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莫怪》 一 应芜着实被眼前情况吓着了。 她竟然坐在师尊的身上,还掐破了他的脖颈。 应芜悬而未动,将手从她师尊的颈上撤了下来,腹中微痛,应芜略动双膝,把一条小腿搭在师尊身侧,又抬了抬腰,腹中的绞痛稍止,却又觉得空泛无比,让她不得不重新坐了回去。 师尊褚绥躺在一张冰似的塌上,两手用缚仙索牢牢捆着,他衣衫半敞,胸口凌乱散着几片猩红血迹,而他本人似乎并未察觉到这些异样,还是像往常那般躺着,头微微侧向一边,白发四散,有一片发丝还浸了血,应芜将他的发摆好,小声唤他:“师尊…” 他竟然这般伤痕累累,三界中能伤他的又有几人呢? 应芜晃晃他的肩膀,褚绥睫羽轻颤,金色的双瞳瞥过来,似乎在等她讲话。 或许…或许是梦吧? 应芜皱眉,扶着他的肩膀,缓缓摇起腰肢。 近来她总是梦到与师尊苟合,她不敢同他说这些梦境,天长日久,都快成了心魔。 往常在梦中还会舒爽,阴户酸麻,仿佛吃了上好的补药一般欢畅,怎得今日如此疼痛?应芜抬起身体,用手扶正他的阳具,摸了一下,竟摸到了两根伟物。 褚绥尊号玉清天尊,本是虬龙飞升成仙的,虽听闻龙有两根,但应芜从未肖想过那些,如今梦中有了,她也无福消受,只能小心抬起后腰,将其中一根拨了出去,穴口发涩,根本没有动情,怪不得这样疼痛,应芜唤了净水咒,轻车熟路地洁净润滑着内壁,等舒适了才重新将他放回体内。 应芜打小便跟着褚绥修行了,她悟性高,又有与师尊相同的水灵根,不出百年便成了仙门翘楚,与褚绥修仙也有三百余年了,褚绥于她亦师亦父,作为他最后一位弟子,褚绥也不免对她溺爱了些,所以私下里,应芜也常与他撒娇,不太过分的要求,他都会应下。他不求她成就如何伟业,有时偷懒比她还要厉害,师徒二人在南山上修行,更像是避世隐居,毫不功利,自她突破大乘,飞升成仙,褚绥更是教都不教她了,时不时让她自己去看书,讲求“参悟”,导致应芜看到字就发昏。 褚绥虽瞧着面冷,实际上是绝顶温和的人,仙门的几位尊者上仙也是他的弟子,不过平日里是见不到的,唯有集会时,褚绥才会露出一张冷脸,恐怕谁将他从南山请出来做事。 就是最近几日,总是梦到与他这样,让应芜觉得别扭。 应芜自小修仙,并不懂凡人情欲,也会不同凡人那样无法自控,褚绥也并无男女防备,他本身是龙,化为人形好似是为了合群,有时应芜侍奉他沐浴,能将他从头到脚看光,也不会有任何羞怯意。 不过那时他腿间是光滑一片的,与她类似,应芜还以为男子女子下身都是相同的,与褚绥说起时,褚绥才教给她阴阳调和之事。 应芜懂得尊师重道,自然不会说“与师父双修”之类的大逆不道之事,学了懂了便完,师徒俩始终没有嫌隙。 可不知怎得,学了那事儿之后,梦里会想着,更甚者,还会将师尊抓来,抚慰身下那湿漉漉的软穴,只此一夜,她尝到了甜头,往后的许多夜里,不论是调息还是闭关,合上眼睛就会想着那事儿,让她烦躁不堪。 以往凡事若有不懂,她都会与褚绥商量,可偏偏这种事,她不敢和他说。 这种不敢与偷懒挨罚时的害怕不同,而是一种羞耻与怯懦,甚至是和恐惧交织的不敢。玉清门下讲求静心修行,心法起决必须心无杂物,虽不是无情道,可也要心静。她越想,心就越乱,乱到最后,她甚至无法调息,直至崩溃。 褚绥正在闭关,他年岁太长,哪怕与天同寿,也要时时养护,他并非是为了自己长寿,而是为了仙门与三界的稳定不为邪佞所侵,应芜从小到大都没有打扰过他闭关。 她在门口徘徊,忽然洞门大开,褚绥缓缓走出,应芜察觉他的关切,不禁扑到他怀里,哭得像个孩童。 他是抚着她的头发哄她入睡的,有了师父的静心诀,本以为今晚会相安无事,怎还是做了这么荒唐的梦… “师尊…”应芜趴在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下身缠着他,缓缓地收缩吞吐,褚绥半眯着眼睛,好像一块无瑕美玉,寂静无声。 原来梦里褚绥还会疼疼她的,今天怎么这样无动于衷? 应芜委屈地舔舐着他脖颈处的伤痕,师尊的血尝起来比仙门大会时摆的福寿蟠桃还要甜,应芜夹着他的阳物,贪婪地饮用着他的血液,在迷离的幻想中抵达了无上仙境。 二 应芜畅快过后,本想直接入睡,等到明日苏醒过来再与褚绥坦白,可她瞧着梦中的褚绥实在是可怜,便伸手解开缚仙索,她捧着他的一条手臂,上面烫着歪斜的伤痕,褚绥的龙鳞斑驳,皮肤和鳞片的纹理模糊不清,让他的手看起来有些可怖。 应芜小心地放下他的一条手臂,然后又去抓另一条。 他还是硬邦邦的,应芜觉得真实的他肯定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心花怒放,可又自责不止,让她露出了想笑却不敢笑的表情。 她将褚绥的手臂放在身上,让他能环抱着自己,本想将他从体内拿出去,可一想到他尚未泄阳,又不禁上下撸动帮他,她身体紧绷,等着他泄出来,可摸了半天还是毫无作用。 这样摸着他,阴户又隐隐作痛,想要吃他的那物了。应芜只好将其中一根塞进软穴,又去摸另一根,这物更硬,上头是尖尖的,恐怕能将人扎坏,摸着好似没有出精的洞口,可这样硬邦邦的,师尊恐怕不会舒服。 反正是梦,吃下去也于体无损,应芜便将第二根埋入后穴,果然严丝合缝,仿佛早早就在她体内定了型。 应芜长舒一口气,她咬着唇,慢慢磨他,褚绥合上眼睛,侧头压在她的发上,应芜小声道:“师尊?您舒服些了吗?” 褚绥不回话,应芜只好更为卖力地夹弄他,搞的下身一片粘腻湿漉,将彼此的腿间打得湿滑无比。 她怎么出了这么多淫水…应芜倍感羞耻,歇了半晌,他未泄,而她已经累得浑身盗汗,到了五六次。 惦念着他,她就无法入睡,她不入睡,肉身便不会苏醒,应芜有些着急,她坐起身,将他的衣服剥开,露出他精壮的上身,他的乳尖竟被人狠狠咬了一口,这一圈都在滴血。 应芜看得浑身一个激灵,至少在她的寿限里,她是没见过褚绥受伤的,她也不想伤他,应芜用了个修复咒,伤口缓缓愈合,她下意识舔舐着他的乳尖,好像一种无声的安慰。 应芜滑到他的腿间,捧着他的两根阳具,为难地看着这雄伟的棒身。 自从做了这种梦,应芜也会看合欢宗的秘技,以求缓解之法,所以清楚该如何侍奉此物。 先塞入口中,而后用舌绕头三圈,再轻轻吮吸…褚绥这物还会吐些甘露,甜腻喜人,恐怕也与他的龙身脱不开干系。 吃了好半晌也不见起色,应芜急了,撩起衣摆坐了上去,上下夹弄起来,越是操弄他,应芜就越觉得自己罪恶滔天。 应芜想,以凡人的说法便是,她恋慕上她的师尊了。 若是以仙人的说法…这,是不是她的情劫?她如今不过三百余岁,刚刚飞升成仙,她就要遭逢天劫,就连尊者都可能死在天劫上,更何况是小小的她? 她若死了,谁来陪她的师尊? 一想到这,应芜仰着脑袋痛哭起来,始终无动于衷的褚绥睫毛颤抖,终于抬眼看向了她。 应芜披着一件玄色羽织,双臂夹着饱满的两乳,泪水正打在她的软乳上,她前后断续地摆动着,穴口通红,皮肤比稚儿还要细嫩,含着这脏物,她竟也不痛。 褚绥后靠软榻,想要抬起两臂,却使不上力。 只有蔓延开来的无奈与空洞,让他合眼,断绝五感,不再看她哭闹。 三 应芜觉得自己夹着这阳具操了足足四五天,不论她怎么舔舐夹弄,它俩都硬得像个石头,应芜哭累了,下体也被磨破几次,她身心俱疲,摇晃着褚绥,他却闭着眼,呼吸平缓,似乎是睡了。 怪不得在梦中要打他,欺辱他,这等态度,如何不气? 可也只是想想,应芜并不敢打自己的师尊,瞧见他伤着,心里也泛起绵密的疼痛,她想修好他手臂的伤,可用尽所有治疗的术法,伤口都是那个样子,应芜用手摸了摸,还碰掉了他的龙鳞。 应芜双手颤抖地拾起那枚鳞片,纯银色的龙鳞上粘着黏稠的血液,转动角度,还能看到七色的余光。 恐惧席卷,她丢掉了那枚鳞片,身体抖成了筛子,她左右看看,这里是个石窟,冰冷冷的,褚绥最怕冷了,所以她也怕,她没处躲藏,只能用衣服将他盖好,又把自己的衣服拉上,然后蜷缩在他怀里,用他的手臂将自己环绕。 醒来就好了,应芜合着眼想。 她累得昏睡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她苏醒过来,眼前的场景让她如坠冰窖。 褚绥仍旧挂着伤,就像她睡去前那样躺在这个冰塌上,几乎毫无变化。 她惊恐无比,后退时还扑通一声掉在了地上,褚绥睁开眼,应芜赶紧护住他的心脉,哭泣地喊他:“师尊,师尊,你怎么了?” 褚绥侧头对上她的泪眼,有一瞬的恍惚。 应芜抚摸着他受伤的双臂,再次抹掉他的几片龙鳞时,应芜崩溃地尖叫出声。 她从未去过南山和仙门以外的地方,褚绥疼爱她,不准她下山历练,她一生都没见过鲜血。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再也无法维持冷静,她扶着褚绥的肩膀,企图把他从这冰冷的床上扶起来,可褚绥无法坐直,他又躺了回去。 “师尊…”应芜用尽毕生所学,想要治好他的伤,但除了那些简单的皮外伤,其他惨烈的伤口都没有丝毫的改变,应芜抚摸着褚绥的胸口,又将手搭在他的脉门上,她震惊地发现,褚绥的体内亏空到几乎一无所有,她感受不到他的脉象和气门,金丹也消失不见了,更可怖的是,他的龙骨龙筋也不见了。 是在她沉睡时,仙门被攻陷,褚绥受俘才被人折磨成这样吗? “师尊,你别怕,阿芜为你叫帮手来。” 她哭着给他罩上结界,然后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结果… 外面便是南山。 她在南山。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她跌倒在地,叫着:“师兄!尊者!陛下!上仙…” 应芜喃喃道:“师父…” 她叫喊时,神鸟临风应声而来,落在了她的肩上,应芜终于燃起一线生机,她与临风道:“仙门有难,去…去叫…” 去叫谁呢? 褚绥曾经教过她,倘若是大事变,就要找天帝和上清尊者,她只需找个安全的地方,等到无事再出来便好。 应芜将口信告知临风,将它放飞出去,她左右环顾,曾经熟悉的南山仿佛蒙尘的宝珠,绿水青山不在,放眼望去尽是荒芜。 应芜害怕极了,她回到了她认为最安全的地方,师父玉清天尊的身边。 她跪在他身侧,将脑袋埋进他的手心下,两手紧紧攥着他的衣摆。 她像一只落单的小狐狸一般不断啜泣着,哭声再度引起褚绥的注意,他侧头,收拢手心,顺着她的发上下抚动。 感受到他的温柔,应芜抬起头,哭着扑到他的怀里,她埋在他的颈窝处,身体瑟瑟得抖动着,褚绥半睁开眼睛,望着前方的石壁,似乎欲言又止。 应芜抬起身子,望着他的脸说:“师尊,你痛吗?你的手臂…” 褚绥看看她,又闭上眼,应芜用手抚开他脸上的银发,本是这样危急的关头,她却觉得腿间发胀,甬道收拢,好像在渴望他的纳入。 应芜望着他的脸,温温君子,如琢如磨,这世上唯有褚绥是最为俊美的,挺巧的鼻梁…还有这薄唇… 她竟然想吻他。 应芜呼吸急促,手搭在他的唇瓣上,下意识下按,让他微微张开了口。 好想将舌深入其中…或者…或者让这唇,贴在她的穴口,舔舐她。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应芜连忙收回手,褚绥始终垂着眼睛,他的睫毛也是淡银色的,再加上这略带苍白的皮肤,让他更不似凡物。 下身好疼好酸…应芜收拢双腿,用手抚摸着他的脸颊,她轻声道:“师尊…您怎么…怎么一言不发?” 一个不好的想法蔓延开来,应芜捏开他的口腔,看到里面躺着的舌头完好无损时,她才放下心来。 “师尊…阿芜好害怕。”应芜掉着眼泪说,“您怎么样了?我害怕…” 褚绥漂亮的眉微微蹙起,与他相处百年,看到他这个表情,应芜其实是不可置信的。 唯有褚绥生气时,才会露出这样不耐烦的表情,他却给了她。 四 应芜起初只是怀疑,结果真的被他嫌的时候,她的心轰然坠地。 她双手僵直地从他身上挪开,跪在地上不敢动弹,她垂着头,始终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以往修仙时太过顺畅,她未碰到过多少坎坷,如今遭逢变故,她也手足无措。 以前褚绥罚她,最重也就是跪半日,应芜便跪了他半日,见他还是无动于衷,应芜明白,他是真的生气了。 应芜还没见过师尊动怒,她确实做了错事,将他当成了梦中人,趁人之危,那样欺辱玷污了他,应芜咬着唇,低声道:“师尊…阿芜知道错了,我这样也有…也有月余了,不知为何总是梦到与师尊…那般,不敢坦白,怕师尊…师尊罚我。” 应芜哽咽道:“师尊闭关,一定是有要事,阿芜不敢用这秽乱之事叨扰师尊清修,但师尊与天地同寿,这小小心事,肯定逃不开师尊的眼睛,是不是因为阿芜打扰了师尊,让您乱了气息,才闹得这般严重的?我让临风去找尊者他们了,阿芜知道错了。只请师尊不要嫌我,我生于南山,是师尊带大的,要是被赶出师门,阿芜…阿芜还没下过山呢!阿芜怕…” 说着又是仰头大哭,眼泪比珍珠还要大,哭得比孟姜女还要悲。 褚绥皱眉,收拢手掌,半晌未能吐出一句话。 应芜用脑袋蹭他,想让他摸摸她,褚绥一动不动,应芜哀声道:“师尊,你是不是不能动,也不能讲话?是不是…有人将你的龙骨抽走了,你坐不起来?” 褚绥还是不语。 应芜望着他,膝盖蹭着地面前行几寸,跪着为他整理服侍,然后下定决心一般起身,给褚绥罩了七八层结界,她轻声道:“师尊,阿芜会想办法的,您先休息,阿芜很快回来。” 她出了石室,强定心神,好好地看了四周。 原来这里就是师尊闭关的洞窟,她居然都没认出来。她将顽石门推上,把褚绥保护得密不透风。 曾经这里有一颗两人抱臂粗的桂花树,常开不败,师尊会酿桂花酒与桂花蜜,都是用这桂树上桂花。褚绥从不让她辟谷修行,她已成仙,无需进食,但褚绥还是会时不时投喂她什么,以露水花蜜尤甚,前些日子他才同意让她饮酒…怎么桂花树都没了? 应芜哭着摸摸桂花树的残骸,被火灼烧的痕迹犹在,这等灵树,绝不可能是凡火能焚尽的,可她与褚绥都是木水灵根,与火相克,即便是师尊的其他子弟,也没理由烧这桂花树啊。 应芜整个人都十分恐慌,她吹了声口哨,临风果然飞了回来,她问:“尊者们呢?” 临风摇头,它梳理着翅膀,像以前一样注意仪容,这让应芜心里安定不少。 临风是师尊养的神鸟,听闻是东海的白鹰,其实和应芜年龄差不多大,应芜有时也会叫它临风哥。 因它总是打理羽毛,非常注意外表,师尊取玉树临风意,唤它临风。应芜揉揉他的头顶,临风垂着脑袋,安静地受她的抚摸。 “大家都变了,师尊也变了…我好害怕。”应芜抽着鼻子说,“还好你没变。” 临风轻啸,在她肩膀啄着尾羽,应芜深吸一口气,两手捏诀,轻呵:“龙泉!” 龙泉是她的宝剑,是师尊亲手为她打制的,可她叫了好几声,龙泉也没有出现,她急哭了,绕着门口大叫:“龙泉!龙泉!” 乱叫了半天,还叫了一声师尊的宝剑龙吟,没成想龙吟竟直接从天上劈下来,险些将她劈成两半。 这剑重若千斤,上面全是裂痕,剑柄也长,缠着的红色绸布随风飞舞,应芜还偷偷将它绑成个蝴蝶结过,身形高大的师尊拿此重剑时还显得笨重,更何况是她这个刚飞升的菜鸡。 应芜小心拾起龙吟剑,却不成想,这剑竟然比她的龙泉还轻上五分,拿在手里芳若木枝。 下山不知会碰到什么,倘若没有武器傍身,很有可能发生意外。没有师尊,她也不知去天宫的方法,往上乱飞还可能被雷劈… 应芜握着龙吟,想了好半天,还是将剑稳稳放在石穴门口,她两手抱拳,俯身道:“师尊的剑,徒儿暂放门边了。” 她抽着鼻子,抹着眼泪,一咬牙,一跺脚,直接赤手空拳地御风飞了下去。 五 应芜预想到的危险一个都没来临。 她回望南山,曾经苍翠的高山枯黄衰败,不见一点生机,甚至还不如远处的几座凡山钟灵毓秀。 更为诡异的是,她一个人都没见到。 仙也罢,人也罢,魔也罢,应芜这一路只见过未开灵智的动物,属实是一个活人都没瞧见。 她漫无目的地在人间行走,这里似乎是书中看过的人类的聚集地,名为村庄的地方,矮房都被青苔与藤蔓遮掩,应芜还看到几架森森白骨,树木穿过他们的身体,鸟儿在树枝上啄食尸体滋养的果实,应芜搓搓胳膊,小声道:“临风,这村落是怎么了…师尊说人间多有战争,一旦开打便是生灵涂炭,这是战争造成的吗?” 应芜的印象里,临风是会说话的,可它与褚绥一样成了哑巴。 应芜自睁开眼便与师尊相伴,她从未一个人过,即便是褚绥闭关,她也明白他是在的,师尊在,应芜什么都不怕。 现在她漫无目的地往前踏风而行,被这寂寥笼罩,让她也不禁孤寂了许多。 她最终在一片海域停了下来。 应芜为何来到这里,她不清楚,她蹲在地上,用手抚过水面,此地有些熟悉,好像幼儿回到了胎包中的温暖感。 海风习习,应芜站起身,刚想转头,霎时间乌云大作,惊雷滚滚,应芜下意识去握龙泉,可龙泉不在,她手无寸铁,第一反应便是逃。 师尊说过…她觉得害怕便是打不过,打不过就要逃,没什么可耻的。 应芜快步飞了起来,在恐惧中,她好奇地回望,却看到了一只青绿色的巨龙,正紧紧盯着她。 虬龙…是这一方的龙主吗? 龙少有妖邪,应芜停止了逃窜,转身望着那条龙,她忽然想起褚绥那半身不遂的样子…是因为缺失了龙骨和龙筋。 应芜心中有了一种可怕的想法,她被这想法驱使着,向虬龙靠近。 应芜小声道:“晚生应芜,玉清天尊门下弟子…不知龙主在此,多有打扰。” 青龙四爪微张,悬在空中,垂头望着她,应芜心里毛毛的,她后退几尺,声音也越来越低了:“我师尊玉清尊者,亦是虬龙,可否…可否借一条龙筋,治我师尊的病?” 应芜说出这话便后悔了,哪有龙愿意借龙筋的,借了不就是废龙了吗? 对方长啸一声,应芜心里连声默念:别打我别打我… 她赶紧往后逃窜,结果青龙喷出一条水柱,直接在她背后竖起高墙,应芜吓得飞都忘了,直接从万丈高空掉了下来,临风捏着她的肩膀,体型增大数丈,将她抬了起来。 应芜心想,打不过也要打,遇到困难就退缩,可不是玉清尊者的徒弟! 应芜催动内力,企图以手捏诀,塑以水刃,可她骤然发现…她亦没有金丹了。 应芜感受不到任何内丹的存在,无丹便是废人…她,她竟然已经不是仙了。 在巨大的恐慌下,她伸手,再叫了一声龙吟,龙吟宝剑果然劈斩过来,斩断了青龙的一只手臂。 应芜握着龙吟,看那青龙痛苦地长啸,就要向海底钻去,应芜不禁道:“等等…” 等等,留下龙筋啊… 应芜抬起龙吟,对准那青龙的龙首,一斩过后,鲜血喷溅,青龙应声坠落,应芜浑身浴血,她握着龙吟,恐慌地将这把宝剑用海水洗净,然后向天一抛。 龙吟消失,应芜踏着水面,忍着恶心握住龙角,将这虬龙的脑袋扔在了一边,她从龙骨处摸到了一条龙筋,用手一握,这东西便像虾线一样被她抽了出来。 应芜将金色的龙筋盘在手臂上,又看了看这条龙骨。 听闻龙骨亦可用药,即便接不上师尊的脊背,也能…也能吃吧? 应芜抹抹脸上的血水,低头握住那根长长的龙骨,这么大的东西,竟然也轻易地让她剥了出来。 应芜吓得直哭,她将龙骨悬于身侧,龙筋则用手握着,就这么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南山。 此刻南山上,褚绥睁开眼,老远便闻到了同族的血腥气。 他微微皱眉,暗自催动气息,可内丹损毁,内里亏空,气息流窜,直接冒出体外,并不受他控制。 褚绥握紧一旁的矮桌,勉强坐起身体。 没了缚仙索,褚绥尚能移动手臂,尽管这双手筋脉断绝,以意力亦能操控,只是要忍耐挪动的剧痛。 光是坐直都耗费了褚绥所有耐心。 他轻声道:“龙吟。” 宝剑飞来,这上面的血气让褚绥十分不适。 “做什么去了?” 龙吟贴着他的耳边,将方才的事悉数告知,褚绥道:“胡闹。” 龙吟晃晃身体,看起来有些委屈,用剑柄蹭他的手心,褚绥轻笑:“是我太宠你们了。你也是,她也是。” 龙吟乖乖靠在他身侧,这寒霜玄冰冻了有一万年,即便是用烈火炙烤千年也不会融化一滴,于冰灵根修者大有裨益,可对水灵根的修者就是剧毒。 褚绥的灵根尽毁,但体内还剩一些残根,被冻得骨头生疼。 他轻点桌台,尚未画出一招半式,门便轰然洞开,应芜浑身是血,木讷地挪了进来。 她跪在褚绥面前,高抬她找来的龙骨与龙筋。 应芜颤抖地说:“师尊…阿芜帮您找到药了。” 六 褚绥望着她,淡淡道:“何必滥杀无辜。” 听到他说话,应芜大喜,立刻将手里的东西扔到一边,想要扑到他腿上撒娇,可一想到身上脏污,她忙用了两三个清洁咒,等浑身上下干净清爽才小心翼翼地窝在他的膝上,用脸去拱他的掌心。 褚绥勾勾手指,应芜吃痒,还以为他在逗她,便笑眯眯地躲了一下。 她望着这双玉手,骨节分明,手指纤长,偏偏他手掌宽厚,又大,她最喜欢埋在里面嗅他的桂花香。 她像只落水的小狗一样发抖,褚绥长叹,问她:“你剥这龙骨做什么?” “师父龙骨残缺,阿芜就想着…要么给师尊接上,要么磨一磨,让师尊…喝…” 应芜越说声音越小,她跟着褚绥学得都是剑法,褚绥手里多的是灵丹妙药,本无需学治愈之术,应芜也就知道基础的几样,方才都试了,并未生效。 褚绥低头道:“为师不食同族。” 应芜这才反应过来,她竟然让褚绥吃龙,想想确实强人所难,应芜只好盖住那挂着血肉的龙骨,垂头丧气道:“阿芜知错了。” “无妨…尚能用。” 褚绥伸手,金色的龙筋被他拉出一截,应芜仰着小脑袋看它,褚绥道:“接骨之术,还记得么?” 应芜摇头,褚绥让她靠近,传授她几项心法,应芜聪慧无比,褚绥教的每次都是一教便会,她听得认真,褚绥问她:“会了?” “会了会了。” 她解开褚绥的衣物,之前为他沐浴都不会迟疑,这次她却犹豫起来,她望着他的胸口,脸红道:“师尊…” 应芜稍稍看他,见他面色和缓,没有不悦的神色,才鼓起勇气继续为他宽衣。 他的亵裤本就是松垮的,应芜稍稍一拉便拉下去半寸,露出了两条腹外线,再往下便是他的… 应芜吞咽口水,她左右翻找,也没想到一个能垫着的布料,看他这样,又觉得心疼,便一咬牙,开始脱自己的衣物。 哪知道脱下去里面空无一物,她竟然就披着一件外衣堂而皇之地出了门。 褚绥看着她,问:“在做什么?” 应芜哭着说:“想为师尊垫着…这床看着太凉,师尊是水龙,趴在上面肯定不好受。” “无妨。” 这寒冰的苦痛,岂是薄薄衣物能阻挡的? 应芜只好脱下他的上衣,为他垫在身下,又帮他翻了个身,让他趴卧在上面,他的脊背有一条凹陷的伤痕,皮肉破烂,应芜心疼地抚过边缘,又赶紧取来龙筋,小心排布进去。 她不清楚其他龙的筋骨师尊能不能用,既然他让她这么做,她就乖乖地为他接了进去,褚绥一动未动,应芜却满头大汗,双手战栗,看着他的皮肉吞噬着一旁的筋骨,又觉得十分恐怖。 “师尊…您疼吗?” 她抚着他的腰,手试探着摸他的脊背,褚绥不语,只合着眼,表情纹丝未动。 接骨的痛苦要原胜于剥骨,不过褚绥并不在意疼痛。 应芜受的惊吓太多,人总是在发抖,她觉得自己与褚绥之间似乎有了隔阂,褚绥并不像以前那么疼她了,这比其余任何事都令她不安。 她不敢离开,眼睁睁着看他修补肉身,皮肉翻涌的样子让应芜胃袋痉挛抽搐,她噤若寒蝉,竹竿一般插在他身侧,僵直地望着他,感觉他仿佛被什么从中间撕开,实在太可怖了,她不禁道:“我去为师尊找些丹药,要是有什么差池,就传声叫我来!” 实际上,应芜觉得即便是有什么差池她也无力回转,她什么都做不到,只是瞎忙。 师尊闭关的洞穴在山腰处,他们的居所则在山巅,应芜踏风而上,山顶的竹林憔悴枯黄,半死不活,更别说这一池的锦鲤,即便是灵兽,也泡得腐败糜烂,臭味熏天。 应芜捂着鼻子往前走,她与师尊的居所并无门扉墙壁,而是一处开阔的院落,只有各自的房间用墙隔开,除此以外,四面开阔,与竹园浑然一体,实乃人间仙境。 可绸布泛黄,剑碎琴断,里面尽是破败之景,应芜抽哒哒地往存放宝器和丹药的房间走,里面却没什么变化,除了落了一层灰,好像没缺物件。 应芜将丹丸一股脑地塞进口袋,灰大得迷眼,应芜用了个清洁咒,里面顿时焕然一新,她又将屋外的一切清理复原了,包括那坛臭烘烘的池水。 只不过鱼死不能复生,她对那些锦鲤爱莫能助。 应芜抱着丹药回去,褚绥已经能下地,他扶着桌面,看到是她,便道:“勉强能起身。” 应芜即刻跑过去搀扶他的手,她问:“师尊,那我们回竹林阁么?” 褚绥垂眼看了半晌,应芜被他看的毛毛的,又怕自己惹他不悦,便低着头,跪在地上,手高举过头顶,还在托着他的手臂。 十分滑稽。 褚绥道:“山路难行,为师无法运气,恐怕不能上山。” 应芜道:“我抱着…不…我帮着师尊,师尊唤龙吟来,足够我们二人御剑了,再不济,还能让临风来。” 褚绥笑道:“好。” 应芜大喜,她赶紧拿起龙吟,往外面一丢,又扶着褚绥迈到剑身之上,自己则在后面环抱着他,稳定两人的身形,龙吟嗖得往前一冲,褚绥握紧应芜的手,她整个人都撞在他的背上,她僵硬的双手松弛下来,因他的手心的温度太暖,她不禁握住他的拇指,将脸埋入他的脊背,直到他们抵达山巅才起身离开。 七 褚绥好些了,应芜的心里就有底了,她为他收拾出他常坐的软榻,又想给他斟茶,可茶叶早已霉变,应芜只好去山泉处为他舀水,可山水枯竭,无处舀水,她失落而归。 褚绥坐在榻上,一手撑着腮下,眼皮稍垂,应芜见他衣衫凌乱,银发粘血,便去他的卧房,为他呈上新衣,又拿来梳子,为他梳理头发。 褚绥其实挺懒的,至少应芜见到的他是那样的,他只穿一件玄色道衣,外面罩一件月色的袍子,银发及腰,并不用钗簪修饰,就这么闲闲得披散着,他的袍子通常都很宽大,里面什么都有,应芜小时候还钻进去过,曾摸出了一坛凡人祭祀给他的黄酒。 应芜解开他的衣物,给他施咒,又用了几个辟邪的符箓,然后拿着软帕轻轻为他擦拭,褚绥并未动作,就这么瞧着她,应芜给他擦好身子,又为他换上新衣,就是这裤子脱不下来,得褚绥站起来。 应芜小心扶起他,让他能靠在自己身上,这才解开亵裤,这下还是看到了他腿间的样子,软软地坠着一根,她俯身让他套上新衣,还看到就这一根,另一个不知缩到哪里去了。 她熟练地为他系上腰带,还从房里寻到了他的玉龙环,也为他别在腰上。 “等师尊皮肉愈合,再去泡那暖泉,恢复身体吧?” 褚绥“嗯”了声,重新坐回榻上,他握着空荡荡的茶盏,应芜为难道:“师尊…山里没水,有水的地方都好脏。” “无妨。” 应芜又说:“阿芜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师尊知道吗?不然您告诉我去天宫的方法,阿芜去搬救兵。” “不必。”褚绥淡淡道,“天宫已毁,尊者与天帝都归于虚无了。” “…所有仙者,都…都死了吗?” “嗯。”褚绥抬头道,“仅剩本尊。” “是…是魔族做的么?” 褚绥摇头,“说起来,为师亦有错,活了太久了…” 应芜不解:“这跟您活得久有什么干系?您又并非是为了自己,倘若天宫无事找您这位战神,您自然乐在轮回,何必受这永寿之苦?” 褚绥目光深深,问她:“为师入轮回,你情愿?” 应芜跪在地上,闷声说:“不情愿…没您…我…阿芜什么都不会,又傻…几位尊者虽叫我小师叔,可阿芜…根本担不起,作为您的徒儿,这样无能…我也…我也需要您。这万事万物都需要您,我都舍不得您走,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褚绥伸手,应芜跪地上前,握住他的手腕,将脸埋入他的掌心,褚绥捏起她的下巴,垂头道:“为师筋脉尽毁,金丹已碎,与废人无异,此生恐怕无法修复。” “怎会?”应芜哀声道,“您是天尊…您是最尊贵的神仙,没有您办不到的事…” “天意如此,无人能胜天道,为师亦然。”褚绥道,“报应不爽,此世早该终结,应芜,放我仙解,你随我来。” 应芜懵懂道:“何谓仙解…我与师尊…去哪里?” “去空无处。你我同死。” 应芜心里猛地一震,惊讶、诧异、不解,转成困顿的目光,颤抖地看向他,“师尊要阿芜陪您…一起死?” “是,如何?” “阿芜…”应芜咬唇道,“阿芜…” 褚绥看她抖若筛糠,不禁皱眉,他伸手抚过她的脖颈,又生出一阵战栗,应芜大脑混乱,合眼道:“好…师尊去哪里,阿芜就去哪里。” 她流着泪,窝在他的膝上说:“阿芜万死不辞…就是可怜师尊…这样受苦,阿芜什么都做不到…” 褚绥道:“不怕。” 终于得到他一声安慰,应芜痛哭起来,她紧紧攥着他的衣物,怎样都想不出为何会闹到这般田地,她哭得累了,依偎在他腿上,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褚绥伸手,抚过她的细颈,虚虚用手握住。 最终…他松开手,将手心搭在她的肩上,闭目长叹。 八 骤生变故,应芜实在没能力去承担这些,褚绥说什么她就会做什么。 以前她也这样,特别听师尊的话,她记性好,睁开眼时便是他,师尊很喜欢揉她的肚子,应芜抱着他的手腕,他就这么拎着她游山,有时是去祭祀老友,有时是探望徒弟徒孙。 应芜就抱着他的手腕,乖乖的,每天只需喝两滴露水就能活着。 等她长大了,褚绥便很少出门了,听几位师兄说,师尊闭关也有两百年,或许是得了应芜这么乖的孩子,让他心性年轻了许多,有天尊巡游,各地都有不少祥瑞之相,人间也是正当盛世。 可应芜的命数太胜,名字要克有,所以褚绥为她取名为“无”,应芜在南山潜心习剑,专心听师尊讲学,她过目不忘,一招一式都是褚绥亲传,本来她不必参加什么选剑会之类的,她与如今的小辈的辈分差得太多,也有十几代了,叫师祖都止不住,但褚绥却放她去打了几次“以武会友”的比试,应芜刚一出招,对方便倒了,她回头看看坐在高天之上的师尊,他面无表情,眉眼却带着笑意,应芜便也笑了。 她规矩地行礼,出招,仅有一人接下了她两式,应芜不小心把他打成了重伤,还有点歉疚。应芜夺得头筹,褚绥却没让她挑选奖品,而是带着她在天宫转了一圈,碰到的每一个仙者都恭敬地与他行礼,还恭喜他喜得佳徒。 她有位二师兄,是天帝的帝师,总是眯着眼睛笑,看到应芜也是笑眯眯的,还说:“小师妹好剑术,有师尊当年之风了。” 褚绥不语,帝师又说:“师尊,也有两千年未见了。” “嗯。” “师尊还是老样子,风采不减当年。” “嗯。” “师尊,往年也是十分疼爱徒儿的,现如今都比不上小师妹的一星半点啊。” 褚绥捏着不存在的胡须,又“嗯”了声。 “哈哈,师尊一点没变,唯有这样显摆才最舒爽,徒儿说得对不对?” “多嘴。” 应芜那时才十一岁,眨着大眼睛看两个大人似笑非笑地你来我往,还好奇地说:“二师兄好帅呀,您脖子上的是什么?” “这个?” 帝师看着褚绥,褚绥道:“取下来。” “唉…怪不得师兄总说师尊偏心我,如今我也该让贤了。” 他取下脖子上的宝珠,挂在了应芜脖子上,小孩捧着宝珠,晃悠悠地站稳,应芜天真道:“好漂亮,但也好重!” “送给师妹把玩。” 应芜在身上摸了半天,摸出一块饴糖,举得高高的,“给…给二师兄吃。二师兄好帅!” “这是从哪学的讨巧话。”他接过饴糖,笑道,“有缘再会,小师妹。” 褚绥扶着应芜的肩膀往外走,应芜抱着宝珠,恋恋不舍地跟二师兄挥手,他正打开饴糖放进嘴里,见二师兄笑了,应芜的眼睛亮晶晶的,整个人都乐开了花。 后来她才知道,这宝珠是二师兄母族的宝器,能通晓古今,甚至能预知片刻未来,应芜拿回去,给它做了个蚌壳,就当个夜明珠用了。 结果…二师兄也死了么? 应芜满眼含泪,睁开双眼,褚绥单撑着头,正闭目养神,应芜抹着眼泪,用手擦拭着他的脸颊,又给他打理衣物,褚绥睁开眼,应芜哽咽道:“师尊…” 褚绥道:“哭什么?” “我…我梦到了二师兄。”应芜啜泣道,“宝珠黯淡,是因为二师兄也…” 褚绥想起那个爱笑的孩子,他微蹙眉头,用手捂着额头,仿佛在压抑某种痛苦的情绪。 褚绥道:“止声。” 应芜只好跪在地上,后退数步,不再发出一点动静。 褚绥望着她,久久地凝望。 应芜也不想哭,也不想这样脆弱,可她不过百年岁数,什么都没经历过,现在被无边的恐惧包裹,她只能用哭泣来宣泄。 师尊待她确实不似往昔了,以往她一旦落泪,师尊就会将她捧在手心,轻柔地哄着她,现在他却觉得她的哭声烦人。 应芜也觉得自己烦人,她给他叩首,后退几步,才站起身,从庭院消失了。 九 应芜立于悬崖之上,眺望四周,她伸手,轻声道:“龙泉。” 只有猎猎风声回应她。 临风站在一棵枯树上抬头长啸,应芜说:“临风…” 她不知该倾诉什么。 在褚绥身边,她没孤独过。现在她好孤独,这种孤独蚀骨啮血,让她浑身疼痛。 应芜张开手臂,轻轻念着复生诀,于她脚底,草木骤生,仿佛水纹逐波,不断扩散,应芜呼吸两次,再睁开眼时,南山仙气笼罩,苍翠如初。 她满眼泪水,颓然地倒在地上,望着这不会落日的虚空,应芜被巨大的虚无感吞没了。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面破破烂烂,好像被人洗劫了一般,应芜挥动手掌,眼前的一切又重归于好。 她坐在床上,床边本该挂着她的龙泉剑,可现在只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了。 应芜躺了下去,她怀抱着师尊送给他的玩偶,就这么睁着眼睛,出神地回想着以前的种种。 褚绥亦在出神。 他忽然道:“恐怕不成。” 身旁空无一物,褚绥却像是在与谁交谈,片刻后,他起身,唤来龙吟,以宝剑为拐杖,缓缓向外挪去。 许久未见南山,褚绥看了片刻,还是转到竹林,坐在竹林中盘腿打坐,他两手捏诀,企图运转气息。 仍旧不行。褚绥松开双手,临风飞来,褚绥道:“不必监视本尊,不过打坐。” 临风落在他旁边,看样子并不听他的指挥,褚绥轻笑,“孽畜。” 也不知是在骂谁。 他背靠竹林,山中水脉感应天尊至纯的气息,正向他靠拢,直到一丝微凉的水液浮入胸间,他睁开双眸,金瞳满是肃杀之气,临风未走,天却黑了。 即便是在暗无天日的石窟,褚绥也清楚外面不会有日夜变换。 微风吹来,空中浮起熟悉的桂花香,褚绥张开手掌,一朵桂花从他手中浮现,褚绥眼睫轻颤,他将落花放入流水之中,起身唤来龙吟,向后山走去。 应芜觉得过了半月,她都这么木木地看着前方。 师尊让她和他赴死,她其实很害怕,所以她在等褚绥叫她,她也有点怕见他了。 可半月过去,褚绥都没有任何动静,她放下玩偶,坐起身,月光入户,应芜惊讶地发现,天居然黑了。 她打开房门,抬头看见了月亮。 只不过…月宫周围浮了一圈碎渣,那是什么? 应芜觉得那不是好东西,就收回目光。气温下降,她抱着胳膊,想起自己还穿着这样暴露的衣物,她转身回到房间,换了一身得体的青色裙裳出来。 天气冷的时候,应芜就回去泡暖泉,每次泡完,通体舒畅,心情就会好起来。 她走到后山,试了试温度,还是像以前一样,便脱了衣服,小心地迈了进去。 她觉得自己似乎长大了一些,尤其是这胸脯,仿佛膨胀了一圈,还有这腿间…饱满如乳白的小丘,她以前从未注意过自己的性特征,这样看着…还觉得有些淫乱。 她抱着自己的身体,脸红地望着水底,想起自己那无耻的梦境,她羞耻无比,便将自己抱得更紧了。 幻想一旦萌芽,便会止不住地深想。 腿间酸涩,应芜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将手指放在缝隙之间,她轻颤一下,不禁并紧双腿。 似乎不敢面对这天地,她转身,跪在石板上,单手握着潭壁,另只手则探入幽泉,熟稔地取悦着自己。 应芜枕着自己的手臂,嗫嚅道:“师尊…” 忽然,她觉得有人握住她的腰,一根微凉的异物探入她的穴口,轻车熟路地撞入宫门。 他的手闯进她的口腔,应芜弓起腰,仰头叫他:“师尊…” 冲撞的力度太大,她不堪重负,滑落在他的手臂上,他的黑发笼着她,应芜侧头,看到了与师尊相同,却也截然不同的面貌。 她微张双唇,痴痴地看着他,他揉捏她的下巴,靠过来,将她纳入口中。 这根粗壮又硬挺,撞得宫口酥麻,应芜呜咽一声,抱着他的手臂道:“疼…” 他放缓动作,又试探着钻进她柔软的宫门,不过顶了两下便埋了进去,应芜被他揽着,眼泪不止,手脚打颤,甬道收缩,她轻哼一声,颤抖得到了顶峰,他停了一阵,而后便是接续地冲撞。 这么弄了三四轮,应芜趴在壁沿,不禁收拢穴口,对方轻哼着,向她内里泄了不少发凉的体液。 应芜被冻得一个激灵,她回头去看他,却发现他不见了。 她手脚并用地挪到岸上,腿间涌出冰凉粘稠的水液,应芜恍惚地抚摸腿内侧的秽物,一时分不清这是自己的,还是方才那人的。 十 应芜有些害怕,她只披着外袍往回走,正撞上拄剑而来的褚绥,她满脸通红,手忙脚乱地系好腰带,手里还拿着小衣和亵裤,她满心悔恨,扑通跪在地上,褚绥瞧瞧她,问:“入浴了?” “嗯…师尊…” “将发揩干。” 应芜惊讶地抬头,就看他倔强地往那处走,应芜赶紧拉住他的袖子,师徒二人差点没摔在一起,龙吟懂事地顶住褚绥的腰,褚绥腰肢一痛,应芜赶紧站起身,一脚踩到裙摆,就这么把褚绥的外衣扒了下来。 应芜手忙脚乱地给他穿好衣服,褚绥道:“无妨。” 都做了数次,穿衣又能体面给谁看。 应芜说:“师尊要…要用暖泉调理么?” “嗯,月上当空,正是至阴之时,于为师有益。” 确实,师尊都是在月圆之夜泡澡的,她怎么忘了。 应芜咬咬唇,道:“方才徒儿泡了,怕水不干净…” 岂止不干净,一想到里面还有自己的淫水,便羞耻得耳朵通红。 褚绥睨她,轻笑:“你啊你。” 应芜的脸更红了。 褚绥道:“无妨。” 说完还是去了。 应芜站在小径上,浑身滚烫,她望着师尊的背影,还是追上去,扶着他道:“我扶您。” 褚绥没有拒绝,龙吟飞起来,好像是累到他了,竟然甩甩身子跑了,褚绥的手臂搭在应芜肩上,两人依偎着向前,等到了水边,应芜才开始解他的腰带,两手发抖,解了好半天才解开。 将褚绥的衣服脱了,她扶着他落入水中,又跪在他身边,将他的银发放在他的胸前,用温泉水为他擦背。 她清楚气息运行的道理,不过都是自己调理,还没为褚绥调理过,她抚着他的穴位,将体内的真气往他身上注,还没过去半分,褚绥便握住她的手道:“无用,歇去吧。” 应芜低头道:“那阿芜能做些什么?” 她望着他的胸口,银发如月光飞散,她的合并双腿,里面残存的体液还是涌了出来,她羞耻至极,不禁握住他的肩膀,将他半抱未抱起来。 褚绥道:“无需做什么。” 她呼吸加快,望着他的耳廓…他的鼻尖,他的锁骨,还有肩胛,都忍不住… 应芜胸口起伏,褚绥侧头,对上她潮红的面容,褚绥并没有移开视线,而是将两只手臂放在潭壁上,银色的龙鳞熠熠生辉,应芜有了发泄口,赶紧道:“我给师尊揉胳膊!” 说完就将他的手臂放在膝上,用泉水擦拭,还用内力给他揉搓起来。 他的手臂洁白,青筋微凸,还有几根若隐若现的血脉…尤其是这银色的龙鳞,她以前是没见过的。应芜也没见过他的真身,听说师尊的龙身有十几座南山那么大,他轻易不会展露龙身。 应芜乖乖搓着他的手臂,他的指尖落在她的衣带下,只要他一勾便能勾落她的外衣,她的领口大开,已经能看到小腹,她这样垂头专心揉捏,浑然不知前面已叫人看了干净。 褚绥伸手握住了她的衣领。 应芜僵住,却见他收拢了她的衣物,应芜羞耻极了,赶紧将衣服穿好。褚绥看着她,应芜垂着脑袋,又去另一边给他揉。 她这样有些费力,要是能在水里…应芜吞咽口水,看他闭上了眼睛,应芜还是进入水中,露出上身,静静揉着他的手臂。 她揉着揉着,又不禁抹起眼泪。 褚绥看看她,正过脸望着月亮道:“何事啜泣?” “没事…”应芜赶紧擦干净眼泪,低头尽心服侍着他,尽管身体迫切地想将这手指塞入口中舔舐,将这手臂用舌掠过,她还是忍下淫欲,没有做那等失礼的事情。 她捏好后,还用双手取过他的发丝,在水中轻揉,手中还有一条落单的长发,她放在唇边轻吻,又心里生怯,赶紧用水冲走了。 洗无可洗,她也得走了。 应芜却不想走。 她望着合眼休憩的褚绥,不禁道:“师尊…” 她摇摇他的肩膀,褚绥眼睛都没张开,不过还是搭理了她一句:“何事?” “阿芜…有些怕。” “怕什么?” “怕…师尊,师尊是不喜欢阿芜了么?” 褚绥睁开眼,与她道:“不会。” “真的?”应芜放松下来,刚想往前,就不小心一脚踩空,直接扎进了水里。 这水无根无源,深不见底,只有这边有可供休憩的石壁,应芜挣扎一下,很快便被一条结实的臂膀捞了起来。 褚绥湿漉漉地看着他,呛了好几口水,她捂着嘴咳嗽不止,褚绥用手拨开她的湿发,又抹了抹她的脸。 应芜瘪嘴,张开手臂抱住了他的脖子,她贴在他的胸口上,哽咽道:“师尊…” “好了。止声。” 应芜只好不再说话。 褚绥是来这里修复灵根的,破碎的灵根无法再生,不过他或许能够实现。 他垂头看着应芜,她正看着月亮出神,眉眼可爱,跟她小时候一模一样。 褚绥轻笑,应芜听到他笑了,便仰起脑袋看他,也傻呆呆地笑了一声。 褚绥凝望着她的脸,用手抚过她的面颊,应芜看着被水氤氲的面容,心跳砰砰,她垂着眼眸,下意识靠近,贴了贴他的唇。 她抿着唇,再度看向他,褚绥眼中熟悉的疼爱消散,只剩下一片无光的金。 应芜脚底冰冷,他松开手臂,应芜知道自己惹恼了他,赶紧从他怀里逃了出去。 十一 褚绥在这里修炼,应芜就躲在后面偷看,等他出来,她又巴巴地过去给他穿衣,这次她全程低着脑袋,眼泪婆娑,好不可怜,褚绥张开嘴,应芜看见他要讲话,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给他叩首道:“阿芜知道错了!” 知道个屁。褚绥一笑,从她身边绕了过去,应芜看他竟然将自己迈了过去,也是瞪大了双眼,她在后面追着他道:“师尊为何不原谅阿芜?” “阿芜,为师自然能不原谅你。” “阿芜不许!阿芜可以扫桂花,可以给师尊送信,还可以…可以,什么都可以,就是不可以不原谅我!” 褚绥侧头看着她道:“不原谅,你将如何?” 应芜道:“我…痛不欲生!我…我也自绝经脉好了!” 褚绥瞧着她,她倔强地抹着眼泪,扑通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腿说:“我恋慕师尊,阿芜知错了,这几天不论调息还是练剑,满脑子都在想师尊,师尊说过,容貌不过是皮囊,阿芜年幼,实在禁不起皮囊的诱惑…阿芜也没说谎,阿芜什么都坦白了!” 她一抬头,褚绥竟变成了一个佝偻老者,他颤巍巍地折下一根树枝当做拐杖,便这么负手离开了。 这招作用绝佳,应芜一想到他满是褶皱的脸和皮肤,就觉得一阵恶寒,不安分的下身也再无反应,月明之夜持续了数日,应芜还是照常侍奉他,给他擦拭身体,为他梳理头发,哪怕他只剩下稀疏的两片直愣愣的白毛,她还是乖乖地给他打理着。 褚绥打坐,应芜跪在他旁边,拉着一张脸,两师徒谁都没主动与对方讲话,这么过了几日,应芜忽然道:“师尊,阿芜还是恋慕您,如今适应了您这副皮囊,阿芜也不觉得难受了!” 说着就要他抱,褚绥也懒得跟她闹,恢复原来的容貌,应芜嘿嘿一声,又倒在他的腿边,猫儿一样地让他揉自己的肚皮。 褚绥看她的目光温柔了许多,应芜贴着他的腿,两只手抓着他的大手,躲在他的手心下说:“师尊…阿芜想吃露水了。” 她其实每天都能吃到新鲜的露水,须是庭院荷花叶中最明亮的那一颗,褚绥每次都会给她采一滴,用手喂给她吃。 应芜肚子饿了,她无精打采地蹭他,褚绥道:“这么大了,小小露水还要为师帮你采?” 应芜其实惦记着他用手喂她,一时语塞。 褚绥没给她取,应芜自己端着杯子去了池塘,里面哪里还有荷花,就是一汪死水,应芜失落而归,她端着杯子,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落,褚绥又道:“止声。” 她哪里出声了?连这落泪的声音都惹到他了吗? 应芜哭喊道:“服侍您疗伤这么久,阿芜都说害怕了,您却不宽慰阿芜,还总是凶我…我太难过了!” 褚绥不语,应芜接着说:“阿芜一直乖乖听话,如今落泪都扰您打坐了,阿芜不该在这里,明日便挪到石窟去睡…师尊走不动路,也莫要找我,让龙吟带您去好了!” 褚绥还是不语。 应芜气竭,她以前根本没生过师尊的气,褚绥说什么她都会听,现在她都答应同他赴死了,他竟然因为她无意识的亲吻这样嫌她。 应芜陡然绝望起来,她伸手唤来他修书的刻刀,褚绥皱眉,下意识抬手制止她,奈何他如今内力全无,如此简单的隔空取物都做不到,便眼睁睁地看着她将刻刀插向胸口。 褚绥只好亲自走过去握住她的手,淡淡道:“行了。” “不行!”应芜崩溃道,“不行!究竟怎么样您才能像以前一样疼我…” “为师如何不疼你了?” “您究竟为何厌我…”应芜垂泪道,“为何不抹去我这思慕之情,阿芜可以不恋慕您,您如此介怀,就该抹去…可师尊说过,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为什么…我就不行,我就有错了。阿芜也知错了…您神通广大,就不能教教我该怎么做吗?以往徒儿学剑,一招一式都不敢怠慢,倘若出错,您也会悉心教导徒儿的,从未这么冷言冷语地对阿芜…” 褚绥皱眉,俯身道:“好了,为师心脉俱损,是以脾气大不如前,你心里不舒服,便自己去玩玩,待彼此心境好时再说,何必这般自伤?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都忘了?” 应芜低声道:“师尊说您就是我的爹爹,阿芜的身体本就是您的…您也别骗我了,我这样,您一点也不心疼。” 褚绥问她:“究竟想如何?” 这话一出口,应芜的心陡然坠落,她凄然道“什么都不想。” 应芜的伤口缓缓愈合,她抹着眼泪说:“我打扰了师尊养伤,我过两日再回来,师尊有急事,唤我就好。” 十二 说起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应芜以前也听其他仙人提起过她的身世。 据说她是从他出世的深海中找到的一丝灵识,与他颇有渊源,当时的海龙王碰到玉清尊者巡游,便将此事告知了他,褚绥想看她的模样,就过去瞧了瞧,大概是看着喜欢,便把她装进袖子里带了回来。 应芜听着仙人们说,三界生灵大多有父有母,除了天地创物,以天地为父母外,多数都会有个血缘或者名义上的爹娘,应芜看书中也写过,又听闻了自己的身世,便好奇地询问褚绥,自己有没有爹娘。 褚绥道:“大概是没有的,你肉胎是凤凰血脉,为朱雀一族,不知为何流入海渊,恰逢为师残存的灵气点活,是以有了神识,你的肉身或有父母,但不知是何年岁,朱雀族人丁凋零,恐怕寻不到你肉身的双亲了。” 应芜说:“那予我生命的是师尊,师尊便是我爹爹喽?” “倒也不差。” “阿芜听说师尊是瞧着阿芜样子好才带回南山的,是真是假?” “你未开灵智时哪有样貌?不过是赤色的一小团,好像个鱼卵。” 应芜不大高兴,瘪嘴道:“我竟那般丑?那师尊为何将阿芜带回来?” “自然是有缘。” 褚绥收徒只求一个缘分,有缘便要,无缘便不要,十分随意,但他万年来看中的子弟,无一不是正直无私之人,应芜听闻自己的大师兄乃是第一位三界共主,他一统三界,战绩赫赫,是每本书中都要提及的存在,褚绥常以徒儿的成就倨傲,应芜想了想,便说:“阿芜要做成什么样的功业,才不会为师尊的盛名抹黑呢?” “阿芜只需快乐长大,做个逍遥散仙便好。” “可仙子们说,阿芜筋骨奇佳,恐怕要成为尊者呢。” “尊者并不好当,为师不愿阿芜受苦。” 应芜困惑道:“那二师兄即是帝师,也是尊者,他每日都是笑眯眯的,未见受苦啊?” “阿芜还小,长大了便明白了。” “要长到多大呢?”应芜和他比划,“长到师尊肩膀那么高吗?” “那便差不多了。” “那今日要多吃两滴露水啊!”应芜握着他的手,将脸埋在他的掌心,张着嘴等着,那时应芜还不理解露水的来历,一直以为这是褚绥手心中冒出来的,也是等她长大了才明白,很多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褚绥常说等她长大,一切自会了然。 应芜如今已经三百岁了,无论如何也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她却还有无数不懂的事情。 方才她也不知为何要这样自暴自弃,自残自伤,仿佛在用这种方式吸引褚绥的注意,应芜清楚自己做的不对,不禁落下泪来。 她无处可去,飞下南山,山脚还有一处村落,应芜沿着被草木遮掩的小径前行,她伸手唤起枯死的藤蔓与枝桠,让她所到之处都是万物欣欣向荣之象,她才终于舒服了些许。 临风落在她肩上,低头啄她发顶,应芜的头发也是散着的,褚绥用一根红绸在她脑后系了个结,便是她的发带,她其实并没有美丑的概念,这样很舒服就够了,可在她路过一件破败的铺子前,她还是停下脚步,伸手拾起地上锈迹斑斑的金钗。 应芜吹了口气,金钗恢复原状,璀璨夺目。 她走进铺子,里面还有几根未成湮土的人骨,应芜挥挥手,铺内恢复金碧堂皇的模样,她吹走散落在这里的人类尸首,却没有赶走光顾此地的小兽。 一只野猫为她衔来一排珠翠,应芜对着墙上的画像比划半晌,将头发松松挽了一个发髻。 她离开铺子,负手走出首饰铺,这里的东西太少,并不够应芜挑选,她听闻人间有一处名为皇宫的地方,是人族帝王的居所,那里黄金铺地,朱门绣户好不奢华,应芜御风而飞,果然找到了人间的皇城。 她找到一条赤色衣裙,一枚绣了珍珠的腰带,还有缀着珠翠的发簪。 应芜将自己打扮了一番,又走到宫殿之内,将人皇的枯骨推到一边,自己则坐在上面,拿起玉玺,学着故事中那样说着:“众爱卿平身!” 大殿布满尸骸,应芜倍感无趣,她托腮道:“人都去哪了?难道人族都死光了么?我听说人族很能繁衍的。” 临风不语,他从桌上找到了帝王的玉扳指,用喙啄起,套在了自己的脚腕上,还向应芜显摆了一阵。 应芜在人间走了好几圈,恐惧感也减淡了,她来到三界边缘,再往下走,便是幽冥鬼域,是魔族与死者的地盘。 天界的尊者都不喜魔族,应芜探出脑袋,往里面瞧瞧,地面开满了鲜红的彼岸花,她稍稍往前走,走到幽冥河岸,听说沿着这河走能到地府,往前走就是魔域,她坐在桥头的栏杆上,这里停靠着几艘船,上面没有纤夫,也没有乘客。 微风阵阵,应芜晃动小腿,张开手臂长舒一口气,她道:“临风,回去吧。” 临风还在摆弄那个扳指,应芜啧声道:“死鸟,就知道自己好看。” 临风并不理会她,还在摆弄,应芜忽然有点烦,她起身向南山飞去,中途她看了临风一眼,临风飞在她身边,就像一只普通的白鹰,再无之前的灵敏了。 十三 应芜不在的一月,褚绥都在调理生息,正因他需要灵力,这一月,南山的植被又枯死了大半。 以前都是玉清天尊养这山水,没成想也要这山水反哺天尊了。 褚绥睁开眼,他扶着矮桌起身,龙吟飞来,褚绥伸手止住,然后起身,站得自然。 褚绥无需他人搀扶,他用手捏诀,丰沛的灵力在体内冲撞,剧痛过后,它们依照褚绥的设想,开始源源不断地向丹田涌去。 褚绥并非肉体凡胎,而是天地之结晶,他最初的气脉,也是他从无到有凝聚的。 是因为他有了神识,才有了肉身,而非有了肉身,才有神识。 曾经天地灵修早就凋零,他是此世唯一的以识塑身的灵修,是以不惧肉身损毁。 无金丹,再凝聚一个便是。无骨血,再塑便是。 褚绥目光无喜无悲,他离开竹林阁,立于南山之上,东风席卷,他负手而立,一手捏诀,山海感悟尊者召唤,向他席卷。 他从水中握住一把澄澈湛蓝的水剑,龙泉冲破水衣,露出凌冽的寒光,褚绥的血液沿着剑心向下凝聚,龙泉震震出声,褚绥道:“安静。” 龙泉这才停止战栗,一头插进一旁的草地上。 褚绥又唤来龙吟,道:“龙泉需要易主。” 龙吟犹犹豫豫,褚绥皱眉道:“你这些年太过散漫,本尊下旨,还不快做?” 龙吟只好斩断龙泉,龙泉断裂,瞬间黯淡无光,龙吟飞回他身后,好似在逃避,褚绥唤来龙泉,将剑身重塑,只是上面有一道深深裂痕,褚绥将手覆于剑刃,以骨血重修裂痕。 龙泉苏醒,也跟随龙吟立在他的背后,褚绥抬手,一时日月变换,天地颠倒,远处散心的应芜感受到了天崩地裂的颤栗,不禁加快脚步,整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即便与师尊不和,应芜心里还是很担心他的,应芜也清楚,不论师尊怎么对她,她都不会记恨他,心里的爱总是有增无减,就是有些难过。 她转瞬抵达南山,就看到褚绥逆风而立,衣袂翻飞,风声猎猎,他的白发肆意飘散,一时天地色变,褚绥回头,一轮明月下垂,正将他笼罩。 应芜看他这样淡漠的目光,有些陌生,也有些恐惧。 她轻声道:“师尊…您好些了么?” 褚绥道:“好些了。今日便是佳时,过来。” 应芜吞咽口水,握住他伸出来的手。 她仰头道:“阿芜要与师尊赴死了?” 他眉眼松动,问她:“怕了?” “我去了冥境,那里阴测测的…阿芜死后会去那里吗?连个摆渡的人都没有…阿芜还没划过船。” 褚绥朗声一笑,他用手捏捏她的脸,应芜小声问:“师尊不生我的气了?” “为师不曾生过你的气。” 应芜舔舔唇,她扶着褚绥回到竹林阁,褚绥挥袖坐在主位,应芜便跪在他面前,他唤来龙吟,应芜吓得一个哆嗦,她摆手道:“师尊砍人前先夺了阿芜的五感吧!阿芜怕!” 褚绥道:“不必,龙吟留给为师自绝用。” 应芜松了口气,又不禁心疼道:“那多疼啊,龙吟也会刺向您么?” “龙吟忠吾敬吾,而非爱吾,爱者私也,自然无大义,无尊卑。” 应芜似懂非懂道:“师尊觉得…爱是不好的东西么?” “世间一切具有阴阳两面,善恶共存,并无绝端的好与不好。” “那师尊觉得是好的多一些,还是坏的多一些?” “自然是好的多一些。” 应芜笑笑,她垂头道:“还以为师尊也是谈情色变之人呢。有些尊者修的无情道,还有杀妻证道飞升的,太可怖了。” 褚绥道:“你还记得那位尊者?” “他长得英俊,但冷若冰霜,独来独往,不知有什么意趣。但听说他功业斐然,最后以肉身支起崩裂的界碑,阻挡了魔族的入侵,妄议已逝仙者确实不好,但阿芜想不明白…他究竟是一个好人,还是一个坏人。” “于他妻儿,他万死不足惜,于苍生,他为大善。” 应芜低声道:“那…师尊此举,亦是…杀妻证道吗?” 她说完,脸也红了,心下凄然,连忙改口,变成了“杀徒证道”。 应芜隐约觉得,天地骤变,与她脱不开干系,否则褚绥不会杀她。既然她该杀…那就…死在他手里也无妨。 褚绥沉默许久,才轻声道:“或许相同。” “应芜死前还有一事想问师尊。” “无妨,说罢。” 应芜仰头道:“师尊以往可有心驰神往的神女?应芜还未与您好好谈过情爱之事,还很好奇,但想来想去,想知道的就是这个…” 褚绥失笑,诚实道:“没有。” “也没渡过情劫?” “没有。” 应芜双膝向前磨蹭,两手握着他的袖角道:“所以师尊也不懂情爱之事吗?” “不懂。”褚绥道,“以往…罢了,不过略懂。” 应芜感慨:“还以为师尊无所不知呢!” “为师不过天地一造物,怎会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好吧…”应芜低头道,“没什么要问的了。” 褚绥便举起茶杯,递给她。 “这药痛了些,关闭五感恐怕也不会好受。”褚绥道,“此物会毁你肉身,你的神识,由为师灭除。不必忧虑,为师会紧随其后。” 应芜看着这杯白色的药液,颤抖道:“苦么?” “不算好味,吃饴糖么?” 应芜流着泪点头。 褚绥从袖中掏弄,好久才反应过来,他袖口中空,早就没有哄孩子的饴糖了。 应芜吓得两手颤颤,险些将药泼了,她将药放在桌子上,褚绥握着她的下巴,让她抬头,应芜满脸眼泪,褚绥问道:“为师在这,还怕吗?” “怕…怕。” “芜儿不怕。”褚绥温声道,“要抱着么?” 应芜赶紧点头。 她手脚并用地爬上他的身体,像个幼兽一样蜷缩起身体,她浑身颤抖,褚绥拿起茶杯,放在她唇边,应芜合眼,咕咚一声喝了。 她关闭痛感,却觉得体内如百虫啃食,如蛆附骨,她握着褚绥的袖子,惊恐地望着他。 褚绥垂着眼眸,用手抚过她的脸颊,应芜吐出一口鲜血,剧痛之下,她的全身都被冷汗浸湿,颤抖两次,应芜断绝生息,在他怀里一动不动了。 褚绥低头望着她,用手轻轻擦拭她的脸颊,他收拢手臂,不断打理她的头发。 褚绥回想起很多事,甚至还想起他那位首徒,也是这样死在他的怀里。 褚绥张开口,眉头微皱,眼底发酸,他轻声道:“阿芜。” 应芜未应,褚绥合眼,忍着心里的疼痛,将手放在她的胸口,灵识受他催动,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杀心,她脆弱的神识在她体内四下逃窜,褚绥只好放缓灵力,温柔地引诱她过来。 她的灵识果真被师尊的气息骗了,毫无防备地向他的手心游去。 就在他即将捏碎她的神元时,他的手腕忽然被牢牢握住。 应芜睁开双眼,冷冷地看向他,赤瞳仿佛血火。 十四 应芜推开他的手臂,忽然感觉到体内一阵剧痛,她后退数步,捂着腹部道:“好痛,师尊喂我吃了什么?” 褚绥的目光如缓缓熄灭的烛火,他后靠主座,轻声回:“不过是侵蚀肉身的毒药。此物至阴,你如今是纯阳之体,切勿运气。” 应芜吐出一口血,一下跌在地上,半晌才吐出一句:“怎么不早说…” 他娘的,她刚运气了! 疼!太疼了! 应芜的眼眶盈满血泪,她哭诉道:“为何使诈?师尊怎么哄我吃的?” 褚绥道:“为师不曾使诈。问你是否愿意同吾赴死,你同意了。” 应芜汗如雨下,她低头喘着粗气,断续道:“怎么不用龙吟斩我…还能好受一些…” “龙吟斩破肉身,斩不破元神。” “师尊…”应芜俯身,像只虾米一样蜷缩着,她大口喘着粗气,手中凝剑,正是赤火笼罩的龙泉,她将龙泉戳在地面上,让她挺起了上半身。 烈火熊熊,应芜手按腹腔,用火烧毁了残毒,也烧了她所有的脏器。 她呼吸急促,缓了好半晌才站起来,应芜脸色惨白,给自己施了清洁咒,又将龙泉收入剑鞘,扔到一边。 应芜似乎缓过来了,她看着他,打量了很久才狐疑道:“师尊…您怎么从寒冰上下来了?” 褚绥不语,应芜又说:“您的伤好了…” 她慢慢走近他,跨坐在他的腿上,她低头道:“方才您为阿芜哭了?” “并未。” “我想也是…您哪还会心疼阿芜呢。” 应芜抚着他的脸说:“上次说话还是几百年前…都快忘了您的声音。” 她用手背摩挲他的侧脸,再也忍耐不住,缠着他的脖颈,就要去吻他,褚绥下意识侧头躲开,应芜捏着他的下巴,逼迫他正过来,然后深深吻上他的唇。 褚绥并未回应,他向后靠去,应芜追着他的唇,眷恋地舔舐着。 她解开他的衣衫,用手抚摸他的腿间,她惊讶道:“怎么…在外面。” 她低头看看,他果然没缩进去,褚绥道:“已然忘了此事。” 应芜笑道:“就是您硬不起来,实在是碍事。” “既如此,就别强求。” 应芜哼哼道:“我偏要强求。就喜欢您不愿意的样子,管得着吗?” 说罢,她笑眯眯地褪去他的玄色道衣,也拉下他的亵裤,她解开衣裙,肉体骨瘦如柴,两乳都小了好几圈,她腹内的脏器全部焚毁,腿间已经流出黑血,褚绥没想到她这样还惦念着行房,便道:“行了,改日吧。” 应芜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目光空洞,她又看看他,褚绥伸手抚过她的腰,将她的腰带系上,应芜痴痴地说:“师尊…” 她张开口,一股浓郁的血腥翻涌而上,从她口鼻喷涌而出,她迅速后退,没让污血沾到他的身上,褚绥握紧手心,皱眉看着她,不禁起身,过了会儿,他悬着的身体还是坐了回去,应芜捂着口鼻,整个人像碎掉的木偶般跌倒在地。 腹痛席卷,她躺在地上,被血呛出咕噜声,她看向褚绥,下意识道:“师尊…” 她将手伸向他,眼泪坠落,她吃力地向他伸直手臂,声音被血水弄得含糊不清:“师尊…师尊…” 明知撒娇无用,他再没上过她的当。 可这次是真的,她好痛苦,需要他的安慰。 应芜深知作茧自缚的恶果,她总是用这种事讨他怜爱,时间久了,即便是他也不会再有那个耐心,把她抱起来哄。 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居然用起这个老招式,企图让他过来握住她的手,哄她不疼了。 她满眼泪水,望着他的身形,在她视线模糊之前,褚绥还是走过来,俯身将她抱起,应芜迷离地望着他,伸手去碰他的侧脸。 但只触碰到一寸,她的手垂落,彻底昏了过去。褚绥抱着她,定了半晌,还是转身回到她的房间,将她放在床上。 他伸手按着她的胸口,神识已被牢牢护住,以他如今的内力,根本无法击碎。 毁灭肉身已经没有意义,褚绥本意不是折磨她。 他以掌聚力,正为她疗伤时,她的衣襟里突然掉出一个锦袋。 褚绥收手,拾起锦袋,里面是几枚夜莲的种子。 他目光深深,回望她,久久未动。 褚绥最终还是站起身,握着夜莲的种子向院中走去。 十五 应芜做了好长的噩梦,她被火烧,被虫子咬,骨头折了,脏器都扭在一起,还有一群小鬼举着鞭子打她,应芜哭着躲闪,不断叫着“师尊”,希望他能过来救她… 应芜猛地起身,她浑身被汗浸透,大口呼吸了好半天。 她用双手揉着自己的腹部,又摸了摸脸,看到自己睡在竹林阁的房间时,她才缓过来。 下山已过去两年,她居然还在做噩梦,真是丢人… 应芜恐怕褚绥担心她,赶紧将自己弄得干干净净的,她抬头看向墙面,龙泉不在,她还有些困惑,于是道:“龙泉!” 龙泉应声而来,应芜握住剑把,总觉得…它轻了好多。 应芜颠颠龙泉,奇怪道:“你减肥了?” 龙泉打了个弯,自己挂到了墙上,应芜笑道:“开个玩笑,这么不禁逗啊,你比师尊的龙吟瘦多了,没说你重。” 龙泉没反应,应芜还以为它生气了,就没再打扰它,而是推门,打算去竹林打坐调息。 应芜总觉得阁中怪怪的,她说不上来,好像少了很多东西。 她侧头看向后院,一片洁白的月莲含苞待放,恐怕今晚就能盛开,应芜惊讶地跑过去,正逢清晨,莲叶上凝结了一块晶莹的露珠,好生可爱!应芜伸手捧起露水,一口便吞了。 好涩!苦的! 应芜吐了出来,她抹抹嘴唇,还以为自己的嘴出了问题,又不信邪地舔了一口另一颗露珠。 也是苦的…还有一股…土腥气。 怎么跟凡间的莲花似的?她之前下山,也傻傻地吃凡间的露水,还被同行的重重徒孙们笑了… 应芜瘪嘴,这次下山的经历并不是好的回忆,她甩甩脑袋,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回到了阁中。 奇怪的是,师尊竟然在阁中小睡,她怎么记得昨夜他说他要去天宫参会,回来时恐怕要间隔一月之久,他怎么还在? 应芜好奇地走过去,跪在他身边道:“师尊!” 褚绥睁开眼,应芜抬着脑袋看他,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他轻笑:“又是哪出?” 应芜摸不到头脑,问他:“什么?” 褚绥瞳孔收缩,久久地打量着她。忽然,他伸手取下她头上的竹叶,应芜脸红道:“是徒儿疏忽,这样未整仪容便来为师尊请安,徒儿还以为师尊去应仙门大会,不在阁中,是出了什么事么?” 褚绥久久不言,应芜歪着脑袋看他,褚绥才道:“仙门大会取消,故而未去。” “原来如此。那今日您还要教授徒儿心法吗?” “学到哪了?” 应芜诧异道:“您…您身子不舒服么?” 应芜不想这么说,可褚绥好像瘦了。他的体型并未变过,但…应芜觉得他确确实实消瘦了不少。 应芜担忧道:“师尊不必担心徒儿,您大可入关调理,是徒儿没用,区区幽冥护法,竟然劳您出手,这几年疏于学剑,才这般丢人,您不必担忧,徒儿…一定会一雪前耻,叫那魔族好看!” 褚绥皱眉,思考许久,才想起这是哪年的事。 他本不愿她下山除魔,平时去仙门带着她,也是为了彰显她的乖巧懂事,机敏过人,他喜欢带着她显摆,她总是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褚绥舍不得将幼小的她丢在南山上,恐怕她一个人会偷偷哭泣。 可惜仙门大不如往昔,人心不古,即便是仙者也会有些多嘴多舌的。他与尊者议事时,应芜一人在门外,她向来以他为尊,也向来不知何为恶意,几个宗门弟子仗着自己年长,逗弄她愧为天尊之徒,应芜气得小脸通红,立刻应下了挑衅。 她不过三百余岁,在仙门还是稚子,到幽冥界与人界边缘的鬼村救两位囚仙,尊者和仙祖定然无畏,可以应芜的修为,无疑是去送死。 她尚未见过人心险恶,更没见过妖魔,就这么应下了这份差事,褚绥得知时,难得皱起眉头。 应芜抱着龙泉,毫不遮掩脸上的情绪,她仰着头说:“我可是玉清门下的弟子,怕你们不成?” 褚绥不禁一笑,他摸摸她的头,应芜还说:“师尊,他们说我不配做您的徒儿,徒儿不信,就应下了这个挑战,您别制止,徒儿一定战胜而归,将两位仙者解救出来!” 几个修者从未见过玉清天尊,都觉得他已经作古,看应芜年幼,觉得她在说大话,就故意欺负她,结果玉清尊者现身,那几个小修顿时面如土色,连连道:“天尊明鉴,晚辈绝无此意!” “本尊的弟子至纯至善,不善说谎。”褚绥淡淡道,“尔等是何人座下?” 被问宗门,这两个小修竟然吓得丢了魂,连着七八日都未苏醒,天帝听闻有人惹恼了玉清天尊,还亲自前来过问,应芜还说:“陛下好!各位尊者好!应芜生来三百一十二年,不过仙者年岁的零头,不敢劳各位仙者大驾!应芜不及几位晚辈的年岁与修为,但身为天尊弟子,应芜怎敢辱没尊者名声,师尊教导应芜要惩恶扬善,如今还未得到机会,现在正是时机,还请诸位应允!” 谁敢应允!? 天帝望着褚绥,各位尊者也望着他,片刻过后,褚绥点点头,天帝才道:“既如此,便同覆雪宗一同去解救二仙,有劳了。” “无妨,打扰陛下了!” “不敢不敢…” 应芜虽年幼,可她也是在场所有人的长辈,不敢不敬。 褚绥揉揉她的脑袋,等回了南山,应芜才瘪嘴哭泣道:“他们欺辱阿芜,阿芜只是在门口等着师尊…” 褚绥哄道:“你是如何说的?” “我说你们几个臭乌龟,竟敢说我师尊作古了,看我不打碎你们的龟壳,给我师尊泡酒喝!呜呜…” 褚绥朗声大笑,拍着她说:“骂得好。” “这覆雪宗也忒坏!名字也坏!徒儿想先打他们一顿,出一口恶气!” 褚绥把她抱起来哄了很久,这还是应芜跟他坦白春梦后,他头一次抱她,应芜脸红,靠在他的肩上蜷缩手脚,褚绥揉揉她的后背,满面笑容,似乎是察觉彼此太过亲近,他才松开她,教给她几个护心法门,用以保命。 想起那时,褚绥也不禁一笑,应芜可爱的样子,他怎么可能忘记,在神陨之前,能得此徒,他从未悔过。 看他笑了,应芜摸摸鼻子,小声道:“您…您在笑什么呢?” 别是笑她不自量力,虽然她确实有些不自量力,但…应芜瘪嘴道:“您可别说那些可爱之类的话了…阿芜正难受,阿芜不想可爱。” 褚绥下意识道:“好好好…不可爱便不可爱…” 平安就好。 褚绥最后一句顿在中途,让他有些恍惚。 十六 应芜觉得很羞愧,自打从鬼村回来,应芜每天都在练剑,一日十二时辰,她要练九个时辰,剩下的时间不是简单入睡,反而是在打坐调息,很少躺下偷懒。 既然褚绥在,她便拉着他的手臂说:“师尊,陪徒儿练剑,好不好?” 褚绥道:“为师近来身体不适,你一人练吧。” 应芜大惊:“您果然身子不爽,是怎么了?徒儿叫医仙给您瞧瞧?” “无妨…不过年岁太长,有心无力罢了。” “原是如此…”应芜还以为他这么说都是想偷懒,原来他是真的难受啊! 应芜担忧地跪在他面前,握着他的手说:“阿芜为您调理气息,您再去闭关…” 说着就要往他手心注气。 褚绥握住她的手,应芜脸颊一红,仰着头看他,褚绥说:“无妨。留些气力。” “您…怎么瘦了好多?”应芜抽着鼻子道,“是不是您出手一次,损伤了元神?” “区区护法,不至于此。”褚绥淡然道,“便是魔尊来,也不过齑粉。” 应芜点点头,仰慕地看着他,“阿芜知道师尊战无不胜,肯定不是那等宵小能伤到的。不过您看着着实不大康健,徒儿心里惦念,恐怕无法静心练剑,今日不知是否是月圆之夜,不然徒儿在您身边打坐,您传授徒儿心法,等到入夜,徒儿服侍您入浴如何?” 褚绥叹气,他不想回话,因知是徒劳。 可她双眸如星,依恋地望着他,他越发不忍拒绝她。 于是道:“好。” 应芜欣喜无比,立刻坐在他身下,两腿一盘,手搭在膝盖上,两只捏拢,她长舒一口气,刚想将气脉汇入丹田哺养金丹,她却发现,她的金丹没了。 她还以为是自己起猛了所以出了错。 应芜再次向胸口探去,不论如何搜寻,都没有金丹,让她不禁冷汗直冒。 她看向褚绥,他单手撑头,目光深远,竟然是在出神。 * 许久没有回忆过往昔了。 褚绥抚摸着应芜毛茸茸的脑袋,想起那几年,她也是这样潜心修炼,不出十年突破真仙境,成长速度令人咋舌。 在她成仙之前,褚绥始终不愿她入这浊世,见三界混战不休,人心险恶。可自从她飞升后,褚绥不得不面对这俗世侵扰,他在那几年倍感年岁日久,他亦参悟死生,恐大限将至。 这孩子告知她的幻梦时,是褚绥观念转变的开始,他觉得,他的羽翼不能庇佑她终身,还有很多事情,要她自己去领悟。 她如此无畏,也让他欣慰,因他清楚,应芜不是贪生怕死之徒,他往常教给她的事情她记在心里,在大义面前,她还是会选择挺身而出。 他的徒儿…没有一个不是至纯之人,因这至纯,也受尽苦楚。 褚绥怜惜幼徒,越发纵容宠爱,也成了她与世隔绝的推手。 他尚未作古,就有人看她年幼欺辱她,若他当真殒命,她该如何?褚绥亲手将她推入鬼村,让她受这恐惧的洗礼。 她并没有让他失望。应芜将任务完成得很好,只不过幽冥护法突然插了一脚,打断了她的返程。 褚绥全程都在注视着她,隐没气息,始终追随,是以没让她受到致命伤。 但应芜仿佛一夜成长,她因师尊出手救她而感到羞耻,从那以后,她便刻苦习剑,连那她始终好奇的情爱之事都不再谈及。 一旦心生爱怜,这爱便在胸口扩散奔涌,融入四肢百骸,让他再次心软。 褚绥抚摸着她的头发,应芜忽然握住他的手腕,打断了他的沉思。 应芜结巴道:“师尊,出大事了…” 褚绥低头道:“何事?” “徒儿…徒儿的金丹没了!”应芜慌张道,“您说过,丹毁仙骨毁,徒儿的仙骨也没了!” 褚绥笑道:“不必慌张。” 他点点她的眉心,一朵红莲没入,应芜睁开眼,心里的慌乱平定不少,褚绥道:“再运气试试。” 应芜立刻运气,果然感到金丹蓬勃的内力,她笑道:“有了有了,方才是怎么了,我还以为是走火入魔了!” 褚绥道:“是你练功太过,神情恍惚,才犯了错。” 这红莲是幻觉,能改写她脑内常识,不过褚绥内力不足,恐怕撑不了太长时间,其实也是多此一举。 应芜深信不疑,点头道:“确实觉得体内中空,真气流窜,不好控制,师尊将眉心一点,立刻心中清明,看来确实是我无法静心的原因…不然…” “歇息吧。” “可…”应芜把玩手指,褚绥道,“何故支支吾吾?” “阿芜总觉得很久没有与师尊好好说过话了,师尊身体不适,阿芜本不该打扰,但…又眷恋与师尊相处的时间,有些患得患失的…” “不妨直说。” “师尊…能不能留在这里陪阿芜聊聊天呢?” 褚绥合眼道:“可。” 应芜立刻露出笑容,她放松双腿,将头贴在他的大腿上,还抓来他的手掌,往脑袋上一盖。 “对了师尊,后院的荷花成了夜莲,露水难吃,不知是怎么回事。” “引的凡品,不要乱吃。” 应芜“奥”了声,她见他的手始终不动,还握着他的手腕前后晃动,让师尊的手自行抚摸她,应芜贴着他的手,不知为何,心里欲火翻涌,竟然生了想要含弄他手指的心思,她晃晃脑袋,将他的手放在他的腿上,不敢再摸。 见褚绥不说话,应芜小声道:“…师尊,您累了吗?” “有些。” 应芜落寞道:“阿芜…有些想吃您掌心的露水了。” “不好得来。来日吧。” “奥…”应芜失落地抱住膝盖,她在他腿边呆了一会儿,又抓了一把古琴来,横在腿上,轻轻抚动。 琴音婉转缱绻,她垂眼弹奏,将心事都弹了出来,褚绥扶额,按住她的琴弦,她才察觉自己弹得是什么靡靡之音。 应芜顿时涨红双颊。 ———— 更到这应该能看出来了吧,阿芜醒来后,是自以为自己处在某个时间,与现实脱轨了,其实整篇文都是倒叙。 十七 应芜一闲下来,就会想起那与师尊褚绥最尴尬的几月。 她坦白自己梦里的景象,还觉得自己害了什么重病,褚绥宽慰她说:“你已长大,有思慕之情也正常,不必自责。” 应芜稍微宽心,但得了他的纵容,夜里想得就更过分了,她偷偷找来的合欢宗心法,就压在枕下,夜里难耐时便回取出来偷看,里面全是春宫图,男子那物如何入到牝穴,又如何让女子舒爽,应芜看了之后,腿间便会黏腻湿漉,她夹弄双腿,因心火难消,她无法静心,亦无法入睡,即便是褚绥用静心诀压制她的凡念,她还是做不到不思念他,好奇他。 书上说,双修之前,要抚慰伴侣,揉、抚,还有唇舌的安慰都是必要的,应芜一碰到他的手心就发抖,褚绥觉得奇怪,还以为她舔露水时吃到什么毒虫,让她这般失态,就让她在前面打坐,他在身后为她调理气息,她喘气不止,最后竟然将他推开,跌跌撞撞地跑了。 这便严重了。 褚绥也有两位女弟子,不过以前开宗立派,几个徒弟同吃同住,与他其实并不亲密,应芜这样从小养到大的还是头一个,他本不在意性别,那卵中冒出来是个女娃娃,他也没畏惧男女之防,就这么抱着养大了。 如今孩童长大,恐怕再难用手去养,褚绥左思右想,还是将她唤来,应芜一见到他便落下眼泪,低头道:“徒儿不孝…” 褚绥心疼道:“无妨。许是这皮相不佳,让你有了绮思。” 说罢,他将自己变成一个百岁老头,应芜惊呼一声,又推开他跑了。 褚绥无奈,心想这样便无妨了,奈何她夜里还是轻轻唤他,竹林阁本就四下通透,他又耳聪目明,种子破壳的声音都能被他纳入耳中,何况徒儿略带欲念的呼喊。 褚绥对这半大孩童能有什么想法,只觉得心疼徒儿,思来想去,还是将她叫来,应芜跪在地上,用手抹着眼泪,褚绥道:“为师有一小友,如今在月宫执掌姻缘,你去与她聊聊,此女善解人意,喜爱孩童,阿芜畅所欲言便好。” 应芜羞怯道:“这种事如何能与外人道,与师尊说就已经…” 已经觉得羞愧难当了。 褚绥道:“无妨,此女心善有德,不会向旁人透露。” 应芜瘪着嘴,被他一句孩童噎得无话可说,一想他竟然对这种事无计可施,还要变成老头吓她,就觉得他的形象在心里矮了几分,应芜还没见过那么老的脸呢,做了好几天噩梦不说,夜里身体还会难受,她心里也有些疑虑和不满,至于为什么那样不满…她也说不清。 应芜隐隐觉得,倘若褚绥能舍她几分亲吻,她一定不会如此饥肠辘辘,心里惦念。可她不敢提,尽管褚绥并不在乎伦理纲常,她也清楚,褚绥不会答应这么荒唐的请求。 应芜被他送到月宫,方一登台,她便看到地上蹦蹦跳跳的玉兔,心里瞬间痒痒起来,褚绥拉着她去觐见神女,她不舍玉兔,巴巴地望着他,褚绥怎不知她的意思,便将她丢到兔子窝里,应芜身上跳满了白兔,她咯咯笑着,褚绥也露出笑容,负手瞧着她。 桂月玄女察觉殿内气息大胜,恐怕来了贵客,匆匆御风而来,果然见到了玉清天尊。 他来见对方,还有求于人,所以将两边银发用一根木簪挽起,也穿了一件天青色长袍,已经是最高的装束礼遇,桂月大惊,连忙道:“不知天尊前来,有失远迎。” “无妨。” 应芜听到有人讲话,赶紧坐起来,将身上的兔子毛拍拍,恭敬道:“玄女。” “这位是…” “本尊小徒。” 桂月不解,半垂着头,等褚绥吩咐,褚绥看着她们一大一小都这样毕恭毕敬,便挥挥手,和应芜说:“月末为师再来接你。” 说罢人就走了,将这小徒儿留给了桂月。 桂月与她大眼瞪小眼,应芜脸红,脑袋更低了,桂月不禁道:“这是…这是何意?” 那位尊者,竟然将徒儿扔给她了? 应芜支支吾吾,见师尊这么不靠谱,心里苍凉,一时鼻酸。她揉揉眼睛,桂月看她一双杏眼星目,身段婀娜,这般含泪带羞,一时也眼底发热,怜爱非常。桂月伸手扶她,温声道:“殿中无所有,还有几块凡尘进献来的月饼,不知仙子吃不吃得惯?” 应芜摇头:“不曾听闻月饼,仙宫上的东西定然是美味的…小仙应芜,是玉清门下弟子,叨扰桂月玄女了。” 好有礼貌的丫头,真是我见犹怜,又瞧着已破大乘,年岁还这样的轻,不禁道:“不知仙子多大年月?” “三百零九…” “好小的年龄,竟然已及真仙之境,恐怕不出百年就能突破圆满吧?” 应芜低头道:“师尊许久未教我剑法,也很久没能修炼了。” 桂月了然,恐怕这无法修炼的缘由,也是褚绥前来的缘由了。 应芜跟着桂月回到宫殿,仙雾弥漫,桂花飘香,池中有仙鹤戏水,锦鲤衔花,如梦似幻。桂月给她呈上几块豆沙月饼,应芜左右瞧瞧,桂月笑着用手拾起一块,放在她的唇边,应芜脸红,张口吃了,桂月问:“如何?” 应芜两眼发光,连连点头,“美味非常!” 桂月笑道:“爱吃便好,玄女唯恐怠慢仙子,毕竟身在南山,何等美味不曾用过,这区区凡物…” 应芜摇头,“玄女此言差矣,阿芜在南山从未吃过这样美味的点心,以前在仙门大会的时候,也只吃过给师尊献上的寿桃,那桃子也很美味,却不足这万分之一。” 桂月笑道:“不知仙子在南山都用过什么,爱吃什么,玄女自会为仙子准备。” 应芜说:“我爱吃露水。” 桂月顿了半晌,应芜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过了会儿,桂月唤来玉兔,与那红眼兔儿耳语几句,又过了会儿,一碟花样各异的糕点被兔儿们顶了上来,应芜在心里哇塞一声,桂月怜爱道:“快吃吧。” 毕竟谁能想到堂堂玉清尊者,竟然只给徒儿喂露水呢! 十八 其实桂月错怪褚绥了,他喂的露水是灵花所结,乃是天地间最纯净的水露,在辅之以尊者真气,一颗小小的凝露,比上品仙丹还要补人。 桂月不敢说尊者的坏话,只觉得可怜应芜,就将宫中的贡品都呈了上来,应芜吃得肚皮滚圆,又见她端上来一碟,应芜羞怯道:“不瞒玄女,阿芜应当是吃饱了…” 桂月也没强求,笑着说:“那便等饿了再吃,方才看仙子喜爱甜口的点心,桂月为你留些,不然等回南山时,仙子也带一些回去,如何?” 应芜赶紧道:“师尊说无功不受禄,吃了如此多的点心,已经足够了,怎敢再拿回去?未曾见师尊用过,不知他能不能吃,万一坏了…” “坏了?”桂月掩面而笑,“如何能坏了?” “有一年天降大雨,师尊说穹口破了个窟窿,恐怕要成灾祸,那阵子南山湿漉漉的,衣服都贴在身上,又闷又潮,师尊的茶叶发霉了…就坏了。” 桂月竟忘了南山在人间,都说山不在高,有仙则名,玉清尊者常住南山,山上仙气缭绕,还以为能与仙界同样,长盛不衰,原来这位尊者并未扭转凡尘,反而乐得适应它。 尊者的大智慧,岂是小小玄女能懂的。 桂月道:“无妨,带一些回去,不会坏的。” 应芜脸红地在怀里掏掏,她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还有一枚巴掌大的珍珠,桂月惊道:“靖渊宝珠!这…这太贵重,玄女收不得啊。” 这一颗珠子比她年岁还要大,吸取日月之精华,是修炼的上上乘宝器,便是天帝也只有一枚眼睛大的… 应芜将宝珠放在桌子上,又将信递过去,含羞道:“师尊说这宝珠他还有十几个品相好的,小小珍珠不必客气,这信…还请玄女过目。” 桂月看她总是脸颊通红,心里隐约有几分猜测,将信拿过来,见褚绥亲手所书,终于明了对方的目的。 应芜垂着头,只想将自己埋了,她又羞又恼,又不知该往哪里躲,只能在这里挺尸,片刻后,桂月握着她的手,将她扶起,温声道:“仙子同本宫来。” 应芜点头,拉着她的手跟随她。玄女步步生莲,美目流转,让人移不开视线,应芜看着她的耳珰出了神,等她停下,应芜才收回目光。 她看到了一株高大的树木,枝叶繁茂,树上缀满了粗细长短不一的红绳。 “阿芜可知何谓姻缘?” 应芜点头:“便是姻亲吧?阴阳和谐,共为夫妻。” “不错。”桂月道,“但有些姻缘…并不会让彼此成为夫妻。” 她拾起一根粗绳,递给应芜,应芜抱着这根红绳,上面布满解扣,沉重无比,桂月道:“这是一位仙人的姻缘,他与一位魔族圣女相识,二人碍于身份不能相恋,竟然纠缠了十生十世,如今上仙情劫已过,他顿悟参破,才不再系结。” “那两人没在一起,姻缘也不会消失么?” “仙人未死,圣女亦为死,二人轮回转世,已经不是最初的身份,但爱意不会消散,唯有魂飞魄散,此线才会消散。” 应芜懵懂地放下这根粗绳,桂月又拾起一根纤细的红绳,绳子光滑,也没有那么长,垂在树下,随风摇曳,桂月笑道:“这是一位女子思慕男子的红绳,他们二人相识,恐怕是青梅竹马,或者家中表亲,甚至…亦有可能是她的血亲。” 应芜脸红道:“师尊说,如今伦理纲常乃是治世之本,逆伦理便有违天理,所以阿芜要懂得礼义廉耻,不能错乱伦常。” “不错。”桂月道,“正因伦常,这女子的线又细又短,让她不敢表达,那男子恐怕对她并非是情爱意,所以她不过单相思,这段情缘注定有始无终。” “那…这女子好可怜,恋慕自己得不到的男子…” 应芜说着,心里也酸涩起来。 桂月摇头,她摸到红绳的根源,这里竟然还有一根紧致的红绳,绵延数丈,隐去人间了。 “这是女子第二段姻缘,红绳坚韧,向男子那端越发牢靠,说明有位男子思慕她、恋慕她,他的爱意有所回应,两人将喜结连理,白头到老。” 应芜开怀道:“那真好!” “怎不是呢?” 桂月笑着放下红绳,又拿起一根颜色并不明朗,时有若无的红线,应芜道:“这线怎么了?” “这说明两人姻缘变数太大,并不牢靠,是以今日有,明日无,倘若彼此确定心意,明朗心中爱恋,自然会变成实在的红绳,若无,这线便会消散,不复存在。” 应芜轻叹,问:“师尊说,世间诸法因缘生,缘灭则灭,倘若消散,便是无缘,不可强求。道法自然…一切顺应天意。” 桂月点头,轻声道:“阿芜可有感悟?” “嗯…阿芜恋慕师尊,就像那位思慕男子的女子一般,而阿芜并不清楚情爱为何物,所以线虚虚实实,若有似无。”应芜垂头道,“阿芜觉得自己错了,所以十分自责,师尊并未怪我,还将我送至玄女这里叨扰…” “好孩子,你这样纯善,本宫与尊者都怜爱你,如何会怪你?” 桂月笑道:“玉清尊者随天地生,自记事起,尊者尊名便如日月笼罩,让人心驰神往。玄女初掌月宫时,尊者亦在会上,见我心中忧虑,还宽慰了两句,确实如沐春风。不单是阿芜思慕尊者,我亦思慕他…天下人见之,何人不思慕,何人不敬仰?若是旁人,还有些理由,斩断这情丝,可玉清尊者…实在想不出不恋慕的借口。” 应芜脸上薄红,轻声道:“原来…玄女也仰慕师尊,那…玄女不想与师尊长相厮守么?” 桂月掩面而笑,“阿芜真是毫不妒忌,桂月岂敢肖想尊者?如今桂月已有婚配,早就不再惦念天尊了。” “原来如此!”应芜问,“倘若阿芜也有了珍爱的男子,便不会想着师尊了。” “不错,你尚且年幼,不过情窦初开,将对尊者的仰慕误认为是情爱,待你年岁稍长,这懵懂怀春也会随之消散,仙者长寿,等千百年亦不稀奇,不必心急。况阿芜还要潜心修炼,不该将情爱一事放于首位,我等仙众为庇佑苍生而在,阿芜…你明白吗?” 应芜点头,“阿芜明白了,多谢玄女!” 她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不过她一日就领悟了…师尊说月底才回来接她呢…她要在这赖一个月,好羞人! 十九 应芜只见过玄女的夫君两次,两人见面,也是握着双手,玄女仰头,与他讲话,两人目光温和,情意绵绵,待分别时,手也难舍难分,桂月埋入他的怀抱,两人相拥许久,他才离开。 “我夫君是司水的小仙,近来人间大旱,他颇为忙碌,是以不能常在月宫。” 应芜点头,懵懂道:“那玄女不会寂寞么?” 桂月抱着幼兔,笑道:“如何不寂寞,思君甚急,还会传声喊他回来呢。” “回来…” 回来要做什么?应芜耳朵发烫,低头以手缴着布料,桂月笑道:“阿芜懂男女之事?” 应芜尴尬点头,她垂头道:“不瞒玄女…夜长梦多,总是想着那事,已经…已经影响了练功。” 桂月怪道:“阿芜亦是龙族么?” “有些渊源。”应芜小声道,“我与师尊都是水灵根,我不会化形成龙,但…” 桂月点头,“怪不得。无需忧心,常想那些也无妨。我这处有些舒缓的法子,阿芜来,我教与你。” 应芜脸颊通红地凑过去,桂月打开玉匣,里面竟然放着几根玉制的男根,桂月托腮道:“你年龄尚幼,先送你一枚适中的。” 应芜红着脸接过匣子,桂月又道:“别怕,此物并未有人用过,放入体内会自行挪动。” 应芜哪敢说话,桂月又说:“肉身的愉悦,终究不是极乐,若是神交,只需闭目沉思,将心中欲念快快化解便好。不过此事确实棘手…” 应芜都没敢问为何棘手,她羞得头晕,差点昏过去,桂月还笑着说她面皮太薄,应芜羞极了,将那玉匣和神交心法塞进衣襟里,好几日都没张口说话。 与桂月一同,应芜也渐渐放下了羞怯,两人如同闺中好友一般畅谈情爱性事,应芜的羞耻心也淡了,等分别时刻,两人望着彼此,都有些不舍。 “月宫孤寒,只有桂月与这些玉兔作伴。”桂月垂泪道,“没想尊者有此佳徒,桂月爱极,倘若尊者无事,何不让阿芜多留一段时日?” 褚绥负手笑道:“玄女说笑了,阿芜是本尊的徒儿,徒儿岂能外借?” “尊者好狠的心!将人送来,又狠心夺走!” 桂月揩拭眼泪,应芜也默默垂泪,拉着她的袖子唤她“姐姐”,褚绥一笑:“倒显得本尊棒打鸳鸯。不过仍是不行,阿芜该回南山了。” 应芜不能不听师尊的话,她走过去,躲在褚绥身后抹眼泪,桂月责怪道:“阿芜潜心向学,又如此聪慧,早一日晚一日又如何?” “不可。”褚绥垂头轻笑,“练功事小,分别事大。本尊亦爱此徒,心里惦念,不可借于人。” 缘是他也想徒儿了,才赶紧将人抓回去。 听他这么说,应芜心中大震,她耳垂发烫,眷恋地望着他,褚绥伸手揉揉她的发顶,低声道:“好似圆润了些…” 应芜抱着怀里的点心不敢说话。 桂月叹气,与他道:“尊者,可否借一步说?” 褚绥跟着她,嘴里还道:“便是私下请求,予吾好处,亦不可。” “行行行…尊者真是宠爱徒儿,怪不得仙门皆传您偏心本门弟子…” 等到了应芜听不到的地方,桂月才停下脚步,正色道:“尊者…恐怕,要生变故,尊者倘若没有纳下阿芜的心思,还是要与她保持半身距离。尊者门下心法乃是至静法门,与桂月所处的合欢宗门大不相同…治好阿芜,也需您配合。” 褚绥负手道:“治好?我这徒儿,害了什么病?” 桂月叹息,“还请尊者伸手。” 褚绥抬起右掌,在他小指根部,竟然捆着一圈红绳,桂月道:“您的红线,自桂月见您便是如此,但不过一端…” “玄女还查过本尊的姻缘线,这是何意?” 桂月睨他一眼,只觉得他根本不懂情爱,怎会不让女子受苦。那时思慕他,自然会好奇对方的姻缘,从五千年前,褚绥的手上便有这根线,桂月却始终找不到另一端是谁,等她不再惦记他,便将这件事忘了。 桂月看向应芜,这红线绵延,那一端,竟然系在应芜小指,桂月道:“尊者…您可明白?合欢宗门不忌惮纲常伦理,但仙门上下对我宗也是鄙夷的,更何况玉清尊者门下本就推崇静心法诀,却出了这种事…他们定不会让阿芜好受的。” 褚绥终于端正神色,他望着手上的红绳,想了片刻,还是道:“本尊无法对她冷语相向,不过少年思慕,日后自会有缘疏解,即便无法疏解,应芜识得大体,不会做出太过分的事。倘若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纳她也无妨。” 桂月一时怔在原地,但一想到褚绥首徒、那位最初的三界共主因与徒儿相爱堕入魔道的传说,又觉得褚绥是怕了,怕因为这师徒姻缘又害死一个徒儿。 “可…尊者,您…您并不动情,到时候,她该如何自处?” 褚绥叹气,轻声道:“十万寿数,早就心如止水,便是让吾动情,这潭枯水,也泛不起涟漪了。” 桂月以前总觉得褚绥铁面无私,胸怀天下,从未想过他竟然是杯弓蛇影,惧怕重蹈覆辙之人。可他说自己心如枯木,又怎会这样疼爱徒儿? 桂月注视他许久,见他目光温和,平等地注视着此间万物,终于心下清明。 玉清尊者爱万事万物,温和如水,不曾断绝。 二十 应芜和褚绥回到南山,褚绥欲意抬手抚她发顶,一想桂月之言,褚绥又收回手,将手背于身后。 褚绥问:“可学到些知识?” 应芜点点头,她无精打采的,褚绥又问:“何故伤感?” “想桂月姐姐。” 褚绥轻笑:“这是在怪为师将你带回了?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南山仙气缭绕,不至于等这么久,不过也等了几年。” 应芜惊讶道:“原来如此,但阿芜思念师尊,也想要桂月玄女,不如师尊和阿芜搬去月宫住好了!” 你可真不见外。 褚绥的笑容未散,爱怜地凝望着她,应芜瘪嘴,轻哼道:“这可如何是好…就不能有两全之法吗?” “与友人别亦是人生一课。” “就不能不别么?心里难过,实在难过…” “聚散有时,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即便难过,也只能忍耐。” “怎会如此…”应芜侧头道,“光是与桂月玄女别过,就觉得胸口发闷,想要落泪,那…那与师尊…” 说到这,应芜掩面而泣,低声道:“阿芜实在不敢想象。” 褚绥轻叹,温声道:“你尚且年幼,贪恋他人也正常,待你长大便好了。” “长大了,就会像师尊一样…始终一人么?”应芜问他,“师尊也想阿芜一直陪着您,聊以寂寞,对吗?” 褚绥叹道:“对。” “阿芜会一直陪着您的…”应芜仰头,泪眼婆娑地说,“阿芜恋慕师尊,确实不妥,但并不碍着别人什么事…阿芜还小,没碰到过喜欢的男子,这恋慕之情恐怕一时难销,师尊会介怀么?” “不会。”褚绥温和道,“思慕为师的大有人在,每个都介意,岂不是打坐都不成了?” 应芜瞪大了眼睛看他。 “怎么?” “师尊太坏了!太过分了!” 褚绥笑着,有些疑虑道:“为师如何坏,如何过分了?” “您怎么…怎么这样薄情!” “薄情…?何以见得?” 应芜气竭,把他丢在门口,自己化成了一缕烟回到了房间。 她将桂月送的礼物摆了出来,而那个玉匣,她偷偷藏在被褥里,不过她实在没心情试用,因为褚绥的反应确实把她气到了。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但他并不回应,或者说,他没有回应的能力。 恋慕上这样的人,肯定还有不少委屈要受呢。 就这么相安无事几月,桂月的糕点吃完了,应芜也回到了正常的轨迹上,就是有一次月圆,应芜看到沐浴回来的他,湿发贴身,腰带松垮,赤足前行,整个胸口腰腹都暴露在外,在这清冷月光下,应芜被他牢牢吸引,竟然这样呆呆看了半天。 回去后,应芜觉得下体发涩,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犹豫许久,还是将玉匣取出,将那玉器轻轻塞入穴内。 穴口温热,玉也温热起来,很快便高于体温,应芜抱着薄被,两腿交迭,静静等着,果然,这玉石就如同男子的阴茎般前后插弄起来。 应芜轻哼一声,眼神迷离,她握着垂下来的龙泉剑穗,低声道:“师尊…” 褚绥正在泉边打坐,听她呼唤,便回头看向她的房间。 娇儿喘息不绝于耳,她压抑地闷哼、轻喘,连带着几声“师尊”交迭在一处,让褚绥都怔了半刻。 他关闭听觉,垂眸静心打坐,但阁中的气息都受她浸染,被他纳入体内。 褚绥放弃打坐,他将长发束在脑后,拾起一旁的桂花酒,就这么下了山。 应芜初次体验性事,反应便格外激烈,她浑身如水洗,等到下身舒爽,汁水倾泻,她才如刚打捞上来的游鱼一般翻了个身,窝在床铺上大口喘息。 方才幻想褚绥抱着她,缓缓在她穴中抽动,便直接到了极乐… 应芜喘了一阵,眼底含泪,是身子太过舒适逼出来的泪水,她取出穴中玉茎,扶着栏杆起身,屋内气息淫靡,她施咒净化,也将这小物件清理干爽,塞回了玉匣。 她穿上衣物,两腿战战,漫步向暖泉走去。 师尊不在,她才敢宽衣解带,融入他方才浸过的水域。 水灵根修者对水气很是敏感,水中的一呼一吸都逃不过修者的眼睛,更何况还要用这水修行,他正是清楚她的情况才避嫌的。 应芜伸手捏诀,在水中运气,心里空无,练气竟然轻松了不少,她惊喜之余,又有些感慨。 如今她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心思,所以浑身放松,不再觉得这是阻碍了。 可…还是会有些许寂寞。 褚绥自打回来后就没碰过她,不管是揉发捏脸,还是用手喂她露水,他都没做过,师徒二人终究不像以前那样毫无隔阂,一想到他也是为她好,应芜淡淡的怨也消散了。 褚绥回来时,她刚刚从泉水中出来,整个人柔媚了不少,她看到他,还欠了欠身,低头道:“师尊。” 看她发丝滴水,褚绥抬手引来徐徐微风,为她吹干了乌发。 应芜抿唇,含着笑意,低头道:“多谢师尊。” “无妨。不过…”褚绥说,“下次月圆,莫要再来泉中沐浴。” 这个意思是,他会在这,她就别来了。 应芜脸红地点点头,“下次不会了。” 褚绥让她回房,应芜乖乖应下,接下来几日,她练功运气,读书修行,都未等褚绥督促。 褚绥乐得自在,除了她夜里偶尔的自渎让他有家难回,其他都不是阻碍。 不过…她确实学了不少。总是哼哼唧唧地说“师尊深些”“师尊重些”,褚绥托腮听了半晌,她又哭唧唧地哀求“轻些轻些”,然后就是一声低吟,褚绥抿了一口茶水,不知究竟是要轻要重。他听她穿衣、收拾被褥,过了会儿,她似乎是躺下了,褚绥也合上眼睛休憩,忽然神识中冒出一根幼芽,随风摇曳,不断向他的神识逼近,褚绥的神识如山坚韧,这小芽便缠着他,上下扭动,褚绥失笑,睁开眼看向应芜的卧房,他挥挥手,神识化成汪洋,那小小枝桠无辜地左右张望,看到他在底下,又去追他,贴在海面上轻轻磨蹭。 褚绥将水化成河川,她也追着他,如同幼鹿舔乳,褚绥化成巨龙,她吓了一跳,不敢上前,褚绥闭上眼,总觉得能清静了,哪知道这幼芽竟然缠到龙角上,低垂着磨蹭他的龙须和齿牙。 神交时,心中所想便会投射到肉体上,从而获得愉悦。褚绥的角…在这肉身上瞧不到,可本体是有的,弄得他很痒。牙也酸,不甚好受。 他张开口,这小芽竟然钻去他的口中,缠住他的舌,枝桠弥漫,她含吻他的舌尖,最后竟然将他整个缠住,不断蠕动。 褚绥用牙齿轻咬舌头,应芜立刻吃痛,吓得逃走了。 —— 好多宝宝都说没看懂呀可能是不太明白修仙的等级之类的? 本文设定,突破大乘就是飞升成仙了,简单来说就是由人变成了仙人,阿芜比较厉害,修了300年就飞升了,可能其它文更夸张,但是我没这么夸张…毕竟那是成仙。结丹基本就驻颜了,如果一个仙人脸很年轻,说明他结丹早,可能二十岁就结丹了,所以能一直帅下去。 故事的开始就是阿芜飞升不久后做了和师尊那个的梦,这时候她刚300出头。 第一章到最新章都是围绕这个梦写的。 这里有个重要的设定,也是我昨天提到的,阿芜自以为自己处在300出头、做chun梦的时间。但男主不是,男主清楚一切,所以男主是现在的男主,阿芜却是以为自己是过去的自己。 当年发生的事是:阿芜做梦→坦白了→师尊带她去见玄女让她解开心结→两人解决了这个问题快快乐乐回家了→师尊去天上开会,阿芜碰巧应下挑战去了鬼村打架 而现在的时间线是:阿芜做梦→师尊是现在的师尊,以为她在发疯,就没理她(也能看出来吧其实阿芜把他折磨得挺够呛的,他已经麻了)→阿芜以为师尊介意她喜欢他+不清楚现状所以很绝望→师尊想要趁着她还不清醒的时候带她一起死了完事儿→计划实施,女主没轻易被杀,她再次醒来,来到了309岁,师尊带她去见玄女之前的时间(她自以为) 这就是整个20章的内容。 然后就是文中提到的鬼村(发生在见玄女之后),这是20章之后的重要篇章,中间不会再有时间的变换(应该),读起来应该会很连贯。 鬼村篇后,女主的修为会继续精进,飞升之后是真仙境,后面就是金仙境,各自有前中后圆满期,就像打游戏升级,阿芜升级会特别快,再后面还有,写到再说。 文章主要是根据南山上的建筑、植物情况,男女主的反应、女主的年龄和修为来规范时间的,整个故事里,现实的时间线,其实只有师尊是清醒的,阿芜时清醒,时在梦中。 就这样,我会把这段贴在文章中,因为是从阿芜的角度出发,就像记忆碎片那样,需要看完才明白,也是一个写法的尝试,偏意识流一点吧(类似于以身试爱那篇),可能给大家造成阻碍了,但是文章架构不会变的,是在不明白可以接着往后看,或者一起看,后面女主会越来越清醒,故事也会随着她的清醒变得顺畅,谢谢大家的阅读 二十一(含人×龙h慎入) 应芜年幼,还控制不了神交,褚绥对她不设防,怎会为了不让徒儿畅快就为自己的神识设置铁壁铜墙,再说与他神交,也有助于应芜修行,他不去想,灵肉分离,便不会再受她影响。 应芜尝到了神交的甜头,还以为这东西跟梦境一样,都是自己的幻想,便时不时地就要来一遭。这次她深入海渊,竟然看到一片海中海,底下漆黑一片,应芜好奇地钻进去,霎时天地翻转,她竟然从海底钻出,看到了倒悬的深海。 这海中有一处海沟,应芜钻入,里面有一个洞穴,洞内银光闪闪,应芜好奇地靠近,竟然看到了一只酣睡的虬龙。 她靠近虬龙,对方警觉抬头,见到是她,竟然又将头埋到身子里,团成一团,继续睡觉。 应芜瘪嘴,抱着他的脑袋,将他缠着的身子解开,虬龙不满地长啸一声,又看是她,还是忍下,卧着继续入睡。 应芜小声道:“师尊?” 银龙不应,应芜伸手抚摸他的龙鳞,一时心猿意马,将脸贴在他的鳞片上,冰冰凉凉,好不舒服。 银龙用龙尾将她卷起,企图让她安分点。应芜用手抚摸他的龙腹,银龙扭头看她,似乎在瞧她究竟在找什么。 应芜找到了他的龙根,藏于缝隙,她用手握了出来。 银龙支起身体,应芜不让他走,哀求道:“师尊…” 银龙只好卧回原地,用身子将她卷起,应芜的手抚摸着他凸出的硬物,浑然不知里面还有一根用以固定伴侣的身子,她没再掏弄,握住这根,就抬起腿,将它塞入体内。 银龙不解,收拢龙身,应芜喘息一声,抱着他的身体上下磨蹭,就连他的龙鳞都能带给她无尽的快乐。 应芜不知道的是,此时褚绥刚刚修成龙身,还不懂情爱之事,比她还年幼,就这么被她奸污了。 这次他泄入元阳,应芜只觉得内力大增,她本想打坐调息,却听褚绥在叫她,便赶紧整理仪容,快步走了过去。 方才和他那样,这般面对本人,她也有些心虚。 褚绥捂着额头道:“你这孩子,刚才干了什么?” 应芜愣愣地看着他,褚绥道:“方才,你碰见一只银龙,不记得了?” 应芜顿时满脸通红,原来他知道!她还以为…难道那银龙就是… 应芜捂着脸,赶紧跪趴在地上装死,褚绥道:“只一时不见,就做出这样的荒唐事来。” “徒儿…徒儿还以为是梦,不成想玷污了师尊…” 她还狠狠地操弄了那条银龙,自己泄了也得有五六次,银龙半推半就,目光懵懂地看着她,应芜还觉得有些愧疚,可他这肉根却一点也不稚嫩,反而十分雄伟,让她有些得意忘形了… “为师不知你还有这样霸道的一面。” “师尊别说了!”应芜浑身蒸得跟个虾子似的,她哀嚎,“徒儿知错了,真的知错了!呜呜…” “你哭什么?”褚绥失笑,“方才的勇猛呢?” 应芜羞愧难当,竟然找了个蚌壳钻进去了。 褚绥笑声不止,只觉得她可爱,便勾手让她过来,应芜缩成一团,假装自己并不存在,褚绥正色道:“日后不准这般放肆,吾是你师尊。” 应芜凄然道:“阿芜知错了…但…” “嗯?” 应芜鼓起勇气道:“师尊伟物,实在厉害,阿芜沉迷其中无法自拔,师尊…” 师尊也有错。 褚绥笑道:“难道为师也有错不成?” 她支支吾吾,显然默认了,她嘀咕:“徒儿一碰就那般坚硬…师尊还说自己对此并不热衷。” “龙性本淫,有何奇怪?” 应芜这才明白桂月问她种族的意义,她小声道:“但…不曾见过师尊失态,师尊…也是淫龙么?” “为师与同族不同,似乎并无淫根,一心只想修行,离开海渊,成仙之后更无此意了。”褚绥逗她,“看来,为师的淫根是飘到你这里来了。” 应芜羞愧难当,再无辩解之语,只好道:“阿芜知错了…但阿芜无法控制,师尊还是护起神识,小心歹人…歹人奸污…” 褚绥轻笑,他合上蚌壳,把她关在里面,应芜小鱼一样在里面打转,她反应了好久,才明白,他始终知情,之前与他的神交,他也是默许的,每次结束之后,修为便大有长进,她还以为是心境好了,调息顺畅利于修行,原来…一直都是他在帮她。 既让她疏解心中相思之苦,又喂给她许多内力…他这样疼爱她,她却…沉迷肉欲,将幼年的师尊奸淫了数次,实在惭愧! 应芜静下心来,褚绥感知到她沉稳的心跳,便松开蚌壳,应芜钻出来,变成正常大小,跪在他面前说:“徒儿知错了…今后不会再叨扰师尊。” “知道就好。过几日为师要去仙门参会,你是想一人在此静心,还是与为师一同?” 应芜犹豫片刻,和他说:“一同。” “嗯。先去运功。” 他知她体内存了不少他的内力,不调息会撑破肉身,也没再责怪,就这么将她放走了。 二十二 褚绥念及往事,兀自出神,应芜也不知他在想什么,一时无事可做,只能调息一会儿,又发现自己金丹不在了。 方才褚绥说她心绪不宁才寻不到金丹,应芜自然深信不疑,便不再运气,就乖乖坐着。 褚绥忽然抬手,握着她的肩说:“阿芜,传些气息来,为师要调息。” 应芜惊讶:“您还是不舒服吗?阿芜这就来。” “去竹林。” 应芜连连点头,扶着他起身,他半个身子压在自己身上,还挺重的…其实褚绥应该很重很重,比山还重,应芜死活都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觉得了。 她扶着褚绥坐下,自己则坐在他背后,看到他身着月色外披,便解开他的腰带,露出他里面的玄色道袍,她抚摸着他的背,只觉得瘦骨嶙峋,好生憔悴,应芜心疼不已,不禁拉下他的道衣,看到了他背后歪曲的椎骨,顿时惊呼一声。 褚绥叹气,道:“无妨。输气罢。” 如今应芜内力雄厚,早就不需要金丹傍身,她气脉纯净,且源源不绝,而褚绥的经脉尚未接完,他只得借助她的力量。 看样子,他的乖徒是真疯了,褚绥轻叹,又自嘲一笑,合眼捏诀,应芜颤抖地抚上他的背,带着哭腔说:“您怎么了?” 他低声道:“静心。” 不过…她如今应该不怕走火入魔了罢? 应芜心里疼痛抽搐,她搂着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背上,颤抖地说:“徒儿…徒儿无法静心。” 褚绥无奈,握着她的手道:“那便以此传输内力。” 应芜只好将气息由手掌倒向他,她贴着他的椎骨,这里排布错乱,只是勉强黏连支撑,一动就会疼痛,应芜心疼不已,垂泪道:“师尊…您受了重伤?何时的事?筋骨尽断…这是谁给您胡乱接的?一会儿…阿芜给您修整筋骨。” 褚绥没有拒绝。 他取好气息,便将发揽到胸前,应芜用手抚过他的椎骨,按下心里的疼痛,轻声道:“有些疼,您先忍忍。” “好。” 褚绥古井无波,任由她为自己正骨。 如今他长出新的骨脊,正在吞噬龙骨为自身提供养分,应芜自以为功力不过接近真仙,实际上已是尊者境界,让她塑骨,本就是小菜一碟。 趁着她还冷静,只能哄骗她多做一些,不过…应芜也不止一次将他弄残,再假意修补他的身体,褚绥功力尽失,自然也越来越看不懂她的意思,日子久了,也就没什么波动了。 这次她确实耐心为他重塑骨骼,还为他加固了筋脉,至纯之水笼罩脉门,褚绥催动内力,将它们留存下来,成了气脉的管道,至此,体内的一切才恢复如初。 应芜修好他的脊椎骨,人却颤抖不已,只搂着他哭泣,褚绥已经厌倦了和她你追我逐,相互厮杀的戏码,不禁垂眸道:“好了…别哭了。” 亲手扯断的筋骨,又在哭什么? 应芜道:“阿芜心疼师尊…心疼得厉害。” 心疼得厉害,是否便要行房了? 果然,她的唇落在他的颈窝,应芜喘息着,泪水涟涟,她含吻他的后颈,呼吸急促,手也伸入他的腿间,应芜迷恋他的味道,一时头昏脑胀,手握住那物便熟练地揉动,褚绥仿佛一根木桩一样戳着,一动未动。应芜摸了半晌,唇齿在他的背上游弋,她跪在他身后,起初还用膝盖顶他,这次直接将腿搭在他的腿上,整个人都贴了过来。 想跟师尊同房。 应芜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她握了半天,手上的物什也是软塌塌的,应芜只好收回手,尽管色欲熏心,身子迫切地想要和他缠绵,仿佛中了欲毒似的,她还是让自己清醒过来,低声道:“徒儿…徒儿为师尊穿衣。” 说罢便将他严丝合缝地罩了起来。 他系好腰带,等她讲话,应芜只觉得头脑混乱,天旋地转,她头晕无比,刚从石座挪下来,就向前栽了过去,褚绥抱住她的身体,应芜推开他,断续道:“徒儿失礼了…徒儿先回去睡一觉。” 她跌跌撞撞地回到房间,整个人都栽了下去。 好像有一次…也是这样,他给她疗伤,她一时失控,就回头吻了他。 是…什么时候的事来着?好像是…从鬼村回来之后发生的事。 她怎么…脑袋这么乱? 二十三 说起鬼村之行…应芜要去人间边界,褚绥自然不会就让她这样过去送死。平时教她的一招半式都是最基本的运剑之法,不过褚绥教学,向来只教根本,剩余的都由徒弟自己领悟。 这方法让庸才来会更平庸,让奇才来,只会让他们各有特色,大放异彩。 是以,褚绥的徒弟,没有一个人学过褚绥自己的剑招,更有甚者,学着学着就去打了枪,或者只练体术,到最后,徒弟们各成一派,出招时都不见褚绥当初所教之雏形了。 时间紧迫,顿悟需要机缘,这样紧张,应芜悟不出什么,褚绥便手把手将他常用的剑法八式传给了她。 其实他自己都不再用这些招式了,不如说,现如今根本没人能让他用完这套连招。都说棋逢对手,下棋才有趣,褚绥执棋,刚落子便将对方杀得片甲不留,这样便是无趣的棋局。 天宫有他这样强悍的战力,自然不用忧心外敌侵扰,将他当做活佛一样供奉,一到了不可挽回的局面,便请他出山,褚绥挥剑,或截断高山,或劈开层云,一斩便夺得胜利,不过褚绥也不曾轻敌,近千年,魔族养精蓄锐,那位少主恐怕实力过人,所以褚绥这把宝刀要时时打磨,才能防止生锈。 褚绥随手折下一根桂花树枝,以树枝代剑,给她舞出这八招,应芜一眼便学会了,一丝一毫都不差,褚绥立于她身后,用手握住她的手腕,低声道:“放松。” 应芜脸红,心跳砰砰,褚绥又道:“回神。专注。” 应芜赶紧点头,此时一股水流撞入全身,灵力充沛,直冲指尖,应芜静心调息,这潮水渐渐平息,与她的气脉融为一体,褚绥握着她的手腕,用脚拨开她舍不得跨步的小脚,应芜顿时矮了下去。 “向前直劈后,弓步回劈,动作利索,出招之时,注入真气,拨出水刃。” 应芜手心出汗,她点点头,按照褚绥说得去做,就在她回劈时,一股真气奔涌而入,应芜一下就把他的真气劈出去了。 “很好。所有招式都是这个道理。不过…”褚绥用树枝顶她后背,“你太专注前方,忘记保护背面,倘若是大拨敌人,你用第三式荡开敌寇,后背中空,敌人攻你后方,你当如何?” 应芜想了想,摆好招式,褚绥配合地向她后背打去,应芜却转身,用手握住了他的刀。 褚绥轻笑:“这是何意?” 应芜说:“右手迎敌,左手守卫。” 他索性把桂花枝放进她的手中,应芜很快便将他的八式融会贯通,还增加了第二把剑用作防卫。 褚绥负手看她,也很欣慰。 对抗凡物不必在意,应芜即便是没有仙骨的凡人,用上几轮,对方没有不死的,就是她刚刚登仙不久,对灵力的掌握还有待欠缺,褚绥从地上拾起另一根树杈,背着一只手道:“此后迎敌,不可再用白刃,龙泉是专为你所制的、水灵根修士善用的宝剑,将灵力注入,加强杀招。此外…还有几诀,你需要掌握。” 应芜乖乖点头,褚绥抬手,夜莲盛放,天地变色,他手中凝聚了一团晶莹的水雾,如梦似幻,褚绥轻轻挥手,水雾弥漫,应芜一开始还在震惊这招式之美,下一步她便迷失其中,紧接着,褚绥伸手,虚握住她的脖颈,他凛冽的杀气几乎将她的肝胆震破,应芜无法呼吸,褚绥又收回手,将云雾散去,应芜握着脖子咳嗽不止,她也是在这一刻才明白褚绥佛面杀神称号的来历,这样美的景色,却处处是杀招! “待你熟稔,这云雾中的每一滴水,都能贯穿喉舌,你无需亲自现身,就能杀敌于千里之外。” 应芜点点头,她学着他伸手,凝结水汽,她没有夜莲,也没凝出那么大的水团,应芜丢向他,褚绥用桂花枝就挥散了。 褚绥绷着脸,应芜背手,怯生生地望着他,褚绥最终还是没绷住,侧头一笑。 应芜脸红,低声道:“您…您怎么能笑话徒儿啊…” 褚绥按着她的肩,将自己的气息向她手中凝聚,霎时莲花绽放,她看着手中的云雾,又看了看他。 褚绥从未将自己的底细透露给任何人,包括他的徒弟。 他没有传授过任何只属于自己的招式,自然,这些招式也没有书目记载,除了被褚绥杀了的人、当年观战的人,就只剩下应芜了。 应芜隐约觉得,这是他的防备,他对世人是有防备的,不透露底细,就不会被对方看穿。 是因为她太无害,还是因为…他太疼她,恐怕她受伤。 应芜痴痴望着他,褚绥看向她的眼睛,应芜轻声道:“师尊…阿芜不想学了。” “为何?” “这是师尊的招式…阿芜不想…把您的招式照猫画虎地做出来,到时候肯定会有人察觉…万一魔族和鬼域的人想对师父不利,这不就是把柄?”应芜担忧道,“师尊战无不胜,但…阿芜还是担心有人伤害您。” 褚绥叹息:“难得你有这样的孝心。” 应芜摇头,她说:“您还是再教我几个保命的心法,到时候肯定有用。” “不怕。” 他会跟着她,怎么会叫他的乖徒死了。 不过他没有告诉她,应芜始终觉得她会一个人去,所以她才没有丁点松懈,在出发去鬼村之前,几乎一刻不停地在练剑,力求熟稔、精益求精。 二十四 在临行前,一向不注重衣着的褚绥给她寻了一身月白衣袍,让她高挽乌发,露出如月柔婉的脸庞,又在她袖口放了二十道符箓,塞了两瓶丹药,褚绥以南山净水塑了一个剑刃,覆在龙泉上,以便她用出双剑之式。 应芜心下有些惧怕,但她不想生怯,丢了师尊面子,所以她抬起胸膛,在外人来看,这位天尊小徒,确实骄傲俊朗,好似明星夺人眼目。 她要同覆雪宗门下弟子一同去鬼村,所以需要到天宫集合,褚绥传授她通往仙门之法,意思是他不会再送她。 听闻人间父母,也会送稚子去学堂,送到门口便不再进入,入学之后,苦读诗书,考取功名,而后背井离乡,为人皇,为天下… 应芜一时感慨无限,她回头道:“师尊,阿芜一定会为师门争光的!” 褚绥一笑:“志气不错。不过,到了覆雪宗,不论与谁同行,不要落单,也无需与他们太过亲密。倘若那些子弟受伤、中招,不要吝啬自己的丹药和符箓。倘若遇到强敌,先试探实力,能打则打,不能则退,不可弃覆雪宗子弟于不顾。阿芜,你若能护住他们,又将仙者救回,才是完胜。” “这…”应芜为难道,“这太难了,师尊,阿芜能做到吗?再说,那覆雪宗如此可恶,被妖怪吃了最好!可千万别拖阿芜后腿!” “强者首当其冲,如何不被弱者拖累?应芜,既然自己接下这挑衅,就不要挑三拣四,为师如何说的,你便如何做。” 应芜委屈道:“阿芜知道了,您不说,阿芜也不会弃他们于不顾的。” “那便好。为师知道你心有一杆秤,旁人用师尊激你,你不要上当,为师也不会被他左右,为师如何,你为人如何,都是清者自清,不要再为这等小事与人起争执。” 应芜更委屈了,她低着头抹眼泪,褚绥又道:“记住为师的话,你是本尊的徒儿,将来仙门上下亦会唯为你马首是瞻,不要因小失大。” 应芜抿唇,点头道:“师尊谆谆教诲,徒儿都知道了,徒儿会记得这一行的见闻,不骄不馁,不喜不悲,沉着应对,师尊且在南山等徒儿的好消息吧,不知要去多久…师尊不要太过思念徒儿!” 褚绥笑笑:“去这么久,如何不思?” 应芜心里稍悸,抿唇一笑,“阿芜也会思念师尊,比您的思念还重十万倍!” “聒噪,去吧。” “哎!” 应芜双手捏诀,化成一道白光直冲天门,她落地时还往前走了好几步才站稳。 应芜凭借记忆进入天门,覆雪宗弟子已经集结完毕,应芜本不必对任何人行礼,所以她站直身板,对着所有人抱拳一送,就当见过面了。 她个头小,旁边的修士最小的也有七百岁,和他们一比,自己就是一个小豆丁。可他们都是真仙修为,还有两位领头的,已经破入真仙圆满境,恐怕不出五百年就能修成金仙,应芜在他们里头修为也是最小的。 她来时,二师兄也在,他跟褚绥一样背着手,笑眯眯地瞧着她,却不说话,应芜也冲他笑了笑。 或许是帝师在,没人敢造次,应芜始终跟在队伍中间,既不落后,也不冲在前面,时刻谨记褚绥教给她的话。 他们在鬼村周边的村落落脚,村中对他们这些成群的仙人修士似乎司空见惯,领头的覆雪宗弟子张开鬼村地图,为同门讲解,那群人高马大的子弟们挡着她,应芜仰着脑袋瓜都看不见,只好飞起来瞧,人群中传来几声笑,应芜还没意识到他们在笑话自己。 讲解完毕,十几个覆雪宗弟子一同向一间茶馆走去,应芜也颠颠地跟着,唯恐落单。 不过…周围的一切都令她好奇,狭窄的街道旁零星散落着几个贩物的货郎,还有几个大爷大娘在…卖草叶,各式各样的草叶。 应芜好奇地张望着,忽然听到几声争执,而后就是女子的尖叫,两三个衣裳不大干净、臭烘烘的男人正在欺辱一位白净的妇人,眼看手都要伸到妇人乳上了,应芜皱眉,呵道:“住手!” 她这一声清脆透亮,所有人都看向她,应芜却浑然不觉,指着那两个男子道:“你们是何人?为何当街欺辱女子?” “又是个小修士,这么面皮这么好看,有没有被师兄师父弄过啊…” 听到如此不得体的话,应芜脸红,不过褚绥说过,她不要因为这些闲言碎语和他人争执,于是道:“关你什么事?你认得我师尊还是师兄?” 对方也是一怔,以前碰到这样的生手肯定会极力反驳,没想到她来这么一句,于是接着道:“看样子是弄过了,还不承认…” 说完就色眯眯地靠近她,应芜紧皱眉头,她往前走了两步,一脚将这人踢倒在地,然后把那个妇女拉了起来,她说:“不知这几个人说什么污言秽语,总之你先跑,我挡着他们。” 妇女还没反应过来,等了会儿才说:“哎…” 说罢就慢吞吞地逃走了。 应芜挡在她身后,一回头,那几个男的不见了,覆雪宗的同门也早早进了茶馆,旁边的人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整条街又恢复了方才静默的模样。 这儿的人真奇怪… 应芜钻进茶馆,那些覆雪宗的弟子都已落座,女修同桌,男修同桌,应芜左右看看,只有一个桌子上还有空缺,她啪得坐了过去。 师尊说过,不能落单,她要融入集体。 这几个人是宗门领头的弟子,是其余弟子的师兄,为彰显敬重与尊卑,是以没人与他们三人同席。 应芜不懂这些,她跟师尊还同吃同住呢,就是她总是像个小狗似的坐在他脚边,不过她也是为了把脸搭在他腿上,可不是为了长幼尊卑。 几个覆雪宗的面面相觑,狐疑地盯着她,应芜看到他们手里都有一杯茶,便问:“不知这茶是在哪里取的。” 两人看向领头的弟子,对方啧了一声,然后淡淡道:“小师祖,我等是买的。” “买?” 应芜往旁边看,一个彪形大汉放下大刀,沉声呵道:“店小二,来两碗粗茶,一碟猪头肉,加醋!再来两个蒜头!” “哎哎,来喽。” 应芜学会了,也将剑往桌子上一拍,咳嗽两声,大声道:“店小二,给我来一碗好茶,要甜不要醋!” 她话音刚落,身边就传来几声笑,应芜困惑地望着他们,又说:“难道…难道我这茶也要加醋吗?” 没人搭理她,大家都憋着笑,谁也没说话。 二十五 应芜被笑得不大好受,以前她理解的笑都是师尊那样,温温柔柔的,或者觉得她有趣时的笑,她还没听过这种笑声…让人难受。 应芜低着头,不知自己那里做错了,过了会儿,店小二将茶送来,茶汤沉翠,香气扑鼻,应芜笑着点点头,刚想喝,店小二“哎”了声,向她伸手。 应芜疑惑地看着他,又左右看看,她望着店小二脏兮兮的手掌,吞咽口水,小声道:“这…你要如何?” 他不会想摸她的小手吧?这也太脏了…她不要。 店小二陪笑道:“我的仙祖奶奶,您还没付账呢,小店概不赊账。” “付账?” “钱!钱懂不懂?” 钱!?钱…钱是何物? 应芜在身上摸了摸,没发现师尊给她备钱,她一时尴尬,又道:“抱歉,我出门太急,家中师尊并未予我钱财,这茶便退回吧。” “哈?茶汤倒出岂有退回的道理?别仗着自己是仙门修士,就欺负我们这等贫苦百姓啊!” 说罢就哀嚎起来,应芜手足无措,站起来摆手道:“不…不是这样的,我无意欺负你。” 而且刚才找钱的时候,她发现她袖子里的符箓丢了,这时候也有些慌张,她不知所措,忽然,一道黄色符箓顺着窗户飞了进来,正是应芜丢的那张! 应芜握住符箓,里面还掉出了几个铜板和碎银,店小二顿时止住哭声,满脸堆笑道:“哎,是小的这狗眼,怠慢了祖奶奶,这茶给您便宜些,二十两碎银便好。” “是我耽误了你的生意,你还愿意给我便宜些,这…这多不好意思啊。” 店小二瞧她是个傻的,仍旧陪笑,将她桌子上的银粒子都抓走了,他说:“没事没事,和气生财嘛,这么多,正好二十两。” 应芜点头,“那就多谢了。” 她这才坐下,拿起那杯茶放在口中。 咦…怎么,这样淡,还…有些难喝。 应芜将茶杯放下,揉揉眼睛,又展开符箓,用手捋平,重新塞回袖子。 她个头小,脚丫还半悬着,大家吃茶聊天,也不理她,应芜心里难过极了,她看着那杯茶汤,忍不住想师尊,想回家。 师尊…她摸摸胸口他给的丹药,思念不断,还没等她调整好心情,眼前的弟子便站起身,与同门道:“时间到了,今夜弦月,正是那诡蛛最虚弱之时,尔等务必提高警惕,不论如何,都要救出两位师妹,不管师妹如何,都不许妄加议论,只需记住:我等此次前来,是为接师妹回家。” 众人点头,便整齐地往外走去,应芜只好跟上他们,她垂着头,身边忽然有位女修道:“方才那流氓欺负妇人是在演戏,想偷你东西。那店小二给你清水冲的陈茶,将颜色香气调了调,一文不值的白水,却要了你二十两。” 应芜惊讶道:“怎会如此?他们骗我,意欲何为?” “自然是为了你的钱。” “钱,是这样的好东西吗?” “在凡间,钱是最好的东西,为了争夺钱财,人类互相残杀,兄弟反目,父子相残也是有的。” “这…这听起来不像好东西。”应芜叹气,“我初次下山,不知这些,多谢仙子告知。” “无妨。” 说罢,那个女修就不讲话了。 覆雪宗都穿着统一的服制,面若寒霜,应芜的衣服和他们的颜色类似,所以也不扎眼。 她看看那位女修,心里舒服了许多,便道:“我是应芜,玉清尊者门下弟子,你呢?” “林霜。” “嗯嗯。”应芜笑着看向她,林霜瞥了她一眼,也觉得她是个傻的,就没接着搭理她。 等他们抵达鬼村,天便完全黑了,弦月在上,领头的弟子观察了四周的情况,便将十几人兵分三路,他们每个人各司其职,安排好后,应芜也没听到自己的任务,便走上前去,跟他抱了抱拳,说:“我该往哪边,负责什么事情?” 领头弟子面色不佳,他回礼道:“小师祖就随我等前进便好。” 在他们眼里,应芜是自家弟子嘴贱惹上的大佛,他们完全是无妄之灾,这可是正经任务,怎么能随便安插一个不相干的外门弟子进来,还是天尊的幼徒!这么年幼,她什么都不懂,看着就叫人烦心… 应芜却浑然不觉,她还提议道:“可以。我方才听说,这蛛多子,里面又蛛丝盘布,倘若用火焚烧,或许能与其制衡。” “我等覆雪宗,皆是冰灵根修者,无人用火。” 他面露不耐,还未等应芜讲话,便接着道:“贸然点火,也会打草惊蛇,暴露位置,让自己腹背受敌。小师祖还是老实跟着我们,然后一同回到仙门就好。” 应芜张嘴,他忽然提高声音道:“进!” “是!” 说罢,各自御剑御风,嗖嗖便飞走了。 应芜赶紧追上他们,她紧随其后,看他们隐蔽气息和身形,她也照做。应芜侧头,看到林霜,又露出一抹笑容,林霜捂着额头,不去看她,应芜瘪嘴,心里也有些难受,只好收回目光。 二十六(怕蜘蛛者慎入 深入巢穴,周围窸窸窣窣的声音便越密集,应芜左右看看,果然看到黑暗中有蜘蛛爬过,还不止一只。 应芜浑身发麻,她紧跟覆雪宗弟子,前方忽然出现一张蛛网,大家立刻驻足,应芜差点没刹住,在蛛网前两寸停了下来。 这蛛网粘稠…还一股臭味,应芜干哕一声,连连后退数丈,领头弟子道:“再往深处恐怕就是诡蛛的巢穴了,务必小心。” 说罢,他以手凝霜,蛛网结冰,他一挥剑,眼前这张巨网便破碎了,而且无声无息。 应芜直呼绝妙,她跟随领头弟子向前,尚未走出多远,应芜便觉得头顶一阵恶寒,她抬头,粘液垂在她的肩上,应芜强忍着恶心,眯着眼向上看,却看到数十双眼睛,黑色的八爪蜘蛛沿着蛛丝坠落,应芜浑身一抖,她收回目光,赶紧向前,躲开了它们。 外面蜘蛛个头不过手掌大小,再往里去,那蜘蛛足足有半人大,它们聚集在一处,似乎正在分食什么,靠近一看,竟然是个人,那些蜘蛛正在啮他的肠子… 应芜脸色惨白,扭头不再去看,领头弟子驻足,看着眼前的蛛网,深吸一口气,回头道:“里面的蜘蛛精恐怕都有千年修为,切勿小心。” 大家谨慎点头,这次破网之后,他们又将身边的结界重重迭起,应芜都觉得有些冷了。 不过…她总算明白他为何屡次强调小心了,因为即便如此,他们的气息还是被蜘蛛察觉,几个红背蜘蛛迅速攀上他们的结界,领头弟子道:“不必畏惧,结界尚能撑一段时间,先前进!” 同伴都镇定自若,应芜也没有慌神,他们极速向前,前来阻止的蜘蛛数量暴增,少说也有百只,结界出现裂纹,领头弟子道:“要迎敌了!” 大家摆出剑阵,在结界破碎那刻,他们沉呵一声,霎时风雪翻涌,将洞内的蜘蛛全部卷入寒风之中,应芜立于剑阵后方,见此情形,她以手捏诀,轻呵:“泉来!” 一声龙啸传来,江海奔腾,化作龙形直冲洞内,万千蜘蛛顿时被冻成冰块,应芜收诀,以手握剑,又道一声:“破!” 顿时洞内飞霜满地,蜘蛛竟已死绝! 几个宗门弟子震惊地望着她,应芜却皱眉道:“更等何时?还不快走?蛛群要来了!” 众人点头,应芜飞至前方,她以水为笔,连书几枚符印,将四周护得密不透风,随后,她唤来泉水,直灌洞内,连连破路,林霜不禁道:“小师祖,保留灵力,尚未见到诡蛛,切勿滥用!” 应芜还没尝过灵力不足的滋味,她灿烂一笑,与林霜道:“不怕,我有分寸。” 几人穿水而行,仿佛在河中漫游,四周都是被水溺亡的蜘蛛,应芜唤水唤了一路,深入一处山洞时才将江水收回。 她长舒一口气,两手结印,唤来另一把长剑,她道:“妖气大胜,来者不善。” 大家尚未察觉,她竟然已经知晓…众人不敢怠慢,纷纷摆好姿势,过了一阵,果然听到窸窣前进之声,阿芜上挑剑气,直劈前方蛛茧,一只人大的巨蛛被劈成两半,惨叫一声便没了气息,从茧中坠落,那小小洞穴中冒出无数幼蛛,不断向前奔来,应芜立于地面,抬头道:“下方交给我,诸位小心!” 领头弟子已经见识到她的实力,看她这样赤诚帮他们,一时也有些愧疚,便沉声道:“好,小师祖保重。” 应芜点头,她唤来净水,水漫洞窟,那些小蜘蛛瞬间被溺在其中,挣扎不止,上方不断有蜘蛛坠落,应芜一只都没放过,全部送它们上了西天。 潮水上涨,已经污浊不堪,应芜皱眉,向上飞去,与他们道:“破阵准备得如何?” 头顶是妖阵,须以道法攻破,阿芜不精法阵,没敢贸然进攻,所以将此事交给了他们。 他们一边迎敌,一边道:“破阵已成。” 应芜点头,“正是好时机,走!” 众人以剑画阵,妖阵逆转,只有一瞬的时间让他们通过,应芜紧随其后,还是被夹走了一片衣袖,丢了两张符箓。 这里是一处潮湿的山洞,众人稍加休整,应芜也调理了一会儿气息,很快她便听到一声惊呼,应芜睁开眼,快步向他们走去,就见林霜小腿布满鲜血,伤口发着紫气,正在侵蚀骨髓。 应芜皱眉,赶紧点了她的穴道,又掏出药丸,喂入林霜口中。 林霜脸色惨白,盗汗不止,应芜道:“打坐调息,将毒血逼出。” 林霜点头,在原地打坐,周围窸窣,恐怕又是一轮进攻,领头弟子道:“没时间了,林霜,你忍忍,师兄为你切去腐肉,你原路返回,找个安全的地方调整气息。” “不!”林霜忽然道,“我尚可前行,不找到师姐,我绝不返回!” “你…”领头弟子道,“罢了,先疗伤。” 他冻住伤口,以手为刃,竟然将这片伤肉直接切了去,林霜几乎昏死,应芜备受震撼,她垂头,以水灵修补她的皮肉,林霜愣是一声未吭。 “这伤药起了作用,毒血并未逼近。”领头弟子跪道,“多谢小师祖赠药。” “不必…”应芜轻声道,“林霜,你还要前进吗?” “林霜不会拖诸位后腿的,小师祖不必阻拦。” 应芜轻叹,她拿出一张符箓,贴在林霜额头上,手指向内一转,林霜便消失了踪迹。 “这…”领头弟子大惊,“是传符…如此贵重的东西…” “人命关天,符没了可以再制,林霜救人心切,灵力也所剩无几,再往前走,恐怕无法保命。” 应芜看他们各有伤痕,便道:“前方就是诡蛛所在,诸君可还有余力?倘若…我一人亦可应敌。师尊说我要首当其中,护各位周全,应芜不想你们丧命于此。” “诡蛛有五千岁修为,即便是小师祖,也无法一人应对。我等尚有余力,且未出招,怎能无功而返?师祖不必担忧,我等覆雪宗,宗门一心,不会抛下任何人,同生同死!” 应芜心里震震,最终点头,和他们说:“那就一同吧。” 应芜将伤药分给他们,大家也没客气,一口吞了,便随着应芜一同深入蛛巢,里面弥漫着毒气臭气,众人纷纷封闭嗅觉,用内力护体,防止毒气入体,应芜抬头,看到一只庞大的蛛网,上面爬了一只花色蜘蛛,正在吸吮蛛茧中的食物。 其中有两个茧很扎眼…应芜看出那是两个女子,腹部鼓胀,不断有小蜘蛛从她们体内窜出,有一位…已经死了。 应芜看向领头弟子,他眼目猩红,死死盯着那诡蛛,应芜握紧龙泉,再也无法忍下,迅速冲向那只诡蛛,几只蛛目一同转向她,一根粗壮的蛛丝飞来,应芜一剑劈开,万千蛛丝挡路,应芜剑光如炬,连连出招,将这蛛丝通通斩尽。 她伸手去抓那还活着的女修。 只差一寸…就能… 应芜忽然感觉胸口一痛,她顿时被震飞数米,重重摔在岩壁上。 二十七 应芜短暂地失去了知觉。 她紧握双手,死咬牙关,愣是将自己的神识拉了回来。 覆雪宗弟子道:“小师祖小心!我等为你护法!” 应芜点头,她两指抚剑,龙泉剑光大盛,周遭围了一层冷冽清泉,应芜回想起褚绥教给她的八式,心手同一,再度向这诡蛛攻去。 应芜的修为与褚绥差了十万八千里,但这剑招杀气腾腾,不是普通妖物能解的,应芜杀穿诡蛛蛛网,直逼它的头颅,竟然逼得它用蛛腿格挡,应芜一挑剑刃,这条腿应声而断,诡蛛吃痛,长啸一声,它的身子上好似有个鬼面,仔细看来,仿佛是个老头的脸,应芜还未看清,一个头颅就钻了出来,用苍老诡谲的声音说:“何人在此造次?” 应芜特别诚实地说:“玉清尊者门下弟子,应芜!” “哈哈哈哈…玉清尊者?” 老头狂笑不止,应芜负手而立,另一只手捏着剑诀,和它说:“不必负隅顽抗,今日我就要取你首级,以慰苍生!” “好大的口气…不过三百岁,尚不如本尊的小小曾孙…让我瞧瞧,你究竟是什么人…” 说罢,应芜就坠入一片迷雾之中,她赶紧爬起来,左右张望,用剑护体,忽然,她看到了褚绥… “师尊!”应芜先是一笑,又哽咽地跑过去,一下扑到他的怀里。 褚绥抚摸她的头发,低头轻吻她的面颊,应芜脸红,仰头道:“师尊,您怎么来了?是因为担心阿芜吗?” “自然。”褚绥道,“为师怎么舍得你一人涉险?” “阿芜好怕,好多蜘蛛!都好丑!” 褚绥一愣,又揽住她的腰肢,笑道:“阿芜想不想为师?” “想想想!阿芜想回家!呜呜呜…” 褚绥却抬起她的下巴,将要吻她,应芜心跳如雷,捧着他的脸痴痴望着他,即将拥吻时,她忽然听到一声爆呵:“小师祖!不要受这妖魔迷惑!他不是玉清尊者!” 应芜这才醒悟,赶紧推开褚绥,她直呼:“剑来!剑来!剑来!” 连叫三声,水剑齐飞,一下斩破迷雾。 应芜落地后连连后退,她一阵脸红,回头看向他们几个,大家也是一脸尴尬。 “哈哈,没想到万年之后,玉清尊者也走上了徒弟的老路…小丫头,你与师尊苟合,仙门上下不知晓吗?” “胡说!我何时与师尊苟合了?”应芜朗声道,“我师尊乃是虚无自然大罗玉清元始天尊,仙法无双,战无不胜,更别说他芝兰玉树,有三界一等一的容貌,仰慕我师尊者能环三界十圈,别说我是女子,我就是男子,我也要暗恋我师尊,我敢说在座的,没有一个不暗恋他!臭老头,你是不是也暗恋我师尊,才这么暗算我,你拿命来!” 明知这时候不该笑的,但是几个宗门弟子都笑了,笑过之后又觉得不妥,赶紧端正神色,起身为她护法。 应芜被气了一遭,剑法都狠了数倍,她一路杀杀杀,将这破蜘蛛的腿斩了个遍,就在她即将斩破它的肚皮时,这诡蛛居然又冒出八条腿,一下将她弹飞。 应芜早就看清了它的招式,她仿佛不会疲惫,灵力也不会损耗,一招一式都做到了极致,几人都看呆了,领头弟子道:“从未见过这样复杂多变的剑法…这就是尊者一门的真传么?” 其实不然,在与诡蛛对战时,应芜也根据它的招式改变了自己的剑法,是以每次出招都不相同,打得它猝不及防,诡蛛略有急色,吐出一口蛛丝,将应芜笼罩起来,众人惊呼:“小师祖!” “该死!该死!”应芜周身净水轮转,将这蛛茧生生撑破,应芜大呼,“剑来!” 霎时百道剑光直冲诡蛛,这八条腿挡招都挡出了残影,每一道剑光都有自己应对之法,这小丫头,竟然能将神识分出百个,还能维持本体的思虑,甚至还能手持双剑,同时进攻与格挡,着实可怕! 应芜握紧龙泉,在诡蛛疲于应对剑光时,一剑冲向它的腹部,直插那老头的喉舌,污血四溅,应芜被烫得浑身发痛,她勉强护住身体,两手握紧剑柄,奋力向下,那蛛腿不断向她进攻,眼看护体要破,几个覆雪宗的弟子瞬时向前,为她挡下攻击,应芜咬牙切齿,闷哼道:“怎么这般硬…可恶…” 可恶。 她再度唤来江水,将全身的气息集中与手腕,用尽全力一斩。 诡蛛从中间劈裂,于网中坠落。 应芜喘息不止,低声咒骂:“臭老头…叫你…装我师尊,我剁了你…” 说罢又给了它两剑。 几个覆雪宗的弟子本想去救同门,但洞穴震荡,两个女修也掉落下来,领头弟子不禁大呼:“灵儿!” 他飞身上前,不管前面瘴气横生,只想捉住那坠落的女修,应芜忽然察觉一道气息,赶紧将那几个宗门弟子拉到身后,她取出三道符箓,符箓顿时生出无数黄符,绕着他们轮转,将他们牢牢护住,那劈成两节的蜘蛛竟然支起身子,吐出一口毒液,周边逃窜的蜘蛛都被化成汁液,就连这符箓都被灼费大半。 它蓄势待发,还要再吐一口,眼看毒汁要吞没那个女修,领头弟子泪水盈眶,不禁道:“小师祖,让我出去,这次不论死活,我等只是,不想再让她俩受苦,即便身死,也要!也要送她回宗门之上!” 应芜呼吸急促,她以身护法,听他这样说,一时无法决断,她一咬唇,一跺脚,竟然从符箓结界中飞了出去,迎着毒液侧身而过,应芜的背被烫了一道伤痕,顿时血肉模糊。 应芜伸手,将两个女修抱在怀里,踏风而出,几乎是打滚钻进符箓之中的。 众人赶紧接过两位女修,毒液再临,眼看符箓也要撑不住,应芜掏出一道火符,以水化酒,从口中吐出,顿时火光翻涌,众人拉扯着飞出破洞,身下爆破不断,将这蜘蛛窟炸成了烟花,里面惨叫不绝,想留活口都难。 应芜于地面降落,踉跄两步,吐出一口浊血,她护住心脉,去摸伤药,忽然一双手握住她的肩,另一双手稳住她的身体,还有一只手取出伤药,放入她的口中。 覆雪宗弟子将她团团围住,尚有余力的,还在为她输送真气。应芜放松身体,还是承接了他们的好意。 二十八 应芜运转真气,很快便恢复了神智。 她摆手:“不必在意我,先去救那两个女修。” 两名女修中有一位已经死了一月,腹中还有蜘蛛寄生,领头弟子不忍,挥手将其尸体化为齑粉,取干净的骨灰收入瓶中。 他又去看另一位女修,她尚有气息,应芜给了她一粒药,就看他珍惜地抱着她,为她呼唤神识,这女修醒来,一看是他,也流下眼泪,死死地握住他的袖子。 “师兄…” “灵儿莫怕,今日便能回家了。” 女修看看身旁,都是从小一同长大的兄弟姐妹,一时无限感慨,林霜忍着疼痛,跌跌撞撞地跪在她身边,扑在她怀里痛哭,连声叫她阿姐。 女修又看看自己高耸的变形的腹部,一时眉头紧皱,悲痛地合上双目,领头弟子道:“灵儿不怕,回去便能消解,到时候…调理生息,你便能恢复体魄…师父已经同意了我们的婚事…” “这等残身…莫提婚事。”女修道,“这诡蛛吃空我的内脏,吸光我的修为,我已时日无多,能见到你们…再无遗憾。” 说罢,她握住胸口,众人连呼师妹师姐,却也没能挡住她捏碎金丹,自毁神元。 应芜愣愣地望着他们,她不知这是什么滋味,只觉得惆怅满怀,好生难过。 他们哭了一阵,还是将她尸首收殓,正打算回到仙门,应芜忽然道:“不对。” 有什么要来了。 她做防卫状,大家并未感知到什么,不过看她如此谨慎,也无人敢动。 一股黑烟席卷,蔽日遮天,应芜张开结界,将众人护在身后,她咬唇,想要汇集灵力,却呕出一口鲜血。 灵力终有尽时,体力亦然,她已经到了极限。 来者不善,她不是对手。 逃?她一个人逃或许可以,但是他们不一定都能逃得过这人的追猎。 该怎么办? 正踌躇之际,这黑雾凝成一个遮面黑影,他声音嘶哑,望着应芜道:“这剑法,好生熟悉…” “你是何人?”应芜提剑,直指向他,“莫要前进,否则,纳尔命来!” 对方一笑,并未将她的威胁当一回事。 他抬抬手,一股黑影蔓延,应芜警觉后退,这黑影一开始疲软无力,越靠近她速度越快,应芜用剑格挡,竟劈了个空! 遭了遭了… 应芜不能再退,后面是身负重伤的覆雪宗弟子,他们已经耗尽精元,她若再退,他们必死无疑。 应芜握紧龙泉,那黑影突然化作利刃,穿透了她的剑身,直冲她的心门。 巨大的恐惧让她呼吸停滞,她下意识道:“师尊…” 应芜眼眶通红,又拿出剑刃格挡,再被穿透。 仅剩一寸… 应芜合眼,即便惧怕,她还是站直身体,没有退后半步。 正在绝望之际,一阵桂香飘来,时间仿佛停滞在此时此刻,褚绥伸手,握住了那将要埋入应芜胸口的黑刃。 他轻轻一捏,黑影化成无数水雾,消散不见了。 应芜惊喜道:“师尊!” 褚绥挡在她身前,手稍一勾起,鬼村两侧顿时掀起惊涛骇浪,褚绥身形未动,却见几条巨龙越水而出,直奔黑影吞去! 黑影变换身形,精巧躲闪,却不知何时,褚绥已经立于他的背后,褚绥伸手,按住此人肩膀,淡淡道:“还不现身。” 远在魔界的右护法顿时睁开双目,他用魔力护体,褚绥收拢掌心,他的金刚结界瞬时如蝉翼凋零,而他本人,竟然被褚绥揪到了他面前! 上古灵修、元始天尊的威压,即便是魔尊也要忌惮几分。 褚绥按着他的肩膀,魔教护法动弹不得,索性笑道:“原是玉清尊者,看来这小仙与你渊源颇深,否则你怎会现身?” “与尔无干。” 褚绥松开他的肩膀,魔教护法退后数步,手中黑影流窜,还想偷袭应芜,褚绥手掌一挥,黑影便如风流散到无影无踪了。 褚绥略抬手掌,水龙咆哮,将这黑影团团围住,囚于水牢之中,魔教护法亦不慌乱,笑道,“玉清天尊,少主代小人传话,说恭候您的大驾。” “可笑。” 褚绥回转水牢,越收越紧,那魔教护法本以为困于水中,不过是一支分身,死了亦不足惜,可他再唤其他分身,竟都于此处响应。 他分出三百道肉身,竟然都被褚绥抓了过来,只用了不到一刻! “你!你若伤我!魔族上下,定会屠戮仙族,血洗仙门!” 褚绥不加理会,而是道:“尔等罪业深重,不可入轮回。” 说罢,便虚握手掌,水中霎时血花绽放,仿若红莲。空中流云聚散,潮水退落,千年不见日之鬼村,竟照入一缕晨曦,正映在褚绥发上。 他侧头,身前正是那团被他碾碎的血肉,绚烂诡谲,在天光破晓时,水牢蒸腾,渐渐消散到无影无踪了。 这等肃杀的气氛,应芜却陷入了一种无尽的痴迷…她觉得眼前之人,是这样美不胜收,让她仰慕不止。 褚绥向她走近,将手放于她的肩头,轻轻一拍。 应芜被毒液侵蚀的血肉瞬时恢复如初,与之而来的,还有褚绥澄澈的真气。 褚绥轻笑,在她面前化成清风,就这么离开了。 ———— 不好意思今天是师徒二人携手装x秀…… 二十九 待从尊者身姿中回神,这一行人才回到天宫。 此次任务如此凶险,确是去几人,回几人,除了那两位女修,全员折返,并无缺员。 向天帝回禀,应芜并未邀功,她有些惆怅,心事重重,天帝唤她,唤了两声她才回神。 应了几句,天帝也让他们散去了。 出了天门,覆雪宗弟子纷纷向她拜别,那位领头的弟子忽然半跪于地,两手抱拳,仰头道:“此行多谢小师祖相助,谢小师祖不计前嫌,救我等于水火。我等去鬼村,都是下了死志的,这两位师妹下山除魔,不想为诡蛛所掳,诡蛛残暴,两位师妹受尽苦楚,我等同门无法坐视不理,即便是尸首,也不愿她们这流落在那等绝渊。现如今她们也得以安息…” 应芜忽然将手搭在他的手上,轻轻说:“我都明了。” 她满目悲悯,这弟子喉头微颤,忍住酸涩,向她垂首,起身离开了。 应芜看向久久不去的林霜,露出一笑,林霜落下眼泪,也俯首向她行礼,远远道:“多谢小师祖。” 应芜摇摇头。 看他们离去,应芜转身,刚想唤来龙泉,就闻到熟悉的香气,褚绥立于她身后,负手道:“阿芜。” 应芜笑着跑向他,仰着脑袋道:“师尊!” “回家罢。” 应芜鼻子发酸,她点点头,拉着褚绥的手,跟着他一同回到南山。 等到只剩他们两人,应芜才彻底放松下来,身体的疼痛更为明显,她紧握褚绥的手,将头贴在他的手臂上,褚绥知道她受了伤,便道:“换身衣物,来石室疗伤。” 应芜点头,她慢慢挪向房间,找了一件衣袍披上,出来时,褚绥也只穿了件白色的袍子,头发垂落,发丝随风微动,果真是出尘仙人的打扮。 应芜走过去,握住他的手,褚绥道:“阿芜做得很好,为何闷闷不乐?” “总觉得谁都没救成。心里憋闷。” “每个人行动的目的不同,事情已经无法挽回,生者想给死者一个交代,这便是交代。” 应芜想起她见过的凡人,又说:“人都好坏…阿芜也讨厌蜘蛛。” 褚绥一笑,轻声道:“孩子气。” 他进入石室,关闭石门,应芜还没来过他闭关修行的洞内呢。她左右瞧瞧,褚绥拍拍石床,她爬上去,褚绥道:“盘腿打坐。” 应芜就冲着他打坐。 褚绥失笑,自行绕到她身后坐下了。 他的手掌覆盖在她的单薄的脊背上,褚绥轻轻揉动,帮她疏通被毒气堵塞的筋脉,应芜胸痛不止,吐出一口黑血,就要向前倒去,褚绥扶住她的肩膀,继续疏导,还说:“运气。” 应芜累了,她勉强提起气力,让气息流动,整个身体却如同被刀片切割那样疼痛。 应芜喘息两次,双手发抖,运气也断断续续的,褚绥叹道:“运气。” “阿芜没力气了…” 褚绥道:“太懒。” 应芜委屈道:“徒儿累了,实在太累…不如明日再疗伤?” “明日再疗伤,世上便没有小应芜了。” 应芜吓得赶紧固住双手,一边运气一边说:“我觉得我还可以坚持一下…” 褚绥轻笑,待疏通气脉后,才将双掌放在她的背上,用真气修补她的伤痕。 毒气浸染了她的灵根,应芜吐了好几次血,等血液赤红,褚绥才清去她唇边的血渍,应芜两手捏诀,配合着他的动作调息,周围水汽蒸腾,应芜觉得热了,便动了动,褚绥道:“别乱动。” 应芜道:“师尊,阿芜热。” 褚绥便解开她的衣带,将她上身扒了。 应芜赶紧抱住胸口,见她穿着小衣,褚绥还说:“不必遮,捏诀。” 应芜脸颊通红,别扭地摆好双手,过了会,褚绥用指尖点了点她的穴门,应芜的疼痛才缓解了大半。 “险些逼到心脉。”褚绥道,“再晚一刻钟,就真晚了。” 应芜道:“没想到这样凶险…当时打得…” 打得特别上头,自己快死了都不知道。 “年少轻狂。”褚绥握着她的肩膀,轻轻揉捏,应芜放松身体,在他的手指掠过她的脖颈时,她忽然感觉浑身一颤。褚绥并未察觉,他的手握过她的双臂,最后停留在她的手掌之上。 他帮她活络经脉,清理残毒,她却想要后靠,靠到他怀里,被他环抱着…安慰她的不安。 他是不是一直跟着她,看着她的表现?她是他的骄傲吗?她有没有辱没师门?他夸了她…还在最后关头救了她的性命…她脑子里忽然都是他的身影,整个人都被他呼吸的声响包围了。 应芜头昏脑胀,她摸着自己的小衣,摸到系扣时,她将系带挑开,缓缓扯了下来,褚绥正按着她的双腿,看她脱下小衣,便问:“还热么?” 应芜不答,整个人都向后躺去,她抬起膝盖,握着他的手腕,让他用手臂将自己牢牢圈住,褚绥垂头,只看她椒乳挺立,两腿夹紧,褚绥察觉到异样,便将手盖在她的小腹之上,应芜却别开他的手,捧着他的脸,依恋地吻上他的唇。 她的外袍垂落,因她缓缓地后蹭,亵裤也滑到膝窝。 “师尊…”她轻轻唤他,用手按下他的薄唇,看到他齿后的软舌,应芜呼吸急促,迫不及待地深入其中,缠住他的舌尖。 三十(含人龙h 应芜跨坐在他的腿上,褚绥垂着眼,看她吻得忘情,好似看她平时饮茶那样目光平静。 他别过头,躲开她的黏腻,垂首看她小腹,刚想将手放上去,应芜却捏着他的下巴,让他抬头。 应芜不满地瘪着嘴,眼泪汪汪地说:“别躲。” “小色鬼。你中了蛊毒。” 应芜听不清他说什么,迷茫地将脸贴在他的唇上,褚绥在她耳边道:“坐好,继续调息。” “不…不要…” 应芜哭道:“师尊…您亲亲阿芜。” 褚绥也不必反应,因为她说完就压了过来,大口地、深深地啃食着他的嘴唇。 她轻轻“嗯”着,双手抱着他的肩颈和后脑,吻得很是忘情。随后,她抓着他的一缕头发,盯着看了半晌,竟然塞进了嘴里。 褚绥挑眉,看她吃着他的头发,一时有些嫌弃。 他将头发从她口中撤出,应芜呜咽一声,又去啃他的嘴,她匆匆解开他的衣带,亲得动情,水声不断,她离开时还拉出些许银丝,应芜舔舔他的嘴唇,抱着他的腰,向下吻他。 …也不知都从哪里学的淫招。 褚绥抬手,将手掌放在她的腹部,应芜越滑越低,褚绥无法碰到她的小腹,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忍耐怒火,他想要将她拎起来,她却舔了一下他的腿间,中断了他的行动。 应芜在他腿间掏了半天,也没摸到想要的玩意,褚绥是龙,这东西不会在外面坠着,不用就缩回去,他没用过,自然就一直缩在里面。 应芜急了,泪眼看着他,见她要动气,褚绥叹息一声,最终还是让她摸到了。 应芜这才露出笑容。 她埋在他的腿间,将这软虫塞进口中,轻轻含吻起来。 褚绥将手臂搭在一旁的桌台上,单手撑腮看她。 她吃得认真,吻得也轻柔,似乎很是喜欢。褚绥抚摸着她的乌发,应芜抬头,迷恋地望着他,褚绥道:“坐好,欲毒发作,还需疏解。” 应芜听不太懂,她躺在他的大腿上,两手握着这肉虫往嘴里送,褚绥的大手覆盖她的两只手,将自己这物从她口中抢了回来。 应芜不解地看着他,褚绥道:“好了,先坐起身。” 应芜还舍不得手里的东西,褚绥失笑,问她:“这么喜欢,切下来送你?” 应芜赶紧把手撒开了。 她勉强坐好身体,褚绥单手搂稳她,贴着她的额头合上眼睛。 神交时,应芜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处纹理都会被爱欲与愉悦填满。 她的神识进去一片灵山,一条银龙盘山而卧,应芜快步跑过去,抱着他的龙首说:“师尊…” 说罢,便开始舔舐他的唇齿,银龙开口,应芜含着他的舌尖往口中吞咽,银龙卷曲舌头,两片分叉的舌尖舔到她的痒处,让应芜咳嗽了好几声,她想要将他从山上拉扯下来,银龙无奈,他垂落身体,还配合得缩小了体型,应芜欢喜地扑到他身上,用手在他下身摸,银龙将她团团缠住,就是为了躲她这招,应芜哼哼两下,扭出他的束缚,还去摸他的阳根。 褚绥不禁一笑,心想他这乖徒是多喜欢这物什,又吃又摸的,又怕她摸不到会哭闹,便让银龙露出坚硬的阳物,另一根也冒出个头,应芜好奇地将其拽了出来,两根伟物长及她的肚脐,银龙寻到她的穴口,就这么挺了进入。 软嫩湿滑,确实舒适。 应芜喘息出声,银龙捣弄两次,另一个压住她的臀肉,应芜吃痛,赶紧将它弄到一边,可每次捅弄,它便会扎她一下,应芜被顶得烦了,竟然想到想到将它塞入后穴,她在这摆弄,褚绥却眯着眼睛看怀里这喘息连连的小徒,又撩开她的腿根,瞧了瞧她这两个小洞。 还未看清明,神识中,她就将第二根也没了进去,褚绥收拢手心,只觉得身下的物什正被这狭窄潮湿的甬道的吸弄,银龙的身子缠了她两圈,每次捅弄都会收紧身体,再松弛下来,为了舒适,银龙趴卧在地上,又缠了她一圈。应芜的两条小腿悬在龙身外,身子隐隐绰绰,两条胳膊牢牢抱着龙颈,银龙垂首瞧她,她张开口,舔着他的龙涎,还要吃他的舌头。 只有舌尖被缠着,痒痒酥酥,索性探入她的喉腔,上下抽弄,应芜轻咳,抱着他的龙角,被抓住角,褚绥皱了皱眉,下意识躲开了,银龙也甩了两次,将她的小手甩了下去。 应芜察觉他不爱被人摸龙角,就手欠地继续去抓,银龙被弄得不耐烦,下身耸动的频率快了数倍,应芜被捣地眼神失焦,蜷缩在他身上无法动弹,银龙将龙首搭在她的肩上,应芜哭声细细,听着全是:“师尊…慢些,穴里疼。” 银龙轻笑,应芜哭着哼唧:“您…又笑徒儿。” 褚绥睁开眼,不再管她如何神交,而是将手臂搭在她的肩上,手则盖着她的小腹,缓缓催动内力。 她穴口收缩,再加上腹部温热,好像被谁捂着,应芜舒服地夹紧双腿,很快就泄了身。 褚绥用手抚摸她的阴户,摸到了一根蛛丝。 他向外扯动,蛛丝连着徒儿的淫水一同被拽了出来。 这东西最为烦人,能操纵女子沉迷淫欲,时间长了,恐怕还要生出幼蛛。看来是她进入幻境时,不加防备,被诡蛛暗算了。 解决方法也简单,泄了几次身,将蛛丝自行排出就好,就怕还有残余,她并不知情,等到结卵共生就麻烦了。 褚绥翻动她的两片唇肉,只能看到这一根,褚绥先将蛛丝捏毁,再用手轻轻掏弄她的小穴,应芜从神交中醒来,看到他正在用手弄她,还以为身在梦中,不禁握住他的手背,脸红地看向他。 她打开双腿,躺在他的臂弯里,褚绥手指纤长,却也摸不到深处,褚绥便用水凝了一根水柱,钻入她的体内,洗了半晌,还是未找出蛛丝。 倘若用水冲刷,这东西只会贴在女子甬壁上,冲不下来,褚绥皱眉,应芜看他还在挖弄,不禁小声道:“师尊…您做什么呢?” “清毒。” 应芜舔舔嘴唇,也不知是什么意思,乖乖地让他掏弄,褚绥摸不到,便将手指抽了出来,应芜闷哼一声,并拢双腿,褚绥忽然勾勾手,一个玉盒落入他的手中。 竟然是桂月送给她的玉茎。 三十一 应芜害羞极了,她夺走他手里的玉器,不让他看,褚绥勾勾手,这玩意便悬在二人之间,应芜哭喊:“师尊好欺负人…” 话音未落,这东西就塞进了她的穴内,应芜抱紧他的肩膀,喘息呻吟着,她仰头问:“师尊…何不直接入来…” 以前在梦里,他没有这么多花样,总是抓着她一顶,今天怎么…这么多折腾她的招式。 她一定又是睡迷糊了。 褚绥握着她的下巴摩挲,让她讲不出话,应芜只好并拢双腿,褚绥却用指背拨开她的膝盖,就这么望着她痉挛的阴户。 褚绥清楚女子身体构造,也清楚该如何快些让她泄身。他用指腹按压她的花核,应芜闷哼一声,不禁跪在他面前,两手抱着他的脖子,后腰翘起,褚绥抓着她两瓣臀肉,只能看到粉嫩的臀瓣,看不到穴口,便道:“转过身来。” 应芜乖乖翻过身,她坐在他那肉虫上,两手握着,想要将他塞入体内,褚绥按住她的手,应芜不应,褚绥便随她去了。 这般大…但软塌塌的。 应芜被玉茎操着,手里还要握着他的阳具,很是贪婪,她张开双腿,用指腹将他向穴口压,褚绥并非无法控制此物软硬,他就是不想。 因他忽然觉得有趣。 褚绥并未到自行高举的程度,反而看她这样哼哼唧唧的,比行房事要有意思得多。 他搂着她的腰,垂头揉搓她的面颊,应芜抬头,满眼泪水,哀求道:“师尊入我。” “为何?” “想了…” 褚绥道:“为师并无情根,无法动情,若想以此物聊以慰藉,可以入你。” 应芜又犹豫起来。 她揉着他的阳具,这东西已经塞进去了一半,团在她的洞口,那玉根则在她的宫口内外穿梭,已经让她欲生欲死了。 原来…他不会动情,不会像梦中那样压着她,又哄又弄。 那…现在不是梦么?不是梦,她怎么这样淫乱,敢开口求他? 她无暇顾及了。 应芜紧握他的手臂,两腿收拢,痉挛着到了高潮。 她松开他的阳物,那个玉根也滑了出来,上面勾连着不少蛛丝,褚绥将蛛丝从她体内拽出,应芜嘤咛一声,被蛛丝割伤,她腿间流出些许血液,应芜哭着缩进他的怀抱,褚绥揉揉她的阴户,又伸出两指,入了她的体内,甬道一呼一吸,一直在颤抖,被割伤后,变得小心翼翼,不敢收缩了。 褚绥寻着残存的蛛丝,终于找到最后一根,他用两指夹住,向外轻轻拉扯,应芜痛得不断吸气,她用脸颊拱他,褚绥轻叹,也心疼,便关闭她的感官,将这蛛丝痛快地扯了出来。他抚摸小腹,感知到再无残余才收手。 她腿间鲜血潺潺,混着高潮的水液向外流动,褚绥用手掌盖住她可怜的穴口,应芜坐在他的掌心,哭得梨花带雨,褚绥用内力修复了她的伤口,再恢复她的痛感,搂着她问:“内里还疼么?” 应芜摇头,缩在他的颈窝发抖,褚绥侧头,下意识轻吻她的眼皮,她的睫毛还挂着眼泪,也沾到了他的唇上。 褚绥用手指轻抚她颤抖的双唇,应芜伸出舌尖,轻轻舔舐着他,褚绥一笑,用手指夹住她的舌头,应芜呜呜起来,褚绥才将她的小舌头塞回去。 应芜吐吐舌,抽泣着挪动身体,她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打窝一样趴下了。 褚绥抬起她的腿,瞧瞧她这可怜的小洞,黏糊糊,白嫩嫩,还挂着血珠,一时怜惜她,给她揉了半晌。 应芜将手搭在唇边抽鼻子,眼泪也没断,她浑身湿漉漉的,香汗淋漓,头发也潮了,感受到他的掌心,她还向他手心贴了贴,褚绥用指腹掠过她的褶皱,应芜吐出两滴甘露,又向他怀里钻去,几乎要钻进他的身体里。 她又泄身了,褚绥抬手,看看手上银丝勾连,全是她的水,褚绥将手掌放在她的大腿上抹了两下,应芜看到他的动作,大哭道:“您嫌我!” 本想逗逗她,哪知惹她哭得更凶了,褚绥只好将她的淫水抹在自己身上,应芜才安静下来,她看看他,忽然抱住他的手,将他的手指塞入口中。 她的舌尖穿过他的指缝,前后嗦弄,又将舌贴在他的掌心,讨他的露水吃。 此时没有露水,褚绥凝出一滴他的血液,应芜闻闻,一口卷入,顿时两眼放光。 她舔舔手心,褚绥便又凝了一滴血,这样喝了七八滴,应芜再也无法承受尊者的血与灵力,倒在他的怀里打了个饱嗝。 褚绥看她终于事了,便清洁二人的身体,给她穿好衣衫。 应芜累得昏昏欲睡,但褚绥还是把她摆正,让她坐好,他在身后帮她运气,给她疗伤,应芜垂着脑袋,就这么没心没肺地睡了过去。 三十二 蛛丝已除,应芜也从滔天的欲海中苏醒过来了。 她捂着脑袋起身,头痛欲裂,她…她怎么想起那种事来了?她和师尊,还有过那样的神交,还有他的手,一直在揉她的下身,手指穿梭,灵巧无比…她怎么全然不记得了! 其实是褚绥抹去此段回忆,他料定会发展成这样,才躲到石室为她疗伤,竹林清水环绕,更适合让她养身,但竹林无物遮挡,师徒二人在外面,光天化日之下交合,倘若碰见个眼尖嘴碎的路人,就会十分麻烦。 褚绥并不推崇忍耐之法,吃苦本就是不得已而为之,应芜心爱他,他不觉得反感,她想弄他,不太过分,他都会纵容,若是他总是回绝,他也担心物极必反,让应芜根种心魔。那诡蛛的言语刺激便是最好的例证,倘若应芜对自己的情感羞愧不已,心魔丛生,这一战,她不会赢。 但这次就罢了,弄得过了火,穴也摸了,嘴也吃了,日后见面,这妮子肯定要用这事要挟她再跟他讨亲,褚绥不想,便抹去了她的记忆。 应芜对此浑然不知,她当时醒来,还以为自己就是在治疗途中睡了过去,其余一概不清楚了。 可她怎么…怎么突然想起来了,还是在事情发生的两年后!? 应芜心里困惑不止,她再次打坐调息,金丹不在,她也摸不到自己的修为,心里杂草丛生,却还是能继续调息,她感受到自己澎湃的内力,仿佛她体内便是天地,她可以用出源源不绝的力量。 她这是怎么了? 应芜推开门,褚绥还是像之前那样休憩,应芜感觉到他确实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可才过一夜,能有多大不同? 应芜不再是以前懵懂无知的小孩子了。她满心疑虑,甚至觉得褚绥也有事隐瞒自己。 她强迫自己冷静,慢慢向他走去,褚绥睁开眼,看见她,又合上眼睛。 他怎么…瞧着这么累啊。 应芜握着他的手臂,缓缓下跪,将脸贴在他的腿上,褚绥揉揉她的脑袋,应芜道:“您怎么修为大不如前了?” 褚绥问她:“你要如何?” 他现在也不清楚如今的她是何时的她,索性直接问了出来。 应芜奇怪,抬头道:“我…我能如何?师尊受伤或者需要有人调息,应芜肯定要帮您的。” “嗯。” 嗯?他为何要嗯? 应芜困惑不止,她用脸颊蹭着他的手心,褚绥便托起她的下巴,轻轻摩挲起来。 那次之后…褚绥确实与她亲密了很多,并不刻意与她保持距离了,她还以为是他心疼她受了伤…原来…是因为他们早就亲近过了。 应芜舔舔他的掌心,将脸埋进去磨蹭,过了会儿,她慢吞吞地坐到他腿上,两手捏捏他的肩膀,褚绥直起身,向后靠去,问她:“要如何?” 若是想同房,他十分疲惫,所以他并不愿意。 应芜总觉得褚绥这反应,好像她总是强迫他做了某些事一样,怎么这般逆来顺受?应芜靠近他,将脸贴在他的胸口,闷声道:“阿芜也没想如何啊…您怕什么。” 褚绥似乎松了一口气。 他如今只想睡觉,其他的事,一概不想管。 于是他合眼入睡,应芜抬头,瞧他睡着了,心里惊诧,便说:“您…您真是好似到了暮年,怎么说睡就睡?” 过了半晌,褚绥才说:“本就是暮年。” “师尊真是的…您还能再活好几个十万年呢!” 褚绥一笑,“吾之长寿亦是煎熬,何不顺其自然?” 应芜心中大惊,她忙道:“不说了不说了…师尊您怎么能这样想?是徒儿的错,徒儿给您捏捏肩…香炉呢?我给您焚上。” 说罢,她起身去端香炉,炉内却没有香了。应芜去翻褚绥存下的香,竟然也没有了。 褚绥把玩的东西从何而来,应芜不得而知,她只知道东西在哪里,却不知该去哪里补。见他昏昏欲睡,应芜不忍打扰,便先去藏宝阁碰碰运气。 搜查一番,果然找到一盒香料,正是安神香。 应芜欢喜地跑回去,给他焚上,又问:“您不回房休息么?怎总是坐在这里…” 褚绥道:“回不回并无差别。” 应芜说:“那我给您铺好软榻,您去那边睡吧。” 褚绥不拒绝,也不同意,应芜看他这个样子,心里酸楚,也有些烦闷,等侍奉他躺下,应芜解开他的衣衫,还取来一张薄毯盖在他腰上,褚绥侧躺着,合着眼睛休憩,应芜就坐在他身边,抱着膝盖看他。 这样安睡的他瞧起来是这般美好…应芜伸手抚摸他的发丝、耳垂、肩头,然后张开手掌,轻抚他的背。 他累了吗?应芜安慰地抚摸着他,垂头道:“师尊…您好好安睡,阿芜就在这里,哪也不去。” 褚绥并无反应,应芜趴在他身边,手指勾着他的衣带摆弄。她拾起他的一片发放在唇边轻吻,就这么痴痴望着他的脸。 他身上的桂花气淡了…而是成了无味的水,或者,变成了月光的味道。 应芜用指背轻轻掠过他的侧脸,褚绥徐徐抬起双目,应芜看着他的金瞳,他还是这样,目光如古井般幽深,大部分时间都看不清情绪,只觉得这眼中装了万年岁月,让人觉得无比深沉。 褚绥注视了她一阵。 应芜也在看着他,她的目光如小鹿,纯洁、柔弱、不堪一击。 但这样软弱瑟缩的目光中,还有一抹邪火,注满偏执。褚绥伸手抚过她的脸颊,应芜握着他的手背,褚绥叹道:“吾孤身一人,便是身死亦是如此。” 应芜呼吸加快,她不禁道:“师尊累了,想归于湮灭,阿芜陪您。” 他一笑,应芜也笑了,她钻入他的怀中,喃喃道:“即便是化成齑粉…能和您融为一处就好。” 以前也…许下过这样的愿望。 是什么时候来着…是,他带她去凡间的事了。 三十三 应芜从鬼村回来后,就总是闷闷不乐的,只是练剑。 她去找褚绥,说的也都是修行之事,褚绥看她习剑,教的人都累了,她却不会疲惫。 应芜说:“徒儿修行不够,尚不能自保,更妄谈保护他人。” 褚绥明白她是怜悯那两位女修,所以将一切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自责不断。 褚绥开导道:“一切有为法皆因缘生,不受外物所扰,自有因果。你不过天地小小一修者,如何扭转天命?她们有自己的命数,你亦有自己的命数,并非是你的不足才导致她们二人消亡,而是恶者多行恶事,与你功力精进与否无干。” 应芜轻叹,坐在他膝下道:“只是…怜悯她们的遭遇。” 褚绥抚着她的头发道:“你如此心善,便更无需自责,又何必惩戒自己?你何错之有?” 应芜埋在他膝头哭了起来,褚绥安慰地揉着她的肩膀,待她哭累了,也想通了,便道:“阿芜知道了…日后会好好修行,也要好好休息。” 褚绥点头,笑道:“这样为师也能好好休息了。” 应芜哼哼道:“师尊怎么这般懒!徒儿想要习剑,您总是有气无力的,等徒儿突破金仙,甚至突破大罗境,您是不是一句都懒得教了?” “傻徒儿,待你突破金仙境,便无需为师教导了。” “那怎么成!”应芜说,“您还要教徒儿一辈子呢!” 褚绥托腮道:“教无可教,还教什么?” “…这…”应芜也说不上来,她嗫嚅许久才憋出来一句,“不管,徒儿就算成了尊者,也要…也要师尊教,也要赖在南山…也要日夜和您相伴。” “想想便别扭。以前你二师兄也很黏人,不过他突破大乘后便不再黏人了。一想那小子现在还跟你一样赖在为师身边,为师只觉得一身恶寒。” 应芜也哆嗦一下,她甩甩脑袋,和他强词夺理:“那不一样,师兄是男子,阿芜是女孩,女孩能赖在您身边。” “这是什么道理?” 应芜讲不出道理,牵强地说:“本就是这样的…凡间,凡间是不是也是这样?女儿会赖在父亲身边…一定是这样的。” “非也,凡间男子得女,少有将女儿留在身边的。” “怎会如此!他们…不爱自己的女儿么?” “凡间女子须得婚配。” “好过分,那不嫁人,就想守着爹爹,这都不成吗?” 褚绥轻笑:“本就是无所谓之事,凡人庸人自扰,觉得女子不嫁人便是失德,要遭人议论,倘若失身,还要以死明志。” 应芜忽然想起去鬼村前,那些覆雪宗弟子对女修情况讳莫如深的样子,便问:“那女子失贞…是指那样,受人奸污么?” “并非如此,婚前破身便是失贞。”褚绥沉思片刻,道,“如今应是这样的规矩,人族规矩众多,对女子尤甚,在上古时,其实是女子掌权,如今换成了男子,便对女子苛刻不少。” “原是这样。”应芜好奇道,“那些失贞的女子会被怎样对待?逼她们自戕么?” “不过其中之一罢了。”褚绥回想一阵,与她道,“为师有一世在凡间渡劫,成了一位司水龙王,许是上一任水主懒散,或是故意欺压人族,人族不得雨,便想讨好水主,每隔五年便要投一名少女入水,供水主奸淫食用,为师上任,凡人不知晓水主已易,又投下一名少女,吾将她送回,给村长托梦,吾不爱女子,不必再投,他们竟又投下两位八岁的幼童,吾一时气竭,便淹了那个村落,百年过去,这村落又是男子多,女子少,寡妇若是偷情,便会将她沉塘,有夫之妇与外人有染,亦是沉塘,少女无辜失贞,仍是沉塘,这河里尽是女鬼冤魂,为师不堪其扰,再度托梦于村长,这人竟说这都是祖宗留下的传统,何等可笑,去问女子,她们虽惧怕,却也觉得不可忤逆祖宗规制。吾觉得这村落无药可救,便提前结束任期,回到了天宫。” 褚绥感慨:“真是一段不舒适的下凡经历。” 应芜听得也很难受,便问:“人族这般讨厌,您何必再庇佑他们?” “人族虽然讨厌,却也有不讨厌者。”褚绥笑道,“如今天宫一半都是人修,他们想庇佑的并非是恶,而是善与生命的绵延,生生不息,万物自由,便是仙者所求。人不是仙,必然会有瑕疵,人族也有律法,制裁这恶,不过…不会面面俱到,就像这月有圆有缺,十分圆满时太少。” “即便如此…您也爱这世人?” “爱么…”褚绥轻抚下巴,似乎正在思索,而后他道,“许是爱吧。” 应芜趴在他膝头说:“倘若能消弭恶就好了。” “善恶相伴而生,消弭恶,未必是好事。” “阿芜不懂…” “你还年幼,待再大些,或许就会懂了。”褚绥看她困惑迷茫,微皱眉头的样子,便道,“既然如此,与为师下凡逛逛如何?去人间繁华处。” 应芜惊喜道:“您的意思是带阿芜出去玩吗?” “便是此意。” “好好好!”应芜跳起来,绕着他蹦蹦跳跳的,还用两手抱住他的脖子,比兔子都要活泼。 到底是孩子,这样一哄就好了。 褚绥按下她的肩膀,让她乖乖站好,应芜将小手一背,笑眯眯地望着他,褚绥看她可爱,不禁伸手,捏住她的脸肉,好好地揉搓了半晌。 三十四 褚绥这仙当得随性,说走就走。 应芜跟着他,到了人族的王都。正逢花灯节庆,河岸也遍布彩灯,人潮鼎沸,杂耍的、贩货的、沽酒的、捏糖人的,让应芜看花了眼。 街道两侧竖着三四层的亭台楼阁,上面美人如云,文人骚客对月吟唱,还有过者千金一掷,将那诗文、银票、谜底一股脑地丢了下来,引起一片骚动。 应芜什么都是头一次见,碰到一个就拉着他问:“师尊师尊,这是什么?” 褚绥耐心给她解释,不过人间多变,他也有不认得的,譬如这皮影戏,他也是瞧了好久才看出,这是人族发明的戏剧形式,应芜个头小,好奇心切,想要看戏,她踮着脚看不到,左右张望,瞧见旁边一个男子让女儿骑在他的肩膀上看戏,刚想让褚绥也那样驮她,但一想她这么大了,有些不雅,她又看看,有一妇人将孩子抱在胳膊上,她觉得好,便拉着褚绥道:“师尊,抱阿芜!” 她指着那妇人,又对他张开双臂,褚绥无奈,将她抱在手臂上,褚绥个子高,她一下就看到了远处的皮影。 褚绥这次出来,与她约法三章,不能用仙法,不要暴露身份,不能乱讲话,一切听他的,应芜连连答应。 她还说:“我看书中有说,仙人下凡要找个好用的身份当做遮掩,那我和师尊要变换身份吗?” “你想变成什么样?” “我要…”应芜举着手说,“师尊是云游四方的剑客,我是师尊的乖女!” 褚绥失笑:“为何不是剑客的弟子?” 应芜嗫嚅道:“就想…做您的女儿。” “无妨。” 应芜这么说,实际上还叫他师尊,剑客之类的,褚绥也没有配剑,他穿着当朝男子的便装,头发束起,头一次见到他黑发的模样,应芜还感慨道:“师尊这样,好似年轻了许多。” 她抱着他的脖子,将脸压在他的额头上看戏,应芜梳了个流云髻,在发髻上别了一条金流苏,这丫头这般靠着他,流苏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褚绥伸手别开流苏,一会儿又垂了下来,索性随她去。 看了会儿,应芜小声道:“这是在唱什么,阿芜听不懂。” “许是前朝史戏,人族钟情历史故事。” “原是人族的戏,他们怎不唱神仙戏?” “也有。”褚绥就这么抱着她往前走,这边也有一处戏,他说,“是仙凡恋。” 应芜来了兴趣,就在这看,旁边几个带孩子的家长都是将孩子放下,歇了会儿又抱起来,或者哄他们去别处,褚绥就这么结实地抱了她一整折子戏,旁边还有个小孩指着她说:“这么大还要爹爹抱,不知羞!” 应芜顿时脸颊通红,那孩子的父亲赶紧道:“失礼了,童言无忌。” 应芜切了声,推着褚绥道:“爹爹,我不看了。” 褚绥一笑,将她放下,她握着褚绥的手,一会儿又被吹糖人的吸引了,他吹了个十二生肖,还会做糖画,应芜看着前面都是人族幼童,仗着自己高就挤了进去,连声说:“您会画龙吗?” “自然会。不过这位小友,须得排队。” 应芜低头,几个孩子都愤愤地看着她,她一时脸红,刚想去后面排队,那吹糖人的又说:“旁边还有一张龙,也是刚做的,你若要,直接取就好。” 应芜刚想伸手拿,褚绥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了出来。 应芜委屈道:“怎么了?” “勿食凡物。” “阿芜在桂月玄女那里也吃了…” “那是贡品。” “有何区别?” 褚绥负手道:“凡物脏污,于仙体有害。” 应芜被他哄得一愣一愣的,她正往头走,前面一个妇人也教育旁边的孩童说:“那炸糕的油不知用了多少次,脏得很,没什么好吃的!” 应芜觉得褚绥实在是有先见之明,所以她没再要吃的,就这么跟着他往前,有卖拨浪鼓的,应芜好奇,拿起一个敲敲,货郎问:“小娘子,您孩子多大?看你年岁尚小,孩子恐怕刚满周岁吧?你拿这个太大了,这个好,哄孩子好用。” 应芜脸红道:“我…我没有孩子。” “那是给家中弟弟妹妹买喽?这边还有不少,你瞧瞧,孩子都爱玩。” 桌上有蝴蝶、老虎、猫狗之类的玩意,还有一只小老鼠,应芜拿起来,货郎摆弄两下,这老鼠还会动,应芜又去摸那蛇,货郎道:“小娘子,想好要什么了吗?” 应芜回头看向褚绥,她小声道:“师…爹爹,阿芜想要这个…” 褚绥走过来,应芜举着个拨浪鼓,小声说:“您瞧,这上面还有画呢。” 褚绥便拿出一些铜钱,货郎瞧着他俩,一边数钱一边说:“老爷瞧着不到而立,女儿便这么大了,方才一瞧,还以为是夫妻。” 褚绥皱眉,看他不悦,货郎也惊觉说错话,便赶紧住嘴了。 应芜拿着拨浪鼓,另一只手挽着他,路过炸糕、糕点铺子,她都刻意不去看,又路过卖酱肉、猪脚鸭脚、卤味铺子,她吞咽口水,再往前,还有卖果汁、清酒、冰糖雪梨的铺子,她口水不断,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人家削梨皮,老板被瞧得毛毛的,便问:“小娘子,来一盅尝尝吗?您要是就在这吃,这小木桶不要钱,我就收您汤钱就好。” 应芜看着里面还有银耳、枸杞,还有一整只雪花梨,闻着又香又甜,她走不动路,回头望着褚绥,可怜巴巴的,褚绥淡哼,从袖口拿出钱袋丢给她,应芜笑着说:“谢谢爹爹!” 她买了一盅,要了两根木签,她尝了一口,香了一个跟头,便赶紧供奉给自己的师尊,褚绥道:“不必。” 应芜举得高高的,她请求道:“您尝尝,好吃的,一点也不脏。” 褚绥不吃,应芜委屈极了,她自己吃光了梨汤,将木桶还回去,她再次握住褚绥的手,正往前走,就看到一个货郎抱着一个火红的大树,应芜惊异万分,拉着褚绥去瞧,旁边围了好多孩童,这人从树上取下一根红彤彤的果实,递给底下的孩子,应芜指着,又看向褚绥。 褚绥道:“钱袋在你手中,爱买便买。” 三十五 应芜蹦蹦跳跳地去了,她问:“您卖的是什么?” “哎呦,小娘子是南方人吧?我这是冰糖葫芦,酸酸甜甜,可好吃了,来一串尝尝?给您挑个大的。” “好好好,我要一串。” 应芜将钱递过去,拿了一串糖葫芦回来,这山楂果太大,她咬了一口,只咬下去叁分之一,剩下叁分之二摇摇欲坠,她赶紧用手接住。 吃完一颗,她又举得高高的,“师尊…师尊吃!” 她已经有些担忧的神色,好似在怕他拒绝。褚绥没拂她心意,低头咬了一下糖衣,他淡淡道:“太甜。” “您吃这红果子,酸酸的。” 褚绥叹气,又咬了一口。 应芜期待地看着他,他道:“太酸。” “您真是…”应芜将他咬过的果子吃进嘴里,她吃得专注,没手去拉他,眼看人潮将要冲散他们二人,褚绥忽然伸手,将她搂到怀中。 应芜面颊飘红,仰头望着他,刚想唤他,就听到人群中彼此起伏的“丢孩子了”“谁看到了我的女儿,穿着红袄,五岁了”… 应芜听了之后,忽然觉得有什么拽她,要将她拽离褚绥,应芜心慌,赶紧缩进他的怀里,褚绥问:“怎么?” “我也穿了红袄,我怕我也丢了…” 褚绥笑笑:“你丢了,还找不到家不成?” “我不…我怕。” 褚绥只得搂紧她,安慰地拍拍。 他们渐渐远离人群,去了河岸边上,应芜像个小耗子似的嚼那红果,吃的两颊都粘上了糖浆,她还大方地邀请他吃,褚绥皱眉吃了一颗,再不愿吃。 他是灵修,凡尘俗物,虽不至于影响修行,但也不纯净,褚绥不喜。 应芜终究不是灵修,她于此无碍,吃便吃了。 她许是吃了一年,终于将那玩意吃得溜光敞净,应芜将这签子扔到一边,褚绥皱着眉看她,应芜问:“怎么了?” 褚绥伸手,给她揩拭唇上脸上的糖,弄了一手。应芜伸舌舔着,舔不到的就用手抹,褚绥道:“行了。” 他用了个洁净咒,她的小脸小手才干净如初。 “您用仙法了!”应芜叉腰道,“您坏了规矩,可不是我坏的。” 褚绥嫌弃她吃得黏糊,所以不得不破坏规矩。 “不过…您脸上也有…”应芜从他唇边抹去一块糖片,然后将手指塞进嘴里。 她捧着他的手,慢慢帮他舔净糖浆,褚绥收手,和她道:“好了,无碍。” 应芜舔舔唇,看他往前走去,她也颠颠地跟上了他。 河边花灯飘过,应芜问:“这是做什么?” “凡人以灯祈愿,这都是他们的愿望。” “原来如此,那师尊在花灯上写过心愿吗?” “凡人向神祈愿,吾便是神,如何向自己祈愿?” “那…”应芜转身,望着他说,“师尊没有愿景么?” 他望着她,轻笑:“如今师尊只有一愿。” “您说。” “想让你乖一些。” 夜风轻拂,他的声音温柔如水,让人忍不住沉溺。应芜上前,轻轻搂着他的腰,将脸埋在他怀里,身子摇晃,问他:“阿芜还不够乖吗?” “远不如小时候乖巧,若是炼丹房能炼出叫人长不大的丹药,为师必然会讨来几个,全塞在你这丫头嘴里。” 应芜哼哼:“原是您喜欢阿芜小时候,现在的徒儿您不喜欢?还要将阿芜塞成小娃娃…” “还是喜欢你小时候的模样。乖巧懂事,从不顶撞师尊。” “阿芜现在也没顶撞过师尊啊!”应芜喊冤,“您说东,我从未说西过。” 她还想怎么顶撞他?褚绥失笑,搂着她不语。 过了会儿,褚绥还是道:“但吾的心愿,便是你永远长不大。” 永远这般…没有忧愁。 应芜紧紧搂着他的腰,眼底酸涩,“本以为,师尊的心愿会是海晏河清,天下太平之类的…” “你不说,为师都忘了还有这事。” “我看是师尊本就心怀天下,所以完全没有再照拂天下的意识了吧?” 褚绥没有反驳。 应芜仰着头,忽然问:“那师尊的徒儿中,最乖的是谁?大师兄么?” “他不如阿芜乖。” “二师兄呢?” “亦不如阿芜乖。” 应芜靠近他,黏糊糊地说:“那阿芜是不是师尊最乖的徒儿了?” 褚绥道:“眼下看,是。” 她已经贴近了他的唇。 “那您说过,阿芜是最后您一个徒儿…那,阿芜就是您弟子中最乖的那个了。” 褚绥也没有反驳。 应芜合眼,于他唇间摩挲,伸舌舔舐,褚绥用一指点下她的下巴,垂眸道:“又不乖了。” 应芜拂开他的指尖,双手捧着他的脸,依赖地贴了回去,她辗转时,轻轻唤了他一声:“师父。” 褚绥的手背抚过她的面颊,垂头不语,应芜又张开口,将舌整个伸入,卷起他的,喘息之间,她口中溢出一声低唤,竟是“爹爹”。 褚绥失笑,就知这所谓的假身份,不过是这丫头的情趣,便捏住她的下巴,也用舌将她的舌推了出去。 这是他第一次与她肉体上的“互动”,哪怕是为了赶她。 相触的位置酥麻无比,应芜仰着头,痴痴望他,褚绥捏着她的下巴,微微带笑,摩挲着她的皮肤,应芜扑到他怀中,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吐出,她低声道:“阿芜的心愿也只有一个…就是永远和您在一起,侍奉您,听您讲学,好想就这样…融在您的骨血里,就如这山川,如身后这河…偎在大地之上,根系深植,水脉流淌…阿芜想做您灵脉中的一粒气息,就这么环绕着您,环绕着…” 她忽而哽咽,泪水如注,褚绥轻叹,将她抱紧,他垂头靠在她的发顶,应芜蜷缩在他的怀抱中,再度仰头,眷恋地吻上他的唇舌。 这吻漫长,尽管他并无回应,却也能尝到几分爱怜。应芜抚着他的脖颈、他的脸颊,抬眸看他,褚绥的眼瞳中荡开柔波,应芜垂下眼眸,窝入他的颈窝,褚绥安慰地抚摸她的脊背,应芜止住泪水,依恋地抱着他,时空停驻,应芜恍惚明白,方才他们的许愿是那样相似。 她不长大,就会一直环绕在他的膝下,慰他孤寂,他们师徒就能永远在一起,永远。 三十六 夜已深,花灯飘远,他们也要回去了。 应芜拉着他的手,忽然听到岸边吵吵闹闹,她侧头看去,瞧见一对夫妻跪在地上叩拜神明,另一对老夫妻怀里裹着个孩童,好似刚被捞出,正在打哆嗦。 应芜惊讶地看向褚绥,褚绥的面色如初,察觉徒儿正在瞧他,他还侧头,垂眸轻笑:“怎么?” 应芜摇摇头,靠在他的臂膀上说:“阿芜还想吃糖画,您就给徒儿买一个吧。” 褚绥没搭理,但应芜知道他就是默许了。 岸边围得人越来越多,都说是神仙显灵,否则这黑灯瞎火的,天气又冷,幼童如何能自己扒到岸上。 孩子夫妻叩首数十次才起身,从孩子的祖辈手里接过孩童,正起身时,孩子的红袄里突然掉出一个拨浪鼓,哐当一声,惹得大家驻足侧目。 奇怪的是…这孩子出来玩时,可没带拨浪鼓啊。 师徒二人回到南山,应芜趁着人家收摊,买了不少东西,正叮叮哐哐地往外倾倒,褚绥严肃道:“放你屋子去,莫要放在厅堂。” 应芜哪敢不应,她举着糖画,一口咬掉龙首,就这么咬着收拾,等她将自己的房间填充完毕,褚绥忽然向她勾勾手,应芜不可控地飞到他面前,褚绥伸手,张开后,在他手掌躺了一只蝴蝶簪子,是她看了半天却不敢买的那只,应芜拿过来,霎时心花怒放。 她笑着说:“多谢师尊!师尊待我最好了。” 说罢就将簪子插在头上,歪歪扭扭,褚绥取下发簪,重新为她绾发,青丝半垂,应芜摸摸脑后的发包和发簪,又面颊飞红地瞧向他。 褚绥还不知道她的心思,立刻赶她回去,应芜点头,握着他的手轻捏两下,便飞回了屋子。 屋里被各式各样的玩具填满,应芜其实有一个老虎抱偶,听说是天上的仙子绣给她的,让师尊代为转交,应芜自始至终也只有这一个玩偶。 她倒在船上,枕着新买来的布偶,许是玩得太累,她合上眼睛便入睡了。 尽管她不想回忆他们灯前树下那一遭,她也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反刍那个吻。 他的呼吸…心跳,还有那淡淡的…桂花的香气。应芜伸手,捧住梦中人的脸,银发垂落,他俯身过来,将她牢牢困在身下。 应芜张开双腿,让他能够顺势进入,正沉湎于这幻境中的缠绵时,应芜忽然发现自己正在蜕变,她的手臂化为双翼,整个人都变成一只山雀,在空中漫无目的地飞翔。 她看到一处水洼,便落在里面,半浸身体,而后张开双翅,扑闪戏水,她用喙啄起一串水花,用它梳理羽毛,又将鸟首缩在羽翼下轻轻磨蹭,戏耍过后,她沿着水源向前飞去,落到了一道江河旁。 树枝下垂,正足够她汲水解渴。 山雀垂头,方触水面,她忽然化成一只游鱼,扑通一声跳入长江。她上下翻越,顺水而行,与水嬉戏,等她越下瀑布,她又成了展翅的山雀,她向下俯冲,只觉得鸟羽飘散,她看向身旁迸裂的水珠,惊讶地发现,她也成了一滴水。 就这么汇入江河。 她和水成了一体。 她无法确定自己的轮廓,也无法感知她的所在,水流将她带向何方,她就要去何方,正因没有边界,没有目的,她才觉得这水源是最安全之所在,而她,是最自由之人。 忽然,她从水中蒸腾而出,又从云层坠落,叮当一声,坠落在一池荷花的中心。 她缓缓凝聚,成了荷叶中的一滴晶莹凝露,随风轻轻晃动。 尚未休憩片刻,骤雨忽至,噼里啪啦地打在她身上,向她凝入,又被击出水洼,这样反复数次,她的内里越发充盈,应芜目光上移,一滴雨水汇入,打湿她的视线,也撞破她的理智,她随着水液向池中倾倒,又受波动的拉扯返回。 再度回到了荷叶的中心。 应芜缓缓喘息着,结果又是一阵骤雨。 这雨其实不大,对于应芜这样柔弱的水珠来说就是瓢泼倾盆,她摇摇欲坠,每次都是即将坠入时被拉扯回来。 夜雨断断续续,四五轮后,雨停了。 月光照在她身上,应芜收拢旁边的水珠,将自己圆圆地团了起来。 等她再度睁眼,已是清晨。她化成了一滴晶莹的水露,在她睡眼惺忪时,被他压住荷叶,向他的掌心倒去。 应芜容纳了他的真气、血液和桂花香。 他合拢手掌,再张开时,她被一个顽童舔到口中。 她成了那个孩子。 她抱住他,他也将她抱起,应芜捧着他的脸,看着他金瞳中映衬的她的身影…她已经不再是孩童。 褚绥的目光一动,应芜痴迷地望着他的眼睛,他亦伸手,轻抚她的脸颊。 他俯身,蜻蜓点水般,吻上她的唇瓣。 应芜张开口,承接着他的含吻。 她睁开双眼,头顶是她刚刚挂上的小玩意,正在随风摆动。 她觉得身体的每一寸都被那纯净的水洗过一番,从体内到皮肤,无一例外。她呼吸急促,是因为察觉到方才发生了什么。应芜坐起身,扶着墙壁向他的房间走去,他面对庭院,背对门扉,就这么静静打坐。 风吹动遮掩的白绸,他的发尾微微飘动,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朦胧不清,应芜走过去,跪在他身后,环抱住他的腰。 她依恋地磨蹭着他,伸手破开他手中的印。 应芜与他十指相扣,将他的手臂收拢过来,褚绥睁开双眸,不过须臾,他再度合上眼睛,就这么纵容她赖在这里,直到天明。 三十七 是啊…她怎么能忘,他那次,已经应了她的心意,让她再也无俗世杂念,真的只呆呆守着他,每日潜心练剑,只想快些突破真仙境,等她步入金仙境,即便是再高的修为,恐怕也要一些年岁才能抵达圆满,再熬一段时间…她就可以为他分忧了吧? 不过应芜远远低估了她自己的实力。 区区真仙境,不过是她突破大乘之后的玩闹,她渡劫那时,应芜还在照常练剑,一道惊雷劈下,应芜吓得飞身躲闪,褚绥脸色不佳地走出来,看她满天乱飞,又看那雷劫追着她,将山上的花花草草劈得凋零不堪,褚绥便道:“应芜,过来。” 应芜看到了救星,嗖得一下冲了过去,然后张开双臂,等着褚绥接她,哪知道褚绥闪开了,应芜没刹住,差点撞到石头上。 应芜哭着跑向他,褚绥却抬起两指,将她定在原地,让她护体,应芜赶紧照做,那雷劈头盖脸地打了下来,将应芜打得外焦里嫩,皮开肉绽。 褚绥心疼,却也只能看着乖徒挨劈,等雷劫过去,应芜脚底一片焦黑,她没了半条命,浑身都是鲜血。 雷劫不能躲,也不能代为承受,否则…于她功力有损,可能会渡劫失败。 他愤怒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他已经知会司命,在应芜渡劫时要告知他,提前叁年,让她能多学一些护体之术,或者让她有些准备,这司命,竟尸位素餐,将他的话置之脑后,再说,这雷劈她做什么?她才多大? 看雷劫结束,褚绥才走过去,将她搂在怀里,应芜小脸漆黑,满眼含泪地看着他,嗓音都冒着黑气。 她说:“师尊,你躲什么…” 褚绥也无奈,他给她洁净身体,帮她修复皮上的伤口,还催促她打坐运行真气。 这时候他也不能帮她,只能让她漂亮一点,体面一点。 应芜欲哭无泪,她后背疼痛,肋骨断了八根,胳膊也折了,如何打坐? 她就像个废人一样,坐都坐不直,褚绥心疼,却也爱莫能助。 眼看天要下雨,褚绥气得一挥手,将天上那乌云扇到别出去了。天上司雷雨的小仙见云跑了,赶紧追过去,又敲锣打鼓地赶回来,这时应芜已经能运气了,她一边哭一边给自己调息,褚绥牢牢地守着她,又听见两声雷响,应芜吓得一哆嗦,褚绥道:“阿芜乖,不怕。” 说罢,他又是一挥,竟然将这团乌云给吹散了,阳光撒在应芜可怜的小脸上,她继续调息,只觉得真气澎湃,仿佛比之前的每一天都要强盛,甚至胜过褚绥注入的。 毕竟是她自己所得,即便是尊者的气息也不会优于她本身的,应芜专心调理,用真气修补气脉和内伤,正慢慢接骨之际,天上又是一道惊雷。 应芜吓得呜得一声,大叫:“师尊,阿芜怕!” 褚绥安慰两声,他俯身哄她,用手揉揉她的脸颊,应芜窝在里面蹭蹭,褚绥还是哄着:“不怕。不怕。” 应芜想抱他,褚绥后退,与她说:“渡劫不能假手他人,好好调息,为师帮你免去雷鸣。” 应芜点头,她抽哒哒地继续,褚绥分出一道元神,看那司雷雨的小仙卖力地搓云打雷,天上电闪雷鸣,褚绥伸手,将那他辛辛苦苦搓出的云捏散了。 “撞邪了!究竟是哪路妖魔!” 小仙一回头,就看到一位银发仙者负手而立,脸色略差,这小仙刚刚上任,什么也不懂,便道:“你是何人,妨碍本仙施雨?” 褚绥伸手,这小仙手中的电锤雷鼓飞了过来,褚绥一把将其碾碎了。 这小仙吓得瘫倒在地,褚绥道:“今日不许下雨。” 小仙哪敢说话,这神器有八万年岁数,要是能捏碎这玩意,少说也有八万岁了,八万岁!他才两千年寿! 褚绥的元神面色不悦地回到了本体,天空云开雨霁,阳光暖洋洋地撒了下来,把小应芜照得毛绒绒的。她的伤调理得差不多,南山仙气极盛,更别说身边还坐着玉清天尊,有的是灵气给应芜吸,为了适应金仙境的元丹,应芜需要大量的灵力储备,奈何她岁数不够,身体装不了多少,只能吸别人的,将南山吸了半天,又去吸褚绥的,褚绥本身是从水而生,非要推演,他本就是一汪至纯之水,吸他也正常,应芜吸了两口就够了。 褚绥一笑,还说:“你到知道什么是好的。” 应芜也不知道将褚绥的灵力吸走了,她专心调息,也没听褚绥说什么。 大约调了五六日,应芜才能睁开眼,能走路了。她还得闭关调理,正常来说最少要用十年光景,但褚绥看应芜这成长速度,他也不好妄下定论。 这几天都没下雨,司雨的仙人找到负责搓云的小仙,问道:“天府宫不是说这两日要降雨么?你不降雨,四海龙主如何知晓雨令?如今人间已经好几天没下了,再不降水,就会误了时辰的!” 那搓云的小仙这才敢把事情说出来。 如今司雨的仙人,正是桂月的夫君,听到他这么说,心下明了,便道:“这事儿事关重大,玉清天尊说不让下雨,恐怕有要紧的事,我去回禀天帝,你也一同。” “玉清…玉清尊者!” 夭寿了,他竟然吼了天尊…小仙大喊我命休矣,竟然就这么昏了过去。 三十八 褚绥一直守着她到她能自理。 他将应芜抱到石室,让她安心闭关,应芜许久都没跟他撒娇过了,这下受惊,眼泪不止,抱着他不肯让他走,闭关本不能有旁人侵扰,褚绥本想哄哄她,却听天帝玉音传送,恭敬地让他去天宫一聚。 应芜也听到了,她很懂事,不舍地撒开他的衣料,和他说:“回来时,恐怕阿芜就能出关了…天帝传唤肯定有要事相商,别耽搁。” 褚绥看她这么乖,心里疼惜,便说:“无妨,你不愿为师去,便不去了,左右耽搁不了多久。” “那怎么行…”应芜耳垂发烫,搂着他说,“师尊…疼疼徒儿就够了。” 褚绥轻啧一声,垂头道:“叫雷劈个半死也不忘这等俗事。” 应芜一下就哭了,她委屈、难过、浑身疼痛,想让他亲亲,又不是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更何况,他亲她一口也不会掉块肉,就算让她压着弄了,身下那物也不会掉了,他怎么就这么不情不愿的,她还没求他更多呢! 褚绥看她戚戚然的模样,轻叹一声,便用指背勾起她,也不再进,应芜不必踮脚就能亲上。 许久未吻,应芜搂着他的脖子,嗷呜一口含了下去,将他的舌弄得天旋地转,酥麻无比,褚绥推开她,用指尖抹去她的涎液,应芜还没来得及抱怨他嫌弃她,就看他化作一道金光,嗖得跑了。 应芜一跺脚,这腿还柔弱不堪,一下就折了,应芜痛得眼泪横流,没了褚绥,她也不撒娇了,恶狠狠地咒骂两句从话本里看到的脏话,便拖着伤腿上了坐台,皱着眉头开始打坐。 褚绥落到天门之外,天兵天将列队阶前,褚绥负手前进,不急不躁,等他走到天宫,几位仙子披纱而来,为他备坐摇扇,褚绥摆手,他向来不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便直接站在阶下,等候天君发落。 看他站着,天帝站立不是,只好走下高台,向他行礼。 褚绥摆手:“不必多礼。” 司雨真君在,那半昏半死的小仙在,褚绥心下明了,便道:“前些时日,吾那小徒初逢雷劫,这仙君的雷声将她吓到了,是以…冲动了些。吾九万年前亦是司雨之神,人间几日不雨,也不妨事。” 意思是,徒弟渡劫,下雨打雷把孩子吓到了,便将打雷的工具毁了,云也吹散了,我原来干过这个工作,知道这几天不下雨死不了人,我都过来道歉了,你们看着办吧。 天帝一下明了,倒是旁边站着的司命仙君,神情大愕,不由得出声道:“雷劫?为何会有雷劫!天尊那幼徒,不才刚刚突破大乘,飞升成仙,即便是有雷劫,也得入金仙境啊!” 天帝轻咳,提醒道:“司命。” 司命才知失态,赶紧低下了头。 “原是如此,那不知阿芜小师祖如今如何?可顺利?” “一切顺利,劳陛下惦念。” “不敢不敢。”天帝笑道,“无事便好,这孩子筋骨极佳,有上古灵尊之遗风,不过叁百余岁,便入金仙境,真是孺子可教。” 褚绥淡淡一笑,拱手道:“小徒区区金仙,不足挂齿。” 看他气消了,天帝才道:“不过人间不降雨,还是不妥,那降雨之器具,皆为尊者所制,您乐得毁了便毁了,只是上古神器,天宫上下并无能够匹敌的…” “无妨,吾这里尚有一副同样的,也一并带来了。” 说着,便将这上古神器随意从袖口掏出,天帝给司雨真君使了个眼色,他垂头过来,双手接下。褚绥道:“不必珍惜,不过是个小玩意,吾还能制。” “是,我等还是要多加珍惜的。”天帝道,“想必应芜这孩子此时正在闭关吧?不知她是否下凡历劫?去过几次凡间?这等才干,实乃天宫之幸,若成金仙,宫中亦有司位,若尊者不嫌,便将名册…” “不了。她不过叁百余岁,还是懵懂稚童,下山也才一次,凡尘琐事,多有不懂。” 这是拒绝了。 天帝没有强求,又道:“那尊者此劫…” “无妨,魔界近来虽不安分,但有吾在,不必惧怕。” “自然,尊者有劳了。”天帝又道,“司命,恭送尊者。” 司命两腿战战,过去弓着腰站在他身边,褚绥的脸色瞬间变差。 褚绥这人并不是喜形于色的,能让人看出来差,那就是真的生气了。 他虽在天宫并不掌权,可无人敢忤逆他,褚绥这一生并未求过天界几次,应芜之事便是之一,他能有什么私情,不过是心疼徒儿,想替她多谋算谋算,这司命竟也敢阳奉阴违? 褚绥的脾气大不如前了,他现在气息紊乱,本就是身子出了问题的征兆,司命又说他将有大劫,十万年岁,还有大劫,恐怕便是死劫了,他即便是死,也得料理清天下事,为应芜铺好后路再死,可这天宫… 褚绥按下心中不悦,负手道:“去天府宫。” 司命垂头,连声应下。 三十九 等到了天府宫,褚绥调出星盘,亲自查算了应芜的命门。 在场诸仙无人敢动,等他查完,褚绥的眉头没有舒展,反而皱得更紧了。 司命这时才道:“成仙之后,才会列入星宿,小师祖登仙不过十几年…您如何不知,十几年于天界,不过转瞬须臾,恐怕,这星盘还没摸到小师祖的命星,她便突破真仙境…” “胡说。”褚绥皱眉道,“天上人间,时令有差,星盘不会有差,为何我儿没有命星?还是尔等刻意遮掩?”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跪下了,谁能受得了他动怒呢,因他心中不悦,天府宫上下都觉得胸闷头重,这等上古灵修,随手一挥,他们也就是烟消云散的份…天宫虽忌惮玉清尊者,却并不会有意算计他,他乃至纯之水,澄澈无比,谁怀疑他,才是脑子出了问题,心中有鬼。 司命道:“不敢。尊者何出此言…” 褚绥握着台沿,放缓气息,仔细思索,确实不会有人故意遮掩应芜的命星,毕竟…天下人,只有他疼爱她,她无依无靠,谁会关注她呢? 但从古神创成星盘至今,并未出过差错。 即便是他,已然度过十万余岁,也没见过这样荒唐的事。 无源之人,无命之仙… 褚绥又问:“用命仪呢?” “这…”如今只有褚绥一个人有命仪,毕竟除了他谁也不值得格外关注,司命只好道,“那小仙备下命仪。” 命仪取来,需注入推演者的一部分,之前褚绥用的是血,恰巧这丫头走之前啃了他,褚绥还没来得及净手,便将她的口涎抹了上去。 司命刚想提醒,不是他的血液,但一想人家是至高无上的元始天尊,他是个什么,也配提醒人家,便住嘴了。 命仪点亮,果然算出方才经历的雷劫,这物不能离开天府宫,褚绥道:“下次渡劫、下凡历劫,提前告知于吾。” 司命欲哭无泪,因为他刚一演算,便跳出来两个劫数,褚绥过去一看,一个是凡间劫难,一个…则是叁重雷劫。 知道天尊的弟子各各都是传说,可这般迅速连破叁境的,应芜绝对是上天入地绝无仅有的只此一例。 命仪百年为界,已经是最近的司命时令,也就是说,应芜在百年之内,还会突破金仙境,进入太乙境,以一百年修完旁人上万年的道。 突破大乘,早早飞升,还能说孩子聪慧。 这样…只能说诡异。 司命沉思片刻,道:“恐怕…您辞归后,小师祖会继承您的位子,您为水灵尊,是上古界最后一位灵修…众神陨落,天地再无神,或许…她便是…” “不。”褚绥道,“阿芜非灵修,是肉胎生,不过…” 他死后,需要有人接替他的位置,震慑叁界。 如今几位尊者实力虽不及他,可也不差,应芜和他们比起来,不过菜鸟一只,上不得台面。让她震慑叁界,一无民心,二无实力,叁无靠山,她凭什么?谁能信服她? 这么急…是怕他死了,世界颠倒,重归混沌吗? 外人看不明白,觉得褚绥培养徒儿,是为了仙界,为了苍生,但褚绥什么都不为,他始终只有一个心愿,就是他的徒儿平安顺遂,有志者成,无志者逍遥天地,他并不在意徒儿居何高位,有何成就。 他们做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 褚绥承认,教导他们时,也会提及苍生万物,让他们加以庇佑,他们都是良善者,即便他不说,他们下凡历劫、除魔卫道,也会明白苍生苦楚,并以此为己任。 可阿芜不同。褚绥几乎是一丁点都没想过将她培养成什么样的孩子,他已是暮年,有这么灵巧体贴的徒儿,褚绥的私心就是留下她,让她陪着他。 她是他的安慰,是他爱的寄托,他从未想过让她继承大业。 他的首徒…成就如此霸业,却魂飞魄散。那时他还以为,那孩子是他的后继之人,可他死后,褚绥再也没想过谁来坐这天尊的位置了。 应芜并不合适。或者…他需要引导她,让她合适。 一切有因果,由天注定,天命如此,他无法违背,他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让她成为下一位天尊。 但褚绥不情愿,他觉得,阿芜也不会情愿的。他偷生十万载,尚未逼过徒儿做不情愿的事。 这一瞬,褚绥顿悟天命,一时陷入空无之境,久久未能回神。 天地如棋,芸芸众生,不过棋盘一子,他亦如此。天道执棋,他又能如何?所谓忤逆天道,亦是天道之所归,上古神祇破开天地,尚不能翻出天道,更何况他这小小灵尊。 天命让他如此做,他只得如此做。 可若不做呢?褚绥此时已经有些疲乏了,他为众生盘算十万载,早已身心俱疲,临到了时,亦不得安宁。 疲惫…前所未有的倦意席卷此身,让褚绥放下命仪,叹息道:“无妨,许是她筋骨奇佳,这孩子命数太盛,名字都压不不住,叁道雷劫,能否挺得过去,还是两说。” 司命也觉得,能挺过去就不错了,更何况进入太乙境,还要进入大罗呢,正常来说要叁万年,应芜想当天尊,还要突破大罗,成为道祖至尊呢…这还远着,确实不能下定论。再说了,这个名字,本叫无就好了,褚绥觉得光秃秃的可怜,加了点草给她盖上了,应无应无,一切终归虚无,谁愿意让孩子叫这个名,这么怜爱,能压得住有才怪。 但…褚绥的劫,恐怕没有几万年之远了。 命仪通常百年为界,但褚绥年岁太长,就用了万年为顶的命仪,褚绥是上古灵修,他的命星很模糊,不好推算,所以褚绥的劫,都是以两千年为界的,这也是历代司命推演得出的,是以最准确,至少两万年前的一个大劫并未算错,零零星星的小劫,左右差距不会超过百年。 算出褚绥逢劫不过最近几年,看着就像一个小劫,顶多被雷劈一下就结束了,众人并未当回事,可最近这劫数越来越大,遮盖了整个命星,司命这才明白,这是大劫,也就是说,褚绥或许两千年后要魂归高天,或者两千一两百年,或者一千八九百年,也就是这么远了。 两千年,让应芜突破大罗境,实在是强人所难…可以说不可能。再者,就算她真是神童降世,突破了,她的神智根本比不上万年修者,这都是经验,岁月带来的经验!她拿什么追? 没想到算个命,算出这么个东西,想想就觉得怪异,司命觉得他这代,天府宫恐怕就要关门咯。 四十 此时天帝入府,询问进展如何,褚绥道:“小徒命盛,百年便要破金仙境,是以正在惊奇。” 即便是天帝——堂堂叁界共主,听到这个消息,也露出惊诧的神色,不过他很快恢复神情,拱手道:“那真是天降奇才,实乃仙门之幸。” 褚绥就没想瞒着他,他不说,司命也会如实告知,还不如直接说了。 见褚绥神色淡漠,拒人于千里之外,天帝便道:“天尊事了,那便…恭送天尊。” 褚绥不言,静静走出府门,刚一出门就瞧见他那个二徒弟苍列在等他。 苍列与其他徒弟并不相同,当年他们叁人同在他门下修行,苍列只知道讨他喜欢,并不精于仙法剑术。 偏偏褚绥很吃这套,所以实际上,褚绥在他们叁人中,他最喜欢的就是苍列。如今那两个孩子已经烟消云散,只剩他了。 褚绥一生只有十二位弟子,两位仍在,位列仙班,还有一个小应芜,其他全死了。 褚绥看到他,一时心中凄苦,竟然身形不稳,欲向栏杆跌去,苍列见状,忙伸手扶住他。 “您这是怎么了?”苍列笑道,“还有事情能将您吓到?要我说,十万载凄风苦雨,这人到暮年,还这么一惊一乍的,实在是太可怜了。您不如自己乐在逍遥,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褚绥一笑:“竟也到了受徒儿开解的地步,吾真是…已经垂垂老矣了。” “无妨…师尊…”苍列轻声道,“都交给徒儿便好,阿芜亦然。” “你倒成了托孤户了。” “大师兄的孩子托给我,我没照顾好,徒儿承认,但阿芜,徒儿肯定会悉心照料。” “又不是你的错。”褚绥道,“他决心如此,一切罪孽,就让他的后代来承担罢。” “大师兄的决心,可不都是您在担着吗?”苍列道,“还是觉得您快快乐乐的,徒儿心中才安宁。” “你当帝师久了,见谁都是一副哄孩子的语气。” “徒儿都是学您。” “不必扶吾。”褚绥抽手道,“尚能斩杀魔兽,还有功用。吾或两千年后辞归,你亦要做好盘算。” “徒儿明白。”苍列似乎并不在乎,还笑话他,“您尚能飞否?徒儿送您?” “多嘴。” 说完,一道金光闪过,褚绥已然离去。 苍列面对他离去的方向,垂头叹息,兀自出神时,突然觉得眼底酸痛,一滴泪掉了下来,正坠在瑶池的荷花上,凝出一枚浑圆的珍珠。 “这得掉了多少金…”苍列喃喃,望着那珍珠翻滚,他欲伸手去抓,不料俯身之刻,又有数粒珍珠噼啪坠落,打得荷叶连连作响。苍列垂着脑袋,过了许久才直起身子,沿着来时路回到了大殿。 * 褚绥回了南山,耽搁这么久,并不知她如何了,果然是老了,心里想着的都是孩子怎么样了,他先去了石室,见豁然洞开,便知她已经出关,就回到了竹林阁。 应芜正在阁中抚琴,边抚边哭,琴声如泣如诉,褚绥背手道:“弹什么呢,这般苦楚?” 应芜看到他,立刻扔下七弦,飞一样窜进他的怀里,她仰头嚎啕:“阿芜闭关十日,身上就全好了,也能运气,也能习剑了,阿芜不知道该不该出去,又打坐了十天,师尊还没回来,阿芜吓哭了。” “又哭了十天?” 应芜顶着核桃大的肿眼泡说:“哭了七天。” “就知道哭,有什么好怕的?” “怕被雷劈…呜呜。” 褚绥笑了两声,应芜道:“您怎么总是笑话徒儿啊?被雷劈如何不可怕?” “为师今日让司命为你推演,算出日后还有叁道雷劫,你不能怕。”褚绥低头道,“挺不过去,便是死了。” 应芜的脸瞬间白了,褚绥问她:“芜儿,你知何谓死吗?” 应芜点头。 褚绥轻声道:“人族死后,进阴司地府,入六道轮回。魔族死后,很少能入轮回,是以他们多会将元神割裂,装作长生不死,实际上,他们命途薄弱,一但元神尽毁,便是永劫不复。仙者死,亦可入轮回,转世为人、为生灵、或为仙族后代。但金丹被毁,仙者仙骨尽失,便会沦为废人,作为人的命数也不会超过叁十载,便是早衰。仙者渡劫,倘若失败,轻者残废,重者殒命,此时死,魂魄已经被雷劫打得七零八碎,很难再入轮回,需有心人滋养。阿芜,你若未能扛过去,为师会为你养魂,让你入轮回。” 应芜其实已经特别怕了,但她在意的还是:“入轮回前要忘却前尘往事,那阿芜就不记得师尊了。” “无妨…你若还想在为师门下,吾会再收你为徒。” “可…”应芜闷声道,“那还是我吗?是这样的眉眼,这样的身体,这样…这样与师尊…” 她觉得,她与他,好不容易才有了那么一次温柔至极、灵魂相融的交流,她最舍不得这个。 应芜清楚褚绥的心虽匪石,却也没那么好开,她才看到一点点缝隙,她就要死了?应芜低声反抗:“阿芜不想死。” “为何?” “您真是老糊涂了,不想死还问缘由,难道有人特别想死吗?”应芜气鼓鼓地看着他,褚绥笑道,“有理,这天下人,有谁特别想死呢?” 应芜生了会儿气,又沉下声来和他说:“阿芜在被雷劈前,已经锁住心脉,护住元神,更加固了金丹,这次不过皮肉伤,疼是疼,但阿芜不怕!” 她自己都说得有气无力的,褚绥笑道:“不怕还哭成这样。” 应芜挣开他的怀抱,气得跺脚,她抹抹眼睛,两颗杏眼神采飞扬,再也不见那肿胀的核桃了,她抬手道:“阿芜就是不怕了,打叁下,让它打!阿芜绝不被雷劈死…不,不管是什么,应芜绝不死!” “所以是怕死了?” “您怎么这么不懂女人心啊!”应芜急道,“我要师尊啊!我死了,师尊一个人,可怎么办啊!” 她说到这里,又是仰头,嗷嗷大哭起来。 四十一 应芜始终在瞧着他。 褚绥很少见的在安睡,她抚摸他的脸颊,他也未醒。 以往这个时候,她都会叫他起来,陪她练剑,他就是看着,还跟她抱怨累,但应芜很清楚,跟他比试,她还不够格。 他始终未醒,应芜看了他多久?她不知道,她一直望着他,抚摸他,偶尔也会偷偷亲他一下,很轻。 褚绥似乎在做梦,他梦到什么了?怎么瞧着这样感伤,应芜看不得他难受一点,只要他不悦,他难过,她就心如刀绞,要落下泪来。 还好后来他又露出一些笑容。 应芜正沉迷于他的容貌,他的皮囊,忽然听他道:“阿芜。” 应芜下意识道:“徒儿在。” 他没反应,竟然是在说梦话。 应芜蓦地涨红了脸,她不可置信,颤抖地去摸他的唇,想要确认他刚才是否在梦中叫她,但是很可惜,就像他总是不解风情的每一次,他再也没说过话。 应芜瘪瘪嘴,本想丢下他去练剑,可一旦冒出从他身边离开的想法,她的身体就会自己黏过去,眼巴巴地看着他。 他在梦什么呢?心情似乎好了不少。不会是梦到她了吧?她确实乖巧可爱,是师尊的小棉袄,应芜蹭蹭他,搂着他的脖子晃荡,自夸自擂起来。 褚绥绕是再好的睡眠,被她又摇又晃的,也该醒了。 他睁开眼,坐起身,手臂搭在曲起的膝盖上,应芜也坐起来,她虽不知为何两个人这样相拥而眠,但是看到他神情放松,她也露出笑容,握着他的手指看他。 褚绥瞧瞧她的脸,用指背刮了一下。 他另一只手握住她的肩头,主动将她抱入怀中。 应芜将手撂在他的肩上,手指摩挲,她贴着他的颈窝,这样相拥着,其实早不似师徒,而似夫妻了。 她被自己的想法弄得脸红,褚绥将脸贴上她的额头,又是一声轻笑。 应芜问他:“师尊笑什么呢?” “想起你初次渡劫,被雷追着跑的模样。” 应芜推开他,温情不在,她愤愤道:“原是笑徒儿出丑!阿芜真的生气了!” 褚绥却还是似笑非笑的,应芜气得胸脯鼓胀,好像要将肺气炸了,但褚绥伸手,将她搂回,温柔地贴上她的额头,她就没那么气了。 应芜抚摸他的手背、手腕…在他抬手抚她的脸颊时,她也握住他的手,冷静下来,应芜忽然觉得不对,她困惑道:“渡劫?被雷追?这是何时的事?” 褚绥的笑容凝固,他稍稍沉默,表情也恢复了以往的淡漠。 应芜仰头看他,轻声道:“徒儿…说错话了吗?您不高兴了?” 褚绥道:“并无。” 那他怎么瞧起来有些伤情? 应芜抚摸着他的脸,仰头道:“您好久没抱过徒儿了,徒儿本想等您醒了,就抓您陪徒儿练剑,现在也忍不住犯懒,想再赖一会儿。” “不过练剑,你一人也无妨。” “可…”应芜咬唇道,“不知怎么,醒来心里憋闷,徒儿不大舒服,想您陪陪徒儿。” 以前,他们师徒二人,都是有话就说的类型,想要什么也都直说,从不闷在心里。 后来,她很少这样直说自己不好受,不论是那叁重雷劫,还是破太乙境的死劫,应芜再没与他撒娇,说她难受,想让他搂搂她。 总是对着或冷静,或疯癫的她,褚绥几乎忘了她幼时多么依赖他,像个小泥鳅似的抓着叶儿,褚绥揉揉她的肩膀,问她:“阿芜,你哪里难受?” 应芜说:“说不上来,感觉头脚颠倒,四肢都不是自己的了,方才调息,又摸不到金丹,阿芜却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心慌,怎么还是有幻觉?还有…总感觉运气时,灵脉怪怪的,一点都不水润润…” “水润润?” “是啊…”应芜嗫嚅,“运气时,将气息吹到自己的水灵根上,不就是水润润的吗…” 怪可爱的。 褚绥道:“别怕,你并无碍。只是…你修行太过,已经不再是仙者修为,有无金丹,于你而言也无所谓了。” “啊?”应芜皱眉道,“可就连师尊都有金丹,我还能比师尊厉害不成?” “那又有何不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那应芜也没做什么啊…”应芜高兴不起来,她说,“就睡了一觉,比师父还厉害,那不是白日梦吗?” 褚绥笑笑,应芜等着他说话,他却没讲话。 应芜更疑惑了,她说:“这也是徒儿要参悟的修行么?” “嗯。这是你…”褚绥轻轻道,“最后一段课业。” “怎么就成了最后了?”应芜颤抖道,“师尊不要徒儿了吗?” “你这课还要再参两千年,怕什么?愚钝,这么多年,仍是想不明白。” 还将自己活活逼疯了。 褚绥揉揉她的脸,一时心口酸疼,便问:“若太辛苦,为师来终结你的果业,如何?” “您是说,阿芜参透不出来,您就要杀了阿芜?”应芜吓得一哆嗦,“阿芜知错了…阿芜会好好做功课的。您怎么这样威胁徒儿,太吓人了…” “不是说,化成齑粉,也要和为师在一处么?”褚绥轻轻道,“化成山川…江河,卧于大地之上,将吾环绕。” 应芜耳垂发烫,她垂首,和他道:“阿芜并无半句虚言,也不惧死,就是您这由头找的,白搭了徒儿的浪漫…听着像徒儿解不出题,您就要打死徒儿…” 褚绥捂着额头笑了起来。 应芜轻哼:“笑话我便笑话吧,能成为你玉清元始天尊的笑料,也是我这小东西的福气,且笑去吧。” 她窝在他怀里,将他的手臂拉来,把自己环上,还说:“您也是糊涂了,阿芜还不知道题面呢,就让阿芜解题,以前好歹有本书,有一个字,我对着白纸,参悟什么呢?” 褚绥和她说:“参悟你自己。参悟吾。” “您…阿芜怎配参悟您十万载的元寿…”应芜又喃喃,“我自己…我…有什么好参悟的…” 她不过是浮萍草芥,一抹烟絮,是朝露夏虫,是转瞬即逝的薄雾…她…什么都不是,应芜因他的点化而生,这一生,都要为他,她是他的,他说她是什么,便是什么好了。 四十二 应芜其实察觉到了什么。 她不是蠢货,也不是稚童了。 褚绥说他累了,想要休憩,应芜也没再跟他调笑,而是为他盖好薄毯,轻轻拍着他,就像他哄她入睡那样。 褚绥再次入睡,应芜唤他,褚绥会抬起眼眸,不过很快又闭合上,不再理她。 他是真的累了,不是说笑。 应芜看他这样,只觉得难过,心痛,眼泪上涌,她倒吸一口气,泪水滚滚而落,应芜唯恐扰他清梦,赶紧离开了塌前。 她唤来龙泉,握着剑去了后山。 外面的景象让她浑身冰凉。 应芜环视四周,竟然察觉不到一点生气,临风立在枯树上,她抬臂一呼,临风应声而来,应芜却感知到一尊鸟尸立在臂膀上,吓得她连连后退。 临风早已失去神元,成了一具空壳,里面还有一条蛊虫,在他体内翻涌,应芜大口呼吸着,看临风又向她飞来,她竟然抬剑,将临风斩杀了。 临风从中断裂,霎时烟消云散。 褚绥跌倒在地,手紧握地上的土壤,很快,她调整好气息,站了起来。 不对…不对… 应芜快步回到卧房,将自己身上的脏污清理干净,又换了一身衣物。 屋内干净,几乎毫无陈设,就是一间屋子。 她那些小玩意…都不见了。应芜坐在床上,捂着额头,头痛如绞。 雷劫…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她不到十年就破了真仙境,直接入了金仙境,后来…后来怎么了?对…林霜。 应芜捏诀,转瞬来到了覆雪宗。 他们覆雪宗地处西处雪山之上,应芜很不喜欢来,但她陪林霜来过一次。 宗门已经被大雪覆盖,应芜拍开积雪,里面竟然坐了数十位危襟正坐的覆雪宗弟子,他们被冰雪封冻,早就成了死人。 覆雪宗叁位宗主,同为太乙境修为,也已经寂化了。 应芜被冻得浑身发抖,她抬高声音,喊着:“林霜!林霜!” 她为什么来找林霜? 因为…林霜是她第一个朋友。 应芜来到覆雪宗宗堂,这里矗立着一座石碑,上面刻有所有逝去的覆雪宗弟子,旁边的牌位,则供奉着已经仙去的师祖们。 应芜在死者的名讳中找到了林霜。 应芜矗立在风雪之中,眼前模糊,朦胧间…她看到了林霜的脸。林霜不爱笑,那是最后一次,对她那样温和地笑。 * 应芜已成金仙,按照她的辈分、她的身份,她也必须去天宫,在众仙中寻一个位置了。 她当然可以做逍遥散仙,但褚绥也没引导过她,只说一会儿见了天帝,不必隐瞒,如何想就如何说。 应芜问他:“徒儿若说错话,会不会对您有损?” 褚绥一笑:“为师的面子这般脆弱,竟能因徒儿一句话支离破碎。” 应芜一想也是,便乖乖听话,跟着他进了天宫宝殿。 仙者林列,这阵仗,好似在审判魔尊。 应芜不敢怯,怕给师尊丢面,便故作镇定地向满天神仙拱拱手,道了声安就结束了。 天帝将空缺之位罗列到她面前,应芜假意看了许久,才摇摇头,拱手俯身道:“多谢陛下栽培,但应芜懵懂无知,就连这位列的司职都看不懂,恐怕难当大任,应芜觉得自己太过年幼,还不能离开师尊的教导,敢请陛下垂怜,让应芜重回南山,守在师尊身边,待应芜向师尊多学一些,再谈封职一事好了。” 天帝笑道:“这是你的心声,还是担心我等欺负你,特地和天尊学的?” 应芜浑身盗汗,赶紧摇头,她看看褚绥,他坐在高台上,神情未变,她也只能故作镇定道:“不曾…师尊说,我到了陛下面前,如何想就如何说,来之前,应芜也只是调息打坐,适应入境的元神,并未与师尊…串通。” 台上有两位仙子捂嘴一笑,好似银铃轻震,应芜也害羞地笑了。 天帝朗笑,“稚子可爱,确实讨人喜欢,既然小师祖不愿,便再等些年岁,待入圆满再谈此事吧。” “多谢陛下。” 应芜左右看看,瞧着天帝还有别的事要说,就退了出去。 天帝看她走了,又看看褚绥,笑道:“这孩子怎么溜了?” 她其实飞上去,站在褚绥后面就好,也没叫她出去,褚绥淡淡道:“小徒顽劣,没有规矩,陛下照常如朝便好。” 天帝笑笑,又传下一人,褚绥暗暗打了个哈欠,他不能就这么直接走了,显得欺负晚辈,太不给面子,不过一会儿,让应芜在外面再等等吧。 以前褚绥参会,她也会在外面等他,现下已经习惯了,便找了个常去的荷花池,蹲在层层荷叶下,用手去逗弄水里的锦鲤。 这鱼都很有灵性,褚绥看她喜欢,就捉了好几条回去养,也没人敢说他的不是。家里的鱼比瑶池中的要胖数倍,瞧着跟个小狗似的,不过在这,她可没拿鱼食,只能用手摸摸锦鲤的脑袋。 正在这玩鱼,就听到两人正在私语,应芜没有偷听的意思,不过他们提到了师尊,她就竖着耳朵听了起来。 “方才见到的,当真是玉清尊者?” “应当就是了,听说他养了个女徒儿在山上日夜相伴,看来,即便是天尊也难免尘俗啊。” 他们流露出羡慕的语调,还说要修炼多久才能修成尊者,应芜确实跟褚绥不清不楚的,但应芜心里从未想过逾越他们的师徒关系,在应芜看来,情爱不过是师徒情深的一种调剂,别的师门怎么样,她管不着,她和师尊乐在其中就好了,怎么轮得到他们议论? 应芜刚想跳出来骂他们,就听一声微凉的女声,呵斥道:“宝殿之下,竟敢妄议尊者!” 应芜觉得熟悉,便冒出头来,一对上她的眼睛,应芜便眯着眼睛笑了起来:“林霜!” 林霜见她,竟也吃了一惊。 即便是在仙门,修为盛者,亦能感知到周围修者的气息,而应芜的…在场人谁都没有察觉。 都说水灵根修者最终能隐没在气息中,与天地融为一处,现在看来,果真不假。 林霜瞪了那两人一眼,道:“尚未突破大乘,为何会在天宫之上?” 其实林霜很清楚缘由,他们是仙者的子嗣,即便未能成仙也能在此地游荡,林霜最烦的就是他们这种仗势欺人的半吊子。 应芜道:“我小的时候,师尊也带我上来过,你们的师尊是何人?方才你们说的话,我和林霜都听见了,待我回禀我们的师尊,到时候,让你们的师父狠狠罚你。” 他们两个摸不透应芜修为,因林霜穿着覆雪宗校衣,他们不好招惹,便冲着应芜道:“干你什么事?你是哪个门派下的?” “你们妄议我师尊,还说干我什么事?”应芜下了一次山就明白,有些人确实很不要脸,谎话连篇,爱欺辱人,应芜也不怕他们,便拔出龙泉剑道,“师尊说,贫嘴贱舌者,应受剜舌之刑,修行者应讷言敏行,尔等并未做到,还敢称修者?今日我便要割了你们的舌头,叫你们还多嘴多舌,妄议天尊!” 四十三 两人反应过来,赶紧跪在地上叫她仙祖奶奶,应芜当然不是真的要剜他们的舌头,就是吓吓,看他们服软了,便收回龙泉,道:“躲一边去,一会儿散朝,你们趴在这里,会咯到我师尊的脚。” 他们俩赶紧散去,林霜上下瞧瞧她,说:“小师祖似乎与上次见面时…不同了许多。” “是吗?我长高了?”应芜期待地看向她,“我已经很久没长个了,师尊说我好好练剑还能再长,是不是长了?” 林霜垂眸看着她,捂着额头道:“收回前言。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应芜那一战,仙门也是有目共睹的,最近听说她遭了天劫,林霜还以为这次碰不到她,她竟然这就好了? 也是…他们几人光是调理蛛毒,就闭关了五年,应芜应当…无需闭关就能恢复吧?或者…这天劫她也是能站着扛下来的。 林霜很高,看起来和男子一样高,也十分英气,应芜在天宫看到的多是柔婉的仙子,有时师尊也会把她放到花药宫,让花仙们照顾她,林霜这样的女子她很少见,而且她觉得林霜很善良,并不会欺负她,所以应芜还是很喜欢林霜的。 “你在这做什么呢?”应芜问,“我的话,在这等我师尊散朝,我刚才在荷花底下跟锦鲤玩,你在哪玩来着?” 林霜扶额道:“回禀小师祖,林霜不爱玩乐,这次来,是有事要找仙君定夺,也在等他散会。” “原是如此,你要去忙什么事?腿上的伤都好了吗?” 林霜心里一暖,温声道:“多谢小师祖关爱,林霜都好了。” “那就好,你师兄真敢下手,我是不敢的。” “事出紧急,师兄也是无奈之举。若无小师祖的丹药,林霜的腿,恐怕要落下残疾,再修补肉身,就得花费几十年了。” “小事小事,师尊说,让我拿着药丸分给大家,本就是有你们份的。” 林霜看她,叁句不离“师尊”,全是“师尊说”,恐怕她自己都没察觉到。 “也多谢尊者关爱,尊者心有大爱,普度众生,林霜记下了这份恩情,日后会多多供奉尊者的。” “不必那么麻烦,我师尊这就出来了,你想和他说说话吗?”应芜说,“他很喜欢孩子,也会喜欢你的。” 何等纯粹之人,竟然这样不嫉妒、不藏私。 林霜叹气,和她说:“林霜身卑位小,不敢贸见尊者。” “这样啊…” 其实阿芜也想把林霜带给褚绥看看,有点像褚绥带着她去见玄女的感觉。 散会了,各路神仙御剑的、骑着灵兽的、或直接化光飞走的,一时天穹金光灿灿,闪耀无比,褚绥出来就很普通,他是用双腿走出来的,以至于都没人看到他,还以为他早早就走了。 应芜笑着跑过去,走到他身前道:“师尊!” “什么事,这样开心?” 应芜给他指指远处的林霜,褚绥道:“阿芜的朋友?不多聊聊再走?” “那我再跟她说说话,您等会儿我。” 应芜刚想过去,就看到林霜挡下一位仙君,面露急色地说些什么,应芜走过去,听到仙君拒绝道:“本仙知你心切,但你修为不够,如何同行?” “但晚辈也不能置之不理…” “罢了,你若坚持,我如何能拦住,你同其余宗门弟子会面罢,约莫叁日后,一同出发。” 林霜行礼,送走了那位仙君。 应芜好奇道:“你又要下凡斩除妖魔了吗?” “不瞒小师祖,此行要去林霜故里,所以心急了些。” “你是人修,在凡间有家?” “不错,不过…我并非是为了回家。而是为了…为了阿姐。”林霜眸中闪过一丝疼痛,和她说,“上次同行救的,不仅仅是我的师姐,也是我的胞姐,她始终惦念故里魔灾,这次便是去除魔的路上受诡蛛所擒,阿姐未尽之事,林霜想替她完成。” “原是如此。那同行者都有谁?” “都是真仙修为者,多是圆满期,我确实有所欠缺。他们的目的各不相同,也不一定能相互帮忙,但是…” 应芜说:“原是担心没有帮手,不然我也同去?你这么说,我心里有些难过,有时想到你阿姐受苦,就好像我受苦一样,师尊说并非是我的过错,不要太过自责,我才好受一些。但…” 林霜轻叹:“小师祖是有大爱之人,不过你年岁尚幼…” “应当无妨,我前几日破入金仙境,还未下凡历练过,我去问问我师尊,你在这等等我。” 金仙境!?林霜愣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应芜跑过去,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他,褚绥揉揉她的发,安慰道:“你心里还是过意不去,对吗?” “瞒不住师尊…”应芜说,“不过也没有那么难过了,阿芜还是想多跟林霜待一会儿。” 贪伴贪玩,褚绥理解。他抚着她的背走过去,林霜赶紧行礼,褚绥道:“不必。我这徒儿天性烂漫,对凡尘诸事还很懵懂,听闻你在村中为她解难,吾很感激。” 林霜垂着头,忙道:“不敢。” 她也心虚,因为觉得应芜傻,她也没及时出言帮她,事后诸葛亮算什么英雄呢? “不必拘谨,既然你们二人同去,便一起吧,你多与她讲讲,如今尘世如何,吾亦不甚清楚。” “林霜明白。还请尊者放心。” 应芜问:“我们还有几日出发?” “叁日,现在我要与宗门弟子汇合,小师祖要随我一同前往宝华山吗?” “这么快?” 应芜下意识看向褚绥,眼里的不舍遮都遮不住。 褚绥也道:“太快了些,这次便不去了,后日罢。” “是。” 林霜走后,应芜有些后悔,因为她还没和他好好说说话就又要走了,褚绥道:“先回家,收拾细软,你此次不可冒进,他们行阵法,你也跟着,少你一个冲锋陷阵的并不会影响结果,再身染重毒回来,为师便要将你晾在石室,你自行调理罢。” 应芜瘪嘴,握着他的手说:“是阿芜犯傻了,您回去可要好好教教徒儿,徒儿不想死。” 褚绥轻笑,道:“自然,回去再传你一些为师深藏的招式。” 应芜说:“师尊再这样什么都教给徒儿,假以时日,徒儿要跟您比剑,岂不是见招拆招,到时候师尊输了,您面上挂得住吗?” 褚绥笑道:“若真有那一日,为师心悦还来不及,还会顾及面子?” 看她有长进,他自然是高兴的,并不介意她将他也打趴下。应芜才明白,自己这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便乖乖地答应下来。 四十四 回了南山,褚绥以桂花枝为剑,真的和她打了两局,不过都是小打小闹,应芜光是接他一个剑招就用出了全力。 褚绥剑法不重多而重精,应芜却喜欢变出千八百把剑,恨不得将对手的每根头发都砍断了,褚绥让她集中精力,攻破弱点,别老想着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应芜这才专心于一招,否则,她连褚绥随手一挥都接不住。 褚绥并不会根据对手的情况给她讲解对策,因为路上什么都可能遇到,这次他们去,恐怕要几月,甚至半年之久。 仙者降妖除魔,不会只专攻一路,路过何处有难,也会出手相帮,这次并非是宗门下训练弟子的任务,估计他们会行得久一些。 应芜正缺这种历练,褚绥也不会紧紧相随了,这丫头察觉到上次他在,若是有侥幸心理,恐怕也不会成长。 所以褚绥道:“这次为师不会同行,你自己的命,要自己珍惜。” 应芜一下拉下脸来,闷声道:“怎么…您不担心徒儿了吗?” “总是让为师陪着,你如何长进?要么便不去了,就坐在此处,趴着躺着,一切随你。” 其实褚绥不是激她,他是真心这么想的。 要么就不去了,要么…就别长大。就在这里陪着他。 应芜并没有听出他暗藏的意思,嗫嚅着说:“阿芜答应了别人,怎么能临时反悔,阿芜清楚了,只是徒儿不是怕死,是…想您。” 褚绥叹气,应芜试探着坐在他的腿上,褚绥抬起腿,她就坐在他腿间,将脸埋在他的颈窝处,用手轻抚他的胸口。 两个人虚虚抱着,都没说话。 应芜刚想说什么,褚绥便说:“不亲嘴,黏腻湿漉,让人不舒爽。” 应芜的脸腾得红了,她小声道:“徒儿哪句说要亲嘴了?再说师尊您是水龙,您还怕这些?” “水龙也有自己的喜好,为师喜欢干爽的海域,不喜欢潮湿的沼泽,有何奇怪的?” 应芜呼吸急促,气鼓鼓地说:“您就是这么想徒儿的?将徒儿说得又黏又脏的,真烦人。” “阿芜摸起来是好的。只是不喜亲嘴。” 应芜问他:“那您喜什么?”她下意识将手放在他的小腹,褚绥补充,“不喜行房。” 应芜只好收回手。 她仰头看看他,一时脸红,伸手抚摸他的脸颊,褚绥似乎并不反感这种爱抚,应芜便用手摸摸他的脸和肩膀,然后又摸了摸他的手。 褚绥都未抗拒,他也喜欢这么摸她,当然,最喜欢她这肉嘟嘟的脸,现下是瘦了,不过幼时,这肉乎乎的脸和肚皮,是褚绥最喜欢揉捏的。 长大了,就没原来那样可爱柔软了,人也瘦,肚子平坦如川,捏不起来肉了。 他抚过她的腹部,应芜抱紧他的脖子,稍稍张开双腿,但他并未再往下。 应芜的欲念早就没有以前那么旺盛了,果真如他所说,她过了年少思慕,就不会那样惦念着行房的事了,但应芜却觉得,不想那事后,她对褚绥的感情却有些许不同。 好像一颗石子坠入海渊,不断下沉,下沉,越来越深重。 她总是痴迷地望着他,想着他,或许,她再不是憧憬,而是深深爱上他了。 应芜本不懂何谓爱意,她尚且懵懂,贪恋他的温柔与偏心,这么被他抱着,听他讲路上可能的种种,她就觉得自己的身子似乎要飘起来了,如此轻松惬意。 褚绥说了该说的,教了该教的,又给她袖子里贴满了符箓,而且这次,他为她准备了几件宝器,和更多的丹药。 褚绥虽是剑修,制器和炼丹也不在话下,应芜便是凡间那种富裕人家的小孩儿,根本不懂自己有多富有,多让人艳羡,还以为这就该是每个人都有的。 褚绥不喜欢苦修,也不推崇,他能给她最好的,就会给,应芜又不败家,这么懂事,多疼一点也无所谓。 要分别了,褚绥给她指出宝华山的方向,让临风跟着她一起去,省得走错路,他就不去了,好像是给旁人施加压力,他们恐怕会孤立应芜。 临走临走,应芜还是舍不得,回头扑到他怀里,仰头道:“师尊…这一次真的要去很久很久吗?半年?阿芜从未离开过您半年…” “你是仙者,居然在乎这半年。”褚绥笑道,“傻徒儿,不过眨眼的时间罢了,上次你在桂月处乐不思蜀的样子,为师还记得呢。” “那也太久了…万一徒儿想您了…” “那也要忍着。” 应芜憋着眼泪点头,恋恋不舍地松开他的手,临风安慰地蹭蹭她,应芜御剑而行,一步叁回首,直到她再也看不到南山。 四十五 此次同行的都是仙门才俊,相邀下凡游行历练,并无目的,也无终点,沿路或许会有同门跟上,也会有友人离场,只不过他们这一行人在宝华山休息,调养生息,林霜和应芜便是半路加入他们的。 同行的有七八人,性格迥异,但都是良善之人,有些人不爱讲话,但性格很好,他们行事潇洒,也不忌惮深入人间,同行者都未穿着宗门服饰,是以这次,应芜也穿了喜欢的红裙,她一落下,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有不知情的,忙问同伴:“这位是?” “是玉清尊者的小徒,按辈分,应该叫小师祖吧?” “这可真是不常见,活了两千年,还是第一次见到灵气如此强盛的修者。” “我还以为你这花花心肠,要说这是两千年都没见过美女呢。” “你这么说也并无不妥。” 两人一笑,便走过去迎她,众人和她行礼,应芜也习惯了,她清楚这并非是敬重她,而是敬重她师尊,所以应芜总是谦逊回礼,并没有表现得太过骄傲。 看她面若冰霜,还以为是个冷情冷性的,那两位弟子又低语道:“我怎么记得玉清尊者修得不是无情道,是静心法门啊,不至于这么冷着脸吧?” “你知道什么,人家这叫自尊自爱,生人勿近。” “嚯…” 应芜其实并不是故意冷着脸的,她怕自己想师父想哭了,所以表情有点绷着,落下来后也没松弛,还是林霜走过来,叫她:“应芜小师祖!” 霎时冰雪融化,应芜笑得暖融融的,跑过去拉着她的手说:“林霜!” “看来人家并非是生性不爱笑,是不爱对我们这些浊物笑。” “女修们总是玩在一起,也不奇怪。我等男子污浊不堪,人家嫌弃也是情理之中。” “可照这么下去,再找不到道侣,我爹就要将我逐出师门了。” “怎的,你家还有皇位要继承,非要成婚不可?” “嘿,我家还真有,我爹说了,讨不到老婆,就不让我做下一任掌门,要给我那英年早婚早育的大师兄喽。” “我看你也不急,就知道在这放屁。你家血脉岂能断绝?” “说得就是,我姐说让大师兄入赘,她做掌门,让他当掌门夫人,大师兄气得下凡渡劫去了,结果回来老婆孩子都有了,我姐跑了,好像找了个鱼结为了道侣,两个人逍遥快活,这不就轮到我了吗?” 应芜其实都听到了,她好奇地说:“那两位修者是哪个门派下的?” 就是找话题聊,说是哪个门派的她也不清楚。 林霜道:“左边那个穿着金绣袍子的是轩辕门长老的小儿子,轩辕门多是金灵根修者,灵力靠血脉传承,历代长老都是轩辕家的。右边那个是神音观的,他们以琴箫笛为法器,他腰间那把笛子就是他的武器。” “不就是个竹竿子么?看着也太脆弱了。” “可别小瞧这竹竿子,笛音一起,见血封喉,而且乐音还能祛毒疗伤,很是厉害。” “奥奥…我也会会弹曲子,但是师尊没教过我用曲子打人。” 林霜噗嗤一笑,应芜诧异道:“原来你是会笑的,我还以为你不会呢。” 林霜又恢复原来的表情,但眼里有笑意,她咳嗽一声,说:“哪有不会笑的,修无情道的才不笑呢,喏,那个就是。” 应芜瞧过去,果然看到个表情冷冰冰的修者,林霜说:“听说他从未笑过,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但是他人并不差,而且他还是火灵根呢。” “怪也怪也。” 林霜给她介绍了一圈同伴,因为林霜先来了,她跟这几人也不算太陌生,互通姓名,各报家门后,大家便打算出发了。 大多数人都会御剑,省力气,不御剑的就蹭,总之没人御风,嫌累。 应芜忽然觉得自己来对了组织,她本性黏人,跟林霜熟了,就拉着她的手走路,林霜还有些不适应。 等他们到了人界,应芜便准备拔剑,哪知道那个轩辕门的说:“各位是一同去吃酒,还是分开住宿?我这手上还有点碎银,你们要想吃点好的,跟我要。” “轩辕公子好阔气,那我就不客气了。” 这是同行的女修,听林霜说,她是合欢宗的,所以行事很大胆,她还搂着轩辕的肩膀,问他要不要一同,轩辕道:“元阳一破,可就只能成婚了,小柔姑娘要是不嫌弃,就…” “那不必了。”钱柔迅速拒绝,又问她和林霜,“你们呢?要一同吗?杭州的鱼蒸得香,我想去尝尝。” 林霜吞咽口水,应芜还以为她饿了,赶紧道:“好好好,我也想尝尝,我还没吃过鱼呢。” 林霜咳嗽两声,钱柔笑道:“小师祖竟然没吃过鱼,尊者他都给您吃什么啊?” “这…”应芜小声道,“师尊说我们不吃俗物。” 钱柔又说:“那能吃鱼吗?我可不敢怠慢小师祖啊。” “能能能,吃吧。”应芜拉拉林霜,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大家面面相觑,都觉得应芜是个傻的,林霜捂着脑袋,走过去,接下那把碎银,跟着钱柔走了。应芜还好奇道:“方才那位轩辕公子怎么没答应跟你一起修行?” “没听人家说,元阳不能破,他还是处子之身呢。” 林霜猛地咳嗽起来,应芜却毫不羞怯,继续追问道:“奥奥,原是如此,那你呢?今晚不修行,会不会难受?” 钱柔噗嗤一笑,和她说:“倒也不至于,我没有道侣,碰到比我修为高的、长得英俊的,就想和他们玩玩,也没有害处。” “奥奥…原是玩闹。” “小师祖也可以呀。” “我?”应芜茫然道,“我也可以?我们两人,还是我们叁人?” “哎呀,小师祖想的话,我们仨也是无碍的,就是便宜了林霜这妮子,白得两个人的修为。” “奥奥…那不是很好吗,我们叁个找个宽敞的床,够我们打坐的就好了。” 林霜哐哐咳嗽,应芜还担心道:“林霜这是怎么了?” “她是卡鱼刺了,不用管她。” “还未吃鱼就卡刺了…?” “别管她,你来我这。”钱柔把应芜拉到怀里,应芜撞上她,肩膀一软,应芜看过去,只见波涛汹涌、深壑幽幽,应芜腾地红了脸,她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的胸口,钱柔还说:“哎呀,小师祖看什么呢?” 应芜结结巴巴,用手给她拉拉衣服,结果衣领崩开,应芜吞咽口水,感慨道:“好大的胸。” 四十六 钱柔拉着她去吃鱼,也点了酒,叁个女修吃了一盘大鱼,便足够了,而后,钱柔又带她们去洗澡,应芜说:“施咒不就得了?凡间哪有好水可洗。” “小师祖在南山那样钟灵毓秀的地方,当然看不上凡水,但我带你们去的地方,绝对比那仙泉还让人舒适。” 林霜捂着脑袋,无奈地说:“小柔姑娘,别太放肆了。” “哎呀…我们不就是出来玩的吗?不让我放肆也放肆了,你奈我何。” 应芜赶紧道:“不要吵架。” “小师祖别担心,我们没吵架,就是朋友之间拌嘴呢。” “奥奥。” 说罢就晕乎乎地跟着钱柔一起去了她说的好地方。 这里泉水温热,应芜脱了衣服,埋进去,只闻到一股花香,还有一股奶香,钱柔端着一碟乳酥,一瓶奶酒过来,还有几个凡间的女子拿着大瓶小罐,跪坐在她们身后。 林霜绷着脸,一手护着胸口,应芜也有点害羞,不过也没林霜拘谨,她坐在石阶上,感觉那几个侍女在她背后抹了什么,溜光水滑,然后就是一双巧手开始揉她,应芜本就有些醉,又被钱柔喂了奶酒,整个人都晕乎乎的,被捏得舒服了,还笑眯眯地回头说谢谢。 也不知她们弄了什么,总之被揉了个遍,应芜浑身舒适,躺在钱柔的腿上说:“下次还想来。” “小师祖不嫌弃,下次钱柔还带你来。” “不嫌弃…好香。” 应芜晕乎乎的,还摸了两把钱柔的奶子,两人在水里闹,林霜深吸一口气,刚想出去,就被钱柔一把抓回来,应芜这小手也抓了她的奶子。 等到夜里回去,林霜才说:“可别真的乱搞,应芜她什么都不懂,恐怕根本不知道你还能跟她双修,她可是尊者的徒儿,不能随便戏弄。” “我早就看出来了,我哪是那种人啊。你怕什么?怕尊者?” “那倒没有…”尊者托她照顾应芜,她怎能不好好照看,她不知道应芜所修心法如何,要是也要保持处子身,被小柔这么一逗,可是要出大问题的。 “哎呀,小师祖可太可爱了。”钱柔捏捏应芜的脸,轻声说,“我好喜爱她这样纯粹的孩子,只可惜她不是普通弟子,恐怕日后再无相见的机会了吧?” “难说…总之…” “好了好了,你太严肃了。”钱柔说,“我就算一心想着突破圆满,也不会欺负这样懵懂的丫头的,哎呀…再这样下去,我恐怕也要迎来寿数的极限了吧?” 林霜不语,钱柔扇扇扇子,和她说:“要是我那死鬼夫君没死就好了,没了他,这修行止息,实在是提不上去了。” “你这一行也有六百年了吧?” “没错,这次我便是要去他故里,到了的话,就不再同行了。” “你没再找一个灵根契合的道侣?”林霜也不懂这些,便道,“这样再同修,突破圆满不也简单了?” “哪有那么好找,这种伴侣,一生恐怕只有一个呢。” 林霜没再劝阻。 钱柔摸摸应芜的头发,和她说:“我还没见过玉清尊者,你可见过?” “见过。” “他是怎样的人?我看过尊像,瞧着不大好看。” “那都是人间所想,实际上…”林霜回想褚绥的模样,和钱柔说,“实在是没见过那样的人…仿佛一汪净水,让人浑身都沉静了,玉清尊者银发披身,那气质…好似满月…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形容。” “你这么不解风情的,将他说得那么俊美,我都心向往之了。” 或许是因为她们在聊褚绥,应芜忽然伸手道:“师尊!” “哎呀,叫人家听到了。” 林霜咳咳两声,赶紧把应芜抱到怀里,和钱柔说:“你也不睡,就在这看月亮,我们去睡了。” “行行行…不懂浪漫,这月多美啊。” 林霜确实不懂浪漫,也不懂情爱。她把应芜放下,应芜忽然拉住她的头发说:“师尊…阿芜想你了。” 林霜也觉得应芜是单纯的想师父,就生硬地拍拍她,一会儿应芜就彻底睡着了。 吃了鱼,泡了澡,应芜浑身软绵绵的,再起来时,她对周遭的一切更好奇了,钱柔陪着她逛遍苏杭,等大家都玩腻了,他们一行人才再度启程。 这一路上,应芜吃喝玩乐不假,但也陪着他们除去了不少妖魔,还免去了一处的蝗灾,避免了无数灾难,并肩作战几次,应芜和几人也彻底熟络了,说说笑笑,真成了相伴的朋友。 不过…钱柔要离开了,她望着远处的小山,和林霜说:“我这六百年,一直在找他的转世,我找累了,我没有故乡,是被师门带大的,但他有,我想去看看。” “嗯,愿你能早日找到他。” “但愿吧。”钱柔挥挥手,又和应芜说,“小师祖,有缘再会。” 应芜有些鼻酸,茫然地问:“小柔姑娘,你去哪啊?” “我亡夫的家乡。抱歉,吃鱼的事,下次吧?” “嗯…”应芜不舍地松开了她的手。 林霜轻叹:“有些人,一别就是永别了。” “怎么成了永别呢?” “她夫君战死,她就这么找了六百年,他们夫妻是永别。她无法突破圆满,寿限将至,我们也是永别了。” “可她还答应了我要吃鱼呢。” “下次吧,应芜。”林霜拉着她的手说,“或许来生还能再见呢。” 应芜回头看向那山,钱柔已经不见了踪影,她一时难受,不禁落下泪来。 “并非所有修者都能顺利突破圆满入境的。”林霜说,“其实也不稀奇,破入金仙境,是一场艰难的修行,挺不过去的大有人在,我们一行都是真仙修为,不过除了我,他们都要准备渡劫了,这次下山也是能给自己积累善缘,帮助修行。” 应芜点头,大家看她心情不佳,还给她吹了一曲,哄她开心,应芜笑笑,虽心里不舍,可还是跟着他们继续前行。 这样结伴同游,度过的时光就格外快,应芜反应过来时,竟然已经过去叁年了。 叁年,她几乎游遍人间,也挥别了几位朋友,又认识了几个新人。 可喜可贺的是,轩辕公子在路上被一位女修美救英雄,轩辕公子以身相许,得到了佳偶,两人要回仙门成婚了,应芜还去喝了个喜酒。 离家五年,应芜路过南山,忽然道:“我想我师尊,我过去看看他,然后再陪你回故乡,好不好?” 再往西走就是林霜的故乡了,也是她们此行的终点。大家并无怨言,都说会在城中等她。 应芜转身回到南山,家中一切如常,应芜走入竹林阁,褚绥并不在阁中,看石室紧锁,应芜明白,他正在闭关。 虽然有些遗憾,不过她还是摸摸石门,贴着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走。 忽然,石门洞开,褚绥负手而出,应芜见了他,不知哪里来的情绪,竟让她快步过去,将他压在门上,颤抖地吻了他。 “师尊…” 褚绥捏着她的下巴,有些猝不及防,而后,他略带嫌弃,将她捏远,低声道:“为师不爱亲嘴,别有下次。” 应芜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她缩在他怀里,求着他抱抱,褚绥只好坐到树下,她依偎在他的臂膀中,被他温柔地抚摸,让她彻底卸下疲惫。 “徒儿一会儿还要离开一段时间,这次路过才来看看,打扰师尊闭关了。” 褚绥心里闪过一丝失望,不过他还是道:“无妨,你且去吧。此行如何?” “很好…学到了很多,结识了几位朋友。” “看你修为也有长进,要注意调息,不可冒进,否则撑不住雷劫,都是无用功。” “徒儿知道。”应芜垂眸道,“凡间虽好,却也有许多…”她叹了口气,继续道,“这次帮完林霜,徒儿便不想再下山了。” “那也无妨。” 应芜咬唇道:“徒儿陪着您…永远陪着您。” 褚绥安慰道:“不过一时分别,不怕。” “您闭关,是不想一个人吧?”应芜仰头道,“再等等…阿芜很快回来。我再也不和您分开了。” 褚绥轻笑,却也没反驳。 她不好赖太久,应芜想亲他,褚绥后退,她只好握住他的手,细细地吻着,依依不舍了半天才飞走。 四十七 应芜过去同他们汇合,停停走走,又过一月,她们终于抵达了林霜的故里,名为龙镇关的地方。同行者本就不多,他们亦有要去之处,一同吃过饭后,他们便在此分别了。 “我其实也没回来过,我和姐姐都是被师父收养的。” 应芜背着手看看关门,又说:“龙镇关,此处可有龙主?” “在往东走数百里便是东海,恐怕是在说东海龙王吧?” 应芜点头,随她一同进了去。 魔灾并不在此处,而是在远镇,百姓苦不堪言,往来修者众多,根除的却没几个,总是反反复复。 镇中人称不上多,街头巷尾散落着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但也有高门大户,到城中心,勉强称得上繁华,应芜和林霜找了个地方落脚,应芜刚想喝茶,忽然吹来一阵风,她猛地回头,喃喃:“师尊?” “尊者也来了?” 应芜不会认错他的气息。 实际上,她偶尔会在路上察觉到一点他,就像他的一部分,像他的血液,散布人间…但都没有这次强烈。 应芜道:“我去看看。” 林霜干了杯中茶,她紧随应芜,应芜远远便看到了一株雄伟的大树,枝叶繁茂,遮天蔽日,应芜痴痴看着那树,又加快脚步,果然看到一家道观,这树便在馆内。 馆中供奉着叁位尊者,中间便是她师尊的塑像。 尽管不像… 馆中道士看到二人,端详一会儿才道:“两位仙姑,可是想要在此落脚?” 应芜却指着这棵树道:“这是何物?” “此乃龙镇神树,是当年玉清天尊看关中战乱纷繁,尸横遍野,妖魔横生,特地取下一指,矗立于此处,镇压亡灵。” 应芜心中大震,她忙问道:“一指?何谓一指?” “自然是手指。”道士捻须,笑道,“尊者生于天道,肉身不过尔尔,舍这一指,能救苦于万难,居功甚伟啊…” 应芜浑身发抖,她伸手去碰那树皮,果然感觉到生脉流淌,那道士刚想阻止,见她能直接触碰,便将话头收了回去。 “两位仙姑是为成平坡的魔灾而来?” 林霜点头,“前几年听闻有修者镇压此处魔灾,便没有直接前来,这次过来看看,怎么又有魔灾兴起的传闻?” 道士叹息:“本来相安无事,但二十年前,此地再陷战火,尸骸遍地,恶鬼妖魔滋生,再加上大疫大旱,此地生息更是大不如前,城中无家可归之人有,城外饿死者也有,官府施粥,也不过做做样子,天灾人祸不断,魔灾如何安定?” 林霜也叹了一口气。 “倘若二位仙姑要去那魔灾深处,还是要白日前去,夜里鬼祟众多,要多加小心。” “多谢。”林霜又道,“应芜,我们…” 却看应芜还是抚着树身,一动不动。那道士道:“仙姑可是在看那伤痕?唉…百姓愚昧,觉得神树的汁液、树枝、树叶都能庇佑自己,五百年来,割伤树干、劈砍枝杈的事时有发生,所以这树伤痕累累,百年前,有位修者控诉刁民愚蠢至极,竟敢损伤神树,就自己出资建了这道观,让我等告知愚民这树的来历,这样毁害的事才少了。不过也有铤而走险之徒,总是想剜去些好处,小道不才,想了个好办法,就是将这雷符用红绳捆在树身上,要是有心怀恶意者靠近,这符箓就会电他一下,让他长长记性,我这等修为,肯定比不上两位仙姑。” “确实是个好方法,看树皮已经快要长好,恐怕不出百年就能恢复了吧?” “正是如此。” 林霜又唤了一声应芜。 应芜握紧拳头,林霜看她情绪不佳,便劝道:“愚民便是如此…尊者镇佑此地百年,神树并未倾倒…” “那也是我师尊神识庇佑!此树生脉流转,都是他的血液!尔等愚民竟敢剜去他的血肉,愚蠢至极!” 她突然抬高声音,道士和林霜都吓了一跳。 应芜双手捏诀,一时清水如泉,在她脚下生出一朵白莲,又缓缓荡开,水脉环绕,树上伤痕逐渐愈合,林霜不禁道:“修补神树要耗费不少灵力,小师祖莫要冲动。” 应芜并未听从,只见这树又生长了数丈,树上的伤痕不再,树枝摇曳,轻抚过应芜的脸颊,好似他的劝诫,应芜才收起灵力。 她站在树荫下,轻轻吸了一口气。 道士不敢再言,俯身行礼,默默退下了。 一人一树,随风无言。 林霜轻声道:“阿芜…是我不知,此地有尊者圣体…” “难道还有我师尊其他…”应芜咬唇,心痛到不敢再言。 “玉清尊者是灵修…他的肉体能再生,所以…我听闻妖魔横生之地、生脉衰竭之地、苦厄之所,都会有…会有尊者舍出的圣体,你,你原不知吗?” 其实林霜也不会觉得心痛,只是惊叹敬仰,就如同世人一样,一身敬畏,却不怜爱,但她能理解应芜的心痛,如果是自己的师尊,她也会难受。 应芜颓然地跪坐在地上,将额头靠于树干,清风吹拂,片片树叶随风坠落,温柔地落在了她的肩上,如同他那样…将她遮盖、庇佑。 四十八 应芜在这里坐了良久,林霜将手搭在她的肩头,安慰地揉了揉。 “小师祖…抱歉。” 应芜摇头,她说:“罢了…罢了,我又能如何,心痛也罢,难过也罢,还能将这树连根拔去吗?” 林霜叹息:“没想到尊者竟也庇佑了我的家乡…以往总是听他的传说,现如今见了,只觉得崇拜,觉得感恩。” 应芜却想,这崇拜于事无补,而她师尊,舍身为天下苍生,并无所求。 应芜起身,握着林霜的手,勉强笑笑,她走进道观,方才的道士正在清扫落叶,应芜走过去,他放下扫帚,和她们行了个礼。 应芜亦俯身回礼,她低声道:“此符箓确实绝妙,想来能挡住多数侵害,也多谢道长护佑此树,我已将此树周身布满结界,不必再担忧外人侵扰。” “这…小仙祖可有余力?”道士已经察觉了她的身份,所以改了口,“神树虽有伤痕,但不会伤及根脉…” “伤在他身,痛在我心,他觉得无妨,世人觉得无妨,我却做不到熟视无睹。”应芜回首,看那树枝叶繁茂,蔽日遮天,便露出一声苦笑,“如今我才知他竟为这人间做了这么多…真是枉为人子。” 她一拱手,而后拉着林霜道:“走吧,去成平坡,了结此事,我也该回家了。” 林霜颔首,道:“多谢小师祖这一路陪伴。” “不必…人生在世,能有几位知己好友?”应芜道,“日后你需要帮手,且来南山寻我,不论何事,我力所能及者,都会相帮。” 林霜鼻子酸涩,伸手抱住了她,久久未能松开。 成平坡,原是一个乱葬岗,尸横遍野,草木不生,这周围环绕着道士的符箓和香炉残骸,应芜也感应到了地上的符印,都是封印死者的。 应芜道:“这些妖魔鬼魅恐怕不会在白日行动,这里多是尸首,即便填埋封印,也怨气冲天,几乎无济于事。林霜,你是想加固此封印,还是想将此根除?” 林霜道:“若能根除,还是根除得好。阿姐是如此想的。” “好。那我便将这尸首焚毁,从地底揪出这鬼王。你我二人齐心合力,将其斩杀。”应芜道,“我与师尊修炼时,师尊曾说,他与木灵尊为至交好友,所以习得不少复生法术,到时候,我会引水引木,过来净化此地,有这灵力镇压,想必就能结清此怨气了。” 林霜点头,“就按照小师祖说得去办。” 应芜和她分管两地,先将道士们杂乱无章的符印给祛除了,这个山坡顿时土壤松动,露出森森白骨,应芜取出火符箓,故技重施,又以水化酒,将这尸身上洒满酒水,再引圣火点燃。 烈火熊熊,林霜觉得不大舒适,便后退两步,为应芜护法。 应芜的身体也不爽利,但她还是坚持注入灵气,让这火不断燃烧,直冲地底。 烈火焚烧了足足叁个时辰,还能听到冤魂凄厉的惨叫,林霜不禁道:“小师祖,你如何了?不如换我来?” “不必,不过小事,你要看住地底,切勿让妖魔外窜。” “好。” 林霜已经杀了几十个逃窜的野鬼了,但并没有见到鬼王。 她神情专注,以灵气护体,也在关注着应芜的状态。 应芜聪慧,这几年与仙者们同行,她学了不少同伴的招式,譬如此时,她便悬琴于天,仙音贯耳,正是超度亡魂的往生令。 这土坡已经被烧的漆黑,毫无生机,应芜再也听不到惨叫声,便收起火符,负手道:“我下去看看,林霜,你在上方守着。” “好。” 林霜也不打算下去拖她后腿了,应芜如今已是金仙之体,修为已经远胜于她,这里的鬼王顶多是冤魂所化,恐怕并没有多强悍,应芜是水灵根修者,让她去净化是最合适的。 应芜站在坑底,发现这处居然有木头的残骸,一时眉头蹙起,她劈开木身,霎时鲜血四溅,应芜赶紧用剑定住这树根,哪知它竟然自行断尾,就这么逃走了。 结界深入地脉,它逃不远,应芜轰开土坑,却见树枝盘布,藤蔓上布满木瘤,恐怕就是它的食物。 应芜仰头道:“林霜,这地下恐怕有木妖,我要一同跟下去了,我们以符传音,彼此有要紧事,就用此符。” 说罢,一张符箓丢过来,林霜一手接住,点头道:“好,多加小心!” 应芜应了一声,只听一声震呵,群山摇动,应芜竟然将这山坡劈开个豁子,便化成灵识顺着间隙闪进去了。 里面叮叮咚咚,轰轰隆隆,仿佛在山中打雷,林霜后背出汗,死死守着洞口,又过了叁个时辰,天已大黑,忽然,四周燃起赤火,林霜侧头,只见那道士带着几名弟子,正用阵法点亮山丘,道士道:“见两位仙姑还未归来,我等心焦,特地前来援助,这鬼王怕火,也怕红日,夜间对它有利,我等力薄,只能帮仙姑至此。” 林霜点头,还是道:“多谢。” 只见这山被道火照得耀耀如白日,林霜负责清理这杂虫,砍得都快力竭了,里面居然还在晃动!林霜忧心她,可始终不敢进去,恐怕放跑这鬼王,又过了半个时辰,洞口突然冒出数十根藤蔓,这树上遍布骷髅,正咯咯发笑:“好小子,竟能跟本尊打得有来有回,这上方果然还有一位女修…啧啧,且化成本尊血肉吧。” 说罢就要向林霜冲来,林霜瞬时闪过,手握剑柄,侧身一劈,霜寒成风,将那藤蔓劈出个深深的豁口,又因灵力加持,将这豁口冻得结结实实,这木藤迟迟没能再生。 “你这妖物切莫张狂,她在何处?” “若说那丫头,已经被本尊融了,你说在何处?” 林霜眼眶通红,紧握剑柄,她脚下生出无数雪花,霎时天寒地冻,林霜念诀,只见风雪骤降,将那树根冻得结结实实,正挣扎时,林霜万箭齐发,直斩根茎! 见林霜发力,众道士也忍住恐惧,将符箓贴到这树干上,烈火熊熊,烧得那树妖噼啪作响,树妖怒不可遏,他一扫尾,便将几个道士扫下了山坡。 “道长!” 林霜去抓,却被这树妖擒住脚踝,将她倒立着拉了起来,重重向山崖摔去。 四十九 骨头碎声不绝于耳,林霜护住心脉,将骨血冰凝,她手上寒霜盘布,已经将她的手和剑融为一体。 这树妖吞噬人尸和怨念,受火灼烧一日还能迎敌,恐怕修为不浅,应芜若已死,林霜恐怕并不是它的对手,可她如何能苟且偷生,仓皇逃窜? 明知不敌,但… 林霜竖起宝剑,寒冰乍现,她将全身灵力,尽数注入剑中,然后飞身到那树妖上空,只见寒风席卷,林霜反身重劈,那树妖分出藤蔓,直奔她的肉身,林霜不再分神护体,任由这藤蔓穿透她的四肢百骸,也要落下此剑。 剑气冲天,这斩击没有丝毫迟疑,径直劈了下去。 无数藤蔓应声而落,林霜抓住道士符箓,将火符贴入这残肢,怒喝一声,顿时火光冲天。 天地寂静,林霜大口喘息着,一想到应芜的笑脸,她哽咽一声,泪水纷纷滑落。 林霜用剑支撑着身体,四下寻找,果然找到了几个倒地呻吟的道士,她将他们扶起,正打算带他们下山,忽然山丘耸动,一根粗壮的枝干窜出,随后又是一声狞笑:“小小真仙,还妄想斩灭本尊?” 林霜心跳如雷,她下意识用剑格挡,但她再无灵力,恐怕无法挡下这一击了。 她喃喃道:“阿姐…” 便闭上眼,再不挣扎。 攻击迟迟未至,林霜睁开眼,却见天地明亮,赤火熊熊,应芜手握龙泉,烈火灼红剑刃,她浑身是血,血液滴落,竟将那树根烫出了一个大洞。 “本仙的血好喝吗?”应芜剑指树妖,淡淡道,“你残杀修士,将其修为化为己用,否则不会这么难以灭除,你这脏物,竟想穿破地脉,去吞噬龙镇神树…” 应芜摊开手心,里面赫然是神树的一段根须。 “侵扰神树上百年,不过啃下这一小段,还并未消化…蠢物。” “你…你分明是水灵根修者,竟然能不用符箓,催动火脉!”树妖畏火,他也不是没打过火灵根修者,但这样纯阳之火,它…只在上古灵修身上上见过! 应芜也不懂为何,不过师尊说她本是朱雀,能催动阳火或许也不奇怪… 她与这树妖缠斗一日,这树妖把她困在一个树瘤中,用根须喝她的血,应芜挣扎时,也恰好见到了神树的根茎,仿佛一抹帘幕,将龙镇关怀中。 这不过是他的一抹神力,就如此壮观… 应芜的神识伸手触碰那根脉,忽然觉得气脉通畅,她竟然看到了一片汪洋…她好似坠入汪洋的一团暖火,蜷缩、蜷缩,在即将沉没海底时,一抹神识托住了她。 这是什么记忆? 应芜忽然睁开眼,握紧这树妖的根茎,烈火从她掌中冒出,根茎吃痛,应芜趁机钻出这瘤洞,径直冲出洞口。 应芜尚未掌握此力,挥剑和力度也没有准头,火花四溅,烫得这树妖节节后退,他又伸出藤蔓,将应芜牢牢包裹,不过片刻,应芜便碾碎这牢笼,再度飞出。 眼看天要破晓,树妖又不敌应芜,便要钻入洞中逃窜,应芜一剑斩断它的头部,将山丘砍下一道赤色的沟壑,熔岩淅沥,树妖退无可退,又冲向应芜,仿佛垂死挣扎。 应芜并不清楚该如何控制这火,用时也觉得与体内气息相冲,便先将火焰覆于龙泉,一剑冲入这树妖的根系,仿若流星。 身上的洞口仍在渗血,但灼烧之痛也少了,应芜催动水脉,修补身体,也重塑数十把水刃,向树妖冲去,将它的藤蔓切成了好几节。 尸血漫溢,应芜暂时无暇理会,她并未回头,下意识道:“林霜!帮我挡住尸血,不要让它流向河流!” 林霜眼前模糊,勉强支撑身体,听她这么说,林霜深呼一口气,朗声道:“好!” 应芜一笑,再无烦忧,心无旁骛地对付这树妖。 林霜拾起道士的符箓,捏成符灰,迅速圈出界限,尸血扑在上面,瞬间就被蒸发了。 眼看天将破晓,林霜又迅速画了一道法阵,贴上两道神符,树根残渣与尸血退无可退,盲目地逃窜起来。 晨曦披撒,林霜望着那日光,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回头看向应芜,树妖还在负隅顽抗,应芜的剑越来越多,剑术纷繁复杂,林霜都看花了眼。 但…她敏锐地察觉到了应芜后背偷偷攀上的藤蔓。 “应芜!”林霜将剑向上一挥,唯有剑气喷出,再无灵力,应芜听到声音,略一分神,前后两根藤蔓便一同插向她的身体,应芜伸手格挡前方,却忽视了后方。 鲜血的气息在空气中迸炸,应芜回头,只见林霜手握藤蔓,咬牙说:“这树妖狡猾,要注意后背,天要亮了,它挺不了多久。” 应芜急道:“你如何了?” “我不碍事…我去下方等你。”林霜挥剑斩断藤蔓,随着剑缓缓坠落,仿佛一片落叶。 应芜咬唇,她无暇去看林霜的伤势,便强忍着难受,唤来龙泉,她破开手心,点燃血液,将这最后一寸树根也彻底焚尽了。 朝阳升起,满地尸血瞬时被蒸干,应芜跌落下来,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四肢百骸都在做痛。 她匍匐着去抓林霜,好不容将她抱到怀里,看到林霜胸口的血洞时,应芜的呼吸停滞了。 她甚至…看到了林霜半毁的元丹。 “等等…不怕。我有师尊的法器。”应芜从怀里掏出一枚圆盘,中间星河流转,能够迅速创生,应芜放在她胸口,轻轻说,“林霜…别怕,你很快就会好了。” 林霜笑笑,握着她的手说:“阿姐夙愿已了,我也…再无遗憾了。阿姐死了,师兄闭关不出,整个人失魂落魄,师父说…他如果不看破,仙路便止于此了。我在外游荡,也许久没回覆雪宗了…小师祖,你总是在帮林霜,林霜无以回报,却还是想请你…将我带回宗门,我想…想师父…想师兄师姐了…” 阿芜哽咽道:“你要自己走回去,那么冷的地方,我不敢去!” “你总是这样孩子气。”林霜拍拍她,“你还这样年幼,心也这样赤诚,我们见你,总觉得自惭形秽,我始终不知道我成仙是要做什么,学师父师祖们…还是真的想为别人做点事…我这种人,心下迷茫,注定无法突破圆满,今日死,明日死,也无区别。” “可是…可是我们还没去看塞北黄沙,还未看南海壮阔,你说过,要陪我去看看我出世的地方…” “这次不成了。小师祖。”林霜看着天空,呢喃道,“这便是我的终了…一千年岁…但愿来生,我与阿姐,生个好人家,不再受战乱之苦,平凡度过此生,但愿…来生还能遇到你,阿芜。” 应芜抱着她,好像成了那天抱着女修的领头弟子,她不断呼喊:“林霜!林霜!” 可林霜目光溃散,金丹暗淡,仙魂缓缓飘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仿佛看见什么,流着泪呢喃了一声:“阿姐。” 却紧紧握住了应芜的手。 五十 道士醒来时,香炉烟雾袅袅,馆内肃静,几个弟子正在收拾桌台,见他醒来,不禁扑到床前,落泪不止。 “…事了了?” “是!那位仙者说,她先将另一位女修的肉身存在此处,她现在正在净化成平坡的污血…” 道士起身,问道:“我等…也是仙姑救的?” “是!徒儿这断腿也是仙姑接上的!” 道士轻叹,“劳烦仙者了。” “现下鬼王已除,咱们这终于能安静一会儿了,这十几年,丢了多少幼童,又死了多少修士仙人…” “唉。”道士轻叹,“纷争不止,怨念不休啊!” 年轻的徒儿还未领悟,刚想说什么,应芜便回来了。 她在那里净化了数十日,也接通了神树与河岸的联系,算是利用了师尊的力量,终于将那些枯骨冤魂、树妖残骸清得干干净净。 山丘绿草茵茵,再也不复以往乱葬岗的破败景象,道士亲自去看,几乎热泪盈眶。 应芜回来后就在房中打坐,大家不敢打扰,静静等着师父回来,一等就是一日,应芜一动不动,大家小声问:“仙姑如何了?可是…” “傻东西,赶紧止声,不要扰人清修。” 应芜调息了叁日,气息恢复,灵力也复原了大半。 林霜的尸身,应芜用仙法护起来了,她给林霜打理好衣物,抿唇笑笑,又走到门外,站在树下静静仰望,她伏在树上,靠了一会儿,便起身回屋,打横抱起林霜。 道士这才出面道:“仙姑要走了?” “嗯。多谢照顾。” “无妨…我等会为仙姑塑像,静心参拜的,还不知仙姑仙号…” “我无仙号。也不必塑像,潜心供奉尊者便好。” 应芜说罢,便消失了踪影。 林霜很轻,轻得仿佛一片羽毛。 应芜御剑而行,就这么抱着她,并不觉得她重。 覆雪宗太远了,她飞了很久,飞到血脉都快被冰雪冻牢,才在一处连绵的山脉中感触到了仙家气息。 应芜越过风雪,忽然看到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地,雪山青白,山下流水潺潺,绿草茵茵,秀美非常。 她看到了覆雪宗的宗门,还有几个弟子在此说笑,正要御剑而行。 应芜走过去问:“你们…是覆雪宗的弟子么?” “是,敢问仙者何人?” 她的修为深不可测,恐怕已入金仙境,大家不敢怠慢,再加上她怀里… “这是…” “你们不认得么?”应芜轻声道,“这是林霜。” “奥!我记得,是玄冰长老的徒儿,排名第十七!她这是怎么了…”对方不敢伸手,因她是女修,不好意思,又她面容看起来这样安详,大家还以为她睡着了,却忽视了,未能感知到她气息的事情。 这么静了片刻,几个弟子瞬间脸色大变,他们也不顾男女大防,赶紧将林霜抱了回来,测她内力。 “林霜…在龙镇关除妖时,元丹受损,仙魂破散,现下已经仙去了。”应芜静静道,“我受她所托,送她回家,若你们是覆雪宗弟子,还请带她回到她师父、师兄师姐处。” 应芜深深拱手,一位弟子镇定道:“多谢上仙,不知上仙名讳,是哪位长老门下…” “应芜。”她说,“玉清尊者坐下弟子。” 众人震惊,他们痴看半晌,终是一叹,其中一人道:“断绝气息…也有一月了。” “一月!?”那镇定的弟子也不禁变了神色,不过他还是道,“先别在这说了,赶紧将师妹带回玄冰阁,让长老定夺吧!” 应芜静静站着,那弟子又说:“劳烦上仙一同了,我等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玄冰长老连丧两徒,如今林霜竟也去了…我等怕…” “无妨。”应芜道,“一同去吧。” 她想将林霜抱回来,众人一愣,应芜的手僵在原地,最后还是收回了手。 一个弟子先去报信了,他们回到宗门,玄冰匆匆赶来,看到林霜的尸首,眼前闪过一丝苍凉,他身后的弟子也瞬间围了过来,一时压抑的哭声响起,应芜轻叹,侧头将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知于长老,这些弟子中也有除诡蛛时同行的,认出了应芜,叫了一声“小师祖”,又哽咽不语了。 玄冰长叹,拱手道:“多谢上仙。如今她与灵儿具去,上苍垂怜,转世托生,她们或许还能再做姊妹。我这几个徒儿仙法不精,却心比天高,屡次受上仙帮扶,老夫感激不尽。但徒儿丧日,无暇迎客,还望来日…” “无妨。”应芜说,“她已回家,我便告辞了。” “恭送上仙。” 应芜摇头,她又看了看林霜,驻足良久。 不知为何,她流不出泪,反而与那玄冰一样,心底苍茫,缓缓心痛着,一片惆怅。 她俯身,伸手抚摸着林霜的发,应芜叹息,还是轻轻跃起,转瞬消失了。 五十一 应芜回到了南山,褚绥正在桂花树下饮茶,她嗖得出现在崖边,褚绥还说:“总是这样一惊一乍的。” 应芜瞧见他,眼底酸涩,快走两步,扑到他怀里,褚绥收拢手臂,让她卧在自己身上,不再言语。 褚绥正与自己对弈,参这棋局也有五六天了,她回来,一下将棋盘撞散,哐当一声,褚绥也没恼,他拍拍她的后背,抚摸着她的发,过了会儿,应芜坐起身,将脸靠在他胸口,整个人都窝了进去。 褚绥打理着她的头发,还给她理了理衣服。 应芜合上眼睛,这一月她都不曾安眠,闻着他怀里的气息,她竟就这么睡了过去。 褚绥起初以为她只是睡一小会儿,便拍着她轻哄,见她睡了一个时辰,就用手勾起棋子,黑白子都浮了起来,然后恢复了方才的残局。 应芜就这么睡了五日,褚绥始终单手抱着她,另只手去摸棋子,想了五日,终于有了思路,刚想下子,这妮子就大手一挥,将桌上的棋盘掀在地上了。 缘是她醒了,活动一下手臂,不是有意的。 褚绥亦不生气,垂眸道:“如何了?” 应芜受了伤,他能感觉到,抱着给她注入了些许真气,她缓缓内化了,如今已然没有大碍。 应芜被棋盘撞疼了,一时委屈,又抿唇缩了回去。 褚绥轻轻哄她,拍了好一阵,看她没了动静,就摆好棋子,应芜起身,袖子将棋扫得稀烂,褚绥叹息,将黑白子放于木匣,也起了身。 远处雾霭沉沉,应芜站在崖边,静静眺望,褚绥负手而立,等着她说话。 应芜过了会儿才道:“师尊…阿芜之前同您说,再不下山,也太孩子气了。” “无妨。你如何想的?” “这些年,徒儿云游四海,结识了几位朋友。”应芜看着远处的云霭道,“至交好友,犹如聚散流云,终有尽时。恰如这人间,时圆时缺。” 风吹起她的黑发,应芜的背影笔直,却也有些许落寞,她缓声道:“人生在世,岂能事事都得圆满?寿限有时,若总是盲人摸象,徐徐前行,这一生只能草草结束。” 褚绥叹息,似乎猜到了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阿芜在人间游历,见过师尊舍下的圣体,阿芜心痛不止,一想到师尊您将贵体散落人间,庇佑叁界众生,便觉得胸口震震,敬仰、疼痛…实在难说是什么情感。” 褚绥还以为她要说些大济苍生的话,并未预料到她说这些,一时有些惊讶。 应芜此行让她明白:聚散有时,她与褚绥,也终有一别。 不论是她要长大,走自己的路,还是他仙去,徒留她一人。 这短短岁月,她能做什么?能为他做什么? 她见人族,虽生生不息,文明繁衍,却始终无法遗忘他们贪婪、罪恶、可悲的嘴脸,各族纷争不断,就如她、如林霜、如诸位仙者那样,收灭多少恶鬼妖邪,可那都是叁界几族,恶由心生,咎由自取!恶意不灭,仙与魔的较量就不会断绝,而这万年的坚持,看起来是那么的无力,甚至可悲。 他守着这样的天下,让她怜悯。她怜悯他,隐藏在对他说不清的仰慕、爱恋、欲念之中,让她头脑发痛。 她该选择什么样的道? 就如同林霜说的,庇佑苍生,她无实感,不过是师父教导她要心怀天下,立一番功业,她才走上这条路,实际上,多少仙者能了悟天道,能真的大庇苍生?不过是鹦鹉学舌,痴儿学步罢了。 她究竟为何成仙?为何得道?道究竟是何?她想不明白。 人仍会争斗,死者怨气凝聚,又会是一个鬼王。 应芜憎恶地想,人并不值得拯救。 这世间一切都是那样悲情,让她痛苦不堪,幼年时,师尊带她去看的绚烂云霞,无尽花海,竟真成了虚幻,因这世间,处处皆是苦难!即便是结交到的朋友,也唯有分别一条路可走,因相遇本就是分别,一切终有尽时,一切终归虚无。 可她看向他时,心里却宁静下来。 天地间唯一一片澄澈之水…唯一一抹无暇之月。 只要在他身边,就没有痛苦,即便是有,他也能温柔地消解。 他总是这样,将爱舍出去,却什么都不要。应芜看了心痛。 应芜说:“您庇佑苍生…徒儿大逆不道地想,那我来庇佑您。我没能救下林霜,是因为我仍有不足,倘若我成了您,如您般强大,我是不是就能保护我之所爱,也能让您轻松一些?徒儿知道,舍去肉身,于您而言不过尔尔,您分散神识,即便是有千百道也无所畏惧,因为您太强了…强到所有人都依赖您…但…应芜不想再这样了,我想…既然我修行如此通顺,恐怕就是您说的天命吧?我是师尊的徒儿,我…是不是会成为师尊?等到那时候,您能不能真的休息一会儿,哪怕一小会儿呢?” 应芜捂着胸口,哽咽一声,垂泪道:“胡言乱语,不知该说什么…” 褚绥的手抚上她的脸颊,她捧住他的肩,抚摸他,拥抱他,将脸紧紧地贴在他的侧脸上,褚绥一笑:“这就是你下山的感悟?” “师尊笑我…” “为师没有笑你。”甚至觉得…那样感动。她想保护他,多么惊奇的想法,他很少听过别人说:我要护着你。 他听着,心里有一种奇妙的喜悦和动容。 但看到她流泪,看到她一瞬领悟到了她的命、她的未来,褚绥不禁叹息,哄道:“为师不累。那不过小事,人族繁衍生息,也不是只仰仗着吾一人,吾不过一灵修,与蝼蚁无差,所谓强大,不过占有年岁虚名,晚辈亦有所托,这些都与你无干,你何必看得如此之重。阿芜,你太偏心吾了,是以将自己陷入混沌中,无法看清前路。” 应芜下意识地道歉:“徒儿知错。” “为师没有怪你。你尚且年幼,不论是仰慕、迷茫,都属正常,何必苛责自己,回来数日,尚未打坐调息,先来阁中。” 他的语调温柔,应芜明白,在他心里,她出发的角度是那样可爱、稚嫩,让他的气息里透露出一点看小傻瓜的欢愉,但他又那样怜惜她,让他愿意引导她,哄着她,她心里的阵痛和愤恨都熄灭了。她搂着他,轻轻哽咽,并未动弹,褚绥无奈,将她打横抱起,就这么抱着将她送了回去。 五十二 到了阁中,应芜也没能打坐,待他坐下,她将身子往他身上一卧,脑袋躲在他的胳膊下面,仿佛冬眠的小熊。 褚绥轻叹:“往常你什么心事都愿意同为师说,如今不行了吗?” 应芜说:“不知该如何开口,也不知从何说起。” “方才你说林霜如何了?” 应芜哑声道:“林霜死了。” “原是如此。你送她回了家?” “嗯…师尊如何知道的?” “刚一回来,浑身都是寒气,像是西陲雪山的气息。” “她师尊连失叁个徒儿,一个弟子心灰意冷,又去闭关了…” “玄冰此人生性正直,徒儿应也无差,为师者,总要经历这些的。” “师尊也经历过么?” “自然。”褚绥怀念道,“为师曾收留过叁个孩童,便是你两位师兄和一位师姐。那是为师最初的叁个徒儿。为师始终看不懂你们这些孩子心里所想,少昊少言寡语,性情坚韧,虽说修行之迅猛比不上你,却也五百年入境,那时他斩杀妖魔也有几百例了。苍列就可爱些,知道与为师撒娇,他不善剑术,却善谋略。叁弟子浮梦,擅长幻术制丹,那妮子比你顽劣,虽是个丫头,玩起来要比她那两个师兄要疯。为师不懂情爱,也是少昊与浮梦仙逝万年后,一日我们师徒对饮,他吐露说,浮梦钟情少昊,而苍列始终恋着浮梦,浮梦虽应了他,心里总想着大师兄…为师隐约记得他们二人还纠缠了几段,少昊都不知这其中猫腻,一心就知道修行,有天浮梦跑到为师府上,坐下便哭,哭得为师的宫殿一片愁云惨雾,花草枯竭,为师哄了一个月,她才走,走后四五天,苍列也来了,难得他那样安静,为师便问他与师妹是怎么了,苍列竟恶狠狠说一句我再也不爱她了,便掉着珍珠离开了。” 应芜仰头看着自己的师尊,听得格外入迷,她拉着褚绥的袖子说,“后来呢?” 他从未在她面前提起过她的大师兄,这是头一次。应芜也有些好奇,静静等他说下去。 褚绥轻笑:“为师如何得知他们怎么了。后来你那二师兄发了毒誓,非要为师见证,他不再爱恋自己的师妹,否则他就雷劫加身,给他劈回原形,浮梦哭得厉害,为师便说:她是你师妹,你当让着她一些。他竟一起哭了,为师不懂,便说:你们都说是少昊的错,为师为你们做主,叫他过来。哪知他们又恼了,说为师偏心。这怎么偏心了?为师始终不懂。” “后来呢?” “后来我叫少昊来,那孩子是个傻的,一来,看到师弟师妹满脸愁容,竟说:怎么了,你们不是要去深海成婚么?这下浮梦掏出剑,就要打他,少昊挡了一下,苍列又恼了,叁个人打作一团,为师不堪其扰,把他们的宝器没收了,让他们过来跪好,少昊被打得一脸莫名其妙,或许也是觉得委屈,就说让为师定夺。为师并不清楚他们仨闹什么事,便说浮梦年幼,是你们的师妹,既然她哪个都舍不得,你们就一同结为道侣。浮梦倒是笑了,为师还觉得处理得不错,哪知道苍列不服,不愿共享,少昊也莫名,觉得自己并不心爱浮梦,但为师这么说,他就允了,浮梦脸上挂不住,又说自己谁也不要了,叁个人打打闹闹又是两千年。” 褚绥感慨:“没一个懂事的,闲来无事就来为师这里告状,说吾偏心,吾不堪其扰,躲到南山闭关,不在灵修宫了,或许是浮梦想开了,当真谁也没要,自己去南海净水去了,一去就是一千年。” “那二师兄呢?怎么看他都可怜!” “是么?说到底,他与少昊观念不和,两个人争吵不休,不单是为了浮梦,看在吾的面子上,并未起大的争端,他们仨打打闹闹了一辈子,唯有浮梦死时,将他俩的手握在一起,求他们相和,他们这才长大,再也没有争端了。” “叁师姐是怎么…” “那孩子顽劣,但心地善良。彼时并无叁界,灵修是仙的始祖,各有庇佑的土地,起初我等也是互敬互爱,后来…有些灵修就觉得自己地盘小了、受人欺侮了,一开始只是小打小闹,后来,争斗不休,竟成了一片战火。吾舍出南海,承担战时的污秽,企图用忍让换来和平。”褚绥轻笑,却是自嘲,“浮梦对吾总是深信不疑,她为吾护佑南海,却最终受那污秽侵扰…堕入魔道。彼时并无所谓的魔,不过是那些污秽沾染了她的仙身,她不愿受魔物侵扰,便在失去理智前,自毁修为。她本是一朵梦莲,苦修成道,修为尽散,反哺海渊,不可能活。少昊主战,苍列主和,两个人争论不休,吾本不想出手,浮梦身死,他们静了下来,吾也开始怀疑,这一味退守,究竟换来了什么。” 应芜觉得事情不会像他说得那样简单,听他的语气,恐怕至今仍在自责… 应芜轻轻抚摸他的手背,依偎着他说:“所以师尊出手了…平定了上古的混乱。” “不错。”褚绥道,“吾虽善武,但并不尚武,仍沉醉在人人互敬互爱,并无争端的上古时代…可这世道并非是一成不变的,吾不出手,下一个死的,是我的昊儿还是列儿?” 书上都将他形容得那样神勇,却从未透露过他的挣扎,他的“过错”。他本是想庇佑自己的子民,庇佑自己的爱徒,但他低估了恶,他不出手,就没人对他下手吗? 浮梦的死始终是褚绥心头的一根刺,他血洗四海,终于平定外乱,少昊神武,苍列妙算无双,二人共同收复八荒,想要推举褚绥做这叁界共主。 此时故交反目,徒儿惨死,生灵涂炭,褚绥心力憔悴,也生了辞世的心思,怎可能再做这所谓的天帝。 可少昊求他留下,教导他治世,褚绥才发觉,这沉默寡言的孩子,竟也是依恋他的。褚绥答应了,他以血肉哺育山川,换得天地生灵复现,又创化叁清,身居高天之上,注视着此间万物。 那时首徒的表情,与应芜方才别无二致。 他说:“徒儿不孝,若能代师尊受过,该有多好。” 褚绥怜爱他,两人就像普通的父子那样,静静矗立,沉默不语。 五十三 后来…世间污浊在魔界凝聚,那处,即便是褚绥也无法全部净化,在满天血污中,竟然凝结成一枚魔胎。 褚绥此时正在闭关,他散去不少修为,是以不得不闭关调息,看眼下天地清明,交代好各项事宜后才返回南山。 他并不清楚魔胎一事,苍列想要灭除此胎,少昊同意了,但他们用尽办法,也没能将此胎完全灭除——她又从魔界生长出来。 苍列认为,世间万物都是制衡而生的,此物便是制衡日渐壮大的仙门之物,是天道有意为之。 倘若无灾无难,日后也会演变成混战,但仙魔两相制衡,却不至于毁天灭地。 但放任她滋长,又很难确保她会长成什么样貌,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倘若将此胎放在身边,日后在放归她回到魔界,兴许一切还能在仙门掌控之中。 如今仙界便有散漫的迹象了。 少昊本身是人,将人族的政治搬入仙门,仙门早就不再推崇自在逍遥,而推崇伦理纲常,各司其职了。 是以这胎,他下意识觉得,要为她找个好师父,悉心教导。 他和苍列都想到了自己的师尊。 师尊是至善之水,别说教导这魔胎,便是将她感化,让她成仙都并非没可能。 可他们二人都心疼师尊,他舍出半数修为,将自己的龙身分散各地,现下师尊的龙体都残缺不全,又让他教导这么一个混世魔王… 谁都于心不忍。 少昊当即道:“让我来。” 苍列简直不敢想他当爹的样子。 他总是拉着一张脸,好像世间所有人都欠他的。称帝之后,他对同伴、对手下都十分严苛,所谓帝王心术,在他身上也淋漓尽显,他对敌人更是毫不留情,杀伐果决,绝不犹豫。他从未有过徒弟,也没有过孩子,甚至,根本没有表现过多少情绪。 是…浮梦死的时候,这男的破天荒地嚎啕大哭,抱着她不撒手,苍列都抢不过她,让苍列以为他也是爱她的,但哭过之后,他拥抱她的肉身,将她亲手放入海渊,再回首,脸上哪还有泪痕? 苍列觉得还是等褚绥出来再决断,少昊却铁了心地要亲自抚养她,苍列能有什么办法,他是参谋,不是皇帝,一辈子都是老二,他能怎么样? 苍列心中气恼,心里又想着回到褚绥身边,谁也不理了。 但他已经上万岁,再依恋师尊也不能真的那么去做。 少昊收那魔胎为徒,有模有样地教导起来。 这魔胎就像普通人类的幼儿那样,长得慢吞吞的,苍列有次去看,竟发现总是冷情冷性的少昊,竟然在用一个拨浪鼓逗那幼童,哪怕他还是一张欠钱脸。 这丫头长大了,褚绥还未出关的时候,她就成人了。 她确实性格良善,甚至有点怯懦,因为她怕少昊。仙门对她的身份议论纷纷,她偷偷伤心,可能是哭得厉害了,少昊呵斥她听信风言风语,自降身价,她吓得跪了半天,人都跪得脱了相,她这好师父才让她滚回去修炼。 苍列习惯了少昊的无情,他有多多情,少昊就有多无情,是以苍列劝他:“你说话温柔一些,她都那么怕你了,你再这样吓她,她万一崩溃逆反了怎么办?” 苍列其实觉得逆反也无所谓,少昊这么厌恶她,到时候被天帝一掌拍死,她只能重新变成一个小小魔胎了,还能把他弄死不成? 让苍列奇怪的是,他们师徒两个人,竟然就这么相安无事了四百年,那丫头该修炼修炼,尽管始终突破不了大乘,她还是在修炼,一天都没断过。 这丫头也够能忍的。 苍列无奈,他掌管众仙事宜,每日焦头烂额,无暇去顾及少昊怎么教导弟子了。 其实苍列也明白,少昊这人,不过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外人看着他严厉,也就是看看表面,他做出不喜的样子,不过是怕旁人说他有意扶持魔界,人心松动。 其实在他自己宫中,他对这小魔胎还是不错的,还学褚绥那一套,给她讲故事、讲道理,企图用自己的人格魅力感化她。 她确实受他感化了,也不可自拔地爱上了他。苍列最理解不了的就是这点,他看不懂少昊究竟哪点值得女人喜欢的,一个两个都爱他爱得无法自拔,难道就是因为他那健硕的身材,这仅次于师尊的容貌和修为?还是他那个直脑子,成天到晚的都是大济苍生,大济苍生? 少昊所修,乃是最初的绝情道,他自然也要让这魔胎断绝恶念,一心问道。 无情道最忌惮情欲,她在这礼教中长大,偏偏爱上自己的师父,内心挣扎无比,竟偷偷取来缚仙索,将自己关在地牢,让自己受刑,来免去心中欲念。少昊知道了实情,一时还有些惊讶。 可罚她,他于心不忍。 少昊也身负最后一道死劫,他不敢死,天下各族势力因他的赫赫威名而不敢轻举妄动,更忌惮始终没有现身的天尊,若他死了,他们群起攻之,扰乱师尊闭关,恐怕要酿成大祸。 他一边为天下筹谋,一边躲避死劫,一边教导这敏感的幼徒,实则捉襟见肘,力不从心了。 她胆小怯懦,看起来并不是能成大器的样子,少昊本该高兴,却又觉得她这样,即便一心从善,也会被人欺负,让他有些担心她。 她反倒是对自己够狠,少昊将她从地牢里拉起来时,她的伤口深可见骨,已经无法自愈。 少昊心生怜惜,劝她不要如此,她听他的教导,只会跪着,并不爱讲话。两个闷葫芦面对面,各自不知道说什么,少昊对情爱难以启齿,他了解情爱,还是与浮梦和苍列那爱恨纠缠,可他始终当浮梦为自己的亲妹,从未有过别的想法,他哪懂女子的心思。 只能笨拙木讷地保守徒儿的秘密,委婉劝她:“为师修无情道,不可能动情。” 她却落泪,让他想起那年浮梦剑指他的胸口,满面泪水地逼问他:“你究竟爱不爱我?” 何谓情爱? 少昊不知。只有她死的时候,少昊隐约察觉了爱情为何物,那情感汹涌如潮,瞬间让他泪流如注。 可惜没轮到他想明白,天劫便至,尽管有苍列为他护法,他也散去魂魄,几乎身死。 苍列舍出鲛族之心为他医治,自己的寿数修为大打折扣,却还是将他救活了。苍列忽然觉得自己都着了他的道,竟然将心切出去救了他,一时也想不明白,少昊这人究竟哪里招人喜欢了。 少昊也有不少心腹,他闭关养伤,外面也无需担忧。 这是少昊除了年少学艺时,唯一一次休息。 他重病养伤,不能让太多人知道,思来想去,还是只允许他那个怯生生的小徒儿过来侍奉,否则他连杯水都拿不了。 幼年时,他眼盲口哑耳聋,瘦如蚊虫,就像是路边的污泥,被人粘在鞋上都会惹人嫌弃。褚绥将他带回灵宫,治好了他的伤痛,才有他今日。他一生要强,只有幼时一次生了重病,师尊悉心照料,他却无地自容。 这下…天劫夺取他的感官,他又成了那个在黑暗中摸索的…人人可以践踏的幼童。 少昊恍惚间,竟然握住幼徒的手,轻轻叫了一声:“师尊。” 她惊讶地看向他,或许是看到他眼中有泪,她壮起胆子,伸手抚摸了他的头发,尽管没有五感,他也知道是她。 所以呼喊换成了她的名字:“阿瑜。” 他的盼望,美玉无瑕。 师徒在这密室中相伴十载,少昊无法运功,她也没有多少修为,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或者给他传传消息,她偶尔会说自己无用,少昊却说:“你这样忠善,已经赢过众人。” 虽然无法修炼让他心生遗憾,但他也慢慢理解了褚绥说过的,不求闻达于诸侯,但求平安喜乐。 这次侍奉,少昊对她态度柔软了不少,因为免不了肢体相触,他偶尔也会学着褚绥抚摸幼年苍列那样,轻轻抚摸她。他对这种事并不适应,也不知这能带来什么,但苍列很喜欢…或许她也想自己的师尊这样摸摸她。 在他清冷的宫殿中,她总是这样陪伴他,少昊已经成了习惯。 尽管有时她总会试探地握他的手,少昊也无法再甩开,或者去斥责她了。 她没有灵根,没有肉体,修炼总比人辛苦数万倍,但不修行,她又会魔化,状若疯癫,她自己都惧怕。有次修炼太过,气脉骤乱,她吐血不止,少昊头一次慌了神。 可惜苍列仍在养病,褚绥还在闭关,他不知找谁商议。 一想到自己竟然像个普通人那样,一出了大事就想到求助家人,便觉得好笑。 他想将她放归,让她统领魔界,改修魔道,她不肯,虽说目的已经达成,心中却有诸多不舍,少昊只得用自己的修为救活了她,尽管他也在养伤,这样自伤救人,他一生只用在过苍列、浮梦身上。 他的心里为数不多的他敢说他爱的人。 当然,还有他最为敬爱的师尊,哪怕师尊并不需要他拯救。 在他都未意识到的情况下,他已然将她默认为自己的家人。他的世界,其实一直只有苍列、浮梦、师尊,和天下,如今,似乎又多了一个她。 师尊总说他至纯,他也无法理解,过了上万年,对于这情、这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他始终懵懂如稚童,生而如此,死亦如此。 当然…关于少昊这百年经历了什么,大多都是苍列的转述,褚绥听苍列绘声绘色地讲,还添油加醋地说少昊坏话,就明白,很多事,其实他们都有隐瞒。 因为他们都有自己的心思,不想让他这个长辈知晓。 他出关时,叁界只发生了一件大事,那便是魔尊现世,仙魔边界与天帝对峙,彼此约法叁章,万年内,魔不入境,万年后,这叁界共主的位置,各凭本事。 彼时魔界根本没有任何胜算,少昊却并没有攻打进去。 因为他清楚,魔是不可能被消绝的,既然如此,不如由他亲手种下,让仙界,始终有个共同的敌人,才能绵绵不绝,世代相传。 而那魔尊,自然就是少昊的徒儿阿瑜,他放虎归山,亲手造就了如今仙魔对抗数万年的局面。 褚绥归来时,少昊油尽灯枯,仍在处理政事。他设置仙司,划清死生,规范仙门宗派,也控制了人界帝王,人族信仰、崇拜仙族,世代侍奉,他给天下苍生都找好了自己的位置,让这一切都有条不紊地…沿着天命延续下去。 褚绥去见他,少昊正在吩咐后事,几个臣子退下后,少昊又唤来苍列,伸手去看他怀里的婴孩。 苍列哼笑一声:“看你这样就觉得怪恶心的,这是什么表情?” 少昊无奈,任凭苍列骂他,还是盯着看,苍列想给他抱,他却不敢抱。 苍列并不会再打他了,他禁不住。 褚绥过来,也看了一眼,孩子可爱,苍列看看他,知道他有事要说,便离开了。 少昊始终不发一言,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童,静候父亲的发落。 少昊身上魔气缭绕,已然快要坠入魔道,他压着气脉,如今淤塞不堪,无法为他供给气息,他如何能活。 不过强弩之末。 少昊道:“徒儿在等您。只是这具肉身,已经无法再坚持了。” 褚绥站在他旁边道:“为何入魔?” “徒儿本断绝七情六欲,如今…喜怒哀惧,爱恨嗔痴,堵塞于胸,无法疏解,徒儿又…破坏了自己立下的规定…确实难堪,是以堕魔。” 少昊始终都像个…践行天道的棋子。忠诚的棋子。他选择了当下最好的解决办法,自己却受其侵蚀,无法自洽。 既然从善,为何纵容恶。 既然是恶,为何又这样良善? 他为何要这么做?牺牲自己、牺牲阿瑜、牺牲了他的骨肉…浮梦已死,苍列修为半废,他几乎失去到一无所有,还让师尊舍去肉身…少昊只知道,这样能保住大多数人的性命,让生命再度延续,仅此而已。 如今再见到师尊,他忽然想要再听他讲一次学,问问他,自己这么做,是否是正确的。 褚绥叹道:“既然做了,又何必执着于对错,你的目的已成,如今仙界整备,魔族亦未侵蚀两界,人族兴盛,万物欣欣向荣,不就足够了吗?” 褚绥闭关百年,也在思考将这世间引导向何处,今日出来,便明白,自己的时代已经结束,接下来的路…不由他掌控,而是由少昊铺就。 少昊长舒一口气,颔首道:“如此便好。倘若…这世间重现古风,再回到那澄澈至善之时,该有多好。” “你未见过,却心生向往么?” “徒儿出身卑贱,受人欺凌,师尊抚平了徒儿心中的怨与恨,自始至终,徒儿都想成为您这样的仙者…”少昊轻声道,“可一味的纵容无济于事,这世间需要徒儿这样的人,扭转乾坤。” “你这一生,少为自己思虑过,那两个孩童,到成了你私心的见证。” “任由他们如何做吧…正因他们血脉相连,仙与魔,谁也不会灭绝谁。或许…还能维系几万年,等到他们二人的时代结束,是否又有像徒儿这样的人降生,再次力挽狂澜呢?” 褚绥安抚道:“为师会见证的。” 少昊颔首,忽然长舒口气,静静望着他,褚绥按着他的肩,将他轻柔地收拢,让他能靠在自己身上。 褚绥的力量疏解了他的魔气,将他的气脉净化,生息轮转,少昊皱眉,握着他的衣袖,紧紧攥着。 他忽然垂泪,低声道:“孩儿不孝。” “不必自责,交与为师便好。” 少昊恍然间回到了灵宫。他们叁人并无芥蒂,苍列还是老样子,喜欢趴在师尊膝头,他彼时还离不开水,另一半的鲛身还在池中,师尊怜惜他体弱,总是爱怜地抚摸他的头发。 少昊十岁后就再未与褚绥亲近过,尽管他的仰慕并不亚于师弟师妹。他也想过这手覆在他的发上,也想过能躲在师尊身下,无忧无虑地笑着…可他惧怕,惧怕沉湎于此后,梦境忽醒,他又一无所有。更惧怕他一但柔弱,这身后一切,又该烦谁庇护。 他是那么嫉妒苍列…又那么羡慕苍列。 师尊他…是否会厌恶他?因他这肮脏的手段与筹谋,因他…并不像师尊所说,那样值得人喜爱。到最后,他竟然像个稚童一样,迫切地需要师父的安抚,让他…能安然地通向往生。 上万年相伴,一切本不必多言。 褚绥将手覆于他身后,握住了他破碎的金丹,也握住了他残缺的魂魄与神识,褚绥安慰他:“你选了自己的道,不必再质疑。安心睡吧。” 少昊长舒一口气,靠在他身上,似乎露出一啃θ荨� 褚绥轻轻收拢手心,他脆弱的神元瞬时化为烟尘,随着他的肉身缓缓飘散了。 褚绥垂头,银色的长发将其残身遮掩,少昊无意识地抓住他一缕发丝,仿佛他们师徒初见时,这可怜的孩子,怯懦又渴求地握住了他的发尾,褚绥将脏污不堪的他抱在怀里,曾经烂泥一样的孩童,成了他最器重的弟子,成了这叁界共主。 往事随他的消散而消散了。 应芜伸手握住他的头发,让他从追忆中回神,她轻轻拽了一下他,问:“师尊…到现在也还是心痛么?” 如何不心痛。 褚绥笑道:“苦寿煎熬,早已习惯。” …这寿数终于将尽,他也要得到安息了。 褚绥将她用双手抱到怀里,温柔抚摸,至少这次,他不必亲手送葬徒儿,不过这孩子太重情,与少昊截然相反…他该怎么教她,让她学会看淡死生呢? 五十四 褚绥给她讲了不少有关他的事,少昊、苍列、浮梦…还有其他徒儿。 应芜头一次知道,原来她还有一位师姐,名为聂如心,如今仍在,不过空有虚职,实际上并未在天宫任职,而是巡游各界,做着逍遥自在的散仙。 褚绥已经想好了,倘若这次应芜下山,她喜爱凡间风景,便将她送到徒儿如心身边,让她也自在逍遥去。 可看阿芜这模样,并不像贪恋凡尘的样子,反而有些苦闷。 不过…到底年岁还不太大,听师尊说了这么多,她也坐起来,拉着他和他说了不少凡间的见闻。 小柔姑娘、轩辕公子,还有林霜…他们吃喝玩闹,饮酒吹曲,降妖除魔,应芜露出怀念的神色,褚绥笑笑,知道她心结已开,便道:“就爱那些俗物,有带回来吗?” 其实是有的,但林霜死了,她心里难过,并不想再摆弄那些玩意,听师尊提起,她只好拿出锦袋,从里面取出一些她稀罕的物件。 “有一把萧…轩辕公子给的金疙瘩,还有…”应芜说,“经常跟小柔姑娘她们玩,小柔给了徒儿一副首饰。” 她有些羞怯,将那首饰盒放在桌子上,又摆出一些胭脂水粉,还有一盒眉黛石。 应芜只在小柔摆弄她的时候化过妆,其余时间并未碰过,她又掏了掏,和褚绥说:“同行时,有一位仙友天生心疾,徒儿便将那护心的法宝转赠于她了…就…没带回来。” “无妨,你救人一命,人命自然比法宝要贵重。” “您有所不知…”应芜收拾着桌子上的东西,轻叹道,“原来……并不是所有宗门的长老和师尊,都对徒弟那么好的,有些宗门弟子成百,那些资质弱的要受人欺负,也没有师尊、兄姊爱护,方才我说的那个小友便是被仙门抛下的,她自己找了路子在…她说那叫修野仙。她无父无母,孤苦伶仃的,但乐善好施,她说在一处远村,还有供奉她的木相呢。” “此子纯善,可结交。” “唉…徒儿愚笨,总爱在人前说师尊如何疼爱徒儿,竟不知伤了她,还是林霜提醒…” “你们二人闹了别扭?” “也不是…有时她说起徒儿和师尊,有点…酸溜溜的,林霜说她是羡慕了,才听起来有些火药味。”应芜低着脑袋说,“那之后阿芜就不怎么说师尊如何对阿芜好了。” “你总是和为师相伴,也没有别的话头,如果不知说什么,就乖乖听着,听听人家的趣事。” “嗯…”应芜握着他的手说,“林霜还告诉我,她师尊会让徒儿去雪里冻着,轩辕也说,因为他不会御剑,他师尊,也是他爹爹,一脚把他踢下悬崖,他快摔死的时候才学会了御剑,否则就死了!唉…他们师尊对徒儿真凶啊,您就没有,阿芜总是觉得您对阿芜太好了…都有些纵容。” “他们如何教导徒儿,与为师何干?”褚绥说道,“为师与他们不同,推崇爱的教育。” “奥奥…那他们挨打挨骂,还能长这么大,也没有变坏…” “许是他们修为不佳,也无天赋,脾气秉性也不好,需要鞭策吧。” “奥奥…但师尊与会,碰到他们的师尊,可别当着人家的面那么说呀。” 褚绥自然不会当着他们面说,听徒儿劝他,不禁好奇她的想法,便道:“哦?为何?” “林霜说,这样叫不会说话…别人会生气。” 褚绥一笑:“为师是武将,不会说话,岂不正常?” “奥奥…也是,反正他们师尊也打不过您。”应芜把褚绥的傲气和偏心眼都内化于心了,“您爱说什么就说什么。” 褚绥笑着抚摸她的脑袋,又去摸她那梳妆匣,应芜还在掏,掏出一条鲛纱罗裙,华美异常,领口刺绣繁复,熠熠生光,纱纹仿若鱼鳞,虽是玄色的,但又稍稍泛着紫,美得妖媚。 “这条裙子,是小柔姑娘送的。她说定的时候,老板忘了量她…咳咳…领口太紧了,她没穿过,就改了改,送给了阿芜。” 褚绥托腮道:“穿来看看。” 应芜脸红,问他:“师尊想看么?” “嗯。” 她满脸都写着“想给师尊看”,他如何瞧不出来。 应芜轻咳一声,将外袍褪去,用了个仙法,便将这衣服套了上去。 她小衣的带子还露在外面,后背也瞧得见。 应芜有些窘迫,她摸摸脖子,问他:“有些怪…是不是很难看?” 褚绥伸手,解开她脖子上的束带,将她的小衣取走了。 这样胸口半裸,脊背的线条也隐隐绰绰,仿佛一条妖冶的鲛。 应芜垂头,羞怯地打理自己的肩膀,褚绥道:“或许是这样…” 他伸手给她将肩膀的轻纱拢上,半挂在肩头,衣物贴合,褚绥又看到几条束带垂在她的肋侧,便伸手帮她拉紧。 胸口有些束缚感,应芜垂头一瞧,她的乳儿好像小柔那样挺立起来,也有了更明显的沟壑,她按着褚绥的肩膀,小声道:“师尊…紧了。” 褚绥松了两次,这才给她系好。 他确实注意到了她的胸口。 应芜这胸…似乎大了一圈。方才她总说小柔姑娘,听着像是个爱打扮的好姑娘,便问她:“你都同小柔姑娘玩什么了?” 应芜小声道:“她知道很多菜,总带着我们去吃好吃的,然后一同去洗澡…” “洗澡?” “嗯…”应芜的声音越来越小,“还有侍女给我们按摩,可舒服了。” 褚绥失笑,似乎知道这小柔姑娘是修什么的了,他问:“你与她同修了?” 应芜的脸腾地红了,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们就是一起玩。” “为何要紧张?你若修为高于她,防人之心不可无,她或许会吸取你的修为。你若修为低于她,也不能听从,无功不受禄。” 褚绥是从交友和安全的角度考虑的,应芜却想的是,他是吃醋了,以为她同别人…她才迫切地解释!可她怎么能这么想呢,他可是她师尊! 应芜低声解释:“小柔姑娘确实苦于无法突破圆满,她是真仙修为,但也没哄阿芜,骗取修为过。” “嗯。” 但褚绥确实不像方才那样笑了。 应芜舔舔唇,问他:“您生气了?您介意…介意徒儿…” “孟浪了些,下次不许了。” 褚绥是个正经人,说到底,应芜在他看来,是他的自家人,她不懂事,弄弄他,作为长辈忍就忍了,总不能让她觉得谁都可以,乱弄一套,那就不妥了。毕竟她还年幼,容易受人欺骗,行床事是除了受伤调息、饥饿进食时,最脆弱的时刻,甚至精神都会有彻底的松懈,并不安全,她这丫头也不知自己在修为低的修士和其他妖魔中是多么香的一块肥肉,看她身上旧伤,恐怕也是被人吸过了血肉和修为,日后这样的事也不会少。 应芜点点头,垂头小声说:“小柔说…女孩子都是这么玩的。” 贴贴靠靠的…小柔身上一股奶香味儿,奶儿也软和,应芜还挺喜欢跟她洗澡澡的。 “那倒是为师不清楚你们女孩儿是怎么玩的了。总之不许。” “奥…” 应芜低着脑袋,记着下次不能那么洗澡了,褚绥不想拂她兴致,便拿起她的胭脂,问她:“这是何物?” 五十五 应芜其实也不大会画,打开瞧瞧,应当是薄敷于两颊的。 还有一小盒口脂,那小刷子她寻不到了,就用小指蘸取一些,对着镜子轻轻点在唇上,她抿了抿,薄唇犹如桃花初绽,娇艳欲滴,应芜脸红,忙将镜子放下了。 褚绥打开盒子轻嗅,一股花香,他捏了应芜的下巴过来瞧瞧,确实美艳几分,但这凡花终究是凡花,比不上天宫的洁净,覆在他这乖徒的嘴上,都抬了凡花的身价。 褚绥道:“过两日,为师为你去同仙子们讨一些好的。” “这些就要几十两银子呢。”应芜抿唇道,“不…不好看吗?” 她画好了,大家都看了她很久,那些男修脸都红了…他…他并不觉得好么? 应芜垂眸,有些失落,刚想擦去朱唇上的印记,褚绥便道:“很美。” 应芜的耳朵发烫,仰头看他,褚绥说:“吾儿不着粉黛,便姝色无双,这些不过是些许点缀。” 应芜抿唇一笑,小脸红扑扑的,显然很欣喜。她垂头去摸那黛石,褚绥取来一支小毫,轻抬她的下巴,用笔蘸了些许,缓缓为她画眉。 他神色专注,应芜的目光却越发痴,就这么望着他的眼睛。 褚绥帮她画好了眉,应芜这才回神,他取了镜子,应芜借着他的手瞧了瞧,眉若远山,朦胧静雅,她垂眸轻笑,又抬眸,怯怯地看着他。 褚绥还在看她的眉,应芜忽然道:“师尊…为何会画眉?” “是头一遭。” “那您…画得真好。”应芜放下铜镜,褚绥去摸她的首饰,也都是凡尘宝石,左右不过百年,也不亮,比不上仙石。 正筹谋将这一筐都换了,应芜却抱住他的腰,轻轻贴了一下他的唇角。 红痕印下,褚绥叹道:“胡闹。” 应芜不依,去吻他的眼尾,又是一道红。 她再看向他的唇,褚绥似有预兆,挡住她的唇,应芜却伸出小舌头,穿过他的指缝,让他犹如触电,有些酥麻。 褚绥看她越过他的双指,径直向他的唇舌贴过来,他又该如何?躲?逃? 总是被小徒逼得后仰,实在有失战神的体面。褚绥无奈,索性张开口,让她进来。 她却舔过他的上唇,由内到外,轻柔一勾。她抿着,舔着,褚绥的呼吸微顿,又再度恢复正常。 他的唇上沾着些许红痕,一股芍药香。 她喃喃道:“师尊…阿芜想您。” 想他…夜里…白日里…都想得难受。 她抱着他的脖颈,去追他的舌,褚绥下意识躲开,但在口中,又能退到何处,只能被她缠上,她呼吸炽热,花香扑鼻,褚绥握紧桌沿,半垂着眼眸,看她沉迷的神色,让本该推开的手重回原地。 应芜吻得痴情,她舔舐过后,又喘息着去吻他的脖颈,褚绥稍微侧头,她还看到了一枚黑色的小痣。在他这冷色的皮肤上,那样…诱惑。 应芜用牙齿轻咬,褚绥握住她的脖子,将她推起来,应芜呼吸得频率太快了,她的胸口起起伏伏,这小柔姑娘穿不下的衣服,在她身上,竟然也这样紧绷。 这样能舒服么?褚绥望着她的胸,应芜也察觉了,低头看看,霎时双颊充血。 这胸脯…还有一点粉色的柔光,因为体温上升,皮肤也开始泛红,浅浅的…属实香艳。 褚绥握着她的两肋,这胸太大,看着有些晃眼,本想去摸束带,让这可怜的乳释放释放,却不想指腹掠过她的乳肉,应芜一哆嗦,褚绥顿住动作,再度看向她的脸。 应芜喘着…将他的手放在胸上,她心跳砰砰,又不禁靠过去,贴着他的唇说:“徒儿…下次不会再去…去内个了…” 褚绥失笑:“何谓内个?” “就是…”就是洗澡。她断续道,“徒儿只想和师尊孟浪…我们去暖泉吧。” 褚绥轻笑出声,应芜呼吸急促,抚着他的胸口说:“阿芜也想您…想您这…” 这傲人的胸肌了。 这张脸长得谦谦君子,偏偏宽袍大袖下是这样的宽肩蜂腰,胸口紧实…竟然让她口舌生津。 “你这色鬼。”褚绥撩开她的发,看她还在舔他的脖颈,便将手搭在她的肩头,低声道,“为师何时说过,能与师尊孟浪了?” “您…您不是爱的教育么?”应芜抓着他的衣服说,“徒儿要师尊的爱。” 她说着,又有些哽咽,褚绥知道她见了太多,想要他安慰,便道:“先缓缓。” 她躲在他的颈窝,指尖掠过他的锁骨、胸间,指尖一路下滑,勾到了他的衣带,来到他的腿间。 她将手伸进去,褚绥握住她的手,应芜抬头看他,知他不喜,便抽回手,虚虚搭在他的腿心。 缓了好一阵,欲念平息,她将额头贴在他的肩上,脸红得好似在滴血。 褚绥看她平复了,便道:“先去沐浴,既往不咎,下不为例。” “徒儿…”应芜小声说了句,“徒儿唐突了。” 他给了她台阶下,应芜便迅速跑了。 褚绥托腮笑了会儿,又举起铜镜,看看自己这遍布红痕的脸和脖子,好像被谁轻薄了一般,一时觉得有趣,竟然许久都没有将它们清去。 ———— 今天有事儿更晚了 五十六 应芜洗了好半天,褚绥不听都知道她在忙什么,听她回了房间,正在擦拭头发,她这瓶瓶罐罐都摆在他这,褚绥挥袖,将这些整齐摞在一处,然后站起来给她送了过去。 应芜将那衣服脱了,她捏捏胸口,又觉得有些羞人,赶紧披上袍子,将身体遮上了。 方才没来得及运功,用手抚慰了一会儿,洗了好久才出来,现下身子不适,她便打算擦好头发,将其吹干再说,却不成想他轻叩门扉,应芜连忙道:“师尊请进。” 这屋里还能有谁呢?只能是他了。 褚绥推开门,人没进来,东西自己飞到她的桌子上,将几个小玩意撞翻了,应芜哎了一声,褚绥只好将掉在地上的也浮起来,放在她首饰盒上面,临行前,他扫视一遍她的屋内,不禁道:“物件太多,合该收拾收拾了。” 应芜点头,小声答应着,他刚想走,她又说:“师尊…” “如何?” “师尊…阿芜调息时,有些…有些难受,不知是怎么了。” 她并未见识过多少妖魔,也不知道它们会怎么侵扰仙体,她还不会用这事儿糊弄他,好吃他豆腐,听她张口说了,便是真的难受到无法自己解决,褚绥走过去,坐在她的榻上,于她身后问她:“何处难受?怎么个难受法?” 褚绥会医,也不过是经验之谈,要是出了大毛病,他须得带她去天宫,让医仙救治。 这伤确实有些难以启齿了。 应芜嗫嚅道:“胸…胸口疼。” 又羞了,褚绥不知她是知羞还是不知羞,无奈地去看她胸口,这乳儿束了半晌,这会儿放松下来,软乎乎地挺着,褚绥看了会儿,确实觉得可爱,但并未忘记正事,便道:“何处?” 应芜摸摸乳下,又摸摸后背,“这一片。” 褚绥的大掌覆盖在她的软乳下方,手指堪堪顶着,因他看不见这块的景象,本想让她躺下,奈何她说后背还有,便稍微托起来,用手去感知了。 应芜满脸通红,去看他,他就这么神情专注地看她的双乳,让她很是羞怯,她握着他的手背,褚绥却用另一只手拍开,让她不要影响他诊断。 衣服也碍事,就这么解了,挂在她的腰上。 她黑发如瀑,身段婀娜,确实美貌。 但被他一手捧着左乳,应芜羞愧欲死,她靠着他的胸口,心跳如雷,几乎要将他注入的内力撞散,褚绥不禁道:“静心。” 这怎么能静!? 方才好不容易疏解了…这下又… 应芜并拢膝盖,侧头躺在他身上,心跳也越发得急促,这么一跳不要紧,胸口的疼痛仿佛撕裂血脉一般,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褚绥去摸,却摸到了她心脏旁,一圈尚未熄灭的火焰。 褚绥皱眉,这活火藏在她体内,还在她心脏旁,莫不是有人刻意害她?褚绥用指腹顺着纹路摸去,应芜瑟缩一下,心跳又快了起来,这火忽明忽暗,疼得她握紧他的手,褚绥道:“好了…静心。” 褚绥揉揉她的左乳,仿佛是一种安慰,应芜被揉得五迷六道,心跳渐渐平缓,褚绥才继续去查这火的踪迹。 方才她说疼的地方,都有火星。 这圈包围心脏,确实凶险,褚绥并未见过,好像是从里面烧起来的。 他揉揉她,哄道:“阿芜乖,先运气。” 应芜慢吞吞地运气,运了好半晌才运到胸口,这火苗被水气一冲,竟然仍未熄灭,火苗忽明忽暗,应芜说:“就这疼。” 褚绥道:“战时的细节,说与为师。” 应芜一五一十地跟他说着,褚绥的手也一刻没停地在揉,他托着她的乳儿,用指腹轻抚,上下揉动,应芜心猿意马,按下他的手,等他不动时才完全交代完。 应芜说起自己的血能点燃时,褚绥了然,道:“许是你朱雀一族的出身的原因。方才为师探查,你胸口仍有活火,所以才疼。用水熄灭,恐怕要受罪,又可能有损脏器。” “您是说,徒儿的身体里着火了?”应芜慌张道,“那怎么办?徒儿可是水灵根修者…” “不怕。正因你灵脉和体质相冲,才会胸痛。”他说,“将血放出来便好了。” 应芜又是一抖。 其实她并不畏惧受伤,但本能上,人都会规避受伤。 褚绥抱住她的腰,将她拢到怀里,然后将指尖掠过她的乳下,应芜吃痛,哆嗦了下,鲜血流出,果然带了些许火星。 褚绥的指腹划到她的肋侧,血淌到他的手心,还灼出一圈红印,应芜连忙道:“师尊!” “无妨。” 褚绥看着手心中的血液…确实纯正无比。她这纯阳体魄,偏偏是一条水灵根,这么好的血,不论怎么用都会和她犯冲。 褚绥轻叹,将血液挥散,又愈合了她的伤口。 “果真不痛了。”应芜笑着说,“谢谢师尊。” “无碍,不过,下次催动,要有度。或者,尽量不要用此法。”褚绥道,“你所修之道与火相悖,贸然催动阳火,伤体不说,也损害修为。” “嗯…徒儿记得了。” 褚绥又将她的发拨到她的身前,去摸她的脊背。 她生来就是人身,而非凤凰,要是她成熟时会逐渐恢复凤凰一族的身份,恐怕还要破开这肉皮。 摸摸脊背,并没有生翼的迹象,却把她摸得很痒。 褚绥将她摸了半晌,没看出她要“变形”的蛛丝马迹,便道:“先如此。上古时,吾与凤凰一族并不亲近,不清楚他们都是如何生长的。” “这样啊…徒儿还以为龙凤呈祥,是因为你们两族关系很好呢。” “只是为师与他们不太亲近。”褚绥道,“许有亲近它们的龙族吧。” “那徒儿究竟是凤凰,还是灵修化成的凤凰呢?” “你若是灵修,不会在海底,更不会只有这小小岁数。何况…”褚绥抚摸她的身体,清楚她不能轻易舍弃这肉身,恐怕并不是火灵集成的。 灵修称不上多,与他同时代的火灵修,只有几个神兽,它们不爱做人,每天身上燃着火苗,散步的时候地动山摇,还将他那好友的树烧得枯焦,那人没少将自己搬去打架,是以他们关系并不好,再说,即便是想要问,它们都作古了,也无处去问了。 不过他这乖徒体质特殊,命途特殊,修仙的步调都是最特殊的,让他觉得好奇,也有些担忧。 独特总是容易被针对,反而是庸碌能安享一生。 五十七 褚绥也不是无所不知的,今日之插曲,让他想去查查古籍,看看书中是如何说的。上古之时,有一位灵修,喜欢记录奇闻异事,便是如今的史官了,他之所书画刻在彼时的神树上,后来者剥下树皮,将他的记录解读誊抄,如今这抄本,应当也在宫中。 褚绥不喜欢记录历史,他总是相信自己的记忆,但少昊却创建藏书宫,将各族典籍尽收其中,成了仙族的传统,如今看来,确实颇有意义。 因他在思索,应芜也不敢乱动,就是他这手,盖在她胸上,揉揉捏捏,不知道是因为喜欢,还是在安慰她的伤痛。 她低头看看,又瞧瞧他。 印象里,褚绥确实喜欢软和的东西,揉着舒服的,小时候他喜欢揉自己的肚子,现在… 褚绥许是不知,这儿是不能随便乱揉的,应芜抱着他的胳膊,褚绥回神,放下手,问她:“全好了?” “嗯…” 褚绥给她穿好衣服,应芜拽着他的袖子,和他说:“徒儿思来想去…还是想闭关,好好调息…梳理心绪…这闭关,都该在里面多久?要念什么心法?” 在她的印象里,褚绥很少闭关,大部分时间都在陪她,所以她总觉得闭关就是一两个月的事,顶多几年。她上次闭关也就是调息,更像是打坐,不知这叫不叫闭关。 “并无定数,须你自己参悟。”褚绥道,“便去石室吧,何时去?” “徒儿不知…该何时。” 她心中杂乱,其实比起闭关,她更希望能和褚绥再这样多聊聊,多待一会儿。 但不知为什么,她无法将心中所想全盘托出,或许是知道自己的想法并不对,他会再教导她看淡,或者等她长大之类的…她当然不是嫌他,而是不想让他知道她的那些隐蔽的心思了。 褚绥果然道:“为何支支吾吾?所有心事,尽与吾说便好。” 应芜犹豫半晌,还是摇头,“并无心事。” 已经到了学会说谎的年龄。 褚绥无可奈何,总不能逼她说,比起她这样心思深沉、唉声叹气,褚绥到宁愿她过来搞他,还能让彼此的交流单纯一些。 一想到这,他忽然觉得自己是思念徒儿心切,就连被她胡搞都想再跟她多待一会儿。褚绥轻叹一声,转身道:“那便依你。” 应芜望着他的背影,一时心里酸楚,伸手道:“师尊且慢。” 褚绥驻足,笑着回头,应芜低声道:“明日徒儿便去吧,今晚您陪陪…陪陪徒儿。” 本怕他拒绝,哪知他很痛快地答应了,人落在她的榻上,应芜垂下身子,枕着他的腿说:“师尊,徒儿不孝,总是这样心绪不宁,否则也能多和您待一会儿了。” “无妨。以你身子为主。”褚绥轻叹,“若觉得疲乏,缓缓也无妨,你如今破入金仙境,尚有千年苦修,不必急于一时,若凡尘扰你清修,便在这南山上专心修行吧。” 她定是遇上不少心烦的事,上次回来才说再也不下山了,这次又变了卦,说了很多有的没的,让他心中忧愁。不过这孩子也渐渐学着报喜不报忧,就像他以前的徒儿那样,不是事事都和他商议了。 应芜心里憋闷,她握着褚绥的手,凝望着房间的某一处,然后闭上了双目。 她呼吸浅浅,褚绥轻抚她的发丝,清楚她虽合着眼,却始终没有睡着。 褚绥用手轻轻掠过她的脖颈和下巴,捧着她的小脸温柔摩挲,应芜翻了个身,将脸埋入他的手心,细细吻了一阵。 褚绥后靠床头,闭目休憩着,约莫到了半夜,应芜坐起身,搂着他的肩膀说:“师尊,您躺下吧。” 褚绥半梦半醒,她扶着他躺下,他便应了。 应芜给他垫好枕头,也替他解开了衣衫,然后将她的薄毯盖在彼此身上,褚绥一笑,说她很会照顾人。 “阿芜只这样照顾您。” 应芜俯身,将头贴在他的颈窝,褚绥收拢手臂,半握着她的腰,应芜的手在他肩头轻搓他衣服的布料,许是为了逗她,这衣服破了个洞,应芜摸出来了,还以为是自己搓坏的,吓了一跳,又偷偷看他,似乎是觉得他已经睡着了,便想用仙法给他补上,却也无济于事。 她的手迟疑地搭在他的胸口处,胸口上的衣料也破了个洞,露出他苍白的皮肤。 应芜这才反应过来是他在使坏,便推了推他,褚绥一笑,应芜将手顺着那个洞伸了进去,握住了他的右胸,然后学着他那样揉揉捏捏了半晌。 褚绥不恼,就这么随她报复去了。 玩了半晌,应芜终于困了,她打着哈欠,一手牢牢地抱着他,脸也钻进了他的颈窝处。 她听林霜说,男子给女子画眉,多是夫妻之间会做的,这样赖着对方,枕着他入睡,也是夫妻会做的事。 应芜对他始终没有太多的渴求,除了性事上的,褚绥已经满足她太多了。 他的手心熨着她的腰,还有他浅浅的呼吸…都让她觉得安稳。 此时褚绥不仅仅是她的师尊,在只有彼此的竹林阁,在这小小的屋室内,她是不是已经和他做成夫妻了? 应芜对这种情事仍旧没有太多实感,她只知道自己思慕他,别的…她似乎说不清。 嗅着他身上的气息,应芜合眼,终于安稳地睡了过去。 五十八 翌日清晨,应芜苏醒过来。屋内杂七杂八的物件都被褚绥收拾好了,还在她屋内放了一朵半开的水仙。 他并不在此,应芜推门而出,看到他在竹林打坐,便走过去,跪在他身侧,垂头道:“阿芜这便去了,您…” “不必担心为师,为师既不必食露水,亦无需抱着哄睡,更不用陪陪,你且去吧。” 这一段话说得她脸红,她嗫嚅道:“阿芜是担心您一个人闷得慌。” “不怕,你闭关,为师便要下山,去外面逛逛了。” 好啊,她在山上闭关苦修,他却下去玩了! 应芜咬唇,哼了一声,抬头看到他合目含笑,泰然自处的样子,又气得哼哼两声。 这么跪了一会儿,应芜泄了气,将脑袋钻进他的胳膊下,枕着他的腿,手握住了他的手心,用脑袋拱他,褚绥也没催她,应芜赖了会儿,自己觉得满足了,便起身道:“那徒儿去了。” 她要去领悟她的道了。 褚绥淡淡“嗯”了声,也没送她去,应芜站着等了会儿,见他没动,知道他没送的意思,便闷闷地离开了。 过了片刻,他听到石门关合,知她已然入洞修行,便睁开双眸,笑容消散,转成了一声轻叹。 褚绥在山上布下结界,静静守了她一年。 南山本就是他闭关修行的地方,是有了应芜后,他才只在山上,不去别处了。 天上仍有他的宝殿,褚绥回去,殿内陈设如常,褚绥走了两步,竟看到苍列在书案前批阅公文,见他来了,苍列似乎也有些惊讶。 “师尊何故回宫?” “来找些玩意,列儿为何在此?” “倒是徒儿鸠占鹊巢了,想着您的大殿离陛下的朝殿近一些,便时不时来此处处理些公务。”苍列欲起身,其实他坐的还是原来他听褚绥讲学的位置,也没坐师尊的位置,这儿是他的家,褚绥怎有不让他回家的道理。 “不必起身,坐着罢。” 苍列便坐了回去,褚绥在里面逛了一圈,找了两册书简,出来时,苍列起身欲送,褚绥却道:“累吗?” 苍列一怔,一想到这把年纪,还能被师尊关爱,心里绵软,摇头道:“徒儿不累。” “那便随吾来,一同查阅书卷。” “…” 原是如此,白感动了。 苍列跟在他身后,想要抱他怀里的书卷,他却松手,让这些悬于身侧,并未让任何人受到累。 天宫的藏书阁高若巨塔,一进去,几位书童小仙正飞着掸子扫书,见褚绥和苍列来了,小仙门纷纷落地,跪拜行礼,司书的仙人也站到一边,听候差遣,褚绥道:“不必兴师动众。吾来找着上古时的史录。” “上古时?尊者请稍等。” 过了会儿,两只大箱子运了过来,褚绥挥手,里面的书简散落排列,他负手瞧了会儿,便取了一本,然后左右环视,苍列懂他,给他弄来一张书案,他席地而坐,手搭在案上,就这么读了起来。 苍列侍奉他左右,替他拿书、摘录,师徒二人整理了许久,苍列才瞧出来,褚绥正在查关于凤凰一族的事儿。 那便是跟应芜有关的了。 以前他可并不喜欢凤凰族,说他们每天招摇打扮,很不正经,但浮梦也爱打扮,他就夸乖徒好看,可见这人就是这样,有着两份标准。 苍列给他整理好,又问:“师尊这是在查什么?阿芜出事了?” “称不上出事,就是她体质特殊,与灵根犯冲,弄得身子不爽罢了。” “叫医仙瞧了么?” “没什么大碍,放点血便好了。”褚绥瞧他,问道,“如今他们一族在何处?这古籍说得模模糊糊,并不清楚,还是要找他们族人去问问。” “他们一族销声匿迹,恐怕不好找。” 褚绥看着他,苍列只好道:“好好好,徒儿给您找,这就找。” 褚绥这才一笑,伸手摸摸苍列滑溜溜的脸蛋,苍列躲开道:“徒儿都五万岁了,您这是做什么。” “是为师忘了,你已经长大了。”褚绥手持书简,边看边道,“是为师不好。” “徒儿实在担不起。”苍列道,“那徒儿先退下了。” “去吧。为师欠你一次,喜欢什么便提,为师给你做一个出来。” “给师尊办事还要东西,您实在是让人心里发凉。”苍列捧着胸口,做西施状,褚绥失笑,道,“行了,装模作样的,快去吧。” 苍列一笑,转瞬便没了踪影。 褚绥这尊大佛在这处坐着,偶尔垂眸小睡,偶尔取来书卷查阅,偶尔出门,过一阵子又回来,手里还多了几个桃园的果子,司书的仙人不敢怠慢,好茶侍奉,就这么让褚绥在这待了十余年。 这些年岁,于褚绥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苍列还以为他回南山去了,中间也没找他,苍列身为帝师,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有五六年的时间都在让海妖河妖打探消息,终于在一处山脉得到了两三线索。 他亲自去了一趟,果然瞧见几个蛋,整齐地摆在外面晒太阳,看他们住得这样隐蔽,恐怕也是不想被人打扰,等他查得差不多了,才去南山寻他师尊,结果山上无人,仅有应芜一人的气息,苍列才知,原来她正在闭关修养,怪不得这结界里三层外三层的,就算是这四海八荒归于虚无,南山也不会有一点事。 五十九 苍列将查到的事情悉数告知,还说:“找的便是朱雀一族,不过多是神兽,也少有能修炼成仙的了,里面有两个族中长老,几个晚辈,估计尚能沟通。” 褚绥颔首,他将读过的书册徐徐升起,苍列还说:“您就在这看了十年?” “也去了别处逛逛。” 说罢,又从怀里掏出个毛团子,随手丢到徒儿怀里,苍列握着打量,并不知这是何物,但还是道:“多谢师尊。” 褚绥早就没了踪影。 苍列拿着这团子回了宫,方一坐下,这玩意便跳了起来,分出好几个团子,又各自钻出脑袋、四肢和尾巴,瞧着有点像小猫妖,恐怕是褚绥亲手做的宝器,就在这陪着他,给他研墨、倒茶、整理公文。 还有一个,似乎专门是负责给他垫手揉搓的,苍列勾勾幼猫的下巴,这小猫妖抬头,一对眼睛比紫水晶还要透亮。 一如故人的双眸。 苍列微怔,捧起这幼猫,她趴卧在他怀里,轻轻“喵”着,苍列恍惚间想起浮梦有时也是这样,躺在他腿上,笑着叫他二哥。 苍列一时鼻酸。 * 褚绥向西北行,在一处烈日灼烧下的山脉中,找到了苍列说的谷缝。 不过他早就察觉有人静候于此,便没有径直闪进去,而是光明正大地走了进去。 果然,天外飞掌,直愣愣地劈了下来。褚绥轻轻一挥,水汽弥漫,这用尽全力的杀招,竟然在他不经意间,轻柔地化解了。 “上次来了几只小妖,又来了条鲛,也不怕这川嵊古崖将它们活活烫死,老夫就说,还有大人物要来,果真是来了。” “现身吧。”褚绥这一辈子就没跟谁客气过,所以他说话总是这个样,让人听了烦闷。 那人不听他挑衅,哼笑道:“瞧着是条水龙,莫非江海枯竭,你们这群水兽走投无路,非要来我这火山搭窝?” “非也。”褚绥立于那人身侧,淡淡道,“此次前来,是为吾子之身世而来,她如今觉醒朱雀血脉,与她灵脉相冲,吾怕日后出什么差池,所以前来问询。” 那人被他吓得冷汗直冒,因他竟然就这么不动声色地找到了自己的藏身之所,不仅如此,他还将自己定住了! 别看这人长得这么俊……也太过吓人了。 本就觉得修为比不上他,这下靠近了才发现,对方修为深不可测,仿若海渊,让人胆寒,他不禁道:“你究竟是何人,你这水龙,能生出我族朱雀?” “是吾之错,吾所说之人,乃是吾的小徒。” “徒弟就徒弟,又不是你生的,说什么你的孩儿!” 褚绥轻笑,道:“无差,吾又不能有孕,吾说是吾的,便是吾的。” “神经病!”那人长得粗犷,头发竖立,身上还有火苗,脖子上还挂着一圈白骨,看起来十分吓人,他挣扎不开束缚,只能嘴里叫嚷,“还不将老夫松开?” 褚绥道:“恐怕不能,你若是长老,便在此地解决罢。” 说得好像杀人灭口啊! 褚绥不喜这里的气息,太干,他有些不耐,那老头看他的表情,心下更是一惊,褚绥又说:“吾儿生于海渊,是一卵胎,并无外壳。” “没见过没壳的朱雀!更没听说过在水里生的!那不就溺死了么!什么蠢爹娘,将孩子生在海里!?” 褚绥道:“确实奇怪,但捡到她时,便是如此了。” “小小弱胎,连个壳都没有,竟然也没被鱼吃了!” “吾的一条神识护住了她,所以无鱼敢吃。” “你这小儿,面子还挺大。” “过誉了,不过海渊之主,是以他们不敢放肆。” 海渊之主!?如今四海不是让天宫分给几个龙王了吗?哪有什么海渊共主了…老头沉思片刻,诧异道:“你…你莫非是…玉清尊者?” 褚绥点头,那老头心里迷糊,但也不怕了。 听说他很良善,人也慈和,他们朱雀一族和水龙并不亲近,但是他的人品…或说龙品,确实不错,他们族中也是信服的。 这是大前辈,方才确实太大声了。 见对方冷静下来,褚绥松开了他,也察觉他或许并非是长老,便道:“倘若方便,吾想与族长聊聊这小徒。” “既然是我中族人,为何不把她带来?我从未听说过我族还有散落在外的雀儿。” “她在养病,如今还未出关,吾若长老想见见,便等她出关,吾带她来。” “尊者…我知你武功无双,这小小断崖,您一个喷嚏就能归于湮灭了。”老头为难道,“我族长老…正在渡劫,所以不敢让外客进入。” “看你神色,是渡劫不顺?” “…唉。长老六万五千岁…已经…” 褚绥道:“无妨,吾为他护法。” 说罢,人就飞进去了,拦都拦不住。 那老头连忙追着说:“那也不行啊!长老…长老他不会说话啊!唉!” 褚绥是懒得在这待了,太热,他不喜。 虽然这样确实不太礼貌,不过他本没有礼貌的必要,毕竟无人敢跟他对抗。 褚绥负手进入朱雀堂,堂中更热,中间还坐了一位妇人,头发火红,噼噼啪啪地在照火,褚绥给自己罩了个结界,这才凉快下来。 没人察觉到他来了。 看到他时,堂中一切生灵都紧绷起来,褚绥耐着性子解释两句,那老头也过来说情,褚绥只觉得气温越来越高,便问:“长老在何处渡劫?” 那妇人听了来龙去脉,便指了指远方的一颗铁树。 那里熊熊燃烧着什么,褚绥道:“浴火复生…” 确实不顺,本应在灰烬中重生,掉下来的却是肢块,褚绥用内力助他,阳火大盛,这长老瞬间被褚绥焚化成灰。 众人大喜,赶紧去摸那灰烬,果然从灰烬中找到了一只光秃秃的朱雀,好似小鸡。 这样还怎么回答他的问题呢?褚绥来的不是时候。 不过那妇人感激他助长老渡劫,愿意倾囊相告,褚绥便道:“朱雀浴火而生,为何还有卵?” “长老乃是上古血脉,尚能重生,如今凤凰,已经不能了。只此一生。”妇人道,“尊者远道而来,我们有失远迎,不过我等不愿入世,也不想再见外人,今日…愿是最后一次。” “唐突了,还望见谅。” 妇人摇头道:“尊者所说,我也有所耳闻,既然她不怕海渊,便说明她有龙族血脉,恐怕是龙凤生子,数万年前,似乎是有这么一段传闻,说一海龙,与我族神鸟相和,生了一具神胎,本应救世于混沌,可这胎儿破世之后,不满凡间种种,便自焚而死,躲到海渊中,避世去了。如今她愿入世了吗?” 褚绥闻言,沉思良久。 妇人看了他许久,又说:“她愿为您入世了么?” 玄女曾说,他手中姻缘,五千年前便有之。 褚绥轻笑,道:“原是天定。” 原是…天地怜他。 褚绥长叹,知晓因果,他起身,轻轻行礼,无人敢受,都俯身跪拜,褚绥道:“多有打扰,吾会加固崖口结界,也承诺,此生此世,不会再来侵扰,亦不会再有外人入境。” “多谢天尊。” 他的承诺,乃是天地共证的,无人不信。 褚绥按照约定,将此山封闭,方才拦他的那位,还再拜稽首,向他叩别,褚绥稍一挥手,将这处山隐没在一片薄雾中,再不可见了。 —————— 命中注定我爱你( ps:古代神话中似乎没有凤凰浴火重生的记载,但是这里还是用了,与主线有关,瞎写勿考究 六十 应芜约是闭关了五十年。 这五十年里,她想要参悟天道,却始终没找到出路,烦闷、苦楚、惆怅、踟蹰,她并非怜惜世间万物…反而,能让她心生怜爱的太少,更多的是怅惘。 应芜想,她大抵是无法像褚绥那样爱这世间的。 她不能走褚绥的道,若不参悟自己的道,她又该如何自处。 再也不是初登仙门的小仙了…天界能有她的司位,她须做些什么,思来想去,仍是觉得上苍让她如此天赋异禀,恐怕确实意有所指,了悟数十载,能想到的,也只有继承褚绥的位置,成为这世间新的震慑。 可惜她无法如褚绥那样爱世人,庇佑凡世,她恐怕难以做到。 褚绥的圣体与天地相连,日后…就护着他的圣体,就当代替他护着苍生了。 尽管没有完全了悟,甚至有些不甘愿,但应芜还是睁开了眼。 她想好了她的道,所以她结束了她的修行,可褚绥所说的彻悟并没有到来,她仍旧是满心惆怅,还带有一点无可奈何。 应芜叹了一口气,她侧头看向她备下的沙漏,已翻转五十轮,如今正转到一半。 她放下手臂,慢慢起身。 闭关如此之久,不知他如何了,那个人实则惧怕寂寞,应芜只顾着参悟行路,居然忘了了悟他们,但思念蔓延,想要再坐回去,接着悟,已经无法静心。 应芜走出石门,门外树木枝繁叶茂,伴有鸟雀蝉鸣,落花一地,褚绥正坐在门前,还在与自己下棋。 应芜修为大增,看他时的感觉都不一样了,都说强者惺惺相惜,只有到了这样的高度,才能体会到褚绥这周身的灵气…竟是如此雄伟宏大。 应芜走到他身后,跪在地上,用手拂过他的臂膀,为他拂去落花,褚绥侧头,看她修为,竟入金仙圆满。 区区五六十载,便要突破金仙境了吗? 褚绥叹气,应芜道:“师尊为何叹息?” “想你成长得太快,一时有些不适应。” “阿芜长到多大都是您的弟子。”应芜靠在他的背上,轻声问,“您都去哪玩了?是不是快将徒儿忘了?” “凡间大多相同,没什么好玩的。不过为师却有些好礼相赠。”褚绥敲敲桌台,一座妆匣骤然出现,花纹繁复,巧夺天工,绝非凡品。 “取了些花药宫的东西,那些仙子不爱梳妆,姿色天成,吾便亲手给你制了些胭脂水粉。” 应芜大喜过望,赶紧翻来瞧瞧,但他一说天宫仙子,心里又酸溜溜地呛他:“于您而言,仙子都是姿色天成,就徒儿要这装点。” 这是怎么了? 瞧着高兴,却又有点不高兴。 褚绥用手勾勾她的耳垂,应芜拍开他的手,闷闷地跪在一边,褚绥道:“不喜?” “喜欢。多谢师尊。” “那这是怎么了?别别扭扭的。” “徒儿醋。” “哦?你醋什么?” “师父这张嘴,逢人就夸。” “说些讨巧的话,才能拿到想要的东西。” 应芜哼哼,她打开妆匣,又看到里面挂着一排耳珰坠子,应芜用手抚摸,褚绥又捏捏她的耳垂,和她说:“说是要将这小耳朵扎个洞。” 应芜握着他的手腕,问他:“师父会扎?” “可以试试。不过刺一下,不比被雷劈轻松?” 言出法随,天上果然雷声轰隆,应芜下意识躲到他怀里,褚绥道:“不怕,要下雨了。” 应芜却躲着,不动弹一点。 褚绥无奈,将匣子放在她怀里,自己则亲自把这娇儿抱了起来,应芜抱着匣子,一股紫檀的幽香,等他们回阁,她又坐在案前摆弄,这匣子个头不大,却实在能装,里面珠翠铺满,女子的首饰,他一样都没落下,都给她备着了。 有些是褚绥用灵石和宝器换的,有些是他自己做的。 应芜打开一盒口脂,满鼻清香。 她抿唇一笑,将这胭脂水粉放回匣中,侧头道:“徒儿先去沐浴,换一身漂亮的衣服回来。” 褚绥点头,应芜嗖得飞回房间,刚一打开柜门,里面的各色罗裙便让她惊在原地,应芜探头探脑地看他,他正在摆放她取出的首饰,又觉得满心欢喜,将每一条罗裙都比对一下才去沐浴。 衣服形色各异,都很合身,应芜取了条她喜欢的赤色裙裳,颠颠地跑了回来。 褚绥点头,说:“好看。” 应芜笑着跪坐在他腿边,靠着他,挑了好几个发饰,将自己的头发盘了起来。 摆摆弄弄了半日,应芜还叫他将耳朵刺了,此时正挂着一对流苏,在镜子面前臭美。 褚绥托腮瞧着她,偶尔会伸手摸摸她,脸颊、肩膀,应芜美甚,这样瞧着,心里十分舒服。 她将看到的都佩戴了一下,好不容易玩腻了,将身上的珠翠都摘了下来,只留下一把玉镯,此玉如烟水朦胧,戴上后,通体舒适,她实在喜爱,一直没舍得摘下来。 应芜这手腕纤细如柳,玉镯果真大了些,褚绥握着镯子,给她缩小了一圈,戴着才正合适。 她欢欢喜喜的,趴在他腿上晃他,褚绥笑道:“还想讨要什么?” “那徒儿也太贪得无厌了,您这么疼徒儿,徒儿什么都不敢要了。” “有何不敢的,为师没有的东西,还是太少了。” 褚绥的语气温温柔柔,说出的话却是狂妄至极,让她爱惨了他的轻狂。应芜看着他的一双手,心想自己或许确实有求于他,便将脸贴在他的手心,含住了他的手指。 他勾勾指尖,去逗弄她那小舌,应芜含了半晌,褚绥看她起身,还以为又要亲嘴行房那一套,心里不想,但还是坐稳身体,似乎在等她。 应芜看他握紧桌角,好像有些紧张。 她想要问他为何紧张,但又觉得他这样…有些许可爱。应芜握着他的手腕,怯生生地问:“今日…师尊可要打坐调息?” “何时不必打坐调息?” “阿芜…一时相思难耐,今夜想要和师尊…”应芜觉得还是告诉他一声比较好,便大方地说,“想和您神交。” 六十一 确实越来越骄纵了,不会觉得她这样提前说一声,他就会应允吧? 不过一想,他们已有五十年未见了。 她心里想他,他亦然。 褚绥犹豫半晌,应芜本以为他会回绝,哪知道他竟然不言,应芜一时欣喜,跪在他面前道:“只需一刻…” 她说得可怜巴巴的,褚绥思索片刻,捂着额头道:“无妨。” 应芜笑着卧在他膝头,两手缠着他的手指,正因她年幼,还会贪些情欲的愉悦,如今比刚有这心思时要强了太多,克制又有礼,徒儿如此听话,他也该多多奖赏她,让她高兴一些。 应芜说:“下了好大的雨,徒儿给您倒茶,我们去观雨吧?” 褚绥颔首,起身去了连廊,雨水淅沥,应芜给他斟好茶,双手递给他,褚绥接过来,徐徐吹气,抿了一口才道:“尚未问你了悟得如何了。” 看她修为增长,应是顺利的。 应芜却叹一口气:“徒儿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道。” “那为何叹气?” “只是…”应芜垂头嗫嚅,“不知这道…唉。天命如此,徒儿生于世间,由您抚养长大,是该做些什么,不能总想着…” 想着只有他,只这样和他在一起。 褚绥安慰地抚摸着她的发顶,同她说:“即便是你的道,你不愿,也无人能逼你。” 本就是避世之人,被他唤醒了,她想要远离俗世实属正常。 “唉…确实无人相逼,可一想到师尊,又心下坚定,纵使不甘,徒儿也想这样…好好走下去。” “又有谁能总是坚定不移呢?便是吾,也曾怀疑过自己的道。诸多情绪,都稀松平常,不必忧愁。” 被他劝导,应芜果真轻松些了,她仰头望着他,又伸手抱住他的肩头,将脸贴上他的颈窝,褚绥将她揽到怀中,应芜的手缠绕着他的发,又取了一片发丝,轻轻含入口中。 “顽劣。”褚绥说了她一句,却也没夺,就让她吃去了。 应芜说:“雨水清甜,徒儿接了一些无根之水,等来日再给您烹茶。” “有心了。” “师尊…”应芜依赖地唤他,褚绥拍拍她的腰肢,应芜听着雨声,又被他拍拍,再加上闭关的疲乏,她竟合上双眸,就这么睡去了。 过了会儿,她轻哼一声,两手缠着他的腰背,轻声道:“师尊。” 神识侵入,褚绥无奈,搂着她,将侧脸贴在她的额头上,闭目长叹。 以往神交,他们大多不是人形,有时是雨、有时是风。 许是今日有雨,她又成了荷叶中的水洼,被他敲打,应芜轻轻喘息,被他打得无法自持,不禁滑入池中,意图躲避。 雨声滴答,应芜化成鱼形,好奇地仰头张望,噼啪的落雨又将她打了回去,她在水中巡游,就像中途的休憩。过了会儿,她再钻出去,却发现雨停了。 方才太多,她躲了会儿,他居然就走了,应芜还没够,便扶着水池走了出来,湿漉漉地赤足而行,眼前是竹林,应芜扶着竹身,用指尖轻轻掠过,留下一道淡淡的水痕。 果然让她寻到了在林中打坐的他。 应芜按着他的双肩,坐在他身后,伸舌舔舐起他的脊背。 褚绥不为所动,应芜又舔舔他的耳垂,他仍旧无动于衷。 应芜晃晃他,撒娇不断,褚绥才放下双手,改成盖在膝头。 调息已破,应芜笑着解开他的衣襟,埋在他的腿间,握住他的阳具,慢慢放入口中。 以前神交,少有这样彼此都是当下面目的,应芜吃了好半晌,她两腿交迭,自己夹得高潮迭起,褚绥这物虽不小,却并不硬,舔了一会儿也没什么反应。应芜握着他的手晃晃,褚绥睁眼,他瞧着她,又将她抱到怀中。 应芜依偎着他,忽然身下一凉,他的指尖掠过她的耻缝,温柔刮弄,应芜轻哼一声,微微张开双腿,就这么受了他的揉捏。 她本就挺不了多久,泄身后,她还想去吃他,褚绥却将她压在地上,握着阳具,缓缓入了她的穴口。 他动作轻柔,不像是在行房,倒像是在哄孩子,应芜握着他的手臂,身上的每一寸都舒爽得几乎要脱离她的肉身,应芜喘息不止,正顶到宫门,她忽然睁开眼,雨声噼啪,肉身苏醒,打得她心神不宁。 褚绥神色未变,她却无法自持,伸手解开褚绥的衣物,真的俯身,将他的那物含在口中,褚绥神识断在中途,竟让他硬了半分,褚绥睁开双眸,抬起她的下巴,看她面颊飞红,口涎晶莹,她含着此物,眼角有泪,褚绥怜惜地将她抱起,应芜道:“师尊…” 相思太苦…就允她一次吧。 褚绥一时拿不定主意,他解开她的衣物,将她压在身下,彼此赤诚相对,应芜微张双膝,腿间汁水涟涟,褚绥用手拂过,她浑身颤栗,连忙握住他的衣袖。 四目相对,应芜渴望地看着他,彼此无言。 褚绥垂下身子,将身下之物徐徐放入她的体内,应芜紧攥他的衣物,待他没入时,她便痉挛收缩将他挤了出去。 她甬道细窄,让他不忍再入。 试探两次,这物只能进去些许,堪堪吞没顶端,应芜已然泄了数次,她张开口,娇喘连连,褚绥握着她的腰,俯身揩拭她的唇,应芜缠着他,衔住他,吞咽他口中的茶香,这么研磨了一刻钟,应芜已经泄得天昏地暗,哆嗦着躲入他的怀抱。 褚绥拨出阳具,在她的腿缝蹭了会儿才射出些许元阳,正垂在她的腿心。 虽未被她纳入,但也是此身第一次行此事,褚绥心下迷茫,捧着她静了半晌,才将彼此清理干净,应芜羞怯又恍惚,缩在他的怀里轻轻发抖,彼此都是初行情事,不过比起应芜,褚绥冷静太多,他安抚道:“好了…可还难受?” 她要舒爽到失去意识了,怎可能难受。 应芜躲了一会儿,又悄悄将腿搭在他的腿上,她赤裸着身体,和他紧紧相依,褚绥也未系衣,就这么让她贴在身上,仿若白蛇交尾。 六十二 有了这段,应芜好几日都不敢看他,每天都是垂着头,也不再赖着他了。 分明给了,却又这样躲闪,让他不能理解。 褚绥抿着茶水,偶尔也会回想之前为她疗伤,从她穴口扯出蛛丝,她又喘又哭的模样。 或许是动了凡心,褚绥放下茶杯,起身去寻她,应芜正在后山练剑,打得树木歪斜,褚绥的凡心霎时散了,赶她速速过来。 应芜小跑过去,褚绥指指周围花草树木,应芜脸红,抹了抹额头的汗珠,不敢说话。 “心神不定,如何习剑?” 应芜本想是用剑法静心的,毕竟她一打坐就想他,恐怕神识又去勾他,只好来后山习剑,但真气乱窜,把周围砍得七零八碎的…他爱惜花草,大概是生气了。 应芜愧疚道:“徒儿知错。” “罢了。”褚绥道,“缓缓也无妨。” 应芜并没有缓的条件。 褚绥负手而立,她也背着小手,低着脑袋,龙泉飞起来,绕着她晃悠,好像她也想这么绕着他晃,褚绥一笑,听到师父笑了,应芜抬头,这才看到龙泉在跟她撒娇,赶忙将这孽物塞回剑鞘。 “先回房。” 应芜点头,褚绥稍稍抬手,后山苍翠如初,他背着手,跟在她身后,随她进了她的卧房。应芜连忙给他备茶,她跪在他腿边,耷拉着脑袋,褚绥伸手扶她起来,又微微放松双腿,应芜不解其意,褚绥道:“坐吧。” 坐在为师腿上。 应芜四下看看,蔫蔫地坐到榻上,褚绥无奈,她没领悟,他也没有强求,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应芜大惊,浑身一个机灵,她仰头看着他,褚绥道:“怎么了?” 应芜脸颊通红,痴痴道:“没…没什么。师尊。” 却还是张开手心,又握住了他的拇指。 光是这样握着手,她就觉得心里暖意翻涌,她偷偷看他一眼,发现他也在瞧着她,又窃喜起来。 这样痴痴待了会儿,她乖乖爬到他的腿上,褚绥轻吸一口气,将她拢在怀中。 “师尊…日后您陪阿芜习剑,好不好?” “你想如此便如此。” “您先拿着桂枝打徒儿,等到您能用龙吟和徒儿过招了,徒儿是不是就算出师了?” “便是你大师兄,为师也不曾用过龙吟。” “大师兄那样英勇无双,也没让您用上龙吟么?” “不过过招,不论他与为师相差多少,为师都不会取龙吟与他对决,与你…”褚绥笑道,“你这样年幼,就有如此雄心壮志,确实后生可畏。” 原来是怕打伤徒儿,她仰头道:“听说龙吟现世,斩无不破…收着力道也会伤人,所以您才不随便拿剑。” “不错。吾儿喜欢这龙吟么?” 褚绥唤来龙吟,一股血气扑面而来,让应芜浑身发抖。 褚绥将剑递过去,应芜双手颤抖,惧怕这样肃杀之器实属正常,她却顶着恐惧,伸手握住了那把重剑。 褚绥松手,应芜的身子整个下落,差点从他腿上掉下去。 太重了!仿若千斤…他却拿得如此轻松。 褚绥及时握住,和她道:“芜儿…待你能挥动龙吟,便是出师了。” “我?我如何能…” “方才的胆量呢?” 应芜攥紧龙吟,呼吸急促,用出吃奶的力气也没将它抬起半分,不过…应芜还是咬唇道:“好!徒儿会好好修行,直到能挥动您的龙吟!” 褚绥欣慰道:“这才是为师的弟子。” 他收起龙吟,应芜又跌回他的怀抱,她两手酸痛,不禁抱着胳膊搓了搓,褚绥的手心放在她的小臂上,温柔地揉搓着,应芜仰头看他,只觉得柔情似水,她溺毙其中,根本无法自拔。 她舔舐双唇,贴着他的脸磨蹭,褚绥道:“乖阿芜,待那时,为师会将龙吟赠予你,你要好好使用此剑,非必要时,龙吟绝不现世。” 应芜诧异道:“送给徒儿?那怎么行,这是您伴身的宝剑,徒儿岂能夺爱?” “夺爱?吾爱不就在此么?” 应芜心头震动,久久凝望着他,褚绥笑道:“大喜过望,眼睛都不眨了?” 应芜确实震惊到无法回神,她垂头道:“万一…徒儿配不上这把宝剑…” “无妨。不过是器具。一切随你。” “但…”应芜垂泪道,“徒儿…” 她已经无法讲话,竟然啜泣起来,褚绥轻哄:“这是怎么了?” “呜呜…” 褚绥拍拍她,应芜抱着他的腰哭道:“徒儿…会好好习剑的……” “你行正确事,为何要哭?”褚绥笑道,“如今…吾唯有你,还有列儿与如心三个徒儿,列儿不能过盛,恐受人猜疑,他于帝王身后出谋划策,无需入战场,很多东西,他用不上。如心不喜外物,超脱自在,他们二人早已成人,各行其道,唯有芜儿,你年幼多情,还需多多备下些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他说:“为师于南山将你抚养成人,山中一草一木,将来都是阿芜的。阁中宝器亦然。若修炼吃力,吾亦可予你修为。” 应芜哭得哽咽,褚绥轻哄:“怎么哭成这样…乖,莫要再哭了。” 哭得人心痛。 应芜哽咽道:“您怎么突然说…说这些…好似您不陪阿芜了…徒儿不要南山,不要宝器…不要龙吟…我只要你…” 六十三 我只要你。 应芜回神,侧头望着他,他仍在沉睡,眉眼间是散不去的疲乏。 她恍若隔世,不知自己是看到了未来,还是回顾了往昔。 应芜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褚绥睁开双眸,应芜轻声道:“师尊…” “嗯?” 应芜心底酸楚,抚摸着他的发,垂泪不止。 “何故落泪。” 应芜说不出什么。 她想要缩进他的怀里,又恐他厌烦,褚绥似乎看出她的心思,就这么将她拢了过来。 他呼吸浅浅,体温微凉,身体也消瘦了不少,靠起来却是那么暖… 应芜如鲠在喉。 她哭了半晌,又靠在他的颈窝处,喃喃道:“阿芜爱您。好爱好爱。” 褚绥许久不语。 她竟然如此笃定…原来还有些迟疑,如今,她已经能毫不犹豫地想着,她是爱他的。 少年思慕易散,深爱却难解,从今往后,这世间男子,再也不会有一个人爱她,胜过她的师尊,她如何去恋慕一个…不如他的人。 她做不到。 也不想再看任何男子。 应芜恍惚地想着,想着那未来…或者过去…或者,她走过的一生。 后来… 后来怎么样了? 出关不足三十载,她便已巩固圆满期,静等化劫了。褚绥确实毫无保留,讲学少了,多是与她过招,教她剑法,褚绥的桂枝起初鲜少挥动,练了二三十年,他也得稍微提起精神,警惕他这小徒的利刃了。 应芜的剑法师承于他,柔美不足,狠厉有余,大有见血封喉之势,她的招法变化多端,褚绥严控她的剑数,但她一投入,又要分出千万把水刃,恨不得将敌人千刀万剐。 这深沉的恨来自何处呢?褚绥总是柔风化雨,消解她的杀招。 褚绥轻而易举地破了她准备了好几个时辰的招法,她每每都会潜心领悟,并不会恼火,可见她不是心切,乱了章法,而是单纯地厌烦争斗,想要速战速决。 褚绥用桂枝挡下她全力的一击,水雾过后,桂花坠落一朵,褚绥身形不变,应芜跪在地上,浑身发软,她仰头看看他,见只打落一朵桂花,她也似乎早有预料,笑笑就过去了。 应芜索性躺在地上,将剑一收,合着眼睛休息。 她还在回味方才褚绥的剑法,虽只有一挥,却能内化万物,这三十年,她一直在领悟这一式,却迟迟不能攻破。 应芜并不是急功近利,相反,她和褚绥比试,其实是乐在其中的。 她喜欢和他练剑,也喜欢听他给自己传授心法,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她做什么都觉得津津有味。 褚绥走过来,俯身道:“如何了?” “累,灵力散了,身体发软。” “方才这招不错。” 应芜睁开眼,亮亮地望着他:“当真?” “自然。” 应芜一笑:“再练三十载,就能破您这一式了。” 褚绥伸手,应芜用两只手攀着他的手臂,两股战战地立了起来。 她趴在他的胸口,哆嗦道:“见您并未用灵力护体,也未出招相抵,您究竟是怎么把徒儿的招式接下来的?” “若吾告知于你,你如何成长?区区三十载,就有如此进步,已是不错,不必心急。” “徒儿就是好奇…” “不如再打坐调息时好好思虑一阵。”褚绥道,“方才那招,你悟了,便能破圆满,登太乙。” “只需那一招么?” “为师便是以这一招应你万招。”褚绥责备道,“都说了,不必想那些花里胡哨的招式,杀杀小妖用不上,碰到强敌只会自乱阵脚。” “徒儿就是想…保险一点。” “什么时候将这臭毛病改了,你也该进步了。” 应芜有时候就是…忍不住想耍帅,毕竟褚绥的招式都…都挺帅的。 他不是故意的吗?就像他这张脸,不是他有意长得这么漂亮,原是他本身就这么好看。 应芜仰着脑袋瞧他,褚绥半拖半夹,将她运回前厅,冬日天寒,南山上仍是一片欣欣向荣,花开不败,不过人间已然飞雪,应芜远远地便看到了飘散的雪花。 即便有仙法护山,山中仍是有些寒凉,褚绥不喜严寒,也不喜酷暑,他最喜爱春秋正当时,凉爽喜人,所以到了冬夏,褚绥基本都在打坐睡觉。 若不是要陪她习剑,他早要“冬眠”了。 褚绥挪回房间,应芜还挂在他身上,他道:“还有何事?” “今天冷。” “冷又如何?你这火鸟,还怕冻么?” 应芜有一次求胜,剑走偏锋,将手割破了,拿着着火的龙泉去砍他,被褚绥一盆冷水浇下,将她淋成了落汤鸡。 从那之后,褚绥时不时就要说你这火鸟之类的话…应芜再也不敢那样做了,他却不依不饶,总是呛她。 应芜瘪嘴,跪在地上,抱住他的腿说:“徒儿是师尊的弟子,徒儿不是火鸟。” 褚绥抬腿甩甩,没能将她甩出去,便说:“你要如何?不妨直说。” 应芜这才窜起来,把他按到榻上,蜷进他的怀里,还用毯子将自己盖了起来。 “应芜,你便是如此打坐的?” “不打了…太冷,明日吧。您说了,可以缓缓的。” 褚绥道:“你不打坐,为师还要。” 应芜撒娇道:“师尊也不差这一日,明日吧,徒儿侍奉您。” 她所谓的侍奉便是揉搓他的身子,时不时偷偷舔上一口,实则在拿他侍奉她自己。 应芜靠在他的颈窝处,喃喃道:“师尊…阿芜身子太软,有些难受。” 褚绥抱着她,将内力缓缓渡到她体内,应芜握着他的手腕,仰头感受着他的灵力滋润着她的四肢百骸,让她浑身酥软。有时她也能在这时感受到一些快乐,褚绥并不吝惜自己的内力,应芜一但运功吃力,他就会将自己的输给她,极尽疼爱。 自打那次雨天至今…她也没提及双修或神交之事,褚绥乐得清闲,偶尔也会将她揽在怀里,揉揉她的肉身,就像她儿时那样,也无忌惮了,应芜承着他的喜爱,心里美滋滋的,有时就这么睡在他怀里,也不管他是否要调息打坐,很是骄纵。 可能是这次她用了全力,褚绥给她输得多了些,真气乱窜,应芜不得不从他怀中起身,和他说:“师尊给得多了,徒儿去调理调理。” “快去吧。” 褚绥丝毫不掩饰想赶她的心思,应芜哼哼两声,推他一下,尽管一点也推不动他,但这一下确实娇嗔,褚绥一笑,任由她推搡去了。 这一回去内化不要紧,应芜居然化了足足三月。 本想就这么消化完毕再去找他习剑,但一静下心来,她便开始思索褚绥那一式,这样不断沉思,已然忘记了时光流逝,褚绥并未打断,而是借此偷闲,在房中睡了一整个冬日。 东风已至,窗外青树翠蔓,蒙络摇缀,正是好春光。 春风拂槛,应芜也如破土新竹那样睁开双眸,眼神澈亮。 她坐起身,欢喜地去晃他,褚绥正坐着沉眠,被她活活晃醒,一时无奈,他睁开眼睛,就听她欣悦地说:“师尊,阿芜悟了!您来试试!” 六十四 应芜觉得自己是悟了。 褚绥如常取来桂枝,负一只手,以桂枝迎敌。 应芜手持龙泉,合上双眸,山中风云流转,皆向她脚底凝聚。 褚绥一笑,于她聚力时手掌发力,飞出一记掌风,这一掌犹如清风化雨,让人轻敌,唯有接近时,才察觉这招能瞬时取人性命,应芜清醒过来,以龙泉格挡,稍有局促,但也将此式堪堪化了。 紧接着又是几片花叶,应芜心道以前并不是这样的,他怎么突然改变考题,可褚绥总说处变不惊,应芜也是静下心来,从容地接下他飞来了的几片花瓣,她手指抹过剑刃,宝剑生光,剑气如虹,穿花掠风,一剑直破他手中的桂枝,褚绥后退一步,抬手承接。 便是这一招…应芜上挑剑刃,擦过花枝,烟雨朦胧间,剑招仿若落叶垂落,寂静无声。 四下寂然,褚绥身后的层云却忽然被一道剑气生生劈成两片云海,而褚绥手中的桂枝,也从中折断,应声而落。 应芜收剑,仰头看他,褚绥眼底含笑,轻轻点头。 应芜欣喜若狂,将剑甩开,一下扑到他的怀里,褚绥揉揉她的脊背,也将她环在怀中,应芜蹦蹦跳跳的,幼稚可爱,褚绥道:“好了,不过一式。” 应芜不听,她高兴极了,不断摇晃他,褚绥被晃得没了脾气,他道:“芜儿,做得好。” 许是就在等他这一句夸赞,应芜抱着他的脖子,兴奋地说:“徒儿悟了!” “为师已知。” “徒儿真的悟了!” “为师知晓了。” 应芜傻笑着,满心欢喜地贴在他的胸口,她心跳怦怦,身体无一处不舒畅,无一处不欣悦。 过了会儿,应芜缓了缓心情,抬头道:“师尊,那接下来徒儿该学什么?” “接下来学什么,自己去悟。” “又悟!徒儿才了悟的!” “不忍说你,方才不过小小一招,日后多得是你要悟的。” 应芜漂亮的眉毛拧成了麻花,不过她很快疏解了,她笑着说:“徒儿想到了。” 褚绥问她:“想到什么了?” 应芜抚着他的脸,踮脚吻向他。 她细声道:“先讨个赏…再说…” 就知道这个,褚绥失笑,也没拦她,就这么张口让她吮去了。 这么吻了会儿,应芜四下看看,似乎是做贼心虚。 她咬咬唇,和他说:“师尊…徒儿…还有一事需要了悟。” 褚绥温声问:“何事?” 应芜的手抚过他的胸口,她望着他,两颊泛红。 “悟徒儿的心。” 褚绥笑容稍敛,怜惜道:“都不必急于一时。” “但是…”应芜卧回去,环着他道,“阿芜想知道…” 想弄清楚自己的心思,想更了解自己的师尊。 让她惊异的是,她似乎并不想问他是如何想的,本是两个人的事,她却觉得,褚绥作何想法,并不重要,或者…她隐约猜到,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决断。 更重要的是她自己的感悟,她是如何界定自己的心情的。 唯有知晓,才能坦然面对。 褚绥轻抚她的脸颊,应芜窝入他的掌中,呢喃道:“阿芜恐要历劫了…入境百年,尚未度过尘劫,更别说雷劫…如您所言,挺不过天劫的仙者大有人在,否则人人都会成为尊者,阿芜…并不想带着遗憾魂飞魄散,就算是死,阿芜也想死得明白一些。” 褚绥轻叹,问她:“虽这样说,你要如何领悟?” 须得他配合,但褚绥不善此事,恐怕不能给她好的指导。 他想起桂月,便道:“既如此,同桂月玄女聊聊,如何?” 应芜脸红,她摇摇头,偎着他道:“不必叨扰玄女…若师尊愿意,您…陪陪阿芜。” 褚绥道:“此事不急,你如今彻悟心法,先调息两轮,若能彻底浑融于心,你愿如何,为师便伴你如何。” 两轮… 一轮便是十二年,两轮是二十四载。 应芜沉下心来,有些失落,不过褚绥一定是为了她好,她不能急功冒进,要好好消化所学才成。 不过二十年,转瞬即逝罢了。 应芜一笑,点头道:“阿芜明白,那徒儿先去闭关。” “多强健筋骨,此番劫难,恐怕…” “徒儿知道了,您不必担忧。”应芜安慰他,“为了您,徒儿会努力的。” 褚绥无奈:“为何是为了吾?” “转世轮回,我也不再是我了。”应芜说,“和师尊,只此生此世,仅此一生。” 褚绥笑道:“不留后路?” “不留。”应芜低声道,“魂飞魄散,也是徒儿的命。” “你不过百年寿。”褚绥轻声道,“尚未了彻死生,不必悲观。” “所以才不想…”应芜握着他的手说,“不想离开您…阿芜想一直陪着您,徒儿生在您出世的海渊,就是命中注定的。” 褚绥捏捏她的面颊,应芜贴着他晃晃,和他说着情话:“阿芜喜欢现下的生活,和您在一处,习剑、学武,日夜相伴,您对徒儿这么好,徒儿都不好意思再讨要什么了…但您娇惯徒儿,徒儿要是不任性一点,都对不起您这么宠徒儿…” “这是什么理?你当如何?” “还没想好,这不是…”应芜小声道,“还没完成课业,等徒儿出关,再好好想想。” 褚绥觉得这孩子翻出天来,顶多就是想让他陪她同房,抚慰她一阵,龙族交缠,最少也有足足一日,要是他真的放开了弄她,她不一定能受得了。 褚绥以往从未想过此事,同族滥情者多,子嗣各异,热热闹闹的,褚绥不喜女色,也不贪情欲,起初也是看亲友都有了子嗣和弟子,他也想有个孩子侍弄着玩玩,才将少昊捡了回来,并未想过他能如何。 现下该着是这样的小徒,他一直应允她,如今也没有拒绝的道理,褚绥着实没体验过情爱一事,他一时好奇,也就随她了。 先让她静静,他并不会离开,这次就一直在山上等她好了。 本已经打算好,结果应芜才进去五年,便一脸惨白地破门而出,天生异象,几乎同时,司命与他传音,应芜凡劫将至,要做好打算。 这次凡劫并非大劫,不过一小劫,应芜是因劫难将至,中断沉思,才破戒而出,一时心脉受损,褚绥心疼,用自己的修为修补了她的心脉,应芜缓了一整年才恢复了身体。 “你将应劫,凡事要谨慎。修为越高,越是容易因为小事受伤。”褚绥叹气,“下凡历劫,洗去前尘,等你入凡尘后,为师才能知晓你的判词,如今什么嘱托都没有用了,凡劫不过百年,一生顺遂,便少受些苦,回来晚些,一生苦难,便回来早些。” 应芜久久没能调理回来,这时也有些打蔫,她问:“徒儿…也会被派去下雨吗?” “阿芜,你会变成凡人。” 应芜有些恍惚,问他:“师尊会来看我吗?” “不会。就当去闭关罢。” 应芜瘪瘪嘴,趴在他腿上哭了一阵。 又过了半年,司命亲自来接应芜入尘世,褚绥道:“何时能有判词?” “也得投胎之后了。看着就是普通的尘劫,体验一下,没什么大事。” 褚绥放下心来,也摸摸应芜的脑袋,就当做安慰。 司命瞧瞧应芜,问道:“小师祖这是怎么了?” “劫数忽至,破了沉思。” “唉,怪不得这样无精打采的。”司命也安慰她,“小师祖不必害怕,不过百年,很快就会回来的。” 应芜叹了口气,给褚绥磕了三个头,褚绥把她扶起来,她一步三回首,司命看她这样舍不得,又哄道:“这次投的人家应是不错的,不敢说比得上尊者,疼爱女儿也有尊者半分吧,不必忧愁。” 应芜并不信,她只觉得难受,这道尘劫横插一腿,打断了她所有的计划,也打断了她参悟心法,如今也有一年半了,她还是浑身难受,这道劫绝对来者不善。 但她又能如何? 凡尘将至,司命给她指向一片镜湖,她只需跃下,便能洗去仙身,投胎成人。 应芜合着眼,几乎是视死如归地倒下去了。 六十五 自应芜入凡尘之后,褚绥便有些心声不宁。 司命星君通常不能离开天府司,他这仙职简单来说,就是负责算命,小命不必由他负责,他是天府宫的统帅,基本只需要算天帝、尊者、凡尘大劫之类的东西,但尊者发话,让他时时盯着应芜的情况,有些异样便汇报给他,司命不敢不从。 他最近的事儿办得不利索,也就是尊者这样慈悲的人没有怪罪他,他心里怕,每天都捧着应芜的命仪看,看啊看,还特地用了一副明镜来盯着应芜投生的人家,是片刻不敢懈怠。 这会儿应芜还没托生,正在路上,排队等候,褚绥便来了,问他判词下来没有。 司命连忙说地府不曾通知,褚绥就坐在天府宫等,大家一言不敢发,过了会儿,地府的判词和命牒都来了,司命找到应芜的,赶忙递给了褚绥。 上面写着的,大致看了看,是投的县丞的独女,父母都有学识,也算出身于书香世家,父母慈和,褚绥点点头,又往下看,说是少年夫妻,男子温柔体贴,是个白面书生,褚绥心里隐隐不悦,却也勉强点头,再往下看,却是夫死寡居,独自抚养幼子…司命道:“小师祖此生顺遂,后被封为诰命夫人,于乡中她声名远扬,之后又抚养出个宰相,真是吉人天相…” 褚绥不喜道:“净整这些规劝女子的判词,抚养幼儿的辛苦不提、寡母独居的忧愁不提,便将这一生的心血全投入给了这孽子,就为了个慈母的贞洁牌坊…” 司命抹汗,不敢说话,片刻后,褚绥气消,淡淡道:“也罢,死了丈夫,后又回乡,家中有奴仆侍奉,不必孝敬公婆夫君,只需伺候这一子…勉强说得过去罢。” “是是是。” 这已经算不错了,天尊自己还不知道吗,他有次去凡尘,应了个乞丐的判词,从粪沟里出生,险些没活成,这一路摸爬滚打,多痛苦,多不容易!也就是天尊能逆天改命,真成了一代枭雄,但是他那一世刚当上帝王便死了,连个子嗣都没有,万里江山拱手让人,居然是一点福气都没享受到,比起他,应芜这一生已经好太多了! 褚绥丢下判词和命牒,同司命道:“有事再议,也不必时时盯着她。” 司命连连点头。 说是这么说,才过了多久,司命便听天尊传音,问他:“吾儿如何了?” 司命回:“回禀尊者,小师祖尚未出世呢。” 褚绥回了个:“善。” 又过了不久,应芜排上号,如今已经在她娘亲肚皮里了,司命又听褚绥问:“吾儿如何了?” 司命回:“回禀尊者,小师祖正在胎中,已经五个月大了,母女平安。” 褚绥回:“善。” 约莫又过了一阵,褚绥传音:“吾儿如何了?” 司命不敢怠慢,看了看镜子,回道:“小师祖出生不足一月,粉雕玉琢,身体康健。” 褚绥似乎是笑了,他道:“善。” 又过了一阵,褚绥传音,还是那句:“吾儿如何了?传些画片来。” 司命便将命镜之景照给褚绥,褚绥看到小阿芜正在扑蝴蝶,圆滚滚的,确实招人怜爱,就这么看了许久。 司命举着镜子,褚绥不发话,他也不敢放下,直到褚绥说了声:“吾已知晓,多谢。” “不敢。” 司命这才放下镜子。 不知过了多久,司命的脑子里总是浮现起那句“吾儿如何了”,弄得他都有些幻听,等真听到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褚绥叫他一声,他才回神,连忙道:“小师祖已然十岁了,善诗画,颇富才情。” “看看。” 司命赶紧给他看看。 褚绥看到应芜穿着件嫩粉襦裙,此时正在写字,蝇头小楷,字迹娟秀,仔细看来,是一首她写的小诗,褚绥便道:“吾儿应是冠绝当朝的诗者,不该做那慈母招牌。” “是是是。” 神仙下凡,人生多数不会和判词完全重迭,要是应芜真有此志,去考取功名,做个女状元也没问题。 此时此刻的应芜,或是说澜州县丞之独女林昭,也觉得始终有人盯着她,让她有些毛毛的。 她落下刻章,草草将纸笔收起,从房中小步迈出。 她身段如弱柳扶风,是个典型的官小姐的模样,还挽着两个圆髻,可爱灵秀,可因为方才的怀疑,让这孩子有些怕,所以她走快了些。 父亲正随乡里祭拜河神,这里本处西北,土地干涸,几乎是寸草不生的,唯有澜州境内,穿过一条宽阔的河流,滋补万物,这里世代依赖此河为生,是以年年都要祭祀河神,以慰上苍怜惜之恩。 应芜从小就听过河神的故事,河里鱼虾富足,河沙又能播种,再加上那滋养的龙角山,也是钟灵毓秀,很是壮美。 应芜本是很喜欢水的,她爱雨,县丞老爷发现家中小女唱诵颂词时,天便会降下阵雨,滋润稻谷,便越发疼爱女儿了,为生此女,夫人伤了根本,无法再孕,他也想过纳妾之事,但一看到相濡以沫的夫人,又看看这可爱的女儿,便将此事搁下了,如今女儿出落得这样好,还有人传过佳话,说此女是得上仙庇佑的仙子托生的,县丞大人喜笑颜开,更是疼爱女儿,不想生儿子的事了。 按理来说,祭祀先祖、河神,是不许女儿家进入宗堂的,应芜也清楚,便在门口好奇地张望了一下,并没有进去。 中间的龙王像怒目圆睁,手持奏疏,实在骇人,应芜吓得躲了回去,她还以为河神是书中写得那样的潇洒风流的仙人呢,谁成想竟这样吓人!应芜又好奇地看了一眼,就看到长长一串的庙号,也不知该怎么称呼它,大家都说龙王大人保佑,便是龙王大人了吧? 应芜在门外徘徊一会儿,又走向窗边,看着远处的澜江,江水浑黄,其实并不美观,但应芜仍觉得这条河可爱,又看那龙角山,斜斜的一座…也可爱喜人。 这条澜江有多个支流,乡亲们引水灌区,又分出不少来,应芜家门口也有一条,爹爹拿它来灌池子了,她伸手去抚摸那水,水流潺潺,温柔地将她缠绕,应芜看四下无人,便褪去鞋袜,将脚丫放了进去。 六十六 林家小姐十三四岁时,县丞家多了一位书生,他博学多识,颇有才干,县丞惜才,邀他小住,还赠予他盘缠,准备供他科考。 这书生在他家一住便是半年,少女情窦初开,便思慕起了这书生,县丞并不愿小女下嫁,看出女儿心思后,便委婉劝书生先去应试,若能考中个什么,再回来下聘也不迟。 书生争气,他本身就是个秀才,一年就高中了,县丞大喜过望,觉得自己没看错人,当下便应了聘娶之事。 应芜便在闺中待嫁。 这段时间,她觉得那总是注视着自己的目光消散了,她一时竟然有些寂寞。 起初不明白是什么,所以她怕,后来觉得这目光温和,她平时跌倒、撞着花瓶之类的,花瓶都会打个弯,故意不去撞她,也让她啧啧称奇。 随着年岁渐长,她越发觉得这目光是在保护她,可她遇到书生后,她就觉得目光淡了…最后,归于虚无。 应芜不知,这是她仙身的师尊在庇佑她,不再看她,是不想看那书生,赖在她家不走,还对他的乖女有了企图。 应芜娇贵,身段又小,在褚绥眼里,她就是个娃娃,结果,她父亲就这么急火火地将乖女嫁了。他心里不满,就不想再看了。 应芜的寂寞没由来的深了起来,书生去城中读书做事,半年之内是回不来的,她又有了聘家,没办法再像幼时那样毫无顾忌地出去玩闹了,这让她有些忧愁,每天都在惜春伤时。 县丞恐小女相思成疾,便道:“昭儿,你若心闷,爹爹带你去城中转转,如何?” 这在当下已经是位慈父了,因她本无法出阁,只能在闺中待聘,但父亲如此说了,应芜便恭敬道:“孩儿明白…不过,既然是散心,孩儿想着不必去城内,只在县中便好。” 去城中,自然是为了让女儿见见夫婿,以慰相思之苦,没想到她并不想去,县丞便道:“好孩子,你想去哪里?家中哪有秀丽风光,也就一条河,一座山罢了。” “孩儿便是想去看看那条河,那座山。” “你这孩子,真是看不够,让你母亲给你梳洗打扮,咱们一同出发!” 应芜约有两个月未曾笑过了,听父亲这么说,少女喜笑颜开,连忙去唤母亲和侍女来。 她打扮好,同母亲坐着马车,父亲在外面骑马,一同来到了河岸上的一处断崖。 这里风景秀丽,几乎能看到整条河的轮廓,又见山峦翠美,应芜站在此处,惊诧地发现,此山向阳的位置,竟挖了层层梯田,一时间…她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山忽然就不美了。 县丞道:“我儿心怀天下,虽是女子,却也壮志凌云,不如赋诗一首,助助雅兴。” 应芜听这些话,本就有些不开心,张开口,看那河流枝杈繁茂,仿佛被谁抽去干流,山凹凸一片,仿佛被谁剜去骨髓,她一时语塞,垂头道:“孩儿愚笨,实在诵不出什么诗句。” “老爷也真是的,出来就考昭儿,就当我们是出来玩的还不成吗?” 县丞笑着赔礼道:“是爹爹的错,昭儿莫怪。” 应芜摇摇头,勉强扯出一丝笑。 县丞道:“两千年前,此处还是旱地,百姓们的粮食种下去,便会被活活旱死,先民背井离乡,此处就要泯于黄沙之中,若非龙主舍其血,割其角,滋养此地,这澜州百姓,该如何生存啊。” 应芜忽然颤栗起来,她侧头问:“爹爹,不知龙主…龙主可有封号?” “自然,龙主慈悲,当朝封为广仁王,设庙祭祀。” “那…前朝呢?” “我儿不可无礼,怎能说前朝之事?” 县丞忽然厉声呵斥,应芜咬唇,赶紧垂下头,不敢多言了。 母亲也不敢反驳丈夫,只能搂着她轻声安慰,县丞端正神色,静静道:“若说龙主真身…县史中亦有记载,传闻是玉清天尊下凡渡劫,在此司雨,正成了广仁龙王…否则,普通龙主,如何能舍出圣血圣体,养育一方百姓啊。” 玉清天尊… 应芜如雷贯耳,霎时怔忪在原地。 母亲见她丢了魂一样,连忙道:“老爷!莫要再讲孩子的不是了,她…她怎么吓成这个样子…” 县丞看小女面色惨白,一时也慌了,赶紧道:“送小姐上马!” 天尊舍血…滋养一方…应芜的脑中不断回荡着父亲之言,那河绵延万里,竟然…竟然全是鲜血!那山…山是…是活活剥下去的龙角… 阿芜倒吸一口凉气,竟然在途中昏死过去。 归家之后,应芜噩梦连连,脑中不断浮现那座狰狞的塑像,即便如此威严,还是有人拿起榔头,狠狠地敲下它的龙爪、龙角、龙心!龙血绵延万里,应芜跪在地上,看到那塑像合上双目,仿若沉睡,似乎并不觉得疼痛,反而是她,竟如此痛不欲生,让她浑身发凉… 太痛了…应芜猛地睁开眼,剧烈地喘息着,家中女眷围了一团,正在垂泪,看她醒了,都惊呼一声,赶忙叫大夫来瞧。 应芜却推开她们,穿着里衣,跌跌撞撞地往池边跑,她一脚迈入池中,直到浑身浸透,她才长舒一口气,用水将自己紧紧拥抱着… 就像… 就像被他拥抱。 他…是谁? 六十七 县丞家的才女林昭竟然害了疯病,每日噩梦不止,县丞急得如在火上蒸烤,请了大夫,大夫不知病因,县丞便去请了道士,道士一进来,便觉得屋内气息大作,说这女施主将要得道飞升,便匆匆走了。 得道飞升,那不就是要死了吗! 县丞急火攻心,连忙又请来和尚,让他们给女儿驱邪,和尚法力并不深厚,只是骗吃骗喝的,索要了钱财,就要做法除邪,除了整整三日,她的病竟也不见丝毫好转。 此时应芜浑身冷热交替,痛彻心扉,噩梦不止,让她几欲身死,她三日仅能饮水,也只能饮那河中生水,喝下去才缓和一阵,县丞见状,便觉得河中有妖邪蛊惑幼女,竟要开法净水。这河本就是圣河,河中怎么可能有妖?乡亲们连忙阻止,县丞救女心切,不管他们的说法,在河边大摆法事,和尚诵经了十天十夜,林昭的病,竟然真的好了。 其实并非是应芜真的想好,而是她听着这诵经声,觉得太吵了。 还日夜不停地在河边吟诵这魔音,她尚且受不了,更何况这河… 应芜支起身子,整备仪容,竟然自己走到了那法事现场,百姓们正在闹事,看她来了,都吓得退避三尺。 烟灰、草灰、纸灰,被和尚尽数泼到河中,应芜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抢来那和尚法杖,将这里打得破烂不堪,她将这法台拆了,扯得远远的,县丞哭道:“昭儿!昭儿你这是做什么啊!” 应芜咬唇,厉声道:“吵闹!” 等她将所有的一切…包括所有人,都赶离河岸后,她才瘫坐在地,痴痴望着这山,这水。 应芜大闹法事之后,竟然正常了一段时间。 不过,也不正常,因她不想离开这河边,她不准人靠近,不论是汲水还是浣衣,她都不让。 县丞苦苦哀求,应芜看父亲母亲头发花白,老泪纵横,不知想到什么,倏忽落下泪来,终于起身,跟父亲回了家。 她往家中,路过祠堂,忽然止步。 应芜望着那祠堂,久久地望着,县丞问她:“昭儿,你在看什么?” 应芜说不好,她在看什么。 她回到家,躺在床上,久久不能语。合上眼,就觉得剧痛席卷,让她痛不欲生。 应芜坐起来,拖着形削骨瘦的身体,慢慢步入祠堂。 她穿过一排神仙木刻,在灯火幽暗中,走到了那塑像脚下。 终于,疼痛消散,应芜跪地,垂着头,不知自己为何来此。 她跪了一夜,累得昏睡过去,还是次日有人上香发现了她,赶忙将她送回了县丞府上。 应芜到了家,一躺在床上,一合上眼睛,便觉得有人割开她的皮肤,将她的血撒向大地,人如蚁群一样蜂拥而上,将她的血吸干抹净,他们又看向应芜,应芜只好伸手,握向她的龙角… 应芜惊醒,她扶着床起身,侍女赶忙去搀扶她,她一时口渴,抿了一口茶后,她又乘着夜色,去了那供奉龙主像的庙堂。 她跪在这里,忽然觉得,她应当出家,就在这里侍奉龙主,她就不会再痛了。 她不肯走,县丞不着布履,赤脚匆匆赶来,只见应芜跪着,月光撒在她单薄的脊背上,让她不似真人。 县丞痴痴道:“昭儿,你为何在此啊?” 应芜扶着台面起身,轻声道:“孩儿想要出家入道。” 尽管已经想到了这种可能,但县丞一时也无法接受,这样如花似玉的女儿,竟然要出家… “你…你为何会这么想啊?” 应芜低头道:“孩儿不知。” 她不知是什么缘由。 应芜夜里在这里入睡,白天便游走在县城中,看那在河中嬉戏的,她要赶,看那在河渠边捣衣的,她要赶,看那取水的,她也要赶,除非对方当着她的面将这河水直接喝下去。 有人倒蹬河沙,她不准,死死守着,能动河渠的都是非富即贵之人,当下就要打她,应芜也没让,若不是县丞部下及时赶来,这小女儿就要被人打死了。 她看着河中漂浮的黄沙、看这远去的浮沫,似乎想要用手去捞,岂是她能用手捞到的,河沙从她的指缝传过,应芜满脸泪水,垂头抚着这河水,县丞不堪其扰,亲手将她拉了起来,狠狠扔向马车,策马便走。 到了家中,县丞厉声责骂道:“你害了这疯病,还去丢人现眼,你不要脸,你爹还要!” 母亲哭着道:“老爷,老爷莫要再说她了…” 应芜却并不怕父亲责骂。 她静静立着,固执偏执,县丞问她:“人家取水用水,干你何事!人家挖沙,又干你何事!你怎么这样疯魔!” 应芜张开口,冷冷道:“世人犹如蛆虫附骨,啃食其骨髓,贪婪不止!孩儿制止,何错之有!?” 县丞大骇,惊了半晌才道:“昭儿,那只是条河啊!” 那只是条河啊…它岂有人命重要,它矗立于此,就是为了哺育生灵的啊! 应芜却说:“河的意义…并非是为了哺育生灵。” 县丞一时语塞,应芜目光空洞,也不再说,侧头回了卧房。 县丞跌坐在地,忽然察觉,他的女儿,竟然…爱上了一条河。 六十八 应芜心下迷茫,时时会握笛登临,在山上横笛而奏,笛声凄苦,闻者落泪。 她有时也会去祠堂,跪在蒲团上,却无所求。 她唱着儿时听过的颂歌,寂寒深秋,竟然降下瓢泼大雨,雷声轰隆。 龙主像的爪间滴下雨水,正掉在她的脸颊,好像一滴泪,应芜抬头,又颓然跪地,不知该如何。 后来,那书生回来了,要与她解聘。 她害了这样重的疯病,怎么可能再嫁人,书生看她,爱怜不在,竟然满是厌恶和排斥,不许她走近一步。 应芜轻轻道:“郎君海誓山盟,如今也如烟霞飞散了,可见男子都是薄情寡义…不值得托付终身。” 那书生竟被她说得脸一阵青白,甩袖欲走,应芜又说:“你登科及第,亦是用我父钱财,受我父举荐,如今你言而无信,与我解聘,我要你将所取之物,尽数还于林家。” 她谈吐有致,不像害了病,书生闻言,又以为是传闻有假,惊骇心虚,他看向县丞,县丞亦是一脸错愕,问她:“昭儿,你醒了?” “父亲,孩儿从未入眠,何来苏醒?”应芜哽咽道,“孩儿不孝,竟生于此身,害此病症,是孩儿的错。” 县丞和妻子哭做一团,抱着她哀哭不止。 应芜流泪许久,又觉得身心疲惫,便舍下父母,躲到绣床上,蜷缩起来。 此时司命见她身形消瘦,几乎不成人样,一时吓得六魂无主,人间一年,在天界不过须臾,天尊不想听徒儿婚娶之事,司命便没再跟他汇报,怎知就一时没看,这小师祖…命途将尽,竟是快要死了! 司命吓得赶紧查清缘由,看到她竟然是受尊者感知,急于返还仙界,便连忙传音褚绥,褚绥听他说起原委,一时心里酸楚,便分了一条元神去了她渡劫之地。 应芜的噩梦,仅此一日,得以消散。 她看到了一位白袍仙者,却看不清面容,一时想跪,又想赶紧奔入他的怀中,他便是这样的身份。 应芜只好跪下,牢牢抱住他的腿,闷头痛哭。 他是谁?应芜不知,她只觉得委屈、不甘、心痛。 他抚摸她的发顶,抚慰了她的痛处。 应芜恍惚间睁开眼,月照当空,她从床上起身,身体从未有的轻盈。 她推开门,慢慢奔向河岸。 月光下照,这尘世如梦似幻,应芜看不清来路,看不清归途,只有涛声阵阵,引她前行,她奔至岸边,竟然看到河水轰然开裂,中间缓缓荡出一条路,应芜提裙,并无迟疑,痴痴向其中跑去。 走到河岸中间,前方似有游龙潜渊,她张开双臂,似乎在等谁承接她,水浪席卷,她被河水吞没,应芜抿唇一笑,张开口,想要呼喊他,河水滑入心肺,她无法出声,但她却没有丝毫的痛苦…甚至于,更像解脱。 命仪波动,司命拾起来,一时心惊。 他传音与褚绥,犹疑半晌才道:“尊者…小师祖…投河,溺死了。” 褚绥睁开眼,平静道:“吾已知晓。” 他起身,化成一道金光,从南山上消失了。 应芜到了地府,看到了一座桥。 无人押她,亦无她的汤。 她坐上一条船,河水荡荡,她望见远处一座宫殿,朱玄交错,只听百鬼嚎哭,阴测测的,应芜一时惧怕,迟疑不敢向前。 两位鬼差打开衙门,府官前来,引她入府。 应芜只好坐下,阎王坐于当中,头大如牛,应芜不敢看他,便低着头,静静等。 过了会儿,鬼怪的哭声止息,她闻到一阵桂花香,应芜抬头,见到那位仙者,他亦在望着她。 应芜先是一笑,又不禁垂泪,用手揩拭泪水。 他伸手唤她,应芜踉跄两步,握住他的手,他将她拉入怀中,又取了她的一缕魂魄,放入她的体中。 他引她走向一道,此道无人,其余道路,塞满了鬼怪,他说:“你沿此路行,见有光处,便越过去。” 应芜点头,她低声问:“你是谁?” 他一笑,温柔地抚摸她的脸颊。 应芜又问他:“你…不走吗?你从哪里离开?” 她担忧这里的污浊染脏他的衣摆,还弯腰拾起他的宽袖,他温声道:“无妨,我在有光处等你。届时会和。” 应芜点头,她迈上此路,又频频回首,却发现她走到哪,他都在她身后望着她,应芜不禁想,那他能追上她吗? 但他说什么,她都愿意相信,因为她觉得,世上所有人都爱说谎,只有他不会说谎。 应芜走到光亮处,再回头,他果然不见了。她笑着越过这光面,只觉得尘骨消弭,她超然物外,身体轻盈,托着她不断上升,直到她浮出云端。 回忆聚拢,应芜终于想起了她是谁。 褚绥站在她面前等她,并未食言。 应芜却欲语泪先流。 她奔到他怀中,哭声切切,褚绥轻叹,将她化成一枚小小的珍珠,就这样将她放入衣襟,刚欲离开,司命却伸手道:“尊者…尊者留步。” “还有何事?” “小师祖这…这次历劫,确实是…失败了,修为会大打折扣,但…但这雷劫…”司命跪地道,“小仙实在算不出是何时,请尊者责罚。” “无妨,不是你的过错。起身罢。” 说罢,他已远去,徒留司命跪在地上,似乎知晓了何事,久久没敢起身。 六十九 应芜回到南山,却一股脑地钻进卧房,将褚绥拒之门外。 听她细细的哭声,褚绥立于门前,心里怅然,始终没走。 应芜不知自己为何要这么做,下凡历劫,淡忘前尘,她居然还是这样死不悔改,一心只奔向他,幼稚、可笑!她这样的人,还怎么立足于天地,真要一辈子当个绕于他膝下的稚儿了! 应芜悔恨无比,体内真气流窜,心脉颤颤,明显是修为有损,她勉强收住哭声,坐在床上打坐,坐了一个时辰,又觉得心里凄苦,伏在案上痛哭起来。 褚绥叹气,推开她的门,她这结界岂能挡得住他?应芜没脸见他,起身欲走,褚绥将她定在原位,她走不了,只好趴回案上,两肩耸动不止。 褚绥心疼地抚摸她的发,他将她扶起来,抱到怀中,应芜攀着他的肩,忽然睫毛轻颤,是他的落吻。 他抿去她的泪水,应芜握紧他的衣料,仰头看他,褚绥俯身,又贴向她的唇。 她呼吸急促,捧着他的脸,张口伸入他的唇间,紧紧缠住他的舌。 褚绥并不会回应,但他有时也会辗转一次,似乎在尽力与她相缠。 应芜吞咽了半晌,心下寂静,便徐徐松开了他。 褚绥道:“好了,不过是凡劫,算不得什么。这几日先调理生息,随后几年,吾带你去游山玩水,修行一事,先放放吧。” 应芜凝望着他,紧着喉咙说:“徒儿错了…” “你何错之有?” “徒儿…徒儿什么都做不好。” “世上无人能三百载入金仙境,若你都是什么都做不好,他们该如何自处?”褚绥说,“吾儿已足够好了。” 应芜摇头,“不是修行一事…是…” 她用指腹掠过他的薄唇,声音飘渺,“是这样有违伦常…让师尊陷入不义之地,让自己…迷茫脆弱…” “所谓伦常也不过是血脉绵延,他们想出的维稳之法罢了。”褚绥笑道,“吾幼时见过太多兄妹母子相亲,还绵延了子嗣,且一女多夫,兄弟姐妹尽收怀里,放到今时今日,岂不是要上诛仙台,狠狠剥去仙骨才畅快?都是自己的事,碍不着旁人,彼此乐意不就行了?吾教你那些,也是为了让你合群,上古之时早就归于湮灭,仅剩吾了,吾不能碍着如今天道运行之规则,但你是恋慕为师,为师不介怀,旁人介怀又算得了什么?况且,谁敢乱议论吾?你师父是天尊,上天入地,三界内外,皆以吾为尊,你怕什么?爱便爱了,不要怕。” 应芜止住哭声,觉得他以这样温和的面目,说出这等狂妄的话…竟然让她又痴迷了半分。 或许她就是喜欢他这样,有时懒散,有时不着调,有时过于宠爱,有时又有些许严厉,有时这么轻狂,有时又那么沉稳…他在他们心里,是塑像,是敬仰的神明,但是在她眼里,他只是她的师尊,是她敬之爱之的,一个鲜活的人,他都不惩戒她,又有谁敢惩罚她? 她又何必自己惩罚自己。 爱就爱了… 应芜抽抽鼻子,趴在他胸口,一时说不出话来。 “先打坐调息,你这修为…折了大半,为师将真气渡于你,好好消化。” 应芜推搡道:“不要了,师尊总是自损修为哺养徒儿的金丹,徒儿太没用了。” “给你就拿着,多话。” 说罢,也不管她愿不愿意,就给她塞了一身的修为。 好像她说了吃饱了,他还要塞她两口一样,拦都拦不住。应芜咯咯笑着,褚绥搂着她轻哄:“好了,调息之后,先去趟月宫。你同玄女待一会儿,你有心事不愿对吾说,便去同玄女说罢。” 应芜点头,侧着脑袋看看他,又凑过去亲亲他的脸颊。 褚绥一笑,揽着她的腰,贴在她的发顶,又摆正她的双手,让她运功。 应芜不敢不从,乖乖运功,将褚绥的内力缓缓消解了,他又渡进来不少,应芜一边吃一边消化,累得浑身盗汗,褚绥却还在喂,应芜脸颊泛红,喘息不止,想要破开调息,休憩片刻,褚绥却握住她的手,哄她继续。 他是不是这样上瘾啊…应芜从这传功中感觉到了不少情欲的味道,好像他在弄她,应芜浑身发软,他又渡来一口,应芜轻喘起来,靠在他怀里摇头,累得不行,褚绥居然催动她的气脉,一边渡给她,一边又催她调息,她都无需动作,也不知道这么喂了多久,她都舒爽地睡了过去,醒来时修为大胜,也不知这样成不成,全都是吸他的,她这也算自己的修行吗? 待她内化于己用后,褚绥才带她去月宫,将她放在殿前。 看到桂月,应芜露出笑脸,又有些哽咽,伸手握住她的手。 桂月看她虽已经到了圆满期,却内中亏空,是尊者的力量撑着的,惊诧地看向褚绥,他却摇头,不让桂月点破。 桂月拉她坐下,褚绥则去了天宫,师尊不在,应芜放松下来,又忍不住抹抹眼泪。 “瞧你这样,是渡劫来着?” “嗯。” “似乎是出了差池?” 应芜颔首。 “也是初次渡凡劫吧?”桂月笑道,“无妨,初次渡劫,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我下凡的时候,第一次尘劫居然投了个道姑,判词说是一身奉道,不许沾染男子的污浊气,我那时才刚刚突破大乘,每日都要跟道侣来一遭,怎么可能守身如玉,忍到二十岁,还是破戒了,我便被遣回仙门,师门上下笑了我半天呢。” 应芜低头道:“原是如此,看来并非是人人都能成功历劫的。” “若是人人都顺利,那不是都成了尊者?不过那次确实凶险,好不容易登仙了,这场劫难差点剥了我的仙骨,我闭关三百年才调理过来,也不喜行乐了。” “竟然如此凶险…” “尘劫有大有小,也要看破止的程度,若是偏离判词太多,折损的修为也会多。”桂月心疼道,“你这是渡了什么劫?可是情劫?” 她这样年幼,初次渡劫就是情劫,恐怕承受不住,更何况,她这心里还有一个不该装着的人,天道无所不知,便会刻意去磨练她。 应芜这小劫并非是情劫,却硬生生地让她渡成了情劫。 她叹息一声,将原委诉说,桂月也是叹息。 “想必尊者也下定决心了。”桂月道,“其实…若你不将此事当做心魔,你们二人,也没有那么…” 桂月猜测,褚绥是想让她说出来,才将应芜带到这里来的。 她一挥衣袖,应芜手上的红绳浮现,因为太过紧实,她手指又太纤细,已经换成了系在她的手腕上。 应芜低头看这线绵延,正往他离开的方向。 她张开口,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七十 “之前与尊者谈及此事,他也说了,愿意纳你。”桂月叹道,“你们二人是命定姻缘,就是他成了你的师尊,不过他们这种上古灵修,恐怕对这样的事并不介怀,既然如此…你也不必再忧愁,尊者他一生不近女色,为人洁身自好,虽年岁长了些,但他不滥情,便少了些烦恼。” 桂月后半句没说,于她看来,褚绥是“任是无情也动人”,他待人宽和,就算没有那种心思,就他这般关爱应芜,这爱便已足够了。又不是非要做夫妻,应芜觉得够了就够了,她也管不着尊者怎么想的。 左右都是为了应芜好,桂月清楚自己的任务是将她哄好,就没说心中顾虑。 应芜闻言,却不见喜悦,反而叹了一声,和她说:“我也没想过和他成为夫妻,我就是他的弟子,他是我师尊,我们这样就很好。” 桂月笑道:“那岂不是更好?左右是你们二人的事,你们乐得如何便如何呗,你为何又要忧愁?” “只是觉得自己无能,总是让他为我费神,心里难过。” “阿芜啊…唉。” 这等好孩子,也难怪尊者喜欢。 桂月没再追问她这些,反而搬出不少贡品,让她挑选,应芜心情不佳,但她盛情难却,便吃了一口。 其实…她还有一层担忧,是不曾与桂月和师尊说的。便是她时不时会浮现的疯魔情绪,让她觉得,她并不适合治世,也实在不能庇佑苍生。 苦心修炼,不过是为了他一声夸赞,让他觉得她颇为能干罢了。 她能做的,也就是修行不止,盼着有朝一日,真的能胜过他,这样他也能歇息片刻,但看他舍出的龙体,手伸入河流,还能感觉到他的气息流转,是他用神识支撑的,一想到这,她就想将这山河倾覆,将他的神识带回来,还给他。 到时候…龙镇关失守,战争不断,魔物侵扰,那处恐怕要成一片妖鬼聚集之地,林霜这样的孩子…又该流离失所。 或者…山水枯竭,澜州成了一片荒漠,众人逃荒,饿殍遍地… 应芜明知这样不对,可她还是忍不住去想,想收回他的圣体。 如果…他仙去了,他的身体还会滋养着万物吗? 即便是死去,他也要… 一想到这,应芜就觉得疼。 到最后,她的道成了他,她想要践行,却只能无疾而终。 他不知,旁人也不知,就伪饰成为这天下苍生好了。仙众所谓救济苍生,恐怕也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和借口,她仰慕师尊,为他行道,应当是最传统的一种吧? 应芜不想再去凡尘,她觉得烦闷,她也不喜人,也不想陪笑,甚至,也有些不想在桂月这儿待了。 人与人怎会毫无隔阂?桂月欲言又止,恐怕也有事隐瞒她,师尊大概也有许多事也瞒着她,就像她不愿说这些一样,一旦长大,就无法完全坦诚了。 这样的“不够纯粹”让她心生厌烦。 应芜又忍不住觉得自己挑剔,甚至都挑剔起他来了…大家都好,只有她不够好。她不符合世间对仙者的期盼,也不符合道义,她现下只想将自己蜷缩起来,缩到蚌壳里,谁都不想再理了。 应芜叹息,放下糕点,桂月想去握她的手,却听到一声雷鸣。 云层泛紫,绵延数百里,甚至飘向了她的桂宫。 “这是…”桂月起身,看向远处,玄紫色的层云铺天盖地,让人顿感压抑。 天生异象,恐有大劫。 应芜回头,对上那翻涌而来的云层,胸口起伏,呼吸停滞,她挣开桂月的手,两手捏诀,瞬间不见人影了。 桂月惊呼:“应芜!” 她…这难道是,她破入太乙的雷劫!?她方历尘劫,恐怕还不足一月罢? 百年连破三境…究竟是怎样的奇才啊? 桂月一脸担忧,但想到她是怕牵扯到月宫,又觉得心疼。 与此同时,远在天宫的众仙也看到了这汹涌而至的雷劫,司命正在跟天帝汇报此事,一看到雷劫,便下意识觉得,这是应芜的。 他又算错了。 任司命星君五千载,他从未错过,唯有应芜,一错再错,他都弄不清天道是想她成圣,还是想她死了。这三道雷劫,就是尊者来承,恐怕也得散些修为去,更何况是应芜这小崽儿,刚刚应凡劫,如今又来雷劫,这是要将她劈死啊。 天帝负手,望着那雷劫,也有推断,问道:“尊者此时在何处?” “恐在帝师处。” “帝师…”天帝若有所思,“若能渡此劫,便让她寻个司位吧,莫要在外闲散了。天命如此,她必须成圣。” 司命也不敢说话,这话也不是对他说的。 如今的天帝,乃是众人选举出的,并非是少昊帝的血脉,要说这孽缘…少昊帝唯一的血脉,竟在魔族,这魔族少主,不足万岁,前任圣女逝时,将全身的修为尽数送给了爱女,这圣女和上任天帝虽是亲兄妹,却也免不去这场孽缘,兄妹所生的祸胎,不说别的,就说这血统,纯粹的魔,与最纯粹的仙,生出来的东西注定不是什么善茬,就连褚绥都忌惮两分,不敢松懈,他们谁敢小瞧?如果她在褚绥死之前挑事儿还好,褚绥没准能找个由头将她灭除,现下仙魔各安一方,谁也没主动出手,褚绥自然也不会贸然动手。 他要死了,这事儿只有司命、天帝、帝师和他自己知道,这少主要是在他死后找事儿,应芜就必须顶上她师尊的位置,否则仙魔混战,必将生灵涂炭。 现在就得培养她了,要是她真能挺过去,别说魔族,这么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天才,就是灭绝三界恐怕也没人能管得了。 不过既然是那位的徒儿,也不会对天界有异心,更何况…司命看得出来,这小师祖,是痴痴爱着自己的师尊呢。 就是不知道褚绥要怎么做了。 他要是不许徒儿入仙司,谁也拦不住。但他向来没有私情杂念,应该也不会阻拦。 七十一 外面雷声隆隆,苍列正在低头沏茶,还说:“这雷都打到天上来了?” 褚绥便侧头看了一眼。 这一瞧不要紧,苍列再抬头,师尊一声不吭地走了,他也有些莫名,便去看窗外的雷云。 嚯,真是好大一片,这是要将人劈死啊。 总不能是小师妹的吧? 苍列静了会儿,忽然变了脸色,他刚想追上褚绥,但一想到自己的修为,恐怕也帮不上忙,还是留下来,先稳住天帝为妙。 他往天宫赶,恰逢天帝出游,恐怕就是去看应芜渡劫的,苍列便将人拦了下来。 彼时应芜也不知该去何处渡劫,下意识往家赶,还未抵达南山,雷劫便至,一道雷光横劈下来,将应芜瞬时劈回人身,轰得一声撞到了南山之上。 要说入金仙境的雷劫是将骨头震碎,这入太乙境的,恐怕便是奔着将魂魄震出体外来的。 这一击应芜猝不及防,轰得失去了意识。 南山崩裂,从她撞入处径直切开,随着她的坠落亦一同滑落。 地面撼动,鸟兽飞逃,褚绥赶来时,看到倾斜的山峦,抬手先行固住山体,而后在一片尘烟中去寻她的身影。 此时她已不成人形,但仍有一丝意识,她再不依靠肉身活动身形,而是靠气脉流转,让自己勉强坐了起来。 应芜一手按着山石,放缓呼吸,另一手捏诀,庇护金丹。 元丹裂纹,若下一击护不住,恐怕要开裂,到时候修为流散,就再也挡不住第三道雷劫了。 应芜方做好迎攻的准备,第二道便劈了下来,碎石飞起,应芜只觉得头脑轰隆,体内一切都被搅成了碎末,她呕出一口血,模模糊糊间,还看到了脏器的残渣。 剧痛之下,已经麻木。 应芜失去了五感,眼前一片白茫茫的,让她什么都看不清了。 真气破出体内,应芜一呼一吸间,都是哽在口鼻的血浆残块,她一指尚能动弹,便再唤固元咒,企图用她刚刚领悟的心诀化此天劫。 心诀所讲,便是以柔克刚,以弱胜强。 方才挡第二道雷劫,已然内化了不少,可仍将她炸得无一处完整地。 金丹震颤,碎痕加深,应芜不知这次能否挺过去,但心下已经不再惧怕或慌张了。 人各有命,她已看破。 师尊说,天降大任,必先苦心劳骨,此乃天劫之功用。不知将她震得稀碎,能否能看出她的决心,又能否断得出她的才干。 年幼时,记得他出游了一段时间,将她放在苍列师兄那里,回来时,应芜见他面露哀伤,心疼不已,便问他怎么了。 他说一晚辈渡劫失败,已经仙去了。 应芜便问他何谓渡劫,褚绥就是这么教她的。年幼的应芜不懂这些,很单纯地问他:“为何天道要折磨苦修之人呢?修行已经够辛苦了,为什么非要用这种方式来磨练他呢?” 褚绥并未细讲,应芜又问:“师尊也经历过雷劫么?” 褚绥却摇头。 “只有修行苦些,飞升之后,也没什么雷劫了。不过一些凡劫,转世轮回,去凡间做点事罢了。” 应芜隐约觉得,因为他是不必挨劈,就能得道的人,不需要磨练意志。 越迷茫困苦,越困顿踟蹰的人,越要多加锤炼,方能成就大业。 应芜只觉得可怕,她并无此志向,到时候被劈得岂不是很惨? 一语成谶,她当年的设想确实印证了,应芜不服这天道运行的规则,却没什么办法,她确实抵挡不住这考验。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她孤身一人死去了。 若是师尊在该有多好。 应芜轻叹,往复念诀,将真气困留体内,静静迎接下一道雷闪。 但却迟迟未至。 她视线模糊,也无感知,却隐约觉得,背后有什么垂落下来,将她笼罩,好像他的长发。 褚绥握住她覆在山上的手,收拢回来,将她圈在怀中。 他缓声道:“好了,为师在。” 应芜听不清,只觉得耳边有气息拂过,让她一阵心安。 褚绥本想以真气抵挡一劫,将其于空中截断,但天劫岂是小小术法就能截破的?雷光斩破他这一技,径直向她冲去。 或许…确实有些冲动了。 褚绥以此身挡下这道雷,即便是他,也呕出一口血来,何况已经神形溃散的应芜。 忤逆天道,恐有严惩。 但他已过了十万寿数,便是惩戒,又能惩罚到哪里去,横竖不过一死。 应芜的修为肯定要大打折扣,她亲身应下两道,此时已然破入太乙,但再想前进,便不是一时的功夫了,恐怕…也很难再进。方才让她承下这道雷劫,她的金丹也不一定会碎,但千年内,她别想恢复神识,重塑肉身。她就仅剩这一枚被她呵护的金丹和神元了。 是他心切了…因她说,只此一生。只要此生此世。 褚绥轻叹,将她环抱,她肢体破碎,此时不过是被气脉牵扯的一团肉块,褚绥以真气修补她的肉身,又穿过她的指缝,催她化功。 南山已被他层层环迭,无人能入。 山中气息滋养,褚绥也不再动弹,便就在这草木中,缓缓养着她的仙身。 都说过于溺爱便是戕害子嗣,褚绥一阵后悔,觉得自己或许断送了她的修行之路,不禁哀叹连连,他小心将其护在怀中,想起幼时她问他,为何这劫难要故意伤人,还说是对人的磨练,褚绥竟找不出个合理的借口。 因他也不认可,他也觉得,这种天降的惩戒是没有必要的,就是因为修行的人多了,需要选出最好的仙者罢了。 但那又如何?道究竟是何,他不能说,一旦道出,便不是她的了。还需她有自己的体悟。 肉身好修复,但被打得稀碎的神识很难恢复如初。褚绥用真气滋养,又喂了她两颗丹药,哄她打坐调息,应芜始终无法看到,也无法听清,但她清楚是他在相助,便如往常一样,两手捏诀,调整起了气息。 七十二 如今破入太乙之境的不过百位,应芜飞升,司命手中自然多出了她的牌子,他将其送至天帝宝殿,交给天帝裁断。 苍列自然也瞧见了,天帝虽对他恭敬,但苍列也不过是上任帝师,也没指导过天帝,如今苍列不过一元老闲职,天帝知会他一声,也没别的交代了。 褚绥走前正与他相商,想由苍列教导应芜,也说了想将如心召回,估计是要交代待他身后之事。 如今应芜破入太乙,她要是强硬一些,不想入天宫,就让如心带她走,若是她想要留下,自然就是苍列来照顾了。 两千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和浮梦吵架生气都不止两千年,但对于应芜来说,却是她寿数的几倍。这样小的年龄,若是天帝想要拿捏,岂不是手到擒来? 苍列与这小应芜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其实并不清楚她的脾气秉性,褚绥对徒儿上心也很稀松平常,虽然他们不懂事时经常吵吵他偏心,其实心里想着的都是师尊再多疼爱我一些吧,褚绥即便有自己的喜好,对这几个徒弟也是一视同仁的。既然是他教导出来的孩子,怎会不好? 但苍列隐约觉得师尊与往常有些不同了。 应芜连破三境也太顺了,褚绥刚说她渡凡劫失败,现下心神脆弱,他都做好了应芜魂飞魄散的准备,打算让苍列给她寻个宝器接魂了,她竟然就这样顺畅地破入太乙。 难道…苍列有个不好的预感,这也是他不想让天帝去南山的原因。 师尊也是年岁太大,心里有些依赖自己的幼徒,要是他救人心切,做出什么忤逆天道的事… 不说天宫如何想,就怕魔界知晓了,也会趁虚而入啊。 天界有他,还是过得太安逸了。 苍列虽位列仙班,为天宫效命,但也是看在少昊的面子上,现下师尊将死,少昊已逝,天界早就不复往昔,天宫还想要一个天尊来威慑三界,属实有些贪婪,一想到师尊也要魂归高天,苍列便觉得心里苍凉,避世隐居的心思一起就难收了。他收起衣袖,选了个好时间,去了一次南山。 山外结界笼罩,即便是苍列也无法破入。 山中寂静无声,苍列与褚绥传音,过了会儿,褚绥才道:“何事?” “阿芜破入太乙,牌子都到了。她现下如何了?” “不佳。”褚绥道,“或要百年,让他不必心急。” 苍列又问:“您如何了?” 褚绥道:“无碍。” 见他声音微沉,恐怕也受了伤,苍列叹气,没再叨扰他们,折返回了天宫。 应芜的肉身已然修复,褚绥将自己多数真气都渡给了她,她果真是天生奇才,这一月已经全部内化,瞧着不像会受罚,反而是他,遭受雷劫之后,左臂烙下一片皲裂的伤痕,始终修复不能。 或许是他本该将自己舍出去给她吞食,褚绥舍了一世肉身,轮回生长,即便是修为都给予她,她只要能消化为己用,他都不怜惜。 以往她求他神交,是为解相思,现下神交却成了交渡修为的妙法,褚绥和她一同闭关,在神识中建了一座温凉的水池,彼此泡在里面,她只需靠着他,将灵气纳入体内便好。 褚绥其实不喜人身,做龙时最为自在,与她行房时,龙身也稍微舒适些,是以他始终是一条银龙,趴卧在池水之中,应芜的神识时醒时睡,总是卧在岸边,头枕着手臂,瞧着像条搁浅的鲛。 褚绥托着她的身子,等她醒时便让她吃下内力,睡时便帮她修补,如今应芜多数时间都是醒着的,却是脉脉不得语。 她伸手握住他的龙须,褚绥甩甩,应芜便松开了。 她又摸摸他的龙身,褚绥的龙尾缠着她,惹得她轻喘一声,枕在他的龙身上蜷起双膝,这样的姿势,以龙形又不方便,就又化成了人,压着她,断续地入她。 应芜似乎是清醒的,她半阖双目,喘息不止,褚绥抚摸她的发,应芜落下泪来,待他倾泄元阳,她才合上眼目,默默吸食他的内力。 以往都是她来弄他,褚绥其实不得其法,见她总是落泪,还以为弄得不好,想哄哄她,又不想开口,便算了。 实则不想行房,褚绥压在她身上,捧着她的肩,想待她消化好后继续,应芜忽然道:“师尊…已经够了。” 褚绥道:“清醒了?” “嗯…” 早就清醒了。 他很是勉强,虽是不喜,但也极尽温柔,本意是想医治她,他这么好,她却难堪又难过,只觉得体内一根冰凉的水柱冲刷着,让她发酸。 褚绥从她身上起来,用手指一点她的眉心,应芜睁开双目,侧头看他,彼此都是半敞衣衫,应芜伸手系上他的衣带,用手抚着他的脸,褚绥抬眸,长舒一口气。 应芜已知他的苦心,觉得自己索取太多,所以不敢开口,褚绥却还是如常,温声道:“好些了?你破境成功,既然无碍了,便打坐调息罢。” 应芜点头,她看他起身,又忍不住握住他的手,褚绥回头,应芜又松开手,紧着嗓子说:“多谢师尊。” 谢?一句谢怎么够?他…他替她挡下了天劫,又给她了这么多的灵力,她太惭愧,又太无地自容,竟然说了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褚绥却一笑,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 应芜心里倒抽一口气,口鼻发酸,让她想要痛哭。 “不必自责,为师是尊者,这算不上什么。” 是啊…他是天尊,割去血肉、散去修为、应下雷劫,都算不上什么!他做什么,都会说:算不上什么。 其实算得上一切,他受一点伤,她就会痛苦,她无法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爱,他的给予。她想要返还什么,才觉得她自己根本算不上什么,她拿什么还? 褚绥看她心绪不佳,疼惜道:“好了,该做什么,不必为师再说。” 应芜点头,只能照顾好这身体,他这样珍惜她,她也要好好珍惜他的爱护。 褚绥从石室中离开了。 应芜端坐身体,又觉得衣物黏连,让她不大自在,便将衣袍脱了。 此时褚绥忽然折返,应芜对上他,虽是赤裸上身,也觉得没什么,便随手拉拉衣襟,问他:“怎么了?” 褚绥顿了半晌,见她堪堪披着衣物,没打算穿,也没介怀,走到她身前,用指背掠过她的脖颈,应芜呼吸加急,等他指腹向下,游荡在她的胸间,应芜也不疑有他,抬头静静等他发落,褚绥思量片刻,还是道:“阿芜,将金丹交于吾。” —————— 宝宝们评论区不要吵架! 我总是默认来看文的都是老读者,可能也有我的问题,文案排雷是我说得不清楚还是怎么,我觉得我不是什么男主控女主控写的也不是什么男强女强,本文大概一百来章就完结啦,女主是我的好宝宝男主也是我用心创作出来的人物,看过老文的朋友应该也知道我的女主基本都是这挂的有点疯,男主基本都是无底线纵容的温柔年上,我说女主神经病是怕有人过来骂女主,因为我的女主在普世价值看来真的精神不正常啊!结果好像骂女主的没了又有人觉得都是男主的错(ó﹏ò?) 圣父的错就错在他是圣父对吧不喜欢圣父完全可以不看啊!′_gt;`有些理解完全脱离了文章本意,作为亲妈我诚实地说我不觉得用谁对谁错来简单概括就完事了,本来很多事情都不是非黑即白的,男女主的悲剧没有一个是彼此造成的,悲剧根源用古希腊悲剧理论来说就是命运悲剧,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本文唯一大反派就是这不公的命!是不公的命让我来的! (关于这类争议也是本人最后一次说,以后评论区或者其他舆论也不再回应或者多说什么了,我也调整心态高高兴兴写文,希望大家能高高兴兴看文!因为我感觉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是能看懂的(。)芥末糊的文看得下去全是因为爱啊老读者都没几个看的哈哈投珠珠的宝宝们我都眼熟了 七十三 结丹时,褚绥说过,若金丹破碎,此生无法再登临仙界。 金丹中含着她的修为,是她为仙的根本。 金丹不能损坏,更不可能给予旁人。 见她迟疑,褚绥便逗她:“在想什么?” 应芜回神,她当即催动金丹,想要给他,褚绥的手掌按着她的胸口,叹息道:“都不问要如何?” 应芜摇头。 “若非吾,别人要取你元丹,不可这样毫无戒备。” 她点头。 褚绥又笑了,问她:“还是不问?” 她红着眼摇摇头。 褚绥怜爱道:“你这样信吾?” 应芜抱着他不言,只是垂泪。 若说毫无保留,他们也算万年以来头一遭了。褚绥以前与朋友交,也不会像和她这样…一丝都不怀疑彼此的目的。 褚绥想…这非友人交,亦非师徒情,或许便是她所说的爱意支撑着,所以他不曾经历过。 褚绥安慰:“怎么总是在垂泪?为师想逗逗你,你却哭了。” 应芜忍住眼泪,坐直身体,褚绥轻而易举地取出她的金丹,又接补她丹田中空,形成了一个虚设的元丹。 褚绥道:“为师替你养丹,于你修为无碍。你如今已经破入太乙,此物在不在你身上都无妨。” “为何师尊要替徒儿养?”应芜哽咽道,“您不要再浪费修为了。” “浪费?”褚绥哄她,“你这金丹不过一粒珍珠大小,你想浪费,它也吃不下。你这样多愁,为师如何继续教导你?不是说破入大罗,升为尊者,也要承欢膝下吗?再这样,便不教了。” 他还以为她是孩童,觉得这么哄她,她就能好。她不傻,知道他怕她修行吃力,想要替她养护金丹,她握着他的手腕,哽咽半晌,才勉强道:“徒儿知道了。” 褚绥轻叹:“你心思重,确实不得解。出关之后,再同吾好好说说。” “嗯。”应芜垂头,和他说,“师尊不必忧心,徒儿会听话的。” 褚绥摸摸她的发顶,将她的衣物拉扯好,又出了门。 他出关后,摊开手心,看她内力澎湃的金丹,便将它轻轻含入口中,吞咽入喉,傍在他的金丹旁,就这么滋养着它。 褚绥做这些时,时而愉悦,时而惆怅,但愉悦者多。 帮人本身就会高兴,但为她却不同。 她越是吞食他,他越喜悦,因她有用,而他要无用了,却还能为她所用。 褚绥实则期待死,并不期待生了。 害得她落泪,恐怕这稚儿有所察觉,若他还贪恋凡尘,九分应芜,一分列儿和如心,再无旁人。 他走到桂花树下,难得轻松地抚摸着旧友的残躯,隐约间还能听到他的耳语,褚绥淡淡道:“吾大限将至,到时候…没入海渊,恐怕就没办法再来见你了。” 老友回:“你这水龙,终于要死了。” 褚绥其实并不知是故友神识,还是他的妄想,自他亲手将旧友斩杀,耳边便时不时有这声音,与他做主客问答。 他坐在树下,铺上棋盘,也不调息,就与这故友在棋上厮杀,下得酣畅时,苍列忽然道:“师尊。” 他看师尊下棋专注,就没打扰,就在这枯坐了十日,他居然还在下,苍列还是开口叫了他。 褚绥抬头,瞧见他,笑道:“何事?” “看您这么高兴,阿芜应当是无事了吧?”苍列伸手,手心出现一座石灯笼,他道,“锁魂灯,徒儿拼了老命去魔界偷的,您可还要用?” 褚绥道:“辛苦你了。留下罢,今日不用,不知明日要不要用。你堂堂尊者,还要去魔界亲自取灯?” 苍列虽修为大不如前,但魔族在他面前也不过尔尔,褚绥并不怕他受伤。 “您说着急用,别人我已经信不过,就亲自去了。” “有劳了。想要什么,为师给你备下。” “您给徒儿那小狸奴,徒儿心爱极了。”苍列真诚道,“还想再要两只暖手的。” “也好。待阿芜出关,吾送去给你。” “多谢师尊。” 苍列一生算计旁人,为了得到点爱,连浮梦都算计过,却没算计过褚绥。在他身边,就算他是六十万岁,他也能像个孩子一样,跟师尊撒娇。 苍列看石室气息大胜,又看看褚绥这左手,不禁叹道:“阿芜命仪变换,又是一凡劫,一雷劫。雷劫九道。” 褚绥笑笑:“无碍。” 他扛得住。 苍列又说:“您的命仪亦有变,进了一千年…” 褚绥落子的手悬在半空,然后从容落下,“不过一千年,吾活十万载,惧早死一千年?” “这天道单单罚您,才叫您肆无忌惮起来了。” “罚吾也才斩去一千年寿,不过弹指一挥间。” 可拢共…也只剩两千年了。 “去魔界逛了一圈,那少主修为颇深,但并未交手,试探着,也没能超过您。” “不怕,还有阿芜。” 苍列道:“您觉得阿芜能赢过这魔族少主?” “她年幼,阿芜亦年幼,但打她绰绰有余。” “该说不说,您这狂妄劲儿,她可别学了去,徒儿压不住。” 褚绥笑笑:“也无妨,阿芜乖巧,她尊敬你,自然会听你的话。” 苍列从怀里抽出折扇,徐徐扇着,问他:“您怎么知道阿芜尊敬徒儿了?” “阿芜重情。你是她师兄,她会将你当做她的至亲。” “咱们师门都是无情人,只有浮梦一个多情种。”苍列叹道,“多情者为情所累啊。” 褚绥瞧瞧他,没说下一句,但苍列知道师尊想说什么。 “我可不多情。也就比少昊强一点吧。” 褚绥破天荒道:“整天因为情情爱爱的掉珍珠,还有脸面说别人。” 苍列瞬间脸红了,他结结巴巴道:“那都是幼年的事了,提又有何用?” “八百年前,浮梦祭时,哭了一池珍珠的是谁?” 苍列像个被踩了尾巴的狐狸跳了起来,“浮梦浮梦,师尊嘴里只有浮梦,至今都在偏心。” 又不是他提的,褚绥有苦难言,轻笑一声。 他感慨:“都不听话,唯有阿芜最听话了。” 说得自己心里都很柔软,苍列听着肉麻,又说:“如今您又偏心小师妹了。” “便是偏心,你还要醋不成?” 苍列熄火了。他坐下,默默道:“我已几万年寿,醋我百岁的师妹作何?” “不醋就好,好好待她,那孩子多情,心思又重,别对她谎话连篇,矫揉造作的,想干什么就直说。” 苍列久久不言。 褚绥落下一子后,他才道:“那您何时将辞归之事告知师妹?” 七十四 何时告知?褚绥想说他不敢告知。 若她知道了,定要哭得山崩海枯。他实在见不得她那样伤心。 先瞒着吧,能瞒多久便是多久,瞒到她看淡生死。 苍列纵使是尊者,但他世间最重要的师尊将死了,苍列也忍不住在师尊身边多留一会儿,好好陪陪他。 苍列执黑棋,褚绥执白棋,师徒两人下了几日的棋局,褚绥忽然听得一声“师尊”。 苍列不察,继续落子,褚绥抬手,将白子放入他的地界,一子绝杀。 “好狠的招式,徒儿输了。”苍列说罢,收敛黑子,刚想继续,褚绥却合上棋盒,道:“不下了。你回去罢。” 苍列不思其解,但他不想让自己作陪,没有非赖着人家的道理,纵使不舍,苍列还是起身向他行礼,而后离去了。 褚绥转身,回到石室,应芜半披着衣物,听他来了,便睁开眼,抬头看他。 “何事?”褚绥抚摸着她的发顶和脸颊,将左手背于身后。 应芜有所觉察,但也没直接点破,而是道:“徒儿感知到门外有人,便没直接出去。” “是你二师兄,来陪吾下棋。” 应芜颔首,心中却泛起一丝醋意。她又觉得惭愧,忙甩出这私心杂念,仰头问他:“师尊…您如何了?” “为师无碍,你不调息,叫吾来,就是想知道门外人是谁?” 应芜摇头,“阿芜事毕,但是…” 她拉拉衣物,原是怕自己衣衫不整,叫别人看到。 褚绥坐在她身侧,安抚道:“好了,列儿已经叫为师赶走了,便是不穿也无妨。” 应芜腾地红了脸,她垂着眼眸,握住他的左手,褚绥抬起她的小手,低头瞧着,还轻轻摩挲起来。 应芜这么听他说,便将衣物脱了,将他压在石台上,蜷缩进他的袍子里。 她抚摸着他的手臂,见其皲裂,又解开他的衣袍,这才看清他伤患的全貌。 是一道金色的劈痕,根脉错乱,仿佛一条支流蜿蜒的大河。 要是他能修补,绝不会这样放着。 应芜抚摸着他的裂痕,一路滑到他的手背,她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细细吻着,褚绥的右臂环绕着溜光水滑的娇儿,看她这样将哭未哭,舔舐着自己,又忍不住轻笑一声,应芜挂在睫毛上的泪珠被他的笑声打落,她抬眼,无辜又嗔怪地望着他。 “好了…不过小伤。” 应芜叹息,埋在他的臂弯里,用舌去舔弄他的裂伤。 有些铁锈气,应芜坐起身,将他的手臂抱在怀里,用指背掠过,复生诀起,他的裂纹被层层修补,最终恢复如初。 褚绥张开手心,仔细瞧瞧,只剩下一片极浅的疤痕。 她躺回他的怀中,也不说做什么,就窝着,褚绥道:“你修为大胜,当乘胜追击,好好习剑。” 应芜点头,却不动弹。 褚绥又说:“赖着吾,是想做那事?” 应芜迅速抬起脑袋,怪道:“徒儿何时说要做事了?您真是不解风情。” 褚绥伸手握着她的两肋,起身轻揉,应芜仰头,耳垂发烫,她凝望着他,褚绥垂首,望着她的奶乳,白晃晃的,仿若团兔,应芜轻声道:“师尊…想与阿芜同房吗?” 褚绥道:“不想。” 一瞬又熄灭了她的欲念,应芜泄气道:“那您揉徒儿的胸做什么?” “软嫩可爱,揉揉又如何?” 应芜抬起手臂,搭在他的肩上,看他揉捏自己的双乳,心里痒痒,但也不至于无法自控,他的手心在她乳间抚了会儿,便不再揉了,应芜和他近在咫尺,她垂眸瞧瞧他的薄唇,又看看他的鼻梁,最终落入他的金瞳。 温柔坚定,让她看痴了。 在他身上赖了会儿,也没讨亲,过了一阵,应芜换上一条月色曳地长裙,站在他身侧等他起身。 褚绥道:“为何不穿你爱的红裳了?” 应芜摇头,褚绥看她心绪不佳,也没再多问。 逗她也不大有用,还是这么伤感的模样,他就不再多说了。 师徒二人出了石室,褚绥并没有去桂花树下,而是回了阁中,应芜紧紧跟着他,仿佛追随母鸭的小鸭。 褚绥在阁中坐下,应芜为他焚香,斟好茶水递给他,而后便乖乖跪在他身侧,不发一言。 褚绥抿茶,温声问她:“现下想做什么?” 应芜道:“再陪师尊一阵,阿芜就去习剑。” “若是实在不想习剑,我们一同去凡间转转也好。” 应芜不说想,也不说不想,就说:“都听师尊的。” 褚绥叹气:“百年内,恐怕还有雷劫,这次是九道。” 应芜惊了次,但也没惧怕,而是道:“徒儿知道了。” 褚绥伸手让她过来,应芜挪过去,握住他的手,褚绥哄她:“破入太乙,你不倨傲,怎么还拉着一张脸?” 阿芜哑声道:“也是倚靠师尊。有何值得骄傲的?” “吾不过挡下一劫,其余两劫是你接下的。” “徒儿无能,竟然让师尊为我挡劫,徒儿羞愧欲死。” “何必如此?吾是你师尊,本该护佑你周全。阿芜不是说不想魂飞魄散,转世轮回?” 原来,他还记得。 原来,就是为了她这话,让他受伤。 “您这样说,徒儿更是…” “那不说了。”褚绥把她拉到怀里,哄她,“闲来无事,再揉一阵。” 应芜脸红,握着他的手说:“师尊…这次想行房了?” 褚绥本想说不想,只想揉乳,但为了她高兴些,便说:“嗯。” 应芜脸红,抿唇靠着他,也解开了衣衫,褚绥的手穿过肋侧,手心覆盖,应芜倚靠在他的肩头,等他揉了半晌,也未见他吻她,便明白他实则不想。 应芜心里叹气,却还是忍下,合眼感受着他的揉弄,他要是再有求于她就好了,要是他想入她,吃她血肉就好了,费了这半天功夫,最后只要揉揉她的肉身…她实在不知该怎么回报他了。 七十五 褚绥一直喜欢软乎乎的玩意,尤其是活物,原来喜欢那小狸奴,养了好几个,即便是灵兽,也不过百年寿,死了之后,他伤心不止,就不再养了。 应芜养起来也是软乎乎的,他喜爱,虽不如小狸奴有绒毛,但柔软可爱,捏起来确实不错。 倒不是说徒儿与灵兽一般,但他生在凡世,除了喜欢饮茶下棋,搓这软乎的玩意便是他为数不多的爱好,两人虽是师徒,却也有了夫妻之实,她不觉得不妥,褚绥便放松地揉了起来。 他心下想着,如今也快死了,想做什么便紧着做了,褚绥的享乐方式也不多,现下有了应芜,他的欢愉多是从她身上来的,一时又像她幼年那样,对她爱不释手。 褚绥喜欢搂着她,揉揉她,应芜本想去习剑,但他埋在她肩上轻揉着自己,半睡半醒的,应芜怜爱非常,就没打断他,除了揉得她穴口发紧,也没什么不好了。 应芜靠在他怀中,被他揉了半日,竟也被他揉烦了,心里那深沉的痛惜消解了不少,她嫌弃他,比他怎么哄都来得有用。 她推开他的手,将衣服拉好,褚绥看她从他怀里爬了出去,一时有些不舍,想将她抱回来,两人拉扯了一会儿,应芜脸颊通红,嗫嚅道:“师尊不入徒儿,就知道揉我,您这是…这是将徒儿当成小宠了吗?” 褚绥只好道:“是为师不好,现下可以入得,过来。” “那也是徒儿求着您,您不得已才为之。”应芜推搡他,“不要了,您就知道应付徒儿,徒儿想让你入的时候不入,现下已经晚了。” 确实有些应付,但他不想与她同房,就想抱抱,原也有错,褚绥叹气,搂着她的腰说:“为师不喜,并无兴致。” “您是不喜阿芜吧?” “怎会不喜阿芜?” “可…应芜见您,就会…” 就会小腹一紧,下身酸楚,想要和他行事。现在欲念没有那么深了,但这么近,还是想。 褚绥道:“或许也有互相心爱,但不喜行房的夫妻。” 听他说夫妻,应芜的气焰又消解大半,她脸红道:“哪有那样的…那岂不是每天就坐着讲话…” “不也很好吗?” 应芜觉得他的爱确实超凡脱俗,已经进入了她无法领悟的领域,她挣脱他的怀抱,跑出去几丈远才说:“不理你了,我去习剑。” 这么别扭撒娇也比哭哭啼啼的强,褚绥虽失去了软嫩嫩的把玩,但见她恢复了心情,也就随她去了。 应芜自己闷着习武了一两个月,他偶尔会来看看她,但多数时间都在自己打坐,有一天她心里烦了,传音喊他,褚绥现身,她飞出一剑,褚绥笑着用两指夹住,应芜抽不出剑,气得跺脚,褚绥这才松开。 “气什么呢?” “气您懒惰,不陪徒儿习剑。” 褚绥只好取下一根树枝,懒懒迎敌,应芜用出浑身的解数,还用了好几个他传授的心法,不管是迷雾还是龙卷水牢,褚绥都是随意一挥,便给她消解了,应芜气得发抖,伸手唤出汹涌波涛,大有将他打灭的架势,这招式与他别无二致,她看了一次就学会了,要是真想跟他斗法,这小小南山也要夷为平地,褚绥抬手,一条巨龙横空出世,张开大口,将她唤出那小龙一口吞了,又打了个嗝。 应芜气急败坏,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褚绥问她:“哭什么?打不过便哭,这样无赖?” 褚绥唤来的龙还低头看她,水滴滴答答的掉在她的头发上,应芜挥着龙泉打这龙,龙一摆尾,潇洒地躲开她的连招,应芜又哭了,这龙凑过来瞧,好像看什么小动物一样,褚绥“哎”了声,龙才盘在他身后,不去惹她了。 应芜忽然跳起来,指着他说:“师尊,您有什么招式,通通拿出来吧,终有一日,阿芜要胜您!” 褚绥喜欢她这样斗志昂扬的,就陪她玩了会儿,应芜一招都拆不了,但学得很快,能做出缩小版的他的招法,褚绥也不给她讲解,就看她自己乱打一气,应芜有时也会坐下沉思,想几天再来打,南山这地界已经不够彼此发挥,褚绥创出一片幻境,师徒二人就在在里面斗法,应芜已经将所学招式融会贯通,杀招狠辣,绝不留情,褚绥用树枝格挡,枝杈应声而落,他抽出水剑,横手挡下一招,应芜翻转手腕,力要劈断他的剑,褚绥一笑,随她劈,这水做的剑却丝毫不动。 应芜收招,又沉思起来,褚绥却不给她思考的机会,主动出招打了她,应芜猝不及防,狼狈逃窜,好不容易得了间隙,飞出去要破他的招式,却像打在棉花上一样柔软。 应芜失去重心,向他冲去,褚绥张开手,想要接她,应芜赶紧丢掉龙泉,怕伤及他分毫。 她跌落在他怀里,褚绥身姿笔直地接住了她,应芜滑落在地,抱着他的腿沉默,过了会儿,她抹抹眼泪,拿起龙泉道:“师尊,再来!” 褚绥含笑,取剑应敌。 应芜不知和他比试了多久,她仿佛不会疲惫,只想攻破他的一招一式,她破了一招,就开始想下一个招式,就这么一层层地将他攻陷,应芜知道,他或许只用了一分力道,那也无妨,她就是要胜过他,让他用两分,用三分,最后用十分也打不过她。 这样她就能取代他了。 应芜下定决心般,翻身重斩,一把纤细的龙泉被她用出长刀的架势,她这人出招不留情面,只想获胜,有股狂妄狠辣的味道,褚绥知道她暗里的强势,伸手格挡,应芜正在与他比试,实际上已经算好他接下来的剑法,两人激战正酣,应芜忽然矮身,变换剑法,将他的水剑别了过来,褚绥握紧手腕,应芜咬唇,狠狠一击,这水剑应声而碎,褚绥都有些惊异。 应芜抬剑,喘息着看向他,武器既除,胜负已分,褚绥笑道:“是吾输了。” 应芜的剑就在他的喉间,并未落下。 褚绥想自己或许是惹恼了自己的小乖徒,被她用剑指着,也不发一言,过了会儿,她挥动龙泉,轻柔眷恋地掠过他的银发,就这么让剑刃从他发丝间滑落了。 七十六 她收起龙泉,快走两步,捧着他的脸吻了上去,褚绥张口,见她身高吃力,便低头送她,让她含吻,应芜的手掠过他的腿间,却不再握,只是抚摸,褚绥搂着她的身体,方才出力不过一成,但也少有酣畅,心里舒适,也就将她按在身上,低头和她交缠。应芜贴着他腿间的坠物,尽管不硬,也是甚伟的物什,光是贴着就让人浮想联翩,褚绥忽然伸手摸去她的裙下,两条水柱挑开她的衣物,竟径直奔向她的腿间,应芜腿软,瘫软在地,幻境消散,她身下的土地松软,青草连绵,扎在身上还有点痒。 应芜张开腿,褚绥伸手抚过她的腿心,让她枕着自己的手臂,他的两条水柱正埋入她的两穴,温柔地逗弄她,应芜长舒一口气,他手指在缝隙中刮着,不出一会儿她便泄了。 身下的水柱摊成一片温水,将她的衣物打湿,应芜喘息着看他,褚绥笑道:“还要么?” 应芜摇头,用膝盖去顶他腿间的肉虫,一时觉得他这样也很可爱,他还是疼她的,虽自己不想,或许瞧见她欢愉,他也会心悦。 应芜忽然想着自渎给他瞧,不知他会作何反应,褚绥正抚摸她的双乳,低头贴在她的唇间,他不爱伸舌,就这么贴着,应芜舔舔他的嘴唇,两腿张开,自己伸手去抚慰着穴儿,褚绥垂头看看,见她面上泛红,轻喘不止,便用手覆盖了她的手,又伸出两根手指。 应芜收拢双腿,让此事让给他,褚绥道:“入来试试?” 应芜又不愿意他入了,黏糊地说:“不了,您乐意用什么插便用什么插。” “说这些糙话。” “师尊…阿芜想吃了,含会儿。” 褚绥以为是想吃舌头,给她伸进去含,应芜舔得他发麻,吐出来才说:“想吃那个。” 褚绥失笑,解开衣襟,让她吃,他躺在草地上,合眼感受她温软的口腔、她的小舌,她吞咽有度,几乎将他咽到喉腔,二人神交之事历历在目,褚绥握着她的发,迫她抬头,他的阳物贴在她的脸上,已然硬长粗壮。 褚绥道:“如今能入了。” 应芜看看他这阳物,用舌头舔舔,她不动弹,褚绥还以为她想再吃会儿,便随她了。哪知道她吃了一半,人便起身,躺在他身边道:“师尊…阿芜吃好了。” 褚绥看着这硬物,又看看她,不解其意。 他握着她的一条小腿,想要弄她,应芜却并上膝盖,和他说:“师尊,下面也吃饱了。” 这是不管他了,伺机报复。 褚绥失笑,他怎会与她置气,虽说硬了,但也不算难受,他用衣物盖上,一会儿就消解下去了。 他们躺在这草地树荫里睡了好久,应芜扒着他不让他走,中途偶尔舔一口他的唇舌,也没再多要。 正情意缱绻时,褚绥忽然听到一声传音,是一道清亮的“师尊”,他坐起身,给彼此整理好衣物,应芜不解,抱着他贴他的脸颊,褚绥道:“好了,你师姐来了。不要乱闹。” 师姐?应芜想了会儿才想起来。 “不是说她四海为家,逍遥自在么?这次回来是…” 应芜忽然想到,是他叫师姐如心回来的。 褚绥道:“想着你们彼此熟悉熟悉,让她带你出门玩玩。她交友甚广,也懂得玩乐。” 应芜其实并不感兴趣,她不爱下凡,只想赖着他,但师姐来了,她也不能太不懂礼貌,无法无天,只好随他站起身,褚绥用了个清洁的术法,两人恢复清爽,应芜跟在他身后,刚进竹林,就听到一声脆亮亮的“师尊”,一个笑容灿烂的女子飞身而来,正落在褚绥身前。她探着脑袋看应芜,应芜低头道:“师姐好。” “好好好,今儿还是第一次见呐,我给你拿了些见面礼,不知你的喜好,你别嫌弃。” “阿芜乖巧,不会挑剔那些。”褚绥笑道,“你从何处来?” “凡间,我在那转了两百年了,还没逛够,您虽然不爱吃这凡间的东西,但是徒儿爱吃啊!” 聂如心笑着看向她,目光如太阳般明媚,“您的还真是喜欢漂亮的徒儿,不管什么都要好看的。” “她还小,别逗她。” 聂如心又说:“瞧着您轻松了很多,好像年轻了一万岁!” “就知道嘴甜。”褚绥从袖子里掏,掏出个法宝来,丢到她的怀里,聂如心笑道,“多谢师尊!这赏我就拿下了!小师妹,我们是今日走还是明日走?我都想好带你去哪玩了,我听说你喜欢人少的地方,凡间我也不去了,陪你看看这河山如何?” 应芜有些迷茫,她看向褚绥,想问他,为什么不是他带着她去,要让师姐来,但她不想任性,不想不乖,给他惹麻烦,她只好笑笑,点头道:“嗯…多谢师姐,我…我听的师尊好了。” 聂如心看出她没多大兴致,便对褚绥道:“师尊,那让阿芜先去准备准备,我跟您商量一下,您看成不成?” 这是把她支开的意思。 褚绥和两个弟子说话,应芜很少相陪过,她年龄小,他觉得她听不懂,都瞒着她。 应芜心里酸涩,还是点点头,装作没事的样子和他说:“好,那我先回房。” 等应芜走后,聂如心才落下些许唇角,轻声感慨道:“我都听二师兄说了,您知道我这个性格,自己一个人习惯了…都有些担心辜负您之所托。” “阿芜听话,等她再大些了,你也不必跟着她。”褚绥道,“吾知道你怕负累,但死劫已至,是不得已而为之。” “您说这话就太生疏了,我就是担心自己照顾不好那孩子,可没有不想要的意思,别说她这么大了,就是您将一岁的孩子托付给我,我也要好生照顾呀。” 褚绥一笑:“嗯,多谢。吾能信得过的人并不算多,也就你和列儿。” “看着她兴致不高,是怎么回事?” “她依恋吾。或许有些不舍。” “嗐,生死之事皆有命数,您要走了,了却此生,如心倒觉得是大喜事呢。”聂如心笑道,“您操劳这么久,也该休息休息了,您知道徒儿的,徒儿不是不在乎您啊,是真心为您开心,您走那天,徒儿要给您吹一曲,让这四海八荒都听到乐声。” 褚绥笑道:“要是阿芜也能像你这样豁达便好了。” “徒儿一生克死太多人了。父母亲,兄弟姐妹…”聂如心轻笑,“早就习惯了,比起在这俗世苦受折磨,不如早日归去!” 褚绥轻叹,他坐在案前,聂如心也坐在他对面,褚绥道:“吾不敢告知她,你亦不要透露,但教教她看淡生死也好。” “难说,徒儿不一定是个好师父。”聂如心道,“徒儿尽力。总不能让您带着遗憾去吧?” “听着怎么像你盼着为师死呢?” “您这样劳累,徒儿这叫盼着您早日卸下重担,但可惜您心系天下,没有一天放下过,这不重迭在一起了吗?”聂如心道,“别怕,徒儿料理了不少身后事,您要是相信徒儿,徒儿肯定能给您办得舒适体面,就是不知道您去的时候,哪里能装得下您宏伟的圣体了…” 七十七 聂如心不喜天宫仙山的,她只喜欢住在尘世,听听曲儿,看看戏,褚绥也没留她,就说明日再议,聂如心颔首,和他说:“那徒儿明日再来。” 说罢就没了人影。 褚绥和徒儿叙旧,一时忘了时间,天已经黑了,心里直呼不妙,过去找她,果然见她偷偷摸着眼泪,褚绥叹道:“别哭,是为师不好。” 他伸手去摸她,应芜躲开了,她后退两步,擦拭着眼泪,哽了两下才说:“师尊…对每个徒儿都那么好…” 褚绥失笑,不知她吃哪门子醋,便道:“自然都好。” “那…师姐也…您也抱过…” “并未抱过,浮梦也是。”褚绥轻叹,“只抱过你。如心来时…已经结丹,尚未突破大乘。她已成人。男女亲密,更不会有。” 他清楚界限,更清楚男女大防。 褚绥伸手将她搂来,下巴贴向她的额头,应芜哭得发抖,她握着他的发,断续道:“只…只抱过阿芜。” “嗯。若你非要醋,你大师兄幼时瘦弱,根本不会走路,还有苍列,他没有腿,只能让吾抱,你若醋,就醋吧。” 应芜哭得打嗝,她蹭着他,褚绥调笑道:“这么大气性,也不知道是学谁,哪天将自己气破了肺怎么办?” 应芜不语,呼吸平缓下来,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师尊总是偏心师兄师姐…从不偏心阿芜。” “你也来这句。”褚绥无奈至极,他问,“好,为师如何偏心了,你且说来,说得有理,为师受罚,如何?” 无理取闹说什么理啊?应芜哀嚎:“师尊就是偏心!” 偏心偏心,他的心才几个,又能切成几份呢?都想让他多疼一些,他还要怎么疼?一个个的,贪得无厌,就知道讨疼。还好他们都死的早,这下不必再吵他偏心了。现在他要死了,那几个徒儿多得是转世轮回的,也不必到阴曹地府还争抢他。 褚绥搂着她,心里感慨万千,应芜七拐八拐,始终没说道她的心声,看褚绥不讲话,她又声如蚊呐地问他:“为什么…不亲自带阿芜去…又不是贪恋那风景,您将阿芜扔给师姐…是因为阿芜烦,阿芜讨人嫌吗?” “怎么会。”褚绥低声说,“今日还说你乖,夸了你很久。” 应芜望着他,两个人的脸近在咫尺,呼吸交缠,她抬着眼皮道:“阿芜很乖…” “自然,你是最乖,最懂事的。” “那师尊为什么不要我了?”应芜泪水满溢,哽咽道,“你要去哪…要丢下我…” 褚绥心疼道:“哪也不去。不会丢下你。” 他轻吻她的脸颊,彼此久久地依偎着,应芜牢牢抱住他,褚绥带她去床上,应芜攀着他的肩请求:“我不想走,你不在的地方,我不想去。” “就是同她亲近亲近…” “不。”应芜趴着说,“不…徒儿不想周游四海,徒儿还要建立一番功业,不想疏于修行。” “你这是要一破再破了。” “这次绝不让您受半点伤…”应芜支起身子,垂着头看他,眼泪啪啦啪啦的仿佛落雨,“徒儿答应您,谁也不必相托,徒儿能…能自己照顾自己。多陪陪我…” 她哭得伤心,褚绥眼底酸涩,也有些伤怀,思虑再三,还是道:“好…依你。明日为师去回绝如心。” 应芜软下来,歉疚地说:“对不住师姐,千里迢迢来…我这么不识趣儿。” 褚绥道:“一家人,不会计较这些。就当她是你阿姊。她和列儿关爱你,不会差于吾。” 不…应芜想,并不会,没有人会爱她,像他这样一味给予,仿佛永远掏不空。 应芜窝在他怀中,呼吸着他的气息,就这么沉沉睡去了。 第二日,聂如心应约而来,也没再大咧咧地去找褚绥,就在阁前负手,静静地等。 她环视这山水,又将手中的礼物放在连廊,还伸手逗弄了池中养得如同小狗般大的锦鲤。 过了会儿,褚绥前来,身边并无应芜。 聂如心道:“师尊。” “嗯,辛苦你来一次,阿芜不久前破劫,恐怕还是…” 褚绥也想找个理由,但编不出来,就犹豫了,聂如心笑道:“您怎么还结巴上了?不去就不去,徒儿本来也要来看师父的。等她心情好了,我再带她出去玩玩。她没见过我,贸然说带她走,她怎会不怕?” “娇惯的,你不过二十余岁便自立了。” “她无灾无难,那么早自立做什么?我听说苍列师兄五百岁时还不会走路呐。”聂如心仰头看看这片竹林,和他说,“受您滋养,这凡尘也如仙境了。想来阿芜应也像这破土而出的竹笋一样,娇嫩却笔直向上吧?” “你说得好听,其实那孩子坏得很。” 聂如心笑道:“看来您是真的很疼小师妹,那我就不打扰了,此铃留给师尊,不论大事小事,您晃一下,我肯定迅速赶来。” 褚绥接过铃铛,又看看她,聂如心望着褚绥,郑重行礼,褚绥点头后,她才转身离开。 褚绥将铃铛放在袖子里,刚想回房瞧瞧她,就听到天帝传音,褚绥皱眉,静静听着,过会儿才道:“知晓了,陛下稍等。” 说罢,又进屋去哄应芜。 她睡得不好,一下就被他唤醒了。 应芜迷糊地抱住他的肩膀,将脸埋在他胸口中,褚绥低声道:“阿芜,陛下传你,这次…恐怕要在天上寻个位置了。” 她飞升太乙境,若不为天宫所用,恐怕也会受他们猜疑。 应芜仰头问他:“那徒儿该如何说,都听师尊的。” 褚绥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道:“都依你。” 是想为天界效力,还是避世隐居,还是逍遥四方,都依她。 就是她还小,尚未看清自己的前路,就让他、让天界逼着她长大,他于心不忍,但他的庇佑终有尽时,很多事,都要让她自己决断。 七十八 应芜没有赖床,听褚绥这么说,她便起身梳妆,打扮得端庄大方,冷静自持,褚绥伸手,她握住他的手,将脸轻轻贴在他的肩头,还是依恋他。 她问:“如心师姐走了?” “嗯,她送了你些小玩意,回来再瞧吧。” “师姐…似乎不是尊者修为。” 和苍列不同,聂如心的修为很…很差,应芜还以为自己瞧错了。 褚绥道:“不错,如心大乘飞升后,一直未再破境,只是真仙修为。” 应芜惊讶道:“那…寿限有时,岂不是…” “聂家血脉…便是真仙,亦能长生不死,天生便是仙骨。” 天生仙骨…应芜说:“那岂不是要遭人妒忌?” “嗯。所以如今聂家血脉,只剩如心一人了。”褚绥道,“照料如心,也是受人所托。聂家被仇敌屠戮满门,上下二十三口无一幸免,唯有如心,被父母尸骸遮挡,勉强撑到吾去时。” 应芜震惊到久久不能语。 “突遭劫难,她也了悟死生,在吾座下时便说,无心问鼎天下,就做个逍遥仙,周游万国。”褚绥道,“吾送了她几个护身法宝,她突破大乘后便不在吾座下习武,如今在外游历也有三千年了。” 应芜叹息:“师姐是人族,看外貌,结丹应该不过二十吧?” 也是一位奇才,但…命太苦。 “不错,逢难时她二十一,刚刚结丹。听她说,人族年过二十,不论男女都已成人,家中后事也是她料理的。” “阿芜都四百岁了,还不及师姐半分…” “阿芜又不是人,何必学那些?”褚绥道,“以仙者年岁,你还年幼,不必强迫自己多成熟。” 应芜垂头,心里感慨万千,褚绥又问:“你要如何回禀天帝?” 应芜仰首,望着他道:“师尊…意下如何?” “原来还能有点自己的主意,越大越依赖吾了。” “只是…想知道师尊的想法。” 褚绥道:“只怕一出口,影响你的决断。” 应芜摇摇头,似乎已下定决心,谁都不能逆转。 褚绥叹道:“吾…不愿。” 应芜顿住脚步,侧头看他,褚绥继续道:“吾不愿你去。” 她去了…就是第二个他,褚绥不愿她肩负庇佑三界之责,太辛苦,他不忍。 应芜鼻酸,握着他的手说:“那师尊愿如何?” 应芜想,只要他说,想他们彼此相伴,直到一方死去,她就会追随他,转身便走。 可他如何会自私,恐怕他这一生中,从未体验过自私的感觉,他看着她,轻轻道:“吾愿你平安喜乐,放不下,或者放得下…就像如心那样,自在逍遥去吧。” 应芜想,她的喜乐、痛楚,一呼一吸,都牵扯在他身上,就像系住彼此的红绳,勾连缠绕,让她无法离开他分毫。 应芜轻笑,和他说:“徒儿不喜自在逍遥,就让徒儿…为您做些什么吧。” 应芜抬手,轻抚他的脸颊,又收回手,乖乖立于他的身后。 褚绥轻叹,没再多言,或许这样能让她宽心,让她不至于久久垂泪,那就随她,她想做些什么,而为人若无事可做,又看不破凡尘,为人的意义也消解了。 他不能逼她看破,自己不领悟,说再多也无意义。 褚绥带她面见天帝,自己则坐在一旁,不发一言。 应芜说了什么,他亦未听清,只觉得她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他已经无权干预了。 她愿意登临仙界,天帝自然乐得,当下就为她派了一项任务,应芜接下,又侧头看向褚绥。 他在出神,应芜轻唤,他才收拢神识,起身离开了。 应芜还以为他会说什么,见他走了,也匆匆行礼,赶忙追上他。 苍列在门外等候,见他来了,也跟在他身后。褚绥一言不发,应芜又去看看苍列,苍列却伸手,讨要天帝让她做的事。 应芜将折子递过去,苍列“嚯”了声,道:“真是重视我这小师妹,第一次为天宫办事儿,就是去魔界。” 褚绥顿住脚步,伸手取来,瞧了瞧,也没多大表情,就将东西递过去了。 应芜并没有危险的概念,她问:“这阵与魔界有关?” “自然,阵中有一项至宝,可以复生。” “复生!?”应芜看看褚绥,又问苍列,“指的是死而复生?” “自然。” “谁…谁都能复生?”应芜忙问。 苍列也看了一眼褚绥,却道:“谁都能。但,活过来的不过是肉身。状若傀儡,能受人驱使。” 应芜的心一下就沉了。 她道:“这种脏东西,扰死者清修,应当捣毁。” 苍列愣了下,忽然大笑,拍拍应芜的肩膀说:“不愧是小师妹,虽然这上面写着将其带回,但你也可以试试毁了,这器物恐怕也有五六万年寿数了,你若能毁掉,也是你的能耐。” “玷污人的尸首,死后亦不得安宁,晦气,阿芜一定会把它毁掉的。” 苍列扶着她的肩,笑容满面,手还揉了揉她编好的头发。应芜还不习惯和旁人这么亲密,肩膀缩了起来,苍列便收回手,也不再讲话了。 师徒三人沉默地来到弥罗宫,这儿是褚绥的宫殿,刚一进去,应芜就看到一堆白色的小猫,一看到苍列就爬了上去。 苍列抱着一只,应芜看着心痒痒,苍列就给了她一只。 两个小徒在这玩猫,褚绥则坐在主位上,托腮叹气。 应芜抱着一只挪到他脚边,笑着举给他看,褚绥抬手按着猫头,将小猫按远了。 应芜抿抿嘴唇,过了会儿,褚绥才开口道:“列儿,日后你便留在此处,教导阿芜。” 苍列点头,应芜紧张道:“师尊…师尊要去哪?” “吾回南山。” 应芜呼吸加急,她回头看看苍列,似乎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那阿芜,要和师兄在殿中…” “师尊也留下好了。”苍列说,“阿芜不一定能常在,我和您做个伴儿,要是您不嫌弃徒儿年岁这么大了,还赖着您就行。” 应芜忙道:“阿芜听师兄的。” “吾在此处,狸奴喵喵咪咪,睡不好觉。” 苍列道:“怎会呢,她们都乖着呢,您原来不是最喜欢这小狸奴…” 褚绥烦闷,不想说话,但也没走,应芜拉着他的袖子,眼里含泪,可怜巴巴地望着他,褚绥叹了口气,以沉默应下了。 七十九 褚绥的寝宫大得吓人,应芜送他回去歇息,还张望了半天,他走到案前,这是一处环形的窗,仿若圆月,褚绥就对着窗坐下,似乎要打坐,应芜怀里的猫儿跳了出去,径直去找苍列了,应芜左右看看,等到殿内寂静,她才跪在他背后,伸手穿过他的腰侧,将脸埋在他的肩上。 “师尊…”应芜撩开他的发,吻着他的脖颈,手也伸入他的衣领,轻抚他的胸口。 褚绥不语,应芜抬起上身,解开腰绳,又四下看看,做贼一样抱着他的手,将他放入怀中。 胸脯温暖,褚绥侧头,看她乖巧地跪着,两手捧着他的手背,便收拢手心,用了些力道握她。 应芜轻哼,也没躲开,褚绥穿过她的衣襟,握着她的背,将人搂了过来。 他去揉她的面颊,应芜面若桃花,依恋地抚摸着他的手腕,褚绥捏捏她的脸,应芜轻笑,靠着他说:“这处又大又漂亮,就是清冷了些,我和师兄陪着您,您就别走了。” 褚绥淡哼一声,这妮子现在确实能拿捏他了,还用手去抚他的腿间和小腹,褚绥虽不至于硬,却也被摸得很舒适,他抚着她的臀瓣,手掌握了两次,应芜笑了,她抱着他说:“那阵法有十二道,阿芜害怕…” 装可怜,她有什么可怕的,都是开胃菜,最后一道都称不上棘手。 褚绥道:“怕什么?还有你会怕的?” 应芜说:“阿芜什么都怕…” 她想去吻他,褚绥没让,应芜也没生气,笑着坐起身,抱着他说:“您别生气…抱抱。” 除了撒娇耍泼,还会干什么? 褚绥抱着她,应芜傻笑一声,用力亲了一下他的侧脸。 “这么高兴做什么?” “您为徒儿留下来,怎么不开心?”应芜说,“我会早早回来…早早陪您。” “日后相见时难,你做得好,天君自然会给你下一件事。” 应芜眸色暗淡,却也坚定道:“不怕…待徒儿成为尊者,就没有人能欺负徒儿了。” 他就可以放心了。 尊者…褚绥都有些恍惚,是什么时候,她能成为尊者了? 应芜紧紧抱住他,和他说:“阿芜爱你。” 褚绥轻笑,侧头道:“为何忽然讲这床笫之话?” 近来只有亲昵时才会讲她爱他,褚绥也不愿说这些情啊爱的,但喜爱时、思念时都会直言,她同他一样,口直心快,情话亦然。 “又不是非要亲昵才讲…徒儿爱您,要时时讲给您听。” “腻人。” 应芜笑笑,和他说:“徒儿这就要与师兄商议对策,然后便要去了,不知去多久,徒儿尽量早日回来。” “好。”褚绥不急。 应芜从袖中拿出一条红绸,仔细看来,是一条发带,她立在他身后,给他两侧的发拢来,与发带编在一处,褚绥道:“红色招摇,为师不喜。” 应芜瘪嘴,将这发带和他的发一同递给他看,银发之中,这深赤色竟然有几分凌厉,好似初雪红梅,傲然独立,褚绥收住话头,应芜笑着说:“徒儿怎么会给您戴难看的玩意呢?这是徒儿亲手制成的,与您相配。” 她将发编好,抱着他的肩说:“阿芜去了,您小睡一会儿,阿芜就回来了。” 褚绥颔首,就这么合上双目静静打坐。 应芜知道他不想让她劳累,但她又看不破,实在不能轻松周游,也就顺从了她。看他歇下了,应芜抚着他的肩,在他肩头轻吻,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他。 苍列已经将阵法为她排布出来了,见应芜出来,便招手让她过来,苍列为她细细讲解,这十二道阵法各有千秋,不单有需要应敌的,还有一些解阵、破诀的,都需要些许技巧,一味地蛮干并非良方,苍列道:“本是想让另一位仙者代劳,他修无情道,并不怕第六阵中的灭心诀,因有此劫,太乙境下,无人敢应。阿芜,你尚且年幼,无法断绝七情六欲,到时候,只需念师尊所授静心诀,便是受了点伤,也不会伤及根本。” 应芜对其他阵法并不担忧,唯有这个,听苍列讲解后,有些担忧,她欲言又止,苍列笑道:“怕了?便是有情,私心杂念少了,也不会怎么样的。” 应芜猜测苍列是知晓她和师尊之间的那些情事的,但她脸皮薄,还没到能和师兄坦白这些的程度,既然苍列说没问题,她也就信了。 距离出发之时还有段时间,应芜在此研究法阵,苍列则拿出折扇,慢悠悠地扇着,应芜问:“阿芜在此,是不是扰师兄处理公务了?” “不至于,师兄不忙。” 应芜点点头,苍列又道:“师尊的伤如何了?” 应芜睫毛轻颤,缓声道:“阿芜…为师尊治好了。” “哦?他老人家自己都治不好的,你给治好了?” 应芜小声说:“是师尊教的复生诀,试了一下,就好了。” “奥…原是如此。你能催动复生诀。” “师兄不能吗?” “我并无那种才干。” “是因为师兄不是水木灵根吗?” “并非如此,只是无天赋。”苍列又说,“你进步极快,平时都是如何修行的?” 应芜声音更低了,“也…也没怎么,就是练剑,打坐。” “奥,还是老一套,确有才干。师尊疼爱你,还以为舍不得让你苦修呢。” “师尊说,他不管别人怎么教徒儿,自己的徒儿是不能吃苦的。他说…他推崇爱的教育。” 苍列怪道:“爱的教育…他真这么说的?” 应芜点点头。 “该说不说…”苍列道,“他老人家随口胡诌的本事,我一辈子都学不来啊。” 应芜惊讶道:“师尊骗我?” “当然是骗你。以前我们三人拜在师尊门下,每日挥剑五百次,少昊他还要去淋瀑布,每日上山下山十二轮,啧啧…” 应芜打了个哆嗦。 苍列道:“浮梦那丫头就知道偷奸耍滑,挥剑少了,师尊还会把她关起来,给她念经,哎呀,给她哭得…” 应芜又打了个哆嗦。 “我幼时身体不好,也算幸免于难,但能走路之后,也是…挥剑五百次,也不学什么有用的东西,动不动就:你们自己去悟,参悟不透,就是无慧根,实在不行就下山去吧。”苍列感慨,“把我们吓得不行,很怕被他丢弃,其实也不会怎么样,我和少昊体质不佳,要不是师尊那样督促,肉身可能连天劫都扛不住。” 应芜想着褚绥慈爱温柔的声音,又看了看苍列,一时竟然有些怜悯,苍列又问:“你不必挥剑五百次?上午二百五,下午也要二百五?” 应芜用力地摇了摇头。 苍列露出了非常明显的羡慕的神色。 八十 这下应芜都不敢说褚绥偏心师兄师姐了,更不敢说自己在南山上过得是什么神仙日子,每天就是趴在他腿上,被他顺顺毛,随便挥挥剑就破了太乙境了,这么一看,雷劫的苦不过尔尔,因为苍列说他们光是挥剑就坚持了好几百年呢! “头一次挥剑,谁都没坚持下来,少昊做到了,睡觉的时候手臂都没法垂下来,就这么举着睡的。” 应芜吞咽口水,苍列又问:“那师尊有没有让你背书?” 应芜小心翼翼地摇了摇头。 “奥…”苍列又有些羡慕,而且很好奇,“那你确实是一位奇才,说是旷绝古今的人才也不为过了。” 应芜嗫嚅:“是师尊…总是喂我修为。” “是么?”苍列问,“你身子也不好?” 应芜摇摇头。 苍列说:“即便是尊者的修为,你没有飞升的命,喂再多也没意义。他就是那样,喜欢舍己救人,上瘾。” 应芜低头道:“阿芜觉得惭愧。” “不必惭愧,为兄不也是苟活至今么?” 应芜想问,难道他也是被师尊喂修为喂大的?但又觉得难以启齿。 “你还有些孝心。”苍列说,“若是不觉得惭愧才是遭了。” 应芜不禁道:“师兄…是如何报答师尊的?” “养育之恩,你想如何报答?”苍列轻笑,“便是舍出一生,也无以为报。便抱着这惭愧直到魂飞魄散罢。” 应芜似有所悟。 苍列忽然收起折扇,道:“到时候了,去吧。记得,受灭心诀时,默念静心心法,不论听到什么,想到什么,都要回归空灵心境。” 应芜点头,苍列的手指一点她的眉心,应芜向后一躺,整个人瞬间坠入一片黑暗。 她翻转身体,凭借气息找到了一道光,那便是这阵法的入口。 此阵立于仙魔边界,横跨两界,最后一道阵法,尽在魔界,但只能一人进入,所以需要修为盛者前来,否则就是送死。 应芜将自己层层保护起来,这才进了阵中。 苍列已经为她解了多数阵法,省去了不少时间,这之中有残棋、幻境、妖阵、降敌秘境…应芜一路过关斩将,终于到了这灭心诀一阵。 阵法简单,法阵状若圆盘,中间是一层乳色的湖水,应芜深呼一口气,抬脚进入了这法阵。 她抬起身,是从这乳色的水潭中钻出来的。 身上挂着水浆,瞧着有些恶心,除了身体略微的疼痛,确实没什么妨碍。她以为通过了试炼,刚想起来,就听到一声“阿芜”。应芜左右环视,心跳如雷,越是跳动,他的声音就越清晰,眼前一片朦胧,光影凝聚,是他出浴时、打坐时、含笑时、伸手抚她时…与她亲昵时…与她…这一片片过往,仿若破碎的琉璃,应芜凝望着他,凝望着他的每一种样子,她心爱他,爱得澄澈赤然,爱得并无私情。所以这水无法惩戒她,惩戒她的阴暗、渴求,惩戒她罔顾人伦。 因他的宽容,让她不在意那些。 应芜伸手,两手捏诀,刚想念静心法咒,忽然听到苍列的声音。 “此物可复生。”他说。 应芜猛地睁开眼。 手臂瞬间被灼出一片猩红,乳水缠着她的血肉,将她的右臂腐蚀、勾连,应芜吃痛,赶紧默念心法,摒除杂念,这水还在拉扯她,应芜长舒一口气,御风一跃,便从这牢狱中钻了出来。 应芜大口喘息,迅速修补了手臂的伤痕,但也烙下一串丑陋的血色瘢痕,衣物摩擦便会生痛。这让她有些烦闷,却不敢再细想。 度过此阵,里面的阵法便简单了,应芜冷静自持,并未轻敌,直到她走入最后一阵,见到了那传说中的宝器。 一盏灯,好似宫人持盘,盘中有一道火光,长久不灭。 应芜伸手,刚想将其取走,便听到一声轻笑。 “何人?”应芜举剑,做防备状。 她竟然毫无察觉,此人功力深厚,不可轻敌。 对方并未现身,而是道:“又一个过来取灯的。” 这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还是一位年轻女子。 应芜将剑负于身后,单手捏诀,四周清明,真气流转,仿若白昼,对方一笑,伸手搂住她的脖颈,好似情人缠绵。 “你身上的气息…好生熟悉。”她说,“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何人?” “唔…想起了我的父亲。” 应芜皱眉,她笑着说:“他就是这样…谦谦君子,一身正气…呵,就连这澄澈的水脉,都与他如出一辙。” 应芜心道:难道她是师尊的女儿?但一想,褚绥从未跟她提过自己有子嗣,亲昵时还说他不曾有过道侣,不过…他这人谎话连篇,她现在都不大信他的鬼话了。 对方道:“我瞧瞧你心里在想什么…” 她伸出一只玉手,径直掏向应芜的心脏,应芜目光一凛,挥剑斩断她的手臂,对方的肢体烟消云散,徒留两股青烟。 “龙泉。你是那位玉清尊者的什么人?” “你又是何人,我为何要回答你的话?”说罢,应芜便要伸手取灯,黑影骤现,将灯托在手上,绕着应芜道:“我是何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想让你拿走这盏灯。” “你是最后一道阵法?”应芜道,“既如此,现身吧。” 耳侧响起女子妩媚的笑声,她抚着应芜的肩膀,握住了应芜受伤的皮肉,应芜吃痛,侧手阻挡,对方道:“你受了灭心诀的伤,是因为你执着何事?” 应芜眉头紧锁,持剑不语,那人道:“为情所困,还是…你也想要这灯?” “此灯玷污逝者之身,脏污不堪,我不想要!” “哦?”对方又说,“那你受什么伤呢?” “魔族孽障,你等布下的阵法,自然是要伤及来人的。”应芜不耐道,“将灯给我。” “别着急啊…我好久没见到他这一脉的传人了。”女子软声道,“方才你解阵的方法如此巧妙,又让我想起了一个老狐狸,没想到这盏破灯还能钓上你这样的大鱼…” 应芜听得云里雾里,挥剑斩破眼前的幻影,四下寂静,灯忽明忽灭,忽然,黑暗笼罩,一双手握住她的脖颈,应芜顿时屏住呼吸。 “看起来,你和他一样,是他们看重之人。若我在此杀了你,那臭老头和老狐狸会怎么做呢?” 八十一 应芜大概听明白了,这臭老头是骂她师尊,老狐狸是苍列。 这女子恐怕就是魔族少主,但应芜并不惊慌。 她轻笑:“你若杀我,我师尊必将屠尽魔族。” “哦?原来你是尊者座下的。”少主笑道,“你如何肯定?如今天下太平,仙界贸然挑起争端,岂不是为三界不齿?你为何将自己看得比众生还重?” “我师尊杀你,还用碍着众生?”应芜冷笑,“你今日不杀我,他日我必斩你于剑下,你今日杀了我,你也必死无疑。” “放狠话啊…瞧你这狠辣的样子,还有半点仙者的矜持吗?” “你与我周旋,不就是不敢杀我吗?” 对方静了一会儿,又掩面而笑,她说:“我并非不敢杀你,而是觉得有趣。看你行事狠厉,却无心魔呢…” 她伸手没入应芜的心脏,在里面掏弄了一会儿,应芜无法躲避,便护住心脉,任由她在里面搅动。 她取出一条丝线,盯了半晌,又笑起来:“竟是情丝,玉清那老头原也喜欢稚子雏儿,我还以为他冷情冷性,并不会做这腌渍事呢,原来你们一脉,都是色欲熏心,妄背伦常,无一例外。” 应芜气血上涌,她握紧剑柄,对方似乎在等她动怒,但应芜只是怒了片刻,就转怒为笑,问她:“你羡慕了?” “嗯?” “你无父母兄姊疼爱,更无情人心意相通,所以你羡慕了?” 对方微怔,应芜绕着她的残影,长剑掠过地面,尖锐刺耳,她徐徐道:“你不必激怒我,也不必惹我,我今日来,便是要取此灯,不会节外生枝。既然是魔族少主大驾光临,我虽未能与你交手,但恐怕不敌,那又如何?今日不敌,我只要留有一命,便会复仇。无论你怎样贬低我师尊师兄,他们也如日月高洁,你等高攀不起,你也不过是窝藏在阴湿角落里的一只臭虫,一生见不得光,你想为我种下心魔?痴心妄想。” 这道黑影沉默片刻,又笑道:“如日月高洁…好可笑,你装作无所谓的态度,身上这伤也遮不住啊。” “那又如何?此灯能复生逝者,我心念一动,是以受伤,现如今你知道了,我倒要问问,你们魔族取此灯,是为了唤回何人?”应芜抬剑,直指黑影,讥讽道,“所复生者神识具散,不过一滩肉泥,你失望了?我敢说真话,你敢吗?” 黑影不语,远在万魔殿坐上的少主洵枫手握座椅,青筋毕现,她望着应芜的脸,应芜并不遮掩眸中的嘲色,剑指身前,淡淡道:“屡屡挑衅我师尊,他不为所动,竖子岂不气竭欲死?不过宵小,竟妄图侵扰尊者清修,不必他老人家出马,假以时日,我必荡平魔界,让尔等死无葬身之所。” 魔尊冷笑,后靠椅背,冷声道:“黄口小儿,竟敢大言不惭。若是此物能唤回神识呢?你又该如何?” 应芜并没有回答。 她单手结印,阵内清泉如涌,一条巨龙咆哮而至,瞬时夺走这盏复生明灯,应芜立于水龙之前,剑光如虹,一斩劈破虚空,这剑气极盛,洵枫一时不察,竟被这剑锋擦破面颊,她怒极反笑,抹去血痕道:“虚张声势。” 但她并未动手。 “有趣。”洵枫拍拍王座,起身道,“不看了,起驾回宫。” * 应芜一身戾气,落在天宫时,众人都被她周身的黑雾吓了一跳。应芜挥剑,身旁浓雾散去,应芜身着一袭月色劲装,缓缓踏步而来。 她手持复明灯,径直来到天宫朝会,也没管谁在讲话,便直接进来了。 天帝伸手,殿下星君止声,立于一旁,应芜行礼道:“拜见陛下。” 天帝颔首,见她手中之物,不禁笑道:“尚不知小师祖离去,这灯便被取回了。” 应芜道:“此灯长明不灭,恐被魔族唤醒过,这等孽物,实在应该立即灭除。” “确实如此,将此灯放下,自然会有仙者将其炼化…” “不必劳烦仙者了。”应芜手中凝聚灵力,直言道,“应芜已奉命折返,将此灯带于陛下面前,便由应芜灭除此灯,以绝后患!” 说罢,便将这上古器具一掌握灭了。 殿内一片沉寂,应芜拱手,在等候天帝讲话,天帝顿了半晌,又捏须而笑:“昭昭之明,赫赫之功,小师祖此行辛劳,取灯有功,想要何等封赏,大可直言。” “应芜无需封赏,自当为陛下排忧解难。” “哈哈哈,好,好。”天帝并未直说论功行赏,只道让她先行退下,应芜颔首,行礼退后,苍列却默默转身,在座位上消失了。 殿中无人敢言,天帝抬手,那星君在走上前来,继续禀报,但气氛之诡异,便是再不懂人情世故地都察觉到了。 应芜先去了趟南山,折返时碰到了苍列,她一笑,垂头道:“师兄。” “嗯…”苍列摸着下巴瞧她,“方才你那是做什么?” “阿芜做得不对么?”应芜眨着眼睛,一脸天真。 苍列道:“太不给天帝面子了,下次不能如此。” 应芜轻笑,收敛神色,平静道:“天帝命我取此物,并未声张,也未说要将其捣毁,说明他也要用。” 何等虚伪。 苍列道:“你心知肚明便好,何必让他下不来台。” “为何天帝要高人一等?”应芜侧头道,“若是天道有常,自要奉行天命,为何要尊奉帝命?” “你问我?我去问谁,少昊要如此,也有些功用,你不服?你想做什么?”苍列调笑道,“我看你这狂劲儿,比师尊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学点好的。” 应芜小声道:“阿芜不想做什么。” “瞧你气冲冲的,碰见什么都成了你的撒气桶。遇见什么事了?” 应芜说:“碰见魔族少主,叫师尊臭老头,叫师兄您老狐狸,阿芜生气。” 苍列一笑:“原是碰到她了,瞧你这样子,应是把她逼得哑口无言罢?” “阿芜给了她一剑。” “哈哈,可见她近年脾气也有所收敛,这你们都没打起来?” “没有。” “也好。”苍列道,“你若不爽利,为兄带你玩玩去。” 应芜垂着脑袋道,“师兄不必。那魔族少主是前任天帝之子…不就是师兄的…” “没错,他是我的弟子,如今魔尊便是我弟子的孩儿。”苍列负手道,“她对我们有怨,情有可原。” “那你们心里都有牵挂,我来动手就好。”应芜咬牙切齿地说,“她将我的心搅了一遍,疼死了!” 苍列笑道:“如今你的功力,不足她一半,她身负其母修为,实力可怖,还是不要轻敌为妙。” “阿芜就是说说。” “看起来乖乖的,实际是个小炮仗。”苍列看着她摇头,“我可应付不来,你若有气,让师尊哄会儿吧。” “阿芜也没扒着师兄说话啊…” “是是是。”苍列推开门,将地上的一只白猫搂到怀里亲亲,就这么转身走了。 八十二 褚绥坐在殿上闭目养神,应芜一瞧见他,身上的疼痛便消散了。 她快走两步,见他还挂着她送的发绳,心下喜悦,走到他跟前便伸手去晃他,褚绥抬眸,应芜又拉扯着他的袖口,催他起身。 褚绥无奈,随她入了寝殿。 房门一合,褚绥才道:“回来了?” “阿芜应没走多久罢?” “不久,也才几日。” “多亏师兄,否则那阵法会很费神呢。”应芜拉着他落入塌中,又忙着给他斟茶,一边倒一边说,“天帝让阿芜去,或许就是看阿芜年幼,想要拿捏徒儿,徒儿心里不悦,就闯了祸了。” “哦?你闯什么祸了?” 应芜现在冷静下来,知道自己做得不妥,便道:“方才徒儿当着众仙的面将那器物毁了。” “嗯,莫有下次。” 褚绥警告了她,说明她确实错了。应芜记在心里,压抑着怒气,缓了会儿才道:“徒儿明白了。” 她天真烂漫,但不是蠢货,褚绥自然清楚为何叫她去,天帝自然没料到她这样聪慧,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 褚绥叹气,想起上任天君,又是一阵惋惜。 应芜给他倒了杯茶,又从怀中取出一把桂枝,她将桂枝立于地面,瞬时枝繁叶茂,盘布错节,藤蔓摇坠,桂花芬芳,褚绥抿茶而笑,见他笑了,应芜才乖乖贴过去,他张开手臂,将她拢到身前,放下了茶。 应芜的指尖压着他的下巴,将他勾过来,褚绥知道她想亲了,便靠向她,张开口。 小舌滑溜溜地掠过他的齿下,褚绥捧着她的身子,向她贴近,这舌便滑入他的口中,落入他的舌心。 应芜想吮,又觉得进入的方法不对,便松开口,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捧着他的脸,再度入他。 这次能挑起他的舌了。 应芜勾勾他的舌尖,又觉得换气不对,便再度错开,褚绥轻笑,问她:“怎的?” 呼吸之间,尽是茶香。 应芜有些疲乏,但又想吮他,竟忘了该怎么将他含来,她微耸肩头,抚着他的唇,褚绥张开口,那舌隐隐绰绰,躺在他的口中,应芜看了半晌,叹道:“师尊,您舔舔阿芜。” 褚绥问她:“是你要亲嘴咂舌,为何让为师舔来?” 应芜道:“舔舔嘛…” 褚绥只好捏住她的两颊,让她张口,他不喜这潮湿黏腻,唇齿贴合后,他舔舔她的小舌,颤巍巍、轻战战,褚绥按着她的后脑,将她缠入口中,他咂吮的力道要远胜于她,让应芜吞咽不及,虽非老手,却别有一番折磨人的方式,应芜侧头,细丝黏连,贴在她唇肉上,褚绥舔过她的下唇,伸手摸入她的腿间,熟稔地滑至小腹。 他手指发凉,应芜一个激灵,推开他,褚绥放柔动作,隔着亵裤,揉揉她那饱满的阴阜,应芜望着他,两眼迷离,躺在他的肩上,微微仰着头,褚绥一笑,问她:“先疗伤?” 应芜颔首,她扯开衣带,将内里的小衣脱了,褚绥握着她的发,为她松松盘着,他用手心拂过手臂的瘢痕,应芜咬唇,疼痛难耐,竟然想躲。 褚绥道:“那时在想什么?” “想…想…”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想你。” “伤得不重。”褚绥道,“还好并未深想。” 应芜感觉自己的一层皮都被他剥下来了。她疼得脸色雪白,褚绥并未让她关闭五感,也算是给她长了个教训,就这么将她的伤肉生生撕离,应芜几乎昏了过去。 褚绥将皮肉创生,应芜才缓过来,埋在他肩头喘了半天。 灭心诀,灭得并非是普通的情欲,而是有私。 何人无私?活在世上,都会有或多或少的私心杂念。 应芜这伤深入骨髓,恐怕执念很深,褚绥都不知是何时根植于心的。 与他有关。 褚绥抚摸她的肩头,想知道她还有什么不满足,思索他们之间,他已经给予了她一位恋人该给予的…是因为还不够? 褚绥道:“芜儿。” 阿芜抬头,眼中含泪。 “所谓情,多在不言中。” 他不知该如何说,便说了这句没头没脑的话。 应芜品了会儿,回他:“师尊想说您爱徒儿吗?” “便是如此。”褚绥道,“此爱中,亦有男女之情。” 应芜到不在意这男女之情…她道:“阿芜知道…就是…” “就是如何?” “就是…称不上圆满。”应芜胡诌道,“还想,更圆满些。” “何谓圆满?” 她说:“结为夫妻。” 褚绥顿感头痛,他问:“阿芜想与为师成婚?” “还要…还要师尊入来,儿孙满堂…” 褚绥的头更痛了。 他揉揉她的小腹,应芜道:“师尊还未入过…” 褚绥道:“便是入来,恐难有孕。” 应芜其实也不想要孩子,听他这么说,就好奇地问他:“师尊不能生养么?” “恐怕不能。” “您没试过,又如何得知?” 褚绥道:“吾感知天命,故而得知。” 天命叫他不能生育?凭什么?应芜略一皱眉,有些不悦,又窝回他怀里,褚绥瞧她气闷闷的,还以为她是真的想要孩子,他确实没办法给她,一时感慨道:“恐怕无法圆满了。” 应芜看他略有神伤,还以为在因无法生育而自伤,还安慰他:“又碍不着行房事,此物雄伟,都挤不进来,也不必去忧虑能否生养的事儿了。” 褚绥又觉得她还是想行房,便说:“夜里缩得小些,入来试试。” 应芜脸红道:“小些又不漂亮了。” 这小徒,属实难侍奉,挤不进去,又不愿意小些,到底想要什么? 八十三 天界无朝暮,总是亮堂堂的,应芜也不知如今是何时辰,就说:“师尊…阿芜困了。” 褚绥挥手,宫内入夜,有灯幽幽,应芜摇头,“还是亮着吧。” 褚绥便将屋内恢复如初。 他想着酝酿一会儿,好入乖徒,就解开她松垮的衣带,将她的乳捧在手里,细细揉着。 滑腻软烂,好似熟透的桃儿。 褚绥喜欢这乳,揉来香气四溢,手中绵软,又伴有娇儿轻喘,呼吸浅浅,若说男女行事,褚绥能有所偏好,便是偏好这软乳,捏来捏去,颇得趣味,甚至想要放入口中含咬。 应芜疼得没了兴致,褚绥却来了劲头,覆在她的脖颈,抿了两口。 应芜用膝盖顶他的胸腹,褚绥捧着她的身子,看着她的左乳,用手背掠过,乳尖挺立,娇艳欲滴。 褚绥就这么看着,偶尔用手拨弄,应芜都嫌他这样,就知道捏乳,设身处地地想,他被她吮舌是不是也这么嫌她,为了还能亲嘴,她又不敢发作了。 褚绥望了半晌,又皱起眉,伸手压入她的左胸。 被他伸入身体中的滋味难以形容,她不敢去看,只觉得他的指尖拂过她的心,让她心跳不定,胡乱颤动,褚绥从她心上抽出一条黑色绳子,应芜这才坐直身体,仔细看去,这…竟然是一缕头发。 应芜反胃不止,褚绥望着这缕头发,也难得露出一种…反感到无法言说的表情。 发丝忽然缠住他的右手,应芜赶紧去扯,被褚绥拦下。 这发如树根盘布,将褚绥的手臂烙出一片酱紫色的伤。 应芜心痛不已,想要帮他,他却搂住她的脑袋,将她按在怀中。 褚绥挥手,发丝消散,伤痕也恢复如初。 “你见了洵枫?” “师尊说的是魔族少主?” “不错。”褚绥道,“是她激你,让你动怒?” “阿芜也将她气得够呛!”应芜反驳道,“我说她羡慕徒儿,有师尊师兄师姐疼爱,她果然生气了。” 褚绥扶额一笑:“你倒是知道怎么戳人短处。她无父无母,也是拜仙界所赐。” “便将这脏东西放入阿芜体内…”应芜委屈道,“好难受…现下身子不疼了,心里却难受!” 褚绥安慰:“就是来让为师不痛快的。你不必难受。” “这么说…心里更难受了!” 褚绥心里确实很不舒服。 这发…是前任天君的。将尸首上的东西放在他最疼爱的徒孙体内,便是在故意恶心他。 “她用过那灯。”褚绥道,“你毁了,是好事。” 应芜寂静,师徒二人相拥无言,都没了行乐的心思了。 虽说去的日子不多,但也受了点伤,天宫清冷,也无闭关打坐之地,应芜便想着和他回一趟南山,想要他作陪,褚绥应下,他们方回竹林阁不足一月,应芜的劫便又来了。 司命不敢怠慢,赶紧请示褚绥,褚绥破天荒道:“不应不行?” 司命惊诧道:“不应凡劫?这…这于修为有损不说,总是在天上,对凡尘之事一概不知,也不好…” 司命就差直说会成个好拿捏的傻子了。 褚绥心知不应劫有损修为,但有他在,损害多少,就能弥补多少,故而不怕。至于第二点,应芜聪慧,恐怕第一次入凡尘,便有了自己的考量,她深知人心如何、凡尘如何,如今就是在自己面前装乖,实际上,她心思深沉,如今已经捉摸不透了,她不喜人间,他应该少让她独自前去,省得惹一肚子气,憋闷难受,又不爱说。 褚绥心疼难耐,便道:“先说说是何劫难。” “此番是情劫。这时正是体味情爱之时,若是不应,下次情劫便不知是何时了。”司命劝道,“尊者还是太过偏爱,若是总这样处处庇护,她如何成长起来?” 司命说得不错,还委婉地提点褚绥这不知情爱的老神仙,他的爱徒是恋上师尊了,这会儿正是树立正确爱情观的时候,还是应了吧! 听到情劫,褚绥皱眉,又松动眉眼。他道:“吾已知晓。” “情劫没有具体的判词,这次投的妖身,情缘众多,还能好好体验一番情爱。” 情缘众多…褚绥又皱起眉头,“有多少?” 司命还没反应过来,想了会儿才听明白这是在问多少情缘。 “这…妖长寿者也有千岁的,林林总总加起来,少说也有几十条吧?” 褚绥皱眉,司命这才想起来,他不爱听徒儿结缘之事,上次不也是?司命也能理解,家里的白菜被猪拱了,当父亲的都会不喜,司命刚想劝他,褚绥便道:“投就投了,过几日吾送她来。” 等回了南山,应芜还在调息,感知到他才放下双手,起身去抱他。 前几日她总是神色恹恹,无精打采的,唯有今日好了些,便想跟他腻腻,见他回来了,她赶紧凑过去,搂着他道:“师尊…” 还未说完,褚绥便道:“你凡劫将至,这次是情劫。” 应芜心里一凉,兴致褪去,又因是情劫,她又委屈不止,坐在榻上抹起了眼泪。 “怎么哭了?” “不想应这情劫,要是天道要将徒儿劈死,就劈死吧。不想活了。” “天天说这些不想活了的话。”褚绥安慰道,“你不想…见见其他男子?” 应芜气急,哽咽道:“这是什么话?我不要!死了好了…” 褚绥又问:“若是为师陪你呢?” 应芜侧头,露出一只眼睛,抽哒哒地问:“陪…陪徒儿?” “吾陪你,你与为师应凡劫,如何?” “还能这样…那徒儿乐意。” 变脸比翻书还快,他真是拿她没办法了。 八十四 应芜投成了一只狐狸。 准确来说,是一只狐妖。不过她与普通狐狸也无差,若说她有什么胜过普通狐狸的地方,就是她有一只大狐狸。 大狐狸通身雪白,她的毛发是红色的,不过她也觉得,这是她爹爹。或者是她阿兄。 应芜每日都追随他,紧紧贴着他的身子,有时贴得紧了,还差点把他从山路上挤下去,他就让她走外头了,不然他都会让她走里头。 每天他俩都会去河边饮水,他会给她捉些肥鼠兔子之类的来吃,她还小,吃着费劲,他还会将脑袋咬碎,叼着脑袋喂她,她就像鸟儿一样张开嘴巴,将这肥肉吞进去就好了。 有次他给她捉了条鱼,应芜头一次吃鱼,看他将鱼头嚼下去,就张开嘴巴等着,见他不往她口中丢,她就顺着鱼尾巴吞,等他察觉,她已经吞进去半个鱼了。 她卡住了。鱼还有小刺,弄得她喉咙疼,她难受地干哕起来,他扯了半天才将那鱼拔出来,她张着嘴巴,吐出不少早饭和血丝,应芜哭了,钻到他的身下垂泪,他舔舐着她的眼角,把她压在身下,好像母鸡保护着小鸡。 大狐狸是山大王,他不出去打猎,也会有小妖怪给他叼点食物过来,应芜就成了山溜子,每天欺负欺负这个,欺负欺负那个,在山里颠颠地跑,捉捉小鸟,他在家,她就腻歪他,他不在家,她就去外面耍混。 他们的家是一个宽敞的山洞,他有时会修炼,听说这样能修成人形,还能成仙呢,应芜也跟着他修行,就是修到一半,总会睡过去,醒来的时候狐狸脑袋就埋在他的肚子下,就剩个尾巴在外面甩了。 大狐狸有两条尾巴,应芜有时会玩他的尾巴,他也经常用这条尾巴逗她。 过了一段时间,他有了三条尾巴,就一起逗她,应芜很喜欢他的大尾巴。 大狐狸有了第五条尾巴的时候,他修成了人。应芜抬头看他,只见他黑发披身,一双金瞳皎若太阳,身段挺拔,确实美不胜收。 她看呆了,坐在地上仰起脑袋,看他变出衣物,披在身上,又走过来,将她抱在怀里。 应芜不安地窝入他的怀抱。 他们其实也会说话的,不过并不说人话,应芜呜了声,她看到他笑了。 应芜用舌头舔舔他的嘴唇,就像以前那样,她吃饱饱的,还要舔舔他的舌头,看看他还有没有好吃的给她。 不过他并不经常做人,多数时间还是大狐狸。 有次他修炼了好几天,应芜等不及了,就自己出去转了一圈。 这一转不要紧,竟然又看到一个人,他背着背篓,应芜还以为他是砍柴的,但他很白嫩,不像劈柴的粗人。应芜靠近闻闻,这人身上还有股好闻的味道。 应芜就叼着他的衣服,把他叼回了山洞。 这时候大狐狸醒了,应芜坐正身体,仰着脑袋跟他邀功,他却很不高兴,问她为什么捡垃圾回来。 应芜有些委屈,说:这人香香的,就捡回来了。 说罢还舔了舔这人的脸。 大狐狸生气了。他叼着这人,把人扔了出去,扔得特别特别远,应芜觉得,得扔了四五百里地吧,也不知这人掉下去会不会摔死。 他说:以后不许捡人回来,尤其是男人。 男人?什么叫男人呢? 应芜很委屈,把自己团了起来,他居然也没安慰她,应芜睁开一只眼,看到他化成人形,将那背篓拾起来,里面哗啦啦地掉出不少…那是什么? 应芜凑过去嗅嗅,才发觉好闻的味道就是从这里来的。 他将这些东西抱在怀里,整理工整,放到了他们山洞的凸石中,那里还摆着应芜捡的其他小玩意。 他开始看那些东西,他说那些是书,这种书是用纸制成的,纸是用树皮制成的。 他读书的时候是最美的,应芜望着他,他会招手,让她坐在他腿上,他给她念些什么,很有韵律,意味绵长,让她心神荡漾。 他说这是诗。 应芜舔舔嘴唇,用鼻子拱他的书页,想看看诗长什么样,上面爬着黑色的小虫子,应芜甩甩脑袋,觉得不喜,就躲开了。 她喜欢他读诗给她听,她听不懂,却总是有所感悟。 有时听诗中说丰收,她觉得喜悦,有时说欺压贫民,她又觉得愤懑,有时说这山水如画,她也会看看她的山…她和他的山,青翠绵延,秀美无双。 还有时…说情,她会听得格外认真。 她最喜欢的还是蒹葭篇,他念时,也会放缓声音,有些缥缈。 好像求而不得,才会让人魂牵梦萦。 应芜不知这是在求什么,伊人是什么人,他说或许是女子,应芜却觉得,应当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种…永远也追不到的幻梦。 应芜听之落泪,趴在那页,痴痴望着这首诗。 他抚摸着她的脑袋,又说:“或许不该让你读诗。” 应芜不解其意。 她用爪子翻书,多少有点废书了,不过几日,书页就破破烂烂,几欲散架。他用法术修补,应芜却有些难堪,她也想变成人,变得和他一样漂亮,她每天就咬着他的尾巴,让他带自己修行,他其实从未怪过她弄坏他的东西,但她自己都不得劲,缠着他,他也不气恼,他脾气极好,虽不知为何山中野兽都惧怕他,但她不那么怕他。 她甚至觉得…她依恋他,离不开他。他就是她的伊人。近在咫尺,但道阻且长,她怕自己追不上他,让他一个人守在苦水之中,她想到此处,就会觉得心疼。 八十五 她化成人形时,他并不在洞中。 应芜光溜溜地趴在窝里,好奇地望着自己的手脚,还有她屁股上面的大尾巴。 她摇晃尾巴,四肢并用地去摸那书,洞里的小石子割破了她的皮肤,她吃痛,想要学他那样站起来,但她的两条腿并不听她使唤,而且没了毛毛,好冷! 应芜勉强抓住那本书,薄薄一册,她返回窝中,趴着读诗,她觉得冷了,就用尾巴将自己盖起来,但也不够,她有些想他了,这次他离开的格外久,她忍不住变成狐狸,跳出了洞口。 她走啊走,山里的每一寸她都无比熟悉,他的味道也是。 他的气味在山脚消失了。 他离开了他们的山。 应芜有些恐惧,不敢向前,忽然,她嗅到一股血气,是鹿,她肚子饿了,就寻着鹿的味道一路去追,果然看到了一只半死的鹿。 她舔舔舌头,看这鹿的肚子上还有根树枝,她用爪子扒拉扒拉,还感慨怎么会有这么笨的鹿,将自己的肚子往树枝上插。 她还没自己吃过鹿呢。 他会给她撕开皮毛,用嘴喂她,她自己吃饭的时间屈指可数,这么大的鹿,她有些无从下口。 正踌躇时,她忽然听到一声马啸,应芜抬头,看到一人手里什么东西亮晶晶的,她下意识躲开了,这亮晶晶的东西嗖嗖飞来,应芜快速躲闪,还差点崴了腿。 对方不依不饶,一直在追她,直到他手里再也没有那亮晶晶的树枝。 她回头,看到一人坐在马上,他正在找些什么,应芜觉得,那个人在找她。 应芜没搭理,鹿可以不吃,她不能受伤。刚想走,就听到他驾马快步追了上来,应芜灵巧地飞过沟壑,但他的马就没那么聪明了,马腿卡在石缝中,他翻滚下马,滚到了山腰。 应芜还没吃过马呢,他也没捉过马给她,但是她见过马妖。她凑过去看那匹马,刚想下嘴,马疯狂地蹬蹄,应芜吓得跑走了。 那个人呢?应芜闻着他的血味儿,找到了他。 大狐狸说,多行善事可以助人修行。 应芜舔舔嘴巴,把这个人拽进山洞,还给他找了点草药,她每天都过来照顾他,也偶尔会用人的面目示人,因为这样他不会露出惊恐的神色,看他的伤口恢复,他还跪拜她,说她是仙狐,应芜还挺爱听的。 他说滴水之恩要涌泉相报,应芜还挺期待他会给她什么,结果他说,他会娶她,应芜觉得有点倒胃口。 大狐狸和她说:男人说要娶你,就是要把你捆回家,给他洗衣做饭,伺候他洗脚。 她以前也碰见过说要娶她的妖怪,大狐狸把他们都丢得远远的,应芜还会叫好,毕竟她可不想给他们洗脚,倒是他,偶尔也会带她去洗澡,有时也会用手搓她的脚丫,她觉得很舒服。 听这人说要娶她,应芜吓得不行,连忙道:“我不给别人洗脚。” 说罢就跑了。 她回到家,他也在家,一看到她就皱眉毛,她其实有点怕他的,哪怕他不会把她怎么样,可能是因为他大吧!她怯怯地跑到他脚边,他说她身上臭烘烘的,有人的味道。 应芜委屈,他叼着她,把她扔到河水里,从头到尾地给她舔了一遍。 她哭唧唧的,他又叼着她的后颈,她蜷缩尾巴,滴里嘟噜地掉了一路水,等回到他们的山洞,他才把她放到窝里,用法术给她吹干,她蓬松得几乎看不清东西,浑身都是毛,她一定像一个…那叫什么,鸡毛掸子!那样丑了。 还好他卧在她身后,给她舔毛,她又漂亮了。 应芜和他说:爹爹,肚子饿。 他舔舔她的嘴唇,她趴在他的身下,仰着脑袋舔他,他口中居然有一只肥壮的鸡,应芜赶紧叼进嘴里,他压着她的脑袋,应芜只好趴在窝里吃鸡,以前他是不允许她在窝里吃东西的,可能是看她饿了可怜吧。 等她吃饱了,他又把窝变得干干净净,应芜用脑袋拱他,他抬起前爪,让她埋进自己的腹部,应芜被他压着才有安全感,这次他走得太久,她几乎将整个身子都钻进他身下,他觉得硌得慌,就抬起身体,应芜却咬着他的毛,把他扯得生疼。 他轻啧一声,还是趴下去,难受地趴着。 很快,他就察觉到山里陌生的气息。一个人…一个气息颇盛的人。 他起身,应芜赶紧跟着他,跟在他身下,很快,她就看到了她救的那个人,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他向大狐狸行礼,说了一堆她听不懂的话,不过有一句她听懂了,他还是想娶她。 应芜害怕,躲在大狐狸的肚子下面,缩着身体。 他却问:你想去吗,和这个人离开。 应芜摇头:我不想给他洗脚! 他笑着说:他是人间的帝王,不必你给他洗脚,会有人伺候你的,你会比在山里过得更美好。 应芜想象不到,他接着说:你喜欢这个人,就和他走吧。 应芜听着,他的声音里有些伤情的味道,她赶忙说:我不喜欢。 她想说:我喜欢你,我要陪着你。 但她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就没说出口。 听她不喜欢,他只好叼起这个人的衣领,把这位帝王丢出去很远很远,大概有七八百里那么远吧! 八十六 应芜照顾那个男人的时候,他说他叫什么什么,应芜记不清了。她听说人都是有姓名的,姓代表族类,名字就是一个人的代称了。 她应该跟大狐狸一个姓,因为他是她爹爹,他们是一家。 大狐狸叫什么?她不知道。 但是看书时,有一句“有狐绥绥”,又因为瞧见另一本书中,有人姓“褚”,这人长得很俊美,大狐狸也很美,她就给大狐狸起了个名字,叫“褚绥”。 她也得姓褚,因为她是他家的,有时他给她舔毛时会喊她“娇娇”,她就觉得自己应该叫褚娇娇。 她开始用那个名字称呼他,他没有不喜,就随她了。她想,如果有一天,她离开了这座山,向别人讲他的事,她就会叫他褚绥。讲他多么多么好,然后把自己是他的娇娇的事儿藏起来,只给自己看。 应芜一直没把自己化形的事告诉他,自从那个帝王走后,他就时不时向外张望,好像有点怕什么东西把她带走,他没有读书,也没有修行,也没有出门,就这么抱着她。 应芜想,或许她离开他,他也会掉眼泪,就像她那样。 她舔舔他的鼻尖,依赖地靠在他怀中。 他们这样睡了一个雨季,等他们的生活恢复正常,她才把自己能化成人形的事儿告诉他,他开始教她走路,教她说话,还给她变出一身漂亮的衣裳,这衣裳在她变成狐狸时会消失,变成人时又能自行穿上,很是便利。 她多数时间还是喜欢做狐狸的,所以她学走路特别慢,说话也不大流畅,但他不嫌弃她,很有耐心地扶着她,教她迈步,然后把她抱在腿上,指着书里的文字,告诉她该如何发音。 她的音不对时,褚绥还会捏捏她的小嘴巴,用手摆放好她舌头的位置,这下才对了。 应芜喜欢坐在他腿上,他身上有股暖乎乎的味道,她抱着他的脖子,咿咿呀呀地给他唱歌,她也不知道好不好听,他说好听,但是她出门给鸟儿唱的时候,鸟儿吓死了,她还饱餐了一顿。 这么和他过了多少春秋,她记不清了,冬天时,他会把她团到怀里,给她预备特别多肥美的山鸡和兔子,她每天就是吃喝睡,他好像不用吃东西,就喜欢舔她的毛毛,她忽然想喂喂他,就像他喂她那样,她扯下一条鸡腿,叼着给他,他舔舔她的脸,让她吃,她不依不饶,叫他吃,他只好张口吃了。 应芜很喜欢舔他的舌头,因为每次一舔,他就明白她饿了,他就会给她找吃的。 现在她不饿,也没什么可玩的,就躺在他的爪子上舔他的舌,两个人的舌缠在一起,她还觉得很有趣味。 等到了夏天,山里热,他们多数时间都会变成人形,或者去河里玩,他陪她玩。 这年夏天下了好久的雨,她喜欢雨,顶着雨也愿意出去玩,这次她去外面逛了一圈,忽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小心地靠近,忽然看到两条蛇,她知道这白色的蛇妖,他时不时会来洞里和褚绥说话,下这么大雨,他在树林里做什么呢? 他的蛇形还挺大的,应芜仔细看来,才看见他身下,还有一条大蛇! 他俩迭着,尾巴缠着,不知在弄什么,一甩一甩的。 应芜吞咽口水,坐在旁边静静地瞧,他们这样迭了一整天,那白蛇才抬起尾巴,将一个红色的玩意缩回去了。 应芜只觉得身上发热,她颠颠地跑回去,洞里铺满了绒毛,她再也不用怕石子了,一进家就变成了人形,扑到他怀里。 她捏捏他的脸,褚绥笑着看她,两手抱着她晃晃。 应芜忽然想起那白蛇把尾巴抬起来,拔出那玩意的事情了。 她从他怀里跳出来,自己趴在窝里打滚。 外面阴雨连连,她一直在哼唧,觉得肚子难受,褚绥瞧瞧她,还用舌头舔她脑袋,让她更难受了。 她还想钻进他肚子下躲着,觉得这样就会好了,结果她非但没好,反而更不舒服了。她到处乱舔,舔得他肚子湿湿的,她还看到了他皮肤上的一点凸起。她含了一口,吓得他躲开了。 应芜好奇地舔他,因为她见过母狐狸下面坠着很多这样的凸起,好像是能出奶水的,他这个就太小了,嘬了两下也没有奶。 他不适地挪动身体,应芜又舔他的肚皮,越舔越靠下,果然,她也从他的身下舔到了那个玩意。 他说过,男子和女子最大的不同就是此处,他们化成人形,他也是多了这一条。 应芜舔了一阵,还咬了两下,他忽然咬住她的后颈,把她扔到一边,然后卧下,神情不悦地趴着。 应芜委屈地拱他,又因为难受,开始呜呜叫和打滚。 她不清楚自己这是发情了,还以为是饿了,就不断地舔他的嘴唇,想要吃他给的食物,他却没张口,过了会儿,他忽然压住她,就像以前那样,应芜觉得身下顶上个硬邦邦的东西,从她身下挤了进来。 他埋入她的身体,应芜懵懵懂懂,仰头舔舐他的下巴,他却咬住她,开始撞她,她轻哼着,下体酸痛,被他撞得很不舒爽,又觉得他在刮她,让她有点疼。 但他这么对她,她还是忍耐下来,乖乖地趴好了。 他确实太大了,她还不够大,被弄得疼了,于是忍着眼泪,用尾巴扫他,想要撒娇,他却顶得更厉害了。 他始终在顶她,重重压着她,他的呼吸变了,味道也变了,体内好像有什么在搅动她,把她搅得一片浑浊,她失去了理智,不断哭喊,直到他猛地一顶,将什么注入她的腹中,让她的腹部隆起,好像揣了崽。 他终于冷静下来了,开始舔舐她的身体,她有些疼,趴着不理他,他还主动去舔她的舌头,原来他是不会做这些的。 应芜咂咂嘴,眯着眼睛,半死不活地想,以后再也不去啃他腿间的玩意了。 八十七 有了这一遭,她很久都没从窝里出来,肚子胀,她想挤出来,却没有力气,反正过了好几天,肚子消下去,她又变成了那个身段优美的小红狐狸。 他也没离开,好像有些愧疚,就给她弄了很多只山鸡。 她在窝里赖了几天,终于能走了,她站起来,晃着尾巴去外面玩,结果天又下了雨,她淋了会儿雨水,却不自觉地走到那片竹林。 这儿原是那白蛇的家,他也能变成人形,这会儿正是光溜溜的,怀里还抱着一个人。 她探出脑袋,伸进人家的“卧室”,看人家和自己的姘头交媾。 她瞧见那白蛇黑红壮粗实的玩意正在扎他怀里的女子,这女子她也认得,好像也是狐狸,她也成人形了,怎么之前是蛇,今儿又成了狐狸? …她的脚丫真白,腿也又白又细,被那白蛇握着两条腿,她头朝下,正被他站着肏穴,应芜吞咽口水,看得肚子又开始疼了。 但她舍不得走,一会儿白蛇把她抱起来,让她跪着,就像他们那天那样,白蛇从后面肏她,这白蛇身下有好几根那玩意,一块塞进小狐妖的屁股里,肏得她哭哭啼啼的,嘴里说着“官人,你肏死奴了”,一边说一边哭,哭声婉转,等白蛇停了,她又说“爷,奴穴儿痒死了,再插一轮才能解痒呢”。 应芜的两只耳朵听得特别清晰,那白蛇平时看着彬彬有礼的,但这会儿却开始打人家的屁股和奶,一边打一边说:“爹爹肏死你个骚狐狸…” 天呐,原来那白蛇是她爹爹! 应芜吃了一惊,继续去听,果然听到那狐狸连连叫他“爹爹”,这下坐实了,她吃惊不已,因为她觉得,蛇生蛇,狐狸生狐狸,她还以为蛇不能生狐狸呢,这样她和褚绥毛色不一样的问题也解决了,毕竟他俩还是狐狸呢! 应芜甩甩尾巴,听得起劲儿,还探着脑袋瞧,又瞧见那白蛇变成蛇形,就这么缠着那小狐狸,缠得她悬在空中,腿间汁水流淌,应芜吞咽口水,过了会儿,她忽然大叫一声,哆嗦着晕了过去,她的肚子也鼓了起来,白蛇抽出他那粗壮的玩意,她的腿间冒出一股股白色的浊液,应芜吞吞口水,知道他们事了了,便稍稍离开了人家的家。 她回到山洞,他正在读书,将头发别在耳后,他的耳朵都美得不可方物。 应芜化成人形,轻声喊他:“爹爹。” 褚绥抬头,看她面色飘红,一时也红了耳垂。 她说:“爹爹…你肏肏我。” 褚绥当即怔在原地。 她坐在他膝上,将他的书扔了,又去解他的衣服。 褚绥握住她的手,欲言又止,应芜望着他,又在他耳边重复她刚学的那句糙话,他呼吸一变,侧头道:“你身子好了?” 疼还是有点,但更疼的是里面没东西,让她难受。 应芜点头,她看着他的唇,只觉得他浑身上下,没一处不好看的…尤其是他的唇舌,不论他是狐还是人,她都想…想吃他的舌头。 她生涩地舔他的唇,他后靠石壁,张口吮着她的唇舌,她吻得没有章法,觉得他太柔了,不够吃,就抬起头来,和他说:“想多吃点…” 他这才捧着她的后脑,深深含吻起她,将她的小舌纳入口中,不断搅动,两人呼吸交缠,应芜脱下衣物,露出两个颤巍巍的乳,褚绥一手一个,将其搓瘪揉圆,她喘息连连,仰着头,用下身去蹭他,将他那玩意蹭了出来,褚绥抱着她,将她丢在他们的窝里,俯身去吻她的双乳,应芜抱着他的脖子,忽然觉着他和那白蛇不同,好似喜欢这样轻轻柔柔的,也不爱说话,应芜便说:“爹爹…还不够,还想要,肏肏娇娇。” 褚绥深吸一口气,终于憋出一句:“别这么说。” 他解开衣带,扶着墙壁,那东西弹了出来,她好奇地抚摸着他,虽只有一根,却也雄壮,仿若一根玉柱,比白蛇那美多了,她本能地靠近,张开口,将他吃了进去。 褚绥握着她的发,另一只手撑着石壁,后腰吃力,就这么操起她的小嘴,她呜咽两声,他又去握她的下巴,想让她张大些,再大些… 她只觉得嗓子发痛,等他离开,她才能呼吸两口空气,他看着她,似乎正在迟疑,便把她拉起来,让她背过身去,他俯身看着她的穴,还肿着,褚绥不忍,就用手抚过,揉了半晌,她汁水四溢,正是发情的时候…就连他也难以自持。 他搂着她的腰,将阳物缓缓推进她的穴间,她仰着脑袋,低喘一声,又收拢小腹,他被夹得生疼,只能覆在她耳边,断续道:“好孩子,松些。” 她也不知该如何松,呜呜地往后吃他,又摇晃着腰肢,他终是难以自控,将她抱起来,应芜脚不沾地,上半个身子靠着石壁,就这么被他肏得两腿绷直,呜咽不止。 她甬道细窄,一破进去就是牢牢吸附,褚绥捅了两轮,只觉得被吸得发紧,让他再进不得,他搂着她,徐徐顶入,她果然吸得更紧了,褚绥让她松些,她两条小腿打摆,穴里插这半根这样的硬物,耳朵和尾巴都被肏了出来,褚绥一手抱她,一手握住她的尾巴,应芜哆嗦一下,两腿松劲儿,他顺势滑了进去,一头埋进了她的宫口,褚绥怕她还要吸夹,便将这物抽了出来,应芜落在地上,褚绥将她打横抱起,她甩甩尾巴,搂着他的脖子喘道:“我们去哪…穴里…穴里难受…” 说着就去吻他,褚绥却将她带到后山的溪流里,还下着星星小雨,他轻柔地将她放在岸上,下身浸在水中,应芜看他俯身,便打开双腿,他顺着溪水的爱抚,一下没了她的内里。 应芜撑起身子看他肏她,一根玉杵捣得啧啧有声,彼此身下都无毛发,就这么光溜溜地贴着,他压着她的腿心,让她无法并拢,又因为她身后还有一块圆润的大石,她只能这样瞧着,瞧着他是怎么将她捣得发颤、痉挛,直到她下身一热,奔出暖流。 八十八 应芜哆嗦了一下,两手握着他的手腕,他调整呼吸,声音却也是一片沙哑:“够了吗?” 应芜不知道,她用小腿蹭他的肋侧,又用脚丫刮他的背,他本抽出去一半,看她这样腻人,便将她搂来,将她放入溪水之中,他压下来,慢悠悠地捅她的穴,应芜浑身凉爽,他的那玩意也不太烫,反而是她的肉丘又肿又热,两人耻骨相撞,还冰得她一个激灵。 她想要搂他,两只手却挂不住他的脖子,褚绥道:“累了?累了就歇歇…” 应芜摇头,他吻着她的脖颈,将她抱了起来,她坐在他腿上,看他埋在她的胸脯上舔弄吸吮,便觉得他喜欢这物,还说:“爹爹,我怎么不出奶水呢?” 褚绥动作一顿,断续道:“有孕才会出奶水。” “那我什么时候有孕?” “或许…”褚绥低头瞧瞧她的穴,想着他们再这么做,恐怕就要有孕了,他怜惜她年幼,想抽出来射到一边,她不依不饶地要吃,还用手隔着肚皮抚弄他,她被顶得发涩,自己张开腿,调整半天也没能把他吞进去,褚绥道:“好了,太深就伤身了。” “里头涩…”应芜不知还怎么求他,就学着狐狸的样子说,“爷疼疼奴家吧。” 褚绥忽然笑了,边顶她边问:“从哪学的?” “唔…”她说不出来话,一心想让他解这涩感,他撞了半天,只觉得宫口松动,吐息间,想邀他入内。 他还差一截,不甚舒服,用力顶她,两个人撞在一处,她还会疼,磨了半晌,终于破开个小口,褚绥腰一吃力,便将里面撞破了。 应芜觉得酸酸的,内里裹着他,还是有些涩,她跪在溪流里,靠着他摇动腰肢,褚绥教她:“上下吞吐…” 他托着她的臀肉,一上一下,应芜学会了,就这么一手扶着他,另一只手撑着溪流,上下夹弄,她听着他的闷哼,便凑过去问:“爹爹…你舒服吗?” 褚绥道:“别叫我爹爹。” 应芜委屈:“为什么?我不是一直这么叫你吗?你不要乖娇娇了?” 褚绥叹气,和她说:“罢了…爱叫就叫吧。” 她这才露出笑脸,轻轻夹他,褚绥缓缓躺在水中,她骑着他,一夹一弄,一沉一摇,弄得他呼吸断续,偶尔轻喘出声,她晓得他舒服了,但让她再用力,她力道不足,穴里又涩,想要他浇灌,应芜便趴在他身上,跟他撒娇:“爹爹弄弄…” “自己怎么不弄了?” “累了…但还想吃,你来嘛。” 褚绥只好压下她,让她跪好,应芜跪在卵石上,觉得膝盖难受,便成了半趴着,他握着她的发,又捏住她的后颈,九浅一深地撞她,他徐徐抽出,又快快没入,应芜爽得神飞天外,两腿打颤,她睁开眼,瞧见溪水中自己的倒影,面颊滚烫,神情发痴,被他撞得一晃一晃的,她伸手去摸自己的腿间,褚绥以为她还不够,便用手抚着她的小缝,去揉她的花核。 天又下起雨来,褚绥松开她的头发,看她昏昏沉沉,手脚发颤,便把她抱起来,边走边肏,应芜的两条腿盘着他,嘴还跟他贴得闭不透风,他吮吸含咬,将她的唇舔得酥麻,因太动情,她身下的水都滴了下来,褚绥把她丢到窝里,重重的、疾风快雨地肏她,肏得她娇声哀求,说些什么“快死了”“穴儿疼”“大,好大”“捅死娇娇了”。 褚绥握着她的腰,听着她的荤话,腰下一沉,猛地拱入她的宫内,他低喘一声,整个人都压在她身上,下身还在出精,温温如水,给她充得腹中鼓起,应芜被他压着,短暂地失去了神识,等她再醒来,他正躺在她身侧,撑着脑袋看她。 他的手在她身上游弋,现下正在用指背抚她的胸间,应芜侧头看他,他俯身贴近,跟她缠了会儿舌头。 应芜咯咯一笑,扑到他怀里,一下一下的吮他的舌,他用衣物盖住两人,就这么和她拥吻,吻到动情时,他又哄她转身,应芜乖乖靠在他背上,褚绥抬起她的小腿,握着坚挺的阳具埋了进去。 这次称不上怎么肏她,就是缓插缓送,徐徐地捣着,应芜握着他的发丝塞进口中,他贴着她的脸,和她咬耳朵,他的舌在她耳廓游动,应芜吃痒,咯咯笑了两声,又枕着他的手臂,黏糊糊地说:“肚子胀,里面塞满了…” 褚绥问:“胀怎么不吐出来?” “没力气…” 褚绥用手揉她的小腹,伴着他的插弄,她失禁一般将这精水吐了出来。 应芜低头看看,他这精不是白花花的,反而如水一样干净,摸起来黏糊糊,她抬起腿,正排着精水,他忽然又入了进来,只好将他纳入。 应芜问他:“你这几天还会走么?” “不会。待你好了再说。” “我好了?我难道病了吗?” 受伤、感冒都是生病,她要是病了,他会寸步不离地陪着她。 “许是…许是病了吧?”褚绥搂着她的腰,手揉着她的软乳,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脖颈和脸颊,她“嗯哼”两声,小腿轻轻蹭弄着他的腿,他握着她的两颊,让她开口,应芜张开小嘴,他贴过来和她嬉戏。 褚绥插了她特别久,有时他们也没做什么,应芜刚叫一声“爹爹”,他便走过来,将她压在书案上,下面就滑了进来。 她的肚皮始终是鼓的,里面塞满了精水,还没等消解下去,他又射了不少。 也不知这日子持续了多久,她一睁开眼就想跟他弄,看他在读书,便挪过去,跪在他腿间,将他那物含入口腔,他把她抱来,插着她教她习字,若是说错了,就打她屁股,狠狠地顶她两下,应芜目光涣散,趴在他的肩上,身下舒爽,也不管什么干净与否,她被他弄得神识溃散,就这么连带着体液,一同泄出了。 八十九 他们缓了两天,他有时要离开,应芜只能放他走,临行前,他搂着她的腰,垂头跟她拥吻,她不舍地勾着他,用手抚他腿间之物,他将她压来,两个人身下贴合,磨磨蹭蹭,这么腻了一阵他才离去。 应芜无聊,便脱了衣物,去小溪洗澡,她用手抚着腿间,从里面扣弄出不少他的精水,粘在她的穴口,她好好洗了,又学着他抚摸她的样子安慰了自己的身子。 她洗好后,又化成小狐狸,在山上巡逻,山脚又倒着一个男人,他身披甲胄,不知是做什么的,应芜左右看看,又给他叼了一些药草,还咬着他,将他拉扯到山脚的村落里,这才离开。 身上有了臭男人的味道,她怕褚绥不喜欢,就赶紧去小溪里洗自己,洗得她浑身的毛都亮晶晶的,她才从溪水中跳了出来。 她回到洞口,忽然看到那白蛇跪在门前,应芜好奇地走过去,他正在挨打,旁边那条蛇用尾巴抽他的脑袋,他怂怂的,一直没还手,见她来了,那蛇才不打他。 “小殿下,山主在否?” “我爹爹出门了,你们什么事?” “也…也没什么事…哎呦,你这婆娘,别打了!” “贱种,我打死你!” “哎呦…” 应芜只好说:“你们别打了,过两天我爹爹就该回来了。” “小殿下,我求求你,跟山主说说情…” “唔…”应芜有时会被山里的妖这么拜托,她每次都点头,然后和褚绥说:爹爹,他们让我跟你说说情。 应芜答应下来,他们夫妻打闹着走了,应芜不知出了什么事,夜里就偷偷去看,看那白蛇变成人,被他娘子捆在竹子上打,还会打他腿间那玩意,他娘子说:“你且等着,我也找个姘头,就在这,就在这肏我!肏得我欲生欲死!我稀罕你那二两肉?你个骚货!烂怂玩意!” 说着还继续打他,应芜吞咽口水,觉得这事儿不小,便返回家中,等褚绥回来,一五一十地和他说了。 哪知褚绥说:“该打。叫秋娘打,打死了算我的。” “他做了什么该被打死呢?” “他有家有室,还招惹别的女子,就该打。”褚绥道,“想要修行得道,就不能再有那野兽做派,既然成家,就该敬爱妻子,他做不到,岂不是该打?” 应芜问:“跟一人弄了,就不能再找别人了?” “若是随意弄的,便无妨。” “还有随意弄啊…”应芜趴在他腿上摇晃他,“那你是随意弄得么?” “自然不是。只和你如此。” “嘿嘿…那我跟别人弄了,你会打死我么?” 褚绥沉默半晌,说:“不会。” 应芜怪道:“不是说这样不忠之人还被打死么?我怎么就例外了?” “我能谅解,就没人能打你。” “你干嘛谅解我?我做错事,你从来不打我,我听说有的妖怪的爹爹打得可狠了…” “娇娇,爹爹不会打你,不论你做错什么。”他想说,她做错事,都是他的错,因为他没教好她,但并未说出口。 应芜心里一软,埋在他腿心说:“听你这么说,我好开心…” 说着就去含他,褚绥握着这阳物,看她吞吐,应芜的小舌缠绕着他,褚绥放下手中的书卷,转为握着桌沿,他后靠墙壁,享受着娇儿的侍奉,过了会儿,她似乎想起什么,就说:“若是爹爹用这东西插别人,我却没办法像爹爹那样宽容…” 褚绥轻笑,问她:“你也要打我么?” 应芜摇头,抱着他的阳物上下摩挲,伸着小舌舔他的,声音发涩,“不会…光是想心里就难受,特别难受,我想你只弄我,你不能跟别的女子…这样…不单是这样,我也不想你抱她们,亲她们,有时觉得,你看她们,我心里就会难受。” 褚绥笑道:“我没那么好色。如今你我有了夫妻之实,你便是我妻子,我不会瞧别人。” “奥…那就好。”应芜乐滋滋地含弄他,正舔得起劲儿,褚绥忽然抬起她的下巴,将她哄起来,他自己则用衣物盖住身下,那玩意将他的衣服顶起一个鼓包,褚绥只好拿了本书挡着。 “山主…山主!您可回来了,救救十七吧,秋娘要将我打死了!” 说着就扑通跪在地上,还把褚绥铺的绒毛毯给跪跑了。应芜擦擦嘴,站在褚绥身边,帮他挡着身子,褚绥扶额道:“秋娘在何处?” “秋娘在呢…”秋娘说着,也跪了下来,眼泪不止。 “本君为你主持公道,你并无过错,你们也别闹腾了,便与他和离罢。” “山主…”秋娘哭道,“我和他结为夫妻,侍奉了他一百二十五年,从未少他吃穿,我照料孩子,给他搜找灵药,助他修行,他竟然…竟然将那贱人带到家里来…呜呜…” “本君知你辛苦。就让他筹集灵药灵石,供你一百二十五年,如何?” 秋娘仍是哭,褚绥皱眉道:“为这等人哭,你又是何苦?” 秋娘看了一眼白蛇,凄然道:“恨秋娘痴傻,这样深深恋着他,信了他成婚时的鬼话!” 褚绥叹道:“那你愿如何?” 秋娘心下悲苦,泪水潺潺,和他道:“我如今再也不想见他了,都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现下,不想与他再做夫妻。这百年恩爱,百年付出,就当泼水了,山主,秋娘只求此生和他再不复相见,什么补偿,秋娘统统不要了…” 白蛇一直不敢说话,听她这么说,赶紧抓着她的袖子哭道:“阿姐,阿姐,十七一时鬼迷心窍,对不起…你别走,我爱你,我离不开你,我求求你了…” 白蛇比她年幼,相恋时就叫她阿姐,一叫她就心软,这次秋娘却闭上双目,和褚绥道:“山主,我已下定决心,求山主成全!” “秋娘!”这白蛇连忙叩头,甚至还给应芜磕头,“山主!山主…小殿下,求求你了,求求你劝劝大人吧!” 应芜都有些心软,但她不敢说话,褚绥道:“闭嘴,还有脸向她求情,她懂什么?日后也要像秋娘一样吃这哑巴亏?我猜你也不是这一日了,一忍再忍,忍让也换不得你的疼爱,秋娘之父乃是蛇仙,如今已得道飞升,她出身不比你强?你不爱护她,总是讲她强势,她若不是恋你,怎会讲你,督促你,她怎么不去督促别人?” 白蛇颓然垂首,又去拉扯秋娘的袖子,秋娘始终没有理会,眼里一片凄凉,感慨无限。 应芜看着这出闹剧,心里不大好受,她抱着褚绥的脖子,褚绥就把她抱在腿上,他腿间之物已经消下去了,应芜躲在他怀里,看秋娘微微蹙眉,泪水满面的模样,又觉得心里疼惜,她叹一口气,钻进褚绥怀中,再也不看他们了。 九十 这事儿最终的结果便是,褚绥将白蛇赶出山野,不许他再踏足,应芜听着白蛇的哭声,他哭了也有十几天吧,秋娘也没去看他。 最后不知怎么,哭声停止了,不知这白蛇是去哪了还是死了,总之再没见过了。 应芜经历了这件事,总觉得心里不大好受,就问他:“秋娘那么爱他,他也爱过秋娘,但他怎么这样对她呢?” “爱会变的,娇娇。” 啊…原来爱是会变的。 应芜说:“爹爹会变吗?” “不会。”他说。 “爹爹飞升之后,会忘了娇娇吗?” “不会。”他说,“我会来接你。” “接我去天宫?” “或许罢,尚不知飞升之后是什么景象。” “那万一你不回来了怎么办?” “我不会,但万一我不回来了,你就下山自己闯荡,或者将这山当成自己的,怎么乐得怎么来。” “奥…”应芜开心不起来,和他说,“那你还是得回来。比起这山,我更想要你。” 褚绥一笑,把她搂到腿上,她抱着他说:“那你都不问问我会不会变吗?” “那你会不会变?” “不会。”应芜说,“我爱你,永远不变。” 褚绥一笑,问她:“为何如此笃定?” “就是不变,没理由。”应芜舔他的嘴,和他说,“觉得你好,没人比你再好,我只要你这么好的…” 说着,两人便吻到一处,应芜握住他的阳具,就这么坐了下去,彼此同时轻叹一声,褚绥抚着她的脸,好像把情话都含在他的眼眸中,应芜心里酸酸的,她学了好多情话,一股脑地倒给他,他似乎是喜欢的,肏得很卖力。 他们没日没夜地交缠,一弄就是五六天,有时他要下山,不知做什么去,有时他要修行,这时不能行房,其余时间他都在肏她,肏她的小嘴、穴儿,有时想玩点新鲜的,他连带着她的后穴也肏了。 他挺喜欢弄她的,肏起来没完,应芜只是叫一声“爹爹”,他就过来吻她,压着她狠狠地操弄,射了才将他那玩意从她体内拔出。 应芜虽喜欢跟他行房,但多了走不了路,她没法出去玩,就尽量避免招惹他,有时也不叫爹爹了,“褚绥”“褚绥”地喊他,他就没走过来插她的穴。 这么和他过了好多年,多到秋娘的孩子都成婚了,她的肚皮还是没动静。 应芜愁道:“我怎么怀不上小狐狸?” 她还想给他吃奶水呢… 应芜不懂生产的辛苦,褚绥看她始终没怀上,还觉得有些庆幸,便哄她:“许是还没弄到深处。” 应芜缠着他做,做了两三天,她仍是没怀,又掉下泪来。 褚绥以为她是想要子嗣了,便请来大夫,给她诊脉,她身子倒是无碍,褚绥把胳膊伸过去,这一诊不要紧,褚绥竟然无法生育,应芜惊得说不出话来,行医的树妖也略有尴尬,宽慰几句便走了。 褚绥叹气:“耽误你了。” 但情至深处,已经说不出你再找旁人的话,甚至有点盼着她别嫌自己无法生育,就这么和他相伴,两人一生一世的好了。 哪知她忽然哭道:“那你不能生狐狸,我是哪来的?” 褚绥解释:“你是我捡来的。” “你不是我爹爹…”应芜哭喊道,“你怎么不是我爹爹…” “我真是你爹爹,怎么能入你?怎么和你做夫妻?” 应芜不听,哭得昏天黑地,褚绥本以为她是知道的,叫他爹爹是想被肏穴,原来她真以为他是她亲生父亲,一时不知还怎么宽慰。 这下她茶饭不思,每天一睁开眼就是:“你怎么不是我爹爹。” 褚绥问她:“我不是你爹爹,你要如何?弃我于不顾?” 应芜哭着摇头。 褚绥闹不明白她在哭什么,将人抱来,揉揉身下,又舔舐着她的眼泪,和她耳鬓厮磨。 他哄她:“便不是生身的父亲,我也抚养过你,你唤我爹爹并无差错。” 应芜抽哒哒地和他说:“不知现在是什么心情,觉着和你行房都不如以往爽利了…” 褚绥捏着她的下巴,惊讶到无言以对。 原来是觉得被爹爹肏刺激,这下他不是她亲爹,她就觉得不刺激了。 于是狠狠地肏了她一顿,应芜沮丧地趴在窝里消解他的精水,褚绥看她这样,气不打一处来,就喊她过来含他,应芜趴在他腿间,舔得有气无力,褚绥捏着她道:“为何如此伤怀,我们之间有什么变了?” 应芜哀声道:“我和你没了血脉联系,我是从哪来的?我该往哪去?万一你不要我了…我又是谁?” 褚绥久久不能语。 他将她抱起来,吻着她的脸说:“你自然是你,娇娇…我的好孩子,你是你自己。我也不会不要你。爹爹要你。” 应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抱着他足足哭了三天,将嗓子哭哑了,她才消停,这下她好像真的长大一些了,也不追着外面的小鸟漫山遍野地乱跳了,而是开始跟着他潜心修行。 他猜到她并不是想飞升成仙,而是怕他有一日走了,把她丢下。 褚绥生出第八条尾巴的时候,他说他要下山几十年,应芜舍不得,问他:“你能不能带上我?” 他说:“也行,不过出了这座山,就不能再以狐形示人了。” 她答应下来。 褚绥原来是去考取功名了,他每天都在读书、背书、写文章,应芜一开始还扮成小书童的样子,乖乖给他翻书斟茶,唯有夜里,她才会解开发髻,坐在他挥毫泼墨的桌子上张开腿,等他入来。 他肏得也没那么厉害了,一轮便止,事了后便搂着她,垂头给她讲诗,他的气息中融着松香和墨香,应芜听着听着就伸出舌去舔他,他捧着她吻一会儿,又开始给她讲学。 等到夜深了,他就抱着她回房,这里没有窝了,多了一座绣床,她趴在床上,有时他还想肏一轮,便将她的小腿握在手里,埋一阵。 他总是在准备考试和考试,考了几年,他夺了什么…状元郎,应芜看他换上一件大红官袍,把她和书搬到了大宅子里,她终于不必做书童打扮了,他给她买胭脂水粉,买了不少新衣裳,就是每天早晨,鸡都没打鸣,他就要起来穿衣上朝,应芜醒不过来,他就聘了两个侍女伺候他们的起居。 后来宅子的匾额换了,他官拜丞相,府中时不时就有人过来,像他做山主时那样,委婉地让应芜给他说说好话。 应芜做端庄夫人状,抿茶不语,对方又拿出一筐金子,应芜摆手,褚绥说过,这东西不能要,要了他就要掉脑袋。 有时他还会带她去什么…花朝会、晚宴、庆功宴之类的场合,好吃的不少,还有舞姬跳舞,她不想跟那些官夫人同席,就偷偷坐在他背后吃他的饭菜,褚绥将她爱吃的码在碟子里,温柔地喂给她吃。 他身边人见了,还说他宠爱夫人,夫妻伉俪情深。 但有时应芜也不想去这种场合,因为总有人说他无子嗣,应当纳几个姬妾,应芜一听这种话就生气,他一开始还会委婉拒绝,怕有人议论自己的发妻,后来被吵得烦了,直接当庭说是他不能生育,纳几个都无用,大家这才不提了。 这下他不能生孩子的事儿全京城都知道了,他也不气恼,应芜却觉得他们提及此事,总是带有一种讥笑的意味,让她心情不爽,就用妖术让他们绊了个跟头,磕掉了他的门牙。 褚绥责怪她两句,打她的屁股,但打了两下就掀开她的裙摆,顺势入了她。 他做了大官,家中奴仆众多,但应芜也不在意,和他赏花的时候就搂他的腰腻他,身边侍女羞红了脸,她也不觉察,踮脚去吃他的唇。 两人青天白日、堂而皇之地拥吻,下人早就见怪不怪,但也会羞怯地躲闪,应芜捧着他的脸,和他在亭中缠吻,吻到深处,他便将她打横抱起,钻进书房寝室,肏得她娇喘连连,俄吟不止。 等到事毕,她鬓发凌乱,衣衫半敞,就这么出来乘凉,褚绥手持小扇,把她搂到怀里,给她扇风,极尽体贴。 他俩情深意笃,是城中的一段佳话,唯有近身的奴仆知道,夜里两人情浓时,一个喊爹爹,一个叫娇娇,真是惊骇世俗,玩得很有花样。 陪他做了官,他功德圆满,又带她回到山中修行,他多了一条尾巴,正好九条,过了一段时间,他说:“我感知天命,恐要飞升,若我渡劫成功,突破大乘,我就来接你。若我死在中途,无法相接,你便自寻出路,好好修炼、好好生活。” 应芜揉着眼睛,舍不得他,他也无奈,抱着她久久不言。 他还是得道飞升了,应芜担心他看天宫太美,怕他忘了她,更担心他没能撑过去,就这么死了,她守在洞口,久久徘徊,过了两年,她哭累了,整个狐狸身形憔悴,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来的时候,鼻尖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应芜抬头,一位白发仙人立于身前,俯身将她抱在怀里。 应芜好奇地打量着他,还说:“褚绥,你怎么这么久才来接我?你这头发是怎么回事?” 褚绥道:“耽搁了两日,别生气。” 却没回答头发的问题。 应芜甩甩尾巴,感慨:“我还以为你将我忘了,要真是这样,我就跳崖。” 褚绥失笑:“怎么还是寻死觅活的,有什么好跳崖的?” “你不在,人生没得趣味。死了也是解脱。” 他长叹,抚摸着她的脑袋,应芜看他们的山头越来越远,又问他:“咱们这是要去哪啊,去天宫吗?” “去南山。” “你还有一座山啊!”应芜仰慕地说,“你果然很厉害。” “谬赞了。” “干嘛谦虚嘛…这下你成神仙了,我什么时候能变成神仙?” “变成神仙,你要做什么?” 应芜说:“和你长生不死呗。” “就没有别的追求?” “这不是在追求你…”应芜打了个哈欠,问,“褚绥,我们什么时候到,我都困了。” “快了,困便睡吧。醒了你就成仙了。” “还有这样的好事啊…”应芜合上眼睛,呢喃,“希望那座山也有个宽敞的山洞…我们还住在一起…你还是我爹爹…我们…” 她想说:我们还是夫妻。 但她睡着了。前尘往事,仿若尘烟,就随着她的合眸,随风消散了。 九十一 应芜睁开眼,他就在面前。 他们…回了南山?应芜左右瞧瞧,总觉得山中冷清,大不如前了。 他的气味…应芜在他发边轻嗅,闻不到太阳的味道,也闻不到松墨的味道,更闻不到桂花的味道了。 他闻着淡淡的…仿佛一会儿就会消散。 应芜轻叹,抚摸着他的手,他正撑着头小睡,也没有打坐,应芜道:“师尊,您怎么了?” 渡劫回来不久,他们便回天宫了啊,怎么一醒来,他们还在南山? 是她修行出了问题,他带她回来修养吗? 她太急功近利了。 应芜轻叹,这么细小的一声,也没能唤醒他。应芜不再打扰,恐怕他又舍出修为为她补缺,便起身回了房间。 一回房,她吓了一跳,因为褚绥在这。 准确来说,是他陪她历劫的元神在这,他一头黑发,穿着他常穿的那条玄色衣袍,就这么坐在她的榻上看着她。 应芜许久没这样心里悸动了,和师尊相伴,也就是抱抱…现在她却觉得腹中紧缩,欲念肆起。 她何时这么重欲了?这道元神,也是她幻想出来,满足自己的玩意? 应芜回头,赶紧将门关了,他却欺身而来,将她压在门上,撩开了她的衣裙。 他将阳具顶入她微微湿润的穴口,磨了半晌才整根耸入。 啊…应芜低喘一声,她被他搂抱,轻柔地捣弄,一如他们在凡间时那样…她不敢出声,恐怕门外的师尊听到,只得捏诀,企图让自己摒却私心杂念,但不论她怎么念,身后的幻影都未消散,唯有体内抽插的硬物越发清晰。 她也不躲了,就这么顺着他,两人回到她的床上,弄得昏天黑地,应芜泄身不止,在他耳边轻柔地喊着:“爹爹…师尊…” 他并未说话,只是吻她,安慰她。 这么过了一夜,应芜再次醒来,褚绥不见了。 她以为是自己的春梦,赶紧收拾身上的脏污,穿戴整齐出了门。 褚绥还和之前一样,就这么坐着小睡。 应芜觉得他醒来时或许会口渴,就想为他备茶,哪知道刚一转身,玄衣褚绥便站在她身后,应芜心里惊呼一声,赶紧按着他的胸口,侧头去看她师尊。 尊者神情未变,但应芜清楚,他耳听八方,昨夜的事儿,他肯定都听见了,现下是装作不在场。 应芜思来想去,也没想到自己哪里惹恼了他,让他故意不理人。心里酸涩,就任由那玄衣褚绥去搂她。他吻她的面颊,应芜一时有些抗拒,觉得怪异,但左右都是他,这么亲了两下,她就软了,侧头过去受他的吻。 对方忽然将手伸向她的裙摆之下,应芜忙回头看向她的师尊,他面色不改,还在小睡,应芜心里苦闷,也没制止,就这么躺在地上,躺在他脚边,被那人吻着,甚至…在这里被他入了。 坐上的褚绥睁开眼,看见这一幕,眉头紧锁,刚想起身离开,就觉得身子被谁钉在座椅上,让他无法动弹。 褚绥侧目,对上应芜幽黑的眼珠,苦笑一声,便后靠椅背,听她跟自己的元神缠绵。 还不是她总是拿这件事要挟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他才将这缕元神舍出体外,再不管她怎么拿他自怜了。 曾经相爱的画面仍旧历历在目,那时他们回到天宫,心里对彼此的爱意自然更上一层,光是触碰到对方,便觉得心下满足,更别提相拥。 他想给她圆满,给她一生一世,给她想要的宠爱。 如此美好又珍贵的回忆,在二人对峙时,却成了她刺向他的利刃,屡屡逼问他,是否是爱她的。 他还不够爱她?还想他怎么爱她? 她做了错事,他想弥补,她不让。 他妥协,想带她一同归于湮灭,她不让。 他好言相劝,她不听。 最后刀剑相向,她忽然说:褚绥,你是不是从未爱过我?是不是什么都能胜过我? 他气竭,说了句:吾不是褚绥。 她流泪了,又大笑不止,状若癫狂。 他实在疲惫,便将这缕元神、这段爱意,从体内切割而去,她却并不想要了。 现在她又想要了? 她忽然抓住他的袖口,逼他握住她的手。 褚绥睁开双目,看她被肏得神情迷离,满眼泪水,她的手心湿漉,黑发掩映下,她哀声唤他:“师尊…师尊…” 她不想他松手,褚绥攥紧她的手腕,应芜似有感知,舍去那缕元神,攀着他的衣摆,蛇一样缠住他的身体,他看着她被爱欲浇灌洗礼的身体,看她腿间银丝勾连,褚绥仰头,握住她的后颈,几乎是同时的,她攀上他的肩背,迷情地吻住他的双唇。 空气中尽是二人交缠的气息与味道,应芜撕开他的衣襟,将他的阳具放入体内,她浑身发抖,瞬时达到了顶峰,但她并未知足,她捧着他,不断摇动腰肢,而他也压着她的腰,让他能整根没入。 疼痛、舒畅、快感…甚至是…他用手攥住她的黑发,将她扯开,二人相离,她看到他眼中隐约的悲凉和恨意,在他们同时登顶时化成极致。 应芜轻呵,抚着他的脸,呢喃道:“师尊…阿芜爱你。好爱好爱。” 褚绥却合上眼,再不看她。 应芜眼底发酸,轻轻问他:“您不再爱了吗…因为爱会变…对吗?” 他不回应,只是叹息。 应芜痴痴道:“我不会变…我永远不会变。我永远爱你。” 九十二 应芜自噩梦中惊醒,心境已破,她睁眼,整个人都如浸了水一样,她脸色惨白,呼吸错乱,好不容易调整好气息,又感觉身子虚浮,几乎要倒下去。 应芜只觉得心神不宁,忙道:“师尊…” 他果然出现,俯身看她,应芜摸索着他的身子,躲进他的怀里,褚绥宽慰道:“好了…不过是噩梦,不必怕。” 应芜心里杂乱如麻,不敢和他说她梦中之事,只能在他怀中发抖,褚绥坐在她身侧,为她清洁身体,顺势将她搂到腿上,用手轻拍她的手臂,应芜这才缓过来,抚着他的肩蹭他,褚绥垂头,贴贴她的唇,应芜抿了一下,恢复了些力气,同他说:“这几日总是心乱,若想入圆满…恐怕…” 她咬唇,心口发痛。 褚绥道:“折算尘间一世,也不足百年,何必着急?越是急功近利,就越不合心意。这两日不必再修,出去逛逛吧。” 应芜问:“您陪我一同?” 褚绥一笑:“叫列儿陪你还不成?” 如今应芜只有夜里和褚绥黏着,他要闭关打坐,她不能总是叨扰他,苍列当年为救少昊舍其鲛心,现下修为也无法再精进,所以每天都有空闲陪她。 褚绥有意让苍列与她亲近,应芜也清楚他的用意,便没再反驳,而是道:“那今夜您陪陪阿芜。” “好。”褚绥搂着她躺下,在她眉间轻笑道,“总是这样…爱与吾撒娇。” 应芜也笑了,她仰头和他缠吻,两人的舌勾在一处,她又靠近他几分,用手抚他的胸口。 褚绥握着她的后腰,将她压向自己。 又吻又蹭,应芜松口,贴在他面颊上喘息起来,她缠上他的脖颈,和他贴面道:“爹爹…再亲亲阿芜。” 褚绥便亲了亲她的耳垂和脖颈,也顺势揉了揉她的软乳,应芜的膝盖在他腿间轻顶,小腿也蹭着他,褚绥问:“要入来?” 自打从凡尘历劫回来,他好像通了情根,应芜向他示好,他也会同她行事,应芜身下窄小,破得艰难,他太过怜惜,不愿让她疼痛,多数都是蹭蹭,依恋一会儿,或者贴着脸颊神交一阵,实际并未入得,顶多插入半截。 应芜摇头,她并不贪恋这些了,反而更想和他说话,两人唇齿相依,她喃喃道:“明日与会,师尊也不去么?” “你去就好。为师懒得去。” “您许久都未出宫了…不然徒儿带您回南山,我们歇会儿。” “先与会。说不准…还有故人相候。” 像他这样的年龄,顿悟天命,也能模糊地感觉到他人的机缘,应芜听他这么说,只好点头,随后用手挑开他的衣带,将脸埋入他的胸口。亲亲舔舔,有时也含一会儿,但远不如褚绥爱她的乳儿,她吃了几口,便坐起身,脱下上衣,搂着他的脖子,将一乳送到他的口中。 原先在凡尘时,她总是问他为何自己不出奶水,现在他含着,应芜就悄悄用仙法变出些奶水来,褚绥一笑,问她:“这是要做什么?” “您爱吃,这不就是解闷…” 褚绥也没拂她的心意,捧着吃了会儿,应芜贴在他的发上,问他:“师尊没想过子嗣的事儿么?” 她还惦记?褚绥失笑:“想过,当时不过千岁,看别人有了,也有些羡慕,但不想结道侣,便自己做了几个小人,不出百年就死了。” “您这么喜欢孩子,却偏偏不能留有子嗣…” “也无碍,不是还有小徒儿?更何况,为师是男子,又不是吾生,哪来那么多抱怨?” 应芜却觉得很不公平。 她抚着他的发,贴着他说:“我听说神元相和也能生出孩子来…” “你才多大,总是惦记着孩子孩子。”褚绥说,“顺其自然罢。” 待日后他西辞,说不准她还能找到称心意的道侣,到时候再要子嗣也不妨事。 或许是他喜欢这软和的胸乳让她以为他想要孩子了,便抬起头,用手勾勾她的乳尖,乳汁漫出,应芜惊呼一声,赶紧止了仙法。 褚绥将这乳汁抹在她的胸脯和腹部,就这么躺在她身侧,揉着她的身子。 应芜说:“不然徒儿给您抱几个灵兽回来。” “不必,分不出心神去照料。” “让师兄照料,您搓着玩就行了。” “越发不见外了,你二师兄是养宠的小厮么?” “话也不能这么说。” 褚绥道:“揉你就够了。” 应芜说:“徒儿揉起来这么好?” “自然是好的。” 褚绥搂着她,低头亲亲,应芜吃痒,轻笑着推开他的唇,褚绥道:“好了,不必琢磨如何孝敬为师,日日见你便心满意足。” 应芜鼻酸,流着泪贴他,他叹息:“怎么哭了?” 应芜摇头,缠着他道:“再亲亲。” 于是亲着,应芜张口呼吸,又回到他的唇间,循环往复,直到她累了,才贴着他的脖颈说:“徒儿睡一阵…您可别走啊。” “走去哪?这不就是为师的床?” 她早就霸占了他的寝宫,将他挤去书房打坐了。 应芜一笑,安稳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褚绥果真没走,他靠着床头,垂头翻阅书卷,应芜醒了,黏糊地去捉他的唇,他应了一次,便伸手勾上她的衣衫,催促道:“到时辰了,列儿还在等你,多听他的话。” “嗯。”应芜乖乖答应,又亲了一口才从床上爬起来。 苍列一身淡金色朝袍,头发高挽,正垂头捧着小狸奴逗弄,他亲亲这小狸奴的嘴巴和鼻尖,满眼怜爱,应芜走过去,他才恋恋不舍地松开,转而搂住她的脖颈,他的手搭在应芜的肩上,和她说话时总是像在做坏事。 “今日界碑崩裂,魔族趁虚而入,天帝正是心情不佳的时候,别触他霉头。” “您真是的,我也没那么蠢顿,还懂得看人脸色!” 苍列笑道:“奥,原来是能看人脸色的,看起来,能让你多看脸色的,世间也没有几人罢。” “师兄就别挖苦我了,不就那一次吗?” “好好好,再说又该生气了。” 应芜闷闷道:“我才不生气。” “好…不生气不生气。”苍列哄她,“今儿我弄了几个好玩意,下朝之后玩玩去?” 现在苍列都成了她的玩伴了,褚绥没空理他们的时候,他俩就去外面“偷鸡摸狗”,欺负欺负边陲的小妖魔,再拿点人家的东西,美其名曰:降妖除魔。 苍列的坏心眼确实多,但对她很不错,应芜情到深处,还会叫一声“阿兄”,苍列竟背过去抹起了眼泪,珍珠啪啦啪啦地掉了一地,应芜看他哭了,竟然也有点想哭,就抱着他哭做一团。 两个人依偎着往前走,好像无父无母的孤儿那样相依为命,等到了宝殿苍列才把她松开,各自去各自的位置了。 九十三 会上沉闷,应芜偷偷打着哈欠,众仙所表也都是方才苍列所说之事,应芜睁着眼睛打瞌睡,忽然听到了天帝在传唤,便起身落在殿前。 天帝吩咐她同去修补界碑,应芜下意识看向苍列,苍列只好点点手指,应芜这才道:“应芜知晓了。” 抬头一看,天帝果然面色不佳,挥手让她离开。 会后,苍列把她拉过来,凑在她耳边道:“你瞧我做什么?这么大了,自己不知道应?” “我就瞧瞧我师兄怎么了!”应芜委屈道,“他都是帝王了,还介怀我看我师兄?这样小气,还是别做天帝了,去抠藤壶吧,保准抠完了神清气爽!” 苍列憋着笑,似乎想要训斥她,但还是没憋住,陪她一起笑了起来。 应芜拉着他的胳膊说:“这次我知错了…下次不会了。” “怪不得师尊疼你,这是什么功力,一说话就让人心软?” 应芜嘿嘿一笑,抱着他不撒手,苍列摸摸她的小脑袋,一脸疼爱,兄妹俩正欢欢喜喜地要出去玩,就瞧见一旁人团在一块,不知在议论什么,应芜抬头张望,竟然看到了轩辕公子。 怪不得师尊说故人相逢。 应芜说:“师兄,碰见朋友了,您先回去,我去和他说说话。” “成,你若有事,别回来太晚,修补界碑兹事体大,还需商议对策。” 应芜乖乖点头,“不会太晚的,事了我就回来。” “好乖。”苍列捏捏她的脸,应芜笑着跑开了。 应芜走到轩辕背后,用剑柄轻轻点了下他的肩膀,轩辕一惊,竟不查来人,回头见是她,面上一喜,刚想说“阿芜”,但又收敛神色,笑道:“小师祖。” 称呼一出,情意似乎就淡了一些,应芜笑笑,问他:“瞧你们一脸愁容,这是怎么了?” “唉…”轩辕迟疑片刻,还是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方才其实在会上也说了,就是应芜睡着没有听到。 原是旧仇纠结起来,要夺轩辕血脉,他们一族的血实乃修仙上品补药,更别说仅有族中血脉才能催动的招法,轩辕一门若不是这样自成气候,光是哄抢家中女子都是难以抵挡。 如今血脉不纯,势力衰微,自然就被强宗盯上了,是以正在思量对策。 战,如今已经不敌。 和,却要舍出轩辕家的女子去为他们生养子嗣,于宗门也是奇耻大辱。 应芜闻言,便道:“无妨,你应敌罢。” 轩辕愁道:“如今父亲年老体衰,家中唯有我一子,虽即位掌门,也才金仙初期修为,如何抵挡各族相争。” “不是有我么?”应芜道,“我替你主持公道。” 轩辕大喜,连忙道:“有小师祖在就不怕了。” 他们轩辕血脉虽珍贵,但也不能贵得过界碑,魔族蠢蠢欲动,天宫不会将实力强劲的高手派来保护他这小小一门,宗派互相吞并,本就是仙门常事,再加上族中并无实力相当的盟友,如今轩辕一门孤立无援,他这才发愁。 其实他这次来,就是来找应芜的。 他不清楚以前同游的情意能有多深,但听闻她连破三境,如今已是太乙修为,或许求情,能让她相帮,但一听天帝特地吩咐于她,派她修补界碑,便是要耗费她的灵力,这么一来,轩辕就不好开口去求了,毕竟有损功力,又不干她的事…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她瞧着还是这样心性单纯,轩辕有些庆幸,又觉得惭愧,所以多行了几个礼,应芜轻叹:“轩辕公子,你我二人以友相称,当年分别时,不是说了,彼此有难,必然相帮…” 他…忘了吗? 应芜心里惆怅,但轩辕并不察觉,闻言便站直身体,笑道:“如今小师祖登临太乙境,不敢叨扰,我哪有那个能耐能帮得到小师祖,既然您应下了,那就一同前往吧!” 应芜点头。 轩辕此人阔绰,好排场,她一来,便浩浩荡荡地造势了,他放出狠话,势必要护宗门周全,来者杀无赦,本胜券在握的几个宗门,听说他真的去天宫搬来救兵,还有些怀疑,以为他在装模作样。 结果一上山,就瞧见一条雄伟的水龙盘在山头,应芜站在宗门前,屏退众人,负手而立,她并未抽剑,而是道:“便是尔等要灭轩辕一门?” 他们之中多是真仙修为,有几个长老登临金仙境,这次来也是逼轩辕妥协,想要用轩辕血壮大本宗,他们流于尘世,在宗门中教养弟子,并不为仙门重用,所以不曾见过应芜。 对方道:“花里胡哨,既然要战,便动手吧!” 有几个功力雄厚的长老在,他们自然不怕,当即拿出武器,应芜轻唤“龙泉”,似乎也无意再说,便将手中之剑挥向来人,应芜一旦出手,便是杀招,绝不会怜悯,也不会再留活口。 她勾起剑刃,四下扬起水墙,围观众人无不啧啧称奇,因她说不必插手,他们也未敢打扰。 不仅是上来的众人,应芜还催动水龙,将环山的外来人一同卷到她的阵法之中,那几个实力低下的弟子怎能承受得住她的功力,方一卷起便没了气息,丢进来时,也是肢体横折,头歪腿断,看起来十分可怖。 几个长老还在酝酿,准备破招,一看到徒儿惨死,金丹中空,一时也冷汗直冒,一人震呵道:“贵为仙者,竟如此凶残,你是何居心?” “若非尔等图谋不轨,今日也不会死在此处。”应芜说,“本仙有言,还请诸君见证。” 如今在轩辕门的,并非只有轩辕一脉,还有其余宗门,不论是分支还是帮手,在此聚集的也不止一家,应芜声音远扩,几乎是昭告天下,“如有再觊觎轩辕血脉者,下场便是如此。” 说罢,便收拢手心,水牢并拢,任凭其中之人如何挣扎,都无法破出这水壁,应芜徐徐一握,这些人便凝在一处,爆体而亡了。 若说玉清尊者是佛面杀神,应芜确实有过之而无不及,成了名副其实的冷面杀神。 她绝不废话,若是惹到她,不论是谁,尽数斩杀剑下。有人犯错,侵扰旁人,她不论大小,也是杀。对待仙众凡人如此,更别说对待妖魔,见之便杀。 应芜的凶名在外,若说对她师尊是敬畏,对她便只有畏惧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没人敢说一个不字,否则就是肉泥。 应芜身为仙者,幼时尚有悲悯,如今杀人,已然不动声色,仿佛碾死一只蚂蚁。修为越盛,感情便越淡薄,天地不仁,她越接近天命,自然也越不在乎一人如何。 她倒也不是不分青红皂白地杀,每次都是师出有名,就是这手段…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但不接受又如何?她本无错,是有些人该死了。 九十四 几个金仙修为者,年长者也有近万年岁了,应芜说杀就杀,竟是搓得魂飞魄散,她一挥手,血水烟消云散,徒留一股浓郁的血腥,轩辕怔忪半晌,越发觉得她跟以往不一样了,甚至有些惧怕。 但她是他请来帮忙的,他怎么能说半句不是?还不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想到应芜能这样轻而易举地抹杀对方! 太乙境者不过几百人,如今他是知道为何了… 山中寂静,唯有鸟鸣。 应芜负手,转身登台,轩辕这才反应过来,快步相迎。 他踌躇满怀,应芜看出他神色不对,便说:“轩辕公子还有何担忧?” “…只怕,他们会寻衅报复。” “不怕,你环山之水皆与我相连,他们靠近一寸,就会告知于我。”应芜道,“来者格杀勿论,不管是谁。他们不怕?” 如今仙门之中,受太乙境、甚至大罗境者庇佑的宗派,早就蔚然成观,要是应芜愿意庇护轩辕一门,他们就算当这个狗又如何?不被打,保护宗门上下才是硬道理,轩辕能屈能伸,当即道:“多谢小师祖帮扶!” “不必,说我名号就好。” 不用带着她师尊。 轩辕笑道:“当然当然,就是您还未有仙号,妄称名讳怎么能行…” “这是我师尊起的名字,就是给别人叫的,我算什么,还给自己起尊号,就像往常那样,叫我阿芜就好。” 轩辕点头,却还是叫她小师祖,让她心里很是难过。 她不过来帮帮友人,然而这一行让她明白,地位有变,友情亦会变化,或许林霜活着,她们也会成这样…还不如… 她竟然想,还不如死了。 死了就解脱了。 应芜长叹,跟着轩辕进了他们宗门道场,弟子门浩浩荡荡地迎接她,就连轩辕那个暴躁的父亲,都是一副慈爱恭顺的样子,应芜道:“都不必多礼,既然无事,我就走了。” 轩辕忙道:“小师祖留步!我准备了你爱吃的玩意,不一起吗?” 应芜这才一笑,点头道:“好啊。” 原来这还没变,还是小馋嘴。轩辕笑着把她带进府内,有一美妇起身相迎,是当年救他的仙子,现如今已经安定下来,相夫教子了。 应芜说:“还记得吃酒的时候,阿姐还很纤瘦呢,现在更美了。” 轩辕夫人先是惊讶,又笑道:“美什么?都是做母亲的人了…” “做母亲也不妨碍你美。” 要是应芜是男子,这就有点调戏朋友妻的味道了,还好,她长得乖巧可爱,说话也真诚,听着让人觉得不是客气,是真的美,那仙子又是一笑,叫轩辕小字,问他:“这便上菜否?” “上吧上吧,就咱们三人吃。” 应芜很乐意,她不喜见生人。 师尊说,碰到熟人最好问问人家如何,家人如何,应芜便问了,轩辕叹气:“家父仙途已尽,身体大不如前了。倒是我这两个孩子,活蹦乱跳的,无病无灾,就是没什么修行的天赋…” 说到这,又有些愁容。 应芜道:“唉,天道有常,顺应天命吧。” 这就是在劝他放手。 说来容易,一个万年传承的宗门,如何说放就放? 轩辕暗暗叹息,又怕应芜不悦,便说起以前同游的故友,应芜果然开心了些。 这时候两个孩子跑了进来,轩辕瞬间变了脸色,呵斥道:“重客在此,你们进来做什么!” 两个孩子吓得噤若寒蝉,应芜脚下一暖,她低头看,是一只尾巴分叉的狸奴。 轩辕又是脸色一变,在他大吼之前,应芜制止了他。 “好了…你这样太凶了。”应芜叹道。 她抱起狸奴,这猫儿性子不好,抓了她一下,轩辕的心都绷了起来,大气不敢出,应芜却笑笑,握着它的爪儿说:“该剪了。” 两个孩子被爹爹骂得躲在母亲怀里哭泣,轩辕刚想让妻子带孩子走,应芜却道:“好了好了…不哭。” 她伸手让他们过来,他们不敢,轩辕给他们使眼色,他们才走过去,给她磕头。 “小师祖…” 应芜眼底酸涩,看着轩辕,又转过头来,说:“没事的…我只是你爹爹的朋友,不用怕我。” 她心里酸楚,将怀里的猫儿递过去,他们抱着,应芜又笑着说:“你们多大了?” 一个女娃胆子大些,回她:“蓉儿今年六岁了。” 那男孩才敢说话:“我也六岁了。” 轩辕夫人忙说:“他俩是龙凤胎,这是姐姐,这是弟弟。” “那很好啊。”应芜抚摸着那女孩的头发,轻声道,“我师尊也喜欢孩子…” 轩辕问:“尊者现下如何?” “他很好。”应芜笑笑,“我现在跟着师兄做事,他乐得清闲。” 那众人无法企及的天尊,在她嘴里就是普通的父亲,那位传说中的帝师太傅,就是她的阿兄。 天之骄子无外乎如此。 应芜好像很喜欢自己这丫头,轩辕也觉得女儿懂事些,就让女儿留在这吃饭了。 应芜记得师尊说,碰到人家的小孩儿要表示表示,她就从怀里掏出一颗珍珠,递给了这蓉儿,又掏出一个小玩意,递给了他弟弟。 蓉儿乖乖谢她,轩辕看应芜目光柔和,便试探地问:“阿芜也喜欢孩子?” 应芜摇头。 “我师尊喜欢。我…”应芜说,“乖的还好,稚儿吵闹,能养大并不容易。” “原是如此,我还以为你找到了道侣,也想着要孩子。” 应芜顿了半晌,又问:“仙门中,结为道侣,绵延子嗣的多么?” 轩辕说:“到了年岁也是有的,说多…可能也不多。虽不是人人修无情道,但情爱一事,毕竟影响修行,牵扯一多,凡尘杂念就多了。” “也是。”应芜道,“绵延子嗣,本是权利,而非义务。” 轩辕不知她为何有这种感慨,就静静听着。 应芜看着蓉儿,就想起她的褚绥。天命将他阉割,夺去他繁衍的资格,又命他爱人,却让他孤身一人,永生永世。 十万载光阴,只有他去爱人,却无人爱他,他什么都能照亮,却什么都留不下,就像一团火,烧尽了,就结束了。 然后点燃另一团火,继续焚烧。 索然无趣。 应芜垂眸,抚摸着蓉儿的头发,蓉儿在看那颗珍珠,问她:“小师祖,这是何物?” “海中之物。”应芜笑道,“是我师兄的东西。” 是苍列的眼泪呢,灵气逼人,还能换金子,他偷偷哭的时候,应芜就躲在一边等着他离开,然后把他的眼泪都藏进罐子里,现在已经有一大堆了。 “小师祖的师兄是谁?” “蓉儿,不得无礼。” “无妨,你也不要总说她。”应芜耐心道,“你不认得,但他是个宽和温柔的人,他很疼我。” “那真好。” 应芜笑笑,叹气:“是啊,真好。” 九十五 等两孩子吃饱走了,轩辕的弟子过来奉茶,他们又单独说了会儿话。 轩辕不经意间提起了应芜的师姐聂如心。 应芜抿茶的动作一顿,问道:“你知道她?” “说起来,轩辕一门,本身是聂家分支,聂家灭门之后,其血脉流散,也就剩下聂如心一位了。” “奥…原是如此。” 轩辕试探道:“不知这位如何了?也算是远亲…” 听出他要打听师姐行踪,应芜心里不悦,放下茶杯道:“不甚清楚,我与她并不亲近,也没见过,不知死活,我师尊也从未提过,你不说,我都忘了她是我师姐。” 话已至此,轩辕瞬时闭了嘴,赶紧去说别的事儿,应芜烦闷道:“不聊了,我该回去了,届时要封印界碑,还需商量对策。” “是是,我来送你。” “不了…”应芜起身,刚想走,看到蓉儿扒着门偷偷看她,应芜不禁回头道,“你日后也别…别那么凶他们了,你有时说你爹爹待你严苛,语调酸楚,还说你不想背负这宗门大业,也想自由自在的…我还心疼过你,你怎么也成了这样的人?” 说得轩辕愣在原地,还没等他说话,应芜就消失了。 只留他怔怔地坐着,许久未能回神。 谁能一直不变呢? 什么感情会永远不变呢? 什么东西会永恒呢? 没有。 应芜想,没有那样的东西。 一切都会消散的,一切都会变的。 她回到天宫,苍列正在殿内模演筹划,见她来了,便伸手招呼,应芜神色恹恹,苍列便收起法器,背手问她:“这是怎么了,脸拉到南山了。” 应芜推他一下,苍列道:“哎呦,打人了。” 应芜瘪嘴一笑。 苍列背着手瞧她,应芜叹口气,侧头道:“很要紧吗?” “不算要紧,不过你不能去找师尊撒娇。今儿他要好好修行,不能撞破。” “师尊怎么没去南山?” 苍列看着她不语。 应芜酸楚道:“又是担忧我,我又不会出事。” “别这么说,他或许是担忧我呢。” 应芜露出一个难看的笑。 苍列把她搂过来,应芜抱着他,抽抽鼻子,苍列感慨:“本以为你是高高兴兴去的,怎么瘪着回来了?” “碰着点烦心事。” “你总是烦心,怎么这么多烦心事儿?心里这么多事,心堵得慌,不如给我,我心宽。” “给你给你…”应芜还真要掏给他,“你还能吃了不成?” 苍列总是说他的心给了少昊,应芜第一次听说,还浑身恶寒,哆嗦着问他:“您还跟大师兄有过一段情啊?” 苍列把茶吐了出来,差点没打她。 后来才知道这心给少昊疗伤了,延了几百年寿数,少昊还是死了。 但是应芜贴着他听,还是能听到心跳的,也暖乎乎的,而且还让她有些眷恋的味道,苍列说这是好心人给他的,用着不错。 “你的要是也用着不错,我就把这个还回去。” 应芜好奇道:“哪个好心人愿意把心给你啊。” “那当然是疼我的人。” “哎呦…酸的嘞。” “羡慕了?这么多人疼我。” “不羡慕,你疼我不就得了?我不赚了?” 苍列恍然大悟道:“有理。” 他们俩像个小毛球一样团着,应芜心情好了,苍列这才给她讲界碑的事儿,又让她不要轻敌。 应芜其实不是轻敌,是太狂了,但苍列又不能让她不狂,这是家族传统,他年轻的时候也很狂,应芜比他懂事儿多了,苍列都没脸说她。 应芜乖乖听着,时不时看一眼寝宫,苍列知道她惦记着师尊,给她快快讲完,又哄她玩了会儿,应芜兴致不高,靠着他的肩,看那狸奴爬到他腿上,应芜摸摸这小猫的脑袋,问他:“师兄也喜欢这小狸奴么?” “我?不大喜欢,这是师尊给我的。” “原来如此。她们多大了?” “这是法器,不是活物。” 应芜收回了手。 苍列抱着小狸奴说:“可爱可爱。还乖巧。” 应芜问他:“不是不喜么?” “一是因为这是师尊做的,二是因为这狸奴的眼睛像浮梦。” 应芜叹了口气,感慨:“你一直爱她,一直没变。” “她很顽劣,说不出几个优点。”苍列抱怨道,“就连跟了我,也是因为我疼她,实则并不心爱我。真不知道爱她什么。” “我怎么觉得师姐还是心爱你的。” “她?或许吧。她还是想要少昊,我是她退而求其次的人。” “师兄好可怜。” “谁说不是呢…”苍列轻声说,“不过我也没资格抱怨,明知如此还绊着她,什么结果都是咎由自取。” “她若是不心爱你,也是绊不住的。” “你懂怎么安慰人。”苍列轻笑,“年轻时做了很多错事,也做过对不起她的事…” 那事儿也是哄着求着,才让他得了一次,于是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说不定没我搅局,他俩喜结连理,现下他们还活着呢。” “那是你先找师姐的,还是她先找你的?” 苍列想了想,那夜她哭着跑来,连声喊他“二哥”,他心疼极了,就抱住了她,彼此一愣,苍列望着她的脸,心念一动,就吻了她,也算是趁虚而入。 “要说来…是她先找我的,我先动手的。” 说得好像打了一架。 “女子要是不情愿,就会说不情愿。要是没有说,也没拒绝,没准就是想的。” “奥…这么说,她确实对我有几分情,三分吧,七分是少昊的。” “师兄真可怜…” “谁说不是呢。” 应芜又说:“是不是因为你总这样和她说她更爱大师兄,你俩才别别扭扭的?” “她本来就更爱少昊,不让人说?” “奥…我听师尊说你俩都要成婚了呢!” “婚前夜里还喊了一声少昊,我不闹!?” “师兄…你真可怜…” “谁说不是!” “那没喊你啊?” “喊了,都说了,爱我三分,不是没有!” “奥奥…” “师尊师尊,偏心!我都要跟她成婚了,结果师尊怎么说的,说让浮梦把少昊也纳了,我现在还记得!” “师姐这状态,估摸着就是你们都想要…” “那我成什么了,我不愿意。” “也是…师兄…”应芜怜爱地抚摸他,苍列气不打一处来,抱着狸奴说,“本就不是这么简单就能解决的事儿,师尊都不懂,他也没谈过恋爱,随便就说都纳了,哪有那样的?” “是是…” 应芜不生气了,苍列忆起往事,气得头疼,应芜转过来安慰了半天,他心情才慢慢好起来,看得出,他当年确实气得不轻。 应芜想问,都那样了,妥协一下,又不能怎么样,但设身处地一想,若是师尊也有个心爱的女子,他把她俩都收了,师尊肯定是最高兴的那个,但是即便应芜如此深爱他,也做不到同意。 因为情爱本身就是自私的,再爱,也不愿共享,也不想受人威胁。 褚绥不懂爱之中的私欲,做了个“皆大欢喜”的决定,实则并不能解决他们之间的困苦,因为情之一字,本就难解。 九十六 应芜跟苍列混了好几天,长到她去封印界碑,也没见褚绥出关,她不敢打扰,就先去帮忙了。 界碑已碎,正是当年那位修无情道的仙者以身献祭之地,如今煞气流窜,恐怕已经有魔趁虚而入了。 修补此碑,需要古神的补天之石,现如今早就用光了,苍列思来想去,还是找了个上古的法器,这法器是庇护一方的结界,通常来说很难破开,但毕竟是法器,不可能同界碑那样坚固,只能说是对付。 界碑是被有意破坏的,自古这就是薄弱之处,魔族肯定早有预谋,应芜熔炼法器,先修补了空洞和界碑,又问他:“要是没有仙者殉碑,是不是还会破?” “哪有那么多仙者愿意做这种事,上一个都修到尊者了,几万年修为说舍就舍,还是得有魄力,那位对他人狠,对自己更狠。”苍列道,“也不是所有人都行的,不仅要看修为,还要看修什么道,我等水灵根修者,做这种事便作用不大,要用金土填补呢。” “奥…”应芜甚至有点庆幸,因为这样就没人去掰褚绥的身子了。 正这么想,忽然有位同行的仙者说:“不知尊者如何了?现下只能求他用圣体暂避一劫…” 应芜瞬间变了脸色。 被一个小辈吓到还是头一遭,因为应芜的表情确实让人恐惧,她不语,苍列倒是看得开,笑道:“那就得问问他老人家,是想折身子还是好好养着抵御魔军了,你们想如何?” 那位仙者也不说话了。 还是后者重要,等到尊者灭杀魔族,这界碑慢慢填补也无妨。 “你们总觉得我师尊折身子就像折树枝一样简单,他老人家多大年岁了还叫他折,要我说差不多得了,让他清静会儿吧。”苍列拿出折扇,看着界碑裂缝缓缓封闭,应芜正用灵力缝补缝隙,苍列又是一叹,“还好我们家阿芜年龄尚小,没那个通天本事,不然你们是不是也要折她的胳膊?” 这下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了。 自己的师尊自己心疼,这事儿也就他俩疼惜褚绥,应芜心中悲苦,不情不愿地做完之后,竟钻进苍列怀里,躲着去了,苍列拍拍她,把她变成珍珠塞进衣襟里,又说:“界碑已修补完毕,陛下若交代之事也了了,诸位仙者先清理杂余,我先回去复命。” “尊者请。” 大家都毕恭毕敬的,苍列瞧都没瞧就走了。 他去复命,天帝问及应芜,苍列说:“她消耗灵力,现下正在我这休息,待调息好了再来回禀陛下。” 天帝道:“此事辛苦,多谢小师祖和帝师了。” “不敢。” 说完便离开了。 等到了宫中,苍列把她放出来,应芜坐在案前,好似要哭,却眼泪干涸,不知道怎么哭了。 “你入凡尘,见过师尊的圣体了?” 应芜浑身一颤,苍列道:“他并非是被逼迫的,救苦救难,是他心之所向,我等为人子的…确实做不了什么。宽心吧,他想那样,随他去吧。” 应芜长叹一声,伏在案上,苍列坐在她身边抚摸她的发,忽然听到一阵铃音,苍列笑道:“好了,我这退而求其次的人不必再哄你了,师尊叫你呢。” 应芜却说:“怕见到他,哭得肝肠寸断。” “那就哭去呗,没人不叫你哭,如今在家里,没人不许你哭,你愿做什么就做什么,师兄、师尊都不会说你的不是。” 应芜看向他,忽然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苍列安慰道:“我也无碍,多大岁数了,早就…” 早就看破了。心疼又如何?能者多劳,自古如此。 应芜和他依偎了会儿,苍列道:“不必在意我,师尊叫你呢,听着挺急的,快去吧。” 应芜点头,问他:“阿芜不在这,师兄会不会无聊?” 苍列抱着狸奴说:“我这有猫儿呢。” 应芜只好离开了他。 苍列想:她倒是明白,不是自己陪她,是她陪着自个儿。 等师尊走后,他们两人相依为命,多得是时间陪伴彼此,就是不知道他何时大去,到时候只能下阿芜一人,如心又不回来,真就天地之中再无家、再无亲人了。 可怜呐,逝者解脱,生者痛苦…世代如此。 * 应芜一瞧见褚绥就扑了过去,他浑身泛着柔光,她扑过来就灭了,应芜赶紧抱住他的身体,抱住他的胳膊和手,褚绥笑道:“做什么呢?要将为师团在壳里?” 应芜不放手,褚绥道:“好了,许久未见,让吾瞧瞧阿芜…” 应芜抬头,眼泪簌簌而落,褚绥叹气,搂着她说:“娇娇,怎么又哭了?” 应芜哭得哽咽,握着他的发贴在脸上,好像要躲进他的发丝里。 褚绥拍拍她,一时也不知怎么哄,原先哭,还能让她分神,不去哭了,现在哭,他却黔驴计穷,只能抱着她轻拍,等她想开。 应芜不想把相处的时间都用在哭上,赶紧调整好心情,抹着眼泪说:“娇娇想您了。” 褚绥问:“闭关几日了?未看时辰。” “也有好几天了。” “奥…”褚绥笑道,“便这么想为师了?” 应芜点头,拉着他说:“亲亲阿芜。” 褚绥将她打横抱起,两个人跌到床上,他落下床帘,内里昏暗,应芜开始解他的衣衫,如今也没什么事能相商,只想抓紧时间做点这事儿来表达思念,她迅速解了他的衣带,又去解自己的,褚绥一抬手,她便光溜溜地躺在床上,褚绥落下来,压着她,用手抚摸她的腿缝,应芜还没得趣味,干涩无比,褚绥便化出两条水蛇,缠着她的嫩穴,他则捏开檀口,含吻过去,应芜长舒一口气,抚着他的面颊承他的吻,她去摸他腿间之物,半软着,被她摸一下便硬了。 恐怕是他有意为之,应芜让他坐起身,身下的水蛇还缠着,她埋在他腿间,将这阳具放入口中舔舐,伸入喉管,褚绥抚着她的发,看她整根没入,又垂着泪吐出,循环往复,等到被她含得水润坚挺,她才坐过来,扶着他下坠。 “别弄疼了。”褚绥扶着她的腰说,“疼了便不弄了。” 应芜点头,却是一下坐了下去,将他夹得都有些酸痛。 九十七 狭小的空间中弥漫出一股甜腻的血腥气,褚绥垂头看看,并非是处子血,而是撑坏了,潺潺流出血来,当下心疼不已,想要撤出,应芜却不察,缠着他摇动腰肢,褚绥问她:“不疼么?” “不疼…师尊入来,您动动。” 他如何舍得,但她想要,想要这痛觉,便压着她,缓缓抽动,和着血水一同,应芜合着眼受了会儿,就说:“还要师尊疼…” 说着又去摸他另一根,此物钻出便是坚挺的,她吃力地向后穴塞入,本就坚硬,是扒着伴侣身子的玩意,送入体内,又该划伤她了,褚绥护着她的内里,用手指试探,仅能入一指,见他迟疑,应芜亲手握住此物,硬生生地塞了进去,她吃痛,瑟缩一下,却还是不断吞咽,褚绥叹道:“又是何苦。” 她仍讨要,想让他入来,褚绥弄了会儿,两人愉悦不多,都是伤情,他怜悯地抚着她的腿心,应芜张开腿,求他弄深一些,褚绥叹气,将阳物抽出,应芜连忙握住他,恐怕他离开。他并未走,瞧着腿间这可怜的两穴,他索性俯下身去,用嘴含住了。 他原是不会,如今试着舔舐,也慢慢会了,便去舔她的穴口和花褶,含吮一阵,极尽爱怜。 应芜本在伤情,被他这么一含,只觉得下体酥麻,汩汩淌出水来,褚绥尽数吮去,又捧着她的双腿,略一张口,将这物含入口中,舌伸入甬道,他本是龙,这会儿行事,毫无戒备,再加上调息许久,真气大胜,竟无意间露出些许龙形,应芜垂头,看见他头上金灿灿的龙角,惊异无比,便用手试探,褚绥吃痒,握住她的手,应芜又看到他袖口下的层层龙鳞,好似月光照下的琉璃,实在美不胜收。 她不哭了,抽动鼻尖,用腿轻轻蹭他,见她得了意趣,褚绥便将两根水柱撞入她体内,一指勾她的痒处,辅之以口舌,应芜当即泄了身子,褚绥将她的水舔舐干净,这才仰起头,长舒一口气。 伺候徒儿也能累到他,可见伺候她确实不易,他坐直身体,应芜哆嗦两下,下身的水柱还在抽她,应芜颤抖不断,两手去寻他,褚绥将她抱在腿上,用手捏她的两乳,应芜抓来他腿间的硬物,一口塞入,嗦糖人似的舔食,又上下撸动,一次一次刮他痒处,褚绥也觉得舒适,握着她的脖颈插了两下,应芜闷哼,张口等他,褚绥便将元阳泄在她的口中,应芜吞咽许久才咽干净。 褚绥这物不会那么快消解,应芜拉他躺下,塞入穴内,已经通畅很多,褚绥道:“还疼否?” “不疼…师尊入阿芜,只觉得舒适。” 褚绥轻叹:“都出血了。” “那也舒适…痛也舒适。” 应芜觉得她爱这痛,比彼此爽利时还要畅快,甚至想褚绥就这么捅死她,然后将她吃到腹中,她环绕他的血脉,就这么永远留在他体内… 应芜正幻想着他内里是什么样的,褚绥便压着她的腰,有一下没一下地插,应芜小脸通红,伸舌舔他,他含了会儿,嘴里还有她的气味,应芜说:“师尊…想…想吃您。” 褚绥推给她口涎和舌头,应芜吃得啧啧有声,吃了会儿又说:“舍徒儿一点…一点血。” 褚绥失笑,问她:“你要何处的血?” 应芜不知从哪变出一壶酒,递给他,“您含着,混着,喂给阿芜。” 褚绥道:“总是有些怪方。” 他没回绝,她想吃他的血,他哪有不应的,褚绥饮了一杯,应芜贴在他唇边等着,褚绥将她的口封得密不透风,酒液混着他的血一同滚进来,如此强大的灵力让她瞬间痉挛起来,她缴着身外之物,哀求道:“还要…” 褚绥便接着喂,应芜吃得双眼迷离,唇边都是酒渍血渍,如今她修行大成,以往吃几滴就饱了,这下和了一壶酒,她到了数十次,下体黏腻,几乎将他泡了,她似乎是没够,两颊酡红,但也忍住了,只说:“好了…吃会儿舌。” 褚绥就伸舌给她吃,她扶着他的脸颊舔了一会儿,将他口中的酒液血液都吃干净了,才含住这舌,他舌尖分叉,两个尖儿正勾着她,应芜受不了这勾弄,握住他的龙角,求他:“您化成龙身,卷着阿芜…求您了,再弄弄…” 褚绥道:“龙身太大,动静也大,来神交…” “不要…不要,就现在,这就弄…” 褚绥只好做了幻境,化成龙后,应芜贴着他的肚皮,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他的龙首,他太大了,光是缩小就用了一刻钟,缩成这么大点,他自己又很不舒服,赶紧用脑袋将她腿顶开,用身下之物狠狠入了进去,他拿身子缠住她,龙尾律动,将她肏得神识尽失,应芜抱不住他,又求着他收紧着,紧到她呼吸不畅,昏厥数次她才畅快。 这么做了不知几日,应芜小腹鼓胀,站立不能,褚绥挥开幻境,应芜蜷在他怀里哆嗦,他这几日修的灵力都给她了,褚绥也没觉得可惜,毕竟终是要给她的,让她这么舒服也算是没浪费。 褚绥抬起她的小腿,腿间黏连,全是银丝,她吐着精水,褚绥堵住她的穴,逗她:“都是好东西,好好吃了。” 应芜颔首,搂着他的脖子说:“日后每天都这么肏阿芜…” “总这么肏,你如何上外示人?” “不去…不出去了…咱们回南山,徒儿就含着您,含一辈子…” “真是疯魔,要断在你穴里了。” “不会的,徒儿轻轻的…” 褚绥笑她:“净说疯话,待你清醒,便重复给你听,看你羞不羞。” 应芜脑子发昏,不论是快感的冲击还是他灵力的哺育,都让她意识混沌,她躺在他臂膀上,张开口,还想吃他的血,那血甘甜无比…真想将他一口吞了…但一想到这,她又恢复了理智,怜惜地想:她不能吃他,他会疼的。 九十八 应芜清醒后果然羞愧欲死。 坐着调息,又觉得褚绥在笑,睁开眼,他果真在笑,笑着饮茶,笑着读书,笑着瞧她! 应芜脸红,羞得挪到别处去打坐了。 消化他的修为废了好大功夫,她好不容易都化完了,想趁着无事多陪陪他,即便是羞,也害羞地坐到他的怀里,依偎着他。 褚绥垂头,用指尖逗弄她的下巴,她穿着白衫,整个人静雅如莲,这肩若削成,腰如约素,极美的身段,再加上这挺巧软糯的双乳… 褚绥确实不好色,也足够正经,他爱她身子,就如同爱玉,只喜欢把玩观赏,并非是为了满足淫欲,所以他坦然地伸手,绕过她腋下的空隙,握住了她的乳儿。 应芜大惊,看他古井无波,好像在摸她的头,应芜也不敢说不行,就随他揉去了。 他未持书卷,就拨弄她,应芜被他弄得轻喘起来,听到她的喘声,褚绥便靠过去,在她耳边说:“想含了?” 应芜连忙摇头。 “不是说要夹着,不去外面示人,一辈子在南山夹弄,还轻轻的…” 应芜羞愧道:“您别说了!” 他低笑,逗弄她的面颊,应芜蒸得像个螃蟹似的,只恨不能横着爬出去…她抬头,用拳头捶他两下,褚绥笑意越深,贴着她的唇轻吻着,应芜旋即伸舌,和他缠在一块,紧密相拥。 “爹爹…”她喘道,“师尊…” “嗯?”他点吻她的唇,等她跟他索要东西。 “爹爹…”应芜又喊他,褚绥问:“还想弄?这两日不弄了,耽搁事情。” 应芜摇头,褚绥又亲亲她,她还是喊:“爹爹…” 褚绥笑道:“爹爹爹爹的…你是吾生的?” “是您生的…” “那就是。”褚绥握着她的下巴摩挲,“不知你是哪条龙王的乖女,就这么给予吾了。” “从今往后,就只是你的乖女…” “好好好…”褚绥抿她的唇,说着,“乖乖。” 这情话越说越黏糊,本就是情意最浓的时候,有说不完的话,亲不完的嘴,应芜捧着他的脸,贴在他唇上说:“阿芜想…想要您的元神…” “又无功用,要它作甚?” “给我一个…” 褚绥想起她前些日子说的,就问:“想用元神相合?” 应芜点头,褚绥轻叹:“即便如此,那也并非是我们的孩子,只是…只是一缕神识。” 应芜又突然垂下泪来。 褚绥哄她:“吾有你足矣。” “徒儿好恨…” 她恨?褚绥问:“阿芜,你恨什么?” 恨这天道,这样对他,恨这天下,这样欺他。 她呼吸加快,褚绥见她不对,便将她抱过来,为她理顺气息,应芜垂泪道:“实在难过。” “为何难过,方才不是好好的?”褚绥心疼道,“且与吾说来。” 应芜不敢说。 她搂着他说:“留在阿芜身边。” “为师哪也不去。不要怕。” 她这几日噩梦缠身,也不知是什么事,她始终不说,褚绥怕她心魔根植,轻柔引导,她依旧不语。褚绥猜测,她已知晓。 她那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出他辞归之事。 她哭这个,恨这个,他又无解。只能劝她,此乃天命。 “芜儿…”褚绥叹息,“天行有常,诸苦无相,一切终有尽时…” 他说,芜儿,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啊。 应芜伏在他肩头啜泣,哭了很久。等她哭尽眼泪,又好了,拉扯着他,想与他习剑,褚绥应下,如今应芜打他,他须用上四成功力,否则无法承接。 放眼天下,能让他用出四成力的,也没有几个了。 应芜潜心修行,总盼着节节高升,现下已是太乙圆满,褚绥最怕的是那九道雷劫,她若承不下半数,就无法飞升,功力尽毁。 只盼她再精进,也能再等等。 待他为她平定魔族之乱,天下太平,再将哺养之金丹归还于她,九道雷劫,就不必担忧了。 于是问她:“你同列儿去了一趟,界碑如何了?” 应芜忙道:“已经修补好了!” 褚绥失笑:“知道了,急什么?” 怕他…真的折一段身子去补。 说着又要哭,褚绥愁道:“不敢讲话,怎么又哭了?” 于是用剑敲打她,她抹干眼泪,继续应他的招式,二人一边习剑,一边讲话,应芜无法一心二用,被褚绥打了腿脚手臂,她也没工夫哭了,赶紧站起来继续打,褚绥接着道:“上次见洵枫,可见她修为如何?你师兄说,虽不敌吾,但不能小觑。” “没见到她,就看到一条影子。” “那盏灯亦是劲敌。”褚绥说,“来者不善,吾有感知,大战在即,吾已老矣,灭洵枫一事,要由你来。” “徒儿不会辜负师尊所托的。” “好。”褚绥握住她的剑,应芜赶紧抽走,他笑道,“无碍,龙泉乃是吾筋骨所制,你若不愿,就并不会伤吾。” 应芜突然又要哭,褚绥怪道:“怎么了?” “这得抽多长的骨?” “傻丫头,是吾换下来的,年年生长,旧的就不用了。” 应芜这才不哭了。 褚绥笑道:“就知道心疼为师,再哭坏了眼睛。” “都不心疼你,我心疼,我最心疼你,我爱你…”说着就钻进他怀里,黏糊糊地说:“我爱你…爱你…” 褚绥听得筋骨尽软,偎着她道:“吾亦心爱你。” 九十九 与魔族那战,似乎就在某个平常的午后,苍列身侧银铃大作,他直呼糟糕,连忙化身至仙魔一界,果见大军压境,来得猝不及防。 苍列伸手张开结界,也不免界底苍生瞬间化为烟灰,洵枫骑虎而至,她一身玄衣,姿容倦懒,一瞧是苍列,还轻呵道:“便是灭除了魔界所有内奸,亦能受你感知,真是阴魂不散。帝师苍列…我有个好东西要给你瞧啊。” 苍列修为有损,但并非无法御敌,仙宫已知,他只需静候便好,听她此言,便道:“哦?是何物?” “自然是你心心念念的人…”洵枫抬抬手指,只见一阵烟雾飞旋,一位银袍仙者负剑而落,苍列顿时目呲欲裂。 “你看他眼熟吗?帝师?” 她将帝师二字咬得格外重,苍列冷笑一声,见徒儿双眼中空,一具尸骸,中有蛆虫流窜,在这仙风道骨的躯壳上格外扎眼,苍列心若绞痛,又苦笑道:“好啊,好啊。” 抚养他长大,又将他埋葬,苍列与少昊的最后一丝牵扯,就这么消散了,然后又被他的亲生女儿挖出来,如此玷污。 尽管心痛欲死,苍列也并未妄动,甚至他所立结界亦没有丝毫松动,洵枫在这说话,其他魔物自然不会望着不动,尽数强攻此界,苍列仍旧负手而立,静候仙者到来。 他不会再退半步,再往后,便是人间聚居之所,在那处开战,必将生灵涂炭。 洵枫抚摸着虎头,又摸了摸身旁尸骸的手,她动用言灵,催动道:“去吧,杀了你师父。” 尸骸无心,闻言便受驱动,径直向苍列冲去。 苍列本不习剑,以宝珠折扇为武器,后来便无需再动用宝器,仅凭双手就能御敌。 但此子有少昊、尊者之遗风,一把轻剑,身姿如云,轻盈如风,这状若清雨的剑气直冲而来,苍列抬手,强忍心痛,凝聚水气,尚未动手,就见剑光如虹,应芜一身白衣,头系红绸,一剑破空,竟将那傀儡之手生生砍出一片裂纹。 应芜挡在苍列面前,用身影遮挡他的眼睛,她沉静道:“阿芜来了,师兄先回,师尊召你。” 苍列一笑,回了声“好”,便不再多言,转瞬消失了。 应芜剑指洵枫,淡淡道:“我说了,你不杀我,他日,我就会取你性命。” 洵枫于虎背轻柔落地,负手道:“也好,我就当着玉清那老头的面,将你四肢尽卸,浇成人彘,让他尝尝拿徒儿泡的血酒。” “可耻…”应芜咬唇,但也没轻举妄动,此前已商议阵法,仙者布阵已毕,她才抬手,一时见,天崩地裂,江海奔腾,两侧悬起连天之高墙,魔力低微者,触碰此墙便灰飞烟灭了。 应芜抬剑,“有什么招式,都拿出来吧。” “阔别不过数年,你进步倒是飞快,瞧你的好师尊,没少喂你修为吧?他死了么?怎不见他来?” 洵枫边说边拨动手指,先帝仙身受其催动,不断向应芜攻去,其余仙者自然不敢贸然直攻洵枫,仙宫诸仙诸将早已列位,魔族已无法再进分毫,但洵枫并不着急,她一副慵懒姿态,瞧着胜券在握,应芜对付这一个先帝便已经十分吃力,她猜测,洵枫不仅复活了他,还有可能找到了更强大的尸身,而先帝,不过是为了击溃苍列和师尊的一个工具罢了。 这张脸腐烂残破,但也依稀可见…是个温文君子,苍列养大的孩子,不会像少昊那样冷情,必定是温柔似水的…应芜不敢想方才师兄的心情,只想快快了结,但洵枫之声并未终止,她徐徐道:“你师父在何处?今日我来,便是要先杀他,后杀苍列,陪你玩玩也无妨,就是看着你有些恼人…” 应芜被剑斩退数米,见对方发力,虽无法凝聚灵力,但煞气翻涌,其威力并不亚于灵力,这是要杀她了。 洵枫说:“我先将你弄残,看他们出不出来。” “真是矫情,我将这尸身击碎,你不会心疼吧?” 洵枫一笑:“我为何要心疼?” 阿芜轻抚剑身,一手以水画阵,剑风猎猎,吹动她的衣袍,她手持龙泉,四周风起云动,先帝尸身一剑飞来,应芜剑式如飞花落叶,转瞬化解了。 几乎是内化的一瞬,应芜周身盘上一条巨龙,她叹道:“安息吧。” 说罢,那龙横着衔咬先帝尸骸,一口将其从中咬断,应芜以水封印尸身,先帝尸骸包裹其中,仿佛莲蕊,莲花绽放,再不见他的尸首。 洵枫皱眉,以手凝枪,摆弄一圈,懒懒指向她,“他去了何处?” “去了该去之处。”应芜道,“你玷污先帝仙身,也配在意他去了何处?” 洵枫轻笑,闪身上前,长枪投出万道黑影,一瞬击穿了应芜。 可方才站在这里的白衣修士,却化成一片水,缓缓蒸腾了。 云雾大起,洵枫负手环视,面上始终挂着从容的微笑,“不必弄这些虚晃的东西了,你瞧瞧,我就在这里,我同你玩玩,如何?” 应芜并不现身,她来之前,褚绥立在她身后,俯身贴耳道:“芜儿,看着那人,她或是你一生之敌。” 应芜看过去,只见一女骑虎而至,一双黑眸耀若明星。 应芜道:“您若不忍…徒儿先替您开局。” “不忍?”褚绥一笑,“不必对敌人慈悲。” 即便是…对着这与少昊别无二致的眼眸,他也不会不忍。 杀友杀徒,他什么没杀过?孽障累身,他不会不忍。 现在应芜环绕她,望着她,应芜忽然觉得,她们之间竟然有几分相似,至于何处相似,如今的应芜,还说不出来。 洵枫寻不到她的气息,便继续用言语激她:“你修为数日暴涨至此,是将玉清生吞活剥了么?他不现身,不会是真的死了吧?” 应芜不理,洵枫转动长枪,将她的水雾缴得一片浑浊,冷不丁地,洵枫忽然觉得喉间一凉。 一根水棱,竟然就这么插破了她的脖子。 应芜持剑,对着她的首级便劈砍下去,洵枫人头落地,应芜取水,将其尸首分离,洵枫却一笑,骤然出现在应芜身后。 早就猜到她不可能这么好对付,应芜反身格挡,洵枫的长枪耍得飞快,兼有煞气冲撞,应芜周身之水渐渐变得污浊泥泞,知道阵法已破,应芜舍去这片水,轻点地面,飞身脱离。 洵枫怎会让她走,只见洵枫闪到她头顶,对着应芜的胸口就插了进去。 应芜再度闪开,两人你来我往地过了数十招,彼此都是极高的修为,已经舍去肉身,更别说弱点,即便是将人大卸八块,也无法伤及分毫。 应芜在想办法将她困住,洵枫亦然。 洵枫本不想亲自动手,奈何应芜实力过人,不杀她,就无法前进一步,她本想等玉清现身,再亮出武器,哪知道这小小的应芜就让她取了长枪? 小打小闹,却无法伤及根本,彼此都有些急躁,洵枫冷笑,先行出招,应芜顿感大脑一痛,这洵枫最擅长勾魂摄魄,引人发狂,应芜来时,褚绥已经为她封闭心神和记忆,让洵枫无法攻破,洵枫一探便知道了。 于是收拢双手,大有将应芜碾碎的架势。 逼迫神识,应芜浑身剧痛,口鼻出血,她皱眉,闪身离开洵枫的控制,哪知洵枫化成黑烟,如蛇缠绕,将她牢牢禁锢在自己怀中,洵枫一笑:“功力精进又如何,始终不是你自己的,不过百年寿,神识稚嫩,一碾就碎…他也是老糊涂了,让你过来送死。” 应芜忍着剧痛,用剑切开她的束缚,应芜捏诀,洵枫轻松挑破,她淡淡道:“去死吧。爆体而亡,死状凄惨…我看他现不现身…” 应芜看向洵枫,忽然道:“你为何那样恨他?” “因为只有他和苍列还活着。”洵枫说,“子债父偿。” “我师兄无错…他亦无错…”应芜徐徐道,“错的是你。” 洵枫淡笑:“放屁。” 她收拢手心,只听玉帛震碎之声,洵枫脸上露出得逞的笑意,眼看应芜神识将破,应芜却露出诡谲的微笑。 洵枫皱眉,尚未反应过来,就觉得眼前闪过一丝白光。 应芜落在她身后,笑道:“你控制旁人神识,未料到也有人能控制你的神识吧?” 洵枫睁眼,只见身处万魔殿,应芜将手搭在一人肩上,洵枫心神摇动,应芜却握住对方的脖颈,冷声道:“你不是喜欢将他人至亲折磨致死,让人崩溃么?我便杀你母亲,你当如何?” “你杀我母亲?”洵枫仰天大笑,丝毫不掩嘲色,“你拿什么杀,我母亲已死!” “哦?那这是什么?”应芜手中凝聚夜莲,莲花盛放,圣洁之气荡漾开来,洵枫看着母亲的面容渐渐被莲花拂去,她怔忪片刻,忽然暴怒道,“住手!” 她伸手握向母亲的身形,阿芜却毫不怜悯地将其净化了。 洵枫怒不可遏,一掌荡开心神幻影,应芜抹去脸上血迹,看她面容扭曲,一脸仇恨,反而生出一种快慰,应芜道:“可惜了,你为强者,被你庇护者为弱者,我杀弱者,让你心痛,但你杀不了我师尊,就无法让我心痛…” 洵枫终于站直身体,端正了神色。 眼前人,不能小看。 只用交战之时的对决,就将她的招法尽数学会,侵入神识,将她苦苦搜寻的两代魔尊魂识一并抹除了。洵枫将其藏在自己的神识之中…本以为是最安全之所,谁能料到,对方会用自己最擅长的招式对付自己呢? 应芜可怖,否则玉清不会让她只身迎敌。 洵枫迟疑片刻,还是抬枪,缓声道:“宵小放肆,有什么本事,都拿出来吧。” 应芜亦抬剑,冷笑道:“我乃天命所归,你是什么东西,称我为宵小?” “哈哈,天命所归…” 洵枫周身煞气横生,只听万鬼嚎哭,万魔哀恸,应芜亦唤出两条海龙,盘于身后,以此迎敌。 二人激战正酣,始终分不出胜负,魔族本就不敌仙族,对战许久,魔族凋零,都退回洵枫身后,亦不再前进。 众仙乘胜追击,洵枫被逼得步步后退,应芜杀人诛心,笑她:“你带族人灭仙,今日你们尽数都要死在这里了。” 洵枫冷哼一声,却被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其余仙者想要助阵,应芜却呵止道:“不要上前!” 强者对垒,贸然闯入,实非上乘之策,就这一瞬分神,洵枫欺身上前,将长枪刺入应芜胸口,应芜呕出一口鲜血,褚绥一手握紧,只听她说:“别动。” 别动,不要救我。 应芜怕褚绥出手。两人力量耗尽,皆是强弩之末,应芜觉得洵枫修为与自己旗鼓相当,并非是苍列所说,略弱于褚绥,恐怕她还有杀招,应芜不想让他现在动手,徒耗修为。 徒儿这样说,褚绥便没再动。 他人在天宫,只是观战,苍列在他身侧侍奉,亦不在场,应芜不许他们来,他们两个长辈,就蜷在宫中,看这稚儿为他们舍生忘死,都是坐立难安。苍列不禁道:“她灵力耗尽,虽不至于身死,但…” “听她的。”褚绥说,“我等终将大去,她有自己的思量,多听她的。” 苍列颔首,不再相劝。 不过…片刻之后,褚绥还是道:“你过去…若她伤得太重,替她缓缓也好。” 苍列笑道:“您这叫出尔反尔,朝令夕改。” 褚绥瞧他一眼,苍列叹气,转身离开了。 应芜浑身浴血,灵力飘散,拟造的身躯早就耗尽,她如今伤的,就是自己的身躯。 洵枫也好不到哪去,她一臂被应芜生生砍断,无法持枪,再生不能,长枪插在应芜胸口,煞气流窜,应芜催动灵根,必将纳入煞气,皆时入魔,才是糟糕。 洵枫也怕了这妮子不要命的打法,更怕她还有绝招,洵枫还不能死,只能谨慎收力,原地等待。 应芜气息微弱,她伸手,想要扯出长枪,忽然觉得身上一凉,有人为她逼出煞气,此水澄澈,应芜眼前模糊,连忙道:“不要…” 洵枫看到苍列,心神大震,以左手凝枪,笑道:“还是现身了。” 苍列道:“洵枫,多说无益,魔族已不敌,灭族在即,退去吧。” 应芜抽出长枪,冷声道:“她不能走!师兄,我替你杀她!” 洵枫笑笑:“我看你还是听你师兄的话吧…你拿什么杀我?” 应芜抬手,洵枫只觉得体内气息大乱,洵枫目光一凛,抬手护体,却也不免被应芜吸去半数修为,应芜催动煞气,洵枫和苍列皆是一愣,应芜将手中煞气凝出一把长剑,指着洵枫道:“你不许走,你退一步,我就吸光你的子民,为我所用…” 洵枫握着断掉的右臂,咬唇不语,忽而一笑:“你入魔了?” 说罢,再度闪身上前,应芜哪是入魔,是真的瞬时学会了掌握煞气却不被其侵扰的办法,她挥动双剑格挡,洵枫却在她面前错开身,径直向苍列冲去。 应芜一慌,她飞至苍列身前,苍列轻啧,挥手形成一方屏障,连连道:“傻丫头,她已经是强弩之末,你挡我做什么?” 但应芜慌了,即便是一瞬间的慌神,在此时也是致命的破绽,苍列解了局,却也加大了危险,就在他打算为应芜清除煞气之时,洵枫的长枪已经破开苍列的庇佑,插入应芜体内。 洵枫用了全力,应芜口吐鲜血,苍列忍下,不再轻举妄动,洵枫笑道:“你挡他做什么呢?他受不了伤,就你出力,他不想杀我,你还步步紧逼,你爱他们,远胜于他们爱你啊…” “放屁。”应芜伸手握住长枪,莲花盛放,却如火炽烈,洵枫眼前火光大胜,她怔忪道,“怎么…” “都说了…我乃天命所归,你算什么东西…得不到的,就说我也没有…” 应芜催动阳火,朱雀现世,直扑洵枫,洵枫后退两步,就要被火舌舔到时,她抬手,似乎想要做什么。 但魔族众层层冲到她身前,烈火灼烧的惨叫不绝于耳,洵枫一颤,张口欲言,却听他们道:“少主,快走…” “谁也别想走。”应芜抽出长枪,焚尽鲜血,直逼洵枫。 洵枫起身飞离,却是冲着火鸟扑来,应芜一愣,抬手催动阳火,烈火焚烧之下,洵枫看向苍列,又看了看天。 “应芜…你穷途末路,催动血脉,你已无招可用了。”洵枫笑道,“可我不是啊…玉清尊者,还不现身?” 说罢,地层开裂,群山奋起,众仙定睛一看,竟不是山…而是上古巨兽! 应芜呼吸一滞,鲜血焚尽,她跌在地上,苍列将她护在怀里,应芜忙道:“等等…” 可惜…龙吟现世,褚绥缓缓而至,目光平静,他立于众仙身前,手持龙吟,荡开一层云浪。 洵枫露出得逞的笑,她声音嘶哑,几近癫狂:“玉清天尊,以我全族之力,灭你一人,今尔必死无疑!” 一百 应芜猛地起身。 浑身剧痛,她口吐鲜血,苍列赶紧抱住她的肩膀,将她按了回去。 “师兄!”应芜哭喊,知苍列无碍,她又哭道,“师尊!师尊!” “好了好了,都在这呢…”苍列让开位置,褚绥坐在她身侧,她被血呛得咳嗽不止,这么一咳嗽,身上的骨头又裂了,褚绥安抚道,“急什么,调息。” 应芜握着他的手,缓了好一阵才开始调息。 他的手冰凉凉的,摸起来让人舒服。 应芜落泪,终于放下心来。 苍列道:“未免太小瞧你父兄,那算得了什么,倒是你伤得过分,别再轻举妄动了。” 应芜忙问:“洵枫死了吗?” “并未。” 应芜又急了:“我去杀了她!” 苍列笑道:“你跟她多大的仇怨,又要去杀了她?” 应芜改口:“那不杀了,您不舍得就不杀了…” 苍列道:“是个傻的。” 褚绥一笑,和苍列道:“列儿,你先去拿两枚九转金丹,再置一座香炉。” 苍列照做。 应芜吃了丹药,又闻了香,这才心神具定,躺着调整气息,鲜血具尽,她瘦若枯槁,褚绥又喂食她一枚生肌丹药,以此助她重塑血肉。 丹药服了不少,宝器皆伴于身侧,灵气亦盛,还有着陌生,恐怕是其他尊者的修为正在哺养着她,应芜恢复意识,能自行调息了,褚绥才道:“调理几日,待你能起身,随吾去宝殿复命。” 应芜点头,她轻声问:“师尊如何了?” 褚绥俯身,抚摸着她的发,柔声道:“为师无碍。” “那您累吗?” “不累。” “芜儿想抱抱您。” 褚绥说:“你现在筋骨脆弱,不能乱动,等能动了,就一直让你抱着。” 应芜笑笑,贴着他的手说:“徒儿看不见您,您得一直在这…不然阿芜怕。” “不怕,为师在此。” 应芜这才合上眼睛。 她感官暂失,但不出一日就能看见了,好好调理,十日又能起身,着实可怖。 洵枫就没那么好命,正如一摊烂泥躺着,亲信尽死,左膀右臂已成灰烬,只剩下几个宠倌侍奉着她,她每天都要问一遍:玉清那老头死了么? 又咬牙切齿地说:应芜那贱人死了吗? 应芜自然没死,她换好衣物,握着褚绥的手,走路尚不利索,褚绥搂着她的腰,帮她前行,应芜抬着脑袋望着他,还说:“阿芜好命,能有师尊疼爱,我看洵枫该羡慕死徒儿了!” “好了,她实则并未惹你,总是说她,又是何必?” “她怎么没惹徒儿了?动不动就说要杀我师尊,我真想咬死她!”应芜恶狠狠道,“也就是您和师兄慈悲,留她一命,下一次就没这么好运了!” 褚绥失笑,侧头道:“好了…心里知道她羡慕,也不必次次都说。” “呵…让她羡慕…嫉妒去吧…”应芜埋在他怀里,有气无力道,“我有爹爹疼…她一定羡慕死了…” 褚绥笑得温柔,抱着她说:“乖。” 应芜一下就软了,她缠着他道:“一会儿下朝回来,师尊陪阿芜回南山吧,我们在家里好好修养一阵…” “好。都听你的。” 应芜欢喜无比,哪怕走路都不顺畅,但也是笑眯眯地走了进来。天帝见她眉开眼笑,还有些异色,应芜不察,恭敬道:“陛下,应芜来迟,还请陛下见谅。” “无碍,你受了重伤,无需操之过急。” 说罢就为她赐座,应芜坐下了,还有仙子给她扇风,但见褚绥未坐,站在她身侧,应芜差点弹起来,褚绥按着她的肩,示意她坐着,不必在意他。 天帝道:“天尊,小师祖封号已定,受众生供奉,只待即尊者之位。” 应芜看看褚绥,有些惊讶,问道:“陛下,应芜不过太乙修为,如何能列入尊位?” “你立奇功,居功甚伟,比起是你未能破境,不如说,破境早已追不上你的修为。”天帝捻须而笑,“多亏你挡住魔尊,天界免去亏损,天尊言,将他的宫殿让于你,此后天宫上下,都会以你为尊,不知这奖赏,你意下如何?” 应芜又看看褚绥,褚绥按着她的脖子,不让她看,她只好道:“多谢陛下,应芜不敢居功…” “不必谦逊。”天帝问,“现下你调理得如何了?” “不佳,恐要修养几年。” 天帝诧异,“才不过几年?你伤势之重,几位尊者一同为你锁魂,现在看来,确实没有那般严重了。” 应芜忙道:“多谢诸位仙尊了。” 除了褚绥、苍列,还有另外三位尊者,此刻也在,应芜想侧头看师尊,他按着她,她扭不了脖子,只好乖乖坐着。 “既如此,还有什么想要的?大可畅所欲言。” 应芜道:“一切仅凭陛下吩咐,应芜无所求,就是想同师尊回南山调息,恐怕近年来无法为陛下分忧了。” “何必如此?你本该好好休养。”天帝望向褚绥,问,“尊者意下如何?” “便如此吧。” 应芜看没话了,就起身行礼,然后跟着褚绥离开了。 只剩下他们俩,应芜才钻进他的怀里,黏糊道:“疼…浑身都疼。” “如何不疼?鲁莽。” 应芜瘪嘴,看他欲走,应芜又握住他的手,回头道:“师兄呢?” 褚绥笑道:“你还想带着师兄?” “这…” 应芜回去肯定是要讨点好东西的,南山太小,苍列总不能看着她和师尊那样吧…但留他一个人,又觉得他有些可怜。 褚绥道:“他有事要做,不必管他。” 师兄好可怜啊。应芜想。 但香喷喷的师尊抱在怀里,她早就心猿意马,立刻把阿兄置之脑后了。 两人回了南山,山中一切照旧,褚绥径直去了暖泉处,褪去二人衣衫,应芜落在他怀里,他的两臂龙鳞乍现,在月色下仿若美玉,应芜抚过他的手臂,将脸埋在他的肩上,褚绥俯身,捧着她道:“芜儿…” 应芜亲亲他的侧脸,伸舌舔舐他挂着龙鳞的肩,就这么吻了一阵,他垂下身子,重重落在她身上,应芜一时不察,还差点跌过去。 师尊好重…应芜觉得说出来就不礼貌了,便忍着他的重量,过了会儿,他抬起身,后靠泉壁,应芜追着他舔他的肩,褚绥抚摸她的发,应芜亲着他的肩头,两手搂住他的背,呢喃道:“阿芜陪您。” 褚绥应了声,便再无声响。 应芜苦笑,抬头抚摸他的发,褚绥将面颊埋入她的肩颈,很重…应芜含咬他的耳垂,但即便是想要为他输入灵力,她也没那个本事了。 一百零一 不知在泉水中泡了多久,褚绥身上有鳞片,不至于泡发了,但应芜的手已经开始泛白,她不禁道:“徒儿出去侍奉您。” 褚绥摇头,“回房吧。” 应芜搂着他,将他搀扶到自己的卧房,二人跌在一处,应芜抚摸着他,用唇舌安慰他,褚绥一笑,问她:“想了?” “半死不活的…哪敢想。” “无妨,吾轻轻弄。” 说罢,就侧身将她搂在怀里,应芜腿间一凉,他横在其间,应芜只好将他送入体内。 合着水液静静插弄,褚绥轻吻她的颈肩,用手牢牢箍着她,彼此体液相合,气脉流转,都舒适了许多。 以往褚绥并不喜合欢宗修行之做派,不过投机取巧,功力恐怕并不深厚,如今才知,这样既得意趣,又有益修行,倘若两人互敬互爱,这便是一道良方。 可惜他人到暮年,才体味到些许情爱的乐趣。 褚绥揉着她的胸乳,轻声问:“身子可还疼?” 应芜摇头,捧着他的胳膊道:“不疼了。” “那,可舒适?” 应芜笑道:“您疼我,怎么都舒适…嗯…” 说着,他又拱入数寸,阿芜迭着双腿,他挂在体外半截,轻轻送入,应芜两腿交迭,磨蹭不止,褚绥抚着她的腿,将其握起,向她身前送了送。 这样能露出身下之景,也好入得。 应芜回头讨吻,褚绥自然地将舌深入,应芜含弄道:“您还说,不喜亲嘴…” “如今克服了,还有些意思。” 应芜又说:“您也不喜行房。” “入来也有意趣。” 应芜吃吃笑着,转身对着他,将腿挂在他身上,和他说:“那就这么睡着,日日都被您插弄。” 褚绥没说不好,捏着她的下巴轻晃两下,与她缠吻许久。 下身相连,真如蛇交尾,久久无需拔出,只觉得他在体内一跳一跳的,不律动也很有滋味,应芜窝在他怀中,手卷着他的发,轻轻送到口中,他也不再嫌弃,还将手指放入她的小口,让她含弄。 这么相伴了几个日夜,他泄入精元,两人才从床上起身,应芜为他穿衣,褚绥比她高出不少,此时正垂着头瞧她,应芜耳朵发烫,问他:“您瞧什么呢?” “瞧你的耳垂。圆润可爱。” 应芜的耳朵全红了。 她小声道:“您给芜儿的耳坠,还未来得及戴…” “取来,今日便戴。” 应芜将妆匣拿来,给自己简单梳妆,又穿了一身薄粉衣裙,褚绥坐在榻上,托腮瞧她,还是那句“吾儿美甚”。 应芜跪在他膝边,褚绥抬起她的面颊,目光深深,尽是爱怜,应芜贴入他的手心,抬眸看他,褚绥的眼中更添三分怜惜,七分情深,浓得化不开,应芜望着他的眼眸,咬唇垂泪。 “乖…”褚绥和她道,“何必垂泪?” 应芜赶紧将眼泪抹去,躲入他的掌中。 褚绥垂头道:“上次一战,洵枫散去近半数修为,催动上古神兽,如今她已近残废,万年内,不成威胁。” 应芜叹息:“何不永除后患,这样不是再无后顾之忧?” “吾儿愚钝,洵枫脾气秉性,招式手段,都尽在掌握。魔无法灭除,洵枫一死,魔胎现世,脱于仙界之掌握,并不是好事。” 应芜颔首,“是徒儿思虑不周了。” “洵枫乃是先帝与魔族圣女之子,她憎恶仙族将魔族圈养监视,为己所用,此恨并非无根无源,先帝身死,这恨自然就转向了吾与列儿。” “左右是大师兄的布棋,她不过无人可恨罢了。” “少昊所为,吾如今仍不知是好或非。”褚绥道,“你意下如何?” “许是好的。”应芜恹恹道,“凡尘杂事,扰人清修。师兄之所为,乃是旁人无法为且不敢为的,世道如此运转,相安无事万年,便是有其道理。” “芜儿…”褚绥捧着她的脸说,“你闭关之时,吾到访你的母族,又用命仪算出过你的命途。你为救世而生,这是天命…” 应芜张口,一笑一叹,“天命…” “你意下如何?” “徒儿…顺应天命。” 褚绥叹道:“你若不喜,去周游、去归隐、去卖饼都是好的。” 应芜笑道:“徒儿身负重任,怎能卖饼了却残生?” “不论如何,都以你的喜悦为首位。”褚绥无力道,“天命所归又如何?救世而生又如何?你才五百年寿,尚有许多不知,许多不晓,就让你背负此等重任,吾…” 应芜连忙打断他,“徒儿没有…没有不悦。” 褚绥握着她的肩,她连声道:“求求您…求求您…” 以往,总有人跪在他的尊像前如此说:求求您… 应芜在求什么?她却不说。 褚绥伏在她肩头,两眼模糊不清,应芜被他压得骨头生疼,她手忙脚乱地扶正他的身子,与他道:“徒儿没有…或许有些,有些不情愿,但,徒儿乐意,徒儿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道,徒儿为了您…不,为苍生…不…为了…” 她哽咽道:“为了心之所向,徒儿一切都是为此,徒儿很好,师尊不必担忧,阿芜一切都好。” 褚绥问她:“何谓心之所向?” 应芜望着他,抚着他,如鲠在喉。 褚绥道:“只是,吾爱年幼,无人庇佑,又太刚直,过刚易折,又太多情,多情易伤,如今…再无阻碍,只怕汝梦中垂泪,无人拂拭…” 应芜心中大恸,捧着他的肩,浑身颤抖,褚绥不察,他垂眸,喃喃道:“命格过盛,所有却太少,又无盈余,实为亏欠,以无字抑之,恐是错了…” 他恍惚回到她诞生之时,让司命推演,彼时金光大盛,天生异象,司命说,命格过盛,应以无抑之,褚绥不喜,但恐她受此烦忧,还是应下了。 只怜娇儿,方一诞世,就以一“无”字为名,实在可怜,怜惜太过,以草盖之…仍无功用。 此乃错者其一。 其二,是侍弄太过,只想绕膝天伦之乐,不思为其铺平前路,才如此匆忙,中道崩殂。 其三… 褚绥低声道:“早知如此,不如早去南海,将汝携来,相伴万年…” 两情相悦,相守不过百年,徒留她一人…心里不安,怕她思念。 应芜只觉得神魂动荡,几欲痛死,她伏在他肩上,口中腥甜,好似有万千刀刃堵塞于胸,一言不得出。 褚绥再不言语,应芜手脚冰凉,呼吸停滞,忙伸手去探他鼻息,又觉得自己是疯了,连忙去听他的心脉。 仍在跃动,尽管迟缓。 他如一汪无源的潭水,沉沉睡去了。 应芜就这么守着他,守到他再度苏醒,他一抬眸,眼前之景模糊不清,只觉得她在身侧,又露出一笑。 应芜抚着他,问:“师尊,您如何了?” “很好。” 褚绥搂着她,将脸颊贴在她的额上,应芜道:“阿芜修养好了,我们一同回天宫罢。” “南山养人,怎不多待些时日?” “不了,师尊,我们回宫吧。” 褚绥只好道:“都依你。” 应芜带他回到天宫,苍列得见,也伸手扶他,褚绥道:“不必扶吾。” 却乐意应芜搀扶。 苍列一笑,亦是苦楚。 他问:“怎么回来了?” 应芜嘴唇发白,满眼恐惧,苍列明白了,安慰:“师兄在此,不必忧愁。” 她惧怕,惧怕自己承受不住,惧怕出了什么事,她慌神,她需要苍列,这才急急回了天宫。 应芜扶着褚绥坐下,他搂着她,手箍着她的腰,好似不想让她离开,应芜等他靠稳,才轻轻靠在他怀里,褚绥贴着她的发顶说:“列儿在否?” “徒儿在。” “取一些茶来,口中无味,没得意思。” 苍列乖乖给他取茶,褚绥亲手倒了三杯,师徒三人席地而坐,褚绥抿了一口茶水,口中仍是无味,心下遗憾,却也没说什么。 苍列看得出,他方才抿尝的样子,恐怕就是尝不出味道了,便说:“不如弄点琴瑟笙箫来听会儿雅乐吧?” “吵闹,还是别了。”褚绥说,“吾与芜儿待会儿。” 苍列失笑,行礼退下,等只剩下他们二人,褚绥才说:“阿芜可还有什么想要的玩意?” “没了,想要的都有了。” 褚绥道:“若是想要什么,再与吾说。” 应芜哽咽点头,过了会儿,褚绥轻叹,眼前一片白茫茫,觉得五衰将近,怕她嫌恶他尸身腐臭,又将她松开了。 不能再赖在这了。 褚绥道:“一会儿叫苍列来,吾有事和他相商。” “阿芜…阿芜能不能…” “你乖,先自己待会儿。” 应芜勉强点头,用手去抚他的唇,褚绥道:“为师闻着如何?” 应芜贴着他轻嗅,“好似桂花幽兰…” 褚绥露出一丝笑意。 他贴吻她,一时感慨道:“吾之一生,如海蚌含沙,苦痛酸涩,还好…能吐出一枚爱珠,晶莹无暇。” 他轻吻她,徐徐道:“芜儿便是这枚珍珠…真是含于口中恐化,捧于手心恐落。” 唇齿相依,褚绥偎了她半晌,似乎心满意足,笑着道:“好了,他日再腻,唤你师兄来吧。” 应芜木木应了,强行起身,一步三回望,直到苍列进门,她才吐出一句话:“能不能…别让我走。” 苍列哄道:“且等一阵。” 应芜垂泪,舍他而去了。 一百零二 洵枫耗时千年,将一族的性命都压在这计上了,为的就是要他的命。 苍列始终监视魔族动向,竟也不察,他后悔不已,可事情已经发生,世事难料,谁能未卜先知,知晓洵枫会复活古兽与褚绥抗衡? 若放在以前,褚绥盛时,都不在话下,顶多闭关百年,不至于妨碍性命,但褚绥大限将至,此前挡下一道雷劫,耗千年寿,如今抵御魔族,散尽灵力,他又舍不得动用金丹,内里还哺着应芜的元丹!更别提他四散天地的圣体,全靠他一人神识苦苦支撑,光是一想,苍列就心痛难耐,又不知该如何,只能跪在他身侧,听他差遣。 “吾将身死,阿芜约是知道了…”褚绥叹道,“你好好照料,不要让她过度悲伤,你亦不必伤怀,吾苟活十万载,早就够了,如今终得解脱,乐得自在…” “是。” “届时,尸身腐败,溃烂难堪,吾怕她一时难以接受,便先瞒着吾之归所,待尸身状貌不再可怖,她想来看看吾,便许她吧。” “是。”苍列问,“您要在何处辞归?” “吾想…吾生于海渊,倦鸟归巢,池鱼思渊,就回南海,于大海深处…” 苍列鼻酸,颔首道:“也好,您在那里安静,亦无人打扰。” 褚绥一笑,抿茶点头,“要远一些,不至于为龙主增添烦恼。” “好。” “其余事,也无牵挂了,唯有阿芜…” “徒儿会照料好师妹。” “你小心她些,她不好摆布,表面乖巧,背地蔫坏,她生性重情,要是心里不痛快,别逼她,哄一哄,她懂事,好好和她说。” “徒儿明白。” 褚绥又说了很多应芜的事,就连给她买什么簪子,涂什么丹蔻都想好了,还说以后若是有心仪儿郎,必须苍列亲自看过,好的才行。 絮絮叨叨,絮絮叨叨,苍列一开始还想哭,听到最后都要睡着了!苍列道:“徒儿知晓,徒儿知晓。” 褚绥说得口干,喝了一壶茶水,这才事了,起身道:“去宝殿,同天帝说一声,便动身吧。” “这就动身?”苍列扶着他道,“现在?” “这几日,觉得越发不行了…吾死时,必将天地震荡,也要守卫界碑,防止有人心生异端。” “自然,徒儿都知道,陛下早有筹谋。” “应芜想留在天宫,你就辞去司职,专心守着她吧,与帝王周旋,又非我等同宗血亲…帝王薄情,侍奉时小心翼翼,实在心累。又叹你我都非此等才干,不爱搬弄权术,只得如此。” “徒儿早就想不干了,正好是个由头,应芜那个样,肯定会护着徒儿的。” 褚绥笑道:“她会的,你是她阿兄,她必定会依赖你,保护你的。” 苍列叹道:“终究不是她师尊啊…” 褚绥亦叹息。 等到了宝殿之上,天帝摒退众人,向褚绥行礼,褚绥一一说来,天帝踟蹰半晌,艰难开口:“落入海渊,海底无物,岂不浪费圣体?” 褚绥心下明了,问道:“那吾该死去何处?” “尊者已感知天命,看破死生,临了临了,还惦记着苍生万物…”天帝叹息,“既如此,不如将此圣体,置于九幽玄冥,净化群山,也算是了却尊者的一腔心愿…” 苍列面色极差,出声呵止道:“何必如此!九幽玄冥乃是至阴至暗之地,鬼魅横生,遍地荒芜!尊者为至纯之水,如何能忍受煞气侵扰!他一逝,光是元神消散就要几十载,肉身虽死,却也能感知疼痛,届时…” “列儿。”褚绥抬手道,“止声。” 苍列未能听话,连声道:“师尊!” “无妨。”褚绥笑道,“那便去此处。” “师尊!”苍列欺身上前,握住了他的手腕,褚绥安抚道,“好了…稳重些。” “如何稳重!”苍列紧紧攥着他不放,眼中有泪,褚绥道,“好了…好了。” 他对天帝道:“你即位不足万载,但天界上下,无不臣服。吾为上古灵修,并不长于此事,当年,少昊帝分离三界,功业甚伟。幼帝年少有为,慈悲为怀,仁者爱人。如今你统领三界,亦无忧无难,上下有度。天命有常,万事不必急于一时。建功立业,人人渴而望之,却不知黄土白骨,不论何人,都要重回天地,又何必在乎身前身后之名?吾之一门,与天界并无二心,吾之弟子,亦不喜身居高位,不过少昊遗愿,吾为人父,为人师,为其守着江山罢了,今吾应之,日后不论列儿、芜儿意欲何为,也别再为难。” 这话说得…天帝一阵惭愧,心术算计全被人看得精透,一时竟抬不起头来,褚绥道:“只是因吾死于何处,并无执念,死于此,死于彼,于吾无差,你当知,于你亦无差。为天下万物生灵再做一件事,于吾无损,此事并不值得再议,列儿,便去九幽玄冥。” 苍列合眸,良久才道:“徒儿知晓。” 褚绥宽容,怜惜万物,并不记恨任何人。他抚着苍列的发,又道:“大限将至,吾将辞归,不必昭告天下,亦无须树碑立传,静静地走,诚如无声诞于世间,生息流转,返璞归真…如此就好。” 天帝俯身跪地,叩首道:“恭送天尊。” 褚绥转身,与苍列并列出了宝殿,他左右瞧瞧,问:“方才所说之地在何处?” 苍列给他看,一想他看不到,就分出一缕神识,呈现给他,褚绥颔首,又犹豫道:“这便去吧,你还有话要说否?” “列儿现下没有,日后有,就去找您。” “少来,让吾少些牵挂,去时也轻松,你好好想想,一会儿要叫阿芜来了,她说话,你就不能说了。” 苍列笑得难看,和他说:“您真是薄情偏心,就知道师妹。” “她不止是你师妹啊…”褚绥喃喃。 “只可惜您难得动情…就…”苍列叹息,“罢了,徒儿能有什么要说的?说不出口。您抚养之恩、您哺养之情,一生难忘,日后徒儿大去,到了彼岸,到了虚无处,倘若还能见您,亦要伴您左右,卧于膝上…” 苍列皱眉,垂泪道:“再侍奉您一世。” 褚绥笑笑,眼底酸涩,柔声回:“好。” “徒儿去唤阿芜来。” 褚绥颔首。 只剩他一人,他伸手抚过莲池菏叶,菏叶田田,游鱼戏水,褚绥心中寂静,就这么绕过连廊,向远处去了。 彼时应芜正守在宫内,见苍列回来,她慌忙起身,走过去道:“师尊呢?” 苍列不语,忽然伸手,将她抱在怀里。 应芜落泪,和他紧紧相拥,过后,苍列才哑声道:“他在等你。” 应芜浑身发抖,苍列哄她:“别怕…见了他,你就不必怕了。” 应芜只好去找他,褚绥立在一座断桥前,背着手,不知在想什么,应芜从背后抱住他,他才回神,转过身,将她搂到怀中。 “您要去哪?”她颤声问。 “吾此战损耗太多,要闭关修行。” “那我们回南山吧,好吗?这次不回来了,阿芜守着您。” “不回南山。吾去海渊。” “海渊…”应芜问他,“师尊,您要去多久呢?” “多久?约有五百年吧。” “五百年…阿芜才五百年寿…您就要离开徒儿五百年吗?” “不得已而为之,望你见谅。” 应芜摇头,“徒儿…徒儿明白了。” “你懂事听话,这次也要如此。乖乖与师兄修行,摒却杂念,修成正果…若你不想在此,列儿会陪你,亦会为你解惑,他带出来的孩子品性极佳,列儿同是极好的孩子…” 应芜点头,不再言语。 褚绥一叹,轻抚她的面颊道:“好孩子,过来些。” 应芜靠近他,他试探着抚到她的唇,应芜才察觉他目不能视,她心痛地吻着他的指腹,攀上他的脖子,张口和他痴缠。 褚绥温和地安抚她,她终于不抖了,而是躲在他的怀里,和他贴吻,他舌中好似有一物,缓缓推入她唇间,应芜含来,松开半晌,将此物吞咽了。 体内瞬时气脉奔腾,金丹归位,她疼痛不再,只剩下他的金丹环抱着她的,一如他在她的生命中,如此庇护着她。 “芜儿。” 应芜和他鼻尖相抵,她轻轻蹭着,褚绥一笑,万语千言,都成无言。 相拥片刻,他轻叹,不舍地松开双手。 “师尊…”她拉着他,褚绥摇头,和她说,“吾去矣,不必过于惦念。” 说罢,空中飞来一把重器,立于应芜身侧,应芜颤抖握住,龙吟震动,褚绥道:“如今,龙吟就是你的宝剑。” 应芜痴痴握着,望向他。 他说,等她能挥动龙吟时,就将龙吟送于她。 现如今,她已经能挥动了,他也信守承诺,把它留给了她。 褚绥看不见她,但知道她在何处,于是再看一眼…再看一眼。 已经足够。 他转身,应芜看他将走,张口便不可抑制地哭喊道:“师尊…” 他却越走越远,应芜快步追上,伸手去握他的衣袖,她嘶哑地哀求着他:“别走,求求你,别走…” 但他化成青烟,终究是消散了。 一百零三 她不断地恳求他不要走,每个日夜,每轮呼吸,她所想的都是留下来,不要走。 应芜睁开双眼,看到他时,还以为仍在梦中。 她伸出手抱住他,小心翼翼,恐怕他会破碎。可触及他的体温、闻到他凌冽的气息时,应芜抬眸,对上了他的金瞳。 无悲无喜,深沉似海。 应芜大骇,颤抖伸手去触碰他,褚绥别过她的手,似乎有怨,应芜却笑了,又哭又笑。 “您回来了,您没有骗阿芜。”应芜啜泣道,“五百年到了?好快…好似一场梦,我一直在等你,在等着你…” 褚绥垂眸,忽然坠下一滴泪来。 应芜用手抚过,有些惊讶地望着他,他阖上眼眸,泪水坠落,应芜忙揩拭他的脸颊,手上一湿,但也仅止于此了。 “您怎么了…”应芜说,“阿芜没有变…什么都没变,你回来了,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说着,她搂住他的脖子,依偎在他怀里,痴痴笑着,褚绥握着她的手臂,推搡不得,只能松弛身体,颓然靠在椅背上。 应芜哭着哭着,将自己哭到入睡了。 她实则不想睡,怕醒来还是梦一场,但还是不可控地睡了。 她想起他离开的头几年,她浑浑噩噩,终日无法入眠,就这么睁着眼,在他的寝宫中一动不动,数年未睡。 苍列陪在她身边,柔声劝她,她充耳不闻,唯有靠在苍列怀里,她才忍不住垂泪,苍列搂着她,亦落下一片珍珠,坠在地上,四散无踪。 他颇有耐心,总是忍着痛楚哄她,逗她开心,应芜心疼,实在不忍师兄如此,便从寝室中起身,扶着他离开了宫殿。 她并未闭关,也未修炼,而是回到宝殿,去寻有无事情可做。 大事小情,别人觉得棘手的,她做,别人不屑一顾的,她也做,每天在三界忙乱,好似只有这样她才不会去想他。 苍列心疼,但也无可奈何,时间流逝,等她慢慢放下,她就会好的。 唯有心中思念太过,她才会偷偷去往南海,在一处角落,抱膝而坐,望着日升日落,她伸手抚摸着身旁之水,低声说着:“师尊,阿芜好想你。” 手垂入水中,将她无声环绕,她恸哭不止,靠在石壁上久久不能离去。 如此往复。 一日,她思念太过,跪在地上,垂头抚摸那水,浑然不知发已垂入半截,她流出血泪,滴滴点点,在海中绽放,游鱼受其吸引,过来含食她的血,海中百兽亦察觉她之所在,纷纷向岸边游去。 她枯坐于此,即将坠落,忽然,应芜被一人拉起,她期待地转过身子,看到的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容。 对方长叹,问她:“上仙何故如此!” 应芜才察觉自己的失态。她默默起身行礼,道:“叨扰了。” “上仙每每来此,海中听闻上仙之哭声,皆哀恸不安…上仙为谁所哭?为谁所伤啊?” 应芜道:“我师尊…在此闭关修行,我思念太深,才如此失态。并非刻意为之,还请见谅。” “不知上仙师尊为何人?本君不曾听闻,有仙者来此闭关修行啊…” 应芜垂眸,淡淡道:“仙君是何司位?” “吾乃南海龙主…”对方盯着应芜,忽然道,“你是…你是那…朱雀之胎?” 应芜抬头,心中略有不安,她点头:“不错。我是尊者带走的那枚卵胎。” 龙主诧异道:“上仙之师便是尊者了,可…尊者并未来此闭关啊。” 应芜皱眉,她清楚褚绥和她说的不过是假话,他或许就是想要葬在此地,即便不是闭关修行,他来,龙主肯定能有所察觉。 应芜眉头紧锁,问道:“我师尊不曾来过?” “上次见尊者,已是几百年前…”龙主看她如此悲伤,不禁道,“尊者他如何了?” 应芜摇头,她后退两步,思揣半晌,又满脸怒容,愤愤离开了。 她去了东海、西海、北海,面见龙主,龙主皆言尊者不曾到访,应芜愤怒至极,心中隐隐有些猜测,她转瞬回到宝殿门前,一手破开,朝中众仙与会,听闻巨响,纷纷侧目而视。 天帝看她满脸怒容,不禁皱眉,但也和颜悦色道:“尊者为何如此动怒?且先说来。” 应芜愤吼道:“他在何处!?” 天帝心知肚明,却还是按下心绪,问她:“不知所为何事,且待会后,一同商议,尊者意下如何?” “不!”应芜怒道,“他在何处!” 众仙窃窃私语,苍列闻声赶到,看到她浑身颤栗,手紧紧握拳,已流下鲜血,滴在地上,暗暗燃烧,便觉不妙,连忙走过去,握住她的手。 见到苍列,应芜怒火消散,满脸悲戚,她喊道:“阿兄…” 苍列道:“何必如此?你先退下,我们兄妹二人私下相商,不好吗?” “不!”应芜哭喊道,“不!我就在此地,现在,我就要知道,他在何处!” 天帝终于沉下脸色,起身呵斥:“应芜,宝殿之上,竟如此放肆,你还有仙者之矜持尊贵否?还不退下?” 应芜竟抽出宝剑,直指天帝,苍列目光一凛,挡在她身前,应芜垂泪,望着他说:“他在何处?阿兄…他说他想回家,想回海渊,他为何不在?他们把他的身体分到哪里去了?阿芜不要,求求你…哥哥…” 应芜此生只跪过褚绥,现在她扑通一下,跪在苍列身前,握着他的衣袖连声哀求道:“我们把他带回海渊,让他回归故里吧…哥哥…求求你…求求你…” 她哭声悲切,苍列闭目,心中不忍,却也不发一言。苍列深知此事乃是师尊为他们二人的筹谋,师尊始终坚信,慈悲为怀,能普度众生,他只要行善,就能有所回报,就能庇佑他的两个孩子。 如今挑破,筹谋已散,仙界更是知晓他大去之事…苍列累了,他疲惫地拂下应芜的手,应芜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怒道:“苍列!” “阿芜,你太不懂事了。”苍列叹气,“走吧。” 应芜站起身,眼中扬起浓浓的恨意,她剑指天穹,一一扫过座上众仙,冷笑、大笑。 “好、好、好…都说仙者薄情,如今一看,果真如此!尔等鼠辈,穴居于此,受人庇佑,临了亦不忘折去一寸好处,十万载为苍生,苍生又予他何物?只知索求,只知索求!他之一生,不是为尔等所活的,他亦是生灵!天地不怜,我来怜他!他日尔等再求不能!” “应芜!”天帝震怒,一掌拍下,应芜手中龙泉大振,她怒火中烧,宝殿亦为之战战,众仙起身,连声道,“放肆!” 应芜将要催动灵力,苍列忽然伸手,握住她的龙泉,鲜血淋漓,应芜连忙收剑,痴痴望着他,却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恨,咬牙道,“我要找到他,不论他在何处,下及黄泉,掘地三尺,我也要找到他,带他回他想去之所…” 说罢,便化成一缕金光,从殿中消散了。 众仙久久未能回神,又看向天帝,天帝气竭,但也气短,只能重拍座位。苍列立于大殿之中,沉默良久,还是去追她了。 应芜掠过三界,翻遍世上每一寸角落,苦苦搜寻。 苍列跟在她身后,看她怒火平息,渐渐变得麻木不仁。他长叹,想要制止,她却闪过他的拉扯,执着去找。 她想起林霜说过的话,便转去那脏污地,寻他的龙身。三界之大,她苦苦求索,却也始终寻觅不到他的踪迹,应芜疲惫得倒在地上,苍列伸手,应芜甩开他,痛斥道:“不要扶我,我恨你,我恨你!” 她大哭不止,苍列叹息,想要张口,她又哭着跑开了。 应芜一直在找…她寻他的气息,寻他的行踪,眼前模糊,幻觉与现实交错不定,她低声说:“阿芜恨啊…” 恨啊,好恨。恨这世间一切,恨这天道诸法,她恨…憎恶至极! 她只觉得昼夜颠倒,天地翻转,她跌跌撞撞,踽踽独行,终于…她嗅到一丝熟悉的气息。 她寻着那个气息,向九幽奔去。 苍列握住她的手腕,更是让她笃信了,她跑向他,苍列叹道:“应芜,别去了,你受不了!” 应芜浑然不觉,她只想见他。 破开重重迷雾,她立于山崖,在浑浊处,她隐约看到了连绵的高山,青黄、酱紫、深红,仿佛溃烂的果实,横亘在大地之上。 鼻尖一阵腥臭,她挥开层雾,终于见到了她朝思暮想之人。 一具龙尸匍匐着,绵延千万里,他之血水流淌于地,他之肉身残败不堪,曾经俊美如月的银龙,此时却溃烂腐败,皮肉残缺,到处都是被啃咬、吞食的痕迹,即便如此,他仍旧在反哺天地,为它净化此处,生息断绝之所,居然泛出浅浅青绿,正暗藏生机。 应芜跪在地上,望着他,胸中鼓动,头脑一片空白,她张开口,双眼猩红。她尖叫着向他冲去,苍列搂住她的身体,劝她不要上前,应芜挣扎着,发出了极为凄厉的哭声。 她喊他:师尊。 她哀求着:放开我。 她伸手,企图握住他。在她手中,他是那样可怜,好似一只幼虫,可在这天地之间,他如此庞大,她搬不动。 极度悲痛之下,应芜颤抖不止,手脚发麻,她胸口猛地舒张收回,直到她吐出这口气。 她呕出一口鲜血,意识尽失,就这么昏了过去。 一百零四 再醒来时,她见到苍列,亦看到了聂如心。 应芜扭过头去,苍列道:“别怨我。” “对不起。”她这么说,苍凉地合上双目。 应芜始终如此,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她不再提去见他,也不再说想他,就这么静静地坐着,枯坐着,神销骨瘦。 苍列看她如此,总是叹息,聂如心道:“这如何是好?” “我亦不知。”苍列说,“或许她有朝一日能想通,或许永远也想不通了。” 聂如心也是叹息不止。 她走上前,抚摸应芜的肩膀,应芜握住她的手,聂如心问她:“不如随我去凡间,抹去前尘记忆,师姐陪你和缓百年,待回来时,心里就舒服了。” 应芜摇头,哑声道:“忘却前尘,却忘不了他,一山一水,见之便要垂泪,不如不去。” 聂如心问:“怎会如此啊…” 应芜说:“以往历劫,也都是如此,忘不掉他。” 情深不寿,聂如心不再相劝,而是坐在她身边,把她抱到怀中。 应芜道:“是我鲁莽,置师兄师姐于不仁不义之地,应芜惭愧万分。” 苍列叹气,聂如心哀声道:“何必如此,你并无过错。” “我有错,我大错特错。”应芜说,“只求师兄师姐,不要再为我伤神,各自去吧。” 苍列拍拍聂如心,聂如心只好起身,离开了应芜身侧。 他们二人已经远离尘世纷扰,各自归隐了,应芜大闹宝殿,天帝虽怒,却也没有怪罪什么,只是大家许久不见褚绥,隐隐猜测他确实是去了,否则应芜不会如此失态。 仙门弥漫着一股悲伤、不安又诡异的氛围,但已与他们师徒四人毫无干系了。 苍列说:“待应芜好些,我要闭关了,她长大了,做什么事,也无需让我把关,我有负所托。” 但他太累了,也受够了,褚绥死后,并非只有应芜一人悲痛,他亦悲痛万分,但还要为师尊了结身后之事,他不能倒下。 但还是太累,累到不想走路,不想说话,只想蜷缩在蚌壳中,回到渊底沉睡。 聂如心道:“无妨,我虽不顶用,但有什么大事,去叫你还是能行的。” 苍列点头,疲惫地坐在案前,扶额半晌,居然痛哭起来。 聂如心眼眶发红,坐在他身边,也抹起了眼泪。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应芜忽然动了,她叫了一声“师兄”,苍列走过去,坐在她身侧,她侧头道:“应芜想了许久,仍旧无法参悟死生,师尊将我养大,我不忠不孝,实在无颜苟活于世,又恐师兄伤心,但思索良久,还是参不透,参不透这诸法万象,悲欢离合,应芜已无求生之念,亦不想再为这天下做任何事了,就让我随他去吧。” 苍列久久不语,他张开口,眼泪先流。 应芜说:“师兄,我对不起你。这世间辜负你的太多,我也辜负了你。” “你并未辜负我。” “若我再懂事一些,再通透一些,我能陪伴你,伴你余生,替三师姐、替先帝…我是你的幼妹,你收殓师尊,他年我亦能葬你,可我实在…受不了这日夜折磨,我活不下去了。” “无妨,你不必为我忧愁。” “对不起。” “不必。芜儿。” 应芜靠在他肩上,含泪道:“我太想他,疼痛折磨,实在难捱,我要死在他身侧,永远陪伴他,我答应过他,要化成山川江河,将他环绕,他圣身宏伟,我不过夏虫蜉蝣,实在抱不住他…就让我死在他身下,死在他龙身之内吧…” 苍列想劝她,师尊必定不舍她,她才多大,不过稚儿,怎能让她殉他。 但不敢说,只是道:“人生在世,尚有许多转机。亲人离去,乃是必经之路,不必因此断绝生命。” “你们与他相识也有万年,尚能看破,我与他不过百年缘分,他猝然长逝,我实在看不破。” 苍列知道她心意已决,也不再相劝,只是说:“你缓缓心情,既然要去,也别这样去,师尊见了也会心痛。” 应芜点头,她挽起头发,终于愿意打坐调息。 决定要死,反而比之前活着看起来更像活人。 苍列稳住她,一时无计可施,只能来到褚绥身侧,跪在他身边,将应芜所说一一传达给他。 褚绥沉默许久,还是道:“让她来见吾。” 苍列问:“徒儿该如何劝她?” “列儿,你做得已经足够了,她自己想不通,你又有什么办法?让她来见吾。” 苍列垂头,叹道:“是徒儿愚钝。” 褚绥安慰地抚摸着他的发,苍列靠在他怀里,哪怕他只剩下一片神识,也能隐隐握住他的身体。 就这么依偎一阵,苍列才回到天宫,应芜正在摆弄什么,苍列过去看,是褚绥给他的毛球。 褚绥死了,这狸奴也不会动了,阿芜重新修补好,和他说:“或许不如以前机敏,但也很可爱。” 说着就将猫儿放在苍列怀里,苍列摸摸应芜的脑袋,抱着她说:“你想去看看他么?” 应芜一抖。 “如今他只剩白骨,九幽之地春暖花开,已似仙境。他说过,等他尸身不再可怖,就许你过去看看他。” 应芜缓了很久才道:“再过一阵…我就去看他。” “天界之事无需忧愁,有我打点。” “给师兄添麻烦了。” “一家人,何必如此?”苍列笑笑,“我那徒儿也是自决而死,可见我命中克你们。下次还是别托给我了。” 应芜轻叹,靠在他怀里,问他:“师兄是如何挨过来的?” “尚有未完成之事,尚有未尽之约,不能死啊…” 应芜眸色松动,仰头看他,苍列眼中悲凉,亦在强撑,应芜一时自责,自决之心也松动两分,她安抚道:“师兄不必伤怀…不如舍去这些凡尘杂事,回到海渊,好好休息吧?” “你倒是懂我的。我也是这样思量的。” “可怜师尊…死在那种鬼地。” “他为苍生,也是…为了你我。” 应芜倚靠着他,又是心中不忍,怜惜师尊,同样也怜惜师兄。她抱着他,两个人贴着彼此,这下真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了。 过了许久,应芜身子恢复不少,她才换上一身素白衣裳,再次来到九幽。 此处已易名为长兴山脉,主峰为不老峰,仙家镇守,尚不准许外人进入,应芜远远望去,果然见一片苍翠,飞泉瀑布,山峦挺立,已是山清水秀。 龙尸已成白骨,应芜落在龙首处,切实感觉到了他的庞大。 她不足他一齿大小。 应芜伸手抚过他的下颚,立在首端,试探地抬他,他已化成群山,与大地相连,她未能挪动分毫。 应芜将脸贴在上面,眷恋地摩挲,隐隐还能闻到一丝桂香。 应芜取出桂枝,立于他龙首处,又念复生诀,枝干疯长,夹于两岸,一片淡雅鹅黄,实在静美。 应芜顺着他的龙身寻觅,只见他肋骨中空,骨与骨之间还有间隙,她钻进去,于他体内,花藤缠绕,正星星点点地盛放着,身下浅草茵茵,又有小兽在此筑巢休憩。 应芜寻了个平整地,躺下了。 她抚摸着他的骨,听着他的血化成的河流潺潺之声,轻笑、垂泪。 瑟缩在他的体内,应芜的所有思绪都消散了,她疲惫至极,但躺在他的身体中,她这样安心。 自他死后,她从未合眼入眠过,这次她闭上双眼,静静地睡去了。 里面清风阵阵,花藤摇曳,时不时会坠下花瓣。 应芜蜷缩其中,再醒来时,她惊觉身上盖了一张毯子,花做的毯子。 她侧头,好似看到了什么,却看不清。 应芜伸手,碰到了一汪净水,她凑过去,试探地卧进他的怀里。 “芜儿。”他说。 应芜呼吸急促,捧着这汪水,急切地说:“师尊!” “吾在此。” “师尊…”应芜抚摸着他的元神,想要拉他过来,褚绥道,“过来些。” 她乖乖听话,跟着他走,走到他龙首处的小溪,这汪水终于成型,是他的身影。 应芜扑上去,哀求他抱抱她,褚绥将她搂在怀里,阿芜埋入他的元神中,哀哭不已。 原以为…他早就消散了。 原来他还在这里。 但是又能在多久呢?应芜不想问,也不想考虑,倘若她能定止时间,她会如此做,让一切都停留在此时此刻。 褚绥的怀抱并无温度,却也让她安心,偎在里面,她长舒一口气。应芜跪在地上,在他膝间寻了个好位置,就这么卧下了。 褚绥抚摸她的发,让她这样安心。 她说:“阿芜想来陪您。” “如何陪吾?” 应芜说不出。 “就在此处…与吾相伴吧。” 应芜立刻点头,捧着他道:“芜儿在这里守着您,永远守着。” 她信守承诺,始终没有离去。这里只有一些小兽、花草,应芜坐在他脚边,编着花环,然后试着戴在他的发顶,褚绥的元神就是一汪净水,花环挂上去,又啪嗒掉在地上,她拾起来,戴在了自己头顶。 应芜和他说了好些话,褚绥静静聆听,时不时以掌拂之,应芜抬头瞧瞧他,尽管面容不清,她也能想象他的神情。 那样平静,让人也平静下来。 褚绥死了足足五十载。 尸身五衰,又要等待元神消散,回馈天地,他也没有急色,每日都静静地等待终焉的到来,应芜在他身边,也不再说想同死的事了。 她觉得,或许他离开后,她还有勇气活下去。 活下去,照顾他深爱的一切,照顾她的师兄。 这就是她的道,她的心之所向。 她替他为苍生,只求他能走得安心。 她如今不想离开,他走时,她亦不想和他分别。 先蜷缩在他尸身中,等何时她没有那么依赖他了,等何时她能践行她的道了,她再苏醒,给他看在意的一切。 她是这样想的。 在他身边就会这样想。 应芜取来古琴,为他轻抚,她轻轻吟唱着,褚绥始终在倾听。 等到明月高悬,她偎在他的腿上,被他拢在手臂之下,眷恋地说:“徒儿幼时,喜欢这样赖着您,舔您手心的朝露,若有来生,若能再见,还想受您照拂,这次芜儿再不长大,永远这样依偎在您怀里。” 他说:“好,便如此。” 过了会儿,应芜又说:“或许再长一些吧,能与您互诉衷肠,望月对饮,临窗听雨。” “好。” “和你相守太短,依恋太重,阿芜舍不得啊…” 舍不得他。 “人生在世,本就如此,有舍有得。今日吾死,明日还会有新的机缘,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应芜说:“您不知,阿芜并不期盼新的机缘。人生多苦,一切有为法,皆是梦幻泡影…唯有您,阿芜割舍不掉。” 褚绥抚摸她的发,问她:“既如此,你作何打算?” “依恋您太过,就只想在此处守着。”应芜轻叹,“徒儿怕有心之人损毁圣体,思来想去,还是想守在山口,您说,我是化成顽石,还是化成大树?” “不是说,要化成江河么?” “那徒儿就没办法保护您了。” “也好,就偎在龙首处,为师也可日日见你。”褚绥笑她,“就化成只狸奴好了,每日来为师这里蹭蹭,饮水捕猎,懒散腻歪…” 应芜撅撅嘴,仰头道:“您都不觉得山石坚韧,忠贞不改,这个时候,还在笑话徒儿…” “阿芜,为师不必你忠贞,吾之心愿,只有你能快乐。” 应芜鼻酸,哽咽道:“您去了,应芜永生永世,不会再快乐。” 一百零五 她心下轻松,偶尔苍列来瞧她,两人也会和褚绥讲讲话,应芜再跟苍列回去,陪他待一会儿。 应芜说:“我想先守着他,他日我好了,就再回天宫,行我应尽之事。” “这样也好。”苍列说,“你且去,阿兄在。” “师兄不去海渊么?”应芜握着一方龙角,和他说,“阿芜想,师兄去时,把这个也拿着,让他也能在海中安息。” 苍列叹道:“芜儿,你大劫将至,待你成功渡劫,看你安好,师尊大去,天下亦定,我再去归隐。这龙角,就先放在我这里吧。” “大劫…”应芜轻笑,“或许能将我劈死呢。到时候就劳烦师兄将我的元神带到师尊身边…我还得守着他呢。” 苍列捏捏她的脸,又爱怜地把她抱在怀里。 他低声道:“阿兄在,一切不必忧愁。” “二哥,有没有人说过,你和师尊特别像?” 苍列轻笑:“我和师尊像?那可真是我的福气…” 应芜贴在他怀中磨蹭,笑道:“就这样似水温柔,与他很像。三师姐太不识货,若是芜儿,必定选师兄,师兄相貌不赖,人又有趣,性子还好,还有珍珠…” 苍列道:“你说的为兄极为赞同,奈何浮梦那妮子眼瞎,看不见为兄的好,她爱要不要。” 苍列顿了顿,又说:“但你见过少昊…或许就会明了。” 那是一个坚定、坚韧、坚强的魂灵,无人可以撼动,无人可以中伤,他既是盾,亦是矛,少昊是完美的神,完美的仙,苍列想到他,只觉得他在,一切都无大碍,他才…更像师尊。 应芜说:“大师兄固好,但阿芜喜欢二师兄。” “真该叫浮梦那妮子听听,这才是人话。”苍列喜爱地贴贴她的脸颊,连连夸赞,“乖乖,师兄已经很久没这么舒畅过了,这下能睡个好觉了。” 应芜笑笑:“能让你开心,也是阿芜的福气。” “好乖好乖,哎呀…”苍列低头捏她,“要是能永远伴着为兄该有多好。” “待阿芜参透,就去海中找你。你再多教教我吧…” 苍列应下,哄她:“在他身侧,你什么都不必怕。” 应芜哽咽点头。 这两天她心境好起来,也换上带颜色的衣裙了,赖在褚绥身边,和他赏花赏月,长兴山地靠北方,冬季还会下雪,应芜催动木藤遮天蔽日地盖上他的身体,但也避免不了河水结冰的惨剧。 褚绥的元神窝在她做的树洞中,应芜来时,他才会出来,和她贴在一起。 “河水结冰了…您还好吗?” “身子木木的,不大好。” 应芜说:“不然芜儿给您热热吧…” 说着就要催动阳火,褚绥制止道:“好了,你放火烧山,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也是。应芜抱着他,觉得他小了一点,就钻进洞中,解开衣物,将他的元神护在胸口,为他取暖。 等到来年春日,他又淡了些,但是为了能抱她,他始终维持着原来的身形。 应芜躺在他怀中,跟他说话,他没多少气力,多数时间只是听着,然后摸摸她。 春日,山中百花盛放,美不胜收。应芜说:“这样只有草木山水的样子,瞧着真好。” 褚绥忽然想起那老友,他入魔时也说了同样的话,又觉得有点不适,说:“这样没什么活力,待来日有人过来定居,山中有了山主…这山自然会更富生机。” 应芜垂下眼眸,似乎不太赞同他的说法。 “这样就有人开垦您的龙身了…阿芜不愿。” “只是尸首,随他们用吧。” 应芜抿唇,看样子是不愿意的。 褚绥也没强求,抚摸她道:“你这样大的气性,也不知怎么劝你才好。” 应芜动怒着实可怕,褚绥都招架不来。 她瘪瘪嘴,钻进他怀中,缩成一团:“徒儿不要…不要别人碰您。不要…” “好…不要便不要。” 应芜这才舒缓深色,又委屈地揩拭着眼泪,褚绥低声道:“芜儿,届时为师肉身会化成山峦,看不出龙形了,到时候,也不必责备旁人使用。” 应芜很明显是不乐意的,她闷闷的不讲话,褚绥轻叹,“他们只是想活下去罢了。” 活下去,就非要用他的身子吗?应芜不愿。 她站起来,委屈地说:“徒儿知道了。” 应芜正伤心难过,这么一说,她又开始担忧有人要来掰他的骨头,喝他的血,她很难受,伏在他膝上哭泣,褚绥不再劝阻,又觉得她心里的观念其实一直未变,他如今还能讲话,可以劝住她,他不在了,她又该如何? 应芜哭得难受,抱着他不撒手,正垂泪依恋时,她又觉得心口闷痛,应芜抬头,天中乌云密布,应芜皱眉,和他道:“徒儿的天劫到了。” 这样说,褚绥忽然拉住她的手腕,应芜心中绵软,捧着他的脸道:“若是能回来,就信守约定,伴你身侧,如果回不来…阿芜和你同死。” 说着,便吻上他的唇,尽管他并无面貌,可她还是觉得口中湿润,好像他的回应。 应芜找了一片荒地应劫,无人为她护法,也无人知晓,直到雷劫劈下,天府宫的命仪疯狂摆动,司命大骇,想去稳住命仪,奈何此物竟自焚起来,彻底沦为灰烬了。 尊者已死,司命捧着灰烬,连忙去找苍列,命仪自焚,此乃不祥之兆,苍列皱眉,赶去寻她,却一时不知她在何处。与她传音,亦是未有回应。便迎着天雷,在其下劈时追上去,终于在一处荒山中见了她。 九道雷劫,恐怕要分几日、几月甚至几年劈完。遁入大罗,必须免去尘杂,杂念一多,雷劫便拖得越久。 应芜这人…恐怕要承一年的雷劈,道道致命。 第一道雷劫劈下,应芜便失去了意识。 她体内有褚绥的金丹,是劈不死的,但所受的痛苦要远胜于之前渡劫。 本无生念之人,被这一道雷劫劈下,顿时生气全无。 苍列等在原地,始终未见第二道雷,他忧心阿芜已死,但看她发丝微动,隐隐有些生机,便引而不发,坐在山巅上瞧着她。 应芜遁入空无,忽然见到一条线。 她只能称其为一条线。 形容起来,便是水天相接时的缝隙,中有一漆黑之物,状似圆日,应芜从未见过此物,起身查看,又觉得空间混沌,她无法接近,也无法走到它的两侧和后端,甚至觉得,她亦无两侧和后端。 她无法碰触,也无法靠近,便觉得这是考验,于是坐地打坐。 阖上双眸,眼前之景忽然轮转。 她抬头,看见了满天桂花飘散,身侧坐着褚绥,她惊讶地望着他,他亦投来惊诧的神色。 “聘庭?” 应芜不知这是谁人的名字,她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褚绥一笑:“这是何意?” 应芜说:“你为何在此?” “吾为何在此?不是你唤吾来品酒的么?” 应芜看看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头顶粗壮的桂花树。 “聘庭,你病症愈深,你是否…已经忘了吾是谁?” 她想说:不,她没忘。 但再一睁眼,却看他手持龙吟,微微蹙眉,长剑穿身。 应芜吐出一口鲜血,心中恨意翻涌,她不可控地说:“不与本尊为伍…又有何人懂你…既如此,你就孤家寡人,活一辈子好了…” 应芜望着褚绥,泪眼模糊,褚绥抬剑,将她的心硬生生地剜了出来。 他说:“他年地狱再见,随你索命。” 褚绥并无情绪,却尽显悲凉。 应芜惊醒,此时第二道天雷劈下,她连忙护体,苍列看她动作,亦握紧手心,眼睁睁地看着雷劫将她劈得鲜血直流。 应芜再度昏睡,又从那道线前苏醒过来。 这次,她觉得浑身泥泞腥臭,搔痒难耐,似有跳蚤在爬。 就连她,也在爬,在地上蠕动,好像一条虫。 她痛苦地伏在地上,忽然察觉他的气息,她吃力地伸出手,她想叫他,但她无法说话,只能发出如咿呀之语,极为难听。 褚绥却听到了这细微的呼唤。 他俯身,将她抱了起来。 他说:“可怜啊。不如随吾回宫。” 他并未嫌弃她一身脏污,为她梳洗,为她治好了眼疾哑疾,又取一银锁,挂在她的脖子上。 “昊儿,你体弱,须时时修炼,多修护体之法,此长命锁,是吾听闻人间有子,为子嗣祈福所用,你灵根与吾相冲,无法饮吾血气,万事都要靠自己。” 她听着,点点头,和他说:“昊儿明白。” 褚绥抚摸着少昊的发,她看到他笑意温和,满眼爱怜。 应芜经历了少昊帝的一生。他确实俊美,也确实太好了。他扶危济困,从不诉苦,从不抱怨,受伤应劫,都咬牙坚持,虽说无情,却处处照拂师弟师妹,浮梦须饮露修行,他三更便起,苦守池中,为她取露。浮梦需剑,他远赴西北,取轻铁为她锻剑。浮梦受伤,他衣不解带,跪在她身侧,小心为她擦拭汗珠。 是以浮梦爱他。 彼时苍列身弱,他亦为他寻来宝珠,帮苍列守魂。苍列母族待他苛刻,少昊竟一言不发,将其母族上下整顿,从此鲛族易主,以苍列为尊。 三人坐饮,苍列抱怨:“师兄为何总是不苟言笑,岂不是浪费了今夜良辰?” 少昊不语,唯有浮梦托腮看他,一脸爱慕,苍列又说:“小妹,收收目光,我还在这呢。” 少昊基本没说过话。应芜便是他,他这一生,鲜少言语,讷言敏行,实为正统君子。 但天下大乱,君子之行,如何治世? 她同样看到他的铁腕手段,看到他和同门甚至与褚绥的争执,他坚守此道,一心不悔。 唯有浮梦死时,她感受到此人前所未有之钝痛,让她哭喊出声。而后…便是送那魔胎离去,浑身浸入魔道。 褚绥将他搂来,低声道:“为师在。” 少昊垂泪说:“孩儿不孝。” 褚绥维持着搂抱他的姿势,哪怕他已亲手捏碎少昊的神元。她从未见褚绥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 褚绥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她听到他极轻却也极痛的一声“昊儿”。 应芜痛他所痛,心中郁结,久久不能疏散。 随后,是浮梦的脸。 她笑着看向褚绥,和他说:“师尊,徒儿去玩水了,这几天就不回来了。” 她一双紫瞳,灵动乖巧,褚绥颔首,笑道:“顽劣。”却是满腔爱怜。 然后,又见这双眼瞳,神采尽失,化为乌有。 她又看到了先帝,自决而亡,苍列望着他,而褚绥望着他们二人。 …还有他其他弟子,他未曾提及的…那些书中圣贤。 他看着他们死去,看着天地逢乱,山川变色,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救世于水火。看着众生受苦,欣欣向荣,又归于水火。 在剧变、雷劫、混沌之中,她体会到了褚绥一生所有的钝痛。 故友入魔,他以手刃之,了结其生。 徒弟惨死,他颓然望之,束手无策。 她看他化身巨龙,潜入海渊,悠悠荡荡,低声吟着“天下负我”“吾谁与归”。 吾谁与归… 他失意、苦闷、厌烦、彷徨,仅有他一人,在醉酒之后,遁入深渊,独自饮痛。 他说,他也曾怀疑过自己的道。 天地负他,他也在坚守他的道义。 她追着他,追着他,和他说:天不怜你,我来怜你,我来爱你。 正踌躇之际,他远远看见一红色的卵胎,紧紧跟着他,还以为是什么海兽的后代,在此绝境,如何存活? 于是他化出一缕神识,将她护住,带她去了浅海,让她免于受伤。本是纯净的水脉,将她圈住时,却如同一丝红绳,牢牢地将彼此拴紧了。 他浑然不觉,就如同他庇佑万事万物那样,他不觉得自己多高尚,做的事有多值得称赞,他总是这样。 他飞身离开,应芜在这小小的卵胎中,抬头望着他,觉得他是那样好…那样温柔,皎若明月。哪怕他伤痕累累,亦不曾责备旁人,只独自承受。 她是她理想的神性…是她理想的世间,她以为世间万物,都是和他一样的,可她错了。 她错了…只有他是这样的。 天地不仁,唯有他体恤万物,唯有他是至纯至善的。 他胜于天地… 他胜于一切。 应芜遥遥望着他,等着他,等他回来,将她带离海渊,她不想一睁开眼,看到的是旁人,她只想在他怀中,破开柔软的躯壳,再临于世。 她如愿以偿,他回来了,让她躺在他的衣袖里,他带她回了南山。 应芜成了他,她感觉到他体内宏大的气息,悲伤、麻木、痛苦、迷茫,同样也是…坚定、温和、宽容、洒脱、浩荡。 在他看到眼前人,笑着张开双手,用她稚嫩的语调,口齿不清地喊他“师尊”,他胸前之气荡然无存,化成了一种似水的绵软。 褚绥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揉捏,这是他第一个…从出生起就带大的孩子。 只属于他的…不属于天地的,他的子嗣。 应芜感受到了他的喜爱、他的依赖。 他是那样爱她啊…把他有的都给了她,把他能做的都做了。他是那样爱她,她却无以为报。 应芜伸手,自他身后抱住了他,褚绥不察,回头道:“怎么了?” 应芜说:“我想你回来,我想你回到我身边。” “为师不就在此处?” 他在哪里?他的金丹,在她胸前。 他的血,在她体内流转。 他的万年修为,在她的气脉中涌动。 他就在这里。 夜半时分,她闭不上双目,一闭眼,便是他尸身腐烂,以身献祭的惨状。是他盘布世间的圣体,是他苦守天界的周旋。 此生,好友、故交、弟子,皆风流云散。 他站在南山上,为这天道守卫苍生,可天道给了他什么? 一直在折磨他…一直在折磨他。 阿芜恨啊… 应芜睁开眼,剧痛之下,她挣扎伸手,咬唇握住了那条线、那条漆黑的圆日。 “偿还…”应芜嘶吼道,“我要你偿还!” 一百零六 应芜浑身浴血,天地震动,苍列惊觉不妙,抱住她的身体,天崩地裂,云霞变色,狂风呼啸,好似哀鸣,霎时日升月落,轮转数次,苍列尚以为是生了变故,怕她刚受雷劫,承担不住,便以身将她护入怀中。 苍列的味道很绵密,能将人仔细包裹,还有点淡淡的清香。应芜说不出是什么气味,但是能让人神清气爽。 她团在他的怀抱,终于冷静下来。 苍列护着她回到南山,她状貌惨烈,苍列不敢将她带到师尊面前,便独自一人为她疗伤,哪知修为刚刚注入,便又折返回来。 应芜喘着粗气,口中淅淅沥沥地挂着血,但尚能运气。苍列想知晓方才是什么异变,便分了一缕元神去宝殿,本人便在这里守着她。 苍列隐隐不安,抚摸着她,问:“阿芜,你如何了?” 应芜点头。 她受雷劫,受了十年。 苍列守了她十年,她已经被雷劈得不成人形。 褚绥似乎也在等她,但他也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太久。 想到这,苍列又分出一缕元神,去找褚绥,告诉他,应芜还活着。 褚绥的神识已经非常淡了,几乎不可见,他最终还是没能无牵无挂地去,应芜就是他最大的牵挂,他闭不上眼。 闻言,褚绥松了口气,问:“她如何了?” “尚能呼吸,气息极盛…实在是未曾见过这样灵力兴盛的修者,比灵修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命该如此…有好有坏,好好引导,先让她调息修养。”褚绥又问,“吾目不能视,亦听不清声音,方才似乎有些震动,是何事?可是因为阿芜?” 苍列没敢告诉他,方才那动荡,要真是因为应芜,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苍列并不是想说应芜投魔了,而是太过诡异,如今她修为大盛,想做什么几乎无人能够控制她,褚绥偏爱太过,将她宠大,估计都没想过她会行恶,少昊尚且入魔,何况稚儿!苍列第一件事便是探其心魔,还好,煞气未生,反而比以往多了几分坚定。气脉流转,比仙气还要澄澈几分。 就是不知这坚定,是坚定生,还是坚定死了。 渡劫十载,她肯定体悟颇多,苍列亦无经验,便道:“徒儿会悉心指导她的。您…您还要等吗?” 褚绥道:“再等等。若她不愿来,你同吾说,吾便走了。” “她怎会不愿…” 应芜肯定想见到他,见他最后一面。 这次再也没有“奇迹”发生了。 褚绥神魂消散,天地之间再无玉清尊者,亦无灵修了。苍列叹息,自己焦头烂额,不再叨扰褚绥,还化了一些修为为他补魂,褚绥叹道:“痴儿!” “不如您痴,您想等,徒儿豁出这条命,也要让您等到。” 苍列元神消散,回到南山。 应芜复原得极快,她周身泛着柔柔的白光,血肉缝合,脸也从血色中裸露出来了。 何等圣洁的场面,苍列坐在她身侧,痴痴望着她,竟然看得出神了…仿佛被她吸取魂灵修为,好像要与她融为一体。 苍列回神,皱眉后退几步,远远地看她修补自身。 应芜气息翻涌,似乎要成圣,苍列虽不如褚绥,却也活了几万年,更博览群书,天下事无不知晓,但这种场景,恐怕唯有师尊那样上古灵修见过。 褚绥将有关应芜的事尽数告知苍列,并无隐瞒,更何况是关乎她生死的修行之事?所以今日之景,师尊也定然无法预料。 宝殿元神归来,天帝果不知晓异变缘由,天府宫星盘断裂,无人能算,无人能筹。此刻正乱作一团。 苍列眉头紧锁,望着应芜,他只是走神片刻,她竟大好了…苍列道:“芜儿?” 应芜侧头,双目沉沉,情绪晦暗不明。 她合了双眼,一呼一吸间,已经调息完毕。 应芜起身,跪坐在苍列身边,将他搀扶,苍列问:“你如何了?” “尚好。就是…”应芜摇头,和他道,“罢了,我渡劫…他一定担心坏了,我现在就去找他…” 苍列忽然拉住了她的手。 应芜回头,不解道:“师兄?” 苍列一瞬间想要骗她,师尊已死,她不要去跟他分别。 但他望着她幽黑的双眸,竟然无法发出一言,更何况,他实在不忍心,师尊苦等十年,久久不散,就是为了确认她的安好。 苍列心里百转千回,最终还是不舍。 他确实像师尊,像他的多情,像他的优柔,像他的偏心。 苍列见到天地异象,忽然有一种快慰,他说不上来的痛快,似乎有事发生,砸在这潭枯水般的世道,苍列的心隐隐震动。 但他又恐惧,理智将他拉回牢笼,让他必须弄清天意。 天命所归,就在他的手中。 应芜耐心地等待着他,苍列说:“你渡劫时看到了什么?” 应芜摇头,“看到了他。很多他。” “你渡劫时…见到了师尊?” “嗯。”应芜苦笑,“我觉得他在等我…他…他还在吗?” 何等聪慧!苍列叹道:“你渡劫十年,他现下已经快要消散了…” 应芜心里一紧,将手抽回,可还是等着苍列说话。 如何舍得不让她去? 苍列道:“不论发生什么…你要稳重,他不想见你痛苦,让他安心离开吧。” 应芜点头,她转身时,袖口滴滴答答的淌出血来,几乎洇湿了她整个臂膀! 苍列忙道:“阿芜,你伤未痊愈。” 应芜这才察觉出痛,看到旧伤开裂,她猛地一怔。 苍列问她:“为何不疗伤?若是无法运气,便让师兄来。” 应芜摇头,她调整气息,将伤痕修补,又换了一身赤红霓裳,她回头道:“这样渗血也瞧不分明,而且师尊他喜欢我穿红衣。” 苍列不疑有它,又觉得心痛。 他早已看不见了…红裳白裳,又有何用。 应芜匆匆赶去他身侧,褚绥正守在溪边,瞧他…竟是在写字。 好悠闲。 应芜走过去,就瞧见水中写着“桃李春风浑过了,留得桑榆残照”。他想了想,觉得桑榆残照也要没了,就把这句擦了。 应芜跪在他身边,他只觉得有些动静,便伸手去摸,应芜将他的手盖在头顶,就像幼时那样。 褚绥抚摸着她,以神魂相问:“渡劫可还顺畅?你大好了?” 应芜的血淅淅沥沥地淌在溪水里,她手臂上的旧伤疼痛至极,但她还是缓声说:“好了,徒儿大好了。” “那便好。吾将西辞…你…” 却不知该说什么。 应芜摇头,窝在他膝上说:“再留一段时间,阿芜陪您。陪您等到日落…就是您自比桑榆,确实不妥,以您的美貌,叫芝兰玉树才好。” “你总是惦记着皮相,不过红粉骷髅,没什么好的。” “都是好的,您哪里都是好的。” “好好好…不争什么是好的了。”褚绥轻声说,“你伤着了,吾怎么嗅到一股血腥气。” 应芜遮掩了气味儿,还是没能逃过他的敏锐,她摇头,撒谎道:“徒儿好了,没有受伤。” 他并未戳破她的谎言,而是心疼道:“劫后逢生,要好生调理,不必急于一时。” “是生是死,于我无差,您走了,我对此早就…” “别如此说,吾心里难过。” “不说了…阿芜不想让您难过。”应芜又问,“但徒儿陪您去,您不…不想么?” 褚绥沉默良久,才说:“隐约是想的,你能陪吾,这路上也不寂寞。但比起相伴,吾还是愿你好好过活,这样才走得放心。” 应芜心里想的却是:他也想过让我陪他同死,可见他还是依恋我的。 应芜问:“那日您说,要早些相遇,就能和我相守万年…您还记得么?” “本是心中所想,居然说出来了?” “嗯…这都是真的,对么?” “不曾有假。可惜吾寿数已尽,终究…负了卿卿。” 应芜摇头,“您未曾负我。” 褚绥却总是对她有很多愧疚,譬如,他已猜到自己大限将至,却还执意抚养她长大,心里隐约是存着让她为他送终的愿望的,譬如,他有时对她过于溺爱,连自己都觉得不妥,却总是收不住心思,这才让她如此依恋自己…诸如此类,这十年等她,又反刍起来,口中酸涩,让他后悔自责。 褚绥问她:“你厌吾舍你而去么?” “不…”应芜咬唇道,“您…您定不是有意离开阿芜的。” 此句一出,褚绥又是一声叹息。 他其实…并不盼着生了。如今她在,又想替他执剑,镇守四方,他忽然觉得轻松,尽管心疼,但还是有些轻松的。所以如此喂她修为,亦是想在死前让她能尽力多吃一些,让她能保护自己,也能保护别人,就不算浪费。 褚绥坦然道:“阿芜,你说要为吾守护这天下,为吾分忧时,吾心疼,却也是欢喜的,你这样一心爱吾…吾受之有愧。” “怎么…”应芜摇头道,“不要这么说,我爱你…是因为你如此疼爱我,这世上再无人像师尊这样疼我,阿芜此生只爱你一人…你不要觉得不好…” 褚绥安抚她:“怎会觉得不好,吾竟是这样好的人,让你如此沉溺?” “师尊是最好的男子…没有人好过你。” 褚绥一笑:“鲜少有人这样说过,吾心里欢喜。” 应芜忽然觉得,他是这样单纯的一个人,总是对旁人好,却不求回报,旁人对他好一点,他就觉得惭愧,他有什么可愧的? 应芜咬唇,伏在他怀里啜泣:“阿芜只觉得侍奉您的时间太短,让您总是孤身一人…” “无碍,吾已了无遗憾。只因有你。芜儿…” 应芜攀上他的元神,受他笼罩,她寻着他的唇,却找不到踪迹,难得他主动贴来,应芜合上眼,静静和他相贴,她忽然听到几声哼唧,应芜垂头,竟然是一只小鹿在啃食他的衣袖,应芜哽了声,推开那只小鹿,小鹿受惊,后退两步,谨慎地望着她。 “好了…它许是口渴了,吾如今是一汪水,何必怪它?” 应芜哭喊着:“不许…不许碰!谁都不许碰…” 她紧紧搂着他,他身体飘忽不定,瞧着就像她在抱着自己。 “乖啊…”褚绥哄着,却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垂下双手,叹道,“时辰到了,芜儿。” 应芜看到烈日当空,将他蒸得缥缈,应芜赶紧遮住日光,却也无法阻止他的消散。 褚绥捧着她的脸,笑着说:“天地怜惜,便让吾化成风雨,伴你身侧,不论你至何处,这江…这水…” 他并未说完,却也再无后文。 应芜摇头,握着他的手,还是那句:“不要走。” 不要走,别离开我。 褚绥一叹,揩拭她的眼泪,一阵风吹来,水汽消散,他的气息,终究还是湮没在这无情的东风中了。 应芜跪在地上,仰头看着他消散的方向,始终未动。 苍列站在不远处,在等她缓和心情。 她并未说她的选择,历劫之后,她还是想化成山石陪着他,还是愿意和自己回天宫,甚至…她仍是惦念着陪他同死,苍列都不知晓。 不论她如何选择,苍列也不会再劝。 应芜的伤看着很重,在手臂之后,绵延到背上,血流如注。苍列不知为何这里有伤,或许是以前旧疾,遇劫开裂,但应芜修补后,仍是在淌血。 这是什么伤,竟这样缠绵不休? 苍列想要走过去,为她修补此伤,忽然,她淌出的鲜血熊熊燃烧,火舌瞬间吞噬了她整个身子。 师尊曾说,她是朱雀后裔,血脉纯粹,恐能浴火重生。托生后,她会化为卵胎,如果她去意已决,就将她投入南海,让她避世,不要再打扰她。 苍列长叹,她最终未能看破,选择…随他去了。 火熊熊燃烧,应芜捂着胸口,坠下的泪也变成了火苗。 她张开手,手中是她的金丹,而金丹两侧,却有一条模糊的线。 说是线,实际上是天地相接的缝隙,而中间,是为不可说之道。 道法万象,此刻正在应芜手中,她尚不知晓。 应芜望着手上之物,焚身欲死,她正坠入缝隙之中,即将跌入底层。 就这么随他去吧,他在哪里,她就在哪里。他是江水,她便是山川,他是风,她就是雨。不论他在哪,她都相随,都不再让他尝到一点孤独的味道。 可她忽然觉得,不该如此,她不甘心。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非要吃这苦果,凭什么是他们情深不寿,凭什么让他这样独自去了? 应芜仰头,望着那轮烈日,看日光灿烂,毫无偏颇地照耀世间万物,在日光中,她顿悟天命,忽然哼笑一声,自言自语道:“他们常说,你与天同寿…不…并非如此。” 她阴冷地想:“我要这天地,与你同寿!” 应芜捏诀,手中的天地缝隙渐渐相合、颠倒错位,竟是逆转乾坤,翻转死生之相! 金丹破碎,顿时掀起滔天巨浪,浪波穿身而过,苍列猝不及防,被狠狠击中,他瞬时吐血不止,跪地昏厥。 日月同生,风波席卷大地,脆弱生灵,瞬息绝命! 万千灵魂、千万灵力,飘散而至,凝于九幽绝命之地。 应芜起身,火舌不再,她一身猎猎红衣,双手一抬,长兴山脉轰然拔地而起,褚绥的龙身悬于晴空,她将世间之水,皆引于此处,世间之生息,皆用来修补他的龙身,复生诀起,一条枯骨,顿时肌理横生,恢复原状。 魔界动荡,洵枫扶胸而坐,望着天空,只见日月同悬,又转瞬而落,化成一片不见天日的乌云,雨水侵盆而下,洵枫皱眉,伸手护住万魔殿,唤魔族躲于她的背后。 她看到了一阵风…一阵绵延无边的风,仿佛能吞噬所有生命的风,款款袭来。 恐惧让所有人颤栗,而那阵风,穿透万魔殿后,竟然就这么离开了。 洵枫呼吸停滞,扭头看那海浪似的风,即便是她,也吓得浑身发抖,竟是出于本能…她骂了两句,瞬间将万魔殿封闭起来,带着旧部匿于地下了。 一百零七 应芜灭世,天下震动。 洵枫并无损耗,魔族中不乏忠义者,冒着生命危险去为她探查虚实,外界早已天翻地覆,所有人族,瞬间化成白骨,竟无一个活人,仙族修为低者,金丹尽碎,灵气四泄,一同奔向九幽之地。 四海龙主,神志尽失,退为龙形,西陲雪山,冰封千里,所有长老尽数殒命。金仙境者重伤、太乙境之上者亦修为砍半,运气都成问题,他们如今困守天宫,正集结起来以做打算。 洵枫听得脑袋都大了,即便是钟爱毁坏的魔族,听此灭世之骇事也会惊诧不已。 洵枫不解道:“应芜她抽什么风?” 大家首先是不理解为何应芜区区五百岁竟然有此能耐,但洵枫不解的是应芜为什么这么做,她怎么蛊惑,这人都是坚守一心,说话直白气人,她拼死庇佑仙界,怎么可能遁入魔道! 探子说:“您看九幽…天上那是什么?” 洵枫抬头,只见连连细雨中,一抹银光悬于天中,探子道:“六十年前那场震动…您猜的果真没错,玉清天尊死了!” 洵枫瞬间明白了。 “她为了复活她师尊,将所有人都杀了,供他所用?”洵枫说完,自己先一笑,继而狂笑不止,然后,她又收敛神色,意味不明地骂了一句,“你还真是天命所归啊…” 探子道:“如今她一心想要复活玉清,魔族身上又无灵气,估计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咱们魔界并没有受灭世牵连,少主,您看我们不如乘胜追击,直接灭了那仙族,自己做三界之主吧!” “蠢东西,如今你还看不明白吗?”洵枫冷冷道,“我等早死晚死,终有一死,她心中早就定好了价格,苍生是蝼蚁,我等是臭虫,就连仙族她也弃之不顾了,她眼里只有那个人,日月陨落,这雨再多下几年,天地衰竭,我等连煞气都没得用,怎可能活下去?” 此言一出,大家都脸色惨白,洵枫坐在殿上,神色晦暗不明道:“她大费周折,那臭老头醒了没?” “看样子是未醒。她不懂事,他师尊还不懂事吗?他醒了,怎么可能纵容她毁灭三界?” “呵…” 其实所有人都清楚,褚绥是天大的好人,他对魔族不好,可不代表他对三界都不好,他苦苦维持这三界和平,可不是为了让应芜一巴掌掀桌的。 这下就连耗尽一族心血杀褚绥的魔族都盼着他醒来,赶紧让应芜收了神通吧。 洵枫托腮,手在脸上轻轻滑动,她在思索着什么,甚至有了一点期许的目光。 她们是一样的。 只是她是天命所归,而她洵枫,真就成了藏于阴暗的臭虫了!洵枫手腕上的银铃轻动,她思绪愈深,众人还在等她想个法子,不禁跪在地上,摇晃她的裙摆。 “急什么…”洵枫道,“她为的就是让他活过来,天地这么多灵气,还不够他吸食?届时他必定会醒,尔等先去地底沉睡,我还有余力支撑,到时候有好戏看,自会叫你们起来。” 众人这才咧嘴笑了,挨个给她磕头,匆匆离开了。 她身边只剩下两个宠倌,还在给她揉捏手臂,洵枫睨道:“怎么还不走?” 他俩摇头,洵枫朗笑:“都说仙族无情无义,果真不假,真是半分都比不上我之族类。仙家必定会杀应芜,好戏不断,便是死,我也要看看他们的笑话。少昊帝,这就是你庇佑的天下,玉清天尊,这就是你守护的三界,可笑!” 洵枫笑够了,自万魔殿向外望去,满目疮痍,寸草不生,洵枫又皱了皱眉。 万一他始终不醒呢? 仙族杀应芜,恐怕已是以卵击石。 她已经立于天道之上了。 即便只有几次接触,洵枫也觉得,她认定的事,就不会更改。 人总是会摇摆不定,会怀疑、会偏离,而应芜不会,她比任何人都坚定,坚定地守护着她心爱的一切,洵枫却不知,这一切仅仅是他一人。 她恐怕早就有这个想法,是玉清天尊将其感化,压制了她的恶念,就是仙门上下,居然未看出她入魔之迹象… 那人一死,她崩溃至极,做出长久以来期盼之事也并不奇怪。 还有谁能像她师尊那样劝阻她?除了苍列,别人再无可能。如果苍列没能阻止,届时,那人苏醒,也会手刃应芜,是彻头彻尾的悲剧与死局。 倘若是褚绥存活,他必定会殒身殉道,天界或许不会恢复如初,但也不至于生机全无。魔族大可趁虚而入,直灭仙宫。 但褚绥并不是冲动之人,他经历如此之多,即便是灭世,即便是手刃最疼爱的弟子,他也会考虑好再死…魔族会成为众生最大的威胁,他必将杀了自己。 洵枫捂着额头,思考破局之法, 最终…解铃还须系铃人,不论走向何种结局,都要看应芜的想法。 洵枫不会蠢到亲自去找她。 有朝一日…应芜会来的。她会因为寂寞而来,因为她杀了所有生灵,她会陷入极端的孤独,到时候,魔尊便是她唯一的“朋友”。 洵枫血液沸腾,开始思考着如何控制她,如何利用她,如何让她崩溃,再让她为自己,做最后一件事… 而此时的应芜,正在褚绥面前,负手而立。 她将苍列护在山洞中,用自己的灵气为他疗伤,除此之外,她的目光始终没有从褚绥身上离开。 雨水静静打在他的龙鳞上,应芜引来点点月光,只照耀他,不再让日月照耀任何旁物。 褚绥的元神已经被她全部引回,此时应芜的头脑中,已经无事不知无事不晓。 她清楚褚绥无法入轮回,亦无法将元神修复。 起死回生,乃天道之大忌,便是因为人死之后,神魂消散,细不可查,又溶于万物,与万物一体,这就是死,和万物合二为一,便是新生,又如何复生? 应芜抽离万物中的神识,将亿万碎片拼凑成一个他,却也还是散失不少。 应芜只好引来水源来哺育他,让他能再生神识,果真有效。 褚绥的元神端坐在银龙之前,与他本人别无二致,但应芜不解,他为何不醒。 就连苍列也未苏醒…应芜坐在师兄身边,靠着他,轻轻哼着上古的歌谣。 那是幼时苍列写给褚绥的颂歌,极尽虔诚、极尽尊崇,应芜却唱出了两分爱怜。 苍列是第一位为他写颂歌之人,应芜觉得,苍列是真心爱他的,与世人不同。 苍列会懂她的。 阿芜一边唱一边想,等师尊和师兄醒了,他们就回南海…然后… 然后好好生活。 一百零八 但她错了。 实际上,苍列并非没有苏醒,而是引而不发,稳住了他留在天宫的一缕元神。 众仙遭受重创,勉强能够交流。 此时天界之上,尚有三位尊者,他们见多识广,便是如此,也并未惊慌,修为稍差者,体内灵气四下飘散,无法留住,天帝当机立断,用尽全力护住那消散的灵气,供三位尊者所用。 众仙见此,知自己已无作用,如今只能集合众仙之力,找出逆转之法,便纷纷自殒,将灵力和金丹奉给尊者。 苍列摆手拒绝,他望着聂如心,聂如心并无多少修为,体内灵气不多,但好在她有轩辕血,乃是轩辕血脉之正统,是以她并未受损多少。 天帝坚韧,哪怕能护住自己体内的修为,也没有任何推辞,也将一身灵力奉了出去。 无需多言,他们此举,便是要与应芜抗衡,再打碎褚绥元神,让天地重归正途,尊者起事,聂如心接后,苍列则保证他们死后,行事万无一失。 哪怕想要感慨,也无暇慨叹了。 应芜并非是顿悟天命,而是挟持了天命!谁能够想到? 为仙者顺应天道而行,行正事,走正途,即便是想要翻出这天道,迄今为止,也无人能及…应芜却做到了。 如今他们要对抗的便是新的天命,而天界并不认可这新的“道”。 褚绥不是道。 褚绥顺应的善才是道,为仙者誓死捍卫的便是善,是仁! 应芜所为,实为天地之共愤,为仙门之耻。 便是心痛,也无时间去思索了。 天帝道:“我等之力,仍是蚍蜉撼树,但值得一试。” 聂如心始终沉默,但此时,她忽然道:“贸然出手,于她来说,便是激怒。我想…试着去劝劝她。” 若是苍列劝她,她会觉得受到了背叛。但聂如心不同,她们没接触几次,但有同门情谊,既然她如此在乎褚绥,必然会放过聂如心。 此时好言劝阻,或许还有转机。 大错已成,左右只有这两个办法,聂如心看向苍列的元神,问:“师兄意下如何?” 苍列到此后,其实始终一言不发,但他默许了他们的计划。 此时聂如心发问,他叹气,说:“可以一试。” 但苍列与他们都不同,他太了解应芜了,更了解她是如何深爱着褚绥的。 能撼动师尊那泛爱万物的水龙之心…该是怎样炽烈、专一的情感? 正是因为这爱太深,太过炽热,所以,他们几个老东西,不可能熄灭她的爱。 她有多爱褚绥,就有多恨他们,恨这世间,褚绥做过什么,他们再清楚不过,他实力滔天,为仙门上下所依赖,尽管他们并不认为玉清天尊所为是应做的、不该奢求回报的,但他们确实习惯了天尊的庇佑,觉得自己无以为报,并不是不回报的理由。试想有朝一日,褚绥累了,想要颠覆三界,理由便是他的疲惫,他们仙门上下真会无话可说。 就是因为他是大善,他不会那样做,才会让他们如此肆无忌惮。 天帝道:“既是我惹恼了她,诸君便杀我祭旗,让她平息怒火。” 尊者叹道:“陛下何必如此。” 四下寂然,众人道:“我等有错、有罪,既然要劝,便先请罪罢。” 说罢,三位尊者格斩一指,暂当赎罪之信物。 聂如心便带着这些来到了九幽。 许久未见月光,竟也如此刺眼。 褚绥龙身上的龙鳞灿灿如银,而他本人,看着也如以往别无二致,仿佛他不过是在此打坐,一切都未发生,都未改变。 此时此刻,聂如心都无法责怪应芜留下他,因为他在,不论谁都会觉得心安。 应芜本在帮苍列梳理长发,见聂如心来了,便站直身体,轻笑道:“师姐,你无碍便好。” 聂如心叹道:“阿芜…” 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应芜走到她面前,在石凳上坐下,聂如心便也坐在了她的对面。 聂如心还是将此行的目的娓娓道出。 “师尊仙去,我等知你悲痛…知你愤恨。万物有罪,如今已然付出代价。”聂如心叹息,“大错已就,莫要一错再错了。倘若师尊苏醒,见天地一片疮痍,他…亦会心痛。既是为了他…也…” 却是哽咽不能言。 应芜并无表情,她托腮望着远处,那里一片平川,什么都没有。 她说:“师姐认为,苍生万物,胜过我们的师父,对吗?” “这如何能比较?”聂如心握着她的手说,“我等亦是苍生啊,阿芜,为仙者不体恤万物,谁来体恤?你入魔了!” “入魔?”应芜哼笑一声,“魔族以煞气运转肉身,脏污不堪,我不会入魔。” 聂如心怔在原地。 应芜起身,抬起双手,淡淡道:“如今我便是天命,这天下有新的道了,师姐,我要救他,自此之后,天地无死生,无轮转,万事万物,皆停留在此时此刻,不变不移。这便是我的道。这不过是新世界的伊始,要有人祭旗罢了。” 应芜负手而立,微风拂面,她在桂花纷飞之地,语调平和道:“从今往后,天下不会再有人族、亦不会再有仙。天地唯有草木山水,飞禽走兽,如此便好。这世间无神智者多,唯有一人超越万物,是至纯至善的,这样单纯的世道不好吗?” 聂如心浑身发凉,她颤抖道:“这…就是你奉行的天道?你…你为何…” 应芜说:“你为金灵根修者,我本想着…带苍列师兄和师尊回海底,你若能受得住,不妨与我们同行。” 聂如心说:“你当真要如此执迷不悟?等师尊醒来,他亦不会顺从你的道义,他再疼爱你,也不会善恶不分!他已经活了十万载了,你若真心怜惜他,就不该强行将他带回世间,他累了!” 应芜轻笑:“他累了…是啊,他累了,是谁让他这样疲惫的?他不过是海底的一团净水,苦修成龙,纯粹澄澈。入世之后,从未有过半点私情,一心救世。便是死,也要以身殉道…”她苦笑一声,问聂如心,“你敬他爱他,却不如我,我只爱他,我要给予他最大的安宁,我要让他不必再为苍生奔波,我要让这世间只有这唯一的纯善!我错了?对,我错了…那就错吧,我要他活过来,我要将世间从他这夺走的一切还给他!我要你们偿还!我是恶…你们又是什么?满口道理…最后…却只想从他这里得到些好处。现在有我来爱他,你们谁也别想伤他分毫。” 聂如心紧握双拳,眼眶猩红,她看着应芜坚定不移的样子,不禁哽咽道:“阿芜…那不是爱。” 那不是爱,只是你的一厢情愿罢了。 一百零九 劝阻不成,便只能打。 众仙正在天宫商议对策,应芜却突然现身,宫外结界于她而言,仿若无物。 应芜是来找苍列的。 她已经不在乎任何事、任何人了,但她在乎苍列。 她知道苍列在这里留有一条元神,所以过来找他,想要带他回到师尊身边。 应芜看着他,苍列也坦然望了过去。 “师兄,因你恨我,才如此吗?”应芜说,“这世间待你亦是残忍,阿芜不会。从此往后,无人再负你,也不会有人再夺你所爱,阿芜来照料你,师兄…师姐,他们未能陪伴你,阿芜来伴你。跟我走吧,二哥。” 应芜伸手,想要握住他的手,苍列却缓缓后退一步。 他唤来肉身,元神归位,此时站在她面前的便是苍列本尊,再无缺损。 应芜问他:“是我不好,你还在生阿芜的气?我不懂事,不听话,但阿芜从未想过伤害你…我说恨你,都是气话。如今师尊也快大好了,我们一起回南海吧…哥哥。” 她说话时,眼中有泪,手不断地向他探去,苍列长叹一声,和她道:“傻阿芜,你做下这样的事,我们不会再像当初了。” “为什么?我是为师尊,你不想他苏醒?你不想他回来?” “阿芜,我不想。”苍列轻声道,“我等寿数已有万载,世间悲欢苦乐,尽数体验,命无终结,便无起始,你太年幼,看不破死生,生在世间,本就是一过客,无死无生,方死方生,你不懂。” “我不懂!”应芜哭喊道,“我是不懂,我不懂你们了悟的事,我只知道他死了!” “阿芜…二哥再劝你一次,你听不听?” 应芜呼吸急促,她收回手,愤恨道:“不,我不听…我要你跟我走!” 说罢,便抽出龙泉,直指苍列。 众仙也取出武备,苍列抬手,以手凝珠,海浪波涛,聚于身下,苍列长发披散,金袍列列,他苦笑道:“既如此,我便替他清理门户罢。” 应芜长啸一声,她手握龙泉,满眼血泪,她哽咽道:“好…好,那就动手吧。” 众仙列阵,苍列于前和她斗法,招招致命。 他的招式如梦似幻,让人如临海底宫阙,但无一处不是杀招,毫无迟疑。 他要她死…应芜朗笑,痴痴地想,他要她死! 苍列引来之海水捏住她单薄的脖颈,毫无怜惜地将其碾断,比洵枫有过之而无不及。 应芜站在他身后,龙泉横在他的肩上,她咬唇问道:“你要杀我…苍列,我敬你为兄长,我做了什么错事,让你要杀我!?” 苍列握住她的龙泉,一时剑身浸水,失去控制,苍列从容夺过龙泉,转身指向她。 应芜怒不可遏,抬手震飞袭来的三位尊者,苍列化成水雾,藏匿在她身侧,不懂生息地将龙泉插入她的胸中。 龙泉翻动,应芜呕出一口鲜血,她双目猩红地望着他,苍列的面容那样陌生…那样如神祇,无悲无喜。 他抽走龙泉,单手挑开她的护身法咒,轻而易举地握住了她的神识。 苍列并未迟疑,瞬间催动水脉,意图将她的神识冲散。 应芜忍无可忍,她拔出胸口的长剑,愤愤冲向他的身躯。 她并未出力,如今也不过动用了两成功力,三位尊者皆身负重伤,苍列亦是节节败退。 他早已无计可施了,却还是想方设法地要她死。 他鬓发凌乱,立于她面前,金袍染血,他平生爱美,何时这样落魄过? 应芜以剑相指,质问他:“就连你也觉得,这苍生万物,要胜过他!那好,苍列,我败给你,你要如何?你要亲手打碎他的元神,斩断他的肢体吗?”应芜愤恨道,“你要如此吗?回答我!” 苍列轻笑,他站直身体,和她说:“我幼年时,天生有缺,虽贵为皇子,却被父母遗弃,任由我自生自灭。不过稚儿,无追随我的臣子,只能靠礁石上的藻苔存活…” 他微微哽咽:“是师尊…并不嫌我身弱,将我带离海渊。我本无法活过成年,是师尊…以血哺之,喂了我足足几百年!我靠他的血存活,靠他引来的至纯之水为生,便是无法走路,无法言语,他亦从未厌嫌。他给予我生命,教导我、关怀我,才有如今的尊者,如今的苍列。” “既如此,你为何要阻止我!”应芜吼道,“你我同为人子,同样爱他!你为何要阻止我!二哥!” “因我并非偏爱他,而是懂他。”苍列捂着胸口,低笑道,“你若懂他,便知道,他无怨无悔,只为…只为这天下太平,你不懂他的道,你不懂他之所求,他所求者,要胜于他,他不在乎自己,他在乎的是这诸法万象,平稳康泰,应芜,你错了,你所行之事,不过是一己之私,你可曾想过他之所想,可曾爱过他之所爱?” 苍列忽然将手伸入胸口,硬生生扯出自己的心脏。 应芜忙道:“师兄!” 苍列将这跳跃的心放在她面前,他口鼻出血,轻轻道:“当年少昊将死,我舍心而救,本该命数将尽,是师尊…用他的心,护我性命。打碎他的元神,剥离他的肢体…呵,应芜,为兄便是痛死,亦能做到,可你并不会让我等如此。二哥将此心,此身,归还我父我师,你可畅快?你…可能悔过?” 他说:“就用我身我心,换你醒悟。” 应芜扑过去,但他已经化成一滩血水,渗入地面,转瞬消失不见了。 应芜抚着地面,惊恐哀哭,苦苦叫着他:“二哥,二哥…” 她挖着这方寸一片,双手出血,亦无法在这小小方圆之中找到一丝他的踪迹了。 正在此时,她忽然被一条锁链束缚,这道缚仙法咒,竟是如此牢靠,连她也挣脱不开! 应芜侧首,只见聂如心双手捏诀,手腕鲜血淋漓,正是她以轩辕血脉封锁自己的行动。应芜挣扎着,这金色绳索越缚越紧,应芜却不依不饶,非要挣脱不可。 三位尊者见状,再度起身,用尽全身气力向她攻去。 应芜亦发动全身功力,挣扎到浑身浴血,她的血徐徐燃烧,而聂如心已经将全身之血舍出,她浑身惨白,身形却没有丝毫的摇动。 她说:“阿芜,你错了…悔改吧。” 错了?她究竟哪里错了? 为何,都在逼她。 她只是想让他回来… 应芜握紧手心,周身爆发出极强的气息,顿时将三位尊者震得魂飞魄散。 烈烈狂风之中,应芜抚着地面,踉跄起身。 聂如心瘫软在地,她已无血可用,而应芜已经挣脱牢笼,慢慢向她走来。 应芜浑身是血,身上的伤痕深可见骨。 她面无表情地俯下身子,向聂如心伸手。 “师姐。”应芜说,“同我走吧。” 聂如心苦笑,她忽然碾碎自己浑身的骨肉,将最后一滴轩辕血榨出,死死缚住应芜。 应芜的骨被崩得裂纹,让她站立不能。 “阿芜…”聂如心仍道,“你悔过吧!悔过啊!” 她究竟要悔什么? 她是为他…为他…她此生无悔。 只要他苏醒,只要他回来… 应芜就不悔。 她紧握龙泉,撑着长剑,低喘着用力,身上的肉块都被割落,她却还要起身,还不悔改! 聂如心凄苦一叹。 应芜最终还是站起来了。 风烟散去,世上最后一支轩辕血脉,也就此陨落了。 应芜恢复肉身,不过须臾,她便完好如初。 她已无喜悲,只静静凝望着这一切。然后伸手,握住了苍列的心脏,小心收入怀中。 她提着龙泉,走到了天宫之上。 天帝立于此,见她前来,便知众仙陨落,已无人再能制止她。 应芜忽然问:“我不懂,你为何要算计他,他并无异心,为何要让他死在那里?” “我之筹谋,便是恐惧今日之情形。”天帝道,“我掌管三界,为君者,万事万物,都要纳入考量。玉清一门并不受帝王管辖,不论是玉清天尊,还是其弟子,既是能臣,亦是要提防之人。世上之人,何人不变?以天尊之死,压制你的傲气,本该是一举两得…” 天帝并未料到,应芜能成为天道。 “原是为了我。”应芜轻笑,“是我害死了他。” 她上前,毫无悲悯地一剑落下,在天帝坦然的目光中,她眼见他化为灰烬。 应芜从天宫折返,却并未去见他。 她行在世间,轻哼苍列所写之歌。 他的心脏就在她的怀中,一呼一吸,都是他的心跳。 他在说,悔过吧,阿芜。 悔过吧… 应芜站在山巅之上,望着南海波涛奔涌,她静静听着苍列的劝解,忽而哼笑,忽而大笑,她将龙泉投入海中,唤来龙吟。 悔过…事已至此,如何悔过? 既然他们都不同意她的道,那她…就杀尽天下,直到世上再无一人能驳斥她之所求。 一百一十 这是应芜第几次睁开双眼了? 她记不清。 世上发生过的一切事,世上的一切终焉和缘起,她都见过了。 却始终等不来他的苏醒。 第一个百年,那些残存的仙者还在负隅顽抗,来九幽向她挑战。 应芜杀了他们。 第二个百年,已经无人再来找她了。 草木青了又青,海河起起落落,世上无四季,无变换,只是终日这样沐浴着月光,再下半晌细雨。 他还是未醒。 应芜将心脏还给褚绥时,他的睫毛一颤,应芜以为他要苏醒,可不过是一瞬的颤动,他又回归了平静。 第三个百年,应芜未能听到鸟鸣蛙声,世间一切都如死寂。 苍列的劝告仍在脑中徘徊,应芜分不清何为对错,何为善恶,她的神情开始错乱,分不清时间,偶尔也会有所遗忘,渐渐的,她只记得唯一的执念——让他醒来。 第四个百年,应芜来到了魔界。 魔尊洵枫坐在万魔殿之上,她的子民尽数死亡,是她亲自唤应芜前来的。 原来这世间还有魔。 应芜抬起龙吟,想要将她斩于剑下,洵枫道:“好久不见啊,应芜。” 四百年未能与人语,她收起龙吟,立在洵枫身前,洵枫身形憔悴,却依旧妩媚动人。 她托腮道:“我一直在等你啊,应芜。” “为何等我?” 因百年不曾言语,她的声音都有些不真切。 洵枫说:“我太无聊了,我在等你过来,和我聊聊天。” 应芜不语,洵枫又说:“你师尊仍旧未醒?” “嗯。”应芜问她,“你知为何?” “恐怕他不想见你吧?” 应芜睫毛轻颤,洵枫笑道:“你不这么觉得吗?你让他失望,他不想见你,才不愿醒来。” “不会的。他爱我。”应芜说。 “他爱你?果真如此吗?我都说了,他们爱你,都是你的一厢情愿啊,是你不信我的。” 应芜轻声道:“你不必如此,我大逆不道,是我的事,他们爱我,是他们的事。” 洵枫冷哼:“你就这么笃定?说起来…苍列去哪了?你杀了他?” 应芜道:“师兄死了。” 洵枫哈哈大笑,“看来你的爱也是有三六九等的,你怎么不将苍列复活呢?” “阿兄自决而死,无肉身,无神识,无魂魄。”应芜说,“所以无法复生。” 洵枫不耐烦道:“你越发无趣了。毫无表情,好似你根本不在乎他。” 应芜说:“我在乎。” “你真的在乎?你在乎苍列,会让他死在你面前?你在乎玉清天尊,会违背他的意志将他强行复活?” 应芜张开口,洵枫以为她无法反驳,她却说:“或许,这就是我在乎的方式。” “你爱他爱到覆灭三界,可他未必这么爱你。” “我无需他爱那么爱我。” “是么…”洵枫说,“听起来,像是你有多无私,你愿意为他做一切。” “我本就愿意为他做一切。”应芜说,“我什么都愿意为他。” “可笑,等他醒来,他说让你恢复三界,放任他去死,你也愿意吗?” 应芜不语,洵枫笑道:“瞧吧…应芜,你是为了你自己啊。不是他想活着,是你想见他,你让他活过来,是为了和你作陪啊,你自始至终都是为了你自己,我敢说,再过千年,你与天道融为一体,你便再无感情,你是因为爱他的私情才将他复活的,届时你又如何表达你的情意?就只剩下你的自私。等你没有办法表达爱意的时候,你就会转向别的感官…” 洵枫抚摸着她的脸颊,低低笑着,“你们同房过么?自此之后,他还愿意与你同房么?” 应芜淡淡道:“我不在意。” “哦?你那么爱他,却不想和他行事么?” “那也无妨。” “我看不像啊…”洵枫抚摸着她的发,和她说,“你会想得发疯,你会想尽一切办法重温你们情意相浓的时光,你会发觉世间万物都消失殆尽的世界有多无趣,你会去创造乐趣…譬如…” 洵枫尚未说完,应芜便将龙吟插入她的肩头,洵枫吃痛,捂着肩头后退两步,她抬头,看向应芜毫无感情的双眸,又笑着说:“我就知道,你喜欢这样,你喜欢凌虐弱者,对吗?” “我不喜欢。” “那你为什么让这世间连个虫子都不剩呢?” “它们是死是活,与我无干。” “得了吧,你就是喜欢看所有生物灭绝的样子。” 应芜又插了她一剑。 洵枫朗笑道:“你瞧瞧,这不就生气了?你欺负我,会得到快感,对吗?” 应芜说:“不对。” 却又落下一剑。 洵枫的身上出现了三道剑伤。 她已经无法修补身体了。 洵枫坐在地上,仰头看着应芜,应芜不再落剑,而是静静地望着她。 应芜离开了。 几天后,应芜回到万魔殿,洵枫一笑,远远便道:“你又来找我了。” 应芜只是坐在她对面,静静地望着远方。 洵枫问她:“你师尊醒了吗?” 应芜说:“还没。” “他为何不醒?” “不清楚。” “他是因为不想见你才没苏醒的。” 这次,应芜没有反驳。 又过了许久,应芜再度来到万魔殿,洵枫体内再无煞气,只剩下一个空壳。 她尚有一丝气息,看到应芜,她问:“你师尊醒了吗?” 应芜摇头。 但应芜说:“天地万物,能用则用,他却还未苏醒。我想,或许是魔尊之煞气仍在天地之间,并不干净,我这次来,是来杀你的。” 洵枫仰头大笑,“你疯了,应芜,你觉得是我阻碍了你的大业!?那好,那你便杀了我吧!” 应芜走近,洵枫却突然擒住了她的神识。 但这不过是螳臂当车。 应芜问她:“做什么?” 如今实力悬殊,她本没必要这么做。 洵枫阖上双眸,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心愿。 “我诞生之时,母亲难产,身体虚弱,抚养我至八岁便再也支撑不住,就此身陨,我外祖母亦然。少昊帝欺我外祖母,先帝欺我母亲,男子薄情寡义,只会利用她们的专情,我知晓她们的恨,知晓她们的不甘…应芜,既然如今,你是天道,你告诉我,为何魔必须蛰伏此地,受仙界压制,为何仙是正道,魔生来便是恶?究竟是谁规定善恶,又是谁让我的至亲身亡的?我恨啊,恨这天道诸法,我恨你师尊,道貌岸然,说怜惜万物,却从不怜惜我等。我恨你师兄,养育我父,却让他不顾身份,恋上我的母亲,又因他难以承受这伦常逆转,自私逃避,自决而死,让我母亲悲痛至极,难产而亡!应芜,你是天道,你给我答案,我便让你杀了我!” “我师尊若不怜惜你等,如今魔界,早就荡平万次了。”应芜说,“你能存活,便是他的怜惜。” “苟活便是怜惜!?可笑!他是在圈养一条狗,作为你的靶子!” “尔等族类,总是残杀他人,以此为乐,无端害人者便是极恶。但你魔族,亦重情意,魔族于此世间,便是与仙相伴而生,要与仙族纠缠致死的,你的至亲,都参透了天道,明白自己一世,不过是一枚棋子,她们顺应了作为棋子的功用。” “呵…棋子…” “众生皆是棋子。上古之时,古神分混沌,万物生,此为道之始。后来,灵修现世,神智者生,此为世之初。其后,各方争乱,师尊他平息动乱,少昊分离三界,此乃此世之盛时。”应芜说,“不论是你,还是少昊、苍列,或是我的师尊,都是一枚棋子,这一切都是注定的。魔有魔的喜悲,仙亦有仙的悲苦。” “所以你灭世,也是天注定?” 应芜说:“我为救世而生,若如今我之所为是救世,那便是天注定。” 洵枫低声道:“说来说去,也不过是天界为尊的狗屁道理…应芜,既如此,你不在天道预料之中,你并非是棋子,那你无所不能,你能否…让我再见见我的母亲。” 不可一世的魔族少主,终究低下她的头颅,向天道臣服了。 洵枫哑声道:“能不能…让我再见见她。” 应芜说:“你母亲已死,转世轮回,也不见踪影了,我可以带你去见以往的她,但你无法停留。” 她并非是无所不能的,倘若她真的无所不能,也不会唤不醒褚绥了。 应芜带着洵枫的一缕神识回到了过往。 洵枫见到了那意气风发的魔族圣女,也见到了她那未曾谋面的父。 因她存有两代魔尊的修为,所以洵枫对少昊,对这位先帝,都是又爱又恨的。 一如她的母辈。 她想要破除爱,只留下恨,可如今,看天地绝灭,也换不回母亲,她又觉得无尽怅然。 “你当真是天命所归啊。”洵枫望着那少女的背影,和应芜说,“至少,你还能再见所爱,你能救你父,我却救不了我母。应芜,坦然说,若逆转三界能换回母亲,我亦会如此,我生而为她,为她们复仇,为向仙族宣战。但我说不上,到底是谁的错了,至少,玉清并未残害我等,他也只是想让这天下稳定罢了。你师尊因我而死。” 应芜道:“洵枫,我恨过你,但我师尊不恨,他说,魔族的恨都有缘由,他会承担。” “哈…”洵枫侧头道,“这就是你想留下的是吗?可惜啊…应芜…你留不住。就连我都明白,他并不想如此,都是你的执念害了他。” 龙吟轻挥,洵枫转瞬成烟。 她手腕上的银铃坠地,应芜拾起那个手链,握着龙吟,慢慢向魔界深处走去。 应芜所过之处,青草茵茵,荡平了魔界的幽暗与阴冷,万魔殿转瞬成灰,云霞披散,应芜抬起双手,顿时天地明澈,魔界荡然无存。 她走到了世界之尽头。 洵枫说,她幼年常来看海的地方。 原来此处亦有海渊。 应芜坐在悬崖峭壁之上,看着远处波涛汹涌,云雾蒸腾,如梦如幻。 她伸手,将银铃投入海中,一人一剑,静坐良久。 褚绥死后的两千年,应芜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睁开双眼了。 她靠在他的怀里,聆听他的心跳。 现如今,这世上只剩他了。 应芜偶尔也想过亲手杀了他,但望着他的面容,她不忍心。 她不知道自己错了吗? 她从动手的时候就知道了。 应芜觉得自己能承担这错,这罪恶,这折磨,可她好像高估了自己。 褚绥始终没有苏醒,让她麻木痛苦,她不断地叩问:“你为何不醒?” 她只是想让他再看看她啊。 可如今,她已经面目全非。 她究竟是谁?她从何而来,又还归往何处? 没有他,她无法确定自己的存在,她本该与他相伴而生,本该接替他的位置,这才是她的命。 破除命之后,她却不知该何去何从了。 应芜时常梦到苍列,梦到他幼年浸泡在水中,怯生生地望着她。 应芜蹲在地上,抚摸他的发,他却说:“阿芜,你悔过吧。” 应芜惊恐地收回手。 有时她甚至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少昊还是浮梦,她和苍列对饮,或者在他怀里看春花秋月,苍列紧紧抱着她,和她诉说着他对浮梦的情意,应芜怜惜地说:“二哥,我也爱你。” 可他却忽然道:“阿芜,你还未醒悟?” 应芜总是在噩梦中惊醒,睡着时,都是苍列低吟经卷的声音,几乎将她逼疯。 她想过回到过去,就如同她让自己遇到褚绥那样,可她做不到,她无法逆转世间,因为那时,她并不是天道。 应芜承受不住,跪在地上问苍列,“二哥,我究竟该如何赎罪,你才能放过我?” 苍列说:“让他去往生,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吧。” 应芜醒来,看着褚绥静谧的面容,她伸出手,握住他的脖颈,却用不上一点力气。 她说:“二哥,我舍不得啊…” 她舍不得,舍不得师尊。 应芜抹去了自己的记忆。 苍列无孔不入,她清楚,是他死在自己面前,她极端崩溃之下,让她的魂灵有了裂缝。苍列或许在她体内留下了什么,但应芜并不想剥除,至少这样,她不会再寂寞。 失忆让她好受了些,但很快她又会想起。 渐渐地,她开始清除她脑中的回忆,一开始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后来,就只剩下褚绥了。 有一次她睁开双眼,看到褚绥,还很茫然。 因为她记得她正在南山闭关,他说他下山玩去了。 眼前的景象让她惊恐不安,她徘徊在他的龙身周围,摇晃着他,问他:“师尊,你怎么了?这是哪里?” 她害怕极了,只能瑟缩在他的怀中。 不出一年,她的记忆回笼,她想起了前因后果,如此往复循环。 那是她分不清自我、天地、他、万物的时间,她不断地询问:“师尊,你为何还不苏醒?” 她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了。 醒来吧,她哀求着他。 哪怕要承受雷霆万钧的怒火,哪怕要被他斩于剑下,她也盼着他苏醒。 不知过了多久,她靠在他怀中,抚摸着他的发尾,她忽然想到了自己体内,仍有一缕他的神识。 他护着她的、他们的姻缘,他们的红线。 应芜是舍不得的,她望着那红绳,又看了看他的脸。 最终,她亲手解开手上的红绳,将它化作一缕丝线,轻轻放入他的胸膛。 失去了彼此的姻缘牵扯,应芜心里难过至极,她抚摸着他的面容,几乎哭干了眼泪。 她说:“师尊,再看一眼阿芜吧。” 褚绥似有所感。 两千年了… 她看到他眉宇微动,眼睫缓缓抬起,露出他如朝日灿烂的金眸。 一百一十一 她已经全都记起来了。 应芜颓然地放下抚摸他的手,靠在他肩上,目光悠远地看着阁中景物。 褚绥放开她,独自起身,应芜不知他要去哪里,她惊惧地追上他,颤抖地跪在地上。 褚绥停住脚步,回头问:“做什么?” 应芜的记忆紊乱,她不知现在是何时,她只记得看到他的背影,他就会离开她,所以她不愿。 她握住他的衣袍,紧紧地搂住他的腿,埋在他的衣物里哭泣。 褚绥长叹。 记得方一苏醒,她哄骗他此处是彼岸,她来陪他了,他岂是那样好骗的? 褚绥环顾四周,便猜到了大半,怀中苍列的心,又似乎告诉了他一切。苍列在心中留下了一丝神识,褚绥能够感应,尽管他没有说明殒命的原因。 存活数万载,见证多少兴衰,古今轮转,沧海桑田,世事转瞬成空。褚绥望着一片荒芜,心中怅惘,却也镇定自若。 他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要处置应芜。 但很快,他意识到自己的修为不足,所以向她讨要元丹,恢复体力。 应芜捏碎了二人的金丹,如何给他,但他说什么,她都愿意应,她答应他,会给他一颗新的金丹,只要他留在这里,陪伴着她。 应芜形削骨瘦,满眼渴求与癫狂,褚绥便劝说她与自己同归虚无,但她只是摇了摇头。 若不杀她,便无法成事。 若要杀她,不能一击致命,必将激怒于她,届时再想动手,就该难上加难了。 褚绥不想利用彼此的情意,去算计他珍爱了一生的幼徒,醒来之后,他与应芜不断地争辩孰是孰非,争到最后,谁也无法将彼此说服,他们甚至开始争吵争执,就连褚绥都开始心烦意乱,怀疑这世间的道义究竟为何,这世上究竟何为对错。 应芜的罪,本该由他承担,他必将自损救世,可她在,他求死不成。 褚绥最终选择了静默。 他无法修行、无法行动,如同木偶一样受她监禁,褚绥一时想不出破局之法,只能静静打坐,用时间沉淀力量,以待时机。 应芜的状态大不如常,她似乎很容易忘事,但褚绥已经看不透这是否是她的伪装。因他不言不语,应芜开始用尽一切办法吸引他的注意,她会跪在他身边摇晃他,请求他和自己说说话,哀求他能张开手臂抱抱她。褚绥未加理会。有时她会装病,褚绥上过两次当后便再不搭理,而后就是她故意将自己弄伤,企图得到他的怜爱。 她多幼稚,和幼年时并无差别,甚至更加恃宠而骄,更加不懂事。 褚绥确实心痛,可他还是未加理睬。 应芜的疯病似乎更重了,她整日的哭泣,跪到膝盖溃烂出血,褚绥听到哭声,一时心底酸涩,将她从地上抱到了怀里。 这不是他第一次心软,而她总是能用这样的方式,逼他怜爱她。 褚绥叹息道:“你铸成大错,本该受罚。应芜,若你不领罚,为师确实无可奈何,今日便是为师最后一次同你言语,今日之后,便当吾已死。” 应芜抬眼,用布满泪水的眼眸死死地盯着他,她似乎已经不再是拥有魂灵的生命,而是某种残酷的存在,应芜让他陌生,而他对她,仍旧无计可施。 或许是一种退让,应芜允许他出了房门,但绝不允许他离开南山。 门外的景色如常,都是她精心保护的,包括那颗桂花树。 褚绥坐在树下,摊开棋面,老友的躯干垂下枝条,将他遮蔽,褚绥垂头望着棋盘上的落花,刚想下子,一只苍白的手便伸了过来。 她将白子落在了与老友不同的位置。 褚绥停下动作,静坐半晌,应芜还是离去了。 他在这里下棋,和那个死去的故友倾诉,却将她晾在一旁。 他多残忍啊。应芜就这样望着他,看他坐在桂花树下的背影,苍列似乎也在他身旁。 师姐师兄,聚在他的身侧,而他们不欢迎她的加入。 原来他们已经这样远了,原来她自始至终才是那个最孤独的存在。 她想起出世时,彼时的生父生母为躲避战乱,冒死将她藏在海渊,应芜痛苦不已,她不爱海水的清凉,火脉与水相冲,让她方一出生就要忍受着剧痛。 后来,父母离去,应芜化身火鸟,飞过无边的战火去寻找他们的踪迹,却一无所获。这一路,她看到了争夺、屠杀、无尽的鲜血。应芜对这世间失望无比,她并未响应预言的号召,最终自焚,回到了海渊沉睡。 她习惯了海水带来的疼痛,直到褚绥将她庇护,她再也未曾痛过。 应芜想,她自始至终都是那个迷茫的、苦寻亲人的幼鸟,褚绥是她的幻想,她的亲人,而她存活在这世上,倘若不走既定的命运,她便什么都不是。 但她存在着,她存在着啊…应芜喊他:“爹爹,你看看阿芜。我在这啊…” 褚绥不应,应芜泪流满面,哀求道:“看看我,求求你…” 褚绥落子的手悬在半空,还是落了下去。 应芜的哀求变成了愤恨地怒吼,她嘶吼地叫他,但他的无动于衷彻底惹怒了她,应芜抬手,用纯阳之火,焚烧了那颗桂花树。 褚绥挥手阻挡,应芜却不依不饶,非要将其烧成灰烬。 在熊熊烈火之中,褚绥恍惚间看到旧友的面容。 “不与本尊为伍,谁又能与你同行?” 褚绥张开口,一阵哑然,只是未能维持的间隙,参天大树瞬间焚化成灰,只剩下焦炭一样的根底。 应芜大笑着嘲讽他:“你以为他在?那都是你的幻想,师尊,这树之所以存活,都是你的力量,跟木灵尊无关,他早就死了!我以为你偏爱桂花,还想好好保护它,让它长久地陪伴你,可你猜我发现了什么?根上是你的灵脉!你说我疯了,其实疯的是你,你早就疯了!你将它放在这里,是为了折磨你自己,为了提醒你,是你杀了他!是你亲手杀了你一生的挚友!” 应芜的话仿佛一盆冷水浇下,褚绥回头,眼中似乎有难以察觉的难堪和怒意,在满目悲凉之下,他抬手唤来龙吟,径直向她刺去。 这一战持续了无数个春秋,褚绥虽仅有一成功力,却仍旧是个不容小觑的劲敌,应芜虽有伟力,却并没有他的岁月累积,她打得相当吃力,褚绥很少动怒,这次,他确实动了怒火。 他清楚世间的真相,清楚应芜的动机,聘庭与她何其相似,就连他自己,时不时也会幻想着如今这幅场景。 让他彻底解脱的场景。 他不必再庇护谁,不必再与谁结缘,不必再得到又失去。 他坚守的究竟是什么? 一剑又一剑,刺向自己的至亲好友,就是他要维持的道? 他究竟生而为何…究竟该如何存在。 应芜是他灭世的映照,是他的怒火,是他的恨。 这就是道加之此身的考验,只要再灭了她,他就能恢复一身澄澈寂静,就能再得安宁。 刀光剑影间,褚绥看到了她猩红的双目,她仍在质问他的坚持,质问他为什么不能放下那一切,享受她的付出,她已经为他支付了她能有的全部。 应芜哽咽地说:“我爱你,我爱你胜过一切。” 分明相爱,为何要刀兵相见? 短暂的失神让她有了可乘之机,她的攻势极猛,几乎毫不留情。 是了,她总是如此,因她清楚他的软肋,而他总是会因心软而留情。 他对她毫不设防,将自己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她清楚他每一个招式,每一次行动,她的获胜是他一手促成,都是命中注定。 最后一剑,应芜将他钉在山崖之上,褚绥握着龙泉,鲜血淋漓,应芜却又将剑埋入了一寸。 这样他就不会走了,只要将他压在这里,他就不会想着自尽,不会想着离开的事情。 应芜伸手,从他胸口掏出了他苦苦凝聚的金丹,她舔着他的血肉,将其吞入口中。 那一瞬,她甚至想将他吃掉,让他和她永不分离。 一百一十二 应芜已经厌倦了乏味的生活,每一天,每时每刻都是煎熬。 反而和他争斗,打得浑身是血时,她才得到了一点畅快,她才觉得自己好像还活着。 应芜彻底囚禁了褚绥,她清楚他的弱点,他惧怕严寒,所以她将他关在玄冰上,封住他的血脉。她明白他的强大,所以她挑断他的手筋脚筋,关闭他的气门,用术法免除愈合的可能。 唯有这样,他才能乖乖听话。 做完这一切,应芜几近虚脱,他曾是三界的至高无上的武神天尊,对付他,只能用尽全部的力量。 她忽然很有成就感,因为她真的赢了他,他曾说,终有一日,她会战胜他,会成为他,她是他的骄傲。 应芜轻笑着阖上双眸。 她调息极快,恢复力量后,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他邀功,想要得到他的赞许。 可眼前的场景让她如坠冰窟。 她将他折磨得不成人形。 褚绥的血淅淅沥沥地淌在地上,而他本人也已奄奄一息。即便如此,褚绥仍旧冷静自持,唯有微皱的眉诉说着他的痛苦。 应芜总是如此:她不能承受自己犯下的错,从而让自己饱受折磨。 她是那样珍爱他,哪怕只是一个细小的伤口都能让她心痛不已,三界上下,有谁能重创他?只有她做到了,而她从未想过伤害他。 应芜忽然想起她见到他尸身腐败的模样,当即冲上前去,要将他从玄冰上抱下来。 “不要…”应芜哭着说,“不要死…” 可手放在缚仙索上,她又陷入了迟疑。 松开的话,他就会走。 究竟是免去他的痛苦重要,还是让他留在身边重要? 应芜抱着他的脖子,脑中有无数声音纠缠在一起,最终化成了洵枫的话语。 “你只是为了你自己。” 应芜看看怀里的人,好似明白了什么。 她轻轻将他放下,自言自语道:“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自己。” 她还是卸下了冠冕堂皇的伪装,不再诉说对他的深爱,因为应芜恍然明白,好像比起褚绥,她更爱她自己,她做这些,都是为了满足自我的私欲。 她对世间不满,就能屠杀所有生灵。她不想褚绥死,就要灭了天道,逆转死生。她的命途是救世,而她仅仅是因为对世间失望,便推卸责任,逃避度日。她害死了苍列、如心,她让褚绥不得安宁。 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因为她和常人不同,因为她不喜仙人的道义。 她不该降世,也不该存活。 应芜蜷缩在竹居卧房的角落,一遍又一遍听着苍列的诵经声,最终陷入了昏迷。 再次醒来,应芜有些恍惚,她不清楚自己是谁,自己身在何处。 她步步往前,记忆逐渐回笼,等她打开石门,看到仍有微弱呼吸的褚绥时,她又想起了全部。 但那些愧疚、自伤已经无所遁形。 应芜坐在他身侧,为他治愈伤痕,然后窝入他的怀中。 她在这里沉睡了很久,久到褚绥已经恢复神智,再度尝试修补肉身。 应芜苏醒后,她抚摸着他的身体,和他低声细语,但他仍是不应。应芜失落地抚摸着他的脸颊,又低声道:“师尊…再陪陪阿芜吧。” 她想要吻他,却被他侧头躲了过去。 应芜垂泪,将吻落在他的脸颊和颈窝,又将手伸入他的腿间。 她强迫他有所回应,可他始终没有动作。 褚绥比她更坚定一心,短暂的迷茫过后,他还是决定,惩处她,然后自尽,恢复世间生机。 这便是对,而她是错。倘若世间无对错,那世事混沌,生命也将失去价值评判。 褚绥不断地尝试突破束缚,而这种反抗很快就惹恼了她,应芜几乎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还在不断地向他索取一些回应。 既然无法突破,褚绥还是强忍着心痛,顺应了她的渴求。应芜心里欢喜,和他的针锋相对,逐渐变成了以往那样的亲密缠绵。 褚绥希望她将自己放下来,应芜犹豫过后,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她不忍心他受苦。 “答应我,不要离开。” 褚绥鲜少对她说谎,这次他却对她说了谎话。他说:“阿芜,吾不会离开。” 应芜点点头,又低头垂泪。 褚绥和她回到了竹林,看她状态和缓,褚绥又好言相劝,应芜却不再恼怒,只是低声哭泣着,尽管这样柔弱可怜,她却还是没有松口。 紧接着,应芜突然遗忘了是她将他放下的事实,反而责怪他欺骗了她。褚绥不懂她是故技重施,还是真的丧失了记忆,他没能得出一个答案。 褚绥再度被钉在玄冰之上,应芜的情况时好时坏,而褚绥也在无休止的折磨中,逐渐失去了应对的力气。 她偶尔也会向他提出行房的需求,他无法回应,她便为彼此下了蛊毒,褚绥清楚,她无心行事,只是想用这种事情感受着什么,或许是相爱的曾经,或许只是单纯地刺激肉体。 分明与她一同,褚绥却觉得,自己已经深陷阿鼻地狱。这似乎是对他的惩戒,诚如上苍每一次的考验,便是他身死,也必须承担这一次的天劫。 无法解脱。 终章。 应芜哭过后便站了起来。 她后退两步,褚绥清楚她已经记起全部,这次的失忆格外漫长,约有几月,褚绥不忍道:“比起此等折磨,你更无法承担与吾分离?” 应芜恍惚地望着他,她茫然道:“阿芜不知。” “生死有道…死生同齐,你可了悟?” “师尊…阿芜罪孽深重。可…”应芜皱眉,泪水滚轮,“可我做这一切,都是因我怜惜你的付出,你为天地做得太多,所得太少…阿芜怜你…” 褚绥叹道:“为师明白。可比起复生,为师所求,并非如此啊。” “若不复生,你如何能得到所求?阿芜不懂…” “吾已满足。你为何不信?” “可你仍有遗憾,如何满足?” “为何遗憾与满足,不能同有?” 应芜抿唇,急声道:“可你明明…明明还想同我在一起,师尊,你总是压抑着私心,我不愿你这样。” “人之在世,皆有私心,可世上又非仅有为师一人,私心于公,太过渺小。” “是…是天道逼你如此。你生而为世间,它怕你有私,所以让你孤身一人,它怕你不再付出…都是它逼你如此的!”应芜哭诉道,“都是它故意伤害你,让你舍去自己,为这天下,你被它蒙蔽了!” 褚绥沉默良久,才徐徐道:“于你眼中,吾便是如此?即是如此…吾又该如何安身立命?吾之一生,都是一场诓骗,吾之付出,都是被逼无奈?阿芜,你如此说,吾该如何自处?” 应芜张开口,却无法反驳。她清楚真相,可他的话让她觉得,谎言只是维持理智的一种形式。 “阿芜,你并非是因吾而存在的。你只是…尚未看清你的道。” “不…”应芜望着他,连忙道,“我的道是你…” “你想这天下如水澄净,却无法容忍一丝泥沙。”褚绥看向窗外,轻叹道,“善恶共生,生死相依,若无此法则,此世唯有荒芜。” “不…你在这里,就不是荒芜。” “执迷不悟。”褚绥道,“吾也并非澄澈无瑕,亦有癫狂与私情。你能包容吾,为何不能包容旁物?因你从未想过与他们亲近交心,你自始至终,都是个喜欢逃避的孩子。” 应芜问他:“逃避有罪,对吗?” “无罪。”褚绥说,“但你不该如此。” “你总是想用旧的法则惩戒我…”应芜哼笑,“就当是我错了吧,既如此,我愿和你同死。” 她忽然唤来龙泉,剑刃笔直地冲向他,遍布杀意,却在他面前愣愣停留。 看反抗无效,应芜坦然地跪在他面前,似乎在等待他的审判。 她清楚龙泉易主,最后的攻击更像负隅顽抗,实则是在为他铺垫前路。 就这样毫不心软地杀了她吧。 应芜合着眼睛想,她清楚自己的罪孽,也并不怜惜生命。她只是想为他出一口恶气,到头来,都是她一厢情愿,扭曲了他的赤子之心。可耻可悲,可叹可怜,她垂眸想,她始终都是那个不懂事的孩子,想要长大,想要学他,却成了拙劣的模仿。 他可以为苍生付出全部,她也可以为他,只不过,他从不认为苍生与他是为同等。 如今她已舍弃生命,放弃与他相守的时间,她能否摆脱自我怀疑与阴影,再度以爱来定义这场对所有生命的背叛? 应芜不知,他早已没有耐心。 她被泪水模糊双眼,跪得颓然,褚绥双手握住龙泉,身下是她伶仃瘦弱的骨与背,还有她脆弱的颈肩。 他迟迟未能落剑。 杀了她,是为天下苍生,为所有枉死之人的交代。 唯有他,辜负了她的情意,让她背负她不该背负的罪孽。 她的惩戒即将结束,而他所求的解脱又在何处? 杀了她的意义又在何处? 迟疑之时,应芜忽然摇晃身体,向一侧倒了下去。褚绥微怔,他放下长剑,俯身抚开她的发,才发现她的泪浸湿了眼睫。 * 应芜做了一个梦,漫长的梦。 梦中一片漆黑,唯有一滴水。 她望着那滴水,轻轻触碰,水变成了一片汪洋。 后来,她看到了一颗种子,她靠近,种子又变成了一片森林。 生命与灵诞生于世,世界开始喧闹。 她躲在海底遥遥望着吵闹的一切,她无法安睡,所以她伸出手,握住了外面的嘈杂,将他们拉入海中。 周遭终于安静下来。应芜抱着膝盖,蜷缩在黑暗的角落,低头看着手上的残影。 她看到了少昊的背影,看到了苍列的眼泪,也看到了如心的白衣,甚至洵枫的老虎。 应芜揉揉眼睛,手上的东西渐渐消散。她有些伤感,所以她捂住耳朵,将他们归还大地。 应芜苏醒时,褚绥正坐在她背后出神,她伸了个懒腰,从书案上起身,懒懒地躲进他的怀抱。 褚绥扶住她的肩膀,应芜搂着他的脖子说:“我好像看见了大师兄。” “他走时,你尚未出世,如何见过他?” “不知道,好似是他。” 褚绥没有继续,他按着她的肩,应芜抬头瞧他,他心事重重,不知在想些什么。 应芜说:“我做了个很怪的梦。” 褚绥也没有问是什么梦。 应芜只好道:“在梦里…”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两手牢牢环住他的腰,她以为他没在听,可她说完,他却叹了口气。 他说:“这样也好。” 应芜不明白他说的“好”是什么意思。她躺在他的怀里,左右瞧瞧,屋子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有种说不出的苍凉。 她眨眨眼睛,努力回想着今天是什么日子,可奇怪的是,不论如何她都想不起来她为何在此。 应芜放弃了思索,她抱着褚绥,眼皮半垂着想,不论今天是什么日子,都不如睡觉来得痛快,更何况,师尊在这里,今日是何日,又有什么重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