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养小公主》 娇养小公主 第1节 《娇养小公主》作者:太极芋泥 文案 康乐公主是皇帝最受宠的女儿,生得花容月貌、绿鬓朱颜。 只是自幼身体不好,得大师批命,需得十六岁之前成亲,夫君三跪九叩至慈宁山顶,方能求得长久。 满桌画像中,康乐一眼就相中了那个冷冰冰的摄政王,但是大公主不同意。 康乐向来听话。 她乖巧地拎着小食盒,等侯府的二公子下朝,却又忍不住垫脚偷偷看向韩江。 被发现了,就抿着唇不好意思地笑。 摄政王韩江漠然疏离,克己复礼,年纪轻轻手握大权,众人畏惧,一身傲气,从不对人低头。 亦从不与人亲近。 近日却总有人偷偷地看他,韩江循着视线看去,却看到康乐公主拎着小食盒紧张又期待的小模样。 韩江眼眸暗了暗。 他不动声色接了康乐公主的点心,收了她送的荷包,在她十六生辰前夕等了又等…… 却没等来人。 康乐站在侯府二公子身边,疑惑地小声道:“……你不是不信神佛吗?” 众目睽睽之下,韩江把康乐打横抱起,漫不经心道:“不信神佛,但可以为你三跪九叩。” 内容标签: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康乐,韩江 ┃ 配角:预收《小太岁》《重生之夺娇》 ┃ 其它:《渡春风》 一句话简介:【正文完】深宫小公主的春心萌动 立意:健康最重要,快乐每一天 第1章 康乐 春日暖阳,迎春殿里花开缤纷,远望去,仿若朝霞氤氲蒸腾,美不胜收。 热闹的花丛中架着一道花藤秋千,康乐公主赵福绵坐在那里,手指勾着一道翠色璎珞,含着笑,一晃一晃摆弄缨络,垂眸逗着脚下一只异瞳白猫。 赵福绵是顺宁帝膝下第二位公主,且是徽安皇后嫡出。后来徽安皇后仙去,她被封号康乐,是诸位皇子公主中至今唯一有封号的,身份贵重。 她前儿刚过十五生辰,现下一头如墨发丝挽成发鬓,额间坠一只莹润珍珠。 乌发雪肤,眉眼如画,一身鹅黄绣面束腰长裙,松散披着毛茸茸狐狸披风,绿鬓朱颜,连百花都为之失色。 只是大抵美人多薄命,康乐公主自幼身体嬴弱,柔弱多病,这些年里药不离口,从会吃饭就开始吃药。取名福绵,也是祈愿她福气绵绵,平安康健。 康乐前几天刚病过一场,今日才将将养好。 从碧含笑看她逗猫,余光瞧见日头渐斜了,花荫下也渐渐生了凉意,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她是徽安皇后一手带出来的,待徽安皇后仙逝后,便一直跟着康乐公主,外柔内刚,把迎春殿打理得秩序井然。 但任她如何有手段,也拿康乐的体弱多病毫无办法。 清风浮动花枝带来凉意,康乐偏过头,用手帕掩唇,低低咳了两声。 从碧上前,动作轻柔把康乐披风的丝带系好,轻声道:“公主,起风了,您贵体万不可受凉,先进屋歇息吧。” 因为久病,康乐唇色浅淡,只是微微的粉,衬着雪白肌肤,更显娇弱。此时额间坠着一颗珍珠,眼睫毛上沾了晶莹泪珠,垂着眼睛脸颊微鼓,娇嗔可爱。 她神色不舍,但还是很乖地搭着从碧的手起身,到屋内坐下。白猫瑶光坠在她身后,不慌不忙地甩着尾巴,也进了屋。 屋内闭着窗,燃起熏香,康乐接了暖手炉,双手捧着放在膝上暖着,然后才偏头去看桌上白玉碗里的药汤。 待手暖了,康乐端起白玉碗,小口小口啜饮着,直到饮尽最后一滴,才睫毛抖动着张开眼睛,眼尾都红了,但是一声不吭,清水漱过口,捏着一块桂花糕轻咬一口,才缓出一口气,眉眼舒展。 从碧已经看过无数次康乐乖巧喝药的模样,从未听过她软声抱怨,却更觉得心疼。 好在康乐身体较之幼时已经好许多了。是慈宁山遏苦大师为她点长明灯,诵经百日,才渐渐好转。 但遏苦大师数年前下山云游苦修,临行前特意嘱咐:康乐公主最好在十六生辰前成亲,由她的夫君一步一叩首行至慈宁山殿前,亲手为她再点一盏长明灯,才能长久。 而今,康乐公主十五生辰已过。 …… 捏着桂花糕,额间珍珠晃了晃,康乐突然想起什么,对从碧软声道:“上次去长姐殿里,瞧见她那儿珠帘缺了几颗珠子,上次用的珍珠还剩下半匣,从碧,你给长姐送去吧。” 大公主赵楚韫是顺宁帝大女儿,虽和康乐异母而生,但两人情同姐妹,平素对她关怀有加。 康乐有什么好东西的,也会记着她。 从碧闻言笑了一下,说:“好,奴婢这就去拿出来。不过大公主一会儿就来看公主了,就不必再多跑一趟,差人送去淑华殿了。” 康乐好奇:“……长姐是有什么事找我吗?” 从碧起身去找珍珠匣,闻言神秘笑道:“等大公主来了,公主就知道是什么事了。” 长姐亲自来,那便应当是好事了。康乐咬着桂花糕,不由地期待着。 片刻后,门外侍女禀告:“公主,三公主来了。” 康乐原已期待得翘首以盼,闻言又失落地坐回去。 三公主是苏贵妃膝下长女,和她向来关系不亲近,此时登门,也不知所为何事。 三公主赵媛芸一身烈烈红衣,脸上神色得意洋洋,身后带着两个侍女,手里捧着匣子。 “二姐姐!你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不见外人,不闻外事,想必也没见识过多少好东西吧。” 赵媛芸刚踏进门来,就迫不及待开口。她扭头看了一眼侍女捧的匣子,忍不住得意,道:“东海盛产珍珠,那里的珍珠都圆润饱满,颗大粒圆,是人人趋之若鹜的珍宝。” “我大舅舅从东海回来,特意为我带回来一匣子呢!”她在尾音重重强调,侍女也挺直背,把匣子举得更高些,神色得意。 “……哦。”康乐轻轻应声,抬手抚摸怀中白猫,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模样懵懂可爱。 赵媛芸见她无动于衷,不由地大步走到她面前,指着匣子,抬高下巴矜傲道:“珍珠!整整一匣子,还是粉色的呢!” 粉珍珠?!她还没有见过呢。 康乐生出一点好奇心,不由地张大了眼睛,眼睛又大又圆,澄澈通透,比她怀中的白猫瞳孔更加漂亮。 赵媛芸见状洋洋得意,抬手动作小心地打开匣子,捏了两颗粉珍珠放在掌心,扬着下巴递到康乐眼下,施舍般道:“呐,给你开开眼,让你也长长见识。” 康乐认真地看了一眼。 确实是粉色珍珠,颜色粉嫩温柔,好看极了。但远不是赵媛芸所说的圆润饱满,反而粒粒小颗,也就比绿豆大不了多少。 还没有她拿来串珠帘的珍珠好看呢。 赵媛芸余光瞥着康乐,口中意犹未尽盘算:“这些珍珠,我要让人做一串百珠项链,再做套簪花头饰。不过就是这样大概也用不完,还剩许多,那就让人在衣服上簪成花瓣,定比那些金丝银线做的更好看!” 康乐见过粉珍珠,不及想象,有些失望,便不再好奇,任由赵媛芸在耳边自言自语,只是安静地坐着,慢慢吃桂花糕。 赵媛芸见她毫无回应,不由地眉头微皱,把手又往前伸了伸,挑衅:“怎么,你觉得我说的想法好不好?” 倒也不是不好…… 康乐本不打算开口的,可是赵媛芸既然问了,她想了想,用干净巾子擦了手,摘下额间珍珠吊坠放在手心,和赵媛芸的手排在一起。 她认真道:“粉色显黑,于你并不合适。” 康乐肤白,手也莹润纤长,放在掌心的珍珠是水滴形的,饱满莹润,像一颗温润的玉石。 赵媛芸肤色略暗,小小颗粉珍珠滚在掌心,毫不起眼,反衬得她肤色更黑。 两人的手放在一起,对比更加鲜明。 赵媛芸飞快地收回手背在身后,羞恼得面红耳赤,眼中含着水光,恼怒瞪着康乐。 恰在这时,从碧找到珍珠匣子出来,见着赵媛芸,冷淡行了一礼,打开匣子请示康乐:“公主让奴婢找的,可是这个?” 赵媛芸垫脚看见匣子里的珍珠眼睛一亮,又立刻哼了一声,故作不屑一顾说:“虽然你这些珍珠既圆润光泽又好,可是颗粒不大,只勉强算得上品,也没比我的粉珍珠好到哪里!” 从碧得了康乐确认,盖上盖子。 方才的话她也听到了,此时便淡声道:“三公主说得极是,所以这些珍珠既不会拿来做首饰,更点缀不得衣裳,只能用来穿成珠串,悬在门下,当作珠帘用罢了。” 这位三公主只比她家公主小一岁,是苏贵妃膝下长女,宫外亦有三个舅舅照看,时常给她送些新鲜玩意儿。 赵媛芸性子骄纵,又爱炫耀,得了好东西,总是跑来对着康乐一番得意。 偏徽安皇后为康乐留下了一库房的好东西,她的珍宝到了康乐面前,总是相形见绌。 这次亦然。 赵媛芸怔住,旋即恼羞成怒。 她就是故意拿着粉珍珠来炫耀的,只是她既比不过康乐肤白貌美,自己的粉珍珠也比不过康乐用来做珠帘的白珍珠,立刻就羞恼了! “就算你最肤白,你最好看,你天下第一好看天下又怎么样,还不是十六岁前就一定要嫁人!” 迎春殿霎时一静,从碧扬声厉言:“三公主说的什么胡话!苏贵妃若是无暇教导你,可要奴婢请大公主教一教您,什么叫敬重姊妹!” 话刚出口,赵媛芸就有些后悔了,但是在康乐面前,她一点也不想落面子,梗着脖子,坚持道:“我又没有说错!” "有没有错,你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 这时,一位身材高挑气质出众的女子走了进来,她眉眼锐利,气势强势,只是一扫赵媛芸,她已缩着脖子往侍女身后躲。 徽安皇后仙逝去了,后宫无主,顺宁帝属意苏贵妃和云贵妃一同打理后宫,云贵妃劳不得神,便将事务交给了她的女儿赵楚韫。 大公主赵楚韫一出现,赵媛芸立刻噤若寒蝉,但神色犹有不忿。 赵楚韫冷声:“赵媛芸顶撞康乐公主,罚你禁闭一旬,抄经一卷,以儆效尤!” “再有下次……” 赵楚韫冷冷看她一眼:“可就不会再这么轻易了。” 得了罚,赵媛芸犹有不忿,但在赵楚韫面前不敢造次,红着眼睛瞪了康乐一眼,含恨道:“你等着,我要去禀告我母妃!” 从碧闻言担忧地看了赵楚韫一眼,赵楚韫神色淡然,不以为意。 赵媛芸离开了,康乐犹是怔怔。 娇养小公主 第2节 见她如此,赵楚韫面上神色变得柔软起来。 赵楚韫坐到康乐身边,抬手动作温柔地拂过她发丝,声音放轻,哄道:“绵绵可是吓着了?不用在意赵媛芸说的混帐话,遏苦大师只是这样说,你若不愿,等遏苦大师云游归来,再请他想想别的办法也未尝不可。” 康乐回神,软声道:“遏苦大师云游归期不定,连慈宁山上的大师父们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呢。” 赵楚韫轻轻叹了一口气。确实如此,不然,她近来就不必如此伤神了。 “长姐不要皱眉,”康乐用手指轻轻揉散赵楚韫皱起的眉头,她声音轻软道:“我没有不愿,只是有些为难。” 她撑着额头苦恼道:“我居于宫中,京中的子弟全都不识得,想来想去,要成亲,也实在不知该挑谁做我的夫君好。唉~” 赵楚韫一时沉默。 良久后,赵楚韫笑道:“……你能这样想,已经很好了。” 康乐闻言抬头,眼睛亮晶晶地期待看着赵楚韫。 长姐既然这样说了,定是有了妥贴的办法。 “长姐,”她抱着赵楚韫胳膊,软软地问着:“你已经为我挑选好了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长得好看吗,我们什么时候成亲啊?” 她歪着头,面上浮现憧憬,似乎已经开始向往了。 “哪里有这么快?”赵楚韫失笑摇头,捏了一把她软乎乎的脸颊,说:“你们要两情相悦,他拜向慈宁山的每一步才是真情实意的。” “我只是为你挑出几个合适的人选,你寻一个喜欢的,也要让人家喜欢你,然后才能成亲。” “啊?”康乐应了一声,认真地想了想,为难道:“原来有这么多事情要做啊,我还以为只要成亲就行了呢。” 这般想着,她小脸上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时间一下子就变得好少呀,那要赶快开始才行呢。” “长姐,给我看一看你挑选出来的都有谁吧?” 作者有话说: 纯甜小甜饼一块,喜欢的收藏一下吧^-^ 另有预收《小太岁》《再回首》可加入菜篮子~喜欢可收 《小太岁》:敏感脆弱跋扈护食小太岁x高大沉默安全感满满少年护卫 宛阳身世显赫,其父当朝太师,其母执掌兵权的长公主。 走在大街上,众人畏惧避让,道路以目。 人称小太岁,身边常伴一少年护卫。 小太岁踩着他的膝上马车,坐他的肩摘石榴,趴在他背上小憩…… 更在众目睽睽之下责骂他,愤怒时抄起手边的东西砸伤他…… 也会在无人深夜,蜷缩在他身边脆弱地呜咽流泪。 世人所见所闻,皆摇头不忿,道小太岁仗势欺人! 直到天下烽烟四起,旧朝灭,新朝兴。沉默少年踩着累累尸骨登上皇位。 宛阳怒气冲冲用起传国玉玺砸破了他的头,秦琛把人禁锢在怀中,轻轻地为她吹了吹手,眸色深重: “小太岁的身份有什么好,许你做独一无二的皇后……” ————预收《再回首》———— 【野心家狂犬x娇软单纯小公主】 姜芙是上京最纯真柔软的小公主,偏对北蛮来的质子一见倾心。 她求来了婚事,跟在杨辛身后。 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公主为他洗手作羹汤、为他红袖添香,更在众人嘲弄时,挡在他身前,垫脚认真道:“他很好。” 可在杨辛归国前夜,他看向她柔软小腹,冷淡道:“我和公主云泥之别,此生不会再见,这孩子,亦不必再留。” 最怕疼的小公主,乖乖听了他的话,在一个雨夜,淌了满身的血。 后来,杨辛作为新帝入主上京,一身污血的新帝横刀立马,挡去姜芙去路。 姜芙舍命护着一个陌生男人,噙泪瑟瑟道:“我和新帝云泥之别,此生不会再见,还请高抬贵手,舍我同他离去。” 被她护在身后的换了人,杨辛握紧刀,声音依然冷道:“不准!” 第2章 初见 赵楚韫今日来,正是为了此事。 她一招手,跟随她的侍女抱上来一个小箱子。 两人转至书房,赵楚韫道:“这些俱是京中未定婚约的世家公子,性子温和从容,家风清正,父母兄长皆都是明事理好相与的,你来瞧瞧,可有喜欢的。” 康乐乖顺地凑过来,探头细瞧。 箱子里面是画轴,赵楚韫拿出一个,在书桌上铺开。 画中是个眉眼温和气质温柔的世家公子,眉眼如画,干净清俊。 “这是宁侯府家的二公子宁思明,年十七,刚入仕。” 康乐认真地看过。 赵楚韫见她神色无异,似乎没有特别喜欢,便打开下一卷:“这是楚家楚靖远,刚过十六生辰……” “孙家的,十八岁……” 这些都是赵楚韫细细挑选之后的人选,虽说是为了延长康乐命线,但也是为她往后的幸福着想,这些人都是品行才能都出众的,京中子弟的佼佼者。 一张一张展开,康乐仔细看过,偶尔还会主动开口询问两句。 直到最后一张,赵楚韫忍不住问:“康乐,你觉得他们如何,可有喜欢的?” 康乐想了想,迟疑道:“没有讨厌,也没有很喜欢,因为感觉……他们好像都差不多呀。” 赵楚韫挑选的都是温和仁厚的读书人,确实气质都相差无几。 她想了想,觉得是自己没考虑周全,应当提前问一问康乐喜欢什么样的再做准备,便随手打开最后一幅。 这些人都是她仔细挑选出来的,每个人都有印象,偏这最后一个,却怎么也想不出来是谁。 赵楚韫慢慢地展开画像,只是刚露出一半,动作猛地一滞,脸色顿变,把画像重新卷起,不欲多言。 虽然只是一半,康乐已看清那人容貌:眉眼精致,貌若好女,偏气势如刀凌厉漠然,只一眼,就足以动人心魄,仿佛穿过薄薄一层纸,直接对视上他的眼睛。 康乐觉得自己的心突然猛烈地跳动了起来,神色怔怔。 赵楚韫以为她被吓到了,立刻卷上画像,轻轻地拍打着康乐后背,温声安抚道:“康乐不怕,就算韩江在前朝能一手遮天,也不敢把手伸到你头上来。” 一手遮天?他就是韩江啊。 康乐真诚地称赞道:“他长得可真好看啊!” 在这一箱读书人的画像中,独独韩江气质凌冽,如同鹤立鸡群,一眼出众。 况且,以韩江容貌,莫说是在京中子弟间,就算是放到脂粉堆里,他也是出挑的好看。 赵楚韫忍俊不禁:怎么也没发现,她家的小公主还是个小色胚呢? 旋即,她正色,交代道:“康乐,这话说说便罢,万不可被韩江听去了。” 康乐把韩江画像打开,认认真真地看着,闻言疑惑:“为什么呀?” 韩江入仕时毫无根基,年纪小偏名次又好,少不得惹得那些世族子弟们妒忌,借着他貌若好女,多有轻蔑轻浮。 后来韩江得势,不动声色间,那些曾经权倾朝野的世家,全都一个个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再没有人敢在韩江面前说这种话,也几乎没有人敢抬起头正视他的脸了。 康乐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失落地看着画像中的人。 赵楚韫循循善诱:“你若喜欢长得好看的,这几个人,容貌也足够出众呀。” 康乐放下韩江画卷,又认真地把那几幅一一看过,还是觉得韩江最好看。 但她向来乖巧,闻言又仔细端详着每一个人,苦恼地寻求帮助,问:“长姐,你觉得谁最好啊?” “若要我为你来选,那我——”赵楚韫指着宁侯府家的二公子,“我觉得宁思明最好。” 康乐把宁思明的画像和韩江放在一起,目光在韩江脸上停留片刻,摸了摸他的脸,恋恋不舍地卷起,说:“好,那我就选宁思明好了。” 康乐向来听话。但太听话了,反而让人心疼,赵楚韫柔声道:“长姐只是建议,你还是要挑一个自己喜欢的。” 康乐摇头,软声道:“没有,我觉得宁公子也很好。” 赵楚韫想了想,也没再说什么,左右只是先接触一下,康乐若真不喜欢,也可以再寻别人相处试试。 康乐认真看着宁思明的容貌,又想起方才的事情来,担忧问:“长姐,赵媛芸在迎春殿受了委屈,定会向苏贵妃哭诉,苏贵妃会不会欺负你呀?” 赵楚韫摸摸她的头,笑道:“这不用你操心,你就安安生生地选你的夫婿吧。” 赵楚韫事务繁忙,陪着康乐用过午膳,淑华宫就来人请她回去。 康乐午后小憩片刻,醒了会儿神,起身去书房练字。描了两页大字,又抄了三页佛经,休息时,康乐咬一口清甜的栗子糕,余光瞥到被收起来的画像。 她十五的生辰已经过了,要以十六岁为期,那便没有多远了…… 康乐握着毛笔撑着脸,笔杆在脸颊上戳出一个酒窝,怔怔出神。 “从碧,”康乐咬着笔杆,叹气苦恼道:“你说,那位宁公子,会喜欢我吗?” 从碧敲敲笔杆,动作温柔地纠正她的小习惯,温声道:“公主冰雪可爱,那位宁公子肯定会喜欢的。” “那……”康乐有些不好意思,脸蛋微红,问:“韩江也会喜欢我吗?” 从碧哑然失笑。还以为康乐听了大公主的话,已经把这位韩大人抛之脑后了,原来,还惦记着呢。 她真心实意道:“韩大人也会喜欢的。” 康乐摇摇头,娇嗔道:“从碧,我已经长大了,你不要还是哄我。” 从碧但笑不语。 康乐又描了两页字,抬头看看窗外,把写好的大字叠起放好,提议道:“从碧,你让厨房准备一份点心,我们去折柳亭吧。” 康乐喜欢吃点心,迎春殿厨房里常备着材料,临时准备出一份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 娇养小公主 第3节 从碧含笑问:“好。只是,公主去折柳亭,所为何事呀?” 康乐认真说:“我们去看一看,那些人是不是真的是画像上那个样子。” 从碧点头。朝中议事后散朝,都会从折柳亭附近经过,公主在那里等,再方便不过。 “公子有好几位,可是点心只有一份。”从碧打趣:“公主可想好了,是送给宁公子呢,还是送给韩大人?” 康乐苦恼地皱起眉,思索片刻,犹豫道:“还是送给……宁公子吧。” 长姐既然属意宁思明,那这位宁公子应当是位很好的人,她相信长姐的眼光。 康乐拎着一个玲珑小食盒,披一件厚暖裘衣披风,身后跟着三个小宫女,从碧陪在她身边,一行人出了迎春殿,沿着花路拐过两道弯,穿过拱门,便见到一顶精致的小亭子。 侍女们连忙上前,要把桌凳打扫干净,铺上暖垫再请康乐公主就坐,就见石桌上布满佳肴,温着一壶酒,放一双玉箸。 却没有人。 她们面面相觑,康乐抱着小食盒,看到眼前这些,想了想,软声说:“既然这里已经有人了,我们就去别处等吧。” 也罢。 从碧扶着康乐,移到□□边的小路上,为她拢紧披风,担忧道:“公主累不累,可要奴婢拿一会儿小食盒。” 康乐摇摇头,笑了一下:“不累。” 等了一小会儿,四周静静的,她垫脚张望,看看有没有人要来。 远处出现一个挺拔慵懒的高大身影,缀着步子,不急不缓地慢慢往这边过来。 康乐眼睛一亮,拎着食盒往前踏出一步,期待地等着那人过来。 人影渐近,便见那人身量很高,肩宽背直,走在宫中,好似闲庭信步。 眉眼精致,俊美如画,姿态散漫,如同九天落下的谪仙,浓墨重彩,让万物失色。 旁人都规规矩矩穿着朱红朝服,偏他一身玉白常服,不戴官帽,姿态随意,周围数人环绕,细瞧都是朝中名震一方的大人物,面对他却都低头弓腰,恭敬客气。 宛如鹤立鸡群,一眼望去,便知身份不同。 “他……”康乐扭头看着从碧,小声求证:“是韩江吗?” 顺宁帝早年也曾励精图治,但近年沉溺于工巧玩乐,吟诗作画,置朝政不理,交权给韩江。 如今朝中韩江一人独大,说是一手遮天也不为过。 从碧蹙眉应声:“是。” 等错了人,康乐无措握紧了食盒手柄,再一回头,却撞上韩江瞧过来的锋利目光。 没了那一张薄薄的纸,他的目光更显锐利,冷漠,像一只冰冷的利刃,让人望而生畏。 康乐拢了下披风,觉得好像有一点冷。 人群中,刚从东海回来的苏贵妃的大哥,已年过而立,是朝中首屈一指的人物,面对韩江依然恭恭敬敬,他探身上前,带着满脸笑意,盛情邀约道:“韩大人,东海物产丰盈,也有许多奇巧的物件,我带回不少,小女苏柔在府中备好佳肴,韩大人可否赏脸,过府品鉴一番?” 韩江目光紧紧盯着不远处玲珑乖巧的小姑娘,凝神片刻,然后细微勾唇一笑,旋即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连一句话都不屑回复。 苏家大哥不甘心,还欲再说,韩江淡淡瞥过一眼,他立刻噤声,纵然满心不甘,此时也只能顺从地退下。 打发走了众人,韩江脚下一顿,然后提步,缓缓向着那小姑娘走去。 午后小憩,康乐出门前换上一身青绿宽袖流仙裙,裙摆层层叠叠,如同绽开的翠色花瓣。 她低头看裙摆下露出的织金绣鞋鞋尖,怔怔出神,耳边脚步声渐近,忽地,视线中出现一双素色靴子。 康乐抬头,不知为何韩江竟停下脚步,垂眼看她手中食盒。 康乐多病,体态纤细,连宽袖下的手腕都盈盈一握,白玉似的手上干干净净的,没有带金圈玉镯,只用红绳系一个镂空金铃铛,小巧可爱。 她一动,铃铛发出一声悦耳脆响:叮~声音清脆悦耳。 韩江抬眼,撩起眼皮,仔仔细细地看着她。 康乐不知道该说什么,声音甜软,只喊一声:“韩大人。” 韩江颔首,应一声:“嗯。” 食盒不重,康乐却太过纤细,挂在她手间,几乎要让人担心摇摇欲坠。 韩江单指勾起食盒,拎至面前,仔细打量片刻,随口问:“是什么?” 康乐不是很明白他要做什么,但还是很乖地回答:“是栗子糕。” 韩江闻言微皱眉头,声音却还温和从容道:“臣并不爱吃糕点。” 康乐无措,似乎是没有想到会有人不爱吃糕点,但,好在也并不是为他准备的。 她点头,认真道:“我记下了。” 她伸手去接并不为韩江所喜爱的小食盒,软声解释说:“韩大人不喜欢也没有关系,这是为宁思明宁公子准备的,韩大人不必觉得为难。” 韩江动作一顿,手指勾着食盒未松,垂眼看她,霎那间眼中晦暗神色让人辨别不清。 这时,一个大太监额头上带着薄汗,匆匆而来,见着韩江主动同人搭话的场景,惊诧怔愣在原地。 康乐识得他,他是父皇身边事奉笔墨的大侍,如今跟在韩江身边伺候,在前朝后宫都很有些脸面。 大太监觑着韩江神色,适时恭敬道:“奴才已让人在折柳亭备好佳肴,大人可移步,享用些酒水再出宫。” 然后对康乐行礼柔声问候道:“康乐公主万安。” 康乐略一颔首,温声道:“乐公公。” 韩江冷淡扫她一眼,终于松了手,腿一迈,直接离去,只留背影。 康乐莫名觉得他似乎是生气了。 好在食盒终于回到康乐手中。康乐已等了许久,也有些累了,此时,宁公子终于来了。 他脚步匆忙,急急而来,待走至近前,整理一下仪容,才红着脸,颇为不好意思地行礼:“臣来迟了,劳康乐公主久等。” 康乐收回看韩江背影的视线,看着宁思明,软语道:“没有关系,我也没有等很久。” 折柳亭中,煮酒器发出汩汩水声,浓郁酒气中,韩江斟一杯酒,慢慢饮尽,目光不带温度,淡淡落到宁思明身上。 作者有话说: 啧,这酒怎么喝着有点酸啊,肯定是宫里酒窖坏了(严肃脸 第3章 讨厌 “公主,”从碧为康乐散了头发,褪去外衣,扶着她手臂浸入浴池,撩水打湿头发,用香胰揉出泡沫,温声问:“今日见过宁公子了,公主觉得他如何啊? “唔,我觉得他很好呀。” 康乐捏着浴池里飘起的花瓣,嘟起嘴放在水面吹远,软乎乎的脸颊被水汽蒸出红晕。 她回想着今日见到的宁思明,掰着手指细数:“他来迟了会道歉,跟我说话的时候还会脸红,声音温柔,长得也很好看!” 从碧慢慢地揉搓着她的头发,轻声问:“那公主喜欢他吗?” “有点喜欢。”康乐歪着头,掬一捧水洒在脸上,声音清脆悦耳,带着轻快笑意道:“如果我有哥哥,应该就是他那样的。” 顺宁帝子女中,赵楚韫是长女,其次便是康乐了,康乐没有哥哥,便更加向往。 但兄长爱护和男女之情还是不同的。 从碧没有再说,毕竟才见过一次呢,也许往后相处着,感情就变了呢。 “那明日,公主可还要去见宁公子?” 康乐想了想,点头软声:“要去。” “好,那奴婢让人提早备好点心。” 从碧动作温柔地为康乐擦干头发,侍女上前为她披上软毯,又撩起帘子,把暖被的熏炉拿出来。 康乐躺进暖呼呼的被子里,喝了一盏热水,脸上的红晕褪尽,只留浅浅粉白。 她已困得眼睛朦胧了,可还是不睡。 从碧上前来,轻轻梳着她的发丝,柔声问:“公主怎么还不睡?” 因为困倦无力,康乐声音更加软糯,犹犹豫豫小声问:“韩江真的不爱吃糕点吗?” 从碧:“韩大人是亲口这样说的,怎么,公主觉得不对?” “他若真的不爱,为什么要勾着我的小食盒不松手呀?” 从碧失笑:“这奴婢怎么知道,莫非,公主觉得这位韩大人口是心非?” 此时已过了康乐入寝时间,从碧哄着她:“公主别多想了,安心睡吧,明日让小厨房多做一份点心,若韩大人喜欢,就给他也送一份。” “唔,好。” 得了回应,康乐闭上眼,长长睫毛颤了颤,很快睡去。 第二日,天气晴朗,碧空万里。 小厨房早已备好两份核桃酥,康乐拎着一份,另外一盒从碧拿着。 康乐俯身,摸了摸白猫的头,轻声细语地交代:“瑶光,你要乖乖呆在家里,不要乱跑哦。” 瑶光懒洋洋地绕着她脚下走了一圈,尾巴勾着晃了晃,然后跳到秋千上,眯起眼睛晒太阳。 康乐起身,精致可爱的双鬓上软乎乎的毛绒球也跟着晃了晃,就像瑶光的尾巴一样。 可爱极了。 从碧忍住想摸一摸的冲动,柔声提醒:“公主,再耽搁,各位大人就要离宫了。” “嗯。”康乐软声说:“那我们快走吧。” 折柳亭在□□尽头,一路繁花似锦,天穹之下,更有花树盛开,一路缤纷,染尽花香。 康乐仰头,看清风拂动花千树,落花簌簌,晴空万里,有燕鸣着,展翅飞过天边。 风轻柔撩动发丝,拂过雪白脸颊,乌发雪肤,唇红齿白,她睁大了圆亮的眼睛,垫脚伸手去接落下的花瓣,好像一幅误入凡尘的谪仙画。 但这位神仙似的小公主,一回头,眼睛明亮快乐,声音清甜软声喊:“明哥哥。” 宁思明的脸一瞬间就红了,带着少年人的腼腆,动作慌乱地行礼问候:“康乐公主万安。”眼睛看着自己脚尖,一动也不再动。 娇养小公主 第4节 “明哥哥不必多礼。”康乐上前,轻轻托着他的手臂,甜声道:“是我贪看落花晚了时间,劳明哥哥久等了。” “这是小厨房做好的核桃酥,又香又软,明哥哥会喜欢吗?” 对上康乐期待的目光,宁思明不由地也把声音放低了,温柔回应道:“喜欢。” 说着,他拿出一个做工精细的布偶小白猫,只有巴掌大小,但是精巧极了,一双异瞳烨烨生辉,姿态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是瑶光!”康乐惊喜道。 “正是。”宁思明把布偶白猫放到康乐手中,轻声道:“昨日公主送的栗子糕,家母和家嫂都喜欢极了,感念公主挂怀。” “听闻公主养了一只异瞳白猫,特意缝了这个,给公主的猫做玩具。” 康乐捧着布偶,爱不释手,顿时对素未谋面的宁家阿母和阿嫂生出几分欢喜来,认真道:“我好喜欢啊它啊!” 宁思明目光温柔地看着她:“公主喜欢就好。” 正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少年清朗呼喊:“宁兄!原来你在这里啊,让我好找!不是约好晚上去品馐楼吗,你——” 康乐抬眼,好奇望去。 那人看起来和宁思明一般大小,但更加张扬活泼,虽然叫嚷着,但声音悦耳,并不让人讨厌。 再等人靠近,康乐更觉熟悉,好像就是—— “公主勿怪,这是臣好友,楚靖远。”宁思明解释。 楚家幼子,刚过十六岁生辰,昨日大公主拿来的画像,他也在其中。 没有看清康乐面貌时,楚靖远尚能从容大方,及至近处,瞧见日光下康乐精致美丽容颜,楚靖远一下子就噤了声,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放了,生怕声音大了,唐突佳人。 康乐对着楚靖远展颜笑了一下,有种面对同龄人的放松感,点头道:“楚公子?” 她叫我楚公子!楚靖远一下子晕晕乎乎起来,连忙摆手,晕头转脑道:“不敢,不敢当!” 这下,连从碧都抿着嘴轻笑起来。 楚靖远跳脱,但是风趣活泼,说起话来妙语连珠,哪怕晕晕乎乎的,也把康乐逗得笑得停不下来。 宁思明少语,但出口每一句话都妥当周到,引人入胜,人还温柔认真。 三个人站在一起,聊天时候,几乎都忘记了时间,直到楚靖远说的口渴,看到他们的食盒,抿了下嘴,问:“说得我都口干了,可有水喝?” 核桃酥香甜,但也很容易腻,小厨房特意配了一小杯清茶饮,作为搭配。 康乐准备了两份点心,一份给了宁思明,另外一份,是为韩江准备的。 可是哪怕康乐张望了好久,韩江都没有来。 也许,他今日不从这条路经过,她等得再久,也等不到他了吧。 从碧看着康乐犹豫神色,上前一步,把小食盒放在她手上。 楚靖远眼睛一亮。但还是很有礼地,站着没有任何动作。 康乐余光远远望着□□另一端,手握着食盒手柄慢慢抓紧,目光迟疑地看着楚靖远,又看宁思明。 “有茶,但是……”康乐说出口的时候觉得很愧疚,她小声道:“但是给别人准备的,对不起,我不能把它给你。” “没……没关系。”楚靖远连忙摆手,也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没有很口渴,哈哈,公主不必觉得歉疚。” 康乐还是觉得很过意不去,她认真保证道:“下一次,我给你也带一份糕点和茶。” “好啊!”楚靖远爽快答应。 宁思明适时开口:“公主可是在等人?”他很明分寸地没有多问,只是温柔提议:“久站体乏,公主可要入折柳亭内小坐片刻,歇息歇息?” 已经等了许久,康乐的脚腕和腿都变得酸软,几乎要站不住了。 “好。”她软声道,从碧扶着她,正要转身的时候,康乐面上突然浮现神采,眼睛烨烨生辉。 是韩江! 见到来人,宁思明和楚靖远立刻退至一边,对着韩江恭敬问候:“韩大人。” 韩江可有可无“嗯”一声,目光在宁思明手中食盒上停留一瞬,神色冷淡。 “韩大人。”康乐拎着小食盒,迈着小步,轻轻上前,声音温软道:“这个送给你。” 楚靖远闻言心中暗暗吃惊,这竟是要送给韩江的?他忍不住抬眼,却正好对上韩江瞥过来的一道打量目光。 顿时后背一紧,老老实实地低下头,抿了下干裂的嘴唇,再不敢乱看。 韩江收回视线,冷淡道:“臣昨日就说过了,不爱吃糕点。” 况且,还是别人剩下的。 虽然康乐也想过,昨日韩江手指勾着食盒不放的动作,是自己多想了。 可是今日又听了一遍这话,还是忍不住失落。 她底气不足地小声反驳:“你又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也许不是点心呢,那你的拒绝就是错的啦。” “哦?”韩江漫不经心问:“那里面是什么?” “是,是……”康乐努力地想,想要偷偷编出来一个别的食物名字。 可是韩江似乎毫无耐心,竟直接伸手,要去打开食盒盖子。 康乐吓了一跳,捂住盖子,只好实话实话,乖乖道:“是核桃酥。” 可还是晚了一瞬,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已经打开了食盒盖子,露出里面带着香甜的核桃酥。 和一盏她想要留下来,没有给楚靖远的清茶饮。 一瞬间,康乐觉得委屈又伤心,她低着头,不再看韩江,只是自己默默地把食盒盖子认真盖好。 韩江手一顿,他没有收回手,反而像昨日一样,曲起骨节分明的大手,拎起了食盒。 康乐只觉得手中一轻,茫然抬头,就见韩江从她手中取走了食盒,微皱眉头地看着她。 “你做什么?”因为委屈,康乐声音软黏,带着一丝生气的抱怨,却好像在撒娇一般。 “……不是给我的吗?”韩江拎着食盒,看着她微红的眼眶,微皱眉头,耐下性子说:“我收下了。” 康乐:“……可是你又不喜欢点心。” “我说了。”韩江说:“我收下了。” 他想要,可是康乐已经不想给了。 还觉得他讨厌,说话那么凶! “不给你了,我要送给别人。”康乐夺回食盒,紧紧握着,一点也不想再给他。 “别人?”韩江余光一扫低着头的那两人,问:“给谁?” 康乐看了楚靖远一眼,却不好意思把韩江不要的东西给别人。 “哼,不关你的事……”她声音闷闷地软声嘟囔。 楚靖远早已渴的不行了,听到韩江不要康乐的食盒,康乐又眼睛红红地看了自己一眼,不由地上前一步,试探道:“韩大人不要,那要不,给我吧?” 作者有话说: 小楚:嘿嘿嘿嘿,捡漏了(得意脸 第4章 不见 楚靖远和宁思明年纪小,职位低,并未有机会和权倾朝野的韩江公事,韩江亦从未把他们放在眼中过。 身为一朝重臣,因为些无足轻重的小事和刚出茅庐的年轻人计较,实在是有失身份。 最后,楚靖远还是得到了小食盒,还额外获得了康乐因为歉疚送给他的安神香囊。 楚靖远拿着东西美滋滋跟着宁思明出宫的时候,丝毫没有察觉身后韩江的目光。 只是一杯茶而已。 韩江眯起眼睛盯着楚靖远兴高采烈远去的背影。 康乐对着韩江鼻音“哼”了一声,跺脚转身走了。从碧跟在她身边,有些尴尬地向韩江行了一礼,匆匆告退。 韩江站在郁郁葱葱的花树下,负手而立,沉默无语,过了好一会儿,才遥遥望一眼康乐离去方向,一人出宫。 大抵知道康乐这两日受了委屈,晚膳前,淑华宫侍女便来请,康乐晚上同云贵妃和大公主一起用膳。 云贵妃在顺宁帝还未登基时,就在他府中侍奉,酒醉后被宠幸,为他诞下长女。 后来顺宁帝登基,云贵妃也入宫封妃。昔年王府里她娴静与世无争也能过得平静,可是后宫人人拜高踩低,她既无家世依仗,也毫无宠爱,带着赵楚韫便步步为难。 徽安皇后同她投缘,情同姐妹,时时照拂,让后宫众人不敢再轻视她。 顺宁帝对徽安皇后倾爱有加,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喊“姐姐”,连带着爱屋及乌,也多看了云贵妃几眼,让她诞下皇子。 后来徽安皇后逝去,云贵妃有子嗣傍身,又有旧人之谊,就算没有家世依靠,也可以和苏贵妃平起平坐。 云贵妃对康乐视如己出,大公主赵楚韫更对她爱护有加,康乐也很亲近她们。 “云姨姨,长姐。”康乐乖巧问候。 “绵绵乖。”云贵妃温暖的手盖在她手上,眉眼温柔道:“前儿刚落一场雨,天便又冷了,夜里可还安好?” 康乐乖乖回答:“是有些冷,从碧给我添了衣,又喝了药,没有生病。” 太医去过迎春殿,还要来淑华宫回禀一遍,云贵妃知道康乐一切都好,可还是亲眼看到了,才真正放心。 淑华宫准备了康乐喜欢的炖乳鸽、单笼金乳酥、青虾卷,并几样吃食。 云贵妃夹了一个金乳酥到康乐碗中,康乐嘟着嘴吹吹热气,用筷子夹着,仔细地咬了一口。 她认真地吃着,云贵妃面上泛起温柔笑意。 待她吃完一个,方才开口,轻声问:“康乐连着去送了两日点心,可是觉得那位宁公子很好?” 康乐想了想,点头:“明哥哥很好。” 想了想,又补充:“楚靖远也很好!” 他说话很风趣,落落大方,被拒绝了也不生气,还在韩江面前帮自己解围,康乐觉得他是个非常好的人。 云贵妃望了赵楚韫一眼,哑然失笑,不是说她有一个钟意的吗,怎么楚家的也入眼了。 娇养小公主 第5节 赵楚韫给康乐盛粥:“那,那位韩大人呢?” “不好,”康乐捧着粥,用调羹搅了搅,闷声道:“不想再见到他了。” 虽然知道康乐在韩江那里碰过壁,知道疼了,就不会再那么看重皮相了。可是见到康乐这副样子,云贵妃和赵楚韫还是会心疼。 “好,那我们以后就不见他了。” 用完晚膳,漱口净手时,康乐突然想起远远看到苏贵妃从淑华宫离开,不由问:“云姨姨,我来的时候,见着苏贵妃刚离开,她是不是又来让你生气了呀?” 云贵妃缓声耐心道:“一点小事而已,康乐不用在意。” 顺宁帝喜欢吟诗作画,苏贵妃身为天下扬名的才女,和他志趣相投,两人整日一起从风花雪月谈到诗词歌赋,苏贵妃少有闲暇在意旁的事情,连带着对自己的一双儿女也颇为冷落。 康乐想了想,小声问:“是不是长姐在我宫中罚了赵媛芸,所以她来质问了?” “本就是赵媛芸没有礼数,你长姐罚她理所应当。” 云贵妃丝毫不在意这件事情,她招招手,下人呈上一个小匣子,云贵妃打开盖子,放到康乐手上,含笑道:“我宫中新得了一些粉珍珠,这粉色娇俏,我已用不得,你长姐老成,也不爱这颜色,霄儿是男儿不适,就只能委屈委屈你,替我们受用了。” 赵霄是云贵妃的儿子,自幼不爱诗书,喜欢舞枪弄刀,现下正跟着城防营拉练,要月余才能回来。 康乐捧着粉珍珠,怔愣。 云贵妃拿她视如己出,见不得她受半点委屈,更见不到别人炫耀到她面前,别人有的,她的康乐也要有。 “我……” 云贵妃盖上匣子,温柔道:“拿回去当弹珠玩儿吧。” 康乐最后还是收下了。那是一片温柔心意,拒绝会让人难过。 赵楚韫送康乐出门,为她披好风衣,摸了摸脸颊的温度,问:“宁思明送你了礼物?” “嗯!”提到布偶瑶光,康乐喜欢的不行,她点头道:“很漂亮!是宁家阿母和阿嫂亲手绣的,我好喜欢!” “礼尚往来。”赵楚韫交代道:“人家长辈送你礼物,按礼,你该登门道谢。” 拿出准备好的一份礼物,赵楚韫道:“这个送给宁家长辈,再带上瑶光,去拜访一下。”既然喜欢那位宁家公子,多走动走动,也是好的。 康乐收下礼物,认真记住长姐的话,闻言小声:“我还没有一个人出宫过呢?” 康乐身体不好,赵楚韫便总拘着她,生怕她在外吹了冷风,或者被人冲撞了,数年前公主府选址动工,也只是带着康乐坐着马车,远远看过。 闻言,赵楚韫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颊:“你现在长大了,可以一个人去了。可以顺便再去看看你的公主府,若有不合意的,再让他们改。” 康乐乖乖点头。 康乐向来好眠,当夜,却久违地做了梦。 梦里,康乐盛赞韩江容貌好看,众目睽睽之下,韩江冷眼奚落她:着于色相、以貌取人,简直是有愧于皇家教养! 康乐窘迫得脸蛋红红,低着头万分愧疚,真诚地向他道歉,却被韩江毫不留情地派人扣住,说要打入大牢。 直到醒来,康乐犹是恍惚,洗过脸后仍是神色倦倦,无精打采地窝在窗前,抱着瑶光看满园春花。 从碧来请示:“公主,今日可要让小厨房准备三份糕点?” 宁思明一份,康乐答应了为楚靖远也准备一份,那位韩大人,也许公主还会为他留一份? 康乐也想到了韩江,昨夜梦里的话仿佛又浮现在耳边,康乐吸了下鼻子,闷闷道:“不。” 从碧:“……公主何意?” “今日不去折柳亭了。”康乐不想再见韩江了,今日连折柳亭也不愿去了。 从碧领会了康乐的心思,含笑纵容道:“好。” 于是这一日,康乐上午抱着瑶光在花园里坐秋千玩耍,午后小憩片刻,去书房里描字抄书静心,晚上沐浴后抱着洗香香的瑶光,坐在床上拿布偶瑶光逗猫玩儿,玩儿累了,从碧轻手轻脚地吹灭蜡烛,为她们掖好被子。 议事散后,宁思明在折柳亭等了一会儿,因从碧差人告知过他们,并未久等,径直离去。 至于楚靖远……不知为何,今日他诸事繁多,忙得晕头转向,大抵直到深夜才能寻得一丝休息,听闻康乐今日不来,更是松了一口气。 而直到夜色将近,韩江坐在折柳亭中,看着空无一人的花园…… 康乐是个性子很好的公主,一夜好眠,翌日,便把梦里的事情抛之脑后,准备按照对楚靖远的承诺,特意让小厨房准备了枣泥酥饼,用食盒装好,带给他。 从碧:“那,公主去了折柳亭,若是又遇上韩大人,要怎么办?” “不理他。”康乐轻轻哼了一声,坐在秋千上晃着腿:“又不送小食盒给他,不需要同他讲话。” 从碧便笑,点头说:“好。只是——” “各位大人今日休沐,不入宫议事,公主的糕点准备好了,楚公子也不在折柳亭,取不到呀。” 康乐一下子就怔住了:“他们……今日休沐啊。” 从碧弯着眉眼:“是啊。” “……那,”康乐无措片刻,想了想,安慰道:“没有关系,枣泥酥饼香甜酥软,我也很喜欢,可以自己吃。” 从碧柔声道:“大公主并未拘着公主,公主若是想今日就送,可以架上马车,咱们出宫一趟,也不费事。” 康乐还未自己一人出过宫,闻言向往又犹豫,小声说:“可是,这样突然登门造访,是不是不太好呀?” “楚公子那里是不太方便,不过,宁公子不是送了公主布偶瑶光吗,大公主也交代了,公主可以礼尚往来一番,登门拜访一下宁老夫人和大夫人,也在情理之中。” “而且,公主的公主府也快落成了,公主也可以去看一看。” 康乐十六岁前成亲,就要出宫住在公主府了,现下,在京中多走动走动,也是好的。 康乐想了想,点头,软声道:“我听从碧的。” 从碧便差人去问赵楚韫,赵楚韫不放心她,便让人架了自己的车马,供康乐使用。 她在京中偶有行走,有眼力的人,看到她的马车就不敢造次,能免去些许麻烦。 康乐伸手让从碧换了衣裳,扶着手上了马车,马车骨碌碌地往外走,康乐好奇地从马车上撩起帘子往外看——这还是她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自己居住的地方呢。 “呀,从碧,”康乐指着一个方向,讶异道:“那是赵媛芸吗,长姐罚她闭门一旬,抄经书一卷,今日才第三天,她就可以出门了吗?” 从碧循着方向去瞧,果然看到一身明黄衣裙的赵媛芸,带着三四个侍女在园子里放风筝。 顿时就想到了苏贵妃从淑华宫怒气冲冲离开的场景,不由微皱起眉。 怕是往后,宫中再无安宁了。 好在康乐很快就忘了这件事情,探出小脑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外面。但是很安静很乖,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没有让人下去买。 毕竟,这些东西她宫中基本都有,还更精致些,什么都不缺。 直到马车慢慢驶过,经过一高门大户时,康乐看着那牌匾上苍劲有力的笔墨时,突然来了兴趣:“这字写得好漂亮啊!韩府?从碧,这是谁家的宅子呀,我们能去拜访一下吗?” “……”从碧慢慢说道:“这是韩江韩大人家宅子。” “这字,也是韩大人自己写的……” 作者有话说: 楚靖远经过韩府门口,大言不惭:我写的比他好 宁思明斜睨他:谁写字太丑刚被打了手心? 第5章 避雨 康乐偏爱有一笔好书法的人,每日都会临摹书法大家的真迹,写几页大字。 那些真迹都是流传百世的佳作,书法大家亦早已不在人世。这还是康乐第一次遇到喜欢的、还能见到作者的书法呢。 只是可惜是韩江写的。 直到马车驶出好远,康乐还在恋恋不舍的回头望。 她认真地问从碧:“我可以偷偷拿走一份韩江的奏折吗?我喜欢他写的字。” 从碧:“公主,不可以。所有的奏折都会保存记录的,一旦呈上去,再偷偷拿走,就是重罪了。” 康乐遗憾地点了点头。 有大公主监督,康乐的公主府修建的很气派,虽然还没有完成,但已经可以看出雅致漂亮来。 康乐很是喜欢,连带着对建府出宫生活,也生出期待来。 她走在青石铺的小径上,眼睛亮亮的:“从碧,我喜欢公主府的模样。” 从碧抬头看一眼天色,为她整理一遍衣服,笑着说:“公主喜欢就好。” “只是奴婢瞧着这天不大好,阴阴沉沉的,说不定要落雨了,公主府已看过了,公主,咱们这就回宫吧。” 康乐自幼身子弱,连冷风都吹不得,一丁点儿的寒雨都会让她病一场,天色不好,还是赶在落雨前回宫为好。 康乐看天,头顶堆积了一层薄薄乌云,她点头,乖巧道:“好。” 又一想:“我们不去宁府了吗?” 她还特意带上了长姐交给她的礼物,准备去拜访宁家阿母和阿嫂呢。 “下雨天,留客天。若是落了雨,宁家怕是要留公主做常客了呢。”从碧打趣:“公主若是乐意,咱们这就驾车,去宁府。” 康乐:“……那我们还是回宫吧。” 只是天不遂人愿。 从碧已让人驾车疾行了,刚过半途,一阵风呼啸而过,黑云压城,旋即落了急雨,噼啪作响打在马车上,如同玉盘滚珠,急急脆响。 雨一落,风便大了,夹裹着凉意,推窗入缝,卷走了最后一丝干燥的温暖。 从碧把康乐用披风整个裹起来,抱着她替她挡风,不由地急声催促:“怎的不走了,再快些,公主受不得寒,须得尽快回宫。” 驾车的是赵楚蕴特意挑选的,经验丰富。他沉着冷静道:“雨落得太急,街上行人奔走挡路,快不起来。而且雨幕太大遮眼,看不清前路,为安全着想,也不能行太快。” 他提议:“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不如先寻个地方避雨,省得公主路上受凉风。” 从碧着急:“可这附近,铺子都关门了,能去何处避雨。” 赶车男子沉静道:“来时见着的韩大人府邸就在不远处,从碧姑娘若是应允,即刻便能赶过去。” 康乐不久前才说过,不想再见韩江,为此昨日都没有再去折柳亭了,现在听到这话,裹着披风不吭声了。 从碧握着康乐冰冷的手,再无犹豫,决定道:“去韩大人府上。” 康乐抬头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从碧摸摸康乐头发,柔声道:“公主乖。” 娇养小公主 第6节 康乐单方面不喜欢韩江,韩府却对这位公主表现出了十分的尊重。 下人去敲门告知,康乐公主莅临避雨,韩府下人立刻打开门,让马车直接驶进廊下,又撑伞铺地,直到康乐入客厅落座,连脚底都没有沾湿。 韩府管家奉上热茶、点心,引着衣服被打湿的众人更衣,又来问从碧:“康乐公主可还要用什么?” 庄重得几乎是迎接最尊贵的客人莅临,丝毫没有韩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架子。 康乐小脸雪白,唇色极浅,捧着一杯热茶,浅浅啜饮着。 从碧:“劳烦,府上可有银丝碳,能否燃一炉,驱一驱公主衣服上的湿气。” 管家为难:“府中暂无银丝碳,只有普通炭火,从碧姑娘看看,可还用得?” 银丝碳无烟,冬日里迎春殿常用来取暖,只是没想到韩府竟然没有。普通炭火倒也可以,左右只是祛一祛康乐衣服上的潮气。 只是若有烟气,康乐嗓子不适,会咳上许久。 从碧犹豫地看着康乐,康乐捏着她的袖角晃了晃,小声道:“不用劳烦人家了,我的衣裳都是干的,不用炭火也可以的。” 从碧摸了摸,确实是干燥温暖的,便不再坚持。 管家恭敬道:“奴才已差人告知我家主子公主莅临,主子片刻后就来,康乐公主可先用些茶水点心。” 康乐沉默片刻,小声说:“他不来也没关系的。” 管家笑了笑。贵客至,主人家亲自接待是礼数,更何况……是康乐公主呢。 康乐不自在地努力忘记“不见韩江”的话。她好奇地四下看了看,失望地发现这里没有韩江任何题字,便捏了一块红豆糕,斯斯文文小口吃了起来。 咬到第一口,康乐眼睛亮了一下。 红豆绵软香甜,入口甜而不腻、回味悠长,是她喜欢的味道! 康乐不由地问:“这是哪家茶楼的点心呀,可真好吃。” 管家见这位精致娇贵的公主,期待地看着自己,不由地放软了声音,说:“回公主的话,这红豆糕不是外边茶楼买来的,而是府中点心厨子做的,公主若喜欢,可以多用些。” 是……韩府厨子做的? 康乐迟疑地看了看红豆糕,小声问:“可是,韩大人不是不喜欢糕点吗?” 还特意说了两次,拒绝她送的小食盒。 管家迟疑一下,闻言正欲答话,忽然韩江这时到了。 “臣喜不喜欢糕点,和府中有没有点心厨子,应当并无关联。” 康乐被他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循声望去,便见韩江头发挽起,一身白衣,脚下踩着一双木屐,手中握一卷书,眉目如画,散漫踱步,缓缓而来。 旁人若是如此,总显得不修边幅,可韩江这般,便让人觉得风流惬意,洒脱不羁。 从碧上前一步问候:“韩大人。” 韩江颔首,漫不经心道:“恭迎康乐公主莅临。” 从碧扶着康乐起身,康乐点了点头,软声道:“叨扰韩大人了。” 言毕,两项默默无言。康乐坐下小口吃点心,韩江握着书,撑头随意翻着。 只有雨声滴答,像是一首清脆曲调,余音缭绕。 韩府的点心很好吃,康乐不能积食,用了两块便不再多食,余光无处着落,不由地慢慢落在韩江手中书页上。 离得远,看不真切上面写的什么,她忍不住想:这书上有没有韩江题字落下的笔迹? 若是有,写的什么,是什么样子的,会不会和门口牌匾一样好看? 自己向他相借,他会不会答应呀? 思绪漫无边际地飘着,看了许久,康乐察觉到了一丝疑惑,怎么韩江这页看了许久,还不翻页呀? 康乐犹豫了一下,小声呼喊:“韩大人?” “韩大人……?” 从碧和管家都听到了康乐的声音,抬头看着韩江,韩江依然毫无所觉。 “韩……唔!”康乐担忧,轻步走到韩江身边,伸出手戳戳他的肩膀,还没开口,便被韩江一把抓住手腕,反手扣在怀中。 康乐被吓着了,心口突突跳着,仰躺在韩江怀中,身后是成年男性结实有力的身躯,一抬眼,便能看到韩江精致英俊的眉眼。 从碧和管家赶紧上前来扶,康乐抓着从碧的手,直到起身站直后,面上依然红红的。 韩江空着的手上仿佛仍有细腻柔软的触痕,他手指摩挲了一下仿若残余的触痕,缓声问:“公主突然靠近臣作何?” 康乐张开手,任由从碧慌张地检查自己是否伤着了,闻言认真道:“我唤了你两声,从碧和管家都听到了,只有你没有,我担心你,才靠近你想要问一问的。” 管家万分慌张歉疚:“是奴才没有提醒,主子不喜人近身,劳累公主受伤了,府中有大夫,奴才这就差人去请来,为公主查看。” 康乐手上被韩江握住的地方,已经起了一圈红印,在纤细白皙的手腕上,看起来触目惊心。 韩江目光落在那里,动作一顿,说:“多谢公主挂心,臣身体无恙。” 府中大夫来看过,并无大问题,只是康乐皮肤软嫩,容易留痕,两日便能消下去了。大夫留了清凉的去痕凝膏,告退前,担忧地看了韩江一眼。 康乐听了韩江的话,仔细地看着他的脸色,软声问:“你是不是最近都睡不着呀?” 韩江确实有一到阴雨天就头痛难眠的旧习,大夫看到,针灸草药全都试过,效果甚微。 “没有关系,我偶尔也会这样。喏,这是我自己配的安神香囊,随身带着,还是很有用的。”康乐解下自己腰间的香囊,放到韩江手中,认真交代着。 韩江只觉得手心一轻,一阵干净清新的草木香缭绕在鼻尖,霎时驱走心烦意乱。 他屈指,缓缓握住了香囊颠了颠,问:“是和你给楚靖远一样的?” 前天,楚靖远收下了被韩江拒绝的小食盒,康乐觉得很过意不去,送给他一个香囊,还承诺会再给他带一个食盒。 康乐点点头。 韩江捏着轻飘飘的香囊,正欲拒绝,又想到曾经被他拒绝了的小食盒和康乐失落的神色,沉默片刻,握紧收下。 他勾唇一笑,意味不明道:“你倒是博爱。” 康乐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见他收下自己的香囊,偷偷松了一口气,连说下面的话都有底气了一些。 她不好意思地问:“这本书上,有你的批注吗?” 韩江看一眼掉在地上的书,点点头。 康乐眼睛一亮,上前一步,期待道:“那,你能把它送给我吗?” 韩江俯身捡起,晃了晃,不经意挑眉问:“公主喜欢臣的字?” 康乐认真地点头。 韩江合上书页,本欲回绝,可是余光一瞥到康乐期待神色,话在口中转了一圈,莫名变成了:“这本不行。” 第6章 生病 听到韩江的话,康乐怔在原地,垂着眼,失落良久。 但知道那是别人的东西,并没有再开口索要。 而且很快意识到,韩江说的是“这本不行”,那,别的呢? “……臣寻些旧书,过些时日给公主送去。” 虽然未定时间,但到底有了期待,康乐乖乖点头,安静地叠手坐着,模样乖巧。 雨一直未停,大公主放心不下,差人来寻。待雨小了,便由侍卫骑马开路,引着车马,缓缓前行。 告别韩江,坐在马车上,康乐撩起帘子,看着韩府牌匾上洒脱遒劲的字迹,不舍惋惜。 从碧开解道:“公主莫伤心,京中还有好些大师的传世佳作遗留,韩大人没送旧书来这些时日,奴婢再去寻寻,找些公主喜欢的。” 康乐放下帘子,乖乖地应了一声。 韩府。 送走康乐,韩江随手翻书,看到里面自己早年随手写下的批注,字迹略显稚嫩。 他合上书,握着康乐的安神香囊,静坐片刻,吩咐:“去书房,拿一刀上好的宣纸,再取一条徽墨来。” 管家正让人收拾点心茶水,闻言问道:“主子可是要习字?” 韩江面无表情看他一眼。 管家不敢再多话,赶紧吩咐了下人去准备,又来请示:“康乐公主喜欢这道红豆糕,还特意问了是哪家酒楼的厨子做的,想必是日后还想品尝。” 韩江:“她既然喜欢,就直接把人送去迎春殿伺候吧。” 管家备好笔墨,恭敬道:“是。主子前两日让人寻东海的粉珍珠,也已准备了一匣子,主子可要过目?” 韩江提笔,慢慢在宣纸上落下:“不必,送去迎春殿吧。” 管家对此习以为常,依令安排下去。 当年韩江初入朝堂毫无根基,徽安皇后对他偶有照拂,连带着他入了顺宁帝的眼,后来崭露头角,有了如今的权势地位。 徽安皇后逝世后,仅留下了康乐公主一位亲缘子嗣,韩江便时不时照看着,偶尔为她送些东西。 粉珍珠和擅做红豆糕的点心师傅不过是沧海一粟。 雨一直下,街上行人稀少,便是有人,见到侍卫骑马开路的阵仗,也远远就让开了。 偏有一辆华丽马车,不顾行人,在雨幕下扬鞭狂驰,肆意张狂,连遇着赵楚蕴的车马,都毫不避让。 “大胆!”侍卫驱马上前,拦住他们,喝道:“何人在此,竟然冲撞贵人车驾!” 能在京中纵马,横行无忌的,自然不会是不起眼的小人物。 苏府马车扎眼,经常在京中行走的人一眼便能认出。 马车里的也并非别人,而是苏贵妃的侄女苏柔和弟弟苏鸿。 苏贵妃有两位兄长,苏家夫人晚年又得一子,年仅十八,娇爱异常。 “公子,前面是大公主赵楚蕴的车驾,可要避让?” “不让,直接冲过去。”苏鸿漫不经心道。 “小叔叔,”苏柔不放心,劝道:“有侍卫开路,那是宫中的车马,咱们还是让一让吧。” 娇养小公主 第7节 “不过是个没封号也没家世的公主罢了,要让也该她给我让路。”提及赵楚蕴,苏鸿颇为不屑。 他姑姑是苏贵妃,常伴圣驾左右,圣宠正浓,且诞下公主赵媛芸和皇子赵晓,身后又有他苏家傍身,远比毫无根基的云贵妃贵重得多。 苏鸿根本不把赵楚蕴和她弟弟赵霄放在眼中。 他撩起车帘,懒洋洋道:“大公主出宫真是好大的排场,明明没有封号,竟还能带四位带刀侍卫,真真让我等艳羡呀。” 按照规制,有封号的公主出宫,可以有四位带刀侍卫前行开路,没有封号的,至多只能带两位。 康乐出宫,用的是赵楚蕴的车驾,外人看来,便是赵楚蕴逾矩了。 康乐不愿外人误解,示意从碧撩起帘子,隔着一道雨幕,软声说:“公子误会了,今日出宫匆忙,这才借了长姐车驾,我已有封号,按照规制,也并未逾矩。” 苏鸿闻言一愣,凝神仔细看去,纵使雨幕模糊视线,也能见到一位纤细美丽,娇美动人的小姑娘,探首目光盈盈地看着这边。 水汽氤氲,更衬得她雪肤乌发,唇红齿白,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盈盈可爱。 她悬在腕上的红绳铃铛发出轻轻脆响,宛如九天之上的仙乐灵音,引人归神。 苏鸿呼吸一滞,下意识坐直身体整理衣裳,再开口,连声音都不自觉放轻了,柔声问:“是,是我误解了。” 苏柔眼睁睁看着她这个被宠坏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叔叔转眼变了神态语气,端方雅正地道:“是在下纵容下人,挡了康乐公主车驾,这就让开,恭请康乐公主先行。” 苏府马车避让,康乐先行。 两辆马车交行擦肩时,康乐颔首,柔道一声:“多谢。” 苏鸿怔怔,目光追着那马车行远,才遗憾道:“忘记告知康乐公主我的名字了!” 苏柔没做声,心中道:若是康乐公主知道你是谁,怕是退避三舍都来不及吧。 她看着康乐马车来的方向,凝神思索:“康乐公主并不如何出宫,今日是去了哪里,连落雨都不曾耽误行程。” 苏鸿整日在京中游走,对道路了如指掌,略一思考,便皱眉道:“从这条路走,应当是从韩江府中出来的。” “韩大人?”苏柔绞紧帕子,心中诧异,更是不愉。 韩江并无父母,也无姊妹,府上更加不会单独接待女眷。连她,都是跟着几位舅舅,才被允许踏进韩府大门。 凭什么这位公主就能轻而易举踏进韩府。 苏鸿更是不悦:“那个韩江有什么好,你们一个两个都对他魂牵梦绕的!” 两人一同皱起眉头,看着康乐马车远去的方向。 康乐并不知晓马车里是谁,只当是遇着一个张扬跋扈的路人。 迎春殿上下对康乐雨天出行的事情如临大敌,一回来,就迎着她喝一碗热茶,褪去衣衫在热汤中泡了半个时辰,寝房里燃起银丝碳,然后才裹着被子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小心伺候着。 康乐睡觉很安静,也不起夜,基本不需要人伺候,但因着白日里淋了雨,从碧不放心,夜里亲自守夜,隔一个时辰便进来看一眼。 好在一夜无事。天边破晓时,从碧熬了一夜,再撑不住,在外间软榻上沉沉睡去。 快到了康乐平日里醒来的时候,迎春殿上下便忙碌起来,伺候洗漱的宫女轻轻推开门,捧着净脸的铜盆和布巾,轻声走了进来。 从碧起身,揉了揉眼睛,打起精神,撩起帘子走到床边,轻声细语道:“公主,该起身了。” 康乐缩在被子里,微弱叮嘤一声,双眼紧闭,没有动作。 从碧察觉到不对,轻轻掀开被子,便见到康乐脸色通红,呼吸急促。 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高热! “快!快去请太医!”从碧立刻回身,急声吩咐:“再去打一桶冰冷井水,速速送来!” “差人去淑华宫,告诉云贵妃和大公主一声。” “关上窗子,不要让风吹进来。” “厨房里备好热水和清粥小菜,再准备些开胃解腻的点心……” 迎春殿顿时上下忙作一团,但这样的场景不时出现,所有人倒也没有过分慌乱,众人各司其职,上下井井有条。 太医来的很快,楚贵妃和赵楚蕴不多时也急急忙忙到了,一起守着,焦虑地看着太医诊脉。 撸起衣袖,露出白皙的手腕,一眼就看到康乐手上通红的指印。 云贵妃和赵楚韫知道康乐避雨去了韩江府中,但是不知竟受了伤,立刻皱起眉头。 从碧小声解释缘由,听完赵楚韫神色依然不好,但当前最紧要的事是康乐的病情,便暂时压着不再提及。 “公主身子弱,些微沾染些寒气,便容易感染风寒。身子骨底气弱,症状便也要比常人汹涌些,臣先施针去热,再开副药,公主暂且用着,若是到明日症状还未减轻,臣再更改药方。” 发须花白的老太医捋着胡须慢慢说着。康乐是他从小把脉看着长大的,深知这位公主身体的娇贵,哪怕太医院操碎了心,也没有为她将养出一副尚算康健的身体。 甚至他们努力了数年,还不如遏苦大师在佛前诵经百日。 到了他这个年岁,历经风尘看尽世事,便知道,有些事情玄之又玄,仿若命数。 老太医只能期盼一句:“也许,等公主成了亲,就好了。” 十六岁之期将近,康乐的病症也比以往更加来势汹汹,高热断断续续三日才退,又养了数十日,才渐渐大好。 从碧衣不解带地伺候了许久,高高提起一颗心,才慢慢地终于放下了。 康乐病了,宁思明和楚靖远自然得了消息,不好进迎春殿探望,宁思明送了一册前朝游记孤本供她病时无聊翻读,楚靖远则亲手扎了一篮子蚂蚱蜻蜓小昆虫,供她消遣。 康乐对此都爱不释手,喜欢得不得了。 唯独韩江承诺的旧书,答应了,却始终没有送来。 “从碧,”康乐摆弄着她收到的礼物,软声问:“你寻来的字帖我都看了,不愧是大师名作,都很好,可是——” “我都不是很喜欢,从碧,有没有更好的呀?” 从碧整理着那些珍贵的字帖,打趣道:“就算寻到更好的,公主也不会喜欢的。自打见过韩大人的笔墨,其他的呀,就再也入不了公主的眼了。” “唉,都是韩江的错。”康乐一脸认真道:“见过他后,其它的,就都是过尽千帆皆不是了。” 刚进院子的韩江脚步一顿,旋即又若无其事地提步,仿若什么都没有听到,踏进迎春殿。 第7章 探望 一整个冬天,康乐脸蛋上终于养出来一点软肉,软乎乎、肉嘟嘟,看起来娇俏可爱。只是病了一场,便没了大半,整个人都纤瘦许多,更加弱不禁风。 “韩大人……?”康乐靠在廊下美人榻上,一抬眼,见着一身常服的韩江出现在门口,怔怔地喊了一声。 康乐是个性子很好的主子,温和仁厚,迎春殿里的小宫女们和她年纪相仿,闲暇时,常会聚在一起玩闹。 今天日头好,天气暖,康乐在屋子里闷了许久,终于能出门透透气。守门的小宫女也为她欢喜,折了树上的花,快乐地送给她。 院子里所有人都聚在廊下,叽叽喳喳欢声笑语着,陪着康乐解闷儿,竟没一人察觉到外人到来,还是康乐先瞧见的。 这还是第一次有外男进入迎春殿。 康乐有些拘谨,立刻起身,坐直了身体,红着脸整理堆叠的衣裙。小宫女们也噤了声,面面相觑,神色紧张。 从碧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四周,冷眼扫了守门小宫女一眼,俯身挡在康乐面前,为她整理衣裙。 小宫女们立刻低着头四散开来,神色惶恐,回到各自的职责岗位上,再不敢离开一步。 养病中,足不出户不见外人,康乐衣着便不需那么庄重,乌黑长发披散着,不配珠钗,只带一顶雪白毛茸茸的帽子,也不知是哪个绣娘做的,别出心裁,两边还坠着长长的兔子耳朵,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 衣裳也是素色,带着滚边毛领,脚下踩着一双笨重但足够暖和的短靴。 通身雪白,只墨发如水般柔顺披在身后,一双眼睛漂亮圆滚滚的,唇色淡粉,整个人如同雪地里一只澄澈的小兔妖,不谙世事,漂亮干净。 从碧打理妥当,才转身面对韩江,客气的语气也压不住不满,问:“此时朝中应当已议完政事,韩大人不回府歇息,来迎春殿可有要事?” 康乐在从碧身后,好奇地探出一颗小脑袋,看着韩江。 韩江看着康乐,目光缓缓下移,落在康乐被衣袖披风挡住的手腕上,点头道:“是啊。” 康乐等了等,韩江只点了头,却也不解释是什么要事,她只能开口,软着声音问:“是什么要事呀?” 迎春殿能有什么要事。康乐的身份在此,又有云贵妃和赵楚韫护着,今日落了雨、风凉了、小厨房的点心不好吃,就已经是不得了的大事了。 不过是韩江遇着大公主赵楚韫,赵楚韫对这个男人伤了自己妹妹手腕的事情很是不满,绵里藏针,客客气气地嘲讽一番,韩江便回想起了康乐柔软纤细的手腕,和上面迟迟未褪的印记。 但若是言明,只为这种小事便贸然造访,总显得小题大作。 “臣来问问,康乐公主的安神香囊用的什么香料?”韩江摸出那日康乐送的香囊,颠了颠,随意道。 康乐疑惑:“唔,才过了几日,就已经没有味道了吗?” 从碧扶着她起身,康乐走到韩江面前,拿过香囊认真地嗅了嗅,安神的气息还算浓郁呀。 康乐疑惑地看了韩江一眼,韩江神色自若:“还有些味道,但不如最开始安神的效果好。” “哦,”康乐想了想,肯定道:“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那香囊本是我用刚好,对你而言许是淡了。” “不过没有关系,我可以把用到的药材香料告诉你,你就可以自己配,以后不用这么麻烦进宫来找我啦。” 说着,康乐示意从碧去拿笔墨来,要把配方写下来送给韩江。 黄花木小方桌,宣纸徽墨狼毫笔,从碧在一旁熟练地磨墨。 从落下第一个字后,韩江便看出,康乐写字很有功底。字迹秀丽温柔,有百家之姿,也有自己的风骨。 他颔首道:“公主好书法。” 康乐欣喜,握着笔雀跃,她很自矜地勾了下唇角,小声得意道:“我还会仿赵卿之的字迹呢。” 说着,落下一个俊秀潇洒的字。 韩江:“不错。” “我还会很多大书法家的字迹呢。这是左远真,王旭,钟斯……” 不一会儿,数行里,每个字都是不同的笔迹。 康乐眼睛亮晶晶的,翘首以盼地看着韩江,期待地问:“怎么样?” 韩江一眼扫过,目光最后落在第一个俊秀雅致的字上停留许久:“公主还是用自己的笔迹吧。” “……”康乐闷闷地低下头,不做声了,握着笔,慢慢地写了几个字。是自己的笔迹。 韩江神色微微一顿,耐下性子解释道:“臣的意思是,各人有各人的风骨,公主的字已经足够好看,不需再去仿别人的字迹。” 康乐咬着笔杆,抬眼看他一眼。 “……当然,公主仿的字也是极好的,颇有几位大家的风范。” 娇养小公主 第8节 康乐的唇勾了一下,神色又松快起来,握着笔,认认真真地把所有的香料药材记下。 待最后一个字落下,余光一瞥,不知道去哪儿玩的瑶光回来了。她正要招手让瑶光过来,却见到它凑在韩江脚下,悠闲地晃悠着尾巴,蹭了蹭韩江小腿。 康乐不由地怔住。 瑶光是一只异瞳白猫,性子冷傲,从不亲人,迎春殿上下这许多人中,瑶光只允许康乐抱它,偶尔施舍从碧摸一摸头,神态倨傲,目下无尘。 现在却能蹭着韩江的腿,亲近他? 康乐惊喜:“韩大人,瑶光很喜欢你呢!” “哦,是吗?”韩江抬脚,在蹭得正欢的瑶光肚皮上颠了颠。 瑶光不喜欢被人摸肚皮,立刻便跳起来,不满地冲着他哈气。然后不等挽留,立刻跳上屋顶,头也不回地离去,像个风一样的浪子。 康乐看着瑶光的背影,知道它晚上会乖乖回来的,便没有担心。 康乐仔细地吹干纸上的墨迹:“安神香囊用到的东西我都记下来了,你按着这个配好就行了。” “有劳公主。” 韩江伸手去接康乐递过来的配方,余光一瞥,看到康乐手腕上淡淡未褪尽的一圈棕色。 这位小公主果然是娇贵,一场风雨,竟能缠绵病上两旬,一道淤伤,半月之久都不能养干净,比温房里最难照料的花儿都娇弱。 康乐循着他的目光看去,收回手,不好意思道:“太医说我身体不好,气血不活,因此痕迹也会比旁人褪得慢些。” 她声音甜软道:“现在已经不疼了。” 康乐看着韩江收下配方后,再无其他表示,眼神不由地从期待转为失望委屈,她小声道:“……你说要送我旧书的……” 她病中,宁思明送了前朝游记孤本,楚靖远送了竹编小动物,只有明明有承诺在先的韩江什么都没有。 现在还要她主动开口。 韩江一怔,最近诸事繁忙,他确实忘了此时。他扫一眼备齐的笔墨纸砚,道:“公主想要的明明并非旧书。” 闻弦音而知雅意,康乐眼睛一亮,雀跃道:“我来为韩大人研墨!” 从碧赶紧制止,眼神示意小宫女上前去。堂堂一朝公主,挽袖为朝中重臣红袖添香,被旁人看到了,成什么样子。 下人抬上桌椅,摆到空旷处,避开阳光直射,压好宣纸,奉上毛笔,请韩江落笔。 康乐站在桌前,屏气凝神,期待地等着韩江蘸了浓墨的笔尖落下浓墨重彩第一字。 这时,守门小宫女匆匆来禀:“公主,三公主来了。” 康乐犹豫了一下。 康乐不是很喜欢赵媛芸,也并不很想见她。可是养病这些时日,她想知道苏贵妃和云姨姨之间发生了什么,问从碧,却总是说一切都好。 赵媛芸那样爱炫耀,在她面前,肯定会迫不及待开口的。 她想知道云姨姨和长姐是不是因为她受了委屈。 韩江略颔首,示意无事,从碧便让小宫女去开门。 没过多久,赵媛芸带着几个宫人走进来,身上穿着一件粉色华丽招摇的衣裙,粉珍珠做的簪子、项链、手串全都戴上了,衣服上也用银线坠了粉珍珠。 赵媛芸站在康乐面前,故意晃动金簪,抬手拨弄衣袖,展示自己的粉珍珠。 但余光一瞥,见到康乐袖子下露出一串成色极好的粉珍珠手串,立刻变了神色,满脸不忿。 她不高兴地开口,问:“你的粉珍珠是哪儿来的?!” 康乐抬手,神色疑惑地示意:“你是问这个吗?这是云姨姨给我的。” “哼!”赵媛芸瞪着眼睛跺脚挑刺:“你都几岁了,还‘云姨姨云姨姨’这样叫别人,羞不羞。” 然后瞥一眼康乐的手串,换了语气,别扭道:“这东西东海多得是,也不如何稀罕,退了潮,海滩上到处都是,一点也不值钱!” 康乐认真地听着,信以为真,恍然软声道:“原来是这样呀,怪不得云姨姨让我拿来当弹珠玩儿呢。” 赵媛芸闻言神色扭曲了一下,但还是强撑着,虚张声势附和道:“是啊,我就是觉得新鲜,所以才让人做了一身衣裳,但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了,以后再也不会穿了,配不上我的身份!” “……哦,”康乐点头,赞同道:“毕竟,你可是堂堂公主呢。” “不过,长姐可是大公主,”不等赵媛芸骄傲,康乐轻蹙眉头,问她:“她罚你抄的一卷佛经,你抄完了吗?” “没有。”赵媛芸神色得意道:“我一个字都没有抄!也仅仅禁闭了一天,我就出去放风筝了!” “为什么呀?” 赵媛芸:“父皇生辰快到了,生辰宴交给我母妃全权操办,现在后宫里我母妃说了算,赵楚韫的话我根本就不需要听。” 康乐在心中数了数,顺宁帝三十六岁生辰还有月余,确实时间差不多了。 这种整生辰,一般前朝后宫都会大办,以前都是云姨姨操办的,今年竟全交给苏贵妃了? 提到这件事,赵媛芸突然有了底气,挺直腰背,高兴地问:“听说,下雨前你去了韩大人府上,却被人赶出来了?” 第8章 谣言 “听说,下雨前你去了韩大人府上,却被人赶出来了?” 康乐歪头,神色困惑。 连不远处的韩江都抬头看了这边一眼。 赵媛芸却把康乐的安静当成了默认,面上立刻浮现出得意,炫耀道:“我表姐苏柔——现今京中有名的才女,她也去了韩府,而且是被下人恭恭敬敬迎接进去的!” 苏贵妃母家两个哥哥早就成家立业,膝下儿女双全,尤其是苏家大哥的二女儿苏柔,颇有当年苏贵妃天下第一才女的风采,出口成章、文采斐然。 家世好,有才情,人生得漂亮,为人处世进退有度,如今到了婚龄,是京中子弟排队求娶的姑娘。 那日落雨,康乐马车在路上遇到的人就是她。 赵媛芸强调:“你知道韩府大门有多难进吗?” 康乐茫然,余光瞥到韩江,踌躇问:“……很难吗……” 明明上次,她没露面,下人一去告知,立刻就被迎了进去,连马车都没下。 赵媛芸:“当然!上次连孙大人和齐大人一起去,都没能踏进门去,他们两个可是朝中元老了,可是韩大人还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们!” “且韩府没有女眷,也从来不招待女客,就是京中几位老夫人去了,都不会轻易放行!” “可是我表姐就去过!还被韩府下人恭恭敬敬地招待着,喝了茶吃了点心,最后客客气气地送到门口,好多人都看到了。” 大概是终于有一件事情能比过康乐,哪怕那是她表姐的事情,同她无关,赵媛芸也是一脸与荣有焉。 看到康乐吃惊神色,赵媛芸面上不由地浮现出得意的笑来。 她抿了下唇,矜傲道:“你也不用伤心啊,毕竟我表姐比你漂亮,比你有学识,还比你健康,韩大人更加喜欢她,也是理所应当。” “不是这样的,”康乐不想被别人误认韩江无礼,认真解释道:“那日我去韩府避雨,并没有被赶出来。” 赵媛芸不信:“你说谎,明明有人看到了你被赶出来了。” 康乐还欲解释,那边韩江落下最后一笔,闻言扬声,淡淡开口问:“谁看到的?” 突然有人出声,赵媛芸吓了一跳,循声望去,看到一个年轻冷峻的男人,玉树临风身姿修长,容貌极为俊美,不由地有些脸红。 但细看他并未着朝服,年纪又轻,握着一支笔在写些什么东西,想必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只是康乐手下一个下人罢了。 赵媛芸不以为意道:“你又是谁?主子说话,有你下人插话的规矩吗?!” 前朝后宫互不干涉,韩江也不经常在宫中走动,因此赵媛芸完全不认得他,此时被康乐宫中下人开口质问,不由得没有好语气。 韩江慢条斯理地洗干净狼毫挂起,撩起眼皮看赵媛芸一眼,目光冷淡危险。 赵媛芸只觉得浑身一冷,下意识缩了下肩膀,往后退步。 康乐小声提醒:“他就是韩江。” 赵媛芸一惊,霎时睁大了眼睛,震惊地看韩江,又看康乐。 韩江是谁?那可是见到顺宁帝都可以不跪拜的,在前朝不管面对谁都没有好脸色,同谁多说一句话都是恩赐,冷冷冰冰、生人勿进。 可是现在,他就在康乐的小院里,安安静静地握笔写字,甚至允许康乐直呼大名! 还长的那么年轻好看? 赵媛芸难以置信,震惊到语无伦次:“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康乐眨眨眼睛,软声说:“我请韩大人来写字。” 她隐下韩江睡眠不佳,来询问安神香囊的事情,毕竟这种事还是不要告诉别人的好。 赵媛芸内心依然惊涛骇浪,但是面对韩江,低着头不敢再开口了。 韩江压着不耐烦,冷声再问一遍:“谁看到康乐公主被赶出韩府的?” 赵媛芸害怕,低头小声道:“……是苏柔告诉我的。” 见到如今着情形,她哪里不知道,苏柔同她讲的话都是假的,韩江怎么可能会把康乐拒之门外呢,肯定是客客气气地亲自迎接进去才对。 说完了,她生怕韩江追究她乱说话,立刻说宫中还有事情,带着侍女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直到出了迎春殿门口,才重重一跺脚,生气又委屈,眼眶都要红了! 今天又是什么都没有比过康乐的一天! 那厢,康乐完全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看到韩江收起笔,康乐眼睛立刻亮了,眼巴巴的目光落在那一叠纸上。 韩江见状轻轻笑着,颔首示意从碧把写好的纸张递给康乐,自己接了侍女递过来的帕子净手擦干。 康乐目光黏在那纸上,一拿到手,便目不转睛一个字一个字看起来,喜欢的不得了。 “韩大人!你的字写得太好看了!” 韩江摸了摸中指薄薄一层茧,淡然应道:“公主谬赞。” 康乐听了,却看着他,认真道:“我是真心这样觉得的!韩大人的字迹是天下第一好看!” 在那样专注的目光下,让人连谦逊的推辞都说不出口,韩江沉默片刻,轻声道:“公主喜欢就好。” “我很喜欢!” 康乐爱不释手,连茶水点心也不用了,就那样一直认真看,最后还是从碧上前提醒:“公主,风凉了,进屋再看吧。” 康乐恋恋不舍点头,把目光从字帖上撕下,抬头看着韩江,邀请道:“韩大人……” 娇养小公主 第9节 “臣该出宫回府了。” 康乐看天色,韩江确实该回去了。她认真交代道:“那安神香囊只能缓解,若是症状不减轻,还是要看太医的。” 韩江:“臣记下了。” 用过晚饭,康乐兴起,拿着韩江的字帖在书房描摹了好几页大字,依然意犹未尽。 夜里就算点着好几盏灯,也不如白日明亮,从碧唯恐伤眼,在康乐再次铺纸提笔时,出声劝阻:“公主,夜深了,该歇息了,字帖留明日再临摹吧。” 此时已过了康乐平日休息的时间,虽然她还一点都不困,可还是很听从碧的话,让人把字帖收好,认真地放到匣子里,盖上盖子,才回卧房。 晚饭康乐没有吃多少,又在书房待了许久,现在有些饿了。 夜里吃多了积食,从碧便没再让小厨房准备膳食,只热了两块糕点,再送一杯热牛乳来,伺候着康乐用食。 康乐咬了一口糕点,眼睛一亮:“红豆糕?!” 从碧:“公主不是爱吃这个吗,奴婢就让人备下了。” “可是,以前吃到的不是这个味道啊,这个和在韩府吃的一模一样,绵软香甜,回味悠长。” “从碧,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个红豆糕是谁做的呀?” 从碧犹豫了一下,如实道:“是韩府的点心师傅做的。韩大人已经把他送给迎春殿了,以后公主想吃,什么时候都有。” 康乐咬了一小口红豆糕,神色若有所思。 吃完糕点,一整杯热牛乳喝下,从碧伺候着康乐漱口净面,轻轻把她手腕上的粉珍珠和金铃铛摘下放进首饰盒内。 闲话似的,从碧提起:“奴婢这两日整理库房,翻找出一盒粉珍珠,个个滚圆大颗,公主可要选些做首饰?” “不用了,”康乐摇头,软声说,“我的首饰已有许多,不必再添置了。” 正说着,出去浪了一天的瑶光不知何时回来了,门口侍女用布巾擦干净它脚下,看着雪白水滑的皮毛,忍不住想伸手摸一摸,立刻被瑶光回头龇牙哈气。 “瑶光。”康乐喊它,听到声音,白猫漫不经心地晃到康乐身边,亲昵地蹭了蹭腿。 “你这只坏脾气的猫。”康乐点了点瑶光的鼻子,娇纵地指责它。 “不过,它对谁都不亲近,为什么还会主动靠近韩江呀?” 从碧:“许是同韩大人投缘吧。公主,夜深了,您该睡了。” 康乐困顿地打了个哈欠,抱着瑶光,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一夜好眠。 第二天,康乐咬一口香甜的红豆糕,突然想起什么,让人去把做红豆糕的点心师傅带过来。 那人明明没有进过宫,可是规矩礼仪都很妥当,应当是有人提前教导过。 康乐问他:“在韩府的时候,韩大人经常吃糕点吗?” 那人低头恭敬回道:“并不,韩大人只让奴才做过两次点心,每次尝过一口便不再用,似乎并不爱吃糕点。” “……哦。” 康乐软声道:“你做的红豆糕我很喜欢,往后月银翻倍。” 那人喜不自禁,欢喜退下。 康乐撑着脸蛋,皱眉思索:韩江明明一点也不喜欢吃糕点,可是还是会收下她送的,还会为她找糕点师傅。 为什么呢? 康乐突然想到什么,问从碧:“你昨日说的粉珍珠,是我母后留下的吗?” 从碧点头:“是的。” “从碧,我想看一看库房的单子。” 徽安皇后留下了一库房的东西,库房里进出物件都要记录,只是那单子太长,每次康乐看不了多少就会昏昏欲睡,一次也没看完过。 从碧把粉珍珠和单子都拿来,康乐看一眼,那珍珠当真是好看,颜色温柔形状规整,比云贵妃送的还要好。 康乐展开单子,厚厚一叠,比书还要厚,刚翻过一页,康乐就忍不住打个哈欠。 从碧在一旁,见状忍笑。 但是她没想到,康乐真的能忍着困倦,看了三天,把库房单子从头翻到尾。 翻到最后一页,康乐虚弱地趴在桌子上,声音又轻又软,黏黏糊糊地问:“为什么上面没有粉珍珠的记录呀?” 第9章 再遇 “为什么上面没有粉珍珠的记录呀?” 从碧哑然。 何止是没有粉珍珠的记录,连之前的白玉镂空水墨山水屏风、掐丝玛瑙琉璃镜等等……皆都是没有记录的。 因为全都是韩江送的。 徽安皇后过世近十年。这十年间,同外邦通商,运进来好些以前没有的珍稀玩意儿。 这些东西十年前不曾有,库房单子上便没有记录,康乐对这些人人趋之若鹜的东西不怎么在意,更没有开口问过。 从碧也没想到,一串粉珍珠,竟能让康乐忍着昏昏欲睡的困倦,趴在窗前翻了三天的书。 从碧觉得又心疼又好笑,上前动作轻柔地为她按摩额角,犹豫了一下,道:“这是旁人送来的,应当是登记册子的人疏忽,漏下了。” “唔,”康乐应一声,闭上眼睛昏昏欲睡,声音迷糊地问:“是谁送的呀?” 丛碧:“是……韩大人。” 康乐睁开眼睛,眼眸中神色迟疑,抿着唇,神色犹豫,最后还是没再问什么。 从碧目光温柔地看着乖巧懵懂的康乐,心中却有些发愁。 虽说徽安皇后对韩江有知遇之恩,实则只是替他解了一次围,在顺安帝前淡淡提过一次名字,韩江能有今天的身份地位,还是依靠他自己的实力造化。 面对徽安皇后留下的孤女,韩江并未视而不见,但也没有多么上心。 时不时送来些新奇精致的小玩意儿,再送几个手艺好的点心师傅,锦衣玉食、宝马香车地娇养着。 就像养一只娇贵的猫儿似的。 康乐在外人那里受了欺负,大公主身份不够,还可以请韩江为她出头撑腰,可若是康乐在韩江那里受了委屈,还有谁能整治得了他呢? 况且韩江惯是冷心冷性的,才见过两次,康乐已经红了一次眼睛。 云贵妃和赵楚韫舍不得康乐受丁点的委屈,他们两个性子也着实不是很合适,因此从未起过撮合的念头。 可偏她家小公主似乎对韩江还颇为在意。 康乐睡了一整天才恢复精神,醒来仍觉身体松软无力,便红着脸,软绵绵推脱累着了,多躺了半晌,直到午后才起身。 翻了三日库房册子,也并非一无所获。 “从碧,这几样东西,你觉得哪一个适合作为寿礼送给父皇呢?” 顺宁帝有着惊才绝艳的智慧才华,他可以成为个英明睿智的帝王,做一个体贴温柔的丈夫,一个宽容渊博的父亲。 他都一一经历过,却在这些身份上都没有停留太久—— 他最终选择成为自己。 康乐对他并没有多么亲近,只觉得他是个真正快乐洒脱的人。 “奴婢觉得这个就极好。”从碧指着一幅山水花鸟图组成的飘渺“寿”字,真心诚意道。 康乐也觉得这个很好,便让人把剩下的收起归置库房,留下这个重新装裱。 刚欣赏过一幅山水画,抬眼便看到窗外浓至馥郁的春色,康乐捻了捻指尖,突然想留下一角春光至纸上,任她时光荏苒,永不变迁。 “从碧,”康乐眼中闪闪发光,雀跃道:“我想出去画画。” 康乐身体已大好,太医也说可以出门了,从碧不欲拘着她,便温声问:“公主想去哪里,奴婢让人准备公主要用的东西。” “去……”康乐迟疑,忽又想到病前在折柳亭看到的清风拂动花千树,落花簌簌,晴空万里,有燕鸣着,展翅飞过天边。 康乐软声道:“从碧,我想去折柳亭吧,那里的花路好看极了,我想画那里。” 从碧便安排人去准备东西,忽又想起一件事,开口问:“公主,可要小厨房为宁公子和楚公子准备点心。” 康乐病中,宁思明和楚靖远都送了东西关怀安慰,康乐也没有忘记曾经允诺给楚靖远的糕点,点了点头:“厨房有什么糕点呀?” 从碧:“公主近来钟爱红豆糕,小厨房便没有备别的材料,应当只能做红豆糕了。” 康乐晃了下头,带着笑意,信誓旦旦道:“没有关系呀,红豆糕很好吃的,明哥哥和楚靖远都会喜欢的。” 折柳亭外,一路繁花似锦,粉色的花瓣铺出一条柔软芬芳的花路,蓝色的天空如同水洗一般,澄澈干净。 “好美啊!”康乐看着盛春美景,不由地出声赞叹,却不知她明眸皓齿、乌发雪肤,比这满园春色更加动人。 康乐拜师学过水墨丹青,下笔很有架势,一勾一点一株花树便跃然纸上,从碧在旁伺候,见康乐落笔,不由地也跟着渐渐沉浸进去,用眼神示意小侍女们悄声不要惊扰。 直到落下最后一笔,康乐提笔,宣纸上却再无落处,才乍然回神,只觉手腕酸痛,肩背也难受得很,手臂软绵绵的,再提不起一丝力气。 “从碧……”康乐声音轻软无力地喊她。 从碧赶紧上前来,接过康乐的笔搁置一旁,扶着康乐坐下,动作娴熟地为她按摩肩背,小侍女上前为她揉捏手腕,并捧起一碟红豆糕,供康乐拿取。 康乐目光仍然落在画上,抿着唇,得意小声道:“从碧,你觉得这幅画我画的怎么样?” 从碧看一眼画,又看着她纤细柔弱的手腕,软声道:“奴婢也觉得公主画的好极了。不过若是公主半个时辰前肯歇一歇,现在还能在画上题字,那就更好了。” 康乐在左上角留了些许空白,从碧一见便知是留白题字的。 得了称赞,康乐很开心,她摸摸那片留白,认真道:“我是特意没有题字的,我想请韩江来写,他的字更好看。” 从碧手一顿,心中有些发愁,她家小公主对韩□□心了。 好在康乐心中想着韩江,也没有忘记宁思明和楚靖远,瞧着时辰差不多了,康乐主动提起一个小食盒,拎着裙角提步朝□□走去。 从碧连忙拎起另一个,顺带安排侍女们收拾石桌上的东西。 许久未见,且记挂着康乐久病刚愈,不愿让她久等,片刻后宁思明和楚靖远就脚步匆匆而来,衣摆带风,一路扫过□□。 康乐看着他们,软声笑道:“不用着急,红豆糕凉了也好吃极了。” 楚靖远耿直道:“哪里是为红豆糕?只是不想让你久等罢了。” 娇养小公主 第10节 宁思明看了楚靖远一眼,目光责备,却也笑意温柔,并未出言反驳。 暮春更暖,现下京中公子小姐们都衣衫轻薄,明翠亮眼。宁思明和楚靖远也换了丝绸朱红朝服,半掌宽的腰封勒出挺拔腰背,一个俊秀雅致,一个飞扬俊朗,俱是比春光还要耀眼的少年郎。 康乐抿了下唇,有些不好意思,认真解释道:“没关系的,太医说我现在已经好了,吹吹风也可以的。” 宁思明抬眼仔细打量她,微皱眉头,掩不住担忧挂念道:“公主纤瘦了许多,就算太医有言,还是仔细将养着为好。” 康乐点点头,很乖地说:“我记下了,往后不会再这样了。” 楚靖远觉得好友太谨小慎微,但也没拆台,只是看着康乐手中的小食盒,雀跃道:“今天的小食盒,我也有份吗?” 康乐举起食盒,弯着眼睛,软声道:“答应你的事情我没有忘记哦,这个是特意给你的。” 楚靖远受宠若惊,快乐地接过小食盒。宁思明则斯文内敛得多,从康乐手上接了食盒,道:“多谢公主。” 他目光关切地看着康乐,忍不住低声道:“虽说春日渐暖,可是公主体弱刚愈,还是穿得暖厚些更好。” 言毕,懊恼地低下头,觉得自己僭越了,干涉太多,生怕惹得康乐生气。 却听康乐甜软声音在耳边响起,不疾不徐的,软糯温柔道:“明哥哥提醒的是,是我午时贪凉不愿穿披风,现下已经觉得有些冷了呢。” 宁思明闻言不由地神色担忧抬头,看着康乐,上前一步,用身体为她挡住吹过来的风,劝道:“快要起风了,公主回迎春殿吧。” 康乐点了点头,正要告别,身后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似乎是有人朝着这个方向来。 康乐好奇,扭头瞥一眼,却见一个陌生男子和一个姑娘肩并肩走过来,两人年龄相差不大,容貌略有些相似,俱都是漂亮好看的容颜,衣着不凡。 那男子一见康乐眼睛一亮,立刻抛下和他并肩的姑娘,提步快速走到康乐身边,行礼问候:“康乐公主万安。” 一边行礼,一边迫不及待地抬头看着康乐,一脸熟捻期待的模样。 康乐不认得他是谁,且他离得太紧,不由地紧张不安,往后退了一步,却踩在裙摆上,一个趔趄往后倒去! 好在宁思明恰在她身后,一手揽住她纤细腰身,托着单薄的肩背,没让她真的摔在地上。 “公主!”从碧连忙扶着康乐,忍着怒瞪了那人一眼。 康乐站直身体,巴掌大的小脸上一脸惊惶,瞪大了漂亮的眼睛,惊魂未定。 宁思明收回手,拢了拢指尖,仿佛方才纤细柔软的触感尚在掌心。他站在康乐身侧,神色不善地盯着那人,楚靖远也察觉到不对,上前一步,怒目以对。 “公主不记得了吗,那日落雨,苏府马车和公主车驾在路上相逢,臣给公主让路,还得了公主的一声道谢呢。” “……啊,那日是你呀。”康乐懵懵懂懂点了点头,迟疑道:“苏府?那你是……” “臣苏鸿。” 苏鸿抬头,看着康乐。 那日隔着雨幕匆匆一瞥,只是模糊人影已让人念念不忘,如今春天温柔日光下,眼前的姑娘更加柔弱娇贵,美丽动人。 她面上带着惊惶未定的红晕,目光盈盈如同秋水剪瞳,看一眼,让人心也跟着酥软了。 “……苏鸿?”康乐看一眼从碧,从碧微微点头:是苏贵妃家的。 康乐目光移到苏鸿身后,那名女子素雅娴静,一身月白衣裙,身形纤柔,淡妆素裹,却仙气飘飘淡雅美丽。 她手中提着一个大食盒,闻言对着康乐盈盈一拜,不卑不亢道:“臣女苏柔,拜见康乐公主。” 康乐没有见过她,却听赵媛芸提起过,就是她说自己被韩江雨天拒之门外的。 她目光落到苏柔手中大食盒上,神色好奇,但并未多问,只是对她略微颔首示意。 苏柔抬眼打量这位被韩府特别对待的公主,顿了一下,却上前一步抬起食盒,主动道:“大伯数日前从南海带回许多特产,臣女手艺不才,却也想借花献佛,在姑母宫中做了些许膳食,想要送给……” 她顿了一下,把最后那三个字讲得温柔缱绻,刻意看着康乐神色,柔柔道:“——韩大人。” 第10章 拒绝 “……哦。”康乐听到韩江的名字,愣了一下。 她仔细看着苏柔漂亮温柔的脸,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韩江可能不会收别人的的食盒,又想到韩江只是不收自己装点心的小食盒,也许,韩江和她是真的熟稔,会喜欢她做的食物呢。 康乐咬了下唇,便没有多言,只是忽又想起一件事来,抬头软声认真解释道:“那日落雨,韩府并没有把我拒之门外,所以你不要再同别人这样讲了,被旁人听去,会以为韩府没有礼仪规矩的。” 苏柔一顿,眼前又浮现那日两辆马车在韩府前狭路相逢时,氤氲水汽中康乐美丽娇弱的脸蛋身姿。 当真是我见犹怜。 苏柔不答,轻轻笑了一下,反而柔声问:“公主为何会觉得是我说的呢?” 康乐诚实道:“是赵媛芸告诉我的。” 苏柔便笑了,从容温柔道:“我确实对三公主说过雨天遇到康乐公主的马车从韩府经过,又听说康乐公主淋了雨病了许久,便惋惜,若是公主能在韩府避雨至雨停,大概也不会病这一场了。” “其他的,便再未多言一字。” 她垂眸,眉眼带上无奈,语气纵容道:“大概是三公主听了这话,自顾自补全了前因后果,未经求证,擅自以为康乐公主是被韩府拒之门外,被迫淋了雨,这才病倒。” “媛芸年纪小爱玩闹,遇事又不愿周全思量,此事是她的不是,我代她向康乐公主赔不是,公主勿恼她。” 苏柔三言两语,把责任全推到赵媛芸身上,还宽容大方地代她致歉,外人来瞧,挑不出丝毫毛病。 康乐想了想,依照赵媛芸莽撞直白的性子,苏柔说的也未必没有可能。 她点了点头,认同苏柔的解释,苏柔见状淡淡一笑,眼中浮现轻视。 康乐又脆生声问道:“你们两个相伴十余年,你对她性子又了解至深,既然知道她遇事会思量不周全,何不直接告诉她全部呀,省得她自己胡思乱想?” 她生得柔弱美丽,连这样蹙眉娇声反问的时候都难以让人不悦。 苏柔面上笑容一顿,提着食盒的手指掐得发白:为什么要这样做?就是为了让外人都知道,这位养在深宫里娇滴滴的小公主,在韩府受了冷遇,在韩江面前更是什么都不是。 可是康乐倒好,反倒打一耙,说她是故意让世人误认为韩府没有礼仪规矩,毁坏韩江名声。 倒是小瞧她了,若真与世无争,怎么那么巧躲雨就到了韩府呢。 苏柔余光往来时路方向一瞥,知道韩江这时候快要从这里经过了,不欲让韩江见着她与人争辩,更不想韩江知晓她在背后对赵媛芸的“指点”。 便并未在此事上同她争辩,从善如流道:“康乐公主教诲得极是,臣女记下了,往后再有此类事情,会同三公主仔仔细细讲清楚的。” 康乐心中澄然,并不知道苏柔是故意在赵媛芸面前推波助澜,听她这样讲,便当真以为是无心,便点了点头,此事不再提。 恰此时风又起,晃动万千花树,吹起众人衣摆,飘飘荡荡纷纷扬扬,卷起康乐发丝迷了眼睛,她瑟缩了一下,觉得有些冷。 宁思明一直留意着她,自然一眼注意到她细微的动作,屈起臂膀虚护在她身侧,眉眼温柔低声道:“起风了,公主回宫歇息吧。” 康乐点了点头,眉眼弯弯抿唇对他笑。 苏鸿站在一旁,见到他们二人亲密,不由地心中泛酸,况且他日思夜盼好不容易才见到这位金尊玉贵的小公主一面,怎么肯就这样匆匆别过。 他上前,拦住康乐要回身回殿的路,理一理衣袖,风度翩翩地行了礼,恳切真诚道:“此事是苏柔行事有欠妥当,有劳康乐公主教导了。恰好几日后苏府设宴,公主可有时间赴宴,苏府上下定尽心招待,以表谢意。” “不,不必了。”康乐小声道:“你们自行欢乐便好,我就不去打扰了。” “哎,康乐公主莅临蓬荜生辉,怎么能是打扰呢。”苏鸿上前一步,对着康乐柔声道:“苏府海棠开得极盛,灿如云霞美不胜收,公主来赴宴,臣陪公主赏花,可好?” 康乐从未遇到过这样拒绝了还不肯退的人,顿时不知所措。 宁思明上前展臂挡在康乐面前,脸色不善道:“不好,康乐公主身体不适,需要回宫静养,更无法赴苏府的宴请。苏公子还是快快让开,请公主回宫歇息吧。” 苏鸿目光扫过宁思明,神色不屑:“我正同康乐公主交谈,与你何干,轮得到你来插话?!” 不过是个家世背景皆不怎么样的末流小官儿,与苏家提鞋都配不上,凭什么能得康乐公主青眼。 宁思明神色一变:“你——!” 只是不等他开口,不知何时苏府家丁出现在四周,一见宁思明要出言不善,立刻挽起袖子推搡着要教训宁思明。 楚靖远一见好友被人欺负,怎能再袖手旁观,立刻撸起袖子气势汹汹地挡在他面前。 霎时乱作一团,七嘴八舌七手八脚,乌烟瘴气一片。 苏柔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地站在旁边,眉头一蹙,柔柔弱弱地呼喊道:“别,别动手呀……” 始作俑者却再次伸手拦着康乐,清风明月似的站着,认真真诚又问:“公主当真不愿赴臣的邀约?” 康乐也被他们的推搡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小脸发白,纵然从碧还在身边,可是苏鸿的手伸过来的时候,她还是紧张得呼吸都凝滞了,对他的话更是反应不及。 那厢,楚靖远大力推开周身苏家家丁,宁思明冷声怒道:“苏鸿!!!” 苏鸿不以为意,目光只落在康乐身上,觉得她此时受惊的小白兔似的模样甚是可爱,忍不住爱怜地想要牵她的手,细细安慰一番…… 这时,突然一柄红色的玉如意凭空伸出,重重地敲在苏鸿腕骨上。 苏鸿闷哼一声,捂着手腕满脸冷汗,正要回身冷叱,却一抬头,吓得膝盖都软了! “韩韩……韩大人?!” 苏柔在一旁,虽迟不晚行礼唤一声:“韩大人。” 韩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冷眼看这一场闹剧。 他生着一双凉薄的丹凤眼,黑瞳白目,眼尾上挑,垂眼看人时淡漠疏离,抬眼时华贵威严。 此时却垂眸,微微眯起眼睛,那一柄朱红的玉如意方才几乎生生敲碎苏鸿腕骨,现在却轻轻柔柔托着康乐手背,仔细看过细白无暇的皮肤,然后轻轻一挑,康乐粉袖滑至肘部,露出旧痕未退的手腕。 康乐肤白,衬着绯红的玉如意,仿佛红绸上落了一片白梨花,软香柔腻,清雅动人。 韩江一怔,手中冰冷玉如意好似生了温,变得灼热烫手,让人几乎再握不住。他垂下眼睛,神色未动,手腕一转收回玉如意,顿了一下,又挑起玉如意,把康乐的衣袖拉下整理好,方才回身。 他目光一扫,四周霎时鸦雀无声。 苏鸿面色苍白握着自己软塌塌的手腕,讪笑道:“韩、韩大人今日这么早就下朝了……” 韩江淡淡扫他一眼,目光慢慢落到宁思明和楚靖远身上,抓着他们的家丁立刻感到后背一阵冰凉,连四肢都隐隐发痛起来,立刻松开手退后两步,神色惴惴难安。 宁思明和楚靖远被松开,楚靖远活动了一下手腕,哼了一声怒气冲冲地对着苏鸿晃了晃拳头示威。宁思明抬眼定定看着韩江片刻,韩江也漫不经心地看着他。 片刻后,宁思明深吸一口气避开他的目光,面上看不出任何神色,他抬步走到康乐身边,低声关切问:“公主没事吧?” 康乐向来娇贵又体弱,冬日晨起,所有衣裙都是暖炉暖热了才上身,炎炎夏日也不曾碰过冷水,方才被苏家的人惊到了,那冰凉的玉如意上在手腕上轻轻一碰,入骨的凉,她瑟缩了一下,终于回过神来。 斜斜的日头洒下一大片金红的余晖,漫天都是大块色彩浓烈的云霞,宫城内姹紫嫣红青翠欲滴,仿若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儿。 只有韩江一身白衣,负手而立,万千霞光倾泻而下,于他皆是背景。 康乐因为苏鸿举动惊慌跳动的心,在看到韩江的时候慢慢变得平稳放松下来,却又因为另一种莫名的情绪,觉得更加慌乱起来。 她捂着心口,怔怔看着韩江背影,咬着下唇,脸颊泛起淡淡的粉,目光出神。 宁思明循着她的目光望去,看到韩江,面上一黯。 娇养小公主 第11节 所有人都看着韩江,韩江却淡淡扫了康乐一眼,语气不辨喜怒,问:“病才刚好,便急着出来做什么?” 康乐仍是愣愣的,听到他的问话,凝滞了一下,刚想开口小声说话,苏柔便轻轻一笑,温柔中带着些许亲近的揶揄,说:“旁人不知,我可是亲眼瞧见了。” “康乐公主和宁公子楚公子是好友,约莫是病中许久未见,心中挂念,病才刚好,便急着出来,正是为了给宁公子和楚公子送点心呢。” 第11章 喜欢 方才苏家家丁和宁思明楚靖远起了推搡,两人手中小食盒都翻倒在地,天青色的玉盘在脚下摔得粉碎,掌心大小玲珑精致的点心也被碾得再看不出模样。 韩江扫了一眼:“什么点心?” 康乐一怔,犹豫了一下,莫名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是……红豆糕。” 拿韩江的东西,来送别人,还刚好被韩江看到了,有种偷偷采了别人家花园的花送人,结果却被主人撞见了的尴尬无措。 韩江:“只有两份?” “……”康乐迟疑地看着他。 韩江淡淡道:“拿我的东西送人,却没有我的?” 康乐面皮薄,这下被他问的脸都有些红了,愧疚地摇了摇头,低着头咬住下唇,十分不好意思。 他们两个人旁若无人低声细语,苏柔拎着大食盒在旁边,面上温柔笑意逐渐失了温度,像是一幅冰冷面具挂在脸上。 她恰到好处地开口,温柔体贴道:“许是迎春殿小厨房准备的不够,只余两份,便给了宁公子和楚公子。” 苏柔雪白纤细的手腕吃力拎起提了许久的大食盒,眉眼弯弯道:“伯父去南海公干,带回许多海产,臣女想着韩大人有许多年不曾品尝过家乡风味,特借了姑姑殿中厨房,准备了些膳食。” “韩大人可否品鉴一二?” 她生得柔美清丽,又穿得仙气飘飘,这样一个名满天下的才女素手做羹汤,在飘摇花树下,柔弱的手腕拎着两层雕花红漆食盒,眉眼若星地瞧着你,试问谁能忍心拒绝? 然而韩江可以。 “不必。”韩江漫不经心回绝,连理由都惫懒给出一个。 苏柔面上的笑意再挂不住了,举着食盒,身体摇摇欲坠。 苏鸿乍见韩江出现惊魂未定,手腕软塌塌地垂在身侧,现下见到苏柔这般神色迟疑一下,上前替她拎起食盒,咬着牙齿,眼睛含怒地盯着韩江。 韩江冷冷打量他一眼:“苏鸿,你在这里做什么?” 苏鸿飞快地看了一眼康乐,忍气吞声道:“……我陪柔儿入宫拜访苏贵妃。” 韩江握着玉如意在手心敲了敲,盯着他的手腕,轻声道:“既然拜访过了苏贵妃,你不出宫,拦住康乐公主想要做什么?” 苏鸿软塌塌的手腕颤了颤,余光瞧见康乐目光懵懂地瞧着这边,不甘示弱,扬声道:“那日落雨我偶遇康乐公主,自此魂牵梦绕念念不忘,今日好不容易得见,便想亲近一二。” 康乐一惊,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他。 苏鸿其人,有一副好皮囊,又有一个好家世,可以信手拈来两首酸诗哄人,说爱的时候当真是情深似海,新鲜感一过又立刻弃之如敝履不屑一顾,多情深情又绝情。 理智清醒的姑娘看他行径不屑一顾,可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却很容易就红着脸蛋小鹿乱跳。 “……是吗?”韩江眯起眼睛从上至下缓慢打量他,然后轻轻笑了一下。 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却比说了万句更意味深长。 “你!”苏鸿顿时涨红脸皮,像是受到了天大的羞辱。 韩江侧首,神色淡淡地看了安静的宁思明和楚靖远一眼,宁思明同他对视一眼,沉默地握紧了手,目光沉静地落到康乐身上。 苏鸿大踏步上前,拦在康乐面前,义正言辞道:“这是我和康乐公主之间的事情,与韩大人无关,亦不需要韩大人在此指教!” 康乐刚刚被他吓到,又见他气势汹汹地站在自己面前,立刻有些不安,牵着韩江的袖子,往他身后躲去。 小小的一只手安静地牵着袖角,乖顺地躲在身后,像某种有印随印象的小动物,毛茸茸暖和和地坠在身后,乖巧柔弱。 若说方才是被韩江羞辱,现在就好似又被康乐的动作打了一巴掌,苏鸿脸上表情顿时变得很受伤。 康乐低着头,犹豫了一下,小心地从韩江背后探出头来看他。 苏鸿顿时如获至宝,放轻了声音道:“公主……” 韩江头也没回,伸手摁住康乐头顶,把露出的小脑袋摁回去,淡声道:“苏公子若无事,就请出宫去吧。” 知道有韩江在,今日再没机会靠近康乐公主了,苏鸿心中再有不甘也只能忍下。 他拱手,遗憾不舍道:“不论何时,公主若想看海棠花,苏府随时恭迎。” “公主可一定要来啊。” 康乐没有应声,苏鸿惋惜,却只能带着苏柔离开。 此时,苏柔却又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缓缓:“听闻韩大人午时膳食就没怎么用,又一下午劳神,现下正该补充些饮食。” 闻言,楚靖远的肚子咕噜了一声,声音清晰可闻,众人目光集聚在他身上,楚靖远红着耳朵揉了揉肚子,干咳一声,故作无所谓。 苏柔笑了一下,拎着食盒往前送了送:“韩大人若不嫌弃……” 只是话还没说完,韩江突然看着一旁,问:“不是只准备了两份吗?” 旁边拎着小食盒的宫女顿时愣住了,手足无措,求助地看着康乐。 “那是……”康乐看着被韩江打开的小食盒盖子,小声补充道:“那是我吃剩下的。” 赏花作画,中间休息时自然要用些点心茶水,一整碟的红豆糕康乐吃了大半,剩下两块,其中一块被她咬了一小口,上面还有小小的牙印儿呢。 韩江伸出去的手顿了顿,最后捏起那块完整的红豆糕,凑在嘴边咬了一口,神色淡然。 康乐拦不及,眼睁睁这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人物,慢条斯理地吃完了自己吃剩下的一块红豆糕,既震惊,又莫名地有些不好意思。 丛碧看着她家小公主莫名其妙地红了脸蛋。 韩江斯斯文文地吃完红豆糕,接过手帕擦干净手上残渣,略一颔首,彬彬有礼对苏柔道:“现在已经用过膳食了,便不劳苏姑娘挂心。” 苏柔瞬间白了脸,面上一丝笑意也无。 她深深看了一眼康乐:韩江宁思明楚靖远护着她,丛碧和三五个宫女恭恭敬敬地侍奉着她,好似众星捧月,她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地站在那里,懵懂美丽,却高不可攀遥不可及。 却终究,不还是必须要嫁人吗? 苏鸿白着脸笑了一下,如同来时一般,姿态优美地行礼,不再纠缠,翩然离去。 见着他们背影离开,康乐终于松了一口气,从韩江背后走出来,还认真地确认了一下他们没有回来,然后目光落到韩江身上,有些许的不自在,便下落到他手中拿着的红色玉如意上。 韩江晃了晃:“喜欢?” 康乐认真打量一下,点头诚实道:“很漂亮。” “脏了,”方才碰过苏鸿,韩江淡淡道:“下次送你个更好的。” 不等康乐迟疑着拒绝,韩江勾了一下唇,转移话题,温声问:“病才刚好,便着急出来吹风做什么?” 不然也不会遇见今日这一桩事。 康乐下意识看了一眼宁思明和楚靖远,说:“给明哥哥和靖远送小食盒,我之前答应过他们的,不能食言。” 宁思明面上神色柔和许多,楚靖远可惜地看着脚下碎片,满脸心痛。 想了想,康乐又小声补充:“……我还画了一幅画……” 韩江目光一扫,便见到宫女小心捧着的画卷,指指道:“可否一看?” 康乐连连点头,把画卷展开,一幅春日盛景便扑面而来,栩栩如生。 “用笔细腻,颜色出彩,很漂亮。”韩江欣赏片刻,指着一处空白道:“这里为何空下?” 康乐目光飘了一下,小小声道:“这里是,想要题诗……” 韩江稍一想,便明白了她的不好意思是为何,便顺水推舟道:“公主若不嫌弃,可愿让臣落墨?” 康乐立刻雀跃道:“愿意的!” 韩江失笑。只是余光一瞥天色,记起这位娇贵公主柔弱的体质,病才刚好,这个时候实在不易在外面吹风。 “时辰不早,公主回殿吧。” 说着抬步要送她回去,恰这时有人匆匆来请韩江,说有要事。韩江目光一扫,指着宁思明和楚靖远,淡淡道:“你们两个送康乐公主回迎春殿。” 一路上,宁思明莫名地沉默,见着好友如此,一向跳脱的楚靖远也安静下来,康乐几次想开口,却都苦恼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直到站在迎春殿门口,宁思明长身而立,定定地看着康乐,安静地看了好久,直到康乐皱着眉头疑惑起来,他才温柔地笑了一下,轻声说:“公主进去吧。” 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康乐却莫名察觉到了一丝忧郁和怅然。 康乐认真地看着他,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什么都没有问,拎着裙角进了门,直到踏进屋内,康乐回头看,宁思明依然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没有离开。 丛碧觉得她家小公主自从回来,一整晚都闷闷不乐,似乎在犹豫苦恼什么,晚膳用得少,话也没两句,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半宿都没睡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终于安静下来,丛碧终于松了一口气,轻手轻脚为她掖好被子,放下帘子正要离开的时候,却听到康乐慢慢地叹了口气。 “公主怎么还没睡?”丛碧一顿,柔声问:“可是今日吓到了?” “丛碧,”康乐把被子往上拉,只露出一双漂亮剔透的眼睛,犹豫道:“我觉得,我好像还是更喜欢韩江一些……” 第12章 坦白(修文) 从碧犹豫了一下,在床沿坐下,伸手把盖住康乐的被子往下拉了拉,面上浮现一丝担忧。 康乐生在深宫,素来单纯。可自古以来英雄难过美人关,反之,英雄救美也最易让人倾心。 韩江生得好相貌,位高权重,在康乐面前举止也风度翩翩,二十多岁沉淀下来的气质厚重内敛,一眼瞧去,确实比宁思明楚靖远这种十六七岁的小青年们看起来吸引人。 况且——最初康乐见着他画像时,便已说过喜欢。 大公主当初没有推荐韩江,应当是思量过的,那位宁公子看起来也是温文尔雅,是极好相处的人。 从碧有心想劝,可是一想到康乐为此迟疑犹豫,辗转反侧到至今,才鼓起勇气对她开口,便心疼得再也说不出劝阻的话来。 她轻轻地拍了拍被子,放轻了声音,柔声问:“公主睡不着,可是一直在想着这件事情?” 康乐点了点头。 “之前长姐拿来画像让我看的时候,我就觉得韩江很好看,可是长姐觉得明哥哥很好,我相信长姐,明哥哥也真的很好。” “可是亲眼见着韩江后,我觉得韩江还是好看的,虽然他有些冷冰冰的,难相处。” 娇养小公主 第12节 “佛经上说: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相者,红粉骷髅,白骨皮肉。着迷色相是不好的。” 康乐垂着眼,抠弄着手指,小声说:“当夜,我梦到韩江指责我着于色相、以貌取人,简直是有愧于皇家教养!” “令我更加自责难安,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事情,不敢同别人讲。” 从碧耐心听她细讲,适时开口:“那公主现下为何突然又想说了呢?” “本来我以为多抄几页佛经,我就会慢慢好了的,可是今天见到韩江挡在我面前,在阳光下背影高大挺拔,一道肩膀能挡住所有风雨,就觉得,我好像还是更喜欢他诶……” “我和苏鸿只有一面之缘,他尚且能众目睽睽之下言明心意,我觉得,我也应当这样做。” 听到康乐其他苏鸿,从碧不认同地皱起眉头,提醒道:“那个苏鸿不是什么正经人,公主莫要把他的话当真。” “嗯。”康乐乖乖地点了点头。 “其实我没有真的完全相信苏鸿的话,只是他给了我启发。” “明哥哥很好,但就是因为他很好,我不能欺负欺骗他啊。之前是我没有想明白,但现在我既然知道了,就不能再理所当然受着明哥哥对我的好却什么都不同他言明,这样对明哥哥不公平。” 从碧手一顿,试探道:“那公主打算如何做?” 康乐:“当然是要跟明哥哥说清楚。” 那要是宁思明知道后就不再亲近你了呢? 想到遏苦大师的话,从碧叹了口气,觉得担心。但今日康乐就寝时间已经晚了许多,再不睡明日怕会身体不适,便道:“公主先睡吧,这件事情……此事明天和大公主云贵妃商量后再做决定,好不好?” 康乐乖巧地点头:“好。” 从碧伺候康乐闭上眼睛,轻手轻脚放下帘子出去了,却是一夜未睡,一直在心中想着这件事情。 遏苦大师的话言犹在耳,康乐的十六岁没有多远了,那位宁公子看起来对康乐爱护珍重,若是他知晓遏苦大师留下的话,应当不会反对迟疑。 可若是换成韩江……从碧想不出这人会低头俯身,三跪九叩的模样。 然而康乐自幼至诚至善,一旦想明白的自己的心意,断做不出欺瞒哄骗的事情了。 从碧忧心忡忡,只能期盼着,云贵妃和大公主能说服康乐,让她回心转意。 天刚明,康乐就醒了,看起来也是一夜未睡安稳,连早饭也不用,就要去淑华宫。 时辰还早,淑华宫也是刚摆上早饭,见着康乐一大早就过来,大为纳罕。 云贵妃和赵楚韫对视一眼,便知道康乐定是有要事要说。 但还是让人拿了碗筷,拉着康乐坐下:“绵绵乖,先坐下吃些东西,有什么事情,咱们吃完饭再说。” 云贵妃给她夹了一块黄金糕,又盛了一碗小米粥,眉眼温柔。 康乐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软乎乎地轻声应道:“谢谢云姨姨。” 赵楚韫吃饭安静,席上只有云贵妃温柔地让康乐尝尝这个的声音,康乐就乖乖应声。 一顿饭吃完,下人撤走所有碗筷,重新奉上清茶手巾,众人漱口擦干后,赵楚韫便问:“一大早匆匆过来,是为什么事?” 康乐手心捧着一杯热茶,闻言抬眼看着她,声音苦恼道:“长姐,我好像还是更喜欢韩江。” 赵楚韫一怔,云贵妃似乎也愣了下:“可是,你上次不是还说讨厌他吗?” 康乐抠着杯子,小声道:“那时候是讨厌,现在不讨厌了。” 见康乐这样说,云贵妃和赵楚韫都正了神色,云贵妃面上为难。她们都知道,康乐这样说了,定是心中有了想法。 “绵绵,你更喜欢韩江,然后呢……” 康乐:“那就不能再这样对明哥哥了。 赵楚韫:“……你要告诉他?” 康乐认真地点了点头。 “绵绵,”云贵妃皱眉,她斟酌言辞问她:“你和宁家公子不是相处得很好吗?” 康乐认真道:“是很好。可正是因为明哥哥很好,我才更不能欺瞒他。” 云贵妃神色为难,赵楚韫反道:“既然你想说,那就去告诉他吧。” 云贵妃不赞同地看着她,康乐却松了一大口气。得到近亲之人的支持,她一晚上的紧张不安一扫而空,重新变得放松欢欣。 看着她离去背影,赵楚韫对云贵妃安慰道:“母妃无需焦虑,就算康乐在韩江那里撞了南墙,也会有人愿意为她兜底的。” 不然,当初宁家的身份,宁思明的画像当真不会送到康乐面前。 云贵妃叹息。 既然做下决定,康乐便让马车出宫,去见宁思明讲清楚。 从碧捧着布偶瑶光忧心忡忡,一路欲言又止,却只能看着她家公主屏退众人,仰头对着宁思明认真讲话。 宁思明比康乐高了大半头,他微微垂眼,眉眼温柔,眼睛里是淡淡的怅然,却依然爱护地站在上风侧为她挡去吹来的风。 康乐抱着精致漂亮的瑶光布偶,满心愧疚,她还没有当面感谢宁家阿母阿嫂的礼物,就要奉还回去,简直像个不知礼数的客人。 便更加没有颜面去见她们了,只是请宁思明出府,两人站在无人街角,从碧和马车停在远处。 没有见到宁思明的时候,康乐觉得把一切告诉宁思明也是为他好,可是一抬头见着他温柔宽容目光,那些话便都堵在心口,还未说出来,已觉得愧疚难过。 明哥哥那样好,可是她却要让明哥哥伤心了。 见着这位极少出宫的娇贵小公主专程出宫只为自己,见着他又一句话不说,看着他的目光难过歉疚,仿佛下一刻就要涌出晶莹泪花。 宁思明无奈地笑了一下,抬手轻轻敲了一下她额头,主动开口为她解难:“公主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他动作温柔,康乐额上连一丝红痕也没有留下,迟疑片刻,犹豫着点了点头。 “那,公主要对我说什么?” 康乐抱着布偶瑶光,摸了摸布偶猫的头,把它轻轻往前一送,小声说:“对不起,但我好像不应该收下它了。” 宁思明接过布偶,手指慢慢地从圆滚滚的脑袋一直抚摸到尾巴,他没有问为什么,而是突然说起别的。 “我告诉你这个布偶是我娘和阿嫂缝的。” 康乐点了点头。 宁思明笑了一下:“其实不是的,它是我亲手缝的。” 康乐睁大了眼睛,怔怔听着宁思明温柔地说:“我很久以前就开始做了,大概是半年前秋日在□□远远见过你第一次开始。” “从那以后,每天我都会在宫中多停留半个时辰,远远地看一眼你,和瑶光。” “能有机会把布偶亲手送到你手里,我已经很开心的。” 宁思明看着康乐红了眼圈,无奈道:“别哭。” 他抬手擦拭掉康乐的泪珠,轻柔道:“虽然我可能已经知道了,但还是想亲口听你说——” “公主来找我,是要告诉我什么呢?” 康乐的眼眶彻底红了,看着宁思明开始掉大颗大颗的泪珠,她很难过地小声说:“我觉得我好像还是更喜欢韩江一点。” 她哭得泪落不停,纵然宁思明本该怅然,现在也只剩无奈和好笑:“被拒绝的是我,为何反而你这样难过?” 康乐带着哭腔小声道:“因为我觉得很对不起你,辜负了你的心意……” 每一份真诚柔软的心意都应给被温柔以对,可是她却生生推开了宁思明付出的温暖。 “那你后悔告诉我了吗?” 康乐想了想,带着泪珠摇头道:“你那么好,我不能骗你。” 宁思明叹了一口气,有些怅然,又有些骄傲。 康乐这么好,所以他付出的情谊是理所应当的,可也正是因为康乐这样好,他的那些不甘和算计都舍不得拿出来对她用上。 康乐心软,又赤诚善良,若他做出一副伤心欲绝模样,挽留强求康乐留下,她大概也会不忍再拒绝吧。 可是,他怎么舍得让这么好的康乐不开心呢? 从第一次见面,看到康乐看韩江背景时,他就知道,这段相处不知何时就会画上一个终止符号。 能有这么久,他已经觉得很好了。 宁思明上前一步,拢臂揽住康乐双肩,那是个克制又放纵的拥抱。 一触即分,宁思明退回原来的位置,回应她的话:“你也那么好,值得这世上一切最好的东西。” “所以,”宁思明轻柔地替她擦干眼泪:“不要再哭了。” 他把布偶瑶光放到康乐手中:“送出去的礼物,哪有收回来的道理,只要公主不嫌弃,我便觉得心满意足了。” 康乐紧紧抓住布偶,重重点头道:“不嫌弃!我很喜欢!” 宁思明便笑了,说:“那我便不伤心了,也请公主莫要再难过。得此契机,就算没有成为佳侣,和公主成为好友也是极好的。” “只盼公主不要因此生疏我了才是。” 康乐止了泪,闻言眼睛一亮,说:“……我还以为,以后你要讨厌我了……” “怎会?”宁思明失笑摇头,他缓缓道:“只要公主不厌弃我,我永远不会讨厌公主的。” 康乐:“我也永远不会厌弃你的。” 两人讲开之后,相视一笑,再不觉得尴尬了。 宁思明含笑问她:“公主既然心中已经做出了选择,是不是已经打算好要告诉韩大人了?” 康乐啊了一声,面上浮现出些许迟疑,她小声道:“可是,韩江现在好像并不喜欢我呢。” 宁思明便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没有再多言。 康乐直到回宫,还有些恹恹的,没有什么精神。 从碧见状有些忧心,第二天一大早就去淑华宫问赵楚韫有什么法子让康乐开心一点,没多久便回来了,神色不太好,对康乐道:“听议事殿的人说,韩大人今日似乎并未去上朝。” 康乐抬起头,惊讶问:“怎么回事呀?” 从碧:“说是韩大人,病了……” 第13章 探望(修文) 康乐讶然:都病得起不来身,那该多严重啊。 娇养小公主 第13节 她担忧地问:“可曾请过太医,太医怎么说?” “韩府并未入宫请太医,只是在议事殿点卯册上记了休息,有人去韩府探望,才在门口得了韩大人病得严重得消息。” 康乐担心:“生病了怎么能不看大夫呢。从碧,你去请孙太医来吧,我们去韩府探望他吧。” 若是放在以前,从碧定是要多劝两句,可是康乐昨日才跟宁思明说清楚,这两日都恹恹的没什么精神,现在能让她活跃一点,就是去韩府也行。 孙太医是太医院的掌院,学识渊博医术精湛,康乐自幼得他照顾,同他很是亲厚。 因此就算孙太医许久不曾出手为旁人诊脉,为着康乐,还是愿意同她出宫跑这一遭。 坐上马车,孙太医捋着雪白的胡子,笑眯眯地看着康乐:“这位韩大人同你是何渊源啊,他病了,能让你如此挂心?” 康乐被问得有些不好意思,眼神躲闪,脸蛋微红,支支吾吾道:“是,是……是因为他帮过我……” 到了孙太医这个年纪的,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他慈爱地拍了拍康乐的头,说:“好,知道我们绵绵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不管那韩大人是什么病,爷爷都会替你把他治好喽。” 康乐乖乖软声道:“谢谢孙爷爷。” 韩府大门紧闭,是一幅完全闭门谢客的姿态。 侍卫前去敲门,门打开一条缝,一个门人探出头来,客客气气地道:“我家主人病中不待客,诸位请回吧,请改日再来。” 连来人的姓名都不问,直接客客气气地送客了。 侍卫站着没动,只道:“我家主人是康乐公主,还请劳烦通传一声。” 门人犹豫片刻,转身进去了,不过片刻,又急急跑回来,打开大门,管家在一旁,恭恭敬敬地迎着马车进去。 孙太医捋着胡子,把一切看在眼中,缓缓道:“都说全京城最难进的门不是皇宫城门,而是韩府大门,看来所言不虚啊。” 康乐疑惑:这话她也听过赵媛芸说过类似的,但她两次来访都被恭恭敬敬地迎接进去了,苏柔也是被客客气气地接纳了呀。 上次来韩府是为了避雨,雨中朦胧,又隔着一道车帘,什么都看不真切,如今又到韩府,细瞧去,和她想象中的府邸一点也不一样。 院中一草一木皆都是最妥贴规整的布置着,花草颜色也都浅淡,毫无春日里的烂漫热闹,房屋建筑也毫无新意,一板一眼,规整得像是拿尺画出来的。 站在大厅里,管家看着康乐和孙太医,恭敬道:“两位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家主人马上就来。” 康乐摇头拒绝,声音软软的,认真道:“韩江生了病,怎么能乱跑呢,你带我们去见他好啦,孙爷爷很厉害的,会把他治好的。” 管家闻言诧异地看了一眼站在她身边头发花白的老人,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太医院的掌院! 他犹豫了一下,带着他们往里间走,小声交代着:“我家主子素来有头痛失眠的症状,不过之前只在阴天发作,最近应该劳心费神过度,便一下有些加重。” 康乐记得上次韩江头痛的样子,她还送了他安神香囊,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一直带着。 管家引着他们进了韩江卧室,这里布置得和韩府风格一样,干净简洁,几乎没有多余的饰品。康乐一眼就看见韩江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睫毛微微颤动,额头上细细密密一层薄汗。 听到脚步声,他睁开眼睛,一扫来人,目光中闪过一丝诧异,似乎没想到会是康乐。 “韩大人,”孙太医对他颔首道:“听闻你病了,康乐公主托付我来为你瞧瞧。” 平日里韩江一双眼眸就极黑,如今面色和唇色都因病中苍白了些许,更衬得面如冠玉。 他看了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声音有些虚弱道:“有劳。” 他这是经年累月劳心伤神留下的病症,要除根需得数年之久的修养,但要暂时缓解疼痛还是有办法的。 孙太医取出一排银针:“我先用针灸为韩大人止痛。” 久病成医,韩江自己心中也有数,闻言也不意外,点了点头。 康乐站在旁边,看着孙太医捻着一根根细长的银针慢慢扎进韩江发顶,不由地屏住呼吸,直到最后一根针扎完,才慢慢地舒了一口气。 孙太医卷起针囊,瞧着她的样子,不由地笑:“针又没扎在你头上,你怎么紧张成这个样子。” 不等康乐回答,他扶着后腰叹一声:“果真不比当年了,如今一把老骨头,给人扎个针都累得不行。” “我得回去歇着了。”他拍了拍康乐,说:“这针要留两刻钟,过了时间才能取下来,我就不在这守着了,取针你会,就交给你了。” 康乐点了点头,她扶着孙太医,认真地交代侍卫要好好把孙太医护送回去。 孙太医一走,卧房里就安静下来,管家搬过来一个小圆凳,又奉上些茶水果子,请康乐坐下。 康乐便坐在床边,目光在卧房里看了一遍,最后又落到韩江身上。 就算头上扎着银针,也丝毫没有减损他的容貌和气质,也还是很好看的啊! 眼睛好看,眉毛好看,鼻子好看,嘴巴也好看,甚至连滚动的喉结都很…… “公主在看什么?”不知何时韩江睁开了眼睛,正安静地看着康乐。 偷看人被抓包,康乐面上不由地有些红,她抓着袖角偷偷揉搓着,小声心虚说:“没,没有看什么呀……” 康乐皮肤薄,又因为体弱经常生病,面上莹白,此时脸红,脸上便有了气色,只是她大概不知,她一脸红,连带着眼皮眼尾都会微微泛起粉色。 瞧起来,简直就像是被他一句话问得快哭了。 哭了…… 韩江眼色一暗。昨日管家来禀报,犹犹豫豫地说:有下人瞧见康乐公主和宁府二公子宁思明在角落里见面,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惹得康乐公主落了泪。 连后来两人分开的时候,康乐公主神色依然不好,眼眶还红着呢。 一想到这里,不知为何他心中便有些烦躁,连扎了针已经消失了的头痛又开始泛起,细细密密的,却又让人难以忍受。 康乐看着他的神色,软声问:“你最近是不是又开始睡不好觉了?” 韩江闭上眼睛,因为连绵的头疼心不在焉,有些敷衍道:“是,最近都睡不着。” “啊?怎么又这样了呀。”康乐睁大眼睛,失落道:“是因为安神香囊没有用了吗?” 明明之前说过安神香囊很有用的,还特意去迎春殿为她要了配方,怎么会这么快就没有用了呢。 韩江顿了下,说:“不是,还有用。” 康乐眨了眨眼睛,担忧道:“那你为什么还是睡不好呀,是不是把香囊放的太远了,没有起作用?” 韩江:“也许吧。” 闻言康乐拿出自己随身带着的小香囊,认真地拍打干净,轻轻地放到韩江枕边:“呐,我的这个先送给你,就放在枕边,晚上应该就能睡个好觉啦。” 韩江侧过头看了一眼那个精致的绣花香囊,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最后拎着香囊,轻轻放回到康乐怀中。 他说:“不必了,孙太医开了药。” 康乐捧着香囊,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 韩江缓了口气,伸手捏了捏额角,沉声道:“你先回去吧。” 康乐看着他,小声道:“可是孙太医嘱咐我,等到时间了替你把银针拔出来。” 韩江耐着性子道:“韩府并不偏僻,周围就有医馆,稍后可以请位大夫回来。” “这样啊……”康乐呆呆地应了一声,好像确实没有要继续留下来的理由了,她捧着香囊,认真嘱咐他道:“那我走了。你要按照孙太医的嘱咐,好好休息,按时吃药。等下次,我再来看你。” 说完了转身,要喊韩府的人进来照顾韩江,却没留意到身后的凳子,被脚下一绊,顿时失了平衡,向旁边倒下! 这时,背后突然横亘过来一只结实有力的臂膀,稳稳地揽住了她的腰,待她站稳后,才轻轻地放开。 康乐直到站稳身体的时候,还有些惊魂未定,一双眼睛水雾迷蒙,微微张着口喘息着,身体微微颤抖。 然后才意识到,刚刚是韩江扶住了她。 可是韩江还在扎着针呢,康乐顿时紧张起来,她仔细地检查了一遍韩江头上的银针,发现没有问题,才松了一口气。 韩江刚刚一番动作又快又急,只想护着康乐,丝毫没有考虑到自己头上的银针。 他仓促起身,更是拽歪了锦被,弄倒了卧枕,一片乱糟糟的。 康乐无措地站在原地,看着脚下一片狼藉,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啊,我的香囊掉了。”康乐看到脚下一个熟悉的花纹,惊呼了一声,俯身就要去捡起来。 韩江余光一瞥,顿时要去阻止,康乐却已经把那个香囊拿到了手中。 她犹豫了一下,抬头看着韩江,模样迷茫神色呆呆的,对着他摊平了掌心,喃喃疑惑道:“好奇怪哦,为什么会有两个一样的香囊呀?” 康乐扭头迟疑地看着床头原来放枕头的位置,那里还有一个没有恢复好的小凹陷。 若是把她手中的香囊放进去,应该会是刚刚好…… 作者有话说: 啧啧啧啧~ 第14章 点心(修) 康乐手中拿着两个一样的香囊怔怔。 这时,从碧踏进门来,见着屋里乱糟糟的,一惊,快步上前,扶着康乐,惊疑不定地问:“这是怎么了?” 康乐扭头对从碧又乖又软地笑了一下:“从碧,你回来啦。” 然后解释:“方才我被椅子绊到,差点摔跤,韩江拉住了我,但是动作太着急了,把好些东西都带倒了。” 从碧闻言脸色一变,赶紧上下仔细看着康乐,见确实没有受伤,这才松了一口气。 一转身,看着韩江头上还扎着银针的样子,心中不由地感激,对着韩江道谢:“多谢韩大人!” 韩江只是对她点了点头。 从碧顺手把东西都摆正了,回身对着康乐回复:“孙太医已经回宫了,我让侍卫护送着,路上不会有什么问题。孙太医开的药方也已经让人抓了药,已经煎上了,稍后就好。” “嗯。”康乐点了点头,模样乖巧。 从碧细瞧着康乐模样,上前轻轻地扶住她,低声问:“公主可是有些不适?” 韩江也抬眼看过来。 康乐嘴唇有些白,但她向来唇色浅淡,不仔细看基本分辨不出,好在从碧常伴她左右,对她一丝一毫的变化都看得分明。 韩江不由地微皱起眉头,上前一步,展臂护在她身侧,问:“哪里不适?” 康乐笑了一下,摇摇头,声音有些轻地说:“没有,只是有些头晕。” 从碧扶着康乐坐下,从小袋子里拿出来一块糖,喂到康乐唇边,哄着道:“公主含着糖会好些。” 康乐乖乖吃了糖,靠在从碧腰上,闭着眼睛缓了一会,果然面上就好看许多。 韩江看着从碧,从碧犹豫了一下,解释道:“公主向来身体不好,不止容易生病,平日里饮食起卧都要注意。” 娇养小公主 第14节 “公主肠胃娇气,太医交代要少食多餐,正餐时吃得到,上午和下午便都需要再加餐饭,有时候公主胃口不佳,便会用几块糕点,也算进食了。” 她低头看着模样乖巧的康乐,自责道:“是我疏忽了,没想到会在宫外耽搁这么久,忘记为公主备些点心了。” 自从上次把做红豆糕的点心师傅送进宫,韩府就再没有做这些的人了,现下更拿不出来糕点招呼这位小公主。 韩江沉默不言。 康乐在从碧腰上蹭了蹭额头,说:“没有,从碧已经做得很好啦,不要自责。” 她睁开眼睛,看着旁边的沙漏,说:“没有关系,再等半盏茶的时间我们就可以回宫啦。” 说完她迟疑了一下,想起来韩江刚刚还让她走呢,不由地看着韩江,征询道:“你的银针马上就可以取出来了,我可以留下来帮忙吗?” 韩江看着她,点了点头。 康乐松了口气,然后意识到香囊还在她手中。她犹豫了一下,两个都拿出来,仔细看了看,也没有分辨出来哪个是自己的,哪个是上次送给韩江的。 韩江见到她拿着香囊,神色微微有些僵硬。 而康乐只是神色苦恼了一瞬间,很快就眼睛亮了起来,她拿着香囊凑在鼻尖闻了闻,然后举着其中一个,开心道:“我知道安神香囊最近为什么没有用了?” 韩江问:“为什么?” “喏,你闻闻。”康乐踮起脚把那个香囊举起来放在韩江鼻下,她一脸认真道:“应该是放了许久,都没有什么味道了,肯定就不起作用了。” 韩江猝不及防被扑了一鼻的药草香,浅浅淡淡的,像是经过一片刚落过雨的药圃。 耳边传来几声细碎的铃铛脆响。 韩江垂眼,目光慢慢落下,从康乐细白柔软的手指,到白皙小巧的手掌,慢慢落到她纤细雪白的手腕上,那里系着一根红色绳子,上面坠着一颗小巧精致的金色铃铛。 康乐行走坐卧皆很娴静,像一株安静无声的花株,连带着她的小铃铛也乖巧极了,几乎从不发出声音。 韩江收回视线,嗯了一声:“是有些淡了。” “这个也给你。”康乐把自己的香囊也交到他手上,认真嘱咐道:“气味淡了就可以换掉了,这里面的药材都很常见的,下次我让人给你多送些。” 说完,康乐看韩江没有伸手接,不由地四周看了看,犹豫道:“要放哪里呢,还是放到枕头下面吗?” 从碧闻言一惊,赶忙拦住:“不必放枕下,挂在床头就行。” “哦。”康乐乖乖松手,让从碧把香囊挂在了床帐上。 康乐看了眼时间,说:“可以把银针取出来了。” 韩江也看了眼,已经快午时了,他点了点头,目光一巡,在一张矮凳上坐下。 他身量高,就算是坐下了,也依然很有存在感,好在凳子比较矮,康乐举着手也不算太辛苦。 她认真地两指捻着银针,一点一点地慢慢取出来,神色郑重,睁大了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银针,连呼吸都放得小小声的。 十多根银针,要花费一些时间,韩江鼻尖萦绕着草木香,他定了定神,开口问:“你怎么会这个?” 康乐鼻尖上冒出来一点细汗,屏着呼吸把一根银针彻底取出来,然后才回答:“因为孙太医也给我扎过好多次,慢慢地我就学会了一点,虽然不敢扎针,但是取针还是会的。” 韩江一怔,康乐总是平和又快乐柔软的,经常让人忘记,她会经常生病,身体柔弱,要万分娇养才能好好生活。 他再要开口,却被康乐竖起食指,一脸郑重地对他说:“你跟我说话,我会分神的。” 她这模样就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大夫,明明是学艺不精,还要一本正经地怪病人不安分。 韩江轻笑了一下,揶揄道:“遵命,小神医。” 直到最后一根针取出,康乐长吁一口气,韩江也终于能开口了,他问:“不过是取针,你怎么这么紧张?” 康乐把银针都数清楚收好,闻言认真道:“因为你很重要,我很担心会伤害到你。” 韩江愣了一下。 再回过神来,康乐已经把一切都收拾好了,正向他告别:“好啦,我要回宫了,你好好休息,不要太劳神,要好好吃饭,也要好好睡觉。” 韩江正欲留康乐留下用饭,忽又想到从碧说的种种讲究。迎春殿的菜单食谱都是主位太医斟酌检查过的,食材用料都有讲究,康乐身体娇弱,若执意留她用饭,说不定回去就要病一场。 看着康乐离去背影,韩江伸手轻轻拨弄了一下挂在床头的香囊,香囊晃晃悠悠地,发出淡淡清香。 管家焦头烂额地进来,一脑门汗道:“主子,来拜访的大人们我都挡回去了,托说主子病中,一概不见。” 本来只需小门房在那里挡着就是,可不止是谁见到康乐公主的马车进了韩府,立刻就有人登门拜访,说来探病,小小门房哪里能应对那些朝臣们,管家忙了一上午,才终于把所有人都搪塞回去了。 管家目光一扫,问:“康乐公主回宫了?” “回去了。”韩江淡淡应道:“让厨房把午膳撤了吧,不必端上来了。” 管家知道自己主子病中胃口不佳,没有多劝,准备按照吩咐让人把东西撤了。 没走出两步,就听韩江在身后道:“再去寻一个擅做点心药膳的厨子来。” 管家脚下一顿,又听韩江淡淡道:“再让人进宫,把康乐公主的食谱抄一份。” 管家心中明了,低头应:“是。” 午时,街道上行着一辆华丽的马车,很是显眼。四角皆有四名侍卫守着,闲人根本不敢靠近。 可是后面却突然响起哒哒马蹄声,几个少年笑闹着扬鞭纵马,意气风发,恣意畅快。 领头的是个挑利落的黑衣青年,肤色因为日晒有些黑,但是眉眼五官沉静大方,他并不多语,面上只带着淡淡的微笑,听其他人嬉闹。 “唉,这次回家我要让我娘好好给我补补,瞧我都瘦了一大圈了。” “是啊是啊,这一趟来城防营拉练可真是遭大罪了!” “要我说啊,咱们都是废物,瞧瞧霄弟,人家明明年纪最小,可比咱们厉害多了,从头到尾一句抱怨都没有!” “是啊是啊,霄弟,哎霄弟你要去哪?” 赵霄策马扬鞭,回头笑道:“我先走了,过两日再聚。” 有人还想追过去问,有眼力见的已经看到那辆马车,拽住他道:“没瞧见那辆马车吗,大皇子那是遇到家里人了,你就别过去讨人嫌了。” “啧,瞧这规制像是那位从不出宫的康乐公主,素来听闻那位花容月貌,就是不知何时才能得以一见。” 有消息灵通的说:“这次皇上生辰宴,诸位公主应当都会出席,到时候就能见到了。” “啊,怎么,皇上要给公主定亲?” “不知道啊……” 众人交谈着离去。 那边,侍卫们认出来人是大皇子,便未加阻拦,赵霄纵马行至马车旁边,屈指敲了敲车框,康乐撩起帘子,一眼看到了赵霄,便立刻露出笑容,伸手捏着他的袖角,让他上车。 赵霄丢开缰绳翻身上车,先是仔细看了一眼康乐气色,面上神色柔和了一下,温声问:“怎么快中午了,还在外面没有回宫?” “嗯……”康乐乖乖应道:“我有一个朋友病了,我留下来为他取针,所以耽误久了些。” “朋友?”赵霄目光微沉,看了一眼马车行过的方向:“是……韩江?” 康乐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赵霄靠在壁上,目光晦暗不明地看着远处的韩府。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瑶光(修文) 顺宁帝生辰将至,虽说知道赵霄会敢在生辰日前回来,约莫着也就是这几日了,可是提早见到他,依然是又惊又喜。 云贵妃拉着赵霄的手,上下仔细打量一番,心疼道:“晒黑了,也瘦了许多。” 赵楚韫也扔下账册,站在一边,目光温柔道:“长高了许多。” 康乐踮着脚尖,抬手比了他头顶的高度,比画出来距离,惊叹道:“长高了这么多!” 比她们所有人都高了好多。 “母妃,大姐,二姐姐,”赵霄一一看过她们,笑着说:“我回来了。” 云贵妃:“好,回来了好。” 她们都知道城防营的拉练定不会轻松容易,就算是赵霄以皇子之尊,去了也是要受苦的。 可是赵霄做了决定,她们也都会支持,见到他晒黑了变瘦了回来,虽然心疼,也不会说什么“当初就不该让你去,现在后悔了吧”的话。 他们是一家人,就应该相互支持。 赵霄终于回来,自然是要接风洗尘的。淑华宫厨房做了满满一桌吃食,每个人爱吃的都有,放在一起,看起来就很热闹。 云贵妃给三个人碗里都夹得满满当当的,看着他们三个吃得开心,自己也觉得高兴。 “我还以为你要等明天才能回来呢,不想今天就到了。” 赵霄咽下口中的饭,说:“明日是表彰拉练中表现得好的士官们,我的身份不好参与,就早点回来了。” 表彰中不仅有名誉,还有一笔不小的钱,肯参加城防营拉练的大部分都是些白身,不管是名誉还是钱对他们来说都是一大笔财富,更为此拼了命的努力。 他都看在眼里,提前跟人说把自己从名单里划掉,多给他们一个机会。 他身边的那几个朋友知道了后,也都跟着放弃了名额,早早结伴回家。 云贵妃点了点头,笑着说:“你倒是赶得巧,刚好遇上绵绵的马车回宫。” 说到这里,赵霄放下筷子,看着康乐,问:“二姐姐怎么和韩江熟识了?” “……啊?”,康乐正专注地捏着勺子小口喝汤,突然听到问自己,愣了一下。 赵霄不由地失笑,放轻了声音,问:“素来听闻韩府门槛高,等闲人都进不去,二姐姐怎么突然和韩江交好了?” “也没有很高吧,”康乐迟疑道:“努力地把脚抬高一点,就可以跨进去了啊。” 云贵妃和赵楚韫都是忍俊不禁。 康乐后知后觉自己理解错了,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她想了想,说:“应该是谣传吧,不只是我呀,苏柔也可以进韩府的。” 然后又意识到后面的那个问题,她捏着勺子,假装不经意地偷偷看了赵霄一眼。 康乐比赵霄大一岁,但是平素还是赵霄照顾她更多些,康乐在赵霄面前也从不摆姐姐的架子。 可就算这样,康乐心中还是很有姐姐的意识的,现在突然被弟弟问起自己和韩江…… 康乐莫名地有些不好意思,磕磕绊绊说:“就是,就是偶然见面了,然后觉得他很好,慢慢就有来往了。” 见提起韩江,云贵妃和赵楚韫面上都没什么诧异,赵霄心中便明了。 娇养小公主 第15节 二姐姐和韩江有来往,母妃和大姐应该是都知道,并且默认了的。 赵霄心中有些无奈:康乐长在深宫,又因为身体原因深居简出,心性单纯良善,在韩江那样心思深沉的人面前,毫无招架的能力。 只是康乐从小到大难得表露出来一次喜欢,他们明知不太合适,也实在不忍心为难她。 赵楚韫闻言倒是有些意外。 康乐虽然有些腼腆,但在亲近之人面前,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的,就像当初,她想明白了还是更喜欢韩江一点,就一大早来淑华宫,直白地告诉了她们。 那时就算是赵霄在,康乐也还是会这样说的, 可是现在,她提起韩江,解释的却好似只是普通的朋友。 赵楚韫敏锐地问:“你和韩江吵架了?” “啊,没有没有。”康乐连忙摆手,她在云贵妃赵楚韫赵霄关切的目光下,不由地慢吞吞地放下勺子,迟疑了一下,小声说:“我只是突然想到,韩江会不会其实不愿意和我做朋友啊。” 云贵妃向从碧递了一个疑惑的眼神,从碧摇了摇头,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少女心事总是多愁善感的,赵楚韫并未给她答案,只是顺着她的话语问:“那,若是他真的不喜欢你,你要怎么办?” 康乐皱着眉头,苦恼道想了好久,才犹豫地说:“如果真的很喜欢的话,就会想要再争取一下的吧。” 赵楚韫耐心问:“那若是他再拒绝呢?” 康乐有些失落道:“若是再拒绝,那就应当放弃了。” 喜欢一个人,也是很温柔缱绻的事情。可是不是每一份喜欢,都必须要得到回应。 苏鸿在众人面前说喜欢她,给了康乐莫大的勇气,她觉得,说出喜欢一个人,似乎也并不是一件羞耻的事情。 宁思明对她拒绝后温柔的包容,给了康乐很大的底气,让她发现,被拒绝了,好像也不是天崩地裂的一件事情。 她喜欢韩江,所以会努力争取着,可是韩江没有义务一定要对她的喜欢做出同等的回应,所以,康乐给自己定了两次的机会。 若是两次后韩江还不喜欢,那她也不能再打扰人家了。 听到康乐的话,云贵妃三人都松了口气。他们既担心韩江欺负康乐,又怕康乐伤心。 现在知道康乐有自己的分寸,并不会坚持撞南墙,不由地放下了心。 “若是你想知道韩江愿不愿意和你做朋友,可以去问问他呀?”云贵妃轻声慢语说:“自己一个人在这里胡思乱想可不好。” 康乐点了点头:“嗯,我会问的。” 第二天,韩江回了议事殿,一整天都很忙,康乐不好意思去打扰他,谁知韩江一连几日都来去匆匆,忙得脚不沾地。 终是到了休沐那天,韩江终于休息,没有再入宫,康乐想了想,让从碧架上马车,她要去韩府。 临行前,她莫名地觉得有些底气不足,抱着瑶光,要让它陪自己一起去。 踩着凳子登上马车,康乐又犹豫:“我们这样去韩府是不是不太好呀?” 从碧不解:“公主是指……” 康乐苦恼:“若是韩府的小门房问,我们找韩江有什么事情,我们什么都答不上来,会不会被赶出去啊?” 毕竟,总不能跟小门房说:我是来问问你家大人愿不愿意同我做朋友的。 从碧失笑,指点她道:“公主忘了,你的画还在韩府呢,就说是去取画的,小门房定不会拦。” “啊,我都忘记了。”康乐一拍额头:“我请韩江题字的画,也不知道写好了没有。” 她点头,满意道:“这个理由很好!” 只是准备得再充分,也落了空。小门房一见是康乐公主的马车,立刻打开门迎了进去,连管家都没有问过,康乐精心准备的理由也搁置了,完全没有机会讲出口。 到了正厅,管家快步迎上来,恭敬道:“我家主人正在书房议事,还请公主在正厅休息片刻,带我家主人议完事,便来接待。” “嗯,不着急。”康乐点了点头,说完想了想,又刻意地补上一句:“我是来去上次交给韩江题字的画的。” 管家愣了一下,然后笑着点头:“是,稍后我便禀明我家主人。” 说着,瑶光懒洋洋在康乐脚下晃了一圈,雪白的毛毛蹭着康乐裙摆,长长的尾巴慢悠悠地晃了晃。 管家目光落到瑶光身上:“这猫……” “啊……”康乐以为管家不喜欢猫,俯身要把瑶光抱起来,解释道:“瑶光很乖的,它不会捣乱的。” 只是话音刚落,瑶光就很不客气地从康乐怀中跳了出去,尾巴一甩,像一道白光似的穿过了门,消失在一道转弯处。 康乐拎着裙角,慌张地跟在它后面喊:“瑶光,回来!” 管家也有些意外,赶紧喊了几个身手利落的人,去帮着公主找猫。 康乐有些懵,瑶光在皇宫里素来逍遥,来去如风,一日里有大半日都看不见它踪影。但只要康乐在它身边,喊它的名字,瑶光都会乖乖回来的, 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喊它,没有回头。 康乐,从碧,皇宫里带出来的几位侍卫,还有管家派的几位,全都在找猫,喊着它的名字,留意着房顶树梢,“喵喵喵”地试图让它现身。 这样一行人的动静自然不能算小,更何况是在向来安静的韩府,连书房里议事的人都听到了,不由地面面相觑。 韩江素来不近女色,连府中也没有年轻女眷,皆是些老妪,对那些送来的美人全都敬谢不敏,京中贵女也不见他同谁亲近。 不由地让他们心中猜测万千。 不知道这位“瑶光”姑娘是位怎样的倾城美人,竟能在韩府有一席之地。 不由地有人目光就往外飄,试图一探美人天姿,却被韩江冷冷扫过一眼,冷声:“看什么呢?” 那人赶紧收回视线,打起精神,准备应对接下来的讨论,毕竟按照之前的惯例,没有几个时辰是结束不了的。 很消耗体力。 谁知韩江顿了一下,放下手中册子,缓声道:“你们都回去吧,剩下的明日再议。” 众人交换了一个目光,不敢多问。 心中反倒更加对这位“瑶光”姑娘好奇了。 第16章 看画 瑶光并没有跑太远,康乐追在它身后,转过几道弯,就看到它趴在一位老妇人膝上,摊着肚皮,闭上眼睛一脸享受。 见到康乐一行人匆匆过来,老夫人有些意外,她抱着猫缓缓起身,惊讶地看着他们。 康乐停下脚步,看到瑶光平安无事,松了口气,她轻喘着,额头上带了一点薄汗,彬彬有礼道:“多谢你拦下了瑶光。” “它叫瑶光?是个好名字。”老妇人看着怀里的白猫,点了点头,一脸慈爱。 “当初在府中的时候还是个巴掌大的小奶猫,再见就长这么大了,我差点都没认出来。” “呀?”康乐讶异地睁大了眼睛,迟疑着问:“你见过瑶光小时候?” 她一直以为瑶光是一只没有主人的小猫,恰好跑到了迎春殿,从碧怕她养病不能出门无聊,就留下来解闷了。 瑶光又聪明又爱干净,虽然不亲人,可是对康乐极好。 康乐病着不能出门吹风,它就也足不出户地陪着,甚至愿意一边懒洋洋地打哈欠,一边百无聊赖地伸爪爪陪康乐玩儿无聊的逗猫棒游戏。 连赵楚韫都诧异于瑶光身为一只猫的聪明,和对康乐的纵容。 老妇人笑眯眯道:“是啊,它还是我捡来的,养了好久,后来被韩大人带走,说是要送人。” 她上下看看康乐,笑着道:“韩大人要送的人,想来应该就是你吧?” 不等康乐回答,老妇人弯着眼睛道:“定是你不会错了。韩大人特意嘱咐我要把小猫教的亲人、耐心,说要让它去陪着一个娇弱温柔的小姑娘,跟你一模一样。” 康乐看了一眼瑶光,心中泛起一丝甜意,有些羞涩地对老妇人笑了一下。 瑶光从老妇人怀中跳下来,绕着她的腿走了一圈,然后在康乐腿上蹭了一下身体,甩着尾巴自顾自地就往外走去。 走至一半,又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康乐。 老妇人温柔地看着康乐,说:“快去吧,瑶光等你呢。” 康乐对老妇人认真道:“谢谢你以前照顾瑶光,以后我也会好好照顾它的。” 瑶光也不让人抱。没走多远,突然冲着一个角落里哈气,然后飞檐走壁爬上房顶,懒洋洋地蜷缩着眯起眼睛晒太阳。两三个侍卫也留下了守着它。 韩江:“……” 康乐掩唇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定是还记恨你上次颠它肚子了。” 韩江抬眼看一眼那猫,摇头失笑。 康乐看着韩江,目光温柔,踌躇了一下,轻声问:“刚刚管家还说你正在议事呢,这么快就结束了吗?” “差不多了,”韩江侧身,伸手示意康乐走在她身侧,“今日本就是休沐,剩下的留着明日再谈。” “哦。”康乐应了一声,似懂非懂。 韩府铺着石径,并不宽敞,只能容两人并肩而行,记着康乐娇贵体弱,韩江也放慢了步子,徐徐而行。 两个人肩并肩,走在石子路上,两边是郁郁葱葱的绿意,看起来就让人心旷神怡。 韩江慢慢走着路,余光注意康乐脚下,问:“听管家说,你是来取画?” 康乐担心来韩府师出无名,会被小门房拒之门外,才特意用了这样的理由。 康乐心虚:其实她不是来取画的,而是来想要问一问,韩江有没有喜欢她一点。 她含含糊糊道:“嗯,我来看一看好了没有。” “还没好,台阶。”韩江伸手护了一下:“画在书房里,正在准备装裱,还需几日才能完成。” 康乐拎着裙角,小心地跨过门槛,然后又低头看了一眼,在心中比较:韩府的门槛,似乎是真的要比别处的高些。 至少她的迎春殿和公主府就没有这么高。 画没有弄好,那自然是没有办法看的。康乐坐在椅子上,看韩府下人端上来一盘点心。 她尝了一块,没有迎春殿小厨房做的好吃。 韩府规整空旷,韩江的书房里也是一样的风格,方方正正的大椅子,只能挺直了背,端正地坐着,一会儿就让人觉得累了。 韩江随手把之前的册子整理好,抬头看着康乐慢条斯理地小口咬着点心,白嫩的脸颊微微鼓起一点,认真咀嚼着,动作一顿。 康乐喝了一口清水,一抬眼就撞上韩江看她的目光。 韩江很快移开视线,康乐端着杯子,长长的睫毛垂下,颤动着忽闪忽闪,然后又喝了一口水,才慢慢把杯子移开。 娇养小公主 第16节 “韩江,”康乐声音软软地唤他:“瑶光是你送给我的吗?” 老妇人那番话,韩江站在角落里都听到了。他并没有否认,点头说:“是。” “那——”康乐的声音更软了一点,甜甜的、糯糯的,抬起眼睛看着他,瞳孔里是他的倒影,嘴角挂着温软的笑意,眼睛亮晶晶地问他:“你还送过我别的什么呀?” 康乐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认真数着,“我只知道有山水屏风、玛瑙琉璃镜,还有粉珍珠……” “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康乐苦恼着。 韩江失笑:“知道这些做什么?” “因为……”因为它们让我觉得你对我的在意呀。但是康乐不好意思把这些话讲出口,她垂着眼睛,捧着杯子,软声说:“为了谢谢你。” 韩江捻了捻指尖。 半个时辰前,就在这里,站满了朝堂上呼风唤雨的大臣们,他们之中,也不曾有人敢轻飘飘对他只道一句“谢谢”。 韩江不由地起了逗弄的心理,眯起眼睛,轻声道:“那公主打算,如何谢我?” 康乐愣了许久,才明白了韩江的话。收人礼物,也该回人礼品,投之桃李报之琼瑶,韩江送了她那么多珍贵的东西,她也应该回礼的,一句谢谢,是有些轻飘飘的。 康乐苦思冥想,思考了许久,也不知道能给韩江送什么。 韩江有权势地位,也有钱财书画,她想到的,韩江全都有,也什么都不缺。 康乐迟疑着,软声问:“你想要我怎么谢你啊?” 韩江看着康乐为难的神色,微微一笑,挑眉:“宁思明只是送过你一直布偶,你最近便日日让人给他送点心,我送了那么多东西,公主竟说不知该如何谢我?” 上次拒绝宁思明,康乐对他心怀愧疚,只是实在没有什么可以表达歉意的,只能无声地让宫人每天给他送一份小食盒。 丝毫不知道这举动引得议事殿好些人侧目,自然也被韩江看在眼中。 “啊……”康乐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她小心问:“那若我送你小食盒,你会愿意收下吗?” 韩江轻笑:“那要看公主送的是什么了?” 于是康乐一直在心中苦苦思索着,明日要送什么点心,才能让韩江收下。 韩府备了午膳,这次,从碧终于没有再推辞,伺候着康乐用饭。 许是得了韩江吩咐,韩府的膳食准备的精细,按照康乐的食谱选用合适的食材,又依照康乐的口味调制,虽然和迎春殿的不太一样,康乐也吃得很习惯。 饭后小坐片刻,康乐便打算回宫了。 她如今出宫的马车,就是有封号的公主规制,旁人一见便知里面坐着的是谁,远远避开。 突然一阵“哒哒”马蹄响跟在马车旁边,上次就是在这里遇着赵霄,康乐以为是他出宫了,让从碧掀起车帘,睁着一双莹润杏眼,欣喜地往外看。 却对上了一张有点熟悉的脸。 是苏鸿。 “果然是康乐公主!”苏鸿一喜,双腿一夹驱着马上前和车厢并行,一双眼睛盯着康乐,兴奋道:“康乐公主,苏府的绣球花开得极好,公主可愿赏脸,屈尊赏花?” 康乐记得他,也记得上次拒绝了他去看海棠的邀约。 康乐微微放下车帘,只露出一角,轻声说:“不必了,我还有事情,要先回宫呢。” 苏鸿听出其中的推辞,不死心:“那明日呢?” 今日回宫有事是推辞,明日才是真正有事情,答应了要给韩江送点心呢。 “明日……”康乐迟疑,努力地想要想出一个理由拒绝他。 “公主不必理会他。”从碧小声道,然后朗声唤来侍卫一左一右拦在苏鸿前面,她颔首:“苏公子见谅,我家公主明日另有安排。” 说罢便不再理会,让车夫直接赶着车离开。 苏鸿看着马车离去背影,压下眉头,马在原地踏步,他甩了甩缰绳,不甘心道:“我去问问姑姑有什么法子不。” 康乐一回迎春殿,就进了小书房,纤细柔软的手指捏着毛笔,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落下一笔,然后蹙着眉头思索许久,模样苦恼极了。 从碧抬步轻声进来,问:“公主在想什么呢?” 康乐软声:“在想,明日要送韩江什么点心好。” 从碧不由地笑了一下:“这奴婢可帮不上什么忙,公主要自己想了。” 康乐在书房待了一下午,第二天,又在厨房,和大师傅不知道说了什么,直到从碧来提醒:再不去,韩大人就要出宫了,才拿着一个小食盒慌慌张张地出门来。 那盒子盖得严严实实的,谁也瞧不见里面装着什么。 折柳亭,韩江一回头,就见着康乐拎着小食盒,展颜对他一笑。 那笑容,比春日里漫天的花树更烂漫美丽。 有人的心,倏地乱了一瞬。 作者有话说: 前几章修了下文,没有看到的宝贝们再看一下哦~ 第17章 安心 “韩江……”康乐眼睛晚了一下,拎着小食盒,乖乖巧巧地站在一边。 此时应当是刚议完事,韩江的面上留着些许倦意,神色冷淡,负手站在折柳亭外,凤眸微垂。 朝臣入宫,皆要穿朝服,偏韩江每日常服,在一片朱红的人群中煞是亮眼。 他今日穿着一身正青色的锦衣,身量很高,因为上次头痛清减些许,现在郁郁葱葱的夏天日光下,显得长身玉立,玉树临风。 听到温温软软的声音唤他,韩江抬眼,便看到康乐素手纤纤拎着小食盒,巴掌大的脸蛋白嫩透粉,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正弯成一道月牙,莹莹润润地看着他。 霎时,满心的烦心事似乎都不见了,只剩祥和安静。 “我来迟了吗?”康乐小声问他:“你是不是已经等了好久了呀?” “没有。”韩江顿了一下,应道:“我也刚到。” 不知为何,今日经过折柳亭的人格外多。因为韩江也在,那些人不敢多瞧,只偷偷看一眼便走。 康乐被看得窘迫,低着头,腕间小铃铛发出轻轻颤动。 韩江微皱眉头,目光一扫,那些人霎时鸟雀四散,加快脚步离开了。 “哦,那就好。”康乐松了口气,对韩江说的话信以为真。 “韩江,这个送给你。”康乐声音轻软,双手拎起食盒,轻轻递到韩江面前。 韩江早就注意到了。 这个食盒比之前见到的都大——送给宁思明的食盒只比一掌大些,里面放着一个小碟子,盛着三五块点心,玲珑袖珍,精致漂亮。 这个却有两倍大,分了两层,红木雕漆的,上面用金粉绘出图案。 康乐手腕纤细,莹白柔软,像一截不堪一折的玉藕,脆弱极了,她拎着那食盒,总让人感觉担心。 韩江伸手接过,忽地一瞬想到什么,唇角一勾,淡声问:“这是给我的?” 康乐懵懂,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问,点头道:“嗯,是给你的呀。” 昨日不是已经说好了吗,今日要她给他送点心,还不告诉她喜欢什么,康乐回宫以后,还为此苦恼了好久呢。 韩江:“里面是什么?” 康乐红了下脸:“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让小厨房把所有的点心都做出来了。” 她认认真真地慢慢说道:“有栗子糕、红豆糕、核桃酥、松仁饼、玫瑰糕……” 零零总总数十样,装了小食盒整整两层。 韩江拎着手中颇有分量的食盒,淡笑了一下,缓声道:“臣不爱吃糕点。” “啊……?”康乐一愣,脑子迟缓地转了许久,忽觉得这句话有些许的耳熟。 第一次见面,韩江拎着她要送给宁思明的小食盒,也是问“里面是什么”,然后微皱眉头,说“不爱吃糕点”。 康乐不由地浅浅笑起来。 她伸手,踮着脚要去取食盒,软着声音道:“韩大人不喜欢也没有关系,这是为明哥哥准备的,韩大人不必觉得为难。” 韩江抬手,把食盒举高,康乐垫脚也够不着,韩江垂眼,微微笑着看康乐蹙眉,娇气地跺脚。 这时,背后突然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带着笑意,不确定的温声问:“公主说要送我什么?” 康乐一怔,回头看见宁思明,顿时收回手,踮起的脚也放下了,不好意思地往裙下缩了缩。 轻轻喊他一声:“明哥哥。” 宁思明拱手,温柔道:“公主万福。”然后对着韩江行礼:“见过韩大人。” 韩江对他点了下头,神色稍显冷淡,把拎高的食盒慢慢放下,换了只手,拎在掌心。 宁思明目光跟着他的动作落到食盒上,看了一眼,微微笑了一下。 他没有再提刚刚的问题,而是说:“过几日便是皇上的生辰了,我和楚靖远初入朝堂,对皇上的喜好不十分了解,想来问问公主,可有什么建议?” 顺宁帝的生辰马上就要到了,最近宫中张灯结彩,已经开始布置了,赵霄早早回来,也是为了这件事情。 康乐认真地想了想,说:“父皇平日里就爱诗书古画,这两年也喜欢一些奇巧精致的东西,你可以送这些。” 宁思明点了点头。 康乐还在想顺宁帝还喜欢什么,突然惊呼一声,睁大了眼睛,后知后觉道:“呀,明哥哥你也会参加父皇的生辰宴吗?” 宁思明露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不止是我,从诸位同僚中得知,今年许多没有功名在身的世家子弟都可以入宫赴宴。” 顺宁帝不爱热闹,每年一次的生辰宴也办的简单,似乎也只是为了在大臣们面前露个面,只选十几个重臣赴宴,然后再和后宫的妃子、皇子公主们一起吃顿饭。 今年的生辰宴交给苏贵妃来办,本以为会和往年差不多,没想到会办的这样盛大。 想到会在宴会上见到许多人,康乐有些紧张,但又一向,韩江、宁思明和楚靖远都会在,心中又对宴会生出一些期待来。 宁思明离开了,康乐看着他的背影,脑海中还是生辰宴的事情。 韩江见她一直看着宁思明离去的背影,抿起唇,淡淡开口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康乐收回视线,一双莹润的杏眼软绵绵地看着他,诚实道:“在想生辰宴的事情呢。” 韩江唇角勾了一下,漫不经心道:“担心?” 娇养小公主 第17节 康乐认真地点了点头。 “怕什么。”韩江伸手,屈指蹭了一下她额头,笑容肆意张狂:“有我在,还会护不住你?” 康乐捂着额头,直到走出好远,还一直抿着唇,轻轻地笑着。 等她回了淑华宫,赵楚韫看着她脸蛋红红的,上前来伸手试了额头的温度,纳罕:“也没有发热,怎么脸这么红?” 从碧从头到尾在一旁看着,闻言忍不住笑道:“不止脸红,还笑了一路呢。” 被身边亲近的人这样打趣,康乐又羞又窘,扯着赵楚韫的袖子,晃了晃,跺脚撒娇道:“长姐!” 赵楚韫直到她今日去给韩江送点心了,一听从碧这样说,便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牵着康乐的手往里走,让下人送上点心,无奈地边走便问:“那韩江说了什么,竟能哄的你这样高兴?” 之前还为他掉眼泪呢,绷着小脸嘟着嘴,眼圈红红的,嘟囔着:讨厌他,再也不要见他了。 这才过了多久,那个冰山一样的韩江,还学会哄人了? 康乐亦步亦趋地跟在赵楚韫身后,被安置着坐下,清水洗了手,用布巾认真擦干十指,捏了块点心小口咬着。 听到赵楚韫的话,抬起眼睛,软声道:“长姐,你知道吗,今年的生辰宴会邀请许多人来参加。” 赵楚韫在她旁边坐下,看她脸颊一鼓一鼓吃点心的娇憨模样,耐心道:“只知道规模会比往年大些,但具体多少人,邀请谁来,就不知晓了。” 康乐也不知道具体会有多少人,她想了想说:“明哥哥和楚靖远都会去,还有其他许多没有功名在身的世家子弟也可以赴宴。” 赵楚韫:“……”她沉声道:“那,确实会有很多人。” 康乐捏着点心,长长的睫毛垂下,带着羞涩的笑意,说:“韩江跟我说,不用怕,他会护着我的。” 赵楚韫看着她这模样,忍不住失笑:“一句好听的话,就把你哄住了。” 不过说话的人是韩江,又让人觉得,无论他说出什么狂妄的话,都让人信服。 赵楚韫面上的神色都静了下来,她若有所思:“不过,能得他这样一句话,也好。” 康乐说完了,觉得自己脸上温度又要热起来了,生怕赵楚韫再打趣她,四处望了望,转移话题,好奇地问:“弟弟呢?” 赵楚韫:“他在书房,正痛不欲生地背诗词呢。” 赵霄不爱读书,就喜欢舞枪弄剑,之前去城防营拉练一个月硬生生瘦了许多,也没听他抱怨一句,现在不过在书房待了两三天,每日出来的时候都脚步虚浮,一脸生无可恋。 只是没法子。顺宁帝喜爱吟诗作画,每每生辰宴肯定会考验一番。 赵霄不擅此道,每年都被顺宁帝不轻不重地责备,今年更是荒废了许久,只能这段时间临阵磨枪,不求大放异彩,只为不再听训。 赵楚韫和康乐对视一眼,然后都忍不住笑了。 她们也无能为力,只能期望着赵霄能多背几首诗吧。 剩下的日子一晃而过,生辰宴那日一大早,宫中就格外热闹。宫殿打扫的一尘不染,草木修建得整齐漂亮,宫人们全都换上了新衣,整个宫城都洋溢着喜悦热闹。 今日不再是家宴,诸位公主皇子们全都盛装。 康乐向来乌发雪肤,只是唇色稍浅,纵然容貌倾城,安静垂眸的时候,瞧起来像一尊玉雕的小美人儿像。 今日宫女为她上了妆,将淡粉的唇瓣涂红了,脸颊上轻轻扫一层胭脂,额间贴一朵金色的花钿。 从碧忍不住盛赞:“公主天仙之姿。” 康乐抬头瞧着镜中的自己。 巴掌大的鹅蛋小脸,肤白胜雪,大大的杏眼秋水剪瞳般,干净澄澈,粉嫩的唇瓣嘟起,显出一点朱红。 京中显出赵楚韫和云贵妃的身影来,云贵妃见了,不由称赞感概:“绵绵长大了,是个美丽的姑娘了。” 赵楚韫也目露赞赏,拉着她的手,笑道:“走吧,也让外人瞧一瞧,我们家康乐公主出落的有多美丽。” 康乐入场时,诸位大臣和世家子弟们都已到齐了。本来热闹喧嚣的声音,因为康乐露面,霎时就安静下来了。 赵楚韫错开一步,让康乐走在最前面。身边没有人,康乐顿时有些慌乱,目光惊慌地扫过,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韩江。 韩江对她轻轻地笑了一下,点了点头,目光里带着安抚。 康乐顿时安心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7-30 17:33:47~2023-08-04 20:45: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取名综合症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温软 这次宴会前朝后宫赴宴人众多,康乐茫然地在原地站了片刻,很快就有小宫女来引着他们入座。 最上面是顺宁帝的座位,两边各放了一把椅子,稍稍靠下,应当是苏贵妃和云贵妃,左手边一排是宫中其他妃子的位子,皇子公主们皆安置在右侧,再下,便是诸位朝臣。 赵楚韫和赵霄一左一右陪在康乐身后,康乐随着小宫女指引,走至右侧一排,从碧为她拉开椅子,正要扶她坐下,小宫女突然伸手拦着,指着末尾的一个位置,低头恭恭敬敬道:“康乐公主,请在这里安坐。” 康乐一怔。 赵楚韫和赵霄也都停下脚步,皱起眉头。 康乐是徽安皇后嫡女,又是诸位皇子公主中唯一一位有封号的,往年宮宴,无论是何规制,除却云贵妃和苏贵妃外,她都会是离顺宁帝最近的。 从未受过如此怠慢。 赵楚韫压着不悦,冷声问:“这是谁安排的?” 小宫女抬起头,怯生生道:“是苏贵妃排的。”她看了赵霄一眼,惶恐地道:“大皇子才是坐在第一位的,然后是二皇子、大公主、康乐公主,三公主在末位。” 确实和往年不同。 以前宴会都是交由云贵妃操办的,每年都是康乐首位,其他皇子公主按照长幼依次排座,并无这种明晃晃的分界。 细究起来,这种排法对三公主赵媛芸并无益处,却把二皇子赵晓的位置从末位一举移至第二,其中蕴含了什么心思,不言而喻。 赵楚韫和赵霄皆拧起眉头,一脸不愉,康乐却看到末位,眼睛一亮。 她轻轻扯了扯赵楚韫的袖子,软着声音道:“长姐,没关系的,我觉得那个位子也很好呢。” 赵楚韫扭头,看向那个末二的位置。 赵媛芸还未露面,最后的位置空着,而再往后摆着一个位子,韩江正靠着椅背,仪态风流俊秀,漫不经心地抬眼看着这里。 赵楚韫顿时哭笑不得,且快到了顺宁帝入宴的时候,就只能把这件事情轻轻放下,摸了摸她的胳膊,安抚道:“去吧。” 康乐由从碧扶着,裙摆逶迤,施施然地穿过一排桌椅,慢慢走到末位的位置。 她走到哪里,哪里交谈的声音就安静下去,又在她离开后发出更热闹的交谈声。 从碧拉开椅子,康乐双手交叠放在腿上,乖巧地垂着眼睛,模样乖顺安静。 韩江一直注意着她那边的动静,见到现在的情景,目光一扫就知道是什么情况。 他没有多问,只是缓缓扫视康乐今天的装扮。 她今日穿了一件浅红流彩暗花云锦宫装,发间簪一只花树状金步摇,莹润小巧的耳坠下带一双水滴状的粉珍珠,在日光下,愈发显得肌肤雪白,眉眼如画。 韩江掩饰似的端起酒杯,饮了一口,随口问:“公主为皇上准备了什么生辰礼?” 康乐乖乖道:“是一幅古画。” 说完,她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眸子干干净净的,眼睛弯成一朵月牙看着他,软声问:“你送的是什么呀?” 韩江回:“一本百年前流传下来的手抄诗集。” 康乐点了点头,这些作为顺宁帝的生辰礼是不会出错的,只是太过难得,寻常人基本都无缘一见。 她不由地关切:“不知道明哥哥和楚靖远送的是什么呀?” 韩江闻言神色稍淡。 这是,全场忽然安静下来,韩江放下手中酒杯,康乐也跟着起身,顺宁帝出现了,身边跟着一身盛装的苏贵妃和云贵妃,以及苏贵妃的一双儿女。 顺宁帝自幼便是金尊玉贵的身份,年轻时也是俊秀飞扬的美男子,如今虽年岁渐长,却因为这些年并不怎么劳神,气质沉淀下来,更显得温和英俊。 众人齐齐拜贺:“臣等贺皇上万寿无疆 ,圣体康泰,国运昌盛!” 顺宁帝入座,淡淡一笑,抬手道:“诸卿有心了,起身吧。” 众人入席,赵媛芸本来看到自己的座位在最末端,顿时咬着唇气闷,眼睛一转,看到康乐竟然就坐在她上面一位,立刻又高兴起来了。 “哼,”她看着康乐,扬起下巴,故作不屑道:“有封号又怎么样,还不是要跟我坐在一起。” 康乐还未开口,韩江淡声道:“三公主若是对现在的位子不满,臣也不介意帮公主换一个地方。” 赵媛芸被吓了一跳,她完全没有注意到韩江就坐在他身边! 她有些害怕韩江,心中知道他说的“换个地方”肯定不是好地方,只能闭上嘴巴安静下来,心中委屈得不行。 开始上菜,苏贵妃起身,亲自为顺宁帝布菜,她柔情蜜意道:“皇上,这是臣妾依照您的口味,特意为宴会调整的菜单,您尝尝。” 顺宁帝扫了一眼,颔首:“不错。” 苏贵妃得顺宁帝一句赞赏,面上立刻洋溢起笑容,眼睛里充满了崇敬和爱意看着他。 云贵妃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菜肴,微微蹙起眉头,她目光往周围一扫,果然—— 千人千食,每个人的口味和忌口都不一样,诸位公主皇子自不必说,每位爱吃什么不能吃什么,宴会前她都会特意跟膳食坊交代清楚,一一核对。 前面几位重臣也丝毫不能怠慢,每位的口味都要了解清楚,万不可出现疏忽。 只是不知苏贵妃是否是疏漏了这件事情,所有的膳食都是按照顺宁帝的口味准备的,罔顾其他所有人的口味。 康乐也看着自己面前的东西,一脸迟疑。 韩江淡声道:“不能吃就别吃了。” 他递过来一盘点心:“先吃这个垫一垫。” 从碧赶紧接过,小心地放在康乐面前,康乐伸手捏了一块,咬了小小一口,对着韩江弯着眼睛笑。 赵媛芸气鼓鼓地坐着,却并不敢说一句话。 顺宁帝目光一扫,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他淡淡地看了苏贵妃一眼:“朕把生辰宴交给你,你就是这样安排膳食的?” 苏贵妃一愣,她支支吾吾道:“臣妾……臣妾也是第一次,事情太多了,臣妾实在是忙不过来……” 娇养小公主 第18节 可就算是这样,她也依然把顺宁帝的一切放在首位考虑,连最细微处都没有忽略。 顺宁帝叹了口气,目光转了转,第一眼没有在熟悉的位置看到康乐,顿了一下,坐直了身体,才看到康乐在稍远的地方,捧着点心小口小口吃的认真。 他淡淡地扫了苏贵妃一眼,目光中已带了不满。 顺宁帝对康乐招了招手,温声道:“绵绵,过来父皇这里。” 康乐一愣,从碧赶紧扯了扯她的袖子,康乐放下点心,用湿布巾擦干净手指,才慢慢起身,聘聘婷婷地走到顺宁帝身边。 韩江看着康乐的背影,目光微微一沉;赵媛芸也看着她,确是嫉妒又伤心。 “父皇。”康乐对顺宁帝行礼,被顺宁帝扶着手牵起来。 贴心的福公公在顺宁帝身边加了一把椅子,苏贵妃委屈地往旁边移了移。 顺宁帝上下仔细看着康乐,欣慰道:“今年瞧着身体好些了。” 康乐没有说前不久刚病过一场,点头,乖巧道:“托父皇洪福。” 顺宁帝又仔细问她:最近吃怎么样,读什么书,公主府建得可满意,和新朋友相处得如何。 康乐一一答过。 虽然顺宁帝看起来依然神色淡淡,但较之他对其他皇子公主的态度,此时已经显得分外温情了。 宴会行至过半,酒酣热闹,顺宁帝忽地来的兴致,说:“江山代有才人出,听闻京中出了好些青年才俊,朕还无缘得见,恰逢此际,各家少年皆出来露露面,让朕瞧瞧。” 康乐一怔,知道顺宁帝是要让人写书作画比试了,她双手搁在膝上,乖乖巧巧地请示,要回道自己的位置去。 顺宁帝拍了拍她的手,说:“无妨,你也留下来看一看。” 康乐顿时无措,却也只能懵懂地坐下来。 能有机会在皇上面前露脸,各家少年皆激动起来,纷纷起身,安静且快速地站在一起,恭恭敬敬地对顺宁帝行礼问候。 有些胆子大的,趁着起身的时候,飞快地偷偷看了一眼坐在顺宁帝身边花容月貌的康乐公主,顿时红了脸,垂下眼,不敢再看。 顺宁帝身居高位,自然看得分明,顿时朗笑着:“陌上谁家少年郎,鲜衣怒马缭轻狂。少年人嘛,合该风流多情,方才不负这昭昭时光。” 两位公主都到了合适的年纪,又皆是容貌倾城,再得了顺宁帝这番话,许多人顿时心中泛起希翼,心潮澎湃。 赵楚韫面上神色不大好,担忧地看着康乐。 康乐手指捏着袖角,贝齿轻咬下唇,微微蹙起秀眉,圆润的杏眼睁大了,带着不安看向人群。 正对上韩江的目光。 韩江一顿,轻轻放下酒杯,理一理袖子,施施然地起身,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缓缓走到众人最前头。 所有人皆是一愣:这里都是俊秀的少年,十几岁的年纪,眉眼澄澈干净,像一块未经世事的璞玉。韩江一个已经在宦海沉浮许多年的权臣,站在其中,实在是格格不入。 顺宁帝也是意外:“韩卿?” 韩江淡淡道:“臣不才,刚过二三生辰,皇上既唤了‘青年才俊’,臣自认,尚能忝为其列。” 康乐放开袖角,抿唇浅浅地笑着,目光温软地看着韩江。 已经不再紧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04 20:45:20~2023-08-05 19:00: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取名综合症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回首 “哈哈哈,”顺宁帝大笑着道:“也是,韩卿你太过年少有为,倒容易让人忘记年岁。” 底下的人面色皆浮现出尴尬来,平日里他们谁都是对韩江恭恭敬敬的,现在突然被人提醒,此然还是个毛头小子,难免觉得难堪。 苏柔远远地看着韩江,然后移开视线慢慢落到康乐身上,精心装扮的脸上一片平静,袖下的指甲却扎进了掌心。 顺宁帝手一扬,朗声道:“韩卿且来给朕介绍一番,这都是谁家的儿郎们。” 韩江颔首,侧身面对那些俊秀的青年们,神色淡然,声音也懒洋洋的。 “李家的,李阳……” “周家周浩鹤……” “吴家吴胜有……” 他念出一个名字,那人就激动地出来,对着顺宁帝行礼问候,顺宁帝淡淡瞧着,偶尔点一下头。 韩江目光一瞥,瞧见了楚靖远,声音一顿:“楚家楚靖远,最近在跟着议事,表现不错。” “哦,”顺宁帝来了兴致,换了个坐姿,饶有兴致道:“朕记得你小时候性子跳脱张扬,现下能历练得沉稳不少,不错,不错!” 楚靖远被夸得红了脸,赶紧行礼:“皇上谬赞。” 韩江收回视线按,随意看向下一个,却是苏鸿,穿着一身整洁低调的衣服,打扮得干净整洁,乍看去,颇有几分风雅俊秀的少年模样。 韩江目光微沉,淡声道:“苏家,苏鸿,春闱落第未中,尚是一介白身。” 顺宁帝略有所思,端着酒杯,伸手一指他:“苏鸿,你姐姐拿过你的诗给朕看,写的不错,颇有才华啊,怎么春闱落了第?” 苏鸿拱手,不卑不亢道:“家母那时突然病重,学生心中担忧不已,状态不佳,考场上没有表现好,遗憾落第。” 那时苏贵妃也和他说过这件事情,顺宁帝闻言面色柔和了些,点头道:“为人子,一片孝心也算情有可原。你也不必气馁,这三年养精蓄锐,下一次,朕等你金榜题名。” 苏鸿压着激动的心情,颤声道:“是。” 苏贵妃在旁边也松了口气,不枉她的一番心意。 剩下的,顺宁帝虽也在侧耳听着,但始终神色淡淡,也没再开口讲话。 最后介绍到宁思明的时候,康乐正小口咬着点心,突然眼睛一亮,抬眼瞧了他一眼,弯着眼睛轻轻地笑了一下。 顺宁帝一顿,举起目光细细地打量他一番:模样清俊,气质温和内敛,不卑不亢地站在那里,却有几分如松如竹的韵味。 “朕……”顺宁帝想说些什么,可惜对他确实毫无印象,便随口道:“朕记得你送上来的贺礼,很有心,朕很喜欢。” 宁思明也不过是按照康乐说的,寻了本古籍做贺礼,丝毫不出众。他亦听出顺宁帝其实并不记得他送的是什么,不过随口一句话。 他恭敬道:“那本古籍能得皇上青眼,臣三生有幸。” 顺宁帝点了点头,放下酒杯,手臂放在桌上,姿态疏狂贵气,淡笑道:“诸卿都是人中龙凤,未来的肱骨栋梁,朕疏懒于前朝事务,对诸位也不甚了解,正好籍此机会,风好月好,诸君可赋诗一首,让朕也瞧瞧,我朝的未来可期。” 虽之前未曾参加生辰宴,但众人皆知顺宁帝的喜好,早预料到今日会有这一遭,早有准备,无一人怯场,稍稍沉吟,便落下笔墨。 宫女们把写满诗句的纸张收集上来,顺宁帝一张张翻看着,偶尔面露赞赏,频频颔首。 “苏鸿,”顺宁帝特意翻出他那一张,抖了抖,握在掌中细看,赞赏道:“不愧是苏家的,这诗做得极好!”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顺宁帝笑道:“只是这蓦然回首,灯火阑珊处,是哪位仙人?能让你得这般佳句,也算功德一件。” 苏鸿目光温柔地看着康乐,说:“回皇上的话,是康……” “是看苏贵妃频频侧首,始终注视着皇上,”韩江接过话,淡淡道:“让人心有所感,才能写出这样的诗句。” 苏贵妃正专注崇敬地看着顺宁帝,耳边突然听到这话,明明已经年过三十,依然顿时像少女似的羞红了脸,软下声音轻轻唤一声:“皇上……” 顺宁帝的神色也稍稍柔和了一点,看了苏贵妃一眼,对苏鸿点头道:“极好,赏。” 苏鸿看着康乐,神色略有不甘,但眼看着姐姐面上开心的笑容,只能俯身领赏。 这时,顺宁帝才终于想起他的两个儿子。 “赵霄,赵晓。”顺宁帝看着他们,抖了抖手中的纸张,缓声说:“有诸位爱卿珠玉在前,也让朕瞧瞧,你们两个长进了多少。” 两人各作了一首诗呈上去,只是薄薄两张纸,顺宁帝却拿着看了许久。 康乐的心不由地提起,她担忧地看着赵霄。 “晓儿,你写的很好。”顺宁帝温声道。 赵晓是苏贵妃的幼子,继承了她才华,一岁识字两岁握笔,六岁便能作诗。如今不过十岁,一身鹅黄锦袍站在那里,不卑不亢从容有度。 顺宁帝偏过头,看着苏贵妃,带着笑意道:“有你母亲的风范。” 苏贵妃受宠若惊,垂眸温柔羞怯,赵晓行礼道:“谢父皇称赞。” 顺宁帝拿起另外一份,面上神色就冷了下来:“赵霄,听说你之前去了城防营,待了一月之余。” 赵霄俯身:“是。” “呵!”顺宁帝一甩,写着赵霄的诗的纸被扔了出去,飘在赵霄面前,晃晃悠悠地落了地:“朕给你安排的老师,教了你十几年,就写出一堆这样的东西!” “你还有脸提笔?!” 顺宁帝声音中的冷意压不住露了出来,他探身向前,看着赵霄,冷声道:“你还记得你的身份是皇子吗?不好好待在书房读书,整日出去舞刀弄剑,成什么体统!” “这皇子之位,你若不想当,朕成全你!” 霎时全场一寂,苏家人压都压不住满脸惊喜愉快,云贵妃和赵楚韫面上一变,立刻起身站到赵霄身边,齐声请罪。 康乐也是一愣,她蹙起眉头,担忧地看着她们,正要起身,却突然被福公公压着肩膀让她坐下,康乐犹豫了一下,没有再动作。 落针可闻的寂静下,只有韩江依然从容,他淡淡开口:“陌上谁家少年郎,鲜衣怒马缭轻狂。少年人嘛,都爱肆意轻狂。” 这是顺宁帝方才说过的话,韩江又道:“大皇子十四,只要加以约束,还是未来可期的。皇上不必大动干戈。” 顺宁帝怒道:“他已经十四,还如此不成器!看看晓儿,才十岁,就比他出息得多!” 话虽这样说着,却已没了之前的盛怒。 “既然你的老师对你毫无管教,便不必再教。”顺宁帝目光一扫,指着人群中一位鹤发及地的耄耋老人:“往后,就由他来约束你!” 这位老先生是京中有名的古板严苛,当年顺宁帝也曾在他手下受教,不过月余就无法忍受。偏这位老先生还格外高寿,历经三朝,活到如今八十还精神烁立。 “至于晓儿,”顺宁帝声音柔和了一些,说:“便由今朝状元郎,和你原来的老师一起,做你的先生。” 闹了这一通,顺宁帝也累了,摆摆手:“都下去,别在这碍朕的眼。” 这时,原处人群突然传来噪杂声,片刻后,福公公附在顺宁帝耳边,尴尬道:“许是准备的食物不新鲜,有几位大人闹肚子,已经让太医过去了。” 苏贵妃自知是自己的失误,垂着眼睛委屈又自责,顺宁帝看她一眼,叹了口气,突然怀念之前宴会的安分了。 娇养小公主 第19节 他余光一扫,看到康乐关切地看着赵楚韫和赵霄。 顺宁帝心中一动,想起他这个大女儿已经十六,安分守己、端庄大方,帮着云贵妃,把宫中打理得井井有条,把之前的宴会办的妥妥当当,从来没有出现过今日的情况。 他神色柔和下来,想了想,说:“楚韫是大公主,也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了。” “便,封号安宁,着建公主府,赐安宁公主仪仗吧。” 赵楚韫一愣,行礼谢恩,康乐却是开心极了,以后她出宫了也不用害怕了,她可以和长姐一起。 赵媛芸闻言激动地上前一步,雀跃地看着顺宁帝,却看到顺宁帝侧首,目光温柔地看着康乐。 就这样,没有了?赵媛芸顿时如坠冰窟,她目光游移地看看她们,又看顺宁帝和苏贵妃,眼眶里含着泪,嫉妒又伤心。 为什么,谁都不看她一眼?!为什么,赵楚韫和康乐都有封号她,只有她没有,凭什么,明明她也是公主啊?! 苏柔站在她身后,见状温柔地笑了笑,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主位上,顺宁帝见康乐笑得开心,不由地也跟着笑,挥手道:“好了,不拘着你了,你去楚韫找玩儿吧。” 康乐雀跃着,对顺宁帝乖乖行礼道:“那女儿告退。” 康乐拎着裙角,离开了主位的位置,走到了人群中,犹豫了一下,却又蓦然回首,在璀璨的灯火中,看向韩江…… 韩江也正看着她,撞上她星子一样的眼睛,轻轻地笑了笑,点了点头,示意让她去玩儿。 顺宁帝喝一口酒,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问:“韩卿看什么呢?” 韩江收回视线,淡笑道:“在看,一捧漂亮的星雨……” 作者有话说: 辛弃疾《青玉案·元夕》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第20章 小聚 “长姐,”康乐开心得眼睛都在闪闪发光,拉着赵楚韫的手,软声说:“以后出宫,我们两个也可以经常见面啦。” 没有封号的公主成亲之后,只能居住在夫君家中,和夫家其他人一起生活。而有封号的公主,成亲之后和夫君居住在自己的公主府中,照料起居的也是宫中带出去的旧人。 赵楚韫微微笑着,伸手摸了摸康乐的头,说:“好呀,以后我的公主府就建在你旁边,我们两个还是可以经常同吃同住。” 康乐很高兴,连带着对出宫以后的生活也生出了一些期待。 康乐还有好多话想要讲,这时,有数位贵女结伴而来,容颜端庄姿态优雅,衣裙蹁跹,聚在一起纷纷笑着,对赵楚韫道贺:“恭喜安宁公主——” 她们掩唇笑着,眉眼动人,笑道:“大公主此番有了封号,再等公主府建好,往后更方便在京中走动了。届时,我们举办的宴会再邀请安宁公主,万请公主可不要再推脱了。” 赵楚韫身为顺宁帝长女,又常替云贵妃处理事务,之前常在京中走动的,各家贵女也都打过交道。此时人家来道贺,她也不便推辞,只能点头应道:“好。” 康乐不爱这种场面,垂眸轻轻侧过身,躲在赵楚韫背后,却依然避不开那些贵女们打量过来的目光。 赵楚韫知道她不自在,为她挡住那些目光,温柔地拍了下她的肩膀,轻声说:“我在这里同她们说会儿话,你先去歇一歇。” 康乐点头,轻轻应了声:“”好。然后又对着那些贵女们甜软的打了声招呼,带着从碧离开。 直到走出好远,康乐还能听到身后的那些贵女的声音:“之前隔得远瞧的不真切,如今眼见着了,才知道康乐公主果然容颜绝世、美貌倾城。” “不愧是皇家公主,安宁公主和康乐公主都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美人。” “……” 康乐回头,远远望着她们美丽飘逸的倩影,从碧循着她的视线望去,低声问:“公主在瞧什么?” 康乐摇了摇头,轻软道:“没什么。” 此时生辰宴已至尾端,又有顺宁帝发话,大家不再像刚开始那样拘束,或独自一人休息,或三五人聚在一起闲谈。 康乐带着从碧走了好远,才寻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坐下来休息。 从碧扶着康乐坐下,为她披上一件挡风的披风,仔细的整理了一下,才接过小宫女奉上的茶水,放到康乐手中。 康乐接过杯子,吹了吹热气,然后小口的喝了一口水,怔怔出神。 从碧看着康乐的神色,小心的问:“公主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康乐捧着杯子,精致的下巴藏在披风中,垂着眼睛,声音闷闷的,轻声说:“从碧,你说父皇为什么突然办这么大的生辰宴,还要见京中年轻的世家子弟呢?” 从碧斟酌着言辞:“生辰宴是苏贵妃安排的,今年这样盛大,说不定就是她的的主意呢。至于年轻的世家子弟们,皇上也只是见一见罢了,并未说别的。公主不必多想。” 康乐叹了口气,软声说:“从碧,父皇是不是要为我选驸马?” 从碧心中也有这个想法,她为康乐整理了一下披风,笑着说:“便是如此,公主也不必担忧,还有韩大人护着公主呢。” 提到韩江,康乐就弯着唇角,甜甜的笑了起来。 可是片刻后又轻轻落下唇角。她看着杯子里自己不甚清晰的倒影,迟疑道:“从碧,我听到那些贵女们说我好看,你觉得,她们说的是真话吗?” “公主自然是真正的美丽。”从碧毫不犹豫的说,然后又放轻了声音,关切问:“公主为何会有这样的疑问?” 康乐垂下眼睛,闷闷道:“之前一直在宫中不知,今日我见到了许多金京中贵女,她们不仅生的很美丽,身体也很健康,不会经常生病,也不用一直吃药……” “可是我……”康乐语气低落下来。 韩江会喜欢一个这样麻烦的自己吗…… 从碧顿时心疼的不得了:“无妨,遏苦大师不是说了,等公主成了亲,身体就会好起来了。” 康乐一直都很相信遏苦大师说过的话,她吸了一口气,握着粉粉的拳头给自己加油:“嗯,是的。以后我就会好起来的!” 那厢,顺宁帝回去休息,苏贵妃留了下来。 她闷闷不乐的坐在偏殿里,苏家人站在她面前,正皱着眉头不满,连声问道:“我特意提前请人写好了诗,署上苏鸿的名,让你呈给皇上,再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提一提鸿儿和康乐公主的初遇,你怎么什么都没说?” 苏贵妃也不高兴,她坚持道:“写诗这种事情怎么能让别人代替呢?更何况读诗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理解,为什么还要讲解,说出口了,就失了意境了。” 苏家大哥指着她,生气道:“我看你读书都读傻了!你整日里陪着皇上,除了吟诗作画,就是风花雪月,就不知道为你的一双儿女为苏家人考虑考虑!!!” 苏贵妃不解:“你们不是都挺好的吗?还要我考虑什么?” 苏家大哥忍不住提高声量,怒道:“哪儿好?苏家人在朝堂上被韩江奚落的抬不起头来的时候好;还是三位公主中两位都有了封号,只有你的女儿没有的时候好?!” 苏贵妃认真解释:“”那是因为媛芸年纪还小呀,等她到了快要成亲的时候,皇上定会给她封号的。” “”天真!”苏家大哥怒其不争,“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只要你不去争取,好事情肯定落不到你头上。” 他压低了声音,威胁道:“你以为,要是赵霄被立为太子,你以后还能这样安安稳稳的吟诗作画?你的儿子除了读书,别的什么都不用管?” 苏贵妃神色迟疑:“皇上明明更喜爱晓儿,应该不会离大皇子为太子的吧?” “况且,”她不甚自信,犹豫道:“我看大皇子也是个仁厚的孩子,就算他将来当上太子,应当也不会苛待我们的。” “自古皇位之下,哪有什么兄友弟恭!”苏家大哥恶狠狠的说:“你若想护着你那一双儿女,想长长久久的陪伴在皇上身边,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别无他法!” 苏贵妃犹豫了。 她当年主动入宫,就是因为一心仰慕顺宁帝的才华文采,在宫中独守许久也不曾有一丝怨怼。她对顺宁帝是一片真心地爱意倾慕,自然想长长久久地陪在他身边。 苏贵妃迟疑着:“皇上已经很久不理朝政了,前朝的事情都是交给韩江管的。听说那韩江冷漠疏离,谁的面子都不给,这种事情就算我想,也没办法呀。 苏家大哥轻轻的笑了一下,温柔说:“你有这份心就好,其他的就不用管了。” 苏贵妃眨了眨眼睛,看着他,惊讶的问:“哥哥,你有办法?” 苏家大哥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 那厢,盛宴已至末尾,曲终人散,众人纷纷相携离去。 周围慢慢安静下来,康乐看着天上一闪一闪的星星,突然就很想见韩江。只是她一起身,便见着宁思明过来。 “明哥哥。” 宁思明抬手撩起垂落的柳枝,踏步过来,轻笑道:“公主原来在这里,可让我一番好找。” 康乐抿唇笑了一下,软声道:“明哥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并没有什么要紧事。”宁思明沉吟了一下,说:“只是宴席上,我看那苏鸿似乎对公主余心未了,又有苏贵妃在一旁扶持,怕是往后还会生事,特意来提醒公主一声。” 康乐也不喜欢苏鸿看向她的目光,她认真地点了点头:“我记下了,谢谢明哥哥提醒。” “而且,”宁思明斟酌言辞,委婉道:“我之前在一些文会上遇到过苏鸿,依照过往与他的交流切磋,今日的诗,不大像他能够写出来的。” “啊!”康乐听懂了,她讶异的睁大了眼睛,呐呐道:“他,他好大的勇气啊。” 敢在圣驾面前隐瞒作弊。 宁思明:“苏家应该是做足了准备,就算有心去查也查不出来什么纰漏。” 康乐点了点头。 这时,宁思明伸手摸了摸袖子,神色有些许的迟疑。康乐眨了眨眼睛,好奇的看着他的袖子,但是很乖的安静着,没有说话。 宁思明轻轻的笑了一下,从袖中拿出一份请柬,双手递到到康乐面前。 垂着眼睛有点不好意思道:“再过五日便是我的生辰,恰逢皇上生辰宴刚结束不久,不宜大肆操办,便只邀请了几个好友到园中小聚。” “不知公主可有时间,赏脸大驾光临。” 宁思明认真解释道:“公主的府邸已经建好,想必不需多久就要出宫居住了。臣的好友们家中女眷和公主年岁相当,皆是性子温和好相处的。” “公主可以多结识些人,也好为出宫居住做准备。” 他是当真在仔细为康乐考虑的。 康乐觉得心里暖暖的,她接过请柬,认真说:“明哥哥的生辰宴,我自然是要去的。” “那就好。”宁思明松了口气,笑着说:“那届时,臣便恭候公主大驾光临了。”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淡淡道:“何事需公主亲临?” 康乐一怔,在看到韩江的时候眼睛一亮,她乖乖地向韩江展示请柬,解释道:“明哥哥的生辰快到啦,邀我去赴宴。” 韩江伸手接过康乐手中的请柬,打开。 请柬做得很精致,措辞文雅恭敬,字迹干净整洁,是康乐见了会喜欢的笔迹。 韩江手指轻轻抚着最后康乐的名字。 宁思明对着韩江微微行了一礼,客气道:“只是友人小聚,不设盛宴,并未逾矩。” 娇养小公主 第20节 “友人小聚?”韩江轻笑一声,抬眼瞧他,声音慵懒道:“那不知我,是否有幸能参加宁公子的生辰宴呢?” 宁思明抬头,撞上韩江冷淡的目光。他余光看了康乐一眼,淡淡笑了一下,温柔得体,说:“韩大人肯来赴宴,是我三生有幸。请柬臣稍后补上,差人送到韩府。” “不必了。”韩江懒洋洋的说,他召人奉上笔墨,神色淡然地挥笔,落下几个字:“我和康乐公主一道即可。” 康乐一怔,捧着请柬,看着新添的那几个字,蓦然红了脸—— 邀:康乐公主,携韩江赴宴 第21章 约定 直到回了淑华宫,康乐脸上依然带着淡淡的粉意。 云贵妃见了,目光温柔地看着她,问:“康乐见到了谁,怎这样高兴?” 康乐没有说话,只是乖巧地把请柬递给了她,眉眼弯弯的,看起来可爱又娇俏。 云贵妃接过,打开仔细看着:“宁家邀请你参加生日宴?” 她笑道:“他是个有心的,带你多交些朋友也是极好的。” 说着,她看到了最后一列,一直平静温和的面容露出些许意外,诧异道:“这、‘邀:康乐公主,携韩江赴宴’……这应当不是宁公子写的吧?” 赵楚韫也过来,只瞧了一眼,说:“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把韩江的名字放在其他人后面。且,这一瞧,便知道不是出自同一人的笔迹。” 她扭头看了康乐一眼,伸手捏了捏她颊边软肉,笑道:“让我来猜猜,能想去谁家宴会就去谁家宴会,还让我们家康乐这么高兴的,除了韩江,还能有谁呢。” 云贵妃一怔,旋即失笑,她合上请柬,摇头笑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 “唔、姐姐……”康乐弯着眼睛,捧着脸颊,软声道:“你不许笑我!” “不笑不笑。”赵楚韫轻柔地摸了摸她淡粉的脸颊印,把请柬交还到康乐手中,说:“恰好那日我要出宫办事,我送你过去?” 康乐捧着请柬,态度珍重,闻言摇了摇头,软软地笑着道:“不用啦。” 她晃了晃手中请柬,一脸认真道:“韩江没有请柬,只能跟我一起,我要先去韩府接他,然后一起去参加明哥哥的生辰宴。” 云贵妃和赵楚韫对视一眼,皆是失笑。 韩江是什么身份,除却顺宁帝,满朝文武哪个不需对他低头,他想去赴哪家的宴,对方恐怕都要携全家老小夹道欢迎。 之前苏家三番四次做小伏低地来请,皆被韩江不咸不淡地挡了回去。 宁思明一个在朝堂上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如何能得韩□□眼。 还不都是因为康乐。 这是康乐第一次出宫参加宴会,云贵妃还是有些不放心。 她牵着康乐的手,嘱咐道:“那就,先让你长姐送你去韩府,你和韩江一起去宁家,等宴会差不多结束了,你长姐接上你一起,你们两个一道回宫,如何?” 康乐偏过头看赵楚韫,赵楚韫点了点头,康乐便乖巧道:“好。” 她目光一转,发现赵霄竟还没有回来,便软声问:“弟弟呢?” 云贵妃笑道:“他在城防营中结识了几个朋友,说是难得一聚,便还在一起,要晚些再回。” 一场生辰宴,热闹了半宿,整个京都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直到后半夜才渐渐安静下来。 康乐强撑了一日,回去就有些不适,从碧担忧得不行,夜里让人去请了孙太医过来。 好在康乐没有大事,只是略微有些虚弱,休养了几天,便好了许多。 顺宁帝不知怎的知道了,差人来问候,恰逢康乐正在为宁思明挑选生辰礼,福公公回去便同顺宁帝讲了,又送来一柄温润的玉如意。 福公公恭敬道:“皇上说了,咱家公主第一次出去参加宴会,又和宁公子是好友,备的礼自然该隆重些,特意从库房找出这柄羊脂玉的如意。” 这柄如意的确比康乐挑选的贺礼更加贵重,康乐犹豫了一下,让从碧收下了,声音轻软道:“有劳福公公了,烦请福公公替我向父皇道一声谢恩。” 福公公躬身:“公主言重了。” 待福公公走了,康乐伸手轻轻抚摸着玉如意,突然回头,声音轻软道:“从碧……” 她眼睛眨了眨,有些紧张道:“等宴会结束了,我想告诉韩江,说我喜欢他……” 从碧看着康乐颤动的长长睫毛,想到顺宁帝生辰宴上的场景,点了点头,缓声道:“好。” 康乐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宁思明生辰那日,虽因顾虑顺宁帝并未大办,但府中该有的仪式皆少不得。需得奠茶焚纸后,至宁府中宗祠祖先堂两处行毕礼,再拜双亲,行礼问候后才算结束。 等到家宴结束,他们的小宴会方才开始。 马车行至韩府前,赵楚韫为康乐理了理衣裳,温声道:“就算是赴别人家的宴,也不必觉得拘束,若是不想待了,就差人去周府寻我,我即刻就来接你回宫。” “好。”康乐认真点头:“长姐,我记下了。” 韩府管家应该是早就得了吩咐,见马车停下,便恭敬地上前来,说:“我家主人现下正在书房,公主这边请,奴才为您引路。” 之前去过一次韩江的书房,康乐还依稀记得路,她关切地问:“他一直都这么辛苦吗?” 上次来的书房,他也是在书房议事,甚至连病了,只歇了一日,第二天就又去了议事殿。 管家笑道:“这几日是有些忙碌。” 康乐还记得孙太医说过,韩江是不能太过劳神的,于是她踏进书房,见着韩江时,就睁大了眼睛,认认真真地仔细看他的脸色。 韩江落下最后一笔,分神抬眼看着她,见她这般神色,忍不住失笑道:“怎么这样看我?” 康乐见他气色尚好,松了口气,诚实回答道:“你最近太劳累了,担心你会生病。” 韩江一怔,收起笔,绕过书桌,一步步慢走到康乐面前,微微俯身,低下头看着她干净澄澈的眼睛,带着笑意道:“那,你看清楚了吗?” 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很近了,可是谁都没有动。 康乐也笑起来,乖乖回答道:“看清楚了,没有生病。” 她一笑,眼睛弯出一道好看的弧度,脸蛋小小的,显出几分柔弱。 韩江轻轻地叹了口气,声音轻缓道:“小病一场,脸颊上的软肉都没了。” 他抬起手,似是要抚上康乐的侧脸,康乐怔怔地站着没有动。 一直抱着礼盒站在旁边的从碧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犹豫纠结,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出声阻止,又想到康乐的话,便低着头,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 在她犹豫的时候,韩江却突然止住了动作,回神,收回手背在身后,握掌成拳压着指尖。他偏过头,看向从碧,声音平静到好似从未有过波澜,淡声道:“里面装着贺礼?” 康乐也回神看着从碧手中精致的盒子,她眼睫垂下,似乎有些失落,声音软绵绵地解释道:“是一柄玉如意,父皇知道我要给明哥哥送生辰礼,特意让福公公送过来的。” 韩江眸色暗了一瞬。 但直到韩府马车在宁府前停下,韩江也没有说什么。 只是下马车的时候,从碧回身正要扶康乐,韩江却突然伸手。 康乐看着横在自己面前,那双修长有力的手掌,垂眸,指尖微微发颤,她轻轻地咬着唇,慢慢把手放在韩江手上。 韩江一愣,这么温暖的天,他却觉得自己掌心是落了一捧细腻柔软的雪。 宫中那么多人,医了数十年,也未见到什么奇效,可见是不堪大用。 两人的手掌一触即分,韩江心道:该差人去寻些奇医回来。 因为都是好友,彼此之间不必客气,宁府门口便只留了几名小厮,引着客人往里走,宁思明留在府中招待。 门口管事见着马车,赶紧上前来迎,见着是康乐公主和韩江,又震惊又疑惑。 府上请柬都送给了哪位公子小姐,管事心中有数,康乐公主的请柬是二公子亲自送的,而韩大人…… 应当是没有的。 管事心中一动,上前恭恭行礼,颤声激动道:“奴才不知康乐公主和韩大人莅临,有失远迎,还请两位赎罪。” 康乐摇头,软声安慰道:“没关系的。” 她拿出请柬,递到管事面前,好看的眼睛弯起,声音清脆道:“这是我们的请柬。” 管事双手接过,余光一瞥韩江,心中忐忑:这位大人应当是没有请柬的,可他万不能在外面落了韩大人的面。 便笑了笑,周全道:“两位大人莅临,让阖府蓬荜生辉,是宁府上下三生有幸邀得二位赴宴。两位大人无需请柬,请这边走,奴才为二位引路。” 他自以为处理得妥贴,可是韩江站着未动,他随手接过管事递还的请帖,两指捏着,在管事面前晃了晃,淡声道:“谁说我没有请柬。” 管事一愣,他将信将疑地双手恭敬接过,展开: 送呈康乐公主亲启: 谨定于荷月上浣之七日于月圆小院小聚 恭请康乐公主携韩江赴宴 管家看着上面那几个陌生的字迹陷入沉默。 他很快反应过来,笑着道:“是,是奴才疏忽了。” 直到把两位贵客送至月圆小院,看着他们的背影,管家还是一阵恍惚。 一般,某某携某某赴宴,两位该是关系极亲密的,或是血亲,再或是伴侣,从未见过如康乐公主和韩江这般的…… 而且,还是康乐公主名字在前…… 正想着,忽然见康乐公主轻轻扯了扯韩江的袖角,韩江竟也顺着那力道侧身,微微低下头,目光专注地看着康乐。 康乐捏着自己指尖,鼓足勇气,看着韩江,声音微微发颤,小声道:“等宴会结束了,你等等我,我要跟你讲一件事情。” 韩江看着她郑重紧张的神色,沉默片刻,含笑应了声:“好。” 第22章 告白 月圆小院,正如宁思明所言,只是友人小聚,约莫数十名青年少女,俱是朝气洋溢。 宁思明正同他们说明:“韩大人也许今日也要来。” 众人皆是不信:“韩大人从不赴私宴。” “且韩大人日理万机的,又同你没什么交情,怎么可能会来,思明,你莫不是哄我们呢?” “……” 娇养小公主 第21节 宁思明也不再解释,淡笑道:“不为我,许是韩大人为了旁人来赴宴呢。” 于是众人便笑闹起来,只以为他在说玩笑话。 宁思明看了眼日光,估摸着差不多了,正要出门去迎接,一抬头,便看到门口出现两道身影—— 他一怔,许多人注意到他的神色,便也转身,顿时齐齐一惊: 韩江微微侧身,伸手虚护在康乐公主身侧,神色平静,似乎是在提醒她注意脚下台阶。 所有人都惊呆了。 京中谁不知道韩江最是冷漠疏离,苏家才女苏柔几番接近,都被他淡漠地回绝了。何曾有人见过他这般温柔体贴的模样! 而且,看这模样,韩大人当真是为一人才来宁府赴生辰宴的,而这人,就是在前几日顺宁帝生辰宴上众人惊鸿一瞥的康乐公主。 唯独宁思明神色平静,他快步上前,行礼问候道:“臣恭迎韩大人、”声音轻了一些,含笑道:“康乐公主。” 其他人面面相觑,也都跟着行礼。 韩江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 康乐浅笑着,对宁思明软声道:“明哥哥,生辰安康。” 从碧适时递上贺礼,宁思明双手接过,柔和道:“谢公主。” 韩江一露面,小院里霎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有些紧张地看着他们。 韩江煞名在外,就是他们的父辈们在韩江面前,也是做小伏低的,如今让他们这些初出茅庐的年轻一辈直面韩江,面上不显,心中已是两股战战。 康乐第一次参加宫外的宴会,也有些紧张,此时有那么多人看着,问候过宁思明后,她捏着袖角,睁着圆圆的杏眼,无措地看着宁思明和韩江。 “不必紧张。”韩江轻声安抚她,目光淡淡一扫全场,说:“这里无人敢对你失礼。” 康乐小小地缓了口气,看着韩江,信任地点了点头,安心了一点。 宁思明垂眼:参加宴会的名单他斟酌了好几遍,为的就是让康乐有一份好的体验。 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带着温和的笑意看着康乐。 康乐放松了一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周围很安静,她偷偷地看了一眼四周,发现大家都低着头,不敢抬头看韩江。 她茫然了片刻,便想到:其他人应该都很畏惧韩江的。 这是明哥哥的生辰宴,明哥哥本来是没有邀请韩江的,可是自己带了他来。有韩江在,明哥哥和他的朋友们都会很不自在的吧。 康乐心中纠结。她从昨天就开始为将要见到韩江而高兴了,满心都是今日宴会结束后要告诉韩江的话,又紧张又期待,完全没有意识到韩江出现得不合时宜。 康乐担忧地看了韩江一眼,韩江迎着她的目光,轻笑了一下,没有开口,只是环顾四周,自去寻了一个角落的地方,斟酒入座。 似乎是根本没把参加宴会的人放在眼中。 其他人却齐齐松了一口气,恢复了些许活力。 宁思明引着康乐,一一介绍过自己的旧友们。 他的朋友们都是很温和宽厚的,和宁思明周身的气质很像,康乐慢慢放松下来,认真地一一同他们问好。 最后,宁思明犹豫了一下,把康乐安置在一个高挑明艳的姑娘旁边:“公主,这位是楚艳阳,靖远的胞妹。” 终于听到一个熟悉一些的名字,康乐小小地松口气,看向艳阳的神色温柔又好奇。 楚艳阳也笑眯眯地看着她,似乎很喜欢她。 宁思明单手撩起袍子,正要在她们旁边坐下,楚艳阳便道:“明哥哥你去招待别人吧,我们要说些女儿间悄悄话。” 宁思明看着康乐,犹豫了一下。康乐声音轻软,乖乖道:“明哥哥先去忙吧,我自己没关系的。” 宁思明失笑,只好嘱咐:“艳阳,好好照顾康乐公主。” 康乐今日并未着盛装,只是一身淡粉广袖束腰襦裙,发上簪一只玉白发钗,额间坠一颗珍珠,圆润的耳垂上挂着一对镂空小巧的金珠子。 娇俏粉嫩,容颜若花,仿若天上的仙子一般。 “你长得真美丽。”楚艳阳看向康乐的目光闪闪发光,她语气真诚地赞叹道。 康乐小声道:“……你也很漂亮。” 宁思明要她照顾康乐,艳阳在桌上挑了挑,选了一块桃花糕递给康乐,余光察觉到韩江往这边看了一眼,不等她坐直了身体,又淡淡收回视线。 楚艳阳已经好奇许久了,不由地悄声问:“为何韩大人是同你一起来的呀?” 康乐一怔,捧着艳阳递过来的点心,咬了一小口,认真道:“因为我有请帖,韩江没有,所以他要跟我一起才能进来的。” 楚艳阳轻笑,恍然大悟似的,点头应道:“哦,原来是这样啊。” 心中却想:原来宁思明的“韩大人是陪人来的”说辞不是玩笑话啊。 她低头喝一口茶,余光飘来飘去,见康乐时不时就会抬头看一眼韩江的方向,而韩江的目光,偶尔也会落到这边来。 一霎那间,之前看过的好些话本场景全都浮现在脑海中。 但对面的两位,一位是金尊玉贵的公主,另一位是权倾朝野的重臣,她心中闪过万千激动,却什么话也不敢说出口。 楚艳阳抿唇笑了一下,看康乐有些紧张,似乎是一直在期待着什么,她好奇地问:“公主是有什么着急的事情吗?” “……啊,”康乐脑海中一直想着,等宴会结束了要怎么跟韩江说自己的心意,她迟钝地应了一声,下意识地看了韩江一眼,又飞快收回视线,垂下眼睛,脸蛋有些发红,磕磕绊绊道:“是、是有一点事情……” 韩江似乎是注意到了这边,目光遥遥看着这边,露出问询神色。 康乐轻轻地摇了摇头,甜软地笑了一下。 楚艳阳举起杯子挡住唇角,好不让人注意到自己脸上的“姨母笑”。 只是不等康乐心中想清楚,韩府管家匆匆而来,一脸为难,俯身在韩江耳边说了什么,韩江听着,神色淡淡,抬眼远远望着康乐。 康乐神色懵懂,关切地看着他。 韩江顿了一下,起身抬步,走到康乐面前,说:“朝中突然有事,我需得回一趟议事殿。” 他看着康乐的眼睛,轻声问:“你可要我先随我回宫?” “啊……”康乐小小惊呼一声,神色失落。但她知道管家来寻他,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康乐虽然心中失落,但分得清轻重缓急,犹豫了一下,软声道:“一会儿长姐就来接我了,我乘她的马车回宫就好。” 在韩江身边,她脑海中就一直不由地紧张,根本没有办法好好想一想要怎么跟韩江说。还不如和长姐一起回宫,在马车上慢慢思考。 韩江没有多问,点了点头。 康乐却又突然扯了扯他的袖子,仰头睁着干净澄澈的眼睛,紧张又期待地看着他。 韩江回过身,低头看扯着自己袖角的纤细手指,轻声问:“怎么?” 康乐鼓足勇气,认真道:“等你议完事了,能不能先不要出宫?” “为何?” 康乐微微红了脸,忍不住轻轻地抱怨道:“我跟你讲过了呀,我有话要告诉你……” 韩江看了一眼已经焦急的不行的管家,轻笑了一下,低低地温柔应道:“好。” 韩江走了,康乐有些心不在焉,频频望向门口。 楚艳阳在旁边竖起耳朵听到了全程,心中有了隐约的猜测,又激动又开心。 因此在康乐提出要走,而宁思明挽留的时候,她趁机道:“瞧着天快落雨了,公主身子娇弱,受不得湿气,还是趁落雨前早些回宫。” 宁思明看了眼天色,面上泛起担忧。 他亲自送康乐到宁府门口,歉意道:“康乐公主见谅,今日怠慢了。” 康乐现在满心满眼都是稍后见到韩江要说的话,闻言茫然了下,回神,乖巧摇头道:“没有,今日明哥哥的生辰宴办得很好。” 宁思明见状,苦笑了一下,见着公主规制的马车哒哒哒地过来了,便不再多言。 恰在这时,管事一头汗地过来,似乎是里面出了什么事情,需要宁思明立刻进去处理。 宁思明犹豫着,康乐对他软声道:“长姐已经来接我啦,明哥哥不用担心。” 宁思明回头看,见那确实是宫中的马车,拱手对康乐道一声“失礼了”,然后拎着袍角快步进府去了。 管事的守在门口,等到马车停在面前,他恭恭敬敬地俯身恭送,余光瞧着康乐公主登上马车时动作似乎顿了一下,正要上前询问,康乐公主已进了车厢,落下帘子。 管事松了一口气,向着马车离去的方向拜别:“奴才恭送安宁公主、康乐公主!” 片刻后,一辆相同的马车停在宁府前,赵楚韫撩起车帘,看着宁府前空无一人的道路皱起来眉头。 “康乐呢?” 作者有话说: 另有预收《小太岁》《再回首》可加入菜篮子~喜欢可收 《小太岁》:敏感脆弱跋扈护食小太岁x高大沉默安全感满满少年护卫 宛阳身世显赫,其父当朝太师,其母执掌兵权的长公主。 走在大街上,众人畏惧避让,道路以目。 人称小太岁,身边常伴一少年护卫。 小太岁踩着他的膝上马车,坐他的肩摘石榴,趴在他背上小憩…… 更在众目睽睽之下责骂他,愤怒时抄起手边的东西砸伤他…… 也会在无人深夜,蜷缩在他身边脆弱地呜咽流泪。 世人所见所闻,皆摇头不忿,道小太岁仗势欺人! 直到天下烽烟四起,旧朝灭,新朝兴。沉默少年踩着累累尸骨登上皇位。 宛阳怒气冲冲用起传国玉玺砸破了他的头,秦琛把人禁锢在怀中,轻轻地为她吹了吹手,眸色深重: “小太岁的身份有什么好,许你做独一无二的皇后……” ————预收《再回首》———— 【野心家狂犬x娇软单纯小公主】 姜芙是上京最纯真柔软的小公主,偏对北蛮来的质子一见倾心。 她求来了婚事,跟在杨辛身后。 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公主为他洗手作羹汤、为他红袖添香,更在众人嘲弄时,挡在他身前,垫脚认真道:“他很好。” 可在杨辛归国前夜,他看向她柔软小腹,冷淡道:“我和公主云泥之别,此生不会再见,这孩子,亦不必再留。” 娇养小公主 第22节 最怕疼的小公主,乖乖听了他的话,在一个雨夜,淌了满身的血。 后来,杨辛作为新帝入主上京,一身污血的新帝横刀立马,挡去姜芙去路。 姜芙舍命护着一个陌生男人,噙泪瑟瑟道:“我和新帝云泥之别,此生不会再见,还请高抬贵手,舍我同他离去。” 被她护在身后的换了人,杨辛握紧刀,声音依然冷道:“不准!” 第23章 英雄救美 马车里, 康乐端坐着,两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娇娇小小的,模样乖巧又可爱。 她眨了眨眼睛, 看着坐在对面的赵媛芸, 软声道:“你是同长姐一同出宫办事的吗, 多谢你来接我。” 康乐撩起帘子,见是赵媛芸时, 怔愣了一下。 赵媛芸面对她也没有好脸色, 眼神飘闪着,不肯看康乐, 冷声冷气道:“长姐还在周家,不能及时赶来接你,又见快落雨了,嘱咐我送你回宫。” 说完她看康乐没有动作, 顿时不满, 生气道:“你若不信,那你就继续等着吧,不必上我的马车!” 康乐犹豫了一下, 让从碧扶着进了马车。 她和赵媛芸是亲姊妹,虽然平日里关系并不如何亲近,但除却一些粉珍珠好看还是白珍珠好看的小争执,她们之间并无多大的矛盾。 而且, 赵媛芸看起来好像不大开心。 好像是从顺宁帝生辰宴那日起的。 赵媛芸余光偷偷看着康乐, 见她虽然一身粉色的衣裳, 配饰也并未带多少, 但是容貌生得美, 安安静静端坐的样子,眉目如画、容颜若花,比她见过的所有人盛装都要美丽。 赵媛芸心中委屈不甘更甚,凭什么她们什么东西都有,她却什么都没有! 康乐看着她,犹豫了一下,轻声问:“你今日开始遇到了什么事情吗?为什么不高兴呀?” 虽然她平日里柔软又好说话,但心中还是有些姐姐的身份在的,见赵媛芸面上苦闷,便学着赵楚韫的样子,笨拙地关切道。 赵媛芸瞪了她一眼,眼圈顷刻红了。 顺宁帝生辰宴过去这么久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注意到她不高兴,连苏贵妃都整日里陪着顺宁帝吟诗作画,丝毫没有意识到她的失落。 但赵媛芸吸了下鼻子,想起苏柔的话,她掐着自己掌心,故意恶声恶气道:“不要你管!” 谁要你来假好心! 既然她说不需要人管,又一副越说越生气伤心的样子,康乐犹豫了一下,便体贴地没有再多问。 两姐妹无话,马车咕噜咕噜地驶过街角,从碧撩起车帘往外看:雨落得大了,在青石板地上砸起一圈圈涟漪,四周都静静的,行人都躲雨去了,道路上空无一人,冷清极了。 她放下帘子,正要为康乐披上披风,突然察觉到些许不对,扭头仔细看了片刻,皱眉谨慎问道:“这不是回宫的路,三公主,你要带康乐公主去哪里?” 康乐一愣,扭头目光询问地看着赵媛芸。 赵媛芸眨了下眼,突然很大声道:“我要去苏府,怎么?我好不容易出趟宫,还不能去我外祖父家一趟?!” 倒也不是不能。从碧皱起眉头,冷声道:“三公主若是早说要去苏府,我们便不会乘三公主的马车了。” 苏鸿几次三番拦康乐的车驾,在顺宁帝生辰宴的时候还刻意想要展现他的心意,已经给康乐带来了困扰。 连带着对苏府也没有好印象。 只是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苏府前,赵媛芸自顾自地撩起车帘,被人扶下马车,立刻有人过来撑伞,打得稳稳当当的,挡住了风和雨,连一滴雨水都没有落到她身上。 她哼了一声,故意道:“你若不想来,那就呆在马车上等雨停吧。” 薄薄的一层车厢和披风挡不住雨水带来的湿气,且这雨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眼看着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落得前路迷茫,几乎没有办法赶车。 就是他们想这会赶车回宫也不成了。 从碧心中焦急。 上次康乐就是衣服上沾染了些湿气,去了韩府躲雨,却因为没有银丝碳没有及时熏干,后来就病了半个月。 公主最近本就身体虚弱,若是再病上一场…… 从碧不敢再往后想。 没有得到回应,赵媛芸看了她们一眼,余光偷偷瞥了瞥给她打伞的人,犹豫了一下,狠狠心,说:“府中今日在举办宴会,不会有人来关注你们的。” “我让人给你找一个房间,还有干净的衣服和银丝炭,你先休息片刻,等雨停了再跟我一起回宫。” 从碧犹豫了一下,为了康乐身体着想,别无他法,只能点头同意了。她握着披风打着伞,小心地护送康乐踏进苏府。 苏家是书香门第,房屋也建的雅致漂亮,亭台楼阁、花木草树,无一不布置的精巧绝美,在朦胧的雨帘下,像一幅氤氲的工笔画。 只是谁也没有细看,到了正厅,赵媛芸推说有事,行色匆忙,让侍女带着康乐去更衣。 从碧握着康乐冰凉的手,满心忧虑。 康乐却望着宫城的方向,不放心喃喃道:“雨下的这样大,不知道韩江会不会淋雨,是不是还在等我呀?” 她不顾落雨,想早点回宫,就是为了快点见到韩江,只是没想到,却被一场雨隔在了这里。 从碧闻言失笑,安慰道:“落了雨,韩大人自会寻地方避雨去,公主不必担忧。” 康乐低低的应了声哦,一整日的雀跃紧张慢慢的淡了下去,显得有些失落低沉。 “从碧,”她软软地叹了口气,说:“我是不是应该今天早上就告诉韩江我的心意呀。” 又是宴会中间韩江被叫走议事,又是落雨挡了回去的路。 只是一句话而已,还不如早早的就说清楚呢。 从碧安抚道:“好事多磨。” 苏府的侍女按照赵媛芸的吩咐,送来了一盆银丝炭和一身干净的衣服,引着他们到了一个房间,恭恭敬敬的道:“此处无人,康乐公主可以在这里更衣。” “阿嚏!”康乐掩唇,皱着鼻子打了个秀气的喷嚏。 从碧顿时着急了,扶着康乐入了房间,点燃了银丝炭,关上窗户,关门的时候把门闩插上了。 她回身,拨弄着银丝炭,让它燃的更大一些,等周围的温度高了一些,空气也干燥了,才俯身,轻轻松开康乐的腰带,慢慢褪下她的外衫。 康乐的衣服沾染了淡淡的潮气,从碧却皱紧了眉头,后悔的不行。就应该在宁府多待一会儿,躲过了这场雨再回宫。 康乐张开手臂,乖乖的让从碧为她换衣服。 小姑娘的肌肤雪白柔软,衣服落下,露出细腻圆润的肩头,锁骨盈盈,让人疑心若是掬一捧水进去,落下就成一汪晶莹的湖泊。 苏府下人送来的衣服有些粗糙,康乐肌肤娇嫩,刚一贴上柔软肌肤,就磨出大片红痕,看起来有些骇人。 “这……”从碧迟疑,没敢再把衣服往上拉。 康乐看着自己肩膀锁骨处的红斑,伸手摸了摸,不痛,便没有在意,安慰从碧道:“不痛,没有关系的。” 从碧抱着衣服,神色为难,正欲让人再送套新衣过来,紧闭的门却突然传来撞击声…… 宁府外,赵楚韫的马车停下没多久,管事一头雾水地跑出来,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马车,伸手用力地揉了揉眼睛,浑身发抖,难以置信。 “这,这……!”他一脸惶恐,指天为誓道:“奴才是亲眼看到康乐公主登上马车的,那辆车和安宁公主的一模一样,奴才便没有多想,恭送康乐公主离开了。” 赵楚韫在看到宁府前空无一人、康乐不知所踪的时候,震怒冰冷,周身气势较之韩江也不逊色。 听到管事的话后,心中立刻意识到了带走康乐的是谁,但是面色并未有丝毫和缓,依然紧皱眉头。 赵媛芸虽和她不和,但并未有什么真正的龌龊,且她虽然骄纵爱炫耀,但人并不太聪明,性子也不算太坏,对康乐应当也没有什么坏心思。 但,她算半个苏家人。 匆匆而来的宁思明也想到了这一层,他眉头未松,凝声建议道:“安宁公主可派人,一队回宫看康乐公主是否安全回迎春殿了,另一队沿街查问,看马车行过的踪迹。” 不消他说,赵楚韫已经安排下去了。 回宫的侍卫需先拿着令牌进宫城,几经查验后才能入迎春殿探问消息,需得时间。沿街查问的人先回来了,俯身沉声道:“落雨街上行人稀少,一路问过了,没有人留意到马车经过。” 赵楚韫心中不安,当机立断道:“立刻差人去告知大皇子和云贵妃!” 犹豫了片刻,她补充一句:“再派人去告诉韩大人。” 很快,迎春殿传来消息—— 康乐没有回宫。 折柳亭中,风急雨骤,韩江撑着伞,依然被雨打湿了鞋面。 福公公小心道:“韩大人,这雨看起来要下许久,您在这儿待久了容易受寒气,不若移步偏殿,歇息片刻,等雨停了,再来折柳亭,如何?” 韩江目光遥遥地远处城门的方向,不置可否。 福公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忆起康乐公主时常在这里送点心,笑了一下,说:“韩大人可是在等康乐公主?” 他叹了口气,目光悠悠,似是想起往事,说:“康乐公主身体娇弱,打小从开始吃饭的时候就吃药,磕磕绊绊地调养了许多年,太医院的太医们换了好几拨,全都束手无策。” “也亏得康乐公主乖巧,便是日日都要吃药,也并无多少抱怨,只是让人瞧着都心疼。” “天下名医都诊遍了,都没什么用。好在后来慈宁山的遏苦大师云游归来,为康乐公主净手焚香,在佛前诵经月余,又亲手为公主点了长明灯,此后公主的身体才慢慢好些了。” 韩江惯是冷清的,除却公事,极少能容忍人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地说些闲话。 此时他却只是静静地听着,闻言不以为然,淡声道:“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 福公公笑问:“韩大人不信神佛?” 韩江淡声:“不信。若神佛有灵,只要求神拜佛便能事事如意,人世还有何苦。” 福公公惯会察言观色,见状便知韩江是真的不信这些,也不喜这些。 便没有再多言,只是顺着先前的话道:“康乐公主身体娇弱,受不得丝毫风侵雨袭,这般风雨,公主的车驾应当先寻了地方避雨,待雨停了方会起驾回宫。” 韩江长身玉立地站着,风轻轻撩过他的衣摆,像一株不动如山的松。 福公公觑着他的神色,谨慎道:“届时,韩大人身上的湿气过到康乐公主身上就不好了。” 说到这里,韩江垂下眼,看着脚下聚起的水洼的不停落下的雨丝,终于淡声道:“走吧。” “哎,是!”福公公忙不迭地应道。 韩江身量高,褔公公双手举着伞柄,伸直了手臂,才能把伞举过韩江头顶。 他小心谨慎地为韩大人撑伞,这时,突然背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褔公公展臂护着韩江,扭头看一匹骏马飞快从旁边擦身而过,溅起四散的水花,落上韩江衣摆。 福公公着急道:哎呀,韩大人衣服被溅湿了。” 他怒道:“这哪宫的侍卫,怎么这么没规矩,不知宫中禁止纵马?回头奴才定会查清楚的,以儆效尤!” 娇养小公主 第23节 韩江却脚步一顿,凝神看着那背影。 片刻后,忽的神色一变,冷声道:“拦下他!” 褔公公一惊,但是看到韩江冰冷的神色不敢多问,立刻吩咐人去拦。 片刻后,不待他们追赶,那人竟策马回身,直直向着韩江而来,褔公公挡在韩江面前,那人却跳下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清晰急促道:“韩大人,康乐公主被人从宁府马车接走,此后没了踪迹。” “哗啦——” 雨下的更大了,韩江的神色却比雨水更加湿冷。 听完经过,他一双薄唇抿紧,凤眸泛出冰冷寒意,冷冷吐出两个字:“苏府——” 褔公公听得一惊。他心惊胆战,小心劝道:“韩大人为何会这样想,可有什么证据?” 苏家是世代书香门第,真真正正钟鸣鼎食的大家族,在朝堂上占据首屈一指的地位,就是苏家门口的小厮出门,都比好些官员得意。 后来,顺宁帝放权给韩江,韩江大刀阔斧对苏家下手,苏家这才迅速没落了下去。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且苏家在宫中还有一位贵妃、一位皇子,改日东山再起也未可知。 韩府和苏府本就矛盾重重,既拉拢讨好又忌惮,韩江这样把矛头直指苏家,实在是太过危险了。 韩江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冰冷的声音穿透雨幕钻进每个人的耳中。 “调议事殿护卫,列队随我出宫。” “你,”韩江抛了个牌子给传话的,冷声道:“你拿这个去韩府,交给管家,他自会安排。” 褔公公腿一软,简直要给他跪下! 宫中护卫非奉皇命不可调动,只是顺宁帝暂不理事,议事殿交由韩江掌管,一并给了他部分调动权。 可若真调动出宫,那可就不是小事了! 褔公公看着众人四散而去的背影,一咬牙,扶着膝盖道:“去禀告皇上!” “哐当——”门被人大力推开,还没见到人影,鼻尖已闻到浓郁酒气。 “谁?!”门被冲撞发出声音,从碧一惊,飞快地用衣服把康乐严严实实地裹起来,挡在她前面,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门口,紧张到声音发颤。 门口出现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是苏鸿。 他一身酒气,眼睛微微发红,神色迷蒙,定定地站在那里,却在看懂康乐的时候眼睛一亮,绽放出神采。 从碧紧紧地护着康乐,厉声质问:“苏公子!你突然出现在这里,意欲何为?!” 苏鸿眨了眨眼睛,似乎神色清明了一些,他往前踏出两步,脚步不稳,晃晃悠悠地指着周围道:“这是我的房间。” 从碧一惊,刚踏进房间的时候,康乐还说这里布置的雅致漂亮,但不大像姑娘家的闺房,但苏柔是才名在外的才女,和普通人有所不同也是可能。 没想到,竟是苏鸿的房间! 她立刻意识到了,是三公主藏了祸心,故意引她们过来! 但此时不是追问缘由的时候。她冷静了一下,稳着声音道:“那是我们走错房间了,可否请苏公子让步,我们这就离开。” 苏鸿看着康乐,突然就笑了,笑得温柔又讨好:“不急,不急……” 他看起来醉得不轻。 从碧心中不安。苏鸿纵然娇生惯养,也是个男人,又饮了酒,且他破门而入,定是所图不善,这里是苏府,到处都是苏府的下人,若苏鸿真的图谋不轨…… 她就是拼了命,也不一定能护康乐周全。 此时,康乐却突然从她背后探头出来,软声道:“苏鸿?” 听到她轻软的声音,苏鸿眼睛一亮,迫不及待上前一步,激动道:“康乐公主!” 康乐只是太过善良,并不蠢笨。到如今这般地步,已经知道是有人故意安排的。 她皱着眉头,声音清脆问:“你让人把我带到这里来,有什么目的?” 听到康乐的声音,苏鸿顿觉骨头都酥了。 自那次雨中初见,苏鸿便对她念念不忘。他自认是一片真心,在折柳亭外见她,喜出望外同她搭话;策马街上擦肩而过,恋恋不舍地同她道别。 苏鸿夜里梦里都是她腕上红绳小铃铛“叮铃铃”的脆响,想得他神魂颠倒,日夜难眠。 他觉得,自己遇上了真正的命定神女,和之前对所有亲近的小娘子不同,他万分爱重她。 会为断了和其他姑娘的联系,为她一个眼神伤心,为她一个回首雀跃,她不喜欢他逾矩,他就是一直循规蹈矩的,从来不敢在她面前失礼。 苏鸿认真道:“我早已说过,我对公主一见倾心。” 安静了片刻,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带着困惑,慢吞吞不解道:“你说的喜欢,就是这样的吗,把人困在身边?” 听到康乐的话,苏鸿突然变了神情,他悲愤道:“若不是你一直和宁思明亲密,却看也不看我一眼,我怎么舍得这样对你!” 康乐茫然:“我和……明哥哥很亲密吗?” 苏鸿咬牙切齿:“你日日送他糕点,还去参加他的生辰宴,这还不算亲密?!可我几次三番邀请你来苏府赏花,你一次都不肯!” “我本来是想要爱护敬重你的,可是谁让你、谁让你和韩江走得近呢……” 他似乎醉得不轻,越说越激动,眼睛泛起红血丝,激愤地盯着康乐,一步步上前,伸出大手,要把康乐拖出来—— 这时,摇摇欲坠的门被人“砰”地一声踹倒,狠狠地砸到地上,门外湿漉漉的水汽立刻涌了进来,带来一阵冰凉潮湿的气息。 苏鸿眼前一黑,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整个人就飞了出去,直到重重落到地上,翻滚两圈,背后才泛起阵阵剧痛! 韩江浑身湿漉漉的,被雨水打湿的头发贴在苍白脸上,像一道血狱里爬出来的修罗。 他踩着步子,不疾不徐地慢慢走到苏鸿面前。 苏鸿仰躺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眼神恐惧地看着韩江,狼狈地往后肘行想要逃避,却被韩江轻慢、缓缓地追上,踩着手指,一根一根地发出挤压的脆响。 从碧回身,双手颤抖地挡住康乐的眼睛。 但耳边依然有隐忍的惨叫。 康乐已听到了声音,她犹豫了一下,声音很轻地试探喊:“韩江——” 韩江一顿,面沉如水,冷得像寒冰,却在康乐一声轻喊下回了头。 没有得到回应,康乐又轻软地喊了一声:“韩江……” “别怕,”韩江回身,两步走至她身边,抬起头正要抚过她面上的水珠,又忽然想起什么,收回了手。 一道干燥温暖的披风兜头罩下,康乐被打横抱起,一道又低又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怕,我带你回宫……” 第24章 你陪陪我 康乐并没有感觉很害怕, 今天一整天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得猝不及防,好像上一刻,她还在迟疑纠结着,要如何对韩江言明自己的心意。 下一刻, 已经被韩江打横抱在怀里, 头上罩着他的披风, 靠在他的肩上,耳边细听他一下一下的心跳声, 和沙沙作响安逸静谧的雨声。 很安心。 康乐朦胧地闭上了眼睛, 突然就困倦极了,昏昏欲睡。 她似醒非醒, 觉得耳边的声音有些嘈杂,似乎是有人在愤怒地吼叫,便觉得吵,不高兴地往韩江怀中缩了缩, 皱着眉头, 委屈巴巴的。 韩江隔着披风,干燥温暖的大手覆上她的耳朵,眼神冰冷地盯着喊叫的那人。 四周安静下来, 康乐终于睡着了。 “韩江!你好大的胆子!!”苏老爷子喘着粗气,扶着拐杖胡子翘起,瞪着眼睛怒骂道:“身为朝廷命官,目无法纪!竟敢调动宫中护卫擅闯私宅, 还打伤我儿, 你就不怕我到皇上面前, 告你个越权逾矩, 残害无辜!!!” “不怕。”韩江淡声道, 他抱着康乐,跨过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苏鸿,随口道:“你去告吧。” “你、你……!”苏老爷子捂着胸口直喘粗气。 苏家大哥二哥看了一眼被韩江抱在怀中护着的康乐,眸光闪了一下,讪笑着,抱怨道:“韩大人下手是有些重了,毕竟以后还要一同为事呢……” 韩江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突然一笑,轻声道:“你们还真是,惯会异想天开。” 留下这句意味不明的话,不欲再同他们多言。 他一扬下巴,对着一身重甲、看起来压迫骇人的护卫冷声道:“带三公主回宫。” 整整一排护卫身着重甲,列队站在院中,让人见之胆寒。 赵媛芸双眼含泪,惊惧胆颤,被人护卫四面拦住,声如洪钟道:“三公主,请!” 除却一队护卫,门口还停了数辆马车,赵楚韫、赵霄、云贵妃、福公公,还有宁思明楚靖远全都来了,坐立不安地守着,时不时担忧地望一眼门口。 “哎,出来了出来了!”楚靖远激动地喊起来,顿时所有人都起身,关切地看着他们。 云贵妃冒雨下车,见韩江抱着康乐出来,腿一软,被赵媛芸和赵霄双双扶住,声音发颤地问:“绵绵,绵绵这是怎么了?” 对着她,韩江依然神色冷淡:“无碍,只是睡着了。” 赵霄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扶住云贵妃,沉声道:“马车上已经备好软垫香炉,太医也在迎春殿候着,我们赶紧送二姐姐回宫吧。” 得知康乐无碍,宁思明和楚靖远齐齐松了口气,康乐折返回宫,他们不便同行,便留了下来。 只是没过多久,苏府又出来一些人,都是和苏鸿年岁相当,京中风流浪荡的公子哥儿们。 楚靖远骑着马远远地看着他们,皱眉:“宁兄,他们为何今日会在苏府?”他担忧道:“他们不会还憋着什么坏招吧?” 宁思明沉吟片刻:“他们是来参加今日苏府宴席的,至于有什么目的,暂不可知。不过无妨,韩大人已安排了人守着,不会生出事端的。” 迎春殿里,太医院数位太医早早就候着了。 迎春殿里温暖干燥,连棉被都被烘的蓬松柔软。宫女们已经备好沐浴的热水,撒了鲜花,驱寒的热茶、干净柔软的衣服,全都准备得妥妥当当。 康乐一回宫,立刻被团团围住,众人关切地看着她,生怕有丁点差错。 韩江依然横抱着康乐,只是殿内温暖,她不再一直往韩江怀中缩,动了动,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手腕,和小臂上斑驳的红痕—— 众人一惊,霎时都变了神色,赵楚韫快步上前,皱紧眉头抓住康乐的袖子,动作迟缓地往上掀了掀,露出更多。 霎时,韩江眼底一片血红,泛起冰冷杀意! 从碧见状不对,赶紧哑着声音上前解释:“这红痕是公主对身上的衣服感到不适产生的,并非是有人为之。” 太医上前仔细看了看,点头道:“是的,是肌肤敏感,并不是受外力影响所导致的。” 赵霄上前一步,道:“还请韩大人把二姐放下吧,先请太医诊治。” 韩江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压下心中汹涌翻腾的怒意。 娇养小公主 第24节 他向来冷静自制,亦是亲眼看到,苏鸿根本连康乐袖角分毫都没碰到,可是在看到康乐手臂痕迹的时候,理智霎那全都离他而去,只有杀意叫嚣着,把苏鸿碎尸万段! 韩江克制地看了一眼康乐手腕上的红绳金铃铛,它就像它的主人一样,安安静静的,娇小乖巧。 他动作很轻地把康乐交到宫女手上,宫女们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抱着康乐,十分小心地不要惊醒她。 可是康乐睡梦中也似有所觉,她下意识伸手轻轻勾了一下韩江袖角,纤细浓密的睫毛颤了颤,旋即慢慢抬起,露出一双迷蒙晶莹的眼睛。 “韩江,”她下意识地喊出口,扭头去寻他的踪迹。 “我在。”韩江伸出手,第一次真正把这双小巧柔软的手握在掌心。 康乐的手雪白冰凉,像是一捧柔软的雪落在掌心,让人忍不住细心呵护,又让人担心,掌心的温度会烫伤了她,让她融化。 康乐看着他,刚睡醒的眼睛里雾蒙蒙的,带着水汽,像是含着泪珠,她声音低软道:“你要走了吗?” “不走。”纵然四周许多人都看着,韩江依然神色淡然,他顿了下,低声解释道:“我衣服湿了,要去更衣。” 康乐牵着韩江不肯放手,云贵妃看着,放轻了声音劝道:“绵绵乖,韩大人先去更衣,你也换身干净的衣服,两个人都要好好的,才能不生病。” 康乐犹豫了一下,乖乖地点了点头。任由从碧牵着,进了浴室。 喝了一碗驱寒的药,泡了热腾腾的澡,重新换上迎春殿中干净温暖的衣服,康乐再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模样,软乎乎的脸颊被水汽蒸出红晕,看起来和常人无异。 孙太医摸着胡子诊了许久的脉,松了口气,说:“无事!” 云贵妃、赵楚韫,赵霄和从碧闻言也都放松了一些。 康乐乖巧地收回手,目光在殿内转了一圈,疑惑地问:“韩江呢?” 不是说更衣吗,她都沐浴过又换了身衣服,他怎么还没有来。 云贵妃坐在床边,温柔地拉着康乐的手,说:“你父皇有事找他,便先离开了。” “哦。”康乐软软地应了一声,沉默许久,又问:“那他还会再来看我吗?” 云贵妃和赵楚韫都不知道她今日为何这样执着于要见韩江,只有从碧心中清楚:公主还记挂着想要对韩江说的话。 从碧应声道:“公主不要担心,奴婢差人守着,待韩大人出来了,便请他再到迎春殿来。” 康乐点了点头,面上浮现期待。 那厢,顺宁帝召走韩江,却并未说正事,只是先问了一句:“康乐可还好?” 韩江淡声道:“无事,只是受了些惊吓。” “那便好。”顺宁帝既没有问康乐在苏府和经历,也没有追究韩江私自调兵的逾矩,可能是不在意,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 顺宁帝最近痴迷上了木工,正带着围裙,一身木花地用刨子把一块木板刨得平整光滑。 韩江还是一身湿衣,看刨子下开出一朵朵木色的花朵,声音平静道:“皇上不是喜爱诗画,最近怎么突然又对工匠起了兴致?” 顺宁帝仔细检查着木板是否可用,闻言笑了一下,说:“人生嘛,总不可能一成不变。” 他遗憾地扔了不合格的木板,想了想,叹息道:“就像当年皇后薨了,朕伤心了好久,但时间久了,慢慢地也过去了,如今,有苏贵妃相伴也挺好。” 似乎是提到往事,触动了顺宁帝心弦,他怅然道:“朕有时候看到康乐,会觉得她和皇后很像。” “不管外表如何,骨子里都是温柔又坚定的,钟情,且长情,做出了选择,就永远不会后悔,也不会回头。” 所以,康乐才会在察觉到自己的心意后,哪怕知道自己十六生辰将至,哪怕没有得到韩江的回应,也依然温柔且坚定地对宁思明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顺宁帝转身,看着韩江,含笑道:“听说,韩卿素来不信怪力乱神?” 韩江垂下眼睛,没有应声。 顺宁帝捏碎手中的刨花,淡淡道:“朕以前也是不信的,慈宁山的和尚们说徽安皇后和朕不相配,就算成亲,也做不成一对长长久久的佳偶。” “后来朕发现,果然,朕和徽安皇后既不是佳偶,也没能长长久久。” 徽安皇后出身并不高,是一户家中富商的独女,被顺宁帝在人海中惊鸿一瞥,力排众议,无视满朝异议,迎她成为皇后。 韩江还记得那个冷艳的女子,她极聪慧且理智,但慧极伤身,太聪明了,就会冷淡且厌世。 顺宁帝痴迷追逐着她,爱她的容颜,也爱她的冷淡,在她的引导下,收起玩心,安安稳稳地做了好几年勤恳的皇帝。 后来徽安皇后薨了,顺宁帝便放任自己耽于玩乐,不理朝政。 “康乐是朕和徽安皇后唯一的孩子,”顺宁帝平静道:“朕希望她能过得快乐健康。” “慈宁山的老和尚说,她最好在十六生辰前成亲,由她的夫君一步一叩首行至慈宁山殿前,亲手为她再点一盏长明灯,两人命格相连,才能长久。” 韩江一僵,哑声道:“皇上信了?” 顺宁帝冷静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康乐是朕珍爱的女儿,朕不愿让她冒一点险。” 他撩起眼皮,淡淡地看了韩江一眼:“不过韩卿不信怪力乱神,觉得这些荒唐也是应当的。” “好了。”顺宁帝没管韩江脸色,只是摆了摆手,神色疲倦道:“朕乏了,韩卿也回去休息吧。” 韩江出了大殿,看着依然烟雨朦胧的宫墙,安静地沉默着。 韩江不信鬼神。 他出身偏远渔村,父母在一场风暴中过世,还未下葬,家中仅余的东西全部被宗族瓜分殆尽。他们一边享用着父母留下来的东西,一边对他唾骂一句:扫把星! 若天理昭昭,为何这些人还能活得理直气壮? 后来得远亲自助,他得以入学堂,从此入仕,正当他在朝中站稳脚步,想要报答的时候,才知那家人尽数死在匪患手中。 若为善的命短,造恶的富贵又寿延,还谈什么善恶有报。 在他踩着累累白骨登上高位的时候,又来跟他说什么“举头三尺有神明”,简直荒唐! 可是、可是……康乐那样晶莹脆弱的小公主,捧在掌心温柔呵护都让人担忧她会受伤,若是—— 若是她真的需要一位神灵保佑呢…… 从碧吩咐的宫女一见韩江出来了,立刻迎上来,怯怯道:“韩、韩大人,康乐公主在迎春殿等着您呢,您何时方便过去一趟?” 韩江柔了眉眼,低声道:“这就去。” 康乐淋了雨,又受了惊,睡了一觉醒来,反倒比平日里精神更好。 她抱着瑶光,乖巧地坐在门口,伸手一下一下抚摸瑶光柔软光滑的皮毛,心不在焉地看着门外。 玉珠串成雨帘从屋檐落下,康乐披散着头发,一身雪白柔软的锦衣,眉目如画,神色安宁。 “韩江!” 韩江刚出现在门口,康乐已开心地起身,瑶光猝不及防从她膝盖上摔下,它回头看了眼韩江,不以为意,甩着尾巴,晃晃悠悠地去了内室。 韩江收伞,宫女上前把湿伞拿到原处放置,另外一个宫女用干净的布巾沾走他周身的水汽。 再门口略站了站,确保不会把湿气带到室内,韩江才抬脚进了屋,轻轻皱起眉头,“怎么坐在门口?” 康乐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又柔软轻声回答道:“等你。” 韩江的心霎时软了一角。 康乐踮着脚尖,仔细地看了看韩江的衣服,小声问:“你不是去换衣服了吗?” 她伸出指尖,轻轻地摸了摸韩江胸前衣服的位置,不由地皱起眉头,嘟囔着说:“怎么一直穿着湿衣,现在都干了。” 韩江抓住她的手,顿了一下,又慢慢松开,往后退了一步。 康乐怔愣,茫然地看着他:“你……” 韩江解释:“……我身上还有水汽。” 康乐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回避,伸手扯着他的袖角,抬起头仰着脸,眉头轻蹙着,眼神可怜巴巴的,低声问:“你要走了吗?” 她咬了下唇,紧张道:“不要走,你留下陪陪我。” “我有话想要跟你说。” “我喜——” 第25章 赶去见你 康乐仰头看着他, 巴掌大的精致小脸上,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带着期待和紧张,她鼓起勇气, 轻轻地晃了晃韩江的袖角, 轻声但坚定道: “我喜——” “康乐!”韩江突然伸出手, 他犹豫了一下,屈起手指, 轻轻地蹭了蹭康乐额上碎发, 声音轻缓,充满温情地放低声音唤她:“绵绵……” 康乐手指微微蜷起, 脸颊泛红,眼神羞怯地看着他。 她身为公主身份贵重,又常居宫中甚少交友,普天之下, 叫她小名的人很少, 只有云贵妃和赵楚蕴会温柔地唤她“绵绵”。 连顺宁帝一直是叫她康乐。 而现在,她的名字由韩江用低沉柔软的声音喊出口,她的世界好似又升起一轮暖阳, 让人感到暖心温暖。 康乐本就乖巧,现在听到韩江唤她,更加乖软,软绵绵地应了一声:“嗯。” 韩江定定地看着她, 轻声问:“绵绵要同我说的话, 很重要吗?” 康乐用力地点了点头, 肯定道:“很重要。” 她小声解释, 有些懊恼道:“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 或者今天早上见到你的时候就说出口的。可是……” “可是我一直没有想好到底要怎样讲,心中又紧张又期待,总想着,要很郑重、很美好才可以。” 康乐委屈地轻声道:“在回宫的马车上,我还在心中斟酌着言辞,想着,见到你第一句话要说什么,第二句又要怎么讲,可是后来……却一直没能说出口。” 韩江垂下眼,轻轻地托起康乐的脸蛋,看着她的眼睛,声音淡淡道:“今日一遭兵荒马乱的,公主也已疲倦不堪了。” “既然是很重要、很郑重、很美好的话,可以等到休息好后,在一个美丽平静的地方,慢慢地说出口。” “这样好吗?” 康乐犹豫了一下。 今早去宁府赴宴时,她虽着妆了,但并未如何精心装扮,只是普通日常的一身装扮。 淋了雨,在苏府换的衣裳粗糙,回宫后便沐浴卸妆,为了方便轻暖,穿了一身柔软的旧衣,披散着头发,不施粉黛,因着身体柔弱,唇色浅淡,确实很不庄重。 康乐下意识地抬起双手捂着脸,垂下眼睛,不想让韩江看自己现在的模样。 韩江轻轻地托着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看着她,轻轻地笑了一下,说:“不止是公主,我也是一身旧衣,湿了又干,狼狈不堪。” “若公主不甚宽容,就是定我个御前失仪的罪,也是理所应当。” 娇养小公主 第25节 “绵绵,”韩江往前踏出半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声音又低又沉地笑道:“公主想在这样的情景下,讲出那句很重要、很郑重、很美好的话吗?” 他今日一身黑衣,脸色却像是被雨水洗过一样玉白,长眉飞入发鬓,凤眸含笑,目光温柔。 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近,康乐下意识地抬出手,搭在他肩上,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英俊眉眼,屏住呼吸。 韩江只是想逗弄一下康乐,却没想到康乐不仅没退,还主动地扶上他的肩膀…… 康乐身上才带着安神香囊,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和他床上枕下的味道一模一样,若有若无,像是萦绕在鼻尖勾人的幽香。 “好。”康乐弯着的眼睛像一道美丽的月桥,她声音很软,咬着唇的神情乖巧又娇俏。 眼睛忽闪地眨了一下,软绵绵道:“那等下次,雨过天晴了,在折柳亭,我再跟你说。” 想起今日暴雨如注下,韩江还撑着伞在折柳亭等她的样子,她甜软道:“这次,换我等你来。” 韩江柔了神色,说:“好。” 迎春殿门口,从碧把人都安排到别处去做事,这里只留自己在门口守着。 她在殿门口来回地踱步,偶尔透过半开的殿门往里看一眼,虽然心中焦急,但从未试图窥探里面。 虽说韩江煞名在外,为人冷心冷清,但从碧相信他是个有分寸的人,不会有逾矩的举动的。 只是时间实在不早了。申时韩江带着公主回宫,然后沐浴诊脉煎药,韩江又去见了顺宁帝,再回迎春殿,两人说了会儿话,现在已经酉时过半了,再有一刻钟,就到了关城门的时间。 从碧脚步停在门口,低眉垂首,看着脚尖,小心地向里面提醒道:“韩大人,雨停了,出宫的车驾也已备好。” 还为听到韩江应声,一个轻缓的脚步哒哒哒地走了过来,康乐把门完全打开,手臂扶着门,露出一半身体,抬头看着天色,软软地惊呼道:“呀,竟过得这么快,宫门快要落锁了。” 这下不等从碧来催,康乐已回过身体,扯着韩江的袖子,眉眼焦急道:“快点走,再有半刻,就不能出宫了。” 韩江也抬眼看了眼天色,嘴角噙着淡淡笑意,任由康乐拽着他的袖子,懒洋洋的,拖着步子慢悠悠道:“不着急。” 韩江虽然看起来是文人风骨,但身量高、隔着衣服摸到的胸口也很有分量,他懒洋洋的拖着步子,康乐扯着袖子也牵不动他。 只好站直了身体,犹豫了一下,松开手,声音小小地问他:“你,是不是不想出宫呀?” 她声音小小的,似乎是在讲悄悄话,不欲让别人听到,可是这里就三个人,还离得极尽,轻轻一句话出口,三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从碧忍不住提醒道:“公主!” 宫中城门落锁后不留外男,即便是议事至深夜,需留宿宫中,也需要提前登记记录,差人监督,且只能在议事殿,半步不得踏入后宫妃子公主的宫殿。 康乐这话若是被外人听到了,成什么样子! 韩江也颇意外,只是他难看到康乐犹豫纠结的模样,便隐下自己已让人告知守城门的人稍等,顺着她的话问:“若我说是,公主会怎样?” 从碧:“……韩大人!” 康乐苦恼地皱了下眉头,老老实实道:“我、好像也没有办法。” “不过,”康乐歪了下头,突然想起了什么,弯着眼睛高兴道:“我的公主府就要建好了,到那时候,就可以待客留宿了,你若不想走,就可以留下来了。” 从碧无奈道:“公主,那也不合规矩。” 只是两人谁都没有把她的话听到心里,向来宴会最难邀请,更是从未留宿别人家的韩江,竟然听了这个虚无缥缈的承诺,眉眼柔和地点头,应道:“好。那臣就等着公主府建好的那一日了。” 从碧忍无可忍,直接示意下人把马车赶来,她客客气气地道:“请韩大人上车。” 不然放任下去,她担心,这两人会站在殿门口,把还未建好的公主府从门口放着的石狮子,到花园里架着的秋千,全都事无巨细地讲一遍,只讲到明天日出东方也没完。 韩江往外走出一步,康乐不自觉地跟上,踩着他的脚印,往外走去。 从碧拽住她,轻声道:“公主!” 韩江似有所感,回头,看着康乐坠在他身后,不由地勾唇轻笑,他回身,站定了身体,看着康乐,轻声道:“外面潮气重,就在殿内,不要出来。” 康乐看着他,认真地听他讲话,点了点头,乖乖道:“好。” 两个人目光相遇,对视着,安静地站了好一会儿,就在从碧忍不住又要出声催促的时候,韩江才道:“那我走了。” 康乐:“嗯。” 韩江又看了她一眼,才转身往外走,脚步略快,高大的背影一直走到马车旁,下人撩起帘子,请他入内,韩江略一俯身,进了马车,下人仔细地落下帘子,车夫拽了拽缰绳,赶车出宫。 康乐站在门内,很听话地没有出来,但是披着披风,也没有转身回殿内,只是站在那里,安静地看着马车离开。 只是在马车彻底离开视野的时候,落下的车帘却被人突然掀起,隔着一道雾蒙蒙的夜幕,那一道视线看了这里很久很久,直到马车消失在转角,被掀起的车帘都没有落下…… 从碧在一旁安静地陪着,直到再看不到马车的影子,才轻声道:“公主,进殿内休息片刻吧。” 康乐听话道:“好。” 从碧扶着康乐在软榻上坐下,为她理了理披风,奉上一杯热茶,又把银丝碳盆移了移位置,端过来一碟点心,轻轻地放在桌子上。 康乐捏起一块金丝枣糕,咬了一小口,脸颊嘟起一块,细细地咀嚼着。 从碧仔细看她的神色,开口问:“公主已经和韩大人说了吗?” “说什么呀?”康乐把口中的枣糕咽下去,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软软地笑了一下,纤细白皙的手指拨弄着杯子,不好意思道:“还没有呢。” 从碧诧异。瞧这分个别都差点要相送十里的架势,竟是还没有说出口? 要真是以后成了,这可要黏糊成什么样子呀? 康乐垂下眼睛,嘴角勾起甜甜的笑,晃了晃头,甜软道:“韩江说,很重要的话讲的时候要庄重。”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虽柔软暖和但太过简单的衣服,认真道:“所以,我打算下次见他的时候,再告诉他。” 那厢,韩江踩着最晚的时候出了宫,车夫赶车往韩府走的时候,他突然开口,问:“慈宁山在何处?” 车夫极少同他搭过话,闻言一愣,反应过来想了想,恭敬回答道:“慈宁山是皇家寺庙,在京都西南方向,约有二十里地。” 马车里面安静下来,韩江闭着眼睛,面上神色平静,看不出丝毫情绪。 车夫犹豫了一下,小心地问:“主子可是想去慈宁山进香?听说那里的佛像很是灵验,香火鼎盛,许多人逢年过节都会去那里拜一拜。” 韩江掀起眼皮,静静地隔着一道帘子看着车夫,问:“你拜过?” 车夫讪讪道:“当初我女儿生病一直不好,我就去捐了些香火钱,回来后没两日,我家姑娘就渐渐好起来了。” 说完,他忽然想起马车里这位韩大人是不信神佛的,进府前管家还特意交代过他们不要在府中祭拜,心中一惊,顿时慌乱地找补道:“也、也不一定是慈宁山的佛像灵验,许是我闺女身体好,本就到了要好的时候……” 他慌乱解释道:“我就去了那一次,后来就再没有去过了!主子明鉴!” “无妨。”安静了许久,韩江才淡淡开口。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靠着车壁,缓慢地道:“明日,在进宫前,先去一趟慈宁山。” 车夫心中疑惑,但不敢多问,连忙应道:“是。” 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雨,晨起天空却万里无云,是个一碧万顷的好天气。 风清凉,日头明暖,雨水冲洗过的草木都青翠欲滴,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在一早空无一人的慈宁山上生生叫出热闹沸腾的动静。 抱着扫帚的小沙弥看到韩江,赶紧行了佛礼,问候道:“施主早。” 慈宁山是个神圣的地方,皇家祭祀的大佛寺坐落在这里,八千神佛拈指,宫殿林立,金碧辉煌气势恢宏。 韩江抬头看那巍峨的牌匾,周身萦绕着缭绕的香火气。 他一早一人一骑赶来,发丝上沾着清晨山林间的朝露,一身湿气,神色平静冷淡。 小沙弥疑惑地偷偷打量他:会这样一大早就匆匆赶来守在大佛寺门口的,通常都是家人重病,走投无路只能来求神拜佛的。 可是这位施主看起来丝毫不慌张,甚至到了这里也没有流露出多少敬畏。 他小心地问:“施主是来礼佛,还是来静心的?” 韩江松开缰绳,拍了拍马,让它自去一边,淡声道:“来请一盏长明灯。” 小沙弥松了一口气,赶紧把人往里面请,说:“施主,请这边来。” 清晨人少,佛寺里清静,只有清脆的鸟鸣和低沉的做早课声音。 一位面容悲悯、神色平静祥和的大师看着韩江,对他行了一佛礼,声音平和道:“施主要为何人请一盏长明灯?” 韩江:“康乐公主。” 大师听到这个名字,抬起眼仔细看了看韩江。 韩江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变化,挑眉冷冷的看着他,问:“有何不妥?” 大师宽厚仁和的笑了笑,说:“康乐公主虽然自幼身体不好,但这世间珍爱她的人有许多。” “殿中已有四盏长明灯为她燃起,皆是宫中四位贵人为她所求,愿她长命顺遂,福寿绵绵。” 韩江冷淡道:“大师同我说这些何意?” 大师叹了口气,缓缓道:“施主既不信我佛,又何必为难己心,勉强自己在我佛前求一盏长明灯。” 大师垂眸,悲悯道:“且,施主和康乐公主命格不合,便是强求,也无法一生圆满。” 韩江轻轻的笑了一下,淡淡道:“既知我不信神佛,便该知道我对你的话不信一词。” “若,我非要强求呢?” 大师神色微变,严肃了神情,说:“施主三思!” 他犹豫了一下,看韩江不为所动,谨慎的透露出一点消息:“贫僧对佛法的感悟不及师兄遏苦大师高深,只能看出失主命格带煞,和康乐公主那样金贵娇弱的不合。” “且,师兄下山前曾留过话,康乐公主能否福泽绵延、一生圆满,皆取决于她未来的夫君。” 他缓声劝道:“施主既然不信神佛,尚且愿为康乐公主点一盏长明灯,想必也是真心爱护她的。又何必执着,最后伤人伤己。” 韩江安静地听他说完了所有的话,最后也只是冷淡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大师迟疑:“韩大人何意?” 韩江轻笑着往后退了一步,客客气气道:“我只是来求一盏长明灯的,既然求不来,此行便去算虚度,不必再留。” “至于命格不合,”他一扬眉,凤眸显出倨傲和张狂:“我既不敬神佛,又怎会信这些。” 大师面露焦急,再想劝诫:“你此时轻言这些,不过是没有看到结果,若将来有一日你发现我所言并非为虚,届时,后悔可就迟了。” “不劳大师操心。”韩江轻飘飘道:“就算到那时,我自会全力护我所珍重的人周全。” 此行上山,求长明灯只是虚言,不为礼佛,他只为静心。 因爱而生忧,因爱而生怖。 他珍重康乐,想她一生顺遂、平安康健、福泽绵绵。 也想伴她身侧,陪她看春花秋月,赏四季变迁。 佛说不允,只让他两者取其一,若,他偏要强求呢。 娇养小公主 第26节 韩江翻身上马,抖了抖缰绳,回头看一眼大佛寺巍峨的牌匾,头也不回的纵马穿行在山林间,嘴角是放松的淡淡笑意。 因为,他现在正在赶回去,要去赴一场重要的、美好的、郑重的盛宴了……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用抽奖,本来想多给大家多抽点,系统提示中奖人数不能超过收藏百分之五,就只能最多15人了,往后人多了可以攒攒再抽一波~ 以及,15人应该能抽满吧(心虚) 最后,大家周末快乐! 第26章 在一起了 昨夜, 从碧守了康乐一整夜。 虽然太医已经来看过,言说并无问题,迎春殿又燃了银丝碳,伺候着康乐沐浴热水, 饮热茶吃汤药, 康乐直到睡前一直精神尚好。 可是上次, 康乐也仅是沾了些许潮气,回宫后也是精心照料着, 白日里无事, 到了夜里,突然就起了高热。 从碧为此心惊许久, 多次夜里忽然惊醒,放轻手脚来看康乐是否安寝,然后才能放下心。 且这次,前段时间康乐本就身体虚弱, 再淋了雨, 受了惊吓,从碧心中早已着好准备,康乐也许会再病一场。 这般相安无事的样子反倒更加让人不安。 好在到了天明, 康乐懵懂地张开眼睛,揉了揉鬓角,慢慢地清醒过来。 “从碧,”她刚醒来, 声音带着些许沙哑, 因为好眠而慵懒无力, 软绵绵道:“今日的天瞧着好好呀。” 未开的窗棂透出外面的天光, 明亮清透, 伴着悦耳的鸟鸣,确实是极好的天气。 “是。”从碧扶着康乐慢慢起身,闻言笑道:“雨过天晴,今日是个清朗的好天气,天空蔚蓝蔚蓝的,看起干净漂亮极了。” 听到里面有动静,知道公主已经醒来,守在门口的宫女传话,片刻后,三五名宫女鱼贯而入,进内伺候梳洗。 净手洁面漱口,再轻手轻脚为康乐褪下寝衣,换上内衫,从碧引着康乐坐在镜前,拿起梳子为她束发,轻声问:“公主今日是打算留在殿内,还是要出去?” 康乐看着镜中的自己,巴掌大的小脸,五官精致,杏眼粉唇,肤若凝脂,因着晨起还未梳妆,眉眼倦怠,尚留几分慵懒的娇憨。 她眨了眨眼睛,让自己的眼神变得清明一些,掩唇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伸手在桌上梳妆匣认真地翻了翻,取出一只缀着花朵的金簪。 她纤细的手指拿着金簪把玩,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声音微软道:“我今日要带这个。” 从碧伸手接过那只金簪,闻言笑道:“奴婢知道了,这就给公主梳一个漂亮的发髻。” 从碧手巧,很快挽出一个精致华美的发鬓,只是不等她把金簪带上,门口匆匆忙忙进来一个小宫女,紧张道:“公、公主,韩大人来了,正在殿外等候呢。” “这……”从碧也诧异,“这一大早的,韩大人不去议事殿,来迎春殿做什么?” “韩江!”康乐眼睛一亮,抿着唇轻轻笑道,“他许是来寻我的。” “公主……”从碧手中金簪还未放下,康乐已经起身,扶着梳妆镜的桌沿,垫脚探头往外看,像一只探头探尾的小猫,懵懂好奇地晃着尾巴而不自知。 “请韩大人在正厅稍坐片刻,公主这就……” 从碧话还未说完,康乐已经拎着裙角,欢快地出门去了。 从碧无奈失笑,只能放下手中的金簪,吩咐宫女:“把这里收拾干净,再通知厨房多备一份早膳。” “韩江……”康乐聘聘婷婷地站在撒满金光的晨晓下,一身碧琼轻绡云英紫裙,满头青丝挽起梳成飞仙髻,两边各绑上鹅黄丝带,坠着珍珠,乖乖垂落肩头。 韩江一回头,就撞入她满心欢雀的目光中,那目光又暖又软,比春日的阳光更妥贴人心。 清风轻轻吹过,康乐的裙摆像花朵一样层层叠叠地飘荡开,似是要乘风而去。韩江他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两步挡在康乐面前,拦去所有风吹。 “唔……”风吹得丝带飘荡,贴在脸上,康乐觉得不舒服,懵懵懂懂的伸手要去拿开,见到韩江动作,很软很甜地对他笑了一下。 韩江没有让她动手,轻轻地捏着那柔软细腻的鹅黄丝带,认真地把它摆放在康乐肩头,想了想,又放到肩后。 康乐乖乖地任由他摆弄,眨了眨眼睛,小声问他:“你今日怎么进宫这样早?” 她鼻尖轻嗅,好奇地问:“身上还香香的。” 终于安置好丝带,韩江往后退了一步,看她小猫似的皱着鼻子仔细嗅着,不由地轻笑:“你是小狗吗,好灵的鼻子。” 康乐眼睛一亮,踮着脚尖看韩江,好奇地伸着手,软声问:“是什么呀?” 韩江伸出背在身后的左手,那里有一捧朝露未干的芳香白花:“是栀子花。” 他目光温柔地看着康乐,轻声道:“我骑马经过路边,见一棵栀子树花开正好,洁白灿烂芬芳,想来你会喜欢,就采了一束,捧来送你。” 康乐双手接过栀子花,低头鼻尖认真地嗅了嗅,指尖摆弄着花朵上的朝露,仰头对他灿烂一笑,欢欣道:“好香,我很喜欢!” 少女于朝霞下,一身紫裙仰头灿烂一笑,乌发雪肤的模样,比画中的飞天仙女更加美丽。 韩江目光落在她毫无装饰的乌黑发鬓上,顿了一下,伸手折下一朵栀子花,轻轻簪在她发上:“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 康乐捧着花,伸手小心地摸了摸发鬓上的洁白栀子,轻轻地晃了晃头,不好意思地问:“好看吗?” 韩江声音又低又沉地回应:“好看……” 从碧让宫女把金簪收起,在殿内等了片刻,直到小宫女来说饭摆好了,她才低着头出来,站在不远处,轻声请示道:“公主,韩大人,早膳已经备好了。” 康乐爱惜地摸了摸怀中的花,抬头看着韩江,声音软乎乎地问他:“你用过早饭了吗?” 韩江想到韩府一早燃起的炊烟,慢慢地摇了摇头,平静道:“并未。” “那你来。”康乐抱着满怀的花,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在前面引路,认真道:“迎春殿小厨房的早膳还是很好吃的,你来尝一尝。” 那一捧花太大,又重,牵着韩江的袖角,跌跌撞撞的几乎看不到脚下的路,从碧赶紧上前来,要接着那一束花。 康乐不舍地把递给她,想了想,又交代道:“要放在寝房里,用琉璃瓶装水,再把栀子花放进去。” 从碧看着她发鬓上那一朵洁白芬芳的花,笑了笑,温声道:“是,奴婢一定会小心照看的。” 迎春殿小厨房准备的膳□□致玲珑,想必是得了吩咐,知道还有一位成年的男子用食,特意多准备了,摆满了小半桌。 豆腐皮包子、螃蟹小饺儿、炖得鲜嫩的牛乳蛋羹、碧粳粥,还有些清口的小菜。 韩江目光一扫,这些东西都是太医院给的食谱上的。 上次韩府拿到时,管家一脸为难,价高不说,好些食材都不是寻常能买到的,多是只供给宫中贵人享用的。好在康乐公主也不是天天留在韩府用膳,一次两次,倒也供得起。 他目光一扫康乐,要想养这样一位娇弱、娇贵的公主,还真不算一件易事。 不过还好,韩府养得起。 康乐虽然娇贵,但生活中许多小事上并不娇气。和韩江坐下后,宫女上前奉上湿巾,两人净手之后,宫女便退下了,并未留下服侍布菜。 康乐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伸手十指纤纤地握着一双玉筷,稳稳地夹起一个小饺儿,放到韩江面前空着的碗里。 “是鲜蟹肉做的,”康乐认真地介绍道:“很是鲜香,过了这时节,大抵就再尝不到了。” 韩江一怔,旋即失笑。他还想着该如何照顾小姑娘,却没想到这位公主丝毫没有架子,竟反而来为他布菜。 反倒显得他明明用了早饭却说无,有些卑劣了。 他在桌上一磕玉箸,夹起那玲珑雪白的小饺,咬了一口,迎着康乐期待的目光,点头道:“鲜香油嫩,肉味独特。” 康乐松了口气,又跃跃欲试地想要为他再夹一个豆腐皮包子。 韩江换上一双公筷,先为康乐夹了蟹饺,温声道:“公主也尝尝。” 康乐低头笑了一下,便没有再布菜,筷子尖夹着雪白的蟹饺轻轻地咬了一口,乖巧地咀嚼着。 她生得便很乖,一口口认真咀嚼的样子也可爱极了。 见她吃完了蟹饺,韩江又夹了一个包子,放到她碗中,康乐又乖乖吃了。 韩江本就不饿,托言未用早饭也只是想陪着她,现下得了趣味,便将桌上各类膳食都一一夹进她碗中,再目光柔和地看着她吃掉。 不过一个蟹饺,两个豆皮包子,半盅牛乳蛋羹,一勺碧粳粥,康乐已为难地蹙起眉头,小声道:“吃不下了。” 满桌的精致膳食,还剩下五分之二。 韩江稍显诧异,从碧赶紧上前回话:“公主一餐不能多食,且饭后还得喝药呢,这些便够了。” 怪不得,只是一场病,往后养了这许多日,脸上的软肉都没能养回来,原来吃的这般少。 韩江也并未劝,只是看着满桌食物,捏着筷子,夹了一个康乐吃剩下的饺子慢慢吃着。 从碧看得诧异,她尴尬道:“韩大人若是不够,奴才让小厨房再准备些送来。” “不必。”韩江回绝,“这些便够了。” 从碧便只能眼睁睁看着权倾朝野的韩江,慢慢地把她家公主剩下的所有早膳吃完了。 康乐倒是感觉还好,之前她和韩江还算陌生的时候,韩江已经吃了她剩下的红豆糕,现在不过是把红豆糕换成了其他罢了。 不过—— 康乐探身看了眼外面明显不早了的天色,关切道:“韩江,你什么时候去议事殿呀?现在是不是已经有些迟了?” “不急。”韩江放下筷子,让下人把桌子收拾干净,净手漱口,淡淡道:“今日不去议事殿了。” “啊……?”康乐神色诧异。 之前韩江病得卧床起不来身,第二日依然入宫去了议事殿,且之前休沐时康乐去韩府寻他,数次见他还在书房议事。 一点也不想今天这个一大早入宫来,却只是送她花、陪她吃饭,却不去议事殿的样子。 她软乎乎地问:“是因为今日有什么要事吗?” 韩江抬起眼睛看着她,轻轻地笑了一下,声音因为低沉而显得过分温柔,他缓声慢慢道:“是的。” “因为今日有一件重要的、美好的、郑重的……事情。” 康乐一怔,旋即脸颊慢慢地红了。 她咬了下唇,声音轻软羞怯,像是一层温柔的水波轻轻地荡着,轻声问:“那,我现在可以说那句对我很重要的话了吗?” 韩江定定地看着她,眼神厚重温暖,他缓缓开口道:“是。” 他目光笼罩着,像是一层厚软的暖垫,包裹着,轻轻地托着,好似无论她说什么话、提什么要求,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承托着。 康乐从那目光中得了莫大的勇气,她往前踏出一步,看着韩江的眼睛,小声但坚定道:“——我喜欢你。” 霎时,韩江目光温柔下来,周身稍显冷淡的气势散尽了,仿佛染透了栀子花的香气,变得清浅放松下来。 他低低地轻声应道:“我知道。” 康乐面上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眉眼闪闪发光,弯弯的眼睛里仿佛流淌着一条璀璨的星河,美丽极了。 娇养小公主 第27节 她忍不住轻轻地拽着韩江的袖角,晃了晃,期待地问:“那你喜欢——” “——公主!”从碧匆匆进来,没有听到他们之前的谈话,只是激动道:“公主,皇上今日要对三公主责问昨天发生的事情,来请您过去旁观。” 刚刚说出那样羞怯的话,又沐浴在韩江温柔专注的目光中,现在从碧突然闯进来,哪怕康乐平素一向坦诚,现在也不由得有些腼腆羞涩。 她方才心神不在,并未听真切从碧说的话。 反倒是韩江淡淡开口,说:“知道了,我陪康乐公主一起去。” 从碧犹豫了一下,毕竟顺宁帝并未请韩江,且参加的人都是皇室中人,也算半个家宴,韩江以何身份去? 不过又想到顺宁帝对他的看重,便只低着头,应道:“是。” 话传得急,康乐和韩江便只能立刻动身。 康乐心中还萦绕着韩江那句低低的“我知道”,耳根不由地泛起淡淡的粉意。 她扭头看韩江,韩江也正看着她。 那目光专注温柔,似乎不用开口,就有千万句话浮现了出来。 她想着自己没来得及问出口的“那你喜欢——”我吗?心中依然有淡淡的遗憾。 若是从碧再晚一些进来呢,等她的话问出口,韩江会给她怎样的回答,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由爱故生怖,由爱故生忧。 哪怕能从韩江眼中看到回答,可是她还是想要用耳朵听到回答,或者用行动感知到答案。 突然,康乐的指尖传来磨砺的触感,她低头去看,一双宽大有力的手,慢慢地牵起了她。 韩江神色从容地轻轻地对她笑了一下。 在他们一步之隔的前面,福公公正恭恭敬敬地引路;脚步后面,从碧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牵在一起的两只手晃了晃,康乐又觉得,没有听到答案好像也没有什么了。 毕竟,栀子花很香…… 作者有话说: 温馨提示:谈恋爱还是必须要有正式的告白和回应的感谢在2023-08-11 23:43:57~2023-08-12 23:14: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为你不早朝 昭华宫, 顺宁帝坐在主位,两侧分别是云贵妃和楚贵妃,赵楚韫和赵霄侍立云贵妃身后,赵晓站在楚贵妃身侧, 赵媛芸一人倔强地独独站在众人面前。 福公公推门进来, 俯首恭敬道:“皇上, 康乐公主和韩大人到了。” 康乐头上簪一朵栀子花,一身紫衣, 花儿一样地飘了进来, 眉眼温软,垂首乖乖行礼问候:“父皇。” 韩江也施施然跟在康乐后面进殿, 他素来有特权,面对帝王亦不需要行礼,便只拱了拱手,道一声:“参加皇上。” 顺宁帝见到他, 稍显诧异, 问:“你今日怎的没去议事殿?” 云贵妃和赵楚韫对视一眼,皆面露无奈。 堂堂一朝帝王,整日里不去前朝议事便罢, 所有朝政皆推给朝臣,如今韩江来了,他竟还神色自若地责问“为何没去议事殿”。 不过……今日虽说是议康乐在苏府受惊一事,但所在的都是皇室中人, 韩江一个朝臣, 跟在康乐公主后面一起来, 总归有些不合适吧。 韩江抬头, 挺直的后背如松如竹, 他迎着众人打量的视线,和顺宁帝不见情绪的问话,只是淡淡道:“听闻今日要议苏府一事,臣也算半个证人,特来旁听。” 那日是韩江带人冲破苏府大门,又在苏家人铁青的脸色和怒气冲冲阻拦下,逼问三公主赵媛芸,一间一间房搜过,才得以及时找到康乐。 顺宁帝面对韩江,宽容道:“也是,那你也来听听吧。” 他一抬手,让人看座,下人搬上两把椅子,请康乐公主和韩江坐下。 赵媛芸眼圈通红,目光定定地落在康乐身上,眼神既委屈,又愤恨不甘。 宫中一应事宜皆交给云贵妃和苏贵妃共同掌管,只是苏贵妃十指不沾阳春水,只一心陪着顺宁帝吟诗作画,上次的生辰宴也办的不如何,后来就把这些事情彻底丢下来,再不过问。 因此,云贵妃先开了口,声音又沉又稳问道:“媛芸,那日,你为何要设计康乐公主,引她去苏府?” 赵媛芸不过十三四岁,眼睁睁看着一向或亲密或客气的血亲们疏远地围坐着,众目睽睽地审她一个,她的母妃也在其中,却只是一脸犹豫心急,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她觉得难过,也觉得害怕。 强撑着一腔孤勇,她仰着头,声音发颤道:“你在说什么,我没有设计引她去苏府,是她自己要跟我去的!” 康乐不答,从碧却上前一步,冷声道:“那日并非只有三公主一人,还请公主不要颠倒黑白!” “明明是三公主借口安宁大公主嘱托你来接康乐公主,才哄得公主上了马车,这怎么不是设计陷害?!” 那日跟随赵媛芸的车夫侍卫全都被扣押起,压下审讯;只是康乐当日是跟随赵楚韫一同出行,除却从碧外并未带人在身边,审讯口供未出,现在赵媛芸空口白舌就要颠倒黑白,从碧忍不下这怒气。 云贵妃淡淡补上一句:“今日口供未出,三公主坦言,一切便还有情理可宽,若等口供出来,便需以规行事,毫无转圜。” 顺宁帝靠在椅背上,一抬手,唤道:“安宁。” 赵楚韫上前,正声道:“那日落雨前我在周府,一应人俱可作证,我并未见过三公主身边的下人,更未让人出去传话过,从何谈起,请你替我去接绵绵回宫?!” 赵媛芸脸色一白。她向来不是个聪明的,就算骄纵蛮横有些小脾气,也只是当着面炫耀,背后在人门前红着眼跺脚,最厉害的,也不过在心中骂几声。 何曾有过这样的胆子和谋划。 她面上显露出惶恐不安,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一咬牙,梗着脖子道:“我没有!” “我只是见天色快落雨,知道二姐姐不能淋雨,好心捎上她回宫,见雨下的大了,不好赶车,才改去苏府避雨,谁知她径直去了小叔叔房间,还脱了衣裳!” “赵媛芸,慎言!”赵楚韫往前踏出一步,面色铁青,一双凤眸冰冷地盯着她。 赵媛芸惶恐地往后退了一步,疑心若不是顺宁帝在这里,赵楚韫已经一巴掌狠狠地落在她脸上了。 康乐一直安静地坐在一旁听着,今日的好天气和好心情让她姿态柔软又芬芳,像一株开在春日树梢上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朝气又欢欣。 她双手放在膝上,闻言怔怔抬眼,看着赵媛芸,迟疑了一下,软声说:“是你带让侍女带我去更衣的,我并不知晓那是苏鸿的房间。” 赵媛芸梗着脖子道:“我是吩咐了,可你是公主,苏府的侍女还是要听你的话,你要去,她还敢拦着你吗。” 看样子,她是打定了主意什么都不说了。 云贵妃淡声问:“那日,康乐公主出宫是去宁府赴宴,安宁公主出府是为去周家商议事情,你出宫又是所为何事?” 赵媛芸眼神慌乱了一下,硬撑着随口应付道:“我、我出宫散心!” 康乐忆起她那日的闷闷不乐,点了点头,应声道:“那几日,她确实瞧着神色闷闷的。” 云贵妃和赵楚韫闻言皆是半无奈地看着康乐:哪有为要害她的人解释的。 一直安静的苏贵妃束手无策半晌,忽疑惑地问:“你为什么不高兴呢?” 赵媛芸看了眼康乐,又望着苏贵妃,眼泪唰一下就落下来了。朝夕相处的生母,竟还没一个外人差距到她的低落。 她一下子激动起来,愤恨又委屈道:“我为什么不高兴?!难道你不知道吗?” “你整日里陪着父皇吟诗作画,我和弟弟都是交给宫人照看,三不五时才能得见你一面,得你丝毫垂怜。” “后来弟弟聪慧,三岁作诗五岁作画,你就更喜欢他,整日带着身边教导,却看也不看我一眼!” “你是受父皇宠爱,尊荣加身,可是我呢!”她呜咽道,哭得可怜,悲泣道:“她们两个都有了封号了,独我没有,凭什么啊,明明我也是公主,我也是父皇的女儿呀!” 她一门心思地钻了牛角尖,被那一场宴席勾出积怨已久的愤恨和嫉妒,全然听不见苏贵妃那句“待你再大些,就有封号了”的话。 若是如此说来,她心生嫉恨,又知道苏鸿一直想要亲近康乐,便设计促成,意图污了康乐清白,倒也并非无迹可寻。 赵楚韫很清醒,她淡淡开口:“绵绵自降生一来一直都有封号,我却是新进册封的,就算妒忌,你也该冲着我来,为何会要对绵绵下手?” 赵媛芸面上茫然,赵楚韫踏前一步,逼问:“可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顺宁帝、韩江、赵霄齐齐抬头,一同看着赵媛芸。 赵媛芸却好似被这话惊醒了,她一怔,旋即咬唇偏过头,一幅要杀要刮随意的样子,咬死了不肯再开口。 苏贵妃不忍,小声关切道:“媛芸……” 顺宁帝却再无耐心,这时熬了一夜,口供终于压了印奉上来,他草草翻过,漫不经心地递给云贵妃。 一早来审,不过是为了给赵媛芸一个开口的机会,既然她不想说,那就干脆不必再说。 云贵妃看完,递交到苏贵妃手中,苏贵妃翻看着,越看越稳不住神色。 周家人作证赵楚韫并未委托赵媛芸去接康乐公主;宁府管事作证赵媛芸特意把马车装扮得和安宁公主一模一样,以此来骗康乐上车;赵媛芸身边的人倒也乖觉,和盘托出是得了三公主吩咐的。 而苏府的侍女们,却一口咬准了是康乐公主自己要去苏鸿房间的。 她忽然又想到,那日兄长意味不明的那句“会有办法的”,是什么意思? 苏贵妃捏着薄薄几张纸,近乎胆怯地看向赵媛芸,赵媛芸却只是看着她流泪,眼泪清洗过后的眼睛中,并未有多少怨怼…… “好了,”顺宁帝有些乏了,淡淡道:“既然你觉得身为公主委屈了你,为此不惜加害姊妹,便干脆连公主也不要做了,贬为庶人,驱出宫去,往后自寻营生。” 康乐一愣,其他人闻言也有些惊。 虽说赵媛芸其心可诛,但实则并未造成严重后果,且顺宁帝子嗣不丰,这天家秘事向来是轻轻放下秘不外宣的,这结果有些太重了。 苏贵妃一惊,惶恐求情道:“皇上……” 顺宁帝一抬手,示意此事不必再议。 赵霄看着顺宁帝,目光有些冷。韩江一怔后,神色恢复平静,只是余光淡淡瞥过始终安静的赵晓。 顺宁帝伸了个懒腰,随手指了指韩江,说:“至于苏鸿酒醉冲撞康乐,你私自调兵出宫围起苏府,又将苏鸿打到昏迷,两者相抵,便都抵消了,你不必再去追究苏家的事,若苏家进宫来告你的状,也跟他们说,让他们直接回去。” “康乐受了惊吓,着:赐百两金,千两银。待公主府落成时,再另行赏赐。” …… 一场议完,除却顺宁帝外,谁的心情都不算太好。 苏贵妃自觉失责,揽着赵媛芸垂泪,赵晓陪着母妃家姐,垂眼看不清神色。 云贵妃和赵楚韫皆是不甘又无可奈何,赵霄神色冷漠地看着赵媛芸。 康乐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上捏着指尖,神色无措。 韩江偏过身,无事生非地捏着她发上的丝带轻轻地拽了拽,低声问:“怎么,不高兴?” 娇养小公主 第28节 康乐只是心中有些复杂。 她本能地感觉,赵媛芸自己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可是证据放在眼前,她不肯说,别人也没有办法。 只是,虽然之前赵媛芸总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地炫耀,趾高气扬地显摆,但也没有多大的坏心思,充其量只是姊妹之间微小的不甘和嫉妒罢了。 而现在,顺宁帝把她驱出宫,往后再见,她们的身份便已成云泥之别,连一句姐妹也再道不出了。 顺宁帝素来对子女们淡淡,就算是康乐,也是每年生辰宴上那短暂的亲近爱护,其他时间,皆是不见的。 他此举是爱护康乐,对所有伤害她的人不假手软,但也会让同为子女的她们,感到些许心惊…… 韩江似乎是透过她的神色看到了她的不安,顿了一下,轻声道:“不用怕。” 康乐抬起眼,看着他,轻轻笑了一下,信任地点了点头:“嗯。” 那厢,云贵妃看到康乐面上清浅的笑和发鬓上美丽的栀子花,愣了一下,把目光缓缓移到韩江身上。 生辰宴那天,韩江看着康乐的目光还是稳重包容的,今日再见已有所不同,那里面的温度几乎都要透出来,似一泓暖软的春水。 哪里还有朝堂上只听煞名就让人退避三舍的权臣模样。 她伸手轻轻召来从碧,温声问:“韩大人和绵绵……?” 从碧也跟着往那里看了一眼,忆起来时,那一双牵在一起的手,低头轻声道:“公主前两日就说要表明心意。” 现在看来,应当是已经说过了,且看韩江模样,似乎也不是要拒绝的样子。 云贵妃摁了摁额头,神色为难。 之前康乐一幅小女儿姿态,指着韩江画像,娇憨说他好看,最喜欢他。 云贵妃想着:她生在深宫,便是喜欢一个人,也是笨拙的。韩江那样冷心冷清的,天底下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娇媚的、灵动的、解语花似的……十数年也没见他多看谁一眼。 康乐那样琉璃似的感情,美丽又脆弱,遇上冰山似的韩江,碰了壁,许是没多久就会回心转意了。 却没想到,却真能让韩江动了心,让他百炼钢也化为了绕骨柔。 只是…… 云贵妃请韩江借一步说话,客客气气问道:“韩大人稍后可还要去议事殿?” 韩江素来在顺宁帝面前也是眉眼冷淡的,此时却在一个深宫妇人前温和了态度,淡声道:“今日不去。” 云贵妃只当他有别的要事处理,便客气一句:“那劳烦韩大人陪绵绵来,岂不是耽误韩大人行程了。” 韩江目光瞥向一侧,嘴角噙着笑意,说:“不耽误。” 云贵妃顺着他视线看去,便望见赵楚韫和康乐正说着话,不知讲了什么,康乐抬手轻抚发鬓上的栀子花,展颜笑得明媚灿烂。 韩江从容开口:“今日不去议事殿,本就是为陪康乐公主。” 云贵妃只觉得心口一跳。 她斟酌再三,还是犹豫着开口了:“敢问韩大人,对绵绵是……” 她不敢问,韩江却说得坦然:“正是云贵妃所想的那样。” 云贵妃正了神色,语气郑重道:“既如此,韩大人年长绵绵七岁,又宦海沉浮多年,凡事心中皆知利弊较量。韩大人既然肯在我面前坦诚心意,想必对绵绵也是真心爱护的。” “既如此,有一件事情我便不得不告知韩大人了。” 韩江抬手,温文尔雅示意:“洗耳恭听。” “绵绵自幼身体不好的事情天下皆知,而众人也知道,是慈宁山上的遏苦大师为她点灯祈福后,她的身体才慢慢好起来,恢复成现今模样的。” 韩江心中已模糊知道她想说什么,安静听着。 “之前我们为绵绵挑选夫君,外人看来,只当是康乐公主到了年岁,该议亲了。实则——遏苦大师下山前,特意嘱咐,绵绵需得在十六生辰前成亲,由她的夫君一步一叩首行至慈宁山殿前,亲手为她再点一盏长明灯,才能长久。” 她垂眸,说得认真仔细:“当初给康乐挑选画像,都是特意合过生辰八字的,宁家的宁思明是极合适的,楚家楚靖远也很好,苏家……苏鸿也可……” 云贵妃眉眼恬静地看着韩江,轻声问:“听闻,韩大人是不信神佛的?” 韩江点头,神色淡然:“不信。” “韩大人不信便罢,但我们这些亲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哪怕是一丁点的可能,我们也不想绵绵受到丝毫的伤害。” “韩大人……”她看着康乐如花似的笑靥,一时有些不忍说出后面的话。 “无妨。”韩江的声音有些沉,他看向康乐的目光也厚重深邃,像是一道不见天日的漩涡,一旦坠入其中,便再无逃脱的生天。 他轻声似耳语道:“若真到那一日,我虽不会放手,但也不会放弃。” “总归有办法的。” 云贵妃还想问是何办法,韩江却已转身,恢复了平素的冷淡平静,只是在撞到康乐目光的霎那,柔了眉眼。 他对着康乐伸手,说:“过来。” 云贵妃、赵楚韫还有赵霄一同望过来,康乐犹豫了下,有些羞涩,耳朵粉粉的,伸手过去,问他:“做什么?” 韩江捏住她的指尖,牵着她一步步走向自己。 他如此明晃晃,这般张扬毫不掩饰,赵楚韫皱眉看着他:“你今日不去议事殿,要带绵绵去何处?” 康乐也抬头,好奇地看着他。 韩江在康乐的家人面前,握着她的手,伸手为她簪好发鬓上的那朵栀子花。 淡声道:“出宫,去玩儿。” 他毫不避讳地稳稳牵住康乐的手,颔首,彬彬有礼道:“告辞。” 第28章 一起游湖 云贵妃、赵楚韫和赵霄都看着呢, 康乐有些不好意思。她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却被韩江紧紧抓住,丝毫不肯松开。 韩江偏过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康乐轻轻地哼了一下, 却只能任由他牵着了。 “云姨姨, 长姐……”康乐声音轻软地喊她们。 云贵妃温和地对她笑了笑, 摆了摆手,道:“今日天气晴朗, 你出宫散散心去吧。” 赵楚韫看了韩江一眼, 交代道:“下午早点回宫。” 这意思便是允许她出宫去玩儿了。 康乐乖乖应道:“好,我记下了。” 只是说要去玩儿, 康乐仍有顾虑,不放心地软声问他:“你今日真的不去议事殿了吗?” 韩江答得随意:“不去。” “好吧。”康乐有些开心,但很快又微微皱起眉头,犹豫问道:“那, 我们出宫要去哪里呀?” 韩江脚步一顿, 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 康乐长在深宫,除了这段时间基本从未出过皇城,对京中各处毫不了解。韩江虽在京中已经七八年, 但常常醉心公务,休沐时也从未赴过其他大人的邀约,对京中游玩的地方也不甚了解。 因此只说去玩儿,两人却谁也不知道能去何处玩儿。 从碧跟在他们身后, 把所有的话听到耳内, 闻言默默提示:“听闻绿堤处柳荫成野花开千里, 是京中最时兴游船放风筝的地方。” 她顿了一下, 又补充了一个看上去更加正派的理由:“公主的府邸也快建好了, 最近就要栽种绿植,公主也可以再去瞧一瞧,还有什么不合心的地方要改一改。” 韩江看着康乐,问:“想去哪里?” 康乐心中还是有些挂念自己的公主府的,且……她偷偷看了韩江一眼,等往后出宫居住,过不了多久,公主府应当会不止她一位主人,那便有必要请他来一起看看想要什么样子的府邸了。 她仰着头,含着笑意,乖乖道:“我想先去看看公主府。” 韩江点头:“好,那就先去公主府。” 他们二人旁若无人,从碧在后面却看得有些焦急,她目光往四周看了看,影影绰绰能看到绿荫掩盖下宫人们来来往往的轮廓。 她咬咬牙,低着头上前恭敬道:“虽说只是初夏,但走着这么久了,公主也该累了。”她奉上香帕,头也不抬道:“公主擦擦汗吧。” 康乐一怔。 她犹豫了下,偏过头看向韩江。韩江从容地同她对视,轻轻地笑了一下。 然后慢慢地松开了,两人一直交握着的手。 从碧上前一步,几乎是把帕子强行塞到了康乐手中。康乐接过,握在手心里,感受着丝帕丝滑柔软的触感,擦了擦指尖。 康乐哪里有汗呢,她身体娇弱,气血不活,烈烈冬日里惧寒畏冷,炎炎夏日也体凉无汗,莫说行这几步的路,就是在大太阳下站上半天,也清凉无汗。 但从碧这样说了,她看着从碧紧张的神色,和韩江平静从容的表情,忆起两人指尖交握时心口跳动的频率,忽又不由地恼了。 韩江怎能这样从容,好似握着的不是柔荑,而是一块木头。 她握着丝帕,轻蹙秀眉,抿着唇,把掌心也认真擦过,似是要擦去那里残留的某人温度。 余光却轻轻一瞥,看到韩江的手伸回袖笼中,轻轻地握掌成拳攥着袖子一角,用慢慢散开。 面上仍是光风霁月。 康乐又没有那么恼了,毕竟某人面上从容淡定得很,握着她手的掌心温度却热得烫人。 想来,也并没有表现得那么平静。 她握着那锦帕,抿唇一笑,一手抓住韩江藏在袖下的手,托着把丝帕放进他掌心,看着他面上稍显诧异的神色,弯了眼睛,声音甜软道:“初夏天热,行了许久,似乎你比我更需要锦帕。” 韩江微怔,展开手,任由那丝滑清凉的锦帕从康乐指尖慢慢落入他掌心。 像一捧清泉,又软又滑落下来,从掌心到指缝,柔得一手都掬不住。 小公主的目光却比清泉更加暖软,像是含着春日里的一汪水,盈盈亮亮,美不胜收。 韩江略有失神,又很快回过神来,面上依然不动如山,接了那锦帕,手一反转,虚虚握在掌心,挑眉看向康乐,眼神戏虐道:“公主说得极是,那臣便收下了。” 说着,径直把锦帕揉了揉,神色平静地拢入袖中。 从碧眼观鼻鼻观心,心中叹气,有些后悔自己多事。一个锦帕而已,两人推来拒去,却比牵指尖更加暧昧。 她只能把头低的更低,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 好在康乐也没有再纠结于锦帕,她想了想,问韩江:“去公主府,你要坐我的马车吗?” 韩江今日是骑马入宫的,如今马还拴在皇城门口呢,且骑马远比慢吞吞地坐马车便利得多,还能自在地看看街边小摊。 但,有什么风景能比簪着栀子花香香软软的小公主更好看呢。 娇养小公主 第29节 韩江正色道:“自然,不然若是被其他大人看到了,参我个无事缺勤,岂非委屈。” 簪着栀子花的小公主是香香软软,小公主的马车也是宽敞又舒适。 座位上铺满了软垫,四角挂着香薰,角落隐柜每日放着新鲜的点心、解闷的闲书奇巧,炉子可以生火,汨汨地散发着滚烫的果茶香。 韩江扫了一眼,对小公主的娇贵有了新的认知。 康乐的公主府很大,亭台楼阁处处精致,池馆水榭雕梁画栋,拱门和回廊布置得精巧,便是随意驻足,回首看去,处处皆是可以入画的风景。 康乐很喜欢,她伸手轻轻摸了摸红漆木柱,余光偷偷看一眼韩江,装作不经意地问他:“你喜欢海棠花,还是喜欢芭蕉树呀?” 在朝堂上浮沉数载还能步步高升的人,怎会没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小公主笨拙羞涩的试探,在韩江眼中简直比昭昭明日更加显眼。但他也只是依着红柱,把朝堂上的一身端正肃穆,散成了风流惬意,略垂首,眉眼温柔,口中却恶劣,故意为难道:“若我都不喜欢呢?” “不喜欢海棠和芭蕉树,还有别的呀。” 小公主不知人心险恶,还步步纵容,天真又宽容道:“还有迎春,绿竹、紫藤、金桂、芍药……” 韩江得寸进尺:“我都不喜欢。” “啊……?”小公主似是没想到他这样挑剔,怔了怔,神色为难,软绵绵问道:“那……那你喜欢什么呀?” 他伸手,指尖动作轻柔地抚了抚康乐发鬓上那朵盛开的栀子花,声音温柔下来,看着康乐,说:“喜欢栀子花。” 那指尖好似不是抚在柔软的花瓣上,而是落在了身上。 康乐不由地绷直了背,垂着眼睛,目光无措,耳根飘起淡淡的粉。 “那……”她声音绵软,目光更柔,好似没有脾气似的,说:“那种栀子花也很好。” 便是再铁石心肠的人,遇见柔软又满心信赖的小公主,都要化为绕骨柔。 韩江收回手,眼神淡淡无奈,笑意却真切浮现眼底:“栀子花很好……” 康乐抬眼,茫然地看着他,韩江顿了一下,慢慢补上后半句:“你喜欢的都很好——” 只要你喜欢,我便喜欢。 所以不必问我想种什么,你挑选的,我皆会视若珍宝。 直到看过公主府,坐上马车去青堤,康乐还在为他那句话失神。 韩江好像一直都是言语简洁冷淡,面上平静如水,扫过来的目光偶尔透露出几分没有压住的炙热,可是—— 举止却温柔宽厚,似一堵温柔的水墙,无论康乐想要什么、做出任何的选择,他都会沉默且温柔地承托住,宽厚纵容地为她达成。 韩江能感知到她任何一个细微的情绪变化,任由她沉默了许久,终是开口打断,轻声问:“在想什么?” “在想……”康乐正要回答,忽然看着外面眼神一亮,小声惊呼道:“好漂亮!” 青堤旁杨柳夹岸,时至夏日,柳条已郁郁葱葱,长长地垂下,在清风中慢慢悠悠地晃着,旁边艳桃灼灼,百花千色,五彩缤纷,远处更有湖波如镜,波光粼粼映出白鹤倩影。 康乐在宫中也见过碧湖,只是那湖只是一景,合着假山石亭台楼阁,是宫墙里一道精致的角落罢了。 这里的湖却一碧万顷,远远看去竟看不到边际,连华贵的两层雕花游船浮在上面,也飘飘荡荡的,像是小孩的玩具似的。 “喜欢这里?”韩江并未看外面被康乐称赞的美景,淡淡一瞥便收回视线,目光仍专注地落在她身上。 康乐点头,诚实道:“喜欢,这里好美。” 小公主生于深宫,没有见过大江大河,丁点大开阔的湖面就让她连连惊叹,若是以后见到更好的…… 韩江眸色一深,手指扶着窗棂敲了敲,淡声问:“想坐船吗?” 湖上飘着好些花舟,精致的两层船楼缀着彩飘带摆满鲜花,更有悦耳丝竹声缠缠绵绵,余音缭绕,飘在万顷碧波上,像是浮在星河的仙船。 康乐艳羡:“可以吗?” 她开了口问,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以的。 韩江扔出一块牌子,对侍卫漫不经心吩咐道:“拿着这个,去调一艘最好的船来。” 侍卫领命而去,从碧在一旁看着,犹豫了下,小心地问:“听说这个时节来泛舟的人极多,许多船皆是各家自己备的,寻常人只能租来普通蓑舟,韩大人这是差人去……” 韩江随口道:“无妨,等着便是。” 片刻后,侍卫来请,回禀道:“韩大人,船已备好。” 从碧扶着康乐,走到近前才不由地惊呼。这画舫精致华美,虽是船型,但船身做成亭台楼阁的样子,分为两层,精致绝美,像是浮在水面上的园林。 虽是仓促准备,船上已备好船夫厨娘,还有舞乐琴箫,捧着玉盘的翩翩少男少女,并一应珍稀瓜果花木。 康乐看了一眼,虽觉惊奇,但并未觉得珍贵,还是风景更吸引她一些。 琴声起,歌女应声而和,舞姬跃起。韩江带着康乐行至二楼,下人奉上果茶点心依令退下,并不敢打扰。 画舫缓缓推开波浪,湖面依然平静,却不知众人已经为这艘船的出现炸了锅。 “怎么回事,这船不是只有每年七夕才会出现,只请京中的才子佳人登船,其他时间一概不会出行的吗?” “可不是,听说上一年七夕,有人豪掷万两想得一登船资格,都没能达成呢。” “哎,苏姑娘,你去岁登了船,可知那船上真如传言一般,黄金铺地白玉砌墙,往来服侍的侍女小厮们如同仙人一样?” 人群中,苏柔掩唇笑了一下,矜贵温婉道:“是颇为华美精致,但也没有传言得那么美轮美奂。只是上船的都是京中首屈一指的文人墨客,我愧得一登船名额,只是登船跟着诸位前辈学习罢了。” “哎,苏姑娘谦虚了,你可是天下扬名的才女,这登船的名额,你实至名归!” 众人一起附和着,极尽言语吹捧称赞了一番。 话一转,又对这华美的画舫生出好奇心。 “这是京中哪位大人,能随意调用这艘画舫啊?” 有人摇头,“能调动这画舫的大人没几位,且诸位莫要忘了,今日可并非休沐呢,那几位大人应当都入宫议政去了,断不会出现在这里。” “那你说,画舫里坐着的是谁?”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但好奇心却因不知更盛,有人提议:“不如,咱们凑近了瞧瞧去?” 在座的都是各世家的贵族小姐公子们,除了顶上的宗族长辈管教外,惯来随心所欲,就是在天上捅出窟窿来也没有关系。 苏柔端庄娴静地坐在人群最中间,眉眼温和,心中却有些不耐。 昨日苏府发生的事情,她虽并未亲眼得见,但一情一景知之甚详,得知韩江带人闯入苏府,踏破大门把康乐用披风揽在怀中抱走,她便绞紧帕子一脸霜寒。 听闻宫中今日会议此事,也不知道会得什么结果。但总归,有她的好表妹赵媛芸在,便是剥茧抽丝也怨不到她苏府上。 可是……想到康乐能毫无阻碍地进出韩府,想到韩江当着她的面拒绝食盒扭头却收下康乐吃剩下的红豆糕,她就很不甘心。 公子们热热闹闹地让掌舵的靠近画舫,誓要看清里面是哪路神仙。同苏柔结伴而来的名门淑女们虽也好奇,但面上还稳得住。 见苏柔安静着,便上来攀谈,好奇地问:“苏姑娘,听闻贵府昨日设宴,来了好些贵人呢。” 听到终于有人问到自己想说的,苏柔收起面上神色,露出一个谦逊的表情,笑道:“是我小叔叔设的宴,本来只是邀请了他的几位好友,只是没想到后面还来了宫中的贵人。” “啊?”听到她这样说,竖起耳朵听的人更多了,连闹腾的公子们都好奇地问:“是宫中哪位贵人?” 顺宁帝不理政事,对美人也不怎么热衷,后宫仅四五位妃子,膝下也只五个子嗣。妃子们一般不怎么出宫,皇子们勤于学业,也是为了避免被人认为结交外臣,也从不出宫。 剩下公主们,都是金贵骄矜的,谁会来赴一个京中风流浪荡子的? 苏柔用手帕点了点唇角,露出一个笑容来,她温声道:“是康乐公主殿下。” “康乐公主!” 这下,船上的公子们比姑娘们更加诧异。谁能不记得顺宁帝生辰宴上,那惊鸿一瞥,恍若九天仙子下凡,容颜娇嫩美丽,柔弱娇贵,一举一动皆是倾城。 这样的佳人,怎么可能会对苏鸿垂青。所有人都不怎么相信她的话。 苏余余光瞥过众人的难以置信,温温柔柔开口道:“康乐公主到了苏府,阖府上下自当尽心招待,只是不知怎的,康乐公主竟独自去了小叔叔的房间,小叔叔醉酒回房更衣,也被吓了一跳呢。” 有人神色复杂,犹豫道:“我昨日恰好经过苏府门前,是有许多宫里的人守着。” “这……堂堂公主,怎么会做出如此行径?” 苏余掩唇一笑。 这时,船夫来禀,一脸为难道:“诸位公子小姐,咱们的船不能再近了,再近就要撞上了,您们瞧瞧,现在这距离就能看清了,就不必再追了吧?” 听到船夫的话,船上沉默凝滞的气氛终于松动了一些,顺势转移话题道:“行,就这样吧,不必再追了。” 船夫松了口气,忙不迭地退下。 有视线好的,已看到那边轻纱下半露的窈窕倩影,意外道:“好像是个姑娘?” 陆续有人停在船舷处,好奇道:“京中谁家大人家的闺秀出落得这般标志,我竟从未耳闻过?” “不该呀,见这年岁,若是家中受宠的,早早就被长辈带着参加宴会了,怎么我们自己竟没一人见过?” 清风撩起素纱,康乐懵懂地往外一瞥,露出精致娇嫩的脸庞。 船上的人齐齐失声。既是被那一瞬间的美惊呆,也是想起苏柔的那番话失神。 有人余光一瞥苏柔,语气复杂道:“是康乐公主。而且康乐公主对面似乎有人?” 再补充:“看身形轮廓似乎是个男人。” 苏余也往那边看了一眼,隐约觉得那轮廓似乎有些熟悉。 她忽略那点不安,端起茶杯轻轻饮了一口,语气柔和道:“看来,康乐公主也颇为博爱呢,昨儿刚巴巴地同我小叔叔结交,今日又邀了别的男人游湖。” 话点到为止,其中意味却深长久远。 被各家众星捧月长大的明珠们,便是心中遥遥望着一颗星辰,又有谁愿意被人平白比了下去。 顿时有人发狠道:“我倒要看看,是哪个野男人?!” 画舫上,合着清雅乐声,袅袅熏香,手捧一盏热茶,对面坐着韩江,康乐倚在窗边,目光远眺望去,湖光山色,美不胜收。 她很是喜欢,目光专注地随着一只白鹤,从天上一直落到湖心小岛上,嘴角噙着放松的笑意,看鸟儿对着水面梳理羽毛。 韩江在她对面,连纱帘都没有勾起,只安静地看着她。 康乐余光瞥到,不由地有些羞涩,软绵绵嗔怒道:“你怎么一直盯着我呀?” “那不然呢,”韩江指间捏着杯子滚动,撩起眼皮看她,漫不经心戏虐道:“像你一样,不看我,只盯着一只白毛的鸟看?” “那是仙鹤!”康乐义正言辞地纠正道,然后又软了语气,嘟嘟囔囔道:“那你也、也不能一直看呀。” 韩江噙笑道:“那公主让我看什么?” “看——”康乐想要在湖面上为他指出一物,余光一瞟,却见到那艘一直跟着自己的船,就停在很近的地方,还有好些人站在外面仰头看着自己。 风轻轻吹过,撩起素纱,康乐探头细瞧,模糊听到自己的名字。 娇养小公主 第30节 “看那艘船,”康乐纤细素白指尖一滑,指着那里,好奇道:“我好像听到他们在说我欸。” 韩江目光一沉:“他们在议论你什么?” 康乐认真地竖起耳朵,只是湖面上的风把声音吹得断断续续的,只能偶尔捕捉到几个意味不明的字,她皱起眉头,遗憾到:“听不清楚。” 她正对上人群中央苏柔的视线,犹豫了一下,所:“不过,我好像看到了苏柔……” 对苏柔,康乐并没有爱憎感,对她的印象,不过就是苏家人、苏鸿的外甥女、以及——能够出入韩府给韩江送食盒。 别的便没有什么了。 韩江在听到苏柔名字时,目光顿时沉了下来,飞快地在那艘船上扫了一圈。 那艘船上的人似乎是发现康乐注意到他们了,顿时更加大胆,主动招呼道:“康乐公主——” 更有无畏的,大声问道:“公主对面的人是谁?”“公主带了谁来游湖?” 康乐愣住,宫中人人恭敬谨慎,断不会有这样大声叫嚷和意味不明的询问。 她有些不高兴。余光一瞥韩江,想起他特意同自己坐马车,就是为了不让人发现他不去议事殿而是出宫游玩了。 便更加不打算理这些人。 她想要落下纱帘,那些人却喊得更大声,四周的船都往这边划过来,似乎是要看热闹。 韩江淡淡往外一瞥,神色冷淡,他伸手要挑起纱帘,康乐伸手止住,紧张地问:“你不是不想露面吗?” 韩江轻轻勾了下她的手,挑眉笑道:“他们就差质问陪你游湖的野男人是谁了,我还能不露面?” 康乐觉得自己的指尖都开始发烫,她收回手,坐直了身体,绷着小脸,一脸正直从容地说:“那你露吧。” 却不知道自己耳朵尖尖都是粉的。 那些人似乎是觉得船上的人不愿露面,叫嚷得更加无所顾忌。 苏柔也抿着唇,半真半假笑道:“不知陪同康乐公主的那位是谁?怎么瞧起来这样没有担当,真是连我那个没出息的小叔叔都不如呢。” 话音刚落,附和她的人还未来得及点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慢慢撩起纱帘,露出手背上清晰分明的鼓起的青筋,和一截结实紧绷的小臂。 所有人都屏息期待着,却见那手的主人轻慢地伸手为康乐公主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慢条斯理地把那缕头发乖顺勾在耳后,然后才挑起纱窗,露出一张漫不经心的英俊面孔。 是韩江。 是那个权倾朝野、漠然冷清的韩江。 霎时满世界一静。 苏柔近乎失态地起身,撞翻了桌上茶水,满目难以置信,喃喃道:“怎会?!” 作者有话说: 韩江不仅会,而且很会~感谢在2023-08-13 20:44:22~2023-08-15 20:26: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airy 12瓶;月亮呐、猪猪奶贝 5瓶;6220759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他这么黏人呀 韩江淡漠地扫了那艘船上的人一眼, 霎时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夏日烨烨日光,韩江俊雅如天神下凡,也冷眉漠然得如同修罗在世, 只是目光一扫, 那些京中张扬骄纵的世家子弟, 皆如同耗子见了猫似的,全都掐了脖子哑了似的, 再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怎么?”韩江姿态闲适, 撩起眼皮看着他们,轻飘飘道:“刚刚不是挺热闹的吗, 怎么现在都哑了。” 康乐也往外看了一眼,她对曾参加过顺宁帝生辰宴的面孔印象并不深刻,除了苏柔外再没看到熟悉的面孔,便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 捏着一块红豆糕斯斯文文地咬了一口。 众人讪讪, 偷偷地往后退着,想要躲进船舱里避开这位煞星的目光。 韩江目光扫过苏柔,并未停留, 就像看到一颗尘埃一样,丝毫不需分去任何视线。 苏柔捏了下帕子,直起身,敛去面上复杂神色, 换上柔顺恭谦, 对着韩江盈盈一拜, “不知韩大人陪同康乐公主在此游船, 惊扰了两位, 是我们的不是。” 她这般歉顺,韩江却冷笑了一声,咂摸这这两个字,说:“惊扰?” “在康乐公主面前吵吵闹闹,拦船叫嚷,这不叫惊扰,这是冲撞御前。” 所有人面色齐齐一变,韩江冷哼一声,本不欲这般轻易放过,余光一瞥,却见康乐专注地小口咬着红豆糕,平日里吃一块就会乖觉地放下,现在已经鼓着脸颊伸手想要去拿第二块。 应当是饿了。 韩江心神飘走,再看眼前一堆没有出息畏畏缩缩的小虾米便觉得厌烦。 只淡淡开口道:“今日归家后,便让你们长辈好好教导你们什么叫诗书礼仪。” 听到他这样说,有人偷偷松了一口气:谁不知道各家长辈对他们最是纵容了,回府后的事,关起门来谁也看不到,他们说罚过了,那就是罚过了。 至于会有宫人上门对各家老太爷老太妃一一告知的事情——他们苦着脸回家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不需此时多言。 “哦对了,”韩江忽又慢条斯理,淡淡道:“往后宫中便再无三公主了,只有安宁公主和康乐公主两位。” 他轻慢地看了苏柔一眼,笑道:“不过,苏府能从宫中再接回一位苏姑娘,倒也是因祸得福。” 苏柔心头剧震:不过只是一件小事,顺宁帝竟然直接夺取赵媛芸公主身份,这般无情冷心! 她神色畏惧地看了康乐一眼,面上不露分毫,只做茫然状。 眼见着康乐第二块红豆糕已经吃了一半,白嫩的脸颊鼓起一点,手中捏着半块红豆糕,认真地咀嚼着。 韩江伸手摁着她正往嘴边送的半块糕点,拿了过来。 康乐也不护食,虽有些茫然,但也乖乖地任由他夺走,还软绵绵贴心关切:“你饿了吗?” 韩江不饿,但若不是康乐在这里,说不定他就要吃人了。 他没有再把视线分给窗外那群枯燥的废物点心们,只示意下人们去准备膳食。 那群人立刻忙不迭的逃离,把一艘花舟划的比端午的龙舟还要快。 韩江瞥了一眼,并不在意,只是看康乐比他更不在意的样子,有些不悦。 “这些人在你面前叫嚷,你丝毫都不会不高兴吗?” “啊,他们是有些吵闹。”康乐想了想,认真地回答道:“但也还好吧。” 她迟疑道:“他们叫我,是想要邀请我一起玩儿吗?” 被保护的太好、从来没有受过伤害的人,似乎在遇到不善的时候连分辨也分辨不出,总是迟钝地、充满天真的善意地拥抱遇到的一切。 韩江静静地看着她,他可以选择保护,让她的世界继续充满无暇纯真的美好,但静了片刻,他平静道:“不是,他们只是对你好奇且不屑。” 康乐听了,虽有意外,但并不觉得难过,她惊讶了一下,就十分平淡道:“这样呀。那也挺好的呢,我也不是很想和他们一起。” 韩江:“你总是这样的吗?” 康乐疑惑,抬眼懵懂地看着他:“这样……是指什么样呀?” “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抱有期待和善意?” 康乐愣了下,软软地笑道:“没有呀,我只是——” 她皱起眉头,苦苦思索,想要努力地把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她磕磕绊绊道:“我只是觉得,那些都不重要呀,记忆和情绪是很珍贵的东西,不应该分给不值得的事情。” “譬如,药很苦,针扎的感觉很痛,生病很难受,可是云姨姨和长姐的掌心怀抱很暖,孙太医偷偷塞给我的糖也很甜……” “下雨时的潮湿很难受,粗糙毛躁的布料刺得皮肤痛,突然闯进来的苏鸿也很讨厌,可是你的手很宽大,披风很暖,怀抱也很舒适……” “刚刚也是,那些人很吵闹,风很轻,日光很暖,飞起的白鹤漂亮,而且,你就坐在我面前——” “为什么还要去关注别的事情呢,”康乐认真道:“明明湖光山色和你才是此刻最重要的。” 韩江本皱着眉头,听她声音轻软絮絮叨叨地说着,听到最后一句,眉眼却舒展开了。 他指尖轻轻敲着桌面,余光一瞥那艘飞快逝去的花舟,想到康乐的话又收回视线。 韩江靠着窗子,半身沐浴在日光下,湖面折射出波光粼粼的水面,在他脸上映出深邃清晰的轮廓,他颔首,淡然赞同道:“你说的很对。” 毕竟,万千世界湖光山色,此刻你才是最重要的。 说着,他把刚刚抢来的红豆糕放在小碟上,轻轻推到康乐面前,示意道:“午膳快准备好了,只可以再吃半块。” 红豆糕很好吃,可是韩江让人准备的膳食更加美味。 刚捞上来的活蹦乱跳的白虾,摆着尾巴胖胖跃动的大鱼,摆着钳子耀武扬威的蟹将军,还有粉生生多孔甜脆的白藕…… 全都又鲜又甜,只是简单地烹饪一番,就能鲜掉舌头。 因韩江交代过,避开康乐不能吃的烹饪方法,只把虾烫了,配一小碟醋;鱼片成片,合着豆腐炖成一锅奶白的汤;蟹用花雕浸了做成熟醉蟹,再拌一盘糖醋藕…… 还有机灵的小厮采了莲蓬,折一只荷花,装进小竹篮里送了上来。 康乐果然很喜欢,捧着小花篮爱不释手。 韩江看了那人一眼,淡声道:“你倒是有心,赏。” 虾又甜又脆,鱼汤和很好喝,酸酸甜甜的糖醋藕空口都能吃下许多,康乐都很喜欢,唯独对红彤彤的蟹将军碰也不碰。 韩江伸手为她碗中添满鱼汤,眉毛一挑,问:“不喜欢吃蟹?” 康乐粉粉的嘴唇吹了吹夹在筷子尖上薄薄的鱼片,闻言抬头看了一眼,老老实实道:“我不知道怎么吃。” 从碧刚跟着下人吃完饭,进来听到这句,立刻上前来道:“奴婢来伺候。” 大闸蟹味美,但吃起来着实不易,讲究些的专备蟹八件,吃得讲究精致。 从碧虽自告奋勇,但也着实不太会。韩江看了片刻,道:“你退下吧,我来。” 从碧尴尬地收回手,站在一旁。 韩江十指修长,骨节分明,无名指指腹带着经年累月提笔的薄茧,看起来不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 实则上手很干净利落,轻巧地把蟹肉剥离出来,放到碟子里,又推至康乐面前。 康乐犹豫着,忽然想起他是渔家出身,后来多年从未提过,上次宫中遇见苏柔特意为他送从东海带回来的食盒,却被他毫不留情地拒绝……想必是不爱吃这些东西的。 不爱吃,却又陪着她。 康乐迟疑片刻,见这满桌河鲜,颇为束手无策,只能把糖醋藕往他面前推了推,软绵绵道:“你吃这个。” 她心中想什么都放在脸上,韩江这样七窍玲珑心,一眼望去,看得清清楚楚。 不由地失笑,他心中领情,却故意为难,懒洋洋道:“我亲自为公主拆蟹,公主就只给臣吃这个?” 娇养小公主 第31节 那还有什么可以吃呀?康乐满脸为难。 韩江自用了热水净手,香胰洗了三遍,才用锦帕擦干。见小公主一脸无措,他余光一瞥,见小竹篮里几个巴掌大的莲蓬,像是开在荷花下的翠色花朵。 他示意:“臣要吃这个。” 小公主心中歉疚,自然任他予取予求,也不假手他人,自己取了小花篮,一双柔软白皙小手,捧着比她手掌还要大的莲蓬,用银剪刀把莲蓬剪开,低头认真地把莲子一个个取出来放入小碗中。 她低头弄得专注,没看到韩江倚着窗,看向她的目光比湖水还要温柔。 好不容易弄了一小碗,康乐如释负重地抬起头,捧着小碗,献宝一样地捧着韩江,轻软笑道:“我弄好啦,有一碗呢。” 韩江也跟着笑,目光落在被剪得凌乱的莲蓬上,慢又轻地说:“低头弄莲子——” 他目光一转,又落到康乐身上,看着她的眼睛,嘴角噙着笑,慢吞吞地补上后半句:“——莲子清如水。” 康乐读过西洲曲,但向来是乖乖从头到尾一句接一句,乍一听,没有反应过来,暗自念了念,念到“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顿时红了脸,把碗搁下了,羞恼地偏过头不肯看他。 可韩江不止不肯乖觉收敛,还得寸进尺,笑着把莲碗接到手中,两指捏着康乐辛辛苦苦剥的莲子,在指尖滚乐观,朗笑道:“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恰一阵风起,鼓着窗前素纱摆动,他眉目如画、意气风发,如同鲜衣怒马的少年一般,洒脱自在。天地无一物,只他和康乐永在。 用了饭,康乐有小睡的习惯,韩江依着让人备了房间休憩,湖面水波轻轻晃动,带着船身慢悠悠地摇,这一觉倒是比平日里更加酣眠。 康乐醒来时,一时不知今夕何夕,只有放在枕边的栀子花芬芳提醒着她还在船上。 从碧见她醒了,进来伺候梳洗。康乐倦倦地打了个哈欠,因刚睡醒,声音软绵绵地哑着,小猫挠爪似的声音道:“韩江呢?” “韩大人在外间呢。” 穿好了外衫,头还未梳呢,康乐眉眼已恢复灵动,踩着鞋要去外间寻韩江,从碧只能无奈地拿着梳子跟上。 外间有一张书桌,备了笔墨,帘子拉起,外面是让人心旷神怡的湖光山色,韩江就坐在书桌前,背对初夏清新的美景,握着笔,垂眼批着一份份奏章。 康乐脚步迟疑,一时不知该不该打扰。 韩江却已听到她声音,抬头看着她,一怔:“怎么刚醒就跑出来了?” 康乐以为在自己休息的时候,韩江应当也去小憩了,或者,是闲适地倚在船边,慢悠悠地享受美景,而不是离了宫,还要在不用陪自己的时候,让人用小舟把奏章送来,握笔批奏。 她看了一眼韩江手指上的薄茧,乖乖道:“醒来没有见你,便想看到你。” 韩江坐在书桌前,眉眼总是冷漠平静的,此时却柔了下来,轻轻地笑了一下,张口,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莲子清如水也好,南风知我意也罢,那都是别人的话,他心中有万千古诗词,却没有一个是他的,能回应康乐那句简单的“想见你”。 哪怕睡醒前刚刚见过,醒来时你不在我身边,我便开始想你了。 他手中还握着笔,在柔软舒适的椅子上也坐得方方正正,他先是失语,然后失笑,回过神来,奏章上已落了一滴墨痕,索性搁下笔,只拿目光专注地看着康乐。 康乐却迟疑,怯怯地问:“我打扰到你了吗?” “没有。”韩江回应,顿了一下,似是强调,又说了一遍:“从来都不是打扰。” 康乐松了一口气,从碧也赶紧追上来,轻声提醒道:“公主,发还未梳呢。” 康乐身子不大好,肤色白,唇色粉,一头长发却乌黑油亮,像一捧柔顺光滑的乌云。 在船上不比在宫中,便没有再梳早上的飞天鬓,改成垂桂鬓,虽简单些,但两缕头发乖乖地环在耳畔,像是一只长耳朵的乖兔兔,可爱又俏丽。 康乐爱惜地捧着那朵栀子花,惋惜道:“那就不能再戴它了。” 那栀子花康乐虽爱惜地照看着,但已经有些蔫儿了,虽闻着还香,但花瓣已经泛黄,瞧起来不大好了。 她记挂着宫中那一捧,忧虑道:“也不知琉璃瓶能不能好好养着它?” 从碧哄她:“泡着水呢,定是好好的,公主回去了,也还开得极好。” 康乐贵为公主,富有四海列国,却为一捧随处可见的栀子花忧心皱眉,只因,那是韩江一早骑着马,带着一身朝露送来的。 韩江自康乐露面,亦扔了笔,哪怕康乐并未同他搭话,揽镜乖乖束发也好,皱着眉头忧虑宫中栀子花也罢,他都靠在椅背上,姿态闲适放松,嘴角噙着自己都没发现的淡淡笑意,专注地看着她。 康乐不懂朝务,因着顺宁帝的放任懈怠,她也觉得那应当不是很重要。 可是韩江病了,第二日却又入宫去议事殿了,休沐在韩府也会召人议事,甚至青堤游湖,都会在午间小憩的时候批奏折。 康乐关切一句:“是不是很忙呀,要不,我们不玩儿了,现在回宫吧。” 韩江轻描淡写道:“不必。” 而自康乐午睡醒来,他也果然再没看桌上奏折一眼,乘着小舟的人来取批阅完的,捧着奏折,看那未写完的字迹和落下的墨点沉默,然后低着头乖顺地同康乐公主问好,再乘着小舟,不掀起任何水波地轻轻滑去。 下午,没了没眼色的人来打扰,康乐跟在韩江身边,学着钓鱼钓虾,虽然自己没钓上来几个,可是快乐又捧场,不管谁钓起的,都会睁大了眼睛鼓掌道“你好厉害啊”! 她赞得真情实意,别人听得信心百倍,就是一下午边玩儿边钓,也装了一桶虾一桶鱼。下人们又去采了莲蓬荷花荷叶,满满当当地装了好些。 康乐今日玩儿得很开心,直到夜色将近仍意犹未尽,从碧不得不提醒:“公主,该回宫了。” 韩江本还欲带康乐回韩府用晚膳,忆起他当着云贵妃和赵楚韫的面把康乐带走,她们特意交代的“下午早点回去”,看了眼天色,便没有再留人。 只是把钓来的鱼虾,还有莲蓬都让康乐带了回去。 这么多东西,都是新鲜的好吃,迎春殿用不了这么多,便给云贵妃和顺宁帝各送了一份去。 云贵妃早知道韩江陪着康乐出宫去玩了,收到倒也没说什么,只问了问康乐玩儿得开心不;反倒是顺宁帝神色淡淡,并未多问,让宫人收下了。 康乐中午吃了好些,晚上便不大有食欲,吃了一小盏燕窝,喝了一杯牛乳,便困倦地打着哈欠,从碧想要让她活动下消消食再睡,见她抱着瑶光坐着,真的连眼都快要睁不开了,只得作罢,哄着洗漱过睡下了。 第二日,从碧见天色还早,想着康乐昨日对栀子花和荷花的喜爱,便出门去,想折几枝花回来插瓶,哄康乐开心。 她折了几枝漂亮的绣球,正往回走着,心中想着该用哪只瓶子插的时候,余光一瞥,竟看到了韩江。 这么早,他在这里做什么? 从碧对他行了礼,韩江淡淡颔首,回头看向殿内,问:“康乐公主还未起?” 从碧点头,恭敬道:“公主昨日累着了,昨夜睡得沉,此时还未醒呢。” 韩江皱眉,回想昨日的安排:上午坐着听顺宁帝议事,然后乘马车出宫,在青堤乘船至傍晚,在船上吃了饭、午睡、钓鱼,然后回程。 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劳累的行程。 他耐下性子,仔细又问:“绵绵昨夜何时睡下的?” 从碧:“昨夜戌时。” 戌时至今,该有至少五个时辰了,韩江不再犹豫,吩咐道:“去请公主起床。” 从碧本来就是这样打算的,睡太久了也不好,只是听韩江这样越俎代庖地吩咐,不由地要再多问一句,她客客气气道:“不知韩大人一早来寻公主,是有什么要事?” 韩江亦答得坦然:“无事,来陪她吃饭。” 从碧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依然是疏离漠然的模样,只是—— 昨日一整天形影不离,傍晚才分开,夜里安歇着,一大早就来寻人,公主未醒,还要把人唤醒,只为只为陪人吃顿早膳? 韩大人,你知道你现在的行为有些太黏人了吗? 作者有话说: 韩江:知道,但不打算改,谢谢感谢在2023-08-15 20:26:47~2023-08-16 21:04: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萧苒艺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她脸红了 从碧心中有万千话想要说, 最后也只能低头应一声“是”,把绣球花交给小宫女嘱咐摆好,才拍了拍衣裳,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 韩江站在外面, 目光随意地在院子里晃了晃, 耳边听到屋内从碧放柔了声音, 哄人似的,轻轻喊着:“公主, 公主醒醒, 该起身了……” 声音比哄小孩还轻柔,还有着轻轻拍打的声音, 不像是喊人起床的,更像是哄人睡觉。 果然,她这样唤了好几声,康乐依然迷迷糊糊的, 也不知睁开眼睛了没, 发出含糊慵懒的叮嘤声,软绵绵地说:“……唔,从碧, 我困嘛……” 然后屋内就没了声音,也不知道从碧是不是就这样放任她家娇贵的小公主又会周公去了。 这是,风流浪子一样的猫咪瑶光已经踩着清风和朝阳巡视了一边自己的领土,在宫内浪荡了一圈回来。 它见到韩江, 再没像第一次似的上来黏黏糊糊地蹭着, 而是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甩甩尾巴, 在一步之遥的地方蹲下, 一双琉璃目冷冰冰地看着他。 看起来是真的不喜欢被人蹭肚皮,还相当记仇。 韩江也面无表情地看着它,余光瞥了一眼关着门窗的内室,突然有了主意。 “去,”他冷声吩咐道:“叫你家主子起床。” 瑶光面无表情,甚至还悠哉悠哉地舔起了爪子。 “去不去?”韩江冷淡道,余光轻描淡写瞥了眼它底下的铃铛:“不去就把你送去净身房。” 也不知瑶光是不是真的听懂了,顿时脸色大变,龇牙冲他怒吼着,又在他冰冷的注视下,迟疑地后退,警惕地盯着他,慢慢地退到了室内。 也不知道这个霸道坏脾气的猫咪做了什么,总之,最后康乐睡眼朦胧地起了身,瑶光懒洋洋地趴在暖呼呼的被子上打盹。 康乐大抵是真的困,哪怕起来了,洗漱过,被从碧扶着坐到桌前,依然是困顿到抬不起头的模样。 从碧见她这般模样,也舍不得折腾她,没有梳华丽的发鬓,依然是昨日的垂桂鬓,合着她半闭不闭的眼睛,像极了一直打盹到摇摇晃晃却强撑着不睡的长耳兔兔。 韩江也不由地沉默了一下,迟疑地问:“昨日有这般累?” 虽说去的地方稍稍算多,离宫去了公主府、青堤,但多是坐着,午后还躺着休憩好久,怎得这般疲惫。 康乐努力睁开眼睛,闻言点了点头,委屈道:“是的呀,好累的呢。” 从碧在旁扶着康乐,生怕她坐着就睡了过去,闻言有些责备地看了韩江一眼,不满补充道:“公主身体不大好,之前一直在宫中养着,最远也是去了淑华宫再去一趟花园,就是之前出宫,也是一个时辰便往返了,从未在外游玩过一整天。” 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话听起来是在抱怨韩大人带她家公主出宫,顿了一下,解释道:“昨夜太医来请过脉,说并无大碍,今日好好歇息便罢了。” 偏韩江又来,还非要让她家公主起床吃早饭。 韩江沉默了。虽说之前对这位小公主的娇贵娇弱已经有了些许的见识,但今日这桩,依然让人有些意外。 他也不恼从碧话语中的不满,只是沉声道:“太医可说不许绵绵活动?” 从碧迟疑下,回道:“那倒并未阻止,只是公主身体不大好,容易疲惫劳累,况且,公主千金之躯,万一磕着碰着了……” 那便是康乐不爱动,太医们云贵妃们和下人们,全都宠着哄着,养得五谷不分便罢了,还四体不勤。 “起居之不时,饮食之无节,侈于嗜欲,而吝于运动,此数者,致病之大源也。”韩江忽又想起慈宁山和尚和云贵妃说起康乐身体不好的事情,不由地微微皱起眉头。 他不信神佛,自然对那些“康乐身体不好只有寻得一个命格相合的夫君,由他三拜九叩上慈宁山点一盏长明灯才能好”的事情不信一词。 娇养小公主 第32节 且老和尚和云贵妃都说他不是合适的那个人—— “活动有方,五脏自和。”他淡声道:“往后不仅要三餐按时且节制,还需时常活动,疏通筋骨血脉。” 从碧不说话,只是偷偷看了康乐一眼。 康乐本来半阖着眼睛昏昏欲睡,又想清醒一点好陪着韩江用早膳,她长而卷翘的睫毛努力地颤动着,伸手软乎乎地揉了揉眼睛,懵懂地睁开眼睛,还未彻底清醒过来,就听到了韩江的话。 这么早,她好辛苦好努力地起床来陪韩江,可是韩江不仅不怜惜,还要她以后每一天都要早起,还要运动。 “韩江。”康乐软声软气地喊他的名字,有委屈和不高兴,可怜巴巴地说:“我不想……” 韩江也没打算一蹴而就,而是慢慢来,循循渐进,在朝堂上一手遮天,心黑手狠的韩大人并没有因娇贵柔软的小公主一句可怜兮兮的话心软,他只是道:“没关系,除休沐外,每天早上我都来陪你用膳。” 甚至还慈悲地给了她十天一次赖床的机会。 从碧却不由地多看了韩江一眼,心中生疑:就算是要早起要活动,宫人来监督便足矣,何须忙得脚不沾地的韩大人每日来守着。 怕不是只是借口,寻了机会光明正大地每日来见公主吧? 康乐睁大了眼睛,呆愣愣的,似乎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韩江一言堂,不容拒绝。他示意:“吃饭。” 小公主没有休息好,胃口便也不大好,便是韩江守着一道道为她夹菜,最后也只是吃了两个虾饺一个鱼饼,粥喝了一口便皱着眉头苦着脸,委委屈屈地看着碗,手指比玉勺还要莹润雪白。 韩江无奈叹气:“……罢了,不想吃就放下吧……” 康乐顿时如蒙大赦,松了一口气,动作认真地把面前的碗放远些,生怕韩江突然又反悔。 从碧也适时地开口,催促赶人:“韩大人,时候不早了,您再不去,就要赶不上议事殿点卯了。” 以韩江的权势地位,自是不会有人拿着个生事,但他向来以身作则,入朝多年几乎从未有过迟到早退,且昨日一日未去,今日势必会整日忙碌,再晚去便不大好。 他自是知道时辰,只是眼见这昨日见到他就眼睛闪闪发光、笑得柔美娇俏的康乐,今日不过是劳累她早点起身陪他用饭,便怏怏的,对他笑得也少了。 “夜卧早起,广步于庭,皆与你身体益。”说着,他又想起云贵妃提醒似的话,眼神一暗,本来有些松软放任的心又变得坚实起来,他不容拒绝道:“往后你日常起居接要改一改,不可放纵。” 康乐倒也没有那么难讲话,只是之前周围的人都纵着她,舍不得苛责,她又没有受过辛苦,总是没多久就懈怠了。 昨日陪着韩江出宫去玩儿,一整日两人行程相同,韩江还没有午睡,批了奏折,第二日依然精神奕奕,她却蔫儿得像一朵懒洋洋的花。 这样,以后还怎么能一起玩耍呢? 康乐点了点头,她仰头看着韩江常服包裹下放松状态下仍有线条的结实身体,有些艳羡,眨了眨水汪汪的杏眼,希翼道:“韩江,你也是每日都早睡早起,好好吃饭,每日活动,然后身体才这么好看的吗?” 韩江挑眉。他细细地把康乐方才的话一一回想过,确认她说的是“这么好看的身体”,而不是“这么好的身体”。 不由地失笑,笑过后又有些失语和复杂。 “公主觉得臣的身体好看?”安静了片刻,韩江忽又开口,那声音不知为何有些沙哑和暧昧,那双凤眸也又沉又深地看着她,似有一盏漩涡,无声地搅弄吞噬着什么。 “啊,是、是很好看呀。”向来率真坦诚的小公主莫名地有些磕绊,在那样深沉的视线中生了怯,却又真诚坦率道:“像是云海中蓬勃的太阳。” 既温暖,又充满了力量,总是很轻易地就能吸引去她全部的目光心神,直视太久了,又会觉得恍惚失神,心口砰砰乱跳。 “是吗?”韩江意味不明地笑了下,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喉结滚动,带动薄薄的皮肤颤动了下,他咽下清甜的水,目光却一眨不眨地看着康乐,轻笑道:“能得公主赏识,是臣的荣幸。” 明明也没说说什么,甚至韩江依然规规矩矩地坐着没有动,康乐却觉得莫名地不自在,她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后背绷着,抿了抿唇,眼神湿漉漉地、怯怯地看着韩江。 韩江哑了声音,似蛊惑,暗哑轻声道:“公主想要试一试吗?” 康乐懵懂:“试……试什么?” 韩江却垂首,轻轻地牵起她的手,指腹那块薄茧慢慢地蹭过康乐掌心、指根,滑过指腹,慢慢落在纤细淡粉的指尖,松松地握着,撩起眼皮,慢而轻缓地看了她一眼,目光比声音更加有温度,缓缓道:“试一试……公主满意的身体是什么样的——” 康乐忽得紧张起来,屏住呼吸,被他捏着的指尖却不由地轻轻发颤,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却把视线放在了他衣领脖颈处,那块露出来的、白皙干净的皮肤上。 能看到皮肤细小的纹理,浅色的纹路,和皮肤下淡淡流动的青色脉络。 像是受到了蛊惑一般,她声音轻轻颤抖着,却移不开眼,软声道:“好、好呀。” 然后她的指尖便被带着,隔着一层衣服,掌根贴在他心口,指腹搭在他锁骨上,指尖——落在了她视线处那块皮肤上。 他是暖的。妥贴的温度透过衣服慢慢散出来,掌根的脉搏合着他心口跳动的节奏,一下,一下,又一下,越来越快,也不知道是谁的心跳,还是谁的脉搏。 不由地,指尖微微蜷缩着,小公主的指甲滑过那块干净白皙的皮肤,留下一道淡淡粉色,落在锁骨上,像雪地里一道红梅,不觉清冷傲枝,只觉妖冶惑人。 韩江微皱眉头,轻轻呵出一口热气,未觉微痛,只有酥麻痒意。 他撩起眼皮,目光似有重量,慢慢从小公主如凝脂一般的手上上移,看到她小巧精致的下巴,饱满淡粉的唇,挺翘乖巧的鼻尖,同小公主对视。 小公主却好似被吓了一跳,不知是被他的伤口,还是他沉甸甸的视线,目光懵懂慌张地移开,甚至站起了身,像一只被吓到的小兔子,磕磕绊绊道:“你,你受伤了……” 韩江低低地笑了一声,好像天大的烦闷都被她的动静弄没了,笑声中轻松自得,带着点意犹未尽。 他伸手,指腹在微痛的地方一抹,放在眼下瞧了一眼,果然:小公主的指甲就像她的性格一样,软绵绵的,就是失手了,也伤不了人,连一滴血珠都没出。 从碧就在一旁站着,也看到了韩大人为了哄她家小公主往后好好吃饭好好活动,以自己的身体为模板,向康乐展示锻炼后的效果,便没有阻拦。 现在突然听到韩江受伤了,吓了一跳,忙不迭地上前扶着康乐,定睛细瞧,只在韩大人锁骨处看到一条淡淡的白线。 她目光不敢在那位置久留,只匆匆瞥了一眼就收回视线,有心想说这算什么伤口,又忆起这是她家小公主说的话,便只能改口,询问:“韩大人可要敷些伤药?” “不必。”韩江懒洋洋地在自己锁骨上抚了一下,看着康乐,故意在她面前晃了晃,轻笑一下,说:“就这样吧。” 从碧犹豫,虽说敷药有些太过夸张,可是身为一朝重臣,带着这样一道印子出去,也有些不妥吧。 韩江却此时终于记得时间了,起身理了理衣袖,又是那个玉树翩翩的韩大人了。 “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去议事殿了。” 从碧俯身:“是,恭送韩大人。” 康乐没应声,韩江却瞥着康乐,嘴角噙着笑道:“明日我再来陪公主用膳。” 他风度翩翩地走了,看那背影,比来时还闲适快意些,从碧看得满头雾水,实在是不知道这位心机深沉的韩大人心中究竟想着什么。 不过一顿饭吃到现在,终于是结束了。她让小宫女把桌上的都撤下去,又捧来清水布巾给康乐净手。 只是等她走到康乐面前,还未出声,便不由地疑惑,皱眉急声关切道:“公主,你的脸怎么这样红?” 康乐闻言脸却更红了,她垂着小脑袋,脸颊绯红,眼睛也水莹莹的,抿着唇,眉头皱起,神色却又不见生气,而是一种—— 羞怯? 作者有话说: 从碧:好烦哦,不想再见到韩江了,我还以为他把我家公主弄发烧了呢 起居之不时,饮食之无节,侈于嗜欲,而吝于运动,此数者,致病之大源也。 ——王国维 活动有方,五脏自和。——范仲淹 夜卧早起,广步于庭。——《黄帝内经·素问》感谢在2023-08-16 21:04:32~2023-08-17 21:17: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春时旧尽 1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小公主又病了 从碧就在一旁, 看见了他们的动作,但因为也不算太过亲密,便没有阻止。现在却见康乐脸红了好久,不由地后悔。 她家小公主什么也不懂, 又脸皮薄, 被韩江牵一下手都红着脸不好意思很久, 她有心想要开解两句,又怕康乐会更加窘迫, 就只低着头收拾东西, 余光注意着,过了好久, 康乐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粉。 “公主?”她忆起康乐不想起时软绵绵的声音,关切哄道:“可要再睡一会儿?” 虽然被叫醒的时候确实困得小猫点头似的,可是既然起了,康乐便不大想再睡了。 她乖乖摇了摇头, 突然想起栀子花了, 仰着头,声音甜软地问:“从碧,琉璃瓶放在哪里了呀, 我想看看花儿。” “在寝殿内。”从碧引着她到窗前,含笑道:“就在这儿……” “呀,”康乐小声惊呼一声,心疼道:“只是一天而已, 怎么都开败凋零了?” 从碧亦有些慌乱, 她解释道:“怎么会这样, 我特地把琉璃瓶洗干净了, 换上清水, 又把栀子花修剪了一下才放入瓶中,寻了避光通风的地方安置,怎么还是凋零了?” 昨日还精神奕奕、芬芳灿烂开着的洁白柔软花朵,花瓣边缘已经泛出淡淡黄色,花梗也变得软塌塌的,有气无力地坠在花瓶沿口,像个一夕之间从朝气少年变成了的垂暮老人。 康乐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轻轻地碰了碰,那花朵立刻就散了,慢慢地飘落,安静地躺在桌子上。 从碧自责道:“奴婢也细心地养着,可是,它还是败了……” 康乐轻轻地摸了摸那花瓣,有些不舍惋惜,但花开花落自有时,从碧也尽心了,她怎么能怪别人呢。 “没有关系。”她豁达道,还扯了扯从碧的袖子,放软了声音安慰她道:“栀子花树能开许久呢,待来年,我们自己种一棵。” 从碧也弯了眼睛,用力地点头:“嗯!” 落下来的花瓣康乐也没有让人丢弃,她拿了本书,认真地把花瓣一片片擦干净,展平放进书中,合上后放入书匣。 让墨香也沾一沾花香。 既然不再去睡,康乐便去了书房,捏着毛笔一字一字认真地抄佛经,抄了一卷,才换了字帖,对着阳光欣赏了好久,才开始临摹。 康乐在书房的时候,除了添茶,基本不需人照看,便只从碧守着。 片刻后,小宫女来,低声说:“安宁公主来了。” 康乐听见了,便软声道:“直接请长姐来书房吧。” 赵楚韫身后跟着淑华宫的小宫女,小宫女手中还抱着一个画轴,康乐好奇地看了一眼。 赵楚韫见她好奇,便道:“是你公主府的平面图,今日来就是同你商议该如何布置的。” 画轴要在桌上摊开,康乐面前还放着厚厚一叠刚写过的纸,她收起笔,慢吞吞地起身,正要自己收拾呢,赵楚韫走上前来,余光一瞥:“又在抄佛经了?” 康乐对她软乎乎地笑了一下,点头道:“嗯,每日都会写一些,月底差人带去慈宁山,谢谢佛祖又保佑了我一个月。” 赵楚韫失笑,但知道这是她的心意,便一直放任着,一叠拿起,剩下的便露了出来,她见字迹有些眼熟,问:“这是哪位大家的著作,我怎的好像没有见过?” 康乐乖乖道:“是韩江的。” 赵楚韫捏着那两张纸抖了抖,余光瞥着康乐,看她抿着唇笑的样子,安静了片刻,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发愁道:“也不知那韩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怎么就认准了他不放呢?” 若是旁的事情,从碧定也会跟着赵楚韫同仇敌忾,但今早韩江为康乐身体着想的举动,让她此时不由地多嘴一句:“韩大人有时候也有可取的吧,就今早,韩大人让公主好好吃饭,饭后在庭院里走一走,公主虽然不是很乐意,但也乖乖地应了呢。” 康乐的身体始终是她们心口悬挂着的一根线,若真能照韩江的话慢慢好起来,那确实算尚有可取之处。 闻言,赵楚韫也没反对,只是交代道:“先问过孙太医,孙太医不反对,再让绵绵按照他说的去做。” 娇养小公主 第33节 她们慢慢说着话,康乐竖起耳朵听着,顺手把赵楚韫带来的画轴打开。 上次去只是略逛了逛,如今在图上看到了,方知她的公主府着实很大,足足占了一整条街。除却普通府邸日常起居的房屋外,还依照四季变幻修了四个园子,一季一景,四时不同。 “如今房屋水榭长廊均已建好,余下屋内装饰和外面花草布置。公主府是你往后要长久居住的,自然是要好看更要舒适,便想着来问问你,心中可有想法?” 康乐的公主府,一直都是赵楚韫在费心照看着,却时时来问她的喜好,建出来的就是康乐喜欢的样子。 康乐歪着头认真地想了想,说:“屋子内的装饰,不必繁华复杂,就照着迎春殿的样子来吧。” 赵楚韫记下,又抬头看着她,示意:“那院子里呢,你喜欢什么花草?” “花?”康乐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眼书匣,笑了笑,有些腼腆道:“喜欢栀子花。” 赵楚韫随着她目光看了下,心知肚明她真正喜欢的到底是什么,纵容地笑了一下,没有再问,记下后,又道:“便是喜欢,也不能满园都是栀子树,旁的还有什么。” 见康乐神色为难,想起在正厅看到的绣球,她询问:“绣球和芙蓉,更喜欢哪个?” 康乐松了一口气,想了想,说:“喜欢绣球。” 赵楚韫便再问,一问一答,商议好她的公主府里点缀什么后,上午已经过了大半。 康乐乖顺地给赵楚韫倒了杯水,忽又想起什么,一脸期待地问:“长姐,你的公主府是不是也快要选址修建了呀?” 赵楚韫喝了口水,闻言一笑,说:“还早,哪有这么快呢。” 康乐满脸失望,她想同长姐一同出宫住呢。 不过,康乐迟疑了下,轻声问:“赵媛芸……父皇不让她在宫中住了,她要去哪里呀?” 提到赵媛芸,赵楚韫脸色也不大好,不只是对赵媛芸不喜,还是对顺宁帝的冷心失望,她淡声道:“她也算半个苏家人,自然是要去苏府的。” 她向来对赵媛芸没有好脸色,对她如今境遇虽有意外但并不惋惜,但康乐是个心软不计较的,突然提起这件事情,定然是挂怀。 赵楚韫轻轻地拍了拍康乐的手,温声宽慰道:“无妨,便是她出宫了,生母依然是苏贵妃,苏家人定会善待她的。” 康乐点了点头,软声道:“虽说我和她并不亲厚,但毕竟也是姐妹,我为她准备了一些东西,往后应该用得到。” 赵楚韫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却只能纵容道:“好,我让人送去。” 话毕,下人来禀,午膳已备好,请康乐公主和安宁公主移步用膳。 因为康乐饮食需注意,迎春殿小厨房的饮食颇为清淡,但也算精致美味。之前康乐虽一向吃的不多,但今日用的更少,只略吃了两口便不想再动了。 赵楚韫担忧地看着她:“康乐,今日可有不适?” 康乐摇了摇头,想了想,声音轻软道:“也许是因为今早起的太早,没有睡够,便不大有胃口。” 从碧在旁补充:“昨夜回宫后就请孙太医来看过,孙太医说公主身体并无问题。” 之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康乐娇贵,夜里睡不好早上便会不适,一整日都胃口不佳,神色恹恹,直到第二日睡到自然醒来才能好。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们谁也不忍心态度强硬地让康乐日日早起,强求她三餐定时定量。 听康乐和从碧这样说了,赵楚韫便略微放下了心,只是仍交代道:“今日再请孙太医过来一趟吧。” 从碧俯身应:“是。” 用了饭,康乐午后要小睡片刻,赵楚韫起身也要回宫处理事务。 只是她还没走,小宫女领着一个面生的小太监进来,对康乐说:“公主,议事殿来了个人,说要见公主殿下。” 宫中公主们皆都不涉政事,不与前朝大臣有交,除了哪位,还有谁敢、谁能光明正大地差人给公主传话。 康乐愣愣的,也有些意外,她看向那个白净的小太监,好声好气道:“见我是有什么事吗?” 小太监抬起头认真地瞧了瞧,才动作珍重地怀里掏出一张纸,双手恭敬递给康乐,脆生生道:“韩大人差奴才给公主送这个。” 纸是薄薄的一张,却并不普通,是御前才能用的剡藤纸,却被韩江随手抓来,随意又任性妄为地飞鸽传书,同在宫中,相隔不过数百米,相离不过两个时辰,便以尺素传情。 赵楚韫想不到那个冷漠疏离、高高在上的韩大人还有黏人的一面,只当他有要事,才会在议事殿就给康乐送信,她关切问:“可是有重要的事情?” 康乐展开纸,捧着认真地看了好久,然后神色茫然地递给赵楚韫。 赵楚韫犹豫了一下方才接过,顿时也沉默了。 哪里有要事,甚至上面连一字都未写。 上面落着一幅画,笔锋柔软,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小姑娘拎着食盒垫脚张望的情景,只是一个轮廓,可那种期待盼望的气氛却浓郁得几乎要溢出来了。 不需要问,甚至不需要细看,就知道上面的小姑娘除了康乐,还会是谁?! 赵楚韫抖了抖那张纸,怒也不是笑也不是,语气复杂地问:“韩大人在议事殿这样悠闲吗?” 还有空生闲心,提笔蘸墨,在一众大臣面前,用御用的剡藤纸画一个小姑娘,还大张旗鼓地差人送来迎春殿。 小太监应当是年纪太轻,听到安宁公主的话,并未察觉到其中意味,耿直回应道:“并不是,韩大人今日可忙呢,自打上午在议事殿露面就一直脚不沾地的,茶水都没时间喝一口,连午饭也是这会儿才得空吃的。” 赵楚韫听了,心中却更加复杂了。忙得都没时间吃饭,还能抽空给康乐作画? 从碧偷偷扯了扯赵楚韫的袖子,小声道:“昨夜傍晚韩大人才和公主分开,今天一大早又进宫陪公主吃饭。” 想了想,她补充道:“还说往后除休沐外,每日都要来。” 赵楚韫沉默了,最后把画像交给康乐,当作自己什么都没看到吧。 毕竟,谁能想到那个权倾朝野、手狠心黑的韩大人背后是这个样子呀? 她再也不会说韩江给康乐灌了什么迷魂汤了,明明是,康乐给韩江灌了迷魂汤了吧。 小太监只来送画,再问别的,他就一脸茫然,向来是真的单纯来送画的。 康乐把画像放在枕边,闭上眼睛小睡。从碧进来看过好几次,见她睡得脸颊粉粉的,一直未醒,想她今早没有休息好,便放任着,没有叫醒。 到了申时,康乐自己醒了,约莫是睡太久了,睡得迷迷糊糊的。从碧进来伺候梳洗,她又把小太监送来的画像拿出来,认真地看了看。 从碧正犹豫着还要不要为她挽发,康乐犹豫道:“韩江画的这样,是不是想让我去给他送小食盒呀?” 从碧抿着唇笑。第一眼她就看出来了,只是康乐不提,她便也没说。 闻言拿起梳子,慢慢梳着康乐华贵柔顺的头发,心中挑选着要为康乐挽什么样的鬓,口中道:“那公主想要去送吗?” 康乐抬眼看了眼窗外,自己睡了一下午,骨头都睡得酥软,浑身都没有力气啦。况且才答应了韩江每日要活动的,不能食言。 她点头,乖乖回答道:“要去。” 那便去吧,迎春殿小厨房的糕点时时备着,装了一碟莲蓉包,用小食盒装着。 那莲子还是昨日她们出宫带回来的呢,康乐没忍住,悄悄地吃了一个,然后才拎着去了折柳亭。 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许多人已经出宫归家了,只是韩江事务多,还未离宫,在这里也能等得到他。 只是韩江还未至,宁思明遥遥地出现在视线里。 宁思明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折柳亭,对着康乐行礼问候:“公主。” 康乐拎着小食盒,弯着眼睛对他柔柔笑了一下,轻声喊:“明哥哥。” 两人之间俱没有生分,宁思明松了一口气,然后颇为自责道:“那日我生辰宴,连累公主……” “没有。”康乐连忙出声,她认真道:“明哥哥的生辰宴很好,带我认识了好些人……” 她努力地想要举一些例子,却讪讪发现那日心神恍惚,根本没有记住几个人,想来想去,她认真道:“艳阳就很好。” 康乐努力地想要宽慰宁思明,让他不要自责地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宁思明自是领情。 他目光深深地看着康乐,释然地松了口气。 宁思明视线落到她拎着的小食盒上,含笑问道:“公主是在等韩大人?” 康乐迟疑了一下,犹犹豫豫地想要把小食盒藏到背后。毕竟,从第一次开始,她的小食盒永远是为宁思明送的,别人的都是第二位,这还是第一次,忘了给他带。 宁思明善解人意,他解释道:“我离开议事殿的时候,韩大人还在同人议事,不过快到了关宫门的时候,他也差不多该来了。” 康乐点了点头,乖乖道:“好,那我再等一会儿。” 她在等韩江,而韩江也肯定是不想看到外人在的,宁思明拱手告辞,只是离开前又忍不住多话一句,关切问道:“公主今日气色瞧起来倒好,怎么看起来不大有精神呢?” 康乐伸手摸了摸脸,软绵绵回答道:“今早没有睡好,午后又睡太久了,现在有些迷迷糊糊的。” 得了回答,宁思明松了一口气:“公主安好便可。” 宁思明说韩江片刻后就该来了,可是康乐又等了好一会儿,直到差一刻钟酉时,都要疑心韩江从别处出宫了,韩江才姗姗来迟。 他见着折柳亭里娇小的玉人,一怔,旋即拎着袍角几步上前,在康乐面前站定,揽着她换了位置,挡住风口才道:“在等我?怎么不差人去议事殿告知一声。” 康乐老老实实道:“听说你今日很忙,不想打扰你。” 然后想了想,又举着小食盒,邀功:“你说让我多动一动,我很听话的,午睡后我就带着小食盒来等你啦。” 韩江轻笑,听得心软,又言简意赅地抓住了重点:“所以,你睡了一下午?” 康乐顿时心虚,讪讪地放下小食盒,推卸责任,低声嘟囔:“还不怪你,非要拉我起来陪你用早饭。” 声音又娇又软,因为心虚声音放低,听起来就像是在撒娇。 “罢了。”看在小食盒的份上,韩江大度地放过了这件事,问:“是什么点心?” “是用我们昨日摘的莲子做的莲蓉包,沙甜松软,清爽可口,很好吃的!” 韩江看了一眼缺了一块的点心碟子,挑眉,戏虐地问:“你偷偷吃了一个?” 康乐红着脸,垫脚睁大了眼睛,义正言辞道:“不,我光明正大吃的,不能算偷偷。” 韩江噙着笑,捏起一个莲蓉包,咬了一口,抚慰几乎一整日未进食的肠胃。 他们二人依依,从碧也不想当恶人,却也不得不开口道:“韩大人,快到了关宫门的时间,您再不去,怕是赶不及了。” 韩江抬眼看了眼宫门的方向,站着没动,康乐却远比他懂事,轻轻地推了下,急切道:“快走,若是迟了,就不能出去了。” 韩江扭头,淡淡地看了康乐一眼,明明没有说话,从碧却从中看到了“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几个字。 从碧腹诽:公主只是不像你一般黏人罢了。 韩江接过小食盒,交代道:“早点回迎春殿,别在外面吹风。” 康乐乖巧点头。 韩江看她乖巧模样,便忍不住恶劣为难,他故意道:“也别忘了,明日早点起床,我陪你用饭。” 说完,见康乐怔愣为难神色,又笑了,捏了一个莲蓉包扔进口中,往后退了一步,下台阶,目光扔看着她,低声道:“那我走了,明日再见。” 也并非他刻意为难,一是为康乐身体着想,二便是,他事务忙碌,若真不早上进宫陪康乐用饭,那一整日,两人也许都见不到一面。 韩大人怎么能忍受这样的事情发生呢,便只能他辛苦些,日日一大早进宫,康乐委屈些,早睡早起。 只是这一回,康乐依然没能早起。 娇养小公主 第34节 因为迎春殿的小公主又病了…… 第32章 挂念着你呀 倒也不是突然病的。 从碧看着孙太医, 自责道:“是我疏忽了,前日公主从青堤回来后,晚上精神就不大好,戌时就睡下了, 昨日一早也倦怠着, 韩大人来陪着公主用膳, 那时公主脸颊就有些红了,我只当是……” 她顿了下, 略过韩江逗弄康乐, 惹得人脸红,只后悔道:“只当是公主情绪好, 并未意识到是起了低热。” 后来去折柳亭给韩江送莲蓉包,宁思明也说起过:康乐面色瞧起来倒好,只是没什么精神。正是低热带得脸颊微红,却身体倦倦。 孙太医捋了捋胡子, 也是一脸自责。 康乐打小都是由他来诊平安脉的, 这么多年下来,孙太医自认为对康乐的身体状况了如指掌:康乐自幼生病,皆是高热, 虽来势汹汹,只要能及时降下去,再将养半月,便无甚大碍。 她从未起过低热。 “唉, 也是我疏忽了。”孙太医叹气。 不过现在不是追究是谁的责任的时候, 康乐在众人疏忽下, 已经低热了两天了, 她身体素来不好, 这般下去还不知会出什么问题呢。 从碧和孙太医面上都不大好,康乐软绵绵地躺在床上,靠着宽大柔软的靠枕,眨了眨眼睛,干净澄澈的杏眼看着他们,软声道:“孙爷爷、从碧,你们都不要那么紧张呀,我感觉还好呢。” 想了想,她轻轻地笑着,认真道:“以前高热,我只是躺着都觉得好难受的,张开眼睛看着屋顶,感觉天空都在不停地旋转,现在低热,反而好多了呢。” “就只是不大有胃口,也懒洋洋的,握着笔写了几页字就感觉手腕没有力气了,别的就没有什么啦。” 她宽慰道:“我会好好吃药,好好休息的,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你们两个不要自责啦。” 康乐向来温柔又贴心,孙太医和从碧对视一眼,皆放松了一些。 孙太医按照以前康乐惯用的方子,略减了药量,重新写了药方,让人去煎药。 因康乐常年吃药,迎春殿的下人们对这些事情早已轻车熟路,不用孙太医交代,已仔细地煎好了药送来。 一整碗漆黑浓郁得药汁,放到温热可入口,康乐神色平静地端起,闭上眼睛屏息一口饮尽。 从碧见她一气喝完,立刻上前,一手接过药碗,另一手递上一盏清水,康乐睫毛抖动着张开眼睛,眼尾都红了,但是一声不吭,接过清水漱口后,才缓出一口气,眉眼舒展。 康乐自幼喝药的模样乖巧,从来不需人哄劝,也从未软声抱怨,却让旁观的人更觉得心疼。 老天既给她最尊贵的身份和美丽动人的容颜,怎么就不肯再慈悲些,给她一具健康的身体呢。 康乐喝了药,过了一刻钟,孙太医来看过,松了一口气:“好了,暂时退下去了。” 从碧拍了拍心口,也放松了些,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说完,她不由地关切问:“公主之前从未起过低热,这次是为何?” 她细细思索,罗列出各种可能:“是那日出宫游玩,过度劳累了?还是在船上吃的膳食不合适?再就是回宫后没有休息好?在折柳亭吹了风……” 康乐那两日的行程,从碧已经事无巨细地同孙太医讲过,连午膳的菜单和食谱都列了出来,每道菜吃了多少,穿的什么衣,何时何地停留了多久…… 生怕有丝毫疏漏,耽误了孙太医诊治。 孙太医一一听过,沉思片刻,摇头道:“虽说康乐公主身体是有些娇贵,但那日行程也不至于把人累到生病,船上的饮食——那鱼虾藕都是公主可以食用的,且都是极鲜的,并无大碍。” “再就是吹风……”孙太医抬头看了眼外面郁郁葱葱的夏景,实言道:“这时节,多吹吹风也没事。” 那便都不是诱因了。 孙太医叹了口气,避开康乐,对从碧低声道:“老朽行医多年,也算是跟阎罗殿抢人,见识得多了,有时候也心中隐隐明白,人各有命,非人力所能改的。” “况且,康乐公主的身体真的有好转,也不是太医院里这些人呕心沥血照料出来的,而是慈宁山那位遏苦大师诵经点长明灯后才慢慢好些的。” 提起这些,孙太医倒是豁达,他含笑道:“左右康乐公主也到了好时候,依老朽看,不若就依着遏苦大师的话,为她寻一位好夫君,往后说不定就真的大好了。” 从碧神色犹豫。 康乐自幼身体不好,得遏苦大师护佑,这些年好些了,遏苦大师临行前特意嘱咐:康乐公主最好在十六生辰前成亲,由她的夫君一步一叩首行至慈宁山殿前,亲手为她再点一盏长明灯,才能长久。 这件事情只有康乐身边几个极亲密的人才知道,以免往后有人故意拿这件事情生事。 本来云贵妃和安宁公主为康乐挑选的是宁思明,或者楚靖远,可是康乐都不喜欢,偏看上了韩江那张脸。 而那位韩大人,看起来似乎不是个会对神佛弯腰的。 从碧只能点头,含糊道:“希望能如此吧。” 但事实似乎没有希望的那样好。 喝了药,康乐的低热便退了下去,迎春殿上下齐齐松了一口气,从碧服侍着康乐喝了一小碗白粥,漱口清洗后睡下。 这些年,只要康乐一病,从碧夜里就会睡不安稳,隔一两个时辰起身一次,轻手轻脚地来瞧一瞧康乐如何了。 本以为已经喝了药,今夜应当会无事,她擦了擦手,掌心一触到康乐额头,顿觉不对! 从碧脸色一变,厉声道:“掌灯!即可去太医院请孙太医过来!” 康乐迷迷糊糊地醒来,见烛光大亮,从碧一脸忧色,她自己抬手摸了摸额头,傻乎乎道:“怎么啦,我又起热了吗?” 孙太医已经一把年纪了,漏夜而来神色疲惫,他诊过脉,沉吟道:“是又起低热了,但药刚喝过不久,不能再用。” 那便只能扎针。 康乐伸出纤细雪白的小臂,当初扎了韩江满头的银针,拈在孙太医指尖,稳稳地扎进合谷穴、曲池穴、外关穴。 尖细冰凉的银针扎进身体里还是会痛的,但康乐已经习惯了。 孙太医年纪大了,在太医院劳累一日已经疲惫,如今半夜还劳累他,康乐很是过意不去。 她自告奋勇,乖乖道:“孙爷爷,我也会取针的,上次韩江的针也是我取的。您回去休息吧,过会儿我自己取针,不用您一直在这里守着,您回去休息吧。” 让一个六旬老人一夜不眠,着实是有些为难人。康乐柔软体贴,孙太医也承她的情,考虑到自己这把老骨头确实撑不住了,他想了想,另召了太医院副掌院过来,对他细细交代了一边,方才回去歇息。 康乐的脉案是太医院几位圣手了如指掌的,但副掌院也丝毫没有不耐烦,细细记下,才恭恭敬敬地请孙太医回去休息。 只是就算如此,迎春殿的烛光依然断断续续地亮了一整夜。 副掌院满头大汗,却束手无策。不论是汤药也好,针灸也罢,用上之后,康乐公主的低热即刻便能退下去,只是效用过后,又席卷而来,丝毫不退。 一大早,淑华宫得了消息,连早膳也来不及用,云贵妃和赵楚韫匆匆而来,鬓发微散。 云贵妃守在床沿,轻轻地握着康乐的手,眉头微皱,难过怜惜道:“绵绵可有什么不适?” 虽然迎春殿一夜未眠,康乐断断续续睡了一会儿,看起来精神尚可,她摇摇头,乖巧道:“还好,没有觉得很难受。” 赵楚韫闻言没有放松,她扭头看着副掌院,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副掌院也为难:“回安宁公主的话:康乐公主一直低热不退。低热诱因颇多,但臣仔细问过前半月公主的饮食起居,并未察觉到不妥,这……一时半刻实在是难以解决。” 康乐体弱,且平日里每天喝药补身,既要避免药性相冲,又不能用猛药,整个太医院斟酌来斟酌去,也拿不定方案。 孙太医亦放心不下,略歇了歇,一大早也来了迎春殿,闻言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 云贵妃忧虑:“那,这可如何是好?!” 这时,刚入宫的韩江也得了消息,一路匆匆而来,一入迎春殿,见到众人皆在此,甚至太医院几位圣手都在,顿时心口一跳,脚步更急,再无顾虑,转步进了室内,挑起帘子,皱眉凝神去瞧软绵绵躺在床上的小公主。 太医院几位太医皆是诧异,互相交换了眼神,扭头去看云贵妃和赵楚韫。 云贵妃和赵楚韫似乎是伸手想拦,韩江却视若无睹地越过众人进了屏风后,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众人。 片刻后,听到里面韩江放轻了的声音:“怎么又病了?” 康乐乖乖道:“不知道。” 她素来肤色白,又孱弱,面上像来如玉般,虽莹白却并无多少血色,连唇色也浅淡。如今低热,面上微微泛粉,双眼水汪汪雾蒙蒙的,唇色也红,若不知她以往体弱,乍一看,还会误以为与常人无异呢。 韩江坐在床沿,伸手,宽大温暖的掌心轻轻落在她额间,康乐闭上眼睛,柔顺地在他掌心蹭了蹭。 韩江一顿,缓缓地抚了抚她额角汗湿的发丝,动作轻缓,充满了温情和沉默。 “可是那日游船累着了?” “应该不是吧。”康乐睁开眼睛,迟疑道:“孙爷爷询问了我这一旬的日常起居,说没有影响的。” 韩江声音又沉又低问:“那是为何?” 康乐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为难道:“我的身体一向不大好,每个季节都会生病的,不过没关系,太医院的太医们都很厉害的,我好好吃药,过一段时间就会慢慢好起来啦。” 想了想,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这个样子似乎真的不大好,总是让身边的人为她挂心担忧,她举起手,弱弱地小声保证:“孙爷爷说慢慢活动些,对我的身体没有影响的。” 她认真道:“以后我会好好听你的话,夜卧早起,广步于庭,好好吃饭,努力让自己好起来,不再让你们为我担忧。” 康乐余光瞥到放在旁边空了的小碗,指给韩江看,努力地为自己佐证道:“看,虽然我不大有胃口,但还是努力地喝了一碗粥,因为只有吃饱了,才能尽快恢复健康。” 她目光期待雀跃,像一只晃着尾巴渴望得到夸奖的小猫咪。 韩江轻笑了一下,瞥了一眼,仍把视线落在康乐身上,他抿了下唇,轻声道:“是很乖,值得夸奖。” 康乐便弯了眼睛,轻轻地晃了晃头,很是得意的样子。 韩江屈指在她额头上敲了下,淡声道:“但若真吃不下,也不必勉强自己。” 一碗粥吃下肚,确实不大舒服,但在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的目光中,康乐没有说,因为不想让他们挂心。 同样也不想让韩江担心。 她捂着额头,傻乎乎地笑了起来,软声道:“我知道啦。” 然后康乐坐直了身体,轻轻地拉着韩江的袖角晃了晃,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交代道:“所以,其实我没有什么事情的,你也不要太担心。” “不用每天一大早进宫来陪我,以后我也会早睡早起,不再赖床的;在议事殿的时候也不用挂心我,我会好好吃饭、吃药的。” “我会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 韩江之前费心劳神,偶尔会有头痛失眠的症状,这几日议事殿本就忙碌,再日日来迎春殿来回奔波,康乐也会担心他的。 韩江目光深深地看着她,嘴角挂着一丝几不可见的笑容:“年纪不大,操心的倒不少。” 康乐理直气壮道:“那是因为在意你嘛。” 屏风外,云贵妃和赵楚韫一起扶着额头…… 从碧在旁边提醒:“韩大人,公主该休息了,您也该去议事殿了。” 韩江目光往外一瞥,知道是有人有话要同他讲,便点了下头,道:“好。” 康乐向来不会打扰韩江公事的,闻言也松开手,软软地放行。 她忽又想起什么,吩咐从碧道:“韩江还未用饭,从碧,你让小厨房为他准备一个小食盒,送去议事殿吧。” 娇养小公主 第35节 从碧应是,康乐看着韩江,小脸严肃道:“你也要好好吃饭。” 韩江轻笑,俯身应道:“臣领命。” 屏风内其乐融融,哪有丁点探病的忧虑伤怀,屏风外却没有这样好的气氛。 韩江目光淡淡望向云贵妃,云贵妃也不语,只是示意众人移步,避开康乐。 换到正厅,韩江率先开口,问:“康乐公主是何病症?” 太医院众人面面相觑,只能硬着头皮道:“现在并未诊明,还需继续探查。” 韩江冷声道:“需多久?” 众人安静无声,并无应答,韩江沉默片刻,再问:“若一直低热不退,会有什么后果?” “短时无虞,但若持续过两旬,怕是就不大好了。” 韩江周身气势瞬间冷了下来,冰冷目光一扫,众人不由地绷紧背打了个寒颤,似乎已经被那视线刮掉了一层皮! “在座诸位皆是天下有名的圣手,对此低热,却既诊不出缘由,又拿不出解决的方案,这圣手的名声,怕是受之有愧吧!” 韩江煞名在外,就是太医院这群不问世事的医痴们,也有对他的声名有所耳闻,闻言顿时腿都软了,脑子里已经开始给家里人写遗书了…… 孙太医给他诊过脉,见过他满头银针的样子,且他也只是为康乐担忧罢了,老头子看得清楚,也并不怕他。 他捋了捋胡子,直言道:“康乐公主的病我们是有些束手无策,不过慈宁山的和尚们,说不定有办法。” 说完了,又忽然想起这位韩大人似乎是不信神佛不敬神佛的。 慈宁山大佛寺是皇家寺庙,香火鼎盛,许愿也灵验,是京中达官贵人趋之若鹜的地方。有一年大佛寺请他代表朝堂去奉头香敲钟,被他冷冷拒绝,还说了一番大不敬的话,惹得好脾气的僧人们面色都不大好。 孙太医讪讪,想着屏风内这二人亲近的交谈,心想,也不知道这位韩大人会不会为了小公主低头。 云贵妃在一旁,客客气气道:“韩大人是不大相信这些,不过机缘巧合也罢,因果循环也成,之前数次,绵绵也有过这般令太医院束手无策的症状,后来请了慈宁山的高僧们来祈福,慢慢地便好了。” 提起此事,太医院的人也有些抬不起头来,又不甘,又无可奈何,谁让他们真的没有医好康乐公主呢。 韩江面色也不大好,他沉默着。 过了许久,他才终于开口,只是声音又沉又冷,他慢慢问:“若只是祈福,仍未好呢?” 云贵妃抬眼,冷静地同这位疏离冷漠的权臣对视,她缓声道:“那便只能按照遏苦大师的话来做了。” 遏苦大师说了什么? 他嘱咐:绵绵需得在十六生辰前成亲,由她的夫君一步一叩首行至慈宁山殿前,亲手为她再点一盏长明灯,才能长久。 还说:特意合过生辰八字的,宁家的宁思明是极合适的,楚家楚靖远也很好,苏家……苏鸿也可…… 连苏鸿那个废物都可,却偏没有韩江。 康乐几日前刚软绵绵地同他认真地说过“喜欢”,牵过他的手,披过他的披风,在风雨中安静地躲在他怀中,扯着他的袖角仰头软声撒娇,仔细交代他要好好吃饭,弯着眼睛说“挂念他”…… 那么柔软乖巧、那么好的绵绵,却偏偏,一句命格不合就妄图从他身边夺走—— 妄想! 但韩江只是冷淡地点了下头,漠然道:“好。” 作者有话说: 韩江:(老男人准备发疯ing) 第33章 你亲我一下 云贵妃和赵楚韫听到韩江竟然只简单应了一声好, 齐齐愣了一下,皆是意外。 毕竟依照韩江在朝堂上强硬霸道的性子,这个时候没有冷声斥责,已经是极好的了, 更何况是同意。 云贵妃生怕他是没有听清楚, 不由地再确认一遍, 斟酌着问道:“韩大人可还记得遏苦大师说过的话?” 韩江袖下指尖掐着掌心,淡声道:“知道。” “还未到那地步, 先让太医院守着吧。” 得了他的话, 虽未直接点头,但也算松口了, 云贵妃松了一口气,点头道:“那便好。” 这时,小厨房准备的食盒也送来了,从碧恭恭敬敬地递到韩江手上, 韩江伸手接了, 回头看了一眼内室的房间,面色稍稍柔和了些。 “同公主说一声,晚间我陪她用晚膳。” 康乐虽然低热着, 但状态尚可,太医也说暂时不会有大碍,云贵妃和赵楚韫陪了她一整日,到了快晚膳的时间, 才回了淑华宫。也是为了避开韩江, 给他俩一些独处的机会。 早上才跟韩江讲过不必来回忙碌, 他倒好, 不仅早上来, 晚上也来,一日三餐有两餐都在迎春殿。 但康乐也不会为此生气,因为知道这是韩江挂念她呢,所有的爱护和照顾都应当被好好珍惜着,怎么能不领情呢。 康乐特意嘱咐小厨房为韩江额外准备了一些补气安神的膳食,摆在他面前。 韩江为她盛了一碗汤,闲话似的,问:“今日可好些了?” 康乐摇头,乖乖说:“没有,喝药扎针都是有用的,只是没过多久就又起热了。” 她喝了一勺汤,很是平心静气,提到这件事情用的也是很平常的语气,甚至还能从容地开解韩江:“不用担心的,就是之前高热,也没有这样快就能好起来的。” 她弯着眉眼,还能掉书袋:“古人就说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就是要慢慢养着的,急不得。” 韩江沉默地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她搅了好几久却没喝几口的汤上,又慢慢移到她小巧精致的脸蛋上。 康乐素来是巴掌大精致的鹅蛋脸,年初时好好将养着,面上终于养出来一点软肉,弯着眼睛仰起头笑的时候,像是天上不谙世事的小神仙。 后来在韩府避雨,仍沾了湿气,病了一场,那点软肉便没了,更显得圆圆的杏眼忽闪忽闪的,惹人垂怜,现下又病了…… 脸颊上的软肉稚气皆褪去,面上柔和的轮廓显现出来,脖颈修长,锁骨若隐若现,显出几分不同以往的风情来。 但韩江只愿她无病无忧,福乐绵绵。 这般一日,两日,三日…… 直到第五天,太医院擦着汗,斟酌道:“这……臣无能,实在是查不出是何原因?” 韩江沉默,云贵妃拍板决定,淡声道:“诸位辛苦了,既如此,便请大佛寺的高僧们入宫为康乐公主祈福吧。” 迎春殿对此已习以为常,很快就布置好了。 从碧从书房拿出康乐每日抄写的佛经,温声道:“大师,这是这月公主手抄的经卷,烦请讼福。” 康乐每日都会在书房消磨掉半日光景,习字抄经,每月写好厚厚一叠,差人送去大佛寺,奉至佛前。 大师双手合十还礼,淡声道:“公主有心了。” 迎春殿充满淡淡檀香,和低沉和缓的诵经声,迎春殿众人皆是放轻了手脚,生怕冲撞了。 韩江今日未去迎春殿,议事殿诸人皆已出宫归家,他一人独坐,面前放着一份甚是详细,满满当当写满了一整张纸的记录,只待他签字印章,就可下发,捉人下狱。 但他只是静静地看了许久,最后慢条斯理地折起,慢慢地叠成一小块,整整齐齐的,每一条边缝都严丝合缝,比最规整的书本更加方正。 好似那是极重要的一个东西,又好似,他只是借着这个动作,整理自己繁杂混乱的内心。 议事殿内安静无声,漆黑诺大的宫殿,只剩他一人,和手边盈盈一豆的烛火。 门口的小太监只往里看了一眼,就害怕得低下头,磕磕绊绊地提醒道:“韩、韩大人,今日可要宿在宫中,宫宫、宫门快到了要关的时辰了。” 好像那里面不是一个肉体凡胎的人类,而是一只蛰伏着的、嗜血狠戾凶兽,只是抬头瞧上一眼,顷刻间便能把你撕成碎片。 过了许久,小太监才恍恍惚惚地听到里面冷声道:“不必了。” 那便是要出宫了,小太监松了一口气,旋即又想起一件事,连忙道:“韩大人,大皇子在折柳亭等您,说有要事。” 韩江淡声道:“知道了。” 顺宁帝两位皇子,云贵妃所出的大皇子赵霄十四,苏贵妃所出的二皇子赵晓十岁,两位皇子皆养在宫中,甚少和前朝打交道,韩江和赵霄,也不过实在顺宁帝生辰宴、康乐在苏府的时候见过,实在说不上熟捻。 赵霄虽然年纪不大,但性子沉稳安静,又因习武,并不显孱弱,就算是在韩江身边,也并未势弱多少。 韩江撩起眼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何事?” 甚至连个称谓都惫懒称呼。 赵霄对他点了下头,彬彬有礼道:“韩大人,并无甚要事,只是知道韩大人记挂二姐姐那边,特来告知一声,大佛寺的僧人们诵经祈福一日,二姐姐已好了些。” 韩江垂下眼,冷淡道:“知道了。” 说完了,赵霄却依然站着,没有离开的动作。 韩江亦不急,他抬眼看着周边风景,目光从容,带着淡淡的无聊与漠然,气定神闲。 赵霄到底年轻些,不像老狐狸似的沉得住气,不由地上前一步,皱起眉头问:“我听闻,有人把苏鸿的罪证已呈至韩大人面前,却不知,韩大人为何对此事搁置不理?” 他带着不满与责问,咬牙切齿道:“二姐姐那日在苏府受到苏鸿折辱,且此人仗着苏家的权势在京中横行无道,许多百姓亦不堪忍受,韩大人既是一肩担万民,便改为百姓着想,为何要对他网开一面?” “还是说……”他冷声质疑:“韩大人也不得已要屈服在苏家的权势下?!” 苏家是世家,在韩江之前,数百年间,苏家把持朝政,从上至下,无一不以苏家门客为荣。后来顺宁帝一力扶起韩江,甚至耽误享乐把一应权柄尽数交给他,韩江铁腕,手狠心黑,硬是剖开苏家一手遮天的权势,把当年的几大世家尽数踩到脚下。 苏家不比当年,但亦不算式微,几位苏家人依然占据朝堂要职,宫中有一位受宠的苏贵妃,膝下还有个聪慧的二皇子。 表面上对韩江蛰伏,也极力拉拢,却也警惕着,始终蛰伏寻机一击毙命。 赵霄这话实在难听,像一个想要为姐姐争取公道的莽撞毛头小子。 韩江却轻笑了一声,眸光一扫,淡笑道:“你想激怒我?” 他笑着,面上看起来毫无怒意,赵霄却绷直了背,收起面上所有表情,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他。 韩江两指捏着那薄薄一层纸,轻蔑地看了一眼,说:“这东西是你让人收集了送来的吧?” 赵霄强撑着道:“不是。” 韩江置若罔闻,随口道:“城防营里新结识的谁?王家的小子,还是李家的?” 赵霄脸色一变,但很快又恢复冷静,他恼怒道:“是,就算你知道了,我也只是想为二姐姐讨回公道?” 他瞥了韩江一眼,咬牙道:“不像韩大人,明明手握证据,却依然无动于衷,根本没有把二姐姐放在心上!” 韩江轻嗤一声,冷了脸,不屑地看着他,蔑然道:“这话由你来说,不觉得脸红吗?” “明明早知道,却仍旧放任着,眼睁睁看着绵绵被送入苏府,你这个关心爱护姐姐的弟弟,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 “你——!”赵霄瞬间一惊,旋即冷静下来,恢复平静,他冷声道:“你早就知道了?” 韩江冰冷地看着他,缓缓道:“想利用我,你还早了点。” 娇养小公主 第36节 是的,以身份来讲,赵霄和赵晓生来对立,只是赵晓身后有苏家支撑,他母妃却出身低微,毫无助力可借。眼见着即将成年,顺宁帝依然丝毫不分视线在他身上,他不得不对外借力。 韩江是个很好的选择。他权倾朝野,又不党不群,孤狼似的,没有家人、没有子嗣,面对苏家人的拉拢也不屑一顾。 且,似乎喜欢康乐公主。 赵霄以皇子身份,不好拉拢结交韩江,可是只要引得他和苏家人对立,那么,天然地局势就会对他倾斜。 赵媛芸是个不大聪明的妹妹,苏鸿是个莽撞愚蠢的废物,他们心中想了什么很容易就能弄清楚,而他也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假装不知道,再顺水推舟一下,就一切都能水到渠成了。 一切都很顺利,除了韩江似乎并未想要追究,竟想把这件事情轻轻放下了,他才不得不来催促。 就算到了现在,面对韩江似乎早已看破的嘲弄眼神,赵霄依然绷直了背站直身体,他并未气弱,诚恳道:“我并不会真的把二姐姐置入险地,若那日你并不愿现身,我也自有办法带二姐姐离开。” “指望你在城防营那几个布局吗?”韩江嘲讽地轻笑:“我们这位大皇子,果然还是个天真童稚的乖孩子呢……” 赵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但他强调道:“不论你信不信,二姐姐是我的家人,我不会为了任何事情真的致她于险地的!” 甚至他眼神凶狠地盯着韩江,一字一句道:“就算是某人,也不行!” 韩江定定地瞧他一眼,不屑应对乳臭未干臭小子胆大包天的放言,把那一张纸夹在指尖轻飘飘地扔出去,道:“拿回去垫脚吧,这点东西落在纸上,都浪费那些墨。” 薄纸晃晃悠悠地,在空中飘飘荡荡,落在赵霄脚尖,他低头看着那些费心查来的罪名,抬头看着韩江漠然离去的背影,终忍不住握拳,对着他喊道:“就算是我不行,但你一定可以!” “你明知道苏鸿的心思和苏家人的本事,为什么还要放任下去,就算不用和苏家对立,你也有办法惩治苏鸿,为什么不肯为二姐姐出气?!” “还是说……”他狐疑地盯着韩江背影,喃喃道:“你留着苏鸿,另有用处?” 韩江不置一词,对身后的声音恍若未闻,径直远去了。 赵霄俯身捡起薄纸,心中生疑:“可是,苏鸿能有什么用呢?” 他能够想到的,就只有和康乐相关的了:苏鸿命格和康乐相合……但依照韩江霸道狂妄的性子,他怎么可能容忍苏鸿再出现在康乐面前的。 况且,同是命格相合,宁思明和楚靖远皆比苏鸿好许多,为什么要留苏鸿? 赵霄心中想不通,但握紧了纸,并未因韩江一句话放弃。 他是有野心,但并不会因为野心泯灭人性,对自己的家人下手,就算知道韩江在意康乐,他也从未想过通过康乐胁迫韩江。 就算韩江不肯出手相助,他也要依靠自己,把苏鸿那个人渣送进大牢! 赵霄看着纸上罗列的曾受苏鸿欺辱的名单,咬牙切齿道。 便是大佛寺的神明灵验,也没有那么立竿见影,诸位大师在迎春殿诵经祈福足足三日;太医院诸位也守在迎春殿,使尽全身解数,翻阅医典彻夜讨论,斟酌修改药方完善治疗,到第五日,康乐低热终于一整日未再反复。 大师们:“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太医院们:“但愿世上无疾苦,宁可架上药生尘。” 云贵妃和赵楚韫在迎春殿守了好几天,此时终于能捂着心口松口气了,赵霄眉眼也舒展了些。 从碧热泪盈眶,连忙招呼道:“诸位大师和太医辛苦了。” 她抬手,小宫女奉上几个匣子:“有劳诸位了,些许心意,请笑纳。” 云贵妃亦笑道:“赏!” 说话间,韩江也来了,得知后,略一颔首,负手道:“诸位辛苦,韩府稍后备上厚礼,送至诸位,无须推辞。” 这既是辛苦费,也是大病初愈散喜气,因此众人皆未推辞,只是—— 迎春殿是本家,这般理所应当,淑华宫是康乐半个家人,这样的无可厚非,只是,韩大人此举是何意?还是从韩府出的账,不觉不妥当吗? 是事实,韩江不仅未觉得不妥,甚至很是恰当。 这还是这么久,韩江第一次踏进迎春殿,大佛寺的众人对他皆是陌生,见他此举也是心中诧异,面上未表露出来,只是那日一早在慈宁山见过韩江的大师怔然,诧异地看了看他,又举目望向内室娇养的小公主…… 终是叹息地摇了摇头,未置一词。 此次病中,不像以前总是昏昏沉沉的没有精力,康乐自觉还好,只是云贵妃和赵楚韫担忧,拘着只允她在室内活动,连去窗口吹风都不成。 康乐乖巧,但闷久了也觉无聊,好在瑶光陪着她,守着寸步不离,虽然被撸久了就会不耐烦地跑开,但很快又会趴回她身边,来来回回的,倒也算解闷了。 这几日,云贵妃和赵楚韫也累着了,见一切都安定下来,便要回淑华宫休息,一时之间,热闹了数日的迎春殿,又只剩下了康乐和韩江。 韩江并未入室内,只是在门口,依着门框抱臂,目光温柔专注地看着里面—— 康乐一身柔软舒适的家居服,交领宽袖,素色布料在领口袖口修了一圈竹兰图,腰间未束,发也散着,正俯身要去抱瑶光,宽大的袖子在光洁雪白的小臂上滑落,露出白皙纤细的手腕。 她一抬头,便见着韩江专注地看着他,愣了一下,不由地抱着猫,抿着唇轻笑:“呀,你来了呀。” “嗯。”韩江抬脚,几步走到她身边,单手拎着瑶光后颈,盯着它看了片刻,说:“这猫太胖了,以后别抱它了。” 瑶光不知是否听懂了,对他凶狠地龇牙伸爪,飞快地落到地上后,低吼一声,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康乐揉了揉手腕,诚实道:“瑶光长得太好了,现在确实都快要抱不动了。” 韩江拍了拍手,见状自然而然地接过,在她的手腕上轻轻地揉着,道:“以后再送你一只幼猫。” 康乐垂眼看他温柔专注神色,闻言摇了摇头,软笑着道:“不要,我有瑶光一个就够啦。” 韩江一顿,从善如流道:“好。” 他自然而然地问起:“明日想早起还是懒睡?” “要早起的呀。”康乐认真道,她重复韩江说过的话:“夜卧早起,广步于庭,与身体益。” 她弯起眼睛,软绵绵道:“我以后也要这样,才能身体好起来,不让你们为我担心。况且,我还要陪你一起吃早饭呢~” 康乐这样把自己的话记在心上,韩江不由地勾起一个笑,向来言出法随韩大人也能朝令夕改,他纵容道:“也不必如此严苛。” 他自觉既温柔又体贴,康乐却抬起眼偷偷地看他,被抓了个正着,不由地问:“怎么这样看我?” 康乐犹豫了一下,乖乖道:“感觉你今日有些奇怪。” 韩江温声问:“哪里奇怪?” 康乐歪着头想了一下,老老实实道:“好像……很是纵容,好像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会答应下来。” 韩江噙笑,挑眉看她,道:“那你说来试试,看我会不会全部应下。” 康乐眼睛亮了一下,她轻轻地咬着唇,苦恼地思索着。 她是公主,身边的人皆细致地爱护着她,一时想去,珍宝照料和爱意,全都不缺,这几日里唯一遗憾的,便是—— 康乐余光偷偷地看着韩江,心想:就是韩江太过忙碌,感觉好久都没有见过他了。 她无意打扰韩江,让他更加辛苦,便柔顺地笑了笑,好脾气道:“想要你休沐的时候,能陪我出宫玩儿。” 康乐知道韩江最近很忙,也知道自己的身体出宫可能会很麻烦,所以只是不抱希望地这样一讲,可是韩江点了点头,说:“——好。” 康乐顿时瞪大了眼睛,她小心翼翼地求证道:“我说的是,你带我出宫去玩哦。” 韩江笑着道:“对。” 康乐惊喜地看着他,旋即又迟疑道:“可是你好像都没有休息的时候呢……” “我这几日这般忙碌既是处理事务,也是在为天贶节做准备,那日休沐,宫外亦有庙会,我已订好位置,带你出宫观赏……” 康乐便笑,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落了一整条的银河在里面,看向韩江的时候闪闪发光。 韩江话还未说完,沐浴在她这样的注视下却不由地停下,失语片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再开口时话语中含了温柔和笑意,垂首看她,问:“怎么了?” 康乐想说谢谢你的准备,又想说你不要这么辛苦了,最后却都没有说,只是眨了眨眼睛,抿着唇笑着说:“只是感觉,你今日果然对我很纵容。” 韩江似乎是对她这样好满足而感觉失笑,摇头道:“仅是如此,便算纵容了?” 那是纵容,这句话却已算宠溺了,好像就是康乐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会为她摘下。 康乐脸色微红,却被这句话助长了胆气,她看着韩江的脸,突然生出了一个胆大包天的想法。 “你亲我一下。” 韩江怔愣,觉得自己听错,追问确认道:“你说什么?” 康乐虽不好意思,但仍踮着脚,看着他的眼睛,羞涩但坚定道:“我要你——亲我一下。” 韩江此人看起来冷冰冰的,疏离漠然难以接近,实际上也似乎确实如此。便是对康乐,也是克制守礼的,两人之间的接触,不过是他扶她下马车伸过来的手,雨中披风遮挡下的怀抱,隔着一道衣服感受过的心跳,和此时,舒缓手腕的掌心相触…… 韩江似乎从未表露过他的心意,也从未迷乱疯狂过,康乐不由地好奇,他若是露出别的神情,会是什么样子的。 自幼被娇宠着长大的小公主,并不知道韩江看她眸色深重意味着什么,只当他的沉默是一种无声的拒绝。 康乐踮起的脚尖落下,她低下头,手指拨弄着指尖,努力地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失落,她吸了下鼻子,委屈道:“你不愿,那边算……” 话未毕,一个温暖的手轻轻地挑起她的下巴,韩江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声音微哑道:“既是纵容,便该言听计从——” “公主有令,臣莫敢不从。” 然后,一个滚烫的、酥麻的温热触感,缓缓落到唇角…… 第34章 送你安康符 康乐怔怔。 那是一个吻, 克制地只落在唇角,充满了厚重无声的珍重和爱护,停了许久,才缓缓退开。 康乐后知后觉地摸了摸唇角, 那个吻一触即分, 像一阵清风拂过, 过后几乎没有任何察觉。 她呆愣愣地看着韩江,傻乎乎笑道:“你脸红了呢。” 韩江收回手往后退了一步, 眸色深重, 捏过小公主下巴的手负在身后,指尖似乎仍残留着那细腻温热的触感, 他指尖碾了碾,尚未回过神来,就听到康乐说了这样一句话。 只是还不等他开口,康乐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软绵绵笑道道:“没关系, 我的脸也红了……” 韩江失笑。 在朝堂上唇枪舌战仍旧面不改色的一朝权臣怎么会因为一个轻描淡写的亲吻改色,但康乐既已说了她脸红了,他也不介意陪她一起。 这样的一起亲吻, 与其说是一种亲密,更好像是一种证明。 康乐便是红了脸,也没有忘记之前说过的话,她加重语气, 眨了眨眼睛, 古灵精怪佐证强调道:“看哦, 你今日就是对我很纵容呢。” 韩江点了点头, 轻描淡写道:“是, 所以你今日可以替任何要求。” 可是世上最尊贵、最无忧无虑的小公主能有什么渴求的呢?她看着韩江温和从容神色间遮不住的疲惫,乖乖道:“还要你早点回家,好好休息。” 韩江一顿。便是在韩府中,跟了他近十年的管家,也从不敢逾矩,劝他一句歇息,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看出他面上疲惫,不为他求,只让他归家歇息。 韩江心中软了一块,点头温声道:“好。” 康乐又扯了扯他袖角,看着他眼睛,认真软声道:“明早也不必来迎春殿陪我用早饭啦,你多休息一会儿吧。” 娇养小公主 第37节 韩江依然纵容道:“好。” 好像无论康乐说什么,他都会回这一个字。 康乐便忍不住笑,连第二日醒来也是好心情。 韩江今日依照约定并未来迎春殿,人未至,却差了人送东西,依然是那日那个说话脆生生的小太监,抱着一大捧带着水珠的栀子花,面无表情道:“韩大人让奴才来送花。” 然后在一大捧花后面,艰难地探头,小心地打量了一下康乐。 从碧上前去接花,见他动作不由地皱眉,斥责道:“大胆!你偷瞧什么呢?!” 小太监似乎被吓了一跳,直愣愣地回答道:“不是,是韩大人吩咐奴才,让瞧一瞧康乐公主可起了,气色如何……” 从碧从他怀中接了花,回头看了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自去寻琉璃瓶安置栀子花了。 虽然韩江昨日应了不来迎春殿,也不再强求康乐要早睡早起、好好吃饭、勤于活动,但康乐还是早起,在院子里慢慢走了一圈,喝了一杯温水,按时用了早饭。 康乐端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模样乖巧,发鬓如云拢雾,晨星为眸,花瓣化唇,春水作肤,是个清贵高华的美人。 闻言,她抿唇轻轻地笑了下,好声好气道:“那现在你看着了,回去要怎么同韩江讲呀?” 小太监认真地看了一遍,耿直说:“同韩大人讲:康乐公主已经起了,气色看起来还可以。” 韩大人听了,也没说什么,只是第二日又让他送了一捧新鲜的栀子花去。 就这样,终于到了休沐那天,庙会晚间热闹,康乐本以为韩江会午后来接她出宫的,来的却并不是韩江,而是那日的小太监。 康乐已梳妆完毕,知道今日人多热闹,为了方便出行,并未着广袖华服,只着喇叭窄袖,描花绣边的袖子妥妥帖帖地包裹住手腕,衣领和下摆滚了一圈蜜黄窄边,小开衫亦是同色,上面点缀着一些绿梗樱桃,头发简单梳成双环髻,绑了衣裳同色的丝带,俏皮灵动又可爱。 康乐迟疑地问:“韩江呢?” 小太监眨了眨眼睛,朗声道:“韩大人要去主持天贶节,还需要一些时间,特意交代,请康乐公主在邀月楼等他一会儿。” 康乐知道邀月楼,第一次在折柳亭见到楚靖远,就是听到他兴冲冲地要带着宁思明去邀月楼。后来在韩府也数次吃到过邀月楼的点心,知道这是京中名声很盛的一家酒楼。 韩江没有来,康乐有些失望,但还是收敛好了表情,点头应道:“好,那我便在邀月楼等他就是。” 马车骨碌碌地驶出宫,车夫熟捻地行过一道道长街。康乐还从未走过这条路,不由地好奇,将帘子挑起一条缝,慢慢地打量外面。 因有上次在马车上被拐到苏府的经历,从碧看着面前陌生的道路有些不安,始终紧皱着眉头,眼看着越走越偏,最后拐进一条无人的狭窄小径,终忍不住出声质疑:“这条路究竟是去何处的?!” 车夫解释:“是去邀月楼的,不过韩大人吩咐了,不想康乐公主在外人面前露面,便让走了小径,直接到偏门进去,不过正门。” 话说着,马车便停了下来,果然是一座漂亮高楼的偏门,虽未见牌匾,但已经能闻到饭菜点心香气、听到热闹鼎沸的喧哗声。 从碧松了一口气,率先下车,看着面前几人陌生的面孔,只点了点头,谨慎地未出声。 那人却主动开口,躬身行礼笑道:“在下是邀月楼的掌柜,得了韩大人的吩咐,特在此恭维贵人。” 做酒楼的人,自要有一颗玲珑心,还要会审时度势看脸色,只是看着从碧的气度,就知道马车里的贵人身份不一般——也是,能让那位韩大人亲自来定位子的,怎会是普通人。 掌柜低着头,规规矩矩地不敢多看,只是介绍道:“韩大人在三楼留了个房间,已打扫干净备好酒菜,恭迎贵人移步。” 从碧见并无异样,才回身,轻声道:“主子,可以下来了。” 掌柜引着往楼上去,生怕惹贵人烦闷,斟酌着言辞介绍道:“三楼清静,视野也好,我已和旁边房间的人交代过了,定不会有人扰了客人雅兴的。” 雕花木门推开,初夏还算柔和的风缓缓吹过,康乐看了一眼,点了下头,此处确实不错。 临街的半面墙砌了雕花木窗,推开后,柔软的风卷着帘幔舒缓地晃动着,视野极好,能把整条街的盛景收入眼下。 桌上摆着清淡精致的膳食,皆是按照康乐的食谱特意让人准备的,还有琳琅满目的点心,好些是康乐从未见过的。 从碧低声道:“韩大人倒是有心。” 康乐淡淡地看了这些一眼,东西是不算华贵,珍贵的是心意,可是人又不在这里。 她不懂,为何韩江邀她出宫游玩,人不露面便罢了,为何还要她来这邀月楼? 康乐扶着窗,探身望了眼下面极是热闹的街市,想起今日是天贶节,脑中忽闪过一道灵光,她好奇地软声问:“今日,可是楼下街道有盛景?” “哎,正是!”掌管赶紧上前回话,提到这件事情满脸笑意,解释道:“今日天贶节,为祈福国运,要把神像御前献送至山上,一路花车仙乐随行,百姓们也会凑热闹跟着,路上会撒些装了花果的香囊,也算散散福气,大家都爱。” “这一年一次的盛景,在邀月楼观看是视角最好的!从这条街上,一直到山脚下,在三楼全能看得着!半年前,三楼的房间就被人预定完了,今日,这是为韩大人特意空出来的。” 康乐抿唇轻笑了一下,忽听到远处乐声飘渺,探头去看,便见浩浩荡荡宛如长龙的人流,簇拥着一个放在马车上的神像,缓缓向这边行来。 掌柜激动道:“来了来了!” 那神像有乐声随行,又有许多百姓欢欣雀跃地跟在周围,彩衣的小孩们拿着风车,蹦蹦跳跳地跟着,一路都是欢声笑语,热闹快活极了。 前面数位骑着高头大马的,应当都是朝中官员,穿着朱红朝服绷直了背气宇轩昂,却有一人一身月白常服,长长的下摆随意地铺陈在马背上,双手握着缰绳,随着步子懒洋洋地晃着,一幅漫不经心的随意模样。 康乐惊喜道:“是韩江!” 掌柜不敢直呼其名,闻言激动道:“正是韩大人。之前每年的天贶节虽也办,但从未像今年这般盛大过!而且韩大人竟也屈尊降贵地露面了,实在是天降之喜啊!” 长街热闹,见队伍渐行渐近,百姓们也都伸手欢呼,队伍中早已备好装了花果和一两个铜板的香囊,欢笑着伸手用力洒出,百姓也都争相伸手去接。 康乐好奇,掌柜的便笑着解释道:“里面没什么珍贵的东西,但是个喜气嘛,大家都想沾一沾福,凑凑热闹。” 康乐觉得有趣,但她在楼上,便是伸手也接不到,况且——人群中有一人比日月还要夺目灿烂。 她一双眼睛正明亮而专注地看着他,看韩江素袍白马,晃晃悠悠在鼎沸喧嚣人群中打马而过,神色平淡无趣,带着些许无聊和厌烦,慵懒地步步行来。 却在遥遥对上她的目光时,缓缓勾唇一笑,双膝一夹马腹,白马哒哒地向着邀月楼跑来。 热闹欢快的人群霎时退成斑驳背影,漫天撒开的花果香囊像是一片缤纷的彩雨,纷纷扬扬,万物褪去,一切声音归于寂静,天下好似只剩下这一幕: 邀月楼上的佳人扶窗温柔垂首,白衣男子纵马而来,虽无声无言,但目光交视,便是一眼万年…… 康乐看着他弯了眉眼,扶着窗棂俯身,对他伸手,好似要邀他奔月,韩江的眉眼也柔和了下来,定定地看着她,握着缰绳的手指微微蜷曲了一下,旋即一笑,从怀中掏出一物,扬手掷上,正正好落在康乐手中。 是一个香囊,但和旁人的都不同。模样看起来有些熟悉,像是当初康乐送他的安神香囊。 轻轻地拆开,里面装着一枚羊脂玉的平安扣、一颗樱桃、一粒桂圆,还有一小朵茉莉花。 掌柜看到,诧异道:“这似乎和别人的都不一样呢。” 是不一样,这是万千人群中,对一人明晃晃的偏爱。 康乐轻轻地嗅了嗅茉莉清浅的花香,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这里这般热闹,她也想送韩江些什么,可是身边好像什么都有带。 苦恼片刻,她忽得眼睛一亮,随手拆下一只发带,在茉莉花上绕了两圈,乌黑发丝垂下,落下一缕,随着发带缠绕花梗,她伸手,在碧蓝天空下展开掌心,风轻轻地吹过,带着丝带和小花,晃晃悠悠地落下。 韩江驱马上前,伸手去接,它却不肯落在掌心,慢慢悠悠地挂在他眼睛上,又软绵绵地滑入怀中,挂在心口上。 他失笑,珍重地把那丝带放入掌心,便见花梗处一丝黑线,仔细看去,是一根长发。 韩江仰头看了一眼康乐,指尖慢慢把那一根长发拨出,细细缠在指根处,他轻轻一笑,康乐看着他,也抿唇轻巧。 两人楼上楼下,不需一言,已好似说过万语千言。 随行官来催,委婉谨慎道:“韩大人,该上山了。” 康乐见状,扶着窗轻轻对他摆了摆手,模样乖巧又可爱。 左右半个时辰后便能再见,韩江也并未再逗留,只是慢条斯理地把那素色发带系在手腕处,打马上前,淡声道:“这就去。” 几步后便又行至长队最前,却又忍不住回首,看那道倚窗温柔相送的倩影,直到走出很远很远…… 康乐雪白的牙齿轻轻咬开樱桃果实,紫红的樱桃被破开,嫣红的樱桃渍染红了粉唇,很甜。 韩江已行至看不见的远处,康乐便把目光落近些,她看着人群,忽然惊喜道:“从碧,我看到了明哥哥和楚靖远呢。” 从碧一看:“还真是。”所以之前韩江在顺宁帝生辰宴上说对他二人的提携竟不是虚言。 康乐不知道他们此行要多久,又想等韩江回来一起用饭,便没有让掌柜撤掉冷下的饭菜,也不用他在这里伺候,只让待韩江回来了,重新上一份,她只捏了块点心慢慢吃着。 邀月楼的点心虽和迎春殿小厨房的不大一样,但也还算有可取之处,康乐吃了两块,仍有些意犹未尽,但仍克制着不再多吃。 好在也没有等太久,又过了一会儿,忽然楼上热闹嚷嚷着:“回来了回来了!上山送神的人回来了!” 康乐也很开心,她探头好奇地去看,没见着韩江,却见了别的熟悉人影。 宁思明脚步一停,诧异道:“公主?” 康乐眉眼弯弯:“明哥哥。” 他转身和身边的人说了几句话,让他们先走,然后才带着楚靖远进了来。 宁思明和楚靖远皆换下了朝服,宁思明一身墨绿,楚靖远暗红,皆是少年写意风流,如松如竹,倜傥俊秀。 康乐抿唇笑着,脆生生道:“我在楼上见着你们骑马的样子了,威武又潇洒,好看极了。” “哎!”楚靖远又羞涩又得意,虚伪地谦虚着,连连摆手道:“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哈哈哈哈哈!” 宁思明也笑着,却比他稳重得多,他看着康乐,含笑意有所指道:“不比韩大人倜傥风流。” 康乐微微红了脸,嗔怒地瞪了他一眼。 楚靖远倒是对宁思明的话赞同得不行,连连颔首,称赞道:“可不是!韩大人那姿态,那气度,哪是我们拍马能及的!” 宁思明不咸不淡地看了楚靖远一眼,收回视线,温声问康乐:“可是韩大人带公主出宫来看天贶节的?” 康乐点了点头,小声道:“听说今日会很热闹。” 宁思明说:“今年确实更加盛大些。”顿了下,似乎突然明白了今年韩江为何忽然对一个小小的天贶节过眼了。 既是韩江亲自带康乐出宫的,想必待山上事了,片刻后他就要回来了。 宁思明无意久留惹人生隙,来打过招呼,便想告退,又忽然想起什么,犹豫了一下,拿出一个香囊。 “听说公主前段时间又病了,这是我上山时收到的安康符,听百姓说这符还算灵验,若公主不嫌弃,便请收下吧。” 康乐犹豫了一下。 楚靖远一拍脑袋,也掏出一个,说:“我也有!好像确实挺灵验的,也不是人人都能有的,今日好像也就送了三个人,有人要花一千两买,我都没舍得卖。” 他大咧咧道:“公主若不嫌弃,收我的也行。” 宁思明忍无可忍,低声提醒道:“你那个是桃花符!” 楚靖远呆愣愣地看了眼,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赶紧收起来不好意思再丢人现眼了。 宁思明上前一步,把安康符放入康乐掌心,温声道:“我家人身体皆都康健,也有府医定时诊脉,没有病忧。公主且安心收下吧,不必多虑。” 掌心的香囊轻飘飘的,却又厚重温暖,她抿了下唇,抬眼看着宁思明,弯着眼睛,很认真地说:“谢谢明哥哥。” 宁思明伸手动作很轻地摸了摸她的头,笑得温柔。 三楼旁边的房间正是他们友人相聚的,还在等他和楚靖远入席呢,便拱手告退,去了隔壁。 片刻后,韩江也回来了,依然是那身月白银丝暗纹常服,沾了淡淡的檀香味,眉眼疏离冷淡,白衣气势更冷,手腕上却不伦不类地系着一条蜜黄丝带。 不觉滑稽,反倒更添几分神秘,让人不由地去探究,这丝带是何稀罕物。 娇养小公主 第38节 直到见着康乐,才会发现,那不过是小公主随手扔下的普通发带。 可那又怎么样呢,心上人的一颦一笑都是珍贵的,更何况是她用过的发带呢。 韩江拎着袍子提步踏进门,目光在康乐欢欣的面容上停了片刻,霎时柔了眉眼,他记挂着康乐还未用膳食,便落在了桌面上—— 那里除了动过一点的点心碟子,便只剩下两个香囊。 一个再熟悉不过,是曾经康乐给他安神的、被他放在枕下许久,最后又被回给康乐,他亲手装了平安扣和花果的香囊。 另外一个也有些眼熟,是在山上,不知有多少人看得眼热、愿以千两换之的安康符,若未看错,应当是在宁思明手中的。 这时,隔壁突然传来一道激动声音:“思明兄,你倒是好运气……!” 虽声音立刻又低了下去,似乎是被人制止了,但该听到已听到。韩江一挑眉,目光缓缓地落到薄薄的墙壁上—— 宁思明也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宁思明:呵,某人实乃斗筲之器 第35章 一起逛庙会 康乐本双眼含笑, 眉眼弯弯地看着他,见他望着隔壁,又听到了热闹喧哗的声音,便垫脚也看了一眼, 说:“明哥哥和楚靖远都在, 他们有好多朋友呀, 一直在这里等着他们呢。” 韩江没有说话。 康乐想了想,捧着安康符, 有些苦恼地问他:“这个是不是很贵重呀?明哥哥说他家中用不上, 又知道我先前病了,便给了我。” 她迟疑道:“但是, 我好像没有合适的礼物能够回送给他呢?” 宁思明愿意送给她,那是一份温和宽容的照拂,温柔的心意值得尊重珍惜,但她也不能理所当然地受了人家这样贵重的礼物而没有回应。 只是想来想去, 着实找不到可以当作回礼的东西。 韩江收回视线, 定定地看着康乐干净澄澈的眼睛。 康乐既纯真又坦荡:不喜欢,那即便是将来前景不佳,也会真诚恳切地拒绝;喜欢, 那便勇敢无畏地讲出口,就算被拒绝也不怕。 见过宁思明,还收下他的礼物,也能坦坦荡荡地告诉韩江, 因为她心中干干净净的, 比冬日里未落的雪还要白, 无一不可示人。 便是韩江心中有万千浓郁稠黑的念头, 此时也只是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意, 随口道:“不必,我另寻东西还他便是。” 天贶节五道符,却不是价高者得,而是只赠有缘人,千金难买。 宁思明既有心,又识趣,送了符又不来碍眼,他也不介意网开一面,送他些便利。 康乐听他这样说,便不再为难自己,乖乖地点了点头,应声:“好呀。” 她应得干脆,几乎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和收宁思明安康符以及思索回礼时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韩江一挑眉,故意问她:“那我替你还了礼,你又该送我什么?” “啊……?”康乐呆愣愣地睁着眼睛,茫然地问:“你、你想要什么呀?” 韩江什么都不需要,只是恶劣逗弄道:“那为何还了宁思明的礼,却对我没有?” “因为你和明哥哥不一样呀。”康乐没有思考,下意识认真道:“就像云姨姨和长姐送我东西,我就不用想着要还回去,可是旁的别人就要的呀。” 她迟疑地看着韩江,犹豫道:“还是说,你……” 明明替人还了礼又没有承他的情,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可是手狠心黑从来不做赔本生意的韩江闻言却笑了,伸手轻轻抚了下康乐的额头,轻笑着揽袖在桌边坐下,懒洋洋地挑眉看着康乐,故意道: “好吧,那便允了公主用蜜语甜言抵了。” 康乐迷茫地看着他,仔细想了想,方才自己哪句话听起来像甜言蜜语呀? 想了想去,好像只有那就“你和明哥哥不一样”,但,这不是一句实言嘛。 她余光偷偷看着韩江,双手放在膝上,目光乖巧可爱,心中却想:原来韩江这样好哄呀,那以后她可以再多讲一些类似的话! 韩江笑过后,目光淡淡望着桌上并排放着的香囊上。 康乐随着他的目光看去,笑得甜软,软绵绵道:“樱桃很甜,桂圆也很好吃,茉莉花很香,平安扣也很漂亮,我都很喜欢。” 韩江声音轻柔道:“喜欢就好。” 他月白衣袍衣襟处簪着一小朵茉莉花,正是康乐在邀月楼上抛下的,他两指捏着,沉眼看了康乐片刻,伸手把那朵小花轻轻地簪在康乐发上,端详片刻,又调整了一下。 康乐抬手摸了摸,轻轻地抿着唇笑。 从碧在旁边,看着她家公主缺了一条的发带,目光缓缓落到韩江手腕上,忍不住提醒道:“韩大人,公主的发带……” 韩江闻言,淡淡道:“无妨,待会再买一条就是。” 从碧无言以对,看着韩江手腕上格格不入的发带,不忍直视地偏过头——看多了眼疼。 韩江即已出现,掌柜便依然让人送上刚做好的新鲜饭菜,所有的点心也撤下去全换了一份。 韩江在桌面磕起筷子,先给康乐小碗里夹满,然后才道:“我不是交待掌柜,让你不必等我吗?” 康乐咬了一小口脆藕,慢慢地咀嚼着,脆生生说:“因为我想陪你一起呀。” 今日那样热闹,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快乐,人人三五成群结伴而行,好似再没有一个孤单的人。康乐既不想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用饭,也不想留韩江一个人吃饭。 只是等一等罢了,她还吃了点心呢。 康乐已把一片粉白的藕片吃完了,韩江仍只是安静地看着她,未曾举筷,反倒见她碗空了,又顺手为她添满。 好像忙碌了一天,滴水未进,可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已是享受放松着了。 康乐勾着唇角看他,目光既不好意思地羞怯着,又有些得意,她在桌上看了看,夹了一块碧玉明虾到他碗中,微微地晃了晃头,小声道:“我知道自己秀色可餐啦,但你还是要好好吃饭。” 韩江失笑,但也没反驳,只捏着筷子安静地把虾吃了。 邀月楼看风景一绝,菜肴的味道却没有韩府和迎春殿小厨房的好。但今日本不是来吃饭的,两人用过餐,楼下街上已经燃起灯,各种精巧的扎灯亮起来,仿佛天上的星河落在了这条街上。 “很漂亮!”康乐扶着窗,探头一眼望去,在风中晃动的彩灯们像是水面上的波光粼粼,安静地晃荡着。 韩江在她身后,淡淡地看了一眼,轻声问:“要下去看看吗?” 康乐不爱人多,犹豫了一下,可是背后的人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就能给她带来满满的安全感,好像陌生人的摩肩接踵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说:“要看!” 康乐和韩江肩并肩走在前面,从碧和几名侍卫落后他们两步跟在身后,只余光注意周围,并不会出声打扰他们。 人有些多,两边有小贩热情地招呼着,奇巧精致的彩灯笼挂在头顶,柔软的垫布上放着许多簪子发带,琳琅满目的,让人眼花缭乱。 小贩搓手招呼着:“先生,看看我家首饰,都是顶好的,您来看看!” 韩江侧首,看着康乐缺了一边的发带,停下脚步,低头在红绸垫布上扫了一眼,却理直气壮地没看自己手腕上一眼。 康乐自然是听到了从碧之前的话,那时她弯着眼睛对韩江调皮地笑,此时也抿着唇跟他一同停下脚步。 乖乖地站定了不够,还故意扯了扯韩江的袖子,牵着他手腕上的发带,勾着唇角,软声问:“老板,有没有跟这个一样的发带呀?” 小贩愣了一下,偷偷偏头打量这位看起来一身冷气难以接近的男子,立刻泛起笑意,大力推销道:“一模一样的没有,可别的样式也好看呀,来来您瞧瞧,这根是大红色的,喜庆!” 康乐认真地看了看,觉得不是很喜欢,小贩只以为她是腼腆内秀呢,转身向着韩江努力道:“公子,这个好看的,绣着石榴呢,寓意也好,给尊夫人带一条吧!” 小贩看他们穿着气度皆是不凡,还以为是哪家公子带新婚夫人出来游玩呢,介绍得卖力,把一根红发带都说得天花乱坠。 韩江伸手摸了一下,然后便移开了目光:便是不错的料子,在小公主的乌发上也显得过分粗糙。小公主金尊玉贵的,绫罗绸缎都能堆在库房里落了尘,他既带人出来,又昧了人家的发带,又怎么能用这样的便兑付了。 小贩见状顿觉失望,以为今日再卖不出东西了,韩江目光却停在放在一边的花环上,他示意道:“那个卖不卖?” 小贩喜出望外,赶紧道:“卖卖卖!”然后又为难道:“这是我自己采花编的,不值钱……” “无妨。”韩江指尖弹出一小块银子,拿起那花环在手上,仔细端详了片刻。 倒也不复杂,柳枝编成环,上面缀满了茉莉和栀子花,空隙处点缀了一些不知名的鲜艳小花,灿烂又祥和。 和康乐很是相配。 他亦不过问,指尖捏着他簪在康乐发上的小茉莉放入花环,伸手轻轻放在康乐头上,往后退了半步,安静片刻,才颔首,赞一声:“很漂亮。” 康乐本就乌发雪肤、眉目如画,今日一身浅色,梳着双环鬓,又带着干净清新的花环,更显得出尘澄澈,仿佛天上下凡来的小花仙。 小贩捧着银子,激动得双手颤抖,结结巴巴道:“公、公子,这是不是太多了……” 韩江已带着康乐转身走了,他淡淡道:“不多,赏你说话好听的。” 小贩闻言,立刻对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连声喜道:“欸!多谢公子,祝两位琴瑟和鸣、百年好合……” 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个喜庆的话呢,康乐忍不住回头看,她轻哼一声,余光瞥着韩江,小声道:“你让别人误会啦。” 韩江看她一眼,从容问:“那你为何不解释?” “……”康乐恼了,红着脸跺脚嗔怒道:“那是因为人家是跟你讲的呀!又没有同我说!” 韩江侧首看她,淡声道:“所以,我是故意的。” 康乐愣住了。 从相识相知到现在,韩江对她的所有亲近和示好总是温柔又宽厚地承托着,不管她说什么,他都是温和地包容着,温柔地接受,但好像从来没有主动表露出什么。 这还是第一次,他流露出近似于表白一样的言语。 “你……”康乐还没开口问出声,背后的行人突然拥挤了一下,她猝不及防地往前一扑,双手撞上韩江坚硬结实的胸口,还未站稳,正心有惶惶,已被一双大手揽着腰,护着后脑,整个人严严实实地护在怀中。 侍卫立刻上前,在他们周围拦下,余出一块空隙,警惕地看着四周。 韩江目光冷冷地盯着那人,但确实只是意外,那人瑟瑟发抖地缩着肩膀跑远了,韩江才收回视线,关切地看着怀中的小公主,低声问:“怎么样?” 康乐扯着韩江袖子说喜欢的时候都坦坦荡荡的,现在竟难得地有些难为情,她扶着韩江的手臂站稳了身体,伸手扶了扶歪了的花环,又忽得想起小贩的话和韩江的“我故意的”。 莫名地红了脸,她磕磕绊绊道:“没、没事,只是刚刚没有站稳。” 韩江似乎也和以往不同,他安静了一下,点头道:“那就好。” 竟然没有趁机故意调侃追问康乐为什么会脸红。 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变得奇怪起来,不再说话,却另有一股安静暧昧的气息在流动着,星如雨花千树,满天星河,还有鼎沸人声,以及跟在他们身后的从碧和侍卫,好像都变得安静了。 起初不过是并肩走着,人多拥挤,慢慢地,不知是谁的肩膀碰到了谁,又是谁的指尖撞上了谁的掌心…… 等从碧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面前两个人不知道已经无声地并肩走了多久,起初是康乐素白的指尖捏着韩江腕上发带,然后慢慢握住他的袖角。 再然后,韩江指尖捏着那挂在袖角调皮的纤纤素手,摩挲着她的指纹,一点点抚过指尖、指腹、指节,在指根处顿了片刻,然后毫不犹豫地张开手指,缓慢但十分坚定、不容抗拒地嵌入她的指缝—— 那是一个十指相扣的动作。 从碧只是看着,却莫名地觉得不好意思。明明只是牵手的动作,却好像看到了别的,亲密无间、密不可分。 娇养小公主 第39节 一条长街走到了头,两人的手也没有松开。 最后,从碧不得不提醒道:“公主,该回宫了。” 今日天贶节,上京不夜天,但宫门还是会关的。 两人停下脚步,月影把两人身形拉长,一高大一娇小,目光相视,两手相牵。 康乐叹了口气,难得生出些怅然和遗憾,她小声嘟囔道:“若是我的公主府已经建好便好了……” 那她就可以想在外面逛多久都行。 韩江眸光闪了一下,沉声安慰道:“快好了。” 左右明日一早便可再见,虽怅然,但没有多少离愁别绪,康乐仰头看着韩江,弯着眼睛笑,牵着的手晃了晃,软声道:“好啦,那我便要回宫啦。” “嗯。”韩江点头:“去吧。” 他这样说着,康乐却没有动作,只是依然看着他,面上的笑容更加灿烂,杏眼里亮亮的,比天上的星星更加漂亮。 韩江看着她:“怎么?” “哼~”康乐皱了下鼻子,举起手,笑着软绵绵道:“你不松开,我怎么走呀?” 韩江挑眉,看向两人依然交握的手指,他缓缓松开,淡声道:“不松的只我一个?” 他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小公主的颜面可是很重要的,当着人的面故意讲出来可太坏了。 “哼!”小公主这一声哼里已经不再是撒娇了,重重的鼻音,很是不满。 康乐拎着裙角就要上马车,不愿再回头看他一眼。 可是直到侍卫都要赶车了,小公主还是没忍住,偷偷地撩起车帘,往外看: 长街那头是顶灯火璀璨的热闹喧嚣,这边尽头却是冷冷清清寂寂无人。 康乐身边向来有人陪,在宫中养病时瑶光从碧常伴身侧,云姨姨和赵楚韫也每天来瞧她,便是出宫,从碧随身侍奉,四名侍卫护着,身边不是有宁思明,便是有韩江。 何曾冷清过。 可是现在,她要走了,悬挂在车上那一点盈盈的灯火,能照亮她前行回京的路,却照不亮在身后安静看她离开的韩江。 韩江站在黑暗中,只有一轮冷清明月,在他身侧投下一道寂寥身影。 康乐忽得觉得难过。 韩江没有家人,除了每日处理朝务之外,似乎也没有交友游玩。诺大的上京,天下最繁华的圣地,他高高在上,似乎也孤苦无依。 康乐撩起车帘,探出头去,韩江一抬眼,朝着她走过来,低声问:“怎么?” “没什么。”康乐看了眼他一直没有摘下的发带,想了想,从头上摘了朵栀子花下来,簪在他衣领处,灿烂笑道:“只是忘了跟你说一句:一夜好眠!” 直到马车走远,韩江低头看向那朵洁白芬香的栀子花,低声笑道:“一夜好眠。” 马车上,康乐还有些怅然,她摸了摸香囊,正要说什么,忽然讶异惊呼一声:“香囊——” 从碧坐直了身体,紧张地看着她:“香囊怎么了?” 康乐捧着孤零零一个香囊,难过道:“香囊为什么只剩一个了?我明明记得都带在身上了呀?” 从碧努力回忆着:“许是落在哪里了,奴婢这就让人回去找找。是丢了哪个呀?” 康乐回答道:“明哥哥送我的那个不见了。” 不知为何,从碧下意识地想到韩江,但又觉得,韩大人既然那是没有表现出任何异议,还愿意替公主给宁公子回礼,应当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康乐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拆开香囊,摊开掌心,把香囊里的东西都倒出来,指尖拨弄了一下,沉默片刻,吞吞吐吐道:“不用找了,明哥哥送的安康符没有丢……” 只是韩江把它装进了自己的香囊中。 所以,是因为不想要宁思明的东西,所以把他的香囊扔掉了,但是安康符说不定会对康乐有益,所以他才忍下,把安康符装到了自己的香囊中? “哼~”康乐轻轻地摸了摸安康符,弯着眼睛道:“好霸道啊他……” 月下,直到马车远行到看不见影子,韩江才摸出一个香囊,他托在手中颠了颠,抛给出现在身后的影子,吩咐道:“去还给宁思明。” 第二日一早,宁思明看到出现在桌面上的熟悉香囊:“……” 作者有话说: 宁思明:好无语啊对某人…… 七夕快乐! (偷偷说:别人七夕买花,我给自己买了两张彩票,让我康康我命中是否有此财,明天揭晓) 第36章 我有办法 相隔一条街, 灯会上热闹繁华,高门大户的韩府中却安安静静的。 目送康乐回宫后,韩江回到了府中,转身进了书房, 管家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只是吩咐下人们声音都轻些, 另让厨房准备了夜宵。 韩江却在书房前脚步一顿,他回身, 看着管家, 问:“可寻到遏苦踪迹?” 管家摇了摇头,迟疑道:“往各府县都下发了寻人文书, 但还未有任何消息。” 自从慈宁山回来后,韩江已让人去寻遏苦大师踪迹。但遏苦大师入世皆是苦修,一身百衲衣,一只木棍, 一个旧碗, 穿着草鞋缓缓走过破旧的街道、穷困的村落、几无人烟的深山…… 那里都是世上阳光找不到的角落,他入世、渡人,以一身一心贺新生、济世人、送别离…… 官府在这些地方没有什么布置, 要寻人便只能依靠百姓口口相传,实在是犹如大海捞针。 且,遏苦大师下山时已经年过六旬了,这样的年纪, 这样的苦修, 便是寻到人时, 他是否还在都不一定呢。 管家犹豫着, 不知道这话自己能不能说, 韩江摆了摆手,让他离开,自己转身进了书房。 韩江独坐在宽大板正的红木椅上,面前摆了一大摞文书,却并没有落下一丝视线,而是定定看着悬挂在墙壁上的一幅画。 那是康乐之前刚刚病愈,画的折柳亭外漫天花树的春光,后来请韩江帮忙题字,他带回了韩府,题了字,又装裱好,康乐却似乎忘记了,再没有提过。 他目光落在那幅画上,似乎在看画,又似乎思绪落得很远,在想别的事情。 手腕上发带不知何时松开了,虚虚地环绕着,他漫不经心地垂眼,两指捏着发带,一下下地、慢慢捋得平整光洁,然后在掌心缠了两圈,松松地握着。 最后和缠在他指根的那一根乌黑长发一起,收入了一个精致的小匣子里,他合上盖子,在盖子落下的一瞬间,神色又变得冷漠疏离,他冷淡地提着笔,慢慢翻开一本文书,随意地勾画了几笔…… 第二日,韩江虽仍早早入宫,却并未去迎春殿,似乎是毫无底线地纵容着康乐,把之前自己说过的话抛之脑后,放任她早上睡懒觉,挑食着选自己喜欢的食物…… 甚至她随口一句惊喜的分享:这个鸽子蛋好像一块漂亮的白玉呀。第二日,便能寻来一匣子一模一样的羊脂玉送进迎春殿。 甚至连从碧都忍不住背后嘀咕,觉得韩江做得太夸张了,便是宠人,这也有些太过了。 早上不见,傍晚没有时间,韩江便每日中午放下繁杂的事务,到迎春殿陪着康乐用饭。 迎春殿小厨房的膳食本就是宫中独一份的精美了,且只侍奉康乐,已是足够奢靡精致了。 韩江却又寻了几位不同菜系的厨子,送进宫中,便是康乐一日三餐每顿不同,亦能半月不重样了。 康乐吃得不大多,看到她放下筷子,用锦帕在唇角点了点,便随口问道:“这些吃不惯?可要再换几个菜系?” 康乐摇了摇头,老老实实道:“不是,这些也很美味的呢。” 她迟疑了一下,说:“只是我最近好像食欲不佳,没有以前吃得多了。” 韩江一顿,他轻轻地放下了筷子,看着康乐没有说话。 从碧此时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一个玉碗,盛着满碗颜色漆黑味道浓郁的药汁,她看了一眼没有动多少的饭菜,神色浮上一丝担忧,她轻声道:“公主可以喝药了。” 康乐自有记忆以来,喝药几乎是和吃饭一样的事情,喝药的时候虽会忍不住皱着眉头,但从来没有抱怨过,总是自己乖乖地端起玉碗一饮而尽。 再没有如她一般省心的病人了,也再没有像她一样让人心疼的了。 康乐看着药碗,难得地犹豫了一下,她仰头看着从碧,软乎乎地笑了一下,软声道:“好。” 她白皙纤细的手指端起玉碗,手指几乎和白玉同色,抿着唇用勺子浅尝了一口,便不由可爱地皱了皱鼻子,康乐看着整碗的汤药,迟疑了一下,把勺子放下,两手捧着碗,小小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一口接一口地全部喝下。 最后一滴入口,从碧赶紧接过空碗,把一盏清水送到她唇边,康乐就着她的手漱了口,再睁开眼睛,眼尾可怜地红着。 韩江伸手接过,从碧犹豫了一下后退下,他又喂了康乐一口水,沉声道:“很难喝?” 康乐眼睛红红的,对着他笑了一下,才慢慢道:“还好吧,其实已经习惯了。” 然后微微蹙起眉头,犹豫着道:“但是总觉得近几日的药似乎更苦了些呢。” 韩江伸手,动作很轻地摸了摸她的额头,意有所指道:“也许再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明明是一句语焉不详的话,康乐听了,眼睛却忽得一亮,眸光闪了闪,她抿着唇,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说:“对、对呀。” 毕竟,遏苦大师说她成了亲就能好了呢。 听了她的话,韩江只是勾起唇角笑了一下,眼睛中却并没有什么温度。 午后,他回了议事殿,见他现身,其他人皆打起精神来,兢兢业业地处理起事务来,余光且若有若无地瞥向宁思明。 宁思明却推开椅子,直直地朝着韩江走过来,在他面前站定,不卑不亢道:“韩大人可有时间,臣有些事宜想要请韩大人指教。” 韩江淡淡看他一眼,点头道:“过来。” 门窗隔绝其他人窥探的视线,韩江一摆袖,自在椅子上坐下,饮了一口茶,靠在椅背上,撩起眼皮看他,淡声问:“何事?” 宁思明站直身体,开门见山道:“今早收到调令,臣所属部门不变,但平升一级。” 韩江指尖捏着杯子,滚了滚,随口问:“所以呢?” “所以臣想来问一问,此调令,是为着昨日送康乐公主的安康符的回礼呢,还是——”宁思明抬眼,看着韩江,语气平静地问:“还是臣能力颇佳,应得的?” 宁思明难以语表一早看到香囊时的心境,而在踏进议事殿得知自己升迁的事情,纵一众同僚都拱手道贺,连楚靖远都兴奋地拍着他的肩膀,愉快畅想他将来的仕途,他挂着笑同他们道谢,心中却是冷静的。 韩江喝了口茶,看着他,平静问:“若是我回答,是给安康符的回礼呢?” 宁思明亦答得平淡:“便是也无妨。虽说臣送康乐公主安康符,并不为他求,但韩大人把机会既给了我,我便要握在手中不可错失。” “这只能证明现在的我可能还德不配位,但无妨,总有一天,我会名副其实的。” 韩江抬眼,终于第一次正眼看宁思明。 聪明、温和、坚定、不迂腐、亦不清高。 若不是家世平庸,无所助力,踏入宦海第一步没有落稳,将来成就不可估量。 韩江冷冷地看着他,目光中带了审视和挑剔。宁思明迎着他的目光,没有退怯,安静地任由他打量。 “呵,”韩江冷笑了一声,眼神讽刺地落在他身上,轻描淡写道:“在这朝中,虽我的确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天下人莫敢不从,但还不屑于拿权势徇私情。” 娇养小公主 第40节 “这是你应得到。”他淡声道:“至于回礼,府上小公子似乎也到了该启蒙的时候——” 他扔出一张手书,说:“拿着这个去见李夫子,他自会将他收到门下。” 宁思明的小侄子天分不佳,府上有没有底蕴渊源,求学拜师的事情一直没有着落,此时见韩江随手便解决了,还是极有盛名桃李成蹊的李夫子…… 他双手接了手书,恭敬一拜:“多谢韩大人。” 拜过,宁思明起身后却并未告退,韩江已提起笔,余光一瞥,冷声问:“还有何事?” 宁思明犹豫了一下,最后仍是开口,他盯着韩江问:“还有一事请教韩大人。” 不待韩江说话,他便微蹙眉头,道:“之前我从未多想,天贶节得了安康符后,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韩江笔下一顿,他看了宁思明一眼,缓缓搁下笔,无声地盯着他。 宁思明:“天贶节全上京足有数十万人,独独无人得了祥瑞符,我是安康符,楚靖远是桃花符、苏鸿是平安符,另外两人一人福禄符,一人寿喜符。” 他缓声道:“而我同楚靖远确认过,除了那两人已成家,我们三人的画像,皆都曾送到过迎春殿,供康乐公主挑选。” 韩江神色平静,面上不露分毫,反问道:“所以……” 宁思明突然轻笑,神色变得笃定,他看着韩江,说:“这并不能说明什么,我们三个都是未成家的适龄男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虽苏鸿也在其中令人有些费解,但想到苏贵妃的盛宠,也没有那么难以理解。” “而真正让人生疑的,是你,韩大人。” “依照您霸道、独断、□□的性子,会把我的香囊扔回来是理所当然的,可是您竟然肯让康乐公主收下,才是有些奇怪的,那只能说明,康乐公主是真的很需要安康符。” 他神色间浮出一抹担忧。 韩江冷淡道:“仅是如此?” “不仅如此,”宁思明凝神道:“安康符便罢了,最为让人生疑的是,依照您对所有接近康乐公主的人皆都冷脸,却能让苏鸿在冒犯了康乐公主后,仍毫发无损,便定是另有所图。” “请别说是顾及苏家权势,”宁思明彬彬有礼客气道:“依照您的手段,区区一个苏鸿,便是在苏家人面前挫骨扬灰了也不值一提。” 他平静地说出自己的猜想:“康乐公主数年前就和遏苦大师颇有缘由,甚至在遏苦大师下山云游前,还特意又见了她一次。” “思及康乐公主已经到了待嫁的年纪,大佛寺的香囊送给的都是命格颇佳的人,云贵妃当初又特意撮合过康乐公主与我或者楚靖远……” “韩大人对苏鸿宽宏大量地高抬贵手,特意网开一面——” “那么,就只能是,”他语气又低又沉地说出结论:“康乐公主的身体大抵真的不大好,要同命格极好的人结亲,才能长久!” 他既分析得清晰,又看得透彻,韩江也不推辞隐瞒,他直言,依然是漫不经心的样子,轻描淡写:“那又如何?” 从来温和从容的宁思明却突然暴怒,他上前一步,抓着韩江的衣领,怒道:“你既早知道,又为何放任,为何熟视无睹,为何依然冷眼看着康乐公主的身体一点点地虚弱下去!” 韩江一掌敲在他手腕上,宁思明顿时松了手,却依然怒气冲冲:“你若肯离康乐公主远些,现在,就算不是我,哪怕是楚靖远,再者苏鸿也好,康乐公主同他们亲近,总比跟在你身边丢了命好。” 韩江眸色一暗,他沉声,冷淡却不容反驳道:“不可能!” 他漠然地看了宁思明一眼,缓缓道:“我不会让绵绵离开我身边,也不会让她再继续虚弱下去。” 宁思明不信,他质疑地看着韩江,问:“你能有什么办法?” 忽然,他面色一变,几乎是勃然大怒,死死地看着韩江,咬牙道:“卑劣!” 韩江神色平静。 …… 今日似乎诸事繁杂,下午时,宫人进来,低声道:“韩大人,淑华宫的云贵妃想要见您。” 云贵妃等在折柳亭,她来回踱着步,神色似有不宁,带着淡淡的忧愁和多虑,额间眼尾已生出淡淡痕迹。 韩江看着她,略一点头示意:“云贵妃。” 云贵妃见他来了,站定面对他,客客气气地称呼一声:“韩大人。” 韩江开口问:“有何事?” 云贵妃看着他,张口欲言,却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才问:“不知韩大人之前对我保证的,不会让康乐香消玉殒的法子,究竟是什么?” 从最开始的时候,云贵妃和赵楚韫皆不赞同康乐亲近韩江,但那时候韩江还是冷漠淡然的,她们想着也许康乐碰过两次壁,知道痛了,就会回头了。 可是实在没想到,小公主竟然真能打动韩江,让一朝权臣为她低头,一座冰山为她融化。 她们担忧过,甚至真切地想要劝阻过,可是看到康乐从小到大第一次这样烂漫开心着,便总是于心不忍…… 爱之深则护之切,那日同顺宁帝议完赵媛芸的事情后,她拦下韩江同他讲明了其中种种,韩江听完了,却依然神色淡淡,亦未曾和康乐疏离分毫。 云贵妃蹙眉柔声道:“韩大人不信神佛,执意同康乐亲近,但自那时,绵绵的身体却是每况愈下,现下虽好了些,却是加重了药性缓缓吊着的。” “韩大人已亲眼见了大佛寺大师们诵经后,绵绵身体好了许多,便是不敬神佛,为着绵绵,也该有些许敬畏。” 她没有再急急追问,而是转而缓缓说起其他,低声道:“不论绵绵和谁成亲,她都是独一无二最尊贵的嫡公主,到她十六生辰还余半年,婚礼嫁妆早已备好,只是——” 云贵妃面上浮现出隐忍的挂念和悲痛,声音里带了哽咽,问韩江:“既你说有法子,那是什么法子,能让我的绵绵往后能够健健康康,长命百岁地活着?!” 韩江没有办法。 他不信神佛、不敬神佛,同康乐命格不合,却又霸道地守着她不肯放手,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云贵妃看着他,目光中的恳切却一点点地冷了下来。 迎春殿,康乐午睡醒来,软绵绵地躺在床上,睡了一觉,却觉得更加昏昏沉沉,甚至连身上都酸痛起来。 “醒了?”赵楚韫在床边翻书,听到动静,目光温和地看着她。 “长姐?”康乐茫然,她迷迷糊糊地问:“你怎么在这里呀,现在什么时辰了呀?” 赵楚韫顿了下,笑着道:“不早了,你都睡了一下午了,天都快要黑了。” “哦。”康乐应了一声,倒不是很意外,最近她似乎睡得有些多,经常会这样,便理所应当地犯懒着,没有再起身,只是翻了个身,趴在床沿上,懒洋洋地问:“长姐,你来寻我,是有事吗?” 赵楚韫点了点头,温柔道:“你的公主府已经布置好了。” “呀!”康乐抬起头,一下子有了精神,眼睛也闪闪发光,很是雀跃高兴的样子,说:“那我是不是很快就能住进去了啊?!” 昨日她还遗憾着要守着宫门关闭的时候回宫,想着若是在自己的府邸,什么时候回去都没关系,现在竟然就好了。 赵楚韫失笑,安静了片刻,才重新开口道:“公主府是为你出宫居住修建的,但之所以建得这样早,是因为,它还会是你大婚的地方。” 康乐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扯起被子盖住半张脸,轻声说:“我知道,我的十六岁生辰快到啦。” 赵楚韫隔着被子轻轻地拍了拍她,像是安抚婴孩一样。 她犹豫了片刻,忆起康乐最近身体每况愈下,狠了狠心,开口道:“是,之前遏苦大师交代过了,你需在十六岁生辰前成亲,由你的一步一叩首行至慈宁山殿前,亲手为你再点一盏长明灯,往后此生福禄同担,才能长久。” “我知道呀。”康乐晃了晃头,笑着道:“长姐还说要他真心喜欢我,拜向慈宁山的每一步才是真诚的。” 她抿了下唇,像说悄悄话似的,凑在赵楚韫耳边,得意道:“现在,他就是很真心、非常真心地喜欢着我呢。” 赵楚韫闭上了眼睛。只有不去看康乐天真快乐的面孔,她才有勇气把这些话说出口。 “我们只告诉你了前半句,遏苦大师还有剩下的一句交代——” “只有命格和你相合的人成为你的夫君才有用。” 康乐愣住了,她下意识地把自己蜷缩起来,拢着被子,张了张嘴,想要开口,却没有发出声音,她目光遑遑地看着赵楚韫。 “韩江不是那个人。” 赵楚韫冷静地说。 她握着手,指甲嵌入掌心软肉,她看着康乐惊慌茫然的神情,心中不由地恨极了韩江。 恨他在最初康乐接近的时候没有避开;恨他在康乐示好表明心意的时候没有拒绝;最恨的是,他明明没有任何好办法,却依然放任着同康乐亲近,故意引诱纵容着她,对她予取予求,令她陷得更深! 甚至到了现在都不肯放手!! 康乐抱着被子,安静了许久,再开口,声音不复清越,带着浓浓的沙哑,她低声问:“韩江呢?” 赵楚韫不想她在这个时候还见韩江,便道:“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出宫……” 这时,屏风外却传来一道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些克制的安抚:“我在。” 只是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一直平静的康乐顿时红了眼睛,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接二连三地顺着脸颊落下,打湿了锦被。 她泪眼朦胧地盯着屏风后的影子,轻声问他:“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情的?” 康乐在此之前,只知道自己十六之前要成亲,再不知道其他。 她骨子里是有些天真和浪漫在的,云贵妃和赵楚韫担心她得知人选已定会生出抗拒,便隐下了这件事情,只是引导着她同宁思明接近,便是不合,也还有楚靖远可选。 谁知她偏偏看上了韩江。 韩江隔着一道屏风,看着里面那个娇小的身形,安静了片刻,才开口,声音微哑道:“在,你同我说喜欢,我点头,之前。” 康乐的泪落得更多,她委屈伤心道:“所以你早就知道了,却还是——” 还是如何?还是故意接近我?故意欺瞒骗我?还是,故意要害我……? 韩江心中转过万千道念头,素来冷静淡漠的脸绷得紧紧的,目光晦暗浓郁,翻涌着无法克制的狂乱和阴暗,周身气势危险极了,像一头可怖凶狠的野兽,正要为了护卫他的珍宝不被人夺走,喉咙间发出低低的吼声—— 康乐抽噎了一下,带着哭腔道:“你早就知道了,却还是喜欢我,我好感动呀……” “我也喜欢你的,可是、可是,”她抽泣着,难过又无助道:“可是我们该怎么办呀……” 韩江一滞,周身气势顿时散去,他怔怔地看着康乐,似乎是还未回过神来。 赵楚韫也是一顿,似乎是有些无言以对。 韩江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神色变得温柔起来,他侧身走过屏风,在床边停下脚步,单膝跪下捧着康乐的手,轻轻地搓了搓,想要把自己微不可察的温度传递到她身上。 他伸手拂过康乐沾着泪珠的睫毛,柔声道:“不用担心,我有办法。” 作者有话说: 韩江,我奉劝你做人不要太自信,不然我会教你做人的,哼! 其实现在不应该给他好脸色的,但是小公主太软萌可爱了,没忍住啊啊啊啊! 再啰嗦一句,其实本文主旨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人为爱低头,自我拉扯、审视,从克制到隐忍,再到反弹疯狂放纵 一句话剧透:韩江愿意低头给小公主当外室(当然不会真的到那一步) 再一句,昨日彩票:没中呜呜呜呜感谢在2023-08-22 21:04:13~2023-08-23 21:37: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颂啊 5瓶;随缘、七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娇养小公主 第41节 第37章 你要给我当外室 韩江说他有办法。 赵楚韫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康乐也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吸了下鼻子,声音可怜地问他:“是什么办法呀?” 让她同人成亲是遏苦大师给的方法, 然后遏苦大师下山云游苦修了, 除了这个便没有别的交代了。 她看着韩江, 饱含希翼,期待地问他:“可是遇着别的更好的大师, 他给了别的建议吗?” 韩江摇了摇头, 康乐便又猜测:“那便是,你寻到了遏苦大师, 他告诉你,你也可以的,是不是?” 韩江依然摇头。 康乐面上的笑容缓缓褪去,她有些茫然不安, 坐在床上抠着手指, 迟疑小声地问:“那,还有什么办法呀?” 韩江却慢慢地松开她的手,起身在她面前站直了身体, 眉眼沉静,低头安静地看着他。 手中突然失了温度,康乐微微蹙起眉头,察觉到了不安, 看着站在他面前的韩江, 突然就觉得他有些陌生了, 好像一下子变得离她很遥远, 让人惶惶不安。 她伸手, 怯怯地要去牵韩江的袖角,仰着头,眼睛有些红,眼皮微微下敛,抿着唇,穿着一身柔软干净的素衣,抱着锦被,像一只胆小柔弱的小动物,惊惶不安地仰着头,等待着即将落下未知的判决。 康乐晃了晃韩江的袖角,声音轻软地唤他:“韩江……” 韩江低头看着她牵住自己的手指,纤细、白皙,如同一截脆生生的玉一般,可爱、可怜,也脆弱极了,似乎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如同它的主人一般,是个精致漂亮的瓷娃娃,却又虚弱到不堪丝毫风雨摧折。 可是他明明早就知道了,却还是故意来招惹的,所以,这是他应得的。 宁思明那嘲讽又愤怒的神色似乎又浮现在面前,他冷声讥讽道:你以为自己算无遗策,便能万事皆让人按照你的心意来吗? 也许的确不能,但没关系,他有权有势,他会让他们“乐意”的。他已经把所有的路铺好了,只需要康乐点头,无人敢对他的谋划不从。 韩江定定地看着康乐,缓缓地张开了口,康乐睁大了眼睛,期待地看着他。 迎着那样的目光,韩江却突然就发不出声音了。 康乐却牵着他的袖角不放手,坚持着轻声问他:“你说的,是什么办法?” 向来漠然冷淡,下手果决从未犹豫的韩江却足足安静了一刻钟,才能让自己站定了,迎着小公主的目光,用暗哑的声音说:“按照遏苦大师的话,成亲。” 康乐整个人都顿住了,她似是没有反应过来,依然懵懂天真地问:“成亲?可是不是说我们的命格不合吗,这样也可以成亲吗?” 韩江整个人似乎都化成了一块坚不可摧的寒冰,他站得笔直,后背绷得很紧,甚至连呼吸的动作都微不可察。 他看向康乐的目光是冷静强硬的,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一字一句地说:“是成亲,但不是和我。” 康乐一怔,牵着他袖角的手不由地松开,重重地砸落在床沿上。 她难以置信地问:“你刚刚说什么?” 明明是听清楚的,两个人的距离那么近,他说得那样清晰坚定,可是为什么听进耳朵里,就变成了一阵噪杂无序的乱音。 康乐带着哭腔,眼泪一串串地落下,砸在她泛出红痕的手背上,她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韩江,固执地问他:“我没有听到,你刚刚说了什么话。” 好像只要这样,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切都还和以前一样平静祥和。 迎春殿里霎时安静了下来,几乎连风声都没有了,可是过了好久,韩江定定地看着康乐,一字一句地把那句话一字不差地又讲了出来: “是成亲,但不是和我。” 向来最是温和柔软、好脾气的小公主却顿时红了眼,连多同他讲一句话都不肯了,她不顾自己手背上的肿痛,抱着枕头用力地砸到韩江身上。 恼怒,生气,还,很伤心。 她睫毛被眼泪打湿的变成一簇,脸颊也湿漉漉的,下巴上晶莹的泪珠一滴接一滴地坠落,哭得安静又难过。 赵楚韫在旁看得心疼极了,但此事必须处理,她冷冷地剜了韩江一眼,咬牙站着没有动。 韩江站得笔挺,好像把自己变成了一块岩石,才能在康乐面前无坚不摧,才能够有勇气、才能够狠心,对着康乐说出那些会让人伤心失望的话。 可是康乐眼眶里滚动着泪珠,失落难过地看了他一眼,一切的强硬顿时都会丢盔弃甲,韩江再无法无动于衷,他俯身,双手捧着康乐的脸颊,拇指轻轻为她拂去不断涌流出的眼泪…… 却无法温柔地对她安抚一句“别哭了”。 事因他而起,泪亦是为他而落,是他为了一己私欲,放任纵容着,拉着小公主一步步坠落沉溺,现在,不过是他咎由自取。 康乐本是很生气的,甚至还失态地用枕头打了韩江,可是韩江俯身,动作温柔地为她擦泪,小公主又忍不住心软犹豫,她哭着低声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她主动提议道:“天底下那么多人,除却遏苦大师外,定是还会有别的能人异士的,我们可以找一找呀,说不定他们会有别的办法。” 韩江缓了口气,声音依然是哑的,他低声道:“已经寻过,无果。” “那,就继续找遏苦大师吧。”康乐挂着泪珠,眼中依然充满希望地说:“也许是他的话没有讲完,说不定我们的命格也没有那么不合适呢。” 韩江动作轻柔地摸了摸她的脸,眼中沉淀着无奈和痛苦,忍声道:“没有时间了。” 不说遏苦大师那样的年岁,下山苦修这么久还在不在人世,便是康乐的十六岁生辰,亦没有多远了,最近她的身体已经每况愈下了,太医院不得已加重了药量,但若有一日…… 韩江无法想象,亦不能接受! 小公主自幼锦衣玉食,尘世间只要她想要的,似乎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便不是心想事成,也几乎没有过任何遗憾。 她比韩江更加充满希望,天真道:“不会的,就是在我生辰那天,遏苦大师回来了就好了的。” 想了想,她说:“或者,说不定,就算是不成亲,我要不一定就会死掉呀,也许就还是一直生病而已呀,我不想……” 她试图说服韩江,让他改变主意。她不想同别人成亲,更加不想听到韩江让她同别人成亲的话。 韩江垂下眼,却不听康乐说完话,径直打断她,更加强硬道:“不行!” 他不会让康乐冒丝毫的险,她像琉璃一样脆弱易碎,便是捧在掌心,都担心她会被吹折,又怎么可能在她的身体一步步虚弱下去的时候,仍寄希望于那些飘渺的可能性? 韩江轻轻地捏着康乐的下巴,要她同自己对视,要她看到自己眼中不容反抗的坚决,和,深情痛苦的无奈。 他的喜他的悲,他的无奈和决绝都要让康乐看到,要她记得,要她感受到。 “我已同人商议过,定好了婚期,到那时——”说到这里,他缓了一口气,闭了下眼睛又睁开,冷静道:“到时候拜堂成亲,然后他会去慈宁山一步一叩首到大佛寺,点一盏长明灯。” “然后呢?”康乐又落泪了,但她此刻的目光却很平静,虽然含着泪珠,但看向韩江时再无惶惶不安,她听完韩江的话,吸了下鼻子,顺着他的话道:“到那时,我就是别人的夫人了,他是我的夫君——” “他会住进我的公主府,欣赏我让人栽种的栀子花,他会和我躺在一张床上,夜半无人时私私密语,他会为我描眉簪发,用饭时为我布菜,下马车时会伸手牵着我……” 韩江下颌绷出一道清晰的线条,似是在忍着怒,他声音发紧,目光死死地盯着康乐,红着眼睛道:“不会的!” “为什么不会?”康乐红着眼睛反问他:“成亲以后,本就是要夫妻一心一体的,同我成亲的是他,那他就可以这样做!” 韩江突然靠近,他低头,目光凶狠地看着她,双手扶在她肩膀上,用力地拢着,只是短短几句话而已,他已忍受不了,近乎是咬牙切齿道:“我不会允许的!” “你凭什么不允许?”康乐看着他,一眨眼又掉了一串眼泪,她强硬地道:“我允许就够了。到那时,你就只能是坐在观礼席上的客人,是高高在上的韩府韩大人,同我并无什么干系,有什么资格来管我和我未来夫君的相处!” 韩江盯着她,近乎呢喃着,似是情人间密语般,轻声说:“因为他只是你名义上的夫君,只是陪你演了一场戏的陌生人罢了,而我——” 他定定地看着康乐,声音很轻很柔,却很冷,几乎不带任何温度,仿佛一头偏执的不通人性的野兽一般,执着道:“我会一直陪着你。” 康乐瞪大了眼睛,她觉得自己似乎是真的听错了,或者是误解了韩江的意思,难以置信问:“你在讲什么呀?我都同别人成了亲,还要你陪着做什么?” 小公主对爱情和婚姻的想象都是干净崇高的,所以会在想明白自己的心意后立刻就同宁思明讲清楚了,也下意识地觉得同别人成亲后,就不会再和韩江有瓜葛的。 可是韩江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康乐虽然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情,但她读过许多书,不乏有些闲谈杂书,听韩江的话,片刻后便意识到了。 她睁大了眼睛,皱紧了眉头,近乎语气恍惚,不确定地问:“你、你要给我当……”她想了又想,才艰难地寻到了一个合适的词。 小公主难以置信道:“你要给我当外室?!” 韩江轻轻地笑了一下,他捧着康乐的手,眼神近乎缠绵地看着她,轻声道:“你放心,我会让他同意的,他会安静地闭上嘴的。” 康乐面上神色震惊又困惑。 她看着韩江,几乎想要去伸手扯一扯他的脸,看看是不是什么人假扮了他。 韩江是什么人,一手遮天的权臣,说一句万万人之上毫不为过,世人皆知他的冷漠,孤傲,康乐也知道他的霸道、独断、□□,连宁思明送她的香囊都不许她收下,更何况是和别人成亲? 她收回手,仍觉不够,甚至又往后挪了挪,同韩江拉开距离,看着他,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他:“你是疯了吗?” 韩江安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康乐便知道了,他依然是那个霸道独断的韩江,他非有否认康乐的话,却也没有收回之前讲的,他依然会强硬地要求康乐和某个命格相合却不喜欢的人成亲。 哪怕他依然喜欢着康乐,却还是会看着她同别人成亲,然后让她的夫君闭嘴,安静地做一个吉祥物,他会代替他,成为康乐不在人前时缠绵眷恋的爱侣……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遏苦大师的一句话,是因为自己的身体不好,且正在逐渐变得更加不好,他只是想让自己能长久地活着…… 康乐有些动容,所以她语气稍稍柔和了一些,带着些诚恳地劝解,说:“我不想这样。” 不论是为了活下去牵扯一个无辜的人进来;还是看高高在上的韩江低头,不可一试的人愿意成为她身后一道见不得光的影子;又或者是,韩江这样□□,从不听从别人的话的样子。 她都不喜欢,所以温和地好商好量着,希望能让韩江改掉主意。 可是韩江却不打算回头,他声音虽轻了一些,却依然不容拒绝道:“此事不需再议。” 就如同他在议事殿上,同那些想要反驳他的朝臣一样。 他这样固执,坚持着康乐根本无法认同,也无法接受的想法,康乐张口,想要努力地再劝他,韩江却径直开口,语气强硬道:“这是最好的办法。” 康乐骨子里是有些天真和烂漫在的,没有受过丝毫的伤害和困苦,十五年的人生是圆满美好的,她没有什么执着的念头。她爱的人和爱她的人,处处都是温暖呵护,没有求不得,未曾经历过爱别离。 她心中依然对为了充满了希翼和光明,她不理解,为什么在一切都还没有尘埃落定的时候,韩江就这样急切地把她推向别人。 哪怕只是表面上这样。 她本来心中还有些为韩江伤心的,现在被他接二连三的强硬态度惹得有些生气。 康乐抱着手臂,闷闷地嘟着脸,抬眼冷冷地看了韩江一眼,点头说:“好。” “我愿意和别人成亲。” 她在“愿意”二字上加重了语气,说完便一眼也不肯看韩江了。 明明已一切如愿,可是韩江却听到她的话,却顿时脸色不好,手生生在床沿掰下了碎屑。 作者有话说: 康乐:哼,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可要说话算话,不要后悔哦感谢在2023-08-23 21:37:45~2023-08-24 21:05: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随缘、caroline、七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气一气他 娇养小公主 第42节 康乐低头看着缺了一小片的床沿, 她丝毫也没有生气,而是抬起头,看着韩江,用一种很心平气和、很放松的语气说:“好啦, 我答应你啦。” 像只是应下来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提议, 她探头看了一眼窗外, 温声关切道:“天色已经挺晚了,都快到关闭宫门的时辰了, 你干净出宫回府吧, 不然就要被留在宫中了。” 好似真的是为身边亲近人着想的模样。 韩江却定定地盯着她,脚下未动, 眼中翻涌着一些康乐根本看不懂的情绪。 康乐疑惑地问:“是还有别的什么事情吗?” “你——”韩江开口,只是一个字,却已让听到的人深切地感受到他的隐忍犹豫和痛苦,他声音暗哑, 低声地问:“你就没有别的想要问的了吗?” 听了他的话, 康乐当真认真地想了想,才开口道:“没有。” “一切你不都已经安排好了吗?”康乐问得很真诚,她很乖地说:“我只要按着你的话去做就行了吧。” 若这话换旁的事情来听, 对一个独断专治霸道的人,有一个对他百依百顺娇弱美丽的小姑娘,该是天底下怎么样的天作之合呀。 只可惜,如今是韩江要亲手把她推到别人怀中。 明明是应下了他的话, 如了他的意, 得了这样柔顺乖巧的回答, 韩江却霎时红了眼, 近乎失态地逼近康乐, 咬牙追问她:“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你选的人是谁,为什么要选他,还有——” 他顿了下,才近乎微不可察地问:“我们的以后——” 康乐理所应当地说:“不用呀,既然你都已经做好了决定,那自然就该由你来安排呀。” “况且,”康乐看了他一眼,说得很平和道:“我说了你也不听呀,那就没有必要再讲了吧。” 韩江闭了下眼。是的,便是康乐讲了,他也不会采纳的,他依然会选择现在的办法,哪怕…… 韩江睁开眼睛,神色慢慢归于平静,伸手轻轻摸了摸康乐的脸,面上浮起温柔,温声道:“不用怕,我会处理好一切的,你只需要……” 他轻轻地笑了一下,用极缱绻的声音道:“你只需要一直待在我身边就好了。” …… 直到他走了,赵楚韫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依然心中紧绷着如临大敌。 她忍不住问出康乐方才说过的话,喃喃问道:“他是真的疯了吗?” 不然,她方才见到的听到的,怎么可能会是真的呢。 最初的时候赵楚韫就对韩江印象不佳,毕竟哪个皇家子弟会对权倾朝野手握大权的权臣有好感呢,况且她还有个不怎么受宠的弟弟。 后来康乐主动同他亲近,赵楚韫忆起这人决绝手狠黑心的传闻,又是一幅冷漠孤傲的模样,怎么看都和柔软天真的康乐不合适,便依然不看好他。 直到之前,韩江点头应下康乐的那句“喜欢你”,却吝啬得没有给出一句明明白白的回应,虽然康乐不在乎,依然每天开开心心地去见他,赵楚韫心中却觉得不妥,更觉韩江此人没有担当。 从家世、为人、品性,赵楚韫无一处觉得满意,甚至在得知韩江明明早就知道康乐的事情,却依然放任着哄康乐同他亲近,虽很是愤怒生气,但心底深处也有一丝“这是韩江能做出来的事”的失望和冷静。 留京数十载,为官近十年,不党不群,不结党营私,其实并非不能,而是没人敢同他接近。 韩江手狠心黑的名声无人不知,便是身为同僚朝夕相处数载,一旦挡了他的路,或者有利可图,他便会毫不犹豫地下手! 他是一头养不熟的孤狼,也只有苏家那样的蠢人,竟敢三番四次地示好妄图拉拢韩江。 可是,可是!就是这样的韩江,竟然会低头,会失态,会为了康乐隐忍谋划,更是为了他,甘愿当一个没有名分、见不得光的影子! 赵楚韫觉得恍惚极了,她用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背,然后神色又平静了下来,说:“韩江大概是真的疯了。” 她没有办法想象韩江正常状态下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康乐犹豫了一下,老老实实地回答她的话,说:“好像是有一点不太正常,他刚刚看我的眼神有点吓人呀。” 赵楚韫无奈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岂止是吓人,她还只是站在旁边,都已经觉得有些颤栗腿软了,康乐那时候面上毫无异样,现在竟也只是后知后觉地说一句“有点吓人”。 但好在韩江没有真的置康乐于不顾,赵楚韫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可是想到韩江的提议,又不由真切地头痛起来。 赵楚韫沉下脸色,认真地问康乐:“关于这件事情,你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 不用细问,两姐妹之间自有默契,康乐知道赵楚韫想问的究竟是什么,她眨了下眼,同样认真地回答道:“心中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又怎么可能会跟别人成亲呢?” “长姐,”康乐神色间浮起迟疑,她张开手臂,轻轻地揽着赵楚韫的腰,在她小腹轻柔地蹭了蹭额头,柔软又可怜地说:“我这样,是不是会让你们伤心呀?” 赵楚韫伸出手,僵了片刻,才慢慢地落在她背上,温柔地抚了抚,轻声说:“怎么会,不管你……” 她闭上眼,哽咽着,却依然努力地带着长姐的包容和安抚,哑声道:“不管你想要做什么,我们都会支持你的。” 康乐紧紧地抱着她,就像当初母后走后落雪的冬夜里一样,倚着她,就好像她温暖的依靠还在,亮着的蜡烛永远不会熄灭一样。 便是不问,赵楚韫心中也依稀知道康乐会做出什么选择。 康乐看似柔弱乖巧,骨子里却是坚韧勇敢的,不然也不可能从小到大忍受着无休止的病痛和连绵不绝的汤药,依然能露出灿烂温和的笑容来。 她可以接受为了治病同喜欢的人成亲,但不会接受为了治病同不相干的人成亲,更遑论成了婚后还要和外人厮混。 大概是幼时便时辰缠绵病榻,康乐对生死的事情好像没有看得那么郑重,还能反过来安慰赵楚韫说:“长姐不要哭……” 她伸手为赵楚韫擦去眼泪,带着笑意,很是豁达乐观道:“不是都说吉人天相嘛,我觉得我自小运气都很好哇,虽然有几次确实病得惊险,但最后不都是化险为夷了嘛。” 康乐对自己的气运有一种漫不经心的自信,她弯着眼睛说:“我觉得这次也没问题呢。” 赵楚韫没有她这样天生的乐观,只是顺着她的话,勉强勾了勾唇角,由衷说:“我也希望能如此。” 赵楚韫在宫中向来是雷厉风行、果断又坚毅的,现在见她落了泪,康乐有些心疼,想了想,她撒娇道:“可以继续找遏苦大师呀,说不定找到了他,一切就会有转机了呢。” 然后,康乐犹豫了一下,见着身边的人都为她的任性难过伤心,她向来是心软的,想了想,便哄人道:“再不行,不是还有韩江嘛,他的办法可以放到最后再试。” 她说得无心,只是想要哄一哄赵楚韫,宽一宽她的心,让她不要那么伤心了,赵楚韫却听得有意,不由地眼睛一亮。 韩江的办法是可行,但姿态太过强迫,才让康乐心生抗拒,但若是,能让康乐自己从心中就愿意点头呢,明明、明明在韩江出现之前,康乐和宁思明便相处得很好,若不是韩江从总作梗,说不定现在…… 赵楚韫温柔地看着康乐,点头道:“嗯。” 出了迎春殿不远,她侧身对小宫女低声交代了一句:“明日,去议事殿给宁思明带句话,就说……” 迎春殿,康乐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从碧小心伺候着梳洗,侍奉着略用些清淡饮食便罢,毕竟不久就又要进午膳了。 从碧小心谨慎地问:“今日可让小厨房只准备一人份的膳食?” 昨日才同韩江起了争执,又哭又气还扔了枕头砸人,从碧从未见过小公主这样过,早上醒来眼皮都还有些微微红呢,可见昨日有多难过了,便是韩江来了,不许他进门,从碧也是万分赞同的,更遑论还要留他用饭?! 康乐想了想,还是道:“无妨,还是多备一份吧。” “……哎。”从碧应下了,但心中仍觉不甘心,觉得她家公主性子太好了,将来是会被人欺负的。 最近康乐胃口不佳,吃得不多,迎春殿小厨房又养着十几位大厨,顿时人人紧张,使出浑身解数,既要给小公主开胃多用些,还要努力比其他人全都比下去,顿时饭菜色香味无一不绝,比宫廷御宴时更加好看可口。 宁思明一踏进迎春殿,便嗅到飘渺浓郁的饭菜香气。一上午劳心劳神的公务让人疲倦,他还是一身朱红朝服,站在夏日郁郁葱葱的绿茵下,却是出尘的俊秀。 他站在门口,温和地对守门小宫女道:“劳驾,可否进去通传一声,宁思明觐见康乐公主。” 小小宫女懵懂地抬眼看了他一下,见是个年轻好看的公子,又听到他的名字,愣了一下。 康乐在迎春殿里没有什么公主的架子,年龄又小,病中无聊,经常和殿内的小宫女们一起玩闹,小宫女自然也听过宁思明的名字,还知道康乐总是亲近地唤他“明哥哥”。 迎春殿里极少见外男,前头只有一个韩江,在迎春殿里畅通无阻,小宫女得了吩咐不必拦他,现在面前又出现了一个和康乐公主亲密的公子…… 小宫女想了想,依葫芦画瓢地遵循前例,对他行了一礼,侧身道:“公主现下在院子中赏花,宁公子入院便能见着了。” 见她丝毫不拦,甚至主动告知康乐所在,宁思明皱起眉头,便想告诫她的疏忽不警惕,又忽然意识到,小宫女如此,定是有前例在先,而能这样频繁出入迎春殿的外男,除了韩江还会有什么人。 他缓了口气,努力保持着从容温和,再次坚持道:“你去通传一声。” 小宫女怯怯地看了他一眼,回身小跑着进入了,过了一会儿,又喘着气出来,对他行礼,示意道:“宁公子,公主有请。” 宁思明对她点了下头,道了一句:“有劳。” 小宫女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想:这位宁公子和韩大人怎么这么不一样呀,看起来好相处得多。 她耳边又响起宁思明坚持的声音,缩了下脖子,努力地把从碧方才吩咐的话记在心里。 从碧说:再有外人来,不论是谁,皆要通传过康乐公主,公主点头了,才能把人放进来。 小宫女迟疑地问:“韩大人来了,也要问吗?” 从碧瞪了她一眼,加重声音道:“任何人!” 小宫女守着门,呢喃着重复:“韩大人来了,要拦下。” 院内,康乐见着宁思明,惊喜道:“明哥哥!” 宁思明目光温和地看着她,飞快地上下扫过一眼,发觉她又瘦了一些,心中一涩,温声道:“康乐公主。” 两人再见也没有丝毫生疏,只是康乐有些歉疚,她软绵绵地说:“明哥哥送给我的装安康符的香囊,我不好意思弄丢了。” 虽然心中觉得可能是韩江悄悄拿走的,可是康乐没有亲眼见到,后来也忘记问韩江了,她没有推辞自己失误的想法,便老老实实地道歉,垂着眼睛,模样心虚歉疚。 可是宁思明已经在书桌前见到了康乐“弄丢”的香囊,更在同韩江对峙的时候明白了缘由。 此时再听康乐的话,便不由地觉得康乐是在为韩江维护。 他声音微沉,温和道:“没关系。” 宁思明收下了道歉,康乐仍双手递给他一个香囊,认真道:“这是安神的,里面的香料药草都是我亲手装的,虽然没有你送我的安康符贵重,但还是送给你,希望你收下。” 她的香囊,送过楚靖远,送过韩江,如今也送给宁思明。 看着小公主真诚的目光,宁思明收下了,顿了下,他回应道:“公主不必觉得安康符贵重,韩大人为了答谢,特意手书一封,帮愚侄能拜入李夫子门下,这已经比安康符更加珍贵了。” “啊?”康乐惊讶了一下,毕竟韩江只说了交给他来办,并没有说要怎么做,康乐对此完全不知情,她对李夫子有些耳闻,知道这是为很厉害很有品行的老师,便由衷地点了点头:“那很好呀,小侄子往后就可以有人解惑啦。” “不过,”她认真道:“就算这样安康符也是珍贵的,因为你送我的时候没有想过这些呀,心意才是最难得的。” 康乐心思澄澈,干干净净的,便是宁思明故意说,她也依然纯粹天真地相信着善意和温暖。 宁思明不由地再道,他故意模糊了缘由说:“不仅如此,韩大人还给了升了一级官阶。” “哇!”康乐惊喜,她一脸憧憬钦佩道:“那肯定是你处理公务做得非常好了,才能这么快就晋升!” 她捧着脸,想了下,突然一脸希翼地说:“我听说,之前韩江也是不到半年就得到了晋升的机会,你也是这样的,那说明,你以后是不是也会和他一样厉害?” 宁思明本来做好了会从康乐眼中看到迟疑和失望,可是她还是这样用充满信任和称赞的目光看着自己,好像,自己真的是什么了不起的厉害人物似的。 他失笑地摇了摇头,说:“数百年间只出了韩大人这样一个人物,我不过是机缘巧合,公主太抬举我了。” 康乐认真道:“我是真的觉得你很厉害呀。” 宁思明定定地看着她,不为其他,仅是为康乐的这份信任目光,他便再忍不下心中的话,径直问:“公主可知晓了韩江的安排?” 这时从碧来请,她看向宁思明,带着喜悦道:“公主。宁公子,饭已备好了,两位可移步用膳了。” 还是她家公主有先见之明,昨日就让准备两份膳食,可好,今日宁公子来了,而不是那个惹得康乐掉眼泪的韩江。 从碧殷勤地招待着宁思明,布置好饭菜茶水,温水湿巾,然后才热情道:“宁公子若有别的需求,只管唤一声便是,奴才们都在门口伺候,得声便会进来伺候。” 宁思明点了点头,温声道:“有劳。”然后便极其顺手地给康乐布菜。 娇养小公主 第43节 从碧见了,心中更是满意,扭头便跟守门小宫女交代:“公主正同宁公子一起用膳呢,不许放人进来打扰!” 屋内,康乐认真地咀嚼着面前的丸子,一个吃完,宁思明便妥贴地又为她夹了一道别的,康乐吃完,看着自己面前的碗不由地轻轻笑着,想了想,脆声问他:“你在家中经常这样吗?” 宁思明愣了一下,然后才意识过来她是什么意思,不由地也跟着笑,摇头道:“在家照顾小侄子习惯了。” 说着便放下了公筷,没有再逾矩地布菜。 康乐用筷子颤巍巍地夹起丸子,闻言眼中浮现羡慕,轻声说:“真好。” 一家人一起,热热闹闹的,有父母高堂,长兄长嫂,膝下子侄顽皮可爱,三世同堂,便不会觉得冷冷清清的。 宁思明犹豫了一下,知道康乐亲缘有些单薄,便只笑了笑,说:“也有不好,偶尔会闹腾得头痛。” 知道宁思明是体贴她,康乐便也顺着没有深聊,她忽然想起从碧来唤人前宁思明说的话,便抬眼看他,问:“你之前说的韩江的安排,是指什么呀?” 宁思明安静片刻,沉声道:“他安排了人同公主结亲。” 康乐眨了下眼,软声说:“哦,是指这个呀,这个我知道,昨日他同我说过了。” 宁思明见康乐毫无惊讶之色,顿时绷紧了身体,皱起眉头,紧张地问:“他可曾胁迫公主了?” 似乎每个人都对韩江有着这样那样不好的印象,而韩江,确实似乎能当得起别人对他畏惧避让的态度。 “那倒是没有。”康乐老老实实道:“他只是把我的床掰坏了?” “……嗯?”宁思明面上空白,神色疑惑,他艰难地重复道:“为什么,会把床掰坏?” 康乐解释给他听:“他跟我说了,我不肯同意,还被他气哭了。” 她放下筷子,认真地指了指自己的眼皮,说:“现在都还有些红呢。” 宁思明也当真认真地看了看,点头道:“是还有些红。” “所以呀,我哭的那么可怜,他也不肯改主意,还坚持着。我姐姐还在旁边呢,我也不想同他吵架,那既然他那么坚定,我就点了头,同意了说好呀,他却又脸色很不好,把我床边的雕花木纹掰断了。” 说着,康乐又颤巍巍起夹起了一个蔬菜丸子,认真地咬了一口。 宁思明安静地听完,心中却很是复杂。 怪不得韩江今天一早脸色那么差,如果说之前是做冰雕,今天就是一座冰山,还是会冷冰冰地讽刺刻薄地让人无立足地的会开口说话的危险冰山。 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同情韩江,还是心疼哭得很可怜、到现在眼皮还红着的小公主。 其实,宁思明对韩江的方案不能说万分反对,若易地而处,平心而论,他大概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他只是对韩江卑劣的心思、为他给康乐挑选的人而感到愤怒…… 康乐说她知道,宁思明便下意识地认为韩江也把人选告诉她了,见小公主面上还是那幅不以为意的放松,不由地皱眉提醒:“韩江明知道苏鸿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还能把他往公主身边放?!” 康乐一怔,迷茫确认道:“是苏鸿?” 宁思明也不解:“公主不知道?” 康乐诚实道:“因为我没有问呀。” 宁思明顿时察觉到了不对,他缓了缓,才用艰难地声音问她:“那公主……” 康乐犹豫了一下,看着他,小声道:“因为我没有真的打算和任何人成亲的。” 她放下筷子,坐直身体,双手放在膝盖上,解释道:“心里还喜欢一个人,就不能再和别人成亲,我没有办法这样做的。” 似乎生怕宁思明觉得她骗人,她连忙道:“我没有想要骗人的,我已经告诉过云姨姨和长姐,也同你说了,只是韩江那个样子,让我真的好生气呀,我就想让他也气一气。” 宁思明闭上了眼睛,死死地握着拳头,才能止住脱口而出的劝解。 此刻,他突然就理解了韩江,小公主这样天真烂漫,把些许的爱视为至高无上的、干净无暇的,愿意朝三暮四,轻飘飘地化成蝶,质本洁来还洁去。 可是他们这些庸俗的世人不成,卑劣又善妒,偏要长久,偏要相守,哪怕用手段,哪怕利用苏鸿,哪怕是强迫,只要能让这位天真烂漫的小公主长长久久地活下去,这一切又算得了什么呢。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便是躲入阴影下,也是欢愉的。 可是不行,他做不出逼迫的行为来,所以他不是韩江,也不会成为韩江。 最后,宁思明也只能隐忍颤声地问一句:“能继续活下去,这些也不值得吗?” 康乐顿住了,她轻轻地拍了拍宁思明绷起青筋的手背,难过道:“可是我不想……” 听到她这话,宁思明安静了许久,最后如同赵楚韫一般,宽容温和地沉声道一句:“好。” 他重新拿起公筷,为康乐夹了一个丸子,温声说:“既然你想气一气韩江,我有办法,让我来帮你……” 康乐眼睛一亮,信任地点头说:“好。” 用过饭,宁思明也不便在迎春殿久留,他告辞,要回议事殿继续办公务,康乐同他告别,从碧却一直殷切地送他到了门口。 还交代道:“宁公子闲暇时,可以多来迎春殿坐一会儿,陪公主说说话……” 说着,两人走到门口,还未抬头,便见守门小宫女伸着胳膊,脆生生地坚持着:“韩大人,公主此时正和宁公子一起用饭呢,吩咐了,谁都不准打扰!” 她眼见着还是很害怕韩江,却依然勇敢地伸着胳膊,颤抖着脆生生道,一幅“如果你想进去就从我尸体上踏过去”的坚决。 韩江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今日本就心情不善,气势更冷,一眼扫去便如同利刃一片片刺穿皮肉,让人既胆寒。 这天底下,除了皇帝后妃寝宫,他哪里去不得?何况还是之前日日都来无人阻拦的迎春殿?! 还是为了——他眸色一沉,想着小宫女的话,还是为了宁思明! 他在唇舌间冷冷把这个名字凌迟百遍,真人却不请自来。 宁思明带着一丝没有褪干净的迎春殿小厨房、韩江寻来的厨子特有的饭菜香,还有从碧为此给他衣服上熏的香:小公主讲究,觉得衣服上带着饭菜香不雅,若是惫懒更衣,皆是要重新熏香的。 宁思明上前一步,笑得温文尔雅,长身玉立地站着,玉树临风的模样让刚刚都快被韩江吓哭了的小宫女红了脸。 他抬手,对着韩江客客气气地行礼问候道:“韩大人。” 说完便直起身,双手交握着放在身前,似乎是手中捧着什么东西,韩江只是冷淡地瞥了一眼,没有兴趣,他盯着宁思明,向来平静从容的面上泛起隐怒。 只是不待他开口,宁思明已经捕捉到了他飘过自己手的视线,便自然而然地笑了一下,松开手,露出掌心的东西给韩江看。 他声音温和悦耳道:“这是康乐公主送给臣的香囊,说是可以安神,里面是公主亲手放进去的香料和药材……” 说着,他突然懊恼地停了下来,看着韩江,温和道:“瞧我这记性,公主之前也给韩大人送过,韩大人又怎么需要我来笨口拙舌地介绍呢。” 他笑眯眯地说:“公主说这香囊安神的效果可以持续一个月,让我一个月后在来取新的。” 宁思明娓娓道来,好似真的在同人认真讨论着,他问:“韩大人那个似乎已经用了许久了,可还有效用?可曾请公主替换过?” 他凑在鼻尖闻了闻,称赞道:“公主妙手善心,这香囊虽说有药性,闻起来却也很宜人,公主似乎很喜欢这个味道呢,和宫中的熏香似乎有些像。” 说着,一阵风轻轻地吹过,把宁思明身上本来飘袅的味道都夹裹到韩江鼻尖。 韩江顿时绷紧了下颌线,一双凤眸冷冰冰地死死盯着他。 作者有话说: 韩江气死!:他吃我请来的厨子做的菜,拿我用过的同款香囊,陪我未来夫人吃午饭,还把我拦在外面!我要弄死他(无能狂怒) 为防误会小小地皆是一下,讲开后宁思明就是哥哥的身份,不会有其他的感谢在2023-08-24 21:05:52~2023-08-25 22:04: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取名综合症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取名综合症 13瓶;华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一起吃饭 迎着韩江那样冰冷锐利的眼神, 宁思明依然气定神闲地淡声道:“韩大人怎么这样看着我?” 韩江偏过头,往迎春殿里面看了一眼,冷冰冰地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韩大人以为我来这里做什么呢?”宁思明带着笑意,彬彬有礼说道, 他看了韩江一眼, 面上笑意微敛, 浮现些许隐怒和不屑,沉声道:“不过是来告知康乐公主一声, 好让她知晓韩大人的所思所想, 以及为她做的事情罢了。” 两人之间的对峙交锋好像仍在眼前,那时韩江神色平静, 现在依然丝毫不为所动。 只是那时候韩江丝毫不会把宁思明的话放在眼中,现在却竟会屈尊降贵地冷淡回了他一句:“那又如何?” 他这幅无动于衷的样子,不要说康乐会生气了,连向来温和好脾气的宁思明也忍不住动怒。 宁思明忍怒质问:“你就不问一问康乐公主是否真心愿意?” 韩江面前又浮起康乐缀满了眼泪的嫣红眼睛, 和自己失态的举动, 安静片刻,缓缓道:“她同意了。” 宁思明只觉无话可说,他失笑讥讽道:“可不是, 在韩大人面前,谁会胆敢拒绝呢。” 他们同朝为官,韩江是同僚更是上峰,且在朝中能够一手遮天, 这般的性子和能力虽会让人畏惧胆寒, 但也不失为一种手段。 可是若把这种处事放到亲近的人身上, 便显得极为愚蠢、不可理喻了。 便是别无他法, 只能用这个方案, 手段也可温和些,怀柔些,不要这般强硬,只一开口,就让康乐生出万般抵抗。 闹到如今这般境地,宁思明冷冷地看了韩江一眼,说他咎由自取也不为过。 他最后冷声道:“那便祝韩大人心想事成了。” 两人不欢而散。 从碧既然没有开口,守门小宫女便没有再拦,眼睁睁地看着韩大人进了迎春殿,挠了挠头,实在不知下次究竟还需不需要拦人。 唉,就是一个小小的守门宫女,也实在是不好当呀。 殿内,下人刚把碗碟撤下,擦干净桌子,康乐一回身,见到韩江面色沉沉地出现在身后,犹豫了一下,还是主动招呼道:“韩江,你用过饭了吗?” 她神色毫无异样,就好像和之前韩江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时一样,韩江定定地看着她,没有回答,反而问起别的:“宁思明来做什么?” 康乐愣了一下,先是轻声交代让小厨房再准备一份膳食,然后才看着韩江,轻声细语道:“明哥哥来告诉我你要让我同苏鸿成亲。” 想了想又补充道:“还同我分享了他升迁的喜事。” 韩江又问了一遍,声音又低又沉地道:“那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只有一个人的膳食,而且从碧交代了不必多么精细,小厨房便极快地就准备好了,没过多久手脚利索的宫人就把饭菜摆上了桌。 康乐又坐了回去,还耐心地把碗筷在韩江面前摆好,示意他吃饭,想了想,才开口问:“为什么是苏鸿呢?” 她表情上带着不解,迷茫问:“你明明知道在发生了那件事情之后,我就一点都不喜欢苏鸿,也不是很喜欢苏家人,为什么还要是他呀?” 韩江筷子尖夹着菜,闻言顿了一下,才答非所问地回答道:“不喜欢不好吗?” 他抬起眼,端详着康乐,慢慢道:“反正只是表面的功夫,不喜欢不是更好吗?” “不好!”韩江又是这副样子,从来都不愿意听人说话,康乐顿时心中又有些生气,她故意道:“我只要一想到要和他拜堂成亲,就很难受!” 韩江看着她,却轻轻地笑了,甚至连一直微微皱起的眉头都舒展了些,他缓缓道:“那岂不是恰好说明,苏鸿是最合适的人选。” 娇养小公主 第44节 康乐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满头雾水,不解地问:“你在说什么,为什么他就成了最好的人选?” “我知道你心中的那些想法和坚持。”韩江目光温和地看着她,甚至比以往更加柔软深情,他轻缓道:“苏鸿是个不值一提的渣滓,便是利用了他,你也无需对他产生丝毫的愧疚,更不需补偿。” “他也会安安静静地闭上嘴,不会对外透露出分毫。” “这样,他不是最合适的人了吗?” 苏余:“……” 她沉默了片刻,几乎要被韩江的理由说服了。 韩江说的不无道理,甚至还很冠冕堂皇,可是苏家是什么样的人有着什么心思,她肯定是知道的,与虎谋皮,肯定是没有同君子交易更加安稳的。 他选了苏鸿,肯定不仅如此,一定还有别的心思。 康乐想了想,除了苏鸿,还有宁思明和楚靖远呢,他们两个都是很好的人,之前有过接触,现在也是很好的朋友,还都在韩江手下工作,还曾得到过他的提携。 可偏这样,韩江对这两人提也不提,却对毫无建树的苏鸿青眼。 康乐一下子就想到了她曾送给韩江安神香囊,却被他意味不明地评价了一句“你倒是博爱”,和天贶节前后那段时间,对她毫无底线的纵容——明明之前还坚决地要她夜卧早起,广步于庭,后来就劝抛之脑后了。 就算突然转变,也不会变得这样快的,所以—— 康乐慢吞吞地看了韩江一眼,所以,韩江其实这么没有安全感的吗? 对康乐毫无底线的纵容,她要星星就给星星,要月亮他就给摘月亮,就是在慢慢铺垫,让康乐一点点地享受着离不开他。 而苏鸿——正如韩江说的,之所以选中他,就是因为康乐一点也不会喜欢上他。 前有他是苏家人,后有他对康乐的冒犯,两者叠加,丝毫不用担心康乐会因为愧疚心软对只有一个人动心。 可宁思明和楚靖远不同,他们两个都得过康乐的称赞,相貌品行能力皆不逊色,家中也平和稳定,若真和康乐长期接触着—— 比起快刀斩乱麻,韩江更喜欢未雨绸缪,把一切都防患于未然地扼死在摇篮中。 康乐很认真地把自己结识韩江一来的言行全都思考了一遍:在和宁思明接触的时候,便是韩江来要小食盒,她也是拒绝了的,还很明白地告诉了这是给明哥哥准备的。 后来想明白了自己还是喜欢韩江,就很快和宁思明讲清楚了,两个人便退为好朋友,后来也再没有单独给他送东西了。 见过谁讲了什么话,只要韩江来问,她都很乖地实话实说,从来没有隐瞒分毫。 那么,为什么就算她都这样做了,韩江为什么还是对她的喜欢没有丝毫的信任,总是会觉得她还会喜欢别人呢? 康乐顿时又气馁又伤心。 她没精打采地赌气道:“哦,原来是这样呀。可是苏鸿也不是完全没有可取之处呀……” 康乐努力地想了想,找出苏鸿身上的几分好,说:“他长得挺好看的。”顿了下,又艰难地补上一条:“做的诗也很好。” 韩江放下筷子,声音幽冷地问:“是吗?” “是呀。”康乐点头,轻软道:“父皇生辰宴那日,他站在人群中长身玉立,‘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诗也极美……” 韩江顿时脸色一变,手撑在桌上,宽大的袖子落入汤汁也无暇顾及,他俯身越过桌面,手掌托着康乐下巴,动作强硬要她抬头看着自己,呼吸又重又急,咬牙问她:“区区一个苏鸿……!” 凭什么你还要看他?! 他情绪重,动作又急,近乎失了分寸,康乐不由地蹙起眉,声音可怜地说:“韩江,你弄疼我了。” 韩江一怔,他眼睛深处翻涌着隐忍,最后缓缓地松开手,动作轻柔地抚摸着康乐微红的地方,一下一下,用指腹摩挲着,仿佛在爱抚一块稀世珍宝。 见素来平静冷漠的韩江因为她对苏鸿的一句称赞的话顿时变了脸色,还失态地弄痛了她,康乐也有些不大好受,她放软了声音,主动给他台阶,又软绵绵地问了一遍:“你还要让我和苏鸿……” 本以为韩江被戳中心肺,几次三番地体验过锥心之痛,就能不要再执意独断地强迫她同别人成婚了。 可是韩江只是安静了一下,他往后退了一步,避开康乐视线,望向窗外,声音暗哑道:“不行。” 素来如金如玉的声音变得嘶哑,如同没有磨砺过的沙粒、粗糙的砂纸。 他深情、包容得好似一片浩瀚星空,也固执、强硬得似一块永远不会融化的冰川。 康乐呼吸顿住,她难过伤心,也生气愤怒,却仍希望能有商量的余地,于是好声好气道:“那,等到半年后,可不可以呀?” 韩江鼻尖萦绕着迎春殿淡淡的药味,闭了下眼,冷声拒绝道:“不行。” 康乐束手无策,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能失落地点头道:“好吧。” 想了想,她努力地打起精神,抬头看着韩江,笑着说:“长姐说我的公主府建好了,过几天,我应该就会搬出宫住了,到那时,我给你发请帖,邀你来观赏。” 她的公主府,和韩江曾经一起肩并肩地走过,按照康乐的喜欢和韩江的建议修改过,还种了好多栀子花树的公主府…… 曾经期待同饮同食、同寝同住的人,最后却只能说一句“给你发请帖,邀你来观赏”。 桌上饭菜几乎纹丝未动,韩江看着小公主让人为她准备的膳食,轻声应一声:“好。”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康乐安静地陪着韩江,看他慢慢地把这份已经冷掉的膳食吃完。 什么也没有剩下。 作者有话说: 两人关注点 韩江:悲情、隐忍、痛苦…… 康乐:啊,饭都凉了欸,会不会吃了肚子痛呀 第40章 这叫幽会 用过饭, 康乐看了看韩江,安静了片刻,见他依然没有动作,不由地茫然问道:“今日议事殿不忙了吗?” 你不用着急回去了? 应该还是很忙的吧, 宁思明就没有久留, 没呆多久就回去了, 韩江肯定只会更忙。 康乐仔细想了想,方才的话确实很像是起了争执, 但她心中其实是没有特别生气的, 况且韩江也是为着她好,只是方法不恰当罢了。 若真只能如遏苦大师的话, 说不定她就只剩下半年的时间了,一寸光阴一寸金,实在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对峙的沉默。 康乐对韩江伸出手,韩江愣了一下, 把手搭在她的手上, 康乐轻轻地拽了拽,韩江便不由地顺着她的力道起身,皱眉走到她身边。 康乐伸手摸了下他的肚子, 韩江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绷紧线条,康乐只摸到手下颇有棱角的坚硬,她抬眼看着韩江,关切问道:“饭菜都冷掉了, 你会不会不舒服呀?” 韩江:“……不会。” 康乐松了一口气, 收回手, 认真说:“那就好。” 康乐明明是个极简单澄澈的人, 所思所想基本上都会显在面上, 可是韩江时常会不知道她的言行举止究竟是什么意思,就像之前她哭得那样可怜,可是韩江坚持,她便红着眼睛点了头; 又好比现在,上一刻看起来还是对他生气的,现在又体贴关切他是不是吃了冷饭身体不舒服。 韩江垂眸仔细思忖了下,六七岁的差距,果然会有这样的差异吗? 但手却下意识地抓住了康乐想要收回的手指,握在掌心。 康乐抬头看他,韩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下意识的举动,他缓缓似放松了手指,似乎是想要松开,可是在康乐想要抽出手的时候,又顿时握紧了,不允许她离开。 康乐眨了下眼睛,偷偷往外看了一眼,一本正经地说:“既然将来我是要和苏鸿成亲的,那我们就不能这样光明正大的待在一起啦。” “以后你再来,就要偷偷的。”康乐竖起手指,做了一个“悄悄”的手势,看着韩江认真地说。 既然不打不过,那就只能加入啦。说服不了韩江,那就按照他说的做,看他能够接收到什么程度,忍受到什么时候。 康乐严肃地说:“等我搬到公主府了,就给你留一道小偏门,你偷偷地溜进来,千万不要被人发现。要是被人看到了,那可就太糟糕了。” 她身为嫡公主,是要有清誉的,韩江身为一朝权臣,亦是要声名的,便只是想一想,也不能被人知道韩江会作这样的事情来。 韩江眸光一沉,问她:“留偏门做什么?” 康乐悄悄说:“幽会呀。” 她很正经地说:“毕竟到了那时候,我们就是见不得光的关系了,这样才能不让别人知道呀。” 韩江紧紧地抓着她的手,低语道:“我并不介意会被别人知道。” 康乐好声好气道:“可是我介意。” 不必说缘由,不必多解释,只是五个字,就把韩江口中所有的承诺和安抚都逼了回去。 韩江压下舌尖的苦涩,点头承诺道:“好。” 临行前,韩江忽又转身,看着康乐,眸光闪了一下,缓缓地交代了一句:“既然要出宫去公主府住,可尽早安排。” 康乐未解其中深意,只当是受她刚才的话影响,毕竟在公主府肯定比宫中“幽会”更便利些,于是点了点头,乖乖道:“好的。” 她挥手同韩江道别,脑中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脸严肃的压低声音道:“我夫君快要回来了,你赶紧离开,千万不能被他看见了!” 韩江脚下一绊,刚进来服侍的从碧也差点跌了个跟头,目光惊疑不定地打量着他俩。 韩江深呼吸了一口气,突然回身站到康乐面前,俯身盯着她的眼睛,咬牙切齿道:“不准这样喊别人!” 康乐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正经,她眨了下眼睛,说:“那这样喊谁呀,叫你吗?” 说着,她弯了眼睛,故意逗弄着人似的,软绵绵地轻声喊道:“夫君~” 一时之间,韩江也不知道是该怒还是喜,只是一个简单的称呼罢了,却如同一场轻风细雨,缓缓地把他心上的烈火燎原全都熄灭了,只留下温柔和缓的细细雨流。 韩江闭了下眼睛,心中撩起一团火,声音因为沙哑而更显隐忍温柔,他暗哑道:“不要故意逗弄我,不然——” 康乐天真懵懂地问:“不然会怎么?” 韩江忽然俯身,睁开眼睛看着她。两个人之间距离极近,几乎能在康乐干净澄澈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眼中压抑扭曲的感情。 那干净精致的小脸被自己捧在手中,杏眼微微睁大,睫毛纤长卷翘,鼻尖小巧挺翘,刚刚软绵绵地唤过“夫君”的粉唇微微张开,露出一丝雪白的贝齿和红软的舌…… 她毫不知事地看着韩江,不知道那句“夫君”在他心中激起了多大波澜的妒忌,不知道她这副模样,会多让人有冒犯的冲动。 康乐睁着湿漉漉的杏眼,一动也不动,只是用带着一丝迷茫的眼神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似乎还在等着他那句“会怎样”的回答。 像极了一只柔软、纯真的软绵绵无害小动物,放任着不管是谁的亲近,总是毫无戒备地就会对人翻滚着露出柔软的肚皮。 只是一想到可能会有人也会和康乐离得这样近,会和她牵着红绸一人一端地站在众人面前拜天地,肩并肩站在一起接受别人的道贺,会挑起那张红盖头和她缠颈喝交杯酒…… 韩江就无法忍受。 想象中的画面烧红了韩江的眼,他呼吸微微发颤,但也只是如同上次一般,只在康乐唇角克制地落下一吻。 康乐一怔,犹豫了一下,抬起手放在他后背,轻轻地拍了拍,仿若无声的安慰。 韩江却气息一乱,直接扣住她的腰身,压入自己怀中,紧紧地拥抱着她。 直到韩江真的走了,从碧才犹豫着问:“公主对韩大人,究竟是如何想的?” 娇养小公主 第45节 “唔。”康乐脸色微红,抬手摸了摸自己唇角,心不在焉地说:“就、还是和以前差不多的嘛,还喜欢他呢。” 从碧叹了口气。 宫外,苏府。 苏家大哥来回踱步,面上喜不自禁,激动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个韩江也不是真正无懈可击、把什么都不放在眼中的!” 他得意道:“之前推三阻四那么久,现在不还是乖乖地要来求我们苏家!” 苏家大哥看着苏柔,十分欣慰道:“好女儿,还是你有主意,早早就看出来韩江因为徽安皇后的提携,对着她的孤女也多有照拂。” 然后他看着赵媛芸,放缓了声音,带着笑道:“当然了,媛芸也功不可没,若不是你得到了康乐公主必须要和命格相合的人成亲的消息,我们也没有办法安排她和苏鸿见面呀。” “哈哈哈哈哈!”他由衷地出了一口气,自觉扬眉得意,抿唇自矜道:“如今天时地利人和,全在我们这一边,只待苏鸿和康乐公主成了婚,我们就能拿捏韩江了,到那时候,我看全天下谁还敢给我们苏家人脸色看!” 苏鸿的伤将将才养好,他靠在椅子上,闻言顿时不满道:“大哥,她俩能有多大用呀,主要还不是靠我?你怎么不夸夸我呢?” “啊,哈哈哈,”苏家大哥亲昵地拍了拍苏鸿的肩膀,朗笑着道:“是是是,你功劳最大,此事全靠你了,往后还要你多和韩大人走动走动,让他和咱们苏家亲近!” 赵媛芸安静地听着他们的话,神色始终怔怔的,好似疏离地游离在外。 苏柔听到了,却是不满,她瞪了吊儿郎当的苏鸿一眼,讥讽道:“也不知道是谁明明得了机会,却磨磨蹭蹭地不肯下手,若那日你不要推延,干脆坐实了事情,此事哪里还会拖这么久,让人一直提心吊胆的!” 苏鸿在家得意惯了,如今见苏柔都敢对他呛声,不由地坐起身,皱眉看她,不屑一顾道:“你以为我是你呀,整日里盯着韩江,寻了一丝缝隙就巴不得上去自荐枕席!” 他义正言辞道:“我对康乐公主那是真真正正的爱护敬仰,那日是我喝了酒失了分寸,若不然,我定不会那样轻浮地对待康乐公主,肯定是文质彬彬风度翩翩的,让她从心里真正的仰慕我!” “你——!”苏柔也是苏家人捧在掌心养大的,又是颇负盛名的才女,怎么能忍受有人往她身上泼脏水,顿时红着眼睛怒道:“就你这样的名声和劣迹斑斑,若不是我在友人间放出康乐从你房中出来时衣衫不整身上还带着红痕,让宁家和楚家对她心中有微词,这种事情如何轮的到你?!” “你还有颜面斥责诋毁我?!” “呵,这些事情又不是我让你做的。”苏鸿得了便宜,此时还理直气壮地居高临下评判苏柔:“果然是最毒妇人心,同是女子,你想出这般毒计不算,竟还在外散播污人清誉,我为什么不能斥责你?” “我是你叔叔,你做的不对,我自然能来管教你!” 苏柔心中又气又恨,几乎要落下泪来,眼看着又要起争执,苏家大哥赶紧上前讲和,笑着安抚道:“哎呀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不要吵架。” 他各打五十大板,板着脸道:“苏鸿,你身为小叔叔,自当爱护底下的小辈,这些没有分寸的话,往后不要再说!” 然后又对苏柔道:“柔儿啊,苏鸿虽是你的长辈,但他毕竟年纪小,不够稳重,你也要包容体谅些。” “好了好了,”他抬手止住两人想要辩驳的话,憧憬往后苏家如日中天的权势,笑着说:“苏鸿往后和康乐公主成了亲,柔儿你也要再努努力,尽快拿下韩江,等再同他接了亲,咱们苏家往后就是真真正正的万万人之上了!” 赵媛芸眨了下眼睛,安静地看着他们。 让其他人先回去,苏家大哥留下苏鸿,放轻了声音,仔细斟酌着言辞交代道:“虽说韩江选中了咱们家,还给了好些好处置换,但也不是没有其他条件的。” 苏鸿不以为意,随口问道:“什么条件?” 苏家大哥低声道:“韩江说:要你在和康乐公主成亲后,去慈宁山上拜过,但不能和康乐公主亲近。” 苏鸿顿时皱眉,反对道:“不行!我们成了亲,凭什么不能亲近?!” 苏大哥对这个自幼娇宠的幼弟也有些头痛,生怕他闹起来坏了和韩江之间的交易,赶紧安抚道:“这不是、这不是……” 他临时抓了个理由,说:“这不是因为康乐公主身体不好吗,就算成了亲之后也要养一段时间的,不能操之过急。况且,以你的手段和能力,全京城有几个小姑娘不会拜倒在你的脚下,你就安心地等等,等康乐公主养好身体就行了。” 苏鸿听了,果然自得地点了点头,想了想,他一脸郑重地说:“大哥,你怎么能这样想我呢,我对康乐公主是真爱!不要说几个月,就是几年,我也能等!” 养病中素得太久,话又说得太多太真,且康乐公主又真是世间安得的妙人,苏鸿已经真心觉得自己喜爱她得如痴如醉了。 苏家大哥敷衍道:“欸,好!” 便是公主府已经布置打扫好了,正要搬去,也不是一件易事。康乐打算先去住两天,让人按照她的喜好和习惯调整过后,再设宴邀人过来游玩,然后再真的搬进去。 迎春殿的一切都不必动,赵楚韫在她的公主府皆另外制备了一份一模一样的,往后便是公主府和迎春殿两边都住着,也不会有丝毫的不习惯。 从碧伺候着康乐洗漱后,坐在床沿动作温柔地为她擦干发丝,闲话问道:“公主可想好了那日都邀请谁去呀?” 康乐昏昏欲睡,闻言努力地睁开眼睛,掰着手指想了想,数道:“韩江,明哥哥,楚靖远,唔还有楚艳阳,再有……” 再有谁,便完全想不出来了。她在京中好像没有几位朋友,连楚艳阳也是在宁思明生辰宴上认识的,还只有一面之缘。 康乐数了数,便失落地垂下手,闷闷不乐。 从碧赶紧安慰道:“无妨,朋友在知心交好不在数量多少,公主的这几位朋友皆是极好的人,比旁人几十个都要更好呢。” 康乐终于有了些精神,闻言乖乖地点头,说:“是的呢。” 这时,小宫女突然探头进来,颤巍巍地禀告:“公主,韩大人在门外候着,要见公主。” 从碧闻言看了一眼窗外,确定天已黑了,便是留宿宫中,韩江不安安生生地在议事殿彻夜点灯处理政务,来迎春殿做什么? 但她向来不会擅自替康乐做主,因此就算心中不赞同,只想让侍卫把人拦下扔回议事殿,也只是温声问康乐:“现在这时辰,公主已经洗漱过了,也不方便更衣,可还要见韩大人?” 康乐想了想,确实不大方便。若是放在以前,韩江这个时辰来迎春殿,康乐不会让他进来,但是会披着衣服去门口,但会把门偷偷打开一条缝,跟他说几句话然后让他回去。 可是中午才刚刚同他说过会为他留一道“小偏门”的事情呢。 康乐想了想,让从碧为她披上一件外衣,坐直了身体,一本正经道:“让他进来吧。” 然后小脸严肃地补充道:“不要开门,让他翻墙。” 第41章 好热闹呀 小宫女把康乐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等着门口的韩江, 怯生生地说:“公主吩咐了,不让开门,要让韩大人翻墙进去。” 韩江闻言呼吸一滞,他安静片刻, 抬眼看了眼院子亮着烛火的寝殿。 按照这个时候, 康乐一般都该睡下了, 他不过是今夜心绪难平,略走了走, 想着康乐若是已经睡了, 便只在迎春殿站一站,并不打算扰人安眠。 可方才寝殿的烛光已经灭了一半, 现在却又灯火通明起来。 明明是准备待客的模样,偏康乐又不让小宫女开门,让他如白日里说过的那般,往后都要避人耳目, 翻墙或者走小偏门。 韩江自从手握大权, 那家不是广开正门阖府上下恭恭敬敬地迎接,何曾需要趁着夜色偷溜入庭院,还是要翻墙的。 小宫女一直都有些害怕韩江, 见他脸色不好,黑沉沉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很是吓人。 她都快要哭出来了,康乐公主的话不能违背, 可是韩江也很让人害怕呀。 她颤巍巍地提议道:“要要要、要不, 我给韩大人搬一把梯子过来, 您踩着梯子, 也算是翻墙了?” 韩江外形看起来就是文人体格, 长身玉立、玉树临风,一见便让人觉得是提笔弄墨挥斥方遒的,小宫女下意识地认为他这么久都没有动作,是因为翻不过墙,便好心地提议道。 韩江抬头看了一眼墙壁,并不算太高。 一道墙隔出一明一暗两个世界,此处夜风凉凉、月明星稀,殿内燃着烛光温馨明亮。 韩江动作轻慢地把袖子卷起一道边,往后退了几步,抬眼漫不经心地看着墙沿。 小宫女担心地看着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再起请示一下康乐公主,却见一阵清风撩起,那位穿着白袍的韩大人脚在墙面上一蹬,手攀着顶上,再一眨眼,已经没了踪迹。 小宫女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 迎春殿的墙不高,草木却茂盛,刚越过便见一条横枝扫过来,明明是能避开的,韩江却不知为何身影顿了一下,额角立刻浮起几道红痕,落在如玉的皮肤上,煞是显眼。 “呀,”果然,韩江一踏入殿内,借着明亮的烛火,康乐一眼就看到了他额头上的血珠,轻蹙眉头关切道:“怎么划伤了?” 韩江轻描淡写道:“小伤口罢了。” 康乐瞪他一眼,让从碧拿了小药匣来,让他在自己对面坐下,认真地为他清理上手,认真道:“就是小伤也要好好照看着,不然落了疤怎么办。” 她动作轻柔极了,仿佛生怕弄疼韩江,上了药,还轻轻地吹了吹,一脸惋惜心痛。 这样小的伤口,几乎连一点痛感都没有,韩江垂眼看着康乐绷着小脸,一脸严肃地交代,上了药,又在他额头上摸了摸,把一小瓶药膏塞到他手中,认真交代道:“这是祛疤的,一定要每天都涂,才能以后不会落下痕迹。” 韩江握着掌心的小瓶子,看了眼,又抬眼看康乐,轻声问她:“喜欢我这张脸?” 康乐犹豫了一下,想起很早之前长姐就同她说过,韩江初入朝堂时因生得好看被人轻浮懈怠,后来更不喜听外人赞他容貌。 可是,康乐想,自己又不是外人。 “喜欢啊。”康乐说得理直气壮,想了想,她生怕韩江真的不把这样的小伤口当回事,便一脸严肃道:“况且,给人当外室不就是要容颜绝世,温柔小意的,你性子已经很霸道了,若往后连这张脸都没有了,还怎么当我的外室呀。” 明明之前还一听到这件事情就红着眼睛落泪,现在才过了几日,竟已经能拿来打趣威胁韩江了。 好像真的已经完全接受这件事情了。 韩江满心苦涩,目光又沉又深地看着她。 既想她能够点头同意,但若她真的同意了,又忍不住想,为何要这样快就接受了。既然不过几面就能喜欢他,若长期接触过,会不会发现,别人也很好,会不会,又转头对另外人的说喜欢…… 即便是苏鸿,都能让他生出莫大的焦虑不安,让他辗转反侧,想要忍不住时时刻刻看着康乐,把她一直放到自己眼皮下,让她与世隔绝,再见不到除他意外的任何人! 他像一个妄图把稀世珍宝据为己有的飞贼,见过她的一丝光彩,便再也不肯放手。 所以,有一张她会喜欢的脸,也是好的。 韩江垂眸握紧了掌心的去痕膏,沉声应道:“好。” 康乐没有想到韩江竟然真的会这么外,意外了一瞬间,犹豫了一下,轻声细语地问他:“怎么又不高兴了?” 你那么□□,总要什么事情都照你的说的做,我都没有再生气了,不过是按照你的安排提前体验一下,你还不乐意了。 想着想着,康乐又忍不住生恼。她头发都没有擦干呢,就披着衣裳等他,还让小厨房备了点心热茶宵夜,只是想着他可能需要,他怎么还能不高兴。 顿时,不由地气哼哼道:“我都还没有生气你故意擦伤额头呢,明日若是被人瞧见了,你该怎么解释?!” 韩江目光一转,看着她,烛火下似有光辉,他轻声问:“你怎么知道我是故意擦伤的。” 康乐瞪他一眼:“当然是知道你能翻过,才会让你翻墙来的呀。” 毕竟曾经掌心下结实有力的线条,不是一个文弱不经事的书生会有的,便是比不上武夫,韩江平日里也定是每日锻炼的。 从站在迎春殿前,韩江一直冷沉的脸色此时在暖黄的烛光中却好似融化了,他目光柔和下来,浅声道:“知道我是故意的,那你还心疼?”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听人说话为何不能把每一句都听进耳朵里?! 就算是如韩江所言,康乐见他神色也不愿点头,她强调:“哼!我是喜欢爱惜你的脸,还担心明日有人见到你的伤口,连累我,才没有心疼!” 韩江随口道:“若有人问起,我便说夜探香闺,偷香窃玉去了。” 康乐水汪汪的杏眼瞪他,恼怒道:“那我便要喊人来抓贼了。” 但最后守在迎春殿的侍卫也没等来小主子的传唤,还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穿着白衣的影子轻飘飘地翻墙进了殿内,又光明正大地翻墙走了。 小宫女打了个哈欠,此时终于能关着门休息了。 从碧收拾了东西,疑惑地问道:“议事殿近日这般忙吗,我看好几位大人都轮流夜宿议事殿了。” “不知道呀。”康乐抱着瑶光,软绵绵地回应道:“也许是有什么事情呢,韩江还让我尽快搬出宫去呢。” 娇养小公主 第46节 从碧便顺着随口问道:“那,公主明日可要先去公主府瞧一瞧。” 康乐想了想,点头道:“好。” 第二日,康乐便出宫去了公主府,这里已经都收拾好了,下人仆从也都安置了,只待康乐带着她身边惯用服侍的人来,便能安安稳稳地长期居住了。 这里虽然和迎春殿格局稍有不同,但赵楚韫把一切都布置成康乐熟悉的,几乎完全没有陌生感,一物一件的摆放,也都是康乐最顺手的样子。 上午转了转,中午便在公主府生火,用了餐,康乐认真地在心中记下:要把韩江送的厨子全都带出来,这里做的不是很好吃。 寝被都是康乐喜欢的花纹布料,一觉醒来,康乐还有些恍惚,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是在迎春殿还是在公主府了。 从碧始终留意着她的动静,此时见她醒来,便打起帘子,扶她坐起醒醒神,喂了杯温水,纤声细语道:“公主,楚家的楚小姐知道公主出宫了,特来寻公主一起玩儿。” “楚家,”康乐想了想,眼睛一亮,求证道:“是楚艳阳吗?” “是我呢。”隔着一道帘子,一个张扬明媚的声音笑着道:“小公主还记得我吗?” 两人在宁思明生辰宴上见过,康乐还是很喜欢这个高挑明艳的姑娘,只是那时她的心神都在韩江身上,还没跟她好好说过话。 这还是康乐第一次有朋友来找她一起玩儿呢,从碧欣慰又高兴,很是重视,把瓜果点心摆了满满一桌子,尽力好好招待这位贵客! 康乐怕让人久等失了耐心,便只梳了简单的双垂鬓,簪了花珠,一身鹅黄锦裙,水灵灵的青葱少女模样,亭亭玉立地站着,弯起眉眼看向楚艳阳。 “你长得真美丽。”楚艳阳看向康乐的目光闪闪发光,她语气真诚地赞叹道,和她上次过的话一模一样。 康乐抿唇笑了一下,回应道:“谢谢,你也很漂亮。” 两个人相视一笑,彼此毫无生疏,很是亲昵。 楚艳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道:“我跟楚靖远是龙凤胎,不过他占了便宜,早我一刻钟落地,我才不得不委屈自己喊他一声哥,不过我比他更加不爱读书,好听的话也不会说,不过夸你是真心的。” 她和楚靖远连性子都很像,一样都是坦荡直白的。 康乐笑着道:“啊,没关系呀,我弟弟也不喜欢读书,他更喜欢舞刀弄枪的,这样也挺好的呀,没有什么的。” 楚艳阳身为姑娘家,跳脱不安稳,连她双亲有时候都会忍不住戳她额头怒其不争,现在见这位娇贵柔弱的小公主还肯愿意为她说话,眼睛一亮,喜道:“啊,这、知己啊!” 两个小姑娘聚在一起,自然是要逛街的。 楚艳阳来寻康乐,已经提早把日程安排好了:“听说东街新来了些好东西,我带你去瞧一瞧,累了就在店里歇歇脚,然后晚上去邀月楼用饭,我已经订了包间,也让人按照公主的食谱准备了,应该不会出差错。” 说着,她摸出两个沉甸甸的钱袋子,嘿嘿笑了两声,说:“这是我找我哥和思明哥要的赞助,咱俩今儿花的钱,全都由他俩来付!” “啊,”康乐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道:“明哥哥……” 楚艳阳说:“就是思明哥哥让人告诉我公主你今天出宫来了呀,不然我怎么知道呢。” 说完,不想这些了,她拍了拍钱袋,一脸土大款的自得,说:“走,咱们去把整条街都买下来!” 整条街是买不下来的,也就只能买下整条街的糖葫芦糖画,再买些店里的边角料罢了。 楚艳阳翻来覆去地把玩一块雕成飞鹰的上好独山玉,她回头看着康乐目光停留着的金簪上,一咬牙,放下飞鹰,走到康乐身边,拍拍口袋说:“你喜欢这个?我给你买!” 康乐怔了一下,回过神来,看向刚被她放下的独山玉,软声问她:“你不是喜欢那个飞鹰的玉吗?” 楚艳阳偷偷看了一眼掌柜,凑到她身边低声说:“咱们带的钱不够,那个等下次我让我哥来给我买,咱们先买你喜欢的。” “啊,”康乐愣了一下,也跟着放轻声音,生怕被人听到了,偷偷问:“很贵吗?” 楚艳阳用力点头:“很贵!” 康乐伸手召来掌柜问过价格,她弯着眼浅浅地笑了一下,对楚艳阳认真说:“没关系呀,我有钱,我送给你,好不好?” 她人生得又乖又美,声音也轻软甜美,这样一个娇贵温柔的小公主为你买了很贵的东西,还轻声细语的,好似生怕唐突了你,软绵绵问你“好不好”。 见楚艳阳没有回复,康乐抿了下唇,软软的解释道:“你的钱愿意给我买东西,那我的钱也可以送东西给你呀,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楚艳阳顿时回过神来,连连道:“好好好!都一样都一样!我收我收!你别不高兴就行。” 直到捧着独山玉,楚艳阳依然激动得不行,若说之前对康乐是八十分的喜欢,现在就是一万分! 她一脸严肃道:“虽然我看起来没什么用,但是力气还是挺大的,往后有人欺负你,你就喊我,我替你教训他!” 康乐便笑着点了点头:“好呀。” 也没有说她身后一直有侍卫在呢,不会有人敢欺负她的。 但时也命也,有时候机会就是来得这样快。 两个人逛累了,便打算去邀月楼吃饭。掌柜亲自引着她们去楼上,温声道:“特意给两位姑娘留了清静的房间,在楼上,风景也好,也已按照姑娘的吩咐,膳食都是单独准备的,食材都是最新鲜干净的。” “好。”楚艳阳点头,狐假虎威道:“做得很好。” 只是掌柜的话听起来很美好,几人一踏到楼上,不见清静,却忽闻噪杂热闹的嬉笑声。 楚艳阳一个眼风扫过去,掌柜的余光瞥着康乐,依稀忆起这位便是上次那位贵人,顿时额头上一层浮汗,连连解释道:“是苏家小公子带着几位朋友在这里聚会呢,按照以往,此时便该散了……” “苏家……”康乐对苏家苏柔那一辈并不熟悉,闻言便下意识地问:“可是苏鸿?” 掌柜点头:“正是!” 楚艳阳对康乐和苏鸿的事情并不知道,但她深知苏鸿是个什么德行,闻言顿时连邀月楼的饭都不想吃了,扭头劝康乐:“咱们走吧,不在这吃了。” 康乐犹豫了一下,还没回答,便听那边声愈高恭维:“苏兄啊,往后你娶了康乐公主,那可就是皇家的人了,可别忘了我们这群朋友!有机会,也要提携提携我们呀!” 苏鸿顿时得意道:“那是,不会忘了你们的!” “嘿嘿嘿,”还有人不正经道:“那可是公主呀,苏兄,你那些手段还敢用吗,能把公主也治得服服帖帖的吗?” 苏鸿一拍胸脯,放言道:“有什么不敢的,你等着,成亲后不出一旬,肯定让你们亲眼见到她对我恭恭敬敬的……” “砰——” 话音还未落,门却突然被人一脚踹飞出去,重重地砸到桌子上,顿时满桌杯盏被砸得稀碎纷飞。 大放厥词的那些人被碎片扎得满脸血,捂着脸怒道:“谁!” “我!”却是再听不下去的楚艳阳,一脚踹飞了门,满脸煞气地拍了拍脚面,轻描淡写地放下腿,冷眼一扫屋内,阴恻恻问:“刚刚背后编排谁呢,啊,有胆子再说一遍!” 见是个姑娘,屋里四五个男的缓过神来便又羞又怒,恼羞成怒地失了风度,咬牙切齿道:“一个小丫头也敢来叫嚣,让哥哥来教教你什么叫出嫁从夫!” 楚艳阳不以为意,扎了马步对他们勾勾手指,挑眉道:“来呀,以为我会怕你们?” 康乐在身后看着,顿时着急,回头看向隐在人群的侍卫,皱眉道:“去帮她。” 这时,宫中议事已散,宁思明和楚靖远骑马归家,正行至楼下,楚靖远仰头看了一眼,忽眉头一皱,脸色大变道:“遭了,艳阳又要惹事了!” 她还带着康乐公主呢,宁思明顿时神色也变了,两人翻身下马,丢下缰绳五步并作三步往楼上跑去。 最偏僻的角落里,赵霄正神色凝滞地同人商讨着什么,忽然耳朵一动,听到外面动静,立刻撑桌起身,冷声吩咐:“你们立刻离开。” 众人温声立刻撤退,很快消失没了影子,赵霄打开门缝看了一眼,瞥见康乐,顿时一惊:二姐姐怎么在这里?再不用想着消影匿形,他拎着袍角疾步出去。 三名侍卫得了康乐吩咐,已经奔至楼上,另一个身形一转,如泥牛入海,眨眼没了踪迹,却是去对韩江通风报信了。 霎时,小小一个邀月楼,几乎挤满了人。 作者有话说: 好!多人呀~感谢在2023-08-27 18:04:10~2023-08-28 21:04: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取名综合症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这么光明正大吗 侍卫们来的最快, 一名护在康乐身前,另两人正要冲进去,在见到屋内情景时却不由地脚下一顿。 赵霄过来,见到有侍卫在身侧, 松了一口气, 不由地也皱眉看向里面, 然后沉默了片刻。 苏鸿是被苏家人骄纵着养大的,手无缚鸡之力, 平日里还多纵情欢乐, 体态虚浮,和他一起的这些公子哥也不虚多让, 个个都是软脚虾,便是人多势众也不成气候,只能乱七八糟地闹着,并未对楚艳阳造成什么伤害, 反而被她追得鸡飞狗跳的。 但无论怎么说, 这都是个姑娘家,弄成这个样子也不好看。 赵霄皱眉,吩咐侍卫们:“把他们都拦下来。” 有了宫中侍卫出手, 很快屋里就平静下来,只是嘴里都还不安分地叫嚷着。 “你是哪儿来的疯子,不知道我姓什么吗,好大的胆子敢打我, 你等着!” 楚艳阳也不甘示弱, 冷声喊了回去:“你随你爹的姓, 关我什么事, 我为什么要知道?!” 一想到这些人之前满嘴的胡言乱语, 楚艳阳心中更气,哪怕有侍卫把他们都分隔开了,还是忍不住抬脚又踹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人一脚,怒道:“你让我等,那我便等着,看是我揍了你们一顿厉害,还是你们背后偷偷编排公主严重!” 赵霄在旁边听着,闻言冷冷地看着那些人,问:“他们说了什么?” 楚艳阳见出现了一个陌生的男子,虽不认识,但瞧着是站在自己这端护着康乐的,便恶狠狠地瞪了苏鸿一眼,生气地回道:“他们说苏鸿和康乐公主定了亲,还要康乐公主往后对他们百依百顺的……” 这时,宁思明和楚靖远也匆匆而来,喘息着还未站定,便匆匆看了一圈,见众人皆安安稳稳的,终于松了一口气。 楚靖远看自己妹子没有挂彩,又有人控场,便心安理得地揣着手站在了旁边,闻言咧嘴一笑,嘲讽道:“他们脑子都坏掉了吧,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还不如闭上眼睛做梦来的快呢!” 他自以为说的话大快人心,毕竟,依照顺宁帝对康乐的爱护,还有韩江的关照,再怎么样,也不会让康乐公主借给苏鸿这样的渣滓吧。 可是听了他这话,除了楚艳阳信服地点了点头,其他人神色各异,却全都沉默了下来。 苏鸿脸上被碎瓷片划出几道血痕,又因为楚艳阳记恨他专找他动手,于是更加鼻青脸肿,却依然顶着一张猪头,得意笑道:“癞蛤蟆怎么样,偏我就是能吃到天鹅肉呢。” 他侧目看着康乐,带着不满和恼怒,扫了其他人一眼,他斩钉截铁道:“你们就是嫉恨我!” 宁思明早就猜出了韩江的安排,赵霄身为皇子……自然有自己的消息,虽迟了点,但对这件事情也不是毫无知晓。 只有楚靖远和楚艳阳两脸震惊茫然,彼此面面相觑。 康乐却跨出一步,从侍卫和赵霄身后走出。 地面一片狼藉,翻到的菜肴、砸碎的瓷片,还有破倒在地的门板,康乐却清凌凌地站在那里,虽只是简单的花珠锦裙,通身的气派举止,却让人一眼便知道这不是普通的世家小姐。 便是苏鸿,顿时了噤了声,其他人更是安静下来。 康乐隔着一段距离站在苏鸿面前,一双干净澄澈的杏眼看着苏鸿,她认真道:“谁同你讲的我要与你定亲?” 苏鸿脱口便想答韩江,却又及时想到其中种种牵扯,便混不吝地答道:“自然是有人做主。” 康乐好脾气地同他解释:“我的婚事只有父皇能做主,若是旁人同你讲这些话,那我现在便认认真真的告诉你,我不会与你定亲,更加不会和你成亲的。” 苏鸿一怔,他面皮涨红,旋即恼羞成怒道:“你以为是我上赶着要娶你,明明是你不得不要嫁给我,我这是在救你!你该对我感恩戴德才是!” 闻言,宁思明嘲讽地笑了一声,道:“你以为康乐公主只有你一个可以选?” 苏鸿瞪他一眼,连楚靖远也没放过,得意道:“可不就只有我一个,除了苏家,你以为你们家中长辈会允许?” 娇养小公主 第47节 宁思明冷笑一声,慢条斯理道:“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离了家里庇荫,就活不下去了?” 苏鸿一怔,见他神色认真,似乎没把这当玩笑,不由地有一瞬间的慌乱——若真失了拿这件事情同韩江讲条件的资格,那…… 忽然他眼睛一亮,盯着刚刚踩着台阶上来的人,颠倒黑白道:“韩、韩大人!这些人在此生事,还伤了我及好几位友人,你可要替我主持公道啊!” 韩江先是上下看了康乐一眼,确认她无恙,然后慢慢扫过其他人,在宁思明身上停留了片刻,才漫不经心地看向苏鸿,意味不明轻声道:“是吗?” 宁思明神色平静地同他对视,知道自己方才的话被他听到了,但是无妨,那本就是说给他听的。 苏鸿一喜,还以为韩江是要为他出头,连连点头道:“是!就是他们欺负人!” 说着,他理直气壮地指着宁思明,犹豫了一下,指头又颤巍巍地把楚艳阳加上了。 明明再往前的话韩江还未来,本该不知道,他却语气温和地轻轻问道:“听说,是你先大放厥词地说要和康乐公主成亲,还要她对你服服帖帖的?” 苏鸿面上喜色顿时僵住,他支支吾吾道:“我、我那是随口说的,并未……” 康乐声音轻软清晰地说:“便是随口说的,也是虚言,因为我根本就不会同你结亲。” 这话康乐方才已经讲过一次,苏鸿本来根本没有当回事,可是现在韩江也在,他生怕话题重起,宁思明又跳出来,让韩江意识到他并不是唯一的选择。 他心中已是怒海滔天,却依然忍气吞声地问:“为什么?” 康乐认真说:“自然是因为我有喜欢的人了啊。” 顿时,宁思明、楚艳阳、赵霄目光都好似不经意地瞥向韩江,楚靖远依然一脸茫然,苏鸿却勃然大怒,视线在宁思明和楚靖远之间来由游移,怒问:“是谁?!是他,还是他!!” 他指着宁思明和楚靖远,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不然,他们两个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还来得这么快呢,肯定是有别的念头! 康乐目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连忙解释道:“不是呀,不是他们。” 苏鸿:“那是谁?” 康乐犹豫了一下,认真地说:“我不会告诉你是谁的。但不管是谁,其实都和你没有关系的啊,我只是想说,我不会同你定亲。” 苏鸿闻言顿时安静了下来,虽然对自己可能还没成亲就要带绿帽子的事情咬牙切齿,但当务之急不是这个,他看向韩江,想要得到支持,他强撑着问:“韩大人对这件事情……” 他想问韩江对这件事情是否知情,又想问他应该不会后悔、中断了和苏家的合作吧。 韩江安静地听过,再开口仍是淡淡,说:“康乐公主只是一时意气,不必当真。” 这意思便是一切照旧?苏鸿闻言松了一口气,顿时有了底气,哼了一声,倨傲地看着宁思明楚靖远,自以为在手下败将前扬眉吐气。 康乐却恼怒地瞪了韩江一眼,跺脚强调:“我不是一时意气!” 赵霄也不认可韩江的自作主张,皱眉冷冰冰提醒道:“不管二姐姐是不是一时意气,此事都不该由韩大人来做主吧。” 楚艳阳此时才知道他竟是大皇子,意外了一瞬间,她认同地点了点头,看向韩江,希望他能改主意。 韩江却轻飘飘地看了赵霄一眼,轻描淡反问道:“谁说我做不了主?” 楚靖远一路迷迷糊糊的,此时却忍不住出来说句公道话:“就是你能做主,也不能选苏鸿呀,这不是把康乐公主往火坑里推嘛。” 想了想,他补充道:“况且康乐公主还有喜欢的人了,你若是能做主,干脆让康乐公主和她喜欢的人成亲,皆大欢喜,多好!” 宁思明不由无声地扶了下额,满心无语。 康乐眨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眼巴巴地看着韩江。 韩江顿了下,依然狠心拒绝:“不行。” 康乐顿时恼了,抬脚踢了韩江一脚。只是韩江硬邦邦好结实的一大块,踢上去仿佛撞上了一块大石头,他纹丝不动连晃都没有晃一下,康乐却轻蹙眉头,不仅踉跄了一下站不稳,连脚尖也泛起痛。 楚靖远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敬畏又担心地看着康乐,生怕她会受到韩江的惩罚。 苏鸿一行人神色也差不多,皆是目瞪口呆,赶紧移开目光,生怕看到韩江被人踢到了的画面迁怒,得罪这位一手遮天的权臣。 韩江也是眉头一皱,不悦地看着康乐。 康乐才不怕他,还因为踢痛了脚尖,眼泪汪汪的,迁怒地生他的气。 韩江轻轻地叹了口气,一撩衣袍,单膝在康乐面前蹲下。 这里地面乱糟糟的,碎木渣碎瓷片被人踩过的饭菜,几乎让人连下脚都不想,韩江一身白衣,光风霁月清冷淡漠的模样,明明是见了顺宁帝都不用行礼的人,却在一位娇弱的小公主面前单膝跪下,丝毫不记恨责怪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踢自己,反而让她踩着自己膝盖,揉了揉脚尖,温声问:“还疼吗?” 所有人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不约而同地揉了揉眼睛,疑心是自己喝醉了,不然怎么会看到韩江对人哄人。 宁思明却偏过头,叹了口气,一脸没眼看的神情。 赵霄依然蹙着眉头,目光落在韩江身上,神色晦暗不明。 只有苏鸿目瞪口呆,怔怔地看了看康乐,又看韩江,视线在他俩身上来回游移,惊魂不定。 不会吧…… 作者有话说: 苏鸿:震惊我全家 第43章 过七夕 苏鸿内心闪过惊涛骇浪, 可是碍于韩江冷冰冰的态度,哪怕憋屈又愤怒,也一句话都不敢说。 一朝权臣弓腰俯身给一个深宫娇养的小公主擦鞋揉脚,此情此景难得一见, 众人皆愣了一下, 看过一眼便赶紧移开目光。 生怕事后被韩江追究睚眦必报。 可就算是这样, 小公主还是面皮薄得微红,她把脚从韩江膝上移开, 手指摆了摆裙子, 裙摆把脚挡得严实,伸手扶着从碧, 乖乖巧巧地垂眼站着不肯理人。 韩江一顿,倒也没有强求,他姿态不疾不徐,拍掉手上可能沾染的灰尘, 起身施施然地站了起来。 好像完全不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丝毫的不合适。 最后, 即便是楚艳阳在众目睽睽之下揍了苏鸿一顿,因为韩江在场,且明显地偏向她们, 最后也没有人敢说什么。 苏鸿顶着一张肿脸,目光惊疑不定地在康乐和韩江之间来回转着,灰溜溜地领着一群猪朋狗友离去。 余下的人皆是为康乐而来,只有赵霄在这里现身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韩江看了眼赵霄, 淡声问:“大皇子在这里做什么?” 赵霄眸光闪了一下, 有礼回道:“有朋友相邀, 来此一聚。”言罢, 余光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 补充道:“本已散了,我正要离开,听到隔壁嘈杂,出来一瞧,这才遇见了二姐姐和韩大人。” 韩江点了下头,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听到赵霄的话,宁思明看了他一眼,没有开口。 而楚靖远在旁边教训楚艳阳:“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不要老是这样暴躁,就是真的忍不住动手,你也挑挑地方呀,这儿这么贵,被你给砸的稀巴烂,就算是把咱俩卖了,咱也赔不起呀!” 楚艳阳听到前一句刚想反驳,到后面那句却只能乖乖地闭上了嘴,垂着头模样恹恹。 康乐抿了下唇,轻笑道:“艳阳也是在为我出气呀,就算是全砸破了也没关系,我来赔就好。” 楚艳阳方才还在懊恼自己的举动带来的麻烦,听到康乐解围,顿时星星眼地看着她,一脸遇到救命恩人的表情。 两个小姑娘你来我往地回护着,看起来感情极好。其他人便未阻挠,左右邀月楼也不敢狮子大开口,这些钱康乐想出便出吧。 楚艳阳自认为大恩无以为报,便誓要体贴入微地照顾康乐,想了想,她懊恼道:“遇见这些臭虫坏了心情,还让康乐公主到现在都还没用晚饭。” 一拍脑袋,她盛情邀请道:“要不,公主你跟我回家吧,我家厨子的手艺也还不错,您也尝尝?” 康乐摇了摇头,软声道:“不用啦,我未备礼物,怎好这样登门拜访。” 韩江在旁开口适时道:“韩府已备好晚膳。” “哦。”康乐的脚还疼着呢,就算韩江揉过了,也还是不舒服,她看也不看韩江,只说:“我要回宫了。” 说完便不再理韩江,她乖巧地各人一一道别,然后看着赵霄,问他:“你要乘我的马车回宫吗?” 赵霄犹豫了一下,点头说:“好。” 韩江抬手,似乎仍有话要同康乐讲,最后却只能看着她的背影,慢慢地放下手臂。 楚艳阳亲手把康乐扶上马车,恋恋不舍。她看了一眼要上车的赵霄,想起康乐同她说过是个“也不爱读书的弟弟”,颇有些惺惺相惜,便打了个招呼:“大皇子。” 赵霄也没有架子,闻言看着她,颔首诚挚道谢:“今日多谢你回护二姐姐。” 楚艳阳连连摆手:“应该的应该的。”说完便退后让开了。 虽然只相处了没多少时间,楚艳阳却对康乐和赵霄都很有好感,觉得他们和自己想象中趾高气扬的皇室一点都不一样,很平和亲近。 宁思明在旁听着,见赵霄踏上马车正要进车厢,突然垂眼轻声说了一句:“我在楼下见到了几位城防营的大人们。” 这是在补充他之前那句“朋友小聚”?可若以赵霄资历,结交的应当只是上次拉练时各家的子弟,如何能和他们家中掌权长辈同桌交谈,还避开人偷偷溜走? 赵霄一僵,抬眼危险地看了他一眼。 宁思明轻笑了一声,安抚道:“大皇子不必如此,我不过是一句闲话罢了。” 赵霄神色却没有放松。 他和赵晓不同,身后没有一个宗族势力做依靠,也没有出口成章的天赋,想要获得什么,便只能依靠自己去争取谋划! 而且,他已经十五了,几乎没有多少时间能够再这样无名无份地等下去了。 韩江是一块香饽饽,不论是谁都想拉拢为己所用,可他更是一头高傲的独狼,从不会低头受制于人,甚至可能随时反咬你一口。 可是康乐却和他愈走愈近,甚至变得很是亲厚,让韩江几乎像是换了个人,多了人间烟火气,更有了软肋弱点。 赵霄曾犹豫过,康乐和他们亲厚,人又单纯天真,若是能引着韩江支持他…… 可是最后,他做的,也只是在旁引着韩江和苏家对立,往后便再也没有生出过这样的心思。既是因为韩江是不会低头被人收服的,也是因为康乐的人生不应该成为某人一己之私的手段。 只靠自己,便更加步步凶险,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因此一听宁思明的话,他便不由地心生警惕,并不把他安抚的话听进去。 宁思明见他小狼似的神色不由地笑了起来,比之以往更加放松,看着他,缓缓问道:“上次皇上生辰宴,新给大皇子指的那位老先生,大皇子觉得如何?” 上次生辰宴,顺宁帝在众目睽睽之下斥责赵霄只会舞刀弄枪,不通文墨,还将一位愚腐固执的老先生派给他讲学问。 赵霄倒不会迁怒旁人,虽然这位老夫子确实年纪大的能当他祖爷爷,说一句话都要喘三喘,严厉又苛刻,但活得久,自然也懂得多,教会了他好些东西,也算是因祸得福。 他垂眸,淡淡道:“身为学生,背后批判尊长,非君子作为。” 这便是要避而不谈了。宁思明也不为难人,他看着赵霄,意味不明道:“大皇子也不必如此妄自菲薄,便有雄心壮志,留待来日,未必不可期。” 赵霄有一瞬间的恍惚,直到马车滚动起来,还未想明白。 众人皆望着康乐车架缓缓离去,宁思明理了理袖子,正要告辞,韩江站在他身畔,忽冷冷道:“听闻宁大人想要离了家里庇荫,独立门户?” 宁思明立刻回想起了,这是之前宁思明自得反问,自以为康乐公主非他莫属,宁思明给出的嘲讽回应。 现在韩江特地在康乐离开后,把这句话拿出来质问,宁思明不由地笑了起来。 娇养小公主 第48节 他转过身,和韩江面对面,看着他温和从容,文质彬彬笑道:“若是为康乐公主,便是离开家族庇荫,又有何不可呢?” 看着韩江的脸顿时冷了下来,甚至还黑了两度,宁思明笑得更加温和了,他语气缓缓道:“毕竟,相较于苏鸿,我虽未有多大本事,却可自认比他好上许多。” 他真诚建议道:“既然韩大人能在这件事情上为康乐公主做主,何不将人选换一换,把康乐公主许给我,往后我定待公主如珍似宝,不会有丝毫怠慢,岂不更好?” 韩江冷声道:“收起你的痴心妄想!” 宁思明顿时也变了脸色,冷声道:“我是否是痴心妄想,韩大人说了不算,要看康乐公主心中怎么想?” 韩江盯着他,缓缓问:“此话何意?” 宁思明微微笑着,挑眉故意道:“七夕将至,我已邀了康乐公主共游。” 闻言,韩江呼吸一滞,扭头目光循着马车已经驶离的方向看去,心中一跳。 苏府,苏鸿被人扶回去,苏大哥一见,顿时吃了一惊,连忙上前,关切心痛道:“这是怎么了?” 苏鸿见了亲人,顿时红了眼,他倍感屈辱道:“大哥,是楚家那个疯丫头把我打成这样的!” 苏大哥知道自家弟弟是个在外不会吃亏的主,见他这被打了也没找回场子的样子,立刻就知道了不对,没有动怒,而是皱眉细问:“怎么回事?” 苏鸿顿了下,见被识破,便忍气吞声道:“是韩江,他在场,护着那些人,不让我出气!” 他越想越生气,疑心疑鬼地怀疑到韩江和康乐的关系上,难以置信道:“而且,大哥你知道吗!韩江竟然还会跪下给康乐擦鞋,我越想越不对劲,你说说,这还能是看在徽安皇后面上,对她女儿的照顾吗?” 苏大哥问:“你亲眼看见的?” 苏鸿点头肯定:“我亲眼看见的,还有很多人呢,韩江可是一点都没想避开呢。” 越想越不对劲,他不由地怀疑:“还说要我和康乐公主成亲后不能和他亲近,凭什么啊,不要再跟我说什么康乐公主身体不好了,就算身体真不好,也轮不到他一个外人来说这种话!” “大哥你说,”他求证地追问着:“韩江替提这种要求,是不是就是为了他自己,因为他也喜欢康乐公主!” 苏鸿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有道理,不由地皱眉心惊:“要真是这样,他对咱家就没说实话,说不定那重重合作的许诺,也是假的!” 和韩江共谋,无异于与虎谋皮,苏大哥虽有些惊讶,却并不意外,淡然地笑了一下,安抚道:“无妨,虽说咱们是要借助韩江的势力,但真正重要的东西在我们这端,我也没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就算是他反水了,也无伤大雅!” 苏鸿闻言放了心,想了想,不忿:“咱们这边费心费力地谋划着,宫里倒是坐收渔翁之利。为什么不告诉大姐一声,让她在皇上耳边吹吹风,若能顺利,直接立赵晓为太子,可省去咱们好些功夫。” 提起这个胞妹,苏大哥也不由地皱眉,怒其不争道:“她就是个读书读傻了的,满心都是顺宁帝和风花雪月,丝毫没把家族荣辱放在心中,告诉她?我还要担心她会坏事呢!” “还有顺宁帝,”苏大哥微皱眉头,有些拿捏不准:“早年咱们这位皇上是很有手段能力的,现在在后宫消磨了十余年,也不知还剩下多少雄心。” “若不是苏家被韩江踩在脚下这么些年,再不翻身就要彻底化为尘土,我也不愿这般早就谋划,毕竟赵晓还小呢。” 苏鸿不以为意:“就是小才好呢,若是大了有自己的心思,就难拿捏了。况且——” 他嘿嘿一笑:“你故意让长姐把他养成只是作诗的书呆子,不就是为了将来好控制吗,毕竟一个傻子可比聪明人好哄多了。” 两兄弟对视一笑,皆都志得意满。 马车内,康乐关切问赵霄:“感觉好久都没有见过你了,长姐说你一直在努力读书,也不要太辛苦了呀,偶尔还是要休息放松一下的。” 赵霄无奈地笑了一下,解释道:“新夫子比较严苛,我也跟不上夫子要求,便只能下了课堂也继续了。” 康乐还是很尊师重道的,想了想,说:“那好吧,你好好读书,尽力了就好,若实在辛苦,便和夫子讲一讲嘛。” 她举例:“也不一定是非要书读得多好,就像父皇,书是读得很好,但是也没有用过呀。只要知人善任,能挑选出来合适的人为他工作就好了。” 赵霄听了,心中略有些复杂,但这种话还是不要被外人听去才好。 他换了话题,温声询问:“快到七夕了,二姐姐打算邀谁共游?” 康乐眨了眨眼睛,安静乖巧地看着他。 本来只是一句调侃,因为他们都知道康乐是喜欢韩江的,哪怕今日方才还对他生气呢,但康乐脾气软又好哄,应当是气不了太久的。 可是看眼下这样,似乎是情况有变? 赵霄顿了下,小心地问:“……是宁思明?” 他在韩江之外,下意识地挑中了宁思明,也许是因为他在上车前说的那句意味不明的话,又或许是比之苏鸿的劣迹斑斑和楚靖远的茫茫然不着调,宁思明看起来稳重靠谱多了。 康乐迟疑地点了点头,小声解释道:“其实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韩江让我有些生气,我便想着……” 赵霄含笑点头道:“知道了。”顿了下,想到韩江那幅睨睥天下冷漠的样子,不由地赞同道:“很好!” 于是七夕夜,满城妙龄男女们纷纷结伴而行,满城都是缓缓飘荡摇曳的花瓣青柳,连水也脉脉,风也悄悄,康乐一身娇俏粉衣,宁思明一身天蓝长衫,两个人走在一起,干净清新,比天上的粉云蓝天更恰当。 而平日里多是一身白袍的韩江,今日着一身黑衣,一张俊脸比往日更冷,不远不近地坠在他们身后。 第44章 送香囊 七夕将至, 这是京中少有的可以热闹一整夜的节日,早早地,大街小巷都预备着红绳香囊、罗帕鸳鸯灯,年龄相当的公子小姐间脉脉流动着羞涩的情谊, 各家长辈见着, 亦是含笑颔首不语。 少年啊, 总是心有千秋志,更当怜惜眼前人。 最珍贵不过转瞬即逝的青葱岁月, 最难得不过赤诚真挚的两心相依。 所以, 且去珍惜吧。 云贵妃温柔地看着康乐、赵楚韫和赵霄,柔声道:“今日难得热闹, 你们常年拘在宫中,也该去见见这凡尘中的热闹。” “左右康乐的公主府已经安置好了,便是玩到夜深了,在宫外也能歇息。” 她挨个替他们理了理仪容, 含笑轻声道:“都还青葱年少呢, 就该再无拘无束热热闹闹地玩儿几年,往后成了家,就是大人了, 便是再想,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云贵妃是顺宁帝还是太子时的家奴,略识得几个字,做的依然是伺候人的活, 整日里不得闲。后来被顺宁帝酒醉后宠幸, 得了子嗣, 身份便不同了, 从伺候许多人变成只伺候顺宁帝一个, 却更加没有机会了。 她曾经渴求而不可得的,便不想这些孩子错过。深宫中又冷清又压抑,她没什么本事,除了生活上的照顾、和一些絮絮叨叨的话,便没有什么能为他们做的了。 如今能做的,便是努力做一个开明的长辈,不求他们多么出息,平安喜乐就是极好的。 他们三人犹豫了下,点头同意了。 云贵妃目光温和地看着康乐,含笑浅声询问:“绵绵今日是邀谁同游的呀?” 康乐顿时不好意思,她小声道:“没有邀韩江,而是和明哥哥一起……” 生怕他们误会,康乐连忙解释道:“我没有骗明哥哥,是之前我们说好了的。” 之前宁思明在迎春殿见过康乐,便已说过这件事情,只是康乐心软,一直犹豫着,这次才终于肯点头。 云贵妃颔首,没有要去追问细节的意思,她带着笑,似乎对康乐现在的选择更满意。 她抬了下手,宫女奉上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个精致的香囊,一个流云逐月的玉坠。 云贵妃交给把香囊给了康乐和赵楚韫,玉坠交给了赵霄。 她浅笑道:“这东西虽说到处都会有买的,但还是自己准备了更趁手,虽说不一定用得到,但还是备着吧。” 三个人都有些迟疑,最后还是乖乖地拿上了。 康乐乖巧美丽,赵楚韫华贵冷清,赵霄沉默英俊,他们依次从马车上下来,周围的人立刻不由地侧目,还有人见他们身边无伴,跃跃欲试地想要上前搭讪。 好在宁思明和楚靖远兄妹很快过来,他们一群俊男美女站在一起,极是养眼,看起来又互相熟捻,周围的人也只能死心地打消念头。 “明哥哥!”康乐弯着眼睛,笑眯眯地同他们打招呼,“楚靖远,艳阳!” 楚艳阳再见到康乐,很是高兴,拉着她的手说:“康乐公主,你今天好漂亮啊!” 似乎她每次见到康乐都是这句话。 康乐笑了下,看着她认真道:“你今天也很好看,这支簪子很衬你。” 楚艳阳开心地抬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簪子,她余光一瞥,压低声音道:“我和我哥是恰好和思明哥哥遇到的,不是故意要跟着他的,更不会打扰到你们!我只是想来跟你打个招呼,待会儿我们就会自己去逛一逛的,绝对不做烦人精!” 她俏皮开朗又大方,说话也得体好听,赵楚韫听到她的话,抿唇轻轻地笑了一下。 灯下美人一笑,如灼灼桃花,楚靖远登时便怔怔地红了脸,口袋里的桃花符安静了这么久,此时却好像发起烫来,热得他心口都慌乱地跳动起来。 赵楚韫并未察觉有人正看着她,她只是对第一次见面的楚艳阳很有好感。 从知道韩江的打算后,赵楚韫便一直想再给康乐和宁思明一个相处的机会,这次七夕同康乐一起出来,也并未打算一直跟在她身边,而是要给康乐和宁思明独处的时间。 楚艳阳能够也这样想,几乎是同她心有灵犀了,赵楚韫目光柔和地看着她,浅浅地笑着。 只是楚艳阳十分有眼色地不做烦人精,某个没有受到邀请的人,却不请自来顶着所有人不喜的目光,坦然自若地站在康乐身边,成为了比挂在最高处明亮的灯笼更亮的存在。 虽然他确实是有些碍眼,但所有人都沉默着不说话,康乐站在最中间的位置,不由地感到有些尴尬。 她只好主动开口,轻声道:“韩江。” 宁思明跟在康乐身后冷冷开口:“韩大人。” 有上峰在,楚靖远终于能把目光移开了,他脸还红着,思绪也恍恍惚惚的,挠了挠头,下意识地就要跟着宁思明开口,赵楚韫此时却出了声,她淡淡道:“康乐,你这般称呼不妥吧。” “啊?”康乐茫然,她想了想,软声询问:“是我不该直呼其名吗?” 赵楚韫看着韩江,从容道:“你和宁公子是好友,韩大人又是宁公子上峰,你便也该对韩大人尊敬些。” “其二,韩大人和徽安皇后有旧谊,年长你许多岁,对你多加照顾,算你半个长辈。” 康乐似懂非懂,安静乖巧地听着。 赵楚韫轻笑了一声,缓缓道:“对待长辈要尊敬,万不可直呼其名,更不能过分亲近失了分寸。” 今日热闹,到处张灯结彩花团锦簇,连过路的小狗脖子上都系着红丝带,摇头摆尾喜气洋洋地哒哒哒从街上跑过。 姑娘小姐们粉黛钗裙,公子小哥们锦衣白袍,各个都是明媚鲜亮的样子,唯独素日里一身月白锦袍的韩江今日一身墨色黑衣,神色冷淡,气质也冷,负手站在那里,不需开口,就是一座亘古不化的冰山,便是再热闹的声音撞到他身上,也要变成冷冰冰的北风。 赵楚韫有意奚落,既恼他明明没有好的办法却又来招惹康乐,还恼他一意孤行什么软话都不肯对康乐说,如今人人欢乐,他却又出来败兴。 她有意想要出气,指导康乐:“你该唤他一声韩叔叔。” 康乐犹豫了一下,她看出长姐是有些生韩江的气了,才故意这样说的。但是仔细想一想,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呀,韩江确实和徽安皇后有交情,而且以他的年龄,叫叔叔也不是不可以。 她纠结了一下,下意识地求助于看起来明显很有办法的宁思明,小声问他:“明哥哥……” 韩江身量很高,比康乐高一头,比宁思明和楚靖远也都还要高处些许,就算无声地站在身边,那种沉默的压迫感也是如影随形。 在所有人都目光不满,不欢迎地看着他时,韩江神色平静不为所动;在赵楚韫用讽刺的话说他的时候,韩江也是不置一词。 可是在康乐没有对赵楚韫的话提出异议,反而扭头去喊宁思明“明哥哥”的时候,韩江霎时冷了眉眼,凤眸眯起,一双冷目含着威胁,盯着宁思明。 宁思明轻笑了一下,他从容地回视着,手却抬起,亲昵地在康乐背上轻轻地拍了一下,回护纵容道:“我觉得安宁公主的话极为在理。” 得到的回答是赞同,康乐想了想,从善如流地改口:“韩叔叔……” 明明是轻软的声音,听在耳中却好似是不满和抱怨。 韩江蓦然黑了脸,咬牙道:“不过是长你数岁,已经老到可以做你叔叔了?!” 娇养小公主 第49节 “呀,”见他是真的不高兴了,康乐神色为难,赶紧软声安慰道:“没有没有,只是这样显得尊敬些嘛。” 她讲话向来从心,心中怎么想便怎么讲,现在这句话说得着急,才出口,宁思明和赵楚韫都忍不住轻笑了一下。 康乐茫茫然,不知为何,却见韩江面上更黑,好似这句话不仅没有安慰到人,反倒还火上浇油了。 呐呐地,她不敢再开口了。 笑过后,赵楚韫见韩江黑脸的神色,终于出了气。他们这好些人一直在这里也不好,想着还要给康乐和宁思明相处的时间,犹豫了下,她看了眼韩江,用眼神示意宁思明:是否需要帮忙把他弄走? 宁思明微微摇了摇头。 他既然有主意,赵楚韫便也不再打算插手,她对楚艳阳笑了下,温柔道:“你要跟我一起逛一逛吗?” 楚艳阳一喜,连连点头:“好呀好呀!”她余光看了一眼一直没有说话的赵霄,犹豫了一下,觉得不好把自己哥哥抛下,于是问道:“把我哥和你弟都带上吧,咱们四个一起逛,热闹!” 赵楚韫没有什么意见,只要能他们都从康乐身边带走,便一切都好,于是点了下头,温声道:“好呀。” 楚靖远摸了下鼻子,忐忑了好久的心终于能安定下来一点,他偷偷地看了赵楚韫一眼,规规矩矩地跟上,落后一步,看着背影自己出神脸红。 两位姑娘走在前头,赵霄和楚靖远并肩,他扭头看了楚靖远一眼,这么黑的天色都能看到他脸红,不由地跟着他的目光看了眼自己的姐姐,然后陷入了沉默。 七夕,这么灵验的吗? 七夕是否灵验不可知,但一定是有人喜,有人怒。 韩江道:“我给你写了信,又递了帖子,为什么不应我的邀约,而和旁人一起?” 他又是这样的态度,又是不可一世的霸道独断,好像除了他,康乐就不能和任何人一起玩耍了。 康乐看着他,认认真真道:“因为上次我说不会和苏鸿定亲,你也没有同意呀。我们两个都会有对彼此不赞同的事情,这不是很正常的嘛。” 她努力让自己把话说得风轻云淡,就像是宁思明之前教给她的一样,语气要毫不在意,理直气壮。 韩江果然哽了一下,康乐余光偷偷瞥他,心中开心地给自己鼓掌,做得好! 宁思明抱着手臂作壁上观,嘴角噙着笑意,一身置身之外看热闹的闲适悠然。 韩江余光瞥了他一眼,再看康乐时,却已换了眼神,变得平静温和许多。 康乐心中浮出一个问号,茫茫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韩江看破。 知道康乐并不是真的要和宁思明过七夕,而只是拿这件事情想要气他,还为此特地提前练习了应对的方式—— 想到这些,韩江的目光不由地更加温和。 康乐迟疑地打量着他,被他温柔的目光看得不由绷直后背,她用眼神偷偷询问宁思明:怎么回事呀?按照剧本,他不应该继续呛声“这不一样”,然后我回“有什么不一样”,他再问,我们就说“我的事你少管”。 怎么他只说了一句,就不继续问了呀? 宁思明掩唇咳了一下,他也没想到康乐心中想什么都会表现在脸上,而韩江竟也能这么快地就看穿。 “好了。”宁思明出声为康乐解围,温声道:“公主既应了我的约,便不要在此浪费时间了,同我到各处去逛一逛吧。” 康乐安静了片刻,气馁地低下了头,知道宁思明这样说,定是自己没有表现好,露出了破绽,根本没有办法气到韩江了。 她有些失落,低低地应了一声:“好。” 街市上热闹,画糖人的,猜字谜的,写扇面的,应有尽有。 康乐看得兴起,很快就恢复了精神,探头在每一个小摊铺上细瞧。 今夜人多得奇怪,几乎要被挤的无处下脚,宁思明尽力在康乐身后护着,却还是会被人撞到后背,而韩江轻飘飘地往那里一站,人流自动绕开他在远处汇集,空出一片无人打扰的地方。 到了最后,不止康乐会无意识地靠近韩江,连宁思明也无奈地离他近些了。 韩江看着几乎要挤到他怀中的康乐,微不可察地抿唇笑了下。 所以,其实拒人千里的气势有时候还是有用的,会有美人投怀送抱。 只是人太多,不只会有美人投怀,也会被人掷背。 韩江背后忽然栽倒一个人来,撞在他背上,虽然他稳稳地护着康乐纹丝未动,但康乐被那咚的一声吸引,垫脚抬头从他肩上望去。 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苏柔捂着额头,一双美丽的眼睛水盈盈的盛着泪,鼻尖红红的,美丽柔弱,我见犹怜。 她隔着韩江的肩膀同康乐对视,微微笑了一下,声音楚楚可怜道:“方才我被人从背后推搡,没有站稳跌倒了,还好遇到了韩大人,这才没有被人踩到。” 这么多人,若是真摔倒在地,许多人脚下看不见,真踩伤了,就是件极危险的事情了。 康乐没有对她的话生疑,却下意识地不喜欢她方才的那个笑。 她抿了下唇,戳了戳韩江的肩膀示意他回头,没有同苏柔讲话。 韩江却先确认了康乐没有事情,才施舍似的侧身,露出半张脸,冷淡道:“不必道谢,也不要打扰,你走吧。” 苏柔心中有千万句话,最后却被他毫不掩饰的冷淡压下了。 她看着无知无觉,却依然被所有人捧在掌心的康乐,心中生恨,就算今夜她还是高高在上的公主,那又如何,到了明朝,天翻地覆,曾经的云端金枝也会成为她的脚下泥,不堪一击! 苏柔同韩江柔柔地讲着话,目光却看到康乐一直在往这里看,不由地便心生一计。 她故意道:“韩大人,是我父亲,有一句话吩咐我告诉你。” 听到这话,韩江终于肯扭过头,正眼看她。 韩江上下打量她一番,似乎是在斟酌她是否真的有消息,苏柔见状微微一笑,透露半句:“是之前商议过的养在宫外庄子上的……” 霎时,韩江神色冷了下来,目光在四处扫了一圈,冷声道:“慎言。” 苏柔一喜,看着康乐,柔声道:“是,此处人多嘈杂,韩大人请随我到清净处,我再告诉您。” 康乐眼睁睁地看着韩江跟着苏柔走了,两个人避开众人走到了无人角落,那里街上的花灯照不到,小小的阴影里,两个人离的很近,苏柔垫脚,韩江俯身,两人侧影交叠,似乎是在密语,也像是拥吻。 康乐顿时就忍不住生气了。 她心中知道韩江应该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可是苏柔那个挑衅得意的神情就在眼前,还在很早以前,她就可以踏入据说门槛很高的韩府大门。 而韩江,竟然还敢在她面前,就把苏柔带走了! 康乐越想越生气,还觉得委屈。 宁思明在旁看着,只觉无奈,就康乐这个样子,韩江那种老狐狸还不得把她咬得死死的。别说是骗人了,就是装装样子,她的目光还会忍不住一直落在韩江身上。 可就这样,韩江竟然还会因为他或者苏鸿的存在,紧张焦虑。 这,大概就是一物配一物了吧,倒也合适。 宁思明看了那边一眼,微微皱眉,有些拿不准韩江和苏家人一起密谋了什么,他在心中推演着,还能分出心神来开解康乐。 “今日七夕,互送香囊,你若生气,还有一计,让他看到你把香囊送给我了。” 上次只是见到康乐送了安神香囊给他,韩江的脸已经黑得赛锅底了,若是被他见着七夕香囊都给了自己…… 啧啧,老男人怕不是要疯了。 康乐拿着香囊,犹豫了一下,说:“这是云姨姨给我的,不是我缝的。” 宁思明笑着接过:“没关系,反正只是装装样子。” 那厢,苏柔哪有什么话,最近家里再也没有说过要她早点拿下韩江的话了,她心中隐约觉得不对,似乎要有大事发生了,家中气氛一日紧绷过一日,却又人人都是紧张又兴奋的,连苏鸿都拿腔作调得更加骄纵了。 可是对韩江,她依然心有不甘,就算自己无法让他低头,只要能让他和康乐之间生出嫌隙也是好的。 她故意借位,让两人的侧影看起来亲密无间,也果然见到那位小公主泫然欲泣。 因此,在韩江冷冰冰地把她推开,还掸了掸袖子,好像刚刚碰过什么脏东西后,也依然神色得意。 苏柔看着韩江毫不留情离开的背影,忍不住最后一次提醒:“韩江,你若是肯同我在一起,我便真的告诉你一件万分重要的事情!” 韩江脚步一顿,旋即又懒洋洋地迈步,勾唇一笑,轻蔑道:“不需要。” 苏柔咬牙盯着他,重重地哼了一声。 韩江几步走至原位,目光一转,却没看到康乐,顿时转身抬手要召来侍卫寻人,余光一转,却看到那个娇小可人的侧影,正捧着香囊,仰头要递给旁边的男子。 今日是七夕,女子把香囊送给意中人,便是有定终生的意思。 康乐送过他安神香囊,却也给宁思明、楚靖远送过,康乐给他送过小食盒,却也给许多人都送过……康乐身边的人那样多,他们年轻朝气,充满勃勃生机,还有一副好命格,可以和康乐天造地设。 偏他什么都没有…… 可,偏他就要强求! 韩江神色一凝,脚下一转,勾着康乐的腰,把她拦腰带起,他盯着宁思明,目光择人而噬,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伸爪低吼着要捍卫自己的珍宝。 同时这么久,宁思明第一次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濒死的杀意,他全身冰冷僵硬,连呼吸都停住了,目光畏惧地看着他。 直到韩江带着康乐转身进了另一道小巷,宁思明才僵硬着动了下手指,背后一层冷汗。 第45章 亲吻 “啊, 你做什么?”康乐惊呼一声。 她被韩江揽着腰轻飘飘地带起来,就好像是挂在他臂膀上一段柔软的粉绸带,毫无重量,亦毫无反抗。 这是一段无人的小巷, 静悄悄的, 连月光都默默, 斜斜地从墙头拉下一道如水的光,角落里的两人连月光都不肯造访, 沉浸在黑暗中, 什么也看不到。 康乐眼前漆黑一片,只有腰上温热的温度让人没有迷失在无限的黑影中。 她有些怕, 更是委屈,生恼道:“你松开我!” 牢牢扣在她身后的手却不仅没有松开,反而更加过分,托着她的腰往上提, 康乐被迫踮起脚尖, 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依去,双手无可奈何地撑在了某人滚烫的胸口。 韩江一手撑在墙上,另一手压着康乐逼得她一点点靠近自己。 在黑夜中, 韩江依然能看到康乐的轮廓,他看着她抬眼委屈恼怒,看她咬唇生气害怕,看她表情生动鲜活, 却已好久没有再给自己温暖灿烂的笑容。 他低头, 压抑急促的呼吸一下下扑扫在康乐脖颈, 张口时温软的唇、和坚硬危险的牙齿, 若有若无地扫过康乐脖子上脆弱可怜的皮肤, 像一头可怖的兽,一下下地舔舐的爪下可怜可爱的猎物。 韩江低语,声音轻柔,不带一丝压迫威胁,轻声细语慢慢开口,却比他沙哑低沉讲话时更让人畏惧。 他缓缓开口,问:“为什么要给别人送香囊?” 明明香囊还在康乐手中,没有送出去就被人打断了。 可是康乐没有说,她握紧了香囊把它藏在掌心,闷闷地哼了一声,不高兴道:“既然你可以和别人讲悄悄话,为什么我都不能把香囊送给别人?!” 她眨了眨眼睛,终于适应了没有光亮的角落,眼睛依稀能看清东西了。 康乐没有作声,只是看着韩江本来神色紧绷,眉头紧皱,甚至连额头上都浮出青筋薄汗,咬着牙下颌绷出一条清晰的线条,眼神凶狠仿佛要吃人,听了她的话,却神色怔了一下,竟缓缓地放松下来了,露出一个轻笑来。 娇养小公主 第50节 康乐仔细地想了想自己说的话,没有想出来什么不妥。 她知道韩江之前是为什么生气,现在却不明白他怎么又忽然笑了,以为他不肯把这两件事情相提并论,顿时更加气恼。 “你笑什么!”康乐气恼,被困在他两臂间,地方窄窄几乎无处可转身,动无可动,康乐红着眼睛握拳捶他肩膀:“松开我,我要回宫!” “不许回!”韩江却直接松开左手,两手揽在她身后,让她整个人贴进自己怀中,霸道又不讲理地说,任由她没什么力气地砸自己肩膀。 康乐被这人理直气壮的语气气懵了一瞬间,且这人浑身上下都是硬邦邦的,只是捶了几拳,韩江一动不动闪也不闪,纹丝未动好像只是被挠了痒痒,康乐自己的手却都疼了。 “你——” 康乐又屈又悲,眼中闪着盈盈的光,几乎要掉下泪来,韩江却突然掐着她的腰把人抱高。 康乐身量娇小,一直比韩江低一些,早已习惯了要抬着头看他,现在却突然被人抱高,脚不落地的失重感让人不安紧张,康乐无措地抱住了韩江的头,不由自主低头看着他。 这样的角度和以往很不一样,韩江也和往日不同。 月光换了角度,柔柔地倾泄下来,铺了满地,也为两人的轮廓罩上一层轻软的薄纱。 韩江仰头看着康乐。他本就眉眼俊美,气质疏离漠然,如今被月色柔和,在心上人面前,剥离那层冰冷的外壳,露出澄澈干净的内里。 他弯着眉眼,对康乐一笑。之前他也会对康乐笑,温和的、纵容的、宠溺的、无奈的……却没有一次像这样这般—— 康乐认真地想了想,在心中道:没有一次像这样这般让人心软。 之前韩江的那些笑,更像是上位掌权者对喜爱的人的宽容,好像一张无边无际温柔的网,没有底线没有边际,但是轻飘飘的,让人没有什么实感。 可是现在,他仰头看着康乐,眼中是亮晶晶的光,只看着她一人,仿若刚刚坠入爱河的少年人看他心爱的姑娘。 康乐觉得自己心口突然猛烈地跳动起来,明明是那样纯粹的眼神,她却感到更紧张了,连说话都结结巴巴的,强撑着问他:“你、你刚才在笑我什么?!” 韩江却不答,反说起别的话,他目光缱绻地看着康乐,缓缓道:“你已见到了,我会嫉妒,会愤恨,会失了理智做出许多事情。” 康乐想了下,以一句概之:“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韩江:“是的,我会担心别人会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终于坦然说起这些,韩江神色依然从容,似乎丝毫不觉得自己痴长康乐数岁、又身处高位手握大权讲出这些话是多么不堪。 康乐怔了一下,刚想开口解释自己才不会轻易移情别恋,韩江却继续沉声道:“可是你从来没有这样的情绪。” 韩江看着她,轻声说:“你一次都没有因为我身边的人而在意。” 面对这凭空而来的指责,康乐觉得冤枉,她委屈辩解道:“可是你身边除了管家和朝中同僚,也没有别人了啊,我便是要醋,也不能醋他们吧。” “为什么不能?”韩江反问:“除了宁思明楚靖远,我还醋过你身边侍奉的下人,陪你的赵楚韫和云贵妃。” 康乐目瞪口呆,韩江却不止于此,他又补充道:“还醋过瑶光。” 康乐努力解释:“瑶光只是一只猫!” 可是对上韩江不以为意的目光,康乐只觉得无力。她想,也许韩江真的已经疯了吧,不然为什么会吃一只猫的醋呢,而且这猫还是他送的呢。 “所以……”韩江缓缓道,他额头抵上康乐,轻轻地蹭了蹭,闭上眼睛,一脸满足轻松的愉悦,说:“你因为苏柔对我生气,我很高兴。” 康乐迟疑了一下,才想明白韩江这是在兜兜转转地回答她那句“你在笑什么”。 所以不是在她嘲笑她的小气自以为是,而是,高兴于她对他的在意? 康乐本来已经在他绕了好几圈的话中忘了这件事情,被他一提,却又想起,便小脸严肃地问:“那你和她究竟在讲什么悄悄话?” 韩江睁开眼睛看着她,眼神无奈。 听了韩江的解释,康乐已经不是很生气了,但他这个大人对小孩的纵容无奈却很让人火大,康乐忍不住两只手拽着他的耳垂,轻轻地扯了扯,居高临下,很厉害地威胁道:“说不说?” 她的威胁太厉害了,韩江便只能笑着举旗道:“说。” 斟酌了一下,他含糊道:“是苏家的事情。” 一提到苏家,康乐下意识地想到苏鸿,顿时不高兴道:“是苏鸿还是要定亲吗?” 今日该是小情人间最美好的一天,韩江不想从康乐口中听到其他男人的名字,便只意味不明道:“放心,等再过几日,就不用定亲,也能让他乖乖为你三跪九叩。” 康乐没有听懂,轻轻地拽了他耳垂,想要追问,却被韩江突然凑近,呼吸一下下打在她唇角,轻声道:“张嘴……” 康乐懵懂,果然张嘴想要再问话,却被韩江温热的唇叼着饱满的唇珠,含在舌尖,轻轻地舔舐抿咬,动作又柔又烈,好似要把她的唇珠含在嘴里,像化糖珠似的,抿开了,化散了,脆生生的一颗糖球酥成一捧沙,再连筋带骨地吞吃入腹! “嗯唔……”康乐觉得自己的唇都湿透了。被人啜吻着,用尖尖的牙叼住了,危险又磨人地厮磨着,她想要避开,整个人却都在韩江怀中,无处可逃。 明明只是一个还未深入的吻,康乐却已忍不住失了从容,她呼吸一声声逐渐变得乱了起来,身体一寸寸软下来,眼睛湿漉漉的,仿若一汪春水,被不请自来的风推得一波波轻轻荡着。 她嘤了一声,喝药未曾抱怨过、扎针未曾出声过的小公主,如今声音带着沙,软软道:“痛。” 韩江动作一顿,抬眼看她。 康乐先前红着的眼,还未落下盈盈的泪,都成为落入干柴上那一星点的火。 韩江气息一乱,向来对小公主最是纵容宽容的韩大人却失了风度,把人在怀中扣得更紧,几乎要摁进身体中。 他终于送来倍受摧折的可怜唇珠,康乐还未松一口气,却又被人一口咬在唇角,然后她便知道了,韩江那句“张嘴”,是要做什么。 小公主被吻透了。 老男人做惯了掌控者,本就霸道□□独断,连一只猫的醋都吃,是天底下最不讲道理的人。 康乐在他怀中逐渐昏沉起来,双手除了揽着他无处可放,被他揽在怀中,任其施为。 此夜风好,月圆,无人的角落也甚佳。 不知过了多久,康乐终于被人松开,清新的空气终于能顺着唇舌唤回神智,她慢慢回过神来,发觉韩江只是放开了她的唇,却没有松开看着她的双手,正低头抵在她肩上,一下下急促地呼吸着。 康乐唇又烫又痛,被风轻轻吹过,好了许多,却总归是不舒服的,对罪魁祸首更加没有怜惜。 她动了下肩膀,轻声抱怨道:“你起开!” 韩江那么大一个人非要抱着娇小的公主,还一幅无赖行径,声音闷闷沙哑道:“等等。” “等什么?你快点呀。”康乐疑惑地问,她看了眼天色,天真地催促道:“再等,长姐和赵霄就要着急啦。” 韩江笑了起来,闷声说:“正是因为年轻力壮,所以才更快不得呢。” 第46章 前夕 最后, 在小公主的催促下,韩江最后还是快了些。 韩江把康乐送上马车时,赵楚韫和赵霄已经在等着了,赵楚韫看了他一眼, 神色不悦, 但并未开口。 宁思明楚靖远和楚艳阳也都在。 便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韩江依然无所顾忌,康乐已经登上了马车, 他却又把人拉住, 康乐回身,疑惑地看着他。 韩江眼色一暗, 抬手在她嫣红的唇上轻轻擦过,沉声交代道:“今日可暂时回宫住,明日起便搬出来,住在公主府吧。” 康乐的公主府东西已经全部按照她的喜好习惯布置好了, 随时都可以入住。 本来过几日康乐已经打算在公主府小住了, 只是韩江突然这样说,便有些奇怪,她忍不住软声问:“为什么呀?” 韩江讲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特意避开人, 因此赵楚韫赵霄和宁思明全都全都看向他。 韩江没有解释,只是简单一句:“没什么,你照做即可。” 说罢,似是又担心康乐不肯, 便多添一句:“在公主府更方便见你。” 今夜气氛很好, 康乐便没有多想, 左右只是提前两日搬出, 便点了点头, 乖乖道:“好的。” 马车带着他们三个人骨碌碌地渐行渐远,留下四人彼此安静无声。 宁思明微微蹙眉看着韩江,韩江回头淡淡看了他一眼,神色平静,再无之前的疯狂,他冲几人点了下头,自扬袖离去。 楚艳阳等他走了,才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小声地问:“思明哥哥,这位韩大人好奇怪啊,明明是喜欢康乐公主的,为什么又要康乐公主和苏鸿定亲,现在还对康乐公主寸步不离的?” 想了想,她迟疑地问:“韩大人就不怕坏了名声吗?” 宁思明一针见血道:“他现在有什么好名声?” 楚艳阳不由地点头,认为宁思明说的很对。 “不说我了,”宁思明理了理袖子,含笑看着他们两个问:“你们和安宁公主、大皇子相处得怎么样?” 提到他们,楚艳阳面上浮现雀跃,她点头很肯定道:“安宁公主可太好了,又漂亮又温柔,讲话也好好听啊!” 楚靖远跟着红着脸点头,赞同道:“是的,安宁公主太好了!” 顿了下,楚艳阳又补充道:“大皇子人也挺好的,虽然话不多,但人还挺稳重的,一点也看不出来他年纪挺小的。” 最后,她总结道:“康乐公主一家人都很好,我可都太喜欢了!” 楚靖远一晚上都恍恍惚惚的,听到妹妹的话,只能跟着用力地点头。 宁思明宽容地笑了笑,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道:“走吧,时辰也不早了,我请你们去王叔摊上一人一碗鲜肉馄饨,吃完了就回家休息吧。” 逛了这么久,楚艳阳和楚靖远都饿了,有人请客自然也不客气,点头说好,三人结伴去了馄饨摊。 马车里,赵楚韫在烛火下看着康乐艳红未褪的唇,沉默许久,终是忍不住问道:“宁思明带你去了哪里?” 赵霄看了眼康乐,抱着手往角落里退了退。 “啊……”康乐抬头摸了下嘴唇,知道自己可能躲不过,但此事万不能赖在宁思明身上,便赶忙解释道:“不是明哥哥,是韩江——” 顿了下,她在赵楚韫的目光下,努力地改口,找理由道:“是韩叔叔,街上人太多了,他便带我去了清静些的地方。” 赵楚韫皱眉不满,刚要说话,一直都很安静的赵霄突然开口道:“今日人确实太多了。” 便是有侍卫护着,不至于摩肩擦踵,但街上确实许久都堵的走不动路,不止他们,连每年都出来摆摊的小贩都抱怨。 这有什么,许是今年格外热闹呢。 只是话还未出口,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赵霄立刻警惕地双手一边护着一位姐姐,高声询问:“出了什么事?!” 车夫擦了一把冷汗,几名侍卫往前探察一圈,回来禀告:“方才有一影子忽然闪过,现在已经没了踪迹,殿下,可要去追?” 赵霄稍稍思索,当机立断道:“一半人去追,剩下的继续护送马车回宫。” 赵楚韫看着他。逛街途中赵霄并不是一直都跟他们一起的,有一段悄无踪迹地离开了,后半段又若无其事地回来了,只是脸色一直都不大好。 赵楚韫没有多问,只是催促道:“快点回宫吧。” 淑华宫,云贵妃还未睡下,虽说交代过若是太晚他们便直接宿在公主府,但没有收到消息,便依然亮着灯在等他们。 孩子们一个个看起来都挺高兴的,云贵妃便也开心,安排着宫女们来侍奉他们洗漱更衣,直到看着都要睡下了,才离开。 明日就要出宫住了,也许还会要住很久,虽然时常也能回宫,但总觉得不大一样。 娇养小公主 第51节 康乐有些粘人,不仅要留宿淑华宫,还要跟赵楚韫一起睡,夜半,两个小姐妹躺在一起,康乐还要牵着她的手,黏黏糊糊的,絮絮叨叨说些小话。 “长姐,你说瑶光到了公主府,会不会不喜欢不适应呀?” 赵楚韫半闭着眼,耐心回应道:“不会。它惯来自由,去哪里都一样。” 康乐点了点头,又为难问:“我想把迎春殿所有的厨子都带出宫去,但若再回宫,又想吃他们做的菜了怎么办呀?” “无妨。”赵楚韫纵容道:“按照他们的手艺,在淑华宫也备一套厨子,你若想念了,在淑华宫也吃得到。” “嗯。”康乐点头,觉得这办法很好。 说罢,她余光偷偷地看着赵楚韫,想着她对韩江不满的态度,究其原因还是韩江没有办法却偏偏来招惹她。 康乐想了想,牵着赵楚韫的手晃了晃,说:“今日韩江同我说了,再等几天,不用我和苏鸿定亲,他也有办法做到遏苦大师说的。” 赵楚韫睁开眼睛,不怎么相信:“他有什么办法?” 康乐摇了摇头,诚实道:“我问了,他没有告诉我。” 赵楚韫仔细想了想,韩江一开始就把主意打到了苏鸿身上,诚然有苏鸿其人毫无可取之处,能完全断绝康乐会喜欢他的可能,但,苏家也不是吃素的,肯定会借机提出条件,而韩江这种人,看起来不像是会被人随意拿捏的。 再仔细想想,韩江这种掌控欲爆棚的人,为什么会点头逼康乐同意和苏鸿定亲…… 其中似乎有重重矛盾,却好似隔雾看花,让人想不清楚。 正在这时,门却突然被人急促地敲响,赵霄在门外道:“姐姐,是我。” 赵楚韫一惊,知道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情,赵霄是不会这个时刻来打扰了。 她立刻起身,给自己和康乐披上衣裳,开门沉声问:“出了什么事情?” 赵霄踏进来,康乐发现,他不仅换了一身黑衣,手中还提着惯用的一把长刀。 他站稳了,缓了缓声音,先说了最紧要的事情:“我已让人去叫醒母妃了,待会儿你们立刻出宫!” 赵楚韫冷静地问:“怎么了,可是宫中出了什么变故?” 这里都是最亲近的人,赵霄也毫无隐瞒,他抬手缓缓松开,露出一团被他手汗打湿的软纸,声音微微发抖道:“我收到消息,苏家的人豢养私兵,趁着七夕混乱,把人放进了京都。” 赵楚韫脸色一变,夺了纸展开,借着灯光一字一字看,问他:“什么人给你递的消息,来源可准确。” 赵霄紧紧地握着刀,摇头道:“不知是谁送来的,起初我并未全信,只是没过多久,我们马车在路上遇到颠簸是派出去的侍卫,追寻到了那些人的踪迹。” 闻言,赵楚韫撑着桌沿支撑住身体,闭眼静了片刻,才开口,颤声道:“苏家的人好大的胆子!” 但此时,说什么都晚了。 苏家若真能改天换地,扶持赵晓继承大位,区区私兵算得了什么,往后,这天下要改一半姓苏。 赵霄沉声道:“赵霄年纪不大,我却已经十五了,苏家人此时按耐不住,定是冲我来的,你们立刻出宫,稍避一段时日,若他们败了,我自会亲迎你们回来,若他们成了……” 他顿了下,温声道:“就算他们成了,你们几个弱女子对他也起不了什么威胁,应当会无事的。” 赵楚韫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声音发抖地问他:“那你呢?” 赵霄沉默片刻,说:“我自有办法。” 赵楚韫突然冷静下来,说:“你有什么办法,让那群城防营的人来以毒攻毒吗?” 她没有说自己早就察觉到了,尖锐道:“城防营只有皇上手书加印章,才能调动,你以为凭借你这些三脚猫的交情,就值得他们冒着全家掉头的风险为你拼命吗?!” 赵霄没有恼,他冷静地从怀中摸出一张纸,说:“我已经准备好了。” 那纸帛和以往御前见到的一般无二,赵楚韫没有吃惊,毕竟这东西还算好弄,但上面的字迹和印章才是最难的。 康乐凑过来瞧了一眼,顿时怔住,她喃喃道:“这字……” 赵霄看着她,面上闪过一丝歉疚,他为难道:“是,正是我之前请二姐姐写的。” 康乐只要精神还好,每日都会练字,她仿字也是极好的,好多书法大家她临摹几日便能依稀仿到神韵,然后即便是没有留下字帖的字,也能依稀写出来。 赵霄很久之前拿来几个字,请她写一写,然后让她按照这个神韵,断断续续写了好些字,凑在一起,便是如今面前的纸帛。 他解释道:“二姐姐写的字我并未直接用在其中,这上面是我按照二姐姐给的字练了许久仿出来的,若事后追究,此事我一人担责,定不会牵扯二姐姐!” 这时,云贵妃披着衣裳匆匆而来,她听了其中缘由,并未责怪赵霄莽撞,而是垂泪道:“是我无用,没能给你荫庇,若你也有外祖可以依靠,此事便不必……” 赵霄拦下她的悲泣,温和道:“我说这番话并未责问母妃,只是讲明一切免得大家各自忧心猜测,现在情态紧急,不必伤春悲秋,我即可送母妃和两位姐姐出宫!” 赵楚韫皱眉问他:“你决议要调城防营?” 赵霄眼神坚定:“我别无他法。”若他手上有可以和苏家抗衡的,何至于做这种一旦事后追究便辨无可辩的事情。 康乐不太懂其中的弯弯绕绕,但她知道些许人情世故。 她看着赵霄,担忧道:“弟弟,我觉得父皇不是那种真的对什么事情都不闻不问、漠不关心的人,真的要有什么很重大的事情发生,他不会不知道的。” 赵霄把事情思考了这么久,却一点用没有把顺宁帝考虑在内,诚然他这数十年的时间都是摆在京都的一个华丽无匹的花瓶,不理朝政,整日风花雪月,但是—— 明明康乐和宁思明接触,没有人告诉过他,他依然还是知道了。 “而且,”康乐犹豫着小声道:“父皇似乎并不顾念父子亲情,赵媛芸是犯了一些错,但罪不至此,他还是给了她最苛刻的惩罚,直接把人赶走了。” 所以,即便苏家最后没有成功,赵霄调兵的事情一旦暴露,顺宁帝不见得真的会心软留情。 康乐已经说了许多,云贵妃擦干眼泪安静地听着,她知道其中凶险,闻言轻蹙眉头缓声道:“许是你们年纪太好,皇上又太久不理事,对于皇上的为人不甚清楚。” “但,数十年前,他是真正的铁腕冰冷,运筹帷幄。” “先帝去得急,虽然没有留下遗诏,但他身为太子继位也是名正言顺,但几大世家借机生事为难,步步为他设阻。” “先前苏家是最鼎盛的,也是最嚣张的,说一句只手遮天也不为过,可是你瞧瞧,如今苏家可还有那般的气焰,早已成为丧家之犬,如今也不过是拼死一挣罢了。” “那都是皇上的手笔,用了两年时间,各个世家销声匿迹的销声匿迹,残留一口气挣扎的苟延残喘。” “皇上下手不留情,各世家也决绝,宁死把财产烧的烧埋得埋,寻不到踪迹,恰逢连年大灾,国库里没钱,却又亟待赈灾,皇上扭头又和苏家合作,给他们渡了一口气作为条件换了一大笔钱,还娶了苏家的姑娘进宫。” “后来还……”云贵妃看着康乐,犹豫了一下,说:“后来他知道徽安皇后是天下富商的独女,又身子不好,在寻一味珍惜药材治病,他便允诺太医院及库里药材随她调用,以此换钱,还许了皇后尊位。” 康乐一怔,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听到父母的渊源。但那已是太过久远的记忆了,还记得母后是个冰肌玉骨、傲雪欺霜的美人,父皇总是跟在她身后弯着眉眼叫“姐姐”,纵然得了母后冷淡神色也不以为意。 她回了神,总结云贵妃讲的话说:“所以,父皇以前是个很厉害,既有手段也很冷情的人。” 能把自己抵押上秤,连自己都不怎么在意的人,又怎么会真正的在意旁人呢? 能说的话都说了,每个人也都表达了担忧,但没有人强迫赵霄,她们都安静地看着他,等待他做出最后的决定。 赵霄这次沉默了许久,手中的刀沉重得像一座大山,几乎让人抬不起手来。 如何选?如果苏家私兵冲破宫门,自己身为他的心头大患,必定首当其中;可若召城防营相抵,事后追查,自己依然难逃其咎。 而把希望都寄托在耽于玩乐了十年的顺宁帝突然大发神威,把苏家人全都挡住?赵霄觉得这还不如去求神拜佛呢。 这时,那位白胡子慢吞吞的新夫子教的“欲速则不达”,宁思明那句语焉不详的“便有雄心壮志,留待来日,未必不可期”,还有韩江毫不避人的让康乐明日便搬去公主府住。 赵霄神色突然坚定起来,他狠心道:“左右都是绝境,索性放手一搏,至少能把生死握在自己掌心。” “我立刻让人出宫去城防营送信!” 这便是还要召城防营的意思了。 他既有了主意,云贵妃也不再劝,只是温柔道:“楚韫,你带绵绵走。” 赵霄一惊,扭头要劝,云贵妃摁住他的手,交代道:“先办正事。” 赵霄红了眼,转身去找亲信快马加鞭送信出宫,赵楚韫闻言也不犹豫,拉上康乐便脚步匆匆往外走。 康乐扭头想要去看云贵妃,却被赵楚韫拉住不许回头。 赵楚韫脚步未停,边走边说:“此时宫中还未生乱,贸然出宫困难重重,等乱起来时,父皇寝宫和淑华宫首当其中,迎春殿应当暂时无事。现在,我先送你回迎春殿。” “你的四个侍卫中有一人是韩江安排的,他很厉害,你要跟着他,他一定会保护你安然无恙的。” 康乐听到不对,扭头问她:“长姐……” 康乐体弱,偶尔会梦魇,据说是元气不足所致,若在屋里挂一把兵器,便能安寝。 迎春殿里有一把长剑,赵楚韫抬手取下,握着剑柄拔出一截,利刃寒锋,锐不可当。 康乐皱眉,噙着泪牵住她的衣角,赵楚韫抬手,动作温柔地为她拭去眼泪,轻声道:“绵绵乖,你就在这里,不要让我们担心,好不好?” 康乐擦干净眼泪,哽咽点头道:“好,我不拖你们后腿,我就在这里,乖乖的,等你们来接我。” 赵楚韫红着眼睛看了她一眼,转身扭头离开,背影决绝。 韩府,一个时辰前,管家匆匆敲响书房的门,声音紧张道:“主子!刚得到的消息,苏家突然把时间提前到了今天!” 韩江还是一身黑衣,闻言皱眉,似乎并不意外,只是对这个时间不喜。 管家屏息,以为韩江会按照计划立刻把安排吩咐下去,却听韩江问起:“跟在绵绵身边的人身手如何?” 管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赶紧回道:“那三人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且是下了死令的,无论如何也要护康乐公主毫发无损,康乐公主不会有事的。” 哪里只有赵楚韫说的一个,早在以前,韩江已经无声无息地把她身边的侍卫换走了三个,替换成自己的人,就是为了今天。 见韩江依然没有什么反应,管家犹豫着补充道:“而且,这一场乱也不会持续太久,康乐公主的迎春殿应当不会受到波及,更没有什么危险。” 韩江抬起眼皮看他一眼,终于肯开口了,他淡声道:“半个时辰后,让人去给赵霄递个消息。” 听到说正事,管家打起精神,记下了,又道:“大皇子让去追踪的人,也已经在我们的引导下发现了不对,主子可另外有吩咐?” 韩江抬了下手,漫不经心道:“那个冲撞了绵绵马车的人,杀了他。” 管家额头上浮出冷汗,点头记下。 宫外,王叔馄饨摊上,宁思明楚靖远楚艳阳一人一碗馄饨,吃得满足快乐。 楚艳阳拍拍肚子,满意道:“吃饱了。” 她见宁思明掏出钱袋付账,不由地抱怨道:“今天人也太多了吧,我一路上都听到好些人说钱袋丢了,还哭了呢。” “唉,”她叹息:“可惜我没看见贼,不然就能抓住,替那些人寻回钱袋了。” 楚靖远闻言也叹气,说:“可千万别,我担心你会失手把人打死了。” 楚艳阳顿时气恼,邦邦给了他两拳,让他先体验一下去世的感觉。 宁思明笑着来调停:“好了好了,都多大了,还像小时候似的闹,兄友妹恭,赶紧的,松开手,都回家睡觉去。” 楚艳阳闻言打了个哈欠,终于放过了楚靖远,她抬手揉了揉眼睛,余光一瞥,却突然看到一个溜着墙根鬼鬼祟祟的人影。 嗯?是贼! 被楚艳阳惦记了一晚上的贼终于出现,楚艳阳顿时精神了,一双眼睛灼灼如火炬,盯着那个畏畏缩缩的人影,大喊一声:“哪里跑!” 她不喊还好,一喊那人好似受了惊,噌地一声窜起来就要溜! 娇养小公主 第52节 见这人明显不对劲,又担心妹妹掌握不好分寸,楚靖远也追了上去,两人围攻,废了好一番力气才把人打晕制服。 “这人还挺厉害的。”楚艳阳点评道:“我们两个一起都被他差点跑掉。” 楚靖远也觉得他棘手,便对他偷了啥更加好奇,只是摸遍全身,也只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为什么是信?” 楚艳阳也好奇:“偷的什么信这么重要?思明哥哥你来看看。” 听到有人喊,宁思明走过来,看一眼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小贼,立刻皱起眉头,捏着他的左右手各看了看,立刻正色道:“把信给我。” 楚靖远把信递给他,宁思明小心地拆开,飞快似扫了一眼,眉头皱得死紧。 楚艳阳立刻紧张起来,不安道:“我们、我们是不是打错人了啊。” 宁思明看着那普通人终其一生都不可见的字迹和印章,沉声道:“你们打错人了。” 楚靖远兄妹二人齐齐一惊,立刻紧张道:“那怎么办,我赶紧把人叫醒,给他道个歉,怎么都行,就是千万别耽误人家正事了!” 宁思明把纸上的字来来回回看了十几遍,心中犹豫纠结。打开信一眼,他就猜到了事情的缘由,知道了这封信是谁伪造的。 他不懂苏家行事的规则,亦是对只见过几面的赵霄不甚了解,但他和韩江共事许久,于公于私,都和他有交锋,知道这位上峰能稳坐这个位子,就是靠的谋划计策。 而如今,他也定在其中推波助澜。 宁思明无声地站了许久,久到楚靖远和楚艳阳都忍不住来问,他收起信,看着被今晚行窃无辜殃及的送信人,沉声道:“你们不必再管,这个人和信都交给我来处理。” 他向来稳重又靠谱,楚靖远兄妹想了想,便信任地交给他了。 宁思明道:“现在立刻回家去,关紧门,让家丁巡府不要送些,明早也不要出门!” 他扭头对卖馄饨的王叔也讲了一遍,好在现在也没什么人光顾了,王叔从善如流地收摊回家了。 从宁思明严肃的语气中,楚靖远察觉到了不对,他信任好友,也不多问,直接点头道:“我回去就跟家里人说。” 后半夜,正是夜最浓最静的时候,宫门口突然传来刺耳的兵刃交接和惊慌失措的呼喊声。 血腥味慢慢蔓延开来,许是王都跟着顺宁帝养尊处优太久了,连紧闭的宫门也没有坚持多久,便被人攻破长驱直入。 赵楚韫和赵霄彼此依靠着,听着那声音越来越近,目标明确地直接朝着他们过来。 赵霄苦笑道:“这么看重我,可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 “别说废话。”赵楚韫冷声道:“坚持道你的城防营来了就是胜利。” 但,胜利不是那么好取得的。 连云贵妃地抖着手握着一把刀,竭力想要保护她的一双儿女,却仍护不住赵霄身上慢慢出现的伤口。 赵霄喘息着击退想要伤害赵楚韫和云贵妃的贼人,随着时间消失,目光也一寸寸逐渐变得绝望。 天还黑着,好像永远也不会亮了;城防营的人也未到,好像也永远赶不到了。 这些人下手狠绝,但好像是没把他们妇孺放在眼中,人并不多,才给了他们喘息的机会,并上淑华宫上下,尚且能抵抗。 但也撑不了太久的时间了。 忽然,地面传来震颤,似是有巨兽压境,赵霄一喜,抬眼望去,却怔住了…… 那不是城防营。 而是只存在口耳相传中却谁也没有见过,着金甲握长矛的皇帝亲卫—— 暗影卫。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9-01 21:07:57~2023-09-02 01:47: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华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正文完 暗影卫各个高大凶猛, 披金甲握长矛,一露面便势如破竹,把那些人全都收拾了。 赵霄怔怔,即便获救, 看着眼前这群金甲暗卫心中也没有丝毫的放松。 万万没想到, 他没有等来城防营, 等来的却是顺宁帝号令的暗影卫,所以, 其实顺宁帝早就知道了苏家人做的一切吗, 可即便如此,他既没有透露分毫, 也不曾让人来保护他们,当真是,毫不在意吗? 那么,如果他知道自己伪造诏书调兵城防营…… 赵霄垂下眼, 捂着身上的伤口, 沉默不言。 有了暗影卫压阵,淑华宫很快就平静下来,暗影卫领头的看了一眼赵霄, 见他身上虽有伤但暂时并无危险,便道:“诸位,且随我去见皇上吧。” 有赵霄和淑华宫宫人的保护,赵楚韫和云贵妃虽然狼狈, 但并没有受伤, 如今情景超出预料之外, 一时之间也拿捏不清是福是祸, 她们两个搀护着赵霄, 也不多问,跟着他们去见顺宁帝。 便是现在平息了,宫里还是一团乱糟,随处可见被人推倒杂碎的东西,却并未有多少血迹。 各宫都自顾不暇,只有康乐的迎春殿里依然安稳平静,顺宁帝就在那里等着他们。 到了才发现,不止有顺宁帝康乐在,韩江也在,底下跪了一长串被捆得严严实实揍得鼻青脸肿的苏家人,其中苏鸿格外显眼,被打得眼都睁不开了。 除了韩江一个外人,皇室中人全部到齐了。 康乐一见赵霄受伤,神色立刻紧张担忧地想要过来,赵楚韫微不可察地冲她摇了摇头,让她不要乱动,康乐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地没有过去。 顺宁帝还是往日那幅养尊处优漫不经心的样子,就算衣摆上沾了一圈的血,依然懒洋洋地,他抬眼看了一圈,说:“既然人齐了,便该说正事了。” 苏贵妃拉着赵晓跪在最前面,满脸都是眼泪,瑟瑟发抖,既痛苦愤恨地看着苏家人,又绝望悲伤地望着顺宁帝。 她颤声辩解道:“皇上,此事我是真的不知啊!我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情,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逾矩啊,臣妾此生所愿,便只想永远陪着皇上!其他再无所求!” 赵晓眨了下眼睛,见惯了自己母亲只一昧在顺宁帝面前柔顺献媚,而顺宁帝并不是个会顾念骨肉亲情的人,不然自己的姐姐也不可能就这样被赶出宫去。 无论如何,他算半个苏姓,就算对苏家人的事情一无所知,但此事若成受益的是他,那么失败了连累也责无旁贷。 他平静地俯身谢罪:“此事是苏家而起,为祸天下,恳请父皇严惩,以儆效尤。” 顺宁帝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神色不为所动。 这时,一人来恭敬回禀:“启禀皇上,苏家人已尽数抓获,无一疏漏,财产也已查获充公,入了国库。” 顺宁帝点了下头,指尖在扶手上轻轻地敲了敲,低头看跪在脚下的苏家诸人,淡声问:“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如今事败,人赃俱获,辨无可辩,苏家人心生绝望,见韩江依然风轻云淡地站着,他们却只能跪着,更加不甘,攀咬道:“还有韩江!此事他也有份!他也意图谋朝篡位,皇上不可饶过他啊!!” 韩江淡淡一笑,反问道:“可有证据?” 苏家人一哽,后面他们担心韩江会反水,便把他从一切计划中抽离了,现在就是拿出来,也不能把韩江咬下台,还会让自己死得更快。 韩江挑眉,舒缓慢慢道:“而且,此事我早已和皇上报备过,不然,你以为你的计划为何会暴露得这么快?” 苏家人一惊,再看顺宁帝的目光已刻上深入骨髓的恐惧,数十年的相安无事,让他们几乎要忘了当年几大世家是如何在他脚下被搓磨到销声匿迹的,而如今,苟延残喘的苏家也要步入他们的后尘了。 顺宁帝道:“证据确凿,苏家人诛九族,禁止任何人为其揽尸祭祀,其他一应参与此事的家族,诛三族,五代内不论妇孺老幼,一律流放充军。” 苏家人顿时瘫倒在地涕泗横流,赵霄他们在旁听得也心冷心惊。这样的刑罚,是放到史书上都要道一句苛刑的,明明一切尽在顺宁帝掌握中,也未造成重大的危害,却还是用了最终的严惩,连妇孺老友也不放过。 那,他们呢—— 苏鸿瘫软在地,浑身哆嗦。 韩江嫌恶地看了一眼,皱眉道:“暂且留下苏鸿。” 顺宁帝抬眼看着他,知道他的打算,然而不为所动道:“苏家全诛,可以把宁思明给你。” 韩江拒绝:“不,留下苏鸿。” 苏鸿神色惊恐地看着他们,知道自己的命可能就在他们一念之间,顿时爬起来,痛哭流涕地跪在康乐脚下,连连哀求道:“公主!你留我一命,我给你当牛做马!我可以,我愿意去慈宁山三跪九叩!我拜三遍,不五遍,五遍怎么样!我点长明灯,把命分给你一半!求求你!求求你了公主,您就大发慈悲,留我一条狗命吧!!!” 康乐被他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撞进韩江怀中。韩江扶着她,冷淡地看了一眼苏鸿:“跪远点!” 苏鸿立刻乖觉地往后膝行几步,砰砰地继续磕头,连连祈求康乐。 顺宁帝觉得无趣,他对康乐说:“朕的暗影卫,是用徽安皇后留下的钱重建的,也算是得她荫庇。” 顿了下,他垂眼神色柔和了一瞬,开口道:“既如此,朕如今也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是留下苏鸿,还是选宁思明,你自己来挑。” 苏鸿闻言,赶紧苦苦哀求康乐,想她心软,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康乐犹豫,她抬头看了一眼韩江,神色怔怔,没有想到他之前一直要自己选苏鸿,是因为早就料到了今日的情形,知道苏鸿走投无路,为了活下去,一定会愿意。 可是—— 韩江却突然俯身,在康乐耳边轻声道:“也许你想知道,宁思明其实也牵扯到了这件事中,你若不想殃及他,便最好不要提他的名字。” 康乐一惊,她咬着唇喃喃,虽然不知道宁思明是怎么被牵扯到这里的,但所有和这件事情有关的人都身处危险,她不想再殃及别人了。 康乐迟疑了一下,小声说:“我可以想一想再做决定吗?” 顺宁帝纵容地点了点头,说:“可以,不过最好能在苏鸿死之前。” 说完了苏家的事情,顺宁帝把目光转向赵霄,赵霄挺直了背,努力让自己显得坦荡。 顺宁帝漫不经心地道:“听说,你和城防营的几位大人都有交际?” 赵霄手心里冒出汗,赵楚韫和云贵妃也紧张地看着他,赵霄点了下头,竭力从容道:“是,不过是上次在城防营拉练时交了几位朋友,偶尔见了他们家中长辈,得了指点,我身为晚辈,对几位大人很是敬仰。” 上次生辰宴,他在城防营拉练的事情算是在顺宁帝面前过了明路,现在拿来说也不会让人挑出错来。 现在就只能赌,城防营没听召而来,可能是诏书因为意外没有送到,也可能是送到了但他们不肯出兵,但无论如何,现在就只能咬死了没有诏书。 哪怕顺宁帝真的知道了,也不能松口。 顺宁帝闻言,却突然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 他淡淡开口,问起:“听说你喜爱仿字雕章?” 康乐一怔,想要说话,却被韩江扣着腰,压在怀中不许开口。 赵霄背上冒出一层毛汗,他竭力镇定道:“是,只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技艺罢了,没什么用,只是打发时间。” 身上的伤口逐渐泛出隐痛,他浑身冰冷,好像血已经快要流干了,就算在尽力遏制着,还是忍不住渐渐发起抖来。 他不得不承认,之前对顺宁帝的忽视太不该了,就算他不理朝政、在后宫风花雪月地厮混了数十年,但十年前蛰伏下来的凶兽,也不可能褪去爪牙变成一只无害的吉祥物。 只是站在他面前,被他冷静的目光注视着,就好似被人用一把利刃压在喉咙上威胁逼迫着,让人即便绷起全部心神,依然会忍不住颤栗。 顺宁帝冷笑一声,道:“确实上不得台面!” 赵霄闻言一惊,几乎以为自己暴露了,可是顺宁帝说完这句话后便不再多言,懒洋洋地靠回椅背上。 娇养小公主 第53节 眼看着这件事情似乎就要放下了,苏贵妃泪眼婆娑地抓着顺宁帝衣摆,哭道:“皇上……” 顺宁帝垂眼看她,缓缓俯身托起她的脸,拇指轻轻擦去一颗泪,轻声道:“哭什么?” 她是当真心无旁骛,不管什么家国天下,甚至连自己的一双子女都不太在意,只一心一意地想要陪着顺宁帝跟在他身边,憧憬着他的才华和容貌。 顺宁帝看着她,冷静道:“你既入了宫,便不算苏家的人。” 他松开手,缓缓道:“往后便去慈宁山,祈福修行吧。” 这已经是很大的恩典了,韩江闻言一挑眉,似笑非笑道:“皇上慈悲。” 不然,若是按照顺宁帝以前的性子,为了斩草除根,是断不会心软,让自己留下祸患的。 顺宁帝平静道:“老了,不比韩卿孤家寡人,狠心决断。” 顺宁帝的话,为紧绷的气氛加入一丝和缓。随着他的话,顺宁帝面上神色也浮现出厌倦,他摆了下手,说:“其他人都退下,韩江留下。” 赵霄一愣,旋即和赵楚韫云贵妃对视,目光里都浮现出死里逃生的惊喜。 立刻有人来把苏家人拖下去,韩江扭头看了一眼,随口吩咐看押苏鸿的人:“别弄死了。” 他摸了下康乐的脸,轻声道:“别走远,等我。” 顺宁帝冷眼看韩江在自己面前就对康乐毫不收敛地动手动脚,待人都走了,才缓缓开口道:“是你让人给淑华宫送消息的?” 韩江挑了下眉,故作惊讶道:“怎么会?我和大皇子无仇无怨,怎么会想要这样害他?” 他也知道是在害赵霄,但至于“怎么会”,怎么不会呢? 韩江能从一穷二白爬上今日高位,正是因为对权势的渴求和掌控。 顺宁帝想要对世家外戚下手,一个不留彻底断绝隐患,韩江是一早就知道的。所以他更懂,虽然苏家一旦动手赵霄定会首当其冲,但只要他撑一撑,或者躲一躲,不要做多余的事情,那么最后就不会有事情的。 可是偏韩江故意引着他伪造诏书去调城防营的兵了。 现在两位继承人,一个赵霄,一个赵晓,哪个都不干净了。依照顺宁帝以前的性子,全都宰了也不是不可能,左右他现在不过三十有六,身体康健,就是生不了,从外过继一个对顺宁帝也不算什么。 而到了那时,幼主无力掌控朝政,韩江身为摄政重臣,自然要从旁忠心为主解忧。且前有顺宁帝解决了与他分庭抗礼的世家,他毫无对手,不管做什么,都会更加得心应手随心所欲。 所以,韩江才会说那句“皇上慈悲”。 但是,即便韩江一手遮天,那又如何?总归他是孤家寡人,孑人一身,既无亲缘又无子嗣,便是翻云覆雨百年,最后不还是要把权势交还。 只要这天下还姓赵,只要盛世太平,顺宁帝并不在意眼前这区区百年。 两位皇子天资皆不算上佳,空有守成却并无进取,但凡他们二人有一位真能心狠手黑把事情做绝做成,他还能高看一眼。 但,如今太平盛世,守成也不算大错,又或许真是顺宁帝年纪渐长心也慈悲了,给他们二人皆留了一条生路。 他没计较赵晓是半个苏家人,也一视同仁地忽略了赵霄伪造诏书,剥离家世,两人站在一条线上,决一胜负。 顺宁帝看着韩江,漫不经心道:“你真的以为,我会对你无限地容忍下去?” 韩江平静反问:“为什么不会?” 他从容冷静地说:“我身后无宗族亲缘,无子嗣后代,不党不群,即便我奢靡、独断、□□,可这些年的结果证明,我没有做错任何一个决断。” 韩江轻笑了一下,慢慢道:“所以,让我来照看一位能力并不如何出众的新主,不是非常合适的吗?” 他说的对,顺宁帝心中也是这样想的。 韩江足够聪明,也足够手狠心黑,一心只慕权势,对美色尊崇皆不在意,是当年极为适合被选来和世家对抗的人。 而现在,他也是很适合来教导培养下一任新主的人。 顺宁帝咂摸着他的话,玩味道:“没有子嗣?” 他一挑眉,轻蔑地看着韩江,道:“所以你挑选中了绵绵?她是皇室的人,不论是赵霄还是赵晓,都对她没有太大的恶意,身份尊贵、却又孤独柔弱,身体不好,往后大概也不好生育。” “你要拿她来安抚拉拢人心?” 韩江同样轻蔑一笑,他勾唇淡淡道:“我需要吗?” 他垂下眼,神色间泛起一抹温柔,缓缓道:“她是最美好的意外,是我甘之如饴的苦,和往后余生的甜。” “没有她也不会有别人。”他抬眼,神色平静道:“我不需要一个女人来为我的权势铺路,因为无论我想要什么,我自己都可以得到。” 看着曾经如同是自己倒影的人,如今褪去冷漠生出柔情,顺宁帝心情有些复杂,他随口问一句:“那如果,绵绵在苏鸿和宁思明之间选择了宁思明,你待如何?” 韩江从容道:“我会杀了宁思明。” 顺宁帝点了下头,对他的话没有指责,而是随口道:“我看那宁思明非池中之物,再往后十年,说不定能和你分庭抗礼。” 韩江淡笑:“希望他还有机会。” 但,也许,世间总是好事成双的。 今日京都发生大事,城门紧闭,不许内外交通,士兵们披甲持戈严阵以待,警惕地巡回探查,驱逐一切想要靠近的人。 忽然,一名将士在城墙脚下发现一位正在打坐的老僧,他正想把人踢醒驱逐,忽然想要发了告书全天下都在找的那位遏苦大师,不由地凑近仔细看了下。 他看起来年纪很大,大约吹了很多风霜,皮肤黑干,布满皱纹,一身洗到发白的百衲衣,手中佛珠发亮,手指干枯,脚上一双草鞋破了洞。 明明是潦倒凄苦的样子,周身气质却温和安详,带着能让人平心静气的力量。 将士犹豫了一下,一时之间竟然不敢推醒他,这时,老僧却突然睁开眼睛,看着他,眼神温和宁静,行了一佛礼,问候道:“施主。” 一见那双眼睛,将士顿时一喜,连忙对周围的人喊道:“是遏苦大师!遏苦大师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一路脚踩西瓜皮,呲溜地狂奔,虽然写的不大好,但是我很喜欢,所以一路爆手速。 至此正文告一段落,但是还会有好几张番外的,手疼,番外会更得慢一点,但还是会的的,谢谢大家的支持啦。 另外感兴趣的可以看一下预收,鞠躬感谢~ 《小太岁》:敏感脆弱跋扈护食小太岁x高大沉默安全感满满少年护卫 宛阳身世显赫,其父当朝太师,其母执掌兵权的长公主。 走在大街上,众人畏惧避让,道路以目。 人称小太岁,身边常伴一少年护卫。 小太岁踩着他的膝上马车,坐他的肩摘石榴,趴在他背上小憩…… 更在众目睽睽之下责骂他,愤怒时抄起手边的东西砸伤他…… 也会在无人深夜,蜷缩在他身边脆弱地呜咽流泪。 世人所见所闻,皆摇头不忿,道小太岁仗势欺人! 直到天下烽烟四起,旧朝灭,新朝兴。沉默少年踩着累累尸骨登上皇位。 宛阳怒气冲冲用起传国玉玺砸破了他的头,秦琛把人禁锢在怀中,轻轻地为她吹了吹手,眸色深重: “小太岁的身份有什么好,许你做独一无二的皇后……” ————预收《再回首》———— 【野心家狂犬x娇软单纯小公主】 姜芙是上京最纯真柔软的小公主,偏对北蛮来的质子一见倾心。 她求来了婚事,跟在杨辛身后。 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公主为他洗手作羹汤、为他红袖添香,更在众人嘲弄时,挡在他身前,垫脚认真道:“他很好。” 可在杨辛归国前夜,他看向她柔软小腹,冷淡道:“我和公主云泥之别,此生不会再见,这孩子,亦不必再留。” 最怕疼的小公主,乖乖听了他的话,在一个雨夜,淌了满身的血。 后来,杨辛作为新帝入主上京,一身污血的新帝横刀立马,挡去姜芙去路。 姜芙舍命护着一个陌生男人,噙泪瑟瑟道:“我和新帝云泥之别,此生不会再见,还请高抬贵手,舍我同他离去。” 被她护在身后的换了人,杨辛握紧刀,声音依然冷道:“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