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深流[重生]》 静水深流[重生] 第1节 静水深流[重生] 作者:寒菽 文案: 「楚云攸/受x乔望/攻」「竹马文学he」 【受视角文案】 楚云攸有个奇怪的竹马,叫作乔望,不大对付,总惹他心烦。 他从小就觉得乔望是个怪小孩,干什么都像是开挂一样强大,还不计回报地保护他,完了还要嘴硬说:“我是个利己主义者,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获得好处……” 话没说完,楚云攸亲了乔望一下,对瞬间闭嘴、面红耳赤的乔望说:“是为了这个好处吗?够不够?” 【攻视角文案】 重生前,乔望花了一辈子都没弄明白为什么他会爱上楚云攸,理论上这不合逻辑。 他们俩截然相反。 乔望是个利己主义者,抠门,自律,一丝不苟;而楚云攸是个乐天主义者,马虎,随性,及时行乐。 但事实就是,终其余生,他的灵魂都被困在十八岁那年——他和楚云攸相爱过的夏天。 刚重生的时候,他想,那些可能会将楚云攸摧垮的风雨,他会全部挡下来。 楚云攸只要好好活着就行,继续做养尊处优、无忧无虑的豪门小少爷,就算楚云攸不爱他也没关系。 后来……楚云攸多看别人一眼,他就想发疯。 ——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青梅竹马 重生 甜文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云攸,乔望 ┃ 配角:到时候再编吧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酸酸甜甜治愈文学 立意:不要对自己的心撒谎 第1章 重生前(一) 华灯初上时分,乔望坐在落地窗边,在一团荧濛光雾中,低头看着手中的手机。 他今天临时推掉所有应酬,提早回到家,重新洗了个澡,换上一身他最喜欢的手工剪裁的西装,久违地用上一点淡香型的男士香水,然后,才坐在这里。 一切准备妥当,他才敢点开微信“新的好友”界面。 今天下午他收到了一条好友申请。 新申请:“云生结海楼”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验证消息:我是楚云攸,可以加个好友吗? 乔望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地点下“同意”。 一通过好友申请就跳出新消息。 楚云攸:哇,终于下班了?我是楚云攸,还记得我吗? 乔望:我们是十几年没见了,但我还没有老年痴呆到失去记忆。 楚云攸:你还是老样子呢。那我就开门见山啦,实不相瞒,有事相求,可以上门谈吗? 乔望:可以。哪天? 楚云攸:你忙,看你哪天有空。 乔望:那就明天吧。正巧,我明天上午就有空。 楚云攸:啊,几点啊?上午我有点起不来床…… 乔望:…… 楚云攸:没事,就明天上午,我早点起床去见你。 乔望把打了半句的“我看看,我下午好像也有空”给删了。 太刻意了。 重新打字。 乔望:好,明天早上10点半,我在家等你。 楚云攸是个没有时间观念的人,以前要么爱迟到,要么踩点到,但乔望还是提早四小时起床,亲手准备楚云攸爱吃的菜。 他想:楚云攸的口味应该不会变太多。 乔望与楚云攸其实是发小。 他们还在襁褓中时,就被彼此的母亲抱着相互认识。 不过家世天差地别。 乔望11岁时因故被寄养在楚家。 他俩每天吃饭、睡觉、游戏都混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被迫成了一对朋友,貌合神离。 乔望是个利己主义者,抠门,自律,一丝不苟;而楚云攸是个乐天主义者,马虎,随性,及时行乐。 在乔望的印象里,似乎也没有歇斯底里地争吵过,长大以后就自然而然地渐行渐远了。 一眨眼,竟然十几年就这样过去了。 “叮咚。” 门铃声响起。 乔望看一眼手表,正好10点25。 他脱下围裙,去开门。 楚云攸就站在门外,吊儿郎当,嬉皮笑脸,右脸颊一个甜甜的单边酒窝。 楚云攸穿了一件肥大的黑色带毛边兜帽的羽绒服,双手都插在兜里焐暖,只微微抬了下手肘作敷衍的招呼,说:“hello,好久不见哦,小望哥哥。” 乔望恍惚了一下,跟少年时一模一样。 楚云攸笑起来的样子,就好像他们从没绝交过。 明明楚云攸也不再年轻了,可眼角眉梢仿佛还是一团孩子气。 大抵是因为不婚不育吧。 他怎么能这样若无其事、没心没肺的呢? 乔望想。百思不得其解。 十七年的时光在乔望的心头盘桓许久,最后只化作一声压抑疏离的问好:“好久不见。请进。” 楚云攸在他家门的门槛一步外立正稍息,忽然问:“我能把我的女儿带进来吗?” 乔望怔住,握在门边的手不自觉地用力,心脏骤缩,他好想要连珠炮地发问:女儿?你有女儿?我怎么不知道。这些年你不是一直在跟不同的男人交往吗?什么时候生了女儿?你女儿在哪? 结果话到嘴边只有一个“……啊?”。 楚云攸眯起眼睛灿烂一笑,唰地把羽绒服拉链解开的同时,口中念着“锵锵~!”,从怀里掏出来一只看上去瘦伶伶的小黑猫,用双手举着,递到乔望面前。 小黑猫恰到好处地“喵”了一声。 楚云攸高高兴兴地说:“这是我女儿,楚四两。” 乔望一脸无语:“……” 乔望已经飞快地恢复了冰山常态,他觉得方才差点心慌意乱的自己真是可笑至极。 乔望深吸一口气,没好气地说:“行了,别耍宝了。快进来吧。” 楚云攸跟在他身后,乔望耳尖地听见嗅闻的轻声,莫名有种少年附在自己颈侧的幻觉,仿佛能感觉到楚云攸的呼吸拂在自己的耳后。 像他们少年时,十几岁的楚云攸总是要凑上来闻闻他。 乔望问:“你闻什么?” 楚云攸被抓包,怪不好意思地脸红了红,说:“你跟以前不、不太一样了,以前你从不用男士香水的。” 其实他现在一般也不用,今天是特殊情况。 乔望想着,撒谎说:“工作原因。你说的以前都多少年前了?那时候还是学生,谁会用香水?” 楚云攸不置可否:“唔……” 楚云攸试图转移话题,他对着一桌子的菜说:“怎么这么多菜,你等会儿要招待客人啊?难怪正好有空,那我是不是打搅你了?那我说完事就走啊。” 乔望:“这是招待你的菜,看不出来吗?我记得都是你爱吃的。还是你已经不爱吃这些了?” 楚云攸惊了一惊,抱着小黑猫,伸过脖子,看了一眼菜色:“还真的都是我爱吃的!上次我们坐在一起吃饭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欸,你记性也太好了吧?” “你记性也太好了吧。难怪你生意兴隆。”他尬笑起来,“哈哈哈哈……” 乔望眼皮突然跳了一跳。 尽管楚云攸在笑,可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说:“饿了吗?饿了就吃饭吧。小猫先放在……放在沙发上?我先把窗户都关好。” 楚云攸:“好的,好的。谢谢,谢谢。” 乔望:“要矿泉水还是牛奶?牛奶是无糖牛奶。” 楚云攸:“有没有酒或者果汁?” 乔望:“没有。不健康。只有矿泉水和牛奶。” 楚云攸:“哦,那就牛奶吧。” 两人对坐用餐。 乔望想:楚云攸上门拜访也就算了,为什么带只猫?是什么意思? 但他暂时没问这个问题,因为还有其他更紧要的。 “你现在在哪工作?” 静水深流[重生] 第2节 “之前在g州,辞职三个月了。” “是打算回来了吗?” “算是吧。” “要我给你介绍工作吗?” “啊,没想好。” “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们的母亲是姐妹,以前你母亲帮忙照顾我,我欠她一份恩情。” “这……” “你要是没地方落脚的话,也可以住在我这里。” 楚云攸憋住气,不作声。 乔望抬头看着他,用眼神询问他在拖拖拉拉什么,都穷困潦倒成这样了,不应该立即接受这份施舍吗? 楚云攸尴尬至极地问:“你不介意以前的事了吗?” 一秒踩雷。 乔望感觉到心里头轰然一声,霎时间兵荒马乱,失去秩序。 屋子里变得无比安静,连小猫都没有叫一声。 楚云攸感到大事不妙。 在楚云攸开口前,乔望先说话了,他佯作云淡风轻:“那时候你年纪那么小,懂什么事?我早就不介意了。那只是……只是不小心把summer fling当成情愫的误解。” 楚云攸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回答,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敷衍感,可有可无地“哦”了一声。 这顿饭是吃不下去了,楚云攸捏紧了杯子,生硬地切入正题,慢吞吞地说:“我女儿叫楚四两,是因为我捡到她的时候,她只有四两。 “别看她那么小。其实已经两岁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养不胖,养到四斤多就不长大了。但总的来说还是很健康的,没有毛病,我带了宠物医院的检查。” 乔望耐心地听着他东拉西扯,见他翻找资料,问:“你到底要说什么?” 楚云攸捏着小猫的宠物医院检查报告,略微起身,将几张钉在一起的纸放在乔望面前,说:“……那个,收留我就算了,你能收养楚四两吗?” 乔望皱眉,毫不犹豫地说:“我不养宠物。” 什么叫“收留我就算了”?他心头噌地蹿高一股无名火,放下筷子,教训起来:“楚云攸,你今年几岁了?你这个人怎么还是这样,没有责任心,既然养了就不要养到一半弃养。你要是连自己都养不起就别养宠物了。” 楚云攸只得为自己辩解:“不是因为养不起啦。我现在是穷,但养一只小猫的钱还是有的。” “主要是,没时间了,我快死了……”他挠挠鼻尖,仿佛那里有莫须有的灰,慢吞吞地解释说,“医生说,我只有三个月好活了,所以我得赶紧给她找个新饲主。 “你果然不答应呢。 “我也想到了可能会这样,不过就算你不答应,能见你一面也挺好的。哈哈,哈哈哈哈。” 气氛凝滞住。 如裹尸布慢慢缠紧,窒息。 乔望脸色铁青,盯着干笑的他:“……谁快死了?你在说什么?楚云攸,别跟我开玩笑。” 楚云攸被他过于锐利强势的目光逼得难以直视,低下头,意兴阑珊地说:“没开玩笑。我快死了。” 第2章 重生前(二) 楚云攸特别高兴,因为今天他要举办自己的葬礼。 准确地说,是生前葬礼。 他现在还没死呢。 两个月前,他去找了自己的发小乔望。 然后他和他的小猫一起被圈养。 他不想留下,但是乔望用“你是希望我对你见死不救,等我死了也没脸去见阿姨是吗?”的理由给强行留了下来。 乔望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一旦决定就不会动摇,第二天就联系人脉关系,带他满世界地看医生。 可他的胰腺癌被查出来时已经是晚期,治愈率趋近于零,医生束手无策。 他觉得与其在病床上挣扎,丑态百出,不如用力嗑止痛药,快乐地过好剩下的每一天。 乔望不能接受他的乐天提议,认定他为自暴自弃,火冒三丈地教育他:“你能不能有点出息?楚云攸,并不是没有存活的希望。我查过资料了,应当有5%的五年内存活率。首先,你得自己有生存意志才行,你就不想活下去吗?” 楚云攸无可奈何地说:“看吧,乔望,咱俩还是合不来。论生活,我可比你爱生活多了吧,你只知道工作、学习、锻炼、睡觉,照着你的人生蓝图按部就班地过着一模一样的每一天。 “你把这个叫作自律,但是,在我看来,这叫作无聊。太无聊了。 “你不能把你的意志强加在我的身上。好吗? “我的心态哪里不好啦?我的心态可好了呢!一年前医生就跟我说做好心理准备活不过一年,然后我活到了现在。 “这个世界上,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意外,谁也不知道死亡和明天哪一个先来。我还能预知自己的大概死期,与死神掰手腕小小地赢过一局,已经很不错了,我很满意。 “我就想自费给自己办个生前葬礼……” 乔望讥讽他:“你兜里就那么几个钱,你拿来给自己办生前葬礼,死后的葬礼怎么办,是通知你爸,还是要我来给你出钱吗?” 楚云攸干脆了当地说:“我死后不办葬礼啊。”他掏出了自己的遗体捐赠登记卡来给乔望看:“对了,这件事可能会节外生枝,到时候我爸要是不同意的话,请把我的遗体捐赠公证书拿出来证明。 “……乔望,你这么看着我干吗?你的脸看上去也太可怕了吧。” 于是,楚云攸的生前葬礼如期举办。 他邀请了自己的许多朋友,来了二十几个人,他们来自五湖四海、世界各地,有男有女,肤色各异。 有那么七八年的时间,楚云攸一直行走在路上,结识了形形色色的友人。 当然,少不了的还有他的前男友们。 楚云攸相貌英俊,身材高挑,多才多艺,风趣幽默,从来不缺为他倾心的男人。 他一向是个渴望爱的人,来来去去,也交往过几个看上去爱他的。 当他们听说楚云攸要举办生前葬礼已经觉得眼前一黑,急忙忙请假,千里迢迢赶来以后,看见楚云攸身边站着个高大男人,更是一愣。 乔望俨然一副男主人的架势在越俎代庖,四处指挥。 楚云攸跟乔望的关系只要没瞎就能看出来不是情侣,并不亲密,甚至有点糟糕。 但是,糟糕归糟糕,却有一种旁人都无法介入的氛围。 楚云攸忍不下去了:“欸,这是我的葬礼,你可不可以不要管那么多?” 乔望振振有词:“要不是你丢三落四,我也用不着给你擦屁股。” 楚云攸:“人生就是会偶尔出现一些小意外嘛,放轻松点不行吗?又不是什么大事,干吗要这么紧张?” 吵到一半,乔望一转头,看见一个身高190左右的混血长腿帅哥走来,帅气到能将方圆十里的雄性人类都比下去,他不由得脸色立时沉了一沉。 楚云攸马上撇开他,惊喜地快步上前,张开怀抱:“david!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你不是要走秀吗?” 混血帅哥david用蹩脚的中文说:“是啊,我一下秀场就跑到巴黎的机场飞来见你。” 楚云攸笑容灿烂:“你比以前更帅了!真高兴见到你!” 两人行贴面吻的礼仪。 乔望脸色黑如锅底。 他看看david,又看看这屋子里其他两个楚云攸的前男友,心想:这家伙选男朋友的标准可真肤浅,就三个要求——1,好看;2,好看;3,还他妈是好看。 david问:“这位是?你现在的男友?” 楚云攸简单介绍:“不是,是我的家人,勉强算是我的半个表哥吧。他的母亲是我母亲的干姐姐。” david说:“从未听你提起过。” 楚云攸嬉皮笑脸:“我忘了。” 话音还没落,呼啦啦涌进来四五个人,都是楚云攸的高中同学,同时也是乔望的高中同学。 他们见到乔望和楚云攸竟然出现在同一个场合,比见了鬼还惊讶,不可思议地说:“乔望?真的是乔望吗?你为什么会在这??!!” 乔望正满腹怒火呢,有点压抑不住地反问:“我为什么不能在这?” 同学说走了嘴:“当年你甩了楚云攸的时候不是搞得好像老死不相往来吗?” 全场死寂。 话音未落,他已经被人捂住了嘴。 楚云攸见他那点少年时期的黑历史是没办法遮盖下去了,翻了个白眼,接下话,坦坦荡荡地说:“什么叫甩了我?他没有甩我好吗?得已经谈上恋爱了再分手才叫甩了。我压根没追到手,怎么能叫被甩了?妈的,哭了三个月呢。” 他说着还表演了起来,用手指夹着一支空气烟抽了一口,老气横秋地吐了口不存在的烟雾,唏嘘:“那会儿真年轻啊。” 众人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只有乔望笑不出来。 全员到齐已是傍晚。 楚云攸身着细绒面料的酒红色西装,领口系一个黑色蝴蝶结,这样浮夸的打扮在他身上却一点也不滑稽廉价,反而显得很鲜活潇洒。 往舞台中央一站,所有的光都凝聚在他的身上。 比起一个将死之人,他看上去更像是来演出的,事实上,确实有一段时间,他曾经做过不太成功的主持人。 这是最后一场表演,为他自己的人生进行谢幕。 楚云攸拍打麦克风试音,发出“嗞嗞”的声响,他清了清嗓子:“咳咳……欢迎大家来参加我的生前葬礼。 “真没想到来了这么多人,我都说了我没钱报销机票住宿费。” 台下的人说:“谁不知道你穷啊?这不是只有最后一次机会可以来蹭你请吃的饭了吗?” 楚云攸马上破功:“哈哈哈哈,正经办葬礼呢,你不要逗我!” 他的笑声总是很有感染力,惹得大家都被带得笑起来。 笑完了,楚云攸抬拳:“今天是我的葬礼,我是葬礼的男主角,我还站在台上呢,大家给我面子,只有今天,不要倒我的台好吗?” 观众捧哏:“好!哈哈哈。” 静水深流[重生] 第3节 说完,楚云攸站在台上看着天花板看了三秒,说:“呃……本来我写了一万多字的稿子,但是早上出门忘记带了。” 乔望青筋跳突,唰地站起来:“我现在帮你回去拿。” 楚云攸扶了扶额角:“这是在开玩笑骗人玩儿呢!我就没有写稿子!!” 观众:“哈哈哈哈。” 乔望坐了回去,沉着脸,看着楚云攸神采飞扬地从台上跳下来,说:“我楚云攸什么时候需要稿子啦?” 他回忆到哪一段人生就走到那个朋友的身边,说上几句话。 他言辞幽默,使得场上笑声连连。 唯有乔望没有笑,也没有被楚云攸点名到。 乔望在心中默数着剩的人,当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楚云攸转身回到台上,直接跳过了他。 乔望愣了一愣,什么意思,是指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没有任何快乐的回忆?还是不记得了? 在场那么多人,似乎只有他是格格不入、不该来的。 最后一段给自己的悼念词,楚云攸这样说:“能拥有过这么精彩的一段人生,我已经心满意足啦,死得早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你们以后想起我的时候,我都是笑着的年轻的模样。” 致辞结束。 音乐响起,欢歌乐舞。 楚云攸对乔望说:“你不要垮着脸了好吗?今天是我的葬礼欸,笑一笑吧。” 乔望用无比荒唐的语气回答:“你听听你在说什么,这是葬礼,不是生日,不是婚礼,谁会在葬礼上笑啊?” 楚云攸咧嘴,伸手拉他起来:“嘻嘻,我会,你看我笑得好不好看?” 乔望跌跌撞撞地被他拉进舞池。 响亮欢乐的音乐声中,乔望煞风景地说:“你看看你那些前男友,没一个好东西,你生病了,连一个真正关心你的都没有。” 楚云攸倒没生气,就是有点累,举手投降:“ok,你是想把我当场气死,然后让生前葬礼变成现场进行时吗?” 乔望:“……” 楚云攸:“不想和你跳舞了,我找别人去。” 格格不入、不该来的乔望回到角落喝了几杯酒,看着楚云攸跟他的某任前男友离开,胸口堵得慌。 楚云攸遗落在他身边桌上的手机振动起来,弹出几条新消息: 【楚,跟我走吧】 【我这次过来就是特地来接你的】 【你的家人对你太差了】 乔望把楚云攸的手机收了起来,起身去找楚云攸。 终于在酒店花园的一个小角落看见了楚云攸与某个男人的身影。 夜幕给蓝的天蒙上了淡淡的苍灰,黑渐深了,像垫在一捧桑葚下的纸,被汁水泡烂了,糜作幽幽的紫。 这座小酒店像是一盏琉璃琥珀灯,散发出一团暖炽艳美的光,照亮一小方人间。 楚云攸却正好站在光的一步之外,背对着,一星半点都不暖在他身上。 歌声则是几乎听不见了。 乔望脚步稳而无声。 那两个专注在拉扯的人并未发现他的接近。 乔望听见那个男人蕴含怒意地质问楚云攸:“他就是你心心念念一直忘不了的初恋是吧?” 第3章 重生前(三) 楚云攸停顿了一下,搔搔脑袋,吊儿郎当地说:“初恋是初恋,但也没有忘不了啦。” 男人逼问:“既然没有忘不了,为什么你要选择在他身边度过你人生的最后时刻,让我陪你不好吗?” 男人说着说着都想哭了。 “因为他是我的家人啊。”楚云攸为难地说,“请不要在我的葬礼上哭哭啼啼啊。” 男人沮丧回答:“你可真狠心啊,楚云攸,你真的有爱过我吗?” 楚云攸好无语:“当然有啊,我说了好多次你也不信,你总嫌弃我不够爱你,所以我们当初分手了。” 男人无比嫉妒:“可我感觉你更爱他。” 楚云攸已经开始嫌弃麻烦,双手抱臂胸前,满脸不爽,渣里渣气地说:“我都不知道我哪里爱他了,你哪里看出来我爱他了,我跟他看上去就合不来好不好?看不出来我和他完全不是一类人吗?” 男人说:“正是因为一眼就能看出来你们不是一类人。 “明明你们是截然相反的人,你却喜欢过他,这才是最可怕的。你说你为他哭了三个月,为我呢?你有为我哭过三天吗?” 楚云攸反问:“等我真死了,你会为我哭三天吗?” 男人说:“会。” 楚云攸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了。我太坏了,不值得你为我哭三天。我的确没那么爱你,那时我只是享受着你给我的爱而已。” 男人落寞离去。 楚云攸独自坐在花园的秋千椅上,因为疼痛发作而躬起身子,哆哆嗦嗦地去摸口袋里的止痛药。 没找到。 这时,一只手扶住他的肩膀,把药片递到他的唇边,帮助他服下药。 楚云攸闭着眼睛,把头靠在身边人的肩上,等待疼痛的潮汐退去,喘息着说:“谢谢,乔望。” 乔望硬邦邦地提醒他:“下回不要再忘记带药了。” 楚云攸耍赖皮:“那不是有你会帮我记着吗?我们从小就这样……” 乔望想:他应该骂骂楚云攸的,不要像个小孩子长不大一样。 但他现在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像是吞了一把针,扎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 过了不知多久,楚云攸缓过来了,睁眼凑过来看他,脸庞苍白虚弱,病透了,唯有一双眼睛还隐约亮晶晶的。 乔望的心脏猛揪一下,别过脸不去接他的目光,问:“干什么?嗑了一颗止痛药就又活蹦乱跳了是吧?” 楚云攸感到自取其辱地说:“你还真的一点都不伤心啊,我们好歹是一起长大的情分!” 乔望:“你这不是还没死吗?” 楚云攸抽抽嘴角:“你可真会说话啊,活该你这么多年都没有女朋友。哪有女人受得了你啊,这些年也没听说你找过女朋友,你有爱过谁吗?” 乔望回答得很果决:“没有。” 楚云攸像是在讥嘲他,又像是在自嘲:“是啊,乔望,你只爱你自己。” 乔望的心拧得更紧了,他想:楚云攸真的很懂怎么扎他的心。 永远是这样,笑嘻嘻地胡来,把他的灵魂与生活都打乱。 乔望口不择言地说:“是,我只爱我自己。你呢,你太不自爱了。你拿着一手好牌打得稀烂。但凡你爱惜一下自己的人生,也不至于走到今天。” 话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其实不想跟楚云攸吵架的,楚云攸都生病了,他知道他应该让着楚云攸。 楚云攸声音轻了一些,问:“我哪有不自爱啊?” 乔望:“要不是你公开喜欢男人,也不会被你父亲逐出家门,失去继承权。” 楚云攸低低地嗤笑:“那玩意儿我从来就没想要。” 是啊。乔望想:他最讨厌楚云攸的就是这一点,他拼命一辈子也不一定能拥有的阶级与财富是楚云攸的起点,而楚云攸还对此不屑一顾。 乔望正要动一动。 楚云攸牢牢地揪着他的衣袖,说:“别乱动。我就靠一会儿不行吗?” 他只好僵直地坐着,任由楚云攸靠在他的肩膀上,似乎有泪水掉进他的衣领里。 乔望一下子不生气了,心也柔软酸涩成一片,声音跟着软了下来,艰涩地说:“现在知道要依靠我了,你早点来找我不就好了…… “我也不想凶你的……” 他心绪如乱麻,咬了咬牙,深呼吸,再深呼吸,无比认真地说:“楚云攸,我们和好吧。” 先和好吧,先和好再说别的。 然而,楚云攸没回答他。 乔望轻轻地转身过去:“楚云攸?” 楚云攸的手耷拉下去,不知何时被抽去灵魂,如棉絮人偶,轻飘飘倒入他的怀中。 - 楚云攸死了。 关于楚云攸的遗体捐赠事宜基本由乔望亲手操办。 正如他的遗嘱所愿,他的部分器官被捐赠给有需要的病人,剩下的身体则被送往医学院做“大体老师”供医学研究,等几年后,到了被使用的临界点,将会有专门的人为他残存的遗体进行火化安葬。 乔望请求对方届时务必要通知自己。 直到这时,乔望空手回家,才后知后觉地想:楚云攸怎么死了呢?不是应该还有一段时间吗? 至少给1个月时间吧……1个月,即30天,720个小时,43200分钟,2592000秒。 说“对不起”3个字只需要3秒,1个月时间的话,足够他对楚云攸说“对不起”共计864000次。 可楚云攸的人生戛然而止了。 他总觉得还有时间,还有时间,到最后,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楚云攸再一次匆匆地出现,又匆匆地消失。 在他的生命中,关于楚云攸的剧情就此画上句点。 乔望想:他的人生应该重新回到本来的轨道。 静水深流[重生] 第4节 但是,不正常的事情从这时候起开始出现了。 他变得很奇怪。 首先是没有缘由地头晕呕吐,就像是有人在摇晃他的灵魂。 不过没关系,要是吐了,他就重新吃一份饭。 当他独自在家里的时候,他会无法控制地大喊大叫,叫得歇斯底里。 有时,他还会把自己的头砸向玻璃和墙壁,磕得头破血流。 他把楚云攸用过的碗筷单独留起来,每天吃饭时,像是强迫症一样,一定要再多做一份,放在楚云攸以前经常坐的位置上。 有一天,他做了楚云攸喜欢吃的红酒炖牛肉,他吃到一半,鬼使神差地拿起餐刀狠狠地割在自己的手上,直到看到流了一桌子的血也没觉得疼。 清醒过来以后他自己去到医院进行治疗,医生说很严重,他的手筋差点断了。 他必须躺在楚云攸睡过的那张床上,否则无法入眠。 同时,他的脑海里徘徊起一个声音,从早到晚一刻不停地责怪咒骂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发现楚云攸生病。 然而,在旁人看来,没有人发现乔望的任何异样。 每到白天,他又会重新变得衣冠楚楚,依然是那个克己勤奋的工作者,看不出半点破绽。 乔望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他依然在按原来的计划表生活,除了晚上睡不着和偶尔不可控的自虐行为,并没有别的变化。 直到某天他晕倒过去被送往医院,乔望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确实变糟糕了。 他躺在病床上无事可做,只能回想关于楚云攸的事情。 其实在他们分开的十几年间,乔望就一直在偷偷关注楚云攸。 他知道楚云攸交往的每个男友都是谁,做什么工作,何时相遇,何时交往,何时分手。 他还主导过两次同学会,邀请了所有人,包括楚云攸,可是楚云攸从没有出现。 楚云攸逢年过节都会给他的母亲祝福送礼,甚至还去拜访过两次,但是无法约到楚云攸,而楚云攸主动出现时,他又不在。 乔望把楚云攸经历的事情一件又一件地列出来,绞尽脑汁地思考,楚云攸是在哪个时候开始生病的呢? 他想:应该是最后那份工作吧。 不如借这次生病休假去看看。 乔望花了三天赶到目的地。 楚云攸的最后一份工作是乡村教师,做了三年,为了这份工作还与上一任男友毅然决然地分手。 那是处于深山中的一所山区小学,又穷又破,装着一屋子脏脸蛋的小孩子,用惊惶好奇的眼神打量他。 但在听说乔望是楚老师的好朋友后,孩子们马上接受了他,围着他问:“楚老师呢?楚老师什么时候回来?他的病治好了吗?我好想念他啊!” 村子里的人也都认识楚云攸,因为楚云攸平日里就好个多管闲事,爱四处跟人搭话,给人帮忙,周一到周五给孩子们上课,周末则会帮村民卖卖农产品,或者给一些留守老人做饭干活,是本地的扶贫干部口中的编外人员。 这些都是乔望以前并不知道的。 他如饥似渴地听进心中,记在笔下。 校长给了他一小箱东西,那是楚云攸离开时没来得及带走的,他们不想扔掉,一直留着,如今乔望作为楚云攸的家里人出现,自然要转交给他保管。 乔望抱着纸箱,忽然说:“把学校翻修一下吧。” 校长:“啊?” 乔望:“我来出钱。” 乔望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坚定地作出这样的承诺。 他一向是一个利己主义者,做这份慈善对他本人没有半点好处。 说完,乔望打开了装着楚云攸遗物的纸箱,一沓厚厚的教案,最上面放着一张a4大小的合照。 照片上,楚云攸穿着球衣球鞋,抱着一个旧足球,与他的十几个学生挤挤攘攘地站在一起,所有人都一身尘泥、满脸笑容,脏是脏,却衬得楚云攸的眼眸更加明亮,如郊野山崖上的杂草一样坚韧努力、生机蓬勃。 乔望把手指抚摸在上面,不由自主地跟着照片上的楚云攸一起露出个微笑。 乔望出门时的行李箱里空荡荡,返回时已经装满了楚云攸的遗物,变得沉甸甸。 在小区楼下,乔望遇见一个大妈,对方问他:“好久不见,出差还是旅游去了啊?你那个经常下楼喂猫的朋友呢?好久没见他了。” 乔望在这里住了七年多,一直独来独往,不与任何人结交。而楚云攸住在他家不过两个月,就认识了好几个人,连带着他也被眼熟了。 “他死了”三个字卡在乔望的嗓子眼,不知为何就是说不出来,最后说:“他走了。” 那时,山区学校的校长跟孩子们也问他楚云攸的身体怎么样了,就算以后没有缘分再来这里做老师,也希望他能够健康平安。 乔望也是回答:“他还好。” 自楚云攸死后,他好像没有开口跟别人说过“楚云攸死了”这个事实。 一次都没有。 每次可能要提及,就犹如被匕首刺穿喉咙,无法开口。 楚云攸消失了的世界没有任何变化。 他曾经过了十几年没有楚云攸的生活,今后也一样。 应当是这样。应当是这样。 到了家,乔望第一件事就是把楚云攸的遗物都仔细地收藏起来,最后取出用防尘袋装着的西装。 是楚云攸去世时穿的衣服。 只要出门,他都会把这身衣服装在行李箱里。 洗过以后,晾晒干,再熨平至没有一丝褶皱。 一切都很顺利。 但在挂进衣柜里时,他又再次毫无预兆、突如其来地失控。 如心瘾发作。 他脱力似的跪在地上,把衣服紧紧搂在怀中,双手发抖,将自己的脸埋在西装的胸口,无声而汹涌地流泪。 很轻很轻地、闷闷地说:“……我爱你。” 不止千千万万次地重复:“我爱你。” 第4章 小竹马(一) 楚云攸和乔望理所当然成为一对竹马,因为他们的母亲就是一起长大的姐妹。 乔望的母亲在9岁那年父母双亡。 楚云攸的外公外婆无法对好友的遗孤置之不顾,是以,将她接回家,与自己的亲女儿一起抚养,从此两个女孩结下深厚的情谊。 两人都考上大学,乔望的母亲的学校更高,但两人毕业后的人生却走向不同方向。 乔望的母亲在大学时就交往了一个文学系的学长,这个男人在报纸发表过一些文章,小有名气,幽默风趣,会给她写一篇又一篇的浪漫诗歌。她陷入爱河,一毕业就跟对方结了婚,很快就怀孕生子。 生下来的这个孩子就是乔望。 婚后,丈夫没赚到几个钱,还要摆大文学家的架子,一问他要家用就不耐烦。还说是吵闹不休的孩子打搅了他的灵感。 到这时,她终于发现,风花雪月并不能当饭吃。 在乔望7岁那年,她私下进行法律咨询后打印好离婚协议,独自坐在书房里哭泣,发现忘了拿纸巾,只能用衣袖擦泪。 小小的乔望推门进来,把手帕给妈妈,平静坚定地说:“妈妈,我支持你离婚。” 乔母惊了一跳:“你从哪学来这些话的?” 乔望说:“听你们谈话的时候学来的。我知道是什么意思。我不会哭闹不让你离婚,相反,我非常支持。” 乔母懵愣到忘了流泪,她看着儿子的小小脸庞,问:“离婚了的话,爸爸妈妈就不住在一起了,你只能跟着爸爸或者跟着妈妈,你懂吗?” 乔望点头:“我懂的。对了,妈妈,离婚以后,我想跟你姓。” …… 回头,她就跟楚云攸的妈妈说起这件怪事:“……你说,才那么大一点的孩子,是真的懂什么是离婚吗?但他的脸色看上去一本正经,好像真的明白。” 当时,楚云攸正坐在儿童椅里玩积木,因为妈妈开着手机扩音,所以他听得一清二楚,听不大懂,有一句没一句地听进耳朵里。 “我看啊,小望就是早慧而已。他才5岁,已经能够把自己的生活起居照料得井井有条,会简单的洗衣做饭,还懂自己坐公交……” “你可别说坐公交的事了,那次我是加班忙到忘了去接他,去了学校老师说他已经走了把我吓了个半死,我还以为他丢了还是被拐了,哭着去警局报警。谁知道他自己用攒下来的一点零用钱坐车回家了,回到家,他跟个没事儿人一样,自顾自在书房里练字……” 话被打断。 “练字?小望学的字已经多到可以练字了吗?都学了多少字了?” 愣了愣。 “我没问过,他自己学着玩的。” “我记得上次见的时候,小望就已经会背古诗了呢,他现在背了多少首了?” “这……我不清楚,小孩子闲着没事背一背打发时间的罢了。” …… 挂掉电话。 还笑呵呵在玩积木的楚云攸被妈妈喊停,问他:“攸攸,先不要玩啦,妈妈问你一个问题好不好?” 楚云攸手上还抓着一块积木,一头雾水地点点头。 妈妈问:“要是你在幼儿园门口等妈妈,这时候来了一个你不认识的叔叔,叔叔说带你去找妈妈,还要给你买冰淇淋,你要说什么?” 平时妈妈不让他吃这些太甜太冰的东西,楚云攸一听,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了,马上回答:“要说‘谢谢叔叔’。” 妈妈被他给气笑了:“我的小傻子欸!” 小宝贝还以为妈妈是在夸他,可高兴了。 妈妈说:“人家小望哥哥都已经会背好多诗歌了,会写好多字了……” 楚云攸头都没抬,继续玩玩具,捧场地说:“小蜗哥哥真厉害。” 静水深流[重生] 第5节 妈妈问:“你就不想被夸厉害啊?等下吃完饭以后妈妈也教你好不好?” 楚云攸看妈妈一眼,给个笑容:“好。” 妈妈畅想着说:“那下回小望来玩的时候,我们攸攸也是个会背很多诗的小朋友了……” 楚云攸完全没抓到重点,问:“小蜗哥哥?小蜗哥哥要来玩吗?” 把“小望”叫成“小蜗”并不是楚云攸口齿不清,尽管,一开始确实是因为口误,他牙牙学语那时并不能准确发音,总是把“望”说成“蜗”,后来就算能够准确发音了也没有更改,就喜欢故意把乔望叫作“小蜗哥哥”,然后看乔望微恼地纠正到后来无可奈何。 妈妈也懒得纠正他,这正是两个孩子交情好的体现呀。她说:“等你背下一百首诗的时候,小蜗哥哥就来找你玩了。” 楚云攸甜甜地一笑:“哦。” 他没把小蜗哥哥要来玩的事情放在心上,假如能跟小蜗哥哥玩的话是极好的,毕竟玩伴不嫌多,但假如不来也没多大关系,他从不缺玩伴。 幼崽楚云攸就是一只讨人喜欢的小宝宝,他阳光外向,聪明伶俐,一天到晚笑眯眯的。 最重要的是,他继承了父母的好皮囊,不光继承了,还尽挑着父母的优点长在自己身上。 楚家这一大家子,生下来的一堆小崽子里就属楚云攸最漂亮,不光漂亮,而且脾气好,性格大方。 他才1岁半的时候就不小心跑到爸爸的商业发布会上,在那么多记者媒体的镜头下,淡定地从爸爸的兜里掏出糖,还要爸爸先给他剥糖吃,一无所知地上了新闻。 后来还有好几回,他或是跟在爸爸身边,或是在爷爷那玩的时候,被人山人海簇拥,或是被记者采访,他毫不怯场,童言稚语,对答如流,总能惹得一片笑语欢声。 毫无疑问。 楚云攸是楚家老爷子宠爱的重孙。 前年楚家拍了四世同堂的合照,楚老爷子特意点名要楚云攸过来坐在自己的腿上。 于是,小小的楚云攸懵懂无知地成了这个资产数千上万亿的豪门家族的c位。 网友们有时在讨论豪门八卦时会谈到江城楚家,纷纷表示,这楚家太子是谁还未可知,但是楚家太孙绝对就是楚云攸。 说不定他爸这两年混得好都是因为父凭子贵呢! 这世界真是不公平。 有人生下来就是上天的宠儿。 不过,小孩子的时候最单纯,哪里懂世界上的那些功名利禄,楚云攸现在交朋友只是因为他活泼外向,见一个勾搭一个而已。 他相好的小朋友用两只手都数不完。 在这些玩伴中,乔望可以说是他最玩不来的一个。 偏偏乔望是阿姨的儿子,要不是因为这层关系,或许他们一辈子都不会成为好朋友,所以,乔望也成了最特别的那一个。 其实,他不怎么喜欢小望哥哥,每次小望哥哥在的话,总会板起脸来,告诫他这也不准玩,那也不准玩,比他爸爸还会管他!烦死了! 可是,那天听了妈妈跟阿姨的对话以后,第二天楚云攸去到幼儿园,问他的小伙伴们:“你们知道,‘离婚’是什么吗?” 有个小朋友一听就红了眼睛哭起来,抹着眼泪,抽噎着说:“离婚就是爸爸妈妈分开,不住在一起,还、还都不要他们的孩子了。” 楚云攸连忙去安慰朋友,也跟着掉了几滴眼泪。 他难受地想:爸爸妈妈离婚的小孩真可怜。乔望真是个可怜的小孩。 …… 过了些日子。 楚云攸从妈妈的电话聊天里得知乔望的父母正式离婚,不光如此,他的母亲谋得一份更好的新工作,将搬来江城,等落脚以后会带孩子一起来上门拜访。 楚云攸记挂在心上,提前准备好要给乔望送礼物。 半个月后。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乔阿姨带着乔望登门拜访。 这时的乔望已经正式改名为“乔望”。 楚云攸一见乔阿姨,发自内心地夸赞她:“哇,阿姨,你漂亮了好多啊!” 他手舞足蹈,一派天真无邪。 妈妈附和:“欸,我也觉得你变漂亮了。是不是背着我做什么美容了啊?” 乔阿姨下意识把手抚贴在发红的脸上,最后一丝阴霾也被一扫而空,腼腆地笑了笑说:“我哪有钱做美容?哈哈,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 大人有大人要单独谈的事。 两个小孩被打发一块去玩。 楚云攸看着妈妈摸了摸乔望的头顶,请求道:“小望,你带着攸攸弟弟玩一会儿哦。” 乔望答:“好的,阿姨。” 楚云攸腹诽:应该是我带着小蜗哥哥玩哩,小蜗哥哥这样的怪小孩,除了我,哪有别人乐意跟他玩啊? 等妈妈吩咐完,楚云攸就主动牵了乔望的手,说:“小蜗哥哥,我们去玩吧?” 牵上去以后,楚云攸才后知后觉地记起来,小蜗哥哥好像不喜欢被牵手,以前每次都会把他的手甩开来着。 楚云攸正犹豫着要不要放开手,乔望却在一愣之后,反握住他的手,握得紧紧的,说:“走吧。” 上楼的短短一小段路,楚云攸很快感觉到,小蜗哥哥的手好像还在发抖,他停下来,担忧地问:“小蜗哥哥,你是不是生病了?你的手在发抖。” 楚云攸听见乔望哽咽的轻声:“我没生病,我只是好久没有见到你,太高兴了。 “好久不见,楚云攸。” 第5章 小竹马(二) 一进屋子里,5岁的楚云攸甩开乔望的手,去找要向乔望赠送的礼物——一把五颜六色、花里胡哨的笔。笔不成套,有铅笔,有毛笔,有圆珠笔,有钢笔,有蜡笔,装在一个帆布质地的笔袋里,装了满满一袋。 笔袋上面还有楚云攸用黑色水彩笔写的字,刚学的几个字,写得歪七扭八,但没有缺笔画:送给小蜗哥哥。 楚云攸煞有介事地介绍说:“这些都是我最喜欢的笔,全都送给你。” “谢谢攸攸。”乔望问,“为什么要送我笔呢?” 楚云攸憋了一下,有模有样地说:“因为你喜欢练字啊,你喜欢就好。我们好久没见面啦,这是我送你的见面礼。” 关于见面礼的这些话,还是最近他观察那些叔叔伯伯来他们家做客跟爸爸交谈时学来的,终于有机会可以用上了! 楚云攸心中有点小小的得意,觉得自己可真厉害呀。 但是,他仰起小脸一看,却发现乔望的表情并不像他的其他小伙伴一样,收到礼物以后会蹦跳起来,或是激动得脸红,或是眼睛发亮。 乔望只是一脸复杂地低头看着手里的这份礼物,说不上多高兴,也说不上是讨厌。 不知为何,这个眼神让楚云攸记了很久。多年后,他想:就像是乔望这辈子第一次有人送他喜欢的礼物;再后来,他想:更像是得到了一份失而复得的礼物。 楚云攸问:“小蜗哥哥,你不喜欢吗?” 乔望摇摇头,再看向他,压抑着什么似的说:“我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 楚云攸敏锐而直接地问:“那你为什么好像一脸不开心呢?” 乔望轻轻地笑了一笑:“大概,我天生这样吧。” 楚云攸稚幼纯真的脸庞上露出难以理解的震惊,然后一秒接受了这个设定:“那好吧。” 乔望真是个怪小孩啊!不过,做一个怪小孩也挺酷的嘛! 他重新阳光灿烂地笑起来,问:“小蜗哥哥,我们是玩火车,还是玩飞行棋?” 两个年纪相仿的小孩玩在一起。 楚云攸故意不停地凑到乔望面前,跟他说话: “小蜗哥哥,你看这个是不是很有意思?” “小蜗哥哥,快过来快过来!” “小蜗哥哥,你要不要看动画片?” “小蜗哥哥、小蜗哥哥、小蜗哥哥……” 喋喋不休地叫个没完,每次叫完,还要憋住气,古灵精怪地盯着乔望的脸,小孩子的心思写在脸上,一览无余,谁都能看出来他的小脑瓜子在想什么:我在叫你小蜗哥哥逗你欸,你怎么不像以前一样害羞生气啦? 乔望不光没生气,反而笑了起来:“哈哈,我不会生气的,你想叫我‘小蜗哥哥’就叫吧。” 楚云攸顿时觉得这个小小的恶作剧索然无味了,好奇地问:“你为什么不生气了呢?上次你还说这样的称呼太幼稚了,不许我这么叫。一叫你就生气,一叫你就生气。” 乔望先是在地毯上坐端正了,脊背挺得笔直,仿佛进行了一番深思熟虑以后,甚是认真地回答他:“因为上一次的我被不良的家庭环境所影响,我的父母感情糟糕,每天吵架,于是我在潜意识中极度厌恶人与人之间的亲密关系,并且迫切地希望自己快点长大,所以那时我不喜欢你对我的亲密称呼,也不喜欢其中孩子气的意味。” 楚云攸听得一愣一愣,他挠挠头:“……小蜗哥哥,我听不懂。” 乔望看他呆呆地微张嘴巴,笑起来,说:“听不懂也没关系,你想怎么叫我就怎么叫我,随你喜欢。不管是‘小蜗’‘小望’还是‘乔望’,只要是你叫我,我都喜欢的。” 楚云攸傻乎乎地“哦”了一声。 懵懵懂懂地,楚云攸对乔望升起了崇拜之情,虽然刚才乔望说的话他听不懂,但不妨碍他觉得很厉害! 不过,小孩子嘛,记性浅,在给自己的脑子里添加了“可以叫乔望作小蜗哥哥”这个设定以后,他就把其他事情都抛到了脑后。 楚云攸是个多动宝宝,他根本坐不住,短短半个多小时,他已经在偌大的玩具房里上蹿下跳地跑了一圈,飞快地腻了,接着放轻声音,鬼鬼祟祟地跟乔望说:“小蜗哥哥,我教你玩间谍游戏吧?” 乔望的反应很奇怪,就像是接收到某个指令,暗暗地精神一振,才问:“嗯,怎么玩?” 楚云攸带着他蹑手蹑脚地穿过走廊,尤其是妈妈们所在的一楼客厅能看见的那道悬廊。 两位妈妈正在说话。 “唉,离婚对孩子的影响太大了,我感觉小望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 “也是好事。” “今天来你们家也是小望的主意呢,他想要今天来,我本来想再过两天的。” 楚云攸双手拎着凉鞋,趁妈妈们在聊天,光着小脚丫蹑手蹑脚地通过这个重要的关卡。 捏了把汗,回过头,看到乔望像影子一样静悄悄跟在身后。 两人相视一笑,拥有了心照不宣的小秘密。 从别墅花园的后面逃出去以后,楚云攸像是逃出笼子的小狗崽一样四处撒欢,他无比快活地拉着乔望的手说:“小蜗哥哥,小蜗哥哥,走,我带你去看个好东西,可好玩了。 “平时妈妈都不让我出来,说太阳太晒了,会晒黑的,还说外面有很多病毒细菌,会生病的……我才不怕呢! 静水深流[重生] 第6节 “前天我看见那边树上好像有个鸟窝,我想爬到树上去看看,妈妈肯定不准我看的,我们一起去。” 乔望:“嗯” 楚云攸对乔望好感大涨,他想:乔望真是个正直勇敢的小朋友。他不知道“正直勇敢”这个词用得对不对,但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词,先用来夸了再说! 本来他们是打算去看鸟窝的,但是走到半路,楚云攸听见树丛里有细微的“喵喵”叫声。 他皱眉眯眼看向不确定的方向。 这才一小会儿的工夫,楚云攸白嫩的脸已经被晒得红彤彤,流了好多汗,沾灰的手一擦,把脸抹成了小花猫似的,他握紧乔望的手,问:“小蜗哥哥,你有没有听见好像有小猫的叫声?……唔。” 乔望看了看,先走过来,掏出一张湿巾给他擦擦小脸蛋,再说:“听见了。我们去找找看。” 楚云攸刚有点着急,只见乔望像是能预知一样,径直走向某个方向,找出了藏在角落的小猫咪,用一块早就准备好的手帕包着捧在手上。 楚云攸忙跑过去:“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这是一只三花猫,看上去糟糕极了,毛发脏兮兮地粘成一绺一绺,眼睛发红发肿,被分泌物粘住,连睁都睁不开。 楚云攸心疼地说:“小猫咪好可怜啊。我们赶紧带它回家,找大人帮忙。” 说完,他自己先犹豫起来,“妈妈平时都不准我出来玩……而且妈妈对猫毛过敏,妈妈见到小猫会不会生病?……” 乔望斩钉截铁地说:“那我们先带小猫去宠物医院。” 楚云攸:“?!”还能这样! 两个小朋友找到了最近的一家宠物医院。 准确地说,用“找”来作为动词并不准确,因为乔望就像是定位导航一样,精准地把楚云攸带到这家宠物医院,路上没有一次问路,甚至不用看路牌,半步都没有浪费,走了十五分钟左右就到了。 小小的楚云攸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对,还觉得宠物医院挺近的呢,以前他怎么没来过这里? 把小猫交给医生以后,乔望借医院的电话给阿姨家打了一个电话,表示他们正在宠物医院。 两个妈妈赶到的时候,小猫已经由医生进行了初步的治疗,在医院建好病历档案,并由乔望自掏腰包两百块作为这三天的住院费用,他正在柜台踮着脚结账,而他的左手牵着楚云攸,楚云攸也踮着脚,眨巴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好奇宝宝似的左顾右盼。 他们的妈妈是又着急又好笑又气恼又惊讶。 乔望被妈妈教训了一顿:“让你照顾弟弟,你怎么带着弟弟跑出来了?万一遇见危险怎么办?” 乔望背书似的:“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 “你这是知错的态度吗!”乔望的妈妈一时没忍住气,见他一点也没有反省的样子,而且已经发生两次了,觉得一定是上次没有板起脸来教育的缘故,抬手就要打他。 楚云攸的妈妈没顾得上教训自家小孩,连忙上前去拦:“消消气,孩子还小,别动手啊,回家好好说就行了嘛。” 楚云攸愧疚地承认说:“阿姨,是我不好,是我让哥哥跟我一起出去玩的,小猫也是我发现的,你别怪小蜗哥哥,怪我吧。” 乔望转头对他说:“怎么能怪你呢?这是我的责任。我认为我有能力保护你,而且不会主动去做危险的事情,所以我才选择了跟你一起出去玩……” 话没说完,他妈妈已经被气得要晕过去:“你听听,你听听他说的话,根本没有觉得自己有错啊!” 楚云攸却对乔望哥哥更佩服了。 太厉害了!他竟然敢反驳大人说的话,还有理有据! ——他要向乔望哥哥学习! 过了三天。 小猫出院,但并不是这样就结束了,因为这是一只还没有断奶的小猫崽,还需要一段时间的精心照料直到它起码能够自主排泄了才算是救活。 因为楚云攸的妈妈对猫毛过敏,小猫被乔望领到家里去,取名叫“小花”。 乔望定上闹钟,每隔两三个小时就起来照顾小猫崽,一丝不苟,让母亲从最初觉得他是一时兴起到后来对他刮目相看。 楚云攸十分挂心,连着两天跑到乔家去看小猫,之后干脆住了下来,跟乔望哥哥挤在一张儿童床上睡觉。 乔望手把手地教他怎么照顾小猫崽,楚云攸笨拙而认真地学,一天一天看着小猫变得越来越好。 楚云攸第一次看到小猫自己用猫砂拉屎,可把他给激动坏了。 他们再次带小猫去医院进行检查,医生说它已经完全治好了,夸:“你们两个小朋友可真厉害啊,拯救了一条小生命。” 暑假也差不多过去了。 快开学了。 回家的路上,楚云攸走着走着,忽然不停地用指节揉眼睛,哭得肩膀微微发抖。 乔望问:“怎么了?” 糯米团子一样的小男孩哭唧唧地感慨说:“我就是觉得……小猫咪真努力,能活下来,真不容易。” 乔望给他擦眼泪,轻声附和:“是啊,能活着可真不容易。” 孩子之间构筑起友情的羁绊往往起始于一起经历了某个事件,那么,还有什么比共同拯救了一只小猫咪的生命更有意思呢? 从此,楚云攸与乔望成了好朋友。 对乔望来说,提早了四年。 第6章 小竹马(三) 据说有些小猫喜欢躺在人的胸口睡觉,听着人的心跳让它们能拥有安全感。 楚四两就是这种小猫。 乔望梦见33岁的楚云攸住进他家的第二天,他一早就去叫楚云攸起床,发现这家伙没有关门,推门而入,看见楚云攸四仰八叉地斜睡在客卧的床上,被子被踹掉一半,衣服卷蹭上去,露出肚皮,小黑猫蜷成一团,窝在他的胸口。 乔望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把小黑猫拎着脖子抓起来,被打搅美梦的小猫“喵呜喵呜~”地叫唤起来。 楚云攸睡眼惺忪地醒来。 乔望教训说:“你怎么让猫躺在你的胸口睡觉,这样呼吸能顺畅吗?你已经生病了。” 楚云攸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从乔望手里把小猫给拿回来,像抱自己的宝宝一样抱在怀里,说:“可是她陪我睡觉能让我的心情舒畅,我的小宝贝她想睡哪里就睡哪里,不用你管,我才是她的妈妈,你不是。” 乔望看他这无赖样就觉得气得想笑:“你一男的,你是妈妈吗?” 楚云攸摇头晃脑地嫌弃他说:“欸,你不懂,你好老土,现在很流行男妈妈的。” 那时乔望觉得时间已经大不够用,但是楚云攸每天还要花上二十几分钟,专门在给猫咪喂猫粮喂水的时候,在一旁优哉游哉地看着小猫咪吃饭。 被乔望一问,楚云攸便笑眯眯地答:“因为很治愈啊,我不觉得是浪费时间,看她吃得香喷喷的,我就觉得很开心了。小猫小狗可真神奇,只是吃个饭、打个滚、舔舔爪子,就能够让人类的心灵得到治愈,这一定是上天对人类的恩赐吧。” 乔望说:“又没办法治愈你的病,你自己生病还照顾一只小猫,就知道逞强。” 楚云攸说:“那没办法置之不顾嘛……” 楚云攸坐在地上,形销骨立,像个纸片人套着衣服。他的一条腿曲着,微微偏头,把脸颊贴在膝盖上,阳光把他的眼睛照得像是玻璃珠子一样,温和的笑意清澈透亮。 他把手放在小猫的前面,小猫仰起头用湿润的小鼻子碰一下,嗅了嗅,然后主动把脑袋拱到他的手心里蹭,他用拇指抚摩小猫的耳根,回忆地说:“你记不记得我们五六岁的时候,有一次你来我家玩,我带你出去逛,路上遇见一只小猫咪。 “那时候还太小了,什么都不懂。 “因为我妈妈对猫毛过敏,去亲戚家做客时都要格外注意,所以不敢把小猫带回家,就偷偷藏在外面照顾,结果过了两天就死了。 “我记得还是你给我善后,我只知道站在边上哭,你挖了个坑把小猫给埋好了。我给小猫的坟墓做了个自以为显眼的标记,想着给它送小花,结果过了两天标记就找不到了。 “我看到小四两的时候,就想到了那只小猫。 “哪次都不是好时机,但这一次,我起码已经是个有独立能力的成年人了嘛,救一只小猫还是不在话下的。” …… 乔望被电话铃声吵醒。 猫咪小花正横躺在他的头顶上呼呼大睡。 每只小猫的习惯各不相同,四两喜欢躺在人的胸口,小花则中意枕头。 午后,他没开风扇,睡得一身汗,起床去接电话,听筒里传来小楚云攸奶声奶气又元气十足的声音:“hello,hello,小蜗哥哥是你吗?” 乔望:“是我。” 楚云攸:“今天我可以去你家看小花吗?我想见小花了。” 乔望:“可以。你过来吧。” 上一次他们可没这么亲近,一直到他12岁寄住在楚家以前,他们都只是过年见个面的亲戚家的小孩关系。 如今因为一起救了猫咪小花,楚云攸隔三岔五要上他家来玩。 挂了电话,乔望搬来小凳子,站上去,从玄关柜的饼干盒里——充作放杂物和零钱的置物盒——拿出了两块钱,并且拿了一张空白便签纸写上:某年某月某日,取两元,请楚云攸吃棒冰。 这张便签纸与妈妈的那一沓发/票夹在一起,要做到边缘完全对齐才行。 然后他就捏着这两块钱去楼下的小卖部买了两支牛奶雪糕,飞奔着上楼。 对了,空调记得赶紧开上,先让如蒸炉般的室内凉快下来。 不能热着楚云攸。 把雪糕塞进冰箱冷冻层后,乔望又把放在保鲜层的西瓜拿出来,切成两半,用保鲜膜包好再放回去。 接着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就闻到一股臭味,原来是小花趁他洗澡的空隙赶紧拉了一泡新鲜的屎。 拉就算了,还不好好埋,搞得“香”气四溢。 乔望:“……” 功亏一篑。 乔望赶紧把猫屎铲了,拎着垃圾袋下楼去。 还没走到垃圾桶处就遇见放学的楚云攸。 太可爱了。乔望愣住。 楚云攸穿一件短袖衬衫和背带短裤,还打了小领带,配上黑色长筒袜和小皮鞋,将他粉雕玉琢的小脸蛋衬托得乖巧毓秀,简直像是从伯内特夫人的书里走出来的小伯爵冯德罗本人。 楚云攸双手拽着书包带子,吧嗒吧嗒地朝乔望小跑过去,雀跃地说:“小蜗哥哥,你在干嘛?” 乔望欲言又止:“我去扔猫屎……” 楚云攸眼睛一亮,举手说:“哇,是小花的屎吗?我来扔!我来扔!” 乔望:“……”就知道会这样。 静水深流[重生] 第7节 楚云攸心满意足地把垃圾袋抢来,扔垃圾的时候他够不着垃圾桶,还让穿黑西装的保镖把他抱高了好能扔进去。 乔家住在六楼,这栋楼只是普通的居民楼,没有电梯,每一级阶梯略高,对于5岁的楚云攸来说要迈开小短腿太费劲了。 紧随在他身后的保镖问:“小少爷,我抱您上去吧?” 楚云攸已经爬了两楼,小脸泛红,他看了一眼身边的乔望,说:“不用了,我自己爬楼就好。” 乔望劝说:“你让保镖抱你吧。” 楚云攸鼓起脸颊,有点倔强地说:“不用。” 他一边爬楼,一边自言自语,小嘴巴里念念叨叨的:“嘿咻嘿咻~!”“加油,攸攸,加油。” 乔望走两步看看他,走两步看看他。 爬到四楼的时候,楚云攸实在有点累了,对乔望伸过手去,说:“小蜗哥哥,牵手,拉我。” 乔望答:“好。” 说罢,他握住楚云攸的小手,仿佛云朵一样柔软,潮湿滚烫,他都不敢太用力,生怕会被他捏碎了。 终于爬到六楼。 楚云攸立正站直,高举双手,两只小手都比画成剪刀,高兴地说:“成功!胜利!” 乔望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都要被他给萌化了。 他还没说话,楚云攸赶紧跟他说:“小蜗哥哥,快开门呀。” 楚云攸跟在他身后,隔着门已经听见了“喵喵”叫,迫不及待地说:“小花,小花,攸攸来看你啦,你想不想攸攸呀?” 小猫咪就好像在跟他对话一样,又“喵”了两声,一猫一孩可以说是一唱一和,颇有节奏。 连旁边不苟言笑的保镖都忍不住被逗笑了,想到是在工作,轻咳一声,憋住了。 楚云攸一进门,脱了鞋子,一把把小猫抱起来,想要贴在脸上亲热,小花用爪子按住他的脸,怪嫌弃的。 楚云攸咯咯直笑:“哈哈哈哈!” 乔望看他脸上的汗和猫毛混在一起,不忍直视,说:“爬楼出了一头汗,我去拿毛巾给你擦擦脸。” 楚云攸自顾自跟小猫在玩:“谢谢哥哥。” 乔望在卫生间挂了两条小毛巾,是妈妈们结伴带两个孩子逛商场时一起买的,相同尺寸,不同的花样。 乔望的那条小毛巾上印的是小蜗牛,楚云攸的则是小猫咪。 两条毛巾平齐地挂在架子上。 乔望把楚云攸的那条毛巾取下来,浸了冷水,拧到半干,拿去给楚云攸擦了脸,问:“要先吃雪糕还是先吃西瓜?” 楚云攸:“吃西瓜。” 乔望:“我去给你切。” 楚云攸抬起头来,说:“太危险了,小蜗哥哥,小朋友不要随便用刀。我来请保镖叔叔帮我们切吧。” 随即,他问黑衣保镖:“叔叔,你可以帮我们切一下西瓜吗?” 被楚云攸称呼为“保镖”的男人点头:“好。” 这个男人身材高大,不算特别壮硕,黑西装穿在他身上显得有点宽松,他整个人阴沉沉的,脸上一道长疤,五官不算丑陋,但合在一起总让人觉得凶戾、极不好惹,令人避之不及。 但是楚云攸一点也不怕,他还自个儿把小板凳搬过来,抱着小猫看保镖叔叔切西瓜,说:“小花,你看,这是在切西瓜哦。你要不要吃西瓜啊?” 男人把西瓜一片片切好,装在盘子里,楚云攸说:“谢谢叔叔。” 楚云攸拿起最大那块西瓜递给保镖,说:“叔叔,你吃。” 保镖摇头:“叔叔不吃。” 楚云攸大方地说:“吃吧,大人吃大块的,小朋友吃小块的。” 保镖犹豫了一下,接过去:“谢谢小少爷。” 楚云攸笑了笑:“不用谢。” 保镖小心翼翼地捧起这块冰凉的西瓜,一时间不知从何下口,怕汁水弄脏袖口。 这时,屋里的另一个小孩,他家小少爷的表哥将两张纸巾递给他。 保镖愣了一下,道谢。 他碰到乔望的手,被冰了一下。 这么热的天,这小孩的手居然是凉的。 不知道为什么,尽管已经见了几次了,但他还是有点怵这个叫作乔望的小男孩。 他的外表凶神恶煞,连楚云攸这样性格好的小孩第一次见他都有点被吓到,而这个乔望不怕他就算了,相反,有时他会冷不丁地对上乔望偷看自己的眼神,随即打一冷颤。 乔望的眼神不像个孩子。 有那么一刹那,他看乔望的身上蒙着一层薄薄阴影像是浮着的,仿佛是因为与孩童身躯不相嵌合而错位泄漏的灵魂。 他眨眼再看,那只是一片普通的阴影而已。 而且乔望看他的感觉很奇怪,该怎么形容呢?……就好像,就好像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第7章 无嫌猜(一) 乔望原本应该对这个保镖没什么印象。 上一次7岁时的他年纪太小,脑子没有存储太多记忆,这个保镖陪在楚云攸身边的时间也不算太长,而他那时跟楚云攸实在不熟悉。 事实上,在他的回忆里,童年时的楚云攸身边就没有哪个陪伴时间特别长的固定保镖,一直在走马观花般地换人。 在他们十七八岁的时候,有一次学校午休,楚云攸读完《醉步男》,忽然没头没尾地跟他说:“我有时候觉得自己脑子怪怪的,会冒出一些不存在的记忆。” 乔望:“嗯?” 楚云攸:“我总是记得,在我小时候曾经有个很喜欢的叔叔,他的脸上有一道疤,看上去凶巴巴的,可是对我很好,我把他当成大树爬上爬下他也惯着我,从早到晚他都陪着我,一点也不会不耐烦。 “我有时会梦见,我们在一片草地里,他跟我说要和我玩鬼抓人的游戏,让我往前跑,不要停下来,我一直跑啊跑,跑到天都快黑了,回头看,也没有见到他。 “可是,我完全记不起来他的名字了,我问我妈妈,她却跟我说,压根没有这个人啊,小时候都是她做全职太太照顾我,哪来的别的叔叔。 “你说,是不是别人的脑电波接到我的脑子里了,让我拥有了不存在的记忆? “还是那个人其实是我幻想出来的朋友,不是说很多人在童年时代会幻想出一个不存在的朋友来陪伴自己吗?或者这是个鬼故事?我曾经交过一个穿黑西装的大叔鬼朋友?” 当时乔望没有把楚云攸的这段话放在心上,因为楚云攸太爱耍他了,说话真假参半,时常让他困扰究竟有几分是真的。 后来那段独自一人的日子,他太无聊了,巨细靡遗地考察了楚云攸的一生,随后有了新发现。 楚云攸没有撒谎,也没有见鬼。 他确实曾经有过一个脸上有疤的保镖:全名莫成嶂,男,42岁,山城人,退役军人出身。 在他6岁那年,楚云攸遭遇了一场绑架,莫成嶂为了救他而死。 期间只陪伴了他半年。 这个男人无父无母,无妻无子,连亲朋好友也没有,他死了以后,世上失去了所有关于他的痕迹。 而楚云攸为什么不记得了,乔望对此也有多种猜测。 一,楚云攸受心灵创伤太重,大脑启动应急措施,主动封锁了这段记忆;二,他的父母家人运用一些心理医学的手段,对他的记忆进行了修改干涉;三,当时年纪太小,确实忘了。 可是,连一只没能拯救的小野猫都记了二十几年的人,怎么会不记得自己的救命恩人呢? 所以乔望倾向于前两个猜测。 尤其是在一个多月前,一件事让乔望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楚云攸的妈妈容诗佳出去工作了。 乔望对这件事的记忆很模糊,可能是因为没持续多久,而且那时他们家没有那么频繁地跟容家走亲戚。 乔望大概清楚,他的妈妈乔玥对于跟楚家走亲戚抱有一定的心理负担。 别说他妈妈了,他在以前也有这种感觉。 楚家太有钱了。 仅从金钱角度来看,两家简直是云泥之别。 他们娘俩性格不尽相同,唯有要强和清高两点如出一辙,都很讨厌被人说攀高枝。 越落魄,自尊心就越高涨。 所以,尽管他的妈妈跟楚云攸的妈妈是一起长大的好姐妹,但是曾经有一段时间没怎么来往。 上一次,直到他的妈妈咬牙拿到某知名大学的副教授职称,才觉得有脸与昔日姐妹来往。 而如今,因为两个小家伙关系好,所以姐妹俩没有再冷淡过。 乔望及时地知道了关于阿姨的动向。 这让他有点惊讶。 在他的记忆里,楚云攸的妈妈是个奢侈、精致、无聊、美丽的贵妇,一直在做全职太太,没有出去工作过。 可实际上,她应当真的曾经试着在孩子较大以后出去工作过一段时间。 那么,一切就都可以解释了。 在这段她出去工作的日子里,是由保镖莫成嶂几乎24h陪伴楚云攸的。 或许是为了保护孩子的心理健康,或许是她觉得差点让孩子遇害感到自责,她对楚云攸撒谎说自己没有出去工作过,而后也停止了重新进入社会的工作,再不敢离开孩子半步了。 当发现自己的目光被察觉了,乔望就会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好像他从来没有打量过楚云攸的保镖。 而楚云攸已经开始跟小猫玩老师学生过家家,他坐在沙发上,放小猫坐在他的腿上,从书包里拿出一本《尼尔斯骑鹅旅行记》的文字注音绘本,兴致勃勃地一个字一个字读给小猫听。 乔望坐在他的身边,陪他看书,假如楚云攸有哪个字读不来了,他就轻声地指导拼音。 可惜,猫咪小花显然不是一个好学生,没一会儿就不耐烦了,从楚云攸的怀里挣脱,钻到了沙发底下。 楚云攸学着老师的样子,批评说:“唉,真是一只不好学的小猫咪呀。” 这时,莫成嶂怀中的手机振动起来。 他走到阳台去接电话。 静水深流[重生] 第8节 没过一会儿,莫成嶂返回客厅,走到沙发边上,半蹲下来,对楚云攸说:“小少爷,夫人说您该回家吃饭了。” 楚云攸跟他撒娇:“我都没怎么玩呢,再玩一会儿不可以吗?你帮我问妈妈,我可不可以在小蜗哥哥家里吃饭?” 这应该不行吧? 乔望想。 然后他就看见这个凶神恶煞如□□的大叔直接犹豫了一下以后,答应了:“那我去问一问夫人。” 太溺爱了吧? 乔望看了看楚云攸,他习以为常的模样,显然是经常用这招让大叔答应他的要求。 再回来,莫成嶂说:“夫人说可以,但是您得在七点前回家。” 楚云攸冲他笑:“谢谢叔叔。” 乔望愣了愣,说:“可是,今天我妈妈在学校加班,不回家。我们出去吃吗?” 楚云攸拉了一下保镖的衣角,问:“叔叔,你再给我做上次那个蛋包饭好不好?” 于是,莫成嶂问乔望:“能借一下你家的厨房吗?” 乔望:“……可以。你看看冰箱里的材料够不够,不够的话,我现在去楼下的菜店买回来。” 莫成嶂查看了冰箱后说“不用买了”,把黑色西装脱了去做饭,他卷起白衬衫的袖子。 每折一寸,就多露出来一寸文身,他的手腕往上,两只手臂起码小臂的部分都爬满了青黑色的文身。 随后,他再给自己戴上了乔家厨房挂着的围裙,这件围裙还是他们家去超市买油的时候获赠的,印着xx超市的宣传词。 楚云攸向乔望推荐说:“莫叔叔做饭可好吃了,他会做好多好多菜!” 乔望说:“可是保镖的工作内容应该不包括做饭啊,做饭是厨师的工作。” 楚云攸惊了一跳:“欸?!……小蜗哥哥,你好聪明啊。你说得好有道理。” 他学着爷爷的样子,摸摸自己的小下巴,琢磨了一会儿,问:“那我应该给莫叔叔发奖金是不是?” 乔家住的是七十几平的两室一厅,不大,莫成嶂开着厨房门,随时注意着客厅的动静,听见楚云攸的童言稚语,很是暖心,回应说:“小少爷,没关系,不用给我发奖金,只是做饭而已,反正我自己一个人也得做饭。” 不到三十分钟。 黑衣刺青凶狠保镖叔叔做好了三份蛋包饭,楚云攸膝坐在椅子上,像是根小弹簧一样一跳一跳的,举手说:“我来挤番茄酱!我来挤!” 他像是做幼儿园的手工课作业一样,一脸认真地在三份蛋包饭上面用番茄酱画图案。 给乔望那份画了蜗牛。 自己那份画了小猫。 保镖叔叔那份画了大大的笑脸。 乔望打量了一眼保镖。 他那张沧桑冷酷的脸在看到番茄酱笑脸图画时,露出了与他凶神恶煞气质很不相称的温柔微笑。 吃的时候,楚云攸还时不时地夸“真好吃”,夸一声猛男脸红一下,连被大叔偷偷藏在蛋下面的蔬菜都吃得一干二净。 楚云攸揉揉肚皮,继续玩,赖到六点半,不得不回家了才与乔望道别。 乔望送他们下楼。 司机已经在等了。 黑衣保镖打开后车门,先让楚云攸坐进去。 关上门的瞬间,楚云攸像是被隔绝开,莫成嶂又感觉到乔望气质一变,用一种诡异的眼神打量自己。 莫成嶂回过头看向乔望,犹豫了下,问:“呃,你有什么事吗?” 乔望毫无回避地直视着他,眼神沉静如融入夜色,说:“我是有事想跟你说,是一些比较秘密的话,请你低下身体。” 莫成嶂不明所以,但一个7岁的小孩怎么也不会威胁到他吧?于是倾身下去。 乔望在他耳边说:“有人想绑架楚云攸。” 莫成嶂身体一僵。 乔望的语调像机器人一样,叙述:“陈文强,男,35岁,平头,身高一米七五左右;卢承志,男,42岁,短发,鼻子上有颗痣,身高一米六八左右;卢承弘,男,38岁,短发,身高一米六三左右;崔阳,男,27岁,卷发,身高一米七二左右。” 莫成嶂下意识地把这些信息记到了脑子里,接着绷直了背,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这个小小的7岁男孩。 他嘴唇嚅嗫,正待发问。 楚云攸降下车窗,好奇宝宝似的问:“你们在说什么,分我听听。” 乔望转向楚云攸,瞬间换了一副嘴脸,温柔一笑,说:“在夸莫叔叔手艺好呢,他真是个厉害的人。” 楚云攸天真无邪地附和:“对吧?我就说莫叔叔可厉害了!他什么都会!” 莫成嶂欲言又止。 他怎么觉得乔望说的这句话实则是意有所指呢? 疯了吧,这只是个七岁的小孩。 上车后。 莫成嶂回头望。 乔望站在路边,夜色之中,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第8章 无嫌猜(二) 半个月后。 江城某小区某栋楼某号房被匿名举报招/嫖,警察上门检查,顺带发现了桌上没来得及收起来的绑架目标的资料、绑架方案以及各种道具,全员四人被一网打尽。 随后,警方通知了资料上的原定可能被绑架对象“楚云攸”的父母,两人都被吓了一身冷汗。 楚家老爷子听说后,反过来安慰儿子楚珩,笑说:“这不是没出事吗?攸攸的命数果然很不错,逢凶化吉,哈哈,坏事还没有发生就自己没了。” 而楚云攸小朋友本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突然有一天,妈妈不许他放学以后去别处玩了,必须一放学就回家。 就算在幼儿园的时候,保镖叔叔也会跟到教室来,连上厕所都寸步不离,生怕他离开视线半步。 本来他已经自己睡儿童房了,结果最近,妈妈一定要把他抱过来一起睡。 楚云攸感觉到妈妈的害怕,还拿自己的小手轻轻拍妈妈的手,学着大人哄他的语气说:“不怕,不怕哦。” 妈妈叹气:“你是什么都不知道。” 楚云攸问:“知道什么啊?” 妈妈嘀咕:“还是不知道的好……” 妈妈连续三天没去上班以后,楚云攸先问了:“妈妈,你怎么不去上班啊?” 妈妈则问他:“妈妈不去上班,就在家陪攸攸玩,攸攸不喜欢吗?” “喜欢的……”楚云攸点点头,又摇摇头,他觉得自己的大脑cpu有点烧了,懵懵懂懂地说,“但是,去上班的妈妈看上去开心,妈妈开心攸攸就开心,攸攸想看妈妈开心。” 话音未落,妈妈已经红了眼眶,把楚云攸拥抱在怀中。 楚云攸在妈妈的怀里闷了一会儿,贼兮兮地问:“妈妈,我最近这么乖,我可以去找小蜗哥哥玩了吗?” 妈妈:“……” 莫成嶂站在门外轻轻一笑,他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机。 他收到一条新消息,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只有一句话:【谢谢你救了楚云攸。】 不能全算是我救的吧?莫成嶂心情复杂地想。要不是乔望给了那么清楚的信息,他也不可能那么快速准确地调查到。 他在这个号码的页面打开了“新建联系人”功能,输入了“乔望”两个字,却在确定修改的时候停住手指。 这一瞬间,他的眼前仿佛浮现出乔望那张阴沉沉不像个儿童的脸,总有几分毛骨悚然之感。 他做了详细深入的调查,知道这几个人跟乔望毫无关系,乔望应该也没有任何途径知晓…… 所以,乔望究竟是怎么提前知道的呢? 太诡异了。 诡异归诡异。 但他更明白一个普世的道理:有时候不要刨根究底,活得糊涂一点反而对大家都好。 算了。他想。 取消了操作。 回到最初的界面,点了删除消息记录。 …… 这天夜里。 莫成嶂睡在楚家给他住家休息的小房间里,做了一个很漫长很漫长的梦,奇怪,痛苦,而且栩栩如生。 梦里,他站在一个到处是血的房间里,地上倒着四具尸体。 而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身上有好几个血窟窿,伤得很重。 他找了一件还算干净的外套裹上,遮住身上的斑斑血迹,再洗干净手,才去把昏迷中的楚云攸抱了出来。 这个废弃厂房附近没有手机信号,他只能用双手抱着楚云攸在草丛中前行,往他觉得会有人的方向走。 他听见自己“呼哧呼哧”的呼吸声,像是破风箱在拼命,快要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心脏每次跳动都是竭尽全力。 双臂沉得如灌铅,连一个那么轻那么小的孩子都快抱不住了。 这残破的躯壳中仿佛有什么正在快速地燃烧殆尽。 这时,他怀里的孩子醒了过来,看到他,有气无力又满是困惑地问:“莫叔叔?” 他走不动了,停下脚步,跪在地上,用最后的力气把轻轻地孩子放下,安稳落地。 楚云攸问:“莫叔叔,你来带我回家了吗?” 静水深流[重生] 第9节 他想重新站起来,把孩子抱起来,但他发现自己真的没有力气了。 他用最后的一点力气跟楚云攸说:“攸攸,跟叔叔玩一个游戏好不好?” 楚云攸迷茫但乖巧地问:“什么游戏?” 他说:“你会玩的。往前走,攸攸,往前走,不要回头,要是回头看就输掉了。走到有很多人的地方,请他们带你回家,要是你先到家就算是你赢了。” 楚云攸担忧地看着他:“叔叔,你生病了吗?我不想玩游戏。” 小朋友不明白人会撒谎,也不明白那些复杂的道理,他只是凭借幼崽的直觉感到了伤心。 他笑了笑,伸手摸摸楚云攸的头:“叔叔没生病。叔叔只是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下。” 楚云攸抱着他的手拉扯,说:“叔叔,你站起来,你站起来。” 他无可奈何,只能深吸一口气,拼了命地站起来。 再对楚云攸说:“谢谢攸攸。你看,叔叔好好的,你跟叔叔玩游戏好不好?” 楚云攸不答应,摇了摇头。 他对楚云攸摆了个鬼脸,丑陋搞笑,把楚云攸给逗得咯咯直笑。 他放轻松地说:“你看,叔叔真的没事吧?你先往前走,等会儿叔叔就跟上来。听话好不好?” 楚云攸这才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他轻轻推了一下楚云攸,见这小朋友还犹犹豫豫地回头看了一眼,像被大狗从身边赶走的小狗崽一样可怜无措,眼睛圆溜溜湿漉漉的。 他不得不故意凶了一下说:“这次就算了,你再回头就是输掉喽。不要回头。” 楚云攸不知道是不是意识到了什么,蓄在眼眶里的眼泪越来越多,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用力点头,对他说:“叔叔再见。” 然后往前走,他一直低着头,看着脚下,小心翼翼地走好每一步,在这坑坑洼洼的草地里,踉跄摇摆得像只小企鹅。 楚云攸的背影看上去那么幼小,慢慢地,慢慢地,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 他才倒下去。 他想起了他的孩子。 他是孤儿出身,当过兵,脸上的疤也是那时候留下的。 退伍以后,他用攒的钱做生意,跟孤儿院一起长大的聋哑女孩结了婚,他知道妻子有严重先天心脏病,活不久,但没关系,他可以赚钱给妻子治病。 那十年是他的好时光,家庭美满幸福,有妻子有女儿,生意也做得不错,巅峰时一年也能挣个一百多万。 后来,孩子四岁那年,妻子还是去世了。 他孤身抚养女儿。 他的女儿死的时候跟攸攸差不多大。 被一个醉驾的人给撞死了。 那是一个特别普通的日子,没有任何不幸的征兆,当时他也在场,只是一个转身的时间而已,几秒钟,一条小生命就在车轮下消弭了。 孩子起初还没有死,在他的怀里不停地发出痛苦的呻.吟。 那孩子有点笨,还没上过学呢,疼得快死了也形容不来,只知道翻来覆去地跟他说:“爸爸,肚肚痛。爸爸,肚肚痛。” 其实是五脏六腑都被撞碎了,还没送到医院就断了气。 都是他的错,他为什么会愚蠢到让孩子离开他的视线?他想。是他该死,为什么不是他去死呢? 他无法再工作,关了工厂,把钱都捐给了残疾人公益基金,找了个乡下,种田度日,也不与人来往。 他变得愤世嫉俗,整天指天骂地,受点气就发疯,他知道他惹人厌恶,他自己也厌恶自己。 直到一年前,他的一个老战友开了安保公司,让他帮忙——其实是看他穷困潦倒,怕哪天就饿死了。 前前后后半年,他做了几个单子,都做不下去,心情灰暗无聊,正考虑要不要辞职时,他见到这个叫楚云攸的孩子。 楚云攸跟他的孩子长得并不像。 只是不知为何,在见到楚云攸的第一面,他就觉得投缘。 保护孩子需要什么理由呢? 本来就是大人应该做的事。 他倒在将人淹没的草地上,望着蔚蓝的天,想:真好,起码这次,他的孩子活了下来。 他很感激,老天爷终于愿意赐予他应得的死亡。 …… 然后,莫成嶂醒了过来。 和梦里一模一样的姿势,四肢张开,只是梦里他躺在大地上,醒来他躺在床上。 恍惚间,有种再世为人的错觉。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一个小家伙在门外吵吵嚷嚷:“叔叔,叔叔,你醒了吗?” 莫成嶂说:“没锁门。” 门把手被拧开,楚云攸探出一个小脑袋,对他甜甜地一笑,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珠子在滴流流地转,鬼灵精怪地说:“叔叔,早上好。” 莫成嶂问:“这么早就要来找我玩吗?” 楚云攸跑到他身边,抓住他的手,压低声音,轻悄悄地说:“妈妈今天终于去上班了……叔叔你带我偷偷摸摸地去找小蜗哥哥玩好吗?我好想小花啊。” 莫成嶂斩钉截铁地拒绝了:“那不行。” 楚云攸马上垮起小脸,闷闷不乐起来。 楚云攸没想到连莫叔叔都不答应他,一秒钟变得泪汪汪。 像只淋雨委屈的小狗崽。 莫成嶂那么粗犷凶悍的一个汉子,竟然不由自主地放软了声音,脸上流露出堪称温柔,在别人看来或许有些扭曲可怖,但楚云攸觉得亲切可信的神情,说:“但是,我可以帮攸攸向妈妈问问,申请正大光明地去找小蜗哥哥玩。你看好不好?” 第9章 无嫌猜(三) 转眼入了冬。 从昨天起,天往地上铺满了雪,纵横交错地踩满深深浅浅的脏脚印,路面湿滑难行。 乔玥刚下班,她裹紧羽绒服,往家走去。 走到楼下时她仰头看了一眼,客厅的灯光无比明亮地照耀出来,像是钢铁森林都市中的一座无声灯塔。 很多有孩子的同事和朋友都羡慕她生了一个不用操心的好孩子。 但是,说实话,她在乔望的书架上看到贴着图书馆标签的微积分教科书,实在是害怕。 老师来与她商量过一次是否要让乔望跳级,称赞:“不愧是大学老师的孩子。” 她诚惶诚恐地说:“我得跟孩子商量一下。” 而询问乔望得到的回复是:“不,我不想跳级。” 一进家门,她就看见趴着擦地板的乔望。 他一边埋头专心干活,一边头也不抬地说:“妈妈,你回来啦?冰箱里我给你留了一份饭,你热一热当夜宵吃吧。” 乔玥谢了孩子,打开冰箱,里面有一碗用保鲜膜封好的土豆炖牛肉盖浇饭。 微波炉“嗡嗡”地发出噪音。 还要三分钟。 乔望已经从地板的这头擦到了地板的那头,乔玥问:“你怎么又打扫房间啊?” 乔望微皱眉头,严谨审慎地说:“小花现在长大了,而且是长毛猫,它整天掉毛,必须每天勤奋打扫才能够保持家里的干净整洁。” 乔玥:“哦。” 有时候她觉得乔望好像没那么喜欢猫,不理解乔望为什么非要养猫。 就好像,他养猫只是为了让楚云攸偶尔可以过来玩罢了。 这是个洁癖到有点轻微强迫症的小孩,他每天都给猫猫梳毛,猫上完厕所以后马上铲屎、扫猫砂,周而复始,有如没有怨言的西西弗斯。 擦到一半。 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乔玥接起电话,电话那头传来攸攸的声音,他总是快快乐乐的,今天也不例外,上来就打招呼:“hello~hello~我是攸攸,小蜗哥哥,是你吗?” 真可爱啊。乔玥心想。她有点心酸,有点羡慕,小孩子就应该这样子嘛! 她说:“我是你的玥玥阿姨,找小蜗哥哥啊?小蜗哥哥……呃。” 她刚转头想找,结果一回头就看到乔望已经站在她的背后了。 她把电话听筒交给乔望,没走远,还能听见攸攸的声音:“小蜗哥哥,179除以13我有点算不明白……” 乔望连停顿都没有,开始给他讲了起来,时不时还会公式化地夸一句“真棒”“真聪明”,像个小老师。 乔玥更害怕了:虽然她不知道现在小学教材怎么编知识点,但怎么想,三位数的除法都不是六七岁、七八岁的小朋友学习的内容吧。她知道她妹早就开始给楚云攸进行精英教育了,可她并没有管过乔望啊! 过了一会儿,她听乔望和楚云攸的电话打完了,再去看孩子,说:“把手伸出来给我看一下。” 乔望向她展示自己的双手。 十根手指的手指甲看得出来本来是烂的,现在长好了一些,比昨天检查时要好,没有再进一步地恶化。 乔玥叹了一口气,说:“还好。” 儿子小小年纪就有焦虑症,把自己的手啃成这样,乔玥担忧得眉头紧皱,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件事,思考了几个月,也找不到解决办法。 起初,她觉得一定是离婚的缘故。 一切都是从那一天开始的。 一年前的某一天,她出门工作,丈夫在家带孩子,等她回家才发现孩子烧了一整天,已经烧得昏迷过去,而孩子的父亲居然完全没管。 后来她查看监控,发现这个不负责任的家伙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孩子中途几次找爸爸,他都装聋作哑。 静水深流[重生] 第10节 监控里,小小的乔望被关在门外,几次三番无助地敲门却得不到回应,他光着脚,无计可施地打转,难受得像只小狗一样躺在地上,歇几分钟再爬起来,努力踮起脚去够门把手。 好不容易才够到,但是他怎么可能拧得开上锁的门把手呢? 乔望急得拍门、哭泣,最后擦擦眼泪,躺下来,躺在冰凉凉的瓷砖地上,不再动弹,像是睡着了。 一直到数小时后,她下班回家才发现。 乔望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烧得出现肺炎症状,直接进入急救室。 看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孩子,她终于下定决心要离婚。 孩子醒来以后没有烧傻,反而变聪明了,可她高兴不起来,乔望出现了一些奇怪的行为,在家时控制不住地咬指甲就是其中一种,让她非常困扰与自责。 但是,其中有一段时间,乔望变得很健康,不再出现异常行为。 那是暑假时,她带乔望去楚家做客的日子,乔望每天都会去找楚云攸,或者楚云攸住在他们家。 开学以后,两个孩子一个小学,一个幼儿园,一星期也难得见一次面。 乔望很快重新出现了焦虑的症状。 有一次还发了脾气,问她为什么要把楚云攸睡过的小被子给洗了,还说以后让他来负责使用洗衣机,请妈妈不要再插手洗衣的家务。 后来,乔望又主动包揽了更多家务,严正地表示:“小猫是我非要养的,那么因为它而造成的脏污也是我的责任,应该由我来负责清洁。请你不要认为我还只是个小孩子就不需要负责。” 那她能说什么呢? 她不可能阻拦孩子主动要学好。 唯一有点让人不安的是,她一个有手有脚的大人,还能让一个7岁的孩子做家务照顾自己?她认为,或许过几天乔望就会觉得太累了,那她趁机教育两句也不错。 但乔望说到做到,每天放学回来,趁她还没下班,把家务活全部做了。 她的廉耻心在一次两次、三次四次的无奈偷懒之后彻底消失不见了,毕竟,每个人的人性中都包含懒惰这一原罪。 起初亲眼看见孩子当着她的面干家务她还有点惭愧,后来只会默默地去切一小盘水果,说:“辛苦了,宝贝,扫地/拖地/擦桌完了以后吃点水果吧。” 并且,比较危险的事情她是绝不允许乔望去做的。 该说不说,她能这么快振作起来投入工作,并且一切顺利,也有不用再为家事劳心劳力的缘故。 她的儿子好像变了一个人,又好像没怎么变。 发烧前就是别扭的性格,发烧后还是很别扭。 作为母亲,她不是没有心生怀疑过。 她试探着在吃饭的时候,装成顺其自然地问过几个只有乔望本人能回答出来的问题,他都回答上来了。 有一回,乔望端正地坐着,捧着一只小碗,沉默了许久,问她:“妈妈,自从发烧我就变得让你觉得很奇怪是不是?我是觉得我应该成为小男子汉,该学会照顾别人。” 乔玥:“……” 乔望:“你要送我去精神病医院吗?” 乔玥心脏一紧。 看着孩子稚幼的脸庞,她惭愧而心疼地说:“妈妈怎么会觉得你是精神病呢?妈妈永远不会这样认为的。” 每次乔望在接触过楚云攸以后,焦虑症状就会得以缓解。 比如最近两天,乔望都有跟楚云攸打电话,就没有再咬指甲了。 而先前她不小心把楚云攸睡过的被子给洗了以后的那几天,乔望的焦虑症状爆发得格外严重,他还故意戴手套想藏起来呢! 若有似无地,乔玥的心头产生了一个颇为荒谬的想法:……该不会乔望的焦虑是因为见不到楚云攸吧? 事实像是如此。 可,为什么呢? 没道理啊。 尽管她想不通这件事,但是,并不妨碍,为了乔望的身心健康,她默许和促进了乔望和楚云攸的接触。 让两个本来就有亲戚关系的小孩在一起玩本就是应当的。 唉…… 其实,本来以她自己的性格,她是不愿意以如今这不怎么光鲜亮丽的模样去见妹妹的,自尊心过不去,只希望日子再过得好一点了才去见人。 但她的自尊心哪有孩子的健康重要? 她握着乔望的手,检查手指,给他抹上一些消炎防感染的药膏,忧心忡忡地说:“不要再咬手了啊。” 乔望:“嗯。妈妈你去洗澡吧。我继续把卫生搞好就去睡了。” 等妈妈进浴室后,乔望去收拾外间的脏衣篓。 妈妈的手机放在盥洗台上,乔望恰好看见屏幕上弹出一条新信息:【楚珩:下班了吗?在做什么呀?】 楚珩是楚云攸的爸爸。 乔望愣住。 他看了一眼浴室,里面传来嘈杂水声,然后再把手机拿过来,用自己的生日数字解锁了屏保。 屏幕照射出的幽幽蓝光映在他的脸上,他的身形几乎没有动,只有拇指和眼珠微微地飞快地在动。 他看完了楚珩发给自己妈妈的所有消息,不乏暧昧试探,有部分非常露骨,差不多是明示了,即使他妈妈没怎么回复,甚至比较生硬地拒绝了,对方也还在乐此不疲地继续撩拨。 乔望看完,把手机放回原位。 稍微调整下,确保位置和之前完全一致。 然后,乔望回到自己的卧室。 锁上门。 从抽屉深处他自己做的暗格里拿出一本活页的笔记本。 翻开其中一页,手指划着点在其中一句话上: 15岁:秋,9月17日,楚云攸与母亲容诗佳外出,遭遇车祸,容诗佳事故去世;9月26日,发现父亲楚珩出轨,有私生子,实岁3岁左右。 乔望阴鸷地盯着“楚珩”的名字看了良久,还是孩子的脸上像是慢腾腾地溢出杀气,他压抑地低声骂了一句:“……老畜生。” 第10章 风雨骤(一) 早上7点。 楚云攸换好校服,去到自己的书房,发现妈妈在帮他整理书包,他一着急,连忙上前,好强地说:“我自己来!小蜗哥哥都是自己整理的,我也要自己整理!” 楚云攸的妈妈——容诗佳放下东西:“好,那你自己整理,妈妈在旁边看看你整理得怎么样。我们可不能输给你小蜗哥哥。” 楚云攸一边整理,一边嘟囔说:“又不是比赛。” 容诗佳看着儿子小小的模样,乌黑的头发顶上有两个发旋,跟她一模一样,恍惚之间,让她想起自己小时候。 她与乔玥也是一起长大。 她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妹,是无可取代的朋友,也是暗自较劲的对手,三十年来吵吵闹闹,和好了又离散,离散了再和好。 一转眼,连她们的孩子都长大了,有如轮回,也成了一对青梅竹马。 记得十四五岁还少不更事那会儿,她看多了恋爱小说,还兴冲冲地问过乔玥:“要是以后我们一个生了男孩,一个生了女孩,不如结娃娃亲,亲上加亲,多有意思。” 头疼的乔玥从作业堆里抬起头来,不屑一顾地说:“哼,生孩子?生什么孩子?我这辈子也不想生孩子。你作业写完了吗?就在那看小说?都快考试了,认真点吧。” 她一秒蔫儿了。 结果一毕业就结婚生子的人是这个说永远不想生孩子的乔玥。 乔玥一意孤行要跟那个穷酸诗人结婚的时候,她气得跟乔玥大吵一架,劝说无果,一年没有搭理她。 但是,后来有一天,她从别人那里听说乔玥生了孩子没人管,孤零零住在医院跟人挤六人间,被吵得睡不好觉,瘦得厉害。 当天晚上她瞪着天花板,一夜没睡觉。 第二天,她就向公司请假,坐了五个小时的火车硬座,马不停蹄地赶到乔玥所在的城市。 那时她胸膛鼓胀,憋了好多话话,恶狠狠地想,等会儿见到她就骂:“我早就跟你说了吧,那男人不是个好东西!” 明明她都想好了,结果门一开,她看见一个女人走出来,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这个女人身形臃肿、面色憔悴,看上去好狼狈。 容诗佳花了好几秒才把人认出来,她鼻尖一酸,什么骂人的话都骂不出来了,霎时间泪流不止。 这个全世界她最嫉妒的女孩应当是闪耀的、自信的,怎么会有人能忍心把她糟蹋成这样呢? 如今好了。 乔玥住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她们俩有来有往,两个孩子也成了要好的朋友。 楚云攸整理好书包,准备出门。 快到车前,保镖莫成嶂提前打开亚光黑订制防弹suv的后左门,试图努力地自己爬上车,刚迈开小短腿,就被莫成嶂直接提起来,抱到儿童座椅上坐好。 莫成嶂给他系好儿童安全带。 楚云攸身边还有一张空着的儿童座椅,等会儿要顺路去接乔望,分别送到幼儿园和小学去。 乔玥倒是婉拒过,说是不用麻烦了,虽然她上班很忙,但是乔望有能力自己坐公交去学校嘛。 容诗佳说:“反正顺路,要是要绕很远,我才不干,本来就同路,不过多个三五分钟的事,有什么麻烦?你既省钱省事也放心不是?” 乔玥找不到理由拒绝。 楚云攸出门前还要给乔望打个电话进行通知。 乔望很准时,每天都会在车方便停的路口提前等待,车一到他就直接上去,基本不会耽误时间。 今天一上车,乔望就看到软趴趴窝在座椅里睡觉的楚云攸。 他放轻手脚,自己系好安全带,闭上眼睛养神,静得一动不动,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睡着了,结果快到学校时,还剩一百多米,他精准地醒来,睁开眼睛,把楚云攸叫醒。 楚云攸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 他睡眼惺忪地被莫成嶂抱着进了幼儿园,交给老师,趴在老师的肩膀上,软绵绵地跟乔望说了一句:“小蜗哥哥再见。” 这家国际幼儿园有自己的安保,不让小孩们的保镖进去。 静水深流[重生] 第11节 莫成嶂准备花五分钟送了乔望以后再回来等放学。 他回到车上,刚启动没多久,最近一直对他沉默寡言的乔望突然开口了。 乔望开门见山地说:“莫叔叔,我有关于楚云攸的事想问问你。” 莫成嶂:“好,你问。” 乔望:“你知道楚云攸的爸爸出轨的事吗?” 莫成嶂:“……” 他没想到乔望问的是这件事,纠结了很久,才“嗯”了一声。 乔望又问:“那阿姨知道吗?” 莫成嶂想了想,摇头说:“我不清楚” 乔望:“你知道他出轨的人是谁吗?” 莫成嶂:“先前,夫人带小少爷出去玩的时候,有一次忘了带东西,让我回来拿,我遇见他带了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生在家,好像是他公司的女下属吧。” 乔望一时怒气高涨,脱口而出:“女下属?不是某个女明星呢吗?” 莫成嶂完全能想象出他盛怒的模样,困惑了一下,谁?这孩子是从哪知道的?他说:“……我遇见的是这个,要是还有别的女人,我就不清楚了。” …… …… 乔望是在楚云攸的母亲去世的第二天,才得知这不幸消息。 因为在楚家寄住了三年,受过容阿姨的照顾,所以乔望请假去参加了葬礼。 他到了葬礼会堂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楚云攸。 楚云攸捧着妈妈的照片,眼睛红肿得像是桃子,还在哭个没完没了。 从追悼会开始到结束,他一直没有停止哭泣,乔望莫名地坐立不安,每隔几秒就要看一下楚云攸,因为他在一个比较近的位置,所以楚云攸哭晕过去的第一时间,他就冲上去抱住了楚云攸。 楚云攸提不起说话的兴致,休息了半小时,醒来以后也只无精打采地跟他道了句谢,说这话时,楚云攸抬头看了他一眼。 乔望一直记得那个眼神,仅有那么几次,楚云攸的眼睛是灰暗的,完全没有神采,也不聚焦,飘忽不定,像是灵魂都在作痛,使他无法集中精神。 还有一次,则是在葬礼的两天后。 那天下着大雨。 学校上课日,午休时间,乔望在教室写作业,他同寝室的舍友来告诉他:“有人打电话到宿舍里找你。是个男生,说是你的朋友,姓楚,还在等,你去接电话。” 乔望放下作业,飞奔回宿舍,顾不上气喘如牛,接起电话,问:“楚云攸?” 电话那头静悄悄的。 半晌,他才听见楚云攸带着哭腔的声音,发抖地说:“小望哥哥……” 乔望匀息,问:“怎么了?” 楚云攸欲言又止,说:“没什么……”他吸吸鼻子:“我就是有点想你,你晚上放学可以跟我见一面吗?” 乔望听见电话那头的背景音里有他们学校门口小店独有的叫卖广告声,问:“你在哪?” 楚云攸这才犹犹豫豫地回答:“我在你学校门口。我等你放学。” 乔望毫无犹豫地说:“不,我现在去找你。你等着我。” 说完,乔望挂了电话。 那是乔望高中时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逃课,他从学校后山翻墙出去,袖子和膝盖都蹭上了泥巴和青苔。 他在一扇卷帘铁门前的屋檐下找到了躲雨的楚云攸。 15岁的楚云攸淋了一身雨,不顾路人的目光,正蹲在地上哭,保镖也不在身边。 乔望上前去,把撑开的伞举在他的头顶上方,问:“怎么淋湿了?” 楚云攸憋住眼泪,鼻音很重地答:“没带伞。” 乔望说:“起来。” 楚云攸闻言抬头看了乔望一眼。 乔望看着他泪汪汪的眼睛,冷酷说:“起来。” 等不到乔望向他伸手,楚云攸所以只好自己站起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咬紧牙关,把手掌贴在膝盖上,浑身发抖着,慢慢地站了起来,像是光要重新站起来都费尽仅剩的力气。 乔望朝向某个方向,说:“走。” 乔望什么都没问,沉默地带他去了附近的一家小旅馆,要了一个钟点房,让他赶紧洗个澡先,衣服洗一洗,挂在暖气管下烘干。 秋天,冷锋来袭,近几日都在降温,怕会着凉感冒。 有一点比较糟糕。 这个房间的浴室用透明玻璃做分隔,没有帘子,洗澡会一览无余。 乔望已经掏空他所有的生活费,不能换旅馆,询问了前台,对方表示所有房间都这样。 他只能背对着浴室,闭上眼睛,僵硬地坐在床上坐了二十分钟,心中一遍遍默念《心经》。 直到楚云攸洗完澡出来,走到他面前。 乔望一睁开眼睛,就看见楚云攸没有穿鞋穿袜的一双裸足,雪白的皮肤,漂亮的脚趾,整齐的指甲,视线沿着这只脚往上,是纤细的脚踝,再然后是一小截露在浴袍下的小腿,跟腱纤长,骨肉匀停,皮肤光洁,体毛稀疏到让他怀疑楚云攸是不是做了除毛。 他刚才从宿舍跑出来得太急,什么都没带,那么,楚云攸现在在浴袍下面是真空的。 乔望隐隐感到心头一燥,硬生生扭开自己的视线,看向边上的地毯。 这廉价旅馆的地毯也很廉价,而且清洁不到位,仔细看,能发现一块暗色的脏污,或许是一些成年人在这里偷/情后留下的龌龊痕迹。 他努力将视线聚焦在这个污点上,使得眼角不得不括入的关于楚云攸的裸足的一小块视野虚化不清。 楚云攸头发湿哒哒的,不住地在滴水,往衣领里流,说:“我没找到吹风机在哪,卫生间没有。” 乔望起身,在桌子抽屉里找出了吹风机,然后他才发现浴室的玻璃没有起雾,也没有热蒸汽的余温,回身问:“楚云攸,这个天气你洗冷水澡?你疯了?” 楚云攸关掉吹风机,低着头,说:“……对不起。” 乔望走到他身后,拿起吹风机,给他吹头发。不小心摸到楚云攸的耳朵和后颈,冰凉而湿滑。 冰的像失去体温。 楚云攸的脖子又细又瘦,像只有一层皮包在颈骨上,血管却很明显,血液在里面突突、突突地流动着。 头发越吹越干,越吹越热。 楚云攸的脸却被眼泪打得越来越湿,眼泪一颗又一颗地掉在他紧攥着放在腿上的拳头手背,他忽然说:“我妈死的那天,我爸带着女人在她的床上,在她选的床单上,用她买的保/险/套做/爱。” 说到一半,乔望的手就停了下来。 劣质吹风机还在楚云攸的耳边“呼哧呼哧”地发出噪音,不曾停歇。 楚云攸像是灵魂在疼痛扭曲,躯壳也跟着弯下腰去,再次剧烈地发抖起来:“我妈葬礼那天,他中午回家了一趟,就一个钟头的空当,他都要抽时间,在我妈妈的床上操/一次女人。” 楚云攸哭了很久,脆弱至极地祈求地问:“小望哥哥,你转学到我的学校陪我好不好?我现在谁都没有了。” 乔望沉默了良久,回答:“你冷静冷静,楚云攸。 “我可以尽可能地安慰你,但我没必要改变我的人生来配合你。世界并不是围着你转的。 “你有你的人生,我有我的。 “我不想转学,你有事就打电话给我。” 第11章 风雨骤(二) 乔望不记得自己是何时认定要做利己主义者的。 没有人教他,好像从他童年起,他就隐约产生了这个想法,而后逐渐完整和清晰。 利己主义,即以自己的个人利益高于其他一切。 他从不觉得世上有谁可以拯救自己。 包括母亲。 并不是指他不相信母亲是对他有母爱的,只是他的母亲有过太多力所不能及的时候,在求助无果后,小小的乔望不再对依靠他人抱以期待。 同样,他觉得每个人都是如此。 有时,他会反思自己的出生。 他想:母亲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选择跟他的父亲结婚,而他则是这个错误选择造成的严重代价,要是母亲是个利己主义者的话多好,那么就不会抱有天真烂漫的理想主义,竟然觉得一个满口只有风花雪月的男人能与她一起料理柴米油盐。 他绝不会重蹈覆辙。 所以,他选择了只为了自己而活着。 从小乔望就知道母亲那没有血缘关系的容家的养父母,以及母亲的干妹妹容阿姨。 乔望幼时被带着去容家拜年过几次,那时容家的外公外婆已经回乡下养老,住在一栋可称得上的古董的老宅中, 在那里,他与楚云攸有过几面之缘,关系泛泛。 直到12岁那年,他上初一。 母亲要去国外做三年的访问学者,容阿姨爽快地把照顾他的任务给包揽过来。 乔望第一次来到楚家,大开眼界。 楚云攸和他差不多的年纪,不光有专门的保姆照料他的衣食起居,出门有贴身保镖,家庭教师每个都是名校毕业生。 他想要学网球,父母就给他找来退役的前世界冠军;想要学钢琴,也能找到享誉世界的钢琴家来指点。 人家能被请过来,自然也不是图钱,不过是因为楚家的面子大罢了。 楚云攸可是楚老爷子宠爱的曾孙,举手之劳就能结个善缘,有何不可呢? 楚云攸的书房的一面墙上贴满了他中意的照片,他去北极看过极光,在迪拜玩过跳伞,每年到夏威夷去潜水,他看到电视上说日本的樱花季到了,当天就可以直接飞去本地看。 这些照片被他做成了剪切板报的模式,每张照片贴得东歪西扭,无拘无束。 静水深流[重生] 第12节 还有一个玻璃柜。 柜子里放满了楚云攸迄今为止获得过的荣誉,虽然他才不到10岁,但已经参加过不少大大小小的比赛,表演比赛、外语比赛、国际象棋,等等,乔望闻所未闻。 他跟33岁的楚云攸吵要不要全天住院治疗的事时,他质问楚云攸:“你就没有想要做却还没有做的事吗?不能让这件事成为你的求生欲吗?!” 楚云攸搔搔头说:“没有吧……你知道我的,我二十岁前把想玩的事都玩过啦。我没什么遗憾啊。” 乔望快被噎死了。 是啊,这位是金尊玉贵的小少爷,从小到大,只有楚云攸不想要的,没有他得不到的。 普通人梦寐以求的一切,对楚云攸来说是触手可得的东西。 甚至他还玩腻了。 乔望在楚家蹭了三年的精英教育,楚云攸是个怕寂寞的人,干什么都要叫上他作陪。 可以说是个太子伴读。 他跟着楚云攸还认识了一圈年纪相仿的富家小少爷们,相处得不咸不淡,无人正眼看他。 他感到自己的内心深处逐渐滋长出一株带刺淬毒的黑暗植物。 他误入了一个不包括他的世界。 如此的格格不入。 直到后来,他考上一所公立重点高中,可供住校,才总算能从楚家搬出去。 唯一令他烦躁的是,楚云攸真把他当成了哥哥,隔三岔五地往他的宿舍打电话,然后欢喜地与他分享又做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滔滔不绝地一说小半天。 起初乔望还会耐心地倾听,腹诽:这小少爷真是以自我为中心,根本不管别人想不想听。 后来实在是受不了了,乔望只能直说:“你快讲完了吗?我的作业还没写完,得去写作业了。” 次数多了以后,楚云攸半信半疑地问:“有那么多作业吗?” 那时到底是年轻,本来就被繁重的学业压力和排名竞争压得喘不过气来了,他可没空哄小少爷,冷冷地说:“我读的国重公立高中,不是你那种不用竞争高考也能直升欧美名校的贵族学校,我的卷子根本写不完。” 楚云攸憋了一会儿,找不到合适的话,干巴巴地说:“……对不起啊,小望哥哥。” 然后,楚云攸就真不给他打电话了。 如此过了两星期,乔望又觉得好像哪里少了,不太习惯,于是主动打电话给楚云攸。 他想:他们俩同吃同住三年,确实已经习惯彼此了。 楚云攸接起电话。 乔望这边的老式电话听筒里爆炸出震耳欲聋的音乐背景音。 楚云攸的声音还带着笑的余韵,身边有好几个笑声。楚云攸问他:“hello?小望哥哥,什么事啊?” 敢情这家伙过得不要太快活!他在累死累活地上课写作业,而楚云攸则在享受人生。 乔望没来由地生气,本来想说的是说:“没事。” 话音没落,乔望暴躁干脆地挂了电话,真是自己找气受。 楚云攸后来再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当时他不在,室友接到的,他没回。 所以。 乔望17岁那年,在廉价宾馆里,见15岁的楚云攸向他哭诉父亲出轨的时候,他的心情很复杂。 说他冷血也好,无情也罢,饱受世事磨砺的他为什么要去同情一个天真愚蠢的少爷羔子? ——“小望哥哥,你转学到我的学校陪我好不好?” 乔望居高临下地看着楚云攸哭着这样恳求。 楚云攸哭完这一场,仍然是预定好名校入学名额的小少爷,可尽情享受奢侈美好的人生,而他还得继续每天五点起、凌晨睡的生活,将来就算考进国内名校的王牌专业,毕业也只是进楚家的公司当个螺丝打工人。 让他转学到楚云攸的学校,脱离已经熟悉的关系,跟那么多天生优越的少爷们当同学。 还不如杀了他。 可怜楚云攸? 他还是可怜可怜他自己吧。 乔望一直记得那通他主动打过去的电话,他甚至在想:楚云攸,陪你玩的朋友不是很多吗?你找他们啊,找我干什么? 小少爷,我哪有那么空陪你玩朋友游戏? 你还是赶紧看清这个世界就是这么肮脏残忍的吧!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回去以后,他就一直想着这件事。 楚云攸当时听完,愣了一愣,说:“……是我太任性了。是我说胡话。” 乔望一闭上眼睛就想起楚云攸可怜巴巴的样子,随之心脏隐隐作痛。 直到一个月后的某一天才突然好了。 因为楚云攸转学到了他的学校,跳了两级,空降到他的班级。 楚云攸看上去像是已经不再被丧母的阴霾所笼罩,兴高采烈地跟他说:“我跟那个男的大吵了一架,我把他给辩倒了,他气得要死,还想动手打我,于是我连夜逃去了外公家。 “我跟外公说,我在那个男人的家里是一秒都待不下去了。我还说我想转学去跟你一起上学,我外公就帮我办好了。哈哈哈哈。有没有很惊喜?” 惊喜个屁。 乔望脸都黑了:“你妈妈死了才一个多月,楚云攸,你在笑什么?” 第12章 风雨骤(三) 楚云攸闻言怔了一怔,笑容也消失了,说:“小望哥哥,你这样说也太伤人了吧。妈妈去世了,我是很难过。可难道以后我都不能再笑了吗?人要向前看啊。” 乔望说:“起码不应该这么快。” 楚云攸不赞同:“难道还要专门定个期限,像封建时代一样虐待自己三年,那不过是在作秀吧?” 两人不欢而散。 楚云攸不光是转学过来,他还直接住进了学校四人间的宿舍,就在乔望隔壁寝室。 尽管他们学校的生活环境还不错,但乔望还是严重怀疑楚云攸的生活自理能力。 一个娇生惯养的资本主义小少爷,一时冲动跑到普通人的世界里,能习惯吗? 乔望打听了一下,这家伙果然连被子都不会叠,住进来的第二天就因为被子叠得太烂,被舍管误以为没叠而扣了文明分。 而且他不知道宿舍连热水器都没有,这小少爷这辈子就没有需要存储热水限量使用的概念,第二天在室友的指点下买了暖水壶,但是因为还没有理清生活步骤,错过了打水时间,又洗了一天的冷水。 两人还没和好。 他想,要是楚云攸来找他,他就帮楚云攸。 结果楚云攸压根没来找他,一次都没有,在班上把他当成透明人,正眼都不看他一下的。 这入学还没几天,楚云攸就跟班上的同学们打成一片,他长得好,性格甜,开朗如小狗,年纪小还聪明,谁能不喜欢? 去操场做早操的时候,楚云攸打了个喷嚏。 乔望想,让你洗冷水,要感冒了吗? 他看楚云攸挂着清鼻涕有点不知所措的的样子,就知道这家伙一定没带纸巾,还在犹豫要不要递纸巾,同时心里已经开始幻想借此机会和好的场景。 结果,他捏着纸巾的手还没有掏出来,楚云攸身边的一个女同学已经给了纸巾,甚至旁边有好几个已经掏出来没来得及递过去的。 楚云攸比班上的同学普遍小两岁,大家把他当成弟弟一样团宠起来。 “感冒了吗?” “我在教室里放了板蓝根冲剂,等下回去给你泡一杯。” “多穿点衣服啊,这个天气应该穿秋衣秋裤了。” 乔望也怕楚云攸会生病。 能怎么办呢? 毕竟这小少爷是冲着他来转学过来的,事已至此,他多少得负责。 第二天一早。 他等着隔壁寝室走完以后,偷偷进去,麻利地把楚云攸的床铺给整理了一遍,绝不会扣半点分。 桌面上的物品也料理整齐,按照楚云攸那东西的习惯排好顺序。 整理到一半的时候遇到了折返回来的同学,被他吓了一跳:“我还以为有小偷呢!你在楚云攸的床位干什么?” 乔望一脸严肃地说:“他是我亲戚家的弟弟,你就当我是看不过眼吧。别告诉他是我弄的。” 到了傍晚,乔望看楚云攸乐呵呵地跑去跟人打篮球了,紧皱眉头地想,这个小傻子一定把打热水的时间又给忘了!他是怎么那么快地跟刚认识的同学都熟到组队打球了啊?! 乔望坐不住,又回了趟宿舍,给楚云攸打了一壶热水,让他晚上早上洗脸能有热水用。 晚自习后。 楚云攸回到宿舍,才发现有田螺先生动了自己的床位,他问了下室友,没人说是自己做的,他立即就懂了。 楚云攸拎着暖水壶就去了隔壁乔望的宿舍,问:“你干的?” 乔望僵硬地点头。 然后,楚云攸当着乔望的面把一壶热水全都倒了,微寒的夜里,汩汩流入下水道的热水散发着暖和的蒸汽,乔望的心却冷下去。 楚云攸拎着空暖水壶,冷冷地看着他说:“你别乱动我的东西。我让你管我了吗?” 当天晚上,楚云攸把明显被乔望碰过的暖水壶和被套都给扔了。 乔望站在阳台,一声不吭地看着他扔东西,身上的气息比冰还冷。 室友全程没敢吱声,有个人实在太好奇,问:“你们俩怎么回事啊?楚云攸为什么跟你生气啊?” 乔望:“不关你们的事。” 第二天,班上就悄悄地讨论了一波两个人好像闹矛盾了的事。 只有两个当事人若无其事。 静水深流[重生] 第13节 楚云攸很快地学会了诸多生存技能,别看他细皮嫩肉的,他一句苦都没说,才不过小半个月就完全地适应了全新生活,兴致勃勃,充满热情。 一天,有个同学突然提起来,问:“我前些天在网上看到一个讲豪门恩怨的帖子,好巧哦,那个楚家有个小孩叫楚云攸,跟你年纪一样,小时候的照片也跟你有点像欸。” 楚云攸哈哈一笑:“那就是我啊!” 同学们:“??!!” 乔望人都麻了,拉下脸来,欲言又止。 他一等到午休就把楚云攸拉到楼梯间教训:“你是什么蠢货?这么大大咧咧地就把身份给暴露了,你就不怕自己出什么意外?” 楚云攸很无语,眼角抽搐:“呃,你狗血刑侦剧看多了吧。” 乔望:“你明晃晃告诉别人你有钱,也不怕以后他们起哄让你请客,把你当冤大头宰!” 楚云攸叹了口气,他耸肩摊手:“想宰我我也没什么钱啊,因为骂了我爸,他把我的零用钱都停了。但我跟我外公说我还有钱的,没问他要钱,我现在是坐吃山空呢。” 乔望更无法理解了:“那你还那么高调?!” 楚云攸抿紧嘴唇,一脸不爽:“我哪有高调啊?我只是不撒谎而已,就是高调了吗?乔望,你凭什么教训我?我还没有跟你和好呢。你放开我,我要去食堂吃饭了。” 乔望就不放手:“你妈已经没了。楚云攸,你不顾一切地跑来找我,然后让我不要管你?我怎么可能不管你?” 楚云攸的眸光陡然一凝,咬牙切齿地骂:“别跟我提我妈!乔望,你得跟我道歉! “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外公外婆,没有人比我更爱我妈妈,没有人比我更难过,你不可以在这一点上指责我!” 乔望其实知道自己上次是脑子一热说了气话,说得不太好听,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无法低头。 于是再次不欢而散。 转机出现在这周周末。 结果这天周六,他不过是绕路去书店买了一些教辅书,拖延了两个小时回家,一到家,就看到楚云攸坐在他家的客厅里。 他妈妈一见他就说:“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攸攸转学到你班上都快半个月了,你怎么没告诉我?” 乔望:“……” 乔望心下警铃大作。 他赶紧找借口回房间,发现自己的桌子果然被翻过了。 这半个月里,乔望几乎每天都睡不着,他做梦梦见楚云攸跟他绝交再也不和好了,然后一身冷汗地惊醒。 于是躲在宿舍被子里打手电琢磨怎么写和好的信,周末回家又写。 ……好吧,说是和好的信其实不准确,应该说是正式道歉信。 他反省了一下自己,说话是太生硬了。 但他根本不会讨好别人,也不会道歉,他不知道道歉信该怎么写,反反复复写了很多,他记得很清楚,一共写了二十七封信,每封都有起码三页纸。 妈妈在国外工作,最近是请假回来参加妹妹的葬礼——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楚云攸才特地来再见一面。 他们母子俩向来有点疏离。 妈妈从来不会乱翻他的东西。 所以乔望把这些信大咧咧地放在桌上,楚云攸进门就能看到。 趁阿姨去做饭,溜进他卧室的楚云攸连脚步都很得意,故意糗他,笑嘻嘻地问:“小蜗哥哥,想跟我道歉就直接说嘛。你看看你写的道歉信都有四五万字了吧,都顶上一本短篇小说,我没看完,但我知道你很愧疚了。” 乔望浑身僵硬,紧皱眉头地说:“楚云攸,你怎么不经同意就翻我的东西?” 楚云攸回怼:“乔望,你不是也翻我的东西?顶多算我们扯平。你大咧咧地放在那里,瞎子才看不到!本来就是写给我的,凭什么我不能看?” 乔望慢腾腾红了脸,觉得怎么回答都是个输。 楚云攸撇了撇嘴,问:“……那你要不要跟我和好嘛?” 乔望回望着他,很想说好,但总觉得牙关像是被浇筑封死的两块铁板,不知为何,就是无法开口。 楚云攸转身走了:“哼。” 这顿晚饭,楚云攸跟他妈妈倒是亲密的像是母子一样。 乔玥阿姨让楚云攸留宿,楚云攸看了乔望一眼,然后婉拒了。 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两人之间好像闹矛盾了,乔玥让乔望去送楚云攸。 去小区门口的一小段路里,乔望一言不发。 走到半路,楚云攸忽然开口说:“阿姨跟我说,你最近越来越闷了,问我说是不是你到了叛逆期,不爱跟父母说话。我觉得,你还是多和阿姨交流吧。现在意外很多的——不是诅咒——不要等到人没了才觉得还有好多话没说。像我这样,好遗憾的。” 这个下台阶给得不动声色,乔望很顺利地往下问:“你跟你妈也会有很多话没说吗?你不是每天都要跟你妈妈说很多话吗?” “那也说不完啊。”楚云攸停下脚步,仰起脸,看着淡墨色的天,说,“比如我最近跟你吵架,我就很想跟我妈妈说,她总是有办法。要是她还活着的话,说不定已经解决了。” 乔望看到他的眼睛里有微微的闪光,那是泪水在折射。 乔望把纸巾递过去:“别哭。” 他心慌起来,干巴巴地说:“别哭。” 楚云攸接过这包纸巾,在小超市五毛钱一包买的,还已经用了一半,拆开抽出一张,用力地擤了鼻涕,说:“没要哭啦。……我给妈妈写了信来着,本来我想去她的坟墓前烧给她。 “还有爸爸的事情我也写进了信里。 “我又想,我不应该告诉她的,徒惹她伤心而已,万一她觉得我很没用,因为担心我,所以没办法好好转世投胎怎么办?” 乔望:“封建迷信。” 楚云攸笑了,微微抬起下巴,颇为骄矜地逼问:“你好像只有对我才嘴巴这么坏,同学都说你好脾气,为什么呀?你到底要不要跟我道歉?我只给你这最后一次机会。” 乔望又又又哑巴了。 楚云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开始倒计时:“五、四、三、二……” “一。” 话没未落,楚云攸斩钉截铁,别过头就走。 乔望的身体先一步动了,伸手抓住他的胳膊,轻声说:“对、对不起。” 楚云攸:“没听见。” 乔望闭上眼睛,引颈就戮般,咬牙说:“对不起。” 楚云攸哼哼唧唧,不满地嘀咕:“每次都这样,都要我先主动,你才肯开尊口。” 是的。 每次都是楚云攸先。 唯独在他的生前葬礼那一次,是乔望想要先道歉。 却没等到楚云攸的回复。 年轻时太尖锐。 总是伤人伤己。 说实话,他觉得自己作为利己主义者,应当不在乎世界上其他的任何人。 唯独楚云攸是个例外。 乔望不想再让楚云攸为妈妈去世而哭泣了。 而至于那两句—— “我没必要改变我的人生来配合你。” “世界不是围着你转的。” 已被全盘推翻。 他现在只想说:要怎么改才算配合楚云攸的人生?可以改,随便改。 别人他不清楚,但他的世界就得围着楚云攸转。 第13章 分叉口(一) 乔望并不清楚,在阿姨去世之前,是否知道丈夫是个出轨惯犯。 但他知道,起码上一次时,他的妈妈没有被楚云攸的花心爸爸打搅过,大抵是因为上一次两家并没有这么频繁地接触吧。 果然,老天爷就是爱看事与愿违。 不让世事依照人们的期愿。 总会出现一些小意外。 那他要怎么做呢? 他现在才8岁,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又不能像上一次一样报复楚珩…… 想到这里,乔望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按下汹涌澎湃的黑暗戾气。 实在是不理智。 他重生前那几年做了好多完全称不上理智的事,甚至称不上合法合规。 不。 这一次他的人生的目的并非发泄自己的痛苦,而是为了让楚云攸幸福。 得先明确目的。 楚珩这个出轨男就像是埋在楚云攸生活里的定时炸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开。 权衡之下,乔望其实觉得这个爸爸的存在对于楚云攸来说利大于弊。 甚至他还有个无法验证的想法:楚云攸会喜欢男人是否是因为青春期性观念成型的关键时期亲眼目睹了父亲与女人出轨,而对正常的男女性缘潜意识地产生了排斥和嫌弃? 要是没有这一遭,楚云攸还会成为一个男同性恋吗? 乔望无法肯定。 他现在还是个孩子。 他决定把这件事交给“大人们”来决定。 静水深流[重生] 第14节 深思熟虑三天后。 乔望直接跟妈妈摊牌了。 关于跟孩子谈论成年人之间的事,许多家长都避如蛇蝎。 也许是因为清楚儿子早熟吧,乔玥不是这种家长。 尽管突然被儿子戳破这件事,让她一时间有点羞愤难当,但她冷静下来以后还是好好地跟乔望说了:“妈妈跟攸攸的爸爸没有任何的暧昧关系……” 乔望反而一点也不尴尬,老气横秋地说:“我知道。是他的错。” 乔玥额角跳突了下,叮嘱说:“你还是个小朋友,大人的事情很复杂的,你这个话在我面前说就算了,不要在别人面前说,更不要迁怒攸攸,这事和攸攸和阿姨都没关系,知道吗?” 乔望:“我知道。我不会告诉攸攸。我是不太理解你们大人的事,我只知道,万一有一天攸攸发现了,他会很伤心的,我不希望他伤心。” 乔玥:“……?” 啊?重点是这个吗? 乔望继续说:“但我觉得,妈妈,你应该告诉诗佳阿姨。她有权利有知晓。你们俩是世界上最要好的朋友,谁都可以隐瞒她,唯独你不应该。” 其实乔玥为这件事已经苦恼很久了,她哪能不懂这个道理,只怕会因此影响她们之间的感情,觉得只要自己拒绝了,就能当成无事发生。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小望,这世上人与人的关系,并不是按照事情的对错来分的,有时候是按照亲疏,诗佳阿姨可能会觉得她的丈夫比我更亲近,所以更可信。” …… 话是这么说。 可乔玥越想越觉得连一个8岁的小孩都比自己看得透。 她跟诗佳可是二十几年的姐妹。 诗佳对她掏心掏肺,她不应该有所隐瞒。 寒假,乔玥找了一个合适的日子,将妹夫想要撩骚自己的事情向妹妹和盘托出。 容诗佳整个人蒙了,陡然凝重起来,没有不当一回事,询问并看完了所有的聊天记录,然后不着前后地来讥讽了一句:“哈哈,他还挺有眼光的嘛,你确实是个内外兼修的大美女。” 乔玥不敢说话了:“……” 容诗佳说着说着,眼眶越来越红,气急败坏地说:“姐,我是不是很蠢啊?他在我眼皮子底下对你起色心,我竟然还傻呵呵地觉得是爱屋及乌。” 她像被烧着屁股似的从椅子上跳起来:“他连你都敢尝试下手,一定不可能只有这一次!我真是个傻子,我真是个傻子!我现在就去找他!” 乔玥拉住她:“你等等。” 容诗佳着急地说:“我憋不住啊!” 乔玥板起脸:“你先冷静冷静!先想好对策再去找他!” 她们俩就是这样,一个软了,另一个就会支棱起来。 这次换乔玥作主心骨了,她严肃地发问:“你先想好你的诉求是什么,你打算离婚吗?不离婚的话,你要抓着这个把柄为自己讨好处吗?攸攸呢?假如离婚的话,关于抚养权,你能争得过楚家吗?” 容诗佳听得一愣一愣,渐渐地冷静下来,让自己发热的大脑艰难地去思考这些麻烦的问题,她看向乔玥:“姐,你这么会分析利弊,当初怎么会嫁个穷酸诗人啊?” 乔玥一噎,往事不堪回首地说:“我当时恋爱脑了啊,跟中邪了一样。大概人都是这样的,自己陷入爱情的时候就会意识不清。只缘身在此山中嘛。正是因为我吃过苦,所以我不希望你重蹈覆辙。 “糟糕的婚姻对孩子的影响也很大……” 容诗佳:“啊?” 乔玥自揭其短,内疚至极地说:“你不管作怎样的决定,都不要让孩子受伤害。你之前时常羡慕小望早熟聪慧,唉,我情愿他不怎么聪明,做个单纯的孩子就好。你不知道,他还有焦虑和臆想的病症,甚至到了躯体化的一些行为。只是我没告诉你而已。” 容诗佳被吓了一跳:“要我给你介绍儿童心理医生吗?!” 乔玥点头:“嗯,要是有好的话。” 容诗佳更发愁了:“你说不要让孩子受伤害。这也太难了。分析一下现在的情况,要么楚珩已经出轨过了,那么事成定局,他不可能只偷腥一回就收手,攸攸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大受打击;要么楚珩还没有出轨,但他有了这个心思,我得变成泼妇才能管住他吧?” 她说着说着,又哭了,掩面说:“姐,我不想变得那么不体面,凭什么我要为他变成那么尖酸刻薄的样子啊?好讨厌啊!为什么会这样?我觉得好恶心。” 容诗佳哭了一会儿,抽抽搭搭地说:“我先不回家了,姐,你让我在你这住几天。我得先哭个够。” 乔玥:“孩子都在。那俩孩子都很敏锐,被他们发现了,你怎么回答?” 容诗佳愣住:“你说得对哦。那你陪我出去哭吧。” 乔玥:“……” 容诗佳连夜买了两张去欧洲的机票,将两个孩子托付给莫成嶂照看。 一周后,她看上去像是没事人一样地回来了。 又过了三个月。 容诗佳向楚珩提出协议离婚的要求。 当天,楚云攸跟着妈妈住进了新房子。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以后去找小蜗哥哥连车都不用开了,十分钟就走到!好近哦! 还以为是出来度假。 开开心心。 隐瞒着孩子,离婚活动悄无声息地开始了。 几个月后,楚云攸上小学了,进入a大附属的升学制小学,这里的孩子只要入学,将来保底上a大,更与国际许多名校有合作。 因为入学考试和面试的成绩都格外优异,楚云攸跳了两级直接进了三年级的资优班。 乔望转学过来,跟楚云攸读一个班。 第14章 分叉口(二) 知道父母要离婚那天,楚云攸在学校里跌了一跤。 摔掉一颗乳牙,擦破了膝盖。 他换牙换得有点晚,乔望早就换完了,他才刚开始换。 乔望背着楚云攸先去卫生间漱口。 楚云攸把小乳牙洗干净,用手帕包好揣在兜里。 乔望再背他去医务室。 正值仲夏,鸣蝉不断。 楚云攸趴在他的背上,看浓黑的树荫和其间跳跃的光斑,忽地说:“小蜗哥哥,我爸爸妈妈好像也要离婚了。” 大人都觉得孩子好骗,以为能够隐瞒得天衣无缝。 但其实孩子总能知道的,没有为什么,孩子就是能知道。 乔望的腰不由得弯了几分,让楚云攸能更加稳固地趴伏在自己的背上:“……嗯。” 楚云攸的声音听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没办法呢。” 医务室。 成人的椅子对楚云攸来说过高了,他晃荡两条细细的腿,校医给膝盖上的伤口涂上药水,有点刺痛。 这让楚云攸疼得眼睛湿润,他吸了一口气,鼓起脸颊,双手的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对自己说:“攸攸,不痛,你是个小男子汉了,一点也不痛。” 童言稚语把校医给听乐了,尤其是配上楚云攸那牛奶布丁一样白嫩可爱的小脸蛋,别提多萌了,夸奖说:“哇,真是个勇敢的小朋友呢。” 楚云攸:“嗯,我很勇敢的。”说完,又没头没尾地补了一句:“勇敢的小朋友要保护妈妈。” 乔望在一旁一直看着7岁的楚云攸。 恍惚之间,却仿佛看见他陪33岁的楚云攸去做癌症治疗的场景,楚云攸疼得脸色雪白,满头是汗,咬紧牙关,就是不掉泪珠。 倔得要死,跟现在一模一样。 他怎么那么无能呢? 为什么想不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要是能帮楚云攸承受这些伤害就好,只把快乐留下。 乔望想。 药涂了一半,被其他小朋友通知楚云攸摔跤了的班主任赶到了医务室。 可不敢让楚家的小少爷有半点闪失。 她先检查了楚云攸以后,才注意到边上还站着乔望,不看还好,一看吓了一跳:“你哭什么?乔望,你也受伤了吗?!” 一直在专心忍耐疼痛的楚云攸这才发现乔望哭了,他傻眼了,说:“老师,他没摔跤,只有我摔跤。” 我哭了吗?乔望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才发现早已泪流满面。 他擦擦眼泪,说:“没事。” 班主任叹了口气,还是先去问楚云攸:“还是想要先放学回家吗?那老师联系你妈妈?” 楚云攸摇头:“不用。” 从医务室回去。 班主任:“攸攸,你的脚可以走路吗?要不要老师抱你回去?” 乔望的眼泪还在流个不停,闻言却一个箭步上前,说:“我来背。” 班主任犹豫,乔望可没高大到哪去,孩子背孩子,万一又摔了怎么办? 她还没开口,楚云攸就果断地说:“要小蜗哥哥背。” 一个哭个不停,一个坚持到底。 班主任只好答应,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人身后,随时准备好在他们摔跤时接住。 可是,别看乔望身体还小小的,却仿佛蕴藏着强大的能量,把楚云攸牢牢地背在背上。 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向前走。 两个小朋友的友情看上去是如此地纯粹。 明明受伤的是楚云攸,哭的却是乔望,还得楚云攸安慰他:“小蜗哥哥,你哭什么啊?摔跤的是我欸。” 静水深流[重生] 第15节 乔望轻轻摇头:“因为,我心疼你……”又补充,“我是说,我们是最要好的朋友,你受伤,我当然会心疼。” “我知道啦。别哭了啦。我都不哭,你也不要哭了。”楚云攸心里头暖洋洋的,拿手去给他擦眼泪。 但他的小手本来就脏,不光没能擦干净,反而把乔望的脸上擦出一道道灰黑的脏痕。 楚云攸:“……” 再擦擦。 呃,好像更脏了。 楚云攸:“…………” 怪不好意思的。 楚云攸:“对不起哦,小蜗哥哥,我把你的脸给擦脏了。” 乔望破涕为笑:“没事。” “叮铃铃。” 课前预备铃响起来。 楚云攸拍拍乔望的肩膀:“快上课了!小蜗哥哥,快走快走!” 乔望响亮地“欸”了一声:“你抓紧了,我们跑回去。” 说罢。 乔望跑了起来。 夏日热燥的风迎面涌过来。 运动鞋的橡胶鞋底踩踏在水泥路面上,应和着光点,有节奏地打拍子。 啪嗒,啪嗒,啪嗒。 他们的耳畔掠过风的回啸,柔软的发丝飞扬,缀点阳光的金色碎片。 心沸热起来。 “哈哈哈哈哈!” 楚云攸抱紧乔望的肩膀,笑声才从口中蹦出来,就被风甩在脑后。 班主任气恼地说:“不要跑!小心点!别摔跤!” …… 回到教室。 课间。 好几个小朋友来看热闹。 “楚云攸,你摔跤啦?” “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哇,看上去好痛哦。” “那你明天是不是可以不用来上学了?真好呀!” 楚云攸答:“我明天要来上学的。” 问:“那你怎么走路呢?” 楚云攸毫无犹豫:“乔望会背我啊。” 有个小朋友问:“你最近怎么都是叫‘乔望’?不是‘小蜗哥哥’吗?” “小蜗哥哥”这个称呼跟乔望古板老成的模样极不搭调,第一次被同学们听见,就惹得嘻嘻哈哈一片笑。 楚云攸可不管他们,我行我素地继续叫,后来大家比较习惯了,就没人笑话了,甚至还有人跟着一起叫。 但被别人一起叫,快要成为乔望公开的外号时,楚云攸却突然缄口不提了。 在人前尤其注意要改口。 他眼都不眨地撒起谎,再次强调说:“什么‘小蜗哥哥’?是‘小望’啊。” 小同学惊讶:“欸?不是‘小蜗’吗?” 楚云攸:“不是啊,就是‘小望’。” 乔望侧目,欲言又止。 他瞧见楚云攸扯谎的样子,真是个天生的小影帝,骗起人来太像那么回事了。 他再次幻视。 想起33岁的楚云攸,疼得手都在发抖,还要骗他说:“也不怎么疼啦,我多大的人了,能忍的。” 当楚云攸过于坚定,一脸“这就是事实”的态度,小朋友便被他给忽悠住了,将信将疑地挠挠头:“是吗?” 楚云攸理所当然地下定论:“是呀。” 放学回家的车里。 乔望犹豫了很久,问:“你以后不再叫我‘小蜗哥哥’了吗?” “不是啊。”楚云攸一边打开书包一边说,磁吸铁扣打开发出“哒”一声轻响,他若无其事地说:“我不想分他们叫。” 乔望没接着问。 但楚云攸预设他会问,像在回答谁一样,任性霸道地说:“就是不想分他们叫。只准我叫。” 乔望怔了一怔:“好,只有攸攸可以叫。” 楚云攸掏出一本书来看,认真地阅读起来。 从在车上就开始看,一直到回家,继续坐在书桌前看,读到7点半终于快默读完了。 他读的是彩图注音版的《城南旧事》。 到最后两句,轻念出声: “爸爸的花儿落了。我也不再是小孩子了。” 楚云攸从口袋里拿出用手帕包着的釉白色小乳牙。 他趴伏下去,把脸颊贴在冰凉的桌面上,侧头看着自己用手指捏着玩的小乳牙。 喃喃自语:“……我也不再是小孩子了。” 第15章 分叉口(三) 豪门夫妻的离婚财产分割并不轻松。 前前后后拖了两三年,直到楚云攸读六年级了,楚云攸的父母才彻底理清彼此的资产份额,还有孩子的抚养要如何打算。 容诗佳趁丈夫还有愧疚心时,先一步奠定好比较利于自己的大致基调,之后不过是填充细节。 她拿到一大笔钱,实现了足够八辈子开销的财富自由。 事后,她还与姐妹感慨:“要是我能装成哭好凶,说不定他的愧疚心能更多,可分得更多钱。 “第一次发现眼泪真值钱,一滴就值几百万。 “但我已经哭不出来了,之前已为他哭了一星期,感觉眼泪都流完了,真到了离婚那一天,竟然完全哭不出来。” 签协议这一天。 楚云攸最后一颗要更换的乳牙也掉了。 爸爸妈妈口径一致地对他承诺,虽然以后他们不住在一起了,但是爸爸妈妈对他的爱是不变的。 楚云攸说,好,他信了。 楚云攸坐妈妈的车回家,半路上突然说:“妈妈,我可以去找小蜗哥哥玩吗?” 这敏感的时期,她是小心翼翼地捧着孩子的心,只怕磕碰了一丁点,连忙答应:“可以,当然可以。” 让她想起了自己小时候。 每次她跟父母吵架,她就去找姐姐。 有时候,孩子只有孩子可以安慰。 楚云攸又问:“我能住在小蜗哥哥家玩几天吗?” 妈妈说:“可以,可以,你开心就好。” 甚至不要求他带上作业本,还是楚云攸有自觉心。 乔望像是早有预料,已经准备好楚云攸爱吃的雪糕和零食。 正好,楚云攸在他家一住就是一星期,都没正经吃饭,撒欢地玩儿。 不写作业,不学习,不干正事。 平时在家妈妈不会允许他这样不规矩地生活,爸爸见到也会教训他,只有乔望会像是毫无底线地惯着他。 任由他做个坏孩子。 下午。 楚云攸躺在乔望的腿上,吃着半根棒棒冰。 他们总是这么吃,绝不要一人吃一根,一定要一根掰成两半,你一半,我一半。 楚云攸百无聊赖地问:“今天干什么好呢?” 乔望:“开始写作业怎么样?再不写要来不及了。” 楚云攸:“借我抄吧。” 乔望:“你自己写。” 楚云攸:“哦。” 楚云攸爬起来,嘴上叼着半根棒棒冰,去写作业。他腹诽:哪有人真的乖到把假期作业全部写完的啊?只有乔望会这样一板一眼地完成吧。 静水深流[重生] 第16节 已经长成十斤小胖猫的小花跳到桌子上走来走去。 楚云攸写两道题,跟猫猫玩一会儿,再写两道题,再跟猫猫玩一会儿,然后猫猫就被乔望抱走了。 楚云攸这才专心起来,全神贯注地用半小时写完一张应该需要一小时才能完成的试卷,抬头才发现乔望不在屋子。 他去找乔望,发现乔望在玩电脑。 楚云攸跳了起来,指着他怒斥:“哇!你让我写作业,你自己躲在这里玩游戏吗?” 乔望让了一让,呵呵道:“要一起玩吗?” 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符号排列成他完全看不懂的顺序。 不是在打游戏,是在写电脑代码。 楚云攸僵住:“不了不了。” 楚云攸举一反三,好奇地问:“你要参加比赛?” 乔望推了一下金丝眼镜:“嗯,我是打算参加过阵子的编程比赛。” ——不知道是晚上用眼太多,又或者是他的眼镜诗人老爸的遗传,乔望去年查出近视,佩戴起眼镜来。 看上去像是个小书呆子。 楚云攸:“拿第一了要请我吃炸鸡。” 乔望:“好。” 楚云攸夸张地打量他:“这么有自信?!” 乔望淡淡一笑:“是的。” 当然有自信。 他上辈子白手起家,就是从电脑上的几个代码开始的。 大学时,他嗅到自己赶上好时代,果断问母亲借了一笔钱开始创业,搭起自己的草台班子。而后乘风而起,步步登高。 三十几岁时,他已是科技圈子的新贵,在纳斯达克敲了钟,身价上千亿。 但现在嘛…… 他并不打算重复一次。 哪有那么空? 楚云攸死后,他曾经反思过自己,假如他没有那么工作狂,多一些生活时间,是否有更多机会提前与楚云攸重逢。 楚云攸比他的千亿身家要更重要。 其实现在,他也不是为了什么少儿编程比赛做准备。 他是在做从网上论坛接的工作单子。 网络的这一点最好。 隔着网线,没有人知道他只是个十一岁的小孩,未成年也能找到高薪工作单子。 楚云攸想不到这么远。 他只觉得,乔望参加编程比赛合情合理,他在数学方面的成绩好得让老师问过他要不要再跳级。 他们班都是最拔尖的学生,除了卷面成绩优异,还在参加各种竞赛。 原本楚云攸也被妈妈安排了很多学习方面的比赛项目。 但是离婚和事业让容诗佳没那么空鸡娃了,她的心态也发生了一些豁然开朗的改变。 大抵是因为脱离了楚家的环境后,不用再成天跟那一群妯娌打交道,她也不指望楚云攸去争家产,那她为什么要鸡娃? 像乔望总是跟她说的那样—— 攸攸快乐就好啊。 楚云攸只需要做一个善良正直的人,不贪得无厌,不愚蠢被骗,那么,他生来就有的那笔财产已经够他挥霍不尽。 何必过得那么累? 于是,容诗佳退掉了楚云攸上课如上坟的奥数班、英语班、钢琴班等等。 楚云攸闲了一阵子,反而主动跟她说想要去学爵士舞,学滑板,学架子鼓,有的玩几天就腻了,有的学了下去。 学校的奥数竞赛他偷懒划水,蹭个三等奖。 用不上的悠悠球比赛他疯狂练习,已经闯进全国决赛。 到了学期末校庆,他给同学表演爵士舞,不管舞技够不够老练,起码那架势像模像样,俨然一副百老汇职业演员的派头。 连初中部、高中部的学姐学长们都听说过,小学部的“小天才”班里有个跳两级的小学弟楚云攸是个多才多艺、活泼开朗的小帅哥。 是个与生俱来的发光角色。 要不是年纪太小,还是一团孩子气的模样,真想把楚云攸评为校草。 人人都觉得,等再过几年,楚云攸长开了——只要没残得厉害——他的课桌里估计就会被偷偷塞满情书。 下午五点半。 莫成嶂让他们俩去吃饭。 这两年,莫成嶂在乔望的建议下考取了营养师证,使他能够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喂养楚云攸的工作中。 但今天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乔望发现莫成嶂吃饭的时候在看自己。 于是在饭后,乔望单独去厨房找莫成嶂,问:“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有关攸攸的?” 莫成嶂摇头:“跟攸攸没关系,跟你有关系。” 他关掉了水龙头,洗碗手套上满是泡沫,说:“今天早上我不是回去了一趟吗?你妈妈和太太都在,我听见了她们说的话……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她们在吵架,声音很响,我不得不听见。太太好像是在劝你妈妈不要放弃一个工作机会,你妈妈说因为你正在小升初的关键时期,所以她不想去。” 乔望愣了一下,说:“谢谢叔叔。” 莫成嶂回以微笑:“不用谢。” 真不用谢。 他想。 不过是以心报心罢了。 第16章 初智齿(一) 乔玥出国的前一天。 楚云攸非要跑到乔家来住一晚上,说来陪乔望。 楚云攸信誓旦旦地说:“我可以帮你们一起整理行李啊。” 乔望吐槽:“你自己不丢三落四就好了,还帮别人整理呢。别被你整理过以后还少了两件。” 楚云攸挠挠头:“嘿嘿……那我来当气氛组也可以吧?” 乔望拿着写满清单的列表,确定完成一件就打一个勾。 并且充分利用行李箱里的空间,绝不让一立方厘米浪费,装得满满当当又有条有理。 乔玥本来是想要自己收拾的,但拗不过乔望。 她看着楚云攸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乔望的后面进进出出。 每次出门收拾完行李后,屋子都会变乱。 乔望又继续打扫房屋,楚云攸加入,乔玥加入,莫成嶂也加入后,愣是成了大扫除。 晚上十点半的时候,卫生工作还没弄完。 乔玥催促说:“你们两个小朋友早点睡觉,小朋友不可以熬夜,不然会长不高的。” 平日里都会听话的乔望今天却说:“只是一天的话没关系吧,倒是妈妈你应该赶紧去睡了,你的飞机六点十三分起飞,起码四点就要起床出发。” 乔玥:“……” 最后赶在十二点前堪堪完成,屋子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楚云攸光是划划水都觉得自己被累着了,手臂好酸,可能是擦玻璃擦得。 他装成若无其事,但见了鬼了,还是被乔望给发现了。 乔望手法老道地给他揉胳膊,说:“揉一揉,把筋膜揉开了,明天就不痛了。” 楚云攸问:“小蜗哥哥,你这都哪学的啊?” 乔望说:“书上电视上学来的。” 楚云攸纳闷很久了:“我们就差2岁,上一个班,为什么我老感觉,你会的东西好像比我多很多呢?你好厉害啊。” 乔望答:“也没有很多吧,只是我们兴趣方向不大相同。这些知识又不是我创造的,我不过是知道了而已,比你早一点知道,只要你感兴趣去了解,你也会知道的。” “哦……” 楚云攸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一直静悄悄地对乔望进行察言观色,显然并不是真的在询问,而是想要转移乔望的注意力。 这大抵是楚云攸与生俱来的能力,用敏锐的感知及时发现,并恰到好处地给予安慰。 乔望想。 可他并没有觉得难过啊,他这几天都照常吃喝、上学。 包括母亲会改变主意,最后还是选择了报名,都是出于他的劝说。 毕竟机不可失,谁知道错过了以后,还会不会像上一次一样还有第二次机会,左右最后还是要作这个选择的。 而他这装在儿童身体里的内芯灵魂并不是真的儿童,却是一个成熟理智的成年人,哪需要她为了所谓的孩子成长关键期而专门留下来? 所以,乔望对妈妈说:“请你自私一点吧。” 乔玥问:“可是,要是我走了,你还那么小,你怎么办?就算你以为你再能干,也还是个小孩子,不是我打钱回来就可以的。” 乔望早有准备,主动提出解决方案:“我可以寄住在阿姨那里,阿姨一定会愿意收留我的。” 乔玥吵不过他。 静水深流[重生] 第17节 于是事情就这样敲定下来,顺利地进行。 乔望躺下时还在脑子里反复地盘算工作事项,他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迷迷糊糊,又梦见上一次的情形。 …… 念初一的乔望是在住进了楚家以后,才与妈妈分别。 上次妈妈去机场的前一天晚上,他写习题册到十二点,然后回床上倒头就睡。 昏沉之际,有人又是摇晃他,又是捏他的鼻子,硬是把他给弄醒了。 装睡都不行。 床头的壁灯下,乔望一睁眼就看见楚云攸凑得极近的脸,浓长的睫毛,水灵灵的大眼睛,正在清醒地看着他,见他终于醒来,立即说:“小蜗哥哥,快起床啊! “我看你写作业到那么晚就觉得你可能起不来,所以我就来叫你起床啦。你赶紧的,都快来不及了。” 乔望带着极重的起床气,明知故问:“……什么来不及了?” 楚云攸猛地睁圆眼睛:“你睡糊涂啦?来不及去送你妈妈了呀。赶紧起床,司机已经在楼下等了,去送你妈妈。” 乔望往后一摔,躺回去:“我去干什么?又用不着我。” 这倒不全是气话。 乔望其实是不太理解的,这见一面能有多特别,其实不会在物质层面改变任何东西吧。 母亲将一切都办妥当,没有任何回寰余地,才告知他她要出国工作三年的消息。 当时,乔望只是“哦”了一声,想了一会儿,再说:“我听到了。” 12岁的他感到了莫大的背叛。 为什么等到确定了才告诉他? 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他呢? 是担心他会因为不同意而大吵大闹吗? 怕他会搅黄这份工作? 在母亲的心里,他是一个心胸狭窄、会无理取闹的小孩吗? 明明可以跟他商量,为什么不呢? 反正从头到尾也没有询问过他的意见,那现在大概也不需要他出现吧。 乔望赌气地想。 他不想去。 但楚云攸死活把他从床上拉了起来,紧紧抓着他,固执地说:“怎么可以不去呢?你要是没去送你妈妈的话,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乔望:“不会。” 楚云攸:“会。” 乔望被楚云攸生拉硬拽去到机场。 妈妈穿着一身女士西装和平底皮鞋,素面朝天,扎个马尾,看上去精明干练。 他没说话。 容阿姨掉了几滴眼泪,情真意切地拉着她说了一路。 因为箱子太重了,所以从履带上提起箱子时第一下差点没提起来,乔望还在愣神,楚云攸已经上前去搭了把手。 于是更用不着他了。 去往登机口前,妈妈抱了他一下,对他说:“以后,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了,小望。” 乔望没抬头,冷淡地答:“早就会了。” …… 冥冥之中,12岁的乔望有一种预感,妈妈不会再回来了。 果然,三年后,妈妈在a国找到份高薪工作,对她个人的事业来说是莫大的进步。 再后来,她结识了一位各方面都无可挑剔的男士,在乔望高三上学期那年,第二次结婚。 继父想要把他接去a国上学,乔望拒绝了。 平心而论,他的继父卡尔是个好人。 妈妈61岁时确诊了阿尔兹海默症,他每天笑眯眯地照顾。继父一把年纪的人了,还学会了梳女士的发型。 每次他去探望,妈妈的发丝总是跟她没生病时一样,抿得一丝不乱,戴上珍珠首饰,衣服也散发着清洗洁净的淡淡香气。 有几次说顺嘴了,继父还会当着他的面,一不小心称呼妈妈作“宝贝”。 他又有什么理由要去当妈妈的绊脚石呢? 正是因为他惨烈地犯过错,所以他更明白,能遇见一个正确的人有多么难。 …… “小蜗哥哥! “小蜗哥哥,快起床啊!” 似曾相识的话语在耳边响起。 乔望醒来,看见楚云攸的脸在他的枕边,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望着他。 尽管提早了两年。 楚云攸这张脸与这个神情倒是几乎一模一样,除了略微稚幼了一些。 楚云攸着急地说:“快四点了,我们该起床了!” 乔望:“好,好,赶紧起床。”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送别乔玥女士。 容阿姨跟上一次一样哭哭啼啼,不知是感伤还是感动。 乔望安安静静,像个旁观者,微笑地在一边看着,只是在下轿车时,他就主动地表示想帮妈妈拿大行李箱,于是由他负责了一路。 这次,乔望抬头看了一眼妈妈的脸,妈妈眼眶微红,双目含泪。 原来,上次妈妈是这样的表情吗?乔望想着,主动拥抱过去,用他成年人的灵魂来拥抱,他说:“妈妈,不用担心我,我会自己照顾自己的。你尽管向前走吧。祝你前程似锦,一生幸福。” 乔望目送妈妈远去。 忽然感到他的手被握住,温暖的体温由手心贴手心如此慢慢地传递过来。 乔望转头,看向楚云攸。 天将亮了。 微小的尘埃无比清晰,被阳光染了金辉,在半空中弥漫漂浮,摇摇晃晃,落在楚云攸眸中将落不落的泪珠上。 楚云攸泪汪汪的,又要忍住,鼓起还有婴儿肥脸颊,看上去可爱是可爱,也有点好笑。 乔望心软不已,笑了:“攸攸,你哭什么啊?我都没哭。” 楚云攸为了不让眼泪掉下来,憋着一口气,没有说话,紧抿嘴唇,摇了摇头。 在人生的路上,父母比你早一步,儿女比你晚一步,唯有爱人,才是陪你并肩走的那个人。 乔望回握住他的手,开玩笑说:“总不能是因为以后我要住进你家烦你了,你提前难过得想哭吧?” 楚云攸还是没绷住:“扑哧。……小蜗哥哥,不要乱说。” 泪珠也随之涌落。 乔望神情复杂,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若有所指地说:“跟你学的。” 乔望曲指轻触他的脸颊,接住泪水,动作轻柔得像是想把这颗玻璃般的小泪珠摘下来珍藏。 他回握住楚云攸的手:“好了,我们回去吧。” 第17章 初智齿(二) 乔望记得自己上一次去楚家寄宿时,他几乎一无所有。 只有一个箱子,装了几本书、几件衣服和两双鞋子。 所以,这次整理行李,发现要带的东西多到一辆面包车也不大装得下,着实是有些出乎乔望的意料。 那些个不起眼的玩意儿,攒着攒着,竟然攒了这么多吗? 打眼一看,一半是妈妈为他添置的,一半是楚云攸送他的。 比如床上。 一角堆满了大小不一、五彩缤纷的各种毛绒玩偶。 楚云攸几乎每次来他家留宿都要带来一只,离开时却懒得带走,直接扔在他这,一只又一只,不知不觉堆了好多。 更别说其他零零散散的东西了。 这不,楚云攸正好拿起一本童话书,惊呼:“哇,我就说我怎么找不到这本书,原来落在你这里了!” 乔望:“那你现在找到了,刚好可以拿回去了。” 楚云攸翻了两页,兴致缺缺地说:“唔,没关系,反正也不是我特别喜欢的书,送你了呗。” 乔望忽然心生好奇地问:“你特别喜欢的书是哪本?” 这个问题问住楚云攸了,他想了想,发现盲点,自我意识到:“欸?我好像没有特别喜欢的书!” 乔望接过这本书,装进了放书的纸箱里。 把能搬的都搬上卡车,又将垃圾都打扫干净后,屋子变得宽敞空荡,窗帘被他拆下收起,天空蓝得没有一点云彩,阳光毫无遮拦地照射进来,充满整个房间,把白色墙壁照射得像在微微发光。 乔望最后检查了一遍,锁好门和窗,拔掉所有电器的电线,关紧煤气阀门,拉上电闸,确定没有遗漏。 然后回到客厅,抱起放在客厅中央的猫笼,转身离去。 静水深流[重生] 第18节 “咔哒。” 锁好门。 小花不安地“喵喵喵”叫个不停。 它很少被关在笼子里,除了要去宠物医院的时候,因此每次被关进笼子里就会非常地惶恐不安。 楚云攸的手已经放在了笼子上,问:“小蜗哥哥,还是把小花放出来吧?我抱着它。” 乔望:“好。” 小花被绝育以后愈发地胖了起来,已经长到十三斤。 身子很大,胆子却很小,一被从笼子里放出来,就钻到楚云攸的怀里,把手埋进了他的胳肢窝。 不再叫唤,一声不吭,瑟瑟发抖。 楚云攸忍不住嘲笑:“哈哈哈哈。小蜗哥哥,你赶紧给我拍一下,赶紧的。” 这张照片被楚云攸洗出来,放进了相册里。 照片上,得意扬扬的小朋友楚云攸抱着胆小的大胖猫笑得无比灿烂,为他的搬家一事画上个貌似快乐的句号。 - 乔望被安排住在楚云攸卧室旁边的房间,只隔了一堵墙。 整个房间有近四十平的实用空间,已为乔望添置好了配套的全新家具,放下他的所有东西绰绰有余。 容阿姨和上一次一样,有点惭愧地说:“这个房间比较合适,离攸攸也近,我们好更近地照顾你,就是比攸攸的房间小一些。” 乔望也记得上一次他只是冷漠麻木地点了点头。 这次,他回以一个适当的礼貌的笑容,说:“那可太好了,谢谢阿姨。” 容阿姨肉眼可见地舒了一口气。 这次没那么生疏嘛。 他一个月也要去阿姨家住上两三回的,这个家里本来就有一套专门给他用的睡衣、拖鞋、电动牙刷,为了方便他走动。 不过正式住进来还是有所不同。 搬了一天的家。 虽然大部分体力活不需要他自己动手,但依然累得够呛。 乔望想在沙发上休息一会儿,结果一闭上眼睛,再睁开,已经是夜深人静了。 而且还睡在了床上,被盖上了被子。 乔望看了一眼手表:11:37pm。 又发现身边的动静,一转头,看到楚云攸和衣睡在他身边。 楚云攸也醒了,打着哈欠说:“小蜗哥哥,你醒啦?因为看你睡得很香,感觉你累坏了,所以就没把你叫起来吃晚饭。你肚子饿了吗?” 乔望说:“有点。” 楚云攸想起什么,眼睛一亮,骨碌爬起来,说:“小蜗哥哥,我藏了两包方便面,妈妈和莫叔叔都不让我吃的,说不健康,但是好吃啊!我们偷偷吃好不好?就算等下被妈妈发现了,有你在,你就说是你想吃,她就不会骂我了。” 乔望从善如流:“嗯,确实是我想吃方便面呢。” 楚云攸发出狼狈为奸的笑声。 两个小男孩一起去偷泡方便面吃。 乔望看楚云攸吃得美滋滋的,想:这家伙是从小到大、两次人生都爱偷吃垃圾食品。上一次的时候,他还腹诽过,小少爷是山珍海味吃腻了,反而觉得垃圾食品好吃,要是他天天吃天天吃,看他还会不会觉得好吃。 哪知道,后来楚云攸真的每天吃粗茶淡饭了,还真的甘之如饴。 吃完,又一起洗了碗,甚至记得要把拆下来的包装袋藏在垃圾桶最底下,桌面水槽都擦得干干净净,销毁所有“犯罪证据”。 再手牵手一起偷偷溜回房间,嘻嘻哈哈地刷牙洗脸。 楚云攸打开一盒儿童面霜,非要亲手给乔望擦。 乔望只好听从他,弯下腰。 楚云攸用指尖挑了一点面霜,点在乔望的额头、鼻尖、脸颊、下巴,然后把小手贴上去,揉啊揉。 掌心熨烫。 看到乔望的脸被自己揉变形,楚云攸挺乐的,还说:“小蜗哥哥,我发现我上次送你那瓶面霜你都没怎么用,你是不是不怎么擦?你不要觉得是男孩子就不好意思嘛。” 乔望:“总是不小心忘记。” 楚云攸点破他:“你记性那么好,怎么会忘记,你就是不好意思。” 乔望:“……” 可能是吧。 这少年的身体里装的其实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绝大多数时候,他情愿被人当成怪咖小孩,也不愿意去佯作幼稚姿态。 楚云攸像是给狗狗梳好毛了,拍拍手说:“没关系,你不好意思的话,我可以每天给你擦。” 乔望:“嗯。” - 当楚云攸钻进他的被窝里时,乔望站在一旁,甚至疑惑了一下,是不是自己走错了房间? 乔望说:“这不是你的房间啊,攸攸。” 楚云攸已经躺好:“我知道啊,这是你房间,我今天陪你睡。是我要你今天就搬家的嘛。” 是的。 是楚云攸要他当天就搬家的。 乔望不着急,原本是打算过两天再说。 但是楚云攸担忧地说:“那你这两天岂不是要一个人在家睡,太可怜了吧!” 乔望:“还好吧。我不觉得自己可怜啊。” 楚云攸坚持:“我觉得你很可怜。今天就搬家,那就有我陪你了。” 乔望还以为这个“陪”是指大家在一个屋檐下,没想到楚云攸直接钻他被窝。 楚云攸想到什么,又爬起来,说:“给我个拥抱好不好?” 乔望不解地轻笑了一声:“干吗突然要拥抱?” 乔望一向不适应亲密接触。 很难改变。 即使是与自己的母亲,他也排斥拥抱、亲脸等行为,上一次他是个纯粹的儿童时也一样。 如今也只能接受楚云攸一个人。 大多数时候还是被动接受的。 为什么楚云攸那么会爱人呢? 因为楚云攸是在被好好地爱着长大的吗? 那他呢? 究竟是因为他天生就性格恶劣,惹人讨厌,才不被爱;还是他先不被爱,才变得性格恶劣,惹人讨厌? 乔望想。 他是那样嫉妒楚云攸。 哪里只是因为楚云攸天生拥有他所不拥有的财富? 他最嫉妒的,是楚云攸的阳光明亮。 是楚云攸那溢着爱的灵魂。 ——连他这样糟糕的人都会不吝去爱的灵魂。 上一次,他住进楚家的第一天晚上。 楚云攸也问他:“能不能给我个拥抱?” 乔望觉得莫名其妙,他看到楚云攸眼睛里的光,意识到楚云攸是在可怜自己。 这让少年那颗自尊过高的心极其受刺激。 他坚决不想承认自己的可怜。 越是可怜,就越要装得像全世界里最坚强。 于是他拍开了楚云攸的手,说:“不用了。幼稚不幼稚?” 回过神。 楚云攸仍站在他面前,如穿越时空而来,又像是从未变过,不,或许不是像是。 说:“就是忽然想要抱一下嘛。” 乔望当然没有再拒绝,他深吸一口气,笑了起来,释然:“好。” 两个的孩子相拥。 乔望嗅到楚云攸身上的气味,他不知不觉地收紧手臂,像是想将彼此的灵魂相贴,汲取彼此身上的温暖。 对不起。 乔望嘴唇嚅嗫,无声地默念。 对不起,楚云攸,我不应当拒绝你的好意。 “小蜗哥哥,以后每天早上和睡前都给我个拥抱。好不好?” “好。” - 乔望睡了个好觉。 醒来时还有种身处异地的错位恍惚,毕竟昨天晚上他还在自己家的床上,今天却来到了楚云攸家里。 静水深流[重生] 第19节 莫叔叔给他们准备了丰盛的早餐。 容诗佳叮嘱楚云攸:“这几天就算了,以后你不要每天都去乔望哥哥那里睡啊,两个人玩起来,不要睡觉了?” 楚云攸用叉子叉了一个西多士香喷喷地吃着,左耳进右耳出地点点头。 乔望说:“阿姨,我会注意让他早点睡的,不会任由他玩到很晚才睡。” 容诗佳恨铁不成钢地说:“阿姨相信你,阿姨是不相信攸攸。” 楚云攸哼哼唧唧地高调宣称:“我可听话了!” 两人再一起上学去。 楚云攸不高兴地盯了乔望好几眼。 乔望:“呃,怎么了?” 楚云攸双手拽住两边书包背带,说:“小蜗哥哥,你是不是忘了你昨天晚上答应了我什么事?” 乔望愣了愣,恍然大悟,欸,是忘了。 他走上前去,抱了楚云攸一下。 容诗佳亲眼看见两个小朋友在清晨的阳光下友好地抱抱,再手拉手上车,被萌得一只手捧脸,连心情都跟着明亮了几分:“真可爱啊。” 第18章 初智齿(三) 高中开学的前一晚。 乔望正在窗下伏案做开学计划,做到一半,忽然觉得眼皮直跳,心神不宁。 他摸了下脸颊。 似乎有点牙疼。 “咚咚。” 敲门声响起。 楚云攸在门外问:“小蜗哥哥,明天要开学了,我有些紧张,今天晚上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吗?” 当然可以。 “进来吧。”乔望打开门,看楚云攸是有备而来,一手抱枕头,一手抱胖猫,便笑说,“你来就算了,你怎么带小花一起?” 楚云攸:“不行吗?” 平时乔望是决不允许这种掉毛生物上自己的床的,但,这是楚云攸提出来的—— 那他失去原则,说:“可以啊。” 乔望合上书,放进抽屉,摘下眼镜放在桌上,说:“我去洗个澡。你先睡吧。” 楚云攸:“哦。” 水声响起。 楚云攸坐在乔望的椅子上,在他的桌子上东摸西摸,手指掠过书架上摆满一排的书籍,齐刷刷都是计算机相关。 抽屉上了锁。 打不开。 楚云攸嘀咕:“该不会是藏了情书吧?” 不过没有。 因为情书很快就找到了,就放在桌子上,压在一沓书下,还未拆封,似乎是被不小心遗忘了。 楚云攸拿起来看了看,心痒痒的,好想拆开读,但还是止住了这个念头。 他又嘀咕:“真好。乔望好像已经是大人了。我还得再过两年。” 去年夏天的一天。 他们俩一起去看电影,在等待的大厅里,乔望被两个女大学生搭讪要电话号码,虽然事情以得知乔望只是个初中生后,吓得姐姐们花容失色地离开了为结束。 但又以此为开端,旁观全程的楚云攸猛然意识到——啊,乔望先他一步长大了。 ……没办法。 乔望比他大2岁嘛。 肯定是他慢些。 因为他俩形影不离,乔望遇见了什么,楚云攸全都知道,比如,后来又撞见过四起女生向乔望告白的事件。 楚云攸向来是个漏勺嘴,转头告诉了妈妈。 妈妈笑眯眯地说:“不错嘛,有眼光,我也觉得小望是个潜力股,而且他相貌端正俊朗,是那种宜室宜家的模样。” 楚云攸再把妈妈的夸奖跟乔望说了,还问他,可不可以在给乔玥阿姨的信里提及,乔望答应了。 乔望自己是赧于与母亲讨论情感问题的。 母子俩都一样,关于自己的私事,你不与我说,我也不与你说,就算提起来,也总有几分尴尬。 幸好有楚云攸的不知分寸,在两人之间互相转告。 乔玥亲手写了信来,近乎是一篇论文了,谆谆教诲他,核心思想大致是:不必视恋爱为洪水猛兽,但是要克己复礼。在成年以前,不应越过雷池半步,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喜欢的女孩子才是负责。殷切期盼他成为一个懂得负责任的男人blabla…… 乔望认真写了回信,说不用担心,自己无意于恋爱,学习才是他的任务blabla…… 楚云攸的评价是:“你跟你妈妈的来往书信怎么这么官方书面?……现在也很少有人会这样正儿八经地手写信了吧?从寄出到收到还得大半个月。明明约个时间,打开电脑视频,就能直接见面说话了啊!” 就像他跟他妈妈一样。 有时候容诗佳去外地出差,楚云攸要跟她打八百次视频电话,叽叽喳喳说半天。 不理解归不理解。 但楚云攸也跟着给乔玥阿姨写信,他写的信与乔望那种截然不同,毫无中心思想,漫无目的地发散,主要写他跟乔望最近这段时间都干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还会附带上几张他们去哪玩儿的照片。 乔玥也会跟他讲一些小事趣事,又感谢他帮忙照顾乔望。 没错,照顾乔望。 楚云攸认定是自己在照顾乔望。 尽管在旁人看来,更像是乔望在照顾楚云攸,下雨为他打伞,流汗递上毛巾,喝水准备水杯,等等等等。 楚云攸永远不用担心自己的丢三落四,因为乔望总会将一切都准备妥当。 而在楚云攸自己看来,乔望打小是个怪小孩,阴沉,孤僻,一个人时会消失躲起来,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要不是他拼命拽住乔望走出去,跟别人说说话,乔望哪有现在这么阳光? 他照顾得可辛苦了呢。 乔望洗完澡,站在浴室的镜子前,看着镜中自己的倒影,确实初具成年形态的雏形。 忽地想起33岁的楚云攸夸过他:“你现在看上去完全是个好嫁风男啊。” 他问:“什么是好嫁风?哪个‘嫁’字?” 楚云攸尴尬:“算了,算了,你当我没说吧。” 后来,他倒是知道了。是指感觉适合结婚的男人。 那他现在也是那样吗? 乔望想。 吹干头发,换好睡衣出来,乔望一眼看到楚云攸面前的桌上放着他忘了看的情书。 乔望下意识地急走了两步,又慢下来,看到信封都没拆,便也没去拿,一时尬住口舌四肢,僵杵在楚云攸面前。 然后老脸一红。 明明他的灵魂是个相当成熟稳重的大人,但是,唯独在情之一事上,他一直是0分,甚至是负分。 若非如此,也不至于拙言到楚云攸的葬礼,在那以后,他也没有寻过半份爱情。 所以,哪有经验? 反而是楚云攸大大方方,好奇地问:“又有人给你写情书啊?谁啊?哪个班的?是我们学校的吗?你怎么还没拆开看?” 乔望牛头不对马嘴地回答:“忘了扔了。” 楚云攸却为人申冤说:“人家女孩子的一片心意,直接扔了不好吧。不管你接受还是拒绝,都应该好好回复。” 乔望更僵硬了:“没有接受这个选项,只有拒绝,既然都要拒绝了,为什么要多此一举?不回复不就是默认的拒绝吗?” 楚云攸惊异。 就算他知道乔望的脑回路总是跟自己不一样,可每次真的遇见了像现在这样的典型事件,还是会被惊到。 太没情商了吧? 楚云攸惊得瞪大眼睛:“你说的这话好渣哦。人家女孩子喜欢你是喜欢你的绅士温柔、细心体贴、谦虚谨慎,觉得你同那些咋咋呼呼、鲁莽疯癫的男孩子不一样,要是她们知道你背地里居然……” “你从哪知道的?”话没说完,被乔望打断,“你怎么会知道的?” 楚云攸笑嘻嘻地说:“我跟她们聊天的时候知道的啊,她们都很乐意跟我谈心。” 乔望看着楚云攸这张稚气未脱的小少年脸庞,又有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楚云攸把情书递给他:“好好看完,该拒绝也认真地拒绝。” 乔望心下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看了楚云攸一眼,把信接过来。 拆开,阅读。 他眉心紧皱,腹诽:真幼稚,我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下次一定要记得扔掉,免得被楚云攸发现了。 就在乔望站着读信的时候。 楚云攸坐在旁边,莫名地注意到与自己视线平齐的乔望的裤子中心位置。 他突发奇想:乔望长高是能看出来的,那这玩意儿呢?也应该跟着长大了吧? 他还真的没有在意看过,不对,是没什么机会吧。 乔望很少跟他一起上厕所。 静水深流[重生] 第20节 女孩子手拉手上厕所比较多,男生这样做是会被嘲笑的。 就算他跟乔望天下第一要好也干不出来。 楚云攸是个行动派的好奇宝宝,正好现在乔望在专注干别的事,他干脆地伸出手去,勾/住乔望睡/裤的松紧带,想要探头去看。 乔望毫无准备,差点被他得逞,被吓一大跳,心脏猛然泵血,像要炸开,他的反应快若闪电,慌忙捂住自己的裤子,退后了去:“你干什么?” 楚云攸遗憾自己还没看到就被抓住,一脸无辜:“我看看啊。” 乔望满脸通红:“不能看。” 楚云攸理直气壮,反倒觉得乔望是个怪人:“都是男生为什么不能看看?我就想看看你发育得怎么样了。” 乔望试图冷静下来,板起脸,可眼下他惯常摆出的沉稳姿态实在是没有说服力,只有他自己掩耳盗铃地认为够正经:“你这小孩,就算都是男人,这样私密的部位也不能随便看啊。不准随便看别人的。” 楚云攸正要说话,乔望再次补充:“你自己的也不可以给别人看。” “哎哟。”楚云攸傻不愣登地说,“我刚想说,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我也可以给你看我的。又不比大小,你比我大2岁,我肯定比不过你啊。” 乔望再次脸部剧烈充血:“小孩子家家的,不要说这么不害臊的话……” 这次轮到楚云攸打断他了。 楚云攸不以为然,他把双手枕在脑后,往后靠住椅背倒了倒:“我们小时候还被妈妈放在一个浴缸里洗澡,照片都有,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乔望:“那是我们两三岁的时候的事情了!” 楚云攸:“哼~” 溜了。 乔望真是拿楚云攸毫无办法。 这个年纪正是孩子的性朦胧时期嘛,每个人的成长过程中都有这个阶段。 他只好翻看儿童教育心理学的书籍来冷静冷静: ……现在让我们来讨论个体生活中存在的第三个问题:爱情和婚姻。从一个青少年对待这个问题的态度中,我们可以看到关于他人格的哪些问题呢? 我们可以看到,在青春期孩子关于爱情和婚姻问题的认识有了更大的发展。有些青少年十分清楚自己该如何表现,或者浪漫,或者勇敢。但无论是浪漫还是勇敢,都是正确对待异性的行为。 然而,有些青少年却走向一种极端。在性问题上,他们显得非常羞怯。越是与成人的真实生活接近,他们对这个问题准备得不足就表现得越明显。1…… 看到这里。 乔望越看越觉得糟糕,先暂停下来,想:等等,按照这个理论,怎么感觉有问题的是我自己呢?我四十几年的人生经验中,对于爱情和婚姻问题的认知程度难道还停留在青少年时期? 不。他想。他只是追求脱离低级趣味的精神层次的爱。 他的重生,他对楚云攸的爱,没有那样肤浅。 他希望楚云攸获得幸福。 楚云攸爱谁都可以,只要幸福就行了。 他是这样决定。 但想到最后一句时,乔望觉得心头像是被狠狠地拧了一下。 然而,乔望很快遇上了更糟心的事—— 楚云攸收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封情书。 在开学的第三天,还是男生写的,楚云攸第一时间新奇地拿来分他看了。 乔望觉得后槽牙附近疼痛剧烈发作,使他不得不按了按咬肌附近。 他紧皱眉头,脸色黑沉,想:大概是长智齿了……这也太早了。 心却异常的安宁下来。 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楚云攸的青春桃花期。 第19章 桃花期(一) ——(接过去)—— 楚云攸桃花运极为旺盛。 乔望认为,根本原因是楚云攸的好皮囊。 在上一次的人生里—— 两年后。 16岁的楚云攸会是个身高一米八的长腿小帅哥,他皮肤白净,高鼻笑唇,那双总是含笑的眸子像是映漾着粼粼波光的一湾春水,顾盼生辉,饶是他只看个风景,一眼扫过去,被扫到的十个人,无论男女,都会怦怦心跳。 乔望完全理解爱他的人为什么那么多。 世上大部分的人都是颜值动物。 更何况楚云攸不单有颜值,还有甜美的灵魂。 转学到乔望学校的第三个月,他们已经和好了。 楚云攸不再拒绝乔望的帮助。 全校的人都知道了乔望是楚云攸的“小表哥”。 楚云攸原来勉强学会叠的被子又不会了,要乔望帮他叠;下午放学就撒欢跑去玩,让乔望给他打热水;忘了买笔就直接从乔望的文具盒里掏;看乔望吃冰棍要凑上去咬一口;没有带运动长裤就穿乔望的,反正他俩身高差得不多。 楚云攸时不时地猝不及防地冒出来,在乔望的身边调皮捣蛋。 乔望嘴上叨叨说有点烦他,但还是任劳任怨。 11月下旬的一天。 楚云攸有点不对劲。 上体育课的时候,楚云攸难得没心思玩,跑回教室,找早就逃回去刷考卷的乔望。 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阒静无声。 楚云攸占了乔望前座的椅子,反坐着,把下巴搭在高高的教科书上,像是想起了什么,发起呆来,脸上交替浮出困惑、茫然和心有余悸的神色。 显而易见有事情发生。 乔望问怎么了。 楚云攸便压低声音跟他说:“昨天晚上,东哥说他的被子薄有点冷,他问能不能让我跟他挤一挤,暖和些。结果躺上来以后,他就看着我,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的脸,看着看着,突然对我说,‘攸攸,我能不能亲你一下?’。妈的,吓到我了!” 东哥是楚云攸同寝室的室友,乔望的同学。 乔望:“……” 乔望额角青筋跳突,他唰地站了起来。 楚云攸又被吓了一跳,赶紧抓住他的手,警觉地问:“哥,你要干吗?” 乔望说:“去揍……去找他谈话。” 楚云攸让他算了:“我又没有真的被亲,我说不行,就让他回去睡了。” 乔望不高兴:“你差点被人骚扰了,你还给骚扰你的人说话。” 楚云攸则很是神经大条:“主要我觉得他是个铁直男啊。可能是当时脸凑得太近了,我又长得太好看吧?” 乔望被气笑了,紧盯着他:“你还沾沾自喜自己魅力大到能掰弯男人是吧?一点也没有警惕心。不要因为好奇去尝试一些离经叛道的东西。” 看不出楚云攸有没有听进去。 “是吗?”他只带着有点恶作剧的浅浅笑意,往乔望的方向倾了倾身,无声无息靠得更近,他们近得几乎鼻尖碰鼻尖,一双眸子像是倒映星河,一万个人中都难以找出一双如此明亮闪烁的眼眸。 楚云攸调笑地问:“你试试你能不能不眨眼睛看着我十秒?” 乔望不屑:“哼。” 怦怦。 眼神接触,心跳一秒急剧加速。 乔望觉得一定是生理反应在让他心乱跳,他下意识地想要避开,可刚刚才放出不屑楚云攸魅力的宣言,现在退避,岂不是就如同举旗投降。 所以,乔望强行刹住想要退后的冲动,脊柱里像是被插入一根笔直的钢筋,令他一动不动。 怦怦、怦怦。 心脏的血管动脉延至脖颈,延至耳后,突突跳动。 楚云攸嘴唇微动:“十、九、八……” 楚云攸的唇形很漂亮,是时下很多人喜欢的整形热门的标准微笑唇。 就算不说话的时候,嘴角也是微微上翘的,唇色是淡的樱红,光泽水润柔软。 “七、六、五……” 近得好像他稍微动一下就能轻易地亲到了。 “四、三、二……” 乔望不知不觉地屏住呼吸。 头顶的电风扇在转个不停,吱嘎吱嘎。 “一。” 话音还没落下,乔望就如蒙大赦地别过脸去。 乔望从没有像这次一样,觉得十秒钟这样难熬。 自以为能掩饰仓皇。 却反而把通红的耳朵和脖颈向楚云攸暴露无遗——假如楚云攸没有同时移开视线的话。 其实他随后也意识到了,可他更不敢继续看楚云攸的眼睛,只能这样自欺欺人。 或许楚云攸没在看。 乔望听见楚云攸拉开距离时,椅子脚挪动,金属摩擦过地面的轻声,有些刺耳,像是刮擦耳膜。 楚云攸似乎也有点不好意思,暧昧轻声说:“我就说吧,会脸红的……” 静水深流[重生] 第21节 他的声音像在乔望的心尖上有意无意地搔挠,痒丝丝的。 乔望:“还好……” 两个人心里乱糟糟的。 刚才自己在说什么? 不管,反正先说点什么吧。 “丁零零。” 下课预备铃响起来。 松了一口气。 乔望放下笔,说:“该回操场集合了。” 他站起来,看也不看楚云攸,扭头就往后门去了,因为太急,起身时还不小心撞到了腿。 他忍住这突如其来的疼痛,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走。 楚云攸正要跟上去。 不知为何,福至心灵地低头看了一眼乔望的试卷。 刚才他们说话的时候,乔望一直忘了手上还拿着钢笔。 钢笔的笔头被他按分叉了,蓝色墨水在粗糙的试卷纸面上无声无息地流溢出来,洇染成一大片似圆非圆的不规则图形的脏污。 楚云攸看着这块脏污不自觉地怔了怔。 乔望自己没发现,他走出两步,意识到楚云攸还没跟上。 回过头来,目不旁视地拉住楚云攸的手,说:“你还愣着干什么?不要拖拖拉拉的,赶紧走啊!不然要被老师抓住了。” 乔望拉着他,奔下楼,迎着阳光,奔向操场。 当天晚上。 乔望就去找了老师,要求想跟楚云攸一起换寝室。 ——三楼最靠里面的寝室不是空着吗? ——让他和楚云攸两个人住行不行? 老师起先不同意,问他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乔望一脸凝重说楚云攸刚刚丧母,别看他多活泼的样子,其实精神不太正常,他想随时随地地看着楚云攸,避免楚云攸做出什么傻事来。 老师沉默下来,考虑了十分钟,咬牙同意了,并叮嘱乔望一定要看好楚云攸。 楚云攸得知后,对乔望狠狠地翻了个白眼,吐槽:“你才精神不正常!你跑去说我不正常?!” 他嘴上骂骂咧咧,但还是乖乖地收拾东西,跟着乔望一起搬了宿舍,住进一间房。 第20章 桃花期(二) 而走廊最靠里的这间宿舍会空着是有原因的。 这个房间格外潮湿阴暗,尤其是梅雨季,住在这个房间的学生会容易得湿疹。 摆放上吸湿剂,不到一天就能凝出半杯水。 也巧。 这一批学生少一点,空出来个房间。 平时被舍管阿姨用来放杂物。 舍管阿姨也不乐意:“无缘无故搬那个房间里去干吗?很久没打扫,门锁也有点坏了,还得找人来修,修锁又要钱……” 乔望:“我自己打扫。” 舍管阿姨:“那肯定你自己打扫喽。” 乔望:“门锁我也可以自己修。” 舍管阿姨与楚云攸异口同声:“这你也会修?!” 乔望:“会。” 乔望问阿姨能不能自己简单地粉刷一下,阿姨想了想,答应了,但是得周末。 楚云攸跑来跟他一起干活。 乔望问他作业写完没有,楚云攸说“没有”,还说:“那么多,哪写得完啊?” 乔望呵呵道:“那你在旁边写作业吧。” 楚云攸反问:“你不用写作业吗?” 乔望推了推眼镜,眼下有淡淡的绀紫色黑眼圈:“我已经提前写完了。” 楚云攸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十二张考卷你全写完了???” 乔望穿上围裙,戴上旧鸭舌帽:“嗯。昨晚上熬夜写完了。” 不然哪有这么闲? 楚云攸被按在旁边写作业。 但,实在难以专心。 乔望又是哗啦啦地刷墙,又是丁零桄榔地四处敲敲打打,又是铛铛铛地换门锁,他老是忍不住过去看热闹。 他自掏腰包买了一块新床垫,给楚云攸铺床。 他自己是舍不得睡什么好床垫的,主要他已经睡硬板床两年多,就剩不到一年时间,何必浪费钱。 可是,像楚云攸这样的小少爷,豌豆公主一样的身子,已经嚷嚷过好几回不知道为何早起发现睡得腰酸背疼。 还能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睡不惯啊。 真是没一点常识。 少爷羔子。 楚云攸问:“你哪儿变出来一个新床垫?” 乔望没好气地说:“垃圾桶捡的。” 楚云攸扒在宿舍床护栏的边沿直乐:“哈哈,垃圾桶能捡到全新没拆封的床垫啊?那你怎么不给自己捡一个?” 乔望:“我就喜欢睡硬板床。” “乔望,你怎么什么都会啊?你教教我呗。” “你又用不上,有这个时间,不如直接花点钱找专业的人弄。” “我好奇嘛,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了呢?我真好奇。” “试卷写完了吗?去写试卷。” “反正我现在也没办法专心,不如你先教我啦。” 那时,乔望没想到,后来楚云攸真的能用上这些技能。 他给山区学校的孩子们修桌子和椅子,一双手不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嫩,而是长满了老茧,不知道是磨出过多少水泡才变成那样。 那时,乔望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受欢迎。 他的学生时代在恋爱方面是默默无闻的,没有女生问他要联系方式,更别说表白了。 上一次的他在青春期没那么好好吃饭,也没有那么地注意运动,因此要更加瘦弱一些,毫无自信,精气神完全不一样。 灵魂的扭曲隐约映射在他的身体四肢。 直到后来他功成名就了,才渐渐地改变了。 作为乔总去参加同学会的时候,有老同学说:“当年真看不出来你原来长得还挺帅的。难怪楚云攸会喜欢你。 “那时我们都挺纳闷,楚云攸喜欢谁不好怎么会喜欢你,你那时候真是阴沉可怕,我们都没仔细看过你的脸。” 而当年,跟楚云攸住在一个寝室,朝夕相处后,乔望更加清楚地认识到楚云攸的桃花运有多旺盛。 他都不明白。 这些人是没比数吗? 高三了欸。 不需要做题,不需要准备考试的? 楚云攸有家里兜底,哪怕爷爷和爸爸不管也有外公和外婆管,就算随便考考也不愁前程。 这些人呢?不知道是紧要关头吗? 楚云攸嘲笑他的想法:“你傻啊,就是因为是高三啊。这时候再不表白,以后说不定就没机会了。” 乔望不解:“我没记错的话,现在是现代社会吧?又不是一封家书抵万金的古代。科技那么发达,要联络到一个人又不难。真的喜欢你的话,就不应该在这时候耽误你的学习,等毕业以后再说。” 再郑重其事地补充:“而且,你还未成年。” 楚云攸笑起来:“哈哈哈哈,可以是可以。那到时候青春不是也结束了?有些事情,就要在青春期限内做才最浪漫啊。” 浪漫,浪漫。 她母亲就是把浪漫当饭吃,结果差点真吃不上饭。 像他这样出身普通的孩子哪有资格谈浪漫? 楚云攸就是这样,事事都讲浪漫,不去考虑现实。 可不是吗? 一个娇生惯养、不谙世事的小少爷当然可以满脑子浪漫思想。 …… 语文的文章阅读鉴赏课上。 静水深流[重生] 第22节 老师讲到《雷雨》。 语文成绩平平的乔望脑袋里难得地闪过文学灵感,忽然想:楚云攸多像这个小少爷周冲啊。 要是楚云攸生在那个时代,一定会和周冲一样对四凤充满怜悯。 他完全可以想象出,少爷羔子楚云攸完美地扮演:“我将来并不一定跟她结婚。如果她不愿意跟我,我仍然是尊重她、帮助她的,但是我希望她现在受教育,我希望父亲允许我把我的教育费分给她一半上学。——我不是孩子。我不是孩子。” 呵,简直一模一样。 乔望略带嘲弄地想着。 回家后,他鬼使神差地去找了电影来看后,发现周家小少爷的结局是触电身亡,他又莫名有种难以描述的难过。 不算顶难过。 这种难过如一根蛛丝,粘上以后像不存在,绵绵的,黏黏的,在你意识到的时候它好像还在那,剩下无形的感觉,静悄悄地延续一段时间。 楚云攸发现他读剧本的时候,他正好读到周萍看到繁漪深夜叹息落泪,拥住她,发生不可描述的事情。 楚云攸一言难尽地问:“没想到你还去借书来看,小望哥哥,你、你喜欢年纪比自己大的女人啊?” 乔望“啪”的一声合上书:“……我只是欣赏文学。” 楚云攸不信,多少有点阴阳怪气:“第一次见你对文学作品感兴趣。” 乔望被气到,欲言又止。 他能说什么呢? 他总不能说“是因为我觉得你像书里那个早死的小少爷所以才心生好奇”吧? 怪怪的。 像在诅咒别人。 即便他情商低也明白。 ——(接现在)—— 乔望之前为这方面作的打算是从楚云攸满15岁起的。 尽管其实他并不知道楚云攸是从何时开始正式迎来桃花期,但他觉得总得到这个年纪吧? 没想到啊,楚云攸这会儿还差两个月才满14岁,居然就有人给楚云攸写情书了。 楚云攸当是个新鲜事地讲给他听:“欸,小蜗哥哥,你看,我们学校竟然有同性恋!” 又有点小小的得意。 潜意识地认为这是他开始长大成人的一项重要证据。 乔望内心已经是一片剧烈的暴风雨,但表面上却异常冷静:“哦?拿给我看看。” 说着,睇楚云攸一眼,这小家伙一脸看热闹的新鲜好奇,满满孩子气。 都不等乔望看完,楚云攸已经在不耐烦地催促他了,上蹿下跳地问:“就半张纸你怎么还没看完?快还给我,快还给我,我要拿去给我妈妈看了!” 乔望:“……” 第21章 桃花期(三) 少年的第一封情书犹如擦去岁月的灰尘,昔日的青春回忆像一束光倾注到容诗佳的心头。 她略斜地倚在沙发靠背,星眸微烁,缅怀地谈起往事:“你妈妈我当年可是校花,追我的人能排几条街,当年比现在更流行写情书,没想到你们现在这些小年轻还会有人这么复古。 “你玥玥阿姨小时候也有不少男生喜欢她的。 “我还记得当时我们的高中班长,高高帅帅,白白净净,学习成绩又好,我把他当成白马王子一样,很是喜欢了他一阵子,还给他写过情书,约他去看电影。但他不喜欢我,他拒绝了我,我发现他喜欢你玥玥阿姨。” 楚云攸惊叹:“这么狗血?!” 容诗佳轻描淡写地说:“是啊,其实一直到前年,我想到这件往事的时候,还是会心头一动,有点嫉妒你玥玥阿姨。” 楚云攸发现盲点:“欸?为什么是到前年?” 容诗佳叹了口气,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红茶:“妈妈和阿姨的高中母校不是前年开同学会吗?你玥玥阿姨没空,但我回去参加了。” 她呷了一口茶,露出一种近乎死鱼眼的眼神,说:“当时,一个肚子大得像是怀胎五六月、头发地中海的男人走过来跟我打招呼,说出他的名字,我还愣了一愣,想,这人怎么跟班长一个名啊? “然后发现竟然就是他本人,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 “真的是,害我还特地提前去做了热玛吉。” 楚云攸笑声爆发:“哈哈哈哈哈!!” …… 楚云攸转头把妈妈们的往事告诉乔望。 乔望坐得笔直板正,边写作业边听他在兴致勃勃地浮想联翩:“小蜗哥哥,要是以后你喜欢上哪个女孩子,你可得第一时间告诉我。 “这样的话,你和我之间就不会出现那种一对竹马喜欢上同一个女孩子的修罗场剧情。 “要是你先喜欢了,我绝不跟你抢。 “假如我有喜欢的女孩子了,我也马上就来告诉你。好不好?” 乔望的笔一直不停,唰唰唰,唰唰唰,也不转头,冷冷地简略说:“你才几岁,还用不着考虑这种问题。” 楚云攸说:“未雨绸缪嘛。小说和电视剧里不是经常有这种情节。我觉得是有一定道理的,一对从小到大都很玩得来的好朋友,他们本质的爱好是相似的,所以在择偶方向也会有相似的喜欢点……” “咔。” 似乎能听见一个轻微的断裂声。 乔望手上的水笔的笔尖突然崩了。 随之,楚云攸低头看到乔望写的字,没有平时那么规整,都成草书了。 他讶然问:“咦,你在写哪一课的作业?我没写啊!老师有布置这份作业吗?我记错了吗?” 乔望拆开笔壳,换新笔芯,说:“没,老师没布置,是我自己想写。” 楚云攸按了按心口:“被你吓死了,你这个人真奇怪,没作业你还要自己找作业写……” 乔望:“嗯。” 楚云攸趴在书桌的一旁,将视线聚焦在乔望的手。 乔望有一双可以作男性手模的手,一看就是成年人的手,手掌宽大,指节很长,血管微凸。 此时乔望的动作已经慢了下来。 楚云攸视野边缘模糊地将乔望的下颌、鼻尖包括进去。 楚云攸不说话了,他安静了片刻,然后冷不丁地问:“小蜗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跟你讨论关于恋爱的话题啊?” 乔望:“……” 他的手再次停下。 像空气突然被冰凝住。 安静得落针可闻。 窗外有一阵风经过,吹动松枝,发出“沙沙”的声响。 楚云攸总觉得屋子里静而冷,只能听见他一个人的声音,有些无趣地说:“你知道的,从小我对你就没有秘密。我不爱跟别人说,我就想跟你说,所以这些天我总说这个。” 楚云攸说:“你要是不爱听的话,我以后不跟你说了。” 乔望真是个怪小孩啊。 楚云攸暗自忖度。 他是个憋不住的,继续说心里话:“大家都会跟最要好的朋友聊这种事,我不是想故意惹你烦,不跟你说才显得不把你当朋友吧? “我给你看我收到的情书你的脸色也好难看,可是,我发现有人给你写情书,我也没觉得怎么样啊……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不爱听啊?” 是因为乔望天性封建古板吗? 好像连听都听不得,他是唐僧吗?听两句都会破了他的清规戒律? 不过,他还没有不识趣到那种地步。 要是乔望真的讨厌,那他就不说了嘛。 正想着,楚云攸就听见乔望一本正经地说:“不。也没有不爱听。你可以尽管跟我说。” 像有人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任谁都能听出来他在口是心非。 楚云攸坐直了身子,说:“算了吧,以后我还是不跟你说了。” 他伸了个懒腰:“挺晚了,我回自己房间睡觉了。” 楚云攸刚站起来,绕过乔望。 “哗啦——” 因为过快地起身,工学椅的滑轮发出快速滚动的声响。 乔望抓住楚云攸的胳膊,紧跟上去,拦住他,再次郑重地说:“不行,要跟我说。” 楚云攸一抬头就看到他一脸的不爽,无辜地问:“你又不喜欢听,你干吗非要我跟你说?” “没有不喜欢。” “一看就是不喜欢啊,都写在脸上了。” “你看错了。” “你不用捏着鼻子迎合我的话题啦,我完全可以跟你说我们俩都感兴趣的话题啊。你不感兴趣没有关系。不然的话,我看你这样子,我自己一个人也很没意思啊。” “喜欢的。真的。和我说吧,有关恋爱的话题,你可以事无巨细地告诉我。” 乔望甚至深吸一口气,勉强地微笑了一下。 他自己是看不见这个笑比不笑还可怕。 静水深流[重生] 第23节 楚云攸觉得有点狰狞,又有点好笑:“哈哈,你干吗啊?为什么非要我跟你说?” 乔望固执极了,如在制定某个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规则:“因为我们是,好朋友。” 他说“好朋友”三个字的时候。 咬字颇有点奇怪。 再补充前缀。 ——“最要好的好朋友。” 楚云攸望见乔望的眼睛,让他想到同学家养的大德牧,在主人出门却不带它时,就会用这种目光看着主人。 那么凶狠可怕的大狗竟然蛮委屈可怜。 干吗啊? 好像是他做事不地道似的。 乔望这人真是太奇怪了!! 楚云攸无可奈何地想。打量了他好一会儿,站定,转向他:“好吧。你不瞒着我,我就不瞒着你。” 乔望点头:“……嗯。” 乔望沉默地跟着楚云攸回房间。 两人住的房间仅一墙之隔,几步路而已。 楚云攸:“还有什么话要说啊?” 乔望摇了摇头,紧皱眉头:“……没想好。” 楚云攸:“那你再想一会儿。” 说着,楚云攸自顾自地换起睡衣。 他弯腰兜头把毛衣脱下来,天气有点干燥,嗞啦啦带起一片静电,头发翘起来。 他直起腰,正打算把毛衣翻好,就看到本来正面朝着自己的乔望转了个身,已经成了背对的站姿。 楚云攸愣了愣。 乔望闷闷地说:“还是改天再说吧。” 说完,直接走了。 穿着秋衣的楚云攸眉头皱起又松开,松开又皱起,皱起再松开…… 他充满困惑地喃喃:“为什么还要特地转过去啊?搞得我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 虽然今天跟乔望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摩擦,但是也算是当场解决了。 楚云攸向来是“让烦心事随风去吧”的性格,所以就洗洗睡了。 睡前,楚云攸独自躺在床上,看着有夜光星河的天花板,想起今天晚上的一个场景。 乔望不是写字写到一半,笔尖突然断了吗? 他当时正在写语文的诗词默写题,写的是李商隐的《锦瑟》,接“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的下句。 没写完,只写了几个字:庄生晓梦。 “梦”字被拦腰斩断一般。 那一撇颤颤摇晃,没能拉长。 不知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夜里,楚云攸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 楚云攸坐在一个不认识的图书馆里,周围都是一些跟他年龄相仿的学生,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 他能看见自己的衣袖,跟别人是一样的蓝白校服。 他的面前是一本打开的同性恋相关的书籍,已读到一半。 楚云攸听见梦里的自己叹了一口气,困扰不已地嘀咕:“唉,乔望他到底是不是个同性恋啊?万一真是呢?” 做梦的楚云攸:“?” 第22章 半边梦(一) 什么怪梦? 楚云攸想。 可他却没有从这个奇怪的梦中醒来。 这个梦非常地真实。 就好像是一段本就存在的记忆。 他还用物理练习册的书皮包在这本书的外面,像是怕被人发现,小心翼翼地装进了斜挎包里。 他走出图书馆,眼前豁然开朗。 哦,这好像是个学校,高中学校。 但是,这个学校、这个教室、这些同学、这些老师,都跟他现在的并不一样。 唯一相同的是,他的同桌依然是乔望。 他俩上了一天课。 普通而紧凑的一天。 晚自习后。 楚云攸还有点纳闷怎么那么晚,莫叔叔得等很久吧? 结果他跟乔望压根就没出校门,而是去了学校里面的宿舍楼。 咦,梦里他跟乔望是住校的啊? 不光是住校,还同寝室? 这间寝室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 但原本应当是四人间,有四张上床下桌的高架木板床。 他对在给脸盆里兑温水的乔望说:“晚上好冷啊!乔望,我能跟你一起睡吗?” “不要,挤都挤死了。”乔望头都没抬。 他笑嘻嘻地说:“你不是要时时刻刻地看着我,怕我做傻事吗?怎么,又不用看着我了?” 乔望很不耐烦:“别吵,赶紧洗脸洗脚,然后去睡觉。” 呀,语气有点凶,跟他认识的千依百顺的小蜗哥哥有微妙的不同。 但他自己说话也没那么亲昵。 他换好睡衣,躺进被窝。 “啪。” 关灯了。 他听见乔望从楼梯上去时,木板晃动的“吱嘎”声。 没过五分钟,他起身,从楼梯下去,去到对面,爬到乔望的床上。 屋子里一片漆黑,薄白的月光从阳台倾斜洒落进来。 乔望愠怒地问:“你又挤上来干什么?你回去!” 他耍赖皮地说:“太冷了啦,你摸摸我的脚,刚泡过了,又冰了,你给我焐一下,你就热烘烘的,你的脚冰不冰啊?” 乔望:“你别乱蹭……!” 他被按住。 乔望半是恼火半是无奈地说:“行了行了,服了你了,你躺里面去行吗?也不怕掉下去摔死你。” 他恶作剧得逞似的,嘻嘻笑起来。 乔望:“你也敢跟男生一起睡?” 他说:“我为什么不敢啊?你又不会像东哥一样,睡着睡着突然跟我说想要亲亲我,对吧?” 乔望噎住了。 话是这么说。 但他有一种,即便在黑暗中,也能感到自己的脸颊在跳突似的发烫。 乔望跟他交换了里外位置。 还侧躺着,尽量把大部分的位置让给他。 他故意把冷的手摸向乔望的腰际。 “!”乔望下意识地推开,腹部绷紧,但是抵住了架子床的铁护栏,后者则发出了一声险些被撞裂的哀鸣,差点坠落。 狭窄的宿舍床上根本没地方可以躲避。 乔望猛地抓住他的手腕:“楚云攸,你干什么?!” 他跟发现新大陆一样地说:“哇,乔望,原来你有腹肌欸,让我摸摸看好不好?你有几块腹肌啊?你别躲啊,你再躲你就掉下去了。多危险啊。都是男生,摸一下腹肌怎么了,你干吗跟黄花大闺女一样?” 乔望羞恼而慌张地说:“你别乱摸了!别乱摸了!” 楚云攸看这个梦看得津津有味。 可惜没开灯,看不见乔望的具体反应…… 他好像没有见过这样的小蜗哥哥,会是怎样的呢? 静水深流[重生] 第24节 这时。 他摸到了不该摸的东西。 都是男生,懂的都懂。 他如手被蛇咬了一下一样,连忙缩回了手。 乔望压低声音,很是挂不住面子,没好气地说:“都说了,让你不要乱摸。” 他嘴硬,甩锅:“这能怪我吗?乔望,是你自己太敏感吧?我跟你打闹一下,谁知道你这就……” 被打断。 “别说了!” 他闭嘴。 那现在怎么办? 怪尴尬的。 他又从乔望的被子里默默钻出去了,像是个做完坏事留下一个烂摊子就跑的坏小孩,若无其事地说:“唔,我还是回自己的床上睡觉吧。” 乔望没阻拦他。 他回到自己的床位。 竖起耳朵听乔望的动静。 会有那种声音吗? 他想。 但是没有。 安静得跟尸体一样。 他紧张到憋气。 憋了一会儿,憋不住了,问:“乔望,你是不是需要去上厕所?” 乔望生气地说:“闭嘴。” 他喋喋不休地继续说:“你放心,我不偷听,我也不突然推门进去打搅你,你去就好了。” 乔望生气地说:“都让你闭嘴了!楚云攸。” 有点愧疚啊。 他说:“哦。……对不起啊。” 乔望没再搭理他。 他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宿管阿姨“砰砰砰”的敲门声响了起来,骂道:“多晚了还不睡!再说话就扣分!” 他只好彻底闭嘴。 宿管阿姨故意把鞋子踏得邦邦出声。 安静的走廊里,唯有这有如巡监的脚步声在有节奏地来回作响。 他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睡着睡着,又被一点极细微的声音给弄醒了。 完全称不上吵。 但他就是很敏锐地醒过来。 他听见乔望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走到柜子前打开拿了东西,再去厕所。 没一会儿,乔望就从厕所里出来,走到阳台,拧开水龙头,开始洗东西。 只开了一点点。 水流声细小而安静。 他小心翼翼地探头看了一眼。 乔望的侧面几乎是深墨色,银白的月光描边,浅浅发光,低着头,在轻轻地搓洗着什么。 太早了。 天还是全黑的。 他看了一眼手表,指针是夜光的,可以看到现在是凌晨4:19分。 他很困。 脑子晕乎乎的。 然而,他依然能够迟钝但是准确地想:是在偷偷洗内裤吧?想也是,都那个样子了,满出来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流回去?肯定会弄脏内裤啊…… 孤僻的、清高的、端正的乔望半夜偷偷爬起来洗内裤,实在是太割裂了。 他还以为乔望永远是纹丝不乱的,一万年不为所动,原来也会有这样的狼狈的时候啊。 哈哈哈。 困意让脑子转得有点慢。 这时候,他又想:乔望该不会是失眠到现在吧? 很有可能。 终于,乔望好像把内裤洗干净了。 关掉水龙头。 拧干湿内裤。 水珠滴滴答答。 乔望把内裤挂在衣架上,用晾衣架叉高,挂上高高的晾衣杆。 衣架的挂钩搭上金属杆的时候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就是两个不合适的齿轮突然卡住。 他看见乔望在阳台一动不动地站着,仰着头。 这条刚洗干净的四角内裤迎风飘扬,只看四四方方的黑暗剪影,倒像是一面小小的旗帜。 不知看了多久,乔望又把内裤取了下来。 乔望走回了室内,把床底的垃圾桶拿了出来。 垃圾袋是今天刚套好的,干干净净,一件垃圾都还没有扔过。 乔望先把内裤扔进去,再撕了很多草稿纸,揉成团,丢进去。 过了一会儿,乔望又蹑手蹑脚地回到床上睡觉去了。 他没敢出声,一直到天亮。 他胡思乱想着:发生了那么尴尬的事情,明天乔望还会跟平时一样叫我起床吗?应该不会了吧。只剩下两个小时了,睡不睡呢?睡着的话,会睡得太死睡过头吧。不如坚持不睡觉。可是不睡的话,明天上课一定会睡着的,被老师罚就更丢脸了…… 可他的睡眠质量好像太好了,还没想完,就再次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直到天亮了,乔望来叫他:“楚云攸,起床,快起床了,再不起床就要迟到了。” 他好困。 身子像是被灌了水泥。 起不来。 …… 乔望的呼唤像是拉住他灵魂的风筝线,把他给慢慢地收了回来。 “攸攸,该起床了,再不起床就要迟到了。” 和梦里的乔望说的话几乎一模一样。 只是这个温柔很多很多。 管他叫“攸攸”。 而不是略带疏远的全名“楚云攸”。 楚云攸醒来,因为脑袋昏昏沉沉的,所以他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在梦中,还是已经回到了现实中。 他感觉到乔望的手贴在自己的额头上,对他说:“攸攸,你发烧了。” 接着,妈妈、莫叔叔都围到他的身边。 在叽叽喳喳地说话。 “应该是因为昨天攸攸打球出汗以后吹了风,着凉了,怪我,没有及时照顾他。” “他自己调皮啦。” “阿姨,帮攸攸跟我向老师请个假吧。” “攸攸是要请假,但你可以去上学啊。你也不舒服吗?” “我没有不舒服。” “……那你为什么要请假?” “因为我要留在家里照顾攸攸啊。” 乔望像是天经地义地说。 容诗佳:“?” “上学又没照顾攸攸重要。”他给楚云攸擦脸,小心仔细得如同最忠心的仆人,说,“攸攸都生病了,难道我要不管他自己去上学吗?” 在场所有人都噎住了。 那不然呢? 楚云攸并不缺人照顾,并不需要你特地旷课一天吧? 这年纪的孩子,不就应当学业比天大。 而且,有这么严重吗?应该是感冒吧。最近正是流感高发季节呢。 静水深流[重生] 第25节 但她看着乔望半跪在楚云攸床头伺候的虔诚坚定的模样,实在是迷茫了,想:难道其实很严重?要么带攸攸去医院做一套检查吧? 楚云攸睁开眼看了一下家人,又闭上了眼睛,紧皱眉头。 头疼。 还是继续睡吧。 可以接着做昨晚的梦吗? 那个梦挺有意思的。 他好想知道接下去发生了什么。 第23章 半边梦(二) 不知是否是自己祈祷有效,再次睡着后,梦境竟然真的接着上次继续演下去了。 楚云攸梦见自己在那个简陋的学校宿舍醒来。 乔望站在他床边,视线与睡在上铺的他平齐,冷冷淡淡地说:“该起床了。” 他听见自己讶然问:“咦,你居然还来叫我起床啊?不生我气啦?” 乔望眉毛微压,凶巴巴的:“我看我脸都洗好了,你还睡得跟死猪一样,到时候被阿姨抓到扣的是我们一起的寝室分。快起床了,不然要迟到了。” “哦。” 他刚坐起身来,想对乔望说“谢谢”,但乔望已经转身,拎着一袋装满的黑色垃圾袋,头也不回地离开宿舍。 他磨磨蹭蹭洗脸刷牙,再去食堂买早饭。 好吃的都卖完了,只剩下一些难吃的,他又挑嘴,逛了一圈,时间快来不及了,才买了一瓶牛奶和两个水煮蛋揣在兜里去教室了。 他匆匆忙忙地踩着早自习铃冲进教室。 早自习时,他躲在书本后面吃鸡蛋。 吃到一半,闻到旁边乔望的课桌里飘出盖不住的食物香气,他想了想,挨到乔望的肩膀上,问:“乔望,你是不是早上早饭买多了,剩了几个酱肉包啊?要是你不吃的话,给我吃吧,我没买到。” 酱肉包是他们学校食堂的招牌面点,每天限量供应,一上就会被抢光,哪里会有剩? 他很爱吃。 有时买得到,有时买不到。 乔望那么早就去食堂,可以堂食,根本不用打包带走。 这就是专门给他买的。 乔望没好气地说:“你是没买到吗?起得那么晚,还想要买得到?” 但还是拿出了一袋包子。 打开课桌时,他还瞄了一眼,这一袋包子用围巾包着,里面还有个热水袋。 所以给到他的手上时,依然有点余温,不是冷冰冰的。 他得寸进尺地说:“你的围巾上得全沾上包子味了吧,这不都臭了?下星期我给你买个保温袋,就不需要用围巾代替了。” 乔望一怔,瞪大眼睛,像是对他的厚颜无耻感到不可置信:“……你还要我天天给你带了是吧?我这样做只是因为你肠胃不好,吃冷的容易拉肚子,到时候你生病了更麻烦。小少爷,你还有低血糖,我怕你等下跑步的时候会突然晕过去。” 他捧着包子,笑嘻嘻地说:“哈哈。那我要是跟你一起早起了,我就自己买,不需要你带了。明天你起床就叫我呗。” 乔望拒绝:“不要。我没那个义务。” 乔望不再看他,转回头去,专注地整理自己的作业。 还要特地强调:“你妈妈以前对我那么好,我只是报答她罢了。 “还一起床就叫你?明天就算我出门前发现你还在睡,我也不叫你。让你懒,不吃一次教训就不长记性。” 他“哦”了一声,又问:“我的牛奶喝完了,好口渴哦,有热水喝吗?” 他看见了,乔望的课桌里还有一瓶牛奶的。 乔望睁眼说瞎话:“没有。” 说着,用力抖了下肩膀,把他给抖开。 他只好坐回去,拿起自己的牛奶,咬住吸管。 快喝完了,空盒中发起“刺啦刺啦”的响声。 每天一次的早间晨跑时间又到了。 同学们哀号连天。 楚云攸懒洋洋地躲在队伍中段摸鱼,跑得不快不慢,一抬头,就能看到乔望在全班最前面领跑。 他小声地嘀咕:“这家伙是铁打的吗?一晚上没睡还能这么精神奕奕……” 下午课间。 出太阳了,他去走廊上靠着栏杆晒太阳。 跟几个同学聊打游戏。 “要么周末一起去网吧开黑?” “我这星期的生活费都花完了。” “楚云攸应该还有钱。” “楚云攸要不你请客吧,就几十块钱。” 他愣住。 这时,一只手拎住他的后衣领,把他从几个男生的包围中生拉硬拽出来。 乔望寒声说:“他不请客。” 话音没落,乔望直接把楚云攸给拖走了。 他踉跄了两步,说:“……我不会请客的啦,我正打算拒绝呢。” 乔望已经把他拉到了别处,还在阳光下,他站定脚步,转过身来:“你找玩伴你也找好点的吧,小少爷,别什么香的臭的都往自己身边划拉。你觉得他们都是你的朋友,人家只把你当成提款机,觉得你是富家少爷,你的钱不骗白不骗,你不给他还要说你小气。” 他举手作投降姿势,实在受不了这跟唐僧一样喋喋不休的唠叨,说:“行了行了,我又不是傻子……” 乔望尖刻地说:“我看你就是。” 他受不了了,回嘴:“那也不用你管。我傻我的,要你管吗?你今天一整天都跟吃了火/药一样。 “我不跟你生气是我脾气好啊。 “乔望,我看你也不是真好心,你只是因为昨晚上我逗你玩,让你出丑了,所以你恼羞成怒到现在。 “你以为我没醒,其实我半夜就醒了,我看见你……唔!” 话没说完,他的嘴已经被乔望给捂住了。 他蒙了。 他看见乔望急赤白脸,脸色非常精彩。 没过两秒,乔望就松开了手,像是想说什么,他便眼睛一眨不眨地等着,可是乔望只是脸被他越看越红,最后装得多冷静似的直接走了。 他又晒了一会儿太阳才回教室。 走到门口就望见乔望坐在位置上,没在写作业,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手掌心。 是刚才用来捂过他的嘴的那只手。 然后乔望拿了纸巾,慢吞吞地擦拭自己的掌心。 没等他擦好,上课铃就响了。 他回到座位,没跟乔望搭话,乔望也没有跟他搭话。 一眨眼,又到了放学的时间。 今天是周六,可以回家了。 教室里人声鼎沸,吵吵闹闹。 乔望先整理好书包,磨磨蹭蹭地不起身。 他乐了:“不管你是早我一步,还是晚我一步,我们这星期都是定好了回外公家啊。” 乔望没说话,半背着书包,坐在原位,没有动。 直到楚云攸起身要走,乔望才动了起来,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学校门口被来接孩子的家长们挤得水泄不通。 一片笑语欢声。 他看见被夕阳染成淡茜色的路面上,熙熙攘攘、纷乱复杂的影子里,他跟乔望的影子倾斜着,一前一后,一直紧紧相随,一忽儿拉远点,一忽儿又靠近了,一起从喧阗中穿行而过,一直没有靠近。 有那么几个时刻,他俩的影子很近了,近到像是牵了手。 然后又会迅速地拉远。 到了比较好打车的路口。 他打了出租车。 两人坐进后座,一左一右,中间隔出来还可坐一个人的空间。 两小时后。 在车上睡着的他被乔望叫醒。 乔望说:“一上车就睡,你不知道自己金贵啊?也不怕被人卖了。” 他说:“这不是有你在吗?还能让我被拐了?” 下车。 两个人不得不一起进了外公家。 他进门就高高兴兴地呼唤:“外公,我跟小望哥哥回来啦!” 静水深流[重生] 第26节 外公在厨房里回应他:“就剩下一个鸡汤还没炖好,你跟小望洗个手,摆一下碗筷。” 只有他们三个人,但外公做了三荤四素,非常丰盛。 外公问他们俩在学校怎样。 他说:“挺好的啊,小望哥哥很照顾我。我现在蛮开心的。” 乔望则说:“嗯,我会照顾他的。” 吃过饭,陪外公看电视、聊天。 到了快九点,被赶去睡觉。 有点尴尬。 要睡一个房间、一张床。 幸好是两床被子。 乔望说:“还是你睡里面,我睡外面。” 他问:“乔望,你困不困啊?” 乔望的声音听不出一丝困意:“很困,我要睡了。” 这张床比宿舍的要大多了,他们俩不用挤在一起。 他转过身,朝向乔望。 因为离得近,所以今天乔望的剪影比昨天要更清晰。 乔望的侧脸线条冷峻利落,有一种清正的英俊。 过了一会儿。 乔望似乎不耐烦被他的视线骚扰,翻身,背对着他。 他说:“乔望,我有个事想问你。” 乔望很响地呼吸了一声,拿他没办法地说:“不问你就睡不着是吧?那你赶紧问吧。” 于是问了—— “你妈让你跟她一起去国外,你为什么拒绝啊?上次阿姨就让我劝劝你……可我没说。我在想,该不会你留在国内不走是为了陪我吧?” 乔望的肩膀僵住了。 他听见乔望仿佛多么冷酷无情地说:“楚云攸,你想太多了吧?我只是不想离开我已经适应的生活环境而已,去了国外,还得从头开始,太麻烦了。我在国内挺好的。” 他像毛毛虫一样朝乔望蠕动地挪过去,几乎贴在乔望背后。 他没受到半点打击,问:“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帮阿姨一起劝你出国吗?” 乔望绷紧后背,一言不发。 他说:“乔望,因为我希望你留下来陪我。” 乔望闷声说:“想陪你的人多了去了,你不是一堆朋友吗?以前我住在你家的时候,那些时常来找你玩的少爷朋友们呢?” 他继续对着乔望的后背说话:“他们是有安慰我,但我觉得,他们其实没办法真的理解我的心情。” 乔望:“我觉得我也不能。” 他把手搭在乔望的胳膊上,说:“你能的。你不一样。下雨的那天,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 “不过,你要是能再对我温柔一点就好了。” 乔望沉默良久,说:“我可不伺候你。 “行了,早点睡吧。” …… 14岁发烧中的楚云攸从梦中醒过来了。 他一睁开眼,乔望立即就发现了,问:“攸攸,你醒了,肚子饿不饿?吃点东西吧。” 楚云攸正烧得迷糊,懵愣地嘀咕:“你怎么这么温柔啊……” “你在说什么呢?”乔望只当他是说胡话,摸了一下他的额头,目光如月光下湖面般明澈宁静,笑说,“我不对你温柔,那我要对谁温柔呢?” 第24章 半边梦(三) 乔望取下含在楚云攸舌下的玻璃体温计, 看温度,说:“37.4c。舒服点了吗?” 热度差不多退下来了。 不知道还会不会复烧。 楚云攸闭着眼睛点点头:“我再睡一会儿……” 没多久,他的呼吸开始变得平缓绵长, 间歇会有一个粗气,像是排出体内的积热。 乔望端了脸盆去换水。 卫生间里。 他站在镜子面前,灯光打在他脸上,脸色难看得像鬼。 楚云攸烧了两天。 他就两天没睡。 他骗大人说他睡了。 其实没有。 并非他故意坚持不睡觉,而是他无法控制的生理性失眠, 让他焦虑心慌到无法入眠。 病中的楚云攸睡觉时,他根本不敢闭眼, 要坐在边上不错眼地盯着, 必须听见楚云攸的呼吸声。 有时楚云攸陷入了深度睡眠,心跳变慢,呼吸变轻,他就会极度焦虑。 理智上他知道没关系, 没关系, 只是睡觉而已。 可他就是会害怕。 他怕又是一不小心, 楚云攸就没了。 今天楚云攸开始退烧了, 乔望才渐渐冷静了一些,心脏没那么难受了。 为了不沾湿衣袖, 乔望捋起衣袖, 手臂上全是指甲刻出来的抓痕, 深深浅浅, 深的渗出血珠, 凝作痂壳。 应当很疼。 可他并不觉得疼, 都是无意识时做的,抵消他精神上的痛楚。 被遮掩在袖子下, 没让别人看见。 他知道这不正常。 正在洗小毛巾时,突然有人进门来。 脚步声被水声盖住,因为乔望又在走神,所以没听见,于是被阿姨看见了他手臂上的伤痕。 容诗佳被吓了一跳,愣了愣,快步上前来,抓住乔望要拉袖子的手:“你的手怎么了?你给阿姨看看。” 她的眼珠瞪圆:“天哪,你这怎么回事?!是你的焦虑症又犯了吗?都这么严重了,阿姨带你去医院。” 下次还得更小心些。 乔望想。 他说:“没事的,阿姨,老毛病了。我已经习惯了,不严重的。” 乔望理所当然这样认为。 跟他最严重那会儿拿头撞墙、用刀割手什么的比,完全是轻症,胃口都没有太差,还能吃得下饭,没有一吃就吐呢。 容诗佳着急地说:“习惯了更可怕啊!” 她慌极了:“已经很久了吗?我居然一直没发现。我的天哪,完了,完了,让我怎么跟你妈妈交代啊?” 乔望安抚她说:“没有很久,阿姨,只是这几天而已。等攸攸的病好了,我就好了。” 容诗佳对他投以漫长而复杂的一眼,像是第一次见到乔望不为人知的一面,她无语凝噎。 容诗佳不敢置信:“你是因为攸攸才这样的吗?” 乔望已经把卷起的袖子又翻回去,遮住所有不正常的痕迹,简略地说:“嗯。攸攸好了,我就好了。” 容诗佳仍不放心:“我还是带你去看医生,该吃药就吃药,该做心理咨询就做心理咨询。钱的事你不用担心。” 乔望原来很想拒绝,可是他对上阿姨真挚的眼睛,实在是说不出口,最后说:“现在不行。等过几天再去行吗?攸攸病好了再说。他现在离不开我。” 容诗佳嘴唇嚅动,皱了皱眉,把到了嘴边的“可我觉得是你离不开他吧?”的话给吞回肚子里。 感觉不用问得那么明白。 她答:“好……” 乔望想到件事,说:“阿姨,能不能跟我妈妈说,别让她担心。” 这就不容商量了,容诗佳斩钉截铁地说:“那不行,必须告诉你妈妈。” 乔望:“……” 容诗佳打量他的脸,自责地说:“哎呀,你这两天都没怎么好好睡啊,脸色这么难看。屋子里没拉窗帘,我之前太粗心了,都没注意到。攸攸有我照顾,你赶紧去睡觉吧。” 乔望的手泡在脸盆里,水龙头还没关,“哗啦啦”地发出流水激荡的响声,他抓紧了毛巾,极端排斥地道:“不要,阿姨,还是让我照顾吧。” 容诗佳莫名觉得他有点吓人,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她如在安抚一只应激的猫一样地说:“只是个小感冒,已经上上下下都检查了一遍啊,真的只是小感冒,你别这么一惊一乍的。你这个反应太大,就好像攸攸得的是绝症一样,你吓到我了。” 她开玩笑:“你是要反衬我这个亲妈都没你上心负责吗?” 乔望软和下来:“……对不起,阿姨,我没有这个意思。” 容诗佳:“你在这等等啊。” 说完,转身出去了。 乔望没等。 静水深流[重生] 第27节 他哪等得住?他回到楚云攸的床边坐着。 容诗佳拿了药回来,把他拉到卫生间给他擦药。 给他的伤口涂了碘伏进行消毒:“最好不要再抓自己了,但要是又忍不住抓了,一定要记得擦药,要告诉阿姨,好吗?” 乔望点头。 容诗佳又给了他一支药膏,介绍说:“这个是祛疤的药膏。” 她看出来乔望多少有点不以为意,青春期的男孩子嘛,会以爱美为耻。 她耐心地继续叮嘱:“虽然男孩子没那么注意破相不破相的,但是阿姨觉得能不留疤还是不留疤的好。 “你们夏天的校服不是短袖吗?不然到时候,你被人看到手上全是伤,指不定会让人家觉得你很古怪,从而不敢和你交朋友,那说不定就恶性循环了。 “攸攸看见的话,肯定会担心的,你也不希望攸攸为你伤心,对不对?” 乔望收下药膏,又点头:“你说得是。” 容诗佳舒了口气,再仔细地给他讲了药膏的用法和用量,问:“需不需要我给你写下来?” 乔望说:“不用,我能记住的,我会好好擦药。” 容诗佳已经不太相信他了,用怀疑的口吻说:“行,一定要好好擦药啊,到时候我会检查的。” 然后容诗佳才放乔望回到楚云攸的身边。 乔望又搬了张椅子,坐到床头,安静地凝视着。 容诗佳看着这两个小孩。 尤其是乔望,她都纳闷了。 一开始她也怀疑乔望非要请假在家照顾楚云攸是想要逃学。 大家都是从学生时代过来的,哪能不懂这点小心思? 但是,乔望守在楚云攸身边的时候是真的每分每秒都在照顾楚云攸,不玩手机,不看小说,非常枯燥。 扪心自问。 连她这个当亲妈的都做不到这样。 楚云攸2岁的时候也发过一次烧。 那回她确实觉得像是拿刀在割她的心,让她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但是楚云攸现在已经14岁了啊,虚岁都15了! 青春期的男孩子还是该摔打就摔打吧,不好再像小宝宝一样,含在嘴里都怕化了。 不然长不结实吧。 她希望楚云攸长成一个坚强勇敢的男人,而不是有一点小事都要跟妈妈撒娇的人。 她一直对于会不会过于溺爱楚云攸心存忧虑。 宠爱楚云攸的人太多,她宠着,楚老爷子宠着,外公宠着,保镖老莫也宠着。 她倒是没想过乔望。 因为乔望跟楚云攸差不多大,都是小孩子,就算乔望表现得似乎有些老成,也只是个小孩子。 不应当是大人宠小孩吗? 但,照这么看来,最宠楚云攸的还是乔望。 还把他们这些个大人都给挤到后面去了。 会不会对楚云攸的成长造成不好的影响呢? 她的脑袋里冒出这个念头。 暂时按下,没空深思。 什么时候必须找乔望好好谈一谈了。 她想。 …… 夜里。 楚云攸醒了。 乔望拿了干净的睡衣给他换好。 再给了楚云攸一碗温热的银耳枸杞桃胶羹吃。 让他坐在一边吃,等着他把有点被汗水弄得潮湿黏稠的被套、被单、枕头套全部换一遍,换好再用烘被机给烘暖。 本来他还想亲手喂楚云攸。 被楚云攸严词拒绝了。 又不是小宝宝了,也没有虚弱到连勺子都拿不动。 干吗要这样? 把他当成易碎玻璃一样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吗? 他自己觉得自己没那么脆弱啊。 楚云攸这两天睁眼是乔望,闭眼也是乔望。 有些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现实。 脑子空空的,让他的神情和动作看上去有点呆傻,他边吃甜羹,边看着戴了口罩和手套的乔望给他换床单。 乔望连背影看上去都那么严谨。 他忽地想:要是给乔望穿上一身黑色西装三件套,那么看上去就更像是中世纪贵族城堡里的面瘫管家了。 吃完饭,刷了牙,躺进温暖干燥的被窝里。 好舒服哦。 楚云攸舒服地叹息,说:“谢谢小蜗哥哥。” 乔望:“不用谢。快点好起来吧,攸攸。” 乔望觉得自己好像没那么焦虑了,大抵是因为楚云攸的眼睛看上去清亮了很多,不再病蔫蔫了,变得有活力了。 楚云攸对他露出一个笑容,他即刻雨过天晴。 健康的楚云攸就是他的良药。 一秒治愈。 楚云攸毫不藏私,兴致勃勃地跟他分享说:“小蜗哥哥,我这两天做了个梦,特别长,跟连续剧似的,我梦见你了。”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乔望给他一边掖被子,一边哄孩子似的,淡淡地问:“是吗?梦见什么了啊?” 第25章 看病去(一) 楚云攸往上看, 一双眼睛睁得又圆又亮,沉吟:“嗯……梦见我们在上学。” 乔望笑了:“你是这几天生病在家被憋坏了吧?” “还好吧。”楚云攸说,“我还梦见我长大以后蛮高的, 跟你差不多高,我觉得我以后一定有一米八吧。” 听到这里,乔望还是嘴角噙笑的:“当然可以,你好好吃饭。” 楚云攸又回忆了一下,说:“梦里我就各种欺负你, 你有点凶,但还是没对我生气。” 乔望愣怔, 回过神:“是吗?我在梦里对你做了什么坏事吗?” 一颗心瞬间被吊了起来。 楚云攸摇头:“那倒没有。梦里你对我也很好的。” 乔望垂下眼睫:“大概只是个梦吧, 我以后,再也不对你凶了。” 楚云攸:“为什么是以后啊,你以前也没对我凶过啊。” 乔望轻轻地应了一声。 楚云攸充满憧憬地说:“我真能长得又高又帅吗?我好期待哦!我要是早两年跟你一起出生就好了,那我现在应该已经有你这么高了吧? “我好想快点长大, 快点长大。” 这次, 乔望却没有顺着他, 惆怅地低声说:“我倒不希望你那么快长大。” 楚云攸不解:“为什么啊?” 乔望坐在一张矮凳上, 他双手十指交错地合握着,搭在床边, 姿态放松地微微弓背:“成年人的世界太……” 他想说“肮脏”, 可即便是“肮脏”这个词, 他也觉得不合适。 于是委婉地说:“太复杂了。” 没想到, 楚云攸自己接了话, 用一种装成熟的口吻说:“你直接说肮脏嘛。 “我懂的。 “我爸一个又一个地换女朋友, 最新的那个好像都没20岁吧,就比我大四五岁, 还是个大学生吧? “我太爷爷都90了,他还要娶小老婆。” 白费工夫了。 乔望的神情像是没有防备地被一道海浪溅湿全身:“……” 楚云攸继续说:“他们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知道。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吧,但我们家尤其多。 “我大姑姑也在外面玩,我姑父都知道,上次有个男模被我姑父打断了腿。 “小姑姑都结了两次婚了,每次那男的都是图她的钱才跟她结婚,一结婚就原形毕露。唉,你也看到过去年的新闻吧,她抓到上一个老公出轨,把人捅了一刀,还被拘留了。幸好没出人命。” 静水深流[重生] 第28节 更别说楚云攸其实本来还有个亲大伯。 但是死得很早,在他出生前很久,才17岁的时候就自杀了。 这只是他们这一房的家事,没有算上他太爷爷的第一个妻子生的孩子们,要是算上就更乱了。 所以楚家的八卦经常会被网友讨论,好奇最后究竟鹿死谁手。 对于一个14岁的孩子来说,他的世界观应当还没有构筑完整,但楚云攸似乎已经有了自己的观念。 并非出于别人的教导和灌输,他好奇地问:“我真搞不懂,明明世界上有那么多有趣的事情,为什么他们热衷于男女之间的那点事,可真没意思。 “而且,只跟自己喜欢的人过日子很难吗? “就像我爸爸,妈妈那么好,我也是个好孩子吧,为什么他还不满足,非要搞别的女人。 “听说他在外面又生了一个儿子,他也没怎么管,上次我还问他了。” 乔望惊住了,听到这里憋不住了。 亏他还特地瞒着楚云攸这个消息,没想到楚云攸早就知道了。 不光知道了,甚至已经跟楚珩本人谈过了。 乔望问:“你问了什么?!” “啊?”楚云攸说,“就直接问他啊,我问他是不是要跟新女友结婚了。他说不结婚。我问那孩子岂不是成了私生子。他说上户口是没有问题的,又跟我保证,我才是他的继承人,那个孩子只是意外。” 乔望:“……” 楚云攸:“他好像怕我会介意,其实我不介意。爸爸妈妈都离婚那么多年了,各自另寻新欢很正常,妈妈也有谈恋爱啊。可是,既然有了孩子,还是对孩子负责吧。他对我说那段话的时候,我没有觉得被安慰到,我只觉得很可怕。” 说到这里,楚云攸停顿了一下,重复了一遍:“真的很可怕。” 他的声音冷静中又带了一丝怅然若失:“我小时候很崇拜爸爸、很崇拜太爷爷的,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只觉得他们很可怕。 “有时候我会想,是不是有个怪物偷走了他们的灵魂,披着他们的皮囊,装成他们的样子若无其事地继续生活。” 乔望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握住他的手,以拇指抚摩他的手背,笨拙地说:“长大就是一个偶像破灭的过程,以后说不定还会遇见更多更让你觉得可怕的事情,即便是这样,你也想要长大吗?” 他看不出楚云攸有没有真正理解。 好像连犹豫都没有,楚云攸便笑着说:“想啊,我还是想长大。主要是,肯定会长大的啊,不如快快乐乐地去迎接呢。” 乔望恍惚了一下。 33岁的楚云攸的幻影仿佛又闪现在他的眼前,嬉皮笑脸地说:“为什么不笑?人终有一死,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的死期,我还提前知道了个大概呢,不是很好吗?与其每天哭丧着脸,不如在剩下的时间里多笑一笑。” 楚云攸还是那个楚云攸。 一直是。 从没变过。 楚云攸问:“小蜗哥哥,你说,以后我会变吗?你呢?你也会变吗?” 乔望压下泪意,声音沉了沉:“不会,你不会变的。 “我也、我也不会变的。” 澎湃的情绪忽然涌上心头,乔望不知如何承接,手足无措地摸了摸口袋,拿出了体温计,牛头不对马嘴地说:“再量一□□温吧。” 乔望把手掌贴在楚云攸的额头来感受是否有明显的复烧。 刘海撩起来以后,楚云攸的脸看上去更稚幼了,巴掌大。 还是个小孩子呢……乔望想。 他在心底无比虔诚地祈祷: 神啊,假如这世上真的有神的话,能否让时间走得慢一些?再慢一些吧,让楚云攸慢慢长大,多过一段不谙世事、无忧无虑的好时光。 ——我可为此付出任何代价。哪怕要献祭我的灵魂。 ——我那幽暗的灵魂是否太不堪?是否配得上换取美好之物送给楚云攸? 但是,他怎么可能真的跟世界抗衡呢? 楚云攸总有一天要长大的。 …… 楚云攸总觉得乔望快要哭了。 真是个怪小孩。 他叼着体温计,不知第几次这样想。 莫名其妙地,乔望总是自顾自地难过起来。 以前他还会问一问,现在都不问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嘛。 不过,倒是让他想起了一件童年往事。 好像是他7岁时,他隐约记得是,反正在他知道爸爸妈妈快离婚了之后不久。 有一天。 他去乔家找乔望和小花玩,还带了全套玩具,玩老师学生过家家。 先是他做老师,然后换乔望做老师。 乔望在小黑板上画了小羊和小狼的简笔画,对他说:“攸攸,这个世界上分好人和坏人。坏人就像是邪恶的狼,他们会破坏羊圈,闯进去,以吃肉为生;而好人就像是温顺的羊,他们循规蹈矩,天生没有尖牙和利爪,至多用自己的羊角去对抗狼来保护自己。 “狼会欺负羊。 “等长大以后,每个人都得选择是做狼还是做羊。 “不要再做羊了。攸攸。” 彼时还是个糯米团子的楚云攸没听懂。 他挠挠头,天真无邪地问:“那就得做狼吗?可我不喜欢做狼。我也不是很喜欢做羊。我是个人吧。我不可以做个人吗?” 乔望笑了,说:“可以啊。我们攸攸做个好宝宝。小朋友,其实我们还有个选择。” 楚云攸问:“老师,是什么啊?” 乔望像是一本正经地说:“你可以选择找一只狼来保护你,比如我这样的坏东西。” 楚云攸哪能听得明白。 他站起来,围着乔望团团转几圈,纳闷地说:“小蜗哥哥,你看上去也不像是一只狼啊。就算要用比喻句,你也更像是只小蜗牛。 “你也一点都不坏。为什么你要说自己是个坏东西? “你这个课太难了,我听不懂。” 小花跟在他边上,如同附和他似的,恰好地“喵”了一声。 惹得楚云攸哈哈直笑。 乔望看着这傻乐的小朋友,意味深长地说:“听不懂也没关系,就当哥哥在跟你玩儿吧。反正,你只要记住,不管遇上什么危险,不管遇见什么坏人,你来告诉哥哥,我一定能保护你的。 “我们攸攸只要随心所欲地做个善良的人就可以了。” 第26章 看病去(二) 容诗佳第一时间将乔望的焦虑症发作一事, 一五一十地告知了他的母亲乔玥。 她让乔玥不要着急,她这就带孩子去医院看看精神状态。 不过,容诗佳认为乔望所说的“是因为楚云攸生病才焦虑症复发”一事实在是没有说服力, 并非推卸责任,只是觉得不符合常识。 她问:“上高中了,学业压力大。而且,他们读的那个学校全都是达官显贵的孩子——我这样说你不要不高兴——乔望在这个小小的特权阶级世界里,说不定会被其他孩子排斥, 是不是引发了他的焦虑症呢?我甚至在想,会不会有人欺负他?” 乔玥却对此推测进行了推翻, 她一言难尽地说:“不, 据我的经验来看,确实有可能是因为攸攸生病了……” 容诗佳发出一声不可置信的笑:“哈?” 乔玥:“起因肯定不是攸攸。我也没找出原因,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在我离婚后, 发现他出现了焦虑症状, 把自己的手指都给咬烂了吗?我当时带他去看了医生, 想了很多办法, 但是无济于事。 “我问他想要什么,他说想去找楚云攸玩。 “于是, 我带他去你家串门了。那会儿我还在人生谷底, 混得那么糟糕, 连一身体面点的衣服都很难拿出来, 其实我本来都不好意思去见你。 “但是, 为了孩子嘛, 我想着,死马当活马医。 “没想到他见到了攸攸以后就不药而愈了。 “在那之后, 要是超过三天没有见到攸攸,或是没有跟攸攸说话,起码要打一通电话,听听声音,不然的话,他又会开始发作。” 乔玥说完,长长地叹了口气。 容诗佳的回答却偏了题,阴阳怪气地问:“哦,那我那么高兴你第一时间来找我,还以为是你主动来找我和好了。原来都是我在白高兴,你压根不是因为想见我,是为了你儿子啊。” 乔玥一滞,连忙打补丁:“不是不是,那其中大部分原因,的确是我想跟你和好。” 乔玥说:“这些是我的发现,也不是说百分百确定。这孩子经历得太多了,他有精神问题我难辞其咎……” 容诗佳哼了一声,不再计较:“行了,你不用担心,你把小望交到我的手上,我就会帮你照顾得好好的。” …… 按照之前与乔望的约定。 容诗佳检查了一下乔望手臂上的抓伤愈合情况。 她发现,确实如乔玥所言,在楚云攸病好以后就没有再添加新伤。 旧伤已经大致愈合。 她亲手给乔望涂了一次药,说:“不用节省,用就是了,用完了我再给你一支祛疤膏,这个药效果很好的,你又年轻,基本上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乔望礼貌道:“谢谢阿姨。” 容诗佳笑说:“都在这住了好多年了,还跟我这么客气啊? “你跟攸攸都是我带大的。你对攸攸那么上心,简直比亲兄弟还认真,我希望你们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就像我跟你妈妈一样,无论遇见什么困难都能够互相支撑的好朋友。 静水深流[重生] 第29节 “等到以后你们长大了就知道了,想要拥有一个这样的朋友有多么难得。” 好朋友吗? 乔望低眉垂睫,看着自己手臂上的痕迹出神,不小心把心声说了出来:“我知道的……” 或许上一次,楚云攸不再爱他了,可是把他当成了一个这样的朋友吧。 所以才会在日暮途穷之时来投奔他。 容诗佳抬头:“真知道啊?你这孩子从小就早熟。有时候我觉得吧……你看攸攸,他虽然已经长高了,但其实还是一团孩子气呢。可是你,早两年我就觉得你已经像个大人了。” 乔望理所应当地说:“因为我是哥哥,我要照顾弟弟。保护攸攸是我的责任。” 容诗佳忽然想起,私底下有那么一回,楚云攸曾经跟她唉声叹气说小蜗哥哥真是怪小孩。 她还不理解为什么。 楚云攸说他好像总觉得我很危险,他必须无时无刻地保护我。 她说乔望那么关心你那不是好事吗? 现在她突然能理解了。 这份关心是有点奇怪。 容诗佳说:“那你也不用把全部责任都担到自己的身上,我这个妈妈也要保护他的。” 乔望却像是想起什么,冷不丁地对她说:“对了,阿姨您平时开车的时候一定要小心点。如果有那种大卡车,千万不要去靠近。 “前些天我看到一个交通事故的合集视频,我觉得这很危险,上次你开车的时候就没有注意,开在一辆大卡车的旁边。” 容诗佳心里毛毛的。 虽然乔望突然提起安全交通驾驶有点奇怪,但乔望这小孩奇怪也不是一两天了,所以她还是答应下来:“好……阿姨答应你,一定会小心。” …… 楚云攸退烧痊愈,满血复活。 回学校以后,他发现他们班是重灾区,被流感击倒了七八个同学。 他病得早,好得快,已经回来了。 同学问:“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好不容易才生病放假,干脆多请几天假,多玩几天啊。” 楚云攸装出虚心好学的模样:“谁都不能阻挡我去上学!……天天在家也挺无聊的啦。” 尤其是,他生病的时候,乔望会像个地缚灵一样日夜守在他的床头。 睡得神志不清的时候,一睁眼看到一个浑身阴暗的人坐在他边上,一脸凝重、一声不吭地看着自己,其实真的很可怕的好吗! 楚云攸一边如此想着,一边转头看向身边的乔望。 乔望正在统计要补的作业,明媚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连黑眼圈看上去都没那么明显了,整个人都重新变得明亮了。 还是这样比较好看。楚云攸想,他不想再看到自己生病时的乔望了,一定要注意不生病。 而且,莫叔叔偷偷地担忧地告诉楚云攸,在他生病这几天,乔望焦虑得把自己的手上抓得一道一道的,亲眼所见。 …… 晚上。 楚云攸抱着他的鸭子抱枕去找乔望睡觉。 等到乔望睡着了以后,楚云攸悄悄地卷起乔望的衣袖偷看。 就算没开灯也能隐约看见深浅不一的抓痕。 楚云攸看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把袖子又翻回去。 然后躺回去,盯着黑黢黢的天花板。 夜太安静。 安静到他好像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噗通。噗通。 乔望这么紧张他的吗? 楚云攸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乔望是个怪小孩。 但他们玩得这么好,或许他可能也不怎么正常。 不然的话,明明乔望做出这样可怕的事情,他却不觉得害怕,反而觉得高兴呢? 原来,世界上有一个人这样近乎病态地喜欢他。 他好喜欢。 楚云攸想起那个光怪陆离又栩栩如生的梦境。 他想,也许他比梦里的那个自己更加希望乔望一直陪在自己的身边,亲密无间。 …… 等到楚云攸睡着后乔望才睁开眼睛。 他一动不动。 刚才他就没动,现在更不会动。 楚云攸提出要跟他一起睡觉时,其实他犹豫了两秒,就是怕被发现还没有完全好的抓伤。 他已经很小心地遮掩了,居然还是被楚云攸看见了。 而且,明显是早有所知。 大概是阿姨或是莫叔叔告诉他的吧。 算了,探究谁是告密者已经毫无意义。 他是该继续装成一无所知,还是向楚云攸坦白呢? 假如他坦白了又会怎样? 正想着,酣睡中的楚云攸把他当成大狗狗一样地抱上来了。 打断了乔望乱如麻的思绪:“……” 这是他们从小到大习惯了的行为模式。 当然,是这一次才有的。 上一次时,除非是被迫无奈,他几乎不跟楚云攸躺在一张床上,哪怕是凑合过夜。 他记得有那么一回。 秋冬季节,在外公家,他和楚云攸睡一张床。 他明明记得自己睡着前他跟楚云攸泾渭分明,结果早上起来时,发现楚云攸手脚都缠在他身上。 挺冷的天,愣是把他给热得出了汗。 就像现在,热烘烘的,让他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乔望想:还是先睡吧,等明天再说。 …… 翌日一早。 乔望姑且按兵不动,观察了一下楚云攸的神情。 楚云攸仿佛一无所知的模样,让乔望有种昨晚上被楚云攸捋起袖子看了抓伤的事情都是他的错觉。 精神紧张造成的错觉。 当时,楚云攸是在他睡着以后才看的,莫非是不想戳破? 那就装成不知道吧。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乔望渐渐松懈下来。 吃过早饭,他与楚云攸一起上车去学校。 莫叔叔刚启动车开出没多远。 楚云攸看了一眼莫叔叔,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他一拍脑门,转向乔望:“小蜗哥哥,莫叔叔告诉我你好像出现了一些精神疾病,把自己的手臂抓得不成样子,我昨晚上趁你睡着我偷看过了。是真的欸。你不要讳疾忌医啊。过两天周末,我们陪你一起去医院看病吧。” 乔望:“……” 莫成嶂:“……” 第27章 看病去(三) 楚云攸说到做到。 周末那天, 他拉着乔望去了市精神病院。 仿佛是去郊游。 他背个斜挎包,几乎装满了:小零食x8、充满电的掌机游戏机x1、充电宝x1、圆珠笔x1、文件夹子若干…… 攸攸、阿姨、莫叔叔三个人都来陪他。 乔望两辈子都没有这样浩浩荡荡地去看病过。 还是去看精神病。 以至于,当他坐在嘈杂的医院里等待时依然觉得迷幻恍惚。 楚云攸左顾右盼, 小声跟他说:“哇,我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原来看精神病的人这么多啊。小蜗哥哥,你看看,你根本不用觉得害臊。我查过了, 青春期的小孩最容易出精神问题,尤其是你这种思忧过重的……” 我没有觉得害臊。乔望哽住。 他们来得比较早。 静水深流[重生] 第30节 占了一行四个座位。 人越来越多。 楚云攸戴耳机打了一会儿游戏, 坐在他身边的莫叔叔突然起身, 楚云攸下意识地跟着抬头看去。 莫叔叔给一个抱着小女孩的年轻妈妈让了座,对方低头连声道谢,他温吞地说:“没关系,不用谢。” 楚云攸看了看莫叔叔, 又看了看身边的母女。 妈妈把女儿抱在怀里, 对她说:“跟叔叔说谢谢。” 小女孩看了一眼莫成嶂, 被他的身材长相吓到, 缩进了妈妈怀里,不敢出声。 楚云攸忍不住说:“小妹妹, 这个叔叔是个好人, 不用怕他。” 小女孩循声看向楚云攸, 这个哥哥长得漂亮亲切, 温柔的话语像是给了她勇气。 她眨巴眨巴眼睛, 这才从妈妈怀里探出头, 看向莫成嶂,声如蚊讷地说:“谢谢叔叔。” 楚云攸笑呵呵地夸奖说:“哇, 真是个懂礼貌的好孩子。” 小女孩红了脸。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 楚云攸眼角余光瞟见边上还有个老爷爷拄着拐杖颤巍巍地站着等,他起身让老爷爷坐他的位置。 还在问的时候,乔望也起来了,说:“坐我的位置吧,你坐回去吧。” 楚云攸说:“你是病人,我怎么能让你站着我坐着?” 最后谁都没有坐。 一老两少三个男人在边上军姿站了一排。 容诗佳完全没有要起来的意思,睇了他们一眼,对楚云攸说:“妈妈穿高跟鞋的,我可经不住久站啊。” 莫成嶂有些惭愧,问:“车里有之前去钓鱼用过的折叠椅,我去给你拿来坐吧?” 但这时,已经叫到乔望的看病号了。 楚云攸第一个看见,拉着乔望风风火火地去找门诊室:“赶紧,赶紧,不要错过了。” …… 傍晚。 终于做完了所有检查,拿到了医生鉴定的结果。 乔望被确证中度焦虑症和轻度强迫症。 楚云攸拿着药片看来看去,认真地说:“我一定会记得每天叮嘱小蜗哥哥好好吃药的。” 他的亲妈第一次笑出了声:“你还能负责提醒人家按时吃药呢?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居然已经成功改掉了丢三落四的坏毛病。” 楚云攸一脸也不脸红,振振有词地说:“我可以定闹钟啊。妈妈,现在科技很发达的。” 容诗佳说:“那你既然这么说了,就得说到做到,不可以过两天就忘了啊。” 回到家后。 吃过晚饭,楚云攸给乔望倒了一杯温热的矿泉水,提醒他吃药。 乔望赧然,他壳子里装的是个成年男人的灵魂,竟然还要当众被小孩子照顾。 应当是他照顾楚云攸才对,而不是楚云攸照顾他。 这算什么?倒是还给楚云攸添麻烦了。 两人一起写作业。 写几题,楚云攸就看他两眼。 乔望无奈问:“有什么事要说吗?” 楚云攸马上靠近过去,用一双乌黑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乔望,说:“我看了那个药的说明书,有一串可能发生的后遗症,你有觉得不舒服吗?你要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这次一定要赶紧跟我说哦,不要再瞒着我了。” 乔望憋不住了,他轻皱眉头,有点好笑、有点怀疑地问:“攸攸,你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你好像还有点高兴呢?” 楚云攸竟然害臊地点了点头,说:“其实,我是有点高兴的。” 乔望:“?” “当然,不是高兴你生病这件事啊。”楚云攸紧接着又打补丁说,“生病肯定是要担心的。我是担心你的。但是吧,从小到大,你一直无所不能,你看,你学习那么好,你自学了电脑编程。不管学什么,只要你想学,你都学得很快。待人处事你也比我要成熟。 “无论遇见什么事情,你都表现得镇定自若。我从没有见到你慌张过。 “你知道吗?小时候我看了一个讲机器人的科幻小说以后,有一阵子,我都怀疑你是不是一个做工逼真的机器人。” 乔望失笑。 楚云攸握住他的手腕:“你别笑啊,我还没说完呢。” 乔望微微颔首:“好,你说。” 楚云攸继续说:“以前你看上去一点破绽都没有,有时候跟你在一起,我就感觉我好像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做不到。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啦。 “这次,我终于看见你有破绽了。 “我想,原来你也会生病,也会需要别人照顾。我还想啊,你这个病是不是因为你平时太爱照顾我了呢?我觉得可以改改……” 还没有说完,本来一直很有耐心的乔望突然失去了耐心,毫不犹豫地说:“不,这个不能改,我一定要继续照顾你,我不会改。” 短短的一句话里重复出现了三个“不”字,他说得相当坚决。 “哎呀,你又抢我的话,我说了我没说完呢。我又没说别让你照顾我了。我是说,以后不单是你照顾我,你可以放松放松,不要一心想着照顾我,让我也照顾你一下,好不好?我可以做到的。” 楚云攸充满自信地说。 “让我来照顾你,帮助你把病给治好吧。” 他的眼睛像是盛着一掬闪闪发亮的星河,又像是一只小狗,有着纯粹干净的善意,直接注入乔望的心头。 谁能对这双眼睛说不呢? 反正他不能。 楚云攸就是他的药。 …… 被妈妈不看好的楚云攸对照顾乔望一事充满兴趣与责任感。 丢三落四的他每天按时提醒乔望吃药,认真程度与他参加他喜欢的比赛一样。 不过拆开包装取出两颗药,和着温水服下的简单动作而已,谁都可以做到。 每次楚云攸为他这样做,光是把药给到他手里,他就觉得变得快乐了。 半年后。 乔望没有了病症,停了药,一切恢复如常。 楚云攸暗自觉得自己也对乔望的生命起了重大作用,使他觉得他们之间的感情更加深厚了。 转眼到了升上高二的暑假。 这天,莫叔叔提前一个月来向他们请假十天。 往年到这个时候也会请假,楚云攸大概知道这是莫叔叔妻子的忌日,但以前都是请三天假,这次却请了十天。 楚云攸问了一句这次怎么这么久。 莫叔叔顿了顿,才说:“今天是我妻子去世的第二十五年,她的坟墓实在是有点破了,我想买些材料修一修,十天应该够了。不好意思啊,要耽误这么多天,这几天我会让我的一个朋友来代替我,不过他不会做饭……” 这当然得同意批假。 容诗佳将心比心地说:“老莫,不要这么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保护攸攸也有十年了。我工作那么忙,攸攸都算是你一手带大的,我这个当妈的可能都没有你陪他的时间长,我还觉得不好意思呢。 “你尽管去就是了,十天时间够吗?要是不够的话,再多几天也没关系。” 楚云攸附和:“是啊,是啊,这么重要的事,叔叔你不用着急回来,办妥当了再吧。” 突然,楚云攸灵机一动,想到个好提议,直起身子倾了倾,问:“莫叔叔,你老家乡下的房子能多住得下两个人吗?我还没去过你的老家,本来我就没想好这个暑假去哪玩。干脆让我跟乔望一起去过暑假吧。” 他都没有问乔望的意见。 乔望对他有求必应这件事已经被他当成了理所应当的规则。 不过,楚云攸还是程序性地走了流程,问:“小蜗哥哥,你想去吗?” 乔望面无表情:“想。” 楚云攸:“他也想去,让我们一起去吧。” 莫成嶂像是被猝不及防地灌了一杯烈酒,浑身着火了似的涨红了脸。 他起初不答应,慌张地说:“可是,这次我回老家是去修坟的,只怕是不是会让你们沾上晦气?是不是不大好啊……” 楚云攸说:“你是怕我捣乱吗?我不会捣乱的,我还会给你帮忙。又不是做坏事,对吧?妈妈。” 容诗佳拿他没办法的样子,挥挥手:“想去就去吧,注意安全行就行。” 人家妈妈都同意,莫成嶂没办法拒绝,只好答应了。 期末考结束的第二天,楚云攸就整理好两箱行李,去了莫叔叔的老家。 莫叔叔住在一个偏僻的村子里,先坐飞机到了s省,再开车开了两个小时,终于抵达。 莫叔叔的家是一栋显然带着三十年前建筑风格的水泥小楼。 一切都是旧的,像是停留在了过去,但是打扫得很干净。 楚云攸说:“我还以为我们到这里的第一件事是要打扫房间呢,我连抹布都带好了。” 莫叔叔笑了:“你是客人,怎么可能让你给我打扫房间?我事先已经雇人把房子打扫了。反正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楚云攸跟乔望被安排睡在一间朝南阳光的房间,墙上装了一台空调,一看就是新的。 当天就招待他们吃了香喷喷的农家菜。 第二天。 莫叔叔带他和乔望在村子附近游玩。 静水深流[重生] 第31节 但他多年没回来了,很多地方变了,他也不熟悉,路上遇见了一个村民跟他打招呼:“老莫,今年也回来啦?刚才我远远就看见你了,没敢认,好多年没有见到你这样有精神的样子了。你边上这个是谁家小孩啊?” 楚云攸落落大方地主动自我介绍:“伯伯,你好,我是莫叔叔朋友家的小孩。来这里过暑假。请问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村民哈哈一笑,自来熟地说:“原来是你们要过来玩啊,我就说呢,老莫那老房子放着二十几年了,刮风漏雨破的一塌糊涂了,也没见他要修,每年过来住几天就走了。最近这不年不节的,他突然找人帮他修房子、打扫,还装了一台新空调。我还想,他是不是要回村子里养老了……” 楚云攸一怔,看向莫叔叔。 莫成嶂一张老脸都红透了。 第28章 过暑假(一) 当年起楼的时候, 莫成嶂正处于风光时期,彼时他有妻有子,有家有业。 别人家还是泥土木头的平层房子, 他就盖起了两层水泥小楼,还贴上马赛克砖,人家都恭维他是村中富人。 他那会儿憋着一口心气,就想让村里人看看,他这个父母双亡的孤儿也能闯出一片天, 过得比谁都好。 放在三十多年前,这房子可太时髦太富贵了。 可是, 这么多年过去, 村子里的其他人都陆陆续续地盖了三层、四层小楼,他的这栋房子就不够看了。 反而被衬托得他的房子破破烂烂、老旧不堪。 但莫成嶂早就无所谓了。 家是给家人住的。 家人都没了,还在意什么呢? 那些年,到了冬天, 他会想干脆让他在睡觉时不知不觉地冻死, 倒也是好事一桩。 可惜他的命好像实在太硬, 愣是一直死不了。 以前每年回来扫墓, 他都凑合着住两天算了。 这里哪里破了都不去修,荒草丛生也不处理, 就任由房子一天一天地废成了荒宅。 拍鬼片都没问题。 直到楚云攸笑嘻嘻地说想要来他家过暑假。 他终于紧张起来, 没跟楚云攸说, 提前花钱雇了村子里的人, 在他回去之前, 赶紧把院子的杂草给清理了, 屋子该修的也修一下,积得老厚的灰扫一扫, 对了,空调也得装上,还有新床也得买一张,不然怎么能用旧床来招待楚云攸呢? 他自己睡木板都没事,但得给两个孩子睡好床。 因为是托别人帮忙弄的,所以拍了几张局部照片给他,他觉得还可以了,但没有亲眼看见全貌。 不知道是否真的已经完全处理好,要是哪里还有遗漏,也只能到时候再补了。 当他忐忑不安地来到自己家门口,看见这栋清洁一新的小楼,简直不敢认,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 他想:原来,当年他的家有这么漂亮的吗? 不禁眼眶隐隐发热。 楚云攸像是多喜欢似的说:“哇,莫叔叔,你老家的房子好漂亮哦。现在很少见到这种风格了,那种拍八九十年代电视剧的说不定都可以来你家取景呢。是你自己盖的?” 莫成嶂打开生了锈迹的大铁门:“嗯,是我妻子设计格局,我亲手建造的。” 院子里有棵石榴树,疏于修剪,长得又粗又壮,枝丫朝向四面八方疯狂伸长。 刚到那会儿的傍晚还不怎么看得清,等到了白天,就可以看到一树绯红的花。 推开窗,就能触摸到延至此处的花枝。 楚云攸折了一枝,用一个喝完汽水后剩下的玻璃瓶子充当花瓶,摆放在旧书桌上。 早上没那么热的时候出去玩,中午太热了就躲在家里吹空调写作业。 不想写作业了就到处看看有什么事可以做,他拉着乔望在院子里薅草,在房间里擦桌子,或是烧土灶做饭吃,只要不写作业,任何事都显得无比有意思。 莫叔叔邻居家的土狗刚下了一窝小狗崽,全都是一个月左右大的,还在喝奶,奶香奶香的,有着浅奶茶色的毛和土黄色的妙脆角耳朵,可爱极了。 楚云攸每天都要带上一根鸡腿、一盒牛奶去贿赂狗妈妈,把小奶狗从窝里偷出来玩半个小时。 回到乡下,莫叔叔不再从早到晚地穿着黑西装,换上普通的短袖以后,两只手臂上的刺青暴露无遗。 那天,他们坐面包车进城去买建筑材料。 路人看见莫叔叔都有点害怕的样子。 那天晚饭时,楚云攸主动问起:“莫叔叔,你手臂上的刺青文的是什么啊?我看来看去也认不出来是什么。” 莫成嶂捧着碗的手缓缓放下,两眼茫然了起来,说:“是我从一位大师那里求的符咒……” 楚云攸:“啊?” 楚云攸费了好大的劲才问得出口:“……是希望来生还能相遇吗?” “不是,我觉得还是别再遇见我的好,我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因为我的命不好,害死了他们。”莫成嶂摇摇头,慢吞吞地吐出话语,“大师给我画了两个符咒,可以保佑他们下辈子投胎在好人家,一生平安健康,不必吃苦。我以前也不信这种,你听听就好,攸攸,不要信。叔叔只是……只是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别的办法了。” 做点什么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那天晚上,沉默寡言的莫成嶂打开了话匣子。 他从自己年少丧父丧母开始讲起,讲他在孤儿院遇见妻子,与妻子青梅竹马相伴长大,后来他去当兵,妻子则进了工厂做女工,再后来他退伍回来,他们结婚、生子、开工厂、盖房子,一切都像是要好起来了,可妻子生病去世,女儿被撞死。 楚云攸觉得高高大大的莫叔叔一时间看上去又脆弱又孤独,莫叔叔说:“有两年,我很恨那个肇事者,恨得想杀了他。 “要是那个人很嚣张的话,我就可以恨得更理直气壮了,可那确实只是个意外,他是个普通的上班的员工,他酒醒了以后也很愧疚,给我磕头,说他还有老婆孩子要养。 “后来,我就不怎么恨他了,我只恨我自己。 “人死不能复生,攸攸,我想啊,就算是在自己最风光的时候也不能太得意,要珍惜眼前的时光,要珍惜你爱的人,多陪陪他们。我很后悔年轻那会儿怎么没有再多陪陪老婆孩子。 “我的女儿彤彤上幼儿园那年拍过一段纪念的视频,以前她很喜欢看,当成动画片似的,每天都要看几遍,我那时候还嫌弃烦,结果有天好像不小心弄坏了,后来我想看都看不了,只能反复地回忆。即便如此,印象也越来越模糊了。” 这时,一直不言不语的乔望开口了:“我来修修看吧。” 莫成嶂不敢燃起希望:“我找过很多人帮我修,都说修不了啊,真的能修吗?” 乔望用有一定把握的口吻说:“可以试试,就算我修不好,我也可以给你找到会修的人。” 莫成嶂经历过楚云攸5岁时的那件事,他懂得乔望的厉害,并不会因为乔望是个小孩子就看轻他,于是说:“那就试试看吧,就算修不好也没事。谢谢你了。” 等他把妻子、女儿的墓地修好了,乔望也与他说视频修好了。 …… 夜里。 楚云攸把腿放在乔望的肚皮上,让乔望给他捏捏小腿。 他觉得自己最近在疯狂拔高长大,长得太快了,总是骨头疼,要乔望给他揉一揉来解痛。 乔望无有不从。 楚云攸像发现新大陆:“小蜗哥哥,我一直知道你很擅长电脑,但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你也太厉害了吧!幸好你带了笔记本电脑过来……” 乔望实事求是,谦虚地说:“也不算是特别厉害的技术。” 楚云攸比画着问:“小蜗哥哥,你现在的技术是不是可以像是小说里的黑客一样,在网络的世界里四处游走了?” 乔望:“那可不能违法犯罪。” 楚云攸回忆着说:“今天莫叔叔看视频的时候,我还以为他会哭呢,我都准备好纸巾了,没想到他没哭,看上去木木的,像是灵魂已经飞走了。” 乔望深有同感,手上的动作不由自主地顿了顿,昔年的记忆滑进他的脑子里,眼前似有若无地闪现过一些零碎的画面,他说:“不会哭的,不会在人前哭的,我能理解。” 俄顷。 他被笑出声的楚云攸给拉回灵魂。 楚云攸“扑哧”笑了:“你是在演莫叔叔吗?你都可以去当演员了,演得也太像了吧,好像你也死过老婆孩子一样。” 他轻踹了乔望的手一下,说:“继续给我捏腿。” 乔望握住楚云攸的脚踝,像是一棵树把根深深地扎进地底。 笑了笑,他说:“这次不会了。” 像是在对楚云攸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当初。 在楚云攸死后,他总觉得自己掩饰得很好,明明他一直表现得很镇定啊,从没有在人前落过一滴泪,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他精神不正常了。 他认为只要时间过得够久,他就能够恢复如常。 因为他是不缺事情做的,他要管那么大的一个公司,有许多工作填满他的生活,还有小猫楚四两要养。 一天又一天,一星期很快就满了;一星期又一星期,一个月很快也满了;一个月又一个月,一年眨眼就过去了。 他的钱越赚越多,再也不缺钱了,就算和楚家人比也不逊色。 但他还是很空虚,就是不快乐。 有一天,他发现四两变瘦了很多,食欲也不大好,于是带猫去看病。 检查了几次,吃了药,但是没有用,体重依然在一直变轻,于是他换了一家宠物医院,这才检查出来是一种罕见病,绝症,可以尝试治疗,费钱费时,也不一定能保证治好,但能让猫猫多活一阵子。 医生问他要不要治。 他问:“能再活多久呢?” 医生说:“可能一两个月吧。”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他骂楚云攸的话,他骂楚云攸没出息,积极医治明明可以再多活几个月甚至几年。 又不缺钱。 乔望用指尖轻抚小猫病蔫蔫垂落的脑袋,说:“她已经14岁了,也算寿终正寝吧。我不想她再受苦了,请让她长眠吧。” “谢谢。”他对医生说,“谢谢了。” 安葬了四两以后。 在没开灯的空旷客厅里,乔望坐在沙发上,看了一晚上的视频,楚云攸生前葬礼的录影。 一遍一遍反复播放,他也不记得自己究竟看了几遍。 然后,在天亮之前。 静水深流[重生] 第32节 他关了视频,洗澡洗得干干净净,穿上一身西装,抱着楚云攸那天穿的衣服,躺在铺好干净床单的床上,吞药自/杀。 连遗书都没写,更别说提前安排好公司的事。 他周全严谨了一辈子,唯有死亡一事没有妥善安排,不负责任地留下一堆烂摊子,就这样仓促潦草地结束了。 第29章 过暑假(二) 一个暑假的时间。 楚云攸的身高像是竹子拔节, 蹭蹭蹿高,一气儿地超过了穿高跟鞋的妈妈。 回到学校,也让同学们都惊呆了。 先前楚云攸也不矮, 但那会儿身子瘦瘦薄薄,看上去只是个长得高的孩子。 这下确实被剥去了稚气,圆润幼嫩的脸颊也变得线条清硬,蜕变成了个爽朗帅气的少年。 他在乡下晒黑了一些。 是的,尽管擦了防晒霜, 但还是晒黑了。 大致是t恤和过膝短裤外裸露的皮肤都被晒作流溢着蜜金光泽的小麦色。 楚云攸一点也不介意被晒黑了,甚至, 他觉得这是个笑点。 一回到学校, 有同学问你怎么晒黑那么多,他立马捋起袖子给人家展示。 从胳膊上三分之一处,泾渭分明的两条线,往下是蜜色, 往上是牛奶色。 到底被晒黑的皮肤还是看上去粗糙些许, 反衬得原肤色更加雪白细腻, 旁边一个男生下意识地伸过手去, 想要摸一下。 手指还没有碰到,乔望已经不动声色地抓了他的胳膊, 把人给往后拉了一步。 楚云攸被男生们围在中间, 他一无所觉, 还是哈哈哈地继续, 展示过胳膊, 继续展示脖子, 要解开校服衬衫最上的纽扣,给大家看看胸口的色差。 乔望脸都黑了, 抓住他的手,气得要死还得耐声耐气地说:“还有女同学在呢,攸攸,不要乱脱衣服。” 在起哄中头脑发热的楚云攸这才冷静了点下来,傻呵呵地说:“对哦……” 边上便有嘴贱的撺掇:“那改天没有女生的时候你再给我们看看。” 乔望没忍住,直接一个阴恻恻的眼刀飞过去了。 见乔望好像真要发火。 众人作鸟兽散。 乔望眉头紧拧成川字,拎了拎楚云攸的衣领,低头把他领口解开的一颗纽扣又扣了回去。 楚云攸这下算是看清他的脸色了,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是不是闯祸了,有种被勒紧喉咙的错觉。 忽地想起了发烧时做的那个梦。 梦里凶巴巴的乔望,就跟现在这个一模一样。 心脏在扑通扑通地跳,他想,好像刚才玩闹得是过了点,乔望是不是要骂他啦? 然而,乔望只是脸有点臭,瞟了他一眼,还变得更温柔了几分,低声叮嘱:“你现在不是小朋友了,就算是跟男生相处也要拿捏分寸,不要让别人占你便宜。” 楚云攸无法理解,嘟囔:“男生和男生有什么可占便宜的……” 却被乔望给听见了。 乔望没骂他,只是轻描淡写地扫了他一眼,楚云攸马上闭嘴。 楚云攸想:我对我爸都没有像对乔望这么怕的。 …… 这天下午。 楚云攸照例跟一群同学去打球。 乔望不打球,但他会在场边看着。 楚云攸这个粗心鬼,提着几乎空的保温壶过来。 刚开场乔望就发现了,于是趁这时候去超市买两瓶冰矿泉水给灌满。 不过一会儿的工夫,等他再回到篮球场,发现篮球场边比以前要多了不少人,尤其是女生。 乔望放慢脚步,从观众们的身后经过,听他们都在说什么。 ——“你看,你看,那个就是楚云攸,长得很帅对吧?” ——“上篮了!哇!!” ——“上学期他还没有这么高的,突然变得好帅啊!” 乔望每天都在看楚云攸,并没有这种突然的感觉。 但是这个暑假里,楚云攸确实长高了很多,几乎每天晚上都跟他嚷嚷说骨头疼,有时半夜睡着睡着都会疼醒。 回家以后还量了一下,长高了8厘米,已经长到了178,乔望知道,还会再长一长的,但目前这个身高在他们班的男生里面已经很不错了。 一时间,乔望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自豪感。 ——“他有女朋友吗?” ——“没有吧,没听说有。” ——“那就好……” ——“只能保证在暑假之前没听说他没女朋友,不能保证他在暑假的时候有没有找女朋友啊。” 乔望心道:没有,这傻孩子整个暑假光惦记着玩儿呢,女朋友没找,倒是找了一只小狗。还耍赖把小狗给揣回家了,现在每天要抱着小狗一起睡觉呢。 正想着,楚云攸在中场结束前来了个灌篮。 他像是根小弹簧一样,先是慢动作般的蹲下,然后猛地跳高,跳得非常高,如飞在空中了似的,高举起篮球,双手摁进了篮筐中。 然后“咚”一声落地。 简直是个小明星。 短暂的震惊静默后,围观的观众同学们爆发出一阵小小的欢呼喝彩。 楚云攸骄傲极了,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他神采飞扬,迎风小跑,扭头找乔望的身影,左顾右盼,终于在隔着人群的缝隙里看见了乔望。 楚云攸准确地将灼灼的目光投注向乔望,粲然一笑:“乔望!” 乔望怔了一怔。 他看见站在他面前充当人墙的两个男生三个女生齐刷刷地红透了耳朵,也不知道是谁下意识地低呼了一声:“卧槽。” 完全是在不经意间被楚云攸的美色给蛊到了。 乔望绕过人群,就这么几步路的工夫没看见楚云攸,再看过去,已经有几个女生站在楚云攸面前要递水给他。 楚云攸笑着摇摇头:“啊,谢谢,不用了,我有带水的,我哥哥帮我去拿了。” 这时,他看见了乔望,扬起脸:“哥。” 现在在同学面前,楚云攸已经完全不叫乔望作“小蜗哥哥”了,确实会让人觉得他缺乏男子气概。 可是叫全名又显得太生疏,所以,楚云攸折中选了“哥”这个称呼,还算比较酷。 乔望把保温壶递给他。 楚云攸太渴了,接过来就仰头喝水。 乔望首先看到的是微微低垂的视线对过去的一大片胸口肌肤,没有被晒黑的部分也悄然暴露了一部分,像是在告诉你衣服下面的肌肤究竟有多白,白的发亮,可是,被篮球服领口的月牙弧度给紧急地拦下来。 乔望只得把视线往上挪点。 却看见一滴汗从楚云攸的下颌折角艰难地越过去,沿着滚动的喉结一直流下,到了锁骨沟被拦下盛住。 他莫名地心跳快了几拍,鬼迷心窍地有点想要尝一尝这颗汗珠是什么滋味。 于是又别过脸去。 楚云攸止渴了,半场中间的休息时间也快结束了,把水壶又递到他手里:“我继续打球去了啊。” 乔望:“嗯。” 站在一群其他送水的人之中,乔望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其他帮忙拿水的基本都是球员的女朋友,就他一个男的,错开半步站在边上。 听着这明显比上学期要热闹多了的欢呼声。 乔望却一点也没有被感染了,盛夏的热气让他心情燥热,他看着楚云攸在球场里上蹿下跳、一蹦三尺高的身影,心情更凝重了。 他想:高一楚云攸一共收到过三次比较正式的表白,还有四次被他摁死在萌芽阶段的暧昧示好,已经费了他不少脑细胞,原来那还只是桃花期前的小花苞罢了。 完了,大抵这下才是真正地要迎来桃花期了。 “噗通。” 楚云攸又进了一个很帅的三分球。 空心进篮。 “好帅啊,攸攸。” 一个队友夸赞着,上前跟楚云攸击掌,勾臂拥抱。 刚触碰到楚云攸,他就感觉到一股阴冷寒冷的气息像是蛇一样,蹿到他的背后咬了一下他的后颈似的。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过去,瞧见了楚云攸的那个竹马哥哥乔望。 他觉得好像是乔望冰冷地望了他一眼……? 不过这时的乔望已经扭过头去看风景了,神色淡然,装得跟没事人一样。 好吧。 其实乔望知道这人是个有女朋友的直男,只是玩游戏时没分寸罢了,但不妨碍他在看见对方触碰到楚云攸的时候感到不爽。 这是一种条件反射。 大概,名为独占欲。 静水深流[重生] 第33节 第30章 过暑假(三) 开学后的大半个月里, 乔望十天能有八、九天黑着脸的。 小学妹们来班级门口偷看楚云攸,他黑脸。 楚云攸跟街舞社的成员排练节目,他黑脸。 化学操作实验课, 楚云攸看有个同学落单没有人和他一组,就把人叫过来跟他和乔望三人一组,乔望又黑脸了。 楚云攸本来就是比较敏锐的性格,并不是没有发现乔望脸色不好看。 但乔望这人爱臭脸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很多时候他觉得这可能不代表什么意思, 就是乔望天生长这样而已。 直到化学操作实验课上,他跟同学笑着还没说两句话吧, 乔望就挤到了他们中间, 说:“我来教吧。” 和谐明亮的氛围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乔望身上无形散发出来的阴郁沉静,那个同学瞬间不敢吭声了,一直到整节课结束都唯唯诺诺,时不时地还要向楚云攸投去求助的目光。 楚云攸倒是想要把位置给换回去, 但是乔望钉死了一样挡在中间, 他只得讪讪作罢, 也愈发地迷惑起来。 下课以后, 收拾书本离开实验楼。 楚云攸纳闷地问他:“你最近是怎么了啊?” 乔望装傻充愣:“什么怎么了?” 楚云攸:“小陈哪得罪你了啊,你今天上课干嘛针对他啊?” ——小陈就是落单被楚云攸拉进一组的同学。 乔望实话实说:“我没有针对他啊。” 得对某人是特别对待才叫针对吧? 他是一视同仁地对付所有人, 所以不算是针对。 合情合理。 楚云攸说:“你把人吓得跟个见了老虎的兔子似的, 人家都不敢说话了。小陈性格内向, 存在感低, 你不要欺负人家。” 乔望叹了口气, 停下脚步, 定定地看着楚云攸,说:“我没有欺负人, 我只是适当地让你和别人拉开一定安全距离而已。” 楚云攸很是茫然:“什么安全?什么距离?” 乔望一本正经地说:“攸攸,你要跟别人靠得太近,像你这种行为,说不定会让人误会你对他有意思的。” 楚云攸愣了下,失声:“小陈是个男的啊!” 乔望眼都不眨,陈述:“现在双性恋、男同性恋很多的。” 不是,谁无缘无故地想到同性恋上面去啊? 楚云攸唰地想起一年前做过的那个怪梦。 尽管已经过去蛮久了,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依然记得一清二楚,就好像是往他的脑子里添加了一段原本他不拥有的记忆。 日子久了,回想起来,总觉得他真的经历过。 梦里,他在深深地怀疑乔望是个男同性恋。 莫非他在潜意识中早就这么怀疑了? 乔望该不会真的是吧? …… 乔望不在的时候,楚云攸把这个关于乔望是否有点同性恋倾向的疑虑偷偷告诉了妈妈,他向来跟妈妈不藏秘密。 容诗佳小小地惊讶了一下,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啊?” 楚云攸憋了憋,犹豫着,说:“他无缘无故地怀疑班上的男生是男同性恋,要是没这方面的想法怎么会这么想呢?” 容诗佳笑了:“那也不一定嘛,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在书上读到这个概念时,也觉得很惊奇,使我看身边的同学时都觉得疑神疑鬼起来。 “而且,就算是也没事嘛。” 楚云攸正处于成长转变时期,他还没有要恋爱的想法,但总觉得自己迟早会有那么一遭吧—— 或许要先来一场偶然的邂逅,然后怦然心动。 那该有多浪漫。 连对方是男是女,他都没有想好。 楚云攸好奇地问:“妈妈,那万一以后我喜欢了个男人呢?要是我变成了同性恋呢?你会生我的气吗?会像是电视剧里那样要跟我断绝关系,把我赶走吗?” 容诗佳笑起来:“哈哈,别说变同性恋了,你就是变成一只狗狗,妈妈也喜欢你。干嘛把你赶走啊?又不是违法乱纪,只要你做个好人就行了。” 她对楚家那一大家子隔岸观火好多年了。 姓楚的没一个正常人,目前,只有她带着楚云攸早早地脱离,使得楚云攸出淤泥而不染,还是个斯文有礼的好孩子。 可随着楚云攸长大,将来总有一天会被卷入利益纠葛中,到时会怎样呢? 她教养出来的好孩子会变坏吗? 相比起来,性取向问题不值一提。 容诗佳随口一说:“说不定你还真有点这方面的遗传,你的大伯——就是十七八岁自杀去世了的那个——他就喜欢男生,为此招惹了你爷爷的厌恶,一时想不开就跳了楼。” 这个八卦楚云攸还是第一次听:“啊???” 容诗佳见他吃惊的模样怪可爱的,想要摸摸他的头,像小时候那样,但是才发现楚云攸已经长得比自己要大只了,便收回了举起到一半的手。 容诗佳说:“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要想不开,妈妈也不图你多么出息,反正只要你不去赌博什么的,你可以继承的财产肯定是一辈子花不完的,不用活得太累,你想玩的话玩一辈子也好啊,开开心心就行了。” 楚云攸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 也是在与楚云攸的谈话后。 容诗佳暗自做了一个决定。 一个似乎不怎么起眼的决定。 其实暑假的时候,乔玥就跟她商量过是否要选择回国,特别是在乔望的焦虑症短暂复发事件过后,让她强烈地萌生起要回国的想法。 孩子在人生的重要阶段已经有精神不正常的表现了,她这个当妈的怎么能视若无睹? 就算容诗佳能代替她照顾孩子,她相信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知道容诗佳不会亏待乔望,她还是会担忧。 容诗佳本来不怎么赞同她回国,让她再耐心等一等,比对一下事业前途。 有时候,容诗佳比她更自私几分。 比如都发现丈夫不靠谱后,乔玥选择了忍耐几年,想着要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能凑合过就凑合过了;而容诗佳呢,更在乎自己的感受,她无法忍耐,第一时间就选择了离婚。 可楚云攸说怀疑乔望性取向可能为男以后,让她感到心头凝重。 本来就有焦虑症,还是个男同性恋的话……有点棘手。 她审慎地跟乔玥说:“我觉得,确实你还是回国更好。现在孩子越来越大了,乔望看上去是已经长大成人了,他又有礼貌又能干,以至于我也以为他不需要大人操心。我也摸不准他的心智究竟怎样,或许还是需要你这个当亲妈的来引导,毕竟我隔了一层。” 在容诗佳的劝说下,乔玥也下定了决心,她说:“行,那我还是回去吧。等事情差不多办妥了,我再通知他,省得他空欢喜一场。” 容诗佳:“那我找人帮你打扫屋子。” 这天夜里。 容诗佳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在与乔玥通话,地点、时间不太相同,但也是在讨论关于乔望的事。 容诗佳感觉梦里的自己对乔望的态度蛮糟糕:“……我觉得乔望越来越像他的亲生父亲了。你说,你回国干什么?好不容易才重新爬起来。何必为了那个男人的孩子而毁掉自己的前途?你被他爸耽误了一次,还要再被他耽误一次,上辈子欠他的? “要是他是个心疼体贴你的好孩子就算了,可他像吗?他在我那住了三年,平时见了我都不肯多说两个字问好,整天阴沉沉的,好像我亏待他了似的,攸攸那么热心肠的孩子都被他甩脸子。 “他爸都不管他,抚养费都不肯给,结果他还偷偷去找过他爸一次,该不会还惦记着他爸的好,觉得你们会离婚是你的错吧? “我想跟他谈谈吧,结果他完全不肯和我说话。 “要是你放弃了事业上升期回来看着他高考,结果他还是不记着你的好,而你自己的事业也没了,乔玥,你觉得值得吗?” 乔玥沉默了。 容诗佳睡醒以后,回味着这个梦,想:梦里她说的“乔望”是哪个“乔望”啊?她为什么要那么污蔑乔望啊。 乔望虽然是比较沉默寡言,但完全是个好孩子啊,很讲礼貌,参加比赛拿奖了还会给她这个阿姨买礼物,平时更是对楚云攸照顾得无微不至,连她这个当亲妈都自愧不如。 她早就已经把乔望当成是自己的半个亲儿子了。 至于什么去偷偷看生父的事情,从没发生过啊,乔望就没有表现出对那个不负责任的亲生父亲的渴望和期待,从来不提,就好像人生中没有这个人一样。 …… 转眼入秋。 冷锋降临,天气渐渐冷了下来。 这天。 容诗佳起床再发现有点冷,她换了一件风衣。 乔望和楚云攸比她早一步出门。 乔望叮嘱说:“阿姨,今天开车也记得要小心。” 不记得是从哪一天起,乔望每天都会提醒她,像个定时提醒的机器人。 楚云攸不大明白乔望为什么要进行这种复读机行为,可是总不会坏心眼,他不大认真地附和:“妈妈,要小心啊。” 容诗佳说了好。 心想,看看,乔望这完全是个好孩子啊。 说不上为什么,她感觉眼皮跳了几下。 开车到某十字路口。 等一个漫长的红灯。 静水深流[重生] 第34节 她看了好几眼手表。 今天她约了一场交易,快来不及了。 不由地焦急起来。 红灯转绿。 车流动了。 轮到她的车时,绿灯已经只剩五秒,加速的话说不定可以冲过去。 脚放在油门上正要踩下去时,她的脑海中莫名地冒出乔望直勾勾地看着她说:“阿姨您平时开车的时候一定要小心点。如果有那种大卡车,千万不要去靠近。” 鬼使神差地,她没踩下油门,而是减慢速度,停了下来。 算了,也不抢这几秒。 “砰!砰!砰!砰!” 她的心声还没落地的刹那,在她前方左手边,一辆载货大卡车如推土机般把几辆车都撞飞了,轰然几声炸响。 容诗佳被吓傻了,心跳感觉都吓得停止了。 直到这庞然大物完全停下时,她才喘过一口气来,看着前方惨不忍睹的交通事故画面,脸色煞白。 天呐。 她心有余悸地想。 要是她没有停下来的话,说不定她已经死了。 第31章 变数中(一) 容诗佳临时让公司的人代她接待了客户。 她现在的状态实在是不适合去工作, 太失态了。亲眼目睹了严重的车祸场景让她大受刺激,手脚都软了,回去都是找了秘书过来帮她开车送回家的。 各电视台都报道了这起严重的交通事故。 跟死神擦肩而过, 就差几秒钟,她就在新闻里了。 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会觉得心脏难受,控制不住地流泪,不停发抖。 还有外公、她的新男友、公司下属,都轮流来探望过她。 楚云攸陡然生起照顾妈妈的责任感, 几天之间,退去了孩子气, 努力地让自己表现得更像是一个成熟稳重、可以依靠的成年人。 他力所能及地为妈妈做一些事情, 让她能够感受到自己在被关爱着。 他还带妈妈去看心理医生。 在卧室里,容诗佳脸色苍白地靠在床头,手里捧着一杯温牛奶,她神情恍惚地说:“我总觉得我应该死在那场事故里, 那天晚上回去, 我就梦见了自己是怎么被撞死的, 每个细节都好像真的发生过一样, 太可怕了。我也不知道……我觉得很愧疚,总是想着我从他们里面逃走了。” 楚云攸一直把妈妈哄睡着了才离开。 事故发生的第三天。 乔玥买了她能买到的最近一班飞机的机票回来。 很显然, 她的安慰比楚云攸要有效很多。 立竿见影地, 容诗佳情绪稳定下来了。 楚云攸私下和乔望嘀咕:“为什么你妈妈一来, 我妈妈就好多了, 因为她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吗?以后, 当我们遇见难关的时候, 也会像这样相互支撑吗?” 乔望笃定回答:“当然会的。” 楚云攸不知第几次地向他感谢:“谢谢你了,小蜗哥哥, 幸好有你提醒。你怎么会想到要提醒的?” 乔望:“就是……有种预感吧。” 其实乔望自己也有几分心有余悸。 因为在上一次时,容诗佳的忌日应该在现在这一天的一周后,而且车祸地点不是在本市市区内,而是在近郊的山道,肇事车辆都是大货车,转弯的货车控制不住惯性地倾倒下来,她的车被砸落的货物给压扁了,车内的人无一生还。 后者的车祸在同一天依然发生了,只是这次除了司机本人,没有别人受害。 而阿姨亲眼目睹的这起重大交通事故乔望隐约有个印象,但当时他还在学校里,不过是听同学提了一嘴,并没有仔细地去了解过。 ——没想到阿姨经历的这件事故跟他记忆里的不是同一桩! 他完全没有了解过这一起。 他会提前开始提醒,不过是因为他过于焦虑罢了。 虽说阴差阳错,但总算是让楚云攸的妈妈逃过了死劫。 也算是办成了。 乔望仍给山道事故的司机发了提醒他不要过载货物的短信,但是不知道对方是不在意,还是没看到,还是在同一地点发生了一样的事故。 由此,乔望也意识到。 就算他做足了功课,将每个可能发生的事件的细节都了然于心,也有可能出现超出预料的变化。 比如这一次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以后还得做更多的预案。 …… 乔玥回来才两天,容诗佳已经打起精神,又能继续去工作了,只是还不敢开车,她负责做了三天的司机。 作为儿子,乔望当然有跟妈妈问好,但是多亲密就别想了。 他本来就不喜欢装儿童。 如今身体已经长到成年人形态,更可以理直气壮地冷脸,只是在楚云攸的影响下,他的话要多一些。 尽管乔玥在频繁的通信中知道乔望已经长高了很多,但是见到真人的时候还是有一点小小的吃惊。 她还记得7岁时发烧的乔望,还那么小,被她抱在怀里,一团滚烫,软得像没骨头,一转眼,竟然已经比她高出半个头了,肩膀也很宽,待人接物似乎也变得温柔。 没变的是,依然围着楚云攸团团转。 看上去俨然是个冷冰冰的酷哥。 结果呢,乔望是张口“攸攸”,闭口“攸攸”,一听楚云攸叫他“小蜗哥哥”时,就像是一尊石像被注入灵魂,瞬间变得生动起来,眼眸也明亮了,声线也甜蜜了。 乔玥说要回去看看他们家。 乔望陪她回去,楚云攸也自告奋勇要去给阿姨帮忙。 乔玥拉着乔望,对楚云攸拒绝说:“攸攸,这次不用啊,没多少事,你小望哥哥跟我回去就行了。” 楚云攸懂了,这是母子俩有事要单独谈,不方便他这个“外人”在场,于是作罢。 乔望则早有心理准备。 他在心中径自颔首,想:嗯,这一天果然还是要来了,应该是要通知我再婚的消息。 他只需要祝福就行。 还想:我存了一些钱,正好可以用一部分,比如给妈妈买一套金首饰。 …… 乔家母子住的这套房子还是当年刚搬过来的时候砸锅卖铁买下来的,因为当初并不算什么特别好的地段,所以价格并不算贵。 但这些年下来,房价也翻了几番。 乔望说他不想把他们住的房子给陌生人住,所以这些年房子都是空置着,并没有拿去出租。 前阵子容诗佳已经找人深度打扫过,屋子里已经很干净,只是缺乏人气。 乔望看妈妈真的有模有样地把橱柜里的被子从防尘袋里拆出来抱去晒,他伸手去抱过来,忍不住问:“就这么几天,要特地回家住吗?不如住在阿姨那里方便。” “拂灰用的鸡毛掸子放哪了?”乔玥问着,又说:“到时候还是得搬回来的嘛。” “到时候?什么到时候?”乔望不解,“鸡毛掸子放在客厅电视柜下面从左往右数的第三个抽屉里。” 乔玥很快找到了鸡毛掸子,惊喜不已:“哦,还真在这,你记性真好啊,五年前的事你居然还记得清清楚楚。” 她还保留着以前的习惯,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摸摸孩子的头表扬一下,摸了个空,一转头,记起来:哦……乔望现在已经是个一米八三的大男生了。 “真高啊。”乔玥略微抬高头,“你怎么这么高了?你爸跟我都没有这么高。” 乔望说:“在阿姨那里吃得比较好吧。到底什么是到时候?你让我回来,是有事想跟我说吧?没关系的,不用这样小心翼翼,直接跟我商量就行。” 乔望与她说话时,正站在阳台旁,晴朗明媚的阳光落满了他一身,让他这冷冷的酷哥脸也带上了几分暖意。 乔玥想:这孩子虽然说话还是这个直来直去的调调,也不见对妈妈的思念,不过,看他做的事情倒是体贴的。……他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像是胸有成竹、早就知道了一样。 乔玥试探地问:“阿姨已经告诉过你了?” 乔望摇了摇头:“我只是……大致有个预感。” 两人把椅子再擦了一遍,坐下来对谈。 乔望双手放在桌上,一只手摊开:“直说吧,妈妈。” 怎么跟谈合同似的? 乔玥纳闷地想。但既然乔望都这么说了,她也没有什么好迂回的,便径直说:“我这次回来,是已经把那边的工作给辞了,打算回国工作了。到时候你也得从攸攸那搬出来,回来跟我住……” 她眼睁睁地看着乔望的脸色从冷静淡定到震惊疑惑,再到排斥错愕,紧皱眉头,使她不得不停下来,失笑地问:“怎么了?你怎么一副觉得我不会回来的样子?我肯定要回来的啊。总不能一直让你住在别人家。” 乔望是万万没想到变数出在这。 “可是,你在那边的工作不是很好吗?回国岂不是耽误了你?” “我当然是找好了工作才回来的啊,这边的也不算差吧。” “而且,我听说你在那边交了一个男朋友,感情很要好啊……” “攸攸告诉你的?一定是他妈妈告诉他的。”乔玥扶了扶额头,无语至极,“真是漏勺嘴……” 乔望则说:“不是攸攸告诉我的,是谁告诉我的不重要。” 乔玥正要开口,乔望却抢过话头,一脸严肃地说:“妈妈,不能因为我而让你放弃自己的幸福。” 乔玥却仿似没有感知到这严肃的氛围,然后忍俊不禁:“哈哈,你说得也太严重了。我怎么就放弃自己的幸福了?虽然我是向那个叔叔提出分手了……” 静水深流[重生] 第35节 她的眸底有一瞬间似乎略过了几分落寞,但依然是熠熠发亮的:“回国这个决定是我自己选的,我会这么选,当然是因为我想这样做。” 乔望傻眼了:“可是,你的事业跟婚姻都会被改变。” 乔玥笑起来时眼角已有浅浅的笑纹,她抬了抬手,示意乔望少安毋躁,说:“改变就改变吧。反正,也没有太糟糕,你说对吧?哈哈。” 毕竟是四十几岁了,肯定不是一时冲动作的决定。 乔望知道妈妈已经下定决心,他怔怔半晌,干巴巴地说:“我只是怕你,怕你多年以后会后悔因为我而作出这个决定。” 乔玥握住他的手:“不后悔。” 她笑着说:“以前是后悔过的,现在已经没有了。我很感激老天让你做了我的孩子,一个好孩子。” 乔望忽地茫然了,他想: 上一次人生里,他功成名就,富贵加身,明明已经是世俗意义上的最值得父母夸耀的孩子了,有很多人恭维妈妈,但妈妈一次都没有像这样充满爱意地夸过他。 她推了所有想要通过她找她儿子办事的人,一直跟他关系不冷不热,并不把他的成就揽到自己的身上,更是从没有像其他类似的父母一样与有荣焉地说为他感到自豪。 明明他的学业成绩没什么区别啊,甚至还是上一次的好一点。 ……为什么呢? 第32章 变数中(二) “听说阿姨准备回来了?你要搬回去?” 楚云攸听说消息, 第一时间去询问乔望。 乔望无可奈何地僵硬点头。 毕竟,就算他表现得再成熟稳重,这个身体依然是个未成年的孩子, 受到法定监护人的管制。 最终的决定还是得由他的母亲做主。 乔望的妈妈回来了。楚云攸一向觉得没有妈妈在身边的小孩很可怜,他就没办法想象妈妈离开自己那么久。 楚云攸高兴得脱口而出:“那太好啦!” 乔望看他这么兴高采烈的,有点憋不住,但还是憋住了,过了一会儿, 才瓮声瓮气地问:“你为什么这么高兴啊?是因为我平时管你管得太严了吗?所以我要搬出去,不从早到晚都跟你在一起, 让你觉得能够喘息, 所以开心了?” 乔望突然来了这么一本正经的一大段话,把傻乐的楚云攸听得一愣一愣的。 语气不算凶,只是有些低落和郁闷。 这要不是乔望全部问出来了,楚云攸还真不知道乔望脑子是在这么想。明明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按说应该能够想彼此所想, 思彼此所思。不能也就算了, 居然脑回路能差这么多吗? 楚云攸:“不是啊, 我不是为了你搬走而高兴,是高兴你妈妈回来这件事。阿姨回来也挺好的, 你们可以相互帮衬。而且, 搬出去也没什么吧。我们在学校不还是从早到晚都在一起吗?只是晚上不在一个房子睡觉而已。我也从来没有觉得你管我管得很严啊。” 楚云攸像是扳着手指一个点一个点地回答过去。 态度不算严肃, 但回复还算缜密, 没有插科打诨, 也没有遗漏哪个问题。 乔望难以反驳。 别看楚云攸一脸孩子气的, 但并不会像孩子一样依赖人。 眼下这情形,反而是他显得太过黏人。 楚云攸不敢笑了, 问:“你不想回你妈妈那里吗?” 乔望紧皱眉头地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我已经不是那种需要妈妈照顾的小宝宝了。我不想跟你分开,我不是答应过,要一直保护你吗?我们还约好了,每天早上和睡前都要拥抱的。” 楚云攸怪不好意思的,心下一怔:离得开妈妈,但是离不开我吗?听乔望这说的,好像离开了我就活不下去了一样。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楚云攸说:“那就变通一下,改成上学前和放学后嘛。” 他想了想,曲指挠挠脸,有点羞赧地说:“而且,乔望啊,你不觉得我们都这么大的人了,已经不是小朋友了,还搂搂抱抱的,在家里就算了,要是在外面被人看到了……虽然我觉得只是友好的亲情的拥抱,但是要是被人看到了,是不是有点那什么,太肉麻了呢?” 乔望沉默下来,他一言不发,肩膀微微地耷拉下来,看上去整个人都蔫儿了许多。 其实他也料想过会有这一天。 可真的到这一天,他又觉得有点难以接受。 楚云攸已经长大了,不再是整天要跟在小蜗哥哥屁股后面的攸攸了。 他不能再像对待一个小孩子一样对待楚云攸。 他慎重地自我反省。 大概稍微分开一下,拉开点距离也是应该的。楚云攸说得对,反正在学校里他们还是在一起的。 - 搬回家睡的第一天。 从早上开始,乔望就开始不自觉地从头到脚都散发出烦躁的情绪。 楚云攸呢,跟个没事人一样,乐呵呵的,还拉乔望一起练习投篮,好通过一周以后的体育考试。 乔望不喜欢体育运动,但为了保持足够支撑他高强度学习和工作的体力,他一直有保持健身的习惯,认真应付这些体育考试的时候还算有模有样。 因为憋着气,收不住力道,也控制不好方向,所以练得乱七八糟,一口气练了一百个球,投进去的球一只手数得过来,还把篮板砸得邦邦响,晃得让人害怕会不会掉下来。 同学来问楚云攸:“你俩吵架啦?乔望生什么气呢?” 楚云攸耸肩摊手:“没吵架啊。” 话没说完,篮球不偏不倚地砸向了同学,吓得人家往边上避开一步,拉开了跟楚云攸之间的距离。 乔望说:“对不起啊。” 他运动到浑身的肌肉都充血发红,整个人身上都在发热,一阵一阵地冒出像是浮云一样的蒸汽。 楚云攸睁圆眼睛,左顾右盼,一脸无辜且茫然。 乔望过来捡起球,楚云攸说:“乔望,再这样下去,到时候考试你要不及格喽,你冷静冷静吧。” 乔望自以为是地说:“我很冷静啊。” 楚云攸双手插兜:“很不冷静哦,只是搬出去而已,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反应这么大。我们仍然是最要好的朋友啊,你不用对接近我的每个同学都这样一惊一乍的,我的挚友位置除了你,没有第二个人啊。” 乔望安静下来,肉眼可见地被抚平了逆毛。 楚云攸继续说:“我本来也觉得可能会有点不习惯,但是吧,我看到你这个样子以后。我就想,我们果然是该稍微分开一下了。不然等以后,我们上大学、上班、各自成家立业了,肯定还是得分开的,到时候怎么办?不如从现在开始早点适应。” 乔望抱着篮球,猛然脖子一僵。 他听不得“分开”这个词。 尤其是,从楚云攸这稍带稚气的脸庞上不自知地说出这么冷酷无情的话,语气甚至是轻佻随意的,更让他觉得大受打击。 莫名地,乔望想起了他曾经目睹楚云攸对他哭泣的前男友说:“我的确没那么爱你,那时我只是享受着你给我的爱而已。” 原来站在这个立场上会这么难受。 甚至楚云攸见到他这样以后,不是没察觉到他的低落,却还是对他笑了一笑,拍了下他的肩膀,说:“乔望,打起精神来啊,我们长大了,迟早要独立的啊。” 乔望的呼吸很沉:“我们上大学不会分开的,你读什么专业,我就读什么专业,我跟你一起。” 楚云攸讶然,瞳孔地震,脸上几乎是明晃晃地写着:倒也不必。 楚云攸说:“我不会读计算机专业的,你肯定要读计算机专业吧?我们俩的兴趣特长相差那么多,你读你喜欢的专业,我读我喜欢的,我觉得没必要干什么都在一起吧……” 乔望:“没关系,你读你喜欢的就好了,我会选跟你一样的。” 乔望说话的声音轻飘飘的,但是落到楚云攸的心头却沉甸甸的。 他意识到乔望是极端认真的,不是在开玩笑,简直是在向他发誓,那灼人的目光犹如在祈求他应允誓言。 要是他答应了,岂不是就像强行制定了乔望的人生目标? 太沉重了吧。 楚云攸一向不喜欢“沉重”的事物。 他被乔望的眼神一刺,不自觉地让目光移开,摸了摸鼻尖上冒出来的汗珠,说:“啊,这……话也不用说得那么满吧?以后的事谁说得清呢。离我们上大学还有一年多,你好好想想,不能这样随意作做决定吧?” 乔望还想说什么,但他意识到楚云攸有点被他不小心暴露出来的偏执给吓到了,只得收敛起来,温和地“嗯”了一声,勉强笑了下,说:“到时候再说吧。” 对楚云攸来说,乔望要是能在身边,让他时时刻刻都能有个玩伴是最好的。 可是,就算乔望不在,除开些许的不习惯,他依然能够玩得很自在。 这让楚云攸又想起了高一时做过的那个怪梦,梦里好像除了外公和乔望,他就没有别人了,所以他特别依赖乔望。 而在现实中,除了乔望,他还有妈妈,还有莫叔叔,电脑游戏社群里加了很多好友,并不会觉得多寂寞。 今天乔望放学不跟他一起回家。 妈妈又习惯了让乔望监督他学习,早就撒手不管了。 楚云攸心痒痒了一下,他好奇放学回家不先写作业而是先打游戏是什么感觉很久了,忍了五分钟就破了戒,跑去打游戏了。 他的游戏好友对他今天这么早上线打游戏感到惊奇:【今天不用写作业吗?】 楚云攸:【今天先打游戏啦[笑]】 游戏好友:【你不是说你哥哥会管你让你先写完作业吗?还得提前写完才能在11点30前玩一会儿。】 楚云攸:【他搬出去了,现在没人管我了,我称王称霸啦!!![奸笑][奸笑][奸笑]】 乔望收到楚云攸登录游戏的提醒,是他偷偷设置的。 这并不让他感到意外,但是一上线就看到楚云攸在撒欢,还是让他觉得心情复杂。 他深深地意识到,这个楚云攸没有那么依恋自己。 今天楚云攸都说了什么来着。 乔望回忆着,提取关键词。 “……虽然我觉得只是友好的亲情的拥抱……” “……各自成家立业了……” 友情。亲情。各自成家立业。 楚云攸这是对他一点都没有那方面的心思吧,是年纪没到不开窍呢,还是因为…… 静水深流[重生] 第36节 一个可怕的猜想让乔望猛地坐直了身体。 上一次他跟楚云攸熟起来时彼此已经开始慢慢进入青春期,而这次呢,楚云攸还是个纯洁无知的小宝宝,从小到大一直在一起,已经熟得像血缘至亲,如左手握右手。 楚云攸该不会真的完全把他当成亲人,不生遐思了吗? 乔望烦躁焦虑地呆坐原地半小时,什么都没干,光在走神,心脏一忽儿冷一忽儿热。 无论如何自我排解都冷静不下来,反而脑子里越来越乱。 这时,手机响了起来。 是楚云攸打来的,等乔望一接起来就对他笑嘻嘻地说:“hello,小蜗哥哥,晚上好啊。我来跟你说晚安啦。” 一听到楚云攸的声音。 乔望瞬间又不炸毛了。 第33章 变数中(三) 楚云攸坐不住地在工学椅上转来转去, 他戴了耳机,一边挪开,打电话, 另一边仍戴着,正在看视频。 如此,他三心二意地跟乔望通电话:“回家第一天晚上怎样啊?还适应吗?” 乔望说:“还好。攸攸,你作业写完了吗?” 楚云攸心虚地缩了缩脑袋,撒谎说:“写了一半了……” 乔望那边仿佛看穿他撒谎了似的沉默了一小会儿, 然后才说:“等下我把明天要交的作业都发给你,你到时候对着检查, 不要漏了。” 楚云攸看的这个视频正好演到一个笑点, 他差点没憋住笑,这时才回过神来,慢了两拍地说:“哦,好, 好的, 谢谢哥。” 乔望:“不用谢。是我应当做的。”声音有点闷闷的:“我不在你身边督促你, 你记得要早点睡, 早上也不要睡过头。” 楚云攸自信满满地说:“不会睡过头的啦,我定了闹钟, 妈妈也要上班, 不然的话, 莫叔叔也会叫我起床的啊。” 然后, 挂了电话以后, 楚云攸打游戏直接打到十二点, 接着挑灯赶作业到三点,这才去睡。 早上他迷迷糊糊地被闹钟吵醒了, 直接把闹钟关了继续睡,一睡就睡到了莫叔叔来叫他,拿起手机看,发现一通来自乔望的未接来电,因为静音了都没接到。 莫成嶂没想到他会赖床到那么晚,最后还是乔望打给他,让他去看看楚云攸是不是还没醒,这才发现还在睡懒觉。 虽然还是把他叫起来了,但是时间已经很紧了,肯定来不及顺便去接乔望上学了。 楚云攸慌慌张张给乔望打了个电话,厚着脸皮说:“我不小心睡过头了,你不用等我了……” 乔望叹了口气:“没关系,那我先去学校了。” 楚云攸踩点到教室。 他整理要交的作业时才发现少写了两个,顿时抓耳挠腮起来。 乔望一脸“早就料到会这样”的神情,掏出了自己的作业本,放在他面前:“快点抄吧。” 楚云攸红着脸开始抄作业,又问:“还有一样忘了做了,你帮我抄一下行不行?” 乔望难得答应了:“行。这次是意外情况。下不为例。” 最后险而又险地赶在收作业之前交上了。 楚云攸紧张得差点喘不过气来,趴在桌上装被热晕的小狗,呼哧呼哧地深呼吸。 乔望这才小心翼翼地对他说:“攸攸,下回不要打游戏打到那么晚了,睡得太晚了会长不高的,你不是想长高吗?” 楚云攸转过头来,得过且过地说:“啊,我觉得我现在的身高已经很够用了啊,再稍微长点就行啦。” 乔望担忧归担忧,又不敢对他说重话,说:“……可是对身体健康也不好啊。” 楚云攸困惑地打量着乔望。 乔望这话说得,实在是太卑微了。 其实从小到大,乔望跟他都是这样的相处方式,对他千依百顺,予取予求,以至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温柔好说话”都是楚云攸对乔望的固有印象设定。 直到有一回,乔望不在的时候,楚云攸跟同学聊起来,才发现同学们对乔望的印象和他大有不同。 “乔望啊,乔望是个挺奇怪的人……” “他在班上除了你,对其他人都不怎么爱搭理啊。” “哦,要是你也在的话不会这样。” “我发现了,要是私下单独找他帮忙,他全都拒绝掉,可是要是攸攸你也在场的话,向他寻求帮忙,他就会答应。哈哈。” “真是个怪人。” 乔望为什么要这样呢? 总结起来,就是当着他面一套,背地里又是另一套吧? 可是并不是对他使坏,而是只对他使好。 乔望在他面前就是这样,明明有时候都被他瞟见在臭脸了,可是当他真的看过去的时候,乔望会马上重新挂上温柔的面孔。 乔望对他几乎是宠溺到没什么原则的地步,属于是他要爬树也不会拦着,但是假如他要是摔下去,乔望会在下面马上用自己的身体当垫子接住他这种程度。 换成是他的亲妈都要唠叨两句,可轮到乔望的话,就只会有一句“好”。 不管再难的事,只要他开口,乔望都会为他做到。 有时楚云攸会想:幸好他是个好孩子,假如他是个坏小孩的话,说不定乔望都会纵容他。 楚云攸嬉皮笑脸地说:“其实我觉得每天都按照时间表生活好无聊哦,偶尔有点意外也挺有趣的嘛。像今天这样,哈哈。” 也不知道乔望是想到了什么,楚云攸看见他的眼眸黯了一黯,说:“攸攸,不要养成这样不规律的生活习惯好不好?一两次就算了,只怕长期这样,说不定会让你的身体变得不健康。别的我都答应你,坏习惯不行。我希望你能活得长长久久的。” 楚云攸莫名地觉得心底发毛:“……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我只是打游戏熬了一次夜而已啊,不要说得好像我会因此而生病死掉一样。” 乔望:“我会尽量监督你的。” 虽然乔望的态度怪怪的,但是楚云攸知道这是为了自己好,并没有强烈反对。 他被乔望管习惯了,继续被管着也不会觉得太讨厌。 - 体育课下课回来。 准备下节数学课的教科书。 楚云攸一拿起书本就感觉到里面夹了什么,翻到其中一页,夹了一张纸条: 【楚云攸,能约你放学以后5:30pm在学校科技楼后面的杏树旁见面吗?请不要带乔望,可以吗?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加我的联系方式,号码是xxxxxx。】 干吗啊? 搞得像特/工接头。 楚云攸想。 但是,当乔望察觉到一丝异样看过来的时候,楚云攸心脏一紧,连忙装成无事发生,翻到其他页面去,避免被乔望给发现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瞒着,直觉不想告诉乔望。 他们已经长大了,总该有些各自的隐私吧? 楚云攸完全能够猜到,假如乔望发现了会发生什么事情,乔望一定会板着脸告诫他早恋的各种坏处。 乔望坏他好事也不是一两次了,当他是小孩子不懂呢。 他不是不懂。 哼哼。 他是自己不感兴趣罢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乔望搬走了,楚云攸突发奇想,升起了叛逆冒险之心。 这纸条上写的,估计是要找我表白吧? 楚云攸想。 他托着下巴听数学课,其实心思已经飞到了窗户外。 原本……原本他是不感兴趣的,可是乔望不让他谈,他就有点逆反地好奇起来了。 不如去见见这个人吧。 课间,楚云攸趁乔望去上厕所,摸出手机加了对方的好友。 一秒就通过了! “难道一直在等着我吗?……” 楚云攸喃喃。 发送消息:【你好,是给我写纸条的人吗?】 他明知故问:【这纸条是什么意思?我应该没得罪过你吧,为什么要约我出去?】 对方一下子慌了:【不是,不是,我没有恶意】 楚云攸嘴角上扬:【那到底是干吗啊?】 对方:【可以到时候再说吗?我想郑重一点。】 楚云攸:【不行哦,我不会赴不明不白的约。】 聊天对话框显示对方在打字,停下,再打字,再停下。 犹犹豫豫的。 回他:【我是想向你当面表白。】 楚云攸都能感觉到对面有多沮丧。 当面表白这种事要是提前通知了,就好像喜欢的心情被削弱了几分。 又问他:【你现在知道了,还会去吗?】 楚云攸瞄到乔望的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连忙快速地回复:【会,但是在学校不方便,放学以后在f商场怎样,大概7:00吧,我们一起吃一顿饭。】 对方连发了一串惊叹号给他。 静水深流[重生] 第37节 没来得及看下一句话,因为乔望回来了,楚云攸赶紧关了手机,扔回了书包里。 乔望走到课桌旁边的时候,楚云攸伸了个懒腰。 偷瞟了一眼乔望的脸色,确定乔望没有起疑。 楚云攸觉得心在狂跳,这可太刺激了!太有意思了! 乔望跟贴身保姆一样:“身体不舒服吗?坐久了可以起来运动运动。” “没有啊。”楚云攸不站起来,颇不耐烦地想:还把我当成小孩子呢?不过是比我大2岁,就老是摆出长辈的架子似的。 放学后,先把乔望送回家。 楚云攸再让莫叔叔开车送他去商场,说是跟同学约饭了。 莫成嶂问:“乔望不一起吗?” 楚云攸吐槽:“我们又不是连体婴,不用干什么都在一起吧。” 他跟莫叔叔撒娇叮嘱说:“不要告诉乔望和妈妈哦,就说我突然想买文具,所以去逛了一下商场吧。” 莫成嶂欲言又止。 楚云攸约的餐厅是一家日料餐厅。 莫成嶂隔一段距离,坐在不远处保护他,看到他约的人是穿同校服的学生就稍微放下了戒心。 楚云攸喜欢这家餐厅,自来熟地跟对方介绍起好吃的菜品。 塞了四五样菜下肚,约他出来见面的男同学鼓起勇气问:“你跟乔望是情侣吗?” 楚云攸差点没被呛着:“你在说什么呢?他是我哥啊。” 男同学松了口气:“那、那我就正式向你表白了,你能跟我交往吗?” 楚云攸没有立即拒绝,而是先喝了口水压压惊,然后沉吟了半天,拿起一块寿司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咀嚼了好一会儿,咽下去了,才慢吞吞地说:“不要。” “为什么啊?” “因为我又不喜欢你。” “可我喜欢你啊。” “你喜欢我,关我什么事啊?” 楚云攸眨眨眼睛,对他笑了一笑。 和先前让他一眼就陷入爱河的笑容一样,又甜美又阳光,像个天使,花瓣般漂亮的嘴唇轻轻开启,带着笑,无情地说:“比起追我的,我更中意追我喜欢的。你可以先多找我玩,让我喜欢你啊。” 男同学很无奈,沮丧地说:“乔望整天像看门恶犬一样跟在你身边,怎么多找你玩啊?” 什么叫看门恶犬啊? 哈哈哈哈。 楚云攸乐不可支。 第34章 叛逆期 * 回家的车上。 楚云攸再一次地不厌其烦地叮嘱莫叔叔:“这件事不要告诉乔望和妈妈哦, 其他人也不能说,当作一个小秘密吧。” 莫成嶂看了一眼后视镜,照见楚云攸的半张脸, 少年人特有的青春美丽、无知、好奇、勇敢,让他心生担忧,说:“我可以答应你不告诉。但是,攸攸,那是个男生吧?我应该没看错吧?还是, 那是个女生?” 莫成嶂从在餐厅看见到现在一直在困惑。 现在的人打扮得各有不同,说不定是个男孩子气的女生也有可能。 楚云攸答:“是男生哦。叔叔你没见过这种吗?喜欢男生的男生。” 道路两旁的灯火因为他们的行驶穿行而连成一道霓虹断线, 一段又一段, 沉默地拉长,正如莫成嶂此时此刻的心情。 楚云攸想:像莫叔叔这样老一辈的男人,估计听都没听说过男同性恋吧,我是觉得没什么啦, 大家都一样。 他安慰道:“不要怕, 莫叔叔, 都是普通人啦。” 莫成嶂心情复杂地说:“我见是见过的。攸攸, 你是不喜欢女生吗?” 楚云攸直截了当地回答:“我不知道。我今天来之前,我也不知道对方是男是女, 来了以后才知道是男生呢。” 莫成嶂能听见地重重舒了一口气, 还没来得及喘气, 就听见楚云攸接着说:“不过也不意外就是了, 不知道为什么, 给我写情书的人里面, 男生比女生要多。难道我真的有同性恋的气质?” 不比淡定的楚云攸,莫叔叔有点受到了惊吓:“啊???” 楚云攸发现自己吓到了莫叔叔, 觉得很好玩地笑了几声:“跟你开玩笑的啦。” 莫成嶂难以分辨他说的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本来就混乱不堪的脑子里感觉更加不冷静了。 他觉得这是个挺严重的问题,而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难道,这就是面对孩子青春期早恋问题的父母的心情吗? 莫成嶂为难地说:“攸攸,你不要做危险的事情,你答应我的话,我就答应帮你保守秘密。” 危险的事是什么事?直接说性/行为不就好了?这有什么好难以启齿的,生理课上都有学过啊。楚云攸想着,已经掏出了游戏机掌机开始玩了起来,不以为意地说:“知道啦,我还小呢,我觉得我不着急,等到大学再说吧。” —— 一到家。 小土狗发财就“汪汪汪”地叫着扑了上来。 楚云攸坐在玄关跟小狗玩了一会儿。 他把小狗发财举高了,笑了笑,自言自语:“看门恶犬是吧?你是不是看门恶犬啊?” 发财狂摇小尾巴:“汪汪!~” 楚云攸:“哈哈哈哈。” 妈妈还没回家,他跟莫叔叔先吃了饭,然后去写作业。 乔望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今天不要忘记写作业,攸攸,今天的布置的作业是这些:……。拿一张纸记下来吧,写完一样就打个勾,或者我们开个视频检查一下。】 楚云攸:【开视频一起写作业吧?】 乔望:【可以吗?】 楚云攸:【可以啊,要是有什么不懂的问题,我就可以直接问你了。】 其实本来楚云攸还想要放飞自我再多玩几天,但是,今天已经背着乔望干了坏事,楚云攸有点心虚。 他想到自己在电视剧里看过的一个情节,丈夫背着妻子出轨了,回家的路上破天荒地给妻子买了礼物,表现得反而比平时要温柔体贴。 他现在就是类似的心情。 虽然这么比喻有点奇怪。 毕竟他跟乔望并不是夫妻,只是竹马而已。 他们之间太亲密了,无论别人是以什么身份插/入到他们中都会显得像是第三者。 以前楚云攸没觉得有不对的,太习惯了。 当乔望与他拉开了一点点距离后,他才发现他跟乔望的亲密度是不是过高了呢? 楚云攸心里第一次生起这个疑问。 —— 背着乔望和别人约会的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楚云攸又把上次约他的男生约了出去,这次是去一家新开的网红甜品店。 这家店装潢得非常少女心,举目看去全是各种甜蜜的马卡龙色,店里要么是结伴的女生,要么是男女情侣,男生和男生的组合只有他们一桌。 总觉得旁边有人在看他们。 男生从进门起就在脸红,坐立不安地说:“楚云攸,我们要么还是换家店吧,你没感觉好像有人在看我们吗?” 楚云攸却泰然自若:“看就看呗,我们又不是通缉犯。被看到也不会被抓起来。唔,这个柠檬海盐蛋糕是挺好吃的。” 男生想到在网上看过的楚云攸小时候的视频,真是从小到大都没有变过,是个我行我素的人。 好任性啊。 可是,他并不讨厌这种任性。 而且觉得心跳得更厉害了。 楚云攸喝了半杯红茶后,才慢悠悠地问他:“对了,张俊涵,你上次为什么说乔望是我的看门恶犬啊,在你们看来,乔望是个什么形象?” 对方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把双手放在桌上,欲言又止地抿紧嘴唇,更沮丧了,不情不愿地纠正说:“那个,我叫陈俊涵,我姓陈,不姓张……” 这就尴尬了。 楚云攸挠挠下巴,装傻充愣地笑了下,说:“啊,对不起啊,记错了记错了,主要是太像了。陈俊涵,陈俊涵,好的,我记住了。” 陈和张哪里像了?他自己都觉得离谱。 人家都给他写情书了,他就应当记牢才是,不然也太不尊重人了,楚云攸想:下次我一定记住。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陈俊涵还能冲他发火不成?只能勉为其难地接受了楚云攸的道歉,继续说:“乔望不就是你的看门恶犬吗?不管谁要接近你,都会被他针对,有时候连情书都还没递到你的桌上就会在门口被他拦住,连找到机会都很难。我觉得,因为被他阻拦知难而退的人应该有蛮多的。” 蛮多是多少? 楚云攸畅想起来,原来他有这么受欢迎吗? 这无疑满足了他的青春期虚荣心理。 谈不谈恋爱是一回事,受不受欢迎是另一回事。 他臭屁地想:我就知道,我应该更受欢迎的。 楚云攸用一个小勺子搅和着杯子里的红茶,搅出了一个小小的漩涡,他佯作冠冕堂皇地为乔望说话:“乔望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嘛,因为我还未成年,所以他要保护我不受伤害,没想到会让你产生这样的印象。” 陈俊涵愁眉苦脸的,他垂下头深呼吸,然后再抬起头,说:“楚云攸,你真的只把乔望当成哥哥吗?这一星期里,在学校的时候,他围着你寸步不离,你自己就不觉得奇怪吗。就算你真的把乔望当成哥哥,可是、可是我觉得,乔望未必把你当成弟弟吧?” 静水深流[重生] 第38节 说完,他忐忑不安地观察楚云攸的脸色变化。 ……没有观察到有什么区别。 楚云攸没有觉得意外,更没有觉得震惊,就好像是听到了一则日常新闻,淡然处之。 以至于陈俊涵还以为楚云攸是不是没有听见他所说的话,一字一字无比清楚地重新说了一遍:“我说,乔望说不定没有把你当弟弟,他是不是喜欢你啊?” 楚云攸斩钉截铁地说:“他肯定喜欢我啊。” 陈俊涵一愣。 楚云攸又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陈俊涵着急起来:“我说的不是那种喜欢,是对恋人的喜欢。” “你别急啊。”楚云攸安抚他说,忽然冷不丁地提出一个无厘头问题:“话说回来,你们是怎么区分感情分类的呢?亲情、友情、爱情,不都是一种感情吗?难道还有什么专用的仪器不成,能够准确地分别出不同种类的感情。” 陈俊涵知道自己已经玩完了,他说:“我又没跟你一起长大,反正我对你的肯定不是亲情,也不会是友情,只能是爱情。” 楚云攸心不在焉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都不知道有没有把他说的话给听进去,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唔……” 陈俊涵看着楚云攸那张英俊漂亮的脸蛋,心中深深地升起无力之感,他挖了一勺蛋糕,塞进嘴里,却觉得味同嚼蜡,难以下咽。 明明在受到楚云攸的邀约时,他是很激动的,还以为自己能拥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没想到还是以败局收场。 他问:“楚云攸,你根本没有在考虑我的事吧,你约我出来,只是想要弄清楚你自己对乔望的感情吧?” 楚云攸:“……” 楚云攸的动作僵滞了一下,他往后靠去,抵在椅背上,想了想,说:“这顿饭我请了。就当是我付的咨询费吧。你还想吃点什么?我请你喝奶茶,或者你去礼品店挑一件礼物也可以啊。” 陈俊涵眼眶一红,都快哭了。 楚云攸耐着性子哄了他两句:“哇,你要哭了吗?你是男孩子吧?好吧,我不能有刻板印象——男孩子在伤心的时候也可以哭。但是,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哭比较好吧?旁边有女孩子在看呢,你真哭出来就被人看热闹了。唉,我好久没把人给弄哭过了。” 最后,楚云攸强硬地请了这顿甜点。 没吃完就走了。 路过玩偶店的时候,还买了只毛绒鲨鱼,强行塞到了对方的怀里,很绅士地把人给送上了出租车才离开。 上车前,陈俊涵犹犹豫豫地问:“你还会约我下一次吗?楚云攸。” 楚云攸露出为难的神色,实话实说:“你要是没哭的话还有可能。你只是喜欢我的脸而已,你看,你都不了解我,所以被真实的我给弄哭了。我觉得完全不用那么伤心啊。” 陈俊涵:“你可不可以不要说得那么直接,而且,喜欢脸有什么不对呢?再说,我也喜欢你平时乐观、阳光的性格啊,在学校的时候,你每天都跑跑跳跳、充满活力,我一看到你就觉得快乐,难道不值得我喜欢吗?” 楚云攸:“每个人都有两面,你也有吧。你喜欢我的那些原因属于我的正面,我也有背面,我不是只有讨人喜欢的点,也有不讨人喜欢的点,现在你也体验过了。” 陈俊涵拉着他的手:“可是,我们还在成长中,有缺点的话可以纠正改变啊。” 楚云攸垂眸看了一下对方抓着自己的手,示意其松手,他的语气乍一听很随意,实则很坚定:“对不起哦,我不觉得那是缺点,我不想为任何人改变,更不会为了你。如果我要改变的话,那也是我自己想要改变,不会是为了别人。” 陈俊涵:“……” 楚云攸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我今天约你,是我没有说清楚,这只是同学的普通约会,跟恋爱没太大关系。我学到了。以后要是别人约我,我会说清楚的。 “而且,我们年纪还小,正是升学的关键阶段,不如专注学习啦。 “我没想谈恋爱,但是,假如要谈的话,我不喜欢成绩差的人,好好学习,好吗?” 陈俊涵呜咽着说:“嗯……好。” 出租车司机催了一声:“还走不走啊?” 楚云攸代对方说:“这就上车了,师傅,不好意思啊。” 楚云攸干净利落地处理完。 作为第一次应对这种事情,楚云攸觉得自己处理得可真好啊。 而且,还完全把乔望瞒在鼓里,没有让乔望沾一点边。 让他有种像是高过了乔望的感觉。 要知道,从小到大,不管干什么事情,乔望都会帮着他。 能帮他做准备的,一定会做得无微不至。 这次可一点也没有让乔望帮他呢。 楚云攸得意地想,带了一点小小的兴奋。 不过,也怪麻烦的。 而且把人弄哭的时候,他会产生几分愧疚。 以后还是少来吧。 楚云攸祈祷地想。 他哼着小调儿回到家,进门换拖鞋的时候看到一双鞋子,他愣住了。 因为这双鞋子是他送给乔望的生日礼物,所以他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是乔望的鞋子。而且打包行李的时候,他明确地记得,乔望把这双鞋子带回去了,并没有遗漏在他家里。 乔望来了? 楚云攸走到客厅,没见到人。 在书房吗?还是卧室?乔望住的那间卧室没有再给别人住,打算就给乔望留着了。 楚云攸正想要叫人,突然间,像是有种猫猫被突然拎住后脖颈皮的感觉,一个激灵地抬起头来,望了过去。 乔望从楼梯上不紧不慢地走下来,仍然是用清冷的目光看着他,却好像能把他给完全看穿,问:“回来了啊?” 楚云攸心漏跳了半拍,心想:接下去要问我去哪了吗? 可是,乔望并没有问。 楚云攸问:“你怎么突然来了?” 乔望说:“有东西落下了。就顺便过来写个作业,写完我就回家,我们家离得也很近嘛。” * 楚云攸充满了被抓包的心虚感,他绷紧神经,开始装模作样。 踟蹰了一下要不要主动解释为什么没有马上回家,没回家的这段时间到底是去做了什么,但想想觉得未免也太过欲盖弥彰了。 不说的话就当无事发生,说出来反而让人怀疑是去干坏事了。 算了算了。 楚云攸梗着脖子,硬是多吃了一顿饭,感觉肚子都撑圆了,然后上楼,去书房,跟乔望一起写今天的作业。 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 尽管楚云攸知道自己这个话痨性子,在写作业的时候一声不吭太古怪了,可是,他太怕自己不小心说漏嘴了。 于是假装多么全神贯注地在写作业,装着装着,沉浸到其中,真的成了在心无旁骛地做题。 一开始的时候,他还走神地想了一想,为什么他有一种说不出原因的直觉,直觉乔望可能知道他跑去跟别人私下约会了。 但是,这很没有道理啊,乔望怎么可能知道? 连妈妈都不知道啊。 他是把乔望送回家了以后才去赴约的,他明确地看到乔望进了家门,并没有跟上来。 乔望总不能有超能力吧? 今天作业写得特别快。 乔望检查无误,确定他没有遗漏,然后亲手帮他整理作业本的顺序,一本一本,按照类别和尺寸,排列得整整齐齐,边缘对齐,再帮他把考卷、书本都放进了书包里。 才说:“你跟(3)班那个同学出去约会了两次了,是想要跟他恋爱吗?” 像是一颗即时炸弹给塞进了心脏,直接引爆。 楚云攸吓傻了,一不小心咬到了舌头,慌慌张张地说:“啊?啊?我、我……没、没有啊,你在说什么?” 他一向知道乔望对他是温柔的。 唯独对他温柔。 他也喜欢乔望的温柔。 但此时此刻,乔望的温柔却让他觉得愈发惊惶:“我看见的。我说过不跟你有秘密,所以我可以告诉你,因为你小时候差点出过危险,所以我是能看到莫叔叔的车载gps把车开到哪里的。我发现你去了商场以后就过去在门口等着,看到你和(3)班的同学在一起。 “对不起,是不是吓到你了?你可以提前跟我说的,因为这是意外的行程,你没有跟我提起,所以我才看了一下。要是你说了,那我就不用去专门看了。 “青春期的时候,跟对自己有好感的同龄人进行有分寸的接触,练习人与人之间的交往能力,这很正常,你完全不用瞒着我啊。 “你是有哪里信不过我吗?” 乔望的声音十分平静,语速也放得很缓慢,如同一片平静的水面,波澜不惊,却把楚云攸给听得心惊肉跳。 总有一种幻觉,幻觉在这平静之下其实是湍急的暗流,倘若不小心被卷入,就会沉没进去。 他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那个同学对他说的话—— “我说,乔望他说不定没有把你当弟弟,他是不是喜欢你啊?” 楚云攸说:“没有信不过你的。只是,要是告诉你的话,你一定会要求跟过去吧。你不可能撒手不管啊。” 乔望下意识地张开嘴,嘴型看上去像是想说“我可以”,但是话到嘴边,楚云攸快速地抢白:“不要骗我啊!” 乔望似乎没办法自欺欺人地撒谎,于是还是说:“嗯,我是没办法做到撒手不管。” 楚云攸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问:“要是我提前让你知道我要去见今天这个男生,你会让我去吗?说实话。” 乔望沉下脸:“……不会。” 他挑三拣四地说:“这个人长得不怎么样,身高没你高,成绩不如你优秀,家世就不说了,而且也没有为你做过什么事——他有什么资格跟你约会?” 简直像是个恶婆婆,乔望还想给他配个王子或是公主不成? 楚云攸说:“我觉得他长得还行啊,还算是比较端正吧,成绩也不差啊……不过为什么要比这些外在条件啊?又不是相亲结婚。我不看重那些的。你不要这么看着我,我没要跟他谈恋爱,就是有点好奇,所以去跟他吃了两次饭而已。” 乔望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我知道你不会跟他怎样的,你是个颜控,你只喜欢长得非常好看的人。” 说到最后的时候,乔望有几分低落,像是在低落于自己的颜值不够高,无法达到“非常好看”这个标准。 楚云攸笑了:“你干什么这么说我?我什么时候是个以貌取人的人了?我从没有以貌取人过吧。” 乔望:“平时交朋友是一回事,谈恋爱是另一回事。” 静水深流[重生] 第39节 乔望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眼神迷茫了一会儿。 他的气势弱下去了,便成了楚云攸强势起来:“喂,我还一次恋爱都没有谈过,你怎么就总结起来了,为什么能总结得出来啊?” 乔望魂归附体似的,握住他的手,深吸一口气,说:“那你就当我是胡说八道吧,攸攸。” 楚云攸感到莫名其妙。 乔望就这样低着头,握着他的手,能感觉出来,乔望的手很僵硬,不敢太用力,唯恐弄疼了他,又不敢不用力,不然就会抓不住他。 像是小心翼翼地把他的灵魂无比珍惜地捧在掌心一样,手掌向上地托握他的手。 乔望的掌心很烫。 气氛僵持住。 谁都没先说话。 接着,乔望又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我只希望你能够幸福,你觉得幸福就好了。” 楚云攸被乔望的眼中明暗交迭、微微闪烁的光芒给吸引住,好似是压抑到极致的悲伤,也好似是压抑到极致的疯狂,快发疯了,还得假装冷静。 面对那些情书和表白都没有心动过的楚云攸这时觉得自己的心开始又乱了。 尤其是,乔望看上去要哭了的样子。 不是那种孩子气的哭。 他难以描述。 楚云攸问:“……你要哭了啊?” 乔望心如刀割地答:“没。” 楚云攸没有问第二遍,也没有哄乔望。 他知道乔望他是哄不了的。 我是不是有点坏啊?楚云攸茫然,半天不到的工夫,我要弄哭两个人了,还都是男生。 而且。 真是奇了怪了。 看到张俊涵哭的时候,冷酷地说,他是觉得嫌麻烦的情绪更多,倒没有拨动他的心弦。 可看到乔望也快要哭了,他就觉得心跟着变得有一点点酸涩了起来。 ……好吧。 也许不止一点点。 楚云攸弄不明白。 乔望能够牵动他的情绪,究竟是因为他们的友情,还是因为他也喜欢乔望? 总之,乔望绝对是不一样的。 楚云攸想。 楚云攸只得跟他好声好气地道歉:“我真的只是好奇而已啦,我真没打算早恋啦。” 乔望答非所问地说:“没关系,我不会试图改变你的,你觉得怎么舒服就怎么生活。刚才我说的话都是气话,你不用放在心上。其实我知道的……” 楚云攸问:“知道什么?” 乔望垂首,异常冷静又略带难堪地自我剖析说:“知道在这方面,你比我聪明。你的眼光其实不错,总能选到挺好的人。我很想像个哥哥一样,在各方各面都给予你正确可靠的建议,但是在这方面,我无法解出正确答案。” 他平静过头了,像是个剔除感情的机器人。 太奇怪了。 乔望的话说得就好像他已经谈过很多次恋爱了一样。 这都是在说什么跟什么啊? 楚云攸开始慌了:“啊……还不用考虑得那么以后吧?我真没打算要谈恋爱。你这样说话怪吓人的,你不要这样子。” 乔望如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摇了摇头,对他说:“攸攸,我真的是想要你幸福。你喜欢男生也好,喜欢女生也罢,都可以。但是,我与他们是不同的,我永远是你可以依靠的哥哥。好吗?” 楚云攸愣怔住。 他想说点什么,却不知该如何组织语言,唇舌发干。 乔望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他最近是心有点野了,但是他没有想跟乔望拉开那么远的距离啊。 楚云攸无法说“好”,更无法说“不好”。 他一咬牙,祭出装傻大法,干巴巴地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觉得现在不用考虑这些吧,等以后再说。” 乔望疲倦地轻轻颔首:“嗯,以后再说。你就当是一次普普通通的谈心。” 乔望提起书包:“时间不早,我回家去了。” 楚云攸连忙起身跟上去:“我送你。” 乔望没有拒绝。 乔望快半步走在他前面,到门口的一小段路里,只说了两句话:“我自己走路回去就行了,不用莫叔叔送。” 楚云攸:“啊?开车是十分钟,但是走路的话起码要半个多小时啊。” 乔望:“我知道,我想走一走。” 楚云攸欲言又止,他像是犯错的小狗,想跟又不大敢跟,一直到门口,乔望对他轻轻一笑:“不用继续送了,攸攸,你回去吧。” 一句话就把楚云攸的脚给粘住了。 楚云攸站在门口,目送乔望离开。 乔望靠路边越走越远,其间回头了两次,对他轻轻挥手,脸上都是挂着笑的,直到走到拐角处,最后一次对他挥手,然后转向走进左边的路口。 楚云攸觉得胸口有点闷。 十几分钟后,他知道为什么了。 下雨了。 雨量不大,烦人的小雨,不至于马上把人给淋得湿透,只能弄得湿答答一身。 楚云攸想:乔望带伞了吗? 每次出门的时候,乔望都会细心地为他准备雨伞,可是乔望自己呢? 有记得带伞吗? 最近降温了,可别感冒生病了。 * 乔望走在夜晚的雨中。 雨丝迎面敲在他的脸上,应当会让他觉得冷,可是一点都没有。 不知怎的,他又想起逃课去见楚云攸的那一天。 也是下着雨,楚云攸都被淋湿了。 这次换他被淋湿。 兜里的手机因为新消息提醒而振动起来。 他想:一定是楚云攸发来的。拿起来一看,果然是。 雨丝掉在屏幕上,糊上一个小水珠,乔望左顾右盼,想找个能够避雨的地方,但是没找到。 他走到一棵行道树下面,小的雨丝是遮没了,但是树叶上凝成的大水珠会随机地砸下来。 楚云攸:【小蜗哥哥,下雨了,你带伞了吗?别淋湿了。要么你还是找个地方避雨,我让莫叔叔开车去接你,送你回家。】 乔望:【带了。不用担心。】 楚云攸:【那就好。你路上小心哦。】 乔望是真记得自己带了。 等他放下手机,翻了一下书包,发现并没有带。 这很不像他。 实在是不够缜密。 不过,没带就没带吧。 正好让雨浇一下他糟糕的头脑,冷静冷静他那被嫉妒给充斥了的快要疯掉的头脑。 雨越下越大。 乔望觉得自己应当冷静下来了,可似乎没有。 他从疾走到小跑,最后干脆大步跑了起来。 像个神经病。 跑到他家小区的门口,乔望还觉得没能消气,又绕着小区跑了两圈。 遇见了雨天不得不出门遛狗的邻居,狗子都被他吓到了。 乔望这才觉得心里头稍微舒服点了,回到家,像只落水狗。 幸好,妈妈不在家。 乔望洗了个热水澡,再把衣服给洗了晾上。 他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但是想不起来了,先睡觉。 第二天到了学校,交作业的时候,乔望才发现自己究竟是忘了什么—— 他忘了检查书包里的作业有没有淋湿。 没有全湿,但是也有雨水漏了进去。 试卷有了湿痕,一看就知道是被雨给淋了。 不巧,还被楚云攸给看见了。 静水深流[重生] 第40节 雪白平整的试卷边缘洇染暗黄色的水渍,半湿不干地微微扭曲成大弧度的波浪线条。 楚云攸:“……” 教室里,人来人往,吵闹不休,没人发现只有他们俩静止住了。 乔望愣了不知多久,他抽了两张纸巾,一张垫在湿渍下面,一张覆在湿渍上面,然后找了两本封膜的厚词典压住试卷。 楚云攸默默看着,没说话。 说什么? 难道要戳穿乔望昨天其实没带伞,淋了一路的雨,还不小心把试卷也弄湿了? 那未免也太不给乔望面子。 楚云攸在乔望动作起来的时候,就已经别过头去,甚至找了个同学,尬聊了两句早饭吃的是什么。 实则竖着耳朵,在这一片嘈杂之中,他莫名地能够分辨出哪个是乔望在整理试卷的声音,等到这微小的声音都结束以后才回到自己的座位。 无人言语。 心照不宣。 …… 从这一天起,楚云攸和乔望的关系有了微妙的变化。 似乎发生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们没有大声地争吵,更不能说是决裂,只是不再像先前一样亲密无间,而是拉开了些许安全距离。 楚云攸让乔望不要每时每刻都跟在自己身边,他又不是小鸭子,需要一直躲在鸭妈妈的翅膀下。 乔望好脾气地问:“什么意思?具体你要我怎么做呢?” 楚云攸一边端详他的脸色,一边试探地说:“比如我下午打篮球的时候你不用一直在旁边观看,也挺浪费你的时间的,还有我参加社团活动,你又不是我们社团的人,不需要每次都跟着我去吧。我在学校里,不会有危险吧。” 乔望低头半晌,一脸沉重地答应了。 楚云攸开玩笑地说:“你看上去好像电视剧里那种第一天让孩子自己去上学的家长哦,哈哈。” 几次社团活动下来,乔望没有跟着楚云攸过来当背景板。 楚云攸自己没觉得不自在,反而是社团的同学好奇地问:“你的小保镖怎么不来了?” 楚云攸很机智地反应过来他们说的是乔望,乐了:“小保镖?不会是说乔望吧?他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做啊,这不是每次他一个外人杵在这,感觉也不太合适啊。” 同学点点头,又摇摇头,感叹说:“一开始是觉得他一个非社团的人在这里格格不入,但是日子久了,他不来了,反而不习惯。你自己就不会觉得不习惯吗?” 楚云攸挠挠头:“啊,就还好吧。” 不习惯是有点不习惯的。 但不至于到难受的地步,相反,他觉得蛮有新鲜感,有种面朝大海、尽情冒险的快乐。 同学见他这没心没肺的样子,一言难尽地说:“还以为跟乔望非常非常要好呢,就是,要好到分开一会儿说不定都会不适应的那种,没想到你跟乔望没那么好啊。话说回来,你跟乔望为什么会成为那么好的好朋友啊,你们是有什么地方兴趣相投呢?” 这个问题把楚云攸给直接问住了。 楚云攸呆呆地思考了好久,飘忽不定地说:“……我、我跟乔望的兴趣差挺多的。” 又说:“性格也差挺多的。” 再说:“特长也差挺多的。” 以前都没注意。 原来他和乔望居然这么不相同。 对哦。 他们怎么会变得那么要好的? 不是物以类聚吗?从个人的特点上来看的话,怎么看他跟乔望都不是同类人啊。 楚云攸很天真地说:“可是,我跟乔望从还是小宝宝时就认识的。我们是相熟的亲戚家的小孩,理所当然就在一起玩了。这么多年,都习惯了啦。” 楚云攸记起来了,小时候都是他带着乔望玩的,没什么小朋友爱跟乔望玩,他觉得乔望怪可怜的,于是无论干什么都要带上乔望。 这让楚云攸思考了一个可能性: 假如他跟乔望不是亲戚,没有从小就认识,而是作为陌生人见面的话,还会这么要好吗? 可能就不会了吧。 他想。 不过,既然上天让他们相遇相识,就是注定的缘分。 …… 时光荏苒。 春去夏来。 在高二学年期末考前夕,楚云攸迎来了16周岁生日。 他准备办两场,计划是这样,中午在他闲置的一处别墅搞生日派对,中西结合,弄上一桌子甜点、零食、水果、饮料,就不正经吃饭了,十几个人玩一下午剧本杀,玩个尽兴。 然后到晚上,回家跟家人再吃一顿家宴。 乔望既是他的同学,又是他的家人,当然两场都要参加。 楚云攸兴致勃勃,早上就跟乔望到了别墅,他又是组织从妈妈那里借来的员工帮忙布置东西,又是打电话询问他订的私房蛋糕进度怎么样了,大概几点能送到啊。 别看他年纪小,他胆子大主意多,学着他爸妈的样子有模有样地做了方案,还不止一套呢。 铺着方格布的长桌上摆满了小蛋糕、炸鸡、薯条等小吃,以及洗净的水果、一瓶瓶冰饮,还有一台冰淇淋机。 这摆放也有讲究,是楚云攸提前想好的,摆得非常漂亮,随便拍拍都可以发到社交媒体上炫耀。 青少年嘛,就图个热闹和新鲜。 中午12点,十一个同学陆陆续续都到了。 楚云攸让大家拿上自己装满零食的碟子,要开始游戏啦。 先选想要扮演的角色。 乔望问他:“你要演哪个?” 楚云攸拿起他面前的本子,信心满满地说:“我是dm,就是主持人,不是玩家,今天我是寿星,我要做那个掌控全局的人!” 他为此还提前预习过剧本呢。 乔望顿时索然无味:“那我随便选一个吧。” 叽叽喳喳五分钟。 所有人都选定了。 楚云攸让大家按角色序号顺序进行自我介绍。 他瞄了一眼乔望选的角色:是个有妇之夫。 谁选了这个角色的妻子来着? 楚云攸伸着脖子扫视桌面,看到是坐在乔望斜对面的一个女同学,他下意识心里一个咯噔。 啊这,是巧合吗? 班上谁对谁有意思,楚云攸大致都清楚。 比如这个女生,他隐约感觉,好像是对乔望有好感的。 第35章 戏耍他 * 楚云攸一向知道自己受欢迎, 无论在男生里还是女生里。 不过,他想,假如他跟班上的同学同年级可能会更受欢迎。在成年人里面, 与小自己2岁的男孩子谈恋爱那叫年下小狼狗,但对于本来就是半大孩子的高中生来说,小2岁的男孩子似乎太过稚气了。 乔望这家伙在女生里还蛮受欢迎的。 在楚云攸看来,那像是臭石头一样的脾气则会被女生解读为酷哥。 简直没有道理吧? 他跟乔望是发小,谁能比他更了解乔望?乔望那哪是酷哥?乔望分明是有时候不近人情好吧? 他能感觉出来, 除了对他,乔望好像对世界上的其他事物都不太感兴趣。 “沉默寡言”这个词就是为乔望量身定做的。 有一段时间里, 大概是小学期间, 楚云攸觉得乔望这人怪自命清高的,因为乔望好像不喜欢跟同学一起玩,他很爱装小大人,可他确实装得挺好的, 其实, 非要说的话, 更像是大人在试图装孩子。 他还记得自己小学参加书法比赛, 他非拉着乔望参加。 好吧,其实他是存着一点要跟乔望比较的心理, 有时没那么明确, 只是模模糊糊地, 想要跟自己的好朋友比个高低。 结果是他们都拿了一等奖。 乔望的字写得非常端正, 隔壁班老师说:“真不像是个小孩写的字。” 之前乔望搬家的时候, 楚云攸把这张当时获奖的书法作品给翻了出来, 记忆一下子浮现了出来。 时隔多年再次看,现在他已经16岁了, 他琢磨了好一会儿,觉得,确实像是成年人的字,胜在标准,没什么灵气,写得一板一眼。 楚云攸还记得那么一件事。 大概是四年级的儿童节,老师用五颜六色的彩带和气球把教室布置得缤纷多彩,充满童趣。 四年级的孩子在这个年纪会一下子长大很多。 楚云攸因为跳过级所以没有其他人长得那么快,还是小团子的模样,但是他身边的同学都长大了很多,进入了有点丑丑的尴尬期。 身体已经开始长大了,可是精神上还是贪玩活泼的小孩子。 楚云攸就玩得很开心,他跟同学去玩跳绳,四处蹦蹦跳跳,玩得满头是汗,一回头,却看到乔望安安静静地站在角落,在看着他。 周围来来往往的那些小朋友好像都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不管多么热闹,这份热闹都不会落到乔望的身上。 静水深流[重生] 第41节 乔望看上去孤零零的。 跟这个教室格格不入,又或者说,跟这个世界都格格不入。 除非被他要求,否则的话,乔望并不会加入儿童的游戏里。 即便加入,乔望似乎也是在硬着头皮完成任务,总是给他一种尴尬的感觉。 彼时楚云攸还是个小孩子,他只是凭借直觉地认为:哦,乔望好像不想加入他们之中。 很快就被他抛之脑后。 他想:不想就不想呗,我玩我的,乔望玩乔望的,我管乔望干吗。 至多他不会强行拉着乔望。 每当这种时候,乔望就会静静地站在一旁观看,脸上挂着一抹仿佛慈祥和蔼(?)的微笑。 很难形容。 反正很奇怪。 因为班上也有一些无法融入集体的内向孩子,他们就算不参加,站在一旁观看,眼睛会满是羡慕。 并不会是乔望那样的神情。 怎么说呢?就像是……之前妈妈陪他参加亲子活动时,在边上看他玩游戏的表情。 用妈妈来打比方也不太合适,或许更像是莫叔叔吧? 不过,天天在一起的话,习惯了就好。 再说了,不管乔望面对其他同学的时候有多么古怪,反正对他是千依百顺就是了。 谁能不喜欢这样的相处呢? 不知道为何,楚云攸偶尔就会想起乔望的那个神情,并不是什么特殊的场景,感觉乔望有一缕不同于别人的孤独灵魂。 每个人都喜欢与众不同的东西。 当你觉得某个人是特别的人的时候,就是你对他产生喜欢的时候。 可是,楚云攸觉得从小开始,他就认为乔望是特别的。 乔望也的确是特别的吧。 所以他才会这样一直一直跟乔望玩,即便乔望跟他其实不太对付。 毕竟将乔望这样特别的人带在身边,也能够算是一种显摆。 多有意思啊。是吧? 乔望对他的兴趣爱好基本都不感兴趣,装都很难装出来,装得笨拙极了,一看就能看出来。 幸好他是个大方的人,他会指出乔望其实不喜欢,然后让乔望不用自我勉强。 这样的相处模式到了上初中产生了一些难以察觉的改变。 起因是楚云攸发现班上有女生喜欢乔望,会频繁地找他问题目,还会想要约他周末一起写作业,或是没话找话地问他有什么喜欢的明星或者作者,试图聊起来。 连他这个当时还是个小猴子一样的小朋友都意识到了,乔望却全无察觉。 楚云攸心下唏嘘,这些喜欢上乔望的女生真是太可怜了吧? 但你要他当助攻,去挑明,去提醒,他绝对是不愿意的。 他不想自己的玩伴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家伙给抢走了。 乔望要是被别人拐走了,他去哪里再找一个言听计从的小玩伴啊?他又不傻。 不过,有那么一次,是乔望过生日。 明明乔望并没有透露过自己的生日日期,但是不知道被人从哪里知道了,早上一到学校就收到了好几件生日礼物。 显然不是给好朋友的礼物啊! 楚云攸可太羡慕了,他脑子一抽,心痒难耐,好奇地问乔望:“你打算怎么办?” 乔望一无所知似的问:“什么怎么办?” 楚云攸含含糊糊地说:“就……人家女孩子都送你礼物了,你要收下吗?” 乔望点头:“毕竟是一片心意,难道退掉吗?” 女同学问:“你要办生日派对吗?” 乔望毫无虚荣心地直截了当地说:“不办。” 楚云攸眼睁睁地看着乔望把每一份礼物都收了起来,甚至在回家以后,乔望还把这些礼物用透明塑料袋给封好,像商品,还要分别贴上标签,写明是某年某月某日,由某人因某原因所赠。 油性笔写的,估计过十年也不会花掉。 楚云攸看得目瞪口呆,他问:“全部都收下啊?” 乔望不解,皱起眉,反问:“那不然要对谁区别对待吗?都是同学,要收就肯定都得收下,我也不想得罪人。” 接着又打开电脑,一手拿着礼物,一手在操作鼠标似乎在干什么。 楚云攸凑过去看了一眼,乔望是在搜索礼物的价值几何。 在查到其中一个平平无奇的小熊玩偶居然要8666块的时候,乔望明显凝固住了几秒,接着叹气,低声自言自语似的感叹了一句:“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 楚云攸脑袋里灵光一闪,他想:乔望该不会是打算按照这个价值,等价回送礼物吧? 真被他给猜中了。 等到同学生日的时候,乔望逐一回送了等价的礼物。 其中给那个送小熊的同学送的是一双8666块的鞋子,价格正好,牌子也是奢侈品牌。 但是恕楚云攸直说,这双鞋子实在是太丑了。 这是一双荧光绿的鞋子,造型很奇怪,楚云攸想不通怎么会有人闲着没事买这样的鞋子。 送了这双鞋子以后,本来对他目光火热的女同学好像一夜之间下了头,再也不来向乔望问作业了。 而那双鞋子呢,女同学肯定没有穿过。 楚云攸至今也不知道,乔望送这双鞋子究竟是故意选了丑鞋子让对方下头,还是因为正好价格是8666,一块钱不多,一块钱不少,所以他才买了。 还有——! 乔望是哪来那么多钱啊? 他大致算过乔望回赠礼物都花了多少钱,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有一万五。 乔望没问他借钱,都是自己掏腰包的。 楚云攸倒是平时有不少零用钱,过年也能收到很多压岁钱,他还有个自己的信托基金,里面有很多钱,可是一直到他大学毕业以前都不能取出来用。 而那些零零散散的钱,他都没怎么存下来。 楚云攸有记账,他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这些钱给花掉了的,就是吃喝玩乐,他觉得这点钱也不用怎么用心存储吧? 他随身能用的钱常年保持在一万多块钱,对于一个小朋友来说,他已经觉得蛮多了呢。 结果乔望掏出一两万连眼都不眨。 不是,乔望的妈妈给他寄的生活费没有那么多啊,平时妈妈给乔望的零用钱也不算多。 就算乔望不吃不喝也攒不下来很多吧? 更何况,乔望也没有不吃不喝。 乔望不光是没有不吃不喝,正相反,平时他玩什么,乔望陪着他玩,都是自己掏钱的。 不是没有遇上消费高的情况,楚云攸会贴心地问,需不需要他把费用给包圆了。 就是图个乐嘛。 可是,乔望总能够拿出钱来。 而且,乔望平时用的两台电脑,是他自己去二手市场淘了一些零件重新组装过的,装得看上去很高级的样子。 楚云攸撞见过几回乔望用电脑写代码,噼里啪啦地敲键盘,他都看不懂。 他问过乔望一回:“你哪来的那么多钱啊?” 乔望说:“在网上工作赚来的。” 楚云攸大为吃惊:“网上?工作?你还是个小孩子,有人雇你工作吗?这不是在雇佣童工吗?” 乔望开玩笑说:“只有攸攸你知道我还未成年,只要你不去举报我,就没有人知道啊。” 楚云攸:“我当然不可能去举报你啊。” 乔望:“那不就是了。” 楚云攸感觉自己对乔望刮目相看了。 本来还以为大家都还是从爸妈那里讨钱的小朋友呢,没想到乔望已经偷偷在背后修炼了能够赚钱的技能。 这可太厉害了。 在世俗世界,成年或许并不是一个人是否能够自立的标准,而是将是否能够凭工作来自食其力作为自立的标准。 那会儿乔望还没成年,还是个初中生,就已经能够工作赚钱了? 简直是个大人了。 楚云攸莫名地觉得长辈们给的大红包好像都没那么香了…… 楚云攸怀揣了一点点躁动的攀比心,问:“你赚了多少钱了?” 乔望罕见地没有实话实说:“蛮多的。” 楚云攸不依不饶:“到底是多少?你告诉我。” 乔望不得已向他展示了存款余额。 楚云攸瞪大眼睛:“这么多?!你都可以买个房子了吧!” 乔望点头:“可以是可以,但毕竟我是未成年人,买房子并不方便,我很难向我妈妈解释这么多钱是哪里来的……” 这钱多得楚云攸觉得脑子变糨糊了,他想:那跟我就能说实话了吗?妈耶,乔望也太信任我了。 楚云攸学着妈妈的理财方式,叹息说:“要是能够拿去买房子就好了,多好的投资啊。” 静水深流[重生] 第42节 乔望却说:“我打算留一部分,其他的拿去买虚拟货币。” 楚云攸没太听懂,作为好朋友,叮嘱他说:“那你可得注意别被人骗了哦。” 看到乔望都赚大钱了,这些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不用给妈妈打报告,更不会被嫌弃,让妈妈担心他会长成大手大脚的纨绔少爷,楚云攸真是羡慕坏了,心头火热地问:“你是怎么写代码赚钱的,你也教教我呗。” 乔望并不藏私,但是说:“那你得给我一段时间准备准备。” 楚云攸:“准备什么?” 乔望:“准备教程。” 为此。 乔望似乎足足准备了三个月。 每天写完作业以后,乔望就在埋头苦写教案。 结果写成以后,楚云攸只学了五天就放弃了。 不行,写代码实在是太枯燥了!不戳他兴趣点地枯燥!试过以后,他发现自己并不喜欢,那点对财务自由的渴望并不能够支撑他强迫自己去学不喜欢的东西。 于是果断放弃了。 乔望如何地认真准备,楚云攸是全程看在眼里的。 要不是因为这个,他第一天就想放弃了,为了不辜负乔望的付出,他愣是强撑了五天,最后实在是听睡着了,才不得不满怀歉意地跟乔望说自己不想学了。 他心惊胆战,觉得乔望是不是会生他的气。 就为了他随口说的一句话,乔望认真到这种地步,结果他说撂挑子就撂挑子了。 换位思考,是他自己的话,他肯定会很生气。 但是,乔望一丁点也没有生他的气,用一个浅浅的笑来化解了尴尬的气氛,有点无可奈何,脸上的表情就好像是他早就预料到可能会遇见这种情况。 要是能预料到他会放弃的话,乔望又为什么要那么认真呢? 楚云攸想不通。 更看不通乔望这个人。 因为乔望过于包容他了,以至于他的愧疚心都弱了很多,有点吊儿郎当地说:“对不起哦。” 乔望好脾气地说:“没关系的。” 乔望只对他好脾气。 楚云攸不好意思地说:“那你写了那么多,岂不是都浪费了?” 乔望:“不会浪费哦,正好我认识一个人,他最近在找人编撰相关教材。这正好就有一份能够直接给他了呢。多亏了攸攸,攸攸真是我的小福星。” 楚云攸惊住了:“啊?真的吗?” 乔望看上去不像是在哄他:“真的啊。” 过了半年,乔望还真的把一本初学者教材送给了楚云攸。 楚云攸翻开扉页看对编撰者的鸣谢,乔望用了化名yoyo。 楚云攸至今都记得当时的心情。 他从小到大收过无数的礼物,有贵重的,有精致的,但这样的礼物,还是第一次收到。 尽管,这不是乔望特地送的一份礼物。 跟乔望每年送他的那些生日礼物比起来,这本书也是最好的。 楚云攸可太喜欢了!!! 他想:可能以后乔望送任何人礼物,都不可能比得上我这一份。 * 乔望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干了一件浪漫的事。 对他来说,无论向楚云攸如何付出都是理所应当的。 “攸攸,你还在读剧本吗?读完了吗?应该开始主持了吧!” 有人催促道。 楚云攸从回忆中抽出心神。 他“嗯”了一声,将自己调整到dm的状态,脑子飞快地运转起来,把自己昨天前天已经看了一遍的剧本内容给回忆起来。 对于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楚云攸是可以全身心投入。 在网上乱逛的时候,楚云攸给自己做过一个不一定靠谱的人格测试,测试结果显示,他或许具有表演型人格。 他自己对这个结果并不觉得意外,甚至觉得还挺有道理的。 他这个dm表演得可太好了,他一点也不会觉得害臊,像个专业演员一样,念到需要渲染氛围的地方,他会巧妙地变换声调来营造气氛。 剧本写的,他全部都能给演出来。 剧本上没有写的,他还能自己临场发挥,艺术创作一下,给一点小惊喜。 在大家觉得脑子有点累的时候,再适时地聊两句,就算是不太会玩的人,他也会cue一下,需要解释就耐心清楚地进行解释。 这样一番下来,惹得全场上下笑声连连。 因为楚云攸的表现实在是太完美了。 所以,完全没有人看出来其实楚云攸颇有点不爽。 这个对乔望有点意思的女同学叫作文瑾,比他大1岁,比乔望小1岁。 平心而论,文瑾绝对是个可爱的女孩子,长相清纯可爱,皮肤雪白柔嫩,小圆脸,大眼睛,剪个波波头,文静乖巧,还是他们班的语文课代表。 楚云攸发现文瑾喜欢乔望不止一两天了。 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很容易看出来的,尤其是还没有被大人世界毒打过的少男少女。 光是看着喜欢的人,粉红泡泡就像是要冒出来了。 作为旁观者时,楚云攸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这个本事是与生俱来的呢,还是他生在人际关系极为复杂、几乎每人都戴着一张面具生活的楚家,被耳濡目染,才锻炼出了这种能力。 在文瑾羞涩地扮演角色叫乔望为丈夫的时候,楚云攸就开始不爽了。 还有同学窃笑,很明显,对文瑾与乔望的暧昧心知肚明的人不止他一个,楚云攸更加不爽。 私下交谈时间,乔望被红着脸的文瑾叫过去单独说话,楚云攸看着他俩离开,不爽到了极点。 不过,楚云攸是个要面子的人。 他一定要把自己的生日派对全程办得快快乐乐,绝不可以出一点差池。 他可以先忍了。 最后,这场生日派对办得完全符合宾主尽欢。 起码表面上是这样的。 楚云攸满脸笑容地将所有同学都一一送走。 他跟乔望站在门口,好巧不巧,文瑾拖到最后才离开,她生怕被拒绝似的看着乔望,磨磨蹭蹭地说:“谢谢你们今天邀请我来参加生日派对,下个月月底,7月28号,是我的生日,到那时放假了不太好联系……乔望,你要来参加我的生日会吗?” 从楚云攸的角度看过去,只看到乔望沉默的背影。 楚云攸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去,一只手抬起来,搭在乔望的肩膀上,笑嘻嘻地说:“小瑾姐姐,今天是我生日,是我邀请你的,你感谢的人应该是我吧?只邀请乔望不邀请我吗?” 文瑾连忙慌慌张张地说:“啊,我不小心给说错了,我是说,我想邀请你们俩一起来参加我的生日会,要来吗?” 乔望看向楚云攸,问:“要去吗?” 楚云攸想了想,拒绝了:“可能没有空,我们已经定好了暑假要去哪里玩。等到7月28号那天,我跟乔望估计在埃及。谢谢你的邀请啦,我会给你寄礼物的。” 楚云攸把文瑾送上了车,转过头,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乔望这才终于有空问:“我们什么时候定了要去埃及玩?” 楚云攸撇了撇嘴:“就她问话的时候吧,我想去哪玩我就去哪玩。” 上车,回家,吃晚饭。 楚云攸还在不爽,他忍不住单方面地跟乔望拌了几句嘴:“你今天跟文瑾单独去小黑屋聊了什么?” 乔望:“啊?因为当时别人不知道我跟她是真爱的关系,所以我就跟她串通了一下……”说到这里,乔望自己也觉得哪里不对,补充说:“我是说,在这个剧本里,我的角色是爱她的角色的。” 楚云攸用手肘轻轻撞他,带点恶作剧的笑意,揶揄道:“你今天演得挺好啊,蛮入戏的嘛……” 迟钝如乔望这时候也察觉到不对劲了,实事求是地说:“什么演得好?我那就算是演得好了吗?我倒是觉得小海今天演得挺好的,我完全没有看出来原来他才是那个杀人凶手。” 楚云攸哼唧两声:“就你站出来袒护小瑾姐姐那几句话,不是把一个忠实可靠的丈夫给扮演得很好吗?你可别说别人骗人演得好了,你演起骗子来也一套一套的啊。” 楚云攸乱七八糟地说着。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自觉可笑,可就是想要刺乔望几句。 从乔望第一次收到情书起,他就开始这样想了。 这个可以将一个忠实可靠的丈夫扮演得几近完美的乔望,迟早有一天会跟别的女人结婚,然后他的无所不能就会给予那个女人。 那他怎么办? 就被丢在原地吗? 乔望怔了一怔:“……你是在生这个气吗?因为我跟别人扮演了夫妻?” 他连犹豫一秒都没有,直接说:“那我以后再也不参加这种游戏了,我不跟别人扮演夫妻。” 楚云攸别过脸去,看向窗外,若无其事地说:“你可别这么说,你这样说的话,就好像是我在强迫你不让你进行正常的社交活动似的。我没有这么说啊。你该怎样就怎样。” 说着,楚云攸还朝着自己这边的车窗挪近了一些距离,仿佛为了能够更加仔细地看清窗外的景色。 距离被拉开。 但是,很快,又被拉近了。 乔望靠近过去,把一只手搭在楚云攸的胳膊上,欲言又止:“攸攸……” 楚云攸没回头,但是耳朵动了动,心神一下子全部集中到注意乔望接下去要说什么话上面。 也不知道乔望会说什么呢?楚云攸想。他耐心地等待起来,甚至紧张到屏住呼吸。 静水深流[重生] 第43节 然后…… 十秒钟过去了。 一分钟过去了。 三分钟过去了。 乔望依然只是半搭不搭地抓住他的胳膊,磨磨蹭蹭的,半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真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啊! 楚云攸很无语地想。 楚云攸只得转过头去,看见憋红了脸的乔望,像个小丑,英俊的脸庞有些扭曲了,很是可笑。 要是女孩子们看到乔望这个样子,一定会大失所望吧。 楚云攸想。 因为跟乔望平时表现出来的酷哥形象实在是相差太远了。 偶尔会这样,也唯有这个时候,楚云攸会觉得乔望不再是胜券在握、从容自得,而是变成了一个傻子,跟他年纪差不多了。 被他逗得团团转。 哈哈哈哈。 楚云攸也的确笑出了声:“扑哧。……你这是什么表情啊?乔望。” 乔望看他笑了,总算是觉得没那么揪心了。他完全分不清楚云攸刚才说的话是个什么意图,是真的在暗示,还是就是抓住他的马脚,想要看他出洋相? 乔望斟酌着说:“是不知道怎么解释的表情。” “攸攸,你要知道,你们都还是孩子……” * 16岁的楚云攸尤其听不得“孩子”这个词语。 “孩子”这个词在他的雷区正中心,一点就炸不说,还有可能会连带边上的地雷都纷纷炸开。 叛逆期中的他最讨厌别人说他是孩子。 大人也就算了。 乔望凭什么这么说啊,只比他大了2岁。 楚云攸直接说了出来:“欸,乔望,你这人很奇怪啊,你说我是孩子,你不也是吗?你的生日在11月,你还没有到18周岁,你不要在我的面前摆出一副你已经是成年人的架子好吗?” 乔望哄他说:“啊,我不小心口误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攸攸,让你误会了,我道歉……” 楚云攸觉得不是误会。 是乔望把他当成小孩子习惯了,随口说出来的才是真心话呢。 楚云攸有理有据地说:“我也没有比你矮多少吧?追求我的人不比追求你的少。不能因为我平日很活泼开朗,你就擅自把我归纳成孩子气吧?” 乔望被怼得不敢回嘴:“嗯……你长大了,你长大了……” 为了这个问题。 乔望和楚云攸吵过不止一次架。 说是吵架不太准确,要你来我往地辩驳才算是吵架。 应该说是楚云攸单方面向乔望表示抗议。 两个人说着说着,到家了。 莫叔叔提醒他们下车。 不过是一个下车的工夫,楚云攸已经变了脸,转头就又跟乔望要好了。 他的生日蛋糕的图案是专门设计定制的。 蛋糕师用翻糖工艺做出了楚云攸指定的小动物和人物,有一只蓝眼睛白猫代表他自己,一只小蜗牛代表乔望,一只三花猫是小花,一只小土狗是发财,还有妈妈、莫叔叔、外公、乔阿姨……即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要求画上去了。 也是他喜欢的人。 他不喜欢的人是没资格参与他的生日蛋糕的。 比如他那还活着但他觉得跟死了也差不多的亲生父亲楚珩。 吃蛋糕的时候,楚云攸还收到了楚珩发来的消息,问他生日过得怎样,要不要明天跟爸爸一起吃一顿饭,还有,爸爸送的礼物收到了吗,喜欢吗。 发来了很多,实在有点烦,楚云攸只回了一句:【还没看,没有空,我改天看一下吧。】 发完,楚云攸嘀咕了一句:“什么时候送的礼物?我怎么不知道。” 乔望就坐在楚云攸的身边,一低头就能看到楚云攸的手机屏幕上的内容。 一眼就全看见了。 吃完饭,他俩去到楚云攸的房间,关上门了,楚云攸问他:“我跟我爸的聊天你是不是都看到了?” 乔望:“……”点头。 楚云攸纳闷地说:“你好像从来不劝我跟我爸搞好关系欸,别人都会这样劝我几句,包括我妈,明明她是最烦我爸的,烦得要死,可是她也是最希望我和我爸能够保持良好父子关系的。大人的世界真复杂啊。” 乔望:“大概是她觉得你们没必要闹僵吧。” 在糟糕的父子关系方面,楚云攸跟乔望是同盟。 楚云攸觉得乔望比他要狠多了。 他好歹偶尔还跟他的出轨渣男老爸好声好气地敷衍几句话呢,而乔望是彻底把他爸给拉黑了。 楚云攸知道乔望的亲爸没有死,甚至这两年其实混得还不错,做了文学教授,出版了几本书,卖得不怎样,但是靠着那两本书在文协混得很开,凭着文学家的身份到处给人开讲座,教别人什么是文学。 那人来找过乔望一回,直接上学校来见的乔望,好像是来问乔玥阿姨的联系方式的。 楚云攸跑去办公室外面偷听了。 乔望的父亲打量着乔望说:“乔玥现在是真的发达了啊,居然还能供得起你上这么贵的学校,你妈现在过得怎样啊?该不会是打肿脸充胖子吧?……不过嘛,她一直是这样的性格。” 乔望说:“我的学费基本不用我妈出,我拿了奖学金,减免了大部分的学费。” 乔望的父亲一惊:“你成绩这么好吗?怎么你妈完全没告诉我啊,我还以为你只是借楚家的光所以才上这种贵族小孩的学校。根本不适合你嘛。” 乔望没怎么想,楚云攸忍不住蹦出来了:“叔叔,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不好听呢?你怎么跟你的孩子说话的。” 男人见到他,认出来了:“哦……你是楚云攸吧?攸攸!你都已经长这么大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你还记得叔叔啊?你小时候叔叔还抱过你的,哈哈,你一定不记得了,那时候你还是个小宝宝呢,我一抱你,你就吐了我一身奶。” 楚云攸很不给面子,连个笑脸都没有给:“你没兴趣跟你套近乎,你来找乔望干什么?” 男人只能讪讪地道明来意:想要乔玥的联系方式。 楚云攸真怕乔望会心软,在下面拉了一下乔望的袖子,着急地暗示他不准告诉这个老东西。 他拉了好几下,乔望忽然回握住他的手,然后对他的父亲说:“对不起,无可奉告。妈妈现在在国外过得很好,我不会把她的联系方式告诉你,让你去打搅她的生活的。” 男人说:“你别听你妈的一面之词,当初是她非要抢你的抚养权,还愣是把你的姓氏也改成了她的,哪有跟妈姓的,一定害你从小被不少人笑话吧……要不是因为她认识的人厉害,你应当归我抚养才是。” 楚云攸有时候真有点服气乔望的,乔望居然还能面不改色地说:“那不是的,是我主动要改跟妈妈姓。你说你要抚养我,你是指在我发烧的时候自己戴着耳机躲在书房里看电影,任由我烧到昏迷这样子抚养吗?还是算了吧。” 男人被他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那是个误会,你听爸爸解释。” 乔望打断他的话:“抱歉,没什么好解释的,请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男人被他说得答不上来。 顿了顿,慢吞吞地从自己的袋子里拿出了一本诗集,递到他面前,说:“这是我写的书,你看一看吧,有几首诗是写给你的,很受好评。” 乔望连手都没伸,还退后半步,嫌恶地说:“没必要,我不需要这种东西,也对诗集不感兴趣。请回吧。” 结果,等他们回到教室以后。 乔望的爸爸鸡贼地托他们的同班同学代为转交了这本诗集,放在乔望的桌子上。 乔望看这本书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本书,倒像是在看一团病原体,连碰都不想碰。 楚云攸便把书拿了起来,他好奇啊,哪首诗是写给乔望的?这么厚一本书,一首诗、一首诗地看过去的话,得看好久吧,还得分辨。 不过,他刚一翻就翻到了,因为对方把十张百元纸钞夹在某一首诗的那一页。 楚云攸乐了:“你爸给了你一千块钱欸,怎么办?” 乔望快烦死了:“捐了吧。” 乔望把那本诗集从楚云攸的手里抽过来,走到垃圾桶前丢了进去,然后去厕所洗手了。 同学们纷纷围上来,向最了解情况的楚云攸八卦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来找乔望的那个人是乔望的爸爸吧,那是他爸送他的书,为什么要扔掉?” 楚云攸摊手:“太阳底下无新事。还能是为什么呢,不就是父慈子孝喽。他爸不是个好东西,突然来找他要他妈妈的联系方式。” 同学问:“怎么样?乔望给了吗?” 楚云攸说:“没给啊。怎么可能给?乔望多固执的一个人你们也不是没见过是吧?” 同学们深以为然地点头:“他爸看上去文质彬彬,是个有名的诗人吧,还是个教授,居然背地里是个坏人吗?乔望也够惨的。” 仔细想想,就是从那以后,文瑾开始喜欢乔望了。 楚云攸觉得自己也没比乔望差啊。 但是,他也能理解。 对于女孩子来说,乔望这个叫“帅强惨”,相比起来,他这种阳光乐天的男孩子就显得太单一无聊了。 …… 乔玥阿姨开始催促乔望,问:“时间不早了,回家了吗?不是快期末考了吗?” 乔望还没开口,楚云攸就帮他说了,打开门,探出个头去:“阿姨,今天让小蜗哥哥跟我睡吧,我好久没有跟他开夜谈会了。要么,你今晚上也留下来。” 乔玥犹豫了下,说:“我还有工作没有做完,我得赶紧回去了。” 大家也不是外人,楚云攸说:“那你赶紧回去工作吧,把小蜗哥哥留在这里就好。你还不相信我可以照顾他吗?” 乔望:“……” 虽然不知道楚云攸为什么要把他给强行留下来,但是乔望还是顺着楚云攸说了:“妈,我今天在这留宿,你先回去吧。明早我再回家。” 把妈妈送走以后。 乔望问楚云攸:“攸攸,是还有什么不能让家长听的话要特地跟我说吗?” 静水深流[重生] 第44节 楚云攸:“没有啊,只是很久没有跟你一起睡觉了,我有点怀念而已。我们不是从小就睡一个被窝的吗?” 小时候是小时候,现在已经长大了,不一样了。 乔望想。 真的还可以睡一个被窝了。 好任性啊。 要他保持距离的是楚云攸,要他恢复亲密的也是楚云攸。 最近尤其反复无常,一会儿一个想法。 一句看上去笑着说的话藏了好多心思,他花一整天去猜都猜不透。 明明是他从5岁开始养大的,那么纯洁可爱的孩子,应该不会耍他吧? 第36章 亲一下 * 趁着乔望去洗澡, 楚云攸躺在床上玩了一会儿手机。 他给陈俊涵发消息:【你说,一个人是不是喜欢一个人,究竟该怎样看出来呢?】 陈俊涵:【我还在写作业。能不能等会儿陪你聊?】 楚云攸:【先陪我聊一会儿嘛, 就十分钟。】 没错。 楚云攸跟陈俊涵如今成了朋友。 为什么会成为朋友呢? 因为陈俊涵在学校里的处境不太好,他是个半出柜的同性恋,被他的上个告白对象给宣传得沸沸扬扬,嫌弃不已,致使他隐隐被贴上了心理变态者的标签。 他对楚云攸的喜欢也被人给看出来了, 即便他在学校里已经很忍耐了。 他洗了一张偷拍楚云攸的照片,小心翼翼地贴身携带, 结果还是被发现了, 一气儿传回了楚云攸的耳朵里。 孩子们开玩笑地拿去跟楚云攸说。 楚云攸不像他的上一个告白者那样溢于言表的嫌弃,只是随意地说:“喜欢就喜欢呗,我这么优秀帅气,喜欢我的人肯定很多啊, 男生女生有什么区别?你们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 还表示陈俊涵是他的朋友。 一夜之间, 针对陈俊涵的各种有形无形的霸凌都消失了。 但陈俊涵反而不敢接近他了。 只是在私下, 两人还有一些网络平台的来往。 要说陈俊涵对楚云攸已经没有了恋爱方面的心思, 那绝对是假话,可是他也知道自己1000%是追不到楚云攸的。 起码, 在楚云攸将自己对乔望的感情处理清楚以前, 是容不得第二个人住进他的心, 成为特殊人物的。 楚云攸虽然说不喜欢他吧, 但是也大大方方地告诉他了, 没有把他当成个怪物。为了楚云攸好, 他选择不要太接近楚云攸了。 楚云攸还真把他当成了朋友一般,是不是地, 有些同性恋方面的感情疑惑,就会过来问问他。 他既想要收到楚云攸的消息,可一想到楚云攸大概是为了乔望问的,心情就会变得很微妙。 就算只做朋友也好了,他想做楚云攸的朋友。 楚云攸:【你说乔望喜欢我,我琢磨了好几个月了,我左看右看,怎么看都看不出来啊。】 陈俊涵:【怎么看不出来?再明显不过了吧。】 楚云攸:【其他喜欢我的人吧,我是能看出来的,比如你吧,一看见我就会脸红,说话也会变得不自然,结结巴巴的,还会想要掩饰自己没有在看的一直偷看,这不是很明显吗?可是乔望就不会啊,他除了爱跟在我身边,并没有像你们这样的明显的表现啊。】 陈俊涵:【……,每个人的表现不一样吧,我大概能够感觉出来,他是爱你的。】 ——爱? 他不是在说这个词吧。 楚云攸想。 爱和喜欢是不同的词语,他现在讨论只是喜欢,还不是爱。 不用一下子跳到那么高的层次去吧?他才16岁,先把喜欢弄清楚了再说别的吧。 楚云攸:【怎么感觉出来的?】 陈俊涵:【就是,他站在你身边的时候,会让人觉得他与你之间有一种特殊的联系。他跟我不太一样,我觉得他比我要成熟多了,他可以把情绪给伪装得很好,像个成年人。】 楚云攸深有同感:【是吧!你也觉得乔望很像是个成年人吧?我从小就这么感觉,他这个人有时候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重生的一样,总是能够未卜先知,哈哈哈哈哈。】 陈俊涵:【啊,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觉得挺奇怪的……】 楚云攸:【什么事?】 陈俊涵:【我们学校跟我一样的男生,其实我差不多都认识】 楚云攸惊讶地吐槽:【你们是还有个专业人士的圈子不成??】 陈俊涵:【同类的雷达吧,反正多少可以察觉出来,而且,打开软件,看到距离那么近,连蒙带猜都能想到对方究竟是谁啊?】 楚云攸:【什么软件?分我看看,我看看乔望有没有注册。】 陈俊涵:【不用看啦,他没有,我在网上几乎查不到关于乔望的任何信息,除了学校啊比赛啊发的一些公告信息。】 楚云攸:【你要说的就是这件事吗?】 陈俊涵:【你还记不记得杨子骞?】 楚云攸回忆了一下,想起这个名字来了:【记得,我刚上高中的时候收到的第一封情书就是他给我写的,他不是因为生病转学了吗?他怎么啦?】 陈俊涵:【我总觉得他转学的事情说不定跟你有关,我听说他会转学是因为收到了警告信,说他不转学就把他有在跟男生交往上/床的事情告诉他的家长,所以他才装成生病,让他的父母给他转学了。】 楚云攸乱抓重点地问:【他有跟男生上/床啊?他也是个高中生吧?跟社会上的人谈恋爱吗?玩得这么野!】 陈俊涵:【嗯……不过他的前男友是初中部的,跟你年纪差不多。】 楚云攸愣了愣,他坐起来,盘腿,稍稍认真了起来:【不是,他被退学的时候,我才十四岁啊,他前男友跟我年纪差不多,还已经跟他上/床过了?】 这算什么?不过,双方都是未成年。 楚云攸觉得自己的大脑cpu有些处理不过来了。 陈俊涵:【他也有问过我,我觉得他不是个好人。】 楚云攸回过神来:【不对啊,这跟乔望有什么关系?】 陈俊涵:【我怀疑那封警告信就是乔望发的。不知道是不是只有我发现了,好几个喜欢你的男同性恋,假如是这种,跟杨子骞一样有偷尝禁果,已经不是处男的,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自己退学了,好像都是遭到了警告。】 楚云攸忍不住乐了:【哈哈哈哈哈!】 【什么意思?假如是规规矩矩的小处男同性恋的话,就不会遭到乔望的警告吗?】 陈俊涵:【我怀疑是这样,主要是太巧了,他们退学前都刚刚对你表达过好感。】 楚云攸:【你说的好像喜欢过我的男同性恋很多的样子……我有那么gay吗?】 陈俊涵:【就是挺多的,你不是gay,你是有种特别吸引人的少年气,就是因为你带点直男的感觉,所以才更吸引人了。】 这算是在夸我吗? 楚云攸纳闷地想。 这说来说去的,已经偏离一开始的主题太远了。 浴室的水声停了下来。 楚云攸耳朵一紧。 他想,乔望要出来了。 他不可以给乔望发现他正在跟陈俊涵聊天。 楚云攸:【所以?为什么就让你联想到乔望的身上去了?】 陈俊涵:【乔望为你做了那么多,不是因为爱你,还是因为什么呢。唉,这要是真的是他做的话,那就太厉害了,我怎么比得过他啊。】 楚云攸也想了一下。 确实,跟孩子气的示爱比起来,乔望做的未免也太降维打击了。 哦,假如这真的是乔望做的的话。 只是这有点吓人吧。 虽然这些人是有点不太守规矩,但也不至于把人给弄退学了吧? 简直像是小说里面才会发生的事情。 浴室的门锁被打开的咔哒声响起时,楚云攸飞快地给陈俊涵发:【乔望回来了,先不跟你聊了,你赶紧写作业去吧,别回我了。谢谢谢谢。】 陈俊涵只来得及发了一句:【……】 最近刚入夏。 白天还说有点燥热,到了晚上,气温降低了一些,正处于最凉爽舒适的程度。 经过刚才的一番八卦,在楚云攸的心里,不知不觉地为乔望树立起了一个幕后大boss般阴沉可怕的形象,后知后觉地感到脊背有点发寒。 结果他一抬起头,就看到乔望穿着一件以前他亲手买的印着彩虹蜗牛卡通图案可爱款式的睡衣出来。 这件衣服的风格太幼稚了,与乔望本人的气质非常不符合,而且也有点小了,穿再他身上又土又搞笑,束手束脚。 楚云攸忍不住笑喷了:“哈哈哈哈,你怎么穿这件衣服啊?” 乔望随便他笑,擦了擦头发,说:“只找到了这套衣服,其余的不是都带回去了吗?” 楚云攸:“不是还有好几身吗?” 乔望:“都太小了,穿不进去。” “你又长大了吧。”楚云攸走过去,扯了扯他的袖口,乔望不做动作的时候还勉强可以够得到手腕,只要一抬起手,就会滑上去,看上去就难受,他说:“你还不如就穿个裤衩半裸/睡算了,穿这么不合身的睡衣,你不会觉得难受吗?” 乔望不自在地说:“不用了,还是穿一件吧。” 静水深流[重生] 第45节 楚云攸笑了笑,故意坏坏地说:“怎么了?我们小时候只穿纸尿裤一起午睡都有的,还不能穿裤衩了?你这是要为女朋友当起贞洁烈夫了吗?” 乔望被他逼得还退了两步:“什么贞洁烈夫?攸攸,你不要乱说,我也没有女朋友。” 楚云攸想起了陈俊涵和他说过的话,说怀疑乔望喜欢他,他一直心痒痒的,很想再多试探试探。 楚云攸明知道不是,但还是问:“知道你没有女朋友,我是说,为了你未来的女朋友。乔望,你是不是因为老是有男生给我表白,所以你怀疑我是男同性恋,所以才这么防备着我啊?你这也太不把我当兄弟了吧?” 他仔细地观察着乔望的目光。 乔望没有慌张,只是有些困扰和无奈,看着他就像是看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包容地说:“攸攸,你是觉得无聊,所以要逗逗我吗?我没有怀疑你是个男同性恋。不过,就算你是也没关系。” 乔望说:“好了,不要拖延了,快去洗澡吧。” 又是这种被高高举起却轻轻放下的感觉。 挺不爽的。 总让楚云攸觉得自己是被小看了。 他盯着乔望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把乔望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他才作罢,走进浴室。 刚进门就记起来手机忘记拿了,又冲出去,拿起手机才回了浴室里。 乔望:“……” * 楚云攸十几分钟洗了个战斗澡,他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擦干水,把头发吹了个半干就套上睡衣回卧室了。 刚走到乔望身边要说话,乔望却摸了一下他的头顶,说:“你头发还没有吹干,赶紧吹干了,不要贪图凉快,不然明天起床要头疼的。不要我不在你身边你就这么懈怠。先前你早上到学校觉得自己有些头疼,是不是就是因为没有好好擦干头发?” 楚云攸思绪给带走,猛地一个刹车:“唔……这没关系吧。” 乔望却郑重其事地说:“怎么没关系啦?你要是觉得吹头发很累的话我来给你吹,你坐着玩一会儿就好了。” 坐下来以后,楚云攸发现自己忘了自己刚才想要跟乔望说的是什么。 那就打一会儿游戏吧。 他乐呵呵地跟乔望炫耀起来:“我练了一个新技能哦,我给你表演一下,可帅了……呃,刚才不算,偶尔也会失手啦。” 乔望的轻笑从他的头顶飘落下来。 楚云攸头发短,没一会儿就吹干了。 乔望的手法也很温柔,轻轻按摩他的头皮,让他不知不觉地产生了困意,吹完头发以后喝了杯热牛奶,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他迷迷糊糊地想,有什么事还是等到明天睡醒了以后再说吧,都这么晚了,他一定要比乔望早起,趁乔望意识不清的时候赶紧问问。 以至于等到第二天早上,楚云攸才想起来,他昨晚上是想要跟乔望说什么的来着—— 他想要骗乔望,说有个男大学生在追他,看看乔望是什么反应。 ……结果完全给忘了。 楚云攸给运动手环设了一个很早的闹钟,结果他没醒,乔望醒了。 乔望俯身过来,动作轻柔拍了一下他的脸蛋,问:“攸攸,你设了闹钟,该起床了,有什么事要做吗?” 楚云攸困倦不已地说:“啊?没有啊,设错了吧……怎么这么早?我要再睡一会儿。zzzz……” 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乔望把校服都换好了,不紧不慢地来叫他起床,差不多可以准备去上学了。 楚云攸这才坐起身来,他看着乔望那身今早上刚熨过一遍毫无褶皱的西装款校服,心想:乔望这人真是离谱了,怎么一点破绽都没有呢? 上车,去学校。 乔望下意识地打了个哈欠。 楚云攸转过头去:“你昨晚上没睡好吗?” 他看了看乔望的眼睛。 看不出什么区别。 乔望从小就有点眼下的黑眼圈,这让他在平时看别人的时候都显得有点厌世疏离,只有对楚云攸才温柔。 乔望闭嘴:“……呃,没有” 楚云攸习惯性地凑过去问:“难道我昨晚上睡觉的时候不安稳,骚扰你了吗?我踢你了?” 乔望直起身体,往边上躲了下:“没,是我自己睡眠质量不好。” 楚云攸点点头。 他看着乔望的耳朵,希望自己的目光能把乔望的耳朵脖子给催染上红色。 ……可惜没有。 乔望只是不太自在地问:“攸攸,你从昨天开始是怎么了?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 楚云攸却慢悠悠地坐了回去,就像是一只猫猫,伸出爪子捣蛋过以后又装成自己什么都没做过:“没事啊。嘿嘿。” 他没看到的是,当他离远了以后,乔望放在身侧紧攥的拳头才慢慢松开。 乔望撒了谎。 其实他一整夜几乎都没有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搬出楚家了,有挺长一段时间没有跟楚云攸躺在一张床上,尽管不是在一个被窝里,也让乔望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觉得兴奋激动。 他自己也难以控制。 楚云攸只是面朝着他,酣甜地睡觉,就让他觉得很幸福了。 他一整晚都在不作声地看着楚云攸的睡脸,怎么看都看不腻,明明也不怎么看得清。 以至于到了白天才觉得困倦。 一到学校,乔望就去买了两罐黑咖啡来提神,好让自己在今天的学习生活中不至于昏睡过去。 与他截然相反的,楚云攸昨晚上睡饱了,精神奕奕,下午又抱着篮球,蹦蹦跳跳地去跟同学们打比赛了。 出发前,楚云攸让乔望留在教室里补个觉,好好休息一下。 乔望睡到一半,被同学给叫醒了。 同学说:“乔望,你怎么还在这儿睡觉呢?楚云攸刚才打球受伤,被人送去医务室了!” 乔望一个激灵,瞬间什么瞌睡虫都吓没了:“楚云攸受伤了?!他现在在哪?” 同学说:“送去医务室了啊。” 乔望拿起搭在椅子上的校服就狂奔出去,跑到医务室。 楚云攸坐在椅子上,旁边围着好几个同学,他的手臂和小腿上都有伤,疼得皱起脸,还要装硬汉:“还好啦,也不怎么疼。你不要一惊一乍的,应该没什么事吧。” 这时,他看见乔望来了,目光便躲闪了起来。 校医说:“还没什么事呢,你这个铁定有事,你这个右脚踝可能骨折,手指可能有肌肉拉伤,赶紧去医院看看。” 乔望二话没说:“我带你去医院。” 乔望过来以后,其他献殷勤的人马上就都退开了,根本不敢有异议的。 谁敢有呢? 楚云攸都不说什么。 乔望打了个电话,背着楚云攸走了。 楚云攸趴在他的背上,闷声不说话,走到半路,才惊疑不定问:“……你不骂我啊?” 乔望说:“我骂你干什么?都已经受伤了。” 乔望的声音有点奇怪,楚云攸探头过去看了一眼,发现乔望的眼眶发红,在流泪。 楚云攸再次呆住了。 咦,为什么要说是再次呢? 他模模糊糊地记起来了,在他七岁那年,好像也有过一次类似的事情,那次乔望也哭了。 没想到时隔那么多年,乔望还是会因为他受伤而哭。 楚云攸好笑地说:“乔望,是我受伤欸,痛在我身上,你哭什么啊?” 乔望回答:“我自责,为什么你受伤的时候我一点感应都没有呢?是我这段时间太懈怠了,我就不应该放你自己去玩,以后我还是……” 话没有说完,就被楚云攸给拒绝了:“不要,我不要黏那么紧,只是一些小伤而已,你不要大惊小怪好不好?人的一生那么长,不可能没有摔摔打打。我不能因为可能受一些小伤就什么都不去做了吧?要是一直被关在安全屋里生活那也太无聊了。” 乔望又固执起来:“那就让我陪着你。” 楚云攸没有马上回答,他把脸贴在乔望的肩膀上,太阳有些晒,这不一会儿,乔望的脖颈就汗津津了,他说:“可是,我有时候会觉得我把你困在我的身边了,这样好沉重啊,你也没有自己的自由,你不会觉得这样难受吗?” 楚云攸说到“沉重”这个词的时候。 乔望的心也在往下沉,背上的楚云攸的重量的确也很沉。 可他一点也不想放开。 在校门口接他们的莫成嶂看到乔望背着疑似“昏迷”的楚云攸出来,乔望还满脸眼泪,被吓了一大跳,以为楚云攸是出什么大事了。 结果楚云攸听到他的声音抬起头来,他才发现楚云攸其实还好。 楚云攸本人看上去冷静多了。 到了医院,拍片检查,脚踝那儿有点骨裂,手指有点肌肉拉伤,小臂骨折。 楚云攸啧啧自叹:“难怪当时我就感觉好像听到了咔嚓一声,那就是骨头断掉的声音吧。没有我想的那么痛欸。” 乔望都急得要掉眼泪了,看楚云攸笑嘻嘻的,也不知道该不该夸他一句够乐天。 * 从这一天起,乔望每天一大早就从自己家赶到楚云攸家,为了能跟爱赖床的楚云攸一起去上学。 他可以做楚云攸的人肉拐杖,背着楚云攸上楼下楼。 因为惯用写字的右手也受伤了,老师免了楚云攸可以少写甚至不写作业。 不能到处跑到处玩了,被困在课桌前,楚云攸不得不找点别的事情来做,他兴致勃勃地开始练起了左手写字。 期末考时,楚云攸的右手已经可以重新写字,他身残志坚,交换着,一会儿用左手一会儿用右手,愣是把考试全都完成了。 不光完成了,还拿到了比上学期期末更好的成绩,大进步。 静水深流[重生] 第46节 楚云攸觉得一定是因为不能出去玩了,只能留在座位上实在是太无聊了,除了看书也没什么别的事好做。 他把这件事归为因祸得福! 乔望却说:“一次考试有什么要紧的,身体才最重要,以后要小心点,别再受伤了。” 楚云攸故意揶揄他:“那可不行,受伤太好玩了,可以看到平时我们学校的第一酷哥乔望哭个不停,我太爱看了。” 乔望:“……” 接着还能欣赏乔望好像有点生气,但是拿他完全没有办法的样子,哈哈哈哈。 乔望脸色变幻:“你最好是在开玩笑,楚云攸。” 楚云攸哈哈笑说:“是在开玩笑啦。” 他拉了拉乔望的手:“你说你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哭就算了,你都多大的人了,这么一个壮汉,你哭什么?下回别哭了。平时也没有见你这么敏感啊。” 乔望自己也觉得是有点不像话,可是难以保证:“我不知道,心痛不是我自己能够控制的。” 楚云攸怔了一怔。 忽然有点不好意思看乔望了。 楚云攸挠挠脸:“欸,乔望,你这个话说得好像是喜欢我一样,怪怪的。” 乔望自知失言,只能往回找补:“我当然是喜欢你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不喜欢你,我喜欢谁去呢?” 楚云攸欲言又止。 他坐在换鞋子的软凳上,低头看着半跪在自己的身前的乔望。 乔望轻轻握着他的脚踝,给他穿袜子。 楚云攸感觉到乔望的掌心贴在自己皮肤上的微微热度,总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变得熨烫了起来似的。 他想:不是这种青梅竹马的喜欢啦。 好像他们之间偶尔是会有意无意地提起这个话题,可是每次都会被乔望用“从小一起长大”这个借口把一切给搪塞过去。 真的只是因为一起长大就会这样吗? 他不相信。 —— 楚云攸的伤一伤就到了高三。 他们读的本来就是资优班,跟国际知名大学有合作,不用参加高考,只看他想报哪所学校,什么专业。 楚云攸还在犹豫,他没想好大学要学什么。 妈妈问他:“想参加楚家的争家产吗?” 楚云攸避之不及:“没什么兴趣。” 妈妈说:“你能得到的钱已经一辈子都花不完,只要你别傻到被人骗去赌博,又或是投资严重失败,那么,你想学什么就学什么啊,能打发时间,让人生比较充实就足够了。” 楚云攸觉得妈妈说得很有道理。 唯一的问题是乔望来问过他好几次,问他要读什么学校什么专业,只要他敲定了,乔望就会立即把一模一样地给选上。 楚云攸不禁想到那种非要跟着男朋友/女朋友强行读一样学校的恋爱脑。 不同的是,他的选择对乔望来说也不算是太低,只是肯定不会适合乔望。 他从5岁就跟乔望几乎每天都腻在一起,已经十几年了,接下去上大学了,还要继续这样子吗? 楚云攸茫然起来。 …… 四月的一天。 楚云攸跑到学校里晚自习。 他们学校的晚自习管得比较宽松,像他这种走读生可来可不来。 越来越多的同班同学都决定好了未来的目标,楚云攸感觉已经没剩下几个人没想好的了。 他在家待着怪寂寞的,干脆来学校上晚自习,还能跟同学聊天解闷。 楚云攸都来了,乔望不可能不来。 楚云攸拿了一本漫画杂志过来看,乔望则在看it杂志,还是全英文的。 文瑾犹豫地走过来,坐在乔望前面的位置,小声地问:“乔望,你决定好要读什么大学了吧?”看一眼乔望手上拿着的书,试探起来,“你要学计算机吗?你确实很有这方面的天赋,你都拿了好几次奖了。” 楚云攸放下漫画,转过头去,说:“是啊,乔望,你那么喜欢编程,你一定会选相关的专业吧,我记得a国k大的这个专业就很好,你去学嘛。” 乔望抬眸回望他一眼,抿紧嘴唇。 不管私底下乔望强调过多少次一定会跟他选一样的学校和专业,但是在别人的面前,无论是父母、同学还是老师,乔望都没有透露过半句。 这是他跟楚云攸之间的秘密。 是以,现下也不能说出来让同学知道。 乔望含糊地回答:“还没有想好。” 文瑾:“我对这个也挺感兴趣的,说不定我们可以继续一起做同学。” 楚云攸转过头去,看着她,直把人家女孩子给看脸红了。 楚云攸压低声音:“你可得想好了哦。我听说上一届有一个学长,他为了自己的女朋友去了比自己能考上的学校差一些的学校,就为了要在一起,结果去了没多久,他就被甩了。无论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为了别人而委屈自己的学业都是不可取的。” 楚云攸这番话属实是含沙射影。 只是他想要提醒的人不止是文瑾,还有乔望。 文瑾说:“嗯,我再想想吧。” 文瑾回了自己的座位。 过了不知多久,楚云攸拉了一下乔望的袖子,说:“你靠过来点,我跟你说悄悄话。” 乔望低下头去。 楚云攸问:“他们是为了跟恋人在一起才会选一个学校,你为什么非要跟着我呢?” 乔望说:“我发誓过,我要保护你的。” 话音刚落。 突然,灯灭了。 教室陷入了一片漆黑。 楚云攸抓住乔望的领口,想把他拉得更近一点,想逼问他的真心话,却一不小心,亲到了乔望的脸颊。 两人都愣住了。 乔望一动不动。 亲都亲了。 楚云攸破罐子破摔,又去亲他的嘴唇。 蜻蜓点水的轻吻。 再打开灯。 两个人都脸红的像是发烧一样。 第37章 表白了 * “啪。” 白炽灯重新亮起来。 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因为突如其来的光明而陷入了一片白盲。 此时此刻, 楚云攸的脑子里也是一片白盲。 我在哪? 我刚才做了做什么? 我什么要那么做? 亲都亲过了,楚云攸才开始敬佩自己胆子可真大,凭借着不知从何生起的一腔孤注一掷的勇气, 竟然就那么亲了上去? 一次没亲到,还亲了两次。 至于为什么嘛,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非要说的话…… 或许是因为最近乔望总是逼逼叨叨说要跟他念一个大学一个专业。 或许是因为刚才看的这本漫画杂志里有一段动人的爱情故事。 或许是因为今天晚上的晚餐他吃得很满意。 或许是因为一时浪漫上头了。 或是是因为……因为他怀疑乔望喜欢自己已经很久了。 乔望到底是不是个同性恋,又是不是喜欢自己? 很多人都知道乔望对他紧张到难以言喻的地步, 可是似乎又不太像是恋人,非要用友情用亲情来解释, 也不是说不出去。 这个问题, 楚云攸已经翻来覆去地琢磨了很久,有时候看上去是,有时候看上去不是。 有时候,搞得他心烦意乱, 很想知道乔望究竟是怎么想的。 他好讨厌乔望总是一脸平静的模样。 像一湾静水, 还是黑夜中的静水, 偶尔会有温柔明亮的月光映照在上面, 看上去是那样的恬静。 他就是感觉,在那平静的水面下藏着的绝对不是平静。 可假如不是的, 藏着的是什么呢? 静水深流[重生] 第47节 好像有点危险。 只是楚云攸忍不住自己想要去探究的欲望。 他太好奇了。 回过神来。 ——还是楚云攸先一步地回过神来。 他转过头, 看向乔望。 乔望一动也没有动, 被他揪乱的衣领依然是乱糟糟的, 没有任何处理, 姿势也是之前的姿势, 像是整个人被施展了石化的魔法,已经变成了一座动作奇怪的雕塑。 不光如此, 肉眼可见地,别说耳朵了,乔望的脖子和脸已经全部都红透了,红的像是被蒸熟了一样。 楚云攸本来觉得还怪紧张的,紧张到手心全是汗,但是一看乔望比自己还紧张,简直像是漫画里的夸张反应。 “噗嗤。”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一声笑像是一阵扎在乔望那过薄的脸皮上,瞬间让他整个人平时那无人可以搅乱的镇静架势给全部泄了气。 乔望迟钝地也转过头来看向他。 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接,只是无形地触碰了一下,就好似彼此被灼烫到,都觉得心尖又软又涩。 楚云攸正要开口说话。 第一节晚自习的下课铃响了。 乔望像是一只处在应激反应的小动物一样,只是突如其来的一个声音就把他给吓了一跳。 然而祸不单行,还没有等他冷静下来,又有一个同学路过,看见乔望的脸,“咦”了一声:“乔望,你的脸怎么那么红啊?你生病啦?” 楚云攸捶桌笑:“哈哈哈哈。” 瞬时将自己也发红的脸藏到胳膊里,这样就不会像乔望那样被丢脸地发现了。 笑了一会儿。 乔望的声音才闷闷地响起来:“别笑了……” 他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想要询问,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到最后笨拙地不知该如何发问。 楚云攸仍然趴在桌子上,埋着脸,略微偏过头,只露出一只眼睛,看向乔望,似笑非笑:“你怎么脸还是那么红啊?没关系的,我们本来就坐在班级的最后一排,别人看不见的哦。” 似乎这个音量对于乔望来说也有点太高了,尤其是说到“别人看不见的”这一句话的时候,楚云攸明显地看见乔望的耳朵一下子立了起来似的动了下,仿佛怕被人听见以后猜出来他们干了什么“别人看不见”的事情。 乔望红着脸憋了半天,最后磕磕巴巴地憋出一句看上去丝毫没有威慑力的:“攸攸,你别闹了。” 楚云攸装傻充愣地问:“我先说说闹什么啦?” 乔望根本不好意思说出口:“……” 他说:“你就算调皮,也不应该干这种事啊,我明明教过你的,这种事不能随便做的……” 乔望不说教还好,一开始说教,就开始惹楚云攸讨厌了。 就是这种时候! 楚云攸觉得他跟乔望实在是太不对付了! 他们只是差了两岁而已。小时候就算了,放在小时候,乔望四岁,他两岁,乔望的岁数确实是他的两倍,但是放到现在,他十六岁,乔望十八岁,两岁根本不算什么。而且,看看乔望那个神态,就好像他们相差的不是两岁,而是二十岁,三十岁。 楚云攸直起身子,一脸不爽:“你别教育我了好吗?” 他拿起自己的漫画书,摆正,用书角敲了敲桌面,发出“笃笃”的响声,说:“别吵我了,我要看漫画了。” 那语气听上去理直气壮的就像他看到不是漫画而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学习教科书。 乔望更焦急了,尽管没有离开位置,可他看上去着急的就像是要围着楚云攸团团转,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好。 又路过一个同学。 同学吐槽道:“你们俩看上去就好像是家长不知道拿叛逆期的小孩子怎么办啊?攸攸,你对乔望孝顺点啊,乔望一手把你拉扯大的,又当爹又当妈的……” 惹得周围一群同学大笑起来。 乔望小心翼翼地去碰了一下楚云攸的手臂,说:“攸攸,我们好好谈一谈吧?” 楚云攸装成不耐烦的样子:“等到放学以后再说啦,放学以后有的是时间不是吗?反正今天我们要一起回家的啊。晚自习只剩下一节课了而已,这点时间你都等不住吗?” 乔望眼巴巴地看着他,不知怎的,楚云攸看他像是变成了个老实疙瘩,反反复复地欲言又止,连话都不会说了。 怪好笑的。 真爽。 楚云攸想,他早就有点不爽乔望事事都要压着管着自己了。 原来乔望也有今天啊哈哈哈! 乔望语无伦次地说:“可是……可是……” 楚云攸倒是很淡定,随手抽了一张数学考卷,照顾他地说:“没什么可是,有什么事情等到放学以后我跟你说,你现在先冷静冷静,你不是最喜欢做数学题吗?做一张题目冷静一下吧。” 两人的座位是楚云攸左,乔望右。 楚云攸故意用右手支在桌子上托住下巴,装成自己并不在意乔望那边的情况,实则用眼角偷瞟了两眼。 从他现在这个角度看不见乔望的脸,但是大概能够看见乔望的手。 他听见乔望无可奈何地翻动试卷纸的声音,然后拿起了笔,却听不见他写题的声音。 在楚云攸的印象里乔望写数学题的时候特别快速干脆,从没有停顿那么久过,他可以明确知道那张考卷根本不难,他也可以唰唰唰地写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楚云攸偷偷看乔望,乔望还是呆坐在那里。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凝重严肃地像是要去解决可拯救世界末日的难题。 干吗啊? 不就是亲了一下而已,又没有少一块肉…… 楚云攸继续看漫画了。 他开始有些无法集中精神,但是只要充分发挥他没心没肺的能力,就能够把苦恼不已的乔望撇在一边,他自顾自地傻乐了。 就这样乐了一节课。 楚云攸感觉好像一眨眼就过去了,但是下课铃响起的时候,他却清晰地听见乔望长舒了一口异常焦虑的气,就好像刚才的一节课他多么的度秒如年,而今终于熬过去了。 等到附近的同学都先走了以后,乔望才压低声音问他:“攸攸,放学了,你现在可以跟我好好谈谈了吧?” 楚云攸无所谓地说:“可以啊,你想要在哪里谈?车上有莫叔叔听着不可以谈吧,那么是在学校谈吗?说不定会被教导主任发现,他最近不是在抓早恋,不许大家在学校约会吗……” 乔望脸又红了,辩驳说:“我们那不是约会。只是普通的谈话。” 楚云攸反问:“你确定要是被老师听见了,不会被误会?” 他已经完全占据了主动权,牵着乔望的鼻子走:“那要么去你家吧,那去你家的话,肯定要在你家留宿啊,阿姨今天在家吗?或者去我家?” 换成平时的乔望大抵不至于被楚云攸戏耍到这种地步,但是他现在是在是方寸大乱,溃不成军,在楚云攸的乘胜追击之下,乔望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被动地接受:“……又用不了多久,就在学校里说吧,只是站在一起说话,就算被老师看到了也没什么。” 楚云攸看了一眼手表,说:“那我们只剩下二十分钟了吧,再过二十分钟要是还没有离开校门,被抓到的话会不好解释吧。” 没时间再犹豫了。 乔望咬了咬牙:“行。” 两人拿上书包。 楚云攸把书包背在一边肩膀上,另一边则伸出手,拉住乔望的手,两个男生手牵手下楼去了。 楚云攸发现,这都一节课的时间过去了,乔望的手心还是汗湿的,全是汗,要不是他很用力,说不定都抓不住。 深夜的教学楼同学们基本都走光了。 乔望落后他两步,说:“不要那么快,慢慢走,小心脚下。” 楚云攸不肯放开他,低下头看着他们俩的影子若即若离地挨在一起,答:“我知道,我有在看啊。” 吧嗒吧嗒。 硬底的鞋面踏在阶梯上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响声。 两个人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时而重合,时而分开,但相同的是都很轻快。毕竟,带头的楚云攸脚步轻快,就算乔望多么别扭不乐意,也拗不过楚云攸,只能乖乖配合。 乔望看着楚云攸的背影。 看见夜里的灯光照在楚云攸的头顶,微微扬起的发梢好似在闪闪发亮。 就算是在晚上,不是在白天,楚云攸也像是个小小的发光体。 能招惹多少人对他飞蛾扑火呢?就算是真的飞蛾扑火了,估计也心甘情愿吧。 乔望走神地想。 楚云攸带着他走到了教学楼下面的一处分岔路口,站在路灯下。 光从头顶直直地照下来,把他们俩的影子都给照得缩小在脚底范围。 乔望愣了愣,问:“在这?不去小树林或是老教学楼吗?我听说他们都是去那里的。” 楚云攸理所当然地说:“人家谈恋爱才去那种地方,我们是吗?” 一句话,愣是又把乔望给说脸红了。 面对楚云攸略带询问的目光,他脑子一白,答:“不、不是……” 楚云攸跟个没事人一样:“那不就是了,我们摊开来坦然地说不好吗?” 乔望:“好、好的……” * 静默半分钟。 楚云攸用一双好奇宝宝的清澈目光直勾勾看着他,等待着他问话,一直没有听他开口,便问:“你问啊,你不问了吗?” 乔望愣头愣脑地“啊?”了一声。 是要他先问吗? 静水深流[重生] 第48节 哦,是,是的,好像是他先提出来的,确实应当由他来发问。 真糟糕。 这个问题该怎么开口呢? 爱情对他来说一向是个无解的难题。 乔望慢吞吞地说:“你让我想一想,让我想一想要怎么问才好……” 毕竟,对他来说,离上一次被亲吻已经过去了太久太久。 不对,并不能说是被亲吻,毕竟并没有真的触碰到,只是楚云攸想要在他睡着的时候亲他一下,但是却被他给发现了,压根就没有亲上。 这个没有碰到的吻却在他的心底烙下了深深的印记,终其一生,他都没能忘记。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他两辈子的第一个吻。 没想到会这样的简短而匆忙,他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呢,竟然就结束了。 该怎么办好? 楚云攸只是闹着玩吗? 才16岁的半大孩子,他懂什么是爱情,什么是亲吻吗? 从存活在人世间的年岁来看,他可比楚云攸要有经验多了。 没错,没错,他为什么要害怕楚云攸,他完全可以不用怕的啊! 短短的两分钟内,乔望的心头百转千回,总算是理清了思绪,他想,就从具体的行为还是问起吧。 好不容易才想要了要怎么说话的乔望正要开口,连一个音节都没有发出来,就被实在是等得不耐烦的楚云攸给抢过了话引子:“我就是故意亲你的。” 乔望:“……” 他感觉脑子好像嗡的一下,瞬间把刚才想要说的话全都给忘了,莫名其妙地顺着就说了下去:“你亲我干、干什么?” 楚云攸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想实现想要住进他的心里去,好仔细地探究他内心深处的那些秘密。 事实上,他现在就像是放了一个兔子分身在乔望的心窝里,调皮至极,左蹦右跳,根本抓不住。 乔望心怦怦跳个不停,看见楚云攸用天真无邪的脸,一脸无辜地说:“好玩。” 用好孩子的连说着坏孩子的话。 这两个字简直要把乔望给k.o了。 乔望一时连呼吸都停滞。 乔望沉着脸,有点生气:“这可不是好玩的事情,不可以这么玩的,你怎么能这么玩呢?这应当是一件很认真的事情。” 楚云攸现在是一点儿都不怕他了。 相反,乔望越是生气,楚云攸就越是乐呵,他眼睛都笑眯了起来:“那也不能说完全不认真的……” 乔望动摇了:“……那到底是认真还是好玩的。” 楚云攸说:“你还不了解我吗?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我只对好玩的事情感兴趣啊,要是让我觉得好玩了,我才会认认真真地去练习。我对无聊的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哦,除了你以外。” 所以这段话是什么意思? 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 觉得他无聊,但是又对他感兴趣? 乔望心乱如麻,他再次感到脸上开始发烧起来了。 可是,就是控制不住啊。 丢人!太丢人了!被一个小孩子给逗得毫无招架之力。 为什么会这样呢? 这些年来,他对楚云攸的教育是有哪里出错了吗?乔望既羞臊又迷茫。他完全不明白自己对楚云攸的教育有什么问题。 明明这辈子楚云攸一次恋爱都还没有谈过啊,看上去还是那么可爱单纯的一个男孩子,为什么就已经这么会玩弄人心了呢? 莫非这真的是天生不成? 怎么就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实在是有些渣里渣气的。 他这对待爱情的态度算是端正的吗? 或许也只是小孩子初生牛犊不怕虎,不要脸皮,反而是他这个内芯的老家伙太要脸皮了,所以没办法随随便便地说出那些让人脸红的话来。 说实话,乔望其实一直觉得自己已经清心寡欲了,毕竟他上辈子寡到了四十几岁就死了。 甚至,在楚云攸死后,他为了排解自己内心的痛苦,有背着人在看佛法,放假时会去一些偏僻的寺庙做义工,如此修身养性。 心理和生理的双重作用下。 在那许多年里,他几乎是没有欲望的人。 乔望郁闷地问:“我是个很无聊的人吗?” 楚云攸实话实话:“按理来说,我应该觉得你挺无聊的,要不是我们从小就认识,说不定都不会交朋友吧。” 光是说到这里,乔望就觉得自己的心口被结结实实地扎上了一箭。 小男生,未成年的小男孩,没心没肺的未成年的小男生,知道自己被宠爱着的未成年的小男生就是能够像这样对着爱慕自己的年长者横行霸道。 多可怕啊。 楚云攸继续说:“你是真的挺无聊的,其实班上也有别的同学这么说呢,说你不与人亲近,他们想要跟你交朋友,你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他们问我为什么,明明你对我这么好,我答不上来,我也不知道。” 再一箭。 楚云攸:“你是知道我的,我最喜欢跟和我一样活泼开朗的人玩,当然,我并不挑剔别人的性格,无论怎样性格的人我都愿意跟对方交朋友啦。但在我认识的人里面,你也是性格最奇怪的那一个。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总像是遗世独立,一身黯淡。 “你平时就过得很无聊啊,有时候我又觉得你挺矛盾的,你自己不这么觉得吗?明明你看上去像是对生活很有规划的人,你会提前做好一些学习计划,并且严格地完成,期间会克制自己的一切其他欲/望。 “因为你还要陪我玩,你要把那些正经事都安排在比较少的空闲时间里,导致你的计划极为严苛,普通人真的难以完成,只要一个走神就会失败,可是你还是能够做完。 “你看,这两件事就很矛盾。明明你只要推托一下我找你玩的事情就好了。但你不,只要我开口找你,你就绝对会答应下来,把其他所有事都推到一旁。 “有几回其实我是故意在试探你,我想要看看你是不是会翻车,我想要看到你没办法处理过来,结果一次都没有成功过,你怎么做到的呢?乔望,这实在是让我好奇。 “按理来说,能够做到得那么完美,那么你肯定是对学习有兴趣的吧,我又并不觉得你对那些计划表格里的事情是感兴趣的。 “乔望,你对学校不感兴趣,你对学习不感兴趣,你好像对人生都不感兴趣,你只对我感兴趣。” 最后一箭。 乔望觉得自己的心几乎被楚云攸熟门熟路地剥开来了。 每次都是这样,永远是,重来一次也是。 上一次就是,他在楚云攸的目光下无所遁藏,被看透得一干二净。 他想,或许楚云攸就是看穿了他是个自私自利的人,知晓他不值得爱,所以最终头也不回地离开。 再没有向他抛掷过月桂树的枝杈。 但乔望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没有任何重生记忆、尚且年幼的楚云攸竟然也拥有这样的技能。 楚云攸没有打过腹稿,他随口就说出了这么多,最后总结质问:“所以,为什么呢?为什么你只对我感兴趣呢?” 直问得乔望哑口无言。 乔望无法明说,他只能深深地看着楚云攸,既是迷恋也是哀伤,他在心底轻声说:因为,我希望你能好好活着,长长久久地活着,楚云攸。与让你活下来这件事相比,世上的其余一切我都不感兴趣,哪怕是要用我自己的生命与健康来交换。 楚云攸再问一遍:“为什么呢?” 乔望身材那么高大,内心更是个成年人了,竟然被个孩子逼问得无处可逃,他恳求地说:“别问了可以吗?别问了。我这么做,自然是我的理由的。” 乔望听见自己的声音暗哑,无措。 他咬死了不肯说,便轮到楚云攸着急了。 楚云攸皱起眉头来。 奇了怪了。 他觉得自己明明应当是大获全胜啊,为什么偏偏抓不到“主帅”呢? 楚云攸:“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吗?” 乔望:“……有的。” 楚云攸:“那是什么呢?” 乔望犹豫半天,死鸭子嘴硬,老实巴交地说:“……因为,因为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楚云攸如遭雷击。 简直是鬼打墙了!又来这一句! 楚云攸直觉得心头有一股子鬼火蹭蹭蹭地往上冒,烧得他脑袋发热,把他给气笑了:“行,是因为我们是发小,都是因为这个。” 他咬牙切齿地说:“乔望,你说得对,我们只是发小关系,以后我再也不对你做那种事了。” 说完,转头就走。 乔望懵了:“攸攸!” 他连忙跟在楚云攸的身后。 楚云攸头都不回,没好气地说:“你跟着干什么?你别跟着我,烦死了。” 乔望知道自己是说错话了,只敢小心翼翼地说:“不是还要一起回家吗?” 他其实不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可是,楚云攸才16岁,无论如何得等到18岁再说下一步吧。 不可以早恋。他做得没有错。 他封建古板地想。 而且,他其实骨子里是个四十几岁的处男老大叔,他配得上楚云攸吗?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他还没有想明白呢。 乔望跟着楚云攸到了校门口,两个人坐上后驾驶座。 楚云攸先进去,乔望随后进去。 静水深流[重生] 第49节 楚云攸一进去就马上坐到了最里面,当乔望落座以后想要靠近过来的时候,他毫不客气地说:“别过来!” 乔望被吓得噤声。 莫叔叔也惊讶地看了一眼后视镜。 一路上,乔望都想哄楚云攸又不敢哄的样子。 楚云攸则完全没有搭理过他,连眼神都不给他一个。 先到乔望家。 乔望单方面跟楚云攸说了再见晚安,落寞地离开上楼。 然而,莫叔叔并没有马上开车离开,而是继续停着,问:“攸攸,你们吵架啦?吵架可不好,你跟乔望那么要好。” 一码事归一码事。 楚云攸还是分得很清的,他不会把生气发泄到不相关的莫叔叔身上。 楚云攸说:“没事,莫叔叔,回家吧。” 莫叔叔问:“你要么还是跟乔望说明白吧,不然我怕你今天一晚上都气呼呼的,睡不好。 “而且,我觉得,有什么误会,一定要当面赶紧说清楚,不要拖。我女儿去世那天,那天早上,她闹着要妈妈,我骂她不懂事,我还没有来得及跟她道歉呢,她就没了。我现在想起来都后悔。 “不是诅咒你们,我只是觉得,唉……” 楚云攸沉默下来,他毛躁的情绪瞬间被莫叔叔给抚平了。 有时候他觉得莫叔叔才是他的爸爸,起码在这个职位上,莫叔叔发挥了更多的有益效用。 楚云攸嘟囔:“那你等我几分钟,我去找乔望。” 楚云攸走出车门。 才走到乔望家楼下,楚云攸又停下脚步。 他很不爽。 凭什么乔望嘴犟要他主动啊? 楚云攸朝着楼上喊:“乔望,下来,有话跟你说。” 话音没落就听见了开门声和下楼的脚步声。 直到乔望走出来了,楚云攸才满意,跟他一起走进了筒子楼的门里,站在楼梯间,关上门说话。 小区楼下大门最近刚给金属门上换了新的密码锁。 落锁时有颇响的一声提示。 乔望感觉自己气还没喘稳,就听见楚云攸好不任性地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乔望,你回答我,我真的只是你的发小而已吗?别说是或是不是—— “不是的话,你就亲我一下。 “是的话,那我们以后就永远只做发小,我找别人练接吻去。” 第38章 他的吻 * “不是的话, 你就亲我一下。 “是的话,那我们以后就永远只做发小,我找别人练接吻去。” 老小区的楼梯间没有监控, 楼道灯前几天还坏了,催了好些天也没见有人过来进行修理。 乔望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就听见楼上传来了脚步声,他连忙把人往楼梯间的深处拉得更深。 住在一楼的老奶奶已经把楼梯间的公共过道占为己有,堆满了她的东西, 不知多少年没有动过,已经落满了灰尘。 扬起的灰尘让楚云攸鼻子一痒, 正要打喷嚏, 就被乔望捂住了嘴巴,喷了乔望一手心的唾沫星子。 来不及不好意思,楼上的人已经有说有笑地走下来了。 一男一女,言语亲昵, 似乎是一对情侣。 两人打情骂俏了好一会儿, 还接吻, 女孩子才依依不舍地送走了男朋友, 回到楼上去。 接吻的水声把楚云攸惹得满脸通红。 虽然他才说了让乔望亲他,但是自己做是一回事, 听见别人做是另一回事。 他脸上烧得突突跳似的, 胡思乱想起来:要是他跟乔望接吻的话, 也会发出那样的声音吗? 对于刚满16岁的楚云攸来说, 性与爱都是他充满兴趣、亟待探索的课题, 那过于膨胀的好奇心驱使着他做出一些鲁莽而冲动的行为, 但其实他并没有事先做好充分的准备。 他只是凭着一腔爱意试图直接闯进乔望封闭神秘的内心中,横冲直撞, 进行一番天翻地覆的大冒险。 而一个亲吻。 在他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的脑袋里,正是打开乔望心扉的钥匙。 ——潜意识这样认为着。 终于,不再有动静干扰他们。 楚云攸扳乔望捂在自己脸上的手。 楚云攸掏出纸巾来擦了擦:“搞得我自己一脸口水,噫……” 乔望莫名地松了一口气,看着他,觉得他是不是已经把注意力转移到别处去了。很想问问刚才的话题要不要继续回答,又不敢开口问。 别看他们俩之间,好像是他更强势。 其实乔望心知肚明,系在他心上的那根风筝线一直牢牢地被楚云攸掌握着。 楚云攸掌握着主导权。 楚云攸想进他的心,他拦不住。 楚云攸想要离开,他也无法挽留。 楚云攸就像是一阵风,一阵自由自在、忽冷忽热的风,你只能感受他给你的感受,你无法抓住他。 楚云攸用带着浅浅的柑橘香气的湿纸巾擦过自己的脸,又抽了一张新的,把乔望的手抓过来,摊开手心,仔仔细细地擦干净。 擦完,水渍还没有蒸发,楚云攸低下头,嗅闻了一下乔望的手心。 乔望实在是等不下去了,声音干哑地问:“楚云攸,你这是什么意思……” 楚云攸抬眸:“啊?” 乔望刚开口就咬了一下舌头:“就、就是你刚说的。” 楚云攸笑了笑,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说:“就是我刚说的那样啊,我的普通话是不标准吗?你没听清楚?” 乔望一颗心都快被他给拧成麻花了,抿了抿唇,才接着说:“我听见了,听见是听见了,但是……” 楚云攸追着他问:“但是什么?你还是赶紧说吧,乔望,平时你也不是这个性格啊,你比我还着急呢,怎么今天突然间变得吞吞吐吐起来。你就跟我说,你要不要跟我谈恋爱吧? “乔望,我只等你这一会儿。” 话音刚落。 楚云攸望见乔望那双微茫闪烁的眸中如破防般溢出了纷繁复杂的情绪,有激动,有悲伤,有后悔,有痛苦,有喜悦,等等等等,糅杂在一起,汹涌不已。 明明乔望的外表看上去还是那样地冷静,唯有一双眼眸一点儿也称不上冷静。 有时候,楚云攸很喜欢看乔望的眼睛,会不知不觉地看入了迷。 充满了故事感。 比看什么小说都有意思。 他很好奇,乔望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比如现在,此时,此刻,他就很好奇。 为什么乔望的情绪这么复杂,不是单纯的欢喜和厌恶,这双眼睛里的感情看上去好浑浊深沉,和同龄人那样清澈的目光完全不像。 正发呆着,乔望郑重地点了下头。 楚云攸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脱口而出:“你居然真的答应了啊?!我才16岁,还是个未成年欸,你是不是个变/态啊?” 乔望愣了愣,有点奓毛了,羞恼地在原地转了半步,肩膀也微微发抖起来,他的目光一下子束成了一把剑,指向楚云攸一般地盯住他。 乔望憋不住了,但直到这时候他依然知道不可大声宣扬,压低了声音,暴跳如雷地说:“你到底什么意思?楚云攸,你是在逗我玩吗?还是认真的?难道我还能不答应不成,不答应你就要去找别人谈恋爱,那我除了答应你还能怎么做。要是我不答应你,说不定你当场就要哭出来。” 楚云攸没想过会有“乔望不答应自己”的那个选项。 他撇了撇嘴,任性而骄傲地说:“不会哭的。” 乔望却笃定地瞧不起他:“会。” 楚云攸:“不会。” 乔望:“会。” 楚云攸:“就是不会,你凭什么说我会哭,你拿出证据来。” 乔望:“我就是知道假如我拒绝了你,你一定会哭起来,不但会哭起来,还会哭好几个月。” 这说得也太有鼻子有眼了吧? 楚云攸蒙了,心想:乔望说得就好像他已经经历过一次一样。 楚云攸还说:“那就算你真的拒绝了我,我也不至于那么丢人地一直追着你不放吧?我这么好的人材,喜欢的人能排队排上一条街,我随便挑拣一个来谈恋爱不就好了,何必要吊死在你这棵树上。” 楚云攸看见乔望肉眼可见地沉默下来,随即仿佛爆发出很可怕的戾气:“是啊,你不会吊死在我这棵树上,你及时行乐,你见一个爱一个,你颜控,你喜欢帅哥,你觉得我还不够英俊,即使现在我和你恋爱了,也不能保证你以后还会爱我,或者不会去爱上别人。 “到时候要是你爱上别人了,我该如何自处?楚云攸。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的心那么浅,浅得很难安安稳稳地存储住一份对别人的爱,你想爱的时候能不顾一切地涌来,当你不想爱了,你又可以毫不留恋地抽身而走。 “我不知道,楚云攸,我真的不知道该拿你怎样是好。 “或许,与其要忍受你爱过我以后再去爱别人,还不如我们一开始就没有相爱过。就让我作为你的哥哥,唯一的哥哥,一辈子陪在你身边。” 乔望深深地、沉沉地压着嗓子,仿佛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扎在他心头的那把生锈的钝刀被楚云攸握住,搅动,让他疼得都觉得难以发出声音:“你认真点好吗?楚云攸,唯独这件事,我希望你认真点,不要再戏弄我。我会当真的。 “你可以去爱上别人汲取快乐,我不行,我只会爱你一个。” 静水深流[重生] 第50节 楚云攸……楚云攸有点被吓到了。 老实巴交、千依百顺的乔望甫一露出黑暗的本性,便把楚云攸给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他的心跳好像都停住了。 乔望被气得喘吁吁的,紧抓住他的手腕。 尽管乔望嘴上说着,这是你的自由,你想要去爱别人就尽管爱,但是楚云攸总有一种预感,觉得要是给乔望机会,乔望可以把他锁在身边,寸步不离。 真可怕啊。 楚云攸刚想说“你怎么这么认真?”,没开口就被乔望凶狠毕露的眼神给吓了回去。 这个年纪的孩子们不都在朦朦胧胧的探索期吗?怎么乔望一开口就感觉要他订终身一样。 楚云攸不敢再那么骄纵了,小心翼翼地说:“我只是想要你先跟我表白而已,有句话不是那么说的吗?‘谁先动心谁就输了’,总不能每次都是我主动吧?” 乔望看他这一团孩子气的模样,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你还暗自较劲跟我比赛不成?那不用比了,我可以直接告诉你,是我输了,我输得一败涂地,任你支配,好不好?楚云攸。” 跟哄孩子似的。真是看不起我。不得劲。 楚云攸一边脸烫得发烧,一边鸡蛋里挑骨头地不满着。 绕来绕去的,乔望总共只对他说了一句“我爱你”。 这也太少了吧。 还想要再多听几句。 楚云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他的欢喜纯粹得就像是阳光下的一掬溪水:“那你先说啊,你说啊。” 乔望握着他的双手,整个人都在发烫,红着一张老脸,一板一眼地说:“我喜欢你,请你跟我谈恋爱啊。” 楚云攸听完咂咂嘴巴,评价:“一点起伏都没有。” 乔望耐心地问:“那你想要听怎样的?” 楚云攸又改变主意了:“算了,时间也不早了,你直接亲我一下吧,亲完我就要回家了。” 乔望靠近过去,微微侧头,心脏猛跳着,轻轻地在楚云攸柔软的嘴唇上印下一吻。 同上一次的差不多。 是个短促的吻。 只能说是嘴巴碰一下嘴巴而已。 楚云攸马上得寸进尺:“我要接吻。” 乔望想了想,尴尬地坦白:“……我不会。” * 楚云攸故意说:“不会就学啊,难道不会就一直放着不会啊?我这不就是来找你练练的吗?你再亲一下试试。” 乔望深呼吸,胸膛肉眼可见地起伏,像是面对一个重大任务似的,再次亲吻了过去。 这次比上次进步了一点点。 他舔/了一下楚云攸的嘴唇。 但也只有这一点进步了。 楚云攸喜欢柑橘味的润唇膏,所以他的嘴唇也是淡淡的柑橘香气,好似有清甜的滋味在他的舌尖一掠而过。 这丁点香气就像是一颗小小火星被掷入乔望的腹中,点燃了那枯木般的灵魂,让他久违地燃烧了起来。 真是怪了。 他不应当这样啊。 明明只是个很普通的吻而已。 纯得要命。 楚云攸其实已经觉得脸红得要爆炸了,可是偏偏抱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就不想这样轻易地放过乔望。 他的心在下意识地贪渴着,渴望再多跟乔望待一会儿,渴望跟乔望有更多的更亲密的接触。 多一分,多一秒,多一吻,多一寸,更多,更多更多。 爱意滋养长大的小玫瑰,在爱上谁时,自然也要汲取好多的爱才肯满足。 “再亲一下。” “……” “太敷衍了。” “……” “我什么都没感觉出来,你把嘴唇再多停留几秒。” “……” 亲了四五下了。 楚云攸还不满意,真当做游戏了,反反复复地让乔望重来。 “不好,亲得不对,再重新亲。” 乔望看着他被自己亲得水泽红润的嘴唇一张一合地说出那般任性的话,心头和身体里的炽热愈演愈烈,怒意爆棚,突然之间,脑子里面好像有一根弦断了,直接把楚云攸按在墙上吻了过去。 不再是温柔小心的,而是粗糙暴力的,总是被他深藏在心底的爱意爆发出来,吻得楚云攸几乎无法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 乔望这暴虐红眼的状态才渐渐平复下来,他意识到自己在品尝着楚云攸唇齿间的滋味,变得慢了一些下来,只是还是不知足,想要再亲一会儿,亲个没完没了。 楚云攸想要反抗,刚抬起手,就被他抓住手腕,牢牢扣住。 感觉到乔望的变化,楚云攸这下是真有点慌了。 他被亲得感觉脑袋都要缺氧了。 现在才知道后悔。他想:早知道就不逗乔望,乔望怎么感觉亲得跟发疯了一样,会咬我吗? “滴滴——!!” 鸣笛声响了起来。 终于敲响了乔望脑袋里的警钟,让他放开了楚云攸。 他双手都贴在楚云攸的脸颊,捧着楚云攸的脸,与之额头抵住额头。 楚云攸有气无力地抓住他的手腕,两个人都在不住地喘息。 热融融的喘息像是交织在一起。 楚云攸握住乔望的手,被亲得感觉脑袋晕乎乎的:“你怎么、怎么亲得那么……那么吓人啊。下回不要这样子了,我还以为自己要窒息了。” 然而,对他有求必应的乔望这次却没有答应他,反而说:“不行,我多半做不到的。” 楚云攸杞人忧天地问:“那在学校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呢?” 乔望重新变得道貌岸然起来,他深吸一口气,欲盖弥彰地给楚云攸整理衣领,整理头发,眸色沉暗:“不会在学校里做这种事的。” 话音未落,又莫名其妙地突然亲楚云攸。 楚云攸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瑟缩了下。 可没地躲。 幸好乔望只是浅尝辄止的浅吻。 乔望:“好了,不亲你了。快回家吧。” 乔望微微弓着背——附近的路灯很暗淡,也没什么路人,但他还是有些担心会被人发现他的异样,因此,走路时的身子也变得不太自然。 乔望把楚云攸重新送回到车上。 楚云攸落了一身灰,他拂掸两下,说:“回去洗个澡就睡了吧。” 楚云攸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我回去了,你自己怎么办啊?” 乔望嘴硬地说:“我没事啊。” 楚云攸目光慢慢往下,才到一半就被乔望叫停了:“别看。” 乔望紧皱眉头,有点着急地捏住了他的下巴,不准他低头,然后手往后转移,掐着楚云攸的后颈,跟提一只小狗一样,把人强行塞进了车后座里。 关上门。 砰。 楚云攸:“哎!” 乔望已经转身,慌不择路地跑回家去了。 别人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楚云攸的忘性起码大一百倍,他可以伤还没有好就忘了疼。 看到乔望那么狼狈,楚云攸立即忘了刚才是谁被乔望亲得害怕,只想要追上去继续“欺负”乔望。 莫叔叔问他:“你们和好了吗?” 楚云攸含含糊糊地说:“唔……算是和好了吧。” - 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楚云攸突然睁开眼,他暴躁地把床头的闹钟拿过来看了一眼。 可恶啊!已经凌晨三点多了,他竟然还没有睡着! 天亮之前他能睡着吗? 这都小半天过去了,跟乔望亲吻的悸动还没能平复。 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不停。 想多了反而迷惑起来。 他真的跟乔望亲了吗?真的吗?还是他的幻觉? 乔望亲得那么用力,早上起来要是被看到了,会被发现他的嘴唇肿了吗? 他们这算是在谈恋爱了吗?谈恋爱就是这样的? 越想,楚云攸就越觉得头像是要炸掉了。 静水深流[重生] 第51节 他闭上眼睛,还是睡觉吧,等睡醒了去问问乔望。 - 楚云攸到天边擦亮才睡着。 但是莫叔叔还是按时把他叫起床了,见他昏昏沉沉,问:“要给你煮一杯咖啡吗?” 楚云攸点头:“谢谢叔叔了,多加奶多加糖。” 莫叔叔担忧地看了他好几眼,问:“你不是说你跟乔望和好了吗?怎么晚上还是没睡好啊。攸攸,不要跟乔望闹别扭了,他对你很好的。” 楚云攸打着哈欠说:“我们真的和好啦。” 不光和好了,就是和得太好了。 睡了一觉起来。 楚云攸的冲动已经退去了,他真想不通自己有时候怎么那么莽。 关键是,他还莽成功了。 好像……好像昨天晚上乔望说爱他了?还说只爱他一个? 哇,那么不害臊的情话,乔望是怎么一套一套地说出口的啊,说得还有模有样的呢…… 欸? 那他今天应该以什么态度去面对乔望? 他们应该不算是普通的发小关系了。 学校里其他偷摸着谈恋爱的小情侣是怎样的? 楚云攸琢磨起来。 琢磨着琢磨着就该去学校了。 楚云攸在路上给乔望打了个电话,若无其事地说:“我们现在和好了,一起去上学吧,我有事情想要跟你说。” 乔望二话不说答应下来:“好。” 在老地方的路口,乔望提前等待上车。 莫叔叔说:“和好了就好,和好了就好,这样好的朋友一辈子都难遇见一个,一定要珍惜啊。” 楚云攸笑嘻嘻地说:“好的,好的,我知道的,莫叔叔。” 乔望很不自在。 一上车,落座在楚云攸的身旁,就像是被灌了水泥一样浑身僵硬。 楚云攸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另一手挡在乔望的耳边,悄悄地跟他说:“从今天开始不准太靠近我的禁令解除吧,你可以随你的心意跟在我身边,我允许你。” 乔望很想让自己的脸别红,他的灵魂都已经是个大叔了,怎么能那么把持不住呢,可只要楚云攸一靠近自己,他就像是巴甫洛夫的犬一样立即脸红口燥,剩下一丝理智:“还是、还是不要了吧,我怕我忍不住嫉妒,到时候管得太严,你又觉得束手束脚。” 楚云攸耸肩,无所谓地说:“那就到时候再说呗,又不是不能改。” 乔望愣怔了下,回过神:“……你说得对。” 楚云攸兴高采烈地上学去了。 到教室没多久,发现自己收到一条新消息,是陈俊涵发给他的:【你跟乔望好上了吗?】 楚云攸:【为什么这么说?】 陈俊涵酸溜溜的:【一看就知道了啊,你简直浑身上下都在冒粉红泡泡。虽然你一直很乐天阳光,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高兴成这样,快飞起来了,你是完全不会演的吗?】 楚云攸:【啊,有那么明显吗?】 陈俊涵:【有。】 楚云攸转头就去告诉了乔望,咬耳朵说:“乔望,他们说一眼就能看出来我们好上了欸。” 乔望在桌下抓住他骚动不安的手,无可奈何地说:“攸攸,在学校要注意分寸……” 第39章 地下恋(一) 当然, 这段恋爱要对家长隐瞒。 这是孩子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约定,没有人会去告密做那个叛徒。 再说了,除了陈俊涵, 几乎没有人发现楚云攸是跟乔望谈恋爱了。 假如让和他们从小同班的同学来打分的话,小学时期两个人的亲密度是10,高二时期是5,那么最近的两人至多只能算是7或者8。 大家都看习惯了。 连起哄都懒得起哄。 有转校生乍一见到这两个类型不同的小帅哥勾勾搭搭,好奇地调侃, 这两个人是不是亲密过了头?简直像一对gay情侣。 准会有他们的同班同学不以为意地答:“他们就是啦。” 这话是出于调侃。 说的人没有当真,听的人没有当真, 他们以为当事人也不是真的, 但其实当事人已经变成真的了。 要不是因为乔望觉得正是在偷偷恋爱,所以不应当太过明目张胆,禁止了一些以前他默许的亲密行为,两个人的亲密值大概会爆表。 有些困扰, 乔望早就想要提出来了, 先前有挚友/发小这层关系打掩护, 假如他说出来, 反而显得他居心不良。 如今关系似乎明朗,反而让他能够正式地提出: “攸攸, 以后我们不要再随便地睡在一张床上了。以后要是我们在对方家里留宿, 我睡地上吧。” “啊……?睡地上你能睡得好吗?” “睡得好, 一定能比跟你睡一个被窝睡得好。” “那不睡一个被窝呢?分两床被子。” “也有些危险, 算了, 这两年我们还是不要相互去对方家里留宿了。” 楚云攸跟乔望贴贴已经贴习惯了, 他睡相不太好,睡觉的时候就喜欢抱点什么, 尤其是冬天,抱着乔望睡觉可暖和了。 乔望忽然这么严肃地说以后不能一起睡觉,还警告他说很危险…… 好像有哪里不对? 不,就是有哪里不对啊。 乔望是怕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所以觉得很危险吗? 啊,他觉得亲个嘴就已经好厉害了。 再说了,男生和男生又不能做吧?楚云攸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又不能生小孩的,不就抱一抱亲一亲摸一摸吗? 不过,这是乔望说的,一准没有错,他听就是了。 楚云攸点点头说:“那好吧。” 乔望正襟危坐,继续说:“也不可以随随便便地拥抱、亲吻,不要在我身上乱摸,不要在我的耳朵边上呵气,这之类的亲密接触都不可以……” 过分了吧? 话没说完,楚云攸不满地反驳了起来:“哇,你把我说得好像是小色/鬼一样,我又没有什么坏心眼的,我就是跟你玩而已,都不能和你玩吗?” 乔望极其凝重认真,像是在告诉他哪里埋有地雷,要他一一避开一样地说:“我不是在指责你是个小/色/鬼,我知道你做出这些行为绝大部分时候都没有任何的坏心眼,只是出于有趣而已。” 乔望的神情明明看上去犹如修了十年的佛,是那样地清心寡欲,语气平静地说:“我是不放心我自己。我有时候是会管不住自己。” 楚云攸心里一个咯噔:“……啊?” 他别扭了下,说:“那你管住你自己啊。” 乔望叹了口气,把声音放轻柔了许多,生怕吓到他,不由自主地倾了倾身,仿佛担心楚云攸会后悔,说:“对不起,我不是想要吓你,我会尽量管住我自己,但我觉得还是以防万一……” 防什么?啊?他还需要对全世界他最信任的乔望设防吗? 楚云攸红了脸:“唔……” 楚云攸被他说得怪心慌的,一时间也忘了跟乔望顶嘴,难得地变得乖巧起来,挠挠头,傻不愣登地说:“好、好吧,那我以后注意点。 - 一转眼。 进了10月,天气渐渐冷下来。 10月底的29号是乔望的生日。 楚云攸一早就开始想给乔望准备什么生日礼物好。 乔望过生日和他不同,完全不打算开派对,计划不过是去外公家全家人团聚地吃一顿家常便饭。 因为无法避免家人给他送礼物,所以他也没有拒绝,只是提前说好了,他还是个学生,并不爱好奢侈,价格不超过一千的礼物他可以收下。 对楚云攸也一样。 楚云攸不解:“可你送我的礼物就蛮贵的啊,我觉得我得还礼差不多的吧。” 乔望双标地表示:“不贵啊,没花多少材料费,是我自己做的小机器人,材料费一共只花了几百块吧。” 可是心意、创意和手工费无价啊。 楚云攸可太喜欢了。 楚云攸的手可没有那么巧,他觉得比手工他肯定比不过乔望,再说了,也不用比,他知道他送什么礼物乔望都喜欢。 楚云攸决定做一套睡衣。 他去网上找了一个画师,按照他们俩的照片画了卡通q版形象,自己设计了睡衣的款式,如此,定做了一身印着他们俩可爱图片的睡衣。 楚云攸的q版小人咧嘴大笑,双手比“耶”,旁边写着数字16;而乔望的q版小人则只是微笑,一只手轻推金丝眼镜,一只手抱着电脑,旁边写着数字18。 到时候印着他的那件送给乔望,印着乔望的那件他留下来自己穿。 果不其然,乔望收到睡衣以后很喜欢,爱不释手地翻看。 楚云攸美滋滋地说:“要穿哦,不准收起来放在衣柜里落灰发霉。” 乔望舍不得地问:“只有一套吗?没有备用的?那穿坏穿脏了怎么办?” 静水深流[重生] 第52节 楚云攸灿然一笑:“这有什么好担心的,等到明年,我再给你做一套新的呗,这一套就收起来了。” 乔望期盼地快活地低低呢喃,笑了起来:“是了,明年,还有明年……” 乔玥看见楚云攸送乔望的礼物,惊喜地低呼出声:“呀,定做的吗?可真有意思,快穿上给我看看。” 楚云攸的背后好像有骄傲的小尾巴在摇晃,翘着鼻子说:“是的,是我亲自设计的呢,是不是很可爱?” 两人换上了衣服展示给大人看。 容诗佳指挥着楚云攸转了两圈,开玩笑说:“哎哟,瞧你们俩这穿的一套,看上去跟情侣装似的,哈哈哈哈哈。” 楚云攸在心底吹口哨想:这就是情侣装啊。 他还不敢把自己和乔望谈恋爱的事情告诉妈妈。 换作是学校里的其他任何人,他都直接大咧咧地告诉妈妈了。 前些天妈妈还问过他,都快高中毕业了,他都没有在高中里喜欢过某个人,是不是留下了青春的遗憾呢? 他还顾左右而言他地说,没觉得遗憾啊,他在高中时期参加了不少比赛,还拿了悠悠球比赛的世界冠军,多拉风啊。 妈妈问他真的没有喜欢的人吗。 楚云攸不想撒谎,矫饰含糊地说有是有,但是他要保持自己的小秘密,还不能告诉妈妈。 妈妈没有追问,只长吁短叹地感慨说他们家攸攸也长大了,到这个年纪了。 楚云攸一向是个憋不住心事的人。 但这次必须得憋住,起码到上大学前,最好到18岁前都得憋住,不然到时候要是被棒打鸳鸳,他和乔望说不定就不能在一块儿了。 是的。 最后他还是决定要跟乔望在一所大学念书。大差不差地往最好的选吧。 不过,他希望不读同一个专业。 饭桌上,大人们聊着聊着也聊起了两个孩子的未来。 容诗佳问楚云攸:“攸攸,你总该想好要干什么了吧?你想学什么都行。” 楚云攸信口开河:“要是有冒险学就好了,以后我专职做一个冒险家。” 容诗佳哈哈笑起来:“你这孩子胆子有别人两个大,但你从小娇生惯养的,旅行就算了,冒险你吃得了那样的苦吗?” 楚云攸:“没试过怎么知道呢?” 容诗佳转头问乔望:“小望,你说是吧?” 乔望放下碗筷,说:“楚云攸可以的,他可以做到任何他想做到的事情。我相信他。” 楚云攸还以为乔望那个管家精的性子,一定不会赞同他天马行空的想法,没想到乔望竟然会二话不说就赞成了。 楚云攸转过头,感动地看着乔望,眼眶都湿润了。 这时,乔望继续对容诗佳说:“阿姨,你不用担心,不管楚云攸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他的。即使他要跳下悬崖,我也是系在他身上的安全绳。” 楚云攸:“……” 容诗佳欲言又止。 怎么说呢? 乔望这算是管楚云攸呢?还是纵容楚云攸呢? 夜里。 在外公家留宿。 乔望在地板上给自己铺床。 楚云攸趴在床边探出脑袋,说:“还是一起睡吧,这不是有两床被子吗?干吗睡地板啊,多冷。” 乔望目不斜视:“规定就是规定。” 楚云攸看乔望那守身如玉的样子就心痒痒,跑下床,坐在乔望铺到一半的被子上。 说:“我们好久没亲嘴了,亲一个呗。” 乔望想要别过眼神,但是一被楚云攸望住,就像是灵魂都被攫摄,根本无法动作:“……” 楚云攸:“今天你生日,我多奖励你一个吻吧。” 他不眨眼地盯着乔望,带着一点玩弄的笑意,就等着乔望害羞了。 乔望确实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被小孩子戏耍的懊恼,反问:“就一个吗?” 楚云攸:啊?真亲啊? 第40章 地下恋(二) 楚云攸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心跳得都快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了。 乔望一支棱起来,他就有点后悔自己的嘴贱了:“亲就亲呗,那得你亲我。你亲快点, 不然会被发现的。” 话音未落,乔望就朝他的方向接近了一点。 楚云攸提前涨红脸。 乔望又拉开了距离,原来他只是站起来,转身走开。 楚云攸懵了,伸手拉了一下乔望的衣角, 跟着站了起来,问:“不亲了吗?” 乔望说:“我去关门。” 我在急个什么劲啊? 楚云攸不好意思地想。 乔望关好门, 上了锁。 一转头, 就看到楚云攸站在自己的身后。 楚云攸还是没动。 乔望抓着楚云攸的手腕把人拉到自己的身边,双手再转移到楚云攸的腰后,按住,贴向自己, 紧紧搂住。 他沉默地把脸埋进楚云攸的脖弯, 深深地呼吸, 仿佛贪婪地吸着楚云攸身上的气息。 楚云攸感觉到自己被乔望的热息拂过的肌肤一寸一寸地发烫起来, 问:“你在干嘛啊?” 乔望说:“在感受你的存在,真好, 你在我身边。” 说不上为什么。 楚云攸忽然觉得, 这个世界上怕是没有比乔望更爱他的人了。 这个“爱”是指“爱情”的“爱”。 诚然, 世界上的人很多, 其中有很多好人。 但是哪一个都不是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乔望, 谁也无法取代乔望。 乔望抱了他一会儿, 一只手揽着他的腰,一只手挪到他的后颈, 贴握在肌肤上,轻轻用指腹抚摸。 楚云攸被他挠得发痒,耳朵也越发越烫。 莫名有种在被乔望把玩的错觉。 明明他们的年纪差不多,为什么感觉乔望好像比他要更会的样子? 乔望是不是背着他偷偷看片了? 楚云攸试图转移自己过于害羞的注意力,如此想着。 这时,乔望吻了过来。 先是亲吻他的额头,再是眉心,再是鼻尖,最后才是嘴唇。 轻啄一下,再深吻。 乔望亲得比上一次要克制得多了,轻撬开楚云攸的牙关,温柔而热烈。 楚云攸不甘示弱,憋足了劲要跟乔望一番较量,努力地与之迎合。 “噔噔。” 突然,敲门声响了起来。 乔玥在门外问:“攸攸,小望,睡了吗?” 楚云攸被吓了一跳,立即要躲开,却被乔望捏着后颈不放开,将他的声音都吞吃进去。 隔着门板,乔玥当然看不到两个孩子在做什么。 她嘀咕说:“已经睡了吗?……那明天再说吧。” 接着传来她离去而渐渐变轻的脚步声。 直到再听不见声音,乔望才放开楚云攸。 楚云攸瞪着他,说:“你怎么、怎么突然变得那么会亲了?” 乔望用一种自以为冷静,实则让楚云攸觉得自己随时可能被拆吞入腹的眼神看着楚云攸,压抑地说:“大概是因为,我总在脑子里想怎么亲你。” 妈呀。真可怕啊。 乔望这种小古板要么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要么一开口就一鸣惊人,说出这样让人脸红的情话来。 饶是伶牙俐齿如楚云攸,一时间都接不住这个骚话,支支吾吾地说:“你该不会每天晚上都在想吧?” 他想,要是乔望承认了,他就嘲笑一下乔望不害臊。 然后,他听见乔望毫无犹豫地说:“我每时每刻都在想。” 轰——! 楚云攸脸红炸,他败下阵来。 乔望像是舍不得放开他一样又再摸了他两下,再放开,说:“快睡吧。我出去上厕所,我回来的时候你最好已经睡着了。” 楚云攸:“我睡着了不是更危险?” 静水深流[重生] 第53节 乔望:“还是没睡着更危险。” 楚云攸:“房间里就有厕所,你为什么要出去?” 乔望:“我不想被你听到那种声音。你用这个厕所吧。” 刚才亲的时候也没有见你克制啊,亲完理了理衣领竟然就变得一本正经了起来。 大家都是男生,能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楚云攸原本是想等乔望回来了再睡觉,但是他没熬得住,而且已经过了刚谈恋爱那会儿整夜整夜睡不着的激动期,他的睡眠质量一直奇佳,沾上枕头没多久就睡着了。 一觉睡到天亮。 地板上空空如也,没有乔望,被褥也收好了。 楚云攸没洗脸,先打开窗,探出头望向院子里。 草木葳蕤的中式庭院里,外公在一块太湖石上放着他的老收音机,里面飘出悠扬清灵的古琴曲,他老人家正和着音乐打太极拳。 乔望呢?乔望正陪在外公身边一起打太极拳。 打得有模有样,一看就不是初学者,显然是有练过的。 真奇怪。 乔望什么时候学得太极拳? 我怎么不知道。 楚云攸想。 一套太极拳练完,外公忍不住夸赞乔望:“不错嘛,学得真快。” 按说楚云攸对太极拳是不感兴趣的,但是他听不得别人夸乔望,马上在楼上举手嚷嚷说:“外公,外公,我也要学,你也教我,我肯定也学得很快。” 外公笑呵呵地仰起头跟他说:“看看你那个鸡窝头,先洗脸刷牙梳个头再下来,我再教你。” 楚云攸嘴上念着好,飞快地去洗漱了,然后跑下楼去玩了。 别看他是一时兴起,真让他开始学,他还是学得很认真的。 练得他出了好些汗。 再去洗把脸,吃早饭了。 乔玥拿出了几套方案,是她为楚云攸和乔望选定的学校以及专业,她说:“你们非要在一个学校上学的话,我只能想到这些了。” 她抽出其中的一份,点着说:“这个是综合来说我最推荐的,a国的n大,你们选一下自己感兴趣的专业,我联系了我以前的同事可以为你们写推荐信,决定好了就可以开始准备了。” 楚云攸都没仔细看,草草扫了一眼,随性地说:“不错,阿姨你选的一定没有错,就这个学校吧,是得抓紧了呢。” 乔望却把资料往他的面前塞:“你认真地看几遍再说。” 楚云攸:“你自己怎么不看?” 乔望:“我会看的。” 容诗佳叫停:“停停停,一大早的你们两个小孩不要拌嘴了。不过呢,你们还这么小,拿你自己拿主意就是玩,还是让我们大人来给你们做决定。妈妈也不逼你,你实在不喜欢也不行不是。” - 楚云攸不偏科,他觉得自己读哪个专业都可以,每一个他都有点兴趣,又不是非常感兴趣。 他觉得到时候看天意选吧。 他对自己没太大的期待,只希望自己成为一个能够自食其力、正直善良的人就好了,他要充实快乐地生活,而不是像一些他听说过的纨绔,比如他的堂哥堂姐那样做空虚无聊的富n代。 放假前的一周。 楚云攸刚到教室就感觉到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同学们为什么都在打量他。 总不可能是因为他长得帅吧。 再帅看了三年也看习惯了。 这天他没跟乔望一起来上学,过了十几分钟,乔望终于来了。 很罕见,乔望居然是踩点到校的,脸色也有点不好。 楚云攸一无所知地问:“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才来啊?……你看看旁边,今天好奇怪哦,他们为什么都在看我,我总觉得他们在讨论我,我身上有什么瓜吗?” 乔望按了按额角:“你没有,但是你爸有,你上网查一下就知道了。” 对于爸爸这个生物,楚云攸甚至觉得有点陌生。 爸妈离婚的时候说是抚养权对半分,但事实上,爸爸忙得要连轴转,而且也不怎么关心他,连一个月见一次面都很少做到。 每次过去,也不过是打一下午的游戏,等到爸爸回来,一起吃一顿饭。 乔望这么一说,楚云攸就有点心理准备了:“他又找新女朋友了啊?哪个女明星啊?” 楚云攸无所谓,感觉像是在说一个跟自己不相干的人。 这些年他爸换女朋友换的挺勤的,但是一个都没有结婚,前两年好像有一个女朋友还怀孕了,最后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成,孩子也没有生下来。 可能是女明星之类的吧…… 楚云攸猜测地想,结果他一搜到关于他爸楚珩的娱乐新闻,瞬间就窒息了—— 他爸被狗仔拍到了和女人出入酒店的照片,还有两人在窗口接吻的身影。 这个女人二十岁上下的年纪,年轻漂亮,不过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是楚家老太爷的小秘书兼干女儿徐小姐。 楚云攸也认识。 怎么说呢?他太爷爷跟徐秘书就有点不清不楚的。 他还觉得恶心来着。 楚云攸不是个傻的。 狗仔拍照片肯定是为了钱,没不问他爸敲诈,一定是有人付了更多的钱让把照片放出来。 不过,他爸接触徐秘书说不定就不单纯。 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出了不体面的事。 他想,难怪同学们都用奇怪的眼神在看自己,原来是他爸丢了他的脸啊。 楚云攸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他倒吸一口凉气,半晌不知道评价什么好,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干巴巴的说:“他搞谁不好……他为什么那么花心啊,就不能专心地只喜欢一个人吗?” 他绝不要成为像他爸爸一样唯利是图、还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烂男人。 楚云攸难堪地想。 第41章 地下恋(三) “他搞谁不好……他为什么那么花心啊, 就不能专心地只喜欢一个人吗?” 楚云攸此言一出,乔望就觉得心尖像是被针尖扎了一下。 乔望忍不住想到,要是他没有选择跟楚云攸在一起, 他们的人生走向另一个方向的话,楚云攸又会像上一次一样走遍世界,同时与各种各样的人恋爱吗? 不,其实现在他也没办法确定楚云攸会长长久久地跟他在一起。 楚云攸是一个对世界充满好奇心的人,而他爱好脚踏实地, 生活枯燥无聊。 乔望自认不算非常英俊,也没多少人格魅力, 他总是为自己会不会被楚云攸厌倦而感到忧虑和困扰。 楚云攸问完, 没有听到乔望赞同自己,还看到乔望陷入了深思,楚云攸感到奇怪。 楚云攸用手肘撞了一下乔望,问:“你在想什么呢?” 乔望这才回过神来, 不自信地笑了一笑, 看着楚云攸说:“没什么, 我只是在想, 究竟要怎样才能让一个人专心地只喜欢另一个人?” 楚云攸不禁脸红,这不就是拐着弯在对他说在想怎么讨他的欢心吗? 尤其这个话在学校说……要是被其他同学听到, 才出来他们在谈地下恋怎么办?这可太刺激了。 楚云攸害羞极了, 别开视线, 转移话题说:“看来这几天同学们都要议论我了, 这就算了, 也不知道我爸那里会不会找我的麻烦。” 乔望问:“找你麻烦?他找你什么麻烦?” 楚云攸说:“上次他还跟我说要找我谈谈上大学的事情, 他要我去读他读过的大学和专业,我没说好, 也没说不好,他应该还要再找我谈吧。” 乔望却没有多担心的样子,淡淡地应了一声:“哦,不会的,你爸爸最后一定会尊重你,由你自己来决定的。” 楚云攸闻言越想越不对劲,他慢吞吞地转头,看向乔望,他想:乔望为什么能说得那么笃定啊? 而乔望已经低头写题。 - 楚家最近每天都有新戏上演,几波人马你方唱罢我登场,纷纷出现在新闻版块。 楚云攸作为曾经的楚家小太孙,自然招惹了不少注目。 他本人倒是跟没事人似的,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一点也没见他有被卷入风暴中。 也有跟他比较要好的同学来问他不着急吗? 楚云攸一脸事不关己,耸耸肩说:“又没有来找我。” 同学感慨:“白长那么高的个子了,里头还是个小孩子呢。” 楚云攸举手投篮,正中中心:“我是小辈嘛,我参和什么?最后不管是谁继承,我还是楚云攸啊。” 同学问:“可是,在你小时候,你太爷爷那么喜欢你,你就不会不甘心吗?只要你多讨他一点喜欢,就可以多得到很多很多的钱诶,这时候就不要这么不上心了吧。以后就算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其实说得很有道理。 道理楚云攸都懂,但是,他其实只是单纯地不感兴趣而已。 晚自习时。 楚云攸想起这件事,趴在桌上,想了好半天。 放学后,乔望问他:“你晚上都在想什么?想了两节课。” 楚云攸望着车窗外的阑珊灯火,说:“在想,我太爷爷最喜欢的孩子到底是谁?” 乔望问:“你觉得是谁?” 静水深流[重生] 第54节 楚云攸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以前报纸上总是写说他最喜欢的是我,我那时候倒没有觉得自己很特别。后来嘛,我觉得太爷爷对我的喜欢,其实跟对他池子里最漂亮的那条金鱼差不多。” 他想了一会儿,又补充说:“可能还不如他最喜欢的那条查理王小猎犬。” “不过,不过爷爷、姑姑、爸爸还是叔公啊,还有堂哥堂姐们那样,每个人到太爷爷面前,都会费尽心机地想要讨他喜欢……我觉得,其实啊……” 说到这里,楚云攸停顿住。 乔望问:“其实什么?” 楚云攸揣测地说:“其实我觉得,我们每个人到太爷爷面前,他都会让人觉得自己是他最喜欢的那个孩子。我从挺小的时候就这样觉得了。让每个孩子都觉得自己是最被他青睐的那一个,于是每个人都会听他的话,谁都别想越到他头上。他是个控制欲望极强的人,他的控制欲或许至死方休吧。” 乔望怔了一怔,直起身子。 楚云攸扭过头:“……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乔望说:“说不定,你太爷爷最喜欢的孩子确实是你。” 楚云攸哈哈一笑:“我管他最喜欢的是谁呢。” 乔望释然地随之弯了弯嘴角,眸中掩藏光芒闪烁:“好,你不用管。” - 上学期间,楚云攸可以不考虑楚家那一团乱的事情。 但到了寒假就有点困难了。 他的父母在离婚时约定好,让孩子每年轮流去楚家或者容家过年。 去年楚云攸是在外公家过年,今年就到了楚家。 他必须回去。 楚云攸磨磨蹭蹭拖到大年二十八,才去见他爸楚珩,跟着去楚家。 其实离上次见到爸爸就几个月,但这次见面,楚云攸感觉爸爸老了很多,就算染了发也看得出长出不少白发。 也难怪呢。 毕竟这段时间来,就他知道的情况看来,他爸确实被打压得厉害,甚至缺钱到私下来问妈妈借过一次钱。 说真的,他都为他爸感到尴尬。 今年过年怎么回去吃饭啊?尤其是到了太爷爷面前,怎么抬得起头? 楚珩本人倒还能装得很从容,见了楚云攸,没话找话地训诫了两句:“你太爷爷喜欢你,到时候到了他老人家的面前,你记得要乖一些。你不是要上大学了吗?到时候问问你太爷爷想要你去哪读书,他老人家说的一准没有错。” 楚云攸不置可否,心想,要用我去讨太爷爷的欢心,还不如你自己管好下/半/身,不要乱搞女人呢。 到了楚家老宅。 管家让人搬行李。 楚云攸想起件事,先把人叫住了,从包里取出一个什么东西,揣进口袋里。 是一盒药。 临行前乔望给他的。 乔望千叮万嘱,一定要记得把这瓶药随时带在身上。 乔望跟唐僧一样在他耳边唠叨了那么久,楚云攸想记不住都难。 楚云攸不知道乔望让他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 但是,当他们一大家子去祭祖时,太爷爷突然倒下,正好需要这个药,正好管家没有带,正好来不及去医院,而他正好身上有这个急救药的时候,让太爷爷吃了药以后得到了一小段时间可以被送到医院,随后被抢救了过来。 大人们问他:“你为什么带了这个药?” 楚云攸说:“因为我担心太爷爷。” 这话当然是马后炮。 他只是因为乔望让他带药所以他带上而已。 他后知后觉地感到有点可怕。 等等,他怎么感觉乔望好像预知到会有意外发生? 第42章 前男友 * 布置豪华精美的病房里, 楚家老爷子半坐起身。 楚云攸坐在床头,给太爷爷喂粥,他的动作耐心而仔细, 其实内心正在走神,想,也不知道外面的新闻报纸有没有跟进豪门楚家的新消息。 爸爸代他向学校方面请了假,说既然太爷爷瞧得起他,那他暂时就别去上学了, 不如留在这里照顾太爷爷。 其实,好像所有人都觉得太爷爷活不久了。 就算是上一次没有死掉, 也一定不可能撑得过下一次。 祭祖那次都很蹊跷就是了。 太爷爷吃了半碗粥就不想吃了, 楚云攸给他擦擦嘴。 楚云攸坐得近,他能闻得到太爷爷身上有股老人臭,他的皮肤干枯黑柴,还遍布老人斑, 脸上像是笼罩着一层黑气。 尤其是最近两年, 太爷爷老得特别快。 到了晚上, 太爷爷睡得很不安稳, 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总会控制不住地发出痛苦的呻/吟, 一嘟囔就是一晚上, 听的人都能感受到他的灵魂在备受折磨。 楚云攸正在收拾碗筷。 太爷爷伸过手来, 指腹搭在他的手背上, 一直抚摸到小臂, 感受着少年光滑的肌肤, 叹息说:“真年轻啊……” 楚云攸瞬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不敢动作, 不知道回答什么好。 太爷爷问:“被关在这里陪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是不是很无聊?” 楚云攸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又不想撒谎,拐着弯说:“我觉得我不太专业。而且,我想回去上学了。” 太爷爷往后躺靠,侧过头,看向窗外。 他说:“攸攸,你希望我死吗?” 楚云攸脱口而出说:“不希望。” 太爷爷却自嘲地笑了两声:“呵呵,我不应该问的,问了也是白问,你们肯定会说‘不希望’。” 戒心可真重啊,楚云攸想。 太爷爷说:“你自己干自己的去吧。” 楚云攸就在一边的桌子拿出考卷来写。 与其跟太爷爷聊一些他不太听得懂的天,还不如写考卷。 好无聊。 为了不让他跟外界联系,爸爸把他的手机给没收了。 也不知道乔望现在怎么样了,一定在担心他吧。还有妈妈、莫叔叔、玥玥阿姨,肯定都有想他。 在学校的时候,楚云攸是不怎么爱写作业的。 但他现在实在是太无聊太无聊了,他都庆幸自己过来的时候往书包里塞了两套卷子,不然现在都没事好做,可就是这两套卷子,他也已经快要写完了,再这样下去就只能把单词本拿出来翻来覆去地背了。 好想乔望啊。 唉。 他被休学了,乔望怎么办呢?乔望甚至要死要活非要跟他读一个学校一个专业,他休学了,乔望会不会跟着休学啊?要真那么做的话,未免也太夸张了吧。 可楚云攸就是有种不祥的预感,他觉得乔望干得出来的,有时候乔望就是那么疯,不顾一切。 要是乔望能带他离开这里就好了。 楚云攸不知道是不是祈祷地如此想到。 …… 想什么来什么。 傍晚,有人来到楚家的门外,表示自己是楚云攸的朋友,专门过来找楚云攸。 当时楚云攸正陪在太爷爷身边给他念新闻听,接到这通电话以后,楚云攸忍不住高兴地问:“是乔望!” 太爷爷想了想,记起来了:“就是你阿姨家的那个孩子,我记得他。他对你倒是挺好的,还敢孤身一人专程来找你。” 楚云攸:“他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太爷爷,我可以去见见他吗?” “朋友啊……”太爷爷沉吟了一会儿,颔首说,“行,你去见他吧。” 楚云攸像是逃出笼子的小鸟一样,飞也似地或是快走或是小跑地去见乔望,别提有多快活了。 乔望在客厅等他,楚云攸下楼时第一眼见到的乔望背对着自己。 乔望穿了他们学校的校服,是一套以黑白蓝三色为底设计的西装款校服,熨得没有一丝褶皱,套在乔望的身上衬托得他身姿笔直挺拔。 楚云攸呼唤:“乔望!” 客厅放了一展巨大的屏风,泼彩水墨绘制的千里江山图,乔望正站在这前方,听见楚云攸的呼唤转过头来,眼角眉梢的愁云惨雾在见到他的一瞬间尽数消散了。 乔望愣了半秒,拔腿朝他奔来,一把抱住了他:“攸攸。” 楚云攸几乎是撞进了乔望的怀中,被抱得要喘不过气来,他感觉自己原本很激动的心情都被乔望更激动的心情给淹没了,倒觉得赧然起来。 虽然好朋友之间拥抱一下没什么,但是因为他们俩真的有一腿,所以他做贼心虚,生怕因为在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会被人看出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浅。 乔望没有做更过的事情,只是抱了他一下,然后紧皱眉头、一脸担忧地把他上上下下、前前后后都打量了一番,确认他全须全尾没有任何毛病才放心下来。 楚云攸问:“你怎么过来找我了啊?” 他拉着乔望:“走,我带你去回我的房间慢慢说。你要不要见我太爷爷,你相见的话,我去问问太爷爷要不要见你。” 乔望没有去握楚云攸的手,反而礼貌地拉开一小段距离:“你爸都来给你办休学了,我能不来找你吗?不然你让我就待在学校里,无能为力地等着那些小报记者传出来的不可靠消息过活吗?” 只回答了前一个问题,后一个没有,于是楚云攸重新问了一遍。 乔望:“不用,我只是来找你的。攸攸,我是来接你回家的。” 静水深流[重生] 第55节 楚云攸看看左右。 等回到自己的房间,去到浴室里,确认这里没有监控,楚云攸才好跟乔望说:“我看啊,一时半会儿我都回不去了。最坏的情况,可能要分完家产我才能回去了。” 乔望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无比阴沉,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楚云攸自己想得比较开,还拍拍乔望的肩膀,劝他说:“你别太着急,你先去上大学吧,反正我只是晚一些,又不是不去了。” 楚云攸看见乔望陷入了一段很长的沉默之中,他顿时眼皮直跳,有种想要阻止乔望说下去的冲动。 果然,乔望张口就来:“那我也休学,来这里陪你吧。”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楚云攸心想:就跟我想的一样吧!乔望跟个神经病似的离不开我!甚至想要跟着我一起休学! 楚云攸骂他:“你疯了啊!你非要跟我一块儿上学已经很离谱了,还要休学,你是完全不把自己的前途当一回事啊。乔望,你以前不是说你自己是个利己主义者吗?但我一次都没有这样感觉过,我感觉你就围着我转。” 乔望回答:“两者又不是相互排斥的,我还是个利己主义者,只要离开你我就会浑身难受,我是为了我自己好,才一定要在你身边的。” 什么时候了还在嘴硬呢。 楚云攸都懒得对他翻白眼了。 楚云攸正要说话,敲门声响了起来。 外面响起他爸爸的声音,在叫他的大名:“楚云攸。” 楚云攸便从卫生间出去了,乔望跟在他的身边。 打开门。 楚珩先是看向乔望,称不上有善意地打招呼说:“他们说乔望来了,我还以为是听错了,没想到是真的来了啊。乔望你来作什么?” 他问:“该不会是想要带楚云攸走吧?” 楚云攸心惊胆战。 他害怕乔望会在爸爸的面前说出什么冲动不理智的话来。 但是没有。 幸好没有。 乔望很冷静,与在他面前时截然不同,很能稳得住情绪,先是认认真真地跟楚珩打了招呼:“叔叔好,很久不见了。” 不动声色地避开了楚珩抛来的问题。 倒让楚珩觉得有点脸面挂不住,他竟然在一个小辈的面前这样得沉不住气。 乔望说:“我是来见楚云攸的,您突然给他办了休学,而我连他本人的面都没有见到,并不知道他本人的意愿如何,当然非常担心。您又不准阿姨来看楚云攸,那我只好自己过来了。老爷子人好,答应了让我可以捡来探望楚云攸。” 乔望把老爷子搬出来,楚珩不好太直接地把乔望赶走。 他讪讪地笑了笑,说:“毕竟家事才是最重要的,跟家事比,读书也可以先放一放。反正楚云攸本来上学就早,还跳过级,耽搁一年也还是比同年级的人要年纪小,并不妨碍。反而是你,你抛下学业不管就跑过来,学校那边怎么办?” 乔望简明扼要地说:“请假了。” 这时,楚云攸站出来,挡在了乔望的面前,对爸爸说:“爸,我跟乔望好久没见面了,我让我们单独说说话行吗?” 楚珩催促说:“有什么话要说那么久的?你抓紧点,你太爷爷那边最近离不得你,你说完了赶快回去。” 把爸爸送走,关上门,楚云攸转身,对乔望摊手,说:“你看到了吧?我现在怎么回得去,好多眼睛盯着我呢。” 他压低声音:“我爸急着想用我来邀宠……但其实没用,我觉得我太爷爷心里有他自己的盘算。” 乔望想了想,说:“那看来,只要你太爷爷不发话,你就无法脱身了。” 楚云攸点头,他感觉乔望在盘算什么主意,可是他想不到乔望能有什么办法。 楚云攸挠挠头:“既来之则安之嘛,反正也没有生命危险,而且照顾太爷爷的时候也有专业的护工帮忙的,基本不怎么用得到我。应该过一段时间等他想通了就会放我回家了吧。” 乔望紧拧的眉心慢慢地舒展开了,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回过神来,打定主意了似的,对他说:“不用担心,攸攸,我会想办法的。” 想办法? 你怎么想办法? 楚云攸抓破头也想不到乔望能有什么办法,他暗搓搓地认为,乔望只是想在他面前表现得更加可靠一些。 可是,又在心底的某一处,楚云攸莫名地觉得乔望说不定真的会有办法。 因为乔望等闲不会做出承诺,一定作出承诺了,就绝对会做到。 而且,从小到大,不管是什么事情,乔望都没有食言过。 当天晚上,在没有楚云攸的引荐下,乔望去找了一趟楚家的管家,随后被带去与楚老爷子单独见了一面。 第二天,太爷爷跟楚云攸说他可以回去继续上学了。 …… 楚云攸实在是太好奇了。 他问了乔望好几次:“你到底跟我太爷爷说了什么啊??” 乔望依然知无不言,很耐心地回答他:“不是已经和你说过了吗?我劝他多宽心罢了,他老人家身子骨本来就很硬朗,再活个十年不成问题。” 楚云攸不相信,怀疑乔望在骗人。 乔望还真没有骗人。 只是他确实使用了一些语言技巧。 他的确劝楚老爷子多宽心来着,这人越老就越相信玄学,他不过是稍微装神弄鬼了一下。 对楚老爷子来说就是宁信其有勿信其无的。 再者,假如不信的话,实在是无法解释为什么乔望能够说出一些他绝对不可能知道的国家层面的政策方向细节。 乔望用几个消息换走了楚云攸的自由。 别看楚老爷子一把年纪了,他人老了,心还没有老,最近心力交瘁其实并不是因为下头的孩子们斗成了一窝蛐蛐儿,他早就习惯了,而是为了事业发愁。 听见乔望所说的,像是给他的心脏注射了一剂强心剂,让他霎时间觉得自己还能再活上个十年。 当然,他不可能尽信一个外姓的小辈,总觉得乔望的背后说不定有谁的指使。 他思来想去,想了太多太多,反而把自己给饶了进去,觉得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么其实楚云攸也不是很可信,还是不要留在身边了。 是以,第二天一早就通知楚云攸可以回去上学了。 …… 那天乔望到底跟太爷爷具体说了什么,太爷爷又是为什么在一夜之间就改变了态度,这个问题楚云攸想了一年,直到上大学以后他也没有想到。 爸爸本来要干涉他上大学的,后来也没有下文,一切都随了他的心意,顺利得不可思议。 至于楚家那边呢,老爷子从鬼门关回来以后,身子骨反而硬朗了起来,不光没有隐退,反而复出,风风火火地开辟起新事业来。 乔望跟楚云攸上了同一所大学,楚云攸选了文学系,而乔望选了计算机。 两人没有住学校的宿舍,容诗佳直接给他们在校外买了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给他们俩,从家门口到学校才步行八分钟的距离。 * 又一年秋。 楚云攸嫌弃秋衣和厚毛衣穿上去太臃肿,偷偷没穿,只穿了薄毛衣、冲锋衣和牛仔裤就出门上课去了。 半路就被乔望发现了:“又不穿秋衣秋裤。” 楚云攸不怕冻地说:“要穿你自己穿,我不穿,太丑了,老头子才那么穿呢。我不会生病的,我看过天气预报的,这个气温穿成这样已经足够保暖了。” 乔望折回去给他拿了一条羊绒毛巾要他围上。 今天早上楚云攸的课是第一节,乔望是第二、三节。 楚云攸跟乔望说过了,他上完自己的课以后就去体育场玩,不想干等着,让乔望下了课直接来找自己就是了。 楚云攸还来得及回去一趟,换了运动服,再带上自己的装备,去体育场随便找人打球。 当他到体育场以后,正好遇见一个黑头发、蓝眼睛的混血帅哥问他要不要一起打网球。 楚云攸答应了。 两人水平差不太多,都不怎么样。 但楚云攸本来就是个社交恐怖分子,没两局就跟对方交上了朋友。 打得真开心的时候,乔望放学过来了。 楚云攸一转头就看到乔望臭着脸站在边上,他现在算是摸出规律来了,他知道这是为什么——又又又吃醋了。 乔望这人是个超级醋王。 他跟女生走得近乔望要醋,他跟男生走得近乔望也要醋。 不过醋归醋,乔望并不会要求他怎样怎样,只是自己生闷气,又或是要求陪同一起去而已。 楚云攸抹了把汗,走到球网前,和对方说:“今天就打到这里吧,谢谢你了,我玩得很尽兴。” 他指了下乔望的方向,说:“我朋友来找我了。” 他把网球拍装进包里,背上。 混血帅哥还追上来,无事杵在一旁的乔望,硬着头皮问:“和你打球很快乐。我们下次还可以一起玩吗?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楚云攸看了乔望一眼,真加了乔望不得醋死? 乔望捏着鼻子说:“随你。” 楚云攸心想,说不定真的只是找个打球搭子,便加上了好友。 跟乔望吃午餐时,收到了对方询问他是否单身的信息,楚云攸拿给乔望看,遗憾地说:“可恶啊,我还以为是终于遇见一个有眼光的人欣赏我的球技了,居然又是一个想要泡我的。” 乔望对楚云攸的招蜂引蝶不予评价,他总不能把楚云攸关起来,不让楚云攸跟外界接触吧? 只要楚云攸有外界有联系,就难以避免会有人喜欢上楚云攸。 拦是拦不住的。 楚云攸以自己有恋人了为理由拒绝了对方。 对方问:【是今天来接你的男人吗?你们俩的关系看上去就不简单。】 楚云攸没跟他客气:【你这样就冒昧了,我们还没有熟到可以讨论这样私密的问题吧。】 静水深流[重生] 第56节 回绝完了,楚云攸才纳闷地问乔望:“你说,咱俩在谈恋爱这事看上去很明显吗?为什么这个陌生人也看出来了。” 乔望答:“因为他是我们的同类吧。” 楚云攸精力十足,拉着乔望离开食堂就往家里去,说:“下午没有课,新出了个游戏,我们赶紧回去打游戏吧。” 玩了几个小时。 乔望叫停游戏时间。 乔望有一个固定的爱好,每天都要准时准点观看国际新闻。 趁着乔望看新闻的这段时间,楚云攸洗澡去了。 他洗完澡出来,电视上正好播放到说最近新型流感又开始泛滥,希望大家多预防多注意,避免被传染上疾病。 乔望抬头就看到他头发没完全吹干出来了,说:“你听听,流感又来了,最近不要到处玩了,别又像高中那次一样感染上病毒,发烧好几天。” 说罢,乔望还神经兮兮地拿了抗病毒颗粒来冲泡了一杯热水给他喝。 就怕他有生病的可能。 结果第二天一早。 楚云攸睡过头起来,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是被从窗帘缝隙里照进来的阳光被刺眼刺醒的,看一眼时间,已经过了上课时间半个多小时了。 奇怪了。 为什么乔望没有来把他叫醒啊? 楚云攸去找乔望一看,发现,哦豁,他没事,乔望发烧了。 乔望还强撑着想要爬起来,发现浑身发热、作疼,实在无法否认自己生病了的事实。 楚云攸拿了体温计来给他量体温:39°4。 判定:“真发烧了,我带你去医院。” 楚云攸摩拳擦掌的,甚至还有点不地道的高兴起来——从小到大,都是乔望照顾他,能让他照顾乔望的机会少之又少。 他很少能够体验到被乔望依赖的感觉。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楚云攸当然要好好把握,作威作福。 但乔望不准他照顾,对他说:“我现在浑身上下都是病毒,在我好之前你都不要接近我,医药箱里有酒精,你给自己房间和客厅都消毒一下吧。” 楚云攸不肯答应他:“我可是你的男朋友,你生病了,正是应当让我来照顾你的时候,我怎么可能抛下你不管啊。” 乔望见拗不过楚云攸就让他记得戴上口罩和手套。 然而,两天后,乔望好了,楚云攸还是病倒了。 所幸他倒在乔望痊愈之后,让他们俩能够互相照顾。 为此,乔望相当愧疚,寸步不离地守护在楚云攸的身边,对他悉心照料。 …… 楚云攸又做了奇怪的梦。 他梦见自己在哭。 在不停不停不停地哭,哭得很伤心。 好像还在高中……? 是上次梦里的那所高中。 他梦见自己平躺在床上,难过得哭了一晚上,哭到天亮,擦擦眼泪,还得顶着红肿的眼睛继续去上学。 一到班上,他就见到了乔望。 他们明明是同桌,但乔望故意把自己的桌子往边上挪开了五厘米,使得两人的桌子之间仿佛有一条无法越过的天堑。 他闷闷不乐地坐下。 陌生的前桌同学转过身来,打量他的模样,说:“你昨晚上又哭了啊,楚云攸,你都哭了两个月多了,你在学校里都出名了……” 楚云攸不以为然地说:“我本来就挺出名的吧。” 乔望对楚云攸公事公办地说:“交作业,就差你了。” 楚云攸把作业本递给他。 乔望抱着一大摞的作业本走了。 这是他们唯一的说的话。 看到这里,楚云攸忍不住想:【咦,他跟乔望的关系怎么变得这么差了?】 正想着,就听见前桌的同学继续说:“你看看,就算你喜欢男生,你喜欢谁不好,你喜欢乔望干嘛?” 他又听见自己说:“那我就喜欢乔望嘛。” 楚云攸对梦里的自己惊住了。 他是一点都不带掩饰的啊! 而且他还已经为乔望哭了两个多月? 什么意思?怎么听上去好像是指乔望拒绝了他,让他受到了挫败,然后哭了两个月。 这也太离谱了吧。 乔望怎么可能拒绝他呢?要甩也是他甩了乔望,怎么会是乔望甩了他。 他怎么敢这样说出来的?这样张扬的话,迟早会传到妈妈们的耳朵里的啊,那他和乔望都完蛋了吧! 不解归不解,但是梦境依然在继续。 放学后。 楚云攸还和跟屁虫一样跟着乔望,等走到了没人的地方了。 走了一段路,边上没有别人了,乔望突然不耐烦起来,转过身来,揪住他的衣领,一路把他推到了墙上按住,没好气地跟他说:“你能不能别跟着我了?楚云攸,到底想怎么样?” 楚云攸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支支吾吾地说:“我在找机会,想要再跟你表白。” 乔望阴沉沉的:“我都已经说过好几遍了,我不是同性恋,我不喜欢男人!你别再跟我这样闹着玩了!” 楚云攸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他也认真起来:“我不是在跟你闹着玩,我是真的喜欢你。” 乔望冷哼了一声,不屑一顾地说:“是吗?你确定吗?你才多大的年纪,你懂个屁的喜欢。” 楚云攸:“……” 他哭了起来。 乔望冷静下来,跟他道歉:“对不起,别哭了,我不是故意要凶你的,你不要再做这样孩子气不理智的事情,我也不想对你说重话的。” 楚云攸低下头,落泪不语,他看着自己的眼泪一颗一颗地掉在水泥地上。但是昨天刚下过雨,地面浸满了雨水,还是潮湿的,他的眼泪砸在上面瞬间就消失不见了,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楚云攸哭哭啼啼地说:“我、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妈妈死了,外公走了,爸爸又不管我,我只有你了,乔望。” 乔望忍耐着什么似的说:“楚云攸,你醒一醒,不要总想着依靠别人。你这个年纪出去工作到不算是打童工了,不要再像是温室里的花朵好吗?你只是因为可靠的大人都没了,所以对我产生了一些类似吊桥效应的幻觉罢了。并不是真的喜欢我。” 楚云攸摇摇头:“我不知道。” 乔望放开他,冷酷无情地对他说:“你别依靠我,我自己自身难保,你还是自己立起来吧。迟早有独立的这一天的。” * 班主任把楚云攸找去谈话。 他对楚云攸简直太头疼了,谈恋爱就算了,还非要找一个男的谈,找男的谈恋爱就算了,这个男的还是跟楚云攸有亲属关系的人。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都到了高三,他也不好说的太过分。 以安抚为主,目的就是不要出人命。 再说了,他也很奇怪,他问楚云攸:“你喜欢乔望什么呢?乔望跟个臭石头似的,楚云攸啊,你喜欢谁不好,你为什么偏偏喜欢乔望呢?” 楚云攸自己也茫然了:“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就是喜欢他。” 梦里。 楚云攸还参加了高考。 乔望说着让他不要依靠,但是在高考前一天和当天晚上还是沉默地检查了所有他需要准备的东西。 还警告他说:“你好好考试,我能做的都做了,楚云攸,我对你仁至义尽,到时候就算你考不好,也不能赖到我的身上,知道吗?” 楚云攸已经不哭了:“你放心吧,我不会赖到你身上的。” 考完以后,他们也是各自找别的同学读答案,各对各的。 他知道乔望的目标学校,选择填了另一所完全不相干的学校。 毕业会那天。 两人心照不宣地去赴会。 坐在不同的桌子,一句话也没有说。 有同学喝醉了,抱着楚云攸发酒疯,大嚷大叫说:“攸攸,我喜欢你,我可喜欢你了,你别喜欢乔望了,你喜欢我吧。” 楚云攸哈哈大笑:“我已经不喜欢他了啦。但我也不喜欢我,我是说,不是谈恋爱那种喜欢,像喜欢同学一样喜欢你不行吗?” 同学直往他身上扑,紧抱住不放:“你喜欢喜欢我嘛呜呜呜呜……” 一直在闷头喝酒的乔望忽然猛灌一杯酒,把空杯子往桌上一方,走上前来,拎着这人的后衣领三下五除二地把人给拽开了。 同学还挣扎,说:“乔望,楚云攸又没有跟你谈恋爱,你有什么资格管楚云攸,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乔望说:“我是他的哥哥,我怎么没资格?” 楚云攸不给面子地说:“又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只是在一起长大而已,就不要再在我面前摆你的长兄架子了吧?” 乔望:“……” 两人差点吵起来。 楚云攸只说了一句,止住火气,扭过头去,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 静水深流[重生] 第57节 乔望夺过他的酒瓶:“我都没成年,不要喝酒。” “我都说了不用你管我!”楚云攸气得给他了一拳,这是下意识的行为,等他真的揍了以后才反应过来,他好像想要揍乔望很久了。 乔望没有想到会被打,愣愣地站在原地挨打,毫无反抗。 楚云攸没道歉,也没说别的,深吸一口气,转头离开了宴会。 就这样,不欢而散了。 楚云攸刚离开,乔望就想要跟上去。 楚云攸回头瞪了他一眼:“比跟过来!” 楚云攸走出了酒店,他沿着马路边走走停停,绕进了一条阴暗的巷子里,他蹲下来,拼命地呕吐,把自己吃进去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吐了不知道多久,楚云攸想要站起来,但是起身起得太猛,眼前一黑,差点直接一头栽倒了下去。 就在这时,一只手从他的旁边伸过来,抓住了他的胳膊。 扶住了他。 楚云攸转过头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问他说:“那个……你没事吧?要送你去医院吗?” 楚云攸摇摇头,他看着地上自己吐的东西,沮丧地说:“怎么办?我把地上弄脏了。会被扫地的叔叔阿姨添麻烦的。” 男人笑了起来:“哈哈,这么懂礼貌啊。” 楚云攸醉醺醺地推开他:“我要去附近的超市买扫把和簸箕,把地上扫干净。” 男人不放心他,说:“我带你去吧。” 楚云攸一个没站稳,跌到对方的怀里,腹中翻江倒海,瞬间就呕吐了出来。 男人:“……” 后面的事情楚云攸也记得一清二楚。 男人真的陪他去买了清洁用具,大半夜的,陪着他把地给弄干净了。 他说不想回家,但是又因为未成年,所以不能在酒店开房间。 男人就用他的身份证开了个房间让他睡觉,开完房就走了。 楚云攸想给他钱,摸摸身上,没带钱包。 但是男人没跟他要钱,笑说:“你一个小孩子也没多少钱,我就不问你要钱了。” 楚云攸坚持说:“那不行,我还你钱的。你给我一个联系方式,改天我就把钱还给你。” 男人给他留了一张名片,好笑地说:“那好吧。我叫姚宵。不过我要上班的,可不一定有空陪你哦。” —— 这次的梦更长了。 楚云攸梦到自己遇见了这个叫作姚宵就结束了。 他很奇怪。 你说他梦见乔望也就算了。 为什么他的梦里怎么还会出现那么多他压根不认识的陌生人呢? 这个姚宵是谁啊?总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但是等到他病好了以后,再做梦,楚云攸就没有再做到过这个梦了。 直到大三开学后。 一次同学举办的派对上,楚云攸和乔望一起去凑热闹。 楚云攸发现自己的手机落在车上了,乔望去帮他拿。 楚云攸落单,拿了个盘子,自己拿小蛋糕吃。 有一个大盘子里的黑森林蛋糕只剩下最后一块了。 楚云攸正要去拿,却跟对方撞到一起。 楚云攸抬起头,看到对方的脸,晃了下神,不知怎的,便说出了口:“姚宵?” 对方很惊讶:“你认识我吗?” 话音未落。 楚云攸若有所感,朝另个方向看去,乔望已经回来了,手上拿着他的手机,正站在门口,面色铁青。 他认识姚宵。 他当然认识,这位就是楚云攸第一任正式交往的男友,带着楚云攸出柜的男人。 第43章 吃醋了 * 只要一闭上眼睛, 昔年的层层回忆便涌上了乔望的心头。 在跟楚云攸决裂之前,他们曾经有过一个很要好的夏天。 没有什么太特别的理由——他们都是失去父母庇护的小孩,相互依偎取暖再合情合理不过了。 朝夕相处中, 越走越近也是理所当然的。 升上高三的暑假前。 楚云攸问乔望:“放假你有计划出去玩吗?” 乔望说:“没有,马上都要高考了,我准备在家复习功课。”再说了,他哪舍得花钱出去玩,他一个人, 就算出去玩也没什么意思。 楚云攸“哦”了一声:“在家吗?” 乔望点头。 楚云攸欲言又止,抠手指抠了好半天, 小心翼翼地问他:“你可以收留我吗?暑假我可以住你家吗?” 乔望正要开口, 楚云攸生怕他会拒绝似的,连忙说:“我一定不给你添乱,你要我帮忙做饭做家务我都会做的,你教我就好, 我不笨的。” 乔望到底没有拒绝:“只怕小少爷你住不惯, 家务我哪敢支使您啊?……” 乔望的妈妈在国外, 家里就他一个人住。 多一个人也好, 多一点人气儿,不至于太寂寞。乔望想。或许是因为这样, 也或许是因为那时他跟楚云攸之间的关系已经没那么僵了, 所以他才鬼使神差地答应了楚云攸。 楚云攸拖着一个大行李箱住到他家来。 问:“我睡主卧还是次卧?” 乔望:“你睡次卧。” 然后他自己搬到了书房去睡沙发, 至于主卧, 那是妈妈的房间, 他下意识地不希望别人进去睡妈妈的床, 包括楚云攸,包括他自己。 做饭时, 楚云攸很积极地帮他打下手;扫地时,楚云攸看垃圾装满好几袋了,爬那么多层楼跑去扔垃圾。 正如他自己本人所说的,他没有把自己当作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而是主动地参与生活劳动,跟在学校时一样,是个平凡的男孩子。 楚云攸不好意思地问他,让他在次卧的床上一块儿睡觉,沙发那么窄,乔望连腿都伸不直,根本睡不好。 楚云攸:“不然的话,还是我睡书房吧,本来就是我跑到你家来寄住,结果害得你要睡在书房算怎么一回事嘛?” 乔望:“不用。我还是在书房睡吧,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楚云攸:“你这嘴比河蚌还硬,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一天能被人撬开。” 楚云攸在他家撒了欢,看电视,打游戏,看漫画,自己高兴也就算了,还非要拉着他一起乐。 乔望对楚云攸这样的行为一向是感到困扰的,但也无计可施。 他总是拒绝不了楚云攸。 作业早早地写完了,功课也复习了大半,暑假却只过去四分之一。 楚云攸便写计划要跟他一起出去玩,去溜冰,去看电影,去攀岩,去游乐场,他很会做计划,打算用最少的钱获得最多的快乐。 乔望被他拉着四处玩。 出门时总有些不情愿,要楚云攸生拉硬拽才肯离开,但是真的一起去玩了,乔望也没有臭脸,甚至觉得是挺快乐的。 这些快乐是楚云攸主导的快乐,若是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他是不会来干这些的。 这似乎他们过的唯一一个没有父母管束的暑假。 仿佛楚云攸忘掉了妈妈去世的痛苦,他也不在乎父母远离身边的寂寞。 这天,他们玩完回来。 乔望洗了澡出来,发现自己睡的沙发被楚云攸给占了。 楚云攸只穿了一件背心和四角短裤,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一只手和一条腿还半悬在外。 乔望擦了擦头发:“……” 乔望走过去,蹲在楚云攸的身边,推了推他:“醒醒,你睡房间里去,别睡我的地方。” 楚云攸理都不理他。 乔望不知道楚云攸是不是在装睡,他捏住楚云攸的鼻子,直到楚云攸无法呼吸而醒过来,说:“我很困了,不想走路了,我今天就睡在这里,你去卧室睡吧。” 乔望说:“不行。” 他抓着楚云攸的手腕,就要把人从沙发上提起来。 可惜,楚云攸比他想的还要沉一些,要拖动还得费不少力气。 乔望强行把楚云攸抱到了次卧的床上,楚云攸闷闷不乐,在他要离开时拉了他一把,把他也拽到床上来。 楚云攸半坐起身,静静看着乔望,呼吸有些紊乱。 乔望的呼吸也不平稳。 已近深夜,车流的声音透过车窗遥遥地传来,一波又一波,犹如机械钢铁的浪潮,天幕则早已闷沉下来。 楚云攸有点气恼地说:“乔望,我有时候真搞不懂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能说明白吗?到底是为什么?有时候我觉得你喜欢我,有时候你表现得好像讨厌我,但我觉得那是假装的,其实你就是喜欢我。” 静水深流[重生] 第58节 轰隆隆——! 轰隆隆——!! 一阵闷雷响彻。 预示着快下雨了。 后来,乔望想:他应当对楚云攸说“你不要太自恋”。 但是在那个当下,突然被剖开心迹的他完全慌了手脚,忘记要说什么,呆愣在原地。 当楚云攸握住他的手时,他没有动作。 当楚云攸大着胆子靠近过来,要吻他的时候,他依然没有动作。 直到楚云攸的嘴唇似乎真的碰到他的嘴唇了,乔望才像是如梦初醒一样地反应过来,猛地推开了楚云攸。 楚云攸愣了愣,却不肯放弃。 两人拉扯推搡起来。 乔望把楚云攸按在床上,半压在他身上,两个人都气喘吁吁。 楚云攸仓促而慌张地表白:“我喜欢你,乔望,我喜欢你。” 乔望凝视着他,良久,才说:“不,我没有。” 楚云攸连夜把楚云攸的行李给收拾了,要把他送回楚家。 楚云攸红着眼睛说:“你有必要只是因为我跟你说‘我喜欢你’就要把我送回火坑吗?你知道我情愿睡公园长椅也不想回家去见那个老畜生。” 乔望别过脸,逼迫自己铁石心肠起来。 他有什么好同情楚云攸的?楚云攸本来就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小少爷,一辈子衣食无忧,用得着他收留吗? 乔望生硬地说:“你的朋友不是很多吗?你尽可以去找他们,有必要赖在我这里?你又不缺朋友。” 说完,乔望心一横,不再管他,回楼上家里去了。 乔望躲在窗帘后面,悄悄看着楚云攸。 楚云攸坐在路边一抽一抽的,好像是在哭,特别可怜,他又长得面善,时常有路过的人停留下来问他是不是需要帮助,每当这时候,楚云攸就会摇摇头。 楚云攸休息一会儿,便站起来,仰着头喊他:“乔望,乔望……” 反反复复四五次,两个小时过去了。 一声雷响过后。 真的下雨了。 乔望给楚云攸收拾行李的时候记得要在他的背包里侧边放上一把折叠伞,但是楚云攸自己似乎没有发现。 他淋着雨,拖起行李箱离开了。 乔望再三犹豫,心想:那个笨蛋该不会一直没有发现雨伞,就这样一路淋着雨回家吧? 他拿起一把伞出门,追到小区门口,隔着二三十米路看见了楚云攸。 楚云攸发现了背包装着的伞,已经撑上伞,站在马路边,打到了一辆出租车,上车离开了。 乔望顿时觉得自己还是自作多情了。 到底还是他小看了楚云攸。 瞧瞧,楚云攸根本不需要他担心嘛。 就算没有他,楚云攸也可以自己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他心想着,也不知道这算是自我安慰,还是自我嘲讽。 乔望一晚上没睡。 他不知道楚云攸去了哪里,会是回家了吗?还是去了朋友那里? 一会儿又想:不,楚云攸那么大的人了,不用他操心,肯定不会出事的。 事实也跟他想的一样。 楚云攸没回家,去了一个初中同学家寄住,度过了接下去的暑假时间。 根本不需要他。 乔望以为这件事就这样揭过了。 然而等开学以后,楚云攸又像是个没事人似的追了上来。 毕竟他们住一个寝室。 这时候,楚云攸已经完全看不出哭泣的痕迹了,笑嘻嘻地跟他说:“上次我跟你说我喜欢你是说得有些太突然了,吓到你了吧?” 乔望松了一口气:“是的,以后不要突然说这种不着调的话了。” 楚云攸又说:“所以,从今天起,我要正式地跟你说我喜欢你——我想跟你谈恋爱,乔望。” 乔望难以接受。 但楚云攸已经下定决心展开攻势,明显到被同学们都看出来了。 他能怎么办呢?他只能再次表示了坚定的拒绝。 这太荒唐了。 可究竟是什么地方荒唐,乔望又说不上来。 他只是觉得很荒唐,绝对不可能接受的。 …… 彼时才18岁,他们都还太年轻。 乔望并不明白爱是什么,喜欢是什么,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楚云攸,更不知道楚云攸说喜欢他有几分真心,他觉得充满孩子气。 楚云攸每天对他表白一遍。 锲而不舍。 足足说了三个月。 大抵就算心热如楚云攸这样的人,喜欢也是有限度的。 在表白了一百次后,楚云攸不再对他说喜欢。 好似一夜之间想通了。 一直到毕业,楚云攸没再跟他说一句话。 * 这下轮到了乔望想要跟楚云攸搭话。 他见楚云攸终于放弃,一颗心也不知道是变轻松还是变得更揪心。 他只知道,楚云攸的无视甚至仇视让他心如刀割。 他想要矫枉,但不想过正。 他是不想要跟楚云攸成为恋爱关系,却并不想要跟楚云攸反目成仇。 可现在即便他主动跟楚云攸示好,修复一下友谊,楚云攸也不搭理他了。 如此晾了乔望几个月。 乔望想:马上就是高考了,还是先专心高考吧,他可耽搁不起。 于是他把自己的全身心都放到准备考试上面去,拼尽全力让自己心无旁骛。 等到高考以后再说。乔望决定,高考以后再去处理跟楚云攸之间的关系。 时间在刷卷子和做习题中流逝得飞快。 一直到查分确定自己可以被理想院校录取后,乔望才觉得自己有点闲心可以去管楚云攸的事情。 但这时候,乔望登录上q/q却发现找不到楚云攸的号,他在同学群里找到了楚云攸的号码,发消息过去却发现对面是一串数字,而且发送消息失败了。 ——他被拉黑了。 又发短信,也用其他聊天软件发消息。 都被拉黑了。 乔望:“……” 楚云攸现在在哪呢?乔望迷茫了。 他甚至鼓起勇气给楚云攸的爸爸楚珩打了个电话,询问楚云攸是否在家,随后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楚珩说楚云攸在朋友家,问他找楚云攸干什么。 乔望语焉不详地挂了电话。 估计是在哪个朋友家吧。乔望想。挺好的,楚云攸不缺朋友,不缺人收留。 楚云攸是个失去了妈妈也可以独立起来的坚强小孩。 因为不知道该去哪找楚云攸,乔望从老师那里打听到了楚云攸考入的学校和专业。 准备等到大学开学以后直接去学校里见楚云攸。 因为他们不读一个学校。 所以去找楚云攸这件事并不算简单。 乔望得坐两个小时的车,才能去到楚云攸所在的城市,再转车一个小时,找到楚云攸的学校。 他憋了两个月,实在是憋不下去了。 这几个月他都在想:他对楚云攸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是喜欢吗? 他想:或许不是,或许是。 年少太懵懂。 他们的母亲可是一对干姐妹。 静水深流[重生] 第59节 他们在襁褓中就相识了。 他们的整个青春期都待在一起。 他到底是不是喜欢楚云攸呢? 乔望想:要再见楚云攸一次才能够确定。 乔望并不打算对自己的来到大张旗鼓,他穿了一身黑,黑色冲锋衣,黑色牛仔裤,还戴了黑色口罩。 先找到楚云攸的宿舍楼。 楚云攸并不在。 乔望等在宿舍楼门口,等到晚上十点,快要到门禁时间了。 乔望慢吞吞地往回走,在路边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似乎是楚云攸,他僵住了。 因为楚云攸的身边陪着一个高大的男人,西装革履,似乎是个社会人士。 楚云攸与那人手牵手,曾经亮晶晶看自己的眼睛正看着别人笑。 乔望傻了眼。 他不知自己是该落荒而逃,还是该追上去质问。 直到这两人依依不舍地分离,乔望才上前去,他想了想,追上那个西装男:“喂。” 男人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你是?” 乔望扯下口罩,没好气地问:“你是楚云攸的什么人?” 男人说:“我叫姚宵,怎么了吗?你是楚云攸的什么人呢?”他用目光打量了乔望一番,没找到乔望身上与楚云攸有什么共同点。 乔望黑着脸说:“我是楚云攸的哥哥。你知道他还没到18岁吗?” 姚宵一派坦然:“但我也没对他做什么,我只是陪陪他而已。你是楚云攸的哥哥?我怎么从没有听楚云攸提起过呢?” 乔望心情复杂,一言难尽地说:“你要是问楚云攸的话,他估计就会告诉你了。” 姚宵:“我还是等他想告诉我的时候主动告诉我吧。选择权在楚云攸的手上,不是吗?对不起,同学,很晚了,我要回家去了。” 说罢,转身离去,把乔望一个人扔在原地。 第二天,乔望去找楚云攸。 两个人又大吵一架。 见面乔望就把楚云攸骂了一顿:“你就这么耐不住寂寞吗?才上大学就要找男朋友。而且还是已经工作的人。那种人说不定有病的。” 楚云攸脸色哪里好看得起来:“什么病?同性恋病吗?真是奇怪了,乔望,你对同性恋避之唯恐不及,又来找我做什么呢?还不赶紧逃掉躲起来?就不怕再多跟我说几句话会被我传染病毒吗?” 乔望:“我是看到阿姨的分上,我觉得有一定照顾你的义务,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误入歧途。” 楚云攸失笑:“哦,那我还真得谢谢你,千里迢迢地赶来就为了专程骂我一顿是不是?谢谢了,乔望,你骂够了吗?骂够了就请回吧。” 那时乔望真是搞不懂楚云攸。 几个月前还说喜欢自己,喜欢得不得了,才过多久就变了心,改喜欢别人去了。 一直到三十几岁他还是无法释怀。 他惦记着楚云攸对他说的那句“我喜欢你”。 轻飘飘地落进他的心里就再也无法抹去。 为什么呢? 为什么楚云攸这么快就喜欢别人了? 等到后来的后来,乔望才想明白。 楚云攸正是一个这样的人,楚云攸不会为别人停留,他爱的时候轰轰烈烈地来,他不爱了也浩浩荡荡地离开,不再留恋。 楚云攸曾经给了他一张名为初恋的恋爱兑奖券。 但是他不珍惜,没有在规定时间内去兑换,后来等他想通了,想要了,再去兑换,早就过了有效期。 楚云攸不会一直爱他,不会一直留在原地等他。 所以,只要有机会,他就应当抓紧机会。 …… 这一次,他抓住了自己的机会。 即便如此。 在看到姚宵出现的瞬间,乔望还是心生畏惧了。 ——而且,楚云攸为什么会知道对方的名字? 乔望心头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但他还是冷静地走上前去:“云攸,你在这干什么呢?” 楚云攸被他吸引去注意力,把自己刚抢到的小蛋糕分了乔望一半:“你尝尝看,这个好吃。” 乔望:“……” 姚宵想跟楚云攸说话,这时楚云攸已经走到了乔望的身边,尽管这两个人并没有什么过分亲密的动作,但只是站在一起,就能让人感觉到这两个人之间有不一般的关系。 他还不至于自讨没趣,虽然挺好奇为什么这个小朋友认识自己,可不问也不是遗憾,于是摸摸鼻子,默然退场。 乔望冷冷地看着他的背影。 楚云攸:“你看那个人干什么?” 乔望:“你为什么知道那个人的名字?” 楚云攸一愣:“对哦,我为什么知道?”他叼着勺子,思考半天:“我自己也不知道,就是一见到他,我的脑子就冒出这个名字,就直接叫出来了呢。哈哈。” 乔望气呼呼的,一直无法消气。 他们俩一个傻乐,一个生闷气,就这样待到了派对结束,一块儿回住处。 楚云攸拿他没办法:“喂,你不要再生气了好吗?我只是跟一个陌生帅哥说了两句话而已,你就气到现在,以后遇见的帅哥越来越多的话,你难道还要一个接一个地气过去吗?” 楚云攸是开玩笑的,但他竟然看到乔望一本正经地说:“我不知道,得等到那时候了我才会知道。” 楚云攸傻了:“啊?你不会真的要每个都醋过去吧?我觉得我的魅力还没有大到那种地步啊。你这个毛病是不是也得去找心理医生看看啊?” 正说着,电梯到了。 两人进了公寓。 门一关上。 乔望从背后抱住了楚云攸:“不用,不用看心理医生,看什么心理医生都不管用。” 乔望是很少主动的人。 楚云攸被抱住,竟然觉得有点开心。 乔望紧紧抱着他,像是生怕自己的宝贝被人抢走,说:“我的病没有医生可以治,只有楚云攸可以治,我不要别的,楚云攸,这辈子我别的都可以不要,我只要你允许我在你身边。” 楚云攸纳闷地说:“我也从没说我要赶你走啊……” 楚云攸转过身来,两个人相拥。 他仰起脸,接吻。 这个吻像是怎么亲都亲不够,亲得他们俩都觉得有点发热才不舍地分开。 楚云攸低下头,看到玄关放着一双女式红底高跟鞋。 他没记错的话,这是他妈妈最喜欢的高跟鞋牌子。 楚云攸感觉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刹那间冷静了下来。 “完蛋了。”楚云攸说,“我妈来了。” 乔望这才也看到了高跟鞋,他握紧楚云攸的手:“别怕,攸攸。” 两人手牵手到了客厅,客厅没人。 又去书房,打开门,容诗佳正手足无措地站在窗边,她一副想装作什么都没看到,还想掏出一根烟抽一下的模样,尴尬地捋了捋头发,说:“呃,晚上好……?” 第44章 半出柜 * 楚云攸很难形容当下的心情, 他慌得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他觉得妈妈明显是看到了,又还抱着万分之一的侥幸心理,希望妈妈没有看到, 他跟乔望的事情根本先敷衍过去。 容诗佳已经整理好了心情,她意味不明地长长叹了一口气,双手抱臂胸前,眉间紧皱不松。 她看看楚云攸,再看看乔望, 再看看乔望,再看看楚云攸, 最后对楚云攸招了招手:“攸攸, 过来,妈妈跟你谈一谈。” 船到桥头自然直吧。死就死了。楚云攸慷慨赴死般地想。 楚云攸刚要走上前去,乔望却一个箭步挡在了他的面前,对容诗佳说:“阿姨, 是我不好, 你要说就说吧, 不怪攸攸, 他是被我带坏的。” 楚云攸愣了一愣,说:“什么不怪我, 恋爱是我们两个一起谈的, 难道能只怪你一个吗?一个巴掌拍不响啊。而且, 什么叫你……” 乔望没想到楚云攸这样的不给面子, 转头还得哄他:“我不是那个意思, 攸攸, 我是希望要罚的话,只罚我一个人。” 容诗佳哭笑不得, 做了一个叫停的手势:“行了行了,不要在我的面前你侬我侬的,我已经看够了啊,你们好歹注意一下我的心脏吧,就算我没有心脏病也要被你们吓出来了。 “我又没说要罚你们。 “再说了……唉,又不是杀人放火、违法乱纪,怎么能叫‘带坏’?” 容诗佳对乔望说:“我单独跟楚云攸聊一聊,不对他怎么样,你不用担心。” 乔望紧抓着楚云攸不肯放。 楚云攸拍了拍他的手背,说:“我妈妈都这么说了,乔望,你就放手吧。我妈妈你还不放心吗?总不可能把我直接绑了带回国去矫正性取向吧?她又不是这种顽固不化的家长。” 容诗佳没好气地接茬道:“别暗搓搓给我戴高帽。” 好一会儿,乔望终于松开手。 他说:“阿姨,你跟攸攸留在这里,还是我暂时避开吧,我去楼下走几圈,你们什么时候说完了,再告诉我,我再回来。” 静水深流[重生] 第60节 乔望做出让步。 他说是下楼去散步,但是容诗佳能看到他没走远,等在楼下,没有离开。 容诗佳在法式小圆桌的一边坐下,她揉了揉隐隐作疼的额角,紧闭双眼,在困扰究竟该如何应对眼前的这个场面。 楚云攸坐着乖乖等着三分钟,没等到妈妈发话,便问:“要不要吃点零食?” 他了解妈妈,每次妈妈压力大的时候都会吃零食来缓解压力,这些年渐渐圆润了起来。 容诗佳点头:“那给我拿一些零食过来吧。” 她泄愤似的吃了两包巧克力饼干以后,才像是补充了一些能量,有了些力气,板起脸,跟审问犯人似的:“你们俩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楚云攸心虚地说:“大概……一年前。” 容诗佳冷冷看着他,没有眨眼:“你确定。” 楚云攸说:“一年多吧,高三的时候。” 容诗佳难以置信:“你们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好了那么久,我竟然一直没有发现?” 楚云攸干笑:“呵呵……” 容诗佳重新扶住额头:“我头疼,我现在头很疼。你出柜也就算了,这个我倒是想象过,但是我没想到是跟乔望。” 她本来就是个思想新潮的女性,现在互联网发达了,她曾经在网上看到过这样的议题,曾经为此做过设想。 假如楚云攸是个gay,那就是个gay吧,她的孩子是个好孩子就行了,是不是gay无所谓。 可是,可是兔子不吃窝边草,他没想到和楚云攸gay的人是乔望啊! 这可怎么办好。 楚云攸憋了憋,没憋住,嘟囔说:“为什么不能是跟乔望呢?乔望人多好啊,不管是学业还是生活都挑不出半点错吗?我小时候你不是还经常拿乔望来跟我作比较,让我多向乔望学习吗?怎么现在你反而嫌弃起乔望来了呢?我觉得,与其我跟别人搞基,还不如跟乔望呢,乔望对我多好啊,他对我一心一意。” 容诗佳停下动作,抬睫看向他:“人是会变的,攸攸,你现在还太年轻,不要把话说得那么满。我嫁给你爸爸的时候也觉得他对我一心一意啊,后来还不是一地鸡毛。跟身边人谈恋爱的坏处就在于,要是你们有一天分手了,你们俩连朋友都做不成。” 楚云攸双手交错,绞缠手指,他没办法理直气壮地反驳妈妈,可是也不甘心:“那我在开始谈恋爱的时候就是做好了一生一世的准备,要是以分手为前提来谈恋爱,那这段恋爱毫无意义。妈妈,你就不要反对我跟乔望了吧。” 容诗佳没好气地反问:“我哪句话是明确反对了?别把我默认设定成大反派啊。我现在是在头疼……我要怎么跟你玥玥阿姨交代,我就算了,我大风大浪见得多了,跟你爸那一大家子的糟心事比起来,你这也不算什么。只是玥玥阿姨知道了,未必会像我这样冷静。” 楚云攸吐槽:“您也没多冷静吧?” 容诗佳额角青筋跳突,忍耐着没有发火:“小兔崽子,我已经够冷静了啊,你上哪去找第二个像我这么开明温柔的妈妈啊,你投胎在我的肚子里真是修了八辈子的福了。” 楚云攸立即顺杆子往上爬:“谢谢,妈妈,谢谢。” 楚云攸又说:“要么,妈妈,玥玥阿姨那里,你还是先帮我给瞒着吧?” 容诗佳沉思了片刻,摇头说:“不行,这么大的事,我不能瞒着你玥玥阿姨。我跟她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我还怕失去这唯一的挚友。” 又问:“你跟乔望本来的计划是怎样?” 楚云攸屈指挠挠脸,说:“想是有想过,大概就是慢慢试探你和阿姨的态度,然后再一步一步,温水煮青蛙一样地把事情告诉你们。我没有想到你发现得这么突然。” 容诗佳恍然大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难怪你要给我发那些新闻,原来是在给你自己打预防针,我就说呢……” 容诗佳心情太复杂了,她嘴唇嚅嗫,踟蹰半晌,说:“在我心里,你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是那个蹦蹦跳跳把情书拿来分妈妈看的小孩子,结果一转眼,竟然已经背着妈妈谈了两年的地下恋了。” 容诗佳握住楚云攸的手,她低下头,这才发现,楚云攸的手已经比她的手要大了,已经不再是一双孩子的手了。 “不过,我早就做过心理准备——我的攸攸迟早会长大的,迟早会有他的爱人。这个人是乔望的话,我知根知底,也还算放心。” 妈妈对他太包容太理解了。 楚云攸深受感动,不禁湿润了眼眶。 容诗佳走到他身后,搂了搂他的肩膀:“我想到你之后要面临多少困难,我都觉得头皮发麻,妈妈想尽可能地让你少点阻碍,攸攸,不管发生了什么,妈妈都是你的妈妈,你可以回来做个妈宝。 “你玥玥阿姨我还说不定可以劝说,但我想不到你爸爸那边要怎么办?你总不可能跟乔望地下恋一辈子吧。难道熬到三十几四十了再说吗?那也太委屈了。 “可要是真到了那一步,瞒着就瞒着吧,我觉得先瞒着也不是不行,毕竟你们俩年纪还小,没有什么经济实力,还不太能够独立,不如先躲了再说。不然的话,被那些小报记者发现了,一准把你发得满天都是。” 楚云攸:“这我还没有想好……” 容诗佳:“总该未雨绸缪。我想,乔望说不定已经想好了,那孩子一向会做计划。” 楚云攸:“唔……” 说到这里,楚云攸还是得为乔望申辩:“妈妈,刚才乔望说的你别当一回事,我跟乔望是我先跟乔望表白的,是我主动的。” 容诗佳翻了个白眼:“现在讨论你们俩之间是谁先主动的有什么意义吗?再说了,你妈妈我也是过来人,这种事没有剃头挑子一头热的,必定是你们彼此之间都有意思,才会好上。” 楚云攸慢腾腾地红了脸。 沉默。 良久。 楚云攸心乱如麻。 容诗佳艰涩地开口:“你们俩……有措施吗?” 楚云攸没反应过来,问:“什么措施?”刚问出口他就明白过来了,“没有!” 容诗佳瞪大眼睛:“怎么能没有措施呢?就算你们都是男孩子,也不能这样没有卫生常识啊……等下我回去以后给你们发一些教程。” 楚云攸脸都红透了:“不是,我是说,我们没有那什么。您在想什么呢。” 容诗佳松了一口气,她拍着自己的胸口说:“还好还好。……千万不要不做措施就上/床啊。” 楚云攸说:“乔望说了,我没成年之前,他不会碰我的,他觉得那好像是在犯罪。” 容诗佳一言难尽:“你们有成算就好。” 她停顿了下:“那我到底要不要让你们俩先拆开住呢?拆不拆开好像都一样。” * 楚云攸不太能接受:“啊?要把我和乔望分开吗?不要了吧,就算我跟他真的干什么了,也不会搞出人命,不用专门隔离开吧。” 他的口无遮拦直把他妈妈给说脸红了:“攸攸,你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你害点臊吧。就算我是你妈,也不要什么事都跟我说。” 楚云攸这才意识到要害羞,他赶紧闭上嘴。 容诗佳走到窗户边,向楼下看去,乔望就站在街对面。 乔望直挺挺地杵在路边,跟旁边的行道树一样笔直挺拔,他的双手插在衣服兜里,仰起脸,一脸凝重地看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像是一个犯人在等待着审判,又像是一个虔诚的修道者,期待着奇迹会降临。 便是容诗佳看到他的目光,也觉得心头有些被触动,她想起了这两个孩子从小到大的很多事情。 想到乔望对楚云攸无微不至的照顾,近乎自我牺牲,完全是围着楚云攸转的;又想到了乔望的焦虑症,乔望一见不到楚云攸就会自残。 唉。 其实她应该早就察觉的才是。 为什么这么迟钝呢? 或许是因为她觉得乔望对楚云攸的感觉不止是爱情吧,很难形容,这是更加澎湃更加隐秘更加剧烈的感情,单单用爱情来形容未免不够贴切,若说是友情、亲情也不足够。 有时候,她反而希望感情不要用单一来定义,这样反而能过得长长久久,反正等到老了都是一样,感情就是感情,不再有界限清晰的区分。 容诗佳这一关,楚云攸算是轻松过去了。 她没有深究两个孩子之间的恋爱关系,叮嘱了几句,她没说什么,反而是乔望主动提出来自己要避嫌,打算去酒店住。 直到双方家长都同意了他们恋爱并且同居之后,他再搬回来。 乔望认真地向容诗佳保证似的说:“阿姨,不用你去跟我妈妈说,我自己交代就可以了。” 容诗佳很担心他:“不不不,还是我先帮你打个预防针吧,省得到时候你妈妈气晕过去。唉,我真担心你妈妈,万一她接受不了怎么办?” 乔望:“最近这段时间,我会找机会坦白的。反正不管结果如何……”说到这里,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打住话题。 容诗佳却听出了他的话外话,他莫名地想起楚云攸5岁时与乔望一起捡到猫咪小花的事情,那时乔望就是这样,积极认错,但死不悔改,这次也是,不管结果如何,他都不会放手吧。 年轻人是这样的,越是世界阻碍,越是爱得深刻。 等容诗佳离开以后。 楚云攸郁闷地跟乔望通电话。 乔望一时间不能理解他:“你妈妈这样通情达理,你有什么好郁闷的?” 乔望想,这可比上辈子要好多了。 果然楚云攸的妈妈是世界上最爱他的人,即便他出柜,也依然把他当成宝贝的孩子。 就算他突然出车祸没了,楚云攸也有一个能够庇护他的人。 而不像上次一样,楚云攸毅然决然地出柜以后,被他的爸爸给赶出了家门,剥夺了财产继承权,从此以后浪迹天涯……他自己本人倒是挺快活的。 楚云攸掰开了跟他说:“你是没听出来吗?你记得我妈妈在说到要跟你妈妈讲这件事的话是怎么说吗?她说,她怕你妈妈晕过去。其实我妈还是受社会世俗影响,她觉得男生和男生谈恋爱应当是父母会引以为耻的。而她那么做,在她的潜意识里,她认为是不正常的。” 乔望:“……” 楚云攸:“不过,我妈能开明到这种地步,我已经很幸运很幸运了。你怎么办呢?乔望,我们也得做好你妈妈反对的备案……而且啊,而且我觉得,要是玥玥阿姨不同意的话,我妈妈未必会完全站我。玥玥阿姨对她来说也是尤其重要的。” 乔望:“既来之则安之吧,总会有办法吧。”他说,“只要人还活着,就能够想办法,无非最后是水滴石穿。” 楚云攸“啊?”了一声:“打持久战啊?” 乔望:“或许。” 乔望在酒店里住了两天,被容诗佳叫回去了,容诗佳说:“你住在酒店什么意义?没意义啊。你们白天还是在一起去学校的,就算晚上不在一起了,白天不还在一起吗?回去吧。攸攸也需要你照顾。” 她难以明说。 楚云攸打小娇生惯养的,送出来留学本来她是希望楚云攸能够锻炼一下生活自理能力的,所以都没有让莫成嶂紧跟着他们,结果目前这情况看着,乔望是连抹布都不会让楚云攸碰一下的。 她这个当亲妈的都没有那么溺爱。 乔望才出走两天,楚云攸把房间弄得一团乱,她不得不把乔望叫回来打理。 这两天。 容诗佳也找乔望聊了聊,问:“你喜欢攸攸哪里啊?” 乔望说不出来:“哪里都喜欢。” 她叶问楚云攸:“你喜欢乔望哪里呢?” 楚云攸则一点一点列举出来:“乔望对我好啊,有好吃的他都会留给我,我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而且他长得也好,学校里好多女生都喜欢他,我喜欢上很奇怪吗?再说了,跟乔望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我跟乔望都在变好。还需要更多的理由吗?” 容诗佳:“你们能觉得是在变好就好,一段好的恋爱就应当是这样的。” 静水深流[重生] 第61节 她想起件往事。 感慨说:“我还记得我十五六岁时还开玩笑跟你玥玥阿姨说我们以后要是有了孩子,不同性别的话,正好做秦家,没想到同性别也还是要做亲家。” 楚云攸帮着乔望说:“玥玥阿姨那里……妈妈,你就让乔望自己去说吧,反正也放假了。” …… 容诗佳不置可否,她没有答应,也没有明确拒绝。 然后转头就把两个孩子恋爱的事情告诉了乔玥。 开玩笑。 她跟乔玥是什么关系? 怎么能瞒着。 她有点缺德地想,就算俩孩子分手了,她也要继续跟乔玥当姐妹的。 乔玥接到这通电话的时候正在上班,她怔了十几秒,被学生打断了思绪,冷静得像是在冷眼旁观,跟容诗佳说:“我现在正在工作,等到有空了我再回电给你。” 其实一个小时后她的工作就结束了,但是她没有回电,把堆着还没有修改的学生论文全都仔仔细细地改了一遍,一直改到深夜才回过神来。 已经晚上12点多了。 乔玥还是没有睡意。 她看到手机,想起自己还没有回电。 已经拖无可拖了。 “喂?……还没睡吗?” “在等你的回电啊。” 乔玥说:“你白天跟我说的事情,我其实没有能够太理解。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家乔望和你家楚云攸好了吗?” 容诗佳答:“对。你冷静冷静啊,先冷静一下,我本来想要委婉点跟你说,但我想了好两天,我想不到该怎么委婉,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直接说了算了。我不生气,你也不要生气,不要吓到孩子。” 乔玥没有出声。 容诗佳等了很久:“玥玥,你还在吗?你还好吗?你别吓我啊,你吭一声吧,你这样不说话,我很害怕你会想不开。” 乔玥轻轻地笑了起来:“不会想不开,这有什么好想不开的,我又不是没见过同性恋,只是发生在自己孩子的身上有些意外而已。” 她很快补充,“其实也不意外,我早就有点这个感觉了。以前啊,我就在想,以小望对攸攸那个近乎病态的执着程度,以后他们俩怎么各自成家立业呢?我觉得攸攸要是去结婚了,小望一定会发疯的。我也无法想象小望会撇开攸攸,去跟别人结婚。 “他们俩在一起,倒也不算糟糕,是个还算圆满的结局。” 容诗佳听得目瞪口呆:“你竟然就这么接受了?” 乔玥好笑:“那不然呢?要死要活吗?要死要活也没用啊,再说了,比要死要活我也比不过乔望啊。我算是怕了他了。只要他能看上去好好的就行,我管他是喜欢女的,喜欢男的,甚至是喜欢非生物。” 容诗佳便跟她坦诚:“那个……不要跟孩子们说我已经告诉你了。他们想要自己向你坦白来着,可我实在是无法隐瞒你,所以还是提前告诉你了。” 乔玥答应下来:“好,我知道了。我不会在他们的面前表露出来的。” 过了几个月。 楚云攸生日之际,他与乔望一道回国。 这是他的十八岁生日。 作为复宠的小太孙,楚家打算为他举办一场隆重的成人礼,楚云攸作为本人,当然必须回去参加应酬。 他是不想去也得去。 楚云攸为乔望讨来了一张邀请函。 届时,乔望也会参加他的成人礼。 第45章 神秘人 * 楚云攸对自己的成年没什么实感, 他前年就蹿高到一米七六多,这两年长得慢了,慢吞吞地长到一米八。 因为有在做锻炼, 身量并不单薄,骨肉匀停。 他随妈妈遗传的比例,腕线过裆,又有从爸爸遗传的肩宽,看上去像是模特一样, 定制西装穿在他身上别提有多帅气了。 西装这玩意儿,穿在身材不好的人身上是修饰身材, 穿在本来身材就好的人身上是最大程度地放大他的身材优势。 当楚老爷子看到楚云攸一身灰蓝色西装, 从楼梯上步下时,大落地窗照出光来,让楚云攸看上去像是本来就发着光似的,意气风发, 骄傲自若, 他情不自禁地感慨:“和我年轻时真像啊……” 这样干净。这样明亮。 众人闻言, 恭维起老太爷。 楚云攸笑了一笑, 不以为然,他看过太爷爷年轻时的黑白老照片, 确实英俊, 不过他们长得不像吧, 他比较像外公来着。 不过大好日子, 他也犯不着要去反驳老人家。 像就像呗。 楚家阖家上下都在揣摩这位太上皇的心思, 这两年愣是把楚云攸这个原本冷下去的灶又烧热了起来。 在小的一辈里面, 捏着鼻子酸溜溜地说,楚云攸确实是最出色的那一个。 长相、学业、人际都挑不出错, 唯一的问题是他母亲与父亲离婚,他跟随母亲被抚养,对楚家不算热络,过年都隔年才来一次。 就没见楚云攸出现在逢年过节以外的场合过,他小时候那么受宠,自己竟然一点都不在意。 不过,他是有点运道在身的。 不去争,不去抢,也好运地在老太爷生病的时候扶了一把。 当初老太爷晕倒,所有人都装得多么伤心似的,实则各怀鬼胎,这么大的家族,这么多的钱,就捏在老太爷一个人的手里,愣是把他的两个孩子都熬死了,他还活着,谁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出头之日? 大家嘴上说得多么孝顺,其实不然,心里头都盼着他可以安详去世了。 不免有人暗暗责怪楚云攸多事。 老头子的命续上了,这一续,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会结束。 楚云攸和妈妈私下议论过这件事,他也不是傻白甜。 他不在太爷爷身边长大,其实称不上多很多感情,只是他没办法眼睁睁地亲人死在自己面前却什么都不做。 他倒希望太爷爷可以活得长长久久,最好再活个十几二十年。 他老人家就是楚家的主心骨,不然,等到太爷爷一走,楚家一定会瞬间分崩离析。覆巢之下无完卵,到时候他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楚云攸同太爷爷说:“您看上去比上次还有精神了。” 太爷爷呵呵笑道:“最近吃好睡好,自然身体就好了,你也要多注意锻炼。” 爷孙俩说两句没有营养的客套话后,太爷爷叮嘱他:“过几天的成人礼要多注意,到时候很多叔叔伯伯爷爷都会来看你,要给他们留一个好印象。” 楚云攸的这个成人礼,与其说是用来庆祝他成年,倒不如说是来向外界炫耀他们楚家有了一个这样优秀的孩子长大成人了,继而将他正式地引荐给楚家的成年人社交圈。 太爷爷的新秘书给了他一份宾客名单,足有一百多人,要他在一星期里尽数记住。 楚云攸头疼。 又不得不去背。 他只能拉了乔望来帮自己背书。 楚云攸上一次可没什么隆重的成年礼,他的成年不声不响地到来了。 为此,乔望对楚云攸的成人礼也很上心,恨不得亲自事事过问,务必要做到十全十美。 楚云攸将成年礼上要穿的三套礼服都拿去展示给乔望看。 准确地说,是展示给他的家人们看——这里不是指楚家的人。 他给妈妈、阿姨还有莫叔叔都看了自己的礼服,得意洋洋地显摆了一番自己的青春靓丽。 直把妈妈给看得鼓掌称好:“不错,真不错,我们攸攸是长大了,梳起头发做大人模样了呢,以后可以给你买些大人穿的衣服了,那些卡通图案的卫衣运动裤,看来都得淘汰掉。” 众人附和笑起来。 楚云攸也笑:“那不行,我还得继续穿的,又没有坏,为什么要扔掉?” 与乔望一同长大的楚云攸没有养成骄奢淫逸的习性,他还是比较节俭的,很会规划自己手上的钱,很少乱花乱用。 楚云攸展示完。 乔玥转过头,对乔望说:“我也给你准备了一身衣服,到时候你可以穿去参加楚云攸的成人礼。我专门托人帮忙订做的,就挡在桌上的那个袋子里,你试试看,要是哪里不合身,还能改。” 乔望愣了愣:“谢谢。” 楚云攸已经箭步冲上去看是什么衣服了,是一身中规中矩的黑西装。 楚云攸问乔望:“你会穿吗?要我帮你吗?” 乔望本来想说回,但被楚云攸一望,他到嘴边的话一拐弯,改作:“不怎么会,你帮帮我吧,攸攸。” 楚云攸可高兴了。 楚云攸亲手给乔望打领结,他美滋滋地说:“我打得领结可真好看啊。” 楚云攸正专心盯着领结的时候,乔望突然低下头来,飞快地亲吻了一下他的嘴唇。 楚云攸哪来得及反应过来,被他亲了个正着,脸红了红,抬起头来:“你突然亲我干什么?” 乔望情不自禁又老老实实地说:“……你刚才的模样看上去实在是太可爱了,我没忍住。” 喜欢就这样,想要忍住却怎么都忍不住,就算告诫自己要守礼,还是会不小心溢出来一点,要讨一个亲吻来。 两个人的目光似是被无形的糖丝黏缠在一起,难分难舍,楚云攸也心痒难耐,回了个吻。 莫成嶂被支使来问两个孩子衣服换好了没,一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 他看得脸红。 楚云攸连忙装作咳嗽,侧过身去看向别处。 两个人都不自在起来。 自从在妈妈们那里出柜以后,楚云攸跟乔望连演都不演了,平时就是小情侣的相处。 静水深流[重生] 第62节 以前乔望还注意点分寸,试图克制一下,不要被看出来,如今是敞开来宠了,吃饭的时候连个虾都不会让楚云攸亲手剥的。 还得容诗佳叮嘱他们:“成人礼那天,你们俩注意一点啊。虽然妈妈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攸攸,你还没有公开出柜,你的那些亲戚朋友们并不知道你跟乔望之间的关系,在你们俩经济独立、事业稳定之前,我不建议你们出柜,太冲动了。” 楚云攸点头:“我知道了,妈妈。” 乔望也说:“我都明白的,阿姨。” 话是这么说,但楚云攸还是挺郁闷的。 夜里,他跟乔望说:“我觉得我也没做错什么事吧,为什么就非得瞒着呢?以后再公开,你说这个以后是多远的以后?该不会等到三十几岁才能正大光明地告诉别人你是我的爱人吧,那也太憋屈了。” 乔望坐着,握住他的手,低下头,像是骑士宣誓一样亲吻他的手背,说:“忍一忍,攸攸,之前不是也忍了两年吗?” 楚云攸:“大概就是因为已经忍了两年吧,跟妈妈他们说了以后我就开始觉得不想忍了。我不喜欢撒谎。” 乔望又吻了一下他的无名指,轻轻抚摸,像是想要给他戴上戒指,说:“并不是要你撒谎,攸攸,只是要你学习一下语言技巧,别人不问,你就不说,别人问了,你就换个说法。成年人的世界是这样的,你现在要成年了。你能适应得很好的。” 乔望的吻落在他的手背,亲得楚云攸心尖淡淡发烫。 害羞让他想要抽回手,但是对乔望的喜欢又让他想要再多被乔望亲几下。 楚云攸把两套西装挂在一起,端详了一番,说:“你看,我们的这两身衣服是不是用作婚服都算很般配了,一黑一白。 乔望看着楚云攸熠熠的眼眸,忽然于心不忍,他跟楚云攸谈恋爱,为了顾惜楚云攸的社会地位,他是打算做楚云攸背后的男人的,并不想要走到台前。 ……好吧,其实他也觉得有点委屈。 他不应当觉得委屈才是。毕竟楚云攸愿意跟他恋爱对他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为什么呢?为什么会得陇望蜀?明明已经得到了楚云攸的爱,他还不满足,还想要求一个名分。 楚云攸说“婚服”,他想到自己没办法正大光明地跟楚云攸公开关系甚至结婚就觉得心如刀绞。 这时,楚云攸又说:“算了,等到我们结婚的时候,做两身更好看的,那时候我们也长得比现在更高了吧,哈哈。” 楚云攸理所当然地这样说,他甚至还畅想起了要做怎样的衣服。 乔望犹豫地问:“我们会有结婚的时候吗?” 楚云攸扭过头,不解地看向他,笃定地说:“肯定有啊!” 乔望心头微震,上前一步,抱住楚云攸:“嗯。以后我们要结婚。” * 不知为何。 楚云攸有时候觉得乔望身上有一种极度的悲伤。 像是掩藏在静水下的深流,深不可测,难以揣摩,会突然之间就浩浩汤汤地涌来,将心淹没。 楚云攸不解:“你干嘛一副要哭起来的样子,你相信我说的话,我们肯定要结婚的。” 乔望勉强地笑了一下:“我只是没想到,你愿意跟我结婚。” 乔望深吸一口气,稍稍冷静了些,说:“楚云攸,那我觉得此时此刻,我应当向你求婚才对。事出突然,我什么都没有准备,我只是想跟你说,我想和你结婚,我很想很想和你结婚,我想要做你的正式伴侣,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丈夫,我是你的丈夫。” 楚云攸忽然郑重其事地说了这么一大段话,把楚云攸给逗乐了:“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但我现在还没到可以结婚的年纪呢,等我能结婚了再说吧。你还有的等。” 乔望难以遏制地激动,以至于手都微微地发抖起来:“不着急,不着急,我可以等,就算等一辈子我也可以等。” 楚云攸笑说:“那也不会等一辈子那么久吧,主要是,我觉得,就算我们结婚了,估计也跟没结差不多,到时候再说吧。” 乔望又忐忑起来。 他想,他猜楚云攸的心估计要猜一辈子了。 楚云攸的意思到底是想和他结婚呢?还是不想结婚? 猜不透。 楚云攸变幻无常,一会儿一个想法,也不知道是在认真还是在开玩笑。 但他并不觉得焦虑难受,他很乐意猜楚云攸的心,他永远不会厌倦。 …… 楚云攸朋友多,他邀请了很多人来参加自己的成人礼,多是他跟乔望共同的同学。 朋友们纷纷表示一定会去捧场,给楚小公子的成人礼添添热闹。 同学a问:【乔望呢?乔望那天是跟我们一起去,还是跟你一起。】 楚云攸回:【当然是跟我在一起。】 同学b说:【你问了一个没必要问的问题,楚云攸和乔望可能分开吗?他们俩肯定在一起啊。还需要问吗?】 得到了许多的赞同:【就是就是】 同学c说:【怕是以后楚云攸哪天结婚了,乔望都会亲手帮他操办婚礼吗?】 同学d调侃:【你是说楚云攸和乔望结婚的那种婚礼吗?他们自己的婚礼当然要自己主持啊。】 这其实是个玩笑。 但看得乔望一个咯噔,回复:【……】 楚云攸则发了大笑的表情包,乐呵呵,美滋滋:【哈哈哈哈,哪天我跟乔望结婚一定请你们去喝酒】 乔望看着手机屏幕默默地红了老脸。 楚云攸怎么那么敢说呢? 但就是因为楚云攸大大咧咧的,一点也不避讳,所以反而才让同学们觉得他们之间是清清白白的竹马关系吧? 其实一点都不清白。 同学们凑热闹起来,在群里成语接龙起来: 【祝你跟乔望喜结连理】 【百年同心】 【早生贵子,早生贵子】 楚云攸更乐了:【怎么连早生贵子都出来了,你是觉得我跟乔望之间谁要生孩子啊?】 于是群里话题都歪到了楚云攸和乔望谁当男妈妈更合适的话题上面去了。 楚云攸聊了一圈天,聊得脑袋有点发胀。 他走到窗户边上吹吹风,看见莫叔叔正在楼下的院子里,拿着一把大剪刀正在给花木修剪枝叶。 楚云攸因为同学们半真半假的祝贺现在满心欢喜,感觉无端地涌出一股力气,无处发泄,便趴在窗边唤了一声莫叔叔,嚷嚷着要下楼去帮他一起干活。 楚云攸套了一件黑色冲锋衣下了楼。 莫成嶂给他再拿了一套园丁工具来,楚云攸有模有样地修剪起枯枝败叶,嘴里还哼着歌儿。 莫成嶂感慨地说:“真没想到,一转眼,攸攸你就长这么大了。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情景,那时你才不到5岁,那么小。” 他在自己腰部往下比划了一番:“那么小,感觉别人把你抱起来就可以直接偷走了。我还记得,你看见我的时候被我的脸给吓到了,吓得躲到了你妈妈的身后去,然后探出半张小脸来偷看我,特别可爱。” 楚云攸说:“哈哈,五岁的时候的事情我已经不怎么记得啦。我隐约记得一些的,好像我以前还遇见过一次危险是不是,有人想要绑架我,但是还没有绑架,就被莫叔叔你给提前发现了,把隐患消灭于未然,之后妈妈就很信任你,没有再换别的保镖。” 莫成嶂:“是啊……” 提起这件往事,莫成嶂就更唏嘘了。 楚云攸好奇地问:“欸?我以前怎么没有想到问这件事的呢,莫叔叔,你当初是怎么知道有人要绑架我的?怎么发现的?你也太厉害了吧。” 莫成嶂不是个会撒谎的人,他进退维谷,困扰地问:“可以不说吗?” 这是不能说的事情吗? 楚云攸想着,问:“是不能说吗?” 莫成嶂想了想,他什么都不说的话,反而显得好像他不太对劲似的。 这说和不说都不太对。 他想了很久,才吞吞吐吐地说:“攸攸,假如我跟你说是一个神秘人告诉我的,你会相信吗?唉,就算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给出更好的说法了,我答应了那个人不透露给别人,就算是你。 “那个绑架事件说不定改变了你和我的命数。我其实不信命,但是事关你,我不得不相信,宁信其有,勿信其无。还是不要泄露天机的好……” 楚云攸听着听着就怔住了,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走神了一会儿,接着又自顾自地想通了,并没有为难莫叔叔,笑笑说:“好吧,不说就不说吧。” 神秘人? 楚云攸想。 是乔望吧。 他的脑袋里直接蹦出这个选项。 说不上为什么,反正就是觉得是乔望。 随即,他也被自己这个想法给吓了一跳。 会是乔望吗?可是他5岁的时候,乔望也只是个7岁的小孩子啊。 但是,有时候他真的觉得乔望就像是未卜先知一样,能够预知到很多事情。 玄玄叨叨的。 正这时。 小花喵喵叫着跑到了他的身边,在他的脚边蹭来蹭去,不小心被踩到了脚脚也不生气,嗷一声后继续黏过来。 楚云攸放下工具,把小花抱起来。 他记起来了,捡到小花的那一次就是。 乔望连找都没有找,直接就去到小花所在的位置了。 楚云攸越想越觉得离奇,不由地自言自语道:“你相信人会有重生一说吗……” 他本来是打算在心里嘀咕一下,没想到不小心说出了口,莫成嶂听见,回忆起自己死而复生的梦,坚定地说:“我相信。” 楚云攸被唤回神来,他抬起头,笑了起来,把小花放下,说:“好了,莫叔叔,我们继续修花枝吧。” …… 翌日。 楚珩把楚云攸叫到他的公司去,不放心地询问楚云攸对成人礼的准备。 静水深流[重生] 第63节 楚云攸不太耐烦。 他在心里吐槽:就算我的成人礼办好了,也不可能让太爷爷觉得你有多好啊,何必要多此一举呢? 其实楚云攸一直觉得他爸爸是个挺奇怪的人。 有时候他觉得爸爸是想要跟他维系亲密的父子关系的,但是呢,爸爸几乎不怎么找他。 连见面的机会都没多少,哪来的时间培养感情。 所以父子俩还挺疏离的,疏离有疏离的好处,比如他爸出丑闻的时候,他不至于像是觉得偶像破灭一样的痛苦。 他班上有个同学就是,因为关系很好的父亲出轨了,使他痛苦抑郁了很久。 楚珩询问了一番后,发现楚云攸准备得很充分,便姑且放心下来。 楚珩暗示地说:“楚云攸,你马上就要十八岁了,以后就不是小孩子了,你要学的事情还有很多。你妈妈只知道把世界美好的一面展示给你看,让你直到现在都还是傻乎乎的,爸爸只怕你被人欺负……” 不知怎的。 楚云攸想到自己好像蛮小的时候,乔望曾经跟他说过什么狼和羊的,还说他不想做狼也不想做羊都可以,只要跟着他那只狼就行了。 见楚云攸听自己说话的时候竟然走神不专心,楚珩的眉头越皱越紧,他厉声说:“楚云攸,认真点。” 楚云攸:“哦,您继续说。” 楚珩哪还说得下去,他忍着脾气说:“我知道爸爸以前陪你的时间少了,是我不好,但是那不是因为你妈妈不乐意吗?她那边给我发消息让我少找你……” 楚云攸:“啊?” 妈妈还干过这种事? 楚云攸回去问了妈妈。 容诗佳女生哪里容得了这般污蔑,矢口否认:“没有,我没有这样给他发过消息,我反而跟他说应该多抽时间陪陪你呢。” 那就奇怪了。 那是谁让爸爸少找他呢?而且,得是用了什么理由才能够让爸爸乖乖答应? 第46章 正文完 * 那是谁让爸爸少找他呢? 这个问题甫一出现, 不知为何,楚云攸的脑袋里就冒出了乔望的名字。 乔望。 除了乔望,谁会干这种事? 可是, 乔望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为什么要让他跟爸爸疏远? 楚云攸想不通。 同时,他也下意识无条件地相信乔望,他觉得乔望绝对不会害他。 假如这是乔望做的,那一定有乔望的用意。 楚云攸是个粗神经的人,他不喜欢抱着太多心思生活, 大多数时候,假如思考起来很费劲的话, 能糊弄过去就糊弄过去, 懒得深究。 并不是他没有发现乔望总是好像跟自己隔着一层,肯定是藏了什么秘密。 有时候,他觉得乔望非常了解他,他却没有像乔望了解自己一样地了解乔望。 以前他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 这很正常, 就算是竹马兼恋人也应当给彼此一些私人空间。 但是, 要是乔望的秘密事关自己那就不同了。 不对。 是不是跟乔望有关其实不能确定啊。 楚云攸只是有这种直觉罢了。 …… 楚云攸干脆直接去对乔望进行了旁敲侧击。 成人礼的前一天。 他问乔望:“我爸爸跟我说, 有个人给他发消息让他少去见我,我问了妈妈, 妈妈说她没有做过, 好奇怪哦, 你说这件事是谁做的呢?” 乔望干巴巴地附和:“是谁做的?不知道。” 楚云攸笑呵呵地说:“不管是谁做的, 我觉得也没做错。我爸爸那个样子, 我还不怎么想见他呢。假如我要是知道那个人是谁, 我倒是想要亲口谢谢他呢。 “不过,乔望, 你说,那个人是跟我爸说了什么,才能让我爸乖乖就范啊。” 乔望沉默了一会儿,说:“不难吧,只要仔细找都能找到把柄,你爸在公司不可能从头到脚都干干净净……” 总会有脏手的时候。 说到这里,乔望停顿下来,没有继续说。 楚云攸:“哈哈,你说得好像电视剧小说里面的情节啊,难道还当黑客盗取电脑里的资料吗?” 乔望:“谁知道呢?反正你没怎么受伤就好了。” 楚云攸愣了一愣,这就是乔望的目的吗? 等下,假如他跟爸爸的关系很好,很崇拜爸爸,这个情况下他忽然获知爸爸在外面浪荡成性,他还会像现在这样跟讨论别人一样若无其事吗? 不能吧。 他大概会很崩溃的。 楚云攸又说:“其实之前陈俊涵跟我说过,说有两个给我写过情书的高年级学长突然退学也是因为收到了威胁邮件,还挺蹊跷的,你说是为什么?” 乔望反问:“是吗?谁啊。” 楚云攸说:“你电脑技术好,你有空就帮我查一查吧。” 乔望过了几秒才回答:“嗯。有空的话。” …… 成人礼当日。 楚云攸凌晨四点就起了床,造型师要来给他化妆、做造型,到时候全程要拍照录像,形象必须打理得足够漂亮。 乔望起得比他还早,过来帮忙催促监督流程。 楚云攸也不知道自己的脸有什么好化的,他让化妆师不要给他弄得脂粉味很重,淡点就行了,他以为这样很快就能好,结果中途他还是睡了过去,等再醒过来的时候差不多都弄好了。 不怎么看得出化了妆,但是脸上的颜色和毛发就是变得干净好看了很多。 楚云攸自己也被惊到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臭美说:“我也太好看了吧?” 乔望拉他:“行了行了,别臭美了,还有很多事情。” 楚云攸嬉皮笑脸地说:“你来帮我弄不就好了吗?你就记得清清楚楚了。” 乔望放下笔记本,微微皱眉,却说:“你不是不喜欢我插手吗?你喜欢自己办。” 楚云攸无所谓地说:“我自己独立完成很有意思,和你一起完成也很有意思。” 乔望嘀咕:“还是孩子气呢……” 楚云攸反驳:“我今天就成年了,你不要再说我是孩子了,你干嘛老是说我孩子气。” 吵到这一句的时候,容诗佳正好推门而入。 她听见这儿,立即站了楚云攸,对乔望说:“你怎么还说攸攸是孩子气呢,我们攸攸今天就成年了,是大人了。” 乔望无语:“阿姨你不是也一口一个‘攸攸’吗?” 容诗佳明摆着双标地说:“那我不一样,我是楚云攸的妈妈,就算以后楚云攸七八十岁了,在我眼里也还是我的孩子,我可以叫他‘攸攸’。” 楚云攸乐了。 这时,乔玥也来了。 她好笑地问:“在说什么?笑得这么高兴。” 乔望脸色缓和,语气温柔地回答说:“没什么……只是高兴攸攸今天满十八周岁了。” 楚云攸蹦到阿姨面前,夸张地说:“哇,阿姨,你今天好漂亮啊,很久没见你化妆了。你稍微化点妆,一点也看不出来有乔望这么大的儿子。说出去肯定会让人吓一大跳。” 乔玥不是好打扮的人。 她平时在学校里忙工作,基本上都是素面朝天,多少有点憔悴,今天换上礼裙,化了妆,虽然有点微微发胖,但是对她的相貌来说正正好,更显得她显得珠圆玉润,加上凹凸有致的身材,别有一番东方美女的韵味。 她怪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说:“攸攸一如既往还是个小彩虹屁精,要不是我会照镜子,真的会信了你说的鬼话。” 楚云攸理所当然地说:“就是很漂亮嘛。是不是乔望?” 乔望附和:“是,是很漂亮。妈妈,你今天很漂亮。” 容诗佳在一旁说:“那你妈妈我就不漂亮吗?” 楚云攸看了看妈妈,为难地说:“您每天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所以今天也没什么反差感,一直都很漂亮嘛,对你来说是正常发挥,没什么需要特地夸的。” …… 也不知道忙了些什么,一通晕头转向之后,眨眼间就到了中午。 宾客们渐渐到场了。 乔望陪着楚云攸,两个男孩子身材都好,穿上西装更不得了,站在一起看上去很般配。 楚云攸的二堂哥楚云笙是个很不着调的,调侃他们说:“远远地看到你跟乔望站在一起,你手上还拿着花,还以为你们是办婚礼呢。” 楚云攸轻浮地回嘴:“那你不得随个大红包的份子钱才行?还不赶紧交出来?” 二堂哥说:“哇,已经送你礼物了,害得我荷包大出血,还要我包红包,划不来,划不来。” 说完溜了。 他俩的高中同学们也一起来了。 静水深流[重生] 第64节 嘻嘻哈哈的。 见了乔望就说:“我就知道乔望一定会站在这里,你俩跟两口子似的。” 乔望轻咳一声,不好意思地说:“行了,别说了,你们快进去吧,都快开始了,好多长辈都等着呢。” 乔望没有落座,他把楚云攸送到后台,楚云攸要稍微休息一下。 他把脚放在乔望的腿上让乔望给他捏一捏。 楚云攸故意偷懒地说:“你说这算是怎么回事,今天我过生日,我还得给他们做表演,累着我自己了。” 乔望没好气地说:“我当时就问你要不要这么排,会不会太累,是你自己说一定要这么办的,你一定要去表演悠悠球和唱歌,可不显着你了吗?” 楚云攸把腿收了回来,装傻充愣:“啊?是我自己说的吗?” 乔望无语。 楚云攸摸摸头:“哈哈,好像真的是我自己说的。” 楚云攸站起身来,他用左手按着右手的肩头把手臂抡起圈来松活松活筋骨,给自己充上能量一般,说:“你去台下等着看吧,我一定会技惊四座的。” 乔望却说:“我想在舞台幕后看。” 楚云攸看了他一眼,问:“在台下看是不是看得更清楚?不过,你想在舞台幕后看就在舞台幕后看吧。” 乔望点头。 他站在侧边,看着楚云攸做表演,与那次生前葬礼何其相似,但他的心情已经截然不同。 他看着看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又流出眼泪来。 台下一片笑语欢声。 簇拥着楚云攸。 楚云攸永远都会在这笑声中。 只是这笑声中不一定会有他乔望,他很高兴这一次他能参与在其中。 楚云攸做了表演,突然脱离了台本流程,出乎意料地与大家响亮地说:“在这里,我要向我最要好的朋友乔望表达感谢,是他协助我一起举办了这次成人礼。” 乔望傻眼了。 他低头看自己手上的那本台本,没有找到这句话,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他应该做点什么? 说完,楚云攸便朝乔望奔了过去,披着光,跑到他面前,抓住他的手。 楚云攸笑得无比灿烂,像是一阵夏日热烈的风,把他古井无波的心吹起了涟漪。 楚云攸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楚云攸拉着茫然的乔望一起走到了台上,走到了光之中,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此时多么的熠熠生辉、闪闪发亮,他只知道,他鼓足了勇气,对所有人,笑嘻嘻地说:“这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乔望,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正文完· 第47章 番外 大概高中毕业四五年后。 高中班上的同学们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等等,楚云攸跟乔望是不是在谈恋爱? 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 而且楚云攸跟乔望熟得像亲兄弟,他俩好到一起,虽然不意外,但是总让认识他们的人感到别扭。 楚云攸跟乔望从来没有言明过,只是他们发的照片永远显示他们在一个地方。 又过了五年,依然如此,两人谁都没有找女朋友,而是同住在一起。 怎么看都是这两人在谈恋爱吧? 说他们没出柜吧,从他们的身上的每个细节都能看出来两个人好像是情侣;说他们出柜了吧,又没有公开过,似乎用发小来解释也说得过去。 两人的相处方式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偶尔他们会看看楚云攸的社交账号。 对了,楚云攸注册了个账号,以前晒留学、打工的日常,他做过好几种工作,毕业以后工作了三年,存了些钱,买了辆房车去环游世界。 当然,车上还带着乔望、一只猫和一条狗。 楚云攸看上去是那么地自由快乐,令人羡慕。 直到现在。 楚云攸的太爷爷在上次大病后又撑了十年,甚至又娶了一个小老婆,做人工授精生了个可以当楚云攸孩子的女儿,今年正好5岁。 但年初时,他老人家旧病复发,老年痴呆也愈发严重,在清醒时表示要召回所有流落在全球各地的子孙,回来听遗嘱,要分家了。 楚云攸不得不暂停自己的旅行,回家去。 难得回来,老朋友们纷纷约他去聚一聚。 选在了一家同学开的清吧。 老板本人亲自做酒保,招待老同学们。 十几年过去。 同学们的面貌变化都很大,有人变美,有人发福,有人憔悴,有人容光焕发。 那么,楚云攸? 楚云攸来得不早也不晚。 当然,是跟乔望一起来的。 同学们很久没有聚过,难得为了同一个原因而坐在一起,几杯酒下肚,醉意上头,不免缅怀起年少青春的时光起来。 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楚云攸和乔望。 “也不知道楚云攸现在本人是什么模样了,当初他长得真好看啊。” “他还跟乔望在一起吧?我看过照片,他们都没什么变化。” “乔望也是……这些年他好像都和楚云攸在一起满世界跑?真是奇怪。” “什么奇怪?” “以乔望的性格,我还以为开始工作以后,他就会跟楚云攸分道扬镳呢。他的性格不是很稳重佛系嘛,读书的时候就像是个小领导,我总觉得他和教导主任给人的感觉很像。他看上去不是像那种……一毕业就会找一份公务员之类的稳定工作,然后随大流地结婚生子,然后继续沉迷工作的那种类型吗?” “哈哈哈哈,你形容得好贴切,我也觉得他是居家好男人。倒是楚云攸,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想一出是一出,不过,他也有资格满世界玩,我还关注了他的账号,上次看的时候他好像在山区盖学校?还挺有意思的,我有当云股东。” “他们俩一直这么要好就很离奇。” “有一句话不是那么说的吗?‘爱上一个本来不符合自己的恋爱标准的人才是真的爱了’。” “啊,他们真的是一对吗?” “谁知道……” 说着,楚云攸和乔望到了。 两个人都穿得很随意,各穿各的,楚云攸穿着宽松的黑色冲锋衣和牛仔裤,脚踩一双运动鞋,他没有做发型,也有一段时间没剪头发了,刘海略有些凌乱却不失帅气,给他增添了好几分少年感,看上去清爽干净。 他这一身配上他的脸,要是混进高中当高中生……还是不太可能,但是装大学生还是绰绰有余的。 看上去好嫩。 时光好像在他身上过得比别人都要慢似的,尤其是楚云攸往那一站,咧嘴一笑,露出一颗小虎牙,简直了,说他20岁也不过分。 乔望看着也不显老,挺年轻的,只是从气质上能看出来已经30了。 他们总觉得乔望高中那会儿就很老成,那时候显得太违和,如今真的三十几了,反而和乔望的气质差不多了。 楚云攸眨巴眨巴眼睛:“我来得不算晚吧?” 老板说:“不晚,还有好几个没来呢。” 说着,给了他一杯酒。 楚云攸指了指自己手臂上别着的黑纱,说:“忘了?我太爷爷刚过世,还在戴孝,不能喝酒,今天跑来见你们都已经挺荒唐了。” 于是酒杯被推到了乔望的面前:“那乔望总能喝吧。” 乔望双手放在桌上,摇摇头说:“我不喝酒,等下回去还得我开车。” 问:“楚云攸不能开车吗?” 楚云攸笑眯眯地说:“啊,我和乔望一起的时候都是乔望开车,我不怎么开,习惯了,现在都不怎么敢开。你不知道我们去的那个山里的路多可怕,我看了都发抖,这一年里都是让乔望开车的。” 自然而然地聊到了最近楚云攸在盖的小学的事情。 楚云攸被围在中间,跟讲脱口秀似的,绘声绘色地给大家讲起他跟乔望都遇见了哪些困难,都要怎么克服,又有什么感动的事情,比如他最近在想办法弄点体育器材,让读书不好的孩子们多一条出路。 他说:“我跟乔望都去考了教师证,我教三门课,乔望也是,我兼职会计,乔望兼职校医,哈哈,他不是医学院毕业的吗?” 毕业十年。 同学之中该有事业的都已经小有成就,变成这总那总了。 差距拉了出来。 喝了酒,特别唏嘘感慨。 有人问:“楚云攸,你就不觉得可惜吗?你都没有好好规划自己的事业,我看你的堂哥堂姐……” 话没说完,楚云攸还没开口,乔望先开口了,打断他说:“楚云攸做的是很有意义的事情,他帮助过很多人,也拯救过很多人,还从中获得了快乐,有什么可惜的?” 同学闭嘴。 其实,也有人想要问乔望:那你呢?乔望。楚云攸可以全世界玩,你只是普通中产阶级出身,你怎么敢跟小少爷楚云攸一样以快乐为人生目标。 但还没有人不识趣到直接这样问。 楚云攸笑笑说:“是啊,我不觉得可惜啊。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够用就好了。比起赚钱,我更想要在有限的生命里多看看世界,多做体验,等到以后我走不动了,我就坐下来写我的回忆录。我希望到时候有很多很多的东西可以写。” 说着,楚云攸讲起他在某个海岛玩的时候,遇见了一个同胞的旅游团,对方向他们问路,结果他以为对方是外国人,对方也以为他是外国人,两边人用英语说了半天才发现都讲中文,接着一拍即合,楚云攸免费给对方做了三天导游。 听得大家纷纷说想要去玩,到时候一定要让楚云攸来做个免费导游,楚云攸乐呵呵地作下约定。 静水深流[重生] 第65节 他就是个这样的人。 跟他待在一起没多久就会被他逗得笑起来,聊几句天,心情都变得明媚了很多,一般般的旅游趣事在楚云攸的口中说出来都会变得一波三折,跌宕起伏,妙趣横生。 同学会散会时,众人都觉得依依不舍,真想再多留一会儿,多听楚云攸说说话。 楚云攸像个明星似的被送走了。 楚云攸意犹未尽,感觉还没有讲过瘾呢,上车以后继续跟乔望聊天,说:“刚才小季喝醉了,趁你去上厕所,他偷偷跟我说,其实他一直觉得你这人很奇怪,他总觉得你像是重生的一样,有时候能预先知道一些事情。 “我仔细一想,嘿,还真跟他说的很像。 “他们很好奇你这些年以什么维生,我没告诉他们你有在买基金股票,而且买什么都涨,所以早就实现财富自由了。 “话说回来,你是怎么买得那么准的?” 正好遇上了红灯。 乔望停下车来,他说:“只要有足够的数据就可以进行计算,世界上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是可以计算的。” 楚云攸继续问:“还有人问我,你怎么大学是学医的……因为你不是计算机很好吗,而且你上大学以后也没有落下计算机的学习,既然喜欢计算机,为什么学医。毕业以后,你的医学知识也没怎么用上,好像只用在给我检查检查身体。” 乔望说:“这就是最大的作用了啊。” “你别这么说。”楚云攸摸了摸胳膊上起来的鸡皮疙瘩,“你说得好像我以后说不定会生病一样,所以你才要防备着,有点吓人啊。” 乔望只得放缓了声音,哄他说:“计算机我可以自学,但是医学只能在学校里学嘛,所以我选了学医,可我很自私,我并没有拯救大众的无私善心,我只希望你,还有我的亲人们健健康康,其他人我就管不着了。” 楚云攸看了他半天。 乔望问:“看着我干什么?” 红灯转绿,车流继续前进。 楚云攸感慨:“我有时候觉得,你像是重生的,专门为了我重生的。” 乔望问:“那如果我真是重生的呢?” 楚云攸想了又想,叹了口气,摇头说:“还是不要了吧。要是那样的话,你岂不是太可怜了?” 乔望不理解:“怎么就可怜了?” 楚云攸仿佛能够共情似的有些难过起来:“那样的话,你的情况就是一个千疮百孔的成年人的灵魂被困在孩子的身体里,既不能体验童年的快乐,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内要被孩子的身体束缚着不能做一个真正的成年人,那也太痛苦了,多可怜啊,唉…… “而且,假如你要重生的话,是为什么要重生呢?重生一定是有很深很深的遗憾才会重生吧。比如我,我觉得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后悔自己的人生,我不会想重生的。那得遇上什么事才会想要重生啊?” 乔望怔了一怔,心瞬间变得无比柔软:“嗯,你说得是,那也太可怜了。怎么可能有重生这件事呢?只是都市传说而已。” 他不知道楚云攸究竟有没有猜出来他是个重生者,他只知道,楚云攸是不会对自己的人生后悔的。 楚云攸永远会选自己想过的人生,即使在别人看来并不是多么光鲜亮丽。 绝对不是乱七八糟、自暴自弃,那是自由与快乐。 他也明白了。 人生在世,快乐最重要。 在那次楚云攸的生前葬礼上,之所以楚云攸致辞时没有给他留只言片语是因为楚云攸提前写好了一封专门给他本人的遗书,满满两页纸。 其中有那么几段话: 【……乔望,时隔那么多年见到你,你看上去还是那么不快乐。为什么呢?以前你不快乐是因为你看到阶级的差距,但是你现在已经功成名就了,你不缺钱,不缺名望,不缺地位,甚至应当也不缺人爱你了,你为什么还是不快乐呢?】 【现在我已经不为年少时的事情生气难过啦,我乐意跟你做朋友,要是我还能活很久的话,我就可以慢慢地开解你了,可惜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死了吧。】 【很多东亚社会长大的人都像你这样,我曾经遇见许多,因为打从心底不爱自己,觉得自己不配被爱,所以不会爱,不去爱人,你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并不是一定要成为一个完美的人、一个你觉得自己值得被爱的人,才可以被人爱和爱别人。】 【这是我最后想对你说的话,毕竟我们是发小,一起长大,有着别人都没有的情谊。】 【乔望,我由衷地希望你能获得快乐,获得爱。】 在乔望7岁那年,他被妈妈带着上门去见5岁的楚云攸。 楚云攸送了他自己画的笔袋,装满了五颜六色的各种笔,内侧还写了一句他幼稚的祝福:祝小蜗哥哥永远快乐。 楚云攸从未变过。 一直是他所爱的那个美丽灵魂。 楚云攸说起了太爷爷遗嘱里写的给他的遗产,挠挠头说:“太爷爷给我留了那么多钱,我感觉八辈子都花不完,我该怎么用呢?我想成立一个慈善基金会,运作这笔钱,让更多的人受到帮助啊。” 乔望:“这很好啊,你这样已经满意了吗?” 楚云攸:“当然满意了啊。” 乔望微微颔首:“你满意就好。” 楚云攸叹了口气:“就是我感觉我堂哥和我爸都挺不高兴的,我爸想让我把钱给他管。” 乔望:“别给他,他只是一时有些想不开,过两天他就想开了。” 楚云攸:“你怎么知道?” 乔望:“你爸这样也不是一两次了。你的堂哥他们也不用担心。” 乔望平稳地驾驶着车,看着前方一片黑暗的夜,浓得像化不开的墨,驶入其中。 他想:他们最好不要想对你做什么坏事,不然,我能弄死他们一次,就能弄死他们第二次。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