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权后悔》 “抓住你了。” 01 我扛了一天的麻袋,筋疲力竭地回到家里,刚一推开门,就发现我这间窄小的公寓里挤满了人。火枪,长剑,匕首,法杖对准了我。弗洛里安坐在我的床上,月光把他的金发照成银色。 “抓住你了。”侯爵阁下对我说。 02 照例,我先被抽了一顿。我被捆住手脚,趴在地板上,弗洛里安拿着他心爱的长鞭。他抽得又快,又狠,毫无疑问是在泄愤,我的叫声都跟不上鞭子挞在皮肤上的响声。我的衣裤绝对碎了,后背痛得像被烧灼。侯爵阁下的靴尖把我一推,翻了个面。我观赏着本地最奢华的酒店里璀璨的水晶吊灯,魔能发光的灯比煤油灯亮太多,我觉得我的眼睛要被亮瞎了。 弗洛里安往我脸上抽了一鞭。 “看着我。”他说。 03 弗洛里安是个疯子,或者用个时髦的词,心理变态。 他把一个没见过的项圈扣在我的脖子上,接着念出了咒语。 以前那个项圈会勒紧我的脖子,这个升级了。电流的噼啪声和我的叫声几乎不分先后。 弗洛里安那张比女人还漂亮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摸摸我的头,把我手上脚上的绳子割开,然后命令我爬着去浴室。 04 花洒,我一年多没见过的东西。水有点烫,对于刚被鞭子抽完的我来说,特别烫。 弗洛里安专往那些发痛的地方喷水。他把出水量开得很大,简直是把我又打了一遍。 他玩够了后,把花洒一扔,告诉我自己洗好自己,他在床上等我。 05 我因为袭击门口守着的两个侍从,又被他雇的那几个保镖揍了一顿。 06 弗洛里安知道我没有听他的话洗干净屁眼爬过去伺候他后,非常生气。 我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他难道料想不到,会发生这种情况吗? 07 弗洛里安很生气,我被电了很多次。他一边用项圈电我,一边用鞭子抽我,一边问我话。侯爵阁下总是字眼说得很文气,但是这改变不了话语粗暴的内涵。我觉得我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园丁的儿子杰罗姆骑在我身上,一边揍我,一边问我:服不服?还敢不敢了? 不服,不服,以后还敢。 我被他电晕了。 08 我坐在马车上。我在驾驶马车。弗洛里安没有坐在我背后的车厢里,他坐在我身边。我这么行驶了一会儿,意识到这样不对。我请他回到马车厢里去,但他坚持坐在我身边。我问他为什么,他那张花一样漂亮的脸蛋突然变得可畏起来,冰冷的蓝眼睛阴狠的盯着我。 “你再也跑不掉了。”他对我说。 我被吓醒了。 睁开眼睛后,我发现我在行驶的马车车厢里,浑身赤裸地蜷缩在地上。弗洛里安的靴底踩在我的身上,用和我梦里一模一样的眼神盯着我。 09 马车停下来,车门被拉开。弗洛里安移开他的脚,命令我跪起来。 我看到了低头的侍从,月光下的喷泉,整齐的草坪,灯火通明的宅邸,不错的庄园。 弗洛里安让我就这样走下去,跪在地上。 10 我攻击了弗洛里安,接着被电,被电,被电。弗洛里安抓着我的头发,把我拖下马车,然后抢下马车夫手里的马鞭,开始抽我。我在粗粝的石砖地上躲闪他的鞭子,鞭子没躲开多少,擦伤又添了不少。 “爬过去。”弗洛里安指着月光下的房子。 “给我一件衣服。”我说。 “你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汤姆。” “给我一件衣服!” 我得到了凶狠的叁鞭。皮肤破损后,痛感变得更加尖锐。 “爬,”弗洛里安说,“你是我的狗,这里没人会把你当人看,狗不需要衣服。爬。” “一件外套……”我说,“你的外套就可以了……你脱下你的外套……” “汤姆,”弗洛里安的长靴移动到我眼前,“如果你做的让我满意,我会给你奖励。可现在,你只做了好多需要被狠狠惩罚的事。爬,或者我现在把你的腿废掉,让他们抱你过去。” 11 我尽力爬得很快,可这条路仍旧太长,太久了。膝盖和脚背上的伤口贴着地面,比身上的鞭伤更疼。我动作越快,仓促之下伤口就擦得越狠。我看到我的冷汗滴在地面上。 而我终于爬进室内,才发现这里比外面更令我难堪,整个宅子里的仆人都候在大厅迎接主人的到来——他们的目光全落在我身上。 我觉得所有的血都涌到我的头里,我的面颊在烧灼。我低下头,可仍感到那些目光刺在我身上。 有一个东西罩了下来。弗洛里安的外套,充满侯爵阁下的熏香。我飞快地把它裹在身上,手指抓着领口,用力到发抖。弗洛里安摸摸我的头,像摸一条捡回球的狗。 我想折断那只手。如果我有机会,我会折断它。 12 浴室,又是浴室。侯爵阁下爱干净,只操洗干净的人。 我坐在浴缸里,弗洛里安拿着花洒,热水从头顶淋下来。可能是我的屈服和羞耻取悦了侯爵阁下,水流很柔和,温度也适中。他梳理着我的头发,拆开纠结的发丝,然后拽着它们让我仰头,俯下身来吻我。 我咬了他,在他吃痛地松开我时,拿头撞他的鼻梁。两只手死死卡住他的脖子。 弗洛里安的表情很狰狞,单论力气他比不过我。但是他的嘴唇吐出了几个音节。 我输了。在我把他掐晕前,我后颈一痛,失去意识。 原来我之前不是被电晕的。这个项圈改良太多了。 13 我觉得我睡得很舒服,我好久没有睡在这么软的东西上。周围温暖,芬芳,一股熟悉的熏香笼罩着我。我暗自纳罕我的住所怎么会这么舒适,但我迟钝的大脑让我思索不出答案。我好困,我好累,明天早上还得上工,我得好好休息。 我想睡得更沉,但是一种不可抵挡的悸动从我的体内把我劈开。 我猛然醒了,收缩的肛门夹紧了插进里面的手指。弗洛里安发现了这一点,施施然抽出手指。我感到油膏正从我的屁股里流出来。 我想起来发生了什么:弗洛里安抓到我了。 我的第一反应是逃,然后发现我被绑着,四肢拉开,像个五马分尸的姿势,趴在床上。我的膝盖和手掌的伤口隐隐作痛,紧接着我发现它们被绷带缠着。我的小腹下面还塞了一个靠枕,把我的屁股垫高。 弗洛里安一言不发地开始操我。我一言不发地被他操。我的一言不发让他很不满意,他不断用手掌扇我的臀尖,扇到它们开始发烫,接着用手指抓起,揉搓。那很痛。我情不自禁往前躲,腿却被绳索死死拽着。 我听见弗洛里安笑了一声,接着俯下身,金色的发梢落在我眼前。他对我说:“你自找的,汤姆。” 我试图用牙去咬他的头发,我没成功。 我试图抑制我的勃起,我也没成功。我最终还是硬得像铁棍,欲望被弗洛里安捅进我的体内,在我的小腹里横冲直撞,焦急地想要一得宣泄。但是弗洛里安把我绑起来了,我摸不到自己。弗洛里安也不摸我,他抓着我被他打得火辣辣的两瓣屁股。 我只好悄悄随着他的冲撞,一下又一下磨着床单,靠枕。丝绸制品太顺滑柔软,不够力度。我手臂的肌肉都绷紧了,拽着那可恶的麻绳。我拽不断它。 弗洛里安已经射完了。他舒爽地叹了一声,抽出来,又把手指捅进来,让我始终软不下去,又射不出来。 “汤姆,”弗洛里安问我,“你想射吗?” “我想打碎你的下巴,”我说,“那会让我射得更快。” “托马斯,”他说,“我对你有一些额外的容忍,但它们也是有限度的。如果你再试图攻击我,我就把你的小腿和小臂砍掉,让你以后真的只能在地上像狗一样爬来爬去。” 我知道他是可以干出这种事的人。正因如此我才更想打碎他的下巴。 我选择一言不发。 我感到弗洛里安贴在我身上,他的手握住了我的阴茎。他只是握上来,那细长的手指,薄茧的触感一包围我,我就感到头皮发麻,呻吟出声。我感到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我想向他讨饶,向他道歉,真像条狗一样低叁下四地求他,告诉他我愿意听他的话,告诉他我希望变回以前那样,当他的情人。只要他的手能动一动,让我射出来。只要以后每一个夜晚,他都能这样握着我的阴茎,让我在他的手下呻吟着射出来。 “汤姆,你想射吗?”他又问了一遍。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 我哭了。接着就软了下来。 “你以为你是什么身份?” 14 弗洛里安居然放过了我。他解开我的绳索,告诉我窗户被封死了,门他将从外面锁死。两个守卫会彻夜不眠守在门口,希望我安分守己。 他一走,我就跳下床,奔到窗口。窗户是被钉上了,两块木板,我觉得我可以徒手把它们拆下来,只是动静会很大,而且我需要一套衣服。 藏一套衣服,在一个雷雨天…… 15 我睡不着,我的屁眼在往外淌东西,弗洛里安的东西。 我一边唾弃自己是条没骨头的狗,一边把手指插进自己的肛门。我的另一只手我住我的小家伙,它急不可耐地刚被抚摸几下就变成了大家伙。我想象弗洛里安没有走,就躺在我的背后。我的双手就是他的双手。他不问我那些想不想射的蠢话,只一个劲地往里捅,用力按揉那些他知道会让我不能自制的地方…… 我好了。 我把手上的东西随便抹在床单上,感到自己又从一条狗变回了一个人。 16 床太软了,我一晚上一直在做噩梦。 第一个梦里,我梦见弗洛里安把我锁在地上,让叁条狗轮奸我。我被干得屁眼生疼,弗洛里安坐在那儿看着我笑。 第二个梦里,我梦见弗洛里安把我阉了,又给我灌了乱七八糟的魔药。他告诉我我从此就是个女人了,可以给他生孩子,他要让我一直不停地生。 第叁个梦里,我梦见弗洛里安把我的四肢砍了,再把一个带尾巴的假阴茎捅到我屁股里,牵着绳带我到处遛。 第四个梦和第叁个梦是连着的。弗洛里安把我变成里一条狗,气顺了,没多久也腻了,把我赶到大街上去。我没了手脚,没法生活,成了乞丐。游手好闲的小伙子殴打我取乐,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殴打变成了骚扰,有人用下流的手法拧我的乳头。 我发现我的乳头真的在被拧。 我睁开眼睛,一时弄不清这是不是第五个噩梦——弗洛里安坐在床正在玩我的胸。他已经把我右边的乳头揉搓得挺立起来,现在开始把它往乳晕里面按。他发现我醒了,也不是很在意,继续用手掌包住我的整块胸肌,抓紧,松开,抓紧,松开。 我把他的手挥开。他给了我一巴掌。 他打完又开始摸我的脸,我的嘴唇。我心里叫嚣着一种冲动,我想咬他的手指,我想折断他的胳膊,我想打碎他的下巴。我想把他痛殴一顿,然后逃,逃到另一个他找不见的地方。 他又给了我一巴掌。 “瞪谁呢?”弗洛里安说,“托马斯,不要在我这儿装得像个处女似的。当初我让你上我的床,你比谁都痛快。你当了我那么久的婊子——” “我当够了,”我说,“我要离开您,侯爵,我最后叫您一次大人,我要——” 一巴掌。 “你以为你是什么身份?”弗洛里安说,“你以为你在和谁说,‘你要’?” “和你,婊子生的杂种。”我对他说,“你妈是婊子,弗洛里安。” 我等着被一通电,或者一通打。没有。弗洛里安松开我,不停地笑。他站起身,告诉我,我刚刚失去最后一个重新当他情人的机会了。从现在起,他只会把我当成一条欠调教的狗。 17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做了正确的决定,多半不是。 我从出生到现在没做过什么正确决定。 18 “谁是婊子?”弗洛里安问我。 他白皙的手指勾起我的下巴。我急促地喘息着,看着他秀美的脸庞。我主动去含他的手指,舔舐他的指尖,期待他能把手指捅到我的肛门里,那里正在流水,我感觉都已经滴到了地板上。 这春药太厉害了。 我觉得皮肤发烫,身体里有一团火在燃烧,从我的阴茎烧到我的脑子。我想呻吟,我想吼叫,我想撸动自己的老二,让欲火射出我的身体。我不能,我的手被弗洛里安反绑在背后。我只能跪在地上,舔他和我此刻的体温相比格外凉爽的手指,努力勾起他的欲望。他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吗?我想要的也不就是这个吗? “谁是婊子?”弗洛里安不依不饶。 “我是婊子……请您……”我语无伦次,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觉得我说了很多下流的话。我看到弗洛里安满意地笑了。他垂着那双漂亮的蓝眼睛,抽出我嘴里的手指,解开他的裤子,掏出他的阴茎。 “我可爱的大狗,”他说,“我射了,我就会让你射。” 他把我的嘴塞得很满。 我搜刮着记忆里的技巧,迫切地舔他,恼怒他为什么没有十秒内就射出来。我诅咒他永远也射不出来,我又哀求上帝让他快点射。我把他吞吃到底,用我的喉咙取悦他。干呕堵在我嘴里,涎水从下巴上滴到我胸口。我希望那冰凉的感觉不是我的涎水,是他的手指。我想要射。我想要高潮。我完全把脸埋进他的耻毛里,几乎没有心思为此恶心。我希望他看在我……的份上……放任我的阴茎磨蹭他的腿…… 他不放任。他拽着我的头发,把我摔在地上。我昨晚的鞭伤重重挨上地板,疼痛也让我倍感兴奋,我恨不得再多被这么摔几次。可是弗洛里安没有再动手。想射的欲望占据了我的整个头脑。我没有手可以抚慰我自己。我还有我的嘴。 弗洛里安在我够到我自己前走过来,踢了我一脚,让我仰面躺着。他踩着我的胸口,接着靴底移到小腹,接着是…… 我被他踩射了。高潮从来没有这么剧烈,我整个身体都绷紧了,连脚趾都扒着地板。可是高潮那么快,那么短暂,我被打回空虚里。我求他再给我一次。他让我舔干净他的靴子,我连忙趴过来,舔走靴子上的精液。 他终于给我了。 我跪在地板上,满足地被他从后面用力操,操到最深处。我听见水声,是我流出的水。他插进我松软湿润的屁眼里,为他准备已久的洞。他插了几下,我就射了,幸好他还没有。我痉挛着迎接他的阴茎持续抽插。我好爱他,我好喜欢他。我赞美他的阴茎,因为它捅进了我的脑子里,翻搅着,把里面的汁水都挤出来。 我担心我会把我的脑子射出来。 19 药效退了后,我不只感到乏力,眩晕,缺水。我还想去死。 21 弗洛里安很喜欢我在春药作用下的放浪表现,并把它当成了我的表现,决定给我点奖励(所以我没有纠正他的误解)。 我得到了一件睡袍。 我很难说我不为此由衷感激。我真的不能忍受在很多人面前像个动物那样赤身裸体,无可遮蔽的感觉。 22 但是我实在不想对弗洛里安升起一丝一毫感激之情。 我决定感激那个传说中对大地上的一切不理不睬但仍旧是我们的主宰者的,神。我顺便恳求一下神,让我逃离弗洛里安。 23 弗洛里安把我带到了浴室。我刚穿上的睡袍又得脱下来。弗洛里安嫌我太脏了。 弗洛里安命令我把自己弄干净,然后离开了。我观察着这间浴室,沮丧地发现这里地窗户太小了,我钻不过去。 我开始清洗自己。首先把手掌,膝盖,和脚上的绷带拆开。我看到绷带下的皮肤,着实愣住了。之前跪在地上时,我的膝盖痛得并不明显,但我以为那是性的作用。一晚上就让这些伤口几近愈合,只留下浅浅的伤痕,昂贵的魔药才能做到这个地步。 弗洛里安回来时,发现我没有麻利地遵照他地意思办事,倒也没生气。他发现我在盯着我的膝盖看,会意错了我的意思。 我觉得好恶心,我吃他的鸡巴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恶心。我看着他。一开始弗洛里安的表情是一种微妙的得意,是一个认定自己会得到感激、赞美和尊敬的人都会有的表情。接着,在我的注视下,那让我恶心的表情终于从他的脸上爬下去,换上来另一副——恼羞成怒。 电流劈开我的脑子。我又麻又痛,感到自己不能呼吸。我瘫在地上,像虫子一样随着他一声又一声咒语蠕动着。我已经不用淋水了,冷汗浸透了我的身体。 他的咒语终于停下来。那双我舔过的靴子停在我面前,我的头发被抓起,我在我的汗水里看着他。 他是个如此漂亮的人,没人会不喜爱他,不想要获得他的喜爱。而我…… “你是个不知感恩的东西,托马斯。”弗洛里安对我说。这种话他已经说得够多了,我到现在已经能做到完全不被它们所触动。弗洛里安说过我不识好歹,忘恩负义,阴险狡诈,面善心黑。后两个词,我对他说,用来形容他自己更恰当。那时候我脖子上的项圈还是只能缩紧让我窒息的那个。 园丁的儿子杰罗姆会骑在我身上把我打到认输。弗洛里安不止用打,他操我。 他操我。 24 他捅进来的时候,我只觉得疼。 他第一次捅进来的时候,我也是只觉得疼。我一边疼,一边想,原来那些平时趾高气扬的侯爵的情人们,在床上都要被这么折腾。我疼,还不敢说我疼。我说我好荣幸,我的主人愿意来操我,我怎么看都不是给大人们当情人的料,主人愿意屈尊来操我,我太荣幸了。 弗洛里安当时说什么来着……唉,我忘了。 “你会变成一条好狗的,汤姆。” 25 有时候,你必须得忘点什么,才好快活地活下去。如果你要上侯爵的床,就得忘掉你自幼以来被教育的耻辱心。如果你想当侯爵的随侍,你就得忘掉你低微的出身和粗鄙的言辞。如果你想……当一个码头工人,抗麻袋,吃粗面包,喝清水,偶尔去酒馆喝点劣酒,那你就得忘……忘很多…… 但是说实话,我还是总能立刻想起弗洛里安对我笑起来的模样,他柔软的嘴唇弯成一个美好的弧度,湛蓝的眼睛温和地注视我。我还能记得我面对这种笑容的感觉,我感到我活着。 26 我活在疲惫,疼痛,以及羞辱里。 弗洛里安给了我这一切,还要问我,我为什么要自己讨来这些苦头吃? 27 我在等待雨天。 我祈祷那个天上的主宰者。我和祂说,您看啊,弗洛里安是个多么可耻可憎的一个人,他是私生子,长大后又沉溺淫欲,为人残暴,丝毫没有仁慈之心,您干嘛要让他万事如意呢? 神暂时还没有回应我。 28 我的鞭伤没有上过药,它们变成一片紫黑色,稍微按一按就痛。 弗洛里安很喜欢去按揉那些淤青,尤其是在床上。可能是因为我现在在床上太不配合他了,而他一按那些青紫的皮肤,我就浑身紧绷,呻吟喘息,好像十分动情一样。 29 今天,弗洛里安往我的屁股里塞了一个假阴茎,然后给我一套骑装,让我陪他去骑马。 夹着那个阴茎,陪他去骑马。 30 我下马时感觉自己站不住了,我宁愿爬,但弗洛里安让我走。他挽着我的手臂,在宽阔的场地上漫步。 我觉得腿一阵一阵发软。 31 回去后,他享用了我被撑得一时半会儿合不上的洞。长驱直入,毫不费力。 操完,弗洛里安对我说,等我重新认清自己的身份,能够胜任一条好狗的职能后,他就会带我回到王都去。他说,我会成家,在他的安排下,我会有孩子,在他的同意下,我会实现我的一切心愿,在他的允许下。前提是我要当一条好狗。 他以为他干完了威逼,在利诱我了。他以为他在利诱我。 32 我因为袭击他被他用项圈上的魔法打晕了。 33 我醒了,他们去通知弗洛里安。弗洛里安出现了,拿着他的鞭子。 34 弗洛里安没有立刻开始抽我。他甚至没表现出什么怒容。他和颜悦色地问我,为什么那么做,好像他真的很好奇一样。 我好恨他。我对他这么说了。 他笑了,有点漫不经心,好像我说了一个蹩脚的笑话。他又开始历数,他给过我什么,而我能给予他的不过是一点不值钱的陪侍,而我连这点回报现在也给不了他。我用我无耻的背叛玷污了他的慷慨,宽容,仁慈…… 我只有一句话可对他说:“我恨你。” 他打了我一巴掌,接着开始抽我。 鞭子是浸过水的。 等到我的衣服被抽烂,皮肤被抽破,持续不断地撕裂的灼痛让我意识到,是沾过盐水的。 我缩到墙角,试图躲开他的鞭子。弗洛里安用电流逼我重新跪在他面前,双手背在背后,挺起胸膛。 他准确地抽到了我的左乳。我立时蜷缩在地上,捂着,觉得乳头疼得像快掉下来。 “你会变成一条好狗的,汤姆。”他说。 35 我没有衣服了。弗洛里安驱赶着我光着在大宅子里爬来爬去。我尽力盯着地板,不抬头,忽略那些来自他人的视线。 弗洛里安有时候会让我屁股里夹着东西爬。 36 我看到了乌云,在窗外聚集。 37 我把床单裹在身上,用床幔的绳子系紧。我等待着雷鸣,成功拆下木板。总得来说,一切都很顺利。 除了我正要跳出窗户时,感到脖颈一痛——电击。 “你要去哪,汤姆?”弗洛里安倚在门口,穿着睡袍,手里拿着一瓶红酒。 我还是跳出去了。 头朝下。 38 越往下落,时间好像就过得越慢。我越来越冷静,越来越后悔。我觉得我就这么死了,太不值当了。 我的生活总归是快乐的,让我满意的。我强壮,健康,有手有脚,并不懒惰,孤身一人身无分文也能找到养活自己的活计。当然,如果我所侍奉的主人不是既不慷慨也不仁慈更不宽容的弗洛里安,我大概会更快乐。或者,如果我像个贞洁的姑娘一样看重自己的屁眼里的贞操,拒绝趴在床上像母马一样被我的主人骑——那时候弗洛里安大概只会撇撇嘴,不再提这事。会有另一个强壮的下等人被想尝新鲜的侯爵大人捅开屁眼,揉捏胸肌。那些在和侯爵上床的过程中,逐渐认不清自己的身份,逐渐不满足自己的现状,逐渐贪图更多的人——不会是我。 无法抑制地,不能停止地,强烈地恨上弗洛里安的人,不会是我。 我的母亲在我小时候教育我,我们这些身份低微,财产匮乏的下等人,所能占有的最有价值的财富,就是令人敬佩的美德和令我们自己快乐的一颗常知足的心。而我的父亲对我的教育则是:不要犯错犯禁,我们这种没有身份又没有钱的人,一旦犯错犯禁,就是死路一条。 他们死的比较早,我也把他们忘得比较多。现在我又重新想起他们,很可惜,我以前没有照着他们的教导来生活,以后也没有机会了。 好疼。 39 我死了吗? 40 我觉得我在做梦,或者梦游,或者喝了什么奇怪的药。我看到幻象,或者我自己是一个幻象。 我觉得我飘在空中,我听到窗户打开的声音,接着是惊慌失措的尖叫声。雨下得很大。我看到雨丝在灯火里发光。我看到弗洛里安,趴在窗口,撑着下巴,面无表情地盯着窗台下面。一道闪电照亮了他的面孔。他在喝酒,很从容,很淡定。 我听到弗洛里安说:“蠢货。” 他把那个器皿放在窗台上,转身走了。 41 很遗憾,我没有摔断脖子。 我看见他们在对我急救。我被抬进室内,拆下身上裹着的床单。医生带着他的神秘箱子冲进来,切开这里,接上那里,撒各种各样的药粉,念咒语。弗洛里安走进来,看起来倒是在场最冷静的人。他递给医生一个神秘的瓶子,医生接到这个瓶子,先是一愣,接着命令仆人们都出去。 我看到弗洛里安跪下来,做出祈祷的姿势。 我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了。神殿限量产品,最顶级的治愈魔药,只提供给各国身份最高贵的那些贵族。我不仅死不成,而且过几天就能恢复得完好如初让侯爵阁下继续折腾。 医生给我这里来几滴,那里来几滴,包扎好,再往嘴里滴几滴。接着继续叽里咕噜念了好多咒。我是第二次用这玩意儿,不过第一次用的时候我意识不清,不能像现在看得这么清晰——我看见柔和的白光此起彼伏地冒出我的身体,就像童话故事里的神迹。而弗洛里安似乎见怪不怪,嘴唇蠕动着,恶狠狠地盯着我。我已经能预见我醒过来后的悲惨境遇了。 42 叁天过去了,我没醒,我还保持那种轻飘飘的状态,能看见我周围发生的一切,也能看见我自己的身体。 我的身体被移回我的卧室的床上,呼吸平稳,神情平静。弗洛里安靠在床边,一边喝酒,一边看医生翻开我的眼皮,按我的脉搏,听我的心跳,掐我的脚趾。 医生报告他说,我恢复得很好,但也确实不是在装睡。 “那他为什么还不醒?”弗洛里安问。 “或许这是神的旨意……”医生回答。接着向弗洛里安援引了一些神话传说作为例证。我最终听出来,他委婉地告诉弗洛里安,他这些天对我的所作所为,连神也看不下去了,神可怜我这个被他折磨的人,不想让我醒来遭他的折磨。 如果我还有嘴,我肯定已经乐不可支。弗洛里安的表情太好笑了。他看起来非常恼怒,但又很平静。他平静地告诉医生,他,作为侯爵,命令医生必须让我醒过来,如果我醒不过来,那么治疗我的人会死的很难看。 “我不能保证结果,但会尽我一切所能,大人。”医生无奈地向他保证,走了出去。我同情医生,弗洛里安是个专横残暴的人。 43 弗洛里安是个残暴的人,意味着,侍奉他的人非常倒霉。意味着如果他心情不好,他会折磨周围人来让他自己的心情好起来。 偶尔,他不在这个房间的时候,我听见照顾我的仆人悄悄说,如果我再不醒过来让侯爵大人折磨,大伙就撑不下去了。 我心情复杂。 “难道你会为谁守贞吗?” 44 弗洛里安今天带了另一位医生,这位医生打开他的箱子,拿出一把锯子。 弗洛里安站在我的身体边,看着我的脸。 “醒过来,托马斯,”他说,“不然我就把你的腿锯掉。” 在他的示意下,那个医生掀开被子,锯子比在我的膝盖上。 “我要把你的四肢都锯掉,我要把你阉了,我要把你的眼睛挖出来,舌头割掉。现在给我醒过来,托马斯,如果你现在不醒过来,那么我保证……” 他一挥手,那个医生和他的住手真的开始锯我的腿,锯齿切开我的皮肤,划出第一道血痕。 我非常着急,但我只是我自己的意识,我并不能控制我的身体做出点什么阻止他。 事实上就算我能控制我的身体的时候,我也不能阻止他。我唯一能做的是逃跑,结果也被他逮到了。 我无助地看他们锯我的腿。 那个医生和他的住手拉了几下锯,自动停下来,看着弗洛里安。我观察了一番,发现他们原来只在皮肤上弄出了浅浅的划伤。 弗洛里安一直在一刻不停地威胁我,让我快点醒过来,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失控。他捏着我的下巴,对我吼道:“醒过来,听见了没?!” 仆人瑟瑟发抖,那个医生和助手畏惧地看着他。 弗洛里安让他们都滚出去。 45 弗洛里安往我腿上的伤口撒盐,又抽出鞭子打我,还抬起我的腿操我。那场景看着还怪恶心的,我软绵绵地躺在那儿任他蹂躏,除了胸膛几乎还有一点起伏,几乎与尸体无异。 弗洛里安操到一半开始哭,哭着哭着就操不下去了。他抱着我身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副模样。 我不想继续看。但我没有眼皮,不能闭上眼睛。 46 我是因为虚荣心和贪婪才爬上侯爵大人的床的。 我救了弗洛里安,替他挡了一下淬毒的匕首,差点死了。从此我得到了我的主人的一些信任。一开始我是他几个马车夫中的一个,在那件事后,我成了陪伴他出行次数最多的人,而且有的时候,他还会和我闲聊。那感觉很好,被主人放在眼里的感觉,其他人对你的态度霎时改变,你在一夕之间获得了别人的尊敬,更好的待遇,更高的工钱。 我想要获得更多,但是,在他提出那个要求前,我从来没想过,我能用这种方式获得他更多的亲近。 弗洛里安和他的情人们,或者说王都贵族里这些互相操来操去的男人们,他们放荡的本钱是他们漂亮的脸,高贵的仪容,优雅的身形。我没有这种本钱。他们有时候是会接纳一些出身卑贱的人到他们的床上,但一定得是长得好看才行,那种扑上脂粉,穿上裙子也不会让人太觉得怪异的好看。 我达不到这个标准,体型就不行。 47 我上了我的主人弗洛里安侯爵的床,也许我可以把它描述成:我的主人弗洛里安侯爵邀请我上了他的床。当时有异域的使团来访,他观赏了一位强壮的外国舞者涂油的肉体献上的舞蹈后,突然被这种他此前并不感兴趣的类型勾起了性欲。 他回来后,勾住我的肩膀,问我:“汤姆,你想上我的床吗?” 我没有拒绝。就是这样罢了。几年后我开始后悔,觉得用屁股侍奉弗洛里安太累,不如好好当个马车夫。可是这种事情很难由我这种身份的人掌控它的开始和结束。我向弗洛里安提出请求,他漫不经心地答应了我的请求,又漫不经心地忘记了他答应了什么,继续在他勃起时要求我为他献上我的屁股,顺道还毁了几个他觉得有望成为我妻子的姑娘。 然后我就跑了,结果被他抓住囚禁,然后我找机会又跑了,结果变成现在这样。 诚实来说,在我冒犯他前,侯爵大人没有亏待过我。可惜我并不是个谦逊,谨慎,知足,感恩的仆人。 而弗洛里安也不是个仁慈,和蔼,善良,宽容的主人。 48 王都的人过来了,是我认识的人,罗兰骑士。骑士是个风趣,好相处,长相漂亮的贵族,据说他是教会弗洛里安怎么和男人上床的人。 他看到弗洛里安这副模样,很是诧异。 “你把人弄死了?” “没有。” “哦——半死不活啊。” “滚出去。” 罗兰骑士笑嘻嘻地走近了弗洛里安,我时常佩服他这种勇气,要知道罗兰骑士虽然出身一个古老的血脉,但已经没落了。他递给弗洛里安一封信,火漆上的纹章显示这封信来自国王。 我不识字,看不懂信上的内容。 弗洛里安读完把信烧了。 “复息之水救不回来的情况很少见,”罗兰骑士说,“背负沉重罪恶的人,被痛苦折磨的人,主认为他们不应该——” 弗洛里安打断他:“我不会把他让给主。他会一直呆在我身边,等我死的时候,我要抱着他的头躺进坟墓。” 呕—— “你这么喜欢这个马车夫啊……”罗兰骑士说。我想说这算屁喜欢。“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在他醒着的时候好好对待他呢……” “他配吗?!”弗洛里安突然暴怒,指着床上的我的脸,厉声说,“我,给了他我的信任和宠爱,而他,忘恩负义,不告而别,最基本的对待主人的礼节都做不到——” “啊,其实我觉得,吃醋虽然不是仆人对主人的礼节,却是恋人间的情趣。” “他怎么敢用结束来要挟我!他怎么敢去勾引那些女人!——” 我不是我没有我当时是认真的…… “你可以不被要挟,弗洛里安。”罗兰骑士说,“强迫他继续,同时强迫他接受你不会只爱他一个……强迫实在有失体面——” “难道你会为谁守贞吗?” “如果我遇到了一个我足够喜欢,而他又对我有所要求的人——” “你也不可能。你还要结婚。” 尴尬的反驳。 如果是以前的我,就会让沉默一直持续下去,但是罗兰骑士,却有勇气对弗洛里安指出事实:“我不需要,你需要。有人特别希望你一定结婚,有一位约束你行为的妻子,有一些让你成熟起来的孩子。”他看向铁制器皿里燃烧殆尽的信,“一周后,陛下要在宫廷里看到你。” “我会让那位小姐对我倍感厌恶,宁死不嫁。” “弗洛里安,相信我,养活一个昏迷不醒的人还是挺花钱的。你会需要一笔丰厚的嫁妆。” 弗洛里安没有反驳。 49 贞操,它实在是个神秘的玩意儿。基本上,它处在一种不可玷污的神圣地位上,可实际上暗地里,它经常被玷污。那些最下贱最贫穷的人践踏贞操,因为他们朝不保夕,活过今天不一定有明天。那些最高贵富有的人也践踏它,因为他们并不需要用这种必须牺牲享乐才能获得的美德装饰自己。 但是在情人之间,忠贞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是一件很怪的事。 我像个婊子一样,我的主人勾勾手指,我就洗干净了自己的屁眼,趴到他的床上,像鸡一样撅起屁股,给他操。我给他玩我的上面,下面,前面,后面,舔过他的手指,鸡巴,脚。我像狗一样侍奉他。我出卖我的肉体,我获得了丰厚的报酬。我被人嘲笑着,但也被敬畏着,因为我是我的主人最喜欢的情人之一,而我的主人是高贵的弗洛里安侯爵,国王非法却唯一的儿子。对我示好的人会被我的主人奖赏,对我示威的人会遭受我的主人的示威。我已经得到我出卖身体时妄图获得的一切了。就算我的欲望日渐增长,也不该往那方面增长。我来到王都,很快就认清了这些贵族的嘴脸。我很清楚,不能指望一个贵族,尤其是贵族男人,为了爱一个人而放弃爱一群人。很多人都不能只享受自己合法妻子的肉体,更别提只享受非法的情人的肉体,更别提只享受非法的同性情人的肉体…… 50 这是一件很怪的事: 我开始想,为什么我的主人不能只属于我呢? 51 不过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我都快忘了我还有那么一段时候。现在的我早就不关心弗洛里安要操谁要娶谁。我只关心我的自由。我怎么才能摆脱弗洛里安这个可怕的阴影,奔向美好的明天。 52 弗洛里安跟罗兰骑士赶在一周内回王都。他临走前安排了医生,仆人,游侠乘上马车,带着我。 53 我想这可能真是神迹,神愿意帮我。弗洛里安的马蹄声刚消失,我就觉得眼前一黑。 我在我的身体里。 “你敢骗我?!” 54 论打架,我肯定比不过弗洛里安雇的那队游侠。 但是他们掉以轻心,玩忽职守。 总而言之,我跑了。 55 我在荒凉的森林里策马狂奔,身上套着不合身的外套。从我偷袭得手的那几个人身上扒下来的,还有一把短刀和一柄长剑。 我把追兵甩掉了。 我大概能知道我在哪儿,而且马背上背着一些干粮和水,现在是初夏,我有十足的信心跑到附近的城镇,重新开始。 56 首先我要解决我的项圈。我的上一个项圈是我用石头搞定的,我相信这个也可以。 57 我被电了,非常漫长,非常恐怖的一次电击。 我只好暂时放弃了把它摘下的尝试。 58 但是这玩意儿好像被我砸坏了,在接下来的一天里,时不时的就会电我。 还好电击的程度不影响我骑马。 59 我十分幸运地找到了一个山洞过夜。 60 我很难入睡。这几天的经历在我的头脑里来回放映,很吵。鞭子呼啸的声音,我的喘息声,地板上的脚步声,弗洛里安的呼吸声。我分不清我有没有入睡,我一直能感到周围是冷硬的岩石,但是回忆变得越来越生动,好像就是我此时此刻的经历。春药有一种令人恶心的甜味和诡异的涩味,弗洛里安把那个小瓶倒空,放在桌子上。他走来走去,走来走去,走到我开始主动对他发骚。他一直在和我说话,而我说了很多蠢话。我脑子里有什么,我就对他说什么。我居然对他说我害怕我会把自己的脑子射出来哈哈哈哈…… 我不能原谅我自己。 我对他说,我好爱他。 61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睡着的。总之我惊醒的时候,仍旧是黑夜。 我听见了人声,猛地醒过来。我看见山洞口,月光下,弗洛里安站在那儿。 电流打过我的脖子。我咬牙忍耐着,抽出我的刀,冲向他。 62 罗兰骑士出现,用剑打掉了我的刀。 “姑娘们,我觉得我们不妨先——”这种气氛里,罗兰骑士仍有心情开玩笑。可惜弗洛里安没有附和他的意思。 我被弗洛里安的第二声咒语电得倒在地上。 “你敢骗我?!”弗洛里安的声音非常可怕。 他念出了第叁声咒语。我觉得折磨我的电流陡然强上好多,我不能抑制地惨叫出声。 “可以了,侯爵阁下,小惩……”罗兰骑士说。 电流没有停下。 “跑。我让你跑!”我觉得我被踹了一脚。 “住手,弗洛里安。”罗兰骑士说。 “还跑吗,托马斯?”弗洛里安的声音离我近了很多,“还骗我吗?” 我胡乱挥出一拳。我确实打在了什么上,但力道太轻了。我的脸上挨了更重一拳。 “弗洛里安——弗洛里安——”罗兰骑士说,“你不困吗?住手!” 我脖子上的电流终于减弱了,不那么让我难熬。 我掐住弗洛里安的脖子。 “神呐……”罗兰骑士的手过来掰我的手,“你们——都——冷静——一点!” 63 “我很困。”罗兰骑士说。他躺在山洞中央,警告地看了一眼左边的我,再看了一眼右边的弗洛里安。“天亮再算账,好吧?” 他躺下来,闭上眼睛。 我背过身。但是弗洛里安的视线仍旧让我背若芒刺。 大概只有罗兰骑士真睡着了。 64 我一直很羡慕罗兰骑士。一开始,我羡慕他优雅苗条,英俊漂亮,性格开朗,风趣幽默。后来,我羡慕他来自一个古老的家族——虽然已经没落许久,但高贵的血脉仍能帮他迈过许多对我这种人来说难于登天的门槛。再后来,我羡慕他的清醒和明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能要什么,游刃有余地周旋于王都这些大人物之间。 我既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要什么。 65 “早上好,先生们!”罗兰骑士伸着懒腰。 弗洛里安看起来像头蓄势待发的豹子,随时都会扑向我。 “早上好,罗兰大人,”我说,“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您。” “哦,请讲?” “我并没有犯过罪,对吧?” 弗洛里安说:“你背叛了你的主人,你攻击你的主人。” “在我的主人把我锁进一间房子里强暴之后。我跑出来,没有试图伤害他,而是只想离他远点——” 弗洛里安说:“你在我身下叫起来的样子可不像被强暴。” “所以,我没有犯罪,我是一个自由的臣民,我现在能否有这个自由——走出去,骑上马,去我想去的地方?” 弗洛里安说:“那是我的马。” “我走着去——” “你身上穿的衣服都属于我。” “您抽烂了我原本的衣服,理应赔给我一套——” 弗洛里安冷笑了一声。 罗兰骑士清清嗓子,对我说:“从道义上是没错的,托马斯,你可以去任何地方,然而……” “你摘不下那个项圈,”弗洛里安说,“你越破坏它,你受到的电击就会越强烈。同时,它会给我指明你所在的方向。我永远能轻易找到你,你永远也逃不掉了,托马斯。” 我攥紧了拳头。 罗兰说:“其实,我建议你们不要把气氛搞得这么僵硬。事实上,托马斯,侯爵阁下是担心你的被那些游侠虐待取乐,才执意要赶回来……” “因为他知道他在他们面前做了许多示范?如何把这样一具强壮的身躯像狗一样玩弄——” 弗洛里安站起来:“不知好歹的东西——” 我也站起来:“什么?难道您指望在您对我做了这一切后,我还会献给您我的顺从和尊敬吗?” “你为什么不反思一下,我为什么会对你做这一切——” “你为什么不反思一下,你的行为有多么可耻可憎——” “不比一个忘恩负义的仆人可耻可憎——” “我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仆人,弗洛里安,永远别指望我能说你好。我恨你,会一直恨下去,在我死后,如果我的灵魂在地狱里煎熬,我一定不会忘记诅咒你和我一起下来——” 我因电击而跪在地上,抓着项圈。 “我会教你怎么当条顺从,懂得感激的好狗。”弗洛里安说。 “哇哦,”罗兰骑士说,“这是,何必呢……” “我会当条咬死你的狗。”我说。 “这可就是犯罪话题了……”罗兰骑士说。 “你尽管试试,”弗洛里安说,“我会亲自把你的牙一颗一颗拔下来,再把你的指甲一片一片撕下来,再把它们都塞进你的直肠里,然后——” “够了,够了——”罗兰骑士站起来,做出恳求的模样,“弗洛里安,恶心人的话还是……” “我恨你。”我说。 弗洛里安突然冲过来,踢中了我的脸。 66 罗兰骑士把沾着药水的手指放在我脸上的伤口上,嘴唇蠕动着念咒。我感到钝痛的面颊骨被一阵清凉的感觉覆盖。 “朋友,说真的,”罗兰骑士说,“玩火有时候是一种情趣,有时候却容易把自己烧死。” “我没有在调情。”我说。 “你是在调情。”罗兰骑士说,“你憎恨,诅咒,意图杀死国王的儿子,如果你不是在调情,你会被处死。” “我巴不得被弄死。”我说。 “我见过一心求死的人——你不是,托马斯。”罗兰骑士说。他掏出一把匕首:“我可以给你一个选择:现在自裁,或者,跟我们回王都。” 我盯着那把匕首。 我想接过它,但是,我心中有个声音在叫嚣:凭什么我要自裁? 凭什么我要接受这个选择? 罗兰骑士把匕首收回去了。 “你不想死。”他说。 “也不想跟你们去王都。”我说。 “你不想呆在侯爵阁下身边。” “我不想被折磨,被囚禁。”我说。 “讨好他,他很迷恋你,只要你向他低头——” “我更不想当他的狗。” “可是,托马斯,不管你抗拒还是接受,”罗兰骑士对我说:“你都无法阻止侯爵实现他的意图。而如果你坚持抗拒,他会一直像对待狗一样对待你,殴打,强迫。我知道这听起来很不公平,但实话实说,他是侯爵,你是马夫,侯爵强迫一个仆人委身于他,有失体面,可和他近两年干过的更失体面的事相比,对他名誉的损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如果你顺从,他会重新把你当情人,他对待情人一直不错,你知道……” “但是我不想,”我说,“我不想让他实现他的意图。只要我不顺从,他有一个意图就永远实现不了。” 罗兰骑士不说话了。 “这不是很简单吗,汤姆?” 67 罗兰骑士,传说中弗洛里安第一位男性情人。我听说过他很多次,只见过屈指可数的几面,即使见得不多,我也很喜欢他。 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天性善良,有些人富于风度,这两种人有一个共同点:都不多。 我不能确定罗兰骑士善良,但他的确很有风度。在他面前,不管你是位高权重,还是身份低微,他都能让你觉得,他在很真诚地和你交往。这是一种可贵的品质和难得的天赋。他看着你的眼睛,你感到你被他倾听,被他理解,他会是你最好的共谋者。 但是我知道他不是。他是弗洛里安的共谋者。他在劝我对侯爵低头,让侯爵高兴,一路平安无事到王都,他好给国王交差。 68 罗兰骑士说:“托马斯,你的意愿,对于你的身份来说,太高了……我只能说,祝你好运。”他像兄弟一般拍拍我的肩膀。 “谢谢。”我说。 我们走出山洞。弗洛里安站在晨光里,金发镀上一层光晕。他总是这么耀眼,永远能成为画面的中心。 他和罗兰骑士对视一眼,接着向我勾出冷笑。 “我说过了,托马斯是一条难驯的狗。小狗,过来,骑上你的马,跟紧我。如果我发现你笨到不能控制好马匹奔跑的方向,我就挑出你没用的手筋,用它把你绑起来背在我的马上。” 69 傍晚,我们到达一个城镇,我绝望地发现这里还等候着几个皇家卫兵,是和罗兰骑士同行,护送弗洛里安快马加鞭回王都的。 我们在一个地方住下。弗洛里安告诉我,我得吃完晚饭洗干净去他房间给他操。如果我没有做到,他就会来我的房间,到时候就不止是被他操了。 70 吃完晚饭,我回到我的房间,不禁开始考虑罗兰骑士之前的建议。 在我思考出结果前,有人敲我的房门。我打开门,是弗洛里安。侯爵走进来,身后跟着抬热水的人。 “我想明白了,汤姆,”弗洛里安说,“你是个总会让我失望的人,给你机会没有任何意义,只是让你多了恨我的理由。” 抬热水的人走出去。 弗洛里安坐在床上,告诉我,不管我能不能成为一条好狗,他会当个好主人。 71 “不要趴着,仰面,我要你一直看着我。” 我翻身,躺着。 弗洛里安出现在我的视野里,赤裸着。我看着他的喉结。 “抱起你的膝盖,”弗洛里安说,“向我敞开你的穴口。” 我看出他的喉结很漂亮。 “很好。”弗洛里安说。我感到沾着油膏的手指在我的肛口慢慢划圈,指腹擦着那一圈皱缩而敏感的皮肤,接着滑向里面。对我的肠子来说,油膏太凉了,他的手指太凉了。我控制不住地夹紧了他的手,想把他的手指挤出去。弗洛里安难得没有呵斥我,也没有羞辱我。他就用那双冰蓝色的眼睛盯着我看,用他的手指操我。 他已经玩透了这具身体,比我自己更轻易地就就让我气喘吁吁,阴茎勃起。他翻搅着我的软肉,油膏在我的体内化开,我的屁眼被他搞得又湿又软,像个流着水渴望被鸡巴捅的屄。 这个屄到底是不是真的因渴望被捅而流水,一点也不重要。它看起来很湿润,它就是渴望被捅。 “这是强奸吗?”弗洛里安问我。我哼哼着,感觉马上就要被他的手指玩射了。 他骤然抽出了手指。 积蓄的欲望得不到发泄,急迫地在我的身体里来回踱步,喋喋不休。我的欲望听起来就像罗兰骑士:讨好他,向他低头,对他说这不是强奸,求他的阴茎捅进来,告诉他你想要更粗、更长、更深,告诉他你想要被他操得死去活来,射到出尿。对他说他想听的答案,这很简单。 72 那时候,侯爵和我站在马厩里。我给了他一个苹果,他把这个苹果喂给了马厩里的一匹马。 他和我说,他欣赏马的品格,马是忠贞而诚实的,人就不是这样了。 他说,他感到非常难过,因为他发现包围他的净是些阿谀奉承之人,总捡那些他爱听的话说给他听,而不是说真话。 我于是对他说,大人,在您想听真话的时候,我保证我会对您说真话。 我在后来意识到我的可笑之处:他没有想听真话的时候。 73 我不需要说话。我只需要喘,叫,屁眼湿漉漉地含他插进来的任何东西。弗洛里安的阴茎一插到底,我叫得爽快无比。我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笑意,让他眼中的坚冰在融化。他冲撞着,鼓动着我的欲望,手指撸动我的阴茎。他在我射出来时缓下速度,俯下身来吻我。好了,他已经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了:这不是强奸。 我为什么会说话?我不需要会说话。我也不需要会思想,也不需要有感情,也不需要有感受。我也不需要有自己的意愿,自己的意志。它们都是累赘,是垃圾,是废物,弗洛里安不需要它们,他也不允许它们跑出我的身体。他把它们压进我的喉咙里,塞回我的屁股里。他的手沾着我的精液,抚摸我小腹上紧绷的肌肉。他从废物中翻捡出他想要的东西——情欲。 如果我真是一条狗就好了。弗洛里安会更开心,我自己也会更开心。当一条头脑空空,忠诚而听话的狗,为此感到荣耀和幸福,而不是屈辱和痛苦。 弗洛里安吻着我,对我说:“这不是很简单吗,汤姆?” 很简单。我高潮后抽搐的肛门一下又一下夹着他的阴茎,它很硬,很粗,很长,很深。 我吐了。 74 他们叫了本城的一位医生过来。这位医生了解我的病史后,断定我是因为连续好几天的昏迷导致肠胃虚弱,加上晚饭肉吃多了才吐的。虽然我向来非常抗折腾,从来没有身上哪儿虚弱过,弗洛里安还是对这个医生的判断深信不疑。 早上的时候,他们都有熏肉片吃,只有我是喝肉汤。 75 弗洛里安整得一切真像那么回事。他增加了我们的休息次数,监督我喝那个医生开的垃圾药水,晚上过夜的时候他甚至不操我的屁股了。 他操我的胸。 76 侯爵阁下第一次用我屁股以外的地方摩擦他的阴茎时,我感到非常不自在。虽然我在那之前已经听过不少下流的段子,关于高高在上的大人们在床上有多少别出心裁的花样取悦他们自己。女人的阴道,非常传统的口味。男人的肛门,也还算常见。嘴,有点恶心,但据说情人间都会这样互相取悦。手,很常见。那么手臂呢?手臂,小腿,大腿,一切有肉的地方,弄一个可以摩擦阴茎的缝。忒麻烦的,为什么不直接用手?那谁知道,老爷们喜欢呗。 我不喜欢,或者说一开始我不喜欢。后来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喜不喜欢。 弗洛里安喜欢。 弗洛里安尤其喜欢我的胸肌。他喜欢让我把我的两块胸肌挤出女人一样的沟,然后他骑在我身上。他夸我有一对好奶子,又饱满又结实。他夸我,他呻吟,他射精。他高潮时的模样很美。 我想我可以这么说,在床上时我还是喜欢的。但是下了床,当我听到围绕着弗洛里安的那些人在那些一发现我在场就会自动停止的交谈里说着我有一对好奶子时,我就不喜欢了。 77 弗洛里安抹开他的精液,把他留下的滑腻腻的体液抹到我的乳头上。他颇为专注地把玩我的两块胸肌,好像它们是什么神秘莫测的东西,他非常需要知道它们会在他的把玩下以何种频率颤动。 我想问他,是你告诉他们的吗? 但他多半会不解地看着我,根本不能明白我在说什么。 过去我曾为类似的事叨扰过他。我被轻蔑了,我被侮辱了,我被威胁了,我被排挤了。恶意是一种微妙的气氛,凝聚在我的周围,难以察觉,难以指明。隐隐约约的窃笑,忽如起来的一瞥。表情,动作,语言。你怎么在一句话里解释清楚这一切呢? 我不能在一句话里说清楚,我说了很多句,然后他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我于是不说了。下一个忍耐不住的时刻,我没有顾及他的不耐烦,继续说下去,他于是教训我不要这样烦人。下一次,他恰好有一些闲暇和耐心,他倾听,理解,然后他告诉我: 不要理会。 我被排挤,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我被嫉妒着,因为我有他们羡艳之物:侯爵大人的宠爱。 因为他们觉得我不配有。我既不美,又不高贵,没有英勇的事迹,显赫的身份。我救过我的主人,那是我应该做的。我借此接近我的主人,居然就爬上了他的床,这正是我生性卑劣下贱的明证。 我吸引恶意是理所当然的,不被排挤才怪了事。我应该自己坚强一些,坦荡一些,胸怀开阔一些,不要被这微不足道的恶意扰乱心情,因为就算是侯爵也只能逼别人给我面子,而不能逼别人给我这么一个下贱的人真心的尊敬。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的主人都给了我他的热情和热爱了,我怎么还能因为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就摆个臭脸给他看,我对得起他的爱吗? “你最伟大的任务就是侍奉我。” 78 弗洛里安让我陪他睡到天亮。我在黑暗里一动不动地躺着,他的手臂和腿都搭在我身上。他的脖子就在我稍微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 如果我杀了弗洛里安,我会被处死。 如果我不杀弗洛里安,我就绝无可能逃走。我就会被带回王都,被他关起来教训,直到他觉得他可以把我再放出来。然后我最多能得到什么样的生活呢? 我掐住他的脖子。 79 我父母死的时候我还是个孩子,我舅舅接下了抚养我的责任,把我接到他哪里去。我的舅舅是个马夫,在一个庄园里给那儿的主人服务,庄园主是个年轻的贵族,或者说,一个没成年的孩子。我们不知道他姓什么,但知道他已经是此地的领主,被封为伯爵。这是某个大人物的私生子,我听见有人说。我很长时间都没能见到伯爵一面,但我听说了他的很多生活,我知道他的一日叁餐,起居作息。还有更多。我知道伯爵长得比女孩子还漂亮,平时沉默寡言,课堂上却能言善辩。伯爵上许多课,神学,法学,历史,算数,修辞,骑马,射箭,剑术……甚至还有魔法…… 我还知道伯爵很孤独。孤独这个词听起来非常高雅,我当时还不太懂这词的意思。我是躲在长廊下时,从两个走过的女仆嘴里听见这个词的。伯爵很孤独,啊,孤独。我咀嚼着这个词,把它理解成了一个涵盖了高雅,卓越,善良,前程远大等种种辉煌含义的漂亮字眼。啊,孤独。 我很羡慕孤独的伯爵,羡慕他有地位,受人尊敬,一整个庄园几百个仆人都在侍奉他。我羡慕他身负厚望,有人给他请老师让他学会认字,学会怎样用武器保护自己,学会怎样用声音和手势支配神赐的自然之力。 没有人教我怎么保护自己。 我的舅舅觉得我脑子不聪明又不听话,不堪教育。他不爱管我,而我自己凭我天生来的本事,到那儿没多久就把庄园的孩子团体里最有威望的那几个孩子王全得罪了。 缘由是什么,我忘了。 我只记得我的舅舅骂骂咧咧。托马斯,你为什么这么蠢,让自己挨了打。托马斯,你为什么这么不听话,到处瞎跑招惹是非。托马斯,瞧你这细胳膊细腿的样,不打你打谁。 不打你打谁。我拖着这句话,打,逃,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强壮,越来越能打。他们渐渐不打我了,因为他们都打不过我了。 不过那是好几年以后的事。在年龄增长,我拥有我的肌肉前,我是庄园里最瘦小的孩子。我年纪最小。 80 差不多是我来这个庄园半年后,我在无数次逃跑中摸到了一个隐蔽的通道。我沿着它,爬到了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那应该是禁止我们这样的孩子进入的地方,是装饰用的灌木丛中间。我周围是茂密的灌木丛,头顶是搭成球形的青藤架,浓密的枝叶把我掩藏得很好,好几次园丁泼过来的水都浇在我身上,我也没有被发现。 在那里,我第一次瞧见了伯爵,我年轻的主人。 他那时候正打开窗户,微风吹起他柔顺的金发,阳光把他照亮,他确实漂亮得像个姑娘。那个位置不算太近,也不算太远,很高,令他可以把地面的一切一览无余,我很担心我被发现,但没有。伯爵站在窗口,心思只在于背诵他的咒语。我在那天看了好久他如何念念有词,接着让指尖一次次出现亮光。在此后的很多天,我都在那个时间,去那个地方看他。我觉得我的生活变得有光彩,有意思起来,虽然它是我心底的秘密,我不能对任何人说,只有我自己知道下午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连伯爵本人都不知道。 有一天,伯爵看到我了。 我当时吓坏了。我知道我应该离开逃,爬进通道,在伯爵叫人逮我前溜走。但我吓坏了,吓得浑身僵硬,大脑一片空白。我傻愣愣地透过树叶的缝隙,和那双浅色的眼睛对视,过了好久好久,我觉得是好久好久,我听到那个少年继续背诵咒语的声音。 伯爵没有叫人来逮我。 之后又是许多天,我爬进那里。我看着伯爵,伯爵看着我,仍旧是照常背诵,练习。后来,他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大到我能把他在背什么听得清清楚楚。他背诵魔咒组成的原理,手势搭配的规范,他把他的双手伸出窗外,在我能看清的位置施法。 他向我笑。 81 我的确学会了几个咒语。但是没过多长时间,我飞速成长的身体让我钻那个地方越来越吃力,终于有一天,我意识到我不能再去了。 后来的几年里,我只远远地瞥过几眼马背上的伯爵,穿着帅气的骑装,气势十足地冲向陪练的对手。再后来,伯爵走了。他们说某某侯爵绝嗣,土地被国王收回,封给了我们年轻的主人,册封要在王都举行。 侯爵没有回来,也没有去新的领地,国王赐给了他一座宅邸,他留在了王都。 他们说,哦,原来弗洛里安大人是国王的私生子啊! 82 我醒来,发现我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布团,躺在一张床上。这里不是我被项圈打晕前呆的地方。我觉得屁股挺疼,初学者骑马被颠的那种疼。我还觉得很饿,很渴。 我试图挣开我的束缚。我发现绳子系得很有技巧,明明不是很紧,可却挣脱不开。我折腾着的时候,突然听见门外有脚步声,立刻躺下。 两个人走进来,从脚步声里我认出一个是弗洛里安,从说话声里我认出另一个人是罗兰骑士。 “……您肯定不需要我教您怎么示爱吧?”罗兰骑士说,“示爱,示弱,展示一颗充满柔情的心——而不是只展示您的愤怒——既然您已经展示了这么久愤怒,他也没有被吓到,反而行为还越来越出格——” “这更说明我对他太手软了,他居然敢——”弗洛里安的声音戛然而止,接着他继续说,“不要告诉国王。” “国王不可能不知道,”罗兰骑士说,“有叁个人听到了你们制造的响动,所有人都看到你脖子上的淤青。六个人,但凡有一个说出实情,其余五个撒谎的都要倒霉……哦,他醒了。” “什么?” “托马斯,”罗兰骑士的声音近了,“醒了就睁开眼睛。我知道你醒了,你头发的位置变了。” 他取出了我嘴里的布团。 弗洛里安有更简单的办法。他念了咒语,电击的剧痛让我叫出声。 我睁开眼睛,看到弗洛里安冷酷地站在那儿,抱着手臂,问我:“你怎么不给我装昏迷了?你继续装几天啊?等我把你拖到王都再醒。” 罗兰骑士摇头叹息。 “我没有装过,”我说,“……是神意使然。主终于回应了我的祈祷,让我恰好在你走了之后醒过来。” 我又挨了一下电击。 弗洛里安走过来:“主怎么不顺便告诉你你最好死了逃跑的心因为我给你套了个能让我找到你的项圈?” “可能是因为主想要让我完成更伟大的任务。”我看着他脖子上青黑的指印。 弗洛里安扇了我一巴掌,对我说:“你最伟大的任务就是侍奉我。” 他抓着我的项圈,把我拉起来和我对视。多少次我迎接他的这种眼神,多少次我胆怯,沉默,退缩,垂下头去。多少次我没有退缩,瞪回去,接着被斥骂,殴打,强奸。 我想弗洛里安训狗的办法还是有用的。我现在面对他的这种眼神已经习以为常,可以做到无动于衷。我等待又一次皮肉之苦。 然而弗洛里安松开了我。他看起来像克服了什么一样,对我说:“我们回到以前那样吧,托马斯,我可以对你做出的一切冒犯行为既往不咎,我会设法给你弄来一个爵位,男爵。我会给你钱,给你地产。你不想当狗,嗯?那你得先当个知道好歹的人。我不会宽容一个忘恩负义的人,但我也不会辜负一个尽心侍奉我的人——” “你辜负过了。”我说。 他的表情里有一丝茫然,似乎没有预料到我会对他说出这句话。可是紧接着,茫然变成了受伤,怨恨,愤怒,轻蔑。像任何一个承受了他自己认为是不应该承受的指责的人那样,弗洛里安对我发火。他怎么可能辜负呢?他,身为一个高贵的侯爵,从爱我的那一刻开始,就只有我辜负他的道理,没有他辜负我的道理。他怎么可能辜负我呢? 他质问着我,而我确实没什么可辩驳的。我觉得他辜负了我,天下没有哪种道义支持我,天下的道义都在支持他——侯爵。他宠爱,索取,理所当然地毁掉一个人本来信奉的一切,可谁叫我顺着杆子往上爬呢?再说,他也不是没有给予什么。他给了我许多,给到让旁人觉得世风日下,命运的天平失去了应有的公正,我这种身份地位的人卖卖屁股就能爬到这样高的位置。他把我捞到一个很高的位置,他身边的位置,并且阻止想要维持公正的人把我踢下去。 而我,没有像罗兰骑士那样头脑灵活,利用好他的奖赏,没有像罗兰骑士那样游刃有余,适应好那种生活。我在那个位置沮丧焦虑,备受折磨,是我自己的错误,不是侯爵阁下的错误。 侯爵阁下有什么错呢?他错在宠爱了一个配不上他的人。可那不是对不起我,是对不起他自己。他没有对不起我。 “你说的都对,”我对弗洛里安说,“但我就是恨你。” 唉。我回来了。 83 如果我以后有了孩子,我一定会尽我所能,避免让他子承父业,也成为一个仆从。我肯定讲不出什么劝阻的道理,因为如果我能活到那个时候,我肯定已经变成了弗洛里安侯爵的好仆从,早就把我对他的怨怼全给忘了。 我最多只会在我的孩子面前叹息一声,说:孩子,别去侍奉一位贵族,太痛苦了。 84 弗洛里安暴跳如雷地赶走了罗兰骑士。 他把我摆成跪趴的姿势,扒下裤子。没有任何准备,我的屁眼又涩又紧,顶进来的感觉不像是龟头,而是一块尖锐的石头。它塞进去,撤出来,再塞进去,反反复复划烂我的肛门。它进入得越来越深,最终到底。弗洛里安开始疯狂地操我,我听到里肉体撞击的响亮的啪啪声。阴茎的冲击猛烈得令我恐惧,我很疼,我觉得我在被撕开,我会被操坏。我不顾一切地挣扎,因为手脚被绑着,像条虫子似的往前蠕动,企图逃离这种撞击。弗洛里安抓着我的手腕,轻而易举就让我的一切努力变成白费。一直以来都是如此,我做的许多事,比不上他的一个眼神,花的许多心思,比不上他的一句话。身份高贵,有权有势,可不是漂亮的形容词。是套在我脖子上的项圈,捆在我手脚上的绳索,插进我肛门里的阴茎。 85 我想我还是有些话可以和我未来的孩子说的: 别去侍奉一位贵族,你会非常痛苦,因为你会变得不再是你自己。你时而是行驶的马车,时而是洗衣的桶,时而是端到餐桌上的盘子,时而是擦拭地板的布,时而是绞杀刺客的长剑,时而是挡下冷箭的盾,时而是试毒的舌头,时而是赔笑的脸。你必须懂得为你主人的需求变化你自己。你的主人要你变成人陪他谈感情时,你就得变成人;你的主人要你变成狗服从他的指令时,你就得变成狗;你的主人要你变成一个洞纾解他的欲望时,你就得变成一个洞。如果你不懂得如何迅速变化,那么你的主人会帮你学会。 权力。好好想想这个词。 你就像一团泥,在你主人的手指间改变着形状。他唯一没法揉捏的是你的内心想法,你的真实感受。可是他也不在乎那些啊! 如果你恰巧很适应这种生活,那么你是幸运儿。如果你不适应,那么你会非常非常非常的痛苦。 你觉得你会是幸运儿?不,不会。 因为你是我的孩子。 86 我没能在回到王都前逃走。 我被带回王都,弗洛里安把我关进他侯爵府邸的一个房间里。这里宽敞,明亮,被精心布置,有桌子有椅子有床有卫生间,非常适合长期囚禁一个人。弗洛里安让我脱下衣服,换上睡袍,然后把我左脚拷了。也是一个魔法物品,很精巧的链子,却坚不可摧。链子的另一端拴在床柱上,长度刚好够我走到房门口。 弗洛里安把我安顿好,把看守安排好,就赶着往皇宫跑。 相亲去了。 87 “您回来了,大家都很高兴,托马斯先生。”打扫我房间的女仆对我说。她挺面熟,但我不记得她叫什么了。我忘了很多名字。 “谁高兴?”我问。我知道在这一年多里,弗洛里安疯狂地睡了很多人。我远离王都,流言里他的私生活糜烂到一个很夸张的地步,说侯爵大人每天睡叁个,一周换一批,每月要开一个宴会,邀请几十个男人或女人来府上群交。 我想他大概没有几十个情人,但十几个,应该是有的。而这十几个人都不会高兴我回来。 女仆真诚地望着我,告诉我说:“我们,仆人们。” 她说,自从我失踪后,弗洛里安大人变得很可怕。现在我回来,相信全府人的处境都会好起来。 88 唉。我回来了。 89 女仆走了后,弗洛里安的情人又来了,陆陆续续来了好几个。两个来示威,叁个来试探,一个来示好。 来示威的告诉我,不管我最终是否向侯爵认错,侯爵最终都会厌倦我,把我抛弃。他们劝我最好识相点,别做什么多余的事,这样在我失宠沦为无名小卒后,我会少受点践踏。 来试探的问我,我到底对我现在的处境是怎么个想法,对我的未来有什么样的规划。我到底是对侯爵欲擒故纵,还是真心决裂。我是打算一硬到底在这里被关一辈子,还是给个台阶也能下,重新风风光光给侯爵当情人。 来示好的那个是个有意思的人。他一上来对我说:女仆们现在都迫不及待想勾引我,因为根据前车之鉴,只要我看上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侯爵大人就会醋意大发先把她们给睡了。这是个很好的玩笑,可惜开玩笑的对象是我。 “那她们接下来的人生就被毁了。”我说。 对方——是一位子爵——为我的回答而大笑,好像我说的才是个真正的笑话。他接下来表示,为了侯爵大人这样迷人的男人,被毁掉人生只是十分微小的代价。子爵告诉我,如果他是一名女性,他甚至也想来勾引我,吸引侯爵的注意。 “男性为什么不行?” “如果是男性,侯爵阁下一定会提出决斗,杀死他的情敌。”子爵说。他恭维我,说我在弗洛里安心里有多么高的地位,他们这些人都望尘莫及。好像他才是那个只有一件睡袍套在身上,脖子有项圈脚上栓锁链,被禁锢在这里没有行动自由的人。 子爵说:“我听说在您离家出走前,您在这里就像另一位男主人。侯爵阁下对您迷恋到不可想象的地步,他宠爱别人都需要先经过您的同意,您不喜欢的人,他绝对不会碰。” “如果这是真的,”我说,“我就不会‘离家出走’了。” 我让示好的这个失望地走了。 90 弗洛里安想操谁绝对不会过问我的意见,因为我的意见永远是:不。 有时候,他对我说,他喜欢我为他吃醋的表情。有时候,他警告我,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把手伸太长管太多。 他会停止碰那些和我公开叫板的人,因为他要保持我的地位,这对他而言是和操我一样富有娱乐性的消遣。 我从来不是这里的另一位男主人。我是这里的无数仆人中的一个。 现在,我是一个背弃主人,仇恨主人的仆人。 91 弗洛里安相亲顺利的好消息一天天传过来。我不关心他的相亲现场,但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认为我很关心,我的冷漠是装出来的。 我知道了国王在招待一位他国的公主。这位公主的母亲和已故的王后是姐妹,这次过来是有意亲上加亲。国王赞成这门婚事,王储赞成这门婚事,公主的父母赞成这门婚事,两国大臣赞成这门婚事,公主本人也赞成这门婚事。 弗洛里安不赞成,他觉得公主不够漂亮。他一见到公主,就十分失礼地问周围人:这是个变装宴会吗,为什么这里有个穿女装的男人? 而公主回答:也许还真是个变装宴会,您不就是个穿男装的女人吗? 大伙纷纷说他们真是相配的一对。 我不知道弗洛里安是出于什么考虑抗拒这门婚事,反正被当面一呛后,他肯定真心讨厌起公主。国王给他们安排了很多相处的机会,弗洛里安都显得阴沉不悦。但公主笑得如沐春风,对周围人说弗洛里安侯爵可真是个优雅迷人的美男子。 最后,国王在一个私下场合里把他们叫到面前,问他们是否愿意结合。弗洛里安说不愿意,因为他完全无法接受公主这样的女人。公主说她愿意,因为他们的结合将从身份财产地位等多个方面给他们二人都带来增益。 最后这件事是罗兰骑士告诉我的:在一个更私下的场合,公主直接向弗洛里安求婚,而弗洛里安拒绝了,理由是他已经有了倾心爱恋的情人,他现在是他的情人忠贞的奴隶,而他的情人已经因为他之前的一次婚事玩过失踪,他好不容易把他找回来,完全不敢再答应一门婚事,触怒情人。 罗兰骑士抑扬顿挫地表演完,看着我。我在玩拴着我脚踝的锁链,哒啦,哒啦。 “我去求国王,怎么样?”我说,“求国王命令侯爵把我放了。” 罗兰骑士坐下来。 “如果陛下愿意冒父子反目的风险下这种命令,”罗兰骑士压低声音说,“他更愿意直接杀了你。” “说的也是。”我说。 “不过放心,陛下愿意不杀你,目前。”罗兰骑士说,“有一个共识是,侯爵暂时不能失去你,他找不到你的那段时间可真是一场灾难。你醒不过来的那段时间更是灾难。如果你能简简单单结束灾难,那实在是我们大伙都乐意看到的结果。你会结束灾难吗,托马斯?” 在我回答前,他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罗兰骑士告辞了。 我当初也是和他们一样的人。 92 床边的仆人说,我快点醒过来吧,主人折腾我就不折腾他们了。 送饭的女仆说,我回来真是太好了,仆人们不必战战兢兢侍奉一个暴躁易怒的主人了。 罗兰骑士暗示,我的价值就在于安抚弗洛里安,如果我发挥不好这个作用,国王更乐意杀了我这个曾试图掐死他儿子的人。 我觉得…… 我觉得不可思议。 我为什么要活着被弗洛里安抓住。 93 弗洛里安回来的那个下午,我喝了点葡萄酒,睡着了,走廊里多大的动静都没把我吵醒。我沉进漆黑的梦里,直到我感到有人在吻我。 安静,美好,无梦的睡眠化为乌有。我觉得我被拉进一个半睡半醒的状态里,我动不了,但我的一切感官清清楚楚。弗洛里安衣服的熏香味包围着我,我的牙齿被撬开,舌头像一条小蛇,伸进我嘴里。接下来可能是梦。我感觉弗洛里安的舌头真的变成了一条小蛇,沿着我的喉咙爬下去,爬进我的气管,堵塞我呼吸的通道。我想把这条蛇从嘴里拽出来,但我做不到,我无法动弹。蛇又变成了阴茎,从我嘴里抽出来,接着再插进去,顶开我的上颚,插进我的脑子里。 你觉得权力改变不了你的想法和感受吗?有个声音问我,带着恶毒的窃笑。 我从梦魇中惊醒,发现已经傍晚了,夕阳的余晖撒进这个房间。弗洛里安坐在我身边的躺椅上,沐浴晚霞,像一幅画。他望着我,看起来愉快而放松,眼神没了咄咄逼人的架势,好像我们回到过去一样。 “你几天没洗澡了?”弗洛里安笑着开口了。 “如果不洗澡你就会厌恶我的话,”我说,“我可以一辈子不洗澡。” 笑意从他脸上隐没。 我站起来,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葡萄酒,一饮而尽。 “我推了一门婚事。”弗洛里安说。 “哦。” “为了你推的。” “哈。” “你不相信吗?” “我不在乎。”我说,“或者,如果推掉这门婚事能让你的利益大受损失的话,那么,我很高兴。” 我听见弗洛里安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压抑他打我的冲动。 “你在说谎,汤姆,”弗洛里安说,“你不希望我娶妻,我还记得我上次订婚时你怒气冲冲的模样——” “你记错了——” “记忆犹新:我从战场上回来,从出生入死的地方回来,我经历了一场场危险的战役,我差点死了,我回来,我第一时间是去见你,而你,因为国王给我定下了一个婚约,竟然给了我一个冷遇。你知道我当时有多难过吗——” “我知道你难过到叫了一男一女去陪你过夜。” “我要让你也难过。”弗洛里安说。他的声音就像他抽下鞭子的手臂那样,毫无犹豫,残酷而笃定。 我倒酒。 “你知道你本来是个什么样的身份,汤姆,”弗洛里安说,“是我把你提到现在的位置,只要我对你有任何厌烦,你都会立刻跌下去。” 我喝酒。 “你一直都没有跌下去,”弗洛里安说,“你仗着我的宠爱,得意忘形,对其他贵族无礼,对我无礼,你都没有跌下去。你没有意识到我对你的恩惠,反而越来越狂妄,想要的越来越多——你居然想要更独一无二的地位和身份,你居然想要独占我的爱情,你居然想要我对你忠贞,千方百计阻挠我和别人上床——可你始终都没有跌下去。我容忍了你,迁就了你,你只是我的情人中的一个,可我和除你之外的人睡觉却弄得好像在偷情一样——我让你有了超然的地位,汤姆。而你仍旧不满足。你知道我非常喜欢你,你意识到这一点,你居然敢拿这一点来要挟我——” “你完全搞错了……” “那你为什么要和我提结束?” “因为我想结束——” “你想要挟我,强迫我不娶。” “我从来就没指望过你能不娶——” “你不仅要挟,还一直在加码,你在我的府邸里勾引我的女仆——” “你是那个把她们带上床的人。” “你不告而别——” “然后被你绑架囚禁了。” “你对我说你是一时冲动,你不走了。你对我说你非常爱我,你愿意忍受一切痛苦留在我身边,一直陪伴我。” 我说过这种话吗?我有点茫然。 可能说过吧。不然弗洛里安也不会放松了警戒,给了我更多活动的自由,让我有机会逃出去。 “结果几天之后,我听说了你逃走的消息。”弗洛里安说,“我难以描述我听到这个消息时,心中所有的难过和愤怒。不过,我原谅你,托马斯。你跑了,因为我如期举办了订婚宴。你辜负了我给你的耐心和信赖,没有相信我——我最终把那份婚约推掉了。” 是这样吗?我听着他的话,感觉像在听他和另一个人的事。 “我现在推掉了第二份婚事。”弗洛里安说,“让我们休战吧,让我们间的恩怨勾销吧。你想要独占我——这就是你所有怨恨的源头——那么我现在允诺你——你会独占我,我会对你忠贞,我会终身不娶。现在,我们重归于好吧。” 他站起来,向我伸出手。 94 我一度渴望独占我的主人弗洛里安侯爵。我后来被迫接受了现实,我不可能独占他。我现在看着他,回想着他的承诺,不由自主地感到快乐。那是我心底一个已经褪色的陈旧愿望,它在我未曾料到的一刻居然实现了。他允许我独占他,他会对我忠贞,他会为我终身不娶。 可是那是个褪色的愿望。 那不是所有怨恨的源头。 没有任何怨恨来自那里。 95 弗洛里安认为我给脸不要脸。 96 在王都,弗洛里安不好太肆无忌惮,让我每天在众人面前赤身裸体在地上爬。他能做的顶多是让我每天挨鞭子,挨完再浇一遍盐水,然后晚上被他用阴茎或者别的什么玩具强暴。 但是在王都比偏僻的海港之城糟糕的是,这里有更多聪明而又有野心的人,他们揣摩着侯爵阁下的意图,争先恐后地显示他们的手段,过来折磨我,好获得侯爵阁下的赞赏和看重。 顺着杆子往上爬的人,我不厌恨他们,我当初也是和他们一样的人。 我恨弗洛里安。 97 弗洛里安又繁忙起来,没工夫过来搭理我。总有人迫不及待地把弗洛里安的一举一动告诉我。我知道了那位公主始终没有放弃,而侯爵也开始重新考虑他的决定。国王迫使他们两个经常见面的宴会结束后,他们俩的关系倒变得好了起来,你拜访我,我拜访你,一起去散步,狩猎,逛花园。 等公主嫁过来后,我会死得很惨。大伙都知道弗洛里安为我破过多少例,发过多少疯。他干的事,罪都由我来担,因为我是一个不知好歹的下人,不懂得感恩,不懂得谦卑,越来越僭越,越来越狂妄。居然妄图爬到侯爵的头上,做侯爵的主人,支配他做许许多多荒唐的事。 弗洛里安没工夫过来,他却无时无刻不在场。他仍旧能挥起鞭子打我,仍旧能往我的伤口上撒盐。那些羞辱和嘲笑的嘴脸,都是他操纵的木偶。那些把我的自尊心使劲往地上跺的脚都是他的脚。 98 那个在我刚回来时向我示好的子爵来看我。他竭力释放着善意,做出一副雪中送炭的架势。我很快摸清了他逆势之举下的意图:他认为弗洛里安对我是真的很爱,不管我是会和侯爵重归于好还是一直被锁下去,他认为获得我的友谊总归是比获得我的敌意要明智的。 非常不明智。 “那您觉得,明智的做法是什么?”子爵问。 “不想招惹是非就远离是非。”我说,“你要讨好的人是侯爵,不是我,获得我的友谊对你没什么用。” “您是侯爵大人的心上人,”子爵说,“您对侯爵大人有着可观的影响力。您的友谊怎么会毫无价值呢?您太菲薄自己了。” “我对侯爵没有影响力。” “他对您的执着无与伦比。” “那您就更不应该来招惹我了。”我说,“弗洛里安要让我屈服,这些天所有过来欺辱我的人,都是他的手段和工具。如果您想讨他欢心,而不是讨他厌弃,您就得顺着他的意思来,而不是逆着他的意思来。” “……趋炎附势之徒做多余的事,有时候是超出当事人的控制的。”子爵说,“像侯爵那样身份地位的人,很难——” 我笑出声。子爵没有继续说下去。 “给您一个忠告,”我说,“像他那样身份的人,不会时时刻刻控制事情的每一个细节,然而,有一点是他不能容忍的——僭越他的权威。” “难道您觉得,对一个值得同情的人做一点有人情味的事,会被侯爵大人认为是僭越他的权威吗?”子爵说,“您未免把弗洛里安大人看得太糟糕了。” “如果您悄悄做,也许他会赏识一下。”我说,“但像您现在这样,是的,你在僭越他的权威。” “我能请教一下区别吗?” “折磨我是他分派给所有人的任务,对我好是他自己的特权。”我看着子爵的眼睛,“要是不及时转变态度,你就要倒霉了,子爵。” 我把这位不走寻常路的大胆年轻人吓坏了。 子爵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问我:托马斯先生,您能把利害之要看得这么清楚——您是怎么让自己混成现在这副模样的? 我告诉他,我忘了。 我不适合当一个仆人。 99 弗洛里安在晚上走进来,带着一身陌生的香味。 他命令我脱掉衣服,跪在床上,然后把我的手绑起来,吊在两根床柱上。他抚摸着我身上新旧交迭的鞭痕,告诉我有人托他送我一份礼物,不然他还想不起来过来看我——弗洛里安问我:我是什么时候看上子爵的。 弗洛里安夸我眼光真好。子爵年轻英俊,聪明大胆,在床上经常别出心裁,睡起来非常有滋味。他说很可惜,子爵没看上我,并且为我的下流举动感到非常恶心,所以给我准备了这样一份礼物——一个阴茎笼——希望它能帮我管好我的鸡巴,不对不该硬的人硬。 “你有什么想解释的吗,汤姆?”弗洛里安说。 “没有。”我说。 “托马斯,”弗洛里安捏着我的下巴,强迫我抬头直视他,“在这里没人会爱你,除了我。” “哦,”我说,“在这里,我会爱上任何人,除了你。” 100 弗洛里安他嫌恶我没有清洗自己,不想把阴茎放进来,用一个假阴茎捣我的肠子。他捅进来的这个东西并不是照着人类的玩意儿雕的,龟头有鳞,根部带结,天知道是什么鬼东西。他暂时还没把底部膨大的部分捅进来,但那些鳞也让我够受,在抽插时反复刮着我的内壁,如果我的阴茎不是被锁着,大概很快就会被这东西操射了。我开始感到不能勃起有多么痛苦。我像那次喝了烈性春药的感觉一样,过多的情欲积聚在我的身体里,我发泻不出它们,它们便越来越强烈,把我焚烧得苦不堪言。我挣扎,我发抖,我开始失去理智,我恳求弗洛里安打开它,让我射。 “你求我?”弗洛里安说,“你以什么身份求我?”他看上去志在必得,稳操胜券。 我的恨意给我浇了一盆冷水。我闭上眼睛,忍耐。 我听见弗洛里安笑了一声。 他把那个东西捅得越来越深,我感到那个膨大的结一次又一次撞开我的肛门,试图挤进来。我提起膝盖打他,弗洛里安直接绕到我身后,手指拧上我的乳头。我跪不住了,但是我的手被吊着,我的姿势没有任何改变。我感到肩膀酸痛。 “只有我能解救你,汤姆。”我听见弗洛里安说。他停止了抽插,那个东西已经完全埋在我的体内,底部膨大的结撑着我的肠子。弗洛里安缓慢地把它继续往里送,碾磨那个能让我射精的点。我不断吸气,脚趾用力蜷着。接着他突然再次猛烈地抽插起来。我失控地吼叫着,像一头被泼了热油的野兽,急切地躲闪着降临到身上的痛苦,最终却不过是全数承受。情欲在我体内爆炸,我突然浑身紧绷,感觉世界变得不真实起来,我仍旧叫着,觉得声音是从别人嘴里发出来的。 我感到情欲被拉成了一条细细的丝线,缓缓从我被禁锢的阴茎里抽出。 “你前面流水了,汤姆。”我听见弗洛里安说,“原来这样也能高潮吗?” 这是高潮吗?我不知道。我觉得我仍旧很痛苦,欲火仍旧烧灼着我。 假阴茎的抽插又变得舒缓起来。弗洛里安问我:“我就这么把你锁一年,每天晚上这么操你,好不好,汤姆?” 一年。每晚。我感到非常恐惧。 弗洛里安勾住我的下巴,让我扭过头来看他。他吻了一下我,对我说的却是:“你说,一年后,等我把它解开,你是不是也硬不起来了?” “别这样……”我说。 “你知道该怎么改变你的处境,汤姆。”弗洛里安说。 我的处境。 只有他能爱我。只有他能解救我。 有很多话在那一刻涌进我的脑海。我爱你。我忠于你。我错了。我不逃了。我们和好吧。我愿意继续侍奉您。我乐意一直做您的婊子。让我在您的床上射精。 我哭了。我想,权力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想法和感受的。 “汤姆?” “弗洛里安……” “嗯?” “你是我的地狱。” 101 我之所以从伯爵的庄园调到王城的侯爵府,是因为侯爵辞退了他府上的一堆仆人,因为他们“又老又丑,看着碍眼”,他命令总管给他物色一批年轻顺眼的仆人。总管在王都招了一些人后,又觉得去他自小长大的领地再招点旧仆是个不错的主意。于是庄园里一帮接替或者准备接替父辈职责的年轻人,以及各种门路介绍过来的年轻人站在庄园的院子里,让王都来的人挑。和我一同竞争马车夫岗位的人刚好是个难得英俊漂亮,身材修长的青年。我本来以为我肯定没戏了,我是个看起来粗鲁蠢笨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管事没挑他,更符合侯爵要求的人。管事走到我面前,说我看起来很能打,问我是否有觉悟为了侯爵大人的出行安全献上我的生命。 我说,是的。 当然,是的。谁会说不是? 102 我来到王都,非常兴奋。我早就不是那个远远望着伯爵,幻想有一天他可以认出我的孩子了。我长大了。我有活力,有野心,我想离侯爵更近,离大人物更近。我想要主人的宠信,主人的恩赏。我想要钱,想要权,想要地位。我想要远大前程。 许多人认为,我混到那样高的地位纯粹是因为运气好。我不否认我的运气,但我得说我同时非常努力。 我不是个头脑聪明的人,但为了不被赶出王都,我努力行事明智。我努力地学习王都的规则,模仿我当时能接触到的一切厉害的人物。我要留在侯爵的府邸,不要回到遥远的庄园。和我同期被调过来的那批人,有一些很快就被赶走了。我在王都站稳了脚跟,接着遇到了我的机会。当时我和好几个马车夫轮流上岗,而我的那一趟恰好遭遇了刺客。我抓住了机会。在当时,我用手接下此刻的匕首,挡在侯爵背后,我想,我好幸运。 我不幸运,那是淬毒的匕首。我很幸运,侯爵决定用珍贵的复息之水救我的性命。 我活过来了。我被侯爵正眼以待。 为了维持他的宠信,我非常努力。我一直是一个非常好的仆人,我的主人钻研着军政要略,文法制度,我钻研他,他的喜好,他的性格,他的烦恼,他的心意。服务他,取悦他,这是我的职业,我的美德,我的前程,我的生活。他渐渐喜欢来找我聊天。当然。不然我每天都忙着想什么? 我上他的床。不过是上他的床。如果侯爵想,我可以为他杀人放火。让比你高的人满意,这就是王都的规则,这就是往上攀爬的规则。 我遵照这个规则爬到了顶点。让比你高的人满意。我让侯爵满意,因为我不越权;我让王都大部分贵族满意,因为我不反抗他们的轻蔑。我谦卑,谨慎,虽然不像罗兰骑士那样让大家都喜欢,但也不至于让大家都厌恶。我非常幸运,非常成功,我应该满足了,就这么平稳地在这种生活里呆下去—— 我感到我的痛苦与日俱增。 103 和一个人呆久了,就会产生感情。 和一个对你好的人呆久了,更会。 和一个跟你调情,接吻,上床,呻吟着高潮的人—— 我在上了侯爵大人的床那么多年以后,才意识到,我不是一个适合跟主人玩感情游戏的仆人。 甚至应该说,我不适合当一个仆人。 104 一个人不能过一种身心冲突的生活。他的身体往这边走,灵魂却张望那边。他只凭利弊行事谨慎小心,心里又渴盼着顺从感情的召唤。他活得像条狗,愿望却是当人。 我后悔了。 105 给我将来的孩子的劝诫里得加上这句话: 别去侍奉一位贵族,孩子,因为如果你日后后悔的话,你根本没资格走人不干,终止的权力在你的主人手里。 你只能祈祷,祈祷你的主人足够仁慈,宽厚,善良。 祈祷他愿意放你走。 而我要告诉你的真相是,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是自私,残酷,睚眦必报的。 我觉得弗洛里安应该娶公主。 106 我不知道为什么公主要来拜访我。我不知道弗洛里安为什么允许公主来拜访我。 公主要来拜访我,我一大早就被仆人叫起来梳洗打扮,他们还给我裹了一件看起来做工考究的袍子,让我显得正式一点。我看上去光鲜了不少,虽然庄重的长袍下我连一条裤子一双鞋子都没有。 公主和她的侍女走进来了。她看起来挺英气,但还远不到像个穿女装的男人的程度。 “我可以叫您托马斯吗?”公主问我。 “我的荣幸,殿下。” “您和我想象中的很不一样,托马斯先生。” 我硬着头皮陪她聊下去:“哪里不一样?” “传言里说您是个阴险狡诈,狂妄放肆的人。可在我面前,我看到了一个忠厚谨慎的人。” “不,传言说的都是真的,殿下。” “哦,是吗?”公主说,“传言里说您用阴险的巫术让侯爵为您着魔,因此您才能凭借着您粗鄙的长相和低微的身份击败了那些比您优秀得多的情敌,在侯爵的情人中独占鳌头。我可以请教一下,这个巫术的施术过程吗?” “这则传言是假的,殿下。” “是吗,我倒是觉得只有这则像真的,”公主说,“如果不是巫术,您是怎么获得侯爵青睐的呢?” 我不回答,公主又说:“我恰好知道,世界上确实存在这样一种巫术,可以让人失去理智,心甘情愿做出危害自身之事——这巫术的名字叫爱情。” 我笑出声。 “侯爵阁下放话说,”公主说,“您点头同意的人,他才会娶。” 如果她不是一位女士,未婚的少女,我真想在她面前把衣服脱掉,让她看看我身上青紫的鞭伤,两腿间被笼子扣紧的鸡巴。她在扯什么淡,弗洛里安在扯什么淡。弗洛里安扯就扯,她为什么要配合他扯? “他骗您。他做事从不考虑我的任何意见。”我说。 “您怎么能肯定呢?不如我们先试一试吧——您和侯爵阁下说您同意娶我,看看您的话到底有没有用。” “我已经好几天没见过侯爵了。” “他今天晚上会来见您。” 我感到两腿间的束缚变得鲜明起来。我希望这个消息不是真的。 “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这么戏弄我……您为什么要配合他这么戏弄我——” “您为什么执意觉得是戏弄?也许这是真的呢!”公主说,“我听说了您现在的处境,可恕我直言,对您这种身份的人,如果不是真的特别看重,怎么会大费周章地给您套上这些?”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触碰了我脖子上的项圈,“最神秘的巫术,爱情。您对他有着非凡的影响力。” “只在小事上,有;”我说,“对他人生有关键作用的一切选择上,没有。” “您就是他人生中关键的一部分。”公主说,“您知道他为了您在抗拒什么吗?是不是没人告诉您——”她向我探身,压低声音,“国王允诺,只要侯爵和我订婚,他就会承认他的血统——我只会和一名王子在圣坛上起誓。” 哦。 “要是您说的都是真的,那可真是太好了,”我盯着这位年轻的公主漆黑的眼睛,“我希望他一辈子都当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永远管自己的父亲叫陛下。” 公主撅起了嘴唇。 “可是他的利益受损对您也没好处啊。” “我感到高兴,这就是我的报偿。” 公主沉思了一会儿。 “那您更应该劝他娶我。”公主说,“让我成为他的妻子,分走他的权威,让我来襄助您——作为一个妻子,我是不会愿意让丈夫最为看重的情人留在我的家里。我会帮助您离开他,有一种魔药,喝下去后人会陷入假死状态,我可以帮您搞来它,让您假死逃生,避免追捕。或者,如果您有这个意愿和能力,”她的声音变得很轻,“我们来架空他,软禁他,报复他,甚至杀死他。您可以摆脱他的阴影,我会给您更自由,更尊崇的地位。” “您不会,殿下。” 公主展开一个笑颜。 “我会不会,是到时候再说的事,”她说,“您现在愿不愿意和我结盟,为摆脱您身上的镣铐做出努力呢?” 107 我觉得弗洛里安应该娶公主。以后有他好受的。 108 弗洛里安晚上真的来了。 他问我为什么和公主说,我同意。 在我想出一个比较好的解释前,他主动告诉我说,我和公主的对话他全都知道——公主告诉他的。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冷静地回答说。 弗洛里安痛切地看着我。 “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恨我。” 我明白了。 我反思自己是怎么想的——公主怎么会愿意和我结盟呢?公主乐意和我结盟,罗兰骑士都得乐意为我两肋插刀了。 “原来你一直以为我说恨你是说着玩的啊。”我说。 “你为什么恨我?” “因为您不放我走。” “离开我,去当苦工吗?” “是的,我当苦工时很快乐。” “为什么?我有什么地方亏待你了?!” “你每天派人来鞭打我,折辱我,戏弄我——你不愿意结婚,拿我当挡箭牌——” “我拒绝过这门婚事,唯一的理由就是因为你——而你——” “你现在又决定要接受了!”我忍不住抬高声音,“你什么时候让我影响过你的决定?别在我面前装得好像——” “你走了!我不能忍受!”弗洛里安的声音盖住我,“你一逃再逃,我说了……我很喜欢你,我想要我们和好……如果你非得要求我忠贞,那么我可以——如果这样能挽回你——” “那你现在和那位殿下搅在一起干什么?”我问。 “容我提醒你,是你拒绝了我——” “所以你就又愿意娶她了?!” “托马斯,这是一桩对我大有裨益的婚事!我不可能为了一件毫无结果的事牺牲——我要报偿——你不想让我娶她,嗯?那你得——” 我扇了他的脸。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抬手给了我更狠的一下,接着抓着我的领子把我摔在地上。 “你以为我非得求你和好吗,汤姆?我说了,如果你不爱当情人,那就当狗——我的狗,你又不乖了,是吧?” “你想要报偿?!”我从地上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你不会为了毫无结果的事牺牲?!”我觉得我的视野模糊了。 “汤姆……”弗洛里安的语气软下来,“我不会娶她……” 我觉得怒不可遏。 “你去死吧!”我扑向他。 109 弗洛里安没用项圈对付我。他安排的那些守卫听见动静冲进来,把我控制住了。 侯爵破天荒地没气急败坏地教训我。他发怔地摸着自己脸上的擦伤,然后吩咐守卫松开我。他带着他们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走进来一个女仆,说侯爵大人命令她来给我上药。 110 第二天白天,没人过来抽我鞭子。 弗洛里安过来了。他问我,要他答应什么条件,我才会跟他和好。 “放我走。”我说,“如果我们将来碰见,我不会把您当仇人。” 弗洛里安断然拒绝了。他说我只有两种结局:和他和好,作为他的情人在王都自由地生活;一直拒绝和他和好,被锁在这里,不过他会一直养着我。 “那我就一直恨着你。”我说。 弗洛里安叹了口气,接着宣布他会找到办法消解我的怨恨。 111 可能弗洛里安下了什么命令,没人过来烦我了。 112 罗兰骑士来了。 骑士愁眉苦脸地看着我。 “人的爱意是有限的,托马斯。”罗兰骑士说,“你一直固执下去,最可能的结局是侯爵对你的喜爱磨损殆尽,把你一直关到死,到时候你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我遇到的后悔也来不及的事太多了。我已经习惯了。”我说。 “这又有什么意思呢?”罗兰骑士问我,“你自取灭亡,受尽折磨,可世界还原来的模样,没有任何变化。侯爵攻克不了你,会毁了你,接着忘了你……” “他会记得他的失败。”我说。 罗兰骑士沉默半晌。 “实话实说,托马斯,”罗兰骑士说,“他对你做的,也只是些很平常的事,并不值得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报复。违背你的意愿,命令你接受他赏赐的命运,顺从他的心意——你觉得我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好吧……我问你,你觉得弗洛里安是从哪里学会了对付你的一切手段的?”他撑着下巴,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向我挑了挑眉毛。 “他只是对你做了他习以为常的一切。”罗兰骑士说,“这些,说实话,也是我们所有人习以为常的一切……” “可我没法忍受……” “没人天生能忍受,大家都习惯了……你知道你的劣势是什么吗,托马斯?”罗兰骑士问。他接着告诉了我答案:“没人在乎你到底是会活着忍耐下去,还是走向毁灭。除了侯爵……弗洛里安是唯一最希望你活着,为你的毁灭痛哭的人。” 难道弗洛里安经受过这些吗? 113 罗兰骑士走了之后,我还在反复想着他的话。 我想起我的身体昏迷的时候,我所看到的那些情景——弗洛里安抱着我痛哭。 我明白了。 114 我在晚餐时用把餐刀插进自己的脖子。 可惜我没被培训过,不知道插脖子不是随便插插就能鲜血四溅立刻死掉。 115 弗洛里安在我面前鞭打给我打扫房间,送来叁餐的女仆,那个挺面熟的,和我说我回来后他们的处境就会好起来的女仆。 我求弗洛里安来打我。弗洛里安说他从今天起不会打我。从今天起,我的房间会一直留一个女仆看守,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他就把轮值的女仆的肉剃下来给我吃。 我看着那个后背鲜血淋漓的女仆,哭了,然后笑了。我想罗兰骑士说错了:难道弗洛里安经受过这些吗?他吃过谁身上剃下来的肉了? 他没有。 他也没被囚禁过,没被天天鞭打然后浇盐水,没有被强暴过,没有毫无自我地侍奉一个人,没有一直不停地付出付出付出然后终于有一天付出不下去的时候被要求必须继续付出付出付出。 我吐了。 116 这次的医生认定我是被侯爵威胁要喂我吃人肉的话恶心吐的。 117 弗洛里安认定他可以把我改好,就像修剪园林一样,把不该冒出来的枝条剪掉,只让植物朝着他所希望的模样生长。他认为我曾经那么顺从省心过,现在我虽然变得叛逆而固执,但他可以把我变回去。我曾经能做到的一切,我一定可以再次做到。 118 我开始了真正像模像样的囚禁生活。看守我的仆人和守卫开始明确拒绝和我交流。弗洛里安给自己创造了另一项特权:和我说话。 一开始,他让自己成了那个唯一能使我痛苦的人。到如今,他想让自己成为那个唯一能使我开怀的人。 119 我不指望我能自己杀死自己了。我指望弗洛里安杀了我。 120 这次弗洛里安过来,我迫不及待地把我绞尽脑汁想出来的羞辱他的话都扔过去。我说他是个娘们唧唧的私生子,他妈是国王的婊子,他从小到大父母都没过去看他一眼。他曾经出于信任我告诉过我的那些痛点,我都狠狠踩上去。他是他爸唯一的儿子,但最高也只封了个侯爵。他爸喜欢他,但更喜欢自己血统更高贵的婚生子。大伙怕他威胁王储的地位,都阻挠他建功立业。全世界都知道他打仗很厉害,他渴望上战场,可他祖国的大臣们却希望他是个草包,在战场上当个吉祥物振奋一下士气就够了。我嘲笑他,他以为我以前真的尊敬他吗?不。他觉得自己被奉承的人包围,废话。因为他本来就是个让人看不起的人。大家都只是害怕他,从来不尊敬他。大家在乎的是他的钱和他的权,而不是他这个人。我说幸好他长得不错,要不然那些上他的床的男人都得吐了不可。我说他该庆幸他有这样一张脸,却托生成国王的私生子,而不是贱民的私生子。因为如果他不是贵族,他就是生来该被人糟蹋的货色,当婊子的料。他会和他妈一样,变成别人的婊子。 121 弗洛里安没生气到杀了我。 他把我捆起来,告诉我好好记住挑衅他的下场。他喂了我春药,让女仆按时给我喂水,走了。 122 我在一个小时后彻底失去理智。我去求女仆来捅我屁眼,吓得她爬到桌子上去了。我接着求她去找弗洛里安,让他过来操我。我说我错了,我再也不挑衅他了。我痛哭流涕,上面和下面一起哗啦啦流水。 女仆从桌子上跳下来,给我喂了水。她安慰我她托人去通知弗洛里安大人了。 反正我是生生挨到药劲过去的,弗洛里安没过来。 123 做仆人的要相信主人,做臣民的要相信领主,做士兵的要相信长官。 相信的意思就是,士兵受死是死得其所,臣民受刑是律法公正,仆人受罚是小惩大诫。因为主人、领主、长官是比仆人、臣民、士兵更睿智,更优秀,更有决断力的人。 但我想,他们其实并不明白他们决断了什么。 124 弗洛里安决断给我生不如死。 125 有一天,我听见两个人经过我的窗口,高声谈论着殿下的订婚仪式。 我本来纳罕王储怎么突然订婚了,和谁,结果发现守着我的女仆哆嗦着手去关窗户。 我阻拦了她。她不敢看我。我继续听下去,发现他们说的殿下是弗洛里安。 126 女仆在她换岗前一直在哭。她觉得她要被侯爵做成烤肉片了。 不是侯爵了。 殿下。 127 弗洛里安当天下午就出现了。 “既然你都是殿下了,”我对弗洛里安说,“怎么能还让这里的人叫你侯爵呢?” “他们是在说谎,故意过来折磨你。”弗洛里安说,“我已经把他们抽一顿鞭子赶走了。我不是殿下,没有订婚。当时那个女仆吓坏了,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释,因为我禁止她们和你说话。” 哦。我本来什么也不想说,但想着那个觉得自己要完蛋的女仆,勉强开口了:“我信了。既然她没做错什么,您不会惩罚她吧,殿下?” “托马斯,如果你愿意走出这个房间,你可以保护任何你想保护的人。” “如果我真能走出这个房间就好了。” “你为什么这么固执?!” “你为什么这么固执……看在我勤勤恳恳侍奉你这么些年的份上,请——” “你为什么就不能继续侍奉下去了?” “因为我怕我有一天会忍不住杀了你。”我看向他,“我为什么在你出征回来时那么冷淡?不是因为我知道你要娶妻,是因为我发现我好想杀了你。” 128 我知道弗洛里安什么都没做错。 他做了他们那种人习以为常的一切,不算特别好,也不算特别糟。他非常无辜,非常费解,不知道我是怎么了。他不知道我内心深处被他撩拨起多么僭越,多么大胆的念头。他不知道他多少次让我感觉那些念头是可以实现的,接着又多少次告诉我,不可以。 他不知道那让我很痛苦。他不知道那让我憎恨他。 他只是理所当然地希望我一直保持着那个他喜欢的形状。如果我不能保持,他就帮我保持。 129 弗洛里安准备来强奸我的脑子了。 今天他过来时,带了一支药水,命令我喝掉。 那是一种金色的液体,喝起来有种苦涩的清香。我喝完后立刻觉得头晕,好像喝醉了一样,可同时我觉得我的头脑很清晰。我看到弗洛里安坐在我面前,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眉头紧锁,一脸严肃。他问我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我大笑不止,这什么话,为什么要问我这种问题?我说我当然记得啦,我是您的托马斯啊。 我知道他喜欢听“您的”。他的眉宇果然舒展开。 ……他是谁? 我茫然地看着我面前坐着的男人,他很面熟,但我想不起他的身份。他握住我的手,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我知道我肯定和他关系匪浅。 “你是谁?”我问他。 “你觉得我是谁?”他问我。 我努力地想着,可是每次感觉快想起来的时候就觉得头脑一阵眩晕。我敲着自己的脑袋,从各方面回忆着自己的生活,突然恍然大悟—— “您是弗洛里安少爷!” 我不知道为什么弗洛里安少爷会坐在我面前,不过我急切地挣开他的手。我努力回忆着窗口前的少年教给我的一切,想给他流畅地演示一遍那些咒语,结果发现自己因为疏于练习,背得磕磕绊绊,前后颠倒。我觉得脸烧得通红。 “这是什么?”弗洛里安少爷和颜悦色地问我。 “是您教我的魔法。”我说。我反思自己刚才的举动多么幼稚,傻气。我掩饰性地笑着,给他解释清楚了——我小时候偷偷钻到灌木里看他背魔咒。 他看起来很茫然。 我不知道为什么,眼泪从我的眼睛里流出来。 我擦着脸上的水渍,茫然地看着我面前的人。发生了什么?我是谁?我在哪儿?他是谁? 侯爵大人早就只有您一个情人了。 130 我在弗洛里安的提示下想起了他是谁——弗洛里安,我的主人。我也想起了自己是谁——托马斯,他的情人。 情人,这个词牵出了我更多的回忆。我想起一个幽静的夏夜,蟋蟀在草丛里鸣叫,我的主人在月光下揽住我的脖子,他身上的熏香和酒的香味混合出一种令人沉醉的气息。他问我,我想不想上他的床,当他的情人。 我想起来了,我是弗洛里安的仆人,有一天他看上我了,于是我就成了他的情人。我好像还成了个挺得宠的情人…… 我觉得又开始头晕。我问弗洛里安,我脖子上的项圈是怎么回事?他说我从楼上跳下来,摔坏了脑子,经常记忆错乱,他就给我带上这个项圈,让我永远也不能走失。我随着他的话,确实想起了一个画面——他当时端着酒杯问我,你要去哪,汤姆?然后我就从窗户栽下去了。我为什么要站在窗台上? 弗洛里安让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真漂亮。他说如果想不起来的事,就不要去硬想,我会头晕头痛,而且到最后也想不起来。他说我记忆混乱得太厉害,很多事他翻来覆去给我解释过很多遍,我还是会忘,会记不住,所以他希望我能习惯这种健忘的情况,享受当下就好了。 他开始吻我。我的主人吻我,我受宠若惊。接着我想起我已经当了他很多年的情人,我们已经吻过无数次了。我记得我应该很爱他,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不感到爱他。我什么感觉也没有,我觉得我的心很空。 弗洛里安把我身上罩着的睡袍脱掉。我才意识到我的身上不是只有一个项圈。我看到我全身上下都有浅浅的伤疤,像鞭子留下的痕迹。我看到我的阴茎被一个金属制品禁锢住了,而我的脚上有个环,拴着链子。它们好像在我的身上呆太久了,我刚才都没有意识到它们的存在。我问弗洛里安这是什么,为什么我被拴着,为什么我的阴茎被箍着,为什么我身上有鞭痕。弗洛里安告诉我说这是一种色情游戏,我们昨晚刚爽完,但我今天又忘了。 我感到了一点愧疚,以及遗憾。我想我忘掉了多少美妙的时刻。弗洛里安看起来也很遗憾,一言不发地摸我。他把我牵到床上,似乎想让我重温一下阴茎被箍着做爱有多爽。但是他刚开始挑逗我,我就觉得特别难受。我知道这种难受忍一忍可能就过去了,后面会爽的,但我还是开口求他给我解开。 弗洛里安出乎我意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是出乎意料)非常爽快地拿出钥匙,把它摘下来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在那一刻浑身发抖,好像我期待这一刻很久了。弗洛里安揉着我的阴茎,而我惊恐地发现,我好像硬不起来了。 弗洛里安对我说,不用担心,这是正常现象,过段时间就好了。而且我也不需要硬,他会让我不硬也能爽。 那是一种很迅速的冲动。 我揍了他。一拳打到他的脸上。我感到费解,但很快乐。好像有一种说不清的声音催促我继续打,打死他,但在我抡出第二拳的时候,我觉得有电流刺进我的脖子。我抓着项圈大叫,想起了无数相似的场景,接着感到头晕…… 我茫然地抬起头,看到弗洛里安在拿一条手帕擦他的脸。我问他怎么了,他笑了一下,说他刚才摔倒了。他让我趴好了,他要来操我。我觉得我有很多困惑,但我还是按照他的话趴好了。弗洛里安很快用他抹了油膏的手指插进我的肛门,他很快就让我有了感觉,奇怪的是我的阴茎却没有勃起,萎顿在腿间。我想去撸我的阴茎,弗洛里安移开我的手腕,让我别管前面,好好感受后面。 他一边吻我,一边缓缓操进来。他一边操,一边问我,他是谁。 我觉得他在床上说这话好诡异。 “你是弗洛里安啊。”我说。 他接着要求我说具体点。 “我的情人……啊……”我觉得他顶到了那个点,快乐地叫出声。 弗洛里安告诉我,我说得好,说得对。他是我的情人。我不知道他怎么了。我努力回想,想起他好像刚刚和我说过,我撞坏了脑子,经常记忆错乱。我恍然大悟,可能我刚刚又忘了什么。但我现在感觉我的思维很清楚。我抓着床单,因为弗洛里安的顶弄放肆地大叫。他压着我,把我抱得很紧,捏着我的下巴,让我转过头和他接吻。我觉得脖子上的项圈很硌人,于是断断续续地请他把它摘掉。但他说不行,他说怕他把我丢掉,再也找不回我,他不敢冒这个险。他说着,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哭了。我连忙告诉他,不用摘了不用摘了。他于是就又笑了。他长得本来就好看,笑起来更好看。他对我说他爱我。 我知道这时候最好也回一句我也爱你。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感到我什么也说不出口。我很困惑,我记得我以前说过不少更不要脸更肉麻的话。我对他说过我是他的婊子,我是他的狗,我对他说我身上不管上面还是下面的洞都渴望他的插入。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调情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我以为弗洛里安会对我的沉默很生气,但是他没有,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他继续往深了插我,越来越快,越来越猛烈。 我发现虽然我的阴茎没有完全硬起来,但我也高潮了。 131 弗洛里安虽然拒绝解开我脖子上的环,但是解开了我脚上的环。我可以自由地在他的府邸上活动,但是因为我还没恢复好,他让我不要出门。我觉得这里好像大变样了,最主要的是:弗洛里安的那些个情人一个都没有了。我询问和我熟识的仆人啊管事啊发生了什么,他们表情都很不自然,说托马斯先生您又忘了,侯爵大人早就只有您一个情人了。 我总是觉得怪怪的。 弗洛里安让我喝一种金黄色的魔药,每隔两个小时滴一滴在嘴里,说是对我的记忆恢复有帮助。我感觉它对我的记忆力没有任何帮助,我仍旧陷在一种混乱的状态里,经常想着想着事就发现自己忘了在想什么了。弗洛里安安慰我,让我不用太在意,我一辈子这么混乱下去也没关系,他会养我一辈子的。他的话让我高兴的同时,也让我错乱。因为我同时想起了我在一个地方搬麻袋的场景,我记得我当时很累但很快乐,我觉得我可以这么养活自己一辈子了。这是哪段记忆?什么时候的事?我想更努力地回想一下,就感到眩晕,继而就是头痛,好像我的头脑在阻止我细想。 虽然弗洛里安说想不起来没关系,但我不免陷入了忧郁。我现在什么事也干不了了,什么活都帮不上忙,每天需要干的事就是闲逛,等到夜幕降临,弗洛里安打开我的房门,和我上床。 说到上床。我觉得我晚上经常做噩梦,但是早上醒来又什么也不记得。我记得有一天凌晨,我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起床,打开窗户,登上窗台。幸好我房间里守着我的女仆睡觉很轻,发现我登上窗台,尖叫出声。一群人涌进来,把我拉下来了。 我不禁赞叹弗洛里安有先见之明,让人留在我的房间里守着我。 弗洛里安最近好像很忙,并不每天都来找我上床。我问他在忙什么,他回答了什么我忘了。我记得我莫名奇妙地哭了。这可能是我头部受损导致的另一个问题,我经常莫名奇妙,毫无缘由地哭,有时候我甚至记不起我刚才哭了,往脸上一摸,或者别人一提醒,我才发现我脸上都是眼泪。 我和弗洛里安说起这事,弗洛里安说我多想一想现在,别想着以前,就好了。 他说得对。 我头晕的情况开始变少,记忆虽然还是一团糟,但是近期的记忆渐渐能顺当地联系起来了。我想我开始习惯这种生活了,但我还是觉得不安。弗洛里安现在对我有兴趣,我才衣食无忧,要是有一天……往后想就会让我头晕。我现在连这种程度的思考都做不了了。我觉得我残废了,我像一匹瘸腿的马,如果没有主人家的善心就死路一条……我刚才想什么来着……好像是,情人都去哪儿了? 我抓住一个离我最近的仆人,问弗洛里安其他的情人现在都住在哪。那个人看着我,表情非常古怪。他告诉我说,托马斯先生您忘了吗,侯爵大人除了您之外没有别的情人了。 他为我感到高兴。 132 弗洛里安最近干了件非常好笑的事。原来他已经变成王室成员了,并且业已订婚,婚期在即,却要瞒着我,让全府人依然称他侯爵而不是殿下。最后还是因为他的未婚妻问他,那新婚那天怎么办,以后她住进来怎么办,他才迫不得已告知了我真相,安排我和他的未婚妻见面。 他的未婚妻是穿着男装过来的,她说是为了掩人耳目。我从来没有见过埃莉诺这样锋利的女人。她一来就直截了当告诉我,她和弗洛里安只是政治联姻,她很乐意她未来的丈夫有别的途径来发泄他的性欲,而不必在她身上发泄。等他们生下两个健康的继承人,他们俩就会分床睡,到时候弗洛里安又是我一个人的。她对我说,作为她的丈夫的情人,我实在很讨人喜欢,在不久的将来,她非常乐意和弗洛里安一起照顾我。 弗洛里安为她的这种发言表现得非常恼火,埃莉诺调笑他占有欲发作。我也忍不住笑了。 埃莉诺接着问我,想不想参加弗洛里安殿下和她的婚礼。弗洛里安呵斥她住口,但她完全不怕弗洛里安。她说,恋人一生中最重大的时刻,我不应该缺席。她问我想去吗? 我说我想去。 133 送走埃莉诺后,弗洛里安问我,我真的想去吗?我说是真的。他问我为什么。 他难得这么认真的问我为什么,我不由得也得认真地想一想和他怎么解释。而且还要不想到头晕的地步才行。 我首先告诉他,这是他人生中很辉煌的时刻,我想见证一下。弗洛里安果然很不理解。就像他喜欢作战奇袭,夺取胜利的过程,而不喜欢凯旋式。他觉得这些礼节都是虚的,是做给别人看的,让别人来感受的,作为当事人的他自己往往很无动于衷。他和埃莉诺公主殿下结婚,不在于举办婚礼的那一天,而在于之前无数协商和交锋。现在交锋已经结束,所有条款都定了,事已经定了,一切只是按部就班演下去罢了。 而我呢,绝无可能参与那些协商和交锋。正常情况,这些表演项目,我也是不应该参加的。我是那个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的仆从,我从来没有任何机会…… 我看着他,发现自己又忘了我们在谈什么。我请他提醒我一下。 弗洛里安说,没谈什么重要的事,就是公主殿下的提议如何实施。他说不过也没什么可谈的,他会在那里给我安排一个位置的。 134 我见到了好久不见的罗兰骑士。我还记得我们上次见面是在两年前,弗洛里安上前线的时候误报回来一个死讯,我差点被赶出王都。当时具体什么情形我想不起来了,不过罗兰骑士替我解了围。隔几天后发现那是个乌龙,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我高兴地和罗兰骑士打招呼,提起那件事,继而尴尬地想起来,那不是我们上一次见面。 罗兰骑士表示,他知道我的情况,他不介意。他说观礼的时候他会一直站在我身边,如果我有什么不适,一定要立刻告诉他。 婚礼漫长而疲惫。我们这些观礼的人从大清早就站到自己的位置上,而前排那些有座位的大人物还是在之后两个小时里才陆陆续续到场的。越高贵的人到场越晚。罗兰骑士和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我觉得他聊得很小心,一直在试图从我目前干瘪的生活中找话题。他还说了一句让我觉得很微妙的话。他说虽然有点惋惜,但我适应了目前的生活,他为我感到高兴。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想起一个奇怪的画面。罗兰骑士和我呆在一个山洞里,他拍拍我的肩,对我说,祝我好运。 那是什么时候?哪儿? 135 国王落座后,按理应该没人再入场了。但是大概半个小时后,居然还有一个人走进来。 那是一个我从没见过的人,穿得很不合时宜——一套纯白色的铠甲,连头都罩住。 他坐到了国王身边。我听见身边的窃窃私语,没人知道他是谁。我悄悄询问罗兰骑士,骑士的表情显示他知道那个人的身份,但是他告诉我说他不知道,并且说只有陛下和殿下才知道那是谁。 他在暗示弗洛里安知道。 弗洛里安什么也没告诉我。弗洛里安总是这样,他认为我不需要知道太多,我只要好好地当他的婊子,陪他调情陪他做爱就足够了…… 罗兰骑士给我递手帕,问我怎么了。我摸摸自己的脸。 我接过手帕向他道谢。我向他解释说这是很常见的现象,我的脑子被撞坏了嘛。 136 我记得我以前想过弗洛里安结婚这个问题。我当时想的是:和再多一个情敌没什么区别。是,妻子比情人地位更高,有更大的自信宣称她对弗洛里安的所有权。但我对我和弗洛里安的感情很自信,在情感的领域,我们彼此间有着不可割舍的深厚联系,只要这种联系还存在,我的地位就不可动摇。 虽说这种联系很不稳固,感情会变。但我毕竟不是女的,我永远没可能成为弗洛里安的配偶分享他的财产,更没可能和弗洛里安拥有一个血脉相连的孩子。我也没有身份背景,不能给弗洛里安提供什么权与利的帮助。除了感情,我实在没什么其他可仰仗的。 弗洛里安出现了,穿着非常漂亮华美的礼服。他本来就是个漂亮的人,现在更显得光艳夺目。他踏上圣坛,站在主教身边,头上戴着一顶冠冕,冷漠地看着虚空。埃莉诺公主之后也出现了,站在他身边,显得黯然失色。 我贪婪地看着弗洛里安,有种久违的悸动占据着我。我注视着这位国王之子,金发的贵族,漂亮的蓝眼睛和他衣襟上的宝石交相辉映,高傲而挺拔地站在那里。我感到我如此爱恋他,他就像盛夏的骄阳,怒放的鲜花,清冽的微风一样,是让我为之一振,感到生活之幸的事物。我最近经常感觉我似乎没那么爱他了,我面对他时感到空洞,但是现在我感到有新鲜的感情像暖风一样灌进我的空洞中来。我发觉我没那么爱他可能并不重要,我还是会重新深深地爱上他。他看起来那么漂亮,那么美。我总是会爱上他的。 我看着弗洛里安和她的新娘在圣坛上宣誓,悸动又变成了苦涩。那个理所当然和他宣誓唯一,忠贞,分享的人永远不会是我。被支持,被肯定,被允许拥有他的人永远不会是我。因为我不配。我想起他似乎曾对我说过类似的话,发过类似的誓言。唯一,独占。爱。我相信他当时是真心实意的,但他永远只会在私下只当着我的面的时候说这种话。而且这些誓言,在他需要的时候他就可以反悔。这就是情人,在需要的时候招到怀里,在需要的时候赶出家门。甚至在需要的时候,囚禁起来强暴—— 我觉得一阵眩晕,罗兰骑士扶了我一下。我低声向罗兰骑士道谢,再向圣坛那里望过去,新郎和新娘正在接吻。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 我觉得心里很空,什么感觉也没有。我记得我刚刚还对弗洛里安感到悸动,现在却觉得刚才的一切都是假的,是梦。一切都变得那么不真实,弗洛里安离我那么远,他甚至从头到尾都没看我一眼,他从来不属于我,他操我,把阴茎捅到我体内很深很深的地方,他占有了我,仅仅是他占有了我。他还操许多其他人,他们每一个人都和他……他一点也不……我一点也不…… 我错过了什么? 我惊讶地发现弗洛里安居然已经和埃莉诺宣完誓接完吻了——为什么我完全不记得了?! 我安慰自己忘了也好,不留这段回忆日后自虐。我抬起头,发现国王身边居然坐着一个全身穿白色盔甲的人——那人是什么时候到的?是谁?我惊讶地问罗兰骑士,罗兰骑士的表情很古怪。我立刻意识到,我肯定问过这个问题了,可能都得到过答案了,但我把它们都忘了。 “他不痛苦。”弗洛里安说。 137 接下来是皇宫的宴会。我向罗兰骑士道别,罗兰骑士却笑着问我,我以为他只是过来陪我在这儿站一上午的吗? 我愕然。我不是没参加过宫廷宴会,弗洛里安行事荒唐,把仆从当作陪侍领进宫廷宴会的事他干过不少。有一次,就在一场皇宫举办的宴会上,他当着王储以及周围所有人的面躺在我腿上,让我给他喂葡萄。我还记得他一边非常色情地舔我的手指,一边挑衅般地看着王储,这等伤风败俗之态让王储直朝他翻白眼。但是不管他多么放肆,多么不拘礼数,该守的底线他还是一个也没越过。我从来没有在真正重要的场合站在他身边。 而这次是他的婚宴,我就更不应该出现了。但弗洛里安的盛情我不能退却,我打算着进去溜一圈就赶紧走。 我们坐一辆马车去皇宫。 在马车上,罗兰骑士提醒我喝药,我才想起来我好像已经过了该喝药的时候。我往嘴里滴了一滴金色的药水,然后向罗兰骑士道谢。我和他笑着说,这个药喝起来一点效果都没有,骑士告诉我,一直坚持喝下去才会有效果。 街上很热闹。公主和王子结婚,国王向全城的居民免费发葡萄酒和面包。走到大路上时,地上全是花瓣。是新郎新娘的马车驶过时洒下的,现在已经被宾客们的马车碾压得脏烂如泥。 罗兰骑士告诉我,我想提前走的话就告诉他,他会帮我安排。 我们走进大厅。我注意到几道视线落在我身上,有人在窃笑。奇怪的是居然没有人来奚落我,在我身上找乐子。是有几个人过来和罗兰骑士聊天,不过他们的目标都是罗兰骑士,全当我不存在。 我也乐意保持我的清静。我一边吃点点心喝红酒,一边远望着弗洛里安。他在离我很远很远的地方,挽着新娘,被人簇拥。不过就算如此,我也知道他还是我的。时不时,他就会看到我,和我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最终还是有人来烦我了,是一个我不太熟悉的生面孔。我发现我记得他的封号和名字,但不记得我怎么认识他的。子爵和我问好,问我最近过得怎么样。罗兰骑士发现了他,凑过来插入我们的谈话。从罗兰骑士的话里我知道了子爵曾经是弗洛里安的情人。我很惊奇,因为我不记得有这回事了。但紧接着我想起来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好像我还在我自己那间房间里和子爵谈过话,好像有一次弗洛里安还对我说,子爵送了我一件礼物…… 我又开始眩晕。子爵看着我,他的表情显示他好像知道我头脑受损的事,可他却去问罗兰骑士,传言是真的吗?罗兰骑士……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好像在夸子爵是个明事理的人……什么顺水推舟……子爵说什么残忍……骑士祝子爵在王都生活愉快……不要……管……什么? 罗兰骑士把我扶到一把长椅边,让我坐下。我问他子爵去哪儿了,罗兰骑士说子爵被弗洛里安甩了后怀恨在心来找我麻烦,已经被他赶跑了。 我想起来了,子爵好像确实不是什么好人。好像那个箍住我阴茎的东西就是他送的。 我觉得非常忧愁,我的记忆力变成这样,连我的敌人都辨识不清,我真的废了。 138 我到下午的时候想起来,我好像一开始打算的是在婚宴上呆呆就跑,结果现在我都呆到快傍晚了。罗兰骑士问我是否感到无聊,我说不,我感到惶恐。罗兰骑士笑呵呵地告诉我不用惶恐,没人会忌惮我,攻击我,在意我,想要把我赶出王都,因为弗洛里安已经娶了一位妻子,我没有任何威胁。 我觉得他说的话,逻辑很不通顺。一直以来我都没什么威胁,但我照样被希望着早点被弗洛里安厌弃,滚出王都。弗洛里安喜欢我,我就是个威胁。他娶了妻子也还是一样。可是我有一种直觉,告诉我罗兰骑士的话有一部分是真的,我真的不被在乎了,因为我没有了威胁。我想来想去,恍然大悟——因为我现在这种脑子,等同一个残废了啊…… 我发现我又失去了刚才的一段记忆。我看到他们开始跳舞了。罗兰骑士问我想不想跳舞,他可以陪我跳。我笑着说还是算了吧,万一弗洛里安生气了怎么办? 我突然想起来一个画面,子爵告诉我说全府的女仆都想勾引我因为弗洛里安他妈的就会—— 我请罗兰骑士提示一下我,我们刚刚在聊什么,我忘了。我惊讶地发现现在居然已经傍晚了,他们都开始跳舞了。 罗兰骑士看我的表情,让我想起了之前过来的子爵的表情。我记得子爵当时正在说什么残忍。 我非常的困惑。我觉得自从我头脑被撞坏以来,我的生活都变得怪怪的,像住在一团迷雾里似的。我回忆着我这些天的生活,只能想起很多微不足道的小事。我觉得时间过得非常迅速,因为记忆与记忆的空白太大了。 但是奇妙的是,我的回忆居然总体都是平静而愉快的。 不如说是,我能记起的回忆,无一例外全是平静而愉快的。 可是越是这样,我就越觉得……很空洞……我觉得头部受损让我变得永远和其他人不一样了,我变得不再像是个人了……人……我想……人……我不……他来……我的脑子了……他来……强奸…… 我不知道为什么吐了。罗兰骑士扶我去盥洗室。我离开时听见了窃窃的私语声—— 他真可怜,被殿下变成了一个白痴。 139 我在盥洗室洗自己的衣襟。我想弗洛里安也许和我隐瞒了不少事情,不过我相信他。可能我变成现在这样是他的错,但我知道他会承担责任,好好照顾我,因为他非常爱我。那些可怜我的人我并不在意,因为他们并不知道我到底经历了什么,拥有了什么。 我喜欢我现在的生活,它当然不完美,但我很喜欢。因为弗洛里安在这里。 我弄好后,有人拦住了我和罗兰骑士。他说他是弗洛里安殿下派过来的,殿下很担心我,让我不要回到宴会里去了,他给我安排了一个房间让我歇息,明天他会带我回去。我觉得这没什么不可以的,但是罗兰骑士好像有点抗拒。他说不必如此麻烦吧,殿下委托他照顾好我,既然我身体不适,他会送我回到殿下的府邸里的。这个穿着宫廷制服的人却坚持让我在皇宫留宿,还说这是国王陛下都同意的事。 罗兰骑士于是又爽快地答应了,把我交给这个陌生人,大步离开。 我跟着他走。 夜幕已经降下,窗外是美丽的星空。我想起我曾无数次跪在窗口,望着夜空,祈祷下雨。这又是不知道哪来的记忆。我现在有点习惯安然接受这些莫名其妙的记忆片段,不去探究了。因为探究半天也还是想不起来。不探究的话,任凭思绪流淌,反而能想起更多。那个窗户是被木条钉上封死的,我要把它拆下,但必须在雨夜趁着雷鸣拆下,才能不惊动守卫。 我最终求来了雨天,那是一个雷电交加的午夜,狂喜涌入我的胸膛。我记起我当时想着,我很快就能自由了,摆脱我所遭受的痛苦了。我扯下床单和帷幔——我这才想起我那时候没有衣服穿——给自己做了一套远古人的装束。我觉得非常有意思:我还做过这种事啊! 我守在床前,计算闪电和雷鸣间歇的秒数,在下一刻雷鸣前,我动手。最终,狂风涌进温暖的房间内,雨滴捶打我的脸。我登上窗台。 我想起另一次我登上窗台,身后是仆人的叫喊。他们抓住我的脚,我的腿,抱住我的腰,抓着我的手臂把我拖回床上。给我喂药水。 我突然想起来,我该喝药了。 但是在皇宫的走廊里,周围要么是守卫,要么是仆从,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庄重点,喝药不差这一时半会儿。我准备到了我的房间立刻就喝。 这个人带我七拐八拐,走进一个没人的通道。我不禁警觉起来——这是弗洛里安派的人吗?不会是国王派的人吧?我记得有一次罗兰骑士好像暗示,国王乐意杀了我…… 我发现那个领路的人搀着我。他说我刚刚犯晕了,问我没事吧。他安慰我说快到了,我很快就能歇息了。 他带我走到走廊尽头,打开了一扇门。 我看到了国王。 我看到了国王。 我看到了国王。 我看到了国王。 国王说我不要再行礼了,我已经行了四次礼了。他让我放轻松,不要紧张。国王身边坐着那个穿白色铠甲的人,他向那个人介绍说,这就是我,托马斯,弗洛里安的那个可怜的情人。 给我领路的人拖过来一把椅子,让我坐下,然后他就给了国王一个东西——我装药的瓶子。 我惊恐地摸了我的兜,药瓶真的没了—— 国王在端详一个看起来很像我药瓶的东西,我摸了摸我的兜,我身上的居然没了—— 国王…… 我觉得我的头很痛…… 国王?为什么国王在这里?国王什么时候来的?这个穿白色铠甲的人是谁?我们刚刚都谈了什么? 我发现那个穿白色铠甲的人在把玩一个药瓶,而且那看起来很像是我的药瓶。我思索了一下,觉得可能是刚刚国王问我在吃什么药吧,所以我才把药瓶给他们看。 国王对我开口了,他问我想不想获得自由? ……有一次我问罗兰骑士,我去求陛下怎么样……求……自由……我的头好痛……我听见国王问我,我爱弗洛里安吗,诚实地回答他。 我茫然地抬起头,为什么国王在这里,为什么国王问我这个问题,国王身边的人是谁? 国王告诉我不用想太多,城实地回答他的问题就好了。我爱弗洛里安吗? 当然爱。许多回忆划过我的脑海。我肯定是爱的。 虽然我想起他时,总觉得心里很空,但我毫无疑问是爱他的。 国王问我为什么回答得这样不坚定。但是他看起来也不是特别好奇我的答案。在我回答前,他又问我,如果我离开弗洛里安,离开王都,从此自由自在地开始我自己的生活,我愿意吗? 我想起来了。 我离开过他,而且还是仓促逃走的,跑到了远离王都的地方。我害怕他找到我,也不敢去动我原来的任何财产,找我认识的任何故交。我在一个谁也不认识我的地方白手起家。一开始确实很辛苦,我过惯了舒适的贵族生活,一贫如洗之后处处都是困境……但我还是适应了这种生活,它很疲惫,却很简单,我没有时间去痛苦了。 我记起,当我第一次和我新认识的朋友走进酒吧,咽下一口廉价的麦酒时,我想,从弗洛里安那儿逃走是我这辈子最明智的决定。 “我愿意……”我说。我觉得头晕,但是没有往常那么晕,我没有断片,我还能清晰地思考。我向国王跪下,恳求道:“请您怜悯我的处境,给我自由。这里的生活让我痛不欲生,我不想留在这儿。求您帮帮我……我会很感激您,我会很感激弗洛里安,我会每天为你们的健康祈祷……请您……求您……”我感到有人把我扶起来,是那个穿白色盔甲的人。头盔的缝隙后面,我看到一双冰蓝色的眼睛注视着我。 我听见国王说:“他爱上了像你一样的人。” 在他说更多——在国王对我做出什么允诺前——弗洛里安从另一扇门里冲进来。他愤怒的表情让我恐惧,头晕在阻挠我回忆更多,但恐惧的感情冲破了眩晕,我想起电流,鞭打,强奸,囚禁,禁止勃起的强奸,毫不留情的惩罚。我想起他使我涌起无与伦比的渴求然后强迫我把那些渴求都压下去—— 弗洛里安对我伸出手:“汤姆,过来。” “放我走。”我说。 “汤姆——”他眯起眼睛,声音带上威胁的意味。 那个穿白甲的人站起来,挡在我身前。 弗洛里安对他说:“婊子,滚开。” “弗洛里安!”国王一拍扶手,大声呵斥道。 弗洛里安开始念咒。我感到我的项圈开始放电,电流不断升高。我忘了我在哪儿,周围都有谁,只有疼痛,我疼到失去理智。 电流强度终于降下去了一点,我觉得我回到了现实。我抓着项圈,正在惨叫,口水和眼泪滴到地毯上。 “汤姆,爬过来。”弗洛里安的声音非常清晰,好像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一个声音。 我忙不迭地爬过去,让他快点把这该死的电流停下来。电流又降下去一点,弗洛里安摸着我的头发,问我:“你为什么没有按时喝药,汤姆?” “弗洛里安,我命令你住手。”国王说。 电流停下来了。我着喘气,松开弗洛里安的腿。我想逃离他,但是弗洛里安跪下来,抱紧了我。 “他是我的人,”弗洛里安说,“如果您要给您的婊子献殷勤,用您自己的人——” “弗洛里安!这是你的母亲!” “好吧。母亲,初次见面,您的盔甲看起来真性感。我可以走了吗,父亲?” “弗洛里安,”国王说,“我不希望你重蹈我和你母亲的覆辙。” “我正在试图不重蹈覆辙!”弗洛里安抬高声音,“要孩子还是要自由——您当初为什么会有这个自信认为游荡四方的勇士会被孩子困住?您参加了一个没胜算的赌局,我不会——既然我不想放他走,我就不会给他机会——” 我掐住了弗洛里安的脖子。 “放我走。”我的嗓子又痛又哑。 弗洛里安的笑声从我的虎口传过来。 “汤姆,”弗洛里安说,“在我把你电到失禁前,松手。”他念咒了。在电流的帮助下,他轻而易举就把我反制在地上。 “陛下,求求您——夫人,求求您——”我只能抓住我最后的希望。 “弗洛里安,”我听到一个陌生的女声,“你让你的恋人很痛苦。” “他不痛苦。”弗洛里安说。他掐着我的下颌,让我张嘴,把药水灌到我嘴里。苦涩的香气冲进我的脑子里。我的痛苦,我的恨意,我在失去它们。他让我连恨他都做不到了。我开始挣扎,然后发现自己没有在挣扎,我躺在他怀里。弗洛里安抱着我,对我说,他很爱我,我很爱他,我们会永远一直这么在一起。 他在说谎。 我不爱他。 我抓着他的衣襟,拽掉了几颗宝石。我在越来越强烈的眩晕和头痛里,用尽最后力气说:“弗洛——你——恶心——恨——” 我茫然地躺在一个人怀里。他的味道很熟悉。他在和别人争吵。他说他们既然愿意重新见面,就别把时间浪费在别人的闲事上。他在和自己的父亲说话。他对他的父亲说,他不会像他一样,做一个决定又优柔寡断,给自己的决定留一个相反方向的纰漏,纰漏真的派上作用后又开始后悔,多年以后为了证明自己洗心革面好和恋人再续前缘,拿自己儿子的爱情做祭。 他站起来,把我从地上拽起来。他在辩驳,在反击,他很有攻击性。他说他会全力以赴,万无一失,不留余地。他说他只会有一个托马斯,而一切把托马斯从他手里夺走的尝试都会被他视为对他尊严和底线的践踏,对他的宣战。他说那瓶药留给他们了,他们应该喝喝试试,忘掉一切忧愁和烦恼,只记得爱和幸福。他祝他们今晚上床愉快。 他带我走出这个房间,我终于看到了他是谁。他是弗洛里安,漂亮,高贵,令我向往的弗洛里安。 弗洛里安是谁? 原来我就是托马斯先生。 140 弗洛里安披着一件斗篷,给我披了一件斗篷,他牵出一匹马,让我和他共乘。虽然我不知道我是谁,这儿是哪儿,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知道相信他准没错。 他带我在夜色里纵马飞奔,我嗅到空气中的酒香,似乎今天是什么盛大的节日,全城人刚刚结束了狂欢。我记起弗洛里安是谁了,我曾经救过他的性命,给他挡刀。他很感激我,把我救活了。 我觉得有点困,我好累。 弗洛里安到达了他的目的地,我们下马。他把我带到一个熟悉的地方,他的家里。但是仆人看到他,不喊他侯爵,而喊他殿下——哦,我想起来了,因为要和一位公主联姻,他现在是王子了。 王子弗洛里安招来了好多好多人,告诉他们要好好照顾托马斯先生,如果托马斯先生出了事,他就让他们全给托马斯先生陪葬。然后他吻了一下我的嘴唇,对我说他明天上午就会回来。他走了。 那些人围上来,问托马斯先生现在想干什么,我才发现原来我就是托马斯先生。我告诉他们我想睡觉。 我卧室的床很舒服。 141 我睁开眼睛,感觉自己什么也记不起来了,费了好大劲才想明白我是谁——我觉得真够呛,再过几年弗洛里安厌弃我的时候我可怎么活—— 我差点摔到地板上,幸好我的房间总是守着人,扶住了我。我刚才想什么来着?哦——我是谁。 我一边洗漱,一边回忆:我是托马斯,国王的次子弗洛里安的情人。我之前脑袋受伤了,现在记忆力衰退,想不起来自己经历过的许多事。 不过幸而又幸,那些重要的事,我还是都记得的。我记得我在父母死后非常幸运地去了弗洛里安当时住的庄园,并且有幸在好几个阳光灿烂的午后陪他背魔咒。后来他去王都,我又十分幸运地被选中去王都侍奉他,当他的马车夫。后来我替他挡刀,救了他的命,他很感激,救了本该被剧毒毒死的我。后来我更有幸地成为了他情人,中途我们虽然有一些争执,但如今,我们很相爱,在他的府邸里过幸福的生活。 我穿好衣服,问周围人弗洛里安在哪儿,被告知他在皇宫。我这才想起来,弗洛里安昨天结婚了,我还去现场了……我是怎么回来的?我想起来我是被弗洛里安亲自快马加鞭送回来的,更觉得纳闷——他不是新婚之夜吗,怎么还抽得出空把我送回来?而且我想不起来我是怎么遇到他的了。我捋了一下昨天一天的经历,好像是我吐了,弗洛里安派人过来,让我在皇宫的一个房间休息……嗯……我想,好像我还见到国王了?……好像是国王和弗洛里安吵架了? 我恍然大悟,虽然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但我觉得情况准是这样没错:国王觉得弗洛里安在自己新婚之夜特意把情人留在皇宫太失体统了,弗洛里安虽然很不高兴,但亲自把我送回来又回去…… 所以他干嘛亲自送我回来? 我接着想起来,好像我昨天晚上又犯病了,连他是谁,我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了。 我不禁失笑。仆人都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看着我。我想起来,这种表情我昨天在罗兰骑士脸上也见到了,还有子爵,还有……反正有很多人。他们可怜我。 不过我不在乎咯,反正我自己不觉得我可怜,我觉得我挺幸运的。 142 弗洛里安和埃莉诺回来了。弗洛里安走进大厅,一见到我,就迫不及待地拥抱我,和我接吻。埃莉诺大声嚷嚷着,如果他在和她上床时也这么有激情就好了。弗洛里安不理会她,拉我走进随便一间房间,这里只有一张桌子。他让我坐在桌子上,他一边吻我,一边解开我的衣服,然后一路吻下去。他舔着我小腹上的毛发,接着继续向下…… 我不可置信地抓着他的肩膀。他在舔我的阴茎。 他肯定从来没……他活好差…… 啊…… 我一直觉得我的阴茎最近出了点问题,勃起得很不好……但是现在,它非常的……弗洛里安很快就无师自通……不要让牙……毕竟我给他……那么多次…… 他一直含到我射到他嘴里。我喘息着,他松开我,临别时又猝不及防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那个正在喷出精液的小口…… 我叫得很大声。 他站起来,我看得出来他在强行忍耐他的不适。弗洛里安喜欢干净,不会喜欢精液的味道。我捧住他的脸,把他嘴角的精液舔干净,然后舔到他的嘴里,他的牙齿,他的舌头,他口腔里的每一个角落。我把的嘴里充满精液的苦味,我把它们咽下去,接着想起相似的味道……我舔他靴子上的精液……我求他操我……我对他说我好爱他……那时候我还爱他…… 我回过神的时候,弗洛里安在吻我的脸。我在流泪。 我向他道歉,我又犯病了。他反而向我道歉。我摸不着头脑,但自从我头脑受损以来,我摸不着头脑的事太多了。 他接着吻我,帮我把衣服穿上。我才想起来他刚刚第一次帮我口交了,而我射到了他嘴里。 我觉得扫兴。 我觉得我现在这副身体让我失去了很多生活的乐趣。连每时每刻都变得断断续续。 143 那天晚上,有人把我叫起来,我发现是埃莉诺身边的女仆。她让我吃药,然后对我说弗洛里安找我。我跟着她,从漆黑的走廊摸到弗洛里安和埃莉诺的卧室。女仆打开门,让我进去。我隐隐听见弗洛里安尖刻的挖苦,他在说埃莉诺像个死去的处女一样,只有喜欢奸尸的人才会对她勃起…… 他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我。他显得非常恼怒,埃莉诺却笑逐颜开,让我快点进来,令她的丈夫勃起。弗洛里安掐住她的脖子让她闭嘴,可埃莉诺挥挥手。那个女仆的力气很大,我猝不及防被推进去,门重重关上。 埃莉诺一面催促弗洛里安,看着我快点硬,一面催促我,把衣服脱掉。弗洛里安松开她的脖子,扇了她一巴掌,她反手也给了弗洛里安一巴掌。她坐起来,挺起胸膛。她的确是一位公主,和弗洛里安站在相同高度的人,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个东西,一个宠物。 她说,她听人说我的口活儿很好,她想见识一下。 我看向弗洛里安。我觉得这个问题我好像曾经在脑海里回荡过很多遍:是你说的吗? 144 我不知道我是谁,我在哪儿,但我知道我要给一个人口交。他现在正抱着我。他赤身裸体,有一股不属于他的味道。他不断说他爱我。我吻他的脸,然后是脖子,然后是胸口,最后我趴在地上,把头埋在他腿间。我的眼泪沾湿了他的耻毛。我听见有个女人在说,他会忘记所有不开心的事,只记住开心的事。她说你在犹豫什么呢,弗洛里安?她说反正他不会怨恨你,物尽其用有什么不可以的? 她说过来,操她。 我正在服务的男人说,汤姆,可以了。接着他又说,托马斯,够了。我的头发被抓住,我才意识到托马斯是我的名字。我被他抓着头发提起来,完了他又松开手,揉揉我发疼的头皮。我看到了一个很漂亮的男人,接着记起他是我的主人,弗洛里安。接着记起我的主人弗洛里安爱我。 我觉得受宠若惊。我笑了。他一言不发地用指腹刮去我不断流出的眼泪。那个女人走过来,递给我一条手帕,夸我做得很好。我记起她是埃莉诺,弗洛里安的妻子,女主人,她对我很友好。她请我往后退一退,给她留一个位置,她好坐在她丈夫的阴茎上。她坐下来了,然后乐不可支,像婚礼上的神官那样宣布说:你们可以接吻了。 弗洛里安凶狠地把她压在地毯上,她大声抱怨着,一边皱眉,一边又朝我笑,好像她现在不是被操,而是往伤口上浇药水。我很羡慕她,希望我也有她这样的忍耐力。她伸出手,去揉我睡袍下的阴茎,接着突然大叫了一声,痛骂起弗洛里安,说他像狗一样粗鲁。我听见弗洛里安的声音,寒意十足,说,看着我,托马斯。 我想起了一道抽在脸上的鞭子,下意识地抬起头。弗洛里安耸动着身体,非常不悦地看着我,汗水从他脸上流下来。我用手里的手帕帮他擦汗,他闭上眼睛,倒吸一口气。他松开了埃莉诺。他射精了。 埃莉诺说,我们去床上再来一次。我希望弗洛里安拒绝她。 弗洛里安对我说,汤姆,站起来,我们去床上。 我想我肯定不是不爱他。 145 我觉得我像在做梦。有时候,一个人会做一个连续的梦,他站在这个梦里,才能想起自己以前也来到过这个梦境,而他站在梦外时,却总是忘记了自己有这样神奇的经历。 在我入睡前,埃莉诺的女仆过来找我。我觉得我好像之前也经历过这些。我能预测她的举动:让我喝药,然后领我去弗洛里安的卧室。她打开门,把我推进去,门关上。卧室里不仅有弗洛里安,还有埃莉诺。埃莉诺亲切地拉着我的手,把我拽到床上。弗洛里安脱掉我身上的睡袍,开始吻我,在我身上摩擦他的阴茎,然后他开始操埃莉诺。埃莉诺有时候会帮我手淫,她把玩我阴茎时的表情令我想起弗洛里安。当我第一次躺上弗洛里安的床上时,他也是用这种表情,分开我的腿。 我从一开始就是这么个东西罢了。 146 我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男人在操女人,男人在看我,女人在捏我的腹肌。她评价说我不能老闲着,会发胖的,浪费身上这么漂亮的肌肉。 147 弗洛里安突然提出来要给我请个老师,让我磨练一下自身的武技。我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想起这一茬儿了。我之前每天百无聊赖,我对他说我想识字,他拿好多理由拒绝了我,学魔法,他拿好多理由拒绝了我,学医疗技术,他拿好多理由拒绝了我。我有时候觉得他挺享受我现在依赖他豢养的废物模样。按理说我应该为此感到生气,如果是以前的我的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受伤以后的心态越来越好了。我觉得要是将来,弗洛里安厌倦了我,把我扫地出门,我也能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个结果。我想可能是我脑袋的损伤改变了我的性格,让我变得更温和了。 我见了我的老师,他是个上年纪的游侠,据他自己所言,他挺小有名气的,不过我完全没听说过。吟游诗人更偏好吟诵那些有门第夸耀的勇士,如果你身为一个没有门第的人,还想被大部分人传颂你的英名,那你得非常非常非常厉害才行。这位先生挺厉害,但算不上非常厉害。我觉得这也是弗洛里安故意的,挑一个不上不下的老师,把我教得不上不下就可以了。 这位老师开始上课的时候非常拘谨,多半是来之前听了不少威胁。弗洛里安惯爱把一些可怕的话挂在嘴上,如果你不怎么样,就剥你的皮,抽你的筋,把你的肉剃下来给爱护你的那些人吃,剜眼,割舌,剁掉四肢……我印象里他确实干出来过几次……好像是审讯奸细吧……我记不清了……总之,弗洛里安名声确实很不好,那些初来乍到的新人们总是过于惶恐。不过呆久了他们就也习惯了。 我的老师也开始习惯了,放松下来,在训练的间隙和我聊很多。聊他当年的冒险传奇。他聊到我们国家的某些地方时,我有种奇怪的感觉,我去过。 非常奇怪,我应该没去过。但我记得我去过。我一个人去的,也不是为了给弗洛里安办什么事去的。我身无分文,饥渴交加,衣衫褴褛,停在一扇扇门前,问他们能不能给我点吃的和喝的,我可以给他们干活。 埃莉诺说,头部受损的人思维会出现种种意想不到的问题,比如把自己梦见的东西当成现实。但如果说那些是我梦见的东西——我和我的游侠老师交流时,发现我梦见的东西竟然和现实分毫不差,某地有一个什么样的神殿,某地有一棵什么样的古树,某地居住着一位声名远扬的大法师。我觉得这太神奇了,但我的老师告诉我,世界上就是有这么神奇的事,你明明没去过,却能形容出来。 他说这话时表情很不自然。 但我也没法深究。我现在这个脑子,什么都没法深究。 148 埃莉诺怀孕了,弗洛里安很高兴。弗洛里安很高兴,全府的人就很高兴。 我也很高兴,而且有种心上压的重担被挪去的感觉。弗洛里安在晚上决定用操我来庆祝他终于让他妻子怀孕了。我看着他解自己的衣扣,才想起来,他好像一个多月都没来找我过夜了。我居然今天才意识到这一点。 可他脱掉我的衣服时,我又想起来,好像不是这样的。我们前几天还上床了,他也是这样脱我的衣服。还有别人在我们身边。女人。是女仆吗? 弗洛里安发现我在走神,居然没有显得特别不高兴。好像他已经见识过无数次这种情况了,习惯了。他用吻唤回我的注意力,说他好爱我。我感觉那听起来不像一句告白,而像一句咒语。我想起很多次他在床上这样吻我,这样说他爱我,阴茎插在另一个人体内。弗洛里安抓住我的阴茎。记忆里也有人抓住我的阴茎,和弗洛里安一样,手上有持剑留下的薄茧。一双操纵性命的手,可不是弗洛里安的手。 那是埃莉诺的手。 我想起更多了。埃莉诺白花花的裸体清晰得像正在我眼前一样。我想起我是一个这样的东西:用我的身体挑拨我的主人的性欲,好让他更舒适地在他妻子体内射精。 弗洛里安继续对我说,他知道我也爱他。 不对。我告诉他,我不爱他,我不能爱他。 弗洛里安看起来非常愕然。我继续向他解释,我是他发泻性欲的玩物,物品不会爱,人才会爱,物品必须什么感觉都没有,要不然就发挥不好它的功用。如果我爱他,我就做不到……不可能……我……所以我肯定不爱他。 我挨了一巴掌。我说对不起,我扫兴了,请您继续吧,不要管我。我说着好多我信手拈来的话,心里觉得非常快乐。我想起我一直以来都痛苦于寻找自己的位置,而现在我找到了。我明白了我的价值,我出生的意义,我的父母的死,我舅舅对我的教育,我遇见的所有人,经历的所有事,都是为了这个时刻,在我的主人的床上,让他的阴茎勃起,让他的精液射到我的体内或体外。我很激动,我很幸福,我的所有回忆和此时此刻融合成一个完美和谐的整体,一切犹疑和忧虑都烟消云散—— 我听到了念咒的声音。我抓着我的项圈,我好痛苦。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痛苦。为什么我的主人要逼我这么痛苦,为什么他不能放过我…… 149 弗洛里安问我还记得他是谁吗?他不等我想一想,就告诉我答案,我是托马斯,他的情人。我很爱他,而他也很爱我。我们现在终于克服万难,将要一直永远这么在一起了。我笑他为什么像和小孩子说话那样,我只是记忆混乱,又不是变成了白痴。他看起来如释重负,好像我是从生死之线上被他拽回来。他居然哭了。他吻着我的手,说他非常害怕,说他再也不会了。他求我相信他,他会对我非常好,因为我不是一个玩物,一个洞,一条狗,我是他的爱人。他请求我相信他,并且爱他。我觉得好奇怪,我不知道我刚才又说了什么,让他这副模样。弗洛里安问我,我还记得我爱他吗? 我回想着我所经历的一切,毫无疑问我是爱他的。虽然现在我看着他的脸,一点感觉都没有,但他毕竟是我的衣食父母。我肯定地告诉他,我记得,我是爱他的。 弗洛里安破涕为笑。我看着他沾着眼泪的嘴角,无动于衷的心又挣扎出了一点波澜。 我想我肯定不是不爱他。 150 我发现我丢掉了好几天的记忆。我问别人我这几天都干了什么,弗洛里安和埃莉诺拿谎话搪塞我,仆人们支支吾吾不敢说,到最后重新见到游侠老师时,我已经不指望他能告诉我什么了。 我的游侠老师一见到我就对我说,他一直在心底压着一个疑问,现在终于忍受不了了,想把它说出来。他说出了两个名字,说出了这两个名字的身份职业,说出他们曾经拥有的一切——一家武器铺,一个儿子,和谐美满的生活。他拿出一把匕首,给我看上面刻的铸造者的符号。它的确给我一种久远的熟悉感。 他说他和我父母曾经是非常好的朋友,我父母活着的时候,他的大部分武器都是他们打造的。他说我长得和我父亲几乎一模一样,他一见到我就有了这种怀疑。但因为我姓氏变了,他也不知道我母亲的姓氏,所以不能肯定是不是我。 后面聊了什么我记不清了。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我坐在地上哭,埃莉诺一边拍着我的后背,一边在训斥我的游侠老师,说他忘恩负义,辜负主人的厚待。我连忙阻止她,埃莉诺看着我,立刻转变了态度。她变得又亲切,又友善,答应我她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弗洛里安,我的老师会留下来继续教导我。 晚餐的时候,弗洛里安只说起,他听说了这个游侠是我父母的旧识,会提高他的待遇。他说他为我感到非常高兴。 但是那天晚上他看起来非常不安,和我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我想埃莉诺肯定骗了我,她把什么都告诉弗洛里安了,就像弗洛里安把什么都告诉她了。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他们是站在相同高度,有相似的品味和一致的利益的人。我只是觉得有些好笑,他们为什么要骗我呢?我看起来难得像那么幼稚,那么不明事理的人吗? 弗洛里安还在抱着我说话。他说什么人出生在哪张床上身不由己啊,成年之前的命运都由别人支配啊,不能改变他所属于的群体啊。他说虽然如此,但作为群体之外的个体,作为一个人,他是爱我的。他说他以前对我的种种渴望不以为意,他现在知道错了,他现在会把那些要求一一达到,所以我也应该感到满足。他说我没有被毁掉,我会在他身边过得很好…… 我觉得他不是在对我说话,是在和不在这里的另一个人争辩。我一开始感觉那人是我的游侠老师,后来又觉得不是。 那个人就站在我心里。他听着弗洛里安的辩驳,笑着对我说,弗洛里安还是什么都没变。 “看着我。” 151 我的游侠老师虽然被提高了待遇,但是每天都闷闷不乐的。于是有一天,我就对他说,如果您不喜欢这儿的生活,那就离开吧。他告诉我说,他没有不喜欢这儿的生活。他当时看着我的表情,我很熟——说谎话的表情。因为这个谎言太违心,不管此前多么善于说谎,说出这话时还是难以掩饰心中的不适。我的游侠老师用这样的表情对我说他喜欢这儿的生活,感激弗洛里安和埃莉诺殿下的慷慨大方,好多天后,又用这样的表情告诉我说,我出师了,他已经没有什么可教我的了,他要请辞了。 在最后一节课上,他把我父母打造的那把匕首送给我,然后拥抱了我,在我耳边悄悄说: 别喝药,别告诉别人我说了这句话,托马斯,别喝那药。 152 我不知道我怎么了,那句话好像指出了我心中压抑已久的冲动。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种冲动。 我非常费解。 我还是照常喝那个金色的药水,按时滴一滴到嘴里,苦涩的清香环绕着我。但我的冲动与日俱增。我晚上睡觉时,感觉自己一晚上都在听见有人告诉我,别喝药,别喝药,别喝药。那个声音一会儿像我的游侠老师,一会儿像子爵,一会儿像罗兰骑士,一会儿像一个我没听过的陌生的女人,一会儿像我自己。 我自己的哭声回荡在我的梦里。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满脸都是眼泪,一个女仆正在往我微微张开的嘴里滴药水。她看到我突然睁开的眼睛,吓了一跳。 我咂摸着舌尖的涩味,什么也没说,又闭上眼睛。 153 我开始钻研怎么躲过周围人的监督,不喝药。 154 我没办法完全不把它滴到我嘴里。我周围的所有人对我喝药的问题盯得非常紧。我只能把它滴到嘴里,不咽下去,过会儿再偷偷吐出来。 但是药水的香味仍旧留在我嘴里。 155 出于一种我自己也不能理解的心态,我坚持着这种徒劳的做法。 156 那天我陪弗洛里安看戏。我终于找到了机会,把药水滴进我的领子里而不是嘴里。 在看戏的中途,清醒像一道闪电,明亮而迅速,我被掩藏起来的记忆向我涌来。这半年来,我所能记起的都是些愉快的事。现在,我感到我能想起的每一件事都在剜我的心。 我开始笑。我笑话弗洛里安。 我感谢他,他没有做任何消解我恨意的事。他让我更恨他了。 157 弗洛里安抱住了我。他不问我为什么哭,因为他已经习惯了,我哭,然后忘了一切让我哭的事,继续对他笑。 158 舞台上的演员踱着步,高声质问命运的苛待。我听着他的独白,感到我是幸运的。我面对的选择一直也不多,现在我连我的感情也消耗殆尽了。 我摸到了我的匕首,我父母打造的匕首。 我希望我失败的话,我能记住这一刻,因为我现在是快乐的。 159 “弗洛里安。” “嗯?” “看着我。” 160 那天,我的游侠老师,我父母年轻时的朋友,看着我,眼圈发红。他对我说,我父母就是被贵族迫害死的,他现在看着我,感到非常难受。 我一直以为我不记得我父母是怎么死的,他那么一说,我才发现我其实记得。光天化日,他们绑走了我父亲。晚上,他们接走了我母亲。照顾我的邻居告诉我,太可怜了,都是我妈妈太漂亮了。 第二天,我的母亲回来了。几天后,我父亲的尸体也被拉回了。我们要为我们之前的冒犯付出代价。 她崩溃了,然后就死了。然后我舅舅过来,把我接走了。 我的父亲教育我,别犯错;我的母亲教育我,做好人;他们是身体力行的人。他们生活的智慧没能救得了他们。高于他们的权力砸下来,要么顺从,要么毁灭。 我的游侠老师说:他们就这样被毁了,作为他们儿子的我,也这样被毁了。 161 我没杀成弗洛里安,也没杀成我自己。他是国王的儿子,高贵的弗洛里安侯爵,现在还是王子殿下了,有无数人争先恐后想要侍奉他,保护他。有无数比我更卓越的人想要获得他的亲近和信任。 162 我在国王的命令下被关进牢房。 164 我惊讶来牢房找我的居然是子爵。子爵解释说,虽然他曾经是弗洛里安殿下的情人,但他非常同情我,而这次他是受国王的密令,过来帮我的。他递给我一个小瓶,里面装着墨绿色的液体。子爵告诉我,这是一种能让人陷入假死状态的魔药,只有喝下解药才能解除假死状态。他说国王看不下去弗洛里安再这样胡闹了。等我喝下魔药,他们会给我举办葬礼,然后再趁弗洛里安不注意把我运出来,给我喝解药,让我从此自由。子爵还表示,他知道我可能会有疑虑,觉得这干脆就是瓶毒药,他说以弗洛里安母亲的名义,以及他自己的名义担保,它不是。 我没有接这个小瓶。 令我奇怪的是,子爵居然没给我强灌。他还是太年轻了,出了意外后紧张得不行。他问我怎么才能信任他,好像他的任务是必须取得我的信任,让我相信他的说辞,自愿喝下魔药一样。 我想了想,告诉他我不会信任他,我只信任罗兰骑士。 165 “您害死我了。”罗兰骑士靠着栏杆,对我说。 “不能让您害了子爵。” “您怎么知道是我害子爵的呢?”罗兰骑士反问我,“子爵那天在殿下的婚礼上,看着你的模样,说殿下此举残忍至极,这是有目共睹的。我当时还在替这个年轻人遮掩呢!” “您也知道这是个年轻人啊。” “年轻人都会长大的,托马斯。这次本来就是他长大的好机会……” “也可能是受死的好机会。这趟浑水——” “我知道您惦念子爵对您的善意,可您干嘛指名道姓让我来趟水啊?不能因为我帮过殿下蒙您,您就把我当成坏人吧,我对您一向礼遇有加。” “我想知道他们决定了什么。” “您知道您为什么那么惨吗?就是因为您老是想活得那么明白。您要是活得不明白呢,就算您现在失宠,凭弗洛里安给您的那些赏赐,您也能舒舒服服地过完一生。” “您有时候不会感到憎恨吗?”我轻声问,“像现在,您必须趟这趟浑水的时候。” “我选择恨您。”罗兰骑士回答。 他把药瓶塞给我。 “我本来认定我会被国王弄死。”我对罗兰骑士说。 “看出来您的这种打算了,”罗兰骑士说,“所以现在……没人打算弄死您。” 我非常沮丧。 “那我会被怎么样,送回给弗洛里安?” “活着不好吗?” “您觉得我现在活着好吗?” “如果让我像您这样活,我觉得我会活得非常舒服,无忧无虑,有人养着,还有人和我做爱……唉,所以我建议您喝下这瓶药水。您会睡个好觉,等睡醒了,没准您就自由了。” “没准?” “没准。” “您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就喝。” “我可以现场编出十种合乎情理的故事给您听。” “我听着。” 罗兰骑士叹了口气。 “从前有个女巫,”他说,“熬出了一种忘忧水。她把药水给了一个失恋的勇士,那位勇士给自己的恋人服下后,恋人忘了他做过的破烂事,和他重修旧好了。可是遗忘不能抹消勇士做过什么。每一个没有药水影响的午夜,恋人在噩梦里诅咒勇士,于是勇士就一直从女巫那里拿药喂给恋人……女巫以此拿捏住了勇士,让他成了她的傀儡。而勇士的姐姐,另一位女巫,感到非常恐惧,以及羡慕。她不想让勇士成为别人的傀儡,想让他成为自己的傀儡。她熬不出忘忧水,熬出的是沉眠魔药。她找机会把药水灌给了弟弟的恋人。恋人从此陷入沉睡,勇士非常崩溃。他开始仇恨女巫,因为是她引诱他使用魔药的。而姐姐,这时候给他以恰到好处的宽慰,告诉他她会帮他维持好恋人的生命,还会努力寻找让恋人醒来的办法,代价就是……当她的傀儡。” 我听完了,评价说:“他也配称为勇士?” “他的母亲是当时闻名天下的传奇,虽然大家都以为她是个男人……他,您以为那些称赞他的话都是谄媚吗?不,弗洛里安在战场上好使到超乎想象……好了,故事编完了,您满意了吗?喝吧。” “没人在乎恋人的意愿。” “更没人在意药瓶的意愿,”罗兰骑士说,“药瓶也不想沾一身腥。” “药瓶只想和拿药瓶的人做爱吗?” 罗兰骑士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对我说:“如果有一天勇士接受了自己失恋的事实,那时候恋人对女巫们就没用了,药瓶会跑过来给恋人灌解药放恋人自由的。” “为什么,药瓶不是不想沾腥吗?” “药瓶不吝举手之劳。” 我端详着绿色的液体。 “为什么不直接强行灌到我嘴里?” “魔药的特殊服法,”罗兰骑士回答,“如果强灌,会变成致死的毒药。” “那我可以一直拒绝嘛。” “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我有很多故事,不过每一个故事里,恋人都死不了。相信我,这些故事里恋人的处境会越来越凄惨。睡吧,睡着了您不会痛苦。” 我觉得罗兰骑士是在蒙我。不过他最后一句话确实让我心动。 我咽下了魔药,很好喝,是甜的。 “是谁配出来的这种魔药,”我问,“自愿喝就会沉睡,不自愿就会死?” 罗兰骑士又开始讲故事:从前有一个国王,无时无刻不在怀疑周围人对他的忠诚。他命令他的首席法师给他配一副魔药,测人的忠心。法师于是就配出了这副药,它是一副剧毒无比的毒药,但如果服药的人能全心全意信任握住药水的手,就不会死去,而是陷入沉睡。国王拿着这副药,喂给他的兄弟,他的大臣,他们都被毒死了。国王毒死了这些人,又开始怀疑法师没有遵从他的命令,给他的根本就是一副毒药。法师就让他把药喂给她。法师从他手里喝了魔药,没有死去,只是陷入了沉睡。国王非常感动,用解药唤醒法师,娶她做了王后。 我说,如果弗洛里安喂给我,我一定会死。 罗兰骑士说,不,我会活,因为我很清楚,弗洛里安会让我活。 人都是自私,残酷,睚眦必报的。 166 我醒过来,感觉做了一个长长的噩梦。我睁开眼睛,看到了我妈妈,她在读一封信。她摸摸我的头,告诉我,托马斯,放心睡吧,这里是我家,我很安全,没有人来欺负我。爸爸也在这里。 167 那天我看到一个很漂亮的少年,扒着门看我。他穿着麻布衣,披斗篷,留短发,普通的打扮,看起来还是如此不普通。有人叫他的名字,弗洛里安,他的脑袋就消失了。我走出门,看到一位把脸藏在斗篷下的女士在给我爸爸看一张图纸。她说这是她儿子的生日礼物,下个月她来取。她付了定金,带走了少年。 少年走后,我还是总能会想起他的脸,他闪亮的金发,闪亮的蓝眼睛。他整个人都在发光,我忘不掉他。一个月后,我再次听到这对母子的声音时,立刻钻了出来。 少年在看他的生日礼物,一把短剑。他安静的面容上带着几丝兴奋,短剑在他手中挥出漂亮的闪光。他注意到了我,好像有意炫耀一样,按着剑上的铭文,念出咒语。一道火焰飞快地窜过剑身,火光照亮了他冰蓝色的眼睛。 我知道我肯定会再次遇见弗洛里安。 172 再遇在一间酒馆里。 我那时候正在和我父亲的朋友,一位游侠学艺。我们共同经历了许多冒险经历,在又一次任务结束后,我们领到钱,他说我今年也成年了,该情窦初开勾搭姑娘了。他拉我走进一家酒馆,而我的视线一下就被酒馆里一个金发的青年吸引了。他非常好看,在昏暗的小酒馆里耀眼得出奇。我一下就记起了他——弗洛里安,那个让我念念不忘的少年。 可是他正在勾搭一个长得也很漂亮的吟游诗人。我没戏了。 我挫败地喝闷酒,止不住地去瞟他。我看到他和那个吟游诗人谈笑风生。但是没多久,我又看到那个吟游诗人摆摆手,站起来走了。我看到弗洛里安不高兴地撇嘴,不禁窃喜。 这时,我的老师一巴掌拍上我的肩膀,对我说是不是看上那个美人了?他鼓励我勇敢地上,勾搭他,别怕,出了事老师给我担着。 我觉得我不应该去,但我的腿不听我使唤,自己往他那里迈步。我端着酒杯坐下,弗洛里安向我挑眉。 我对他说,嗨,还记得我吗,弗洛里安,我一直记得你。 173 我并不知道,勾搭弗洛里安是不是明智之举。 我只能说我很爽。 和弗洛里安上床很爽,和他搭伙做任务很爽,听他对我说他想和我有一种更稳定,更长期的关系的时候,我更爽。虽然和他在一起的生活也不是只有爽。他耍聪明蒙骗我,试图控制我操纵我,对我嫉妒的样子视而不见继续和他那些床伴来往上床时……但是我们好好谈过后,他也会为我做出改变。 所以总体还是爽的。 其实我一直觉得,弗洛里安身上有一种可怕的天性,令他有时候显得蛮不讲理,冷酷粗暴,如果要谈明智之举,毫无疑问远离他这样的人最好。 可是我最终还是没离开,反而在他身边呆得越来越久了。 毕竟他没做过什么特别天怒人怨,强烈践踏我底线的事。 174 有一次弗洛里安和我说,他非常后悔自己以前老是把爱啊爱的挂在嘴边,现在他真的感到自己很爱一个人的时候,他说爱都显不出什么了。我哈哈哈地笑说你活该。弗洛里安非常气愤,把毛茸茸的头扎到我胸口一通乱顶,然后又开始咬我的乳头。他咬得我和他又来了一发。完事后他一边亲我的后背,一边对我说他真的很爱我。我问他他是怎么爱上我的,他诚实地告诉我是因为我很好操。气得我想扇他之后,他又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他先理直气壮地表示一开始是性欲有什么问题!我难道不是因为性欲才勾搭他的吗!但是后来这么一来二去慢慢相处下来嘛……就有了感情。我问他,他的床伴不是挺多的吗,相处出感情的也挺多的嘛,为什么就非常非常地爱了我呢?他说那谁知道,爱嘛,当然是神秘的,说不上理由。虽然说不上理由,但也是清晰的,强烈的。他又亲了亲我,告诉我说,他很清楚,他爱我。他说他还清楚,我也爱他。 我说你什么时候改一改你替别人作答的毛病。他说他现在就改。他问我,我爱他吗? 175 罗兰骑士说服下解药就能从沉睡中苏醒。我想他们大概给我服了解药了。 我就像一个在清晨被吵醒的人,思维一半还在梦里,一半又能接触到现实。我感到有人抓着我的手,明亮的光照着我的眼皮,弗洛里安在呼唤我的名字。 我感到难以言喻的失望。原来这些幸福都是泡影,这个好商好量的弗洛里安并不存在。存在的那个弗洛里安是居高临下,专断跋扈,说一不二的弗洛里安。存在的是一位如果我不顺从就会拿鞭子抽我,把我关起来,给我灌魔药的侯爵。存在的那位弗洛里安,他周围的一切都在巩固他的自私自利,残酷不仁,自以为是。存在的那位弗洛里安,他让我爱得那么痛苦,让我恨得那么轻易。我感到我是多么渴望留在美梦里。我多么不想醒来。 我这么想着,发现梦境又变得清晰起来,现实离我越来越远。梦里的弗洛里安咬着我的耳垂,对我说,既然我不想醒来,那就别醒了。 176 我和弗洛里安到了中年后,决定不去干游侠危险的营生,找了一个地方安顿下来。我们收养了几个孤儿,把他们当成我们自己的孩子养育。 我时不时就陷入那种半睡半醒的状态,听见现实里的声音。 弗洛里安有时候在朝我发火,有时候对我痛哭。后来他开始对我忏悔,忏悔他过去对我做的恶心事,允诺只要我醒过来他就再也不做了。他说要让我当男爵,子爵,伯爵,侯爵。他说他会让我过得比梦里更好。 我轻轻一哂。他扯什么淡呢! 177 罗兰骑士说我之所以那么痛苦,是因为我太明白了。我觉得他说的不对,我之所以痛苦,是因为痛苦本来就一直在那里,不管我想明白它是什么,还是想不明白它是什么,它始终插在我心里。区别在于,我意识到它是什么后,我开始试图把它拔出来。 我失败了。 我离开王都,离开弗洛里安。但处处都有贵族,处处都有地位高低。在王都之外,没有人嘲笑我出身低微,配不上弗洛里安,迟早完蛋,他们嘲笑我衣衫褴褛,一事无成,一贫如洗。在远离弗洛里安的地方,没有人用各种各样的手段要求我忍耐爱人对我的轻贱,他们用各种各样的手段要求我快点干活,不要偷懒。 我逃了很久,最后也没逃得了。我被至高无上的权力注意到,因此我连死的机会都没有了。 178 有一天,我握着我的孩子手,告诉他为什么不要去侍奉一个贵族。弗洛里安坐在我身边,笑我又没侍奉过贵族,怎么说起来显得这么煞有介事。 那大概是我最后一次听见梦外弗洛里安的哭声。他求我醒过来,他会放我自由,他只求我醒过来。 179 醒过来。醒过来后面对的世界,怎么会有梦里那么好呢? 180 我对我的孩子们说,要记住,人都是自私,残酷,睚眦必报的。 (完) 番外·旧好 “我想,你会是那个和我白头偕老的人。”弗洛里安对托马斯说。他们躺在射精后的倦怠里,他疲软下来的阴茎还埋在他股间。 “如果您白头后还能对我保持勃起的冲动——”托马斯移动了身体,往下爬,一个吻落在他的阴茎上。他的情人总是有种年轻天真的神情,一本正经地做勾引他的事,却不显得谄媚或淫荡。托马斯说:“我赞美您的阴茎。” 弗洛里安笑着把他拉回来,和他接吻,接着告诉他:“我是说真的。” 他从那张从不掩饰的脸上看出困惑,拘谨,一点开怀。 “嗯……是吗?……”托马斯说,“我很荣幸……嗯……为什么呢?”他说完,又补上一串名字,弗洛里安其他情人的名字。他问他:他们也和我一起,陪你白头偕老吗? “不,”弗洛里安回答,“只有你。” 他从那双眼睛里看出更多喜悦。他享受着取悦情人的感觉。 他继续说了更多,给予切实的理由:我知道他们都因我的权势而聚在我身边,但是你不一样,汤姆。 哦,似乎说的有点过火了。他令他的马夫不安了。 不要不安,恋人,不要害怕。你永远不用在我面前瑟缩。他吻他的额头,眼睛,嘴唇。 “我必须向您承认的一点是……”托马斯为难地说,“我也不过是因您的权势而聚集在您身边的人中的一个。” “你当然是,”弗洛里安笑着说,“如果我没有我所拥有的权力,我怎么能和你相遇,怎么能救活你,怎么能把你带上我的床?” “您说的对……”托马斯无措地说,“但是……” “是权力给我们相爱的机会,你不能否认这一点。不过,我想说的是:如果有朝一日,我失去我的权力,你会是那个仍旧想留在我身边的人。” 托马斯张着嘴,望着他。真可爱。 “是的,”托马斯说,“我会的。” “我知道你甚至更希望我失势。”弗洛里安说。 “不!当然不是……您……”托马斯注视着他,良久,他再次开口,语调变了一个模样,是他说真话时就会不自觉用的那种语调,又冷静,又坚定,又无畏:“是的,有时候,您的权势让我害怕。” “我知道,”弗洛里安说,“你害怕……但是,我向你承诺,你不用害怕,我永远不会用我的权势来对付你。” 托马斯不由自主地向他笑着。那是十分令他心动的笑容,会让他记起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些东西是真实的,温暖的,柔软的,令他眷恋的。 “我相信您,”托马斯说,“我也向您承诺,我会是那个陪您白头偕老的人。不管您是什么身份,遭受怎样的命运,我都不会离开您。” 梦总是在这里戛然而止。 弗洛里安醒过来,眼皮沉重,头脑发晕,感觉像经历了一场梦魇。烛影在帷幔上摇曳,空气里满是酒味和膻腥味。他抱住身边的那具身体。 他睡前把托马斯搞的很糟,连头发上都黏着凝固的精斑。可是托马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感觉不到,酣然沉眠,脸上永远浮现浅淡的笑意。他们说托马斯肯定在做一个很美很美的梦。他们私底下说,托马斯的梦里肯定没有他。 “你离开了我,我对付了你,我们扯平了。”弗洛里安轻轻说,“醒过来吧,汤姆。” 没有人回应他。 番外·第一个故事 从前有一个国王,他有一颗铁做的心。这颗心是他祖祖辈辈代代相传的,他们凭这颗铁做的心稳坐王位,长盛不衰,因为其他大部分人的心都是肉做的,他们用这颗铁做的心投向别人的心,总是别人痛彻心扉,妥协让步,他们胜利。 国王在当王子时,娶了一位公主做他的妻子,这位公主有一颗石头做的心。他们的心一样的冷,一样的硬,对彼此都很满意。虽然满意,却也不喜欢靠得太近。他们的心本来就冷,一靠近,就更感到了严冬一样的酷寒。 他们在结婚的第五年终于生下了一个女儿。虽然这是一个女儿,但她遗传了父母的心,又冷又硬。国王很满意女儿的心,把她立为自己的继承人。从此以后,他和王后就只能在典礼和宴会上才能见到彼此。 国王喜欢靠近那些心是血肉做的人,他们的心又温暖,又柔软,把自己的心贴上去,非常舒适。可惜国王的心是铁做的,他的心贴上那些血肉做的心,总是把它们割得鲜血淋漓,最后,要么,那些心支离破碎,心的主人因心碎而死,要么,那些心上的伤口愈合,形成一道又一道坚硬又冰冷的伤疤,最后伤疤完全把血肉覆盖,那些心也像国王的心一样冷硬了。 这时候,国王就会推开这些人,去寻找别的还没有受过伤的心,涌动着热血和暖意。然而国王贴过的心越来越多,却发现自己能感受到的暖意越来越少了。他的心越来越冷,最后,他再也感觉不到任何暖意。国王每天都为心周围的酷寒而难受,但他也没有办法。他的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来的,他的子子孙孙也将这样过去,这就是有一颗又冷又硬的心的人必须承受的命运。 不过,国王从来不为此而遗憾,因为这颗心虽然使他如此冷,但令他握紧了权杖,戴稳了王冠。 有一天,国王遇到了一个人,她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走过来的,他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的心——水晶的外壳裹着一颗血肉做的心。国王对她感到好奇,她也对国王感到好奇——她一路走来,还没有见过国王这样,心完全由铁做的人。他们为了研究对方的心,走得越来越近。他们近到能够触摸到彼此的心,钻研彼此的心。把心交给别人来琢磨往往能发现自己发现不了的秘密。国王发现,这个人的心上的水晶外壳是可以打开的,而这个人也在这种启发下,发现国王的心只是覆盖着一层铁的外壳,里面也有血肉之心。 有一天晚上,他们不约而同地打开了自己心的外壳,捧出自己热乎乎血淋淋的心,贴在一起。两颗心都非常娇嫩,经年累月躲在自己坚硬的外壳里,从来没有真正地触碰过另一颗心。他们刚碰到一起时,觉得很痛,很恐惧,可是贴了一会儿,又感到很舒适,很暖和。 他们都觉得,这就是常人所说的爱情。没有太多犹豫和顾虑,他们拥抱了彼此。一年后,这人生下了一个男孩儿。 那位只在典礼和宴会上和国王见面的王后听说了这个消息,大为震怒,因为在这个远道而来的人之前,国王从未和别人生过孩子。那些曾被国王贴近过心的人,有些也领来一个孩子,说这是国王的孩子,可国王从来都矢口否认,对所有人说:那不是他的孩子。 但这次,国王没有否认。于是,宫廷和朝堂上都流传起这样的话:国王有了儿子,这样,王储就不再是国王唯一的孩子了,王储作为一个女孩,就不够资格作为国王的继承人了。 王储的地位受到威胁,就是王后的地位受到威胁。于是,只在典礼和宴会上才会与国王碰面的王后从她高踞的王座上站起来,奔向国王和这远道而来的人。国王一见到她,就立刻明白了她的来意,向她保证说,他从来没有一刻想要更换他的继承人,他仍旧对王后和他们的女儿非常满意,认为只有他们女儿那样,有一颗又冷又硬的心的人才能承担得起王冠的重量。而那远道而来的人也对王后说,她从来没有一刻想要让自己和自己的孩子取代王后和王后的孩子,只要能一直维持现状,她就满足了。 但是王后看看他们两个人的心——多么鲜红,多么柔软,多么紧密地贴在一起——王后不相信他们说的话。王后剖开自己的胸膛,拿出她石头做的粗粝坚硬的心,用她的心撞向了那两颗紧贴着的血肉之心。 那两颗血肉之心的主人见状,立刻把他们的心分开,收回各自的壳里。国王又是那个有一颗铁做的心的国王,他的心那么冷,那么硬,王后石头的心撞在他的心上,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可那个人就不一样了。水晶和石头比起来还是太脆弱了,抵御不住王后的攻击,没过多久,水晶的外壳破碎,碎片把里面的血肉之心割出一条又一条长长的疤痕,有些碎片还永远嵌进了伤口,永远留在了心上。 王后见此情景,便说道:好呀,他们的心从此再也没法贴到一起了。她满意地离开,奔赴别的更重要的战场,用她石头做的心投向别的更重要的敌人。国王并不理解王后为什么那样说,为什么那样放心地离开。在王后走了之后,他立刻迫不及待地回到了那人身边,捧出他的心——是一颗完好无损的心,和它第一次被捧出来时一样炽热,一样柔软,一样娇嫩。那人也捧出了她的心——却是一颗长着伤疤,嵌着水晶的碎片的心了。他们还像第一次那样把他们的两颗心紧紧贴在一起,国王那颗柔软的心立刻感受到了伤疤的粗糙,水晶的锋利,他的心从来没有受过这么多伤,流过这么多血。 国王责问那人:你为什么要让我的心这样痛? 那人捧着她的心,心上的一条条伤疤裂开来,鲜血像眼泪一样流淌下来。 那人没有回答国王的质问,而是向国王提出了告别的请求。 番外·第二个故事 从前有一位公主,她握着一把宝剑出生。她还有叁个哥哥,他们一个握着鲜花出生,一个握着香水出生,还有一个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握。公主的父亲,一位国王,起初听说自己的王后生下一位和他当年一样,手握宝剑出生的孩子,高兴得直接跳了起来,差点宣布这个孩子会是这个国家的王储,他的继承人;可紧接着,当他得知王后生下的不是一位王子,而是一位公主时,他的眉头深深地皱起来,重重地叹了口气。 手握宝剑的公主渐渐长大,她手中的宝剑也越来越锋利,越来越锃亮逼人。但她是一位公主,与公主相配的是鲜花和香水,而不是宝剑。于是公主的这把宝剑固然是一把好剑,也只能一直藏在深闺里蒙尘。有一年,敌国的军队进犯他们的国家。国王和他的儿子们披上戎装,走上战场。第一天,公主的大哥战死了,因为他的鲜花无法为他抵挡敌人的暗箭;第二天,公主的二哥死了,因为他的香水没法助他躲过敌军的偷袭;第叁天,他们的父亲,国王,也被抬回来,他身受重伤,因为他虽然年轻时握着他与生俱来的利剑,骁勇善战,可岁月磨损了他,他老了,他的剑钝了。公主的叁哥跟着父亲一起回来,因为他两手空空,没人期待他能做点什么,他自己也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整个王宫笼罩在悲戚和绝望中。在哭声和叹息声中,公主握着她的剑,走出她的闺房。她披上哥哥的战甲,骑上爸爸的战马,冲向了战场。 公主像她的父亲那般骁勇善战,一举击退了敌军。可当她回来时,迎接她的却不是欢呼和凯旋的典礼。宫廷法师摇晃着长满白发的脑袋,说道:这样一把锋利的好剑,如果属于一位王子,将为这个国家带来兴旺;可它属于一个公主,只会为这个国家带来灾殃。 于是,他们拿走了她的剑,把它交给她的叁哥,对整个国家宣布说:是她的哥哥手握这把剑,击退了敌军。 不久,公主匆匆出嫁了,两手空空,像她曾经的叁哥,现在的王储那样。 公主嫁的是一位遥远的盟国的王子,也是那个国家的王储,未来的国王。王储手里握着一柄黄金的权杖,那是他出生时就握在手里的,从来也没离手,到现在,权杖上已经镶嵌了许多宝石,非常华美,非常漂亮。两手空空的公主在婚礼上看着王储的权杖,不禁想念起她自己的那柄宝剑。她新婚的丈夫注意到她的眼神,好奇地问她在想什么。她如实回答了他:我在想念我手中的宝剑,我生下来时握住了它,现在却失去了它。王储闻言,安慰她说:没关系,你以后会握住比宝剑更好的东西。 不久,王储继承了他父亲的王位,成为了国王,他此生头一次松开了他手中的黄金权杖,而是去握住他祖祖辈辈传下来的那根更古老,更沉重,更有力,更威严的权杖,握得很紧,到死也没离手。他得到这根新权杖的这天,他把自己原来的权杖给了自己的妻子——公主,现在应该叫她王后了。国王对王后说:你曾经稳握过宝剑,所以我相信,你有能力稳握这根权杖。 王后抚摸着手中的黄金权杖,想到了一个问题:你握它握了那么久,现在松开,不会觉得难过吗?国王回答道:我不难过,因为我现在握住了比它更好的东西。 从那时起,王后真正开始不再想念她的宝剑了。因为她认同国王的话,这根权杖比她的剑更好。后来,人们就说,王后和国王一样,把权杖紧紧握在手里,从来也不离手。人们甚至说,王后手里的那根权杖是从她降生时就握在手里的,所以她才握得这样紧,到死才会松开。 因为各自都只顾着握紧手中的权杖,挥舞手中的权杖,国王和王后结婚五年后才终于有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生育对王后真是只有困扰,她期盼着这是一个手握权杖的男孩,这样她可以不必再生第二个。那个孩子确实手握一根黄金的权杖,像国王一样,可惜——是一个公主。 王后难掩她的沮丧。但国王却对她说:你看,我们的女儿把权杖握得多稳,她一定会是个很好的继承人。 王后说:法师会提出警告,贵族会产生妄念,人民会发出质疑——只有手握权杖的王子才是民心所向的王储。 国王回答说:可是手握权杖的人是我们,手握权杖的人就是民心所向啊。国王拉着王后,挥舞他们的权杖。法师闭上嘴,贵族垂下头,人民对女王储发出雀跃的欢呼——所以说,一根权杖比一把宝剑更好,宝剑做不到的事,权杖可以做到。 也许,故事停在这里圆满落幕就可以了。但我想再把之后发生的事说出来。 那一年,兽害频发,魔物侵袭四野,一个身穿白甲的勇士挥舞着一柄银白的宝剑,一路斩杀妖邪,一路救死扶伤。他的传说从很远的地方传到这里,后来,他本人也到了这里。这位英雄,国王和王后紧握着他们的权杖,热情地款待了这位勇士,挽留这位勇士,试图让这样的人物留在他们的王国里。他们用热忱和友谊打动了勇士,令勇士将他们当作朋友,并暴露了他的秘密——那天,在王宫的花园里,他摘下头盔,露出秀美的面容和一头晨光般的金发。原来她是一个女人。 那天之后,王后仍旧继续握着她的权杖,可是同时,她在心里徘徊不去的是一把剑,她自己的那把宝剑。她继续和国王一起招待那位勇士,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心绪,无法控制地盯着勇士腰间的宝剑——勇士曾经告诉过他们,这把剑自他出生时就握在手里,一直陪伴他,和他一起战斗,是他的珍宝和伙伴。 王后想:我的那把剑也是这样锋利,这样漂亮,这样锐不可当,这样所向披靡。 王后渐渐不再和国王一起招待勇士。她憎恨见到勇士。她继续紧握她的权杖,挥舞她的权杖,不停地告诉自己,手握权杖比手握宝剑更好。 一年后,她周围聚集的谄媚者中的一个向她告密说:国王深深地爱上了那个女扮男装的勇士,和她生下了一个孩子。 他说,那是一个握着一把宝剑出生的男孩。 这世上有些人就是这样,未必是渴望别人手里的什么东西。王后握着她的权杖,握得那么紧,握得越紧,就越来越感到她两只手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她越感到自己什么也没有,就越想到那位勇士和她的儿子,想到他们手里握着她也曾握紧的剑。 于是王后挥动了她的权杖。她并不想要勇士的任何珍宝,她只是想让她也失去,也握紧无尽空无。 番外·第三个故事 从前有一个男孩,名字叫罗兰。罗兰在一个黄铜屋长大。这座黄铜屋是罗兰的祖先建起来的,那时候,他还住在黄金屋里,这黄铜屋本是给侍奉他的人建的,没想到很多代之后,这屋子成了当年那骄傲的人的后裔的居所。 罗兰家的人虽然离开黄金屋许久,可每个人都怀着举家回到黄金屋的热望。那年,恰好就是在罗兰的年纪刚刚足够独自踏上旅程的时候,黄金屋的主人铁心国王突然想起来居住在黄铜屋的罗兰一家,想起他们骄傲高贵的祖先。于是黄金屋的主人给了他们一个名额,叫他们送最年轻的孩子过去,去黄金屋里当侍从。 于是,罗兰独自一人来到了黄金屋,身后是整个家族人殷切的祈盼。 黄金屋很大,房间很多,走廊弯弯绕绕,还有不少暗室和机关。罗兰来到黄金屋后,没能见到黄金屋的主人一面,因为有太多人环绕在他身边,瘦小的罗兰一挤进人群就会立刻被挤出来。没多久,他不仅放弃了初来时的热望,甚至有了赶紧离开黄金屋的念头——因为有许多次,他不小心触动了什么机关,致命的箭镞贴着他细嫩的喉管划过;有许多次,虽然他躲过了,和他恰好同路的人却没那么幸运,被箭镞射倒,吐出最后的生息;有许多次,他不小心走到黄金屋隐秘的角落,看到陈年的尸骸具具,墙上的血迹斑斑。 那天,罗兰收拾好自己的行囊,走出自己的房间。 如果他很幸运,那么他收拾好行囊,踏上归程,故事就可以圆满结束了,虽然他会面对家人失望的眼神,但好过死在这里。可是那一天,当罗兰走到一个隐蔽的角落时,恰好抬起头,随意地向窗外瞥了一眼——他看到庭院里,一个无比陌生又无比美丽的仙女,正坐在花丛间,微笑着挥动魔杖,魔法绚烂的光芒照亮了她缎带似的秀发。 只需要一眼,罗兰就深深地爱上了这个神秘的女子。他放下了他的行囊,他不想走了。 罗兰每一天都悄悄来到这个隐蔽的角落,如痴如醉地看着这位神秘的仙女,看她美丽的笑容,优雅的仪态,修长的白手指,缎带似的秀发。他看得太入迷,渐渐忘了掩藏自己,有一天,仙女向他望了过来。 令罗兰喜悦的是,仙女没有收起她的笑容,她向罗兰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像任何一个陷入初恋的孩子一样,罗兰没有任何犹豫,他走进庭院,走过一丛丛灌木,一排排青藤架,走上一条幽深,遮着浓荫的小径,在路的尽头,他爱上的女子坐在花丛后,向他微笑。 他走向她。他走过花丛。他终于看到—— 花丛后是一具具腐烂的尸体,鲜花就是从这些尸体上长出来的。仙女的脚下还有一个被绑住的人,她微笑着挥动魔杖,那是罗兰之前见过无数次的照亮了她秀发的光辉——那个人死了,新芽从他的遗骸里萌发。 她——仙女——女巫——也向罗兰挥动了她的魔杖。罗兰发现自己想逃却动不了,想要尖叫也叫不出声。女巫伸出白皙细长的手指抓住了罗兰——原来,她把罗兰变成了一只水晶瓶。 女巫把罗兰带回去,放到她的架子上。那架子上还有好多水晶瓶,都是和罗兰一样,被女巫施了魔法的人。 很快,罗兰就知道了女巫的身份:她正是这座黄金屋的另一个主人,铁心国王的妻子,石心女巫。 石心女巫白天出门,晚上就在夜里熬制她的魔药,她会熬制很多种魔药,不过她最擅长也常用的魔药的名字叫流言蜚语。这种药水刚熬制完时,里面有很多棉絮似的东西,看起来雾蒙蒙的,一片混沌。女巫往药水里洒一种叫美誉的辅料,药水就变成清澈无比的净水,而她若是往药水里洒进一种叫恶名的辅料,药水就变成臭秽无比的污水。女巫就把从架子上取下几个水晶瓶,把药水装进瓶子里,有些瓶子装净水,有些瓶子盛污水。她就带着装满水的水晶瓶出门,遇到她的敌人,就给他们泼上污水,遇到她的盟友,就给他们泼上净水。有些时候,那些人离她比较远,女巫也不乐意走那么多步到他们面前,她就把水晶瓶一扔——哗啦,水晶粉碎,药水溅到那些人身上。 碎了的水晶瓶就是碎了,女巫也不会再管它,会有人把碎片扫走,丢出黄金屋。 变成水晶瓶的罗兰每日战战兢兢,他看着架子上有些瓶子被取走,再也没有回来,有些新的被摆上来,那是女巫新捕获的牺牲品。他自己有时候也会被女巫那在手里,去盛上净水或污水,去洗净一个坏人,或者抹黑一个好人。他亲眼看着上一刻还在自己身旁的别的水晶瓶,下一刻怎么粉身碎骨。 有一次,他也被女巫扔了出去。巨大的恐惧笼罩了他。也许是恐惧激发了他的什么潜能,虽然他不能自己动,不能自己说话,可他巧妙地让自己在人们的斗篷上翻滚了几下才落地,没有粉身碎骨,滚回了女巫脚边。 这么几次之后,罗兰渐渐掌握了诀窍。令罗兰痛苦的是,女巫发现了他的灵巧后,并没有因此变得爱惜起它,而是更频繁、更随意地使用他,甚至把他借给旁人。一只又一只手握住了他,一种又一种药水灌满了他。虽然当他被摆回架子上时,他总是会被清洗得干干净净,还是澄澈如新的水晶瓶,可罗兰觉得,那些药水令人作呕的气味已经永远留在他身体的内部了。 这令他绝望的时间慢慢流淌,日子一天天过去。有一天,女巫把一个女孩领进这个阴暗的房间,向她传授她的巫术。 那个女孩穿着缝满宝石和珍珠的华美衣服,头上戴了一顶小小的金王冠。罗兰曾经听说过这个女孩,知道她是石心女巫和铁心国王的女儿,这座黄金屋未来的主人。 可现在,他发现,这女孩居然并不是人,她也被她的母亲施了魔法,变成了一个水晶人,和他们这些水晶瓶一样,不能自己动,不能自己出声。 女巫把她所有邪恶的魔法和阴险的魔药都传授给女孩,还把架子上所有水晶瓶都展示给女孩看。但是她不许女孩施放任何邪恶的魔法,熬制任何阴险的魔药,触碰任何一只盛过污水的水晶瓶,生怕女孩冰清玉洁的身体沾染一点秽物。她只让女孩熬制一种药水——加满美誉的流言。 女巫亲手把这净水一遍又一遍泼洒在女孩的身上。整个黄金屋里,再也找不到比这女孩看起来更洁净的人了。 罗兰被摆放的位置,总是恰好正对着女孩,水晶瓶和水晶人虽然都不能说话,不能动,但他们总是望着彼此。在这种日复一日的沉默的对视中,罗兰感到自己爱上了女孩。这爱几乎等同于不存在,因为罗兰是一个水晶瓶,不能自己动,不能自己说话,不能告诉女孩,他爱上她了。但这爱也确实是存在的,因为罗兰从此不再感到彻底的绝望,彻底的痛苦,他感到自己不再是一个水晶瓶,而是变回当初那个活生生的男孩了。 虽然,水晶瓶还是水晶瓶,不管他绝望还是不绝望,痛苦还是不痛苦,爱着一个人还是心中空无一物,药水都是会灌进他的身体,他还是会被一只只手拿来握去,去侵害那些很好的人,去维护那些很坏的人。 所幸,黄金屋的女主人也只是人,是人就会死。有一天,石心女巫死了。 她一死,她施下的魔法就化为乌有,架子上的水晶瓶变回了人。罗兰也变回了当初那个男孩,他的身体和原来一模一样,没有任何改变,可是,罗兰却发现——人的身体,好沉重,好笨拙。 罗兰使用着他已经不太习惯的男孩的身体,跌跌撞撞去寻找石心女巫的女儿。水晶人果然也变回了人,她有和王后一样缎带似的秀发,白皙的皮肤,嫣红的嘴唇。然而,她也披上了母亲的外袍,握住了母亲的魔杖——现在,她是一个小女巫了。 小女巫望着罗兰,认出他是那只经常与她对视的水晶瓶。她问他:你变回了人,自由了,想去哪里都可以,为什么还不走呢? 罗兰告诉她:你在这里,我不想走,我可以留在你身边吗? 可小女巫回答他:不可以,我的身边不需要人。不过,我的确需要一个水晶瓶——你愿不愿意被我再次变成一个水晶瓶,不能自己动,不能自己说话,被我拿在手里,来盛我想要你盛满的药水? 罗兰望着小女巫。在无数个日夜,因为望见了她,他感到自己不是水晶瓶,而是一个人。他说:我愿意。于是小女巫挥动了她的魔杖,魔法的光芒照亮她缎带似的秀发,美丽无比的面颊。她把罗兰变成了一个水晶瓶,接着伸出她白皙的长手指,把罗兰放到她的架子上。从此,男孩罗兰再也没有变回过人,直到死都是一个水晶瓶。 你们想问罗兰可有一刻对这选择后悔? 我告诉过你们了:他从此以后都是一个水晶瓶,水晶瓶不能自己说话,他已经永远不能做出他的回答。 番外·第四个故事(上) 从前有一个女孩,一出生就被抛弃在森林,不过非常幸运的是,一位路过的精灵的抱起来她,喜欢她冰蓝色的眼睛,就把她带回所有精灵的家园,一片被魔法隐藏起来的密林里去,抚养长大。 精灵们的心都是水晶做的,晶莹剔透,一眼能望到底,十分坚硬的同时也十分脆弱。他们的心上有一个弱点,从这个弱点轻轻打下去,一整颗水晶的心就会化为齑粉。一开始,女孩的心也是和精灵一样的水晶的质地,清澈透明,一眼望到底,可是随着她渐渐长大,她的水晶的心中逐渐长出了一点别的东西。她的养母告诉她,那是所有人类都有的东西,一颗血肉做的心。她是一个人类,虽然她被精灵抚养,在精灵中长大,并且心上也有和精灵相似的水晶的外壳,但她终究还是一个人类。外在的环境改变不了她的本质。 起初,女孩并不懂本质的不同能给她的生活带来什么影响,直到随着时间流逝,她越长越大,心也越长越大,心中的那团血肉也越长越大。她和精灵们渐渐有了隔阂,对她来说,精灵的水晶心里什么都没有,太过空洞,对精灵来说,她的水晶外壳下的血肉是水晶的杂质,这杂质里蕴含着太多的感情和欲望。不是每一个精灵都造访过人类的聚落,在人类中生活过,但每个精灵都或多或少听过人类的故事——这些胸膛里跳动着一颗血肉之心的生灵啊,他们因他们太过炽热的感情和欲望做出多少可怕而邪恶的事情!这个女孩,虽然她被精灵抚养,在精灵中长大,但看一看她的心,你就知道,她充满太多邪恶的潜质。 她的养母并不会把这个令她不高兴的字眼丢到她身上,因为她本人造访过人类的聚落,在人类中生活过,并且结交过人类的朋友。她的养母认为,涌动着炽热感情和欲望的血肉之心不止有邪恶的潜质,还有美好的潜质。但是同时她也对女孩说,想要实现美好而不是去实现邪恶,你就要恪守美德和原则,运用如同水晶之心的精灵们都拥有的那种至高的理性,去驯服燃烧着的感情和欲望。 女孩喜欢养母的这番话,因为她说她也有美好的潜质;但她又不喜欢养母的这番话,因为这番话表明,这位精灵还是认为,这颗血肉之心里蓬勃燃烧着的东西是不好的,需要制约的。时间继续流逝着,她的身体和心,以及心里的东西继续旺盛地生长着。终于有一天,女孩意识到,自己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她想走出这里,走出精灵的密林,去人类的聚落,去她的同族身边去。她想去贴近一颗颗和她一样,涌动着炽热的感情和欲望的血肉之心,而不是现在周围这些清澈透明却空无一物的水晶之心。于是在一个微风怡人的清晨,她向养母提出告别的请求。 养母没有告诉她:不可以。然而,这位精灵也没有立刻答应,并且她的表情显而易见,她并不乐于见到女孩的离去。这位精灵告诉女孩:虽然你被精灵抚养,在精灵中长大,但你不是精灵,一旦你踏出这篇密林,守护我们家园的魔法就会把你永远排斥在外,无论你日后多么想念故园,魔法也会让你永远迷失在外边,找不到通向这里的路。就算如此,你还要走吗? 女孩犹豫了,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她的回答。可是几天后,她告诉养母:就算如此,我还是想走。于是这位精灵继续告诉女孩:人类固然有美好的一面,可大部分人都是自私自利、可耻可厌的,人类的聚落里固然有一些好事发生,可大部分事都是肮脏下流、野蛮残忍的,你见多了那些坏人坏事,就会心生反感,心生厌倦,甚至开始离群索居,希望远离你的同族。就算如此,你还要走吗? 女孩犹豫了,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她的回答。可是几天后,她告诉养母:就算如此,我还是想走。于是这位精灵最后告诉女孩:留在这片被魔法守护的密林,你会安稳宁静地、没有伤痛地过完你的一生,而走出去,纵使你是短寿的人类,你的生命不过几十年,你也会经历许多事,一些事能有多好,另一些事就能有多坏,你的心灵会动荡不安,你的身体会伤痕累累,终于有一天,你拖着这样的心和身体,回想起走出这密林的那一刻,你会感到:我后悔了。就算如此,你还要走吗? 这次女孩没有犹豫,第一时间给出了她的回答:是的,母亲,就算伤痕累累,最终后悔,我也想出去,到我的同族中去。 这位精灵听到她的回答,落下了眼泪。她拿出一个可以储物的魔法挂坠盒,给她收拾行囊。除了外出生活所必需的物品外,她还送给她一副纯白的甲胄,一把锋利的长剑。在一个月圆的晚上,她将她送出密林。 就这样,她出发了。 起初,她并不喜欢副纯白的甲胄,因为它会把穿戴者全身都罩得严严实实。她出来,是想贴近她的同族,而这甲胄会适得其反,让她和他们疏远。那把长剑,她倒是很喜欢,可是很快她同样得知,在人类的聚落中,挥舞长剑战斗的女人是很稀少的,让人觉得她很古怪的。剑同样会让她和同族疏远,她只好把剑和甲胄一起收进挂坠盒。 不披甲胄,不握长剑,非常容易地,她接近了她的同族,或者说,一些同族接近了她。她原本非常担忧她不能被他们接受,没想到这件事会这样容易——他们喜欢她的美。 而他们,太不美了。 这就是她最初的失望,并非养母预言的她见识到人类大部分是自私自利、可耻可厌的人,而是她见识到人类大部分是不美的。精灵那里,美是像清洁的空气一样,每一个精灵都拥有美的质料吗,稍微做点简单的努力就能轻易得到它。而在人类这里,美却是一种非常珍稀,非常罕见的东西,不是每个人都拥有它的质料。她那头在精灵中显得稀松平常的金发,在这里甚至能卖出高价。 但是,必须强调的是,虽然她觉得失望,觉得大部分人太不美,可她并不讨厌他们,甚至可以说,相比于精灵们她更喜欢他们,同族们。她的同族们都有一颗血肉之心,并且喜欢这颗血肉之心,喜欢心里那些炽热的感情,炽热的欲望。他们还喜欢把彼此的心紧紧贴在一起,精灵们的水晶心可不会贴这么紧,精灵们的水晶心也不会在贴近时迸发出燃烧彼此的热意。虽然她的心有一层水晶外壳,有人抱怨这外壳太冷,太硬,贴起来不舒服,但总体而言,抱怨的人还是少。还有不少人说,这水晶外壳是她的独特美好之处,他们喜欢她的这颗裹着水晶外壳的心。 故事若在这里结束,应该是很不错的。我们可以这样总结:女孩是一个幸运的女孩,虽然她轻率地回到她所不了解的同族们中来,但那些在精灵中流传的人类邪恶的、残忍的、野蛮的事都绕过了她。她有她的失落,但这失落——对这些人皮囊不够美的不满——是多么轻浅啊!她会在同族间度过快乐的一生,这正是她从精灵的密林中走出来时,所要追寻的生活。 如果那一天,她没有凑巧听见他们以为她不在时,那放肆的谈笑的话。 他们嘲笑她,他们每一个人,不论之前面对她时是抱怨过她,还是只会赞美她,他们都在那里嘲笑她。把她比作动物,比作器皿。有一个声音让她格外痛苦,那是一个拥有着美的质料的人,可以说,因为他比别人更多的美的潜质,她格外喜欢他。而他也格外喜欢她,在之前,看起来似乎是这样。有一次他对她说,为什么她不可以只和他贴紧彼此的心呢?他渴望得到她的爱,真正的爱,独一无二,忠贞不渝的爱,若是她愿意给他这样的爱,那么他也会给她这样的爱。那时候她说出了拒绝的话,因为她不懂什么是忠贞不渝的爱,她的心里从来没涌起过这样的欲望,她给不出她没有的感情。于是他就告诉她,没关系,他愿意等待,等到她懂的那一天。 就是这个人和在场其余人谈起,有一次,她曾经送给他一绺头发,并且告诉他,这绺头发要是拿去卖,可以卖很多钱。据此,此人现在笃定地对他的同伴们说:她一定卖过不少头发,说不定是从小卖到大呢,怪不得养成了这种放荡的性格,完全不是个正常的女人。 并不是被比作动物让她难过,也不是器皿在她心中有什么侮辱性,更不是放荡这个词对她来说是不好的,而不正常她更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她本来就深知自己是精灵抚养,在精灵中长大,一定会有在人类眼里不正常的地方。也不是因为明明没有卖过头发却被说卖过才令她伤心,因为她本来也不觉得卖头发有什么不对。使她感受到耻辱、感受到一种愤怒的是他们的口吻,他们的态度。不管他们用哪些词,说出哪些话,那些词语和句子的本来含义是什么,她透过它们听出了他们对她的轻侮。 这份轻侮,令她感到自己心上那层水晶的外壳有了破碎的风险。她意识到,原来这就是那块水晶上的弱点,她必须要离开精灵的密林的原因。 于是,她离开了他们。从此以后,她披上甲胄,把她受人喜欢的美严实地遮蔽起来,并且握上她所喜欢的那把长剑,不管这把剑是否会让别人觉得她古怪,疏远她。接着她发现,她的同族并没有因此疏远她,她每到一个地方,还是会有人靠近她——他们仰慕她的力量。 而他们,太缺少力量了。 这是又一次失望,她知道人类是脆弱的,但没想到他们脆弱到这种地步。必须强调,她并不讨厌他们,甚至可以说,不管什么时候,当她用她的力量保护了这些没有力量的人时,她都会感到自己的心里涌起一种愉快的感情。并且,当她看到他们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向她表达谢意时,她感到他们的可爱。他们同样主动地把心拿出来,主动贴向她。可是,这些人,实在是太过于脆弱,他们不会抱怨她的心上的水晶外壳太冷太硬,他们的心直接被那外壳刺伤了,鲜血像眼泪一样不停流出。虽然他们那么脆弱,那么容易被她刺伤,他们却还是执着地想要贴近她,流越多的血,贴的越紧,最后,她心上的水晶完全被他们的血污遮盖了,令她感到一种窒息的难受。她想要洗去这些血污,却招来他们的仇恨:是你的水晶外壳造成了这些伤口,这些血,现在你怎么能要洗掉这壳上的血,怎么能这么轻松地摆脱这一切,假装你的心仍旧清澈无辜,徒留我们在伤口里阵痛?你真是一个可耻可厌的伪善者! 最终,她还是离开了,并且洗去心上的血污。从此,她过上离群索居的生活,拒绝同族的靠近,每当遇到有人捧着他们的心想贴近她时,她就快速地逃走。这样,渐渐不再有人认识她本来的模样,甚至渐渐不再有人知道她是个女性。人类中挥舞长剑战斗,还挥舞得如此好,如此有力量的女性是很稀少的,所以流言把她放进一个他们觉得更合理的性别里:男性。 流言怎样误传她的性别,人们怎样误解她的模样,她并不在意,因为她虽然帮助他们,但不和他们贴近她的心,于是,他们的言辞也好情感也好就都伤害不了她。而且她发现了一个离奇的真相:正因为她这样疏远,不愿把心拿出来和他们贴近,他们反而不会说出轻蔑她的话,不会对她产生怨恨的感情。 故事若在这里结束,应该是很不错的。我们可以这样总结:这早就成为女人的女孩,我们故事的主人公,在经历了一些波折后,发现了真正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并且她所经历的波折都不算什么大的坎坷,她的心灵并没有动荡不安,身体也没有伤痕累累,她已经过上了理想的生活,可以就这样过下去,最终圆满地落幕。 如果,她不是一个拥有一颗血肉的心的人类,并且她的这颗血肉之心里,涌动着太多过分炽热的感情和欲望,并且她从来没想过要遵从孩提时代,她的精灵养母告诉过她的话——感情和欲望要用理性加以驯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