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不了的你》 一 春意盎然,入春的阳光时而暖昫时而刺眼,林瀅坐在房间里的梳妆台前,认真化妆,桌上的手机时不时的震动,提醒她某个约会的时间将至。 她等着脸上化妆水渗入皮肤里的几秒鐘,拿起手机,点进群组的讯息里,一条一条的讯息读着。 「这个翟玉维到底是谁?」 讯息里总是有个叫翟玉维会回覆其他人的讯息,她回想这个人的名字,似乎没有出现过在她记忆里。 林瀅额上的淡疤,诉说那年的车祸,而那年,她并不知道自己也忘了一个叫做翟玉维的男孩,所有与她和他的故事,最清楚的莫过于一个叫做许立羣的男子。 许立羣与林瀅是国中同学,并不是很熟悉的关係,那年,他偶然猜想着林瀅忘了翟玉维这件事,再加上林瀅毕业后到了另一个城市读书,彼此没有联系方式,他无法求证也无法明说,林瀅遗忘的那段记忆,便尘封在国中毕业那年。 前几个月,林瀅在自己工作的医院里碰见许立羣,当时有个国中同学创了班级群组,把班上同学相互邀进群组,在群组里讨论着30岁的国中同学会,许多人皆表示会出席,林瀅和许立群亦是,但林瀅总是能看见一个名叫翟玉维的男同学回覆大家讯息,感觉很热络,林瀅在工作之馀问了许立羣,但一直没得到回应。 林瀅对翟玉维的疑问一直存留到开同学会的这天,原本,许立羣打算在同学会前先告诉林瀅关于她忘了翟玉维这件事,但无奈又被工作给耽搁,又加上工作影响了原本与林瀅约好一起去的约定,今天,变成林瀅要自己先出门赴约。 林瀅放下手机,继续为自己画上适合的淡妆,许立羣不忘打电话来关切,毕竟,同学会上林瀅势必会遇上翟玉维,会来参加的同学大部分都已私下被告知林瀅的事,所以只会剩下翟玉维不知道,为了避免见上面的尷尬,许立羣和几个同学都还烦恼要如何应对。 『上次你问我那个翟玉维,尽量不要跟他碰上面,我会请龚菲陪着你,至于为什么,同学会后我再告诉你。』 许立羣在讯息里如此叮嘱,只希望自己的提醒可以避免尷尬情况发生。林瀅虽然疑惑,但她就以前对许立羣的印象不坏,所以选择相信他。 她准备妥当,拿起包包,心情轻松地步出房门,开车前往举办同学会的餐厅。 这次参与30岁国中同学会的人数将近班级人数的2/3位,没参加的同学有些是人在国外,也有年轻时意外过世而无法参加的人,大家都成长到了30岁,十多年的岁月改变了很多事。 林瀅一踏进餐厅,名唤龚菲的女同学便跟在林瀅身边,一律跟翟玉维有关的问题通通被龚菲四两拨千金的化解掉,当然,大部分的人都已提前知道林瀅的事,所以没有人敢多问。龚菲让林瀅坐在自己身边,一旁的空位则是留给许立羣,没有同桌的的同学三三两两前来招呼,后来,龚菲被几个同学暂时带走,林瀅坐在位上,有些出神的拨弄放在桌上的花饰。 「要跟我去逛夜市吗?」一个男子的声音在林瀅身后响起。 「你是谁?」林瀅转过头看着他,满脸疑问。 「林瀅,你不要跟我开玩笑,就那么不想跟我去逛夜市?」男子失笑,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像是在嘲弄林瀅自己不记得的事。 林瀅只觉得自己被陌生男子骚扰,她不悦地从座位上起身,男子表情变了,知道自己似乎惹恼了她,他以前,没有看过林瀅出现过嫌恶的表情对自己。 「你曾经拒绝过我,现在还是想拒绝我吗?」 翟玉维不死心,跟在她身后喊着,声音不大,却让周遭的人停下看着两人的互动。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对于林瀅的反应大家心知肚明,也忍不住向翟玉维投以同情的眼神。 林瀅没有回头,只是一个劲的往前走。翟玉维无法理解林瀅的举动,毕竟,以前林瀅从来没有这样对过他。 此时,许立羣一进餐厅,听到龚菲快速解释刚刚的状况,两人从人群当中走了出来,龚菲走向翟玉维,许立羣站定在林瀅身边。 「小许,他是我们班的吗?」林瀅一脸无辜,带点不悦的指着翟玉维。 「是,可能你们不熟,所以你没印象。」许立羣也无法隐瞒翟玉维的身份,只能这样解释着。 (可能你们不熟。) 这句话重重打在翟玉维的心上。 「喔…你怎么那么久?害我还被他骚扰…他以前在班上应该很油条吧…真是…」林瀅小声抱怨着自己的不悦,但这一字一句确实的传进翟玉维耳里。 翟玉维看着大家都没说话,像是对于林瀅的反应了然于心。 「小瀅忘了你,我最近才辗转知道这件事…」龚菲站在翟玉维身旁,拍拍他的肩想给点安慰。 许立羣带着林瀅坐进安排好的位置上。当林瀅经过翟玉维身边时,像个陌生人般与他擦肩而过,翟玉维在她眼里找不到当年熟悉的眼神,他有些慌乱,周遭的人像是都知道什么一样,而他好像错过了某些事。 看着林瀅身边有许立羣陪着,龚菲便把翟玉维带到另外一桌同坐。听着负责主持的同学炒热气氛,大家也都像没发生什么事一样热闹着,看着林瀅跟着大家说说笑笑,对比自己此时跌到谷底的心情,翟玉维只觉得自己显得格格不入,他跟龚菲打了个招呼后,离开热闹的氛围,走到餐厅外的小花园沉淀心情。 「小瀅那年车祸后,早已忘记你了。」一名男子走近边说。 「车祸?什么时候?」翟玉维有些惊讶,他想着自己真的错过了些很重要的事。 「毕业典礼那天…你不知道啊?」男子又说,一脸狐疑。 「我不知道…毕业典礼那天结束我就被家人带出国玩了,回来之后,我只知道林瀅到外地读书,我有尝试联络她,可是她都没回应…杨文桓,你说我到底错过了什么?」 翟玉维望向远处,像是思索想找出跟她记忆有关的蛛丝马跡。 「毕业典礼那天回家途中她车祸,头部受伤,身上有多处擦伤,送到医院开刀住院治疗什么的,后来状况稳定,她刚从加护病房转到普通病房的时候我还去看过她,刚毕业的时候我们第一次办同学会她没来,其实是她当时还在住院,那时候你人在国外所以可能是这样才不知道,知道她车祸这件事的人不多,她出院后就直接到外地读书,我还有跟她连络过几次,还记得我差一点点就要跟她告白,不过对远距离我没把握,也就不了了之。」杨文桓回忆自己与林瀅曾经发生的情愫,嘴角带着微笑。 「那他忘了我这件事你也知道吗?」翟玉维心情苦涩,过去在班上好比青梅竹马的两人,此时却是陌生不过。 「我是最近才听说…其实,我们都不知道怎么跟你提这件事才好,毕竟小瀅从那年车祸后就忘了你到现在,这件事,只有许立羣最清楚。」杨文桓叹了口气,为两人长年的友谊和若有似无的曖昧感叹着。 「毕业后就只有小瀅没领到毕业纪念册,我是班上的负责人,所以送她的纪念册到医院,我去看她的那天是她出院前一天,她翻着毕业纪念册一一点名,班上的人她都记得,唯独不记得的只有你。」许立羣走近两人,坐在一旁的椅上解释。 「为什么没有跟小瀅说或跟我说?」翟玉维心情复杂。 「我没有你们的联络方式,小瀅去了外地,你在国外,而且,当时我不确定…小瀅是故意还是真的忘记你…」许立羣解释,毕竟,回想那年林瀅的眼泪似乎让他第一次理解,什么叫做痛彻心扉。 「什么意思?」翟玉维睁大眼,一旁的杨文桓也想知道。 「毕业典礼那天,结束后我被老师派去教室收拾和锁门,我在教室前门看见林瀅站在门边,还正想叫她的时候,教室里你和你兄弟的聊天内容拉走我的注意力…」 〈阿维,你跟林瀅到底会不会有进展?〉 〈我只是喜欢跟她玩而已。〉 〈你们从以前同班到现在,你对她没感觉?〉 〈逗她好玩啊!拜託,她长得跟丸子一样,跟她在一起多丢脸啊!在班上跟她玩只是觉得有趣,没办法,你们都说我们是班上的青梅竹马,要尽一点竹马的责任。〉 〈可是听说杨文桓喜欢林瀅,他们俩都是资优好学生,好像也不错。〉 〈那个四眼田鸡…算了吧!要玩也只有我翟玉维可以玩。〉 「…后来我正想要从那个空间消失时,林瀅转过来,她脸上掛着两行泪,带着苦涩的微笑叫我不要出声,眼神却是带着绝望,她跑开,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我走进教室假装没事收东西,你和你那几个好兄弟也离开教室,我一直到锁上教室的门,甚至是现在想起,都无法忘记林瀅那时的眼神,当林瀅指着纪念册的你问你是谁时,我根本不知道她是真的忘了你还是不想记得你,所以,那天教室的事我没提,也不敢提,而那时没有跟你说,其实我是带点报復心态,因为我觉得林瀅是认真看待你们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不管那是友情还是爱情,我觉得她是因为看重所以才会这么难过,所以我便把这件事情压在心里,或着可以说是压在当年的记忆里,一直到前几个月我到林瀅工作的单位支援,遇到她,我尝试做了确认后,我才知道她是真的忘记你。」 许立羣回忆那天的点滴,想起林瀅绝望的眼神,对比她现在看到翟玉维形同陌路般的神情,他寧愿,她永远不要记起这一段故事。 翟玉维听着,思绪飘得很远很远,那些青春的记忆,如诗如歌也如火焰,烙印在他们脑海中。 —原来,那年时光,是如此稍纵即逝,而你,却早已遗忘了青春的某段碎片— 二 幼稚园里,孩童的嬉笑声此起彼落,幼稚园门口站定了许多等着接孩子的家长,而放学时间一到,园里响起下课敲鐘声,孩童们三三两两从教室走了出来,一见到门口的爸爸妈妈,孩子们的脸上总是漾起笑容。 教室里,一些孩童们还留在教室里,这些孩子是爸爸妈妈比较晚才来接的孩童,被园里老师留在教室里等候。 有一个小女孩,安静的坐在自己位子上看着图画故事书,她专注的像是世界只剩下她一人,一名男孩凑到女孩身边,似乎是好奇她手中的那本书。 「给你看。」女孩看了一眼男孩,然后把手中的书放在男孩手中,圆润的脸笑起来有可爱的弧度。 男孩接下书,此时,幼稚园老师走进教室,唤了女孩和男孩。 「林瀅、翟玉维小朋友,妈妈来接囉!」 林瀅站起,抱着书包,又对翟玉维笑了一下后,转身奔向幼稚园老师身边,被幼稚园老师牵起走向幼稚园门口,翟玉维也跟着起身,被另一个幼稚园老师牵起也走向幼稚园门口,各自的妈妈接下男孩和女孩后,微笑点头,便带着孩子各自走向不同方向。 林瀅和翟玉维,相识于幼稚园,他们的记忆里或许对这段故事不太深刻,但,这却是牵起两人微妙缘份的开始。 都说,孩子成长的总是特别快,初入幼稚园的孩童已经准备升上小学,林瀅和翟玉维也在其中,男孩和女孩虽然身处在同一个教室,但没有太多交集,有的交集只有那一次放学后女孩让书给男孩看的那时候。 幼稚园毕业典礼前夕,学校在准备毕业的孩童中选出毕业生代表,林瀅被老师选上,懵懂的她只能照学校的安排练习毕业生代表的致词,而另一个毕业生代表是个男孩,彩排的这几天林瀅总听到老师唤着他叫许立羣,但林瀅除了在毕业典礼节目彩排上见过男孩之外,在教室里她从未看见过这个男孩。 时光来到毕业典礼,许多家长出席,看着吾家有男有女初长成,每个大人脸上总是带着祝福和欣慰,林瀅和叫做许立羣的男孩在毕业典礼上顺利完成毕业生代表致词的环节,与有荣焉的家长们为两人拍下合照。 林瀅和许立群,结识于幼稚园的毕业典礼,他们的记忆里或许对这段故事不太深刻,但,这是两人特殊缘份的开端。 男孩和女孩各自成长着,进入国小,开始学习一切新事物,教室里,林瀅和翟玉维比邻而坐,翟玉维对隔壁这个叫做林瀅的女孩有些印象,而女孩从不主动搭话,班上跟她互动的人也不多,她似乎在自己的世界很自得其乐,不像翟玉维是个充满活力的男孩,与班上的每个人都能玩在一起。升上中年级后,林瀅和翟玉维在冥冥之中像是有条线牵着两人一般,怎么样的换位置总是能排在前后或隔壁坐,两人渐渐有了交集,外向的翟玉维喜欢逗弄林瀅,林瀅的好脾气让翟玉维的逗弄变成两人之间的互动方式,翟玉维给林瀅取了个叫做丸子的绰号,因为林瀅圆润的脸颊像个丸子,彼此熟悉的状态下翟玉维取了这个绰号,而林瀅并没有帮翟玉维取绰号,反而是跟着班上同学叫他花轮,因为翟玉维的家境不错,在班上普遍小康的家庭背景中,翟玉维的家境可以比拟日本动画樱桃小丸子中的花轮,所以同学给翟玉维取了这样的绰号。 「丸子,你要跟我去逛夜市吗?」 这天,翟玉维和林瀅排到同天值日生,放学后留下整理黑板和桌椅,林瀅很认真的排桌椅时,翟玉维凑到林瀅眼前,因为林瀅的姿势是蹲着,所以是以俯瞰的角度望着翟玉维,林瀅第一次认真看着翟玉维,原来,一直跟自己关係不错的他是个率性的阳光男孩,照进教室里的夕阳洒落在两人身上,林瀅在心底,第一次喜欢上一个男孩,眼前这个经常逗弄自己的男孩。 「丸子,你还没回答我…」翟玉维望着好像出神的林瀅,忍不住偷笑,伸手捏了她的脸颊。 「很痛耶…干嘛捏我…」林瀅摸着微疼的嘴边肉不悦的望着翟玉维。 「谁叫你没回答我问题…」翟玉维不以为意,顺手帮林瀅一起整理桌椅。 「夜市喔…没关係,我妈可能不让我去。」林瀅摇摇头,违反心意的拒绝他。 已经升上高年级的两人,他们的友谊关係一直都很好,正是情竇初开的年龄,即使班上朋友不多的林瀅,也辗转听到同学中有个女生喜欢翟玉维,听说也是家境不错的女生,但那个女生知道林瀅和翟玉维很要好,所以对林瀅一直有敌意,而林瀅为了避免让对方误会,所以跟翟玉维尽可能保持适当距离,翟玉维虽然不知道班上有人暗恋自己的事,但有发现林瀅刻意的与自己保持距离,为了拉近彼此距离维持与林瀅的友谊,翟玉维向林瀅提出一起逛夜市的邀请,只是没想到林瀅会拒绝。 「好吧…改天再约吧!」翟玉维有些失望,但他尽量掩饰自己的失落。 「好。」林瀅微笑,在心里向翟玉维道歉。 两人将值日生的工作做好后,关上教室门,林瀅和翟玉维揹着书包走向校门口,由于家的位置都在同一方向,这天是第一次两人一起走回家。 「你幼稚园读哪?」突然,翟玉维没理由的问了这句。 「慈心幼稚园。」林瀅回答。 「原来我们读一样的幼稚园,我是大象班。」翟玉维回应,想起那个放学后给自己看图画故事书的女孩。 「我也是大象班…真巧。」林瀅微笑应答,她没有想起幼稚园时的翟玉维,年幼的孩子又能记得多少事,她望着翟玉维笑了,圆润的脸颊是好看的弧度。 「你不觉得我们很有缘份吗?」翟玉维看着每日走回家的路途,第一次觉得有林瀅在自己身边,好像是件美好的事。 「应该是吧!」林瀅淡淡的回应,但缘份两字却深深映在她脑海里。 「林瀅、翟玉维…」此时,两人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男孩声音。 同班同学吴丰奇追上两人。 「你们今天当值日生喔?」吴丰奇问着,身上还有练过篮球后的汗臭味。 「嘿啊…你刚练完篮球喔?」翟玉维回应。 「对啊…对了,国小毕业后我就要去别的地方读国中。」吴丰奇是班上两人共同的好友之一,住家的方向跟两人同一边,所以常常会跟林瀅或翟玉维作伴回家。 「是喔…你妈妈的关係吗?」林瀅询问。记得吴丰奇曾告诉自己,这里是妈妈的娘家,妈妈离婚后暂时回到娘家住,最近妈妈要准备再嫁,有意带着吴丰奇一起。 「嗯…」吴丰奇点头,眼神里闪过的是不捨与朋友分开的惆悵。 「要联络喔!」林瀅给了个鼓励和安慰。 「好。」吴丰奇回应。 夕阳落下的馀暉洒在三人身上,友情,在那个对感情懵懂的年纪,显得珍贵。 三 国小毕业典礼这天,班上的孩子们都掉着眼泪,或许是分离的氛围影响了大家,依依不捨的场景在毕业典礼这天此起彼落。 要好的同学们围在林瀅身边,翟玉维在一边看着,没有跟着凑过去,而林瀅望见翟玉维的身影,很有默契地朝他微笑开来,他们的互动中,总有一种微妙的感情存在。 「林瀅,听说翟玉维要出国,你知道吗?」名叫何淑贞的女同学在一旁问着。 「好像有听说,他爸妈要带他出去玩吧!」翟玉维很少向林瀅提起家中的事,但某次聊天中曾经听过翟玉维提到这事。 「你跟他那么要好,他喜欢你吗?」何淑贞又问,一脸好奇。 「应该没有吧!他只是喜欢闹我而已,而且…不太可能啦!」 林瀅有些欲言又止,翟玉维是喜欢自己的吗?她其实也不知道,她也不敢多问,或许是那个年纪害怕失去宝贵的友谊,林瀅对翟玉维的暗恋从那时候便深埋在她心中。 国小毕业后的夏季,天气炎热,林瀅大多待在家中,偶尔和同学相约出门,不曾主动联系过翟玉维,只听说他人在国外,国中开学前才会回来,有时候,她会接到翟玉维的电话,也都是简单的问候,两人的友谊变得恬淡,如君子之交淡如水。 接到国中的入学通知,开学前夕,林瀅的家人带着她选购入学的制服和书包,在当年唯一一家卖制服的西服店,来选购制服的家长和学生三三两两出入西服店,林瀅买制服的那天,无意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多看了一眼,熟悉的背影随家人坐入了轿车中,离开西服店。 「妹妹…这个size你看看如何?不行的话再帮你改。」西服店老闆拉回了林瀅的注意力,林瀅温顺的回应,思绪却留在那个熟悉的背影。 国中入学的新生训练,稚嫩脸庞的孩子一一步入陌生的国中校园,几个男孩打闹着经过林瀅身边,林瀅让路给那些出生之犊不畏虎的男孩,低着头默默走在人群中。走到公佈栏后,她看着自己的分班讯息,依照分班资讯走向教室方向,她走进教室,班上大部份都是陌生脸孔,有些熟悉脸孔却是她在国小时原本就不太熟悉的同学,她只是微笑点头淡淡地打了个招呼,选了个位置坐下来。尔后,上课鐘响起,广播的老师不知道为什么要用生气的语气要大家到广场集合,大家三步併两步纷纷跑向广场,个头娇小的林瀅埋没在人群中,方向感又不好的她跟着同学跑着,完全不知道自己班级的位置点,好不容易她走进了班级队伍,还正想喘口气的时候身后有个人冷不防戳了她一下。 「林瀅,我们又同班啦!」 映入林瀅眼帘的正是翟玉维,而他不怀好意的笑容让林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果然,翟玉维还是喜欢逗弄林瀅,在班上总是喜欢喊她丸子,到最后,丸子这个绰号就等同于林瀅这个人。或许是年少时代,开始有些跟感情有关的流言蜚语在班上流传,比如说翟玉维喜欢林瀅,或者林瀅喜欢翟玉维,偶尔杀出个翟玉维喜欢隔壁班的某某某,又或者是班上的谁喜欢林瀅之类,不过,林瀅和翟玉维很少被这样的流言影响,两人的互动就跟国小时如出一辙,所以有了班上的青梅竹马美名。林瀅在班上的成绩虽然是名列前十,但她很少有优异学生的那股傲气,跟每个人都是和平共处,所以算是人缘不错的人,而翟玉维本就活泼,跟同学打成一片根本就不用说。 林瀅对翟玉维的暗恋总是淡淡的,她对翟玉维的感情只有班上一个要好的同学知道,在那个喜欢书写交换日记的年纪,林瀅和班上同学中叫做江恩惠的女生交换着彼此的心事,日记里,江恩惠常常鼓励林瀅向翟玉维表白,但林瀅或许是害怕友谊这层关係变质了,所以迟迟没有开过口。 而翟玉维对待林瀅的方式其实是带点保护的意味,有时,班上几个男生想逗弄林瀅时,都会被翟玉维技巧性地化解掉,只是,林瀅却从来没有发现过。 两人在放学后经常都是走同个方向回家,被父母安排去补习的翟玉维偶尔才会在同条路上遇见林瀅。有时,当他看见林瀅时,他会放慢自己骑车的速度,静静在林瀅后边跟着,而林瀅却不曾发现;有时,他会故意骑车经过林瀅身边顺手拿走她的便当盒,然后骑的很快骑到前头让林瀅追,但他还是会停在转角等着林瀅,然后把便当盒还给林瀅。林瀅不懂翟玉维的想法,也不曾追问,就让他逗弄自己,维持着莫名的单恋。 时间渐渐来到升国三的那年暑假,那是个准备考试升学的年纪,林瀅是班上的资优学生之一,自然也是老师的重点栽培学生,她被老师安排参加暑期的升学辅导班,她一直专注在升学辅导班的课程中,没注意到自己和翟玉维的互动变少了,也或许是升学的问题,翟玉维变得少主动和林瀅联络,那年,林瀅在升学班认识了跟自己同班却不太熟的许立羣、杨文桓、龚菲,或许同为资优学生,几个人的互动变得多了,正式升上国三后,林瀅和这几位同学的互动仍然热络,翟玉维渐渐不在林瀅的生活重心中。 翟玉维知道林瀅的心思大多放在课业上,自己的成绩不如林瀅好,看着林瀅和班上优异学生互动变得多,他有些自卑,刻意跟林瀅有些疏离,他结交了其他班级的好友,跟班级以外的人互动变多,甚至活泼到成为学校的风云人物,在班上,他虽然还是喜欢逗弄林瀅,但林瀅总是像是不以为意的笑容回应他,加上班上流传着杨文桓喜欢林瀅的事,有一阵子林瀅身体不舒服时,看到杨文桓递上自己的外套给林瀅当枕头或保暖穿,他对林瀅有些不悦,对杨文桓有些敌意,他开始跟班级以外的某些女生走的很近,直到有些流言传进林瀅耳中。 「小瀅,你知道翟玉维喜欢3班的陈淑琴吗?」 这年,是国三下学期,林瀅已经不打算升学进入高中体系,而是想学习一技之长进入技职体系,最近正在如火如荼准备入学考试的她听到江恩惠告诉自己,而自己还是喜欢着翟玉维,即使知道翟玉维活跃于学校的活动,她对他的心意始终没变,所以当江恩惠这样说时,她有些讶异。 「不知道,没有听他说。」林瀅淡淡地回应,心里有些酸涩,或许长久的暗恋换来的可能是没有结果。 「你怎么办?」江恩惠看着林瀅,有些担心。 「我…算了啦!他是风云人物,3班的那个女生也很好,我就算了吧!」林瀅听说3班的那个女生是个家境好、成绩优异、活动体能能力又好的学生,换做现代一点的说法,大概是学霸等级的学生。 「小瀅…」江恩惠看着林瀅的眼神中,带着不容落下的遗憾眼泪。 后来,林瀅顺利考上技职学校,是班上第一个确定有学校可读的学生,老师虽然对林瀅不选择高中体系升学而感到惋惜,但也尊重她的决定。而林瀅在考上技职学校后,依旧还是跟着大家准备升学考。 「丸子,你觉得我要不要跟她告白?」 某日下课,翟玉维突然凑近林瀅身边,正坐在她眼前,一旁的江恩惠也凑过来。 「谁?」林瀅很少跟翟玉维聊感情的事,大多都是听别人说,今天则是第一次听到翟玉维主动提起。 「就3班的陈淑琴。」翟玉维的眼神中带点试探。 「你喜欢她?」林瀅询问,尽量不让翟玉维看见她眼底的失落。 「就有好感,快毕业了,我想试试看。」翟玉维回应,林瀅没有发现他语气中的一丝不悦。 「那就去吧…你想怎么做?」林瀅反问,但她的心思却已打乱,无心在听翟玉维后续说着的话,她为自己长久的暗恋后悔着,连她后来是怎么回应翟玉维她也记不清。直到上课鐘声响起,稍微拉回自己的思绪,她站起身整理衣服,也想整理心情,怎知,翟玉维突然一个动作抱住林瀅几秒鐘,江恩惠在一旁惊呼,附近的同学也被翟玉维的举动给吓了一跳,翟玉维放开林瀅,若无其事的离开,但林瀅的心思却已被撩动不已,整个脸颊像炸开了一样爆红,没有人知道翟玉维的拥抱是何意义,因为连翟玉维也不知道自己会突然这样。 自拥抱事件后,翟玉维不再主动和林瀅说话,林瀅曾尝试要跟翟玉维搭上话,但翟玉维身边总是有人围绕着他,林瀅也不知要如何开口,翟玉维也只是一两句话回应她,两人的尷尬期维持到了国中毕业典礼,听说,翟玉维在毕业典礼上要用歌曲向喜欢的人告白,林瀅有些心酸,纯直的友谊一旦牵扯上感情就会变质,她如此告诉自己。 一直到了毕业典礼前夕,翟玉维认真准备典礼上的节目,与林瀅的关係变得尷尬、淡薄,林瀅在毕业典礼这天尝试打破僵局,在教室等候进入毕业典礼现场时,她凑近翟玉维身边。 「花轮,你今天要唱什么歌?」许久,林瀅自国小毕业后不曾这样叫过翟玉维。 「天天想你。」翟玉维笑了笑,听见林瀅喊自己许久未再听过的绰号,有些开心。 「哇呜…听说要告白?」林瀅用着轻松的语气询问,想缓和之间的气氛。 「那都是别人乱说,我唱的好不好听,你要帮我鑑定喔!」看着林瀅熟悉的笑容,翟玉维心中的不确定感变得踏实,那是一种年少时自己也不知道的情愫。 「好。」林瀅点头回应。 「对了,毕业典礼结束后我爸妈要带我出国玩,你想要什么东西我送你。」翟玉维突然说。 「看你囉…」林瀅笑着回应。 毕业典礼开始后,毕业生一一入场,毕业生代表在台上代表全体毕业生致词,尔后毕业生代表参与节目开始,翟玉维站定在台上,望着自己班级的方向,大家很热络的为他欢呼,而他的眼中却在搜寻一个熟悉的笑容,直到节目开始,他跟着音乐唱起,在台上走着,先是站定在3班的位置前,林瀅抬起头望着翟玉维看着的方向,她心底叹了一口气。 〈结果,终究不是我吧…〉林瀅看着翟玉维对着3班方向微笑,林瀅的脑海里回盪着这句话。 到接近副歌的时候,翟玉维走向自己班级前面的位置,看见一个熟悉的笑容对着自己,同学的欢呼声隔绝耳后,他唱着副歌,望着林瀅的方向,若有似无的与林瀅对视着,林瀅朝他微笑,圆润脸颊笑着的弧度还如当年,两人眼中的默契像是又回来了一般。 典礼后,翟玉维跟着几个同学回到教室拿东西,跟翟玉维很要好的同学之一吕俊彦问着。 「阿维,你跟林瀅到底会不会有进展?」 「我只是喜欢跟她玩而已。」在那个在意自己面子的年纪,翟玉维第一次违背自己想法回应对方。 「你们从以前同班到现在,你对她没感觉?」吕俊彦追问。 「逗她好玩啊!拜託,她长的跟丸子一样,跟她在一起多丢脸!在班上跟她玩只是觉得她有趣,没办法,你们都说我们是青梅竹马,要尽一点竹马的责任。」翟玉维失笑,好面子的语气说得更是强烈。 「可是听说杨文桓喜欢林瀅,他们都是资优好学生,好像也不错。」另一个男学生附和着。 「那个四眼田鸡…算了吧!要玩也只有我翟玉维可以玩她。」翟玉维不甘示弱,提到杨文桓他心底就有气。 「喔喔喔…这口气是不爽囉…」男学生们嘻笑着,完全没注意到教室门外的动静。 典礼结束后,林瀅想起遗落在教室的书,回到教室拿时听到男同学们的对话,当然,翟玉维的一字一句也已听进她心里,她失望着,对自己的暗恋失望,对彼此的友谊失望,对翟玉维的每句话感到失望,原来,自己在翟玉维眼中是个玩具,她为自己的处境失望着,像被拋弃的眼泪从眼里溢出,她转过头,才发现许立羣站在身后,她努力挤出微笑,然后伸起手指放在自己唇上要他噤声,许立羣点头,林瀅无声的流着眼泪离开,那是许立羣第一次看见,绝望。 林瀅几乎是无意识地骑着脚踏车回家,她脑海里不断盘旋着翟玉维在教室里的一字一句,更多的眼泪无法抹去她的失望,她第一次嚐到暗恋失败与对友谊失望的苦楚,当她回过神时,一场她生命中的车祸就此尘封了这一段她遗忘的故事。 四 浓厚的药水味在纯白的墙壁与瓷砖间游荡,穿着工作制服的人们来回穿梭,医疗仪器的警示声响起,女护理师走近仪器前压了几个按钮,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年轻女孩,然后静步离开。 林瀅睁开眼,口中维持她呼吸的管路让她感到口腔和喉间的不适,她动了动,尝试大口呼吸,一旁的呼吸器警示声再次响起,女护理师走近,温柔的声音远远的飘进耳里。 「林瀅,我是加护病房的护理师,你听得懂的话眨一次眼睛好吗?」 林瀅照着指令而做,眼前的护理师展开笑顏,远远的声音又再次进入耳中。 「很好,放轻松,有一些不舒服忍耐一下,等你状况稳定我们就可以拔呼吸器,加油。」 林瀅再次眨了眼睛,她醒过来,却不知道自己发生什么事。 再过几天,林瀅的病况渐渐稳定,训练自主呼吸后顺利拔掉呼吸器,也顺利转出加护病房。一转到普通病房,几个班上同学前来医院探望她,林瀅混沌的不清楚自己到底发生什么事,后来从家人和同学口中得知自己出了一场车祸,头部受伤开了刀,身上也有多处受伤,但渡过危险期以后,大家也都松了一口气,直到转出加护病房时,家人才让班上同学来探望自己,看着这些平时相处的同学们,她只觉得既熟悉又有些距离,后来医生向她解释可能是车祸头部受伤的后遗症,虽不到失忆,但的确会有这样怪异的感觉,再过一阵子对环境的熟悉感找回后,这种怪异的感觉也会跟着淡化,她放下心,觉得自己只要不是失忆就好。 出院的前一天,她坐在病床上望着窗外,微风穿过微开的窗户吹进病房,她感受着像是重生的美好,突然,一个开门声打断了她放空的思绪,她回头,圆润的脸上笑起有着淡然的弧度,她对着子走进病房内的男生微笑。 「这是你的毕业纪念册。」 许立羣走近她的病床边,将手中包装好的毕业纪念册递给她。 「谢谢,原来这是你负责啊?」 林瀅接下毕业纪念册,静静的拿掉外面包装,像看着宝物一样望着毕业纪念册。 「嗯…你看起来恢復的还不错。」许立羣看了她一眼,想起毕业典礼那天她的眼泪,他还在想着要如何向她问起。 林瀅边听他说,边打开毕业纪念册,翻到自己班级的那几页,她一一看着,她看着熟悉的人在照片中出现,开心的神情掛在脸上,可是,照片中有一个她怎么看怎么陌生的人,她纳闷着。 「许立羣,这个男生他是谁?」 林瀅指着照片中的男生,有着阳光般的笑容,在照片旁边还被註明着天天想你四个字,她一脸疑惑。 「他…可能你不熟,不过他是我们班的。」许立群望着她的表情,读不出她的心思,但想到那天她一脸绝望的跑开,虽然心中有个她是不是已经忘了他的疑惑闪过,但他是这样开口回应,算是偷偷为她出一口气吧! 「是喔…好吧!」 林瀅望着许立羣,她看不出有什么异样,或许就像他说,林瀅觉得自己可能跟照片中这个叫做翟玉维的男生不熟,她心情轻松回应,然后继续翻着纪念册。 许立羣听着她语气中的平淡,彷彿真的不认识他一般,但他不敢多询问林瀅,深怕自己一但开口问起那天的事,又会再看见她绝望的眼神。他陪着林瀅翻阅毕业纪念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吹进病房里的微风徐徐,他突然想起幼稚园放学后在他旁边念着毕业代表致词内容的小女孩,就如林瀅一般,怡然自得。 隔天,林瀅在家人的陪同下办了出院,自己在医院里住了一段时间,出院时已经接近学校报到的时间,由于她选择住校,所以在家人的陪同下提早离家,也彻底离开那段她记不起的故事。 林瀅选择的技职体系是护理学校,虽然她对护理工作并没有特别喜好,但想着以后有稳定的职业和习得一技之长,她便拋去了当初的升学之路,从护理学校磨练自我,顺利毕业后有了稳定的工作,虽然是份不简单的职业,倒也让她做出兴趣。工作几年后她又进了在职进修班,年纪轻却成了资深的护理工作者,现在是医院中特殊身心单位的护理人员,照顾特殊身心障碍人士。 某日,林瀅如往常般进了单位,换上工作制服,正准备交接班时,主任级医师带了几名穿着白袍的年轻医师走进单位。 「这几个医师是这几个月来我们单位支援的住院医师,再麻烦你们多多照顾了。」主任级医师对着资歷深的林瀅说着。 林瀅点头示意,把注意力放回交班上,没注意到有一双眼神盯着自己。 尔后,林瀅如平日一样开始着手在自己的工作,突然,眼睛馀光瞄到有一个白袍影子进入自己的视线里,她没有抬头,只是专注处理病患的伤口。 「你是林瀅吗?」 白袍的主人开口说话,是一个沉稳的男性声音。 「是,医师有事找我吗?可能要等我一下喔!」林瀅隔着口罩回应,语气温润的不带任何情绪。 「我是许立羣,好久不见。」白袍男性又回应,声音沉稳的已退去当年有些怯懦的样子。 林瀅的双手正贴上最后一条胶带,她回过头,确认声音的主人,的确,眼前的男子虽已是成熟男性,但当年的轮廓还在,她可以确定眼前的人正是他。 许立羣帮忙林瀅把换药的用物收拾好,又帮忙把病患安顿好,两人才离开病房。 「没想到我们会在这样的状况下见到面。」 林瀅推着工作车往回到护理站的方向,许立羣在一旁开口先说。 「对啊…你会来支援多久?」林瀅询问,脸上的笑容足以说明遇到故友的兴奋。 「看单位状况。你在这里待很久了?」许立羣又问。 「算是吧…单位里的资深人员就是了。我们好像国中毕业后就没见过,对不对?」林瀅回想国中往事,美好的青春回忆在脑海中片段播映。 「是啊…你到外地读书后就没见过了,你变很多,班上同学也变很多…你跟翟玉维还连络吗?」许立羣跟着想起过往,想起林瀅和翟玉维的事,他试探性地想证实自己当年的想法。 「翟玉维…他是谁?」林瀅想了想,确定自己记忆中不认识这个人而回答着。 「也是我们同班同学。」许立羣讶异着自己当年偶然的猜测有可能是林瀅真实的状况。 「有这个人喔?那我跟他应该不熟,通常我熟悉的人我都会记得,我也记得你,也记得其他人,他…我真的不太认识。」林瀅有些纳闷,但她早已不记得那段在教室里令她痛彻心扉的对话,所以当被提起翟玉维这个名字时,她没有任何想法,认为自己只是没记得这个跟自己不熟的同学。 「那你们真的不熟,难怪你会没印象…我前几天回家时遇到…」 许立羣再次试探性地提起班上其它同学,林瀅几乎都记得,连不太熟悉的同学都依稀记得名字,唯独提起翟玉维时,林瀅像是听到陌生姓名般没有任何情绪反应,后来,许立羣可以确定的是,林瀅,是真的忘记曾经与她如同青梅竹马的翟玉维。 (忘了那段故事对你或许是最好的吧!) 许立羣望着眼前的林瀅,脸上的神情如当年的怡然自得,心里便如此想着。 —你忘记的那段故事,我帮你记着,也帮你承受你可能再也无法想起的痛— 五 日復一日,林瀅大多专注在自己的工作上,家人朋友都说她是个工作狂,林瀅自己也承认,毕竟,下了班之后总爱宅在家的她,只有在工作时能感受到生活的衝劲,也或许是轮班的护理工作,让她下了班喜欢待在家休息,所以,她的感情世界就像她的生活一样总是很平静,几次的恋爱常常因为她的不积极无疾而终,也有人笑说,大概积极过了头的人才能追得了林瀅。 「林瀅,最近国中同学有人要办同学会,要不要去?我再把你加进去国中群组。」 某天中午,林瀅坐在护理站整理病歷资料时,许立羣递上一杯咖啡,坐在她身边询问着。 「好啊…国中耶!好久了,我只知道一些同学到了国外,连我以前要好的同学也是,现在跟国中同学都没见面了。」林瀅停下手边的工作,喝了一口许立羣递给的咖啡。 「我是一个啊!其实我也是,读书和工作都太忙,没太多时间联络大家,不过,真的很高兴遇到你。」许立羣看着林瀅,很诚心的回应。 林瀅的脸上泛起红晕。她记忆中的许立羣,是个在班上不多话、看似唯唯诺诺、功课排名前十内的同学,过去她和他在班上的交集不多,大部份是讨论课业居多,国三升学辅导班的时候,两人的交集因为龚菲的介绍变得比较熟悉,虽然互动还是以讨论课业为主,偶尔才会聊个几句,林瀅还记得某次上课前自己不小心在教室外跌倒扑在地板上,许立羣和几个同学有上前扶自己,课堂中时许立羣还传纸条确认林瀅有没有受伤,现在眼前的许立羣成熟、稳重,连说话都已退去当年的稚嫩感觉,变得比较活泼,这让她重新认识这个人。 许立羣望着林瀅脸上的红晕,笑了笑。他记忆中的林瀅,是个在班上不多话,总是默默做自己的事、看自己的书、如同自己总是功课排名前十内的同学,除了龚菲以外,林瀅是前十名内第二个女生,所以他对林瀅有着好印象,虽然交集不多,林瀅和自己也只是讨论课业,国三升学辅导课以后,他开始欣赏起她淡然的气质和笑容,只是他们中间夹了个翟玉维,后来又有杨文桓喜欢林瀅的传闻,让善于观察的许立羣不敢多和她有太多的接触,深怕自己成为翟玉维的讨厌对象,唯一一次他多了的关心,就是林瀅在上课前跌倒的事,当时翟玉维和几个同学在一旁笑,他和几个同学上前扶起她,他看见她眼里的窘迫,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课间传了一张关心的纸条,尔后,毕业典礼那天在教室发生的事,他看见的是她眼里的绝望,这一次,他看见她眼里的淡然,还是如当年一样。 「当医生不容易,现在你的阶段应该是最辛苦的。」林瀅开口。 「嗯…真的蛮累…哪天我们一起轮班的时候,下了班我们一起去喝一杯。」许立羣回应。 「我不太喝酒,不过吃个饭没问题,姊请你。」林瀅捶了下许立羣的肩头。 「我们明明同辈耶…」许立羣笑了开来。 「呿…那只是个称谓,不要在意,我只是要表达我罩你的那种意境,这都不懂。」林瀅一脸鄙夷望着他,原来,许立羣还是保有当年的呆愣。 「我真的不懂…」许立羣一脸疑惑。 此时,林瀅站起身,没有理会许立羣的表情。 「我也很开心遇到你,许立羣。」林瀅对他说着,语毕,她圆润的脸上笑起好看的弧度,那是许立羣看过林瀅望着翟玉维时曾经出现过的笑容,这次,林瀅是用这样的笑容看着自己,他讶异,但同时心中也有一股复杂的情绪油然而生。 (她,是真的忘了翟玉维,但自己隐瞒多年的那段故事,不让她知道,真的好吗?) 许立羣望着林濚远去的背影,皱起眉,陷入思绪。 过几天,许立羣把林瀅邀进国中同学的群组里,许多同学在林瀅进了群组前,大多透过许立羣才知道林瀅的事情,有些人好奇,在群组里尝试让林瀅和翟玉维有些互动,但林瀅在群组里本就不多回应,大家也就无法得知林瀅忘了翟玉维的真实性。翟玉维是比较晚才被邀进群组,所以对于大家在群组内让自己和林瀅尝试互动的举动不以为意,后来,大家也都刻意不让翟玉维知道林瀅的事,毕竟,要如何开口是个问题。 过几个月,同学会的日期订下来了,林瀅刻意放了假,想用健康的状态跟大家重新见面,原本要跟林瀅一起出席的许立羣,因为临时被叫值班的关係,让他只能在下班后直接去赴约,而林瀅自己先到同学会的会场。 出发前,许立羣传了个讯息给林瀅,要她尽量不要跟翟玉维碰上面,林瀅虽然疑惑,但对于许立羣这几个月以来总是真诚的对待自己,她选择相信,也选择等许立羣告诉自己不知道的事。 同学会举办在离国中校园不远的餐厅,林瀅到了餐厅,几个同学热络的向她打招呼,被许立羣安排陪着林瀅的龚菲也在其中,她技巧性的站定在林瀅身边,一旁的同学大概知道龚菲的用意,虽然好奇林瀅的事,但也不敢太多问。同学三三两两进入餐厅里,龚菲带着林瀅就定座位,这时,多年不见的杨文桓前来向林瀅打招呼。 「小瀅,好久不见。」杨文桓看着林瀅,看不出有什么异样,要说她真的忘了翟玉维,他还真不敢相信。 「好久不见,听说最近当上游戏公司的总监囉?」林瀅微笑,记忆中的杨文桓是个书呆子,没想到成了游戏公司总监,看着曾经和自己有曖昧情愫的杨文桓,林瀅为自己的青春漾起笑容。 「对啊…你身体还好吧?那时候去医院看过你一次,之后我们好像只有通电话都没见面。」杨文桓想起过去的记忆,林瀅变了,但恬静的气质还是没变。 「都还好,好可惜那时候我们没在一起…」林瀅继续说,语气中为两人的擦肩而过的爱情感到惋惜。 「我们隔太远了,如果来得及,现在也不迟,可是如果你有了对象那我也没办法。」杨文桓笑着,忍不住跟林瀅开起玩笑。 「呿…我听说你要结婚了,这么不正经还跟我开这种玩笑,不怕我往你女朋友那告状啊?」林瀅回应,忍不住将他一军。 「开个玩笑而已,你不要告到我女朋友那,她会杀掉我。」听到林瀅这么一说,杨文桓赶紧收敛,深怕遭受灾难。 两人又简单聊了几句后,杨文桓离开,龚菲也被几个同学带离,留下林瀅坐在位上,这时,一个男性声音从她身后响起,她转过头,一个陌生男子对她问话,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櫺洒落在两人身上,一个似曾相似的场景从林瀅脑中闪过,她皱着眉,下意识地想躲避这个陌生男子,她回问他是谁,男子不明究理,林瀅从位上起身,只想逃离这个男子身边,儘管男子在她身后讲了些她听不懂的话,她不想回应,只想赶快逃开这个让自己感到快要窒息的空间。 一旁的人看着两人的互动,窃窃私语,虽然听说过林瀅的事,但大家还是难以相信。 『她真的忘了翟玉维…』 『他们是不是有发生什么事?林瀅真的不记得他了…』 『翟玉维好像不知道,没有人跟他说吗?』 旁人的私语断断续续传进翟玉维耳中,他不懂,他无法理解现况,更无法理解林瀅对自己的疏离与陌生。 到许立羣一出现后,翟玉维见林瀅向许立羣抱怨,许立羣看了一眼翟玉维,眼里带着的复杂情绪也是翟玉维不懂的,他见许立羣安抚着林瀅,林瀅像个陌生人般与自己擦肩而过,没有人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直到他走出餐厅,在餐厅外的小花园听着自己和林瀅的事,他不知道,当年无心的伤害换来的是林瀅忘了一个叫做翟玉维的人,那个曾经肆无忌惮叫她丸子的那个男孩。 沉默了许久,林瀅走进小花园叫了杨文桓帮忙拍照,她看见翟玉维,疏远的点了头示意便离开。 翟玉维突然很想念那个常常对自己微笑的林瀅,他抓起一旁许立羣的衣领,另一隻手握住拳头,但他没有出手,他放开许立羣,叹了口气,替自己无心的过往悔恨着。 「你说…林瀅还会想起我吗?」翟玉维看着远处,皱眉。 「她若想起你,想起你那天说的话,你觉得你们的关係还能回到从前吗?」许立羣没有正面回应,要说林瀅失忆,他寧愿相信是上天透过当年那场车祸要她把当年的事封锁在记忆深处。 「帮我个忙,不要告诉她以前我跟她的任何一件事,我要她重新认识我。」翟玉维说着,语气中有煎熬也有坚定。 许立羣没有拒绝但也没有答应,对于林瀅忘记翟玉维的事,他没有把握林瀅不会想起,即使想不起全部,片段的记忆也许会突然一闪而过,这要他如何帮忙,还如当年一样隐瞒林瀅可能已经忘了翟玉维这件事,若自己答应了翟玉维,他无法不去想起林瀅当年绝望的眼神。 —我该如何,让你,想起我— 六 接近尾声的同学会,翟玉维独坐在餐厅外的小花园,看着同学们彼此相约合照,看着林瀅熟识般的与大家互动,唯独对自己陌生和疏离,他无言语对,毕竟,当年的无心之过已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而那伤害,现在自己正看着上演。 「不过去拍照?」龚菲走进询问,打断翟玉维的思绪。 「你们拍吧!」翟玉维悻悻然,没有太多的心思。 「后悔吧?你们的事我听许立羣说了。」龚菲从许立羣那听到林瀅忘了翟玉维的事件经过,她直白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嗯…后悔。」翟玉维叹了一口气,心情鬱闷。 「承认自己喜欢她很难吗?」龚菲性格直来直往,她永远摸不透有些人承认自己的想法为什么很困难。 「我没有…」翟玉维很本能的回应,又再一次的违背自己的心。 「国中的时候我一直在猜想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互动,要不就是你喜欢她,不然就是她喜欢你,现在小瀅已经忘了你所以无从考证,但你是最清楚的,喜不喜欢她,你自己心里明白。」龚菲一语道破。 「你是从哪里看见我喜欢她?」翟玉维试探性的问。 「我一直不相信所谓的纯友谊,即使真的不是男女朋友,但某一方一定是对另一方有特别情愫存在,所以才能这样维系关係,以前你在班上虽然很喜欢逗弄她,但你对她的好,如果仔细一点去看其实发现的了,只是你不自知。」龚菲很率性的说出自己的看法。 翟玉维没有回应,他看着不远处的林瀅,思索着自己真实的想法。 「我们都过了那个在意同儕看法的年纪,这次如果还是这样漠视自己的感觉,那林瀅可就会真的把你彻底忘了。」龚菲笑了笑,随着翟玉维看过去的方向,她成熟的提点着。 这时,林瀅小跑步往翟玉维的方向跑来,翟玉维陷入回忆,国中的时候,林瀅曾经也像这样跑向自己,不同以往的是,她看自己的眼神犹如初识。 「龚菲,来拍照。」 林瀅没有对着翟玉维说,她看向龚菲,甜甜地笑着询问。龚菲点头,起身,踏不出去之前看了一眼翟玉维,眼里的语意提醒着翟玉维记得听进刚刚说的话。 「要一起吗?」 林瀅看着两人,以为两人过去是很熟悉的朋友,她望向翟玉维,语气陌生的询问。 翟玉维示意好,跟着起身走向大家拍照的餐厅门口,林瀅牵着龚菲,一旁站着许立羣,比林瀅个头高些的翟玉维站在林瀅身后,快门声响起,拍下今天这数年后的重逢。 同学会结束,林瀅自国中毕业以后就再也没踏进国中校园一步,在许立羣、龚菲的陪同下她回到久违的国中校园里,还有被龚菲拉着一起来的翟玉维,四人漫步在校区里头。 「以前总觉得校区很大,现在发现好小。」林瀅看着校园里的建筑已翻新,但位置还是如出一辙,回忆渐渐进了脑海里。 「对啊…」许立羣并肩走着,他没有想过会有一天能和林瀅并肩走着。以前她身边总有要好的女同学围着,要不就是翟玉维,他和她虽然有学业上的交集,却也仅限于学业。 「小许,我问你喔…那个翟玉维以前在班上很默默吗?我对他真的印象很不深刻。」林瀅瞄了一眼走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龚菲和翟玉维,她纳闷的询问。 许立羣往身后望了一眼翟玉维,四周安静的让翟玉维已听到林瀅的问话,他示意许立羣不要多说。 「嗯…他比较喜欢往外跑,跟班级以外的人走得比较近。」许立羣想了想,用一个既不是说谎又可以合理化翟玉维这个人的说法。 「喔…难怪!我以前都很专注在课业,班上熟悉的同学也不多,更不要说像翟玉维这样的男生,只是,怎么感觉他很像跟我很熟…」林瀅没有怀疑,只是对于刚刚在同学会会场与翟玉维见面的印象不佳。 「他讲话就是这样,不是有意,你不要放在心上,他其实是个蛮好的人。」许立羣虽然心中不愿,但还是帮翟玉维说着好话。 「我不喜欢讲话油条的人…不过感觉他也不是恶意,算了,就当多认识一个同学。」林瀅耸耸肩,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处的翟玉维面色铁青。 『讲话油条?同学?』 几句话又重重打在翟玉维心上,他失笑想着—果真,现在看着当年的报应上演。 四人渐渐漫步在国中教室外的走廊,假日的校园里没有人,只有小猫小狗和巡逻的警卫,偶尔碰见来加班的老师,年轻老师不识四人,四人也只是简单的招呼和说明自己的身份,又继续走着。 步伐渐渐走上熟悉的走廊与转角,翟玉维有些失神,他走在离林瀅有些距离的身后,看着林瀅站在一个教室前门前,他望着她的背影,心里压着的鬱闷无从紓解,那是,毕业当年的教室。 林瀅站定在教室门口,步伐突然莫名的沉重,她站在前门,一些些她自己也不知道的心情油然而生,好像包含着失望、伤害与无言以对的情感,复杂的感受让她突然流下眼泪,站在他身边的许立羣见状,递上卫生纸给她,而站在不远处的翟玉维看着,叹了一口气,他思索原来当年造成的伤害,是连林瀅即使已经忘了他,却还是能潜意识中冒出当年的情绪。 「你不想试着告诉她真相吗?」龚菲把三人间的互动都看在眼里,她从中联想到翟玉维不想说出真相的想法。 「我怕的是她永远离开我。」翟玉维不敢多想。 「一但说了一个谎,就要用很多谎去圆,这是不变的道理,刚刚许立羣虽然没有点破你的事,但他选择用曾经的事实暂时去包装你这个人,以后林瀅向他再问起你的事,他不需要说谎去圆他的话,但如果你对她隐瞒了你们的事,她即使忘了你,也会因为你的谎话永远离开你,没有人经得起一次次的谎言。」龚菲看着不远处的林瀅擦着眼泪,有些心疼的向翟玉维提醒。 而林瀅没有注意到翟玉维和许立羣各自复杂的神情,她流着眼泪,怎么样的擦却怎么样的止不住。 「你还好吗?」许立羣小心翼翼的询问,他不确定是不是什么样的回忆进到她脑海里。 林瀅没有回应,她眼里情绪复杂,心中像有块大石压着,心情鬱结。许立羣望着她,虽然没有看见当年她在眼里出现过的绝望,但他还是能看出她纠结的心思和无从可说的感受,他张开手将她轻拥进怀里,想着当年迟来的安慰希望可以安抚她的心情。林瀅在许立羣怀里哭得汹涌,好像想是把自己不解的心情一次哭出来,许立羣轻拍着她的背,他望向身后的翟玉维和龚菲,翟玉维鬱闷的神情和龚菲不捨的眼神都让他看在眼里,他腾出手将手指放在自己唇上示意噤声,龚菲带着翟玉维离开那令人心情复杂的气氛里。 一样的校园,一样的毕业季,一样的走廊,一样的教室,不同以往的却是他和她彷彿初识而陌生的心。 —说了一个谎,就要用很多谎去圆,但,如果是为你说的谎呢?— 七 微风吹起发丝,吹起飘盪的心,似乎也吹起回忆。 「对不起喔…突然很想大哭一下。」悲伤的感觉从心底散去后,林瀅从许立羣的怀里离开,站定在许立羣眼前,也稳定一下波动的心情。 「没关係,哭完好点了吧?」许立羣微笑,带点心疼的神情望着她。 「好多了…你不要这样看我,我没事啦!就是有些莫名其妙的想大哭。」林瀅撇开眼神,不让许立羣看穿心情。 许立羣继续微笑,将林瀅导引到离教室不远处的走廊休息处,在走廊摆放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我跟你讲个故事,我曾经听过有一个女生,她似乎喜欢一个男生很久,她没有跟太多人讲过她喜欢那男生的事,而男生的想法不明,他跟这个女生很要好,但却从来没听说过他对这女生的想法,某天,女生无意间听到男生对其它的朋友说他只把这个女生朋友当玩物逗弄逗弄而已,如果你是女生,你接下来会有什么反应?」 林瀅仔细的听着许立羣讲的这个故事。 「我会先给那个男的一巴掌,然后走人。」林瀅很直觉的回应。 「一开始我也这样以为,可是,告诉我的人说这个女生不是这样做。」许立羣静静的看着林瀅,思绪飘到那年的故事里。 「那个人说,当时这个女生是带着眼泪但笑着离开,我想很多年后她可能会想跟你一样这么做,但她不会。」 「为什么?她很喜欢那个男的吗?」林瀅询问,好奇着后续发展。 「嗯…因为她忘了那个男的。她发生了一场车祸,之后她已经不记得这个男的,这个故事她也不记得,唯独记得的人是告诉我的那个人。」许立羣静静的回应,看着眼前的林瀅,他眼中漾起莫名的心疼。 「是喔…这个故事感觉有点悲伤,那个男的知道吗?」林瀅没有看见许立羣眼里的情绪。 「男生后来知道了,想和女生道歉,但因为女生已经不记得他,对他的事就没有所谓的记忆,当然道歉也没有太大意义。」许立羣继续说,压抑的语气尽量不让林瀅察觉异样。 「那后来呢?他们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林瀅好奇的再询问。 「后来…我也不清楚后续的发展。如果是你,你会希望知道过去与那男生发生过的事,还是不要知道?」许立羣巧妙的转移话题到林瀅身上。 「我啊…如果我不记得他,知道的话好像也没多大意义,但知道也没有不好,这样我才知道曾经我喜欢过这个男生。」林瀅望向远处的凤凰花树回应着。 「也是,每次想到这个故事和这个女生,就会感叹一些事。」许立羣望着她的方向,淡淡的说着。 林瀅点点头,没有多回应许立羣说的话,只是微笑着,她不懂的是自己在听过这个故事后,有股惆悵在心底摆盪,她难以具体表达那样的感觉,只能微笑带过。 尔后,两人步出校园,由许立羣载林瀅离开了过去充满回忆的地方。 回到家后,林瀅卸下脸上的妆与拘谨的衣服,换上轻松的家居服,进了厨房拿了一颗苹果,咬了一口一边走向自己平日使用的电脑前,弹出的对话框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你还好吗?】 林瀅仔细看了下对话框的来源,是自己不太熟悉的同学翟玉维。 【还好。】她回应,语气不带情绪。 【你刚刚哭成那样,想说问看看你好点没?】另一头的翟玉维用着手机缮打着文字,眼里的担心想化做文字传送。 【让你们看到真不好意思。那个…我对你没什么太多的印象,同学会上如果让你尷尬了,我在这里道歉。】 林瀅突然想起自己在同学会上造成的尷尬气氛,一向抱持和平主义的她向翟玉维发送道歉的字眼。 【没关係,我也失礼了,我以为你是以前我认识的一个女同学,后来才想起她是别班的,我忘了今天是我们自己班级的同学会。】翟玉维回应,说了一个让彼此都有台阶下的谎。 林瀅没有回应,她盯着电脑萤幕发呆,还正思考要如何回应的同时,对话框又再度弹了出来。 【你不介意的话,我想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以前国中不熟,现在熟也来得及。】翟玉维在手机上快速的按着文字键,他对林瀅过去的事有着清晰的记忆,现在却要像个陌生人假装要认识她,他叹了一口气后,将文字传送出去。 林瀅盯着对话框,最后按了按键盘上的一些注音按键,然后传送。 【好。】 翟玉维看着传送过来的一个字,他又再次叹了一口气。 翟玉维关上手机萤幕,他坐在自己家中的书桌前,他伸手开了一个上锁的抽屉,里头有书、扇子、马克杯、不同国家的特色纪念品,每件物品都被安放好,他拿了所有物品中其中一个小镜子,镜子被包装的完好,他看了看,那是国中毕业后的当年想送给林瀅的礼物,但当年他回国时却已连络不上林瀅,他又看了一抽屉的物品,这些都是他有出国时,特地挑的礼物,但从当年后这些礼物却一直没送出去过,也渐渐的累积了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做,但却已是常年改不掉的习惯。他关上抽屉,再次上锁。 「维,我来了。」 一个娇嗔的女生声音在门外响起,翟玉维收起眼神,望向走进门的女子。 「怎么来了?」 女子毫不犹豫的跨坐在翟玉维的身上,曖昧的姿势让四周气氛变得异常。 「想你就来了,你不会想着别女人吧?」女子撒娇着,画着鲜艳色泽的红唇在翟玉维脸上游移。 「想着也不让你知道。」翟玉维邪魅的笑着,双手不安份的往女子身上摸去,熟稔的解开女子的上衣,眼里透露着对情爱的渴望。 女子的嬉笑声在书房里传开。这是翟玉维游戏人间的方式,不知从何时开始,他总是不认真的对待每段感情,他潜意识的一直在寻找一个女孩的影子,所以他游戏人间,想找到一点点属于那女生熟悉的样子,但,他却一直找不着。 「维,你分心了,就说你想着谁…」女子趴在翟玉维身上,裸露的酥胸让书房里飘着一股旖旎的氛围,即使知道他只是逢场作戏,但总是希望他可以真正爱上自己。 翟玉维没有回应,只是心烦的吻上女子的唇,不带任何感情,只有情慾。 —喜欢你如果只是习惯,那,我好像改不了— 八 结束了一室旖旎,翟玉维望着窗外景色,又看向床上身材曼妙的女子一眼,漂亮的脸庞说明她确实是个尤物,但,尤物又如何,直到现在没有一个女子真正走进翟玉维的心,除了那个被他戏称丸子的女孩。 「我们分手吧!」 翟玉维再次看向女子,眼神不带任何眷恋。 「你果然还是为了那个女的。」尤物女子訕笑,好似她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你调查我吗?」翟玉维有些不悦,他是个地域性很强的男子,从不让别人擅自踏进他的私领域。 「我没调查你,我只是无意间看到你抽屉里的照片,那个女的既然让你这么在意,怎么不去把人追来?」 与翟玉维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邵靖仪经常出入他家,每个地方都有他和她温存的痕跡,某日在书房里的温存后,她趁他不在时偷翻了他的抽屉,除了上锁的抽屉外,另一个抽屉里摆放着一个年轻女孩侧脸的照片,而照片被保存的很好,也说明了照片收藏者的珍视程度。 「我没让你管这么多,想好聚好散的话,话题就说到这吧!」翟玉维压抑着怒气冷语道。 「翟玉维,诚实面对自己吧!你要游戏人间到何时?还是你认为那女的能接受这样的你?」邵靖仪微笑,语气平淡。 「这就不关你的事。」翟玉维撇开眼神,不让她发现自己眼里的闪烁。 「我若没打算分手,那这就关我的事,我不会分手,直到你真的把那女的追到手,我自然会退出,不过…我并不想轻易就退出。」邵靖仪的骄傲,如玫瑰带刺。 「那就随便你,如果你想遍体麟伤,我也无所谓,但我警告你,若你敢用任何方式去伤害她,到时就别怪我没提醒过你。」翟玉维望着她,眼神带着凛冽,恰似自己与她只有慾没有情。 邵靖仪走下床,修长的腿跨在翟玉维身上,手指在他脸上磨蹭着,性感而危险。 「那…我们拭目以待。」她微笑,与他保持一个唇的距离。 翟玉维没有动作,只是冷冷地看着她。邵靖仪一脸不在意,从他身上站起后,穿上衣服,踏着高傲的猫步走出房间。 门一关上,翟玉维叹了一口气。一直以来,面对任何一段感情他总是这样武装自己,每段感情的分手理由并不相同,但唯独邵靖仪可以真正看穿他游戏人间的样子,而她也不在乎翟玉维的感情态度,似乎她要的,只是在他身边。只是,再次遇见林瀅后,他对邵靖仪的感情正在瓦解。 隔日后,就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样,每个人都走在自己生活的轨道上。 林瀅继续往日的轮班生活,只是,自从同学会后,许立羣与林瀅互动变多了,又加上在同一个单位工作,相处时间长了,许立羣对林瀅的好感也一直持续着。 「小瀅,早餐。」 这日,林瀅正在准备大夜与白班的交接工作,许立羣拿了一袋早餐在她眼前晃了晃。 「谢囉!」林瀅接下早餐,微笑感谢。 「小瀅姊真好耶!许医师很偏心喔…怎么?想把小瀅姊追走啊?」一旁也正要准备交接的几名护理师你一言我一语调侃着。 「你们这几个小鬼头,我跟许医师是旧识,你们哪来那么多八卦…」林瀅停下手边工作,望向几个看好戏的女孩们。 「小瀅姊,既然是旧识,真的可以考虑一下啦!」一个女孩推了推林瀅的肩。 「交班了…再继续八卦,那让我跟阿长好好讨论一下你们的报告是不是…」林瀅笑了笑,微笑中可是带着大家都害怕的杀手鐧。 「林瀅姊我们交班,刚刚都是开玩笑,开玩笑…」女孩们正襟危坐,毕竟林瀅在单位里是资深人员,大家可不敢轻易挑战她的极限。 许立羣与林瀅相视而笑后,许立羣便走向医师办公室开始今天一日工作。 「请问,林瀅小姐哪位?」交接班接近尾声,一名陌生男子走进护理站,抱着手上的花束与小盒询问。 「小瀅,外找。」护理站前的行政人员看了看,望向护理站内说着。 林瀅被声音打断,她抬起头,一束花和一个包装完好的盒子递在她眼前,一旁的女孩们个个是羡慕眼神。 「林小姐吗?麻烦签收喔…」快递人员很熟稔的递上签收单示意林瀅。 林瀅签收后,接下花束和礼物盒,她拿起礼物盒上的小卡,里头是陌生的字跡。 『生日快乐,希望这礼物你会喜欢—翟玉维。』 「对耶…今天是小瀅姊生日。」 「哇呜!这是谁这么有心?」 「不行啦…这样许医师就输了,要提点一下许医师。」 「小瀅姊,这是谁送的啊?」 年轻女孩们又开始你一言我一句讨论着,后来连许立羣和几个医师也好奇凑上看一眼。 「小许,翟玉维送的。」林瀅没有回应女孩们的询问,只是对着走近自己的许立羣说着。 「他知道你生日啊?」许立羣反问。 「我没跟他说过。」林瀅疑惑自己与翟玉维并没有熟悉到可以告知生日的程度。 「有可能是同学会资料吧!那时有记大家的生日,好像说偶尔可以办个生日会。」许立羣找个合宜的理由帮了下翟玉维。 「喔…那他也真是有心,我再谢谢他好了。」林瀅同意许立羣的说法。 「小许,借放你们医师室好不好?我下班换好衣服我再拿。」林瀅握住许立羣的前臂询问。 许立羣接下林瀅手中的花束和礼物盒往自己身上抱,点了个头后走回医师室里。 「许医师还是有机会啦…」 「这个人很有心耶!看来有好戏看了。」 一旁的年轻护理师们看着两人互动,又再度进入八卦领域,你一句我一句。 —这是我第一次的认真的告诉你,生日快乐— 九 林瀅换好衣服,站在休息室里的镜子前,看着逐渐红起的鼻头和眼睛,她叹了一口气,然后步出休息室走向护理站内的医师室。 「小许,我下班了,东西给我吧!」 许立羣从电脑前站起身,他把礼物盒递给她。 「你对花过敏,对不对?你眼睛和鼻头都发红。」 许立羣从刚刚林瀅接下花的时候,就细腻的发现她微红的鼻头和眼睛,还有她不断擤鼻子的动作。 「对,你注意到啦?」林瀅讶异着许立羣的细心,有些不好意思地问着。 「嗯…你不介意的话,花就放我们办公室,刚好当个摆饰。」许立羣点头,顺势帮她出了个主意。 「好,谢谢你喔!」林瀅笑了笑。 「今天我没值班,下班后请你吃个饭,就当做叙叙旧。」趁着办公室没其他人,许立羣果敢地提出邀约。 「好啊…那我订餐厅,你要吃什么?」林瀅微笑,没有拒绝许立羣的邀请。 「今天你生日就给你决定。」许立羣微笑,心中的紧张趋缓了一些。 「好,那下班见,我先走,再继续待我的鼻子要受不了了。」林瀅又擤了鼻子,话落直接奔出医师办公室。 许立羣望着林瀅奔出的背影,脸上尽是宠溺般的笑容。 「小许,你在笑什么?」走进来的主任医师刚好看见许立羣脸上的神情,又想起刚刚匆匆打招呼的林瀅,心中便有些谱。 「主任早。」许立羣掩饰慌张的心情。 「林瀅是个不错的女生,她在我们单位很久了,工作很认真,也没什么不好的传闻,主任是知道她好像没有对象已经一阵子,如果觉得她不错,主任可以帮你一把。」主任医师坐上办公椅,挑了挑眉微笑说着。 许立羣只是微笑,殊不知,他对林瀅的好感就在刚刚邀约她吃饭的同时,又更加深了一些。 步出医院大门的林瀅,正享受早上阳光洒落身上的舒适,前往搭车的路上,她不小心和一个穿着时髦的女子碰撞上,自己的包包和对方的手提包掉落在地上,林瀅蹲下身帮忙捡起地上掉落的东西,那女子抑是。 「对不起喔…没注意到。」林瀅递上捡起的东西还给时髦女子。 时髦女子接下林瀅手上的东西,也上下打量了下林瀅。林瀅也看着她,眼前的女子的确是个漂亮而时髦的人,对比自己反而普通了许多。 「你看一下有没有漏东西?我捡到的就这些。」林瀅被对方打量的有些尷尬,先尝试打破尷尬的气氛。 时髦女子看了看,「没有。」她话说的简短,但似乎没有打算要立即离去。 「那就好,我刚下班,可能注意力没集中,真是不好意思撞到你,我还得去赶车,就先走了。」林瀅觉得对方没有恶意,但也不知道她看着自己的意义到底是什么,眼看公车抵达的时间已接近,她一脸抱歉的开口说着。 时髦女子摆手示意她可以离去,林瀅便快步离开前往搭车的地方。 望着林瀅走远的背影,穿着时髦的邵靖仪拿下墨镜,她开啟自己的手机,望着自己偷拍下来放在翟玉维抽屉里的照片,照片中的女子正是刚刚与自己相撞的林瀅。她瞇着眼,脸上的微笑深不可测,她戴起墨镜,并没有踏进医院里,而是走往另一个方向,对她来说,原本只是要偷偷调查林瀅这个人,但老天爷却很识相的帮了她一个忙,让她不必费劲心思就看见了翟玉维多年来一直在意着的人。 回到家,林瀅梳洗一番后坐在床边,望着放在矮柜上的礼物盒,她伸手拿起,把外包装拆开,里头是一个被安放好的绣扇,绣扇上还提了些字,礼物作工的细緻也可以反映出挑礼物的人对礼物的在意程度。 林瀅拿着绣扇自拍,然后传了照片给送礼物的人。 另一头的翟玉维正专注在工作上,一旁手机的简讯铃声响起打断了他的注意力,他拿起手机,点开讯息,里头的照片让他忍不住微笑了起来,他发送了文字讯息给传送照片的主人。 【好看,喜欢吧?】 【喜欢,感谢你的礼物,谢谢你记得我的生日。】这头的林瀅回覆着。 〝我一直都记得〞这五个字在翟玉维的手机讯息里闪烁着,他望着这几个字,最后,他按了取消字样的按键。 【不用客气,今晚我请你吃饭,给你过生日,如何?】 这头林瀅收到这样的讯息内容。 【今天我跟许立羣有约,不介意的话一起来吧?】 翟玉维望着回收到的讯息,有些吃醋的心情在心里发酵。 【他不介意的话我也不介意。】 林瀅望着收到这一句话,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们以前有不合吗?如果会介意我们可以约改天。】 翟玉维看了看讯息内容,忍不住嗤之以鼻。 【没有不合,只是不熟,约几点?要不要我过去接你?】 【晚点我告诉你时间,我先订餐厅,小许会来接我,你直接过去就好。】 【好,感谢你的邀请。】 【以前国中不熟,既然再遇到了,就彼此熟悉一下,这样的缘份很难得。】 一来一往的讯息传送,最后结束在林瀅传的缘份两字。翟玉维望着缘份两字,想起以前与林瀅间的互动,似乎成长歷程中一直都有着林瀅的存在,他们的缘份不深不浅,但却成为翟玉维人生记忆中深刻的一环,只是他认不清自己对林瀅的在意程度,认不清林瀅对自己的影响已经遍及他的生活和感情,甚至是潜意识。 而林瀅结束和翟玉维的简讯传话后,忍不住翻找出国中毕业纪念册。她拨开纪念册上薄薄的灰尘,一页一页的翻阅,最后停留在自己班级的页面上,她看着翟玉维的照片,看着旁边用可爱字体书写的〝天天想你〞四个字,似曾相识的感觉在心底油然而生,只是林瀅不懂、也无法理解,她无法想起过去与翟玉维相处过的任何记忆,对她而言,翟玉维仅仅是个国中同学,如此而已。 —我一直都记得你的生日和你的过去,而你的未来,我也可以记得吗?— 十 睡足了一整个白天,傍晚时分,林瀅被手机来电铃声叫起,她抬手往矮桌上摸到手机,睁开疲惫双眼接起电话。 「小瀅,我再忙一下就过去接你,差不多15分鐘左右。」电话那端是熟悉男子的声音。 「好,你慢慢来,不急。」林瀅带点鼻音回应着。 「你不舒服吗?怎么声音听起来像感冒?」另一端的许立羣皱起眉头,有些担心的问。 「我开着电风扇睡觉,可能有点吹到风,晚点就好了,不用担心。」似乎是听出许立羣的担忧,林瀅微笑着回应。 「好,那待会见。」许立羣放心了些,手边继续缮打着病人资料,打字的速度似乎是随着期待的心情而加快。 「等等翟玉维也会去,你不介意吧?」林瀅在许立羣准备掛上电话时反问着。 许立羣停下手正打字的动作,皱起的眉头又再深锁,快速地思索着如何回应。 「不介意,不过,是他找你吗?」许立羣细想依过去林瀅和翟玉维熟悉的程度,翟玉维一定是记着林瀅的生日。 「其实是我…」在电话中,林瀅把早上自己联系翟玉维的细节都一併解释。 「你跟他不熟,没关係吗?」许立羣反问林瀅,带着试探。 「没关係啦!也是顺便谢谢他的礼物,我看他不像是什么不好的人,而且就当多熟悉一个国中同学。」林瀅单纯的想法回应。 「好,那我尽快忙完,你也准备一下。」许立羣没有做任何表示,只是想确定林瀅目前对翟玉维的想法。 掛上电话,林瀅由床上起身,扎起头发,走进浴室里盥洗。盥洗后她换上轻便的衬衫与牛仔裤,坐在镜子前化妆,又给自己用上好看的发饰绑起及腰的长捲发,认真看了看自己确认好以后,便抓起平时出门用的随身包和手机,开门往外走去。 许立羣掛上电话后,快速的缮打完手边的病人资料,又和值班医师做了交接,才进了休息室准备换衣服,此时,病房的护理师叫住他。 「许医师,小瀅姊不爱吃牛排,然后她不能吃巧克力,如果你要请她吃饭或送礼物,这两项是忌讳喔!」一名护理师率先开口。 「许医师,如果你想追她,我们都很乐意帮忙。」一旁的护理师又跟着附和。 正当许立羣还想着如何回应时,单位护理长已经一脸严肃地走了进来。 「阿长…」两名护理师窃窃私语,边偷偷瞄着走进休息室里的主管。 「不要黏着许医师,人家都要下班了。」护理长一开口,两名护理师点点头后立即逃离现场。 「阿长,没关係啦!他们也只是关心小瀅。」许立羣笑了笑回应。 「许医师,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只是不方便其他人在…我记得你是林瀅的国中同学,你知道林瀅的记忆里有部份是断掉的吗?」 许立羣定住,看着护理长,眼神中带着疑惑。 「阿长,你怎么会知道?」 护理长和许立羣在休息室坐了下来,护理长一脸担忧望着他。 「前一阵子,科内做了跟记忆相关的研究,林瀅是研究案里的其中一个个案,因为有让个案填写一些问卷和会谈,最近研究案的主责医师跟我联系,他们发现林瀅某部份记忆是断掉的,我记得小瀅曾跟我说过她在国中出过严重车祸,所以我想问问你知道车祸的事吗?」护理长缓缓说起。 「嗯…那时的车祸蛮严重,开了刀,住院住了一段时间,所以林瀅能完好的活下来真的老天爷眷顾吧!我记得当时她在出院前我去看过她,记忆的部份,她的确有些状况…国中的时候她有一个很要好的同学,大家都说他们是青梅竹马,从小一直在同一学校同一班,车祸后她都记得大家,但唯独不记得的人却是这个男同学,我是最近才确定这件事情,小瀅不知道,之前同学会他们有见到面,小瀅却完完全全不记得他。」许立羣瞇起眼仔细回想。 「如果是这样那就可以解释得通,只是,你觉得林瀅会想知道这件事吗?」护理长反问,她从许立羣的话中可以听出一些端倪。 「嗯…有些太私人的过去我就不方便告知,但我觉得这对林瀅会是二次伤害,我想林瀅不记得他不单只是车祸脑部创伤的后遗症,也有一些跟潜意识比较相关的可能,她活下来但不记得那个男孩,换个角度想,或许是老天爷的安排。」许立羣没有多做解释,对他来说,参与过林瀅不记得的那段记忆,看着现在的林瀅快乐自在,他寧愿她是现在的她,他无法忍受再一次看见她绝望的眼神。 「看来,你很保护她。」护理长微笑,虽然不知道林瀅遗忘的是什么,但许立羣眼神中的保护慾让她看见他的真心。 「林瀅忘记的那段故事,我都记得,原以为不会再见到林瀅,但当知道林瀅确实遗忘了那段故事和那个男孩,我反而松了一口气,因为我知道至少她会是快乐的。」许立羣叹了一口气,呼出压抑在心中已久的沉闷感受。 「如果林瀅知道你是这样保护她…」 许立羣随即打断护理长的话,「阿长,我只跟你讲这一次,之后我不会向任何人提起,那场车祸和她忘记的那个男孩,是林瀅人生记忆中的缺憾,却也是她重生的契机,如果林瀅没发现,我们就当作永远不知道。」 护理长望着许立羣,他眼中的坚定让护理长知道他的坚持,虽然好奇,但良心驱使她放弃追查。 「好,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够继续这样保护她,没想到,这孩子真让人心疼。」 许立羣点头,他抬起手腕看錶,已接近与林瀅约定的时间,他与护理长打过招呼后,便换下医师袍走出休息室,走往医院大门方向。 开着车,抵达了林瀅住所前,只见林瀅一身清爽打扮已在外等候,许立羣压抑着心动,他开着车缓慢靠近,最后停在林瀅旁边。 「请问是林瀅小姐吗?我是派车兼顾司机的许立羣,今日接到通知来接您。」许立羣难得的开起玩笑。 「是,那就麻烦许先生了。」 林瀅的脸上漾起微笑,嘴角扬起的好看弧度让许立羣眼中的笑意更加深。 —我循着你遗忘的记忆,寻找你重新而生的快乐— 十一 上了车,林瀅看了看许立羣身上的衣服,再看看自己,她忍不住笑了开来。 「小许,我们很有默契地穿了同一色系的衣服。」 许立羣和林瀅身穿的是牛仔裤,上半身皆是清爽色系的衬衫,颇有情侣衫的味道。 「你介意吗?」许立羣转过头看了一下林瀅,嘴角划开的笑容说明他的心情。 「我没那么小心眼啦!只是觉得我们还蛮有默契的…今天忙吗?」林瀅笑着摇头,解释着自己的想法,顺势转移话题化解空气中一丝丝的尷尬。 「有点,不过还好主任今天饶过我,没把我留下加强教育。」许立羣回应,没有多提单位主任曾经说的话。 「哈哈哈…主任就是比较有教育精神嘛!可以从他身上学点东西也很好,会成为你以后独当一面的参考经验。」林瀅在单位待久了,对单位里的主管个性都也熟悉,提起医师主任时林瀅笑了起来,医师主任算是科内的大家长,对于主任的教学精神她也领教过。 「对了,翟玉维最近常联络你吗?」此时,许立羣问起自己最关心的事。 「也没有…上次同学会后连络过一次,这次算第二次,很意外他会寄礼物给我,毕竟我跟他不太熟。」林瀅回想,脸上疑惑的表情写着她对翟玉维的不熟悉。 「翟玉维…以前国中我跟他也不熟,那时我不爱交际,所以跟他没有太多交集,偶尔有功课上的接触,私底下互动不多,他很外向,喜欢认识别班的同学,算是同届里的风云人物。」许立羣开着车,回想着国中时的他们。 「我对翟玉维印象不深,可能我当时都比较专注在学业吧!我也不外向,更不要说认识像他这样的风云人物。」林瀅也回想着,翟玉维在她记忆中只是陌生的片段。 「你以前成绩很好倒是真的,我记得我比较认识你的时候是在升学辅导班吧!」许立羣想起那年的升学辅导班,想起初识的林瀅。 「我也记得,只是后来没跟你们一起走升学的路,不过我们还蛮有缘的,谁会知道几年后我们居然会在职场上遇到。」林瀅笑着,回想起过去美好的回忆。 「我从以前认识你都看你笑笑的,你有遇到让你难过的事吗?不知道我这样问会不会很奇怪…」许立羣试探性的问,想确认林瀅对翟玉维的遗忘程度。 「当然也是有难过的事,只是倒没严重到失去笑容这一类。」林瀅有些疑惑许立羣的问题,但还是很认真地回应。 「我突然想起一个我曾经照顾过的个案,你要听听这个故事吗?」 「好啊…」 许立羣稳住车速,往餐厅的路上说起这样的一个故事。 「我接触这个女生的时候,她15还是16岁吧!她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女生不知在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自己的竹马男孩,后来,他们要分开追求各自的梦想时,竹马男孩的朋友们起鬨要他跟这个女生告白,你也知道10几岁的孩子特别爱面子,所以竹马男孩就开玩笑的说很丢脸,还一脸嫌弃,恰巧起鬨的这一幕被女生看到了,她觉得有些受伤,毕竟喜欢这个竹马男孩喜欢了这么久,她跑离现场,就在同一天女生发生车祸,头部受伤开了刀,復原的很好,但她唯独失去了对竹马男孩的全部记忆,所以,她永远不知道竹马男孩这个人曾经出现在她的某段人生记忆里。」 许立羣细细述说,这个故事听来熟悉,其实,是他修饰了林瀅与翟玉维的这段过往。 「听起来有些沉重…女生不记得竹马男孩,那这个故事是谁跟你说?」林瀅好奇,忍不住提出自己的疑惑。 「看着女生发生这件事的一个男孩,姑且叫他发现男好了,这件事是发现男私底下跟我说,我才知道,因为他很疑惑要不要告诉女生事情的经过与真相。」许立羣继续说,发现男的角色也正是他自己。 「真为难…如果说了,女生不见得会想起,又或着不想想起但却被提起,但不说,对发现男来说却是心理的压力,他是唯一清楚真相的人,看到女生时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心里会很纠结。」林瀅皱起眉头,有些同理的情绪放在里头。 「如果你是发现男,你会怎么做?」许立羣放慢车速,想仔细听进林瀅的想法。 「我会不说,直到女生发现了异状,再好好解释给她听,在这之前我会用旁敲侧击或试探性的问题问她,说与不说都是煎熬,我觉得要选择好的时机一併解释清楚,当然一旦戳破了事情真相,女生一定会有情绪反应,但引导她静下心来好好想想之前曾跟她说过的话,让她知道我一直都有在暗示着她。」 许立羣点头,心中的大石放下了一些,他没想到林瀅的想法会与自己的作法相似,林瀅所说的话会是她自己的投射,所以当这样理解到了林瀅的看法后,许立羣便知道自己该如何做。 「嗯…算是能够兼顾局面的办法,我的想法也是这样,当时我就这样建议了发现男,之后女生出院,我就不知道后续发展了。」许立羣回应着,顺势替这个半虚构的故事做个完结。 「真可惜,只希望那个女生长大后没有被这件事影响,有些人的心理素质在某个年纪特别敏感,遇到这样的事很容易在心灵上生成一个伤疤,希望这个女生没有这样的伤疤,带着这样的伤很辛苦。」林瀅回答,打从心底关切这个故事发展。 「是啊…但愿如此…好像快到了,你帮我确认一下。」 许立羣望着前方,转移了话题,尽量掩饰有些慌乱的心思。 在林瀅的引导下,轿车开进餐厅的停车场,许立羣停好车,林瀅解开安全带从副驾驶座开了门下车,许立羣也跟着下车,两人站在车尾处相视而笑,不远处也刚停好车的翟玉维,静静的在车里望着两人。 —我望着的,是耀眼的你;而你望着的,却是身旁的他— 十二 「小许,我怎么觉得你刚跟我讲的故事之前有讲过?好像是在同学会那天…」踩着一致的步伐,林瀅和许立羣并肩走着,林瀅突然想起同学会那天他曾经也讲过类似的故事。 「有吗?我怎么没印象…会不会我讲的是同一个人?」许立羣眼神闪烁,紧张的撇开林瀅询问的眼神。 「那就要问你啦!你讲的故事只有你清楚,我怎么会知道…」林瀅不在意形象的翻了个白眼,笑了起来。 「那大概是同一个个案吧!我也只遇到这么特别的一个个案。」许立羣装傻的笑着,害怕自己不小心露出破绽。 「呿,自己讲过还忘记,不过这样的个案很特别倒是真的。」林瀅笑着,没有发现许立羣的窘迫。 踏进餐厅前,许立羣正确认订位资料时,林瀅望着一旁,倏地,一个男子的身影进入她眼中,他身着轻便的休间服,他脸上的神情在林瀅看来似曾相似,但她无法釐清这样熟悉的感觉是什么,直到男子走进,她才认出来者。 「你来了。」林瀅不知该用何种称谓称呼翟玉维。 「嗯…你们也来了。」翟玉维微笑,眼神落在林瀅身后的许立羣脸上。 「进去吧!」许立羣点头向翟玉维示意,一手轻搭上林瀅的肩头,他没有把林瀅紧靠在怀中,而是护着她走进餐厅里。 走近安排好的座位,许立羣礼貌性地替林瀅拉好椅子,便和翟玉维坐在林瀅对桌,服务人员递上菜单,林瀅很仔细的看着菜单。 「有牛排以外可推荐的餐吗?」许立羣看了看,抬头询问服务人员。 服务人员熟稔的介绍菜单内容,三人也顺着服务人员的介绍而点了餐。 「我朋友不能吃巧克力,有可以替代的甜点吗?」点到餐后甜点,许立羣又开了口,指了指坐在对桌的林瀅。 服务人员微笑,替三人介绍了甜点,最后终于点餐完毕,服务人员礼貌示意后离开。 「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吃巧克力?」林瀅微笑,感动许立羣的细心。 「有好心人士透露情报,这我不好说。」许立羣开玩笑的故作神秘。 「小瀅不能吃巧克力?」翟玉维有些纳闷,他还记得国小国中时的她特爱吃巧克力。 「嗯…吃了会头痛,记得是开始工作没多久后发现的,每次看别人吃巧克力都有点羡慕。」林瀅解释,刚好邻桌的巧克力冰淇淋上桌,眼尖的她盯着无法碰触的食物垂涎着。 「这也是没办法,我会记得以后你不吃巧克力。」翟玉维回应,也很直白的说出心中感受。 「谢谢。」林瀅有些尷尬,毕竟对她来说,他只是个陌生人。 尔后,餐点陆续上桌,不吃牛排的林瀅点了个鸡排,还正要拿刀叉切成小块状时,许立羣点的主食还未上桌,他把林瀅的主餐拿进自己桌前,俐落地替她将主食切好,又将餐盘放回林瀅桌前。过没几分鐘,林瀅正拿起自己的餐具要开始进食时,被翟玉维一手阻止,他把用餐巾纸擦过的餐具放在林瀅手中,并将林瀅手中的餐具一併收走。 「两位大哥,我们是来吃饭,这些我都可以自己来啦!这样我会觉得我很像手残。」 见许立羣和翟玉维在自己眼前忙着,她笑了笑,忍不住开口制止两人。 许立羣和翟玉维停下手边动作,看了下对方,便安静的坐着等候自己的餐点来。 一整个晚餐时间,大多是林瀅和许立羣两人在对话,翟玉维只是在一旁静静听,偶尔搭个几句话,很多时候,他都在望着眼前的林瀅回忆过去的一切。 「翟玉维…」 林瀅望着有点出神的翟玉维,忍不住叫了他。 「怎么了?」 被林瀅叫唤的声音拉回注意力,翟玉维回应了。 「你发呆啊?我在问你,你知道我国中车祸的事吗?」林瀅再一次询问他。 就在刚刚前几分鐘,许立群和林瀅正聊着当年国中毕业车祸的事。 「好像有听说,我当时人在国外,回来以后才听说。」翟玉维轻描淡写的带过他并不知道这件事的事实。 「喔…好吧!可能我们不太熟,所以你也不太清楚吧!」林瀅微笑的替翟玉维做了个解释,但这解释,在翟玉维耳里却是听来难受。 「那年车祸的事,你记得很清楚吗?」翟玉维以一种好奇的口吻试探着。 「算清楚吧!那天是国中毕业典礼,典礼后的回家路上被车撞,醒来之后我就在医院了。」林瀅回应,语气再平静不过。 「典礼结束后你直接回家?」翟玉维有些不相信,这和他听来的事实有些出入。 「是啊…直接回家。」林瀅没有犹疑的直接回答。 〈林瀅真的忘了…〉 许立羣和翟玉维脑孩里浮现的是同样这一句话。 林瀅和许立羣又搭上聊天的话,但翟玉维心里的衝击却是久久未散,他无法想像她真真确确忘了自己的样子,林瀅无心的回应确已在他心上投下沉重的小石。 晚餐时间结束,林瀅踏着轻快的步伐走出餐厅,在后头跟的两个男人望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嘴角扬起。 「许立羣,林瀅是属于我的,谁都不能抢走。」翟玉维开口,充满着不可忤逆的佔有。 「翟玉维,林瀅不属于任何一个人,你越是这样,她越会离你越远。」许立羣对于翟玉维的一番话不以为意,温柔的眼神始终落在林瀅身上。 「我会让林瀅知道她对我的重要性。」 「怎么?让她知道你就是当年嘲笑她、觉得她丢脸的翟玉维?还是你认为只要她记不起来就可以?看看你的无心之过让林瀅受伤的有多深…我不敢说是因为车祸的后遗症还是你的无心之过让她忘了你,但你当年所说的话足以让她在心里埋下一个刺,只能用遗忘才能忽略那根刺所带来的痛。」 「我真的是无心伤害她。」 「你无心?再怎么好面子你也不能那样对其它人评价你对林瀅的想法,喜不喜欢她,那只有你自己最清楚,站在林瀅的角度想想吧!你们认识那么久,林瀅对你的感觉我是不知道,但即使是要好的朋友也不能这样开对方玩笑。」 两个男人一来一往,最后,许立羣忍不住说了重话,他想藉此让翟玉维看清事实。 翟玉维没有回应,的确,自己的无心之过,加上车祸事件,让林瀅付出的却是如此沉重的代价,而这代价是用任何方式也挽回不了。 林瀅站在不远处,望着正在对话的两个男人,她只是静静的看着两人,翟玉维侧着脸的样子在她记忆中有些似曾相似,她皱起眉,想找寻记忆中的翟玉维,但她无法,她只能皱着眉头,深锁。 〈花轮?〉突然,一个陌生的名字从她口中轻轻说出。 「小瀅?」 这时,一个陌生的女子声音从身后响起。 林瀅转过头,一个有些熟悉的脸庞进入眼帘。 「恩惠?」 被唤做恩惠的女子笑开来,给了林瀅一个大大的拥抱。 「小瀅,你好不好?你车祸之后我去看过你一次,之后你到外地读书,我们就断了联络,好想念你。」说话的女子名叫江恩惠,是林瀅国中时期的好友。 「我很好,我今天和许立羣还有翟玉维来吃饭,你呢?听说你到日本留学,回来台湾了吗?」 「嗯…回来一阵子,这家店是我先生的姐姐和姐夫开的,今天来帮忙。」江恩惠微笑,眼中有满足的幸福感。 「天哪…你结婚了,恭喜。」林瀅握着江恩惠的手说着。 「我和我先生定居在日本,每隔一段时间会回来台湾,下次有回来的话一起吃饭。」江恩惠回应。 「你要回日本了?」林瀅询问。 「明天,所以这次没多的时间聚聚,你和翟玉维国中毕业后都还联系啊?」 此时,江恩惠想起翟玉维,忍不住询问。 「蛤?没有啊…这次同学会才遇到,我国中跟他不熟,哪有联络。」林瀅很直觉的回应。 「不熟?」江恩惠疑惑,但看着林瀅的表情的确是像不熟的样子。 「江恩惠,好久不见。」此时,靠近的翟玉维和许立羣打断两人的谈话,也暂时打断林瀅心中跟着浮现的疑问。 翟玉维和江恩惠说话着,一旁的林瀅和许立羣没有多搭话,各自陷入沉思。 「小瀅,想找我可以联络喔,这是我的电话。」随着江恩惠的家人来电,江恩惠和翟玉维的谈话不得不中断,她直觉性的认为林瀅和翟玉维之间所发生的事并不单纯,但碍于林瀅的反应让她有些困惑,她选择不在当下追问,只留下自己的电话给林瀅。 目送江恩惠进入餐厅,许立羣和林瀅和翟玉维示意后,便走向停车方向。 翟玉维看着林瀅的背影,又看着她和许立羣相视的画面,心中的酸楚又再次浮现,当许立羣的车经过他身边时,林瀅看着他却给他的是再陌生不过的笑容,他望着远去的车尾,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翟玉维,林瀅和你到底怎么回事?」 在餐厅里的江恩惠,边帮忙收拾边注意着外面三人的动态,趁着空档,她步出餐厅,站在翟玉维身后询问。 「江恩惠,我做了一件很糟糕的事…」 翟玉维望着她,眼中写满的是无尽的懊悔。 —你为何如此熟悉却又陌生,我心中的疑惑是因为你吗?— 十三 翟玉维靠在餐厅外的矮墙上,一字一句述说同学会时发生的事,及自己是如何得知林瀅忘了自己的这件事,江恩惠站在翟玉维的对面,静静的不发一语。 「很糟糕吧…我做了件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影响会这么大的事。」 见江恩惠没说话,翟玉维忍不住自嘲起来。 「翟玉维,我很认真的问你一句话…国中那时候,你是喜欢林瀅的吗?」 江恩惠想起国中时期与林瀅互传交换日记的事,她依稀记得林瀅在日记里头常常倾诉自己喜欢着翟玉维的心情,在让翟玉维知道林瀅国中时期暗恋着他的事以前,她想确认翟玉维的想法。 「嗯…其实我不太能理解当时的自己是怎么想,是喜欢但又不像喜欢,只是觉得如果有她在自己身边就好,只是她一直很上进,而我有点追不上她的步伐,渐渐的,我对她的想法变得很矛盾,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发生毕业典礼那天的事。」翟玉维双手环抱于胸,思考着江恩惠的问题。 「翟玉维,有些事一旦发生就无法恢復原状,林瀅的事,你打算怎么做?」 江恩惠看着翟玉维,她原本快脱口而出关于交换日记的事,碍于翟玉维有些不确定的态度,她将话止在自己口中,试探翟玉维的下一步。 「把林瀅带回自己身边,我希望她只会是属于我的。」翟玉维的话说的肯定。 「林瀅不属于任何人,你如果只是一昧地想弥补过去犯的错误,只会于事无补,林瀅忘记你了,也不是电视剧说想起来就能想起来,你这样只会把她越推越远。」 江恩惠诚恳的说出自己的想法,依照刚刚三人的互动来看,她认为翟玉维只是沉浸在弥补错误这件事上,但林瀅根本不记得翟玉维,做得再多林瀅也无法理解翟玉维的用意。 「你们一个个都看衰我,我会让你们知道你们都是错的。」翟玉维的想法一直或得不了旁人的支持,他有些恼怒,握紧拳头丢下这一句话准备离去。 「翟玉维,听我一句话…」江恩惠叫住走了几步的翟玉维。 翟玉维停下步伐,没有转过头看着江恩惠,只是直视着远方。 「记忆消失就是消失了,林瀅一直在往前走,你要做的是追上她,而不是拉住她。」 江恩惠望着翟玉维的背影,叹了口气提醒着。 翟玉维没有回答,他只是握着拳头迈开步伐,彷彿刚刚说的话随风消逝在空气中。 轿车行驶中,林瀅和许立羣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林瀅望着车窗外的景色,脑海里浮现的是翟玉维的侧脸和刚刚脱口而出的〝花轮〞两字,她深呼吸,打破沉默。 「许立羣,我和翟玉维真的不熟吗?」 许立羣眼神闪烁着,他放慢车速,稳住着。 「许立羣,你如果知道些什么,告诉我…翟玉维给我的感觉有点熟悉,我无法具体表达那种感觉,像是熟悉但又忍不住想要排斥那个熟悉的感觉。」 许立羣没有回答,但他深知此时是无法再逃避林瀅的问题,也是时候正视这个事情,他把轿车缓缓开向路旁,停下车,熄火,然后在驾驶座上转过身看着林瀅。 「小瀅,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仔细听…」 许立羣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口缓缓述说在国中毕业典礼那天所发生的一切事,然后又说出自己是如何发现林瀅失去这段记忆的事,还有同学会上翟玉维得知这件事的经过。 林瀅仔细听着许立群说着,当提到国中毕业典礼那天的事,她虽然没有办法想起,但眼泪却夺出眼眶,许立羣在她眼里变得模糊,一股揪心的感觉哽在胸口,她对整件事情没有记忆,但眼泪却提醒着她好似这件事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过。 「小瀅,你还好吗?」 看着林瀅抓着胸口一脸喘不过气的表情,他关心的问。 「我不知道,我没有任何印象,可是我的心好痛,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林瀅的眼泪倾洩而出,她无法克制地大哭,就如同学会结束那天,她在国中校园里的旧教室门口前大哭起来一样。 许立羣把林瀅揽进怀里,让她在自己怀里尽情宣洩。 「我是不是早该让你知道这些事…我很抱歉。」看林瀅哭的汹涌,许立羣有些内疚,怀疑自己当年的做法是不是错了。 林瀅没有回应,只是啜泣着,哭了一段时间她累了,便在许立羣的怀里睡着。许立羣将林瀅移回副驾驶座上,替她调整座位到舒适的角度,盖上自己的外套,便又发动轿车,开在回家路上。 直到轿车停在林瀅家楼下,许立羣轻唤着林瀅,她望着窗外景色,有些疲倦的由椅上坐起。 「小瀅…」许立羣想试着说些什么,但话哽在喉间,不知该从何说起。 「小许,你没有错…那翟玉维他怎么看这件事?」林瀅哭肿的双眼带着疑问,虽然对国中毕业典礼那天的事完全没印象,但她想知道翟玉维接下来会怎么做。 「其实我并不知道他怎么想…你会希望他做些什么吗?」许立羣有些意外林瀅的反应出奇的冷静。 「我不会希望他做什么,毕竟他对我来说就是一个陌生的人,或许潜意识里可能还有一点他的记忆,所以我才会有这样的反应,既然这样,我想看看他会做些什么,你不好奇吗?」林瀅说着,完全不带任何情绪。 「小瀅…」对于林瀅的反应,许立羣有些讶异。 「小许,我虽然记不起来以前的那些事,但我想替潜意识的自己讨一口气,也想探探翟玉维的真心。」林瀅说着。 「小瀅,我希望你不要再为他受伤。」许立羣一脸担忧,内心只希望林瀅不要再为了翟玉维再受一次伤害。 「有你保护我,不是吗?」林瀅笑开,丢下这一句话后下车,对许立羣招手后缓步进屋。 许立羣望着林瀅的背影,虽然有些不安,但对于林瀅丢下的一句话,他摇摇头笑了笑,皱起的眉心也稍微舒展开来,便发动轿车离去。 —即使你再一次为他受了伤,我还是依然选择保护着你— 十四 回到家,林瀅滑坐在门边,揪心的感觉未曾散去,她想不起来跟翟玉维之间的一点一滴,但来自心底的痛提醒着她与他之间曾经经歷过的一切,她走进储藏间,翻找出来国中毕业纪念册,她心急的翻向自己毕业班级的那几页,熟悉的照片在她眼里模糊了起来,斗大的泪珠一滴一滴从她脸颊划过,沉睡的潘朵拉宝盒一旦被撬开,翻涌的心情也跟着摆盪。 【我只是喜欢跟她玩。】 【要玩也只有我…】 突然,残缺的影像从林瀅脑海中闪过,她止住了眼泪,她不知道那几句话的涵义,但揪心的感觉又更加深些,她开始有点喘不过气来,她无法安抚自己慌乱的心情,她颤抖着手拿着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救我…」哽在喉头间的压迫感让林瀅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电话那头的人只是简单的说了几个字,便掛上电话。 正开着车的许立羣接起电话,对方求救的讯号让他立即把车转了方向急驶着。 「小瀅,我是小许,你可以开门吗?」 许立羣快速折返回到林瀅家,他站定在门外有些焦急的喊着。 林瀅原本畏缩在门边,一听见熟悉的声音,她站起身打开门,而许立羣见她脸上掛着乾了又湿的泪痕,忍不住眉头紧锁。 「小许…」林瀅扑进许立羣怀里,颤抖的身体似乎替她表达着她的恐惧。 许立羣紧抱住林瀅,眼看林瀅暂时没有要松手的意思,他只好把林瀅打横抱起走进家中。 他把林瀅轻放在沙发上,只见林瀅抓着许立羣的手抓着不放,一脸不安的看着他。 「怎么了?」许立羣让她握着自己的手,轻声的询问。 「我好像想到了以前的事…」林瀅边落泪边说着刚刚闪进自己脑海中的片段影像,一说完,她抓着许立羣的手握得更紧,彷彿不抓紧一些,自己便会掉进有如无底洞的记忆深渊。 许立羣的眉头更加深锁了些,就他的认知里,失去记忆不太会有想起来的一天,除非林瀅并不是所谓的失忆。 他把林瀅抱进怀里,希望林瀅的失忆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 「小瀅,不要主动跟翟玉维联络,好吗?」 许立羣所害怕的,是林瀅不自觉的把那段记忆压在潜意识里,一旦潜意识里的记忆一一被挑开,他不知道林瀅能不能承受得住伤口被撕开的痛。 「好。」 林瀅虽然还是想不起来与翟玉维之间所发生过的事,也不知道许立羣所担心的事,她只知道那个揪心无法承受的痛自己无法应付,也不知如何面对。 许立羣抱着林瀅,直到她在他怀中渐渐熟睡,沉稳的呼吸声一吸一吐,他低下头看了她,将她安放在沙发上,替她盖上外套,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自己便坐上一旁的单人沙发,陪着她一整晚。 晨间,林瀅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自家沙发上,才正纳闷的时候,沉稳的呼吸声传进自己耳中,她才发现,许立羣在一旁沙发上熟睡着。她躡手躡脚走下沙发,跪坐在一旁看着熟睡着的他,她渐渐想起昨晚发生的事,她的手抚上他垂下的发际,静静的望着他。 「许立羣,谢谢你。」 她在他脸颊上落下轻轻一吻,不小心也落下自己的心。 林瀅站起身,又躡手躡脚离开客厅走进房间,之后拿出一件薄被替许立羣盖上,再静静的离开走进厨房准备早餐。林瀅静静洗着还泡水着的碗盘,想起昨日自己脑海里浮现的残缺画面,一股揪心的感觉再次浮现,为避免自己的情绪又失控,她晃了晃头,提醒自己别再继续想着,一滴眼泪从她右眼角滑下,渗进嘴角,眼泪的咸度在嘴里划开,她吸吸鼻子,不要让自己再陷入无法控制的心情。 「我都不知道,原来你很爱哭。」 许立羣从林瀅身后用双手围住她,林瀅头部的高度刚好落在许立羣的胸前,她洗着碗的手僵在空中,被许立羣这么一抱,她眼角的泪像是无法止住般的宣洩而出。许立羣让她把手中的碗盘放下,握着她的手在水下冲洗了一番,之后抓着她的手在擦手巾上把水擦乾,两人站立在流理台前,许立羣没有让她转过身看着自己,而是把她圈固在自己怀中。 「小瀅,你想自己想起翟玉维的事吗?」 昨晚,许立羣想着林瀅的事,依照自己在医学上的推断,林瀅对于忘记翟玉维的一切,可能是所谓的解离性失忆,虽然很少见,但并不是没有发生过,只是他很犹豫,虽然已经告诉她自己知道的部份,但当时的她心里又是怎么想,他其实并不知道,所以他犹豫,犹豫要不要让林瀅自己揭开这个压在心底的伤口。 林瀅没有回话,她只是落着泪,她不知道当年到底遇到了什么,让自己在现在嚐到许多由心底发出的复杂情绪。 「虽然我说我想探探他的真心,但其实我很疑惑,因为我根本不记得我跟他发生的所有事,所以我探不了他的真心,也不知从何开始…」林瀅皱眉说着。 「解离性失忆,你听过吗?虽然这样告诉你我也不知道对不对,但我觉得这是唯一能够解释你记不起他的原因,所以我才问你,你想自己想起吗?」许立羣抱着林瀅,静静的说着。 「解离性失忆…」林瀅双手反握住许立羣的手,思索着自己对这个医学名词的理解程度。 「记忆就像一个上了锁的保险柜,需要密码才能去开啟它,而你对翟玉维的记忆,锁在保险柜的最深处,被很多东西给压着,除了用密码开啟保险柜以外,你若需要提取这些记忆,就必须把压在上层的东西给一一拿开,过程中,东西可能重的你拿不开,甚至重的让你不小心受了伤,但只有这样你才能拿出压在最深处的记忆。」许立羣解释着,想让林瀅快速理解自己的想法。 「我不知道怎么做比较好…」林瀅转过身与许立羣对视。 「这只能由你自己决定,不过,我会陪着你。」许立羣看着林瀅回应。 林瀅窝在许立羣的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感到有些安心。 —尘封在心底深处有关于你的记忆,是连不小心遗忘都还忘记不了的伤— 十五 「小瀅,下个月有新人要来,麻烦你帮我整理这些资料,像这个…」 林瀅和单位护理长坐在办公室里,护理长解释着单位里需要林瀅帮忙的行政工作,只见林瀅握着笔,失神的看着办公室外的护理站某个角度。 「小瀅…」 见林瀅没回应,护理长用笔敲了敲林瀅手中的笔。 「阿长,你刚刚说的我没听懂,可以再说一次吗?」林瀅回过神,尷尬地笑了笑想掩饰自己注意力分散这件事。 护理长把自己的笔放下,也把林瀅手中的笔抽走放在一旁,林瀅有些纳闷地看着护理长。 「阿长,对不起。」林瀅道歉,为自己的不专心道歉。 「老实说,你的事许医师跟我说了,是阿长主动问他,而他也是出自关心你才愿意告诉我。你还记得苏医师的研究计划吧?苏医师联系我,跟我说你上次做的记忆测验结果,你的记忆图谱里有一段缺损,所以我才问了许医师你国中那时的车祸事件。」 「消失的那段记忆许医师是最清楚的人,车祸之后我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记忆有这样的问题,后来许医师有告诉我在国中那时候发生的事,也问我想不想自己想起来,因为是最近才知道的事,所以有点被件事影响到…」 林瀅望着护理站外坐在电脑前缮打文字的许立羣,缓缓地道出自己这几天闷在心里的感受。 「要不要,想不想,都是个人决定,阿长的想法是,如果是一个深到见骨的伤口,我们都会想办法去让这个伤口復原,心里的伤也是同等道理,尝试去修復过去在你心里留下的伤害,安慰过去被伤害的你,然后向被伤害的你做个道别,这样现在的你才能继续往前走。」 「阿长,老实说,我很害怕,若我真的想起了那段记忆,想起了那个人,我怕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林瀅的双手忍不住紧握着。 护理长笑了笑,拍了下林瀅放在桌上的手背。 「没有人要你非得去面对什么,你要想的是,那些事都过去了,尝试把记忆找回来只是为了填补你人生中某个消失的片段,那些事件是你人生的一部份,不管你会是用什么方式、什么样的心情想起,接受过去,等同向那段当时你可能无意识认为不堪的记忆做道别,一旦你接受了,那段记忆自然就不会成为你的束缚。」 「虽然阿长你讲的我觉得很抽象,但我想〝接受〞这两个字或许对我来说很重要。」林瀅低下头,静静地盯着自己的双手。 「对每个人都很重要…最近单位病人比较少,你把你的休假放一放吧!去散散心,沉淀心情,如果许医师愿意陪的话我觉得也不错,我来跟主任讲一下好了…」 注意到护理站外忙碌着的许立羣,不等林瀅拒绝,护理长眼明手快的拨通科内主任电话,劈哩啪啦讲了一堆话后,微笑满意地掛上电话。 「阿长,你放我假就算了,连许立羣的假你也管,主任会电死我。」林瀅有些担忧地看向护理长。 「他不会,他说要带许医师和你去日本参加研讨会,我放你假只是刚好,如果我没放你假,他也会叫我给你排假。」护理长一脸轻松地回应。 「这么突然?」林瀅讶异着。 「嗯…反正刚好有机会出去走走,说不定远离一下熟悉的环境,心情和想法都会有所不一样。」护理长不以为然的继续说。 「嗯…」林瀅虽然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护理长又快速的交代原本正在跟林瀅讨论的行政工作,便让大夜下班的林瀅赶紧离开。离开医院前,林瀅在休息室里整理置物柜,许立羣趁空档走进休息室,他递上来医院上班时顺便买的早餐。 「吃过早餐后早点休息,主任刚跟我说要带我和你去日本参加研讨会。」许立羣关心的眼神没有离开过林瀅。 「嗯…刚阿长也跟我说了。」林瀅接下爱心早餐,顺势回应着。 「后天一早的飞机,晚些时候我跟主任确认好行程再一併告诉你。」 林瀅点点头,许立羣看着林瀅有些疲惫,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提醒她回家路上小心。 提着包包和早餐,和大家打过招呼后,林瀅便步出单位。看着走远的林瀅,许立羣的眼神没有移开过。 「这么担心她?」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主任…」一听见是自家主任,恭敬的打声招呼。 「带你们去研讨会之外,有个治疗我想可以帮助林瀅,你跟我来吧!」 科内主任微笑,听过许立羣向自己询问过林瀅的状况后,他目前唯一能想到的治疗便是他接下来要告诉他的。 许立羣追上科主任的脚步,走进办公室里,而林瀅的背影也消失在转角处。 「催眠?」 跟着科主任走进办公室后,许立羣坐在沙发上,听着科主任解释想让林瀅尝试做的治疗。 「林瀅的状况,大概可以用解离性失忆做解释,你也是这么想吧?」科主任反问了许立羣。 「是,以前国中的时候我以为她是故意,来单位后再遇到她,才知道当年她的反应不是故意,我一开始认为可能只是车祸受伤的后遗症,最近才觉得事情好像没有这么单纯,所以那天才请教了主任。」许立羣做了些解释。 「以前我曾经治疗过的解离性失忆个案不算多,一方面是不好诊断,我不想把小瀅当作病人来诊断,但她的状况我想到的也是解离性失忆,催眠是治疗解离性失忆的一种方式,以前我有做这方面的研究,跟我一起做研究的医师现在在日本的医学院里继续做相关研究,也有做小数量个案的治疗,林瀅若愿意,我觉得她可以尝试看看。」科主任耐心解释着。 「请问主任,有风险吗?」许立羣的医学实务经验不多,他有些担心的询问。 「就如同心理治疗一般,不太会有重大危急的风险,但就像潘朵拉的盒子被打开,因为是过去经验的重现,难免会有一段情绪要走过,情绪的波动时间依个案现在对过去经验再现的理解程度而有所不一,而我指的是心理上的理解而非认知上的理解,听起来有点抽象吧?!这就是催眠治疗奥妙的地方。」 「主任,那我可以做些什么?」想想这样的治疗或许能为林瀅解决心底的困惑,许立羣也想着自己的角色能为她做些什么。 「不用做什么,陪伴就好,她会需要的是一个可以借她在这段时间依靠的肩膀,不管你是用什么样的身份…」科主任说着,讲到后面还忍不住调侃一下许立羣。 「主任,你用那个眼神看我是…」接收到科主任带点笑意的眼神,许立羣大概了解科主任的话中含意。 「看你要怎么解读了,学弟…」科主任站起身,拍拍许立羣的肩,笑了几声霸气的离开办公室。 许立羣赶紧跟上科主任的脚步,那个拍肩,似乎让他有些不寒而慄。 十六 踏出医院大门,一两滴雨水落在林瀅的脸颊上,原本已经踏出的步伐,因为雨水的关係脚步又缩了回去。 「伞掛在阳台吧…」林瀅翻找着包包里头却不见平日随身携带的伞具,她嘴里碎念着,望着渐渐大起的雨势无奈叹气。 她看着不算远的公车站牌,趁着雨势逐渐大起的瞬间,她一股作气跑向公车站牌,却被一个力道不算轻的手抓住,她停下脚步,望着头上撑起的雨伞,疑惑地转过身看了眼抓住她的人。 「翟玉维?」她反射性地挣脱开他松懈下的手,想逃离的感觉从心底而生。 「林瀅,你是不是在躲着我?」翟玉维对她的反应感到困惑。 「没有,我想你是不是误会什么,我们并不熟,我没有理由躲着你。」林瀅回应,但她却躲开他的眼神,为自己莫名其妙的害怕找个合理的理由。 「那为什么我联络你你都不回?你之前会回,不是吗?」翟玉维似乎发现她的心虚,更是焦急的质问。 「我回不回那是我的自由,你是我的谁,凭什么管我…」林瀅无法理解翟玉维莫名其妙的质问,反常的回应她平时不太会说的话。 两人僵持在一个伞下,翟玉维惊觉自己语气的不对,望着脸色僵到不行的林瀅,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毕竟,站在林瀅的角度她讲的话并没有错。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要回家了。」林瀅绷着脸,心情五味杂陈,她不知道现在该用什么角度和角色去看待翟玉维。 「我送你回去。」翟玉维本来就是特地来找林瀅,所以顺势回应她。 「谢谢,不用麻烦,我搭车回去就好。」林瀅婉拒了他,口气温和了一些。 「林瀅,没有躲着我的话,就让我送你,我本来就是要来找你…」 两人又僵在伞下几分鐘,雨水清晰的打在伞上,身旁的人来来去去,空气彷彿凝结在他们两人之间。 「那…走吧!」林瀅打破沉默,只好让翟玉维送自己回家,一方面她也感受到夜班下班后的疲累,不想再花无谓的时间与翟玉维耗在这个伞下。 一上车,林瀅静静地系上安全带,告诉翟玉维自己家的地址后,就看着窗外。车内一片寂静,只有音乐声在空气中游荡。 「你找我有事吗?」林瀅想起翟玉维说的话,忍不住开口询问。 「其实,只是想看看你。」翟玉维回应。 林瀅看了他一眼,翟玉维没有转过头,只是专注地望着前头方向操控方向盘。 「翟玉维,国中的时候,你是怎么看我这一个人?我对你的印象不深,但我感觉你好像很认识我。」林瀅转回头,望着窗外缓缓掠过的街景,她试探性的问着,即使她还没有想起他,她还是忍不住想知道当年的他是怎么看她。 「你…从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功课就还不错,人也好亲近,可能是因为我们个性不同吧!你比较文静,我以前比较活泼白痴爱欺负人那一型,所以你没有注意到我吧!」翟玉维并不知道林瀅已经知道自己对他失去记忆的事,努力想找个不会被林瀅识破的理由塘塞过去。 「翟玉维,如果让你回到国中,你最想重新再来过的事情是什么?」林瀅继续望着窗外,试探着翟玉维的想法。 「修復一段被我毁坏的感情,不管那是友情还是爱情。」翟玉维转过头看了一眼林瀅,两人从窗户的反射中对视。 「可惜,很多事很难重来。」林瀅撇开翟玉维的眼神,换个角度继续望着窗外。 「林瀅,你呢?国中的时候有让你想重新再来过的事吗?」翟玉维反问,好奇着她的想法。 「车祸那件事吧!以前我觉得车祸那件事没有影响我,但现在,我渐渐发现当年的车祸影响了一些重要的事。」林瀅说着,眼角落下一滴没有被发现到的眼泪。 车内沉默了,翟玉维的沉默是深知自己在车祸的事件里带来了什么影响,而林瀅的沉默是为自己发现失去记忆的这件事感到害怕与担忧,谁都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林瀅依然望着窗外的景色,翟玉维依然专注的开着车。 「翟玉维,送我到这就好,我要去买个东西。」 林瀅见轿车驶进靠近家门前的巷口,她让翟玉维停下车。 「好。」翟玉维停下车,礼貌的没有再强迫林瀅让自己送到家门前。 「谢谢。」林瀅下了车,向翟玉维客气道谢。 林瀅下车后背对着翟玉维,雨停了,林瀅站在原地,翟玉维不明白的看着林瀅的背影,而后,林瀅转过身,示意翟玉维摇下车窗。 「翟玉维,我们不要联络了,在我想不起来你之前,你的出现,让我觉得困扰和困惑,若我想起你,说不定带来的是给彼此的束缚。」 林瀅静静的说着,刚刚在回家的路程中,她反覆思索这些话,最后,她决定说出口。语毕,她转过身,没有等候翟玉维的回应,只是一路往自己家方向走去。翟玉维望着她的背影,才意会到林瀅的话里透露着某些和记忆相关的讯息,他想下车追上她,林瀅快速的脚程让他不知道她往哪个方向,他焦急的拨了电话,传来的却是手机无法接通的声音。 「我真的要疯了…」 现在的林瀅对翟玉维刻意的保持距离,让翟玉维的心总是焦急,总是想为当年的自己解释些什么的翟玉维,在林瀅眼前却一直丢失好好解释的机会,他为自己感到懊恼。 —若我想起的是当年的自己和当年的你,那,我该如何看见现在的你?— 十七 一回到家,林瀅疲累的倒在沙发上,望着纯白的天花板,她思绪放空,周围安静的只听见时鐘秒针走着,不远处冰箱运转着的声音在游荡。发呆了好几分鐘后,林瀅坐起身,走到厨房替自己倒了一杯水,渴了般一饮而下,又拖着一身疲累走进房间,一躺在柔软舒适的床铺,她便像被催眠一样渐渐入睡。 傍晚,夕阳的馀暉照进房里,床上的林瀅被夕阳微光给叫醒,她睁开眼,看了下自己和周围。 「我居然就这样睡着了…」 林瀅坐起身,凌乱的发丝随意披在肩上,身上还穿着下班后换的便服,平日随身的包包很安静的倒在地板上,手机顺着包包倒的方向滑了出来,她拿起手机,把传来的讯息一一看过和回復,唯独某个人的讯息和电话,她迟疑了一下后全部删除,没有打算回復对方。她呆坐在床边,直到门铃声拉回她的注意力。 「小许…」 林瀅应门,站在眼前的是拿着2袋食物的许立羣。 「你还好吧?怎么看起来比早上下班时还累?」 许立羣望着她一头散发,衣服看起来就是还没换过的样子,他忍不住笑意,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林瀅这样狼狈的模样。 「你笑什么…我太累就这样睡了,你笑我啊!」林瀅抚着自己散乱的发丝忍不住抗议了下。 「还真是第一次看你这样…要不要吃晚餐?」许立羣笑了笑,高举2袋食物顺势转移话题。 「看在你带晚餐我就原谅你,下次你再笑我你就死定了。」林瀅接下其中1袋食物,也让许立羣跟着进屋,还不忘抱怨一下。 许立羣没有回话,只是望着碎碎念的她。 「你干嘛一直看我?我脸上有东西喔!」感受到许立羣定睛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林瀅有些疑惑。 「没有…」许立羣回应着,目光始终不曾移开。 尷尬的气氛混杂在空气中,两人有几秒鐘的时间没有人开口说话。 「小许,我去换个衣服洗个澡,你当自己家随便坐,电视也可以看,饿了就先吃别等我。」林瀅打破沉默,交代了几句后就跑回房间,留下一脸懵的他。 一踏进房间,林瀅从全身镜中看见自己一身凌乱的模样,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笑自己一身狼狈,抓了几件衣物后走进浴室里盥洗。 被丢在客厅的许立羣回过神后,默默地将2袋食物拿出来排好放在桌上,便坐在沙发环顾四周。虽然前些日子曾来过林瀅家,但他从未认真看过家中摆设。林瀅家中摆饰简单,大多以大地色为主要基调,跟林瀅沉稳亲和的性格不谋而合,茶几上的电子相框轮流跳出国中同学会那天的合照,合照中,林瀅和许立羣并肩站着,林瀅身后站着的是翟玉维,若不是细心发现,没人会注意到翟玉维的目光是向着林瀅。 『翟玉维,这眼神或许是真的很愧疚吧!』 许立羣注意到这照片中的细微之处,虽然不想承认,但他还是试着去理解翟玉维当天的心情,大概是充满惊讶、后悔、愧疚、无言以对等复杂的感受。 「照片拍的不错吧!大家也变了好多。」 从房间走出来的林瀅,看着许立羣的背影,随着他眼神的方向看去,才知道他专注看着的是电子相框。 许立羣转过头,看见林瀅穿着轻便居家服,头发用吸水毛巾包起,一脸清爽的走向自己。 「当然,都过几年了,不变也很难。」他微笑,让出沙发一边让林瀅并肩而坐。 「感谢你的晚餐,吃饱后我得去医院一趟。」林瀅笑着感谢,顺势拿起筷子无顾忌的开吃。 「为什么?我听说阿长有调整人力,你应该是不用上班的吧?」许立羣替林瀅把饮料倒进杯子退冰,一边疑惑着。 「不是上班啦…有些行政的东西我要完成,毕竟是之前被交代的工作,要交给其他人代理还是得整理一下。」林瀅咬着食物含糊回应。 「明天我来接你吧!班机有点早,你赶去机场也累,我接你的话还可以在车上小睡一下。」许立羣也挟起食物放进嘴里回应着。 「那…我就不客气的麻烦你囉!」 2人边吃着晚餐边愉快的聊着。 另一头,一个男子家里却瀰漫着一股紧绷的气氛。 「玉维,我真的不想跟你分手,我没有做错什么,不是吗?」邵靖仪爬进翟玉维的怀里,像隻撒娇的小猫在他眼前呢喃着。 「你是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我的心不在你身上,现在我们的感情状态对你不公平。」翟玉维没有推开她,但绷着的神情说明着他的不悦。 「我心甘情愿,只是我希望你看看我,不要因为她的出现影响你的心。」邵靖仪打算放低姿态让翟玉维收回分手的话。 「邵靖仪,你不要花心思在我身上了,我们和平分手不好吗?」翟玉维有些动怒,把邵靖仪从自己怀里推开。 「不好,我不要,你离不开我的,那女的到底有什么好让你值得留恋?她出现以前你没有这样对我,她出现以后却让你打乱了所有事情的步调,我不懂…」邵靖仪眼眶含着泪水,楚楚可怜的神情让翟玉维起了惻隐之心。 「她,是我生命中一个很重要的人。」翟玉维放缓了说话的语气,但对邵靖仪始终保留自己对林瀅的真正心思。 「我不要。」邵靖仪说什么就是不愿放开翟玉维,即使她知道翟玉维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在意她,但她就是不甘心,不甘心让自己所爱离她而去。 「那就随你便…这个星期结束以前把你放在我家的东西搬走吧!」翟玉维不愿再与邵靖仪好声好气,语气严厉下逐客令。 邵靖仪坐在客厅一角,看着翟玉维头也不回的背影,一股不甘在心头上哽着,她照着翟玉维的话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不甘心的眼泪在眼角打转,她收好东西,走进书房试着与翟玉维说话,只见翟玉维盯着电脑萤幕一句话也不说,连简单的招呼都吝嗇给她,邵靖仪低下头,闔上书房门,将备用钥匙收进自己的随身皮包最深处,深吸了一口气,以手抹去滴下的眼泪,恢復她一贯的傲气离开翟玉维家。 —曾几何时,你的爱已经给了她— 十八 与许立羣共享晚餐后,林瀅在许立羣的坚持下护送到医院,一进工作单位,值班的护理师及医师们见到她便稍微停下手边工作与她打招呼,林瀅点点头,示意大家噤声,边走进办公室拿了些要负责整理的行政资料。 「林瀅,有空吗?」 此时,一名中年男性走近林瀅身边。 「苏医师,您值班吗?」 林瀅口中称呼的苏医师,是单位中主责医学研究的医师,前阵子林瀅参与记忆相关研究的主责人便是他了。 「我留下来整理一些东西,想到有些事要跟你说,请单位同事帮我留意你有来的话,要通知我。」苏医师笑了笑,眼中漫起了淡淡忧心。 「还好我今天有来,不然明天我要跟科主任去日本参加研讨会,您要找我就要等我回来了。」 苏医师没有多回应,领着林瀅走进护理站里的会谈室。 两人坐进会谈室,苏医师拿出手上牛皮纸袋里的资料,轻声的为林瀅解释他找她的目的。 「…研究报告要一段落了,在整理这些资料时,无意间发现了这个问题。」苏医师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自己告诉林瀅的事能不能让她接受。 林瀅看着桌上摊着的检查报告,一开始是为了帮忙科内研究才参与,却没想到经过一阵检查后,除了发现自己记忆缺损的问题之外,也意外发现了自己的脑部组织正在开始萎缩。 「你以前受过很重的脑部伤害,能復原不是一般容易的事,脑部组织萎缩是头部创伤后可能会发生的事,萎缩程度因人而异,目前看起来是组织萎缩的初期,萎缩速度会随着年龄增长而加快,到时候,你忘记的事情会越来越多,我想我必须早点让你知道这件事。」 苏医师望着林瀅,心疼的表情在他脸上清楚写着。 林瀅不发一语,根据过去照顾病患的经验来看,她不是不知道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只是她没有办法预料的是,这样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苏医师,其实这几天去日本的时候,我要顺便去做催眠治疗,想找回以前的记忆,那现在…去找以前的记忆,有意义吗?」 斗大的泪珠从林瀅眼角滑落,她想起前几小时与许立羣吃晚餐时听他说催眠治疗的事,现在,她已经有些不知所措。 「林瀅,我很抱歉,这件事我有不得不告诉你的理由,我必须让你有时间为未来的自己做些准备。」苏医师轻声地安慰着,虽然这个安慰格外刺耳,却是林瀅往后得好好思考的事。 会谈室格外安静,只有林瀅轻声的啜泣和苏医师的叹息声在空气中摆盪。 平息了情绪,林瀅向苏医师道谢后,快速将行政工作做了整理,留下纸条给接手的同事,便静静的离开单位。一步出医院大门,她抬头望向天空,看着被乌云盖过的微微星光,又一滴泪轻轻滑过脸颊。 「爸、妈,女儿不孝,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前几年,林瀅的爸妈相继过世,家中独生女的她,此时寂寞的不知找谁依靠,望着微微星光,突然很想念疼爱自己的爸妈。 她抹去脸颊上的泪痕,带着对未来的害怕与担忧,踏上回家的路。 一到家,她把苏医师交给她的资料放在茶几,收拾慌乱的心情整理即将带出国的行李,很多时候,有那么一刻她总会不自主停下手边的事突然出神,发现自己走神后又会赶紧轻拍脸颊提醒自己。整理好行李,她按平时习惯为自己定好闹鐘,看见手机里显示翟玉维和许立羣同时传来的讯息,她选择谁都不回应,定好闹鐘随即躺进被窝里,闷闷的哭泣声回盪在林瀅独自一人居住的房里,这夜,是孤单的。 隔日清晨,手机的闹鐘响起,心情凌乱的林瀅浅睡着,她伸出手关掉了闹鐘铃声,坐起身,呆望着天刚亮的窗外。她站起身,走进浴室里盥洗,眼下的黑眼圈诉说着她的失眠,她望着额上的淡疤,不明显的疤痕现在在她眼里看来格外刺眼,她摸着伤疤,从轻搓到用力搓到皮肤发红,就像她现在的心情一般,多么希望时光倒流,多么希望不曾有这些事发生过,可是,伤疤又岂能轻易抹去…她望着镜中的自己,望着发红的前额一角,望着自己的黑眼圈,她看了看,收拾情绪,盥洗好后换上轻便衣服,此时,许立羣已经依约到了林瀅家,林瀅让许立羣进家中坐,自己走进房里再次收拾糟糕的心情,画上淡妆好以隐藏自己的心事。 坐在客厅的许立羣,眼角馀光瞄到了茶几上的文件,他看了看几眼,虽然没有很清楚的看过整个内容,但文件里的影像和几行学术文字已经让他看懂了什么,震惊之馀,打开的房门声拉回他的注意力,许立羣看着从房间走出的林瀅朝他微笑,但他可以感受到林瀅突然筑起的防备,他朝她微笑,不让她发现他在前几分鐘前发现的事。 「走吧!」林瀅没有发现许立羣的异样,但压抑的心情从说话的语气大概可得知一二。 许立羣点头,接下林瀅手中的行李箱,走在她前头,不让她发现自己眼中漫起的微微水气。放好行李,许立羣先让林瀅坐上车,快速的整理好衝击的情绪后,自己才坐上车,缓缓开往机场。 —我该怎么面对,你可能会忘记我的这件事— 十九 开往机场的高速公路上,一辆辆车奔驰着,许立羣的轿车也在其中,而车内副驾驶座位上的林瀅,面无表情看着窗外掠过的景色,今天,天空是晴朗的蓝。 「小许,你说如果我做了催眠治疗后,还是记不起来以前的事,怎么办?」 林瀅打破沉默,转头望向驾驶座上的许立羣。 「那…就忘记吧!我可以帮你记得。」 许立羣想起林瀅家中茶几上的那份文件内容,他尽量很技巧的不去点破林瀅的心事。 「那如果催眠治疗后,我想起了以前的事,回过头去找了翟玉维,你会祝福我吗?」 林瀅很意外的提了这样的问题。许立羣沉默了,他从没有思考过以前翟玉维在林瀅心中的分量为何,也一直认为现在自己和林瀅的状态总是会修成正果,但,林瀅的提问让他沉默了,也点开了他压抑在心底的担心。 「我不会,我想我没有这么大爱。」 许立羣从沉默中给了回应,语气,是林瀅认识他以来最为冰冷的一次。 车上的气氛降到了冰点,两人各怀心事,随着轿车开进机场方向,两人也踏上前往异国的旅途。 日本 机场内,等待行李的林瀅和许立羣始终保持着一些些距离,一同随行的科主任稍微察觉到两人不同于平时的微妙氛围,便跟自己同行的妻子说了几句话后,趁许立羣不注意时走近林瀅身边。 「主任。」林瀅恭敬的与前来的科主任打招呼。 「小瀅,你…有心事吗?一路上的表情不是很自然。」科主任与林瀅共事多年,也算是看着林瀅在单位中成长,自然也能看出她神情中的不对劲。 「嗯…果然逃不出主任的眼睛,就是有些事,我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林瀅尷尬的笑了笑。 「主任也不会勉强你说,只是希望你放宽心,很多时候,人生就是就是有很多意外,好与坏,都是一种回忆,是吧!」科主任笑了笑,像个和蔼的父亲嚐试开导迷惘的孩子。 「回忆…只怕自己想不起来。」林瀅低下头说着。 「想不起来,就写下来吧!」科主任维持着一贯的语气平静的说。 林瀅抬起头,似乎能读出科主任语句中的涵义,有些好奇地望向他。 「你的事苏医师私下联系我跟我说了,其实我也正烦恼要不要让你做催眠治疗,主任不是你,没办法左右你的决定,找回过去在人生歷程一个隐藏的记忆不知道对现在的你意义是什么,但以主任的角度来看,就像我刚刚说的,好与坏,都是一种回忆,也是你不同于其他人的人生记忆,即使你以后面临的是失忆这件事,趁记得的时候写下来,当你某天看见这些文字时,即使像读故事一样,这也是只属于你的故事。」 科主任看着行李转盘,看着一件件不属于自己的行李转过,对于发生在林瀅身上的事有些感触。 「主任,谢谢。其实我从台湾出发到现在也一直在疑惑这件事,您说的话,我觉得让我心里舒坦了很多。」 林瀅听着科主任的一席话,纠结的心情和浑沌的思考渐渐被化开来,脸上凝重的表情也跟着放松了些,不远处的许立羣看着两人,虽然听不到两人对话的内容,但从林瀅的神情来看,他已经知道她疑惑的心思被解开了,剩下的,大概是自己对林瀅的放不下。 尔后顺利拿到行李,出了机场大门,安排好的接驳车已在大门等候,一行人放好行李上了车,便由司机载往饭店方向。一路上,许立羣和林瀅并肩而坐,但两人似乎讲好了一样都没有开口说话,偶尔科主任的妻子向林瀅搭上几句话,或科主任与许立羣简短对话,但两人始终保有默契般没有任何交集。一到饭店,由饭店人员指引一行人至柜檯checkin,林瀅和许立羣各自接下房卡,与科主任寒暄几句后便一同搭上电梯。 电梯里,沉默的气氛只听见彼此平稳的呼吸声,突然,一个轻声叹息打破几小时以来的尷尬氛围。 「小许,对不起,我讲了些很自私的话,我向你道歉。」林瀅打破沉默,他左思右想,总觉得自己在台湾对他讲的一番话会让他很难受。 「我接受你的道歉,我想我们…就维持现在这样的关係就好了。」许立羣回应。他知道林瀅过去与翟玉维的关係是自己无法去取代,即使林瀅还没想起来翟玉维,但她与他从小建立起的友谊,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他也知道在爱情里谁都可能成为自私的那一方,他对林瀅的心已经渐渐走向佔有,他无法看着林瀅在想起翟玉维后可能会离自己远去,所以他选择狠下心,斩断自己对林瀅的感情。 「还是朋友吧?」许立羣的一番话让林瀅有些不安,知道自己摇摆的心或多或少伤害到了他,但她始终希望能与他维持最初的友谊。 「若当不成朋友,你觉得我还能与你在电梯里好好说话吗…」许立羣笑开了,对林瀅的惊慌失措觉得有趣。 两人相视而笑,即使有些潜藏的心情无法向对方明说,或许,这样子的状态对现在的两人都是最好的。 —若你帮我记得了过去,但以后的我却可能忘了现在的你,你,还愿意吗?— 二十 隔日,科主任委託友人帮忙下,让许立羣和林瀅到了他引荐的心理治疗诊所。从诊所外观来看,是个很一般的日式传统家屋,跟着引导者的脚步踏进诊所内,才发现别有洞天。在进入诊所前,经过的一小段路是个范围不小的庭园,庭园中有修剪整齐的花草,还摆放可让人短暂坐下停佇的木造长椅,一进入诊所内,採光明亮,阳光顺着庭院外树木的青叶洒进诊所每个角落,不需要太多的灯光,整个诊所让人一踏进忍不住眼睛为之一亮。诊所採预约制,基本上在预约时间点到的个案只会有自己和陪同者在诊所,若要进入诊所都会有专人引导,是个非常具有个人隐私的心理治疗诊所。 「林小姐,许先生,请稍待片刻。」引导者是一位会说中文的年轻男子,他将两人引导进入诊所内,便退开走进工作柜台。 等了几分鐘后,一位看似与科主任年纪相仿的男子走进两人,他衣着轻松却不随便,脸上有着温暖的笑容。 「我是叶医师,你是林瀅吧?」男子开口,以中文向着林瀅询问。 「是。」林瀅点头,神情有些紧张。 「随我进诊间吧!先生在这里等就可以。」叶姓医师再次开口,态度客气。 林瀅向许立羣点点头后,便跟着叶医师的步伐走进诊间。 过了几分鐘,引导两人进入诊所的年轻男子又再次走向许立羣。 「许先生,请跟我来。」 年轻男子将许立羣引导到另一个房间,走进房间的途中,许立羣发现年轻男子的耳旁有个不起眼的小耳机掛着。 「在林小姐走进去之后,叶医师徵询过林小姐的意愿,林小姐同意会谈过程可让许先生知道,为了减少影响会谈与治疗品质,在这里许先生可以看到整个会谈与治疗的过程,玻璃窗的设计只会让你看得到,但林小姐不会看到你。」年轻男子透过耳机确认讯息后,便向许立羣做了些解释。 「好,谢谢。」许立羣点头,目送年轻男子闔上门后,他便将注意力放在玻璃窗的另一头。 「林小姐,介意我称呼你为小瀅吗?听你们科主任说大家都是这样叫你。」叶医师坐在沙发椅上问着。 「不介意。」林瀅回应,神情有些紧绷。 「孩子,放轻松。」叶医师递上一瓶水,温暖的笑容在脸上化开。 「好。」林瀅接下那瓶水,静放在茶几上。 「你的事科主任跟我说了,因为我们是做很短期的心理治疗,我不确定我能不能让你卸下心房进而达成治疗的目标,不过我们就努力看看。」叶医师静静的解释着。 「其实我有点犹豫现在做催眠治疗有没有意义…」林瀅皱起眉,脸上的表情写着的是疑惑。 「对于找到过去那段隐藏的记忆,你的想法是什么?」叶医师耐心的询问,语气柔和的试着安抚林瀅急躁的心情。 「老实说,就是想知道真相,想知道当年整件事的过程。」林瀅思考,不去想意义为何,其实这是最根本的原因。 「好,我们就努力看看。」叶医师点头,柔声鼓励着林瀅。 接下来的几天,科主任去参与几场医学研讨会,许立羣和林瀅则是被安排每隔一天至叶医师的心理治疗诊所报到。 一週下来,林瀅做了些心理测验,也做了会谈治疗,週末的这天会谈日,叶医师与林瀅在会谈室里,坐在单人沙发的叶医师拿起秘书准备好的茶喝了一口,一旁坐在2人沙发椅上的林瀅也跟着喝下一口清茶。 「小瀅,之后我们做会花点时间做催眠治疗,因为疗程有些短,而且每个人的潜意识状态不一样,我没有把握过去你的那段记忆能不能全部浮现,不过我们就努力看看吧!」 叶医师翻阅手上的心理测验报告,点点头,才抬起头向林瀅开口。 「叶医师,催眠不就是让人进入潜意识,还会有记忆没被提取的可能吗?」依着自己对心理治疗的理解,林瀅有些疑问。 「是这样没错。潜意识这种东西很特别,催眠治疗的确会让人进入比较放松、接近潜意识里,但每个人的生命歷程和防卫机转也会影响潜意识的运行,如果一个人的潜意识里防备程度还是比较高,那催眠治疗的效果就会打点折扣,相对潜意识里防备程度偏低的,达到治疗目标就会比较容易。」叶医师解释。 林瀅点点头,似乎能理解叶医师所说的话。 「我们来谈谈翟先生吧!你是什么时候见到他?」之前与林瀅会谈过,她口中提到的翟先生是催眠治疗的核心目标,在进入催眠治疗的阶段前,叶医师想认识一下这个人。 「之前的同学会上,其实我不记得他,但总觉得他给我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我很难去形容那种奇怪的感觉。」林瀅笑了笑,笑自己的莫名其妙。 「那陪你来的许先生你记得他吗?」叶医师点点头,看了眼心理测验中的记忆图谱。 「记得,国中的时候其实我们不熟,大多是功课上的交流,后来是因为他到我们单位支援,我们相认后才变得比较熟悉,翟玉维的事也是他最清楚,后来他有告诉我事情的始末,虽然我还是没想起来,可是心里却有股难受压抑的感觉浮现,甚至让我觉得我快窒息,那天要不是许立羣回到我家陪了我一晚,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想起被告知事件始末的那天,林瀅的眉头渐渐皱起,原本轻松的神情变得有些凝重。 「我想许先生在这段时间一定给了你不少支持,让你可以有力量去面对这样的特殊事件。」见林瀅的神情有些不对、呼吸有些加快,叶医师大概知道已经切入核心问题,为了不让林瀅感到太过压力,他试着帮忙林瀅抽离核心议题。 「嗯…这段时间他真的帮了我很多。」想起许立羣,想起来日本前说的那番话,想起在饭店电梯里的那段对话,林瀅对许立羣起了一些愧疚感。 「怎么了?许先生让你想到了什么吗?」察觉语气中的一丝改变,叶医师提问。 「我觉得愧对于他,他帮了我很多,前几天,我对他说了一些话,想让他知道我觉得我无法回应他对我的好。」林瀅解释心中的感觉。 「一段感情,若只有一方付出,另一方无动于衷,久而久之付出的这一方会变得疲乏,无动于衷的这一方也会有过度的压力,若及早看清自己对对方的感觉,把彼此感受说开,对彼此会是好的,让对方放过自己,也让你更了解自己。」 叶医师微笑,听着林瀅的一番话,有意无意地看向玻璃窗,再喝了一口茶后,便开口说了这几句话,话里对着的是林瀅,也是对着玻璃窗另一边的许立羣说着。 『放过自己…』 听着叶医师回应林瀅的话,他也感受到是在对自己说着,叹了一口气,他紧握住的双手松了开来,知道自己对林瀅的关心应该止步于此。 会谈治疗继续10多分鐘后,许立羣先被诊所引导员带出会谈室,他坐在长椅上等了约莫5分鐘,林瀅和叶医师便从会谈室走出来。叶医师看了眼许立羣,给他一个温暖而肯定的微笑和轻微点头,好以表示他对他的安慰和支持。 林瀅和许立羣步出诊所,夕阳馀暉随着树叶洒落在庭园,随风摆动的光线不规则的落在两人脸上与身上。 「好凉快,我们这里坐一下。」许立羣见旁边放着的木造长椅,搀住林瀅让她跟着自己在长椅上坐了下来。 两人坐了下来,微风吹过林瀅飘起的发丝,她抬起手将头发勾向耳后,侧过头的角度与许立羣投向她的眼神交会。 「干嘛这样看我?」林瀅别过头,故意以轻松的语气来掩饰他向她投来的眼神是如此真切。 「小瀅,我喜欢你,不要求你一定要给我什么回应,只希望你在需要帮忙的时候还可以想到我。」这几天看到和听到林瀅的会谈内容,又想到林瀅以后会面临失忆这件事,即使知道林瀅不会再回应自己的感情,他还是想成为林瀅需要时的依靠。 林瀅看着他,笑了笑,突然没预警的拥抱住许立羣,他的脸倚在她肩上,轻柔的发香随风摆盪。 「你大概是上天赐给我的天使吧!」林瀅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与许立羣想着同样一件事的她,对于会失忆的未来感到害怕,而许立羣的话让她彷彿找到了个可以依靠的浮木。 在诊所里看着两人互动的叶医师欣慰的点点头。 「叶医师,林小姐这样的个案很特殊,做了催眠治疗后可能记得的时间也不久,叶医师难道不会觉得浪费她的时间?」诊所里负责判读心理测验报告的心理师从办公室走了出来,在接待厅的窗前跟着叶医师看向庭院中的两人,有些疑惑的对叶医师询问。 「若那段记忆对她来说很重要,那就不是浪费她的时间,人生际遇百百种,你不会知道遇到的会是什么,我们帮忙修復的是际遇中的坑洞,不让个案再次失足受伤,让他们的生命歷程更加完整,他们也更有力量往前走,你还年轻,这番话需要一些时间体会。」叶医师微笑着,将手上杯中剩下一口量的茶一饮而尽,拍了拍年轻心理师的肩,缓缓离开接待厅。 —我不是天使,我只是一个渐渐爱上你的固执男子— 二十一 时间来到心理治疗疗程的第二週,也是林瀅此行的最终目的—催眠治疗。催眠治疗的过程依照林瀅状况而定,虽然疗程时间不长,但林瀅仍尝试为自己找回过去的记忆而努力。 「今天是最后一次的治疗,过两天你来就是做疗程的结束,对今天的催眠觉得紧张吗?」 会谈室内,叶医师轻声问着林瀅。 「还好,我觉得已经有某些片段浮现了,虽然不是很清晰,但我已经大概有个印象。」 林瀅回应。 回想前次的催眠治疗,已经让她对翟玉维的记忆找回了一些,比如国小到国中的记忆,他叫她丸子的记忆,他逗弄她的记忆,他在毕业典礼上唱着天天想你的记忆…这些鲜活的回忆在她脑中翻腾,也已经提醒她,寻找回忆的步伐似乎已走到了记忆核心。 叶医师听着林瀅说话的语气,看着她的眼神,他似乎已知道快达到标的物,他没有多做回应,听她说完后,便引领她进入催眠治疗程序。 隔着玻璃在另一间的许立羣,看着林瀅这两週受到过去记忆浮现的压力而憔悴了些,他对她感到愧疚,总觉得如果当年做的决定不一样,会不会就不会让林瀅这么痛苦,看着林瀅脸上佈满的泪痕,他握紧双手,只希望这两週的疗程尽快结束,不想看到林瀅再这样被困扰着。 此时,林瀅在这此的催眠过程中开始崩溃哭着,叶医师按了对讲机,请工作人员准备镇定剂,并让工作人员将许立羣带进会谈室。 许立羣在叶医师的鼓励下握住林瀅的手,叶医师在一旁替林瀅打了镇定剂,渐渐的,林瀅熟睡了,崩溃的情绪也跟着缓和下来。 「今天的催眠应该是有命中目标,这两天注意一下她的情绪,过两天来就会轻松些,疗程都走完了,辛苦她,也辛苦你。」叶医师轻声地解释着,并给了许立羣一个温暖的微笑。 「好。」许立羣点头,看着熟睡的林瀅,他仍然有些不捨。 叶医师原本要让林瀅醒来后再离开,但许立羣想让她回饭店好好休息,便让诊所帮忙叫了车,他将林瀅抱起坐进车内,由一名诊所工作人员陪同返回饭店,简单向饭店人员说明后,便陪着许立羣将林瀅带回房间。 「谢谢您。」陪同回到饭店的是诊所资深的护理师,貌似是个母亲辈的长辈。 「醒来后记得多陪陪她,让她知道她在哪里、提醒她时间、带着她恢復正常作息,这样她才可以比较快适应现实环境。」资深的护理师温和交代几句话后,便离开。 躺在床上的林瀅依然熟睡着,熟睡的脸庞像个孩子,脸上还残留着哭过的泪痕,许立羣跪坐在床边,手轻柔抚去遗留的泪水。 『唉…我真的离不开你了。』 许立羣叹了一口气,即使林瀅曾经拒绝了他,他还是没办法狠下心断开自己对她的感情,好像是一种习惯,离不开,戒不了。 这时,林瀅又开始啜泣了起来,她下意识地抓住了在脸颊旁的手,两手紧紧抓住,许立羣让她抓着,不过不安份的手又朝空气抓握着,彷彿要抓住些什么,甚至坐起身要下床,口中喃喃自语,许立羣见温和的安抚没用,只好自己跨上床,将林瀅抱进自己怀中,这时林瀅才稍微平静下来。他抱着林瀅躺进棉被里,林瀅不安的身体蹭来蹭去,许立羣也是个正常的男人,被林瀅无意识的动作撩到心神不寧,好不容易林瀅又渐渐熟睡过去,他也算终于可以冷静下来。 『小瀅啊…我该拿你怎么办?』 林瀅窝在许立羣的胸膛前,深沉的呼吸声说明林瀅对一切过程的不自知,许立羣无奈的笑了,宠溺般的在林瀅额上落下一个吻。 总希望这夜,时间可以走得更慢一些。 —我对你的牵绊,又更加深的话,我该怎么办?— 二十二 8年后 微风徐徐,飘落的凤凰花亲吻上冰冷的大理石砖,一个男人牵着一名女孩,小女孩稚嫩的言语在耳边縈绕,男人突然想起,小时候在幼稚园遇见的那个女孩,朗诵着毕业词的那个女孩。 「爹地,这里是妈妈以前读书的地方吗?」小女孩环顾四周,甜甜地笑着。 「是啊!」男人蹲下身,与女孩保持平视。 「那我帮妈妈拍下来,这样她就可以一直记得。」女孩熟稔的拿出相机,对着四周拍照起来。 「这里有你妈妈和他的回忆,但愿你妈妈还记得吧…不过,忘了也好…」男人站起身,站在熟悉的教室前,不堪使用的教室木门如今已更换成耐用的铁铝门,里头的摆设也不再是记忆中的样子,男人思索,究竟是多少年过去了… 『许立羣。』 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小女孩和男人几乎是同时间回了头,女孩躲在男人身后,用着期待又有些害怕的眼神望着对面的男人。 「你来了。」 许立羣护着身后的女后,牵起她的手,望着唤住自己名字的男人。 「听龚菲说最近你在找我?」许立羣似乎察觉到这男人的防备筑得很高。 「不是我,我只是受人之託。」许立羣微笑,下意识的手将女孩握得更紧。 「你如果要说林瀅,那大可不必找我了,当年算是我对不起她,她不告而别我也认了。」 翟玉维叹了一口气,6年前,林瀅不告而别的那一天,他记得比谁都还清楚,这6年他没有她任何一个消息,她就像是消失在这个世界一样,无声无息。 许立羣没有回应,他只是静静望着翟玉维,这么多年来,他为林瀅守护的秘密在今天就得说开,但看着翟玉维,他有股衝动就想把秘密死守起来,而一旁的小女孩却着实的提醒他不该再有此想法。 「小盈,到后面的石头椅坐着等爹地好吗?我和你爸爸说点话。」 许立羣蹲下身,对着女孩亲暱的说,而女孩也并未露出半点讶异神情,彷彿她早就知道了一切,只是甜甜微笑便走向身后的石头椅上继续拍照。 「许立羣,你刚说什么?」 翟玉维一脸严肃的看着许立羣。 「你没有听错,小盈,是你和林瀅的小孩。」 许立羣面无表情,他忍住了要衝上前去揍他一顿的衝动。 翟玉维望着石头椅上坐着的女孩,轮廓确实有着林瀅的样子,6年前他和林瀅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他从来没听过林瀅提起这孩子的事。 「林瀅知道怀孕的那天,就是她离开你的那天。」 许立羣深呼吸,缓缓吐出这两句话。这8年,他看着林瀅生活的一点一滴,当他得知翟玉维再次伤害了林瀅,他真的恨不得8年前就阻止林瀅做催眠治疗,或许现在一切都会不一样了吧… 「许立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翟玉维无法思索,他只觉得头脑混沌,还有林瀅的近况跟那孩子的事,他只想搞清楚怎么回事。 「你有时间吗?这几年的事,林瀅让我花点时间告诉你。」许立羣询问,想起林瀅的嘱託,他还是无法对翟玉维狠下心。 「有,我有时间,多久我都有时间。」翟玉维此刻只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想知道林瀅的消息。 微风轻拂过走廊,吹落的凤凰花随风浮动,在空中瀰漫着记忆的味道。 二十三 8年前 「许立羣,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从日本回到台湾的那天,在飞机上,林瀅向许立羣道谢。 「怎么突然…」许立羣有些疑惑与不安,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林瀅打断。 「这个感谢,我一定得说,我有感觉我的记忆力不比从前好,也或许是我变得敏感了,可是不管如何,感谢你的话我一定得说。」林瀅微笑着,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般,语气中有种坚定。 「林瀅,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决定?」许立羣的敏锐度很高,一下就发现林瀅语气中的不一样。 「大概吧…回台湾之后,我考虑半年后离职,然后趁我体力还够、记忆力不差的时候去做我一直想做的事,我想去做无国界医疗志工,会做多久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想实现一下未完成的梦。」 林瀅望着前排椅子,缓缓道出自己的想法。 「小瀅…」 许立羣对林瀅说出的话很意外,也有很多想说想问的话,但话总梗在心间,总是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角色去询问…自己与她呢? 「过去的事就留在过去吧…国中的时候我们都还小,我可以理解翟玉维当时说话的想法,我不会恨他,也不觉得你对我有做错什么,我希望你可以放下对我的愧疚,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林瀅转过头与许立羣对视着,她知道许立羣对自己的好,但自从想起了翟玉维之后,她突然发现自己仍然没有放下对翟玉维的执着,对他的爱恋从以前直到现在,所以她决定必须对许立羣的依赖画下句点,至于自己和翟玉维,她还没想通。 「小瀅,我不是愧疚,我是真的喜欢你。」 许立羣很直白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林瀅没有回话,她知道自己不能自私的独佔许立羣对自己的喜欢,但她还没想通自己的翟玉维之间的定位,不知道该怎么向许立羣解释心中复杂的思绪。 「林瀅,若你一直以来都没有放下过翟玉维,我也认了,我知道你们之间的牵绊不是旁人可以理解,或许是命运吧!虽然我不信这一套,但你和他的缘分大概也只有命运可以解释了。你让我静静的喜欢着你,我不会逾矩,在你需要我帮忙的时候也可以找我,但请不要把我推开。」 许立羣叹气,喝了一口茶,望着窗外掠过的薄云缓缓说道。 「小许…我真的不值得你这样。」林瀅含着泪,对许立羣起了愧疚感。 「林瀅,感情这种事就这样,你情我愿,你对翟玉维的心,可能就如同我对你的心,虽然发生的时间点不同,但爱情不就是如此,若你选择他,我不会祝福,但我只希望你好就好,其它,我并不是这么在意。」许立羣解释着自己的想法,对于林瀅,他真的只希望她快乐,她好,就好。 林瀅没有再多做回应,此时,飞机也缓缓降落到了台湾。下机后,两人并肩走着,却没人打破这微妙的氛围,或许是对彼此敞开的心房,然而彼此的心意却没相通,随之而来的尷尬在两人之间蔓延。两人一路沉默的坐上车,许立羣开着车,车上的音乐取代了寂静的气氛,就这样一路开往返家路上。 到了熟悉的家门前,许立羣停下车,绅士的替林瀅拿下行李箱,两人在门口呆站了几分鐘。 「小许,我们做永远的好朋友吧!」 最后,林瀅还是说出了一直放在心上的话,她原本还想再解释什么,但有时候解释多了也是虚无,最后,她决定只说这么一句话。 「好。」 许立羣定格了几分鐘,最后他微笑回应她,此刻他才真正了解,或许,翟玉维一直留在林瀅的心中从未离开。 两人相视而笑,化解了从下飞机后一直存在的微妙气氛,这一刻,林瀅和许立羣真的成为名副其实的好朋友。 回到家,林瀅整理着带回来的行李,趁着衣服正在洗的时候,她打开电脑,进到医院员工专属网页,把离职单印了出来,她把上面的资料仔细填写,又准备好相关资料,之后一併放进平日上班使用的侧背包,便走到阳台整理洗好的衣服,电脑上闪烁着的讯息提示灯,发送讯息的主人在另一头焦急的等着回应,讯息来源闪着翟玉维三个字,这头的林瀅并未做任何回应,前几分鐘她只是望着闪烁的提示灯,还有望着传来讯息的主人姓名,她顿了几分鐘,便闔上电脑,也暂时闔上繁乱的心思。 —如果你一直住在我心中,那为何,命运总是要我忘了你?— 二十四 春末夏初,休长假后回到工作岗位的林瀅,先是沉寂了几天,之后便向主管提出辞呈,身为主管的单位护理长与科内主任,虽然不捨让林瀅这个好帮手离开,但知道她选择离职的主要原因,慰留几日后也知道林瀅心意已决,便不再试着说服她,科内主任大概预想到往后她可能会遇到的问题,私下提供一些相关联系方式,让她在病情渐渐变化之馀,还可以为自己做准备。 「主任,谢谢。」 这日,科主任将林瀅唤进办公室里,同时也把已经结束支援的许立羣叫回单位一同叫进办公室。许立羣看着科主任将一袋资料交在林瀅手中,也得知科主任的用意,他眉头深锁,一直不太想接受林瀅生病的事实。 「许立羣…」科主任叫了声他的名字,许立羣恭敬的回应,等待科主任开口。 「林瀅…在我的单位工作很久,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几年前她的父母亲陆续过世,她没有兄弟姊妹,身边亲戚也不多,当我知道她生病的事时,真的很不捨,担心她一个人面对这一切,我知道你们俩是国中同学,我也知道许立羣你对林瀅有好感,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可能走到一起,但许立羣我希望你可以成为林瀅的依靠,在她需要帮忙的时候帮助她,不要让她独自一人面对,所以我让你知道我把一些可以联系的资料交给她,当她需要医疗上的帮忙时,你可以成为那个帮助她的人。」 科主任深吸了一口气,望着林瀅缓缓解释把许立羣一起叫进来的用意,平时瀟洒霸气的科主任,此时就像一名慈爱的父亲,眼里带着薄雾说话着。 林瀅落下泪,感受到科主任真切的关心,她不发一语,眼里写着感谢。 「主任,我知道,你说的话我记得了,我会好好照顾她。」 许立羣的神情紧绷着,恭敬的允诺科内主任。 三人在办公室又说了一些未来的计画后,林瀅和许立羣一同离开办公室。 两人缓步走在走廊上,傍晚的夕阳透过落地窗照进医院长廊,两人停下脚步,周围安静的只听见远处的院内广播声。 「离职时间确定了?」 许立羣提问。自日本回国后没多久,许立羣便结束了支援工作,回到自己的原单位,虽然都在同家医院工作,但彼此工作忙碌,两人也只透过讯息联系,退回朋友关係的两人不再像情侣般那样亲暱,但彼此在这段时间培养出的默契依然存在着,话不需太多,却能很快的理解对方。 「半年…最近新人刚进来,阿长希望我可以帮忙把新人带起来再离职,我想半年也差不多,所以就选择半年。」林瀅回应。她站在许立羣身边,望着落地窗外的景色,语气淡淡犹如清风。 「无国界的工作呢?开始打听了吗?」许立羣再问,绷着的神情没有变化。 「嗯…还没找资料。」林瀅微笑。想起自己的计画,再预想到自己的病况,她有些犹豫。 「好,我知道了。」许立羣静静回应,没有多说。 林瀅转过头看着许立羣,她望着他的侧脸,看着穿着白袍的他,看着少了些笑容的他,她移动身体,站定在他面前,双手抚上他的脸颊。 「许立羣,我希望你快乐,不要…太担心我。」 林瀅似乎读懂许立羣内心深处的担忧,她抚着他的脸,笑着说完这句话,便转身走向走廊另一端。许立羣转过身,看着远去的她的背影,忍耐许久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明知道自己对她的关心不能再多,但想起科内主任交付的一番话,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再次起了涟漪,馀波盪漾。 而下了班的林瀅抱着科内主任交由自己的资料,换下工作服后离开医院,她有些恍神的缓步走出医院大门,还正思索些什么事的时候,轻轻撞上迎面而来的胸膛,她回神抬起头,准备跟对方道歉的同时,两双眼睛对上,时间彷彿定格在那一瞬间。 「林瀅。」 「翟玉维。」 两人同时叫出对方名字,气氛瞬间凝结住。 「你怎么来了?」林瀅打破尷尬,先提问。她望着他,有些走神想起这是自己在得知所有真相后第一次见到他。 「你一直没有回应我的讯息,我想说来看你好不好。」感觉到林瀅对自己少了些防备,他有些疑惑,但更多的是惊喜。 「还好,最近忙一点,我前几天刚从日本回来,所以在熟悉工作进度。」林瀅微笑,温润脸颊笑起的好看弧度仍如当年那样的记忆歷歷在目。 「你好像有些不一样。」翟玉维并不知道林瀅已经记起以前所有的事,但有感觉到林瀅的态度改变了。 「有吗?大概是休长假有比较放松,心情也比较开阔了吧!」林瀅回应。她并不急着让翟玉维知道自己找回记忆的事,她认为,有些事,顺其发展。 「你吃晚餐了吗?」翟玉维惊喜于林瀅对自己的防备少了许多,开始想要试着让比较的关係更靠近一些。 「还没,回家的路上随便吃吧!」林瀅顺口回应。 「一起吃晚餐吧!我也还没吃。」翟玉维尝试邀约。 林瀅笑笑点头,便坐上翟玉维的轿车,扬长而去。 自从林瀅和翟玉维的关係变好之后,翟玉维便展开追求攻势,三天两头便来个温馨接送情,偶尔会出现在林瀅工作单位送上点心宵夜等慰劳她和单位同事们,很快的,林瀅便和翟玉维在一起,林瀅经常住进翟玉维家,只要他没出差,两人很多时候都是腻在一起,而这一切,许立羣都看在眼里,他没有做任何举动,选择静静的做好自己。 半年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很快来到离职的这天,林瀅一如往常的下了班离开医院,跟同事们和主管道别以后,她带着一纸箱的物品步出医院大门,许立羣陪着他走出医院,手上拿着一份准备交给林瀅的无国界医疗相关资料。 「这给你吧!翟玉维在那,我就不陪你走过去了,免得他又吃我的醋。」许立羣望着不远处的翟玉维,他停下脚步,领教过翟玉维的醋劲,不想让林瀅觉得为难,便选择不再逾矩一步,把手中资料放进她手中的箱子,还贴心的替她用其它资料压住。 「小许,谢谢,我们再联系。」知道许立羣的意思,林瀅也不再多说什么,目送许立羣走进医院内。 离职后的林瀅,搬进了翟玉维家中与他同住,过着像夫妻般的同居生活,不过,林瀅渐渐发现自己的记忆力不如以往,很多翟玉维讲过的话,她都要花一些时间才能回想起来,虽然还不足以影响平日生活,对她来说,这却是最不想遇到的事,她开始写信给翟玉维,每天写一封,她写着他们相处过的点点滴滴,翟玉维并不知道林瀅生病的事,林瀅也选择对他隐瞒,她只希望她记住自己美好的样子,便选择不说,翟玉维以为这是他和林瀅之间的生活情趣,加上他喜欢看林瀅笔下两人的故事,便没有多加追问。 冬末初春的某日,林瀅在外准备着无国界医疗志工一事,她还没有像翟玉维提起这件事,所以只好以其它理由解释自己会晚回家。翟玉维下班回到家,无奈的替自己准备晚餐,此时,一名许久未见的人出现在翟家门口。 「邵靖仪,你身上还有我家钥匙?」翟玉维停下手边动作,忍住怒气走近她。 「有,我本来就不打算还给你。」邵靖仪双眼迷濛,雪白的酥胸若隐若现。 「邵靖仪,还我吧!我帮你叫车,你回家吧!」翟玉维别开眼神,此刻,男人的欲望很容易被挑起。 「我不能在这里吗?你怕她看到对吧?我就偏要让她看到,你是我的,即使你爱的是她,你还是我的。」 邵靖仪铁了心,强迫自己喝得微醺之后故意来找翟玉维,她就不信翟玉维过得了自己这一关。她攀上翟玉维,微热的身躯在翟玉维身上紧紧靠着,双手不安分的朝他敏感的地带滑去,加上她口中的微醺酒气,她深深的吻上他,也把含在自己口中的春药一併给了他,翟玉维没有防备,还来不及便吞下了溶解中的药粉,无法克制的慾望很快地随着邵靖仪的挑逗高涨起来,他将她压在身下,任由慾望支配着失去方向的理智,邵靖仪享受着自己的胜利,忘情的呻吟。 回到家的林瀅,一进门便看见两人交缠的身影,没有人发现她呆站在门口的表情,是那样的绝望…对比她拿着的礼物盒中安放好的超音波照片和验孕棒,实在讽刺。她步出家门,走上翟家顶楼,她望着天空,眼泪随着她抬起头的弧度落下,她笑了,笑自己的天真,笑命运的不公平,笑前几分鐘看见的荒唐,笑自己的心已经痛到无法自己。不知是过了多久,她感受到夜已深,有了另一个生命的自己无法忍受春日深夜的凉风,她回到翟家,站在翟玉维家门口,她犹豫,抬起的手悬在空中,深怕一打开又是让人难以忘却的影像,此时,门被打开,邵靖仪看着林瀅,诡异的笑容落在嘴角。 「你回来啦?把你男人还你囉…」邵靖仪拉了拉衣服,踏着高傲的猫步准备离开。 「对了…备份钥匙我放在桌上,记得跟玉维说。」邵靖仪开口说了第二句话。 林瀅只觉得混沌,想开口询问邵靖仪与翟玉维的事,却不知该如何问起,眼神只看得见慌乱。 「翟玉维,爱的是过去记忆中的你,说不定,现在对你只是一时新鲜…」 邵靖仪靠近林瀅耳边轻声说着,还不忘附上一声轻蔑的笑。邵靖仪花了一些时间调查到林瀅和翟玉维过去的事,虽然她并不清楚所有真相,但她这句话的含意却足以让现下的林瀅溃堤,她呆站在门口,望着离去的邵靖仪,停下的眼泪又再次浸湿整个脸颊。她恍神的走进家中,走进房间,开始收拾带来的衣物,也将今天原本要给翟玉维的礼物盒一併收进行李箱,带了什么东西进来,她就带了那些东西离开,她将行李箱拖到门口,翟玉维熟睡着并未被惊动到,她走进翟玉维的书房,坐在他平日坐着的椅上,看着电子相框中两人的合照,她拿起桌上每天翟玉维都会准备好给她写信的纸笔,这次,她不再洋洋洒洒的写了很多字,而是— 【只愿我,没有记起你;只怨我,不该记起你。备份钥匙,连同她的,我一併放在桌上,以后,别这样伤害爱上你的人。】 字末,两滴泪落在信纸上,她放下笔,打开那层只存放给她的礼物专属抽屉,每次写完信的隔天,林瀅便可以从这个抽屉挑一样礼物,现在,抽屉只剩下最后一个礼物,她拿起,收进自己的包里,走向大门,望了一眼熟睡中的翟玉维,她便头也不回的离开翟家,离开他。 晨曦,林瀅站在许立羣家门口,准备出去晨跑的许立羣才刚开门,就被一脸疲惫的林瀅给吓了一跳。 「小瀅,你还好吗?」许立羣虽然想多问,但看着一脸倦意的林瀅,到嘴边的问句转变成对她的关心。 林瀅没有回话,但落下的眼泪让许立羣知道情况不对,又加上她手边的两大行李箱,他便将林瀅领进屋,让她先进客房休息,自己则外出晨跑之馀,顺路替她准备简单的生活用品。 躺在房内的林瀅,抚着还未突起的腹部,两行泪滑进枕间,她躲进棉被,彻底放声大哭。 —曾经遗忘的他,如今,却成了遗忘不了的他— 二十五 「小瀅,起床吃点东西吧!」 许立羣打开客房的门,轻轻坐上床边叫唤着林瀅。她将棉被推开,双眼红的让人看得出来她刚哭过,她坐起身,不争气的眼泪又顺着脸颊滑落下来。许立羣看着,彷彿又看见国中毕业典礼那天她眼中的绝望,他直觉不妙,又不知该如何开口问起,他只好递上手中的温开水,想试着缓和林瀅的情绪。 「小许,他伤害到我了…」 接下许立羣递来的开水,她接下,开口说了她来到许立羣家后的第一句话。 「林瀅,别再回去找他,他不值得。」许立羣握紧拳头,压抑着想找翟玉维理论的衝动。 「昨天我才知道,我怀孕了,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就看到他跟那个女的…」林瀅啜泣着说,一想起他和邵靖仪的事,她只想让他们从自己记忆中删除。 见林瀅越说越激动,许立羣一把将林瀅揽进怀中,安抚着她,「不想说就别说,现在你的身体比较重要。」 许立羣虽也震惊怀孕一事,但她在意的是林瀅的身体状况,暂时不和她讨论太多有关他和腹中孩子的事。 林瀅在许立羣的陪伴安抚下,情绪慢慢缓和,也愿意下床吃东西,或许是情绪,或许是怀孕让她食慾大开,她静静的把早餐吃完,吃的量是自己平日的双倍。 「咖啡暂时别喝,我热杯牛奶给你。」 眼看林瀅准备喝下买回来的咖啡,许立羣快速的将咖啡抢下,默默起身另外准备牛奶给她。林瀅坐在椅上,望着窗外洒进的阳光,她抚上自己的腹部,嘴角漾起淡淡笑容。 「我想把这孩子留下。」林瀅接下许立羣递过来的牛奶,她望着许立羣说。 「你确定?你的病况有考虑吗?」许立羣站在现实的角度回应她。 「还没考虑,只是,我觉得这孩子既然来了,就留下他吧!或许你觉得我有些自私,但我觉得,说不定上天觉得我一个人很可怜,让这个孩子来陪我一段时间。」林瀅回应,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又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彷彿诉说对命运的无奈。 「你哪有一个人,我不是人吗?你好狠啊…」许立羣试着缓和气氛,故意逗着她。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你很照顾我,可是以后你会有你自己的生活,对吧?」林瀅解释着自己的想法。 「在担心我之前,先想想自己吧!孩子留不留你自己决定,但…不打算跟他说吗?」许立羣反问一个需要正视的问题。 「我…不想再见到他了。小许,我的记忆力开始变不好了,我常常花时间在回想他说过的话,也开始需要用纸条和手机备忘录提醒自己一些事,他应该还没发现,我不想病况更糟糕时才离开他。」林瀅放下手中的马克杯,简单解释自己的理由。 「嗯…如果他找到我这,你希望我怎么回答?」许立羣询问。 「就说你也不知道我去哪,没有跟我联络。」林瀅深吸一口气,似乎下了决定。 「无国界医疗还参加吗?」许立羣又问,他记得报名时间好像快截止。 「参加吧…如果孩子顺利长大到待產前,我再回国。」林瀅笑了笑,想完成的梦她还是想试着去完成。 「是〝我们〞再回国。」许立羣打开一旁的笔电,快速进入报名网页替自己和林瀅输入报名资料。 「你也去?」林瀅有些惊讶,她记得自己不曾听过许立羣提起这件事。 「有意义的工作你不揪我,那我就厚脸皮跟着你去。」许立羣一边缮打报名资料,一边回应她的疑问。 林瀅笑着,但心底对于有许立羣的陪伴感到安心,毕竟这段时间以来,她知道自己对他的依赖越来越深,对他的牵绊有如家人般深厚。 此时另一边,翟玉维从睡梦中惊醒,他回想起昨晚的一夜荒唐,便急忙寻找林瀅的身影,但他发现房间里的东西早已被收得乾净,所有属于她的东西通通不见,他走进书房,看见躺在书桌上的信纸,林瀅工整的笔跡落在纸上。 『马的,我到底做了什么…』 翟玉维搔搔头,一脸懊悔的槌了书桌一记,指节传来的痛楚压不过他心底浮起的愧疚,这时他才惊觉,林瀅应该什么都想起来了,他慌忙的跑至客厅找寻自己的手机,滑开手机萤幕,没有任何一封跟她有关的讯息和电话,他拨了她的电话,回覆的是用户未开机,他又传了讯息过去,没有已读也没有任何答覆,他又打了林瀅的住家电话,她彷彿消失了一般没有任何消息,他联系上许立羣,对方给他的回应则是已经一段时间没有联系她。翟玉维颓丧地坐在沙发,他已经没有任何可以联系得上林瀅的方式。 林瀅在许立羣家安身了2週,预备出国的两人最近正准备着,在许立羣的建议下,林瀅回到自己原本的住处准备将房屋退租,她望着已经清空的房子,心中有些感概,对自己的未来也有些感概。正在思考的同时,门铃响起,林瀅没有应门,她请房东回应按门铃的人,虽然不确定对方是谁,她直觉是那位他不想再见到的人,她躲进厨房一角,偷听着门口的对话。 「请问你是?」房东太太询问着。 「请问林瀅住这吗?」翟玉维在门口询问,他没有来过林瀅家,但他推测林瀅的家是在这栋公寓的某一间,他只好一间一间询问。 「这里没有这个人喔!」房东太太回应。 「请问你认识有一位叫林瀅的女生吗?她好像住这一栋…」翟玉维不死心,他有感觉林瀅就在这附近。 「她前一阵子搬走了喔!说是要去国外旅游什么的。」房东太太又回应着。 翟玉维还想再多问些讯息,不过被房东一脸厌恶的打发他离开。 「黄阿姨,谢谢。」林瀅从厨房走出来,轻声感谢。 「不用客气啦!那个男的看起来很急,你不出面没关係吗?」房东太太微笑,顺势想打听茶馀饭后的八卦。 「没关係…我跟他已经是过去式,我不太想再见他。」林瀅尷尬的微笑。 「不好的男人不需要委屈自己,你自己出国好好保重,回国有需要房子再跟阿姨我联系,我的电话你知道啦!」房东太太似乎了然于心,安慰了下林瀅。 与房东太太聊了几句,确定翟玉维已经离开公寓后,林瀅等到许立羣的车,快步坐上他的车离去。过了几天,许立羣和林瀅踏上无国界医疗之路,离开熟悉的家乡,一同前往需要医疗帮助的国度,林瀅也拋下对某人的眷恋,踏上未知的旅程。 —你留下的,是我无法忘怀的你的气息— 二十六 「我和林瀅参加无国界医疗直到她待產前才回国,这一路到现在我陪着她,已经亲如家人,小盈也算是我一起带大的孩子,我曾经问过她要不要找你,她拒绝了,她说她没办法再一次经歷同个人给的伤害,她爱小盈,也一直爱着你,却不想再见到你,翟玉维,你给她的伤害多过于你给的爱,你大概都不知道吧!」 8年后的某日,许立羣和翟玉维坐在昔日的国中校园,许立羣述说着当年林瀅突然离开翟玉维的真相,这么多年来,他对翟玉维的不满早已随着林瀅渐渐退化的记忆而淡去,他只替林瀅感到不捨与不值得。 「你们…结婚了?」 看见许立羣手上的戒指,翟玉维探试性的问。 「嗯…是我的主意。」许立羣点点头,下意识的碰了下戒指。 「林瀅,生病了,8年前你们还没有在一起前,她就生病了,是以前车祸留下的后遗症,简单来说是早发性的失智症,我想她没有跟你提过吧!她对你的感情很深,即使你伤害了她,她的心底总是会选择原谅你,我知道她爱着你,但我也爱着她,我不忍心看着她的孩子没有父亲,也不忍心看着一年一年退化的林瀅身边没人照顾,所以我向她求婚,只是为了在她身边照顾她。」许立羣叹了口气,明知道自己的爱得不到对等的回应,他还是选择这样做。 翟玉维沉默了,这8年里,他对林瀅的愧疚和不告而别的埋怨压抑在心底,除了工作,他过着纸醉金迷、夜夜笙歌的生活,只为了不去想起林瀅留下来的任何回忆,许立羣的一席话瓦解了他多年来筑起的防备。 「林瀅,现在在哪里?」 翟玉维沉默了许久,突然开口询问。 「我请了看护照顾她,她在家休养。现在的林瀅,记得我、记得小盈,再来就只记得学生时代的事,我不晓得她记不记得你,几个同学去看过她,她几乎已经不记得。」 许立羣解释林瀅的近况。翟玉维听着,没有回应。 「小盈跟着林瀅姓,她叫林盈玉,盈是轻盈的盈,玉是你名字的那个玉,小盈从小就知道她亲生父亲不是我,她从林瀅那听到你很多事,林瀅有交代我,如果她的状况越来越差,就要让你知道有小盈的存在,她不希望自己离开前,小盈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 许立羣又再次开口,他望着不远处的女孩,想着林瀅交代的话。 「我可以去看看林瀅吗?」翟玉维打破沉默,一脸悲伤的表情望着远处。 「可以,我把地址给你,要来之前联络我。」许立羣点头,但心里带着浅浅担忧。 这时,小女孩跑近许立羣身边,诺诺的偷看着一旁的翟玉维。 「她真的很像林瀅小时候。」 翟玉维记忆中的林瀅,就如眼前的小女孩,灵动的双眼像是会说话,圆润的脸颊让人忍不住轻捏一下。 「小盈,这是玉维爸爸,妈妈之前常跟你说的玉维爸爸,你的亲生爸爸。」 许立羣牵起林盈玉,将她轻轻推向翟玉维面前。女孩害羞的笑了,却突然抱住翟玉维。 「爸爸,我和妈妈都很想你。」林盈玉靠近翟玉维的耳边,轻轻说着。 翟玉维抱着女孩,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落在女孩及肩的发上。 几朵凤凰花随着吹来的风起舞,风中有记忆的味道,还有想念与懊悔的心绪摆盪,同样的教室走廊,同样的教室门前,不同的是我们与我们经歷的故事。 「妈妈,我们回来了。」女孩又走又跑的奔进家中,见到亲爱的妈妈,女孩忍不住抱住母亲撒娇。 「回来了,好乖。」林瀅坐在轮椅上,由照顾多年的看护张阿姨陪着在院子休息,沐浴在阳光下,林瀅显得很有精神。 「小瀅,我们回来了。」走在女孩身后的许立羣,温柔的抚着她放在颈项间的发。 「好,今天天气很好。」林瀅闭上眼睛,感受许立羣指尖传来的温度,感受轻风吹进院子的凉爽。 「许先生,许太太今天状况还不错,看了一些以前的照片,她好像有想起一些事,说了蛮多话。」看护张姨在旁看着,对林瀅的疼惜溢于神情。 「张姨,谢谢你,你先休息吧!我陪着她。」知道张姨把林瀅当女儿般照顾,他由衷感谢。 张姨将林盈玉带进房子内,把空间留给两人。许立羣陪着林瀅沐浴在阳光下,两人没有多说话,他握着她的手,想珍惜与她相处的每时每刻。 过几天,翟玉维依约联系上许立羣,按照他给的地址来到许家,这是一栋坐落于郊区的两层楼建筑,环境清幽,是个舒适的居住环境。许立羣前来应门,他将翟玉维领进家中,落落大方的客厅摆设,有一些女孩喜欢的玩具和娃娃摆在一角落,他微笑,看了看自己手上替林盈玉准备的礼物,似乎可以想像女孩收到礼物的笑顏。 「林瀅在院子,你过去跟她说说话吧!」 许立羣领着翟玉维走近院子前,许立羣停下脚步,给翟玉维和林瀅独自说话的空间。翟玉维缓步走进,多年未见,再见她却是林瀅坐着轮椅的样子,他有些衝击,带着不安的心情靠近林瀅。他在林瀅面前坐了下来,林瀅看着他,只是静静微笑。 「林瀅…我是翟玉维。」他向她说着。 「翟玉维…对不起,我不记得你是谁了,我们是同学还是同事?」林瀅依旧微笑,她向他道歉,也间接透露自己对翟玉维这个人的记忆已消失。 「我们是同学,国中同学。」翟玉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接受林瀅已忘了自己的事实,同样的事情,曾发生在30岁那年的同学会上,谁又知道,当年的情节居然会再重演一遍。 「这样喔…对不起,我不记得了。」看见翟玉维的神情,她想安慰眼前这位陌生男人,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她知道自己忘了很多事,却不知道自己也忘了眼前这位曾伤害她但她却深爱着的男人。 「你刚说你是国中同学,那有一个同学叫花轮,你认识他吗?」 林瀅凭着仅存的记忆,想起一个放在脑海中的名字。 「我认识…」 翟玉维点点头,双颊落下的眼泪浸湿他的衬衫,原来,她还是记得他,〝花轮〞这个暱称,是她以前叫他的习惯,很多人都忘了翟玉维曾经有这样的一个称谓,只有林瀅记得,到现在仍然记得。 两人在院子里共享着有关花轮的故事,这天,林瀅说了很多他所记得的花轮的一切,许久未见林瀅开怀大笑,许立羣感慨于心,那个牵动林瀅内心的人,终究还是他。 护送翟玉维离开家的许立羣,两人在家门前停下。 「你确定不要再见盈玉一面吗?」 再过半小时,林盈玉就会坐校车回到家,许立羣知道翟玉维也爱着林瀅,也知道他会爱着自己的孩子,希望翟玉维能够收回前分鐘的决定。 「不了,我知道你把她们母女照顾得很好,现在见到他们,我已觉得足够了,我会定时寄一些林瀅和小盈需要的东西来,照顾他们,我也有责任,但有你在旁边陪着他们,我觉得会比我更好,总之,很感谢你。」 翟玉维阻止许立羣改变自己的决定,他知道许立羣的付出已经很多,知道自己有愧于林瀅,他不想改变现况,只希望林瀅可以快乐、舒服的过完她往后的日子,自己带给她的除了伤害,他实在想不到自己还带给她什么。 目送翟玉维的车离去,他叹气着。相爱容易相守难,许立羣思索自己与林瀅相首这些年,林瀅对自己远不及翟玉维来时的亲近,而林瀅和翟玉维相爱着,却总是因为外在因素无法相首,他想,这大概是人生学习不完的课题吧! ------------------------------------------------------------------------------------------ 数年后,春日 「妈妈,我们来看你囉!」 林盈玉抱着一束花,一旁站着一名有着年岁的男子。男子把林盈玉手上的花接下,放在林瀅当年洒下骨灰的树下。 「小瀅,小盈要升高中囉!时间很快吧…」 许立羣望着被风吹动的树叶,微笑着说。 前几年,林瀅因为器官衰竭过世,过世后按照林瀅的意愿,将骨灰葬于树下,那年的告别式,很多人都来参加,唯独〝他〞没出现,但往后的每一年,林盈玉和许立羣来树葬公园探望林瀅时,都会有一束鲜花出现在树下,今年也不例外。 「爸爸…还是不愿出现啊…」 林盈玉了然于心,长大后听过许立羣描述所有事情之后,她大概能理解翟玉维不再出面的原因,虽然渴望亲生父亲的关怀,但她也尊重翟玉维的决定,而且许立羣对自己犹如亲生孩子般的呵护,她看在眼里,便不曾把遗憾向许立羣明说。 两人在树下站了许久,如往年般,他们轮流向林瀅倾诉着这一年的生活点滴,远处,一名男人看着那端许久,最后,缓步离去。 「翟先生,今年还是不过去打个招呼吗?」一名年轻男子站在男人身旁,恭敬的询问。 「嗯…不过去了。」 翟玉维摇摇头,由年轻男子陪伴坐上轿车,离去。 春风吹起,又是新的一年,各自的人生故事还在继续,而她,依旧永活在爱她的人心中。 —你记着了许多,却没有遗忘我;我遗忘的很多,最想记着的总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