕别人失望、更怕他失望。

    「考研究所是我的想法啦，跟他说的时候，幸好他也是支持的。」其实穆琛从头到尾也没主动帮她出什么主意，只是思考上一遇到瓶颈，就会趁着他放假说给他听。

    莫宇彤摇摇头，但神情中一点都没有责备的意思，「你的安全感根本就是长在穆琛身上了。英国那边，读博士久吗？他读完还回来吗？」

    「我也不知道。」温以乔叹了口气，手拿着叉子开始戳蛋糕，没动几下就被莫宇彤皱着眉拍开手，「四五年？可能更久。而且我觉得，他可能从走的那天起，就没想过回来。」

    「远距离你接受吗？」莫宇彤沉默后说道。

    温以乔猛地抬起头，又自嘲地笑了笑，「我接受有什么用？说的好像他接受一样呢。」

    「他看起来也不像是不接受的样子吧，那句很有名的话是怎么说的？」她把两人的杯子又倒满热的冒烟的花茶，十一月天气渐冷，离开被窝后就只有热茶能让他们暖暖身子，「喜欢这种东西啊，就算闭起嘴巴，也会从眼睛跑出来。」

    试着把意想具体化，她们两人互看一眼就笑出来。

    哪怕谁都没有说出口，那些一步一步加深的关心和喜欢，已经是深入骨子里的习惯，更何况他俩一待在一起就自动散发出的气场，是骗不了人的。

    温以乔自觉是告白过的，所以才会一直以来都觉得穆琛对她没意思，但莫宇彤对此则是嗤之以鼻的，「我们大小姐，你就真的以为学长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啊？你不跟我说，我也不知道好不好！」

    「穆琛读过很多书，一定知道的，吧......」温以乔越说越小声，被多次劝说过，她好像也没什么底气了。

    莫宇彤挑了挑眉，无奈地说道，「再怎么聪明的人，也有比较弱的、有不知道的东西啊，只是他可能弱的比较，呃，不明显嘛。」

    「虽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倒是觉得再缓缓也没关係。」她组织了一下语言，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好好把意思传达给温以乔，「他以后在几千公里外的、有时差的国家，晚上你睡了，他也可能还在正常夜生活。而且他很忙，常常好几天联系不上人，但是一说在忙实验、忙课业，你甚至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只因为他在忙正事。」

    莫宇彤看她有些恍惚的神情就知道她都明白了。抬手握住身旁人的手，认真地说，「我知道你在乎他大过于在乎自己，可是我不一样，我更在乎你的感受。你会不会难过、会不会想要他在的时候他不在？对我来说更重要。」

    「我也不是这么黏人的好吧？」温以乔听她越讲越夸张，忍不住笑出声，「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唉，果然还是你对我好！」

    「你才知道喔？」莫宇彤白了她一眼，上扬的嘴角却与她的一模一样，「别总觉得自己不够好，你一定可以幸福的。」

    温以乔勾了勾她的手，人生有一个温暖的家、有一个莫宇彤为她想、有一个穆琛对她好，她何其有幸。

 Chapter4.佳期如梦(5)

    最后两人还是什么都没说，就迎来离别。

    穆琛的生日就在十二月的倒数第二週，只有他跟温以乔一起过。她自然是意外的，毕竟在他还没出国的时候，穆琛父母都会特意请假带他去吃饭，这次竟然突然有事，等到穆琛来接她的时候，才知道这次只有她陪他过。

    怕穆琛会觉得心里不舒服，温以乔的兴致又更高了一些，只为了不让他感到孤单，还是觉得二十四岁生日足够美好。

    但其实，一个人的意料之外，都是另一个人的蓄谋已久。

    如果是平日生日的话，那餐厅也不会多难订；只不过十二月生日的穆琛生日刚好在平安夜那一週，虽然避开了平安夜当日的最高人流，但每年生日吃饭还是要提早好久订位子才行。就着这个藉口，穆琛就顺势让爸妈不用特别空出时间了，今年他跟温以乔自己过就行。他父母也是明眼人，自然不会多问，就让孩子自己去了。

    今年是温以乔订的餐厅，虽然纠结很久是不是要让在海外很久的穆琛吃台湾菜，但最后还是选择了他更喜欢的日式料理，即使她自己不是很喜欢吃生鱼片。

    「穆琛，快点呀！这里有你喜欢的生鱼片哦。」明明不是自己喜欢的东西，看着他说话的时候却依旧止不住笑眼弯弯，到底有多喜欢他？温以乔自己都回答不出来。

    他熟练的点了自己喜欢的，也点了她比较能入口的熟食，但碍于他还得开车，就捨弃了日式清酒，点了气泡饮料。待服务生离开后，他想着温以乔喜欢看夜景，便提出了这样的饭后活动。

    「吃完去看夜景好不好？」温以乔闻言笑得更开心了，迅速地点了点头，「可以放烟火吗？只是仙女棒也可以！」

    穆琛回想了一下那处到底有没有禁止烟火，得到否定的答案后才答应，「可以，你喜欢的、安全的都可以。」

    食物陆续端上，生的她就挑喜欢的吃，熟的就两人分着吃，也是吃的不亦乐乎。其中有道菜是温以乔喜欢的鯖鱼，一放到桌上她就要动手去夹，手都还没碰到那隻鱼就被穆琛挡下，「我处理完鱼刺夹给你吧，忘了上次怎么噎到了？」

    上一次吃日式料理是穆琛入伍放假的事，他们从小就常吃鯖鱼，也没发生吃到鱼刺的事；只不过那次温以乔倒真的就不小心把鱼刺吞了。虽然结果没什么大碍，咳一咳就没事了，但还是把穆琛吓得够呛，要不是知道她还是对鯖鱼爱不释手，他实在是不想再点。

    「吃鱼要小心，一不小心就会像上次那样的，放进嘴巴前多注意一下，就可以避免上次那样的状况，知道了吗？」穆琛一边小心翼翼地挑鱼刺，一边不忘叮嚀，「知道你喜欢，不会阻止你吃，但要小心一点。」

    「我不是──」他稍微顿了顿，不知道该不该说，视线刚对上一秒他便移开，把挑好鱼刺的部分放进她碗里，「我不是每一次都会在的。」

    温以乔一下子就觉得碗里的鱼肉有千斤重，那是他隐藏的关心与担心，也是她不愿意面对的现实与不捨。她在心里偷偷叹了好多气来责备自己的不争气，五年前也好、五年后也罢，终究还是做不到云淡风轻的送他走啊。

    她假装自己一点都没有多想，强迫自己把握时间不想别离。

    吃完饭也不过七点半，他们说好要先去卖场买烟火，就打算离开了；事前说好是由温以乔来付餐钱，后来却发现趁着她去厕所的空档，穆琛又把饭钱先结了。

    两人肩并肩地走，她抬头跟他争论付钱的问题，他正要跟她说一些「等以后赚钱在请客也可以」的大道理，就发现迎面有人正要撞上。即使穆琛匆忙地揽了她一把，还是不免碰到了一些。

    「唉呀，对不起对不起！」温以乔猛地回头道歉，说完却愣在原地，神情大变，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其实只是轻轻碰了一下，根本没有什么痛感；真正受到惊吓的，可能是久别重逢的那颗心吧。

    对方可能也是吓到了，不说话也不移动，顿时彷彿时间静止。

    「......宜佳，好久不见，你没事吧？」毕竟是温以乔走路不看路才撞到人，还是得先开口，好在杨宜佳也没有摆脸色，只是淡漠地笑了笑，「没事，我也不小心。」

    她的视线在温以乔与穆琛身上流连，但或许是考虑到当时的不欢而散，她到底是没多问，「下次同学会见吧，祝你幸福。」

    「谢谢，你也是。」

    看着温以乔渐渐没了笑容的脸，穆琛担心归担心，也没有主动去问，「还放烟火吗？」

    温以乔深吸了一口气，又勾起嘴角对穆琛说，去啊。

    后来她又回头看了一眼杨宜佳离去的方向，早已没了那抹白色身影。只是想起了同样身穿白色制服的那年，她们十八岁，不怕犯错不怕欺瞒不怕被揭穿谎言，只怕表现不出理直气壮的模样。

 Chapter4.佳期如梦(6)

    温以乔高三那一年穆琛刚好大三正准备毕业，忙到一天睡不到五个小时，根本美空关心国内的她发生什么状况；在那之后他不忙了，她倒也没有提过这个人，他对她班上同学的记忆，还停留在六人友好的阶段。

    看夜景的地方很空旷，或许是没什么人知道的缘故，就算是平安夜也意外地没什么人。她把大型的烟火放在一旁，直接坐在草地上点亮了两根仙女棒。

    「穆琛，你大三的时候，都做了甚么事？」她握着仙女棒晃来晃去，却没有再强迫自己笑；他知道若她想说，就会主动说，便也只是顺从地回答她问的问题，「那时候很忙，日常实验记录、课堂报告跟毕业论文，然后准备毕业考。很忙、很累，病了也不能停下来。」

    温以乔点了点头，又问他，「你在那里最好的朋友呢？」

    「我最好的朋友？他们不在伦敦。」他想了想，不知道怎么说更好，「对我来说，他们应该是我在国外待下去的底气吧。」

    「都是一些在专业领域顶尖的人，但偏偏凑在一起的时候，对话都正经不起来。但是吧，」穆琛对她笑了笑，又帮她点亮了新的仙女棒，「一句话他们就能飞来伦敦，我也可以因为他们开口，马上买一张车票去爱丁堡。就因为在国外待久了，我更知道遇到真情实感的朋友不容易。」

    温以乔心疼他在异国他乡的无依无靠，也为他在国外能有这么一群朋友而开心，「你曾对他们说吗？感谢他们、理解他们，他们知道吗？」

    「很多事不用说，他们也知道的。」

    「是吗？」她笑叹了口气，有些感慨和自嘲的意味，「那她是不是也觉得我们一定知道？」

    「是我们做错了吗？是少说了一句谢谢还是对不起，是多嘴说了一句建议，还是在她难过的时候，我们又少说了一句关心？」温以乔终是憋不住眼泪，从高三到大三，三年了又再见，才知道从来没放下过，「不说就谁都不说不就好了？一定要把我们当傻子，真以为我们会不知道？那时候，我们真的挺气的。」

    她又断断续续地说了很多，穆琛拼拼凑凑也大概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心里一抽一抽的痛。温以乔在跟熟人在一起的时候是比较活泼的性格，但朋友很少，对待朋友都拿出了百分之百的真心。

    可是真心多珍贵啊，不是每一颗真心，都能用真心换。

    「高三啊，压力大到快炸了，都不敢把这件事看的太重要，怕它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怕自己在考试前就崩溃了。」温以乔虽然说是哭了，但也只是一下子太激动掉了几滴眼泪罢了，擦一擦就又冷静下来，「可是三年了，我还记得当初如何生气，可是我怕自己做错了。」

    她没有往下说，可是一直默默听着的穆琛却理解。

    怕自己揭穿是错的、生气是错的、不愿意退让是错的。她总是这样，怪别人之前先怪自己。

    「有什么错呢？你们已经在有限资讯中，做了最高阶级的让步，不是吗？」轻轻帮她抹掉颊旁的水珠，对上她因为哭过所以有些红肿的眼睛，「任何事情都一样，没有人能够站在上帝视角做决定，我们都只能在争执里选择最低伤害的那条路，我是，你们也是。」

    「十八岁的你自己，已经选择了最好的路。这一点，二十岁的你，不可以怀疑她啊。」

    她愣在原地消化这段文字的同时，他默默把几盒烟火摆好，才摀着她的眼睛把他拉起来，「闭上眼睛，别张开。」

    穆琛把覆盖在她眼睛上的手拿开，看她真的有好好闭上眼睛，才蹲下身子去点燃烟火。

    「张开吧。」

    咻──蹦──

    烟火绽放的声音伴随着他的说话声响起，她张开眼睛，看着漫天黑夜被烟火照亮，瞬间的光芒好似也在照亮她被乌云垄罩的心。

    穆琛点亮倒数第二个烟火时就停下，侧过身子看向她，而她的眼里只有漫天星火。他笑了笑，目光始终没有从她身上移开。

    温以乔大概是发现了穆琛的灼热视线，看向他的时候表情已经恢復笑容，见他做了个手势叫她过去，也就听话的走去，顺便接过了他递来的仙女棒。

    「这一次，烟火你来点了。」

    温以乔一点燃，穆琛就拉着她向后跑到刚刚她站的地方，而这次，他终于是抬眼看了点燃黑夜的光芒，却没发现换成温以乔在看他。

    温以乔想说，今晚月色真美。

    哪怕今晚没有月亮，哪怕花火稍纵即逝，哪怕今晚没有一颗星星，只有你为我点亮的闪烁夜空。

    我也一样喜欢你。

 Chapter5.郎骑竹马来(1)

    最后穆琛还是什么都没说就回英国了。

    这一天早晨，天还微亮他就已经踏上了旅途。知道温以乔睡的晚起的也晚，就不让她送；但即使她乖乖待在家里，凌晨五点也睁着眼睛没睡，看着仍是一片黑的天空，猜测哪一个光点会是载着他的飞机。

    载着她全部念想，去往九千八百公里外的城市。

    穆琛到底是没有去年那么忙碌，申请博士生、去实验室工作、去大学做助教，已经比跟进研究项目的时候轻松很多；温以乔大三这一年，忙于修完大部分的学分，为大四争取全年实习，倒时候才不用担心毕业学分。但也因为他轻松了些、她更忙了点，两人的忙碌程度也算是同步了，时间也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算忙吧？应该算吧。」温以乔一边用电脑处理比较简单的作业，一边跟穆琛打视讯电话，「你呢？大学当助教好玩吗？」

    穆琛可能也在看资料，回答的间隔稍微长了些，温以乔没有放在心上，专心在键盘上敲敲打打，「也没有甚么好不好玩，就是跟学生交流、做教授不想做的事罢了，浅显的说，应该可以算是打杂的？」

    温以乔听到打杂二字时浅浅的笑了，多少人想抢帝国理工的助教位啊，如果听到被穆琛讲成打杂的，可能都要气疯了，「那博士生申请的怎么样了？顺利吗？」

    「已经确定了，奖学金也申请好了，七月入学。」穆琛没提其中弯弯绕绕、几次碰壁的过程，抬手看了眼时间，在脑中算了一遍时差，皱了皱眉说道，「你那边都要十二点了吧，快去睡觉了。就算天气回温，也不要拿电风扇对着吹，容易感冒。」

    季节由冬转春，忙碌到他们都忘了时间依然在走，只有日见回暖的天气提醒温以乔，穆琛已经离开很久，而再过三个月，又要夏天了。

    「嗯，你也要注意身体。」英国的冬天很冷，几个月前他一落地没多久就冻感冒了。原本不想让国内的她担心，但又不愿意掛断她拨来的电话，一开口就被发现，她也只能在电话那端乾着急。

    穆琛七月入学，温以乔也是从这时开始实习。她挑了外县市的外商公司，这个部门的工作忙归忙，但学到的多，也有实习生考核后留任制度，未来甚至有机会外派英国。因此即使在外地，她也要排除万难。

    看她是个虚心上进又爱笑的女孩子，公司的同仁热情点的也愿意多照顾她，就算是不熟的，也会愿意在对视的时候对她笑一笑，工作碰上的时候也会多教她一些。温以乔听多了同学、学长姐不好的实习经歷，一开始都有些战战兢兢；但后来越做越上手、也跟同事越来越熟，表现是部门里实习生中绩效最好、评价也最好的。

    可能也有犯错被骂、遇上别的部门被刁难的坏事，但只要一想到仍然有人愿意对她伸出援手，她就愿意相信世界仍然存有善意，愿意继续为了生活与目标努力。

    温以乔需要一边准备毕业项目，一边处理实习的事情，就必须两地来回跑。她上班日得待在公司、放假日就得回学校，几乎忙得快崩溃，但与穆琛固定的一週一通电话，却没有在忙得昏天暗地的生活中被中断。

    是他提了一句毕业照的问题，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要毕业了。

    「我下週回去拍毕业照，下个月就毕业了。」温以乔翻了翻被写得满满的手札，差点忘了还有这些事情，「穆琛，如果我跟你说......」

    「嗯？说什么？」她越讲越小声，他以为是讯号不好，就又再问了几句，温以乔才又开口，「如果我跟你说，在公司顺利留任的话我就不考研究所了，你会不会觉得，我想法特别不坚定？」

    听她吞吞吐吐的样子，穆琛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听到她讲完整句话，才松了口气，「怎么会？你把自己的未来规划的很好，也很有计画。你成长得很好，也很坚定啊。」

    温以乔大约是心里知道穆琛会怎么回答的，但真正听到了，还是很开心的笑了。她不相信自己的时候，他总是比她还相信她自己啊。

    「录取人数所减了很多，所有部门几十个实习生，最后只能留五个。虽然结果暑假才出来，但如果幸运地通过了，我想留下来。」温以乔觉得自己是第一次目标如此明确，心里都扑通扑通地跳，「谢谢你相信我。」

    这一刻，穆琛放下了手上的实验报告，突然很想到她身边抱抱她，说她做的很好，告诉她儘管向前、没有什么好怕的。他们参与了彼此大部分的人生，他曾经感到欣慰、心动，而现在最深刻的是心疼。

    穆琛以沉默来收敛躁动的心，等沉淀后问道，「毕业典礼甚么时候，知道了吗？」

    温以乔报了个日期，他则是用手机看了眼日程，「以乔，这次我真的不失约了。」

    「......真的？毕业典礼你可以来吗？」她甚至都做好了心理准备，不想特地询问给他回国的压力，没想到穆琛总是不按牌理出牌，「不用上课、不用做实验、不用完成课题吗？」

    穆琛的笑声传到温以乔耳里，她就觉得心脏跳的声音，盖过了她播放的音乐，「空出三天的时间，我还是做得到的。原本想给你一个惊喜，但作为你的礼物，我想就算提早告诉你，也不会影响惊喜程度的，对吧？」

    「当然不会！」温以乔惊喜到就差跳起来欢呼了。

    去一天、参加毕业典礼一天、回来一天，总共三天的时间，他挤一挤还是可以空出来的，「毕竟，答应你的事情我都从来都会做到，总不能有了这项污点吧？」

    这一天，温以乔是笑着睡着的。

    ──她心心念念的毕业之约，终于在大学毕业的这一年得以实现了。

 Chapter5.郎骑竹马来(2)

    可能是为了提早做人事整顿，温以乔他们公司提早在她毕业典礼前一週公布了留任的实习生名单，而她幸运地成为了那五分之一。虽然不知道高层是如何选择、做决定，但她总归是无比高兴的。

    哪怕她短期内都不会知道，促使她被录取的远因，仅仅是因为她提了一句不排斥、并且希望能够外派，哪个国家都可以。

    他们这间外商公司，虽然算不上名声大噪，但也是小有名气；但在大部分的员工都不想离开家乡、离开舒适圈的前提下，温以乔这样不畏惧挑战的，显然更得高管们的心。

    只不过对她而言，能够去国外看看一直都是她的梦想，去不到总部英国也没关係，她也只是仅仅想满足自己没有申请上交换学生的遗憾罢了。

    而在温以乔沉浸在留任愉快中的同时，远在英国的穆琛则是忙得够呛。除了基本的实验进度不能耽误，他还有很多在这以外的工作要完成，但为了有一天至两天的假期，他必须提前完成这些工作，但下场就是他上飞机前几小时还在实验室，并且参加完温以乔的毕业典礼后，就必须立刻飞回伦敦上课。

    在穆琛回台湾的前一周，不知道哪阵妖风把他远在别处的好友顾容墨吹来了，还很不要脸的佔用他已经所剩不多的休间时间。

    「小顾，你挺间的？」穆琛捏了捏眉心，倒不是他现下忙于重大工作，只不过这办公室待了动不动走走看看的间杂人等，怎么看怎么奇怪，「你们社里要开发科学杂志？」

    顾容墨扯了扯嘴角，忍住没吐槽，「这个建议可以考虑，但现在并没有想实践。」

    「只是很久没见来看看你。你不是说过几天回国？一起回吧。」他动手翻了翻穆琛放在檯面上的几叠参考资料，虽然内容并不在他可以理解的范围内，「顺便关心你的『特殊情况』。」

    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他把纸本资料都收进包里，打算回家再继续工作，现在先跟顾容墨出去吃个饭。听到他的话，他收拾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抬眼疑惑地问道，「什么特殊情况？」

    「程哥回国你是知道的吧？他要我们这次回去顺便见一见他女朋友。」

    「女朋友？」他先是挑眉，尔后心里了然。毕竟这是一直都知道的、理所当然的事情，「我回去只待一天，凌晨的飞机回伦敦。程哥约甚么时候？」

    顾容墨一毕业就接管家里旗下的出版公司，现在已经身居出版社高位，很多事情已经不用他亲自做了。看着好友一个一个都熬夜爆肝，他是着实看不过去，「约的晚上。但你也太辛苦了，这里真的放不下？」

    「顾老闆，你得记得，我还是学生。」

    「知道了知道了，但还是多顾着点身体啊。」顾容墨摇头叹气，这些人一个比一个难管，他除了多说几句也别无他法，「我主要是觉得，程哥念想了这么多年都有结果了，你没受到什么啟发？」

    穆琛走在他前头要去牵车，正碰到驾驶座车门，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程穆遥的念想从他离开再到回国已经七年了，能有结果真的是幸运加毅力，还有两个人的真心。

    穆琛若说自己一点都没有动摇是骗人的。

    「别说是几千公里的距离，就现况来说，我自己就不够稳定不是吗？」他叹了口气，有无奈也有力不从心，「她要毕业工作了，我还在念书。哪怕我比她大上几岁，我也不够资格可以照顾她。」

    虽然几个朋友常笑说他智商跟情商不成正比，但其实也只是玩笑话，谁都知道他心里的小算盘打得比谁都勤快，脑子里考虑的远比说出来的多几倍。

    他是一个如此骄傲的人，过去在球场上不愿意输、后来在专业上更不愿意低人一等，现在到了感情上，穆琛依然希望自己是强大到能包揽一切的人。

    这些年来，他一直把自己当作旋转不停的陀螺，觉得自己稍微停下就会跌倒；却忘了自己身上一直绑着绳子，就算稍微放松也没关係。

    顾容墨是真看不下去他一直逞强的模样。

    他明明是成天与人用文字打交道的佼佼者，此刻却不知道该怎么说穆琛才好。感情本就是两个人之间的事，一个外人也只能抱着祝福的心，更多的也插手不了。

    饭后穆琛顺便送顾容墨去机场，离开前他终是没忍住多说几句，「我知道你自己自有打算，但感情从来就谈不上资格，而是互相需要的过程。」

    「走了，回头国内见！」他笑着拍了拍穆琛的肩膀，关上车门离开。

 Chapter5.郎骑竹马来(3)

    穆琛落地时已经是温以乔毕业典礼当天早上，去到她的学校不需要多长时间，但仅仅是四十分鐘的时间他也因为疲惫而有些困倦，幸好是熟人的车，他也能放心休息。

    自愿给他当司机的顾容墨也不知道他跟温以乔确切约的是几点，更不知道毕业典礼从甚么时候开始、又甚么时候结束，只是看穆琛意外熟睡的样子，也不太忍心出声叫醒他，看时间也并不晚，就停好车由着他睡了。

    九点整，穆琛手机的闹鐘准时响起，他一下子惊醒，弹开安全带就要推门下车，「到了你怎么不叫我？都九点了！」

    顾容墨没来的及回答，又被他另一句话堵了回去，「算了，结束再喊你来载我，这段时间别排事。」

    敢情今天真是来当司机？顾容墨挑了挑眉，但终究没反驳地接受了事实。

    穆琛对她学校不太熟悉，之前也没有来过，但好在事先看过位置图、校内也有为了毕业典礼特别掛上的标志，他很快就找到大礼堂，走往楼上的家长席。

    没有刻意与她的父母会合，只是默默的站在最后一排，那个他们说好的位置。儘管只是枯燥的毕业生入场、播放影片、领毕业证书，不过穆琛好似渐渐的能够理解仪式的意义从来就不是这些既定流程，而是看着你重视的那个人，终究长大成人、要走出学校这个象牙塔，亲自接受歷练。

    你可以捨不得，只是终究也要学会放手。

    虽然他到的比预想晚了点，但依旧是赶上了她为数不多的、上台的片段，台上的她笑得很开心，抬眼看向三楼时稍微瞇了瞇眼，最后定点在穆琛所在的位置，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看清了。

    小礼堂空间不算特别大，且又塞满了人，空气算不上多好，穆琛眼见流程跑得差不多，就先到外头去等，就像他们说好的一样。

    温以乔早就在典礼前见过爸妈，说了之后有欢送茶会、谢师宴等等，不会马上回家，所以典礼结束后他们就能先走。但事实上，她翘掉了欢送茶会，只为了见远道而来的穆琛一面，去赴他们多年来终是实现的约定。

    她先跟好朋友说了几句，才蹦蹦跳跳地去找穆琛。温以乔特意告诉他一个离人群比较远的位置，才不会好不容易能安安静静说几句话，又被无关的人填满背景。

    六月中已经很热了，刚从国外回来的穆琛，应该也习惯不了日渐炎热的国内天气吧？温以乔一边想着一边加快脚步，还拿下了始终摇摇欲坠的学士帽。

    穆琛风尘僕僕的模样从几步外看就很明显，要不是从里到外散发出的气息与眾不同，光靠他衬衫牛仔裤的搭配，说他是今天的毕业生也会有人信的。

    他有点洁癖，就算身心疲惫也不会随便坐在室外长椅上，更别说是靠在路边树上了。看穆琛在讲电话，表情略有些严肃，她也就没有贸然靠近。

    如果有个能够扑进他怀里的身分该有多好？

    温以乔无奈地想，如果他甚么也不说，那么她来说好像也没关係。

    穆琛又对电话那头说了几句，没有多久就掛了电话，环顾四週看了看，一下子就发现在一旁藏着躲着的温以乔。

    可能看她小小一隻还偏要站在树后的样子觉得好笑，穆琛也没说话，就笑着看她。两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几秒，最后温以乔还是乖乖走了出来，像刚才一样蹦蹦跳跳地走过去他身边。

    「等很久了？」

    「没有，就一下。」穆琛拿过她握在手里的学士帽帮她戴好，两人视线接触了好几秒，他心理也纠结了好一下子才放弃挣扎，如自己心中所想的那样，走上前一步搂住她的肩，「毕业快乐，我来晚了。」

    温以乔脸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任由自己的下巴搁在他肩上。而轻轻扶在她肩上的大手传来的温度，正似有似无地刺激到她的泪腺，感觉再多待几秒，她就会变成又哭又笑的神经病。

    「不晚，真的。」对她而言，只要来者是他，便不畏等待。

    短短几秒拥抱，是他们当前最近、也最远的距离。

    「晚点有甚么安排？」他们没有甚么目的地，就只是漫无目的的在校园走走。偶尔有身穿学士服的毕业生擦肩而过，她遇到几个认识的，也会朝他们说几句或简单比几个手势，穆琛也只在一旁微笑看着。

    温以乔吐了吐舌，眼神飘忽不定，「其实，我是翘了欢送茶会......」

    「都最后一天了，不会后悔吗？」穆琛一脸无奈，停下脚步问道。

    「不会啊。」温以乔这次倒是毫不闪躲的答道，「我分得清楚哪个更重要一点。」

    其实两个人相互有意都很明显了，各自绝对心知肚明，而温以乔说到这份上，穆琛再假装没听懂、不回应，便是他的不是了。

    「我──」

    「以乔！」

    温以乔下意识地回头，便看到白歆等人朝她走来。看他们不紧不慢的样子，绝对也不是甚么重要的事情要找她，只不过穆琛回应的最佳时机，也肯定是错过了。

    她当下就想送给那群损友一个大白眼。

    「茶会太无聊了，也没多少人来，我们就也出来了。」白歆看她面色不善，大概也知道自己打扰了好事，但该打的招呼还是得硬着头皮打的，「你好。」

    「他们是我的大学室友，白歆、晓萱、杨熙。」

    他没有露出任何一点不悦的神色，反而很友善的向她的朋友说话，「你好，我姓穆，单名琛。」

    「我跟他们去旁边拍几张照片，你等我一下啊！」温以乔勉强笑了笑，回头对着便咬牙切齿地推着他们走往另一边了。

    穆琛还是那副笑容，看着他们走远才接起已经默默自动掛断很多电话的手机。实验室倒是没出甚么问题，但他在学校帮忙做助教时遇到的学生总是很爱找他「麻烦」──明明说了论文他也作主不了得找指导教授，却还是有人爱来找他问问题、提意见。其实正经问题他是乐意的，但偏偏有的人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温以乔回来时他还在讲电话，整段英语里有蛮多专业术语，但撇开这些专业内容，她确实是能感受出来他的不耐烦，穆琛最后甚至直接地请对方以后没事别打他电话，真的有论文、作业上的问题可以发mail。

    她心想，就算在满是欧美女孩的英国，他还是这么容易被勾搭上啊？

    原本开心的心情又突然没那么开心了。

    「拍完了？」穆琛掛了电话，看她有些兴致缺缺，「怎么了？」

    「没事，他们跟我说差不多该出发去谢师宴了。」温以乔没有真的想把负面情绪传给他，更知道自己本来就没有甚么立场觉得不开心，「你几点的飞机？」

    「凌晨两点。」看了眼时间，确实已经将近吃饭时间，且今天是属于他们毕业生的日子，他也没有多做挽留，「我晚上跟程哥他们约了吃饭。谢师宴玩得开心点，知道你们闹得晚，要注意安全。抱歉以乔，这次没能多待长一点。」

    温以乔赶忙摇头说没关係，他愿意为了两人小时候的约定特意回来一趟，她已经很满足了，「我知道啦，那我走了！」

    知道白歆他们都还在转角等她，但温以乔迈出的步伐却越来越慢。之到穆琛绝对会看着她走远才离开，她便更没捨得走。

    才走离五步远，她咬了咬牙，又不管不顾的回头，三步併作两步走到他面前，踮起脚尖才勉强揽住他，「穆琛，今晚月色真美，从来就不是字面意思。」

    她害羞又紧张，没经过大脑就做出的反应让她面色胀红，留给自己最后的退路就是拔腿就跑。

    你或许不知道，我爱你，才是时光背后的意义。

 Chapter5.郎骑竹马来(4)

    顾容墨原本只想当一名安静的司机，却没想到乘客一上车就愁眉苦脸，想忽略都没办法，「穆博士，你怎么了？」

    空气一阵静默，好在他已经习惯了穆琛总要沉思过后再回答的性格，也就没有多催促他。

    「你知道今晚月色真美是什么意思？」

    好歹顾容墨也是优秀的文科生兼文学行业龙头，这点简单的知识还是难不倒他的，「当然知道。怎么？有人用这句跟你告白了？」

    穆琛猛的抬头，从头到尾都是一头雾水，「这怎么就是告白了？」

    「说来话长，自己上网查。简单来说吧，因为夏目漱石的一句话，今晚月色真美就有了另一层意义。」

    几秒后，他看着萤幕显示的那串英文字母，头跟心都一抽一抽的疼，并且马上想起他大三那年没去成的日本行，还有那张有着高空夜景的明信片。

    她高中的时候就曾把满心的期待交给他，可是他说了甚么？

    只有一句抱歉。

    「不会吧？你真不知道这个啊？」顾容墨见他先是疑惑、又是叹息，现在眉头都皱成川字了，「呃，不会是dayna说了好几遍，你却一直不知道吧？」

    见他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便知道自己戳中人家痛处，乖乖地闭上嘴巴沉默不语专心开车。

    温以乔是经歷了多少的期待和失望，经过了多少的紧张和纠结，才又重新笑咪咪地出现在他面前？他们这么多次的相距又分离，她是做了多少心理准备，才又鼓起勇气再一次对他说出这句话？

    她的心痛和痛苦，有这么多都是他亲手造成；她是这么努力向他靠近，他却自以为为她好而一句不提。温以乔这么多年来，有这么多受伤后痊癒的过程，有没有哪一次是明明苦不堪言，却还是对着一无所知的他强顏欢笑？

    「掉头，直接去市区。」穆琛讲了一间饭店的名字，是温以乔他们班上谢师宴的地点，「去那干嘛？程哥约的是晚上。」

    他憋着最后一点耐心，说自己并不是要提早去聚会地点，「找温以乔，他们在那办谢师宴。」

    穆琛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似乎也不是生气，可能就是责怪自己吧。他自以为是在为她好，却忘了她也同时在为他想，顾虑他所顾虑的那些东西。

    他觉得顾容墨说的对极了。

    感情一直是双向的，不论资格与地位，只关乎爱。

    温以乔收到穆琛的讯息的时候其实是懵的，她呆坐在圆桌的其中一个位置上，不知道「出来」二字是叫她去哪里。

    反正还没开始上菜，班上同学也都还在聊天，她便假借去厕所的名义想给穆琛打电话。关上包厢门，电话里等待接听的声音才刚开始，温以乔都还没反应过来，他不大不小的声音正巧就传到她耳里。

    她怔住，一下子不知该不该回头。

    穆琛一步步走近的步伐像是踏在她心上，与心跳声交杂着盖过了空间里所有细碎的声音。明明隔着一道墙便是几十个人的地方，此刻这里却像只剩他和她。

    温以乔心里明白他来的原因，于是心里更是百般纠结。缓了几秒又深呼了口气，在他停下脚步的剎那正要回头，倒是被他先握住右手。

    「以乔，原谅我。」

    「啊？这不是需要道歉的事，我──」她不是没想过这样的场景，只是这样直面地拒绝，她终是无法保持冷静，当初想好的应对之词哪个都用不上，脑子里的用词构句都成了糨糊。

    看她手足无措的样子，便知道温以乔绝对是误会了。穆琛握着她的那隻手又紧了紧，脸上却又多了一丝笑容，「抱歉，我来晚了。不是字面意思。」

    「那你甚么意思啊！」温以乔吸了吸鼻子，耳朵红的不成样子。理解了他是故意用她自己说的话来赌她，那么这句话背后的意义，她冷静过后也是明白的。

    穆琛又更靠近了她的耳朵，带着笑意的语气那么明显，温以乔听了却是红了眼眶。

    「我喜欢你。」她紧闭着的双眼不断颤动，两人间不过几毫米的距离，「这一次，只是字面意思。」

 Chapter5.郎骑竹马来(5)

    拖了这么多年终是互表心意，要不是刚刚不断加速的心跳，温以乔几乎要以为自己是日夜念想到走火入魔，大中午的在做白日梦。

    「怎么会、突然就跑来啦？」待她消化完庞大的讯息、终于能坦然的挨上穆琛肩膀的时候，她才低声问道，「明明才刚分开没一个小时呢。」

    因为身高差的关係，由穆琛的角度看着因为害羞而低头的温以乔时，仅仅只能看到她隐隐的侧脸与头顶。但儘管如此，他的视线仍是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她，目光始终深刻而认真。

    「我怕再不来，你就等急了。」穆琛无声地笑了，抬手抚上她的后脑，又轻轻顺了几下，「一直都很多话想跟你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所以常常就此作罢。但我却没意识到你也一直在传达心意给我，只顾着自己的那些考虑，来自你的讯息我都没接收到。」

    看她已经红透了的耳根，他没忍住伸手碰了碰，温以乔下意识缩了缩想躲，顺势用手抓住了碰到她耳朵的那隻手。

    穆琛反手握住她的手，看她也用了些力回握后，才轻轻笑着继续说，「但我也是真的以为只是字面意思。看来，想追女朋友也得博览群书啊。」

    温以乔扁了扁嘴，没忍住回道，「这明明很多人都懂，谁知道你读这么多书，连夏目漱石说的都不知道啊？」

    「我念的书，不是中文就是英文，且几乎都是专业书，课外书很少。」他说完后又觉得解释这些没意义，无奈地说道，「重点是，我在喜欢你的前提上加了很多外在因素──而在总结下，我觉得以我现在的条件，可能没办法做一个完美的男朋友。」

    「在距离与时差下，你很多需要我的时候，我可能都不在你身边。」

    「你已经工作了，我还在念书。人家问起，你可能会觉得、有点说不出口。」他停滞了一下，似是在斟酌措辞，「也怕别人会用不理解的眼光看你。」

    「我才不在意这些！」温以乔生气地反驳道。

    穆琛叹了口气，早就知道温以乔听了之后开始脸色不好、不开心，但这些无疑都是真正会面对到的问题。他从不担心自己，只害怕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因此委屈又没地说，「我知道这些话不好听，可是不能只顾我自己，总还是要给你选择的馀地。」

    看她气急又不知如何说好的样子，他终是不捨得逼她，重新勾起嘴角轻声哄道，「好，我知道的，你不会这么想。」

    「我要说的事，哪怕今后，可能我依旧做不成他人眼中最好的对象，」穆琛靠前抵上她的额头，认真地说道，「但我会尽全力，做最适合你的那一个。」

    温以乔对上他充满笑意的眼睛，最终跟着穆琛一起笑了，「嗯，既然你有即时从茫然中醒悟，就算你合格吧。」

    后来他们又拉着手低声说了几句话，穆琛本来下午就没事，但温以乔根本是把谢师宴拋在脑后，还是他帮她记着要回去吃饭这件事。

    「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其实他们待在这也不过二十分鐘，不过碍于温以乔他们的饭局也才刚开始，少个人太明显了，「我晚上有饭局，凌晨会直接去机场。如果等一下你爸妈没来载你，还是要打电话给我，知道吗？」

    要不是早上已经翘掉毕业茶会，温以乔真想乾脆别管谢师宴了。大学同学有的她都叫不出名字呢，那些人哪有男朋友重要啊？

    倒不是不能带她走，只是穆琛认为坐在那与大学同学吃一顿饭，还是很有必要的，「很多就此一别，可能就是最后一面。反正只是一个下午的时间，我尽量再找时间回国，好不好？不用急在今天。」

    「知道了......」温以乔自然是明白他的话，但想到下一次见面是甚么时候都不知道，还是有些低落，「你到机场的时候，记得传讯息跟我说一声。到英国的时候也要！」

    穆琛原本想说他到机场时她可能都睡了，但想到她担心他的心情，可能就如同他担心她有没有安全到家一样，便没有拒绝，「我会的。你们玩得晚可以理解，但一定要注意安全。」

    温以乔把叮嚀应下，知道自己该走，又没捨得松开手移开步伐。最终她心一横，踮起脚在穆琛的唇上轻轻碰了一下，心里是有些害羞的，但看到他愣住的模样又忍不住偷笑，「我走啦，你也要小心哦！」

    穆琛回过神来，她已经松了手朝包厢走去，推开门的剎那又回头对他挥了挥手，最终的一抹身影被关上的门挡起。

    感受到自己又是开心又是不捨的情绪，他不禁失笑。

    果然，是还没离开这块土地，就已经开始想她了吧？

 Chapter5.郎骑竹马来(6)

    晚上是跟几个死党吃饭的饭局，只是多加了程哥女朋友，同时也为刚回国的季衡接风洗尘──或许也得加上穆琛，毕竟他也是今早才刚下飞机的大忙人。

    吃完饭时间也不晚，他们还去喝了几杯小酒，但因为穆琛凌晨要飞回英国，他们喝通宵的习惯这次便不能继续延续，还得特别找代驾去机场。原本穆琛是坚持他自己一个人叫代驾去机场没问题，但顾容墨觉得他一个人看着怪可怜的，就跟着上了车。

    「你什么时候这么善良了？醉了吧？」穆琛知道自己还得坐飞机，就挑浓度低的酒喝，加上喝得少，身上其实没有酒味、意识也清楚。

    顾容墨倒也没喝多，只是个人偏好喝浓度高一些的酒，所以身上味道重，但还是很清醒的，「可能吧，突然觉得你可怜。」

    从酒吧到机场路程大约四十分鐘，他们没说甚么话，一个靠着椅背闭眼休息，一个拿着手机翻看着，整个车里只剩下手机萤幕的微弱光芒。

    温以乔是晚上十点多传讯息给穆琛报备已到家，问他饭吃的怎么样、后来又去了哪、几点要出发去机场？

    五六则讯息都在两分鐘内传到他的手机里，但碍于穆琛没有随时随地使用手机的习惯，更是落实了饭桌上、与人说话时不使用手机的原则，与时下视手机如命的大多数年轻人不同；不过也因为这样，他看到温以乔讯息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准备要去机场的时候了。

    『吃饭跟你们是同间饭店，但不同餐厅，味道还不错，下次带你吃』

    『吃完饭跟他们几个去喝了点酒』

    『现在快到机场了』

    到机场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穆琛一身轻便没有行李，只差办手续后去登机。他没打算让顾容墨跟着他进机场，关上门前正准备叫他不用下车，就听闻他说道，「那人是──？」

    穆琛疑惑地回头，就看见温以乔还穿着下午那套裙子，披了件外套站在几步外，抿着嘴笑了笑，朝他挥了挥手。

    「你先等着。」匆忙朝车内丢下一句话，他就啪地关上门，剩顾容墨跟司机大眼瞪小眼的楞着。

    顾容墨用一秒鐘反应过来，抱歉地笑了笑。

    「你怎么在这？自己过来的？」穆琛三步併作两步走到温以乔跟前，一手去签她的手，一手抬起用手背碰了碰她的脸颊，如预想中那般有些凉，他蹙着眉想责备几句，但一看她笑着一脸不在意，已经到了嘴边的那番话却说不出口，只能心疼地又紧了紧他们握着的那隻手，「很晚了，女孩子一个人很危险的。」

    「我才不是一个人呢，是跟宇彤一起来的！」她指了指身后的机场，「她觉得有些冷，就进去买咖啡了。」

    「那怎么也不知道去里面等着？至少风不大。」

    没来的急等她回答，他就先拉着她进门了。

    即便是六月的夏天，日间高温已经高达三十几度，但清晨的风依旧是带着凉意，一不注意也是很容易感冒的。

    「刚刚是待在里面没错，我是看到你的讯息才出来的呀！」温以乔摇了摇手中的手机，她刚刚特意不读不回，穆琛大概是认为她已经睡着了，「出来了你就能更快看到我了不是吗？幸好我还记得你习惯走这个入口！」

    距离登机截止可能也没多久了，穆琛知道自己绝对来不及送她回去，只能稍稍弯着腰与她面对面，认真地说道，「这次回来待的短，时间也有些来不及了，没办法送你回去。」

    「等一下我让朋友送你们。别担心，都是我信得过的人。」温以乔知道他忙，回程机票还是砸大钱买的直达机，肯定是一下飞机就有重要的事情，说不定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我去跟他说一下，你等我。」

    看着他跨出自动门的背影，温以乔心想，道理他都懂，但毕竟是第一天啊，她还是捨不得。

    没几秒穆琛又折回来，看了眼手表，时间是真的很赶，但他自己也是真的没捨得离开，硬生生拖到最后一刻。

    「你能来送我，我很开心。下一次找你来英国玩好不好？」穆琛缓缓靠近，在她的唇上轻轻贴了几秒，「我走了，要照顾好自己。」

    「嗯，上飞机、下飞机都记得告诉我。」温以乔心里难过，但脸上却笑得开心灿烂，不想让他担心，「我到家再告诉你。」

    穆琛前脚刚走，莫宇彤就拿着两杯便利商店咖啡从一道墙后走出来，把咖啡地给好友后还不忘调侃几句，「我还想你们怕是要聊到广播登机呢？」

    说到时间她就不乐意了，「也就几分鐘，很短的！」

    「好好好，知道了。」莫宇彤笑了笑，「其实，我看学长谈起恋爱也挺熟练的，一点都不像情商低的样子啊。」

    「本来就是玩笑话，他待人处事的eq可高了。」温以乔捧着热咖啡喝了几口，才拉着莫宇彤要走，「穆琛说他朋友送我们回去，在外面等着呢。」

    莫宇彤闻言差点被咖啡呛到，清了清喉咙才恢復正常，「还真的就让人家在外面等着你们十八相送，这是真朋友啊......」

    温以乔想了想，好像真不是太合理，点了点头道，「好吧，如果你以后有这个需要，这种程度我也能做的。」

    她打开车门坐进后座时，顾容墨已经换位置到了副驾驶，「抱歉，因为喝了酒所以没法亲自开车送你们回去，找的代驾。」

    她俩们两个一听摇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是我们让你久等了。」

    顾容墨笑了笑说没关係，请司机开车后才想起还没自我介绍，「我是顾容墨，跟穆琛同年。」

    「我姓温，叫以乔，她是我朋友莫宇彤。」温以乔浅浅的笑了一下，隐约知道眼前的人不是甚么简单的人物，还劳烦人家大半夜不睡觉送她们两个回家，初次见面就是这样的状况，怎么说都不太礼貌，「麻烦你了，我家在──」

    送到哪个地方其实穆琛都已经百般叮嚀过了，但顾容墨还是静静听她说完才开口，「我知道了。虽然女孩子出门在外还是要多注意，但我还是挺安全的，所以你们稍微放松休息一下也没关係。」

    知道他是因为她们两个从上车开始就僵直地坐着，才想开个玩笑让他们放松一些；而这对她们两个也挺受用的，没多久就一人一边靠着车门休息了。

    为了上班方便，温以乔还没毕业就已经在公司附近租了房子；正巧莫宇彤任职的幼稚园也离那栋房子不远，她也乾脆在那里租了套房，跟温以乔做邻居。

    「温小姐，到社区外了。」

    她其实没有睡着，只是都已经凌晨两点了，她也有些迷迷糊糊，拉着莫宇彤赶紧下车，怕多打扰到人家的休息时间，「今天谢谢了，顾先生。」

    「不会，上楼小心，我就先走了。」

 Chapter5.郎骑竹马来(7)

    从做为毕业生踏出校门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失去了最后一丝任性的机会，从此以后犯的所有过错，都由社会来教你做人、教你应对进退，而再也没有人会无条件忍受错误，更不是每一个对不起，都会换到没关係。

    温以乔很早就开始实习了，大四这一年就待在公司实习，对部门的营运也比较熟悉──当然也是一开始被骂多了，后来熟练了、上手了，从实习生转正之后大家也把她当成正常的同事看待，也不会觉得她是菜鸟，什么都不懂；不过他们部门新来的助理就没有这么幸运，虽然都是应届毕业生，但很多事情都有重新学。大家对实习生跟正式职员的标准本来就有落差，大家都期盼一个非实习的正式员工能拥有跟大家同样水平的工作能力，但是怎么可能呢？没有人是一开始就会这些的。

    公司是做有关药品的美商，而她所在的部门是负责与国外的分公司跟总公司做专案方面的对接，工作内容比较多也杂，加上实习生与助理、主管们，人数大约二十五人左右。而温以乔的小组算是比较重点的小组，主要是针对专案执行、市场分析等等，但仅仅只有六人。

    人少的原因就在于常常需要出差，英语能力的要求又高，符合标准的人少，通常也不会有人想做这种事多、离家远、钱又没有比较多的工作；而她也是进来这个小组才发现，当初公司选择留下她，说不定是因为她英语能力达标，又有外派意愿的缘故。

    温以乔也不是第一次过没有暑假的生活了，对于朝九晚五周休二日的日常也很习惯，只不过最近他们负责的方案在收尾，偶尔为了与美国那边的总公司做报告还得熬夜加班，饶是任劳任怨的温以乔都忍不住有些小抱怨。

    八月中，他们手上的烫手山芋终于结束，对上级主管的报告也成功完成了，距离新方案的截止日期也还有一段时间，近期会轻松一些，他们小组六人便在下班后定了个餐厅做为庆功宴。

    六个人里只有温以乔可以算做新人，其他都是在公司待了两年以上的前辈，组长更是曾经留学加拿大的高材生，已经在公司待六七年了。

    「恭喜大家，终于完成了这次產品的案子。」林组长已经将近三十岁了，但保养得非常好，说是二十五岁的女人都有人信，「特别要表扬一下以乔，虽然还有不足的地方，但做为新人表现得很不错。」

    突然被点名的温以乔有些害羞，但被表扬她还是很开心的，「谢谢组长，大家辛苦了，我继续努力。」

    后来大家专心吃着火锅，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男生聊他们自己的游戏，女生对那些没兴趣，当然也是自成一圈聊自己的。

    「这么说来，真的很少跟你多聊工作以外的事情呢。」小组里男女各半，温以乔比起林组长，还是跟苏雨关係更好一些；只是她加入小组没多久就开始忙得昏天暗地，根本没有空间时间可以深入交流，「你是本地人吗？我记得你大学不是在这里读的？」

    「我不是本地人，读书、工作都不在同个地方。」说完后温以乔又补充了校名与出生地，「自己一个人在外工作，挺辛苦的吧？」

    林组长自己也有妹妹，就与温以乔、苏雨差不多大，看着他们也就像自己妹妹一样，撇开工作上的上下级关係，她还是挺好相处的。

    「不会不会，我适应的挺好的。」温以乔勾了勾嘴角，开了个小玩笑，「有工作不辛苦啊，没工作才辛苦呢。」

    「这样想就对了！」苏雨哈哈笑着，「现在有没有男朋友啊？要不要姊姊给你介绍？」

    温以乔一听到别人提到自己男朋友就耳根红，这件事情还是莫宇彤发现的，被她调侃了好久，但无奈的是自己也没法控制，「啊，有的。」

    「大学同学吗？」

    「跟你同年？」

    苏雨跟林组长异口同声地问，引起了隔壁正聊到一个段落的男生们的注意。

    她没想到大家对这件事情感兴趣，不禁感叹果然人群都是八卦的，不论对象是谁、年纪多大，「他不是我们学校的，比我大三岁。」

    「唉，你们男生八卦什么？聊游戏去！」苏雨跟他们三个男生也挺熟的，嘻笑打骂也挺顺口顺手，一下就笑成一团。

    林组长只是笑着看他们玩闹，没有出口制止，「你是个好孩子，相信对象也是个好人，要好好的啊。」

    「谢谢组长。」说到穆琛，今天是他们说好有时间视讯的日子，温以乔恨不得这顿庆功宴早点结束，回家打电话给他。

    「对了，你男朋友做甚么工作的？」林组长问完又抱歉地笑了笑，「不方便回答也没关係，只是随便聊聊。」

    温以乔其实没觉得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他在英国读博士，做研究的。」

    「哇，那是高材生啊。」苏雨不知道甚么时候又回到座位上了，「异地恋也是挺辛苦的吧？」

    想到穆琛几乎每晚都有的一通关心电话，她一下就笑弯了眼角，「不会啊，我没关係。」

    后来林组长怕温以乔觉得有压力，就主动引开话题，「大家吃得差不多了吧？早点回家休息，就别搞续摊了，明天可是非假日呢。」

    由组长买完单，大家就各回各家。

    温以乔是骑摩托车来的，就停在旁边的停车场。

    「你也走这啊？」

    温以乔一个回头，发现是自己同事，礼貌地笑了笑，「是啊，我去牵车。」

    「工作上都还适应吧？」杨正轩也在公司待三年了，正好跟温以乔同个学校，只是不同科系、以前在学校也没遇过，但在工作上也是挺帮助她的，「最近忙一点，不过还能接受。」

    温以乔一边投钱缴费，一边答道。

    「我好了，那我先走啦，明天见！」

    「嗯。」杨正轩点了点头，眼神中有些闪烁，「明天见。」

 Chapter5.郎骑竹马来(8)

    温以乔一回家便衝进浴室洗头洗澡、刷牙洗脸，等处理好自己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大约是英国时间下午三四点。

    「嗨，看得到吗？」她一边说话一边凑在手机前不知道在按些什么，另一头的穆琛倒是早早就已经架好手机等她了，「嗯，今天聚餐还好吗？」

    「还不错啊！今天他们还提到我男朋友了哦。」温以乔终于挑好一个还看得过去的滤镜，「果然不管到哪里，有人群就有八卦啊。」

    穆琛一听愣了一下，但马上又恢復正常，「问起我了？怎么说的？」

    「照着事实说呀，有什么不能说的，我男朋友可好了。」温以乔笑着说道，她知道穆琛一开始是挺在意别人眼光的，但她是真的不觉得自己男朋友在读博士、做研究员这件事情，有什么好引人侧目的，「穆琛，你别觉得自己不够好。」

    「嗯，我知道。」放在一开始，他是会觉得彆扭，但最后便明白，什么都没有他们两个自己的感受重要，「最近忙坏了吧？后天就是假日了，记得多休息。这几天国内气温高，尽量别出门，在家也要适当开空调，别中暑了。」

    「好，知道了，你也别老是熬夜。」温以乔就这么看他工作也不觉得无聊，偶尔开口说话他也会回，他如果想到什么事情，也会即时抬头跟她说话。

    他们一路聊到穆琛要去跟指导教授开会的时候才掛电话，国内时间也已经十一点半了。温以乔口口声声说着让男朋友别熬夜，但她自己也瞒着穆琛日渐养成了熬夜的坏习惯，一开始是因为刚开始工作的压力，后来便改不掉了，通常没过十二点都睡不着。

    她把房间的大灯都关了，只留着床头的小夜灯，思来想去还是传了个讯息给莫宇彤问道。

    『男朋友还在读书这件事有很不好吗』

    可能是刚好也在用手机，莫宇彤没过几分鐘就回復了。

    『不会啊，但如果女方在工作，男方在念书，我可能也会觉得有点奇怪』

    『感觉像是要女孩子来照顾男生一样』

    温以乔一直是站在自己的角度来看这件事情的，因为对象是穆琛，是从小就照顾她、对她好的人，就算现在交往两个月了，他的关心也无处不在，她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是辛苦的，反而觉得自己是被照顾的那一个。

    不过在陌生人眼中，她在工作、男朋友在念书的事实，说不定很容易让人误会说她会因此付出更多。

    大概是因为温以乔没回覆，莫宇彤再详细看了看聊天纪录，就顺利透过提问发现了本质。

    『啊，如果是说你男朋友的话』

    『那就另当别论了，他领的奖学金是你薪资的好几倍欸』随后附加了一个翻白眼的贴图。

    温以乔一脸无奈，笑着叹了口气，随便回了几句就把萤幕关了。

    跟穆琛在一起的那一天他就说了，之所以一直没有跨出这一步，这也是原因之一；不过她也知道，在穆琛决定开口对她说明白的时候，他其实就已经开始学会不在意这个了，这一次也只是因为温以乔先行提起，他才顺着问了几句，仔细回想了一下，他的语气也都很正常。

    更何况，陌生人的想法有什么重要的？在一起相处的是他们自己，那也就只需要在乎自己的想法跟感受就好了。

    想通了的温以乔在凌晨一点时终于是笑着睡着了。

    知道自己女朋友出门前准备时间长，所以即便穆琛自已没这么早睡，也不让她多花时间跟他通电话。因此温以乔早上七点多起床、四十分鐘准备、八点骑着摩托车出门、八点半到公司还是绰绰有馀的。

    打卡后到了座位上，她才发现自己办公桌上有杯冰到杯壁滴水的咖啡，还在吃早餐的苏雨看她一脸不解，才说道，「对了，你不知道吧，我们部门有生日请咖啡的不成文习惯，今天轮到正轩哦。」

    去年她生日的时候正巧休假，可能也因为是实习生的缘故，大家没刻意跟她提起，所以温以乔是完全不知情的。刚好她今天还没喝到咖啡，这份「习俗」也算来的很即时。

    时间才刚过八点十五分，上班时间还没到，办公室人还不多，除了别的小组可能在赶截止日期已经在工作外，大家都还在玩手机或跟同事喝咖啡聊是非。

    「谢了，正轩。」温以乔抬眼看见杨正轩正拿着资料走到对面座位上，顺便到了声谢，「刚好今天还没喝到咖啡呢。」

    「没什么，大家互相。」杨正轩笑了笑，喝了一口他自己的热咖啡，「什么时候能等到你请客？」

    苏雨正滑着手机看下个月她自己要订哪家咖啡，听到这问题才拍了拍温以乔问道，「对耶，好像没听你提过生日在哪天？」

    「我五月出生的，刚过完没多久呢。」她轻轻勾起嘴角，心里有逃过一劫的感觉，「下次等明年啦。」

    五月时公司的实习生留任名单还没公佈，温以乔也不算在被请客名单，过去一年的实习生生涯她可没喝过任何一杯免费咖啡，自然也没有让她请客的道理。

    「由于经理下周有出国安排，今早九点开临时部门会议，每个小组包含组长来三个人。」苏雨一字一句念出刚收到的、热腾腾的邮件，「也太赶了吧？下礼拜一要用的简报谁做来着？」

    「我记得是小叶？」已经到了八点半的上班时间，小叶也才刚在座位上坐下，有些疑惑也有些惊恐地抬头道，「你说几点？」

    苏雨再重复了一次，「刚刚才收到的，早上九点。」

    「完蛋，还差一点没完成。」他手边的咖啡连碰都没来的及碰，就匆匆把电脑开机赶工，「小何！昨天说的资料呢！」

    被点名的人也有些急，站在小叶身边看着，「昨天下班前传给你了啊，要不我再传一遍？」

    林组长则不慌不忙地请实习生去帮忙影印资料，以前也不是没遇过这种情况，只不过因为他们是这几天才把案子收尾，有些资讯没来的及放上去，但按理说半小时应该还是够的。

    因为部门人数多，所以一般来说一个小组只会去两到三个人，通常是看主要负责案子的是谁，且由组长指派，「小叶、正轩、以乔，你们跟我去吧。」

    她看了一眼苏雨，这次案子跟他们配合的人明明是苏雨，但怎么不是她去开会？

    苏雨一脸我就知道的样子，侧头低语道，「上次开会说到有个企划部的新专案，如果需要跟分公司配合就需要进一步去外地市场调查。你最近不是刚好把市调上手了？可能组长有意让你去哦。」

    有机会去外地做市调？

    原本一脸迷惘的温以乔，一下子眼睛都亮了。

 Chapter5.郎骑竹马来(9)

    等温以乔等人开完会回来时，苏雨他们都已经进入工作模式，好不容易有空间抬眼，就看到自己身旁的这位同事笑得开心，完全是「眾人皆愁我独乐」的程度。虽然不明白开会当中确切发生了甚么，但也能推测这趟出差是去成了。

    「这么高兴啊？」又瞥了眼对面的杨正轩，这人看一眼就知道是刚被骂完，正在不爽的样子，「怎样？只有你被骂？」

    他苦笑着摇摇头，「没啊，资料不完整，一起被骂的。」

    本来专案报告完又要全体报告就不会放太多资讯，况且他们还是跳过一个六日赶工完成的。不过主管都只看结果，过程当中的苦衷也只能往肚里吞，他们习惯了也免疫了。

    「就她被骂了还笑得出来。」小叶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出差很累的，没时间倒时差又要工作，完全没有放松时间的哦。」

    温以乔理解他们的不理解，但伦敦这个城市，确实是她作梦都想去的地方，不论踏上那块土地的原因是什么。

    是什么样的地方，让她爱的人在那里一待就是好几年，也不曾想过归来。

    林组长对于大家忙里偷间的行为通常是睁一隻眼闭一隻眼，只要不是太夸张、或被经理巡视时看见，几乎都不会太苛刻要求；只不过这天下班前例行的偷间时间被勒令缩短，原因是小组成员得召集开会。

    「好了，知道你们想下班，我们长话短说。」林组长一脸无奈地看着五个人慢吞吞地在她面前排排坐好，「这次出差时间短，不用大家都跟着去，手上几个正在进行的专案要持续跟进，就交给苏雨跟小何。」

    彼此把专案内容交接了一下，林组长又接连提了几个重点，待他们纪录完整后才开始说下一个段落，「以乔第一次去分公司吧？」

    被点名的人连连点头说是，林组长便语重心长地说道，「其实一般没让新人跟出差的，但碍于我们组的性质跟你的上手速度，经理那也没反对。」

    「过去一年做的事情杂，也不是专业内容，但现在你是正式的了，很多事情要加紧脚步上手，错误也要记得不要重蹈覆辙。」

    温以乔明白组长这段话里没有责备的意思，不过她其实是知道自己的学习速度比别人慢一些的，只是也因为她够努力也肯下工夫，实习期间的工作几乎都能做到很好；但等到转正接手现在的职位后，偶尔也会有出错的时候，毕竟专业知识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全整握的。

    虽然都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错误，但这毕竟不是学校，没有人会无条件原谅你的错误，哪怕只是一件小事。

    她把组长陆陆续续提点的事项写下来，在听出差的工作内容时也格外专心，唯恐自己错过了什么重点。

    一场只有六个人的小会议开了一个多小时才结束，出了小会议室后才发现办公室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自主加班的同事还在座位上。

    等到温以乔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洗完澡，窝在沙发上又饿又累得昏昏欲睡。但连她自己都没想到，最后把她瞌睡虫赶走的竟然不是饿坏了的胃，而是瞥见了茶几上正在充电的手机，想起了今天还没打电话给穆琛。

    她一下子就睁开眼睛，意识迷糊地去勾旁边的手机。

    『累了就睡，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也可以』

    『记得吃饭，不然会胃痛的』

    看着连续发来的两则讯息，温以乔傻呼呼地看着笑，一时间也忘了睡觉跟肚子饿，脑子里却想起了几个礼拜前的事情。

    她现在自己一个人住，刚开始步入社会当新鲜人也很忙碌，再加上夏季天气热容易没胃口，工作一忙起来就会懒得吃饭。一开始倒还很正常，身体也没什么不适，但时间一长，再健康的胃都会受伤。

    那几天温以乔跟穆琛也忙得没时间通电话，只是也固定的有用讯息交流。星期五晚上，她传给他的最后一则讯息是忙完了、先睡一觉再打给他，穆琛那天也正忙着实验的事情，简单说了几句叫她好好休息，转身又投入了实验室。

    穆琛晚上六七点才从办公室出来，好不容易有空拿出手机，却也没有未读讯息。想着是温以乔太累了，算了算时差也很晚了，就想说隔天算好时间再打通电话给她。

    只不过一直等到隔天国内时间下午，也没有来自温以乔的任何讯息或电话打进来。穆琛隐隐觉得不对劲，用通讯软体打发现无人回应后，又直接拨通了国际电话，却是关机状态。

    他直观地想打电话给她父母询问，但又怕让长辈担心，最终还是打电话给根温以乔住同一栋楼的莫宇彤，希望她能去了解一下发生了什么事情。

    莫宇彤一口答应了下来，温以乔租屋处的备用钥匙在她那，进去也很方便。

    最后的结果倒是与穆琛猜的相差无几。

    前一天晚上，温以乔累的匆匆洗完澡倒头就睡，连饭都没吃；只不过半夜猝不及防地被自己隐隐作痛的胃吵醒，但由于真的太累了，就想着隔天早点起来吃早餐就行。只是早上刚用白粥与肉松填饱自己的肚子，她又倒头鑽进被窝睡回笼觉，连手机没衝上电都不知道，甚至都忘了要打电话给穆琛这件事情了。

    虽然不是什么胃痛到晕过去的大事件，但总归是让远在他乡的穆琛白担心一场，温以乔心里还是很抱歉的。她知道是因为穆琛自己有胃病，知道痛起来有多痛苦，才不希望她也因为不吃饭而有了胃痛的病因。

    后来就算工作学业忙碌，他们也会彼此提醒一定要按时吃饭，并且这样的提醒总是来的很即时。

    就像这次又差点忘了吃晚饭的温以乔，很准时地收到了穆琛的讯息。

    时间晚了她不想出门去买，也没那个体力自己煮，只好把事先买好的微波食品拿出来热一热充当晚餐。

    虽然不够健康，但至少比没吃好，偶尔一次她相信穆琛不会介意的。

    等到她吃完晚餐收拾好准备睡觉时才想到，她好像忘了告诉男朋友要去伦敦的事情。

    温以乔想了想，决定顺势不说了，就当个惊喜吧。

    她今晚睡得格外好。

    许是想到能跨越几千公里去见他，就连梦里的世界，都美好的像他吧。

 Chapter5.郎骑竹马来(10)

    周二下午全体出差人员有半天假，约好晚上六点在机场集合。

    包括温以乔等人代表的工作小组在内，加上企划部的员工，算一算也有十个人，相较于淡季出国的散客，已经可算是多人的中型团体。但温以乔他们所在的行销部只是辅助，来的人也就只有他们四个，其他一半以上的都是企划部的员工，甚至课长跟主任都来了。

    毕竟这一趟行程是工作，大家都提早到机场准备，明明距离说好的集合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所有人都已经到齐了。

    先前出国玩都是压线到机场的温以乔十分庆幸自己有接受林组长来接她去机场的提议。

    「去转机的机场只有两个小时而已，但你先睡一下也没关係。」上机后他们的位置是分散的，温以乔跟杨正轩分到了邻座，后者尝试着要与组长换座位，觉得女生坐在一起更合适一些；只不过林组长隔壁坐的是与她有革命情感的企划部课长，见他们有说有笑也不好意思出言打搅，「没事，留着等到十几个小时的航程再睡比较好。」

    两个小时足够看一部小电影，但饱受耳鸣困扰的温以乔开着影片却看不进脑子里；后来跟空姐要了毯子想小睡一下，却闭着眼睛直到目的地也没睡着过。

    按照往例，她一直认为自己是最适合坐飞机的那种人，上机不头晕也不耳鸣，长途吃的好也睡得好、短程机也可以好好看部电影；但有过这次早上工作、晚上搭飞机的经验，温以乔觉得自己以往根本就只是前一天睡太饱，精神好到没空在意这些机上反应。

    等待转机的一个小时里她给穆琛打了通电话，说了自己吃饱了、忙累了，今天想早点睡，电话那头的男朋友也没起疑，提醒她明天早上要记得起床买早餐再去公司，便顺从地掛了电话。

    下一个航程接近十三个小时，这次他们组的几个都在同一排座位，温以乔幸运地拿到了靠窗的位置，无奈她已经没有精神看云上风景。

    为了让自己耳鸣头晕的状况好受一些，她决定戴上耳机盖着毯子倒头就睡，闭上眼睛前还不忘请林组长在空姐送餐时叫她起床吃饭。

    睡睡醒醒之间十二个小时也就这么过了，温以乔到最后想睡也睡不着，只好忍着不适感闭目养神。等到正在准备降落的广播响起，她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穆琛只要回国一趟，势必就得经歷一次这样的过程。她自己不喜欢也不适应长途航程的感觉，也不捨得自己男朋友为了回来找她受这种苦。

    温以乔心想，就算想他，也还是叫他少些回来吧。

    落地时是当地时间凌晨四点多，按照安排好的车去往下榻的市区酒店，说好了工作时间后，大家都赶紧进房间洗洗睡了。

    在飞机上睡了起码八九个小时的温以乔早就没了睡意，比起先躺下休息，她果断选择去浴室好好洗个澡。

    知道穆琛的生理时鐘很固定，没有特殊情况的话，起床时间都是设定的六点整，出门的时间是七点半、到实验室时正好八点左右。等她东摸西摸个老半天，再加上吹头发，时间也就差不多是他喝咖啡吃早餐的时候。

    而正在进行早晨例行习惯的穆琛在接到温以乔的电话时稍微愣了一下，随后又皱了皱眉，以为她一直没打电话来是因为十二点了还不睡觉。

    「喂，穆琛你在干嘛？」

    注意到她的情绪雀跃的不像是一个正准备睡觉的人，穆琛想着她大概是不知道跟朋友去哪玩完，「吃早餐、看新闻。你怎么还不睡？很开心？」

    「我相信你听完也会觉得很开心的。」温以乔拖拖拉拉的模样穆琛见多了，也不催她，「好吧，你说说看？」

    温以乔一边觉得幸好是单人套房，一边笑着问道，「那我得先知道你今天忙不忙啊。」

    「不忙，今天我没课、教授也没课，日常实验工作而已。」

    「哦。」她清了清喉咙，拼命佯装镇静的模样，话里带笑的声音却还是出卖了她，「你平常出国都去哪个机场？我说你们当地的。」

    穆琛没有停顿的答道，「一般都去希斯洛，方便。」

    「是吗？我也觉得挺方便的。」

    「嗯？你又──」穆琛正想说，又没来过、你有什么好觉得方便的，但回想了一下她明显有惊喜的态度，马上又换了个问题，「你在伦敦？」

    温以乔终是憋不住，笑嘻嘻地说对，「bingo！我来啦。」

    「怎么来了？来多久？现在在哪？刚离开机场？」对温以乔来说，英国是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怕她冒冒失失的照顾不好自己，穆琛听她先回了个酒店名字就拿着钱包跟钥匙要出门，「等我过去。」

    她急急忙忙地叫他先别出门，先出门忙他自己的也可以。

    穆琛沉默了几秒后才又开口，「解释？」

    「其实我是来出差的，四点多到的机场，十一点就要出门工作了，这次只待三天半。」一个个回答完，温以乔怕耽误他的出门时间，紧接着问道，「这次主要是工作，也没有空出来的休息日，但晚上见面吃饭还是可以的吧？对吗？」

    知道自己从小到大都拿这个小女孩没办法，想责备她要来了也不说一声，但心疼她没能好好倒时差、晚些还要准备工作，那些话就怎么样都说不出口，「我时间都可以，你忙完了告诉我，我去接你。」

    虽然听着很开心，但温以乔原意是怕他累，想自己去找穆琛的，「伦敦这么大，你这样方便吗？会不会我工作的地方离你们学校很远？」

    「我开车，没关係。」

    「那好。」她毕竟是对这个地方不熟悉，客观来说，比起让她独自前往他的学校，还是他开着车来找她会安全一些，不然她一不小心迷路了，担心烦恼的还是穆琛，「你该出门了吧？不打扰你啦，专心去忙吧穆博士！」

    穆琛现在是一边读博一边在做类似研究助理的工作，详细状况温以乔也没问，但在她眼中，他的工作一直是很多又很忙碌的。

    而他自己倒没什么自觉，本身就是间不下来的性格，现在的忙碌程度也是刚刚好，能够满足自己的追求、也能用奖学金及额外工作收入来支援自己的生活费，唯一不好的一点，大概就是没太多时间回国休息，「知道了，那我就准备出门了。距离十一点还有时间，可以多休息一下，记得设闹鐘。」

    才刚掛上电话一分鐘不到，温以乔的手机又传来讯息声响：

    『我帮你叫了客房服务，先简单吃一些东西再睡』

    温以乔把被子抱了个满怀，看着手机讯息傻笑了一阵，才转头看向一旁因为窗帘没拉好，而透出丝丝阳光的落地窗边。

    八月的伦敦天气很舒服，虽然偶尔不免会下些午后雷阵雨，但光是气温不像国内那样动不动就突破三十几度这一点，那一点雨完全可以避而不谈，甚至在温以乔打开门拿食物时，也能感受到伦敦早晨才有的些许凉意。

    她吃饱喝足后又回去睡了四十分鐘，醒来后梳洗、化妆又更衣，等到收拾好自己，住在隔壁的林组长也与企划部课长结伴来找她一起下楼。

    天气舒服、飞机没delay、一切都卡点卡的刚刚好，要不是这天在工作中发生的小插曲，温以乔几乎要觉得这是她人生至此最美好的一天工作日。

    会说是小插曲，便代表其实也不是那么严重的事。

    他们进公司后有专门的部门对接，这几天的行程是他们内部先开一个企划部跟行销部门的统整会议，再针对细项各自去跟分公司里的人讨论、修改，然后就是无数的大小会议，最后才会向上级报告，决定如何执行这次的方案。

    碍于第一天大家的状态可能并不是特别好，行程只有安排两个会议。温以乔这边在与企划部交流的时候有一些意见上的分歧，她的想法被推翻、被否定的毫无转圜馀地，知道是自己不够成熟、对方也没有责怪之意，但总归是有些自责的不好受。不过下一场与分公司员工的会议接着要开始，温以乔一边仰头灌了杯水，一边深呼吸让自己冷静，想把自己的不愉快也一起跟水吞下去，不愿让负面情绪继续影响自己。

    人生不如意十常八九，工作里谁没遇到点挫折？

    温以乔决定晚上问问穆琛有没有经验。

    如果他都曾有过，那她也就没甚么好心里不平衡的了！

 Chapter5.郎骑竹马来(11)

    整理好心情她又重新投入工作，去跟组长、杨正轩及小何对下一场的会议内容。这次不是像刚才那样容易有意见分歧的会议，而是比较类似说明、报告的类型，温以乔心理压力也没那么大。

    不过这次的会议里听她说话的大部分都是生面孔，就算事先有所准备，还是免不了有些紧张；再加上企划部那边分配来与他们配合的正是上一场内部会议时对温以乔的报告提出异议的女生，她有些担心会不会又被抓到哪里不够好。

    而事实证明，大家都只是就事论事，那个女生甚至还在会议里帮忙温以乔去更好的与分公司的人沟通，帮了没什么经验的她很多忙。

    「别这么看我，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兇巴巴的坏前辈啊。」会议结束后，那个女生主动走到了温以乔面前说道，「你们的方案没问题，你的构想也很有建设性，只是缺乏经验而已，以后都会变好的。」

    温以乔进公司的时间短，跟其他部门的人基本都没什么机会交流。这一次虽然有做不好的地方，但也确实在她的帮助下学到了很多，「我知道的，谢谢你。」

    「啊，我姓温，叫我以乔就可以。」温以乔笑了笑，一边说话一边把胸前掛着的名牌转正，让面前的人看得更清楚。。

    「刚进公司就来分公司出差其实也是很大的挑战，辛苦了。」简熙拍了拍她的肩膀，回以笑容，「我叫简熙，肯定比你待在公司久，但喊本名就好，别像那些小妹妹一进来都叫姐，把我叫老了。」

    温以乔没想到刚刚还在工作场合上坚持己见的女汉子，一离开工作环境又是另一个亲和的模样。「我一定记得！」

    「那我先走了。」简熙拿着资料，摆了摆手就先走了。

    回到临时的办公室，他们又把会议内容整理了一下，以供明天上班的时候更容易衔接。等到手上的工作告一个段落时正好是晚上六点，饶是分公司的员工也已经陆续下班了，他们也心安理得地结束了一天的忙碌，准备收拾收拾回饭店。

    撇开早就离开的企划部两位主管，他们也刚好是来了四个人，看似也与杨正轩跟小何有些交情，只不过温以乔除了简熙以外，也没能跟其他人搭上话。

    「大家一起吃饭吧？正好熟悉熟悉！」

    提出建议的那名同事温以乔也叫不出名字，但看着自己小组的两个男生第一个附议，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才好。

    「我就不去了，你们自己去玩吧。」简熙怕吵，很少参加这种临时的饭局。

    林组长随后也抱歉地笑了笑，「我也是，想先回去休息了。」

    「以乔你去吧？」杨正轩看着她问道。

    「啊，我有点事，也不去了。」温以乔有些抱歉，但眼见跟穆琛说好的时间要到了，也没多解释。

    「都到这了，下班就别工作了吧？出去吃个饭放松一下呀！」

    温以乔眼珠子转了转，难道要直接说「我跟男朋友约好了要吃饭真的不能跟你们去」？

    「好了好了，你们自己去不好吗？你们几个男生好好去玩吧，拉着以乔去干甚么？」简熙跟他们认识的久，说话也比较直接，逕自走过来勾着温以乔，「你们慢慢讨论吧，我们先回去了。」

    不善于拒绝别人的温以乔在心里已经磕头感谢简熙大小姐两百遍了。

    「谢谢你呀简熙！」等进了除了他俩空无一人的电梯，她控制不住心中的雀跃笑得灿烂，「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怎么拒绝他们了......」

    简熙一脸无奈但我理解的表情，「你不会从进公司到现在都没拒绝过他们吧？果然新人就是新人啊。」

    「真有事就说有事啊，你最幸运的就是遇到好同事，不会怎么为难你的。」电梯停在了一楼，她扶住了电梯让温以乔先走，「你不会真要回去工作吧？还是累了？」

    温以乔没瞒她，实话实说，「我跟我男朋友约好了一起吃晚餐。」

    「你男朋友陪你来工作？才不到四天而已不是吗？」

    「不是不是，他本来就在英国念书！」温以乔怕她误会，连忙解释道，「我刚好有机会来伦敦工作，就顺便一起吃饭。」

    简熙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嗯，是那位？」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玻璃门外的穆琛倚着白色车门看手机，搭配着温以乔适时响起的手机铃声，一旁的简熙也就心知肚明了，「去吧，我也要回饭店了。」

    「一个人女生叫计程车不安全，要不我们送你？」两人并肩走出大门口，穆琛一下子就看见了熟悉的身影，看她还在跟同事说话，就没急着走近，「不用了，而且，我也不是自己回去呀。」

    简熙浅浅地笑了笑，还朝她眨了眨眼，温以乔这才注意到穆琛的车子后面还停了另一辆车，一下子就明白了，「那你路上小心，明天见。」

    跟她打完招呼，温以乔没等穆琛走来，直接像以前一样蹦蹦跳跳的到了他身边，碍于在公司门口才没抱上去，「怎么这么快？我才刚发讯息十分鐘！」

    「我出了实验室就先在这附近绕绕。」帮他打开副驾车门，示意她坐进去。

    等到穆琛发动车子驶上路，温以乔才意识到自己从来没说过公司的具体位置，那他是怎么找来这的？「你怎么知道来这接我啊？」

    「用你公司的名字在网路上搜一搜就知道在哪了。」

    「哦，」温以乔看了看这台车，与国内他们家开的那台不太一样，但牌子是一样的，「你在这边买车啊？」

    「这台？这是已经回国工作的学长卖给我的，二手的。」

    她应了一声，沉默不到几秒后又问，「你手机密码是什么？」

    穆琛一愣，报了六个数字，不是有什么不能说的，只是没想到她这么直接地问出来，看起来也没要拿他手机的样子，「怎么了？」

    「没有啊。」温以乔也只是问问，压根没放在心上。

    看她四处张望，猜她可能又要问下个问题，穆琛便先似笑非笑地开口，「可是这是你上车后的第三个问题了。」

    温以乔闻言扁了扁嘴，哭丧着脸说道，「你嫌我吵？」

    「我没有。」穆琛趁着停车看向她，「但这么久没见，你是不是该先说些别的？」

    「那你怎么不说。」她膝盖想也知道指的是什么。

    「我在开车。」他一脸理所当然。

    温以乔没憋住笑，还是笑嘻嘻地说了，「不说你也知道不是吗？我很想你。」

    「嗯，我也是。」他看了看红灯秒数，朝她伸出右手，「奖励你握二十秒。」

    「我们博士给的奖励太差了吧？」温以乔嘴上不饶人，但手倒是很乖的勾上去了，「二十秒？我都握二十年了好不好。」

    穆琛脸上的笑意又多了几分，上扬的嘴角直到手放开都没有下降的跡象。

 Chapter5.郎骑竹马来(12)

    温以乔以为他们是去餐厅吃饭，没想到最后穆琛带她回了自己租的房子。

    房间不大，家具、电器都不多，但很简单乾净，是穆琛房间会有的感觉。

    「料都备好了，很快就好。饿了吗？」穆琛一回来就让她放下东西去洗手，但她一边洗一边四处打量，满脸好奇的样子，「觉得小吗？」

    「是不大，但你也只有一个人住，够了。」

    说是厨房，也只有一个流理台；客厅也只放了张小桌子，睡觉的床就在桌子旁边，正对的墙壁放了一台电视，但看遥控器不见踪影就知道这个房间的主人恐怕也是没怎么在使用。

    这个房间里最大的东西，除了床就是书桌，完全体现了穆琛的工作狂特质。

    「反正我平常在只待在书桌前。」他自己一个人住，平时也不会有人来，便连张沙发都没有。这次温以乔要来也没提前告诉他，只好委屈她坐在铺了毯子的木地板上，「下次我会记得买张单人沙发，以免你下次再来突袭检查。」

    「不用不用，这样就很好！」

    看她适应得很好，也自在的在并不大的家中走走看看，穆琛抬手在她的后脑轻轻揉了几下，就到流理檯旁处理他们两个的晚餐问题了。

    要让穆琛作出什么精緻的三菜一汤显然是为难他，但简单的义大利麵再加上她爱吃的两道菜，还是可以快速出锅的。温以乔本来就对独居男性的厨艺没抱太大期待，甚至做好了最后还是出去用餐的心理准备，但空气中一阵阵的肉酱、辣椒香扑鼻而来，她就知道自家男朋友又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解锁新的技能了。

    「好香！英国也有卖这个辣椒？」她口味偏甜也意外的嗜辣，穆琛不爱吃甜的，但食物里离不开辣椒这一点倒是跟她一模一样，「我妈定期会帮我寄过来，容墨偶尔也会帮我带过来。来嚐嚐吗？」

    在英国不像在国内，路边一间小吃店都能点到各式青菜，如果不到中式餐厅的话，几乎都得自己下厨才能吃到家乡味。一开始穆琛忙课业，又是住校有室友，根本没精神也没机会学做什么很难的菜，不是买麵包，就是吃一些拌麵或微波食品，有时间再去外面买；后来唸硕士以后就搬来这里，一住就是好几年，也比一开始轻松了一些，偶尔也会做些简单的菜来满足口腹之慾。

    穆琛刚关上火温以乔就凑了过来，挑了沾上比较多酱料，又比较好入口的菜叶递给她，「嗯嗯嗯，很好吃！」

    他知道自己做的东西也只是普普通通的程度，看她夸张地张大眼睛、一脸讶异的样子不禁失笑，「喜欢就好。可以吃饭了，先去桌上铺张纸吧。」

    知道穆琛的洁癖都是随他妈妈，饭前先垫纸、饭后擦桌子，保持桌面随时在最乾净的状态。温以乔接到任务，点了点头就去收拾了。

    他把食物量把控的很好，都是他们一餐内可以吃完的程度，不至于为了全吃完而吃撑了不舒服；温以乔饭后拉着他看了一下子电视，就自告奋勇说要洗碗，原本穆琛是怕她工作一天累了，想先送她回饭店，但见她坚持也就让她做了。

    好在穆琛也习惯边作饭边洗碗，最后饭后要清理的也只有摆在客厅桌上的菜盘和他们手上的小碗而已。

    「要不你先洗澡换件衣服再送我回去？不然你回来也晚了。」温以乔正低头洗碗也没回头，正在擦桌子擦地板的穆琛也是头也没抬就拒绝了，「我洗完澡后就不出门，况且我也没这么早睡，没关係。」

    「你来了英国之后，多了挺多习惯啊？」她打趣倒。

    「有吗？」他手里拿着抹布要去洗，看了身旁的她一眼就移开视线，「主要也只因为想亲自送你回去。」

    温以乔闻言勾了勾嘴角，无声的笑。

    看来她男朋友不只习惯变多了，说情话的技能也进步不少啊？

 Chapter6.遶床弄青梅(1)

    温以乔毕竟是来出差的，很快就要回去了。

    公司帮他们定的是英国时间星期天早上的机票，临时宣布回去后再给出差人员多休一整天的假，算是犒赏他们让这次的企划顺利进行。

    周日刚好是一个星期里穆琛最不忙的一天，温以乔原本想因此把机票改签成晚一些的航班，被穆琛拒绝后又语重心长的教育了一番。

    「回去刚好还有时间倒一下时差，不然隔天不是睡不饱、睡不够就是头痛。」知道她想留下，但客观情况是真的不允许，对她最好的选项就是按时回去再好好睡一觉，「听话好不好？我争取明年年初回去几天？」

    「确定能回来？你以前过年也没回来。」

    「我尽量。」穆琛不愿意骗她，这事他也没把握，「农历新年不一定，但一月我想有机会。」

    温以乔吸了吸鼻子，他说的话都置若罔闻，一下子改口，「不对，你还是别回来了。」

    她感受过一次长途飞机的辛苦，所以心里也不是真的想要他忍受这种不适感常回国，只不过好不容易来一趟，就这么走了还是不甘心。

    听她这样出尔反尔的样子，穆琛就知道她哪是真的生气他往年总不回国？只不过是捨不得走。没跟她继续争论这个话题，只是默默把申请假期的事情记在了脑海里。

    「十一点的飞机对吧？明天我送你。」

    温以乔眼睛突然亮了些，「真的？同事都在。」

    「我无所谓，你介意？」他挑眉。

    「我不是我没有！」

    「那就这么定了。」穆琛站在她饭店房间的门口，先是轻轻戳了戳她的脸，才又靠近了点偏头在她脸颊吻了吻，「洗完澡就早点休息，到家我再传讯息给你。」

    对着被关上的门发呆了一会儿，她叹了口气，不禁感叹果然快乐的时间，就是过得特别快。

    但隔天到了机场才明白，这不到四天的日子只有她觉得是「快乐的时间」。

    「终于要回去了，这几天的工作量真不是一般人能负荷的。」简熙眼下还带着连口罩都遮不住的黑眼圈，「你男朋友没来送你？」

    「有啊，他去买东西。」温以乔指了指商店的方向，又仔细地看了看简熙的脸，发现她就算上了妆，黑眼圈还是很明显，「简熙，你不会是被打了吧？化妆都遮不住？」

    简熙翻了个白眼作为回应，「你才被打呢？只是想说上了飞机也得卸掉，就没特别遮。」

    机场这种地方穆琛还是比温以乔更熟悉一些，买完东西很快就回来了；而温以乔还在跟简熙间聊，完全没注意到从身后靠近的穆琛。

    「以乔，这个给你。」他把温以乔喜欢的小糖果塞到她手心，低头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说道，「长途飞机不舒服吧？如果头晕想吐了就吃糖，飞机餐不喜欢或吃不下也别勉强，上飞机后记得跟空服员要毯子，免得睡一睡冷。」

    穆琛絮絮叨叨地提醒，他每说一句温以乔就乖乖地点一次头，简熙在一旁看都觉得好笑，这完全是把温以乔当小孩子了吧？

    等差不多都交代清楚了，他才礼貌地朝简熙点了点头，轻轻说了句你好。

    「你好，我姓简。」

    「曾听她提起过。以乔劳烦你照顾了。」穆琛笑了笑，看他们登机的时间也差不多了，便轻声提醒她，「小朋友，你该登机了。」

    简熙知道现在不好打扰，识相地自己先走远了。

    温以乔在两个月前还立志要做一个独立不黏人的新好女友，但好久不见又要分开继续远距的这一刻，她心里还是不捨得，想这么在这住下算了。

    但默默在脑中过了一遍存款馀额，温以乔也就只敢想想而已。

    「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她拉着他的手，碰了碰他从国小带到现在的尾戒，本该冰凉的金属，因为始终戴在手上所以都有了温度，「不要为了写报告就熬夜，实验也要小心安全，每天都要早点睡──」

    穆琛静静地听着，见她张了口却不说话，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想说什么？」

    她眨了眨眼没说话。

    「别愁眉苦脸的，笑一个？」穆琛双手放在她肩上，两人面对面抵着额头，他的目光所及都是她，「又不是见不到了。」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她的眉头皱的更严重了，「穆琛你怎么这样说话啊......」

    「好好好，不说了。」

    话语刚落，他便就着这个姿势吻上她。

    不说就不说吧。

    总有办法用其他方式让她明白，他没说出口的那一份不捨得。

 Chapter6.遶床弄青梅(2)

    今年夏天很长。

    几日艳阳、偶尔暴雨，唯一不变的就是高掛不下的温度，还有拿到电费帐单时上面显示的高额电费。一月接着一月的过，日子也一天天在工作中过去，温以乔日渐熟悉了公司里更多的人、更多的工作，但也不知道这种出门不到五分鐘就让人满头大汗的日子什么时候才看的到尽头。

    十月时温以乔利用週末回了趟家看父母，回到房间休息的时候瞥见了被塞在一角的相簿，抬手就走过去从书架上拿了下来。

    她今年二十一岁，明年就要二十二了，以前看到过往的照片总是嫌弃当时的自己不够漂亮、不够得体，但长大了、出社会了才发现，原来那个并不那么亭亭玉立的时候，才是一生里最无忧无虑也最可爱的时候。

    「怎么想起看相簿了？」温母敲了敲门后就推门走近，她低着头专心对着照片傻笑，没在意是谁走进来，「可爱吧？那时候的天气，可没有现在这么热，秋天的午后去哪里玩都很舒服。现在生小孩，没有冷气还真不敢带出门。」

    「是啊。」温以乔拿着手机希望能把照片翻拍起来，但最后发现不是反光就是模糊，索性放弃了，打算寻求科学一点的方法，「妈，我把相簿带回去扫描成电子档，下次再带回来？」

    温母没意见，「你开心就好，但记得下次回家要带回来。」

    她开心地把相簿放进帆布袋里，又把少数翻拍地还不错的照片发给远在异地的穆琛：『你看，我们小时候多可爱！』

    国内时间下午两点半，那穆琛那就还是上班时间，知道他不会在工作时间看手机，传完讯息也没等他回覆就跳出介面了。

    「跟男朋友聊天呢？」

    「啊，对啊。」温以乔刚放下手机，眉眼弯弯地笑。

    温母拍了拍她的肩膀，孩子终究是到了结交另一伴的时候，见她那么开心也就放心了，「下次带回来吃个饭吧。」

    听完温母说的话倒是她自己疑惑了，自家妈妈不是很清楚穆琛在英国念书吗？他怎么说回来就回来啊？

    「他比较忙，很难有时间回来。妈我不是早上才跟你说过吗？」温以乔自己说完后沉默了一阵，好像明白了什么，眼皮应景地跳了两下，「妈──你不知道我男朋友，是穆琛啊？」

    「咳──」看妈妈清了清喉咙，一脸面无表情的样子，像是在告诉温以乔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她马上就自己招了，「我觉得挺明显也没避讳在你面前讲电话啊......我以为你跟爸都知道了。」

    温母也不是反对，倒不如说自己女儿挑了个所有选项里的标准答案，只不过还是不放心吧，跟这个人是谁无关。

    「有猜到，但没想到真的是。」温母叹了口气，小情侣在一起多久、未来有甚么打算她也都没问，唯恐自己女儿一有压力，以后都不敢跟她说了，「你们自己好好的，看他什么时候回来，再一起吃饭。」

    温以乔乖巧地点头答应。

    隔天下午走时，她拿着早上跟妈妈一起做的点心去楼上穆琛家看叔叔阿姨，但没事先打招呼，不知道他们週末是不是在家，就想说碰碰运气。

    「啊、以乔怎么来啦？」言阿姨一打开门就笑容满面地请她进门，但温以乔只站在玄关方便阿姨把门关上，就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说自己还要赶高铁，不进去打扰了，「阿姨好，早上跟我妈妈做了些点心，就拿了一些过来。叔叔不在家吗？」

    「你叔叔今天跟朋友登山去了，正好不在家。」言阿姨一边道谢一边接过装着点心的纸袋，又拉着温以乔看了看，「工作要多注意身体，瘦了这么多。」

    先不论她与穆琛的关係，温母与穆母从年轻就是好友、后来家里又住的近，温以乔是她从小看到大的，根本就当她是自己的半个女儿，「阿姨您也是，现在虽然白天热，但最近要换季了，晚上出门还是要注意别着凉。」

    「还是女儿贴心，看看我家，老的小的都不让人省心。」言阿姨不禁感叹，对温以乔是越看越喜欢，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儿子才要回家看看，「上个月你叔叔都病的送医院了，动了个小手术，但就是不让我告诉穆琛，说是怕他担心。可都不知道他儿子多聪明，他一问我可瞒不住。不过上个月他也挺忙的，那段时间也没打电话回来，所以就没跟他提。」

    温以乔满脸震惊，张了口要说话却有些结巴，「那、那，最后还好吗？什么手术啊？我住的近，可以来的。」

    可能真的并不严重，所以言阿姨便云淡风轻地挑了重点给她知道，又再三强调已经没事了，「年轻人好好工作，我们这里没什么问题。」

    「阿姨，下次有事一定要告诉我，我一定会来的。」温以乔也想再多跟阿姨聊几句，但碍于还要搭车去车站、才可以坐上高铁，时间已经差不多了，「阿姨，您跟叔叔都要照顾好身体，我下次再来看您。」

    「好好好。下次两家人再一起吃个饭。」言阿姨在前头帮她开门，待温以乔真的要走，又补充说道，「你们两个好好的，他欺负你了，阿姨绝对站在你这边。」

    闻言温以乔突然怔愣了一下，她以为穆琛没特别跟家里提过，但没想到言阿姨是知道他们的事的，「我知道，谢谢阿姨，阿姨再见。」

    由于在穆琛家待的时间比想像中久，温以乔几乎是用跑的才赶上高铁。坐在位置上缓了缓，才拿出手机发送讯息：『你跟家里提过我们的事？』

    传送后她看了又看，觉得纯文字无法表达自己纯属疑惑的情绪，又补充道，『有时间的时候再打给我吧。』

    高铁的速度很快，半小时就能到站，她右耳塞着耳机、听着音乐放空，不过讯息的提示音一下子就将她拉回现实，『嗯，你去我家了？』

    没等她回应，下一则讯息又接着传来，『在高铁上？这两个小时没事，到家再打给我。』

    国内时间下午四点，那么英国时间便还是早上，依照往例穆琛是待在实验室里不碰手机的。温以乔摘下耳机，快速地用手指敲打手机萤幕，『好，但你怎么有空？』

    『今天週日。』

    反正他们不只有无数要做的例行公事，也有很多突发状况，在他们相处的这么长时间里，温以乔也逐渐理解他会突然很忙、偶尔又突然有空间的日常了。

    她到家后原本都会先洗脸、洗澡再休息，但穆琛的休息时间有限，她一把包包跟外套放好就瘫在沙发上打电话了。

    「喂──」她一个字被她说成四五秒，音调也刻意高了些，穆琛听在耳里就觉得她在撒娇，说起话来又温柔了几分，「怎么想起去我家了？」

    「早上跟我妈一起做了饼乾，就装了一些上去分享啦。」饼乾她怕全留在家里爸妈吃不完，就带了两盒回来，正放在客厅桌上，「做了蛮多的，我准备等一下拿一盒去给宇彤，一盒带去跟同事一起吃。没想到吧？我都会做饼乾了！」

    从小温以乔就因为怕火所以对厨房敬而远之，原本在家有妈妈做也轮不到她，不过长大了、搬出家里，填饱肚子的重责大任还是得靠她自己。幸好科技发达，她一搬进租屋处就买了个电磁炉，日常煮些简单的东西填饱肚子还是没问题的。

    会开始做点心也是因为温母发现了新爱好，只要有回家，简单的饼乾、麵包她也会帮忙。

    「是啊，小时候这么不喜欢进厨房的人，都学会做点心了。」穆琛笑了笑，「可惜现在吃不到。」

    「下次啊！你过年回来，能吃到的东西就多了。」温以乔也就这么一提，其实没有勉强他放假的意思，「不过呢，你只要回来，我就可以做给你吃了！」

    穆琛视线还停在面前的电脑上，萤幕上显示的是写到一半的报告，但心里却恨不得飞到电话的另一头，「假期已经安排了，那我就开始期待你的手艺了。」

    「真的吗？那什么时候你在告诉我呀！」原本还向后躺在沙发上的温以乔一下子就弹了起来，听她突然高了好几度的声音，穆琛好似都能想像她在自己面前满脸笑意的样子，「嗯，大概是圣诞假期或明年年初，确定了我再告诉你。」

    他们又陆续说了十几分鐘，温以乔拿着电话想去看冰箱有什么东西可以拿来煮晚餐，才想到自己好像是为了别的事情打电话的，「对了，你跟你爸妈说过我们的事情呀？刚刚啊一提到的时候我都吓到了。」

    「之前讲电话的时候提到，我就说了。」穆琛没觉得什么不对，他们之间不存在父母反对的问题，没有瞒着的必要，「怎么了？你没说过？」

    温以乔也是同样的想法，只不过她以为自家妈妈不知道、言阿姨自然也没有意识到两家孩子在一起的事，才会有些惊讶罢了。

    她先拿出麵条跟青菜，才靠着冰箱门跟穆琛解释了一下来龙去脉，最后笑着帮他总结了一下，「所以呢，你阿姨的意思是，下次回来一起吃饭呀！」

    「好，吃你喜欢的，我都可以。」温以乔知道穆琛在空间的两个小时之后是有事要忙的，看了看他们也差不多聊了一个鐘头，时间上应该差不多了，「你还有工作吧？那你去忙，我去煮晚餐啦。」

    最后他们又腻歪的说了几句，才由她掛了电话。

    温以乔看了眼显示通话一个小时零七分的纪录，不禁失笑。

    能让话并不多的穆琛持续讲了一个小时电话，果真是女朋友才有的待遇吧？

 Chapter6.遶床弄青梅(3)

    工作的日子都是大同小异，等到衣服一件一件的往身上加，冷气也不再需要每晚开的时候，温以乔才意识到已经到了一年中的最后一个月。

    社会新鲜人也没有太多娱乐活动，偶而下班跟同事出去吃饭、假日跟同样晚起的莫宇彤去吃顿brunch，已经是温以乔全部的社交活动了。

    「所以一月中回，待一週？」莫宇彤放下手中的热拿铁，开始对温以乔盘子里的千层蛋糕动手，「严格来说是五天，前后两天搭飞机。」

    莫宇彤先是点了点头，尔后又连连摇头说道，「异地恋啊异地恋──」

    「多累啊？看的到摸不着，想打电话还要顾虑时差，」她嚥下了一口蛋糕，才继续说，「所以说有一好没两好啊，学长绝佳好男友是没错，但就是得异地，他走不了、你也去不了。」

    「如果不是义无反顾的穆琛，那就不是我喜欢的穆琛了。」这些现实温以乔都很清楚，可是对梦想有追求、有坚持的穆琛，正是她从小到大最熟悉也最喜欢的模样，「往好处想嘛，异地恋保鲜期比较长？」

    知道自家姊妹已经是陷入爱情的小姑娘了，莫宇彤虽是一脸无奈，但看她幸福的模样，心里比谁都开心，「知道你们小别胜新婚。想过以后怎么样吗？」

    温以乔低下头，嘴角是勾着，但却看不见任何笑意，「当作没想过？」

    「我看你根本是不敢想。」莫宇彤说话上一向没在跟她客气。

    「姊妹，我劝你善良。」温以乔听着听着差点被口水呛到，嘴角抽了抽，「不拆穿我你就不舒服啊？」

    莫宇彤瞭然的笑，两人相处模式就是这样，说得出心事、开得起玩笑，也拆得了彼此的台，「你们两个差几岁？」

    她毫无犹豫地竖起三根手指头。

    「那过完生日就二十四了？嗯，都还年轻。」

    温以乔翻了个白眼，强调她也才刚毕业而已，「我们只是认识的久，其实也才在一起半年......」

    现在交往七年十年还不结婚的情侣满大街都是，他们这种才半年经歷的说来也是算短，但因为他们从小就相处在一起的缘故，莫宇彤总有他们已经在一起很久的错觉，「我是想告诉你，别害怕想以后的事情，十几年都走过来了。」

    「嗯，知道了。」温以乔心里那些小情绪几乎是瞒不过莫宇彤，后者总能用最舒适的方法告诉她，未来没什么好怕的。

    因为退一万步，她都还有她啊。

    「别光说我了，你那彭先生怎么回事？」莫宇彤笑了一下，耸了耸肩，「就是蛮聊得来的。」

    温以乔点点头没多问，等到真有些什么，她相信她也会忍不住说的。

    莫宇彤下午还有一场研习，刚好温以乔想去附近的百货公司逛逛，就顺路载她一起了。

    她们两个美名其曰工作忙、没时间考汽车驾照，但实际上是荷包不够深、没本事买车，考来摆着也没用，所以也就没排上日程，继续骑着小绵羊在城市中穿梭也挺方便的。

    温以乔的薪水不算高也不算低，是大学毕业生的正常水平，扣掉每月房租、水电、伙食和固定储蓄，能够供她玩乐挥霍的部分其实并不多，但偶尔买几件衣服、化妆保养品来取悦自己，这种程度她还是可以负荷的。

    以前还在念书时看都不敢看的专柜化妆品，在不知不觉中她也逛的自然而然，看到喜欢的还可以连同好友的份一起买了当作礼物。温以乔提着两个包装精美的小纸袋，一边走一边感叹在时间的流逝下，心态终究也变了。

    「以乔？」

    她正在运动品牌区想给爸妈买双新鞋，隐约听到有人喊名字，猛地回头发现是自己同事，才放下手中的鞋笑着打招呼，「嗨正轩，好巧。」

    温以乔四处看了看，才问道，「你一个人来啊？」

    「嗯，新年买双新鞋。」杨正轩手上的纸袋有明显的勾勾，看一眼就知道牌子，「男生都喜欢这种的？」

    杨正轩看了眼自己买的鞋，又想到温以乔刚刚也是拿着男鞋，淡淡地笑着问，「一般男生都喜欢这些。要买给男朋友？」

    她默默把鞋子放进生日礼物的参考名单，再朝他摇了摇头，「买给我爸爸。」

    杨正轩挑眉，有些将信将疑，「那怎么不买皮鞋之类的？」

    「我爸爸穿不惯。」温父从年轻就有运动的习惯，就算上了年纪也是身体健康的老先生，「运动鞋穿得比较舒服。」

    销售员接待完另一组带着小孩买鞋的客人，便走了过来，视线在他们两个身上飘了一下，最后才掛着标准的待客笑容问道，「小姐帮男朋友挑鞋吗？我看这位先生适合──」

    温以乔闻言愣了一下，内心吐槽这个柜姐真没有眼力见，但素未谋面也没有什么好在意的，听了不开心，那不买便是了，「他不是。谢谢你。」

    反正距离穆琛回国还有一个多月，二十四岁生日礼物注定是没办法准时送出去了，那么过几天再来买也没关係。

    虽然是对温以乔有好感的状态，但她终归是有男朋友的人了，女孩子被误会肯定会不开心，见她一直沉默杨正轩还以为她是生气了，「那个，你别放在心上。」

    「啊？我没有、没事啊。」温以乔从离开那里后就一直在想穆琛生日礼物的问题，差点就要忘了自己身后还有一个人。

    「我开车来的，要不顺便送你？」

    温以乔摆摆手，按下电梯下楼的按键，「我自己骑车来的，还要去载我朋友呢，就不麻烦你啦。」

    机车的停车层比汽车还要高，于是温以乔要去的楼层先到，就先行出了电梯，「路上小心，下週见。」

    到了停车场手机就没有讯号，温以乔也理所当然没收到任何讯息，戴上安全帽就把车骑出去，到了外头才发现正在下毛毛雨，马路都是湿的。

    雨下没五分鐘就停了，她也没停下来穿雨衣，直接去到莫宇彤研习的地方要载她一起回去，但等半天没等到人，看一眼手机才知道好友早就叫她下雨就先回家，她会搭同事的车回去。

    温以乔看着讯息叹了口气，随手回了个好又丢回包里，想着都出门了、顺便买些吃的回家当晚餐也好。

    回到家例行先洗头洗澡换衣服，才重新把食物热好，坐下来好好吃顿饭。

    「所以你就淋雨了？」

    「唉呀，就五分鐘，可以忽略不计。」温以乔侧躺在床上看着萤幕里待在书桌前偶尔抬眼看她、时不时又敲打键盘的穆琛，默默地傻笑，「对了，订好机票要记得把航班号跟我说。」

    穆琛正拿着笔在一堆纸上写写画画，但也没忽略她说的话，「我知道，过几天确定了时间就订。」

    她就这么静静的看他，他也就专心处理自己满桌子的文件，就这么沉默了几分鐘，气氛也不尷尬，反尔安静而美好。

    「你说逛街遇到同事了？」穆琛的工作告了一个段落，把电脑萤幕按灭、桌上收拾乾净，接下来便满眼都是萤幕那端的她，「是啊，我想帮我爸买双新鞋，在逛街的时候就遇到了。」

    听他一提，她还顺便抱怨了一下乱说话的店员。

    穆琛笑着听完，看她一下皱眉、一下又笑得开心，这样表情鲜活的模样，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结束了上一个话题，温以乔又开始说她买了一个喜欢的口红很好看、还顺便帮莫宇彤买了一支，下次再找机会送给她。

    「看到喜欢的可以适当买，当作犒赏自己。」说完穆琛又猜她看鞋的牌子，没想到一下就说中了，「就是那牌，你怎么知道？」

    「因为叔叔的运动鞋几乎都是那家的啊。」他笑了一下，装作不经意的提起，「下次回去，我再陪你去一次。」

    没等温以乔开口，穆琛就补充说道，「这样下次再去，她就会知道谁才是男朋友了。」

    她眨了眨眼睛，面上完全忍不住笑，觉得一本正经的他特别可爱。

    穆琛在意的点，总是藏在这种小细节啊。

 Chapter6.遶床弄青梅(4)

    按理来说，博士生的忙碌程度全都取决于自己的积极程度，而这程度也直接决定了博士生的毕业时间；刚好穆琛是属于积极区的前段班好学生，好处是按时读完三到四年便能毕业，但坏处就是忙，程度大概也就比高三备考时好一些。

    说好的一月中回国，因为实验小组的种种因素只好又往后延了几天，最后日期改了又改，终是订在了一月二十日落地台湾，也正巧三天后便是除夕夜，误打误撞地、穆琛总算是能回家过年了。

    英国博士生分为很多种，以穆琛所在的种类来说，一整年的假期总共有六到八週，其实算是非常充足了；只不过他的科系缘故，必须待在导师的实验室里，除了做实验的时间外也要固定配合轮班，在请假前总需要跟大家协调好，再加上组内也有亚洲人，往常穆琛不会回家过年倒没有太多问题，但今年多了穆琛要请假，两人总得错开才行。

    回国前两週他都在把能提前完成的工作做完，并且去实验室长时间值班、写纪录，回家后都已经累得不行，连跟温以乔日常的视讯电话都取消了，传讯息的频率也少了。

    看着身边已经在工作的朋友们从年末忙到年初，偶尔下班后还得自主加班；但温以乔的公司忙归忙，该放的假、该有的活动一个都没少。用莫宇彤的话说，就是国外的假她放了、国内的假也照样休。

    「所以说为什么总说外商好？就是好在这啊。」莫宇彤虽然是老师，但幼稚园可没有寒暑假能放，自从跨年过了就盼星星判月亮希望假期快点来，「对哦？你不说我都忘了幼稚园没长假能放了。」

    莫宇彤连连摇头叹气，「小朋友乖的时候是天使，哭的时候脑袋都要炸了，但到底还是别人家的孩子，不能打不能骂。」

    「往好处想，以后自己生的时候有经验啊。不然以后就跟我的孩子说，一到五去找乾妈，週末再回家找妈妈.....」

    她没说完就被好友挑着眉打断，「都想到小孩去了？在打算结婚了？」

    「啊？没有......」温以乔脸一红，说话声音都小了，「我就这么随口一说。」

    莫宇彤笑了笑，没继续在这个话题上为难她，「你可休想吧。我才工作半年，都开始对自己未来的孩子没信心了。」

    「对了，学长明天回来？」

    「是啊，明天早上我去接他。」温以乔掏出钱包，在从里头拿出一张汽车驾照，自带声音效果的在莫宇彤面前晃了晃，「惊喜！我考到驾照啦！」

    莫宇彤惊讶地嘴巴都张大了，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不是说了没钱买车不考吗？还就这么巧声无息地考啦？都不说一声！」

    她笑嘻嘻地炫耀完又小心翼翼地收回钱包里，「其实我也觉得考来摆着挺浪费的，但为了给穆琛一个惊喜嘛，就还是去报驾训班上课了。」

    「明天开你爸的车？」见温以乔点了点头，她才说道，「温爸爸保险保够了吧？」

    温以乔正准备喝热汤，听到差点手抖把汤撒了，「给点面子ok？」

    「好啦，路上一定要小心，别冒冒失失的。」

    「肯定小心，明天吃饭的餐厅我都订好了呢！」温以乔拿着手机要找餐厅简介给莫宇彤看看，但按着按着就突然有电话拨进来，看着来电显示她怔愣着都忘了按接听键。

    莫宇彤疑惑的瞥眼一看，「学长刚刚说要登机了，那现在不就该在飞机上吗？怎么还打电话来？」

    她摇了摇头，「喂？你──」

    「以乔，抱歉，我改签了飞机。」穆琛的声音有些急，车门开了又关、引擎发动的声音无一疏漏地传到温以乔耳里，「详细情形我再告诉你，总之实验出了问题，现在一时走不了。」

    现在走不了，什么时候能回来？晚一两个小时、一天两天还是一週两週，亦或是这个假期都不回来了？

    可是温以乔心里明白，在她一无所知、他却无比重视的实验室与那些数据下，她想问的问题都显得太苍白。

    「我──」听出他的紧张与急躁，她突然也不觉得有什么话可说，「没事，你开车吧，我会跟叔叔阿姨说的。」

    温以乔在跟穆琛讲电话的时候一向是笑得无比开心的模样，这是莫宇彤第一次看见她连嘴角都没抽动一下就掛了电话。

    「不、不回了？」莫宇彤小声地问道。

    「嗯。」温以乔苦笑，开始查餐厅电话想打去取消预定，「为什么就非得是他呢？」

    莫宇彤一头雾水，但也不敢贸然开口，就默默听她说，「他们一整个实验室都是智商高到变态的高材生啊，为什么非他回去不可？」

    温以乔镇静地一个个通知相关的人，从她的父母、穆琛的父母，正拨通了餐厅电话，手机就被莫宇彤抽走。

    见她熟练地报了温小姐的资料，但没有取消订位，而是更改人数为两人。

    等掛了电话，莫宇彤才朝了笑了笑，「他有其他重要的事情就算了，但我没有哦，明天排休！姐请你吃饭！」

    温以乔终是笑出来。

    果然她的姊妹天下第一好！

 Chapter6.遶床弄青梅(5)

    穆琛极少会有急躁的情绪，而在决定要继续去登机还是改签掉头回实验的当下，他却一反常态地纠结并着急。

    负责打电话的那人是新来的研究助理，说话吞吞吐吐一时间在电话里也说不清楚，大家看似都在赶着收拾烂摊子，让他换个研究员来讲也说没人在。但万一真是哪炸坏了、谁受伤了，还是那个在两天就能收尾的重要实验出问题了，大家谁都承担不了后果，他只好咬咬牙、选择了改签。

    他自己明白，是因为知道温以乔绝对会尊重他的决定，所以才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回实验室查看情况。不过穆琛知道，就算女朋友善解人意，实验出问题也不是他毁约的藉口，这件事情是他做错了。

    一时之间也承诺不了哪天能回去、能收拾好意外，只好匆匆打了电话回去告诉她一声，就驱车回实验室看看到底是哪个有毛病的搞这一齣。

    没想到他刚打开门，就发现大家围着他的办公桌指指点点、交头接耳，他一靠过去问了声发生甚么事，大家都被吓了一大跳。

    「samuel，你怎么回来了？」

    穆琛面无表情，用标准英国腔再次重复，「发生什么事，长话短说。」

    当时打电话的那个研究助理这时却一句不发地躲在人群后头，穆琛没即时把他揪出来问，只是默默听闻几个研究员解释今天的实验错误、这四天的手写纪录有部分被搞脏看不清，可能得重新来过。

    负责向穆琛解释是跟他同龄也同届进实验室的noah，做事一向仔细，发生这个事件显然在他意料之外，看起来也有些不悦，但还是忍着脾气把事情安排好，「大概就是这样。john没做好我也有责任，是我没看好。但也没到劳驾你回来的程度啊？我没通知你吧？」

    「哦，你没有，你徒弟有。」这个实验本就是为了让穆琛放假而提前一週做的，纪录也只剩这两天就能结尾，写报告的事情穆琛就算回来后再慢慢写也无妨，甚至还能比计画上更早完成；但无奈还是出了状况，「本来就是提早开始做的，失败就重来，我们还有时间。」

    「啊？那你的假期呢？」noah一边把不能用的废纸丢进碎纸机一边问道。

    穆琛扯了扯嘴角，不想让别人感到内疚，但他自己确实不开心到了极点，「明天吧，这毕竟是我负责的部分，做完开头我再走，但该休的我一天不少。」

    「ok，多休几天吧，我帮你cover。」noah拍了拍他的肩，打算去更改实验安排，「还是不该把你叫回来。不是什么大事。」

    他套上白大褂、帮双手消毒，虽然是猜到了原因才回来的，但他暂时并不想理造成实验错误的某位新手助理，「知道就好。下次注意别改我的实验步骤。」

    noah也不知道他从哪里看出来的，但穆琛本就是一位极有经验的研究员，他能发现也不算太意外，「我下次注意。不过你怎么知道？」

    「问问john吧，我想他知道。」穆琛说完就自顾自跟其他研究员开始实验，没管好友要如何审问那位新来的助理。

    他没说自己早就在机场改签了当天晚上的飞机，但比起往常总是会顾及其他人的理解程度，一边操作一边讨论，但实验做了第二遍，他就不发一语地默默加快了做实验的速度。等做完了一个段落，实验室大多数的人都先离开了，只剩下犯错的john、好友noah跟他自己。

    「接下来交给我就行，你继续放假去吧，多休几天？三天够不够？」他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收拾用具，穆琛看了看时间，已经该去机场，「够了。但我十点的飞机，载我去机场。」

    noah拿起快没电的手机看了眼，「那快来不及了，但还没收──」

    「我收吧。」john不好意思地说道，「samuel，我很抱歉，我不应该擅自更改实验步骤。」

    「嗯，没关係。」谁都有犯错的时候，穆琛本来也没想因此责怪谁，刚进实验室难免有傲气、觉得自己怎么样都是对的，他很理解，只是现在也没时间给于心灵辅导。他捏了捏眉心，拿起东西要走，但还是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道，「等我放假回来再开一次总结的会议吧，有什么问题你可以跟我提，以后也可以任何人提，但别擅自动作。先这样吧，我走了。」

    到机场后noah的车都还没停好穆琛就急着要走，匆匆说了声谢了就比了个手势，叫他有事再打电话──当然是最好没有这种状况。

    毕竟从现在开始，是他穆琛好不容易才拥有的假期了。

 Chapter6.遶床弄青梅(6)

    穆琛的登机排序比较后面，因此在上机前还有一段时间。手机停留在温以乔的讯息介面很久，打了删、删了又打，还是觉得什么字句都比不上亲自站在她面前来的有效果、有诚意。

    或许是因为临时改签飞机的关係，他的座位是整架飞机的最后一排，坐起来很不舒服，饶是他这样常坐飞机的人都不太受的了，十几个小时都没能睡多久，连飞机餐都吃不太下；直到经歷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到达泰国转机，去免税店走走、买了些东西，才觉得头晕不适的感觉好了些。

    如果他准时上了早晨的那班飞机，过年的第一天就能跟她一起过了吧？两家人吃完饭，他还可以带她去放烟火，就在上次看夜景的地方。

    趁着四小时的航程，穆琛还不忘为刚刚买的礼物写卡片，放进纸袋里后才安心地闭目养神，毕竟他一整天都在马不停蹄的赶场，实在是身心俱疲。

    他落地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与英国相比，台湾的天气算是暖冬，平地连雪都不会下、寒流来顶多十度上下，而伦敦的平均气温只有两度，还要预防下雪。穆琛先把手机开机，才抬手把围巾摘下；但没想到一边脱、手机便一边发出提示声响，低头一看，才发现温以乔从三个小时前陆续打电话又发讯息给他，都是问他伦敦温度骤降、开始下雪了，他那边是否无恙？

    想着温以乔就算没取消订位，现在也该吃饱喝足、回家躺在床上休息了，因此他并没有急着拦车，直接停下脚步，在角落回播电话给她。

    「喂？你怎么电话都打不通啊？」温以乔其实还跟莫宇彤在外头，正准备去看一部午夜场电影再回家，「你忙完了？」

    穆琛听着她的声音，沉默了好一会儿，温以乔也就一直没有说话。

    后来她才察觉到他的状态不太对，拦下选好电影正要去买票的莫宇彤，开口问道，「你在哪？家里？」

    「嗯，我回家了。」他轻轻地笑，侧着靠在一旁的墙上，「我到台湾了。」

    眼见温以乔微微张着嘴愣着，表情大概就跟她接收到好友考到驾照时的表情差不多，莫宇彤心里有底、但还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又抬手在空气中画了个问号。

    温以乔回过神，先朝她指了一下手里的手机，才皱着眉向电话那头的人问道，「在机场？现在？」

    「你怎么都不说一下啊？我以为、以为──」

    她急的话都说不好，穆琛见她也不是真的想继续往下说，便出言打断她，「以为我这次不回来了？」

    「怎么会呢？」他垂眸盯着脚尖，握着行李箱拉桿的手紧了紧，「我答应过你今天回来，就应该回来。只是来晚了。」

    昨天在得知他选择回实验室，而不是上飞机的当下，温以乔其实是有些生气的，总觉得在穆琛心里，是不是他的实验才是第一重要，连安排已久的归国假期都比不上。

    可是回家后冷静地想了想，穆琛是个多果断的人啊，决定了就不会改，但他却到了上飞机的前一刻才决定要回头，那便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让他不放心，才会临时决定留下；而他会选择这么做，一定也是知道温以乔可以理解他的决定。

    更何况穆琛在说好的这一天，准时出现在这块土地上，不就代表了根本不存在谁更重要的问题──因为他打从一开始，就把这件事看得最重要。

    「穆琛，你不用这么赶着回来的。」温以乔一开始生气，但到头来还是自己心疼他机场跟实验室来回奔波，连个休息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我刚好还没回家，我去接你好不好？」

    没想到她这么晚了竟然还在外面，穆琛也顾不上自己怎么回去，蹙着眉拒绝了，「怎么这么晚不回家？你先回去，我晚点就到了。」

    「那、那我帮你叫车？」温以乔动起了歪心思，推着莫宇彤赶紧下楼牵车，「你先坐一下，我等等发车牌号码给你？」

    穆琛虽然无奈，但拿她没办法，「好。自己骑车回去要注意安全。」

    莫宇彤看她急急忙忙地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戴好安全帽、骑上车子才问她，「你要干嘛？你家大博士准许你这么晚还去接他？」

    「当然不啊。」温以乔笑了笑，说她要回家开自家爸爸的车去接人，「不过惊喜虽然晚了点，但还是要到啊！」

    「现在很晚了，你确定没问题？」见她坚持，莫宇彤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再三叮嘱她要注意安全，「我跟你说，惊喜就惊喜，别变惊吓。懂？」

    温以乔也再次重复她真的技术纯熟，绝对没问题，「懂懂懂！到机场再告诉你啊！」

    到家拿好车钥匙、坐上车后，她发了自家车牌号的后四码给穆琛；后者虽然觉得眼熟，但也没往深处想，老实地在机场等着。

    她毕竟是新手，开得比较慢一些；但幸好已经很晚了，路上比较没什么车，一路上也还算是畅通无阻，安全抵达机场。

    穆琛早就待在门口等着，看见温父的车出现在眼前时一下就愣住，什么反应都没有了，心里只想唸温以乔几句，怎么这么晚还惊扰长辈休息。

    按照习惯拉开后坐门，正准备坐进去才发现坐在驾驶座的哪是她父亲，分明是他自己的女朋友啊！

    「你......」穆琛面无表情地又关上车门，连让她说话的机会都不给，绷着一张脸拉开驾驶座的车门让她下车，见她不肯又生气地说到，「很危险你知不知道？谁教你的？你没有驾照怎么可以──」

    温以乔逮到机会就把驾照拿到他眼前，张扬地笑着，「surprise！我有驾照哦！」

    原本想就这么等他有所反应，但碍于冬天的深夜实在太冷，穆琛又一直不发一语，温以乔只好扁着嘴抱怨，「现在很冷，你要不要先上车？」

    穆琛叹了口气，依言坐进副驾驶座，「抱歉，我刚刚不该凶你。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没有告诉我？」

    「想给你惊喜呀，我就去考了。」反正现在出国的人少，在这边停一下子也没有人会管，她也就没急着开出去，「穆琛，你也没资格说我，你都还没跟我解释一下。」

    女孩子心里明白道理、跟要人哄是不衝突的，温以乔好不容易抓到穆琛久久一次没有完美达成任务的时候，当然要抓紧机会讨个说法，顺便跟男朋友撒撒娇。

    「有人擅自改了我的实验步骤，于是失败了得重作。原本也没有要我回去，但那个新来的助理却默默给我打电话了，我就想着回去一趟。」穆琛把温以乔的手捧在手心里暖着，又简单的向她解释了一下来龙去脉，「其实他也不是单纯的助理，但很多还没上手，教授就叫我朋友带一下，这个项目让他适当参与。其实我也想过会发生这个情况，毕竟新人总有几分傲气，我能理解，所以才回去，亲自说一句没关係。」

    这是一次的小组实验，只不过提案是由穆琛出、步骤也是他写完后大家讨论定下的，如果穆琛当下不回去，大家也会自动收拾好残局、重新记录那些损坏的数据；大家也都是有经验的研究员，不会对john恶言相向，但大家也因此增加了工作量，可能也不会有人对它的抱歉说一句没关係。

    这或许只是一句话的事情，但john未来可能就会对提出异议有阴影，这对他的实验室生涯是很不好的。

    他这次做错的只是不经讨论、擅自动手，但对实验过程有不懂的、疑惑的地方，并且想去改正它，是很正常的。

    温以乔曾想过是什么大实验被毁了，还是试剂倒错然后实验室差点失火、又或是弄坏了什么贵到不行的仪器，但没想过穆琛回去的原因，竟然是为了不让刚踏进实验室的初出茅庐在未来有阴影。

    但是这个理由足够重要了，温以乔心想。

    始终在佈满荆棘的现实里坚守善良，是穆琛隐藏在内心的特质，也是她最爱的模样。

 Chapter6.遶床弄青梅(7)

    主要是穆琛回来的时间已经很晚了，就算想亲自去向温父温母打个招呼、道个歉，也得等到明早天亮了再去。于是温以乔在地下室战战兢兢地停好车，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就被穆琛赶着回家洗洗睡。

    她昨晚因为穆琛的缘故也没睡好，又跟莫宇彤出去玩了一天，撑到现在也是极限了。就算两人的家只隔了两层楼，但他还是把她送到了家门口，由她抱着说了几句话，再低头亲了亲她，才松手让她进家门。

    穆琛父母是不知道自家儿子会回家的，他一进门，就算再小心也难免会有拖动行李箱的声响，吓得已经昏沉要入睡的父母以为进了小偷。他抱歉地笑了笑，让他们回去休息，有事明天再说也不迟。

    「顾好你的课业、你的工作，不能说你是错的，但至少多跟那孩子解释几句。」穆父仍然沉着脸没说话，穆母叹了口气，先开口了，「昨天她亲自来一趟，看的出来还是气着，我们问几句情况，还是一脸抱歉地说不出来，但却帮你说话。我们看着都难过。」

    穆琛因为时差的关係睡不着，五点多就起床坐客厅里用电脑；而穆家两老也睡得少，不到六点就洗漱好要去楼下中庭散散步，连穆琛都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但最后也没去成，反而在客厅对穆琛做思想教育。

    「亲自去跟你叔叔阿姨道个歉，别让人家觉得你是个没礼貌的。」两家关係是好，但两个孩子的关係现在也不是普通的青梅竹马，很多事情可以不用上纲上线，不过该有的礼节礼貌必须做到位，「就算是正事，但来晚了是事实，赖不掉。」

    穆琛深呼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收拾东西，准备出门去找每日固定晨跑的温父，「那我先出门了，要我帮你们带早餐吗？」

    「没事，昨天煮的粥还有剩。」穆母转身去厨房热粥前还是绕过来拍了拍他，「以乔她啊，回自己家也没忘上来看我们、陪我们聊聊天，能做的都做了，你多顾着点女朋友的心情啊。」

    下楼的时候他一直在想，学生时代的温以乔，从哪里看都是一个稍微粗枝大叶、有些小冒失的女孩子；但转眼间，她也开始心思细腻、注意所有人的心情。

    离开她身边七年有馀，她终究还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成长为令人心疼的模样了啊。

    时间也才六点多一些，知道女朋友肯定还在熟睡着不肯起床，穆琛也没有贸然通知谁，只这么在他家门口等着差不多该晨跑完的温父。

    「穆琛？怎么就在这里待着？」温父看到他也没有意外，毕竟昨晚女儿可是大阵仗地开着他的车出了门，想也知道去接谁了，「先进来吧？吃早餐了吗？」

    「还没有。」穆琛摇摇头，「那个、叔叔，昨天很抱歉失约了。」

    都知道是忙课业上的事情，温父也没计较这么多，「唉呀，没事，年轻人嘛，工作课业比较重要，饭甚么时候都能吃。」

    一进家门先招呼他坐着休息，早餐一下就好了，而温父还没到退休的年纪，冲个澡、换好衣服，还得继续去上班，「我去把以乔叫醒吧？」

    「不用不用，让她睡吧，她昨晚回来的很晚。」知道是自己的缘故，穆琛笑了笑，让温父先去忙自己的事情，「我没关係，去帮帮阿姨。」

    厨房为了不让油烟飘到客厅及房间所以有加装拉门，穆琛先伸出手指敲了敲才推开门，「阿姨好，我是穆琛。」

    「来了啊？这么早，有没有睡好？」温母正在煎蛋，笑着回头看了一眼又专注在自己眼前的锅子上。

    「有，但可能是时差关係，所以比较早起。」穆琛笑了笑，凑近想帮忙，「阿姨我帮你吧，还有什么要做吗？」

    「已经都差不多了，不然你帮我把餐具拿出来吧，还有以乔的保温盒。」温母关火、装盘的速度很快，把装好食物的盘子交给穆琛，又接过他递来的保温盒，「以乔早上起不来，难得回家一趟，也没捨得叫她，你别介意。」

    玻璃保温盒里的咸粥跟蒸蛋、肉松都是温以乔喜欢的，就算起得晚了些，拿去热一热也可以马上吃。

    「没关係的，她昨晚也是为了接我，才比较晚回来。」等到温母跟穆琛已经在餐桌上坐下，温父也还没出来、温以乔更是没有要醒来的跡象，「阿姨，昨天很抱歉没有赶回来，准时和你们吃饭。」

    「有什么好抱歉的，回来了就好。」温母浅浅地扬了一下嘴角，让穆琛别放在心上，「一个人在国外一定很累，要注意休息，小心安全。」

    温母又多少问了几句他在国外的课业跟工作状况，穆琛也用比较浅显易懂的方式说，让人大致上也能明白；讲了十几分鐘，时间也过了七点，温父正好一边打领带一边走出来，三人才能准时开饭。

    温父才刚坐下动筷子，身后温以乔房间门就打开了。

    她一边揉着眼睛走出来一边抱怨，「爸妈，你们讲话也太大声了吧，我昨天晚上两点才──」

    「起来了？快去洗漱，拿着你的保温盒一起吃吧。」温以乔愣在原地，只是这么盯着，穆琛都忍不住笑了。

    温以乔还在半梦半醒，也没精神探讨穆琛为什么会出现在家里，听话地去刷牙洗脸，再乖乖地在穆琛身旁的位置坐下。

    「今天打算做什么？天气好像不太好。」温父抬眼看了一下仍是有些恍神的女儿，不禁调侃道，「你也倒时差啊？昨天这么晚睡，难怪没精神，等等再回去睡一下好了。」

    温以乔眨了眨眼睛，其实只是看起来没精神，但她再躺回去可能也睡不着了，「没关係。等等出去逛一下吧，好不容易放假了。」

    温父也没意见，吃完饭就出门上班去了。

    他们原本想帮着温母收拾残局，但无奈厨房并不大，根本塞不下这么多人，「你们去房间待着吧，等一下不是要出门吗？以乔快去换件衣服。」

    「哦，好。」温以乔打了个哈欠，勾着穆琛的手问，「你有想去哪里吗？逛街？看电影？」

    温母见从头到尾穆琛也没讲几句话，都由着温以乔决定，心理欣慰是欣慰，但还是提醒道，「以乔，穆琛刚回来，累了就要回家，别任性。」

    温以乔听了就不乐意了，扁着嘴一脸委屈，「我才不会呢。」

    「阿姨，我没关係。」穆琛低头看她，戳了戳她的脸颊，只觉得可爱，「快去换衣服吧，我等你。」

    等到她换好衣服、化妆打扮完，温母早就已经出门买菜去了，客厅只剩下穆琛一个人。温以乔贴在他身边坐下，见他正低头在手机上看一些全英文的科普文章，便陪他一起沉默着，就这么看着他。

    「前天很生气吧，」读完文章，穆琛把手机放进外套口袋里，右手掛在她肩上，「掛电话后哭了吗？」

    「才没有！」温以乔刻意摆出一副「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的脸，眼睛都睁地圆圆的，「但生气是生气啊。我这么相信你，可你一个电话就说不回来了。」

    电话里几句话也说不清楚事情状况，她更不会明白其中弯弯绕绕的心思，当下生气难过都是应该的，「但是我特别善解人意，一下就理解了。」

    昨天就已经听穆琛大致解释完一遍了，温以乔特别能理解他的决定，反而开始怕穆琛会因为没有准时回来而自责。

    她太瞭解他了，知道如果不怪他，他会加倍责怪自己啊。

 Chapter6.遶床弄青梅(8)

    「是吗？」穆琛侧头看她，眼睛里满满都是眼前这个女孩子，「小骗子。我妈都说了，你去找他们的时候可难过了。」

    「阿姨怎么都说了......」温以乔耳根有些红，整个人都洩气了，「都不让我当一次独立新女性。」

    他闻言轻轻笑了，揉了柔她的发丝，「我女朋友不用是独立新女性，是『小仙女』就可以。」

    「啊、你看到我动态了？」温以乔刚刚化完妆后再房间里拍了张照片，发布动态正好带了这三个字，「我以为你一直在看文章。」

    穆琛没告诉她，她的动态他都设置了通知，一发布就会提醒，「嗯。下次不开心都跟我说，别装作一副没事的样子，真以为我不知道？」

    温以乔点点头，低头玩他修长的手指，「那你这次，什么时候回去啊？」

    穆琛刻意沉默了一下，她一直等不到回答就急迫地抬头，一对上她期待的目光，他也顾不上吊她胃口，「满打满算待整整一週，陪你过完年再回去。」

    她算了算，穆琛回去当天她才要开工，时间算得刚刚好。

    「真的啊？那太好啦！」她满脸兴奋，开心他能留下来陪她，也终于可以好好在家过年，「你都好久好久没有回来过年了。」

    今年开始就是在国外待的第七年了，从十八岁到满二十四、将要二十五岁，也从青涩到成熟，成长了很多、但也错过了很多。

    「在国外的时候没什么感觉，不过一回来，却是真的感到久违了。」穆琛垂眸，随着年龄增长，他最终不再是那个只有一股衝劲的少年，开始会有不捨的情绪，「不过中间可能有几天要回爷爷奶奶家看看，不能一直陪你了。」

    温以乔摇摇头，并不在意这点小事，「你这么多年来都没回去过年，这次是该回去看看，不然都成不肖孙啦。」

    看着外头的天气不太好，就索性再家里多待了一会儿，讨论最后几天可以去哪里玩。而通常只要安全，穆琛大多数都不会有什么意见，全由温以乔决定。

    「反正去哪都塞车，我们就甘愿点、塞着就塞着吧！」反正只要身旁坐着的人是穆琛，无聊的塞车路程，她好像也能接受了，「往北去泡温泉怎么样？不知道饭店还订不定的到......」

    「你负责定地点，剩下的我来搞定。再给你想半天，晚上把想去的地方告诉我。」穆琛透过窗户看了看，好似没继续在下雨了，才拉着她站起身，「我们去逛逛吧，顺便带你吃饭。」

    等到两人在玄关要换鞋时，温以乔才想到她一直没把迟到的生日礼物送出去。让他在玄关等着，她匆匆跑回房间又抱着一个纸袋跑回来，「将─将─生日礼物哦！」

    穆琛笑着要接过，她却侧过身没让他拿到，「先给我一块钱！」

    这么一说，那袋子里装的就是鞋子了。他拿开钱包看了看，除了卡就只有台币千钞，目前最小币值只有英镑，「这也是一块钱，收吗？」

    她看着一块英镑眼角抽了抽，还是伸手接过，把纸袋递给他，「那是你多付了，我当然收。你快穿穿看合不合脚！」

    温以乔买的鞋子一次出了男款和女款，便各买了一双、正好当情侣鞋。穆琛一穿上就发现和女朋友脚上的球鞋是同款，自里自然是满意的不行，「尺寸很适合，我很喜欢。」

    默默把纸袋里的卡片收进外套的内里，才牵着她出门了。

    昨天晚上是情急之下让她开车，现在自然是没有让女朋友接送的道理。等温以乔系好安全带，穆琛突然问道，「今天擦口红了吗？」

    她摇了摇头，「除非是自己骑车上班，不然我都等到在车上才擦呢。」

    话语刚落，穆琛就把一个绑了粉色丝带的黑色小纸袋塞到她手里，无视她略为惊讶的表情，自顾自地发动引擎说道，「昨天转机的时候在机场买的，看看喜不喜欢？」

    毕竟是穆琛出手，自然不会是什么死亡芭比粉，但温以乔也真的没猜到，竟然会是她最近刚被部落客种草的色号啊！

    「你你你，怎么买的啊？柜姐推荐？」

    穆琛一脸云淡风轻，将车驶出停车场，「只是觉得你擦了会好看。」

    才不会告诉她，是看见她前几天在社群上点爱心，才记在心里的呢。

    两人挑了一间简单的寿司店当作午餐，又在百货公司逛了逛，温以乔也帮穆琛挑了一些礼物让他带回去送给爷爷奶奶。

    今天是小年夜，就算是百货公司也提早结束营业；他们本来也就打算要回去跟爸妈吃饭，便没有久待。

    「等等，还有一个地方没去。」穆琛拉着她又上楼，温以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哪啊？你想买什么吗？」

    穆琛玩味地看了她一眼又移开目光，「你爸爸的运动鞋？」

    「哦，我最后没买──」她回答了一半，终是想起来他们说好要再去的约定，「你还记得啊？我都忘了呢。不然就顺便买一双吧？」

    想着原定要买给爸爸的鞋还没买成，温以乔也顺理成章的认真看鞋，柜上的客人很多，他们也没有真的要人接待，就挤在一个角落挑鞋款。

    「你觉得这个怎么样？我觉得应该挺适合的，不然你帮我试试看？」

    这双鞋的鞋码也刚好是合适的，穆琛正想蹲下来换，柜姐就凑上来开口，「这双鞋是新款哦，刚好也有出女款，小姐可以跟您男朋友穿情侣鞋呢。」

    他们俩对视了一眼，还是温以乔先忍不住笑了，「嗯，他是我男朋友，但今天是给我爸爸买，可以给我爸妈穿情侣鞋。」

    低头换鞋的穆琛也无声地笑。

    好像只要和她在一起，每一个笑容，都变得很简单。

 Chapter6.遶床弄青梅(9)

    穆琛回家和父母好好确认了一番，发现他留在台湾的最后五天里，除了明天的除夕夜和最后三天说好的旅游日，中间初一、初二都得待在南部老家。本来他的假期就短，能够满足吃年夜饭、回老家与陪温以乔出游的愿望，其实已经很幸运了。

    好在他们的父母很乾脆地决定两家年夜饭一起吃了。

    本来就是三天两头就搭伙吃饭的关係，倒也没有什么奇怪或不方便的地方，大家都挺习惯的，该买菜的时候就早起跟妈妈去市场、到点该贴春联就乖乖爬梯子去贴好，一切都一如往常，只不过今年多了好久不见的穆琛，温以乔心情也比往常好多了。

    为了照顾所有人的口味，桌子上摆的食物有中式火锅也有简易铁盘烤肉、日式寿司，还有各式各样、分量适中的料理，皆出自两家妈妈的神手，温以乔看得目瞪口呆，不知道要吃几天才吃的完。

    「六个人吃嘛，大家喜欢的也不一样，少量多样才吃的开心啊。」见温以乔惊讶的样子，言阿姨出言解释道，「你以后也不用担心了，年夜饭也能跟爸妈一起吃。」

    「我、我不担心啊。」她疑惑地说，看了眼妈妈意味不明的眼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第一个反应就是转头看穆琛在不在，「他上去帮他爸爸清理东西了，等会儿才下来。」

    她只好乐呵地陪笑，「原来哦，想说怎么没看到他。」

    「不过，」温母把桌上的盘子放好，坐在她身边轻声问道，「你们未来有什么打算？没聊过？」

    「没有......」她小声回道。

    「也好，还不急。」虽然她是穆琛的母亲，但也同时是温以乔从小到大的言阿姨，就算偏袒自己儿子，也不会少为温以乔想，「再怎么说，他自己都还在念书，穆琛这孩子也是很负责任的，肯定也知道说这些事情太早了点。」

    温以乔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只好就偶尔点个头，幸好两位妈妈也没有过于为难她，很快就换了个家长里短的话题。

    她低头假装玩手机，但其实也没把动态上的文字真正看进去，满脑子都是刚刚的话题。实际一点的说，穆琛和她在一起也才半年，他也还要再一年多才毕业，而毕业后可能也要两三年工作才会稳定下来；温以乔自己则是才刚大学毕业，对于未来的事情，很多也都说不准。

    可是，承诺呢？

    她觉得，只要是穆琛给的，不论条件、不论理性，她都愿意相信。

    等到两家和乐融融地吃完饭，也已经八九点了；现在的新年特别节目，年轻人也没有什么兴趣看，只有父母看的开心，而他们在旁边陪着而已。

    穆琛捏了捏她的手，小声问道，「想放烟火吗？」

    「现在？」她眼睛分明一亮。

    他点了点头，重复问，「想吗？」

    「想！」

    「爸妈、叔叔阿姨，我们出去一下，可以吗？」穆琛先行开口问道，父母也知道他们早就觉得无聊，也没拦着，「去吧，记得注意安全。」

    就算温以乔已经性分地蹦蹦跳跳，但穆琛还是不紧不慢地帮她扣好大衣钮扣、围好围巾，再三确定她不会冷，才载着她骑往家里附近的空地。

    毕竟是除夕夜，有很多小朋友、小情侣都会去放烟火，虽然这块空地没有什么特殊景色，只是面对着一条河道，依然还是零零散散地站着一群又一群的人。

    这次没有准备什么声响很大的烟火，穆琛只是简单地买了仙女棒，温以乔依旧挥来挥去地玩得开心，而他仅仅只是看着她玩，也很幸福。

    「以乔。」穆琛一唤，温以乔马上回头，面上还带着笑，「以后每年除夕，我都带你玩。」

    她的眼睛映着仙女棒的火光，一下一下地闪烁着，「好啊。」

    在无法许下更大的承诺前，就以仙女棒代替吧。

    我相信你，像是那年比你更相信你自己；像是相信你会迟到，但不会缺席。

    我相信你，一如当年，一如既往。

 Chapter6.遶床弄青梅(10)

    穆琛离开以后，日子过得很快。

    或许是结束学生生涯后的每一年都会过得特别快，明明同样都是三百六十五天，社会人士却硬生生只把它过程了两百天的效果，温以乔感觉假没放多少、薪资也没升多高，一年就又结束了。

    他忙于照着计画按表操课、写报告做实验、准备毕业论文与答辩，温以乔也同样在自己的工作上逐渐成熟，面对更多困难、也解决更多问题。但就算如此，穆琛也把一年回一次国的约定落实地很好，除夕夜那一天，就算刚下飞机，也会带着温以乔去点燃那一年的第一支仙女棒。

    是给她的祝福，也是承诺。

    温以乔在公司转正职后待的第四年，见证了苏雨结婚、林组长升职课长、杨正轩接手了带领他们小组的职务，成了新的杨组长；她也亲眼看了很多其他小组的同事有的离职、有的转部门；更从菜鸟一步步变成老手，他们这么冷门的小组也来了新人，就像当年的她一样懵懂。

    「苏雨，你还好吗？要不帮你请个假？剩下我帮你做。」看她一直想吐也不是办法，现在并不是很忙碌的时期，稍微放松一些也没关係，「公司几月能请產假？」

    苏雨刚结婚没多久就发现怀孕，也很不幸运地妊娠反应特别严重，但无奈于她本来就是个好强的女人，硬要撑到最后才请假，「公司给放，我也不请。该是我的工作，我一个都不想丢。」

    他们公司是按着年资与表现来升职等，与具体职位比较没有关係；苏雨刚好是去年婚前刚接下组长职位，怕是一请假、小组组长又换人当。

    「对了，你跟你男朋友，还没想法？」苏雨好不容易在吃了蜜饯之后好受了一些，马上又八卦起来了，「你们都在一起四年了吧，怎么还不想结婚？」

    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听到这个问题，而她也只能以苦笑回应，「想是想了，但他应该是会就这么待在英国了。总不能，结婚还异地吧？我其实也不知道他怎么想。」

    「咦，他不是毕业两年了吗？现在是......」

    「他在做学术性的工作，就是研究员。」温以乔笑了笑，就像过去一样，说起他还是骄傲。

    苏雨看出了她闪闪发亮的神情，这么多年跟温以乔相处，也知道他们两个感情有多好，「我觉得，说不定你可以申请调到分公司？」

    看温以乔一脸不明不白，她才简单地说了一下流程，「之前也有个前辈是调过去的，有一定年资跟表现良好，好像就有机会调过去。」

    「有申请有机会啊，这可是我们公司最特别的机会。」苏雨抚了抚像气球一样日渐变大变圆的肚子，温柔地笑着，「不过我想，依照你们的感情稳定程度，就算你不做任何改变，你男朋友也差不多要求婚了啦。」

    穆琛在博士毕业后，正式成为了研究员，并且在学校兼任讲师。

    温以乔知道，虽然他依旧忙碌，但这些年却硬是拨出很多时间回国来看她；而她去英国的次数却很少，只因为穆琛知道，她不喜欢坐长途飞机。

    她想着，总该是轮到她做些什么的时候了。

    也不知道申请什么时候出结果、更不知道这种申请会不会有竞争者，只是该面谈去面谈、该缴资料就去缴资料，她只负责一边工作一边等待。

    从七月申请开始，现在都已经九月了，温以乔一度没报什么希望，但没想到信箱突然出现一封公司发的邮件，上面写着三天后出结果。

    如果一直都不抱期待还好，自从给出了底线后，她那两天晚上几乎没睡，每天都等着黑眼圈进公司，开会时连主管都来关心了一下。

    那封邮件写的三天后，但也没说几点，温以乔就这么从上班等到下班，一封来自公司的讯息都没收到，更别说是申请通过的邮件，整个人的气色又更差了。

    去企划部开会的时候遇到了已经是课长的简熙，眼神里满是不解，「你干嘛？申请一个调职罢了，别人看了会以为你是失恋了。」

    听到她这么说，温以乔才露出一丝笑容，「你才失恋了呢！」

    拖着疲惫的身躯与陷入绝望的心情，从楼上晃到停车场要去牵自己的小绵羊，没想到会在柱子旁看到熟悉的身影，她一下就停下脚步，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穆、穆琛？」

    「傻了吗？」看她傻愣着的样子，穆琛忍不住笑出声，「放烟火吗？」

    心情一下子由阴转晴，什么申请都不管了，「要！要去！」

    还是熟悉的夜景、熟悉的人与熟悉的仙女棒，已经身心俱疲好些日子的温以乔在靠着穆琛后，好像才真正感受到了放松。

    后来穆琛又从后背包里拿出了三个比较大的烟火，「以乔，我有三件事情要说。」

    「嗯，我听着。」看温以乔顾着手上已经被点燃的仙女棒，他无奈地补充道，「你点燃一个，我一个。」

    她笑着应下，如他所说地点亮了第一个。

    烟火的声响稍大，但并不影响她听清他的话，「我明年可以升副教授了。」

    「哇，真的？」温以乔比他笑的还开心，知道他一直都在尽全力争取做的更多更好，「那太好啦！为你开心！」

    穆琛笑了笑，示意她点燃下一个。

    他原本一直站在几步外的地方，直到她点燃了第二个烟火，他便往前了一步，「就在刚刚，我知道了你申请了调职。」

    「谁告诉你的？」温以乔明明谁都没说，会知道的只有公司的人，「等一下，你刚刚遇到简熙了？还是苏雨？」

    没等到穆琛开口，随着烟火的声响消失，温以乔的手机提示声就响了。

    「不看吗？」见他不介意被打断，她便拿出手机看了眼，是来自简熙的讯息，简单三字，『恭喜你。』

    温以乔第一眼不解，下一秒就马上明白，点开信箱一看，果真是通过了调职申请，做完交接与事前课程，下一季就可以跟主管一起前往英国分公司入职。

    她哇的一声，直接扑进穆琛怀里，「穆琛我过了！申请过了！」

    穆琛搂着她的手紧了紧，「太好了，那么下一件事，我想应该多了一丝被答应的机会。」

    「什么事？」温以乔仍是一脸兴奋，眉眼都笑着。

    于是她用仙女棒点燃了第三个烟火。

    咻──蹦──

    「我待在你身边，小时候合理、后来合情。」穆琛放慢了说话速度，也放轻了声音，就这么靠在她耳边，「现在，希望可以合法了。」

    不知道烟火持续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发愣了几秒、甚至几分鐘。

    温以乔只感觉，全世界都只剩下她和他。

    「willyoumarryme？」

    只是这么微弱的气声，她却听得无比清晰。

    「iwill.」温以乔再次抱上他，比刚才用力的多，「withathousandyeses.」

    他松了口气，轻轻吻在她的脸颊，「以乔，谢谢你。」

    感谢时光里的不得不，感谢韶光往復，也从没迷路。

    他们是彼此漫长黑夜里的星光，前路你还在，我还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