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冲动期》 离婚冲动期 第1节 《离婚冲动期》作者:走走停停啊 豆瓣阅读vip2023.08.05完结+番外 头脑一热之后,谁心猿意马?谁求而不得?又是谁相濡以沫! 女性小说 家庭故事 职场女性 家庭 温情 离婚 字数366,636阅读850,712加入书架5,775推荐票36,700 【简介】 围城之困,周格没怎么觉出来过。毕竟,她和丈夫从校园到婚纱,羡煞旁人无数。 周格知道老同学离婚的事,是他新公司正常运转之后很久了。不过,既然他没说,她也默契地不提。 他们那天相对坐着喝酒,灯火幽微, 他问她:“怎么样?城里的风景好么?” 她说:“不太行,但城外也好不到哪儿去!” 人物设定 女主周格 第一次当女主 男主杨帆 当仁不让男主 推荐语:《离婚冲动期》讲述了一段爱恨交织的围城故事。男女主从校园恋爱步入婚姻,虽有稳定的感情基础,因身份性格不同产生的矛盾却始终贯穿全文。当摇摇欲坠的婚姻撞上不请自来的诱惑,本是无解的难题,最终却因生活的变数拉通了两人的差异。作者笔下创业的妻子和守成的丈夫等一众人物鲜活灵动,作品叙事细致圆融、文风舒展自如、情节曲折牵动读者情绪,最终以观察团排名小组第二、推荐票榜第三的成绩获得女性组季军。 ——————————————————— 第1章 一 发烧 因为木木有点儿发烧,周格今天没去公司,孩子咳嗽有两天了,凌晨时咳得特别厉害。周格起来看了他两回,索性把木木抱到大床上来,天一亮就烧起来了,红扑扑的小脸,咳得满脸涨红。 “你一会儿跟妈说一声,说我今天不去公司,我带木木,她就不用过来了。”周格一边给哼哼唧唧的孩子贴上冰冰贴,一边叮嘱起床准备去上班的老公杨帆。婆婆家住的近,就在前面隔一栋楼,这会儿放暑假,老两口每天都来把孙子接过去。 杨帆在衣柜前找衬衫,含糊着点头,又多言:“你公司没啥事吧?不然还是让妈来。” 周格听着,忍不住抬起眼皮瞪他一眼,可惜他忙着一只手臂穿进衣袖里去,没看见,只听见她似乎又低了头,声音低沉:“妈不用过来了,木木有点儿发烧,她要是见了又该担心孩子。” 她只这样说,背后的话不能全说出来,潜台词说到明面上,戏就唱不下去了,周格这些年结婚的经验。人生如戏,结趟婚,就算是接了一场大戏,考验演技。 她不能说的话,无非就是这些:“你妈来了,除了会蝎蝎螫螫、着急忙慌给孩子喂药,一气儿喂好几种,其他什么忙也帮不上。说她也不听,除了制造矛盾,还能干嘛!趁早别来的好。” 这么痛快的话,她藏在肚子里。 杨帆换好衣服,快迟到了,赶着出门,临走进来看孩子,伸手摸了摸木木的脖子,“很烫啊?不用吃退烧药么?”他问。 “不用,刚量了,38°1,”周格跟着转头观察孩子的脸色,“我心里有数,你去吧。”她摆摆手。木木刚出生的那一年多,她是停下了大厂的工作,专职照顾孩子的,有经验。后来为什么坚持去上班,又在去年狠狠心,辞职出来单干;一句话两句话说不完。 她坐在窗边,出了一会儿神。盛夏的清晨,浓浓的金光从窗帘布的缝隙里射进来,在地上摧天裂地的映出一道扎眼的光。 听到杨帆关门的声音,她想起要去熬点粥,备着孩子醒了要喝,起身走出了卧室。 她边走边考虑公司的事,要交代给小颜,公司的公众号从今天起,连续推送平板显示行业的资讯。最近她和映姐,打算接洽几家本地的显示器配套企业,拓展一下业务渠道。下午还有一场沙龙要去参加,今天这样的情况,只能和主办方请个假了。 想起杨帆刚刚问的那句话,“你公司没啥事么?”她开着水龙头淘米,忍不住默默翻了个白眼,哪家公司开门做生意,会没事儿?没事儿不就完了! 等电饭煲煮粥的功夫,她把电脑搬到餐厅来敲着,手头的项目方案,还要再调整,她写完一段,考虑了片刻又删掉;另外新签了一家芯片设计公司找财务总监的单子,候选人她还得跟进,这种时候不能停,得趁热打铁。人们求职和找对象结婚一个样,不能深思太久,就是一哆嗦的事儿,中途一旦暂停就容易失联,再也结不了了。 周格的企业咨询公司是小公司,刚刚起步,万事都要自己操心。确是万事自己操心,从公司注册起,家里就没有人支持她的决定。老公虽然没说什么,但也没有特别赞成,话里话外,透着“不要瞎折腾”的意思。但还好,瞎不瞎折腾,她自己心里有数,像孩子发烧的体温一样,不必声张,也不用别人帮忙,她清楚。 她差不多每隔半小时,进去摸一摸孩子的脖子,没有烧上去,精神状态也很好。 木木从床上坐起来问:“妈妈,你今天放假么?” “嗯,是啊,妈妈放假,今天在家里陪你玩儿。你要不要起来,妈妈熬了粥,咱们一起喝粥配炒青菜,可以吃一点榨菜,好不好?” “好,我要吃两碗。” 孩子饿了,胃口也很好。周格放心下来,能吃能玩没什么大碍,不用特别吃药,等会儿吃点水果吧,补充维生素。她满意地给木木换上短袖短裤,看他自己走到客厅去,打开天猫精灵,坐在沙发上听《百变马丁》。 等电饭煲响起完成声,他们母子俩相对坐着吃粥,木木贴着冰冰贴,像古装剧里小少爷戴了个抹额。他抬头来问:“今天奶奶不来么?我不用去奶奶家么?” “你今天有点儿发烧,妈妈在家照顾你,让爷爷奶奶休息一天吧。”周格说,伸手捋了捋孩子的头发,头上还是有些烫。 “爸爸刚刚打我手表,问我好了没?”木木说,他从幼儿园大班起,自己戴电话手表,现在已经使用得格外娴熟,过了这个暑假,他就是小学生了。 “哦,你怎么跟爸爸说的?你好了么?” “我说我好了,爸爸说,他不信,等会儿要问妈妈。”木木对答如流,还补充:“他还说,他请大表姑做小蛋糕给我吃,问我要放什么水果。我说,我想放芒果。” 周格听着,不自觉地皱了皱眉。杨帆这是把孩子发烧的事儿告诉他表姐了,那真是…… 果然,下午吃了午饭没多久,表姐惠珍就来敲门了。 “哎呀,木木好点儿了么?早上杨帆一说,我都着急了,赶紧开烤炉,做了小木木喜欢的纸杯蛋糕来,本来今天接了个生日蛋糕的单子,12 吋的呢,我也不管了,先顾着这边儿要紧。”惠珍一向大嗓门,满客厅回荡着她掏心掏肺的声音。 “哦,他好多了,其实也没有高烧,杨帆大惊小怪的,还一大早给你电话,让大姐耽误生意了。”周格说话声音低,赶不上惠珍一半分贝。她和杨帆刚结婚时,在家族聚餐时听这位大表姐议论她,说表弟媳妇儿轻声细语的,将来寿命肯定长,不消耗元气。她那时想,她们关心的点真特别! “小孩子发烧可大可小的,杨帆这爸爸当的,真是没话说,自己上班那么忙还操心着孩子,别的男人,可做不到。”惠珍自顾自地走进来,把手里的蛋糕盒子放在茶几上,伸手去摸木木的头,顺便夸一夸木木他爸。 “大表姑,我好了。”木木被爷爷奶奶训练的,见了亲戚先叫人,十足训练有素。 “没呢,哪那么快好。我都摸出来了,快让你妈再量量,多少度了?”惠珍摸着孩子,转头向周格道:“给吃药了么?发烧肯定是有炎症了,吃点儿消炎药,先杀杀毒。” 这种话周格听多了,脸上没什么变化,坐在沙发上没挪窝,只笑笑,含糊说:“刚量过,38 度不到,药我等会儿弄给他吃。”她伸手打开惠珍带来的糕点,提醒木木:“大表姑给你做好吃的了,先吃一个吧。” “哎对,先吃,你爸说你要吃芒果的,我特地跑到超市去挑最新鲜的,快尝尝。”惠珍马上笑起来,厚嘴唇角上夹着一撮发白的唾沫星子。 木木把头凑过去,拣了一个拿在手里,嘴里啰嗦着:“这个上面有长颈鹿,我喜欢长颈鹿,脖子长,像滑滑梯。” “哦,长颈鹿好,个子高,以后木木要长得像爸爸一样,又帅又是大高个儿。”惠珍附和着,笑得眼角一圈圈细纹。她盯着孩子,发现什么,扭头来拍周格坐着的位置:“小格啊,你怎么给他穿短袖,孩子发着烧呢,哪经得起空调吹,快,快去拿个长袖来套一套。” “哦,”周格从容地点头,答非所问着指派木木:“去吧,拿到你房间去吃,去玩你的乐高吧,妈妈和大表姑聊会儿天。” “哎呦,生病还穿这么少,不行的。”惠珍痛心疾首的模样,朝走回房间的孩子背影喊着:“去把衣服穿上啊,听话。” 周格端坐着,没吭声。她想起从前许多次,为了孩子穿多穿少的问题,和婆婆争执不休。和今天这场面,也差不多。她那时还是爱讲道理、爱解释的年纪,又是晓之以理又是动之以情,又讲技巧又讲真诚,最后婆婆照样每天给木木穿着厚袜子睡觉、出门穿马甲、热出汗了不准脱衣服,一样没改。她就罢了,奶奶给穿,她就给脱,少说话多动手,省得脑仁疼,大家不开心。 惠珍说什么,她就跟着点头。嘴头上表示一下赞成,面和就行了,别要求心和,和不到一起去。 “我听木木咳嗽呢,你给他炖个梨汤,拿养生壶煨着,全天当水喝,两天就好了。以前芊芊两姐妹,我都是这样给她们弄的,上学去的话,就灌在保温杯里,带到学校去喝,清热去火,特别好。”惠珍坐了会儿,和表弟妹实在没什么话聊,又关心起孩子的病来,抻长了脖子朝厨房张望一圈,似乎在找梨。 “哦,那我晚点儿买两个梨来煮吧。”周格答应着,其实心里在想,得去看一下邮箱,手机上半天没信息,不知道公司有什么事儿没! “别等晚上了,我现在下楼去买两个上来,我给你炖上,你记着弄给孩子喝。”惠珍风风火火地起身就走,她早听她小姨说过,周格这个儿媳妇厨艺差,不勤快,弄给孩子吃的东西,都不上心,果然没错。 周格也没多客气,瞧着惠珍出门,自己转头坐回电脑前面去了。有人愿意煮,就煮,她得清闲且清闲。 她手机调了震动,怕吵了孩子睡觉,这时正“嗡嗡”作响。 “喂,映姐。”她接起来,放在耳边,是她公司的合伙人胡远映打来的。 “小格,你下午的沙龙怎么没去,我还以为你在呢,特地约了秦总,想说一起去听你分享,顺便跟你碰个面。”远映在电话里,语速颇快,快得像大风过境,跟她做人的风格一样。 “本来是要去的,木木早上忽然发烧,我实在走不开,跟主办方请假了。”她解释,抱歉的声音,秦总是中小企业协会的秘书长,她早就想认识的。 “哦,木木怎么了?小伙子不是能吃能睡的嘛,怎么发烧了?” “有点儿咳嗽,不严重,估计一冷一热的,感冒了。”周格边说,边走到木木房间去,看他吸着鼻涕坐在飘窗上,玩奥特曼,蛋糕吃了一半,放在几个小怪兽中间。 “不严重的话,晚上你方便出来么?我改约老秦吃晚饭吧,他前两天刚从韩国回来,周末又要去杭州。我好不容易逮住他,一定让他抽个时间。”远映说。 周格想了想,又伸头看了孩子一眼,“好啊,晚上可以,晚上杨帆也下班了,让他看着孩子。你约吧,把地点发给我,我早点儿到。” “那就说定了,我带瓶好酒去,咱们和老秦碰一杯,有酒好谈事儿。” “是要喝倒秦总么?”周格笑问。 “呵!瞧你那口气,秦总什么人,老蒋都不是他的对手。”远映在电话那头,撇着嘴,直言不讳。 第2章 二 鸣跃 远映嘴里的老蒋,是她的前夫蒋孝干,也是周格的师兄。这回的秦总,就是他牵的线。他知道她们俩的小公司刚起步,急需拓展对外联结,增加业务机会。他和远映,婚是离了,但还见面还来往,与其帮外人,不如帮老朋友、帮师妹。 周格傍晚时打电话给杨帆,“你下班早点儿回来,我晚上要出去一趟,映姐约了个朋友我们一起见一见。” “木木不是还在发烧么?你今天就别出去了,应酬改个时间吧。”杨帆声音里有些不悦。 “木木现在体温正常,鼻涕也流出来了,不要紧,应该不会再烧了。我炖了红菇鸡汤,你回来盯着他喝一碗,没什么大事儿。”她说,也没再解释,生意上的朋友,不是随时随地能约到的,又不是亲戚间约聚餐,周一不行改周六,初一不行改十五。 杨帆在电话里沉默着,没回应。 周格抬手,把电话挂了。 她没时间蹉跎,争分夺秒地去洗了个头,换了身连衣裙,在衣柜前踌躇了一阵,想映姐这种场合肯定是要发光发亮的,她们俩人没必要争高下,互相配合才是正理,所以挑了件浅米色的、半正式的长裙,显的职业又严谨,不喧宾夺主。 远映饭局约在一家私房菜馆,老城区的旧别墅改造成的,特别不好停车。周格车子擦着一棵老榕树枝叶,停在别墅后院里,挨着辆灰色奥迪。停好出来看看,恰好把奥迪卡在角落里,想想,算了,不挪了,都是来吃饭的,指不定谁先走呢。 她边走边打电话:“映姐,我到了,我开车来的。对,特别不好停,你打车吧,等会儿散了我叫代驾,送你回家。” 她讲着电话,没留意,奥迪里有人,这时放下了车窗,露出个侧影,正远远望着她。 周格先到,坐在白鹭洲厅里,对着服务员拿来的半人高的菜谱,研究菜色,一边手机还在和远映通话。“到底几个人,秦总那边带人过来么?不会是他一个人吧。”周格拿不准佛跳墙点几人份。 “我约老秦的时候,特地跟他说了,咱们这边三个人,看他再酌情叫两个朋友,凑满一桌,热闹热闹。你就按十个人的量来点吧。”远映正在来的路上。 “咱们三个人?除了你我,还有谁?”周格想,按远映和孝干师兄闹的那个样儿,她断然不会把他归在“咱们”的范畴里,哪怕是帮忙介绍业务,也顶多是“他们”,不然就是“他妈的”。 “还有我男友小何,哈哈,我顺便带来,你见见。”远映爽朗道,大大方方。 “哦,好好,那我知道了。” 周格一边点菜,一边摇头,映姐的男友又姓何了,上个月那位,还是姓洪的…… “主食要一份大份的卤面,晚一点上。”她点好菜,交代给服务员。她记得秦总老家是莆田的,特地点一份他的家乡菜。 远映进来时高跟鞋声“呱嗒呱嗒”敲在楼梯上,鞋跟太高了,等走进包间时,忽然踩上地毯,一趔趄,险些摔倒,被身旁的年轻男人伸手扶住了,“当心!你呀,这鞋跟太细了,走不稳!”他说着话,眼明手快地扶着远映,直把她送到圆桌边,坐下。 周格瞧着远映一脸受用的样子,忍不住要调侃她:“太后老佛爷来了!” “嗯,小何子,坐,把酒交给服务员,先醒一醒。”她顺口指挥新男友,转头问周格:“菜点好了么?” “好了,我办事你放心。”周格抿着嘴笑,看小何起身出去,凑过来问远映的耳朵:“这是新的,上一个掰了。” “掰了,为了搬家的事,吵了一架,心累,不如换一个。诶!一换,心马上就不累了。”远映说着,饶有兴趣。 离婚冲动期 第2节 “这位小何同志,是做什么的?” “做动漫的,人家动漫设计师呢,别小瞧别人。” “动漫好啊,在互联网公司么?做游戏?” “.…..”远映顿了顿,“以前在过吧,现在是我的,私人助理,全职。” “哦……” 远映转头来,瞪着周格的眼睛,表示:哦你个头啊! 周格想说,嗯,长的很像,尤其眼睛,睁圆了看人时特别像;上一位,只是侧脸有点儿像,今天这位更传神。 还没说出口,秦总腆着大肚子走进来了。“来迟了来迟了,让两位美丽的女士等我,真是该死,等会儿我罚酒三杯啊。”他一进来,就坐在主位上,大块头和大体量,当仁不让,身旁跟着两个人,也随着他落座。 远映和周格已经起身来迎,“可不是,我们俩都等半天了,这话可是你说的,一会儿咱们罚酒,可不能含糊。”远映笑说。 “不含糊,肯定的,今天咱们有酒有美女,可以多喝两杯。可惜老蒋临时爽约,不然今晚更热闹,这个人真是不行,玩这种小花招,以后都不约他。”老秦抱怨起来,假模假式地摇头。 “这个人,哼,”远映提起前夫,毫不客气:“咱们就别提他了,来来来,先上菜,先罚酒。等罚完,我介绍我们优秀的人资领域专业老师,周格女士给你认识。” “秦总好。”周格上前,礼貌地先伸手,“我们公司刚起步,还请多关照。” “哎呀,真是年轻有为。”老秦回握了一下,也很体面,马上松开了,笑着恭维:“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明明可以靠美貌,偏偏要靠才华,周总就是啊。” “是吧,今天来对了吧,那得和美女多碰两杯。”远映张罗着,朝另外同来的两位男士递名片,“来,咱们也认识一下,我和秦总早两年就认识,一直没机会一起吃个饭。秦总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 “哎远映,我这两位兄弟,是最近刚加入我们协会的,公司都在保税区,可是咱们招商引资进来的重点企业呐,这位陈总,这位邱总。一会儿还有一位,张黎明,你应该熟,从前老蒋私董会的常客,现在他公司发展的很大啰,一年产值好几十亿。” “黎明啊,我认识啊,以前常来我家吃饭。”远映笑开了,本来听说老蒋没来,她心里失望了一阵,今晚专程带了新男友来,让他开开眼的,居然没来。这下好了,有张黎明在,今儿的好场面,自然会添油加醋传到老蒋耳朵里。真是大好事儿,叫老蒋不痛快,就是让她痛快。 周格听着远映和老秦说话,也起身和对面的男士们交换名片,低头看到其中一个人的名字:邱鸣跃。 这名字……她认识另一个叫邱鸣跃的人,是她高中的男同学,他们还坐过好长一段时间的前后桌。她于是,忍不住抬头多看了他一眼,看见他也正投来目光,似笑非笑的神色。 他们两人隔得远,差不多坐在桌面对角线上。服务员接连上菜,周格没法隔着桌面和人喊话,只好时不时地抬头望一望对面那位邱鸣跃。论起来,她和高中的邱鸣跃,有十几年没见过面了,她记忆里还是那个瘦高少年模样,在毕业留念册里给她夹了一片红彤彤的枫叶,但具体是什么样的眉毛眼睛,她实在记不真切了。同眼前这位穿着浅蓝色衬衫的商务人士,也完全匹配不上。 同名同姓的人真多。她想。 桌上喝酒的气氛很好,有社交女王远映在,冷不了场,特别是传说中的张黎明来了之后,完全活跃起来,远映给拉到秦总和黎明两人中间去坐,旁边的人不得不挪着各自的椅子,让出位置来。小何极有眼色的想凑过去,无奈,没有找到好时机,被黎明宽大的后背挡在小圈子外面。 “周总来,陪一杯、陪一杯,听说你培训师课程讲得特别好,改天我们几个一定组团去学习。”老秦被远映盯着一杯杯地灌,想起今天的使命来,见缝插针地发着广告语。 于是大家一一来碰杯,顺便互相加微信,social 的场面到了高潮,再往下便是互相聊天了。 周格落座时才发现,刚刚远在桌子对面的邱总,已经挪到她右手边来。她拉了拉椅子,靠过去一些,寒暄几句的意思,拉近距离。先开口:“邱总,不瞒你说,我有个高中同学,名字和你一模一样。我刚拿到你名片时,还一直在想,会不会就是我同学。” 鸣跃欠身过去,笑了,“我就是啊,我变了这么多么?你一点儿都认不出来?” 第3章 三梨汤 周格惊讶的表情,足足持续了一分钟。 直到鸣跃实在撑不住,自己放开声笑起来,凑近过去,解释说:“刚刚在楼下,你把我车堵住了,还记得么?我那时就认出你了。” “那辆车是你的啊?”她终于回过一点神来,但只回了一半,另一半还停留在惊讶里。 “确切的说,也不算是。”他朝对面酒酣耳热的秦总看去一眼,道:“是森哥的车,我这边的公司还在筹备,所以没开车来。” “哦,刚刚秦总说你们的公司都在保税区,具体做什么的?”周格算是回了整个神儿。 “我们做宠物用品的。”鸣跃笑吟吟,补充:“小公司,体量不大。” “你这也太谦虚了,一来就是保税区重点项目,还说小公司。”她想起前面秦总的介绍,那时听了当真没往心里去,没想到竟然是自己老同学的公司。 “哎,鸣跃,你们俩怎么单独说话了,不合群啊,来来来,咱们和胡总喝一杯,远映可是咱们这儿的女强人呐,喝过酒以后好联络。”老秦油光珵亮的脸皮,招手叫他们。“哪里女强人,女强盗!”黎明插话调侃,被远映“啪”一掌,拍在肩头上。 “森哥!我遇到老同学。周格,我俩是高中同学!”鸣跃端起酒杯。 “啊?!真的?周总,是么?”老秦也颇惊讶,“这么巧么?” 周格点点头,“是啊,我一开始都没认出来,邱总和中学时变了很多。” “哎呀,这也太难得了,不喝一杯都说不过去。”远映举杯站起身来,“咱们大家一起来吧,陪他们一杯。” “这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黎明总生得白白胖胖,像个圆头胖脸的年画娃娃。 大家哄堂一笑,各自干了,酒尽,没人觉得这话哪里不对。只有鸣跃转头来,朝周格笑笑,眼神里的意思:他们瞎说呢,别当真。 周格也笑了笑,当然了,酒场上的话,谁会当真。 这场饭局,后半段,又来了两个人,圆桌坐满一圈,远映带来的红酒喝光了,又换了秦总带来的白酒。有人起身隔着半桌人来敬酒,踢到地上的空酒瓶,“光当”一声巨响。 可惜没敲在大家的神经上,马上又被男男女女的声浪淹没了。 周格和鸣跃想听清对方的声音,不得不同时拉近了椅子,两把椅子靠在一起。“咱们有十几年没见了,我刚开始真没敢认。”她笑说,自己摇着头,感叹眼拙。 “是啊,高三毕业那会儿才 85 岁,现在咱们 35、5 了,过去了 15 年。”他说着话,也感叹。周格看到他颈上喉头微微颤动着,他接着道:“况且,我那时在班上不主流,你都没什么印象了吧。” “怎么会,我有印象啊,咱们高三最后那段儿,坐了好久的前后桌,我坐你前面,你记得么?”周格回忆起来,许多读书时的事,蜂拥而至,她努力挑拣着和鸣跃有关的细节。 她说的没错,他那时坐在她身后,常常在上课时盯着她头发,看她有时低头,有时抬起来,她记笔记的速度特别快,他稍稍歪头,能看到她已经写满了一整页。高三最后几个月,都说特别折磨精神,他从没这么觉得,最后几个月里,他觉得特别满足,比从前坐在教室角落,和她对角线距离时快乐多了。 “记得啊,我还记得,那时我老找你问问题,你转过来给我讲,会把我的笔袋挪到一边去,有次摔在地上,把我的笔摔坏了,你还一直说,要赔一支给我。” “后来我没赔么?”周格问,显然鸣跃想起的事情比她多。 “没有。”他满脸是笑地摇头。 “不可能!我最说到做到了。” “真的没赔,而且再也没提了。”他笃定。 周格听着,怀疑的眼神,紧紧盯在他的脸上。 散席时,她差点儿忘了今天饭局的主角,要不是远映站起身叫她“小格,小格,来,咱们送一送秦总”,她还在和鸣跃追忆似水年华。 鸣跃喝酒上脸,这时红红的两团染在脸颊上,像害羞的样子。他微微点点头,表示你去忙吧,我在这儿等你。 等周格回来,他果然还等在原地。 “你最近一直在厦门么?我找一天请你吃饭,咱们好好聊一聊。”她特别有热情,有朋自远方来的感觉。 “到这周六,我周日回宁德,那边的公司还有事儿要处理。” “那好,说定了,你等我消息啊,我找个有趣的地方。”她说着笑起来,一笑,鼻梁上有两道细细的皱眉,带着点儿俏皮。 他记得从前,她转头来找他说话时,一笑,也是这样的表情。 周格叫的代驾先来,鸣跃站在老榕树下看着她们上车,向她挥了挥手。 这顿饭吃得收获颇丰,远映眉角上染着红晕,靠在后座仰着头,“小格,我和秦总说好了,后天去他公司,请他带我们接洽几家保税区的企业,你把时间腾出来啊。” “好啊,我后天可以。”周格坐在副驾上,后座的位置让给远映和她男友,她扭着半个身子,问:“我刚刚看到来接秦总的车子,是他老婆开的么?那么年轻,和我以前见过的那位秦太太不一样了。” “嗐,人家换了呀,以前那位离了,今儿你看到的这个,年后新结的,模特出身,看那一掐小腰。”远映仍旧仰靠着,睥睨众生的样子,“他们这些人,升官发财换老婆嘛,常换常新。” 正说着,周格手机响了,是杨帆打来的,“你饭局结束了么?木木还没睡,说要等你回来呢。” “哦,我和映姐在回家的车上,一会儿先送她到家,我大概,再十分钟。”她说着,瞟了眼车上中台的时间,十点多钟了,“木木怎么样?又烧了么?” “没烧,挺好的。不过,妈来了,说不让他洗澡,我就让他直接换睡衣上床了。”杨帆在电话里说。 “妈来了?”周格不自觉地蹙了蹙眉。 “嗯,来了一会儿,已经回去了。” 周格没回应,沉默了片刻,“哦,你哄木木先睡吧,不用硬等我。” 她挂了电话,微微叹了口气,听见后面,小何在和远映低语,“你今天喝的不少,怎么样?上头了没?”“姐的酒量好,今天这种小场面,不在话下。”“回去我弄柠檬蜂蜜水给你喝,喝了再去洗澡啊。”“好,我要多加一勺蜂蜜,甜一点。”“行,多加蜜,都依你!” 她垂着头,没再说话。 送映姐到家,她坐在车里,想了一会儿带鸣跃去哪里吃饭的事,车子一直开进地下车库。 进电梯时,已经十一点钟了。 家里客厅关了灯,她摸黑换鞋,先去孩子房间,恰好孩子爸爸也在,听见她进门的声音,坐在床边,朝她摇手,“刚睡着,小声点儿。” 她点点头,轻手轻脚走进来,小木木闭着眼睛,长睫毛,遗传他爸爸,睡得很安稳。 一屋子宁静,周格却一眼扫到床头柜上放着的小柴胡颗粒和美林,伸手拿过来看了一眼,拆封了的。她攥着这盒药,扭身走出来,给杨帆使了个眼色,叫他跟出来。 他们走回自己卧室,周格反手关上了房门才开口:“怎么又给木木吃药了,他已经好了,我不是说不用吃药么?”她举着药盒,质问的语气。 杨帆看了一眼,转身往衣柜前走去,打算找睡衣洗澡,“不是还在流鼻涕么?我看了,这个就是小朋友感冒吃的,正好吃了睡觉,不是什么大事儿,别大惊小怪的。” “是妈来了,非要让他吃吧,木木只是小感冒,没必要吃药,多喝点儿水,两三天就好了。”周格心里腾腾地升起火团来。 “妈也是一片好心,关心木木,而且我特地看了,中成药,孩子吃了没多大问题。美林没吃,你别太较真儿了。” “我一早不是说了,不要让妈来么?就是防着妈一来,肯定张罗着让孩子吃药,是药三分毒,你也是读过书的人,一点儿都不懂么?”周格手指攥紧了这盒感冒药,知道自己在发火,竭力劝自己,慢一点说,吵架解决不了问题。 “你这是什么话,我妈来看孙子,我还能拦着她不让进门么?你防着我妈干什么,木木不是天天都在我妈家,有什么好防的。况且,生病吃药有什么问题,不都是为了孩子好?难道非得让孩子硬扛过去!”杨帆把浴巾抓在手里,也皱起眉头。 “我特地推掉公司的事儿,在家看着孩子,烧也退了,补充点儿维生素,孩子能自愈,就是为了尽量不用药。只晚上我出去这一会儿的功夫,药就又给他喂上了。”她陈述着事实,换了口气,尽力想和缓地说:“你就不能劝着点儿妈,打电话问我一声么?” 这话还没说出口,被杨帆打断了,他放下脸来,反问道:“那你晚上干嘛不继续看着呢?”他说完,也马上觉察到什么,闷头往浴室走去,不想再继续话题。 周格原地站着没动,隔了两秒,她上前一步,拦在浴室门口,追问他:“你什么意思?”话音里怒火退去,掺着冷静后的峻切,连眼睛里的光都变了。 杨帆也知道这最后一句话说得不妥,话赶话,赶出了心里话,恰恰是最不能说出来的话,一说出来,就是战争的导火索,马上改:“给你留了梨汤,去喝一碗吧,大姐说,用冰糖煮的,清热去火。” “清热去火?你觉得谁更需要清热去火?是你还是我?”周格盯着他眼睛问。 “我我,是我,我进去冲个凉,清清热再出来,好么?”杨帆点着头,他接着朝房门看,低声下来:“你去喝碗甜汤吧,去吧。” 周格垂手站着,浴室的长虹玻璃门上,映出对峙的两条人影。隔了一会儿,她沉默着转身打开了房门,出去了。 没有去喝梨汤,她从来不信,这世上有什么汤,能解得了心火! 第4章 四吃饭 第二天一早,周格去看还在睡梦中的木木,额头不烫、脖子里也温度正常。她转身去收拾了家里的药箱,把儿童发烧感冒的常用药都收了起来,想了一想,藏在阳台的工具箱最底层。 工作日一向是周格起得早,自己的公司,她从来都第一个到,给别人打工和给自己打工,心气儿完全不一样。 杨帆在本地一家市属国企,做信息安全部负责人,他从一毕业就签了这家,一口气干了十几年,当真的干一行爱一行。他们是标准的朝九晚五。他起来洗漱时,听见周格开门去上班的声音。他背身站在镜柜前,盯着自己满嘴的白泡沫,有点后悔昨晚说了不该说的话。 离婚冲动期 第3节 他在洗漱台前洗脸的功夫,又听到一阵开门声,马上抹了一把脸走出来,想着也许是周格忘带了什么,他可以帮她拿。 不过不是他老婆,是他母亲吴芳。“妈,你今天怎么这么早来?木木还在睡觉呢!”他额上发尖沾着水珠。 “不是生病了嘛,让他多睡会儿,我早点儿来,煮个瘦肉粥,等会儿木木起来好喝,晚了来不及。”奶奶吴芳提着塑料袋,菜市场刚买来的瘦肉,迳直往厨房走去,转头又叮嘱:“你小点儿声啊,别把孩子吵醒了。” “哦。”他答应着,走回浴室,转身时不知哪里,有点儿失望。 等收拾好,再出来时,他特地拐进厨房,有话要说。“妈,木木感冒不严重,今天就别给他喂药了,给他吃点儿水果吧,我一会儿买他爱吃的送进来,你们弄给他吃。” 吴芳低头在案板上忙活儿,没转身,嘟嘟囔囔嘴里说着,“孩子生病不给吃药,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开着烟机,“嗡嗡”的声响。杨帆没在意,只听到最后几个字,“你快去上班吧,别迟到了。”他妈说。 他于是,换了鞋,拿好车钥匙,放心地走了。 听到关门声,吴芳马上放下手里的菜刀,在手龙头下洗了洗手,悄悄往木木房间,进去床头柜上看看,摇摇头,低垂着眼角,又往客厅的装药的柜子,拉开仔细检查了一番。 没多会儿,她从围裙兜里摸出手机,打给杨帆的爸爸老杨,“哎,你一会儿上门口的大药房去,买盒小柴胡,再把家里那盒叫什么的,全是英文字母的维生素片拿来。嗯,就是过年,惠珍送来说很高级的那盒,我还没拆呢,一起带过来。你别管那么多,都带来就行了。” 她交代完,轻手轻脚地走回厨房,关上了厨房的门,门缝里飘出温热的香气。 上午的时间段,一晃眼的功夫,十点多钟了。周格在办公室准备一份线上培训课程的课件,她敲着键盘,“辟里啪啦”的声音,忽然心里有点不放心,停了手,微怔了片刻,她打开手机,查看家里客厅的监控,看到爷爷正陪木木画画儿,两人趴在茶几上,这时奶奶端了份水果过来,切好的哈密瓜和水蜜桃,搁在孩子面前:“木木来吃,你爸爸刚买的,吃好了,和爷爷下楼去转一圈,不能老窝在家里,要多运动、注意锻炼。” 她听着,又看了一会儿,默默把手机关上了。重新开始敲键盘时,在心里反思,也许是自己想太多,小人之心。婆婆做了一辈子卷烟厂的出纳,也是读书看报的人,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也许杨帆说的没错,“孩子既然托给老爸老妈照看,最起码要信任他们”。 信托之心,她提醒自己,要有一点。 快下班时,外面变了天,乌云沉沉擦着她办公室的玻璃窗,不一会儿下起瓢泼大雨。小颜敲门进来商议这两天要推送的文案,末了,周格想起一件事来,问小颜:“你们年轻人,最近有什么聚餐的好地方么?最好有闽南特色的。” 小颜合上笔记本,嘻嘻笑着:“小格姐,你要请朋友吃饭么?如果人多的话,我觉得集美海边那几家船上酒楼不错,吃海鲜,味道特别正宗,就是环境不咋地,风大人多,还吵,大家扯着嗓子说话。” 吵!那可不行,他们老同学之间叙旧,唱山歌似的可说不了几句话。周格摇头,“最好能安静点儿,不影响交流的,但又有本地风味,我朋友不是闽南人,想带他感受一下。” “你们就两个人啊?”小颜问。 “嗯,是啊,我和我同学两个人,有合适的地方推荐么?”她正问着,手边电话响了,是杨帆打来,她接起来的同时,小颜极有眼色的起身,指指门口,示意:那我先走了。 周格一边接电话一边点头,“喂,怎么了?”她问。 “你晚上准时下班么?我经过天虹,进来看见海鲜不错,要不要买点回去?”杨帆说:“木木感冒,妈肯定不做鱼虾了,咱们自己买回去蒸。” “哦,可以啊,你买吧。我等会儿晚点有个电话要打,回家大概七点钟样子。” “那我再买点罗氏虾,三点蟹也不错,要几只,回去开瓶红酒,上次孝干师兄带来的那瓶。”杨帆低头看超市生鲜区的海蟹,知道周格不爱吃明虾,特地挑了大头虾。 “好啊。” 等她挂了电话,看见小颜从门边伸进半颗头来,“小格姐,我找了几家环境优美的特色餐厅,最适合两个人去,你要不要看。” “来来来。” “喏,这两家,都在海边,风景没得说,情调也一流,除了贵,没别的缺点;剩下这家,就在老城区了,私房菜,纯正闽南风味,你看人家炸枣,做得多漂亮,我阿嬷过年都没他家做得好,而且,私密性强,最适合说话。”小颜举着手机,一张张图片滑给周格看。这姑娘从前在大厂时就是周格部门的小萌新,人很灵光可惜性子懒散,刚入职没多久就被主管抱怨,几次待不下去,亏了周格对她没什么偏见,愿意给她机会。她那时没觉得自己这么有容人的雅量,后来打算出来单干时,小颜自己跑来找她:“小格姐,你要是要走,那我就也走了,我这么多毛病,留下也是被排挤。”所以小颜就成了周格公司的第一名员工。 “嗯,前面两家还行,后面这家我们去过了,菜色也就一般,名气估计都在那栋老别墅上了。”周格思量着,觉得其实海边那两家也是流于形式,大概最要为了给客人拍照吧,处处精心布景,人工穿凿,差点儿意思。 末了,她摇摇头感叹:“海边的是网红餐厅吧,形式大于内容。” 小颜听了直撇嘴,她就是装不了毕恭毕敬的脸,“要内容的话,最地道的就数菜市场了,要不你和你同学,你俩逛菜市场。” 诶!周格忽然抬头来,这个选项不错啊! “你相中菜市场了?”小颜的眼神儿向来不错,“那推荐去著名的八市,好吃的多,适合俩女生逛吃逛吃,一圈下来,你俩就吃饱了。” 俩女生……周格只满意地点头。不论男女,单论年龄的话,没错,菜市场!最适合中年人。 “那我走了,我下班了啊。”小颜收回手机。 “嗯,你去吧,我再打个电话。”周格从来不要求员工坐在办公室里耗时间,她这么三五个人的小公司,没什么云里雾里的蓝图愿景,都是短平快的目标,目标清晰就不必装模作样了。 “好,小格姐努力哦!”小颜挑挑眉毛,“经过老板的努力,我们迟早开上法拉利。” “去!” 小姑娘嬉着笑脸跑开了。 周格也跟着笑,希望能借小颜吉言,公司越做越好,大家都开上法拉利,虽然她不太喜欢法拉利。她抬头望了眼窗外,云开雨住,被几栋高楼挡住的缝隙里,漏进一片夕光,异常的橘红,直映到她办公桌的笔筒上。 一年的时间过得真快,去年这时候,她和远映正在跑公司注册的事儿,到处找办公地点,既要降低租金成本,又要保持体面,新公司,还没有业务背书,最是被指摘表面形象的时候。还好远映认识的朋友多,给她们介绍了刚落成的高新区人力资源服务产业园,不仅和她们的公司性质对口,还有入驻的免租金政策扶持,简直为她们量身定做。 “怎么样?是不是多个朋友,多条路。”远映带着去实地查看时,不无骄傲地说。 周格点头信服,向她比了比大拇指。 “你呀,多交朋友,别觉得浪费时间,时间就是用来浪费的,不然你留着能干嘛,生出更多时间来么!”远映一开口,都是些胡说八道的真理。 周格笑着附和她:“映姐说得对。”她们俩从前是业务合作关系,周格在一家超大体量的劳动密集型大厂,做人资负责人,远映自己是人力中介的老板,主要做产业工人输送。和周格是最彼此信得过的长期合作伙伴,就连远映打离婚官司时,也是和周格商量的。 她们这行里,如果专业能力是一条腿的话,市场能力就是另一条腿。周格特别明白,当初下定开公司的决心,也是因为有远映在,否则她很难迈出这一步,在身后没人支持的情况下。 所以更要越做越好啊,她坐着,凝神盯着那簇夕光,想。 下班前的电话,是事先约好,打给财务总监候选人的。猎头业务是目前公司两大支柱之一。周格掐着时间,打给这位在制造业做了十二年的谢先生,前两次接触时,很难沟通,对方对跨行业没什么兴趣,直到听说,周格这边提供的职位,是一家准上市公司,才松了口,答应详谈,大概瞄着原始股呢。 “对,公司做大数据治理的,团队不大,都比较年轻;是的,上市计划非常明确了,我和创始团队聊过,这点您放心。”周格在电话里再一次详细介绍了目标公司的情况,谢先生表现了非常浓厚的兴趣。 交流得很充分,她站在办公室窗前,戴着耳机,能看到天光一点点,正在收尽。 “周总,之前听你提到,你们公司在新科广场?”那头的谢先生忽然问起。 “是啊,我们这边是个产业园,人力方向的。”她略介绍。 “我刚好回家路上,经过那里,你看时间方便么,咱们面谈一下?”对方语气特别诚恳,看来意向已经很明确。 “当然可以,那就耽误您一会儿,我稍后把定位发出来,您到了给我电话。”周格马上回复,这是特别好的信号,得趁热打铁。 等挂上电话,她马上着手准备相关材料,顺便去茶室烧了一壶开水,煮茶相候,是基本的礼仪。 没想到,这位谢先生身高这样高,周格一米六的个头,在他面前,像个小矮人,目测得有一米九。还好两人坐着泡茶,聊起来,还挺轻松,说你千万别问我打篮球的事儿,我不会。 周格呵呵笑着回应:“您放心,我们这行不打听工作以外的话题。” 等工作以内的话题聊得差不多,周格才分心看到手机上的微信留言,“你快到家了么?海鲜我煮好了,做了独家秘制蘸料。”杨帆说,还配了个大笑着的表情,呲着牙。 第5章 五明说 她不得不低头,飞快而简短的回复他几个字:在忙,暂时不回,你先吃。 她这里,还在谈话中,周格介绍这家公司的主营业务,顺便把创始人团队的情况也一并讲到。后来说到即将离任的前财务总监,因为要举家移民去澳洲。 “今年真是,我同学里,也有好几个要移民去澳洲的。”谢先生说。 “您是厦大的吧?这位前总监据我所知,也是厦大的,你们同专业的话,没准认识。”周格欠身煮一壶新茶。 “叫什么?” 她说了个名字,谢先生哈哈笑起来,“圈子真小,这就是我师弟啊。” “是么?那真是太巧了,”她笑着,“有这么个熟人在,谢总可以找他再问问底细,更好有自己的判断。”她们这行里,说到底,是人情关系网的买卖,特别讲究坦诚,好在周格最是个坦诚的性格,绕弯子的手段她见过,觉得走不长远,从不用。 对方笑着直点头,临走时,成了大半个朋友,“周总,你帮我约时间吧,周末两天,我都可以。”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这边确定好,给您发微信。” 相谈甚欢,在这样的中高端人才圈子里,不容易碰到。周格送走候选人之后,坐回办公室,才发现自己耳后热热的,发烫,她两手捂上去,凉一凉。她们这样的小公司,业务难做,她坐着思考了一会儿,关于拓展业务圈子的计划。穷则思变,上次和鸣跃也说起过创业的难处。她这些话从来不能拿回家说,没人听。 再抬头,电脑上显示着时间,已经晚上八点多了。 我还没吃饭!她想起来,同时想起杨帆说额外准备了海鲜,要一起喝一杯的话。她这时低头看了看手机屏幕,他什么留言也没有,没有再回复过…… 她坐在办公桌前,盯着手机愣住了一会儿,垂眸似乎在想着什么,但最后,也没滑亮屏幕。她把手机装进电脑包里,提在手上走出了公司。 回家的路上早已过了晚高峰,成功大道上一目千里,仿佛真能通向成功,不过,最后,通向了她家小区的地下车库。 她推门进家时,木木正和爸爸头挨着头,盘腿在沙发上玩新买的迷宫书。 “妈妈,你回来了,你看,爸爸给我买的迷宫图到了,我俩就快走出来了,等会儿咱们三个一起玩吧。”孩子扬着兴奋的笑脸,正对着客厅的大门。 杨帆背对着,没转头,好像还凝神在迷宫里,只低声应和了一声:“忙完了?” 周格忙着和木木说话,“好啊,等妈妈喘口气儿,就来。你今天怎么样?小鼻涕还在流么?” 木木抬手抹了抹鼻子,“还在流,刚刚流到嘴巴里,奶奶给我擦的。不过,奶奶说,我坚持吃药,再过两个晚上就会好。” “坚持吃药?奶奶今天又给你喝药了?”周格本来正抬脚往自己卧室去,打算洗个澡换身衣服,这时转了方向,走到沙发边来。 杨帆也跟着警觉地抬起头来,夫妻俩的目光同时盯在孩子脸上。 木木点着头:“喝了,喝了一种泡水的,还有一种,奶奶说是小糖豆,可是一点儿也不甜。” “还有小糖豆?”爸爸忍不住发问,看起来脸色沉沉,不太好。 “嗯。”孩子垂头,心思仍在迷宫书上。 周格在沙发边站着不说话,但很想看一看此时此刻老公的表情,可杨帆始终没再抬起头。 她这么站了一分钟,转身去往常用药的柜子,拉开柜门来翻看,同时故意问着:“木木,奶奶把药带走了么?她没有放在咱们家啊?” “不知道,”木木摇头如实说着:“奶奶说明天再吃。” “哦,明天还要吃啊!,这些药,要吃几天,奶奶说了么?”她胸口闷着一口气,嘴上着意强调着,强调给某人听。 “没说。” 她强调完,有一刻马上要开口,终于忍住了,想等等某人的回复,可惜,这人惯常不回复,她带着满胸口的气,转身回房去了。 直到给孩子洗好澡,哄上床,这口气,都堵在她心上,堵得她彻底忘了今天没吃晚饭的事。 从孩子房间回来,杨帆靠在床头上看一本讲都柏林的书,这书他看了一个礼拜了,周格没在意,她这时走进来,觉得他又在掩饰,回避问题,只会让问题越攒越多。 所以她先挑明:“你明天和妈说一声,让她不要再偷偷给孩子喂药了,木木真的好了,流鼻涕很正常的,他也已经不咳嗽了。” 她说着,有点儿苦口婆心的意味。杨帆捧著书,没动弹,觉得她话里的形容词刺耳,什么叫“偷偷”。 周格等了他一会儿,没耐心再等下去,她掀开被子躺下了,躺下前顺手把床头边的电灯开关揿灭,“啪”的一声,房间瞬间暗下来。“你明早不说的话,那就我来说,我打给爸,让他监督……” 她话没说完。 “我说!”他回了一句,极简短的。 周格接着听到他欠身把手里的书抛在床头柜上的声音,也是“啪”的一声。 卧室静下来,忽然之间,尘嚣落定的感觉。她本来想趁着睡觉前这一会儿,解释一下今天临时接到候选人面谈的需求,耽误了回家吃饭的事。可这时,随着他这一声“啪”,她觉得不必解释了,多说一句话,都是让人疲惫的负担。更何况说了又能怎么样?他归根到底,觉得,你何苦要这样自找苦吃,拼这些没来由的命! 他本来想问她,“晚饭吃了么?今天又赶上什么要紧事,说好回来一起喝一杯的。”被她一关灯,斩断了要说话的欲望,不说吧,多说多吵。 离婚冲动期 第4节 他们卧室窗边的纱帘,重重叠叠垂着,直垂到地板上,偶尔被空调风扫到,身不由己地一飘一荡。 转天九点多钟,周格坐在自己办公室里,准备课件的间隙,打开手机看家里的监控,这时候是木木起床的时刻,等中午吃饭前后,她要再看一次,防人之心不可无,她端坐着。 其实一早,杨帆已经和自己的妈说过了,他说:“妈,你昨天怎么又给孩子吃药了,我不是说不要喂了么?” 吴芳正收拾茶几上的玩具,弓着腰,手上没停: “不吃药哪能那么快好,等好了,还要巩固两天呢,你们这一天天上班不累么,管这么多!我还能害木木不成,不是我亲孙子么。”她低头说着,说到后面,转过身来瞪了儿子一眼。 杨帆赶着上班,瞟了眼墙上的挂钟,长话短说:“别再给木木吃药了,他好了。妈,这事你听我的,咱们别争。我一会儿也给爸打个电话,告诉他不能给孩子乱喂药,让他管着点儿。” “行——,你别费事了,打什么电话!不喂就不喂,你们的小孩,你们自己不爱惜,随便。”吴芳收完玩具,本来要顺手擦一擦玻璃台面的,她不擦了,转身去了厨房。 周格早上看监控时,木木正坐在餐桌上吃早饭,奶奶系着围裙端煎蛋给他,同时问他:“昨天不是交代你,吃药的事不告诉爸爸么,你怎么又说了?” “是妈妈问的,我没告诉爸爸。”孩子诚实道。 周格在摄像头里清楚看见,婆婆转身时黑脸的表情。 她没往心里去,其实打心眼儿里觉得是好事,让婆婆知道一下她的反对态度,比正面相逢好。特别是,粉饰太平、咽泪装欢的好儿媳,她从前当过了,现在没兴趣再当! 她这一会儿分神的功夫,远映挽着小包进来了,“小格,你给我帮个忙,一会儿老蒋来找你,我已经电话叫小何在来的路上了,等会儿老蒋问起来,你就说小何是咱们的商务专员,两个月前新入职的。” “哦哦……”周格听得有点迷糊,不知她要闹哪出,“那,那小何自己知道么?” “我跟他说好了,这点你放心。”远映抬了抬下巴,信心百倍。 “你又要干嘛?”周格忍不住多问一句,她和老蒋又要闹什么幺蛾子,“一会儿别给我使眼色,我演技不行。” “瞧你那点儿出息,活了三十几年都没磨练出点儿演技。”远映拿半个屁股,坐在周格办公桌角上,自由自在地翻着白眼,“我就是想让那老贼看看,追我的小鲜肉多着呢,端看我愿不愿意。” “您不是已经成了么?您这些战绩,历历在目眼花缭乱应接不暇,孝干师兄肯定已经收悉了。”周格不懂,远映究竟折腾什么。 她一歪头,“那我不得时时给他强化强化,短痛不如长痛嘛!” 周格听着,真是服了,映姐就是个战斗的灵魂。笑着点头:“好的,我等会儿唯你马首是瞻。” “好同志,好好表现。”远映满意地伸手来拍拍她肩头,扭身走了。 果然,不一时,蒋孝干打电话来,说开车经过新科广场,特地上来坐坐,究竟是看望谁,不知道是师妹还是前妻。 “小格,给你带了奶茶。”老蒋气宇轩昂地走进来,踱着中年男人特有的步子,当然,也可能是体重太重,步子特别敦实。 “师兄太客气了,大驾光临,还给带东西。”周格含笑起身来,纸袋接在手里,哟!是两杯…… 他们这里还在寒暄两句的阶段,办公室门口的走廊里已经响起说话声。 “胡总,我今天特地挑的,你看喜欢么?”小何什么时候到的,抱着一捧红艳似血的玫瑰花,正入戏。 远映端着杯子佯装去茶水间倒水,一脸错愕亦真亦假,“哟,你怎么又买了,我都说了我不要,你这小年轻,怎么不听呢!”她说着,绕过鲜花,照常接水去。 “你要是不喜欢玫瑰,我明天再换一种,还是不喜欢红色?你告诉我。”何先生一股子持之以恒的执拗,又坚韧又不拔,当真属于小年轻专有。 引得周格眉头跳了跳,应远映的要求,不得不补充一点旁白给蒋师兄听:“我们新招的商务专员,才来没多久,没想到……” 门外那摊子纠缠戏码正高潮,也许就要如火如荼。老蒋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把办公室门掩上了,边关门边说着正经话:“最近公司运营还平稳么?我劝你呀,组建团队一定要擦亮眼睛,毕竟公司就这几个人,脑子不好使的啊,千万别招!” 说得周格一时语塞,只好讪讪地点头。 他们两人在茶桌边落座,蒋总问起:“前两天,你们跟老秦见过了吧,怎么样?有后话么?” 周格点头:“约了这两天,找时间拜访保税区的企业,秦总很热情。” “老秦有带头大哥的气度,我们一起做投资那会儿,他就特别愿意揽事儿,这可不是人人都肯的。”蒋总感叹着,还想说什么,扭头看见远映抱着鲜花,端着水杯推门进来。 “哟,稀客啊!蒋总怎么来了?”她明知故问着,刚补的口红,刚吃了小孩的气场。 “胡总好气色啊。”蒋总恭维的话,脸上的虚情假意毫不掩饰。 “那是,心情好嘛,气色就好!”远映抬眸一笑,垂手把玫瑰花放在茶桌上,占掉一半桌面,周格不得不把茶杯朝旁挪一挪。 蒋总点着头,“是啊,这么热闹,是会让人心情好,就是不知道,胡总忙得过来么?” “可以啊,就这两三个,忙什么。不像蒋总身边人多,那才是忙不过来呢!”远映倾身过去端茶杯,有一刻离前夫的距离特别近,说得也是特别近的话。 周格同时看了看他们两个,心中一声叹息…… 果然这刀枪相见的场面,维持不了几分钟,像家无宁日的婚姻走不远一样。孝干师兄起身告辞,借口约了客户吃饭,先退场。 周格要起身送客,被远映一句话拦住了,她说:“是女客户吧,那可不能迟到,早点去给人留个好印象,绅士风度,是吧蒋总!” “是啊,我从来都是有风度的人!”他临走,回头扔下一句。 周格只好望着师兄走出去的背影,不掺和他们两人的事儿。 远映倒是一脸坦然,扬声叫人:“小颜,帮我找个花瓶来,玫瑰插好放我办公室窗台上。” “好。”小颜伸头进来,抱走了一大束花。 周格整理着茶桌时,微微摇头,可惜了这一泡好茶……“你们俩呀,有话不能明说么?”她实在不忍住问。 远映正起身要走,听了这话,拧着细腰转回来,“明说!夫妻之间的话哪能明说,都得暗说。”说完,鼻子眼儿哼哼着走了。 夫妻间!周格想,你俩不是已经不是夫妻了么。不过,夫妻间的话究竟是明说还是暗说! 她把泡过的茶叶倒在沥水篮里,淋淋漓漓地滴着水…… 第6章 六约饭 孝干当然没有约客户,男的女的都没约,他开着车掉头去找了师弟杨帆。 师弟的办公地点在一处叫做彩虹桥的地方,他从前常调侃他,堂堂的市属国企,呆在这么个梦幻的地方,真是违和。今天他忽然觉得,这地名好呀,灰濛濛的天地四合,谁不需要一道七彩虹呢。 他大步流星一屁股坐在杨帆办公室的黑沙发上,矫健得像一道发了胖的闪电。 “……孝干师兄,怎么突然来了,也没打个电话。”杨帆只觉得眼前一道糊了的人影飘过,虽然他也常来,十几年的朋友了,不过突然造访还是不多,他从办公桌后面绕出来,坐在耷着眼角的孝干对面。 “你不忙吧,唉……”孝干边摇头边掏出烟盒,“找你坐一会儿,咱们聊两句。” 杨帆笑了,这八成又是被映姐给刺激的。他起身把办公室的门关上了,不是怕人偷听,是外面的同事里有位是孕妇。 “杨帆,你说,女人为什么就不能理智一点,过去了就过去了,往前看看不行么?”孝干抬头来,眉头结紧。 “你这是,嫌女人记忆力太好啊。”杨帆不抽烟,低头泡茶,随口附和一句。 “是太小心眼儿,纠缠着不放,就为这么点事儿,搞出更多破事儿来,值得么!”他闷头狠狠抽了两口烟,憋在胸腔里。 杨帆像个仙风道骨的隐士,投茶添水,笑而不语。 “哎,你有没注意到现在的小年轻,就那么想坐享其成么,上赶着往老女人的床上爬,她有几个钱啊,就忙着倒贴!”孝干吐出一口浓烟,不吐不快。“换了一个又一个,都盯着她的钱包呢,她就一点儿不膈应!” “映姐又换男朋友了?”杨帆从茶烟里抬头来。 “快了,我刚从你老婆公司过来,赶上送花求爱的好戏。”孝干嘴角夹着点轻笑,“苍蝇不抱无缝的蛋,哼,谁发骚,谁引来的狗就多。” “哎哎哎,别胡说了。”杨帆欠身给他添茶,打断他,“你忘了从前谁常说,身体和灵魂总有一个不想回家,现在好了,你两个都不用回家了。” “嗐,我那就是发发牢骚,这不是所有男人都说的话么。说到底,我也就一不留神,犯过一次错,怎么,一定要挫骨扬灰死不足惜么。好,就算是,临到最后,我能给的都给她了,多的少的从没跟她计较过,这两年我从头再来也不容易,能帮她的时候我说过一个“不”字没,没有!她拿这些钱去养小白脸,一茬接一茬的换,究竟要作践谁!”孝干的烟夹在两指间,袅袅生烟,直升到他头顶上。 “映姐也是憋着这口气吧,也许不像你想得那么糟。” 孝干听到这个更来气,冷笑着:“想,我可没想,我用眼睛看的,上一个不是住在她家有小半年时间了。”他磕了磕烟灰,忽然气愤补充:“那是我家!” 杨帆想劝他,有错在先,就别挑拣别人了。还没开口,门上响起敲门声。“进来。”他回应。 “帆哥,月报好了,数据你再看一下吧,我有点儿拿不准。”徐丽娜走进来,带进一阵小苍兰的香水味,她闻到浓烟,忍不住咳了两声。 杨帆忙伸手接了,眼神示意她先出去,“放着吧,我一会儿看。” 丽娜点点头,马上转身出去了,受不了这烟味。 打乱了两个男人说话的节奏,孝干端着茶杯问:“这姑娘以前没见过,你们新招的?” 杨帆低头看数据,“嗯,总部塞进来的关系户,打不得骂不得的。” “这身高,关系户的外形还这么好,百里挑一的,你们大国企真是不一般。”他说着,又点了一支烟。 杨帆放下手里的报告,调侃他:“那我介绍给你吧,你反正单身贵族,顺便也气气映姐。” “千万别,我可不像那女人那么幼稚。” 老蒋在杨帆办公室抽了半盒烟,要不是杨帆赶着开会,他还能一直坐下去。男人要是真苦闷,找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排遣不了,还得找个志同道合的男人说一说,越到中年越明白这个道理。 当然,假苦闷的两说。 人到了三十好几,立不立的,其实没空认真思考,时间过得飞快是真的,明明周一想好的事,还没开始动手,一抬眼,已经到周五了。 还好,周格有做备忘录的习惯,周五要约鸣跃吃饭的事,她排好了,提前一天打电话给他。 “怎么样?邱总明天有时间么?我找了个有意思的地方,一起吃饭。”她在电话里说。 “那必须有时间啊,毕竟我都等了好几天了。”他爽朗地笑着,回说:“你再不打来,我都等急了,要打过去问你,是不是想赖账!” 说得周格也笑了,“哪能啊,不过就是,请你吃什么,想破我的脑袋。” “吃什么都行啊,重点是和谁一起吃嘛。”鸣跃对答如流。 “那可是你说的啊,明天别管吃到什么,不准有意见。” “放心,我不挑食。” 周格便放心了,她也是头次带朋友去吃菜市场,这也就是从小一起读书的老同学了,别人着实不合适。 她放下电话,想起什么,扬声叫人:“小颜,把我们周年庆的礼盒拿一份给我。” “好。”小颜答应着,“最后一份了,小格姐。” “嗯。”她点点头,心想,这东西送鸣跃,最合适。 她在下班回家的路上,还在想,鸣跃倒是还像从前一样,风趣又爱说笑。她记得高三那会儿,有几个晚自习,他带桃子来给她吃。他们那时都住校,周六才能出校门。她问他:“哪来的?”他说:“和食堂大叔下棋赢来的。”她不信,他于是第二天带她去看,果然,大叔下不过他,输给他两只桃子。他分一个给她,说:“相信了吧,你还有什么想吃的,我明天赢回来给你,食堂里什么都有。” 不过时隔久远,他后来还赢了什么,她想不起来了。 到她走进家门时,脸上还笑盈盈的,年华似水匆匆一瞥,这一点点记忆也让人快乐。 家里正是吃晚饭的时候,餐厅里亮着温馨的黄色灯光,灯下围坐着吃饭的老人和孩子,都是她的家人。 “妈妈回来了。”木木从椅子上扭过头来,勺子举在半空,正滴下汤水。 “哎呦,快拿纸巾擦一擦。木木,汤都滴下来了。”爷爷忙着欠身把孙子的手拉回来。 奶奶把纸巾递过去,又起身去厨房盛饭,“小格,你吃半碗么?”她问。 “嗯,半碗。”周格回应着走过来,向木木扮了个鬼脸。绕过餐厅去洗手前,和坐着的杨帆对视了一眼。 离婚冲动期 第5节 她忽然敛了敛表情,脸上追忆少年的温情和看着儿子的童趣同时收尽。他不理我,我也不理他!她垂下眼眸想。 饭桌上总是奶奶吴芳在说话,爷爷话少,附和的声调,木木坐在爷爷奶奶中间,左右护法的感觉,自顾自地边吃边掉。 “不要掉饭粒,木木,靠到桌子上去吃,别离这么远,等会儿都粘在地板上。”周格坐下来时,忍不住说他两句。 “没事儿,我收拾,让他吃吧。”吴芳瞅着木木,笑眯眯,回头来教导儿媳妇:“孩子吃饭的时候,别说他。人专家都说了,吃饭不训孩子,咱们等吃完饭再说。” 把周格听得,在心里直翻白眼,转头想叫杨帆帮腔,见他正伸手来,把她碗里的米饭拨到自己碗里去,他知道周格晚上吃得少,他妈每次都盛太多。 他低着头,错过了她狠狠剜他那一眼。 他这人,真像个淹没在平庸生活里的普通人,关键时刻百密一疏;不像电视剧里,男人总是不点就通尽在掌握,无往而不利。 周格只好把剜老公的那股子凌厉目光,投到儿子身上去,无声地震慑,让木木嘟着腮帮子,趴到桌面上来。 于是,奶奶这顿饭吃得特别快,周格听见她语气明显不好,对老伴儿说:“快点儿吃,吃完我下去跳舞,铛铛奶奶等我呢,你带着木木一起来。” “哦哦。”爷爷老杨只剩点头的份。 杨帆欠身给木木添汤,他在石斛猪骨汤的热气里微微叹了口气。 他们住的小区里,中庭有个不大不小的花园,专门辟出来供老人们跳广场舞用。当年杨帆和周格毕业后没多久,商议结婚,房子是杨帆的爸妈出的首付,所以地点他们两人也没什么话语权,就定在公婆家附近。 他们结婚算是同龄人里早的,杨帆那时心疼周格家里的情况,下定决心要尽快把她娶进门。因为谈恋爱的几年里,周格逢年过节不怎么回家,她妈妈是个二婚家庭,家里有继父和同母异父的妹妹,他们三人才是真的一家人。她一回去,显的突兀又多余,她于是,常常留在学校宿舍里,借口功课太忙或买不到车票,不回家。可一年里怎么有那么多阖家团圆的节日,多得让她烦恼,过了清明,有端午,过了端午还有中秋,有重阳,有冬至,除夕完了还有元宵…… 杨帆那时总是陪她在学校宿舍里过,好不容易她答应跟他回家,他马上说服父母,毕业没两年,就买房领了结婚证。从此以后,就可以让她在自己家里过节了。 一晃十年过去了!他站在厨房水槽前洗碗,“哗哗”地流水声。 周格在主卧的阳台上打电话,和之前的候选人聊得很愉快,这一单生意是肯定成了。杨帆进来时,她正呵呵笑着,和对方约了下周再见面。 “随时欢迎来泡茶啊,将来你从新公司下班,顺路来我这儿坐坐。”她热情写在脸上,眼睛里满是笑意。 杨帆看着她笑脸,有种莫名的错觉,似乎她是在对自己笑,他不自知地跟着弯起嘴角。这时周格挂断了电话进来,碰掉了书桌上搁着的《都柏林》,“啪”的一声掉在地板上。 她弯腰捡起来,仍旧放回远处,没多看一眼。 “今天孝干师兄来我办公室了。”他走过去,把书挪到床头柜上,忽然说起,问:“映姐是不是又换男友了?” “嗯,”周格点点头,“上午,这两人在我那儿呢,映姐特地让他见了见,新男友,一个小年轻。映姐倒是一以贯之,找的每一个都是小鲜肉,长得和孝干师兄说不清楚哪里像,要么神似要么形似。”她边说边感叹得连连摇头,真是佩服远映,为了膈应前夫,这么个损招,都能想到做到。 “映姐真是个狠人,把师兄折磨得,在我办公室抽了半盒烟。”杨帆也跟着摇头。 “狠人?映姐算什么狠人,不是师兄先狠的么?映姐这才哪到哪儿啊!”周格明显的不同意他的论调,男人护着男人,当真地心心相印。 “我看他还是挺后悔的,应该也觉得自己当时做错了,可惜现在难回头,不然映姐这么折腾,他难受什么!”杨帆就近,坐在床沿上,就事论事,就人论人。 “当时和小三快活的时候,应该没想到有今天吧!他也是该当的,映姐没折腾啊,常换常新的快乐,不算折腾!”她说着,在书桌边坐下来,打开了电脑,要再看一眼当时签的猎头协议,核算一下收益是多少。情义是情义,收益是收益,无论何时都要算清楚。 杨帆知道这件事上,孰对孰错很明显,没什么好争竞的。他的意见也是,孝干自作孽。“……咱们周末,全家一起去天柱山走走吧,在那儿住上一晚,上周铛铛家才去过,说风景很好。”他改了语气,缓和地提议说。 “周末不行,周末我约了人,去不了。”周格带上框架眼镜,看合同,可能也觉得说的太生硬,转头来补充:“前两天刚好遇到个老同学从宁德过来,他公司刚注册,我答应带他逛一逛厦门,不能食言。” 他侧身坐着,只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第7章 七八市 夜里似乎下了场暴雨,早上周格起来时,却已经雨过天晴,昨夜风雨像从没发生过。 杨帆有周末晨跑的习惯,在环岛路跑五公里,回来洗个热水澡,也像昨夜暴雨过的世界,焕然一新。 可周格不爱跑步,昨夜只睡了一觉,焕然不到哪儿去。 “我下午带木木去上轮滑课,上完课在湾悦城等你吧,咱们在那儿一起吃个饭再回家。”杨帆弯着腰,把脏衣筐里的衣服放进洗衣机,商量的语气。 周格正快步走过来,伸手把包头发的干发帽投进洗衣桶里。“晚上不一定有空,你带木木吃吧,不用等我。”她回应说,不是不想和老公儿子一起吃饭,是怕答应了又抽不出空来,徒惹失望。上次就是这样,约好了去泉州吃牛肉,结果她临时有变动,没去成。而后的几天里,杨帆连连在说,说孩子很失望。失望……什么意思?是觉得她该扔下二十万的生意,陪全家一起逛涂门街,好让大家都不失望!周格那次心里本来遗憾,缺席了家庭日,然而最后被他反覆强调的“失望”,说得一点儿遗憾也没了。 “你们不是去逛鼓浪屿么?会逛到那么晚?”杨帆提着脏衣筐放回浴室去。 “没有,我带他先去逛八市,然后再去走走中山路和沙坡尾,晚上也许请他去双子塔吃饭,顺便看日落。”周格打理好头发,歪着头给自己戴耳环,小米粒钻石耳坠,设计师款,她春节时买给自己的礼物。 “哦。”杨帆站在浴室前,仍旧提着筐,“去八市,菜市场啊?” “嗯。”周格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赶着出门,没再解释什么。 杨帆回身来想问:“带同学去菜市场,太随意了吧,是女同学?” 还没开口,听到她关门时“砰”的一声。 雨后晴空里的八市,没平常那么多人,不用摩肩擦踵的拥挤。游客倒是也有,穿着眼花缭乱的波西米亚长裙,带着宽沿遮阳帽,或是撑着碎花的太阳伞。穿行在街面,同素色羊毛衫上点缀的彩色纽扣一样,一颗颗在流动。 “鸣跃,”周格走在前面一点,兴致勃勃像金粉色眼影儿,挂在眼角上,“应该没人带你逛过厦门的老街市吧,我猜你那些厦门的朋友们,准是带你各大商圈里转悠,是吧?” 鸣跃目光紧随着她,不能跟得太紧,又怕人群里和她走散,“是啊,没逛过本地菜市场,谁让那些朋友,都不是真朋友呢!”他笑着说,坦率直接的话,不绕弯子,和周格记忆里的他一样。 周格笑着,咧开嘴角,真朋友!她当得起,他们是从小就认识的,光比时间,就胜过无数。“走,咱们先去吃个油条包麻糍,垫垫肚子,然后姐带你去吃肉!”她说着,豪迈地扬起下巴,朝旁边的店面张望着,找那家最有名的。 “好,我爱吃肉。”他点头,她这声姐,他胡乱应下了,其实心里知道,她生日比他小两个月,他是哥。 他们走在街市的人群里,站在小摊前等老板娘熟练地打包把吃的递出来。周格买了两份,和鸣跃各自拿着边走边吃。 一同等在小摊前的一对年轻小情侣,扎丸子头的姑娘穿着糖果色的吊带裙,圆滑白皙的肩头反着太阳光,“这么多啊,怎么办?我吃不完呐!”把姑娘愁的,小巧的嘴角都耷拉下来了。“没关系,你先吃,吃不完的我帮你吃掉,不用担心。”高个儿男生男友力十足,伸手搂住了小女友的肩。 周格和鸣跃同时听着,从他们身边走过,走出去几步,鸣跃忽然转头来看她。 周格正举着咬下一口,和他目光对视,赶紧摇头道:“不用不用,我可不用,我吃得下,这么点儿东西,我两份都吃得下。” 鸣跃也跟着吃起来,笑得嘴角沾了花生碎,“没错,我记得的,你那时,那么大的苹果,一个人就能吃两个。” 他说起这个,她马上想起来,笑得扬起了脸。高中时,同学们中午带水果来吃,有个住校的女生,向来娇滴滴,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滚圆的大红苹果,发愁着:“太大了,我一个人都吃不完,谁帮我一起吃!”周格那时帮语文老师发作业,正好发到那儿,觉得人家做作,抬手接过来,说:“我帮你吃,这么指甲盖儿大点儿,有什么吃不下的。” 说得那女生来气,一拍桌子,吼她:“你吃你吃,你现在就给我吃下去,有本事你吃两个。” “两个拿来,现在就吃给你看。” 于是,下午上课前,周格气势磅礴地吞掉了两只大苹果,把苹果核拍在对方课桌上。 那时,鸣跃坐在那位胃口娇小的女生后面,看着周格这么个纤细的模样,气吐万里如虎的表现,深深震撼。 “你们那会儿,背后嘲笑我很久,是不是?”周格边走,边偏过身来问。 “没有没有,哪能啊!”他笑着直摇头。 “没有?!”她不信。 “主要是不敢啊,只好传为了佳话。”他回答着,自己笑出了声。 “还佳话……”周格嘴里边嚼边哼哼着。 他们信步闲逛的节奏,周格忽然拿胳膊肘碰碰他,“快吃快吃,手撕鸡到了,咱们先来半只。” “啊,哪家?”他听话地加快了吞咽动作,身不由己地跟着她快走几步。 “这家这家。”周格盯着玻璃罩的小摊位,满眼里全是冒着肉香气的鸡和老板娘的手,她向来目标明确。鸣跃怕她势单力薄,赶着靠过去,恰好新一炉出锅,人群涨潮般涌上来,他本能地伸开手臂,横站在她身后。 “怎么样?好吃吧!”周格心满意足地捧着一盒在手里,“这家我觉得味道最好,材料也最新鲜。” “嗯,很香,”鸣跃也赞不绝口,抬头是瞟到她红扑扑的脸,难得的兴奋,群体作战果然更容易获得成就感,“不过,总觉得差点什么。” 差点什么……周格抬头看了看天边流云,“差一口白酒!” “对!”鸣跃点头,这么好的下酒菜,却没有酒,他们家乡的小镇上,夕阳西下时尽是回家喝小酒的人。 “酒是没有了,我今天开车,不过你可以来点儿故事。”周格毫不客气地说。 “我来点儿故事?!都是些不有趣的故事,”他说到这儿有点儿感慨,“不然,还是你来点儿故事。” 周格当真的抬起下巴来想了想,因为没认真看路,一脚踩在鱼铺门前的水洼里,泥点子溅在裙角上,她今天穿的休闲,白 t 长裙,这会儿多了几个灰印子。 “拿纸巾擦一下吧。”他赶紧把手里的面巾纸递上去,训练有素的样子。 “不用啦,一会儿就干了,擦也擦不掉什么。”她提着裙摆看了看,脸上兴致依旧,没受一点儿影响,“等会儿没准儿一股咸鱼味儿,你可千万别嫌弃!” 鸣跃被她逗乐了,“不会不会,咱们俩别走那么近就行了,人家看不出来我认识你。” “呵,真现实啊你,拿来拿来,我买的小吃,”她伸手来要东西。 “那不能,我都快吃完了。”他攥紧了手撕鸡的盒子,一偏身,躲开了她的手。 周格皱了皱鼻子,迈开步子往前走,不和他计较。 他跟在她身后,望着她背影,有一刻想到家里的老婆倩茹,她最讨厌逛菜市场,觉得太脏,更讨厌鱼腥味,闻到一点儿都要吐,他丈母娘语重心长地跟他说,倩茹打小就这样,从来不让她进厨房的,你多担待。他一担待,担待了四年。四年里,他进厨房的次数,比老婆多。 他们这么边走边吃,走完了整条八市,还顺便看了看卖海鲜的档口。周格站在大水池子前,给鸣跃一一科普,“这是龙头鱼,那是午鱼、马鲛鱼,摊子上正在杀的,石斑鱼,不便宜哦,清蒸最好吃。那边的斑节虾,一百块一斤呐,买来要白灼。” “哦,懂的真不少啊,周老师。”他调侃。 “那可不是,我给人家当儿媳妇的,哪能不认识这些个菜市场的常客。”她随口一说。 对方是不是随耳一听,她没在意。 吃得差不多,也是走累了的时候,周格安排了喝茶的地方,她笑嘻嘻地带头走在前面:“咱们找个地方消消食儿吧。” 鸣跃给带着,来到中华城的露台。周格事先订好了位置,两人相对坐着喝茶、浴在凉风里,回忆起十几岁时,在操场边的乒乓球台上写作业的场景。凉风从他们背后吹来,吹得满墙的爬山虎,微微拂动着叶片。 他今天笑容很多,把他这半年的笑都堆在脸上了。 “怎么样?今天的东西好吃么?”周格点了壶花果茶,茶汤明艳,盈盈透明的一盅,推到鸣跃面前。 他垂眸看茶水,似乎差强人意的语气:“还行吧。” “只是还行啊!”周格也不掩饰,放下翘着的腿,倾身过去:“我这么精心安排,你没体会到啊?这样,等会儿还有内容呢,咱们去双子塔看海边日落,在那儿吃顿新派闽南菜。你看这一整天,我陪你吃了传统又去感受现代,邱总都还不满意?!” 鸣跃朝椅子后背上靠了靠,作势道:“这算什么,咱们这么多年不见,我突然来到你面前,是不是有朋自远方来。我要是你,非得来个包年服务不可,带他逛遍整个厦门的大街小巷。这才算是东道主的热情,你说是吧?本地人儿。” “是个鬼,你想得美。君子之交淡如水,还包年服务?我包你还是你包我!”周格横他一眼,知道他从小爱胡说八道。 “谁包谁的,咱们这么多年交情,就别计较了,都行。就说,有没有下一次吧?” “那肯定有啊,下半年你公司运营起来,应该经常在厦门吧,咱们随时约!大街小巷,也许不够逛的。”周格爽快点头。 鸣跃听了直点头,给了她个“深得我意”的眼神。 天高云阔,浮生闲日的好时候。周格其实个性里不爱多说话,后来干了 hr 这行,被迫健谈起来。鸣跃正好和她相反,从小就话多,话多得上学时总被老师嫌弃,是老师在上面讲话,他在下面接话的主儿;不过经过这些年,他话少了许多。 周格起的话题,是从高中读书的同班同学说起。不过,说了没几句,鸣跃把话题拉了回来。“一会儿咱们真去看日落么?这大周末的,你不用回家陪孩子?”他问,似乎是在为日落担忧。 “我都订好位置了,当然去啊。”周格一脸浩然正气,想我向来不打诳语,“我家娃,他爸爸带着,有人陪。” “哦,你娃多大了?”他顺口问,转而又笑嘻嘻改口:“错了,我应该先问,你几个娃?” “一个啦,一个都是吞金兽了,还能几个。我儿子今年七岁,下个月上小学。”周格说着,脸上颇有骄矜色,她结婚早,孩子也生得早。 离婚冲动期 第6节 “霍!厉害,都上小学了。我家女儿还很小,才两岁。周总真是走在前面了。”他连说带比划,还给竖了竖大拇指。低头端茶的瞬间,他眼中变了变色,猜想她这样的表情,应该是家庭美满,不像他! 这天的“一日游”给鸣跃忙碌的出差生活,染上一抹美妙的颜色。他回宁德的动车上在想,一定要回请一下老同学,也找个有情调的地方,毕竟人家此番,这份费心的安排的情意。他想,是有情有意的吧…… 他靠在商务车厢的座椅上,在脑子里一一盘算,所知不多的,厦门适合吃饭聊天的场所。直到列车报站:“古田”。他才仓促起身,准备下车。想起就要回到家了,那个家……他不自知地结紧了眉头。 周格那天陪着鸣跃,八市一日游,晚间到家时,家里多了个人。 “姐!”唐致看见周格开门进来,马上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笑了,被虚拢的刘海半遮着的眼睛,生得和姐姐的一个样。 周格呆愣了一瞬,“文文,你怎么来了?”她疑惑地问。 “哦,我,我刚好来厦门找同学玩儿,就顺道儿,来看看木木……”唐致垂着的两手,露出乌溜溜的圆眼睛。 第8章 八唐致 “你来,妈和唐叔知道么?”以她对妹妹的了解,唐致这样不声不响地跑来厦门,应该是没和家里人说的。 唐致听着姐姐的问话,脸上笑意有一点枯萎,努力维持着:“刚姐夫也问我了,我和爸妈说过了,他们知道。” 周格换了拖鞋,走进客厅坐下来。“哦,那你是请假了?还是看完同学就回去?”她问着话,眼神投给旁边,端水果来的杨帆,两人视线相接间,杨帆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佐证唐致的话。 她们姐妹俩的关系他清楚,去年唐致大专毕业来投奔,岳母和唐叔请他们做姐姐姐夫的帮忙在厦门给安排个工作,结果唐致眼高手低得厉害,不是上班迟到,就是弄错报价,好容易稳定了半年,又和老家的中学同学联系上,两人谈起了异地恋,最后哭着喊着要辞职回家。周格那时本着做长姐的责任心,尽心尽力的帮忙,最后落了个吃力不讨好的下场。 唐致临走前,和周格大吵一架,那时歇斯底里的尖叫声,还在他们家客厅的边边角角里飘荡着。“你不想管我,你就别多嘴,装什么大好人!”“谁让你背后说我了,谁给你权力跟我爸说我坏话的,你以为你谁啊!整天说了这个说那个,全世界就你最好!就你最完美!”“你是被我妈带来我家的,你爸早死了,你是我爸可怜你,才养大的,你比我差多了!” 那时,周格心寒,拉开大门,冲她吼,叫她滚!从此以后别跨进她家一步。 不过她老公和婆婆怕唐致在厦门人生地不熟,冲动下出门,会出事,死活拉住了,硬是第二天买好了票,联系好了亲家母,才送走。周格一大早出门上班去,再没过问过一句话,她做好了姐妹从此不相见的准备。 这时,姐妹又相见了。 “我,我请假了,姐,我在这儿多住两天,行么?我都好久没来了,也超级想木木的。”唐致前半句有点儿支吾,后面倒是语速正常,搂着木木的手臂紧了紧。 “小姨,你明天还在我家么?后天也在么?”木木有点儿天生的肿眼皮,小金鱼似的鼓鼓的,仰着头问。 “在啊,明天后天都在,大后天也在。”唐致口齿流利地回答着,“小姨来了,每天都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好!”木木咧开嘴答应,露出两颗刚掉的门牙。 大后天也在!周格听在耳朵里,这听着可不像是趁着周末来厦门看朋友的,这是来长住的?她在心里猜测着。 等家里老小都睡下,周格悄悄走到主卧阳台上,关上阳台门,给远在老家的母亲周凤齐打电话。 “妈,文文到厦门来了,现在在我家,说是来看朋友的,你知道么?” “哎呦,她真去了,我以为她说的气话,这孩子真是倔脾气!”周凤齐在电话里忍不住嚷起来,旁边是老唐的声音,“你小声儿点,看吵着小格家孩子。”他提醒说。 “妈,我问你句话,文文是不是又辞职了?她玻璃厂的班还上么?她不是真的来厦门看朋友的吧!” “是啊,昨天就在说这个事情,你唐叔也讲她了,叫她不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她说工作没前途,还说什么,不能浪费时间的话,就是不听啊。我们以为她在家里懒两天,等缓过来就好了,没想到,跑到厦门去找你了……”周凤齐在电话里,高一声低一声地说着,含着无奈的叹息。 “那她,这是想留在厦门?”周格直言不讳。 “肯定是,小格,你这个妹妹啊,不服我们管,心气儿又高,你说的话,她倒是还能听进去,要不……”周凤齐的话还没说完,电话里传来唐叔的声音:“小格,没事儿,明天我给文文打电话,劝她回来,你别耽误工作,她闹两天,脾气过去就好了。” 周格本来听着母亲的话风不对,想干净利落地告诉她,这个妹妹她也管不了,别塞到她头上来!此时听了唐叔的话,便不好说出口了。只好点头:“哦,那不要紧,让她在我这儿住两天,散散心吧,唐叔你慢慢劝她,她也是急脾气,多谈两次,总能转过弯儿来的。” “哎,好好好,我们一定好好跟她说,那你担待她两天,给你和杨帆添麻烦了!”唐叔和缓的声音,从来都是不紧不慢又替人着想的声调。 “别这么说,文文也是我妹妹,唐叔放心,叫妈也放宽心。”她只好说。 电话那头,两人连连答应着,挂断了。 剩下周格一人,站在阳台东南角上,望着楼下环岛干道上的车灯,蜿蜒着,排到看不清的远方。 “怎么样?文文的事问清楚了么?”杨帆拉开阳台门,走近问。 “嗯,”她点点头,只简短道:“又辞职了,要在这儿住几天。” “妈怎么说,唐叔呢?他们都知道么?” “知道,唐叔说明天电话劝她,让她早点回去。”周格视线收回来,越说,越低声,大概自己也觉得,是劝不成的。 “哦,”杨帆明白,看着她眼睛,笑说:“也没关系,让文文多住两天吧,多个人家里热闹,你没看见木木特别喜欢小姨么!” 周格听得懂他话里的意思,是宽慰她,让她放轻松。从前他说过的,他们这么多年的夫妻。 周格原本每个周末都照常上班,创业期是没有休息日的,自负盈亏的压力来自四面八方且时时刻刻,和朝九晚五上班时截然不同。她这周花了一天时间陪鸣跃一日游,已经浪费了快马加鞭的一天,所以周日照常去公司。 杨帆则是个标准的打工人,每个周五的晚上,都欢欣鼓舞地和儿子一起,享受美好双休日的来临,具体享受方式是在客厅里,一起玩新买的 switch。现在好了,多了一个人一起玩,唐致也加入其中,当真的很热闹。 周格上班出门前,杨帆跑了步回来,趁她没走,和她商量:“一会儿我和我妈说一声,今天就不用来了,我中午带文文和木木出去吃,晚上咱们自己做吧,你晚上提前一点儿回来。” 周格抬头想了想今天要做的事儿,点头:“好,我晚上早点回,那你记得买菜。” 杨帆流着汗的前额,显出点当年大学篮球场上的状态,“嗯。”他说。 周格在办公室里准备直播课件,通识性课程,公司自有媒体平台每周推送两到三次。她输出的同时,也忙着自己上课充电,报了厦大的 mba,还有很多功课要完成。 她这间小公司,和远映两个人一起从无到有搞起来。远映做人力中介那会儿,给本地的劳动密集型工厂输送产业工人,几年里赚到一大笔钱,转身洗手不干,揣着钱逍遥起来。听周格说想从大厂出来单干,她不仅支持还挺身而出,出资合伙,在周格只有个 idear,身边家人都不看好她的情况下。于是,远映除了是多年好友,也成了周格最优质的合伙人。 她们两人的友谊,用远映的话说,“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公都被我蹬了,也没舍得蹬你,瞧瞧我这情意。” 这份情意深且久,连远映离婚时分家产,也是和周格商量的。那时周格陪着她跑民政局、跑行政服务中心、也跑去和声称怀孕的小三对峙;算得上沉浸式体验离婚全过程。眼看着远映和孝干师兄分道扬镳,两人各自揣着离婚证,以为要一别两宽,结果转眼又杀了个回马枪,拉拉扯扯恩恩怨怨起来……所以,婚姻真是个有意思的项目,看起来有输有赢、有赔有赚,但其实输的也不算全输,赢的也没笑到最后。 周格一个人坐在办公室,忙完一段,抬头来歇歇脑子。习惯性地拿出手机看家里客厅的监控,打开的间隙,想起来,文文来了,婆婆今天不来! 她关掉了看监控的 app,低头安心继续工作起来。 办公室是个大隐隐于市的好地方,尤其是没有人打扰的周末。到了周格这个年纪,看书学习需要排除万难、抵御诱惑才办得到。她利用下午的时间,读一点管理学的课程,桌角上还摆着没看完的,达利欧的《原则》。 “小格,你忙着么?”妈妈周凤齐忽然打进电话来,“那个,我的降压药吃完了,你上次说,要换一种吃,换哪一种好啊?” “哦,我给你看好了。你已经没有药了么?我不是说,要提前跟我说吗?”周格举着手机问。 “有,还有几天的,我这不,提前问你呢么?上次说的,到我药快吃完的时候让文文去买,把药名发给她。结果你看看,这死丫头,又跑没影儿了。”周凤齐忍不住在电话里絮絮叨叨。她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絮叨的,周格印象里,似乎从小就爱,爸爸还活着的时候就这样。她常常暗自提醒自己,不能变成妈妈的样子。 “那没事儿,我京东买了,给你寄到家里去,很快就能收到的,来得及。”周格说。 “好,那我等着收。”电话那头,周凤齐点着头,“小格啊,文文在你那儿,你多说说她,要是有好的工作机会,也帮她看看。我和你唐叔说了,这孩子要是实在不肯呆在咱们这小地方,去你那儿也好,我们放心点儿。” 说起唐致,周格想起一件要紧事儿来,没接着她妈的话头,另起了个话题,“妈,文文不是有个男朋友,是她中学同学么?还谈着么?她去年不是为了这个回去的,这会儿怎么又要出来?” “她这男朋友啊,”周凤齐说起来直摇头,“谈的时候我就不同意,我和你唐叔都不同意,家里是西街上开纸扎铺子的,你知道吧,就是花圈店,听着就晦气,小伙子也没个正经工作,就在店里帮忙送货,成天开着辆面包车。头先还老来找她玩,这几个月倒没来了。哎,如果是分手了,那可是好事儿,趁早别来往,你说是吧?” 周格只听着,抿着嘴角没说话。小姑娘谈恋爱那股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劲头,她见过了。女大不由娘,更不由姐,何况还是同母异父的姐。 她想,妹妹的事,她不伸手,也不置喙。吃一堑长一智吧。 可惜,吃一堑长一智不是那么好实现的。 第9章 九大姨 周格下午提早回家,回家前和杨帆通好了电话,买了上好的牛肉,等她回去做酸汤肥牛,唐致从小喜欢这道菜。她们姐妹俩相差十一岁,唐致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时,周格就已经结婚成家了,她们之间相差的,从来就不只是年龄。 周格跨进家门时,杨帆正在厨房忙得满头大汗,煲了猪肚鸡汤,满屋子飘香。 “你怎么才回来?我都把配菜准备好了,你再不到家,酸汤肥牛我打算自己做了。”杨帆穿着家常灰蓝色的 t 恤,厨房里热气腾腾,红晕腾在脸上,“我还没试过,没准儿我做的比你好吃。” “你得了吧,你都不吃辣,还能做得了这道菜。”周格笑着,洗手穿上围裙,又回头问:“文文呢?出去了?” “带木木下楼玩滑板去了,”杨帆把灶台前的位置让出来,同时似乎随口说:“文文来了也好,陪木木多运动一下,不然老爸老妈带着,不让跑不让跳的。” 这样的话难得听到,周格忍不住认真瞧了瞧他,他背着身,在收拾地上的包装袋。“原来你也觉得爸妈看得太严了么?我还当你看不见呢。那我每次提意见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话?装聋作哑啊?”她打着了火,趁热的,火上倒冷油。 “你提意见的时候,我怎么好再说呢,没有老爸老妈帮忙,木木能长这么大么?咱们俩能这么安心上班么?尤其是你,忙到没白天没黑夜的,周末一起吃个饭都要提前预约,晚了约不到。”他收好了垃圾,分了类,说着话,前两天的陈旧情绪涌上来,可惜没有哪个袋子能装这种垃圾的,他全说了出来。 “这是说我没陪你们一起吃晚饭的事儿么?这不是在说,要劝爸妈平常带木木的时候要宽松一点么?是两回事!”周格向来思路清晰,不容易被人带歪,哪怕对方思维发散到爱翻旧账。 “一回事嘛,各有问题。”杨帆不肯回到正题。 “怎么能是一回事呢,完全不同的两个问题……”她伸手把燃气灶的火关了,打算好好掰扯清楚。外面有人开门进来,直奔厨房来。 “你们俩都在啊?”婆婆吴芳拉开厨房门,愣了愣,没想到周格这大忙人也在,“我听你说要煲猪肚汤,你哪弄的好啊,我赶紧把你爸打发了,过来一趟。” 吴芳说话间,麻利地绕过周格,揭开汤锅锅盖看了看,“还可以,你放料酒了么?枸杞准备一点,等会儿快好的时候,记得放进去,白胡椒在上面柜子里,刚才找到了么?” 杨帆站在水槽边,也愣了愣,“妈,我不是说你不用过来么?” “我不过来看看,你这汤要是炖坏了,你们带着木木晚上吃什么?喝西北风啊!”吴芳把汤锅盖子放好,又俯身去橱柜抽屉里拿枸杞出来,放在一边,省得等会儿忘记放。 周格忍不住说:“妈,我们会做饭,一顿两顿的没问题。” 吴芳又忙着去检查电饭煲,看看米饭煮好了没有,记得有一次,他们自己在家做饭,结果忙活了一圈,木木说,妈妈忘了煮米饭,最后改下了面条。周格的话,她听着,在心里哼了哼,用行动表示了不信! 周格只好也有行动回应,她“啪”的一声,重新打着了火,烈火烹油起来。 吴芳真的在旁盯着看。 这不大的厨房里,忽然站着三个大人,显得从未有过的局促。 杨帆马上开口:“妈,我们能做好,你放心,你回去吧。” 吴芳白了他一眼。 客厅里有人进来了,厨房的玻璃门上映出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儿。 吴芳回头看了一眼,似乎没看清楚,马上斜了斜身子,又看一眼。玻璃门外的唐致,堆着笑脸,向她礼貌地摇了摇手,打招呼。 “文文来了?”吴芳自动压低了声音,向杨帆问道。 杨帆一副,早说让你不要来的表情,点了点头。 吴芳迅速又瞪了自己儿子一眼,拉开厨房的玻璃门,抬脚就走。 周格忙着油锅里的这一摊事儿,没来得及看到婆婆变脸色的一瞬,等她回头过来,婆婆已经走出去,唐致上赶着叫她:“大姨,就走啊!” “嗯,我家里还炖着汤呢,再不走要炖干了。”说着话,已经跨出了大门。 周格看着这一幕,转回头去,往热锅里加水时,忍不住偷笑了一下。去年唐致来的时候,为了辞职回家,火力大开,不仅和周格吵了一架,和周格的婆婆吴芳,也对骂了几句,说她就爱管闲事,管儿子比看老公都严!还指着她脸骂,“你这种老太太就是闲得慌,不在自己家待着,尽来搅和别人家的事儿,老不死就是说你这种人的。”好在说这些话时,杨帆不在家,不然听了不知作何感想。 周格想,婆婆大概是觉得,唐致这样没教养的姑娘,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她边做菜,边瞅了一眼,一旁呆立的丈夫。 他们一家吃饭时,周格明显比往常热络,“文文,这个酸汤肥牛,你尝尝?”她把菜推到唐致面前。 “嗯,和从前一样好吃,比咱妈做的好吃多了。”唐致边吃边夸,她这回来,表情上,可以算是翻天覆地的变化。也许小镇上的生活,确实叫人成长。 “你姐这道拿手菜,可惜你不来啊,没处施展。喜欢就多吃点儿,我和木木怕辣,不敢吃。”杨帆笑着附和,他和周格的口味有差异,周格从小早早离开家,在外读书,南甜北辣都经历过,都喜欢;杨帆不同,生在厦门长在厦门,大学就在家门口,出了大学结婚成家,还在家门口,他在饮食方面最大的突破,大概也就是前些日子,爱上了新派闽南菜。 离婚冲动期 第7节 “嗯,好吃,姐姐烧的菜,我都喜欢吃,姐夫做的汤,也好喝。”唐致扬起圆圆的脸,脸型上和姐姐长的不像,更像她爸爸唐有年,笑起来时看得到脸上饱满的两团腮肉,让人觉得俏皮又天真,不管几岁都像是未黯世事的小姑娘。 小姑娘嘛,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无心之失、无意之过。只要哭一哭,就该被原谅。 “姐,我朋友这两天有个小事,让我陪她几天,要不,我在这儿多呆两天吧。”唐致边说,边自己夹了一筷子姐姐做的牛肉,大快朵颐的表情。从小爸爸就教她,吃饭要捧场,自己不会做,还能不会吃么!她深深明白烧菜人的心情。 “哦,那你和爸妈说好,别让他们担心。想多住几天,就多住几天吧,正好木木在放暑假,你也陪陪木木,他老早就在念叨小姨了,是吧?”周格点头答应了,同时向身旁的杨帆问了一声。 杨帆也点头,这时候,没有说不行的道理。 “谢谢姐姐,谢谢姐夫。”唐致露出笑脸,餐厅的灯光下,纯真又快乐。 厦门的八月里,还是热气蒸腾的仲夏光景,卧室开空调,家家户户有种静谧的嗡嗡声,像是男人女人在说悄悄话,其实也许没说。 周格卧室的空调温度总是调的略高一些,她生过木木之后,明显的怕冷,所以就算是三伏天,也失去了对着冷风吹的能力。杨帆其实怕热,他是中午吃顿饭,都满头大汗的人,不过在睡觉温度这些小事上,他不计较,随着老婆的意思,热点儿就热点儿,大不了不盖嘛,小事儿。 “文文要在这儿住段时间了吧?”他照例睡前靠在床头上看书,周格关灯时,他问起。 “嗯,家里工作都辞了,唐叔电话也打了好几遍,文文这种性格,越说越不肯听。所以我跟我妈说,让她在这儿多呆几天,等这股劲头过去了再说。”周格手上擦脸剩的面霜,两手对搓着。 “哦,那这样的话,我跟老妈说一声,让她这段时间都不用过来忙了,”杨帆顿了顿,他听母亲在背后说过,不喜欢周格妹妹,一副没教养的样子,所以这时候找了找措辞,“你说,文文能照顾木木么?老妈不来的话。” “可以啊,文文炒菜煮饭,简单家务都没问题的,而且她陪木木,更宽松一点,你也看到了!”周格躺在枕上,肯定地说,替唐致的厨艺打了包票,妹妹不是一无是处。她目光凝在空调出风口的一点微弱绿光上。 “嗯,正好,老妈一直想出去走走,因为木木要上兴趣班,没抽出时间来。那就趁文文在这儿,让爸妈去报个云南的团吧。”杨帆在心里计划着,让老人离开一段,省得老妈天天想来,又不方便来,大家难受。 “哦,报吧。”周格点头,确实是,大家各自歇歇,喘口气。 于是,唐致正式担负起照顾小外甥的职责,“姐,你们放心上班去吧,我肯定带好木木,我都给他定好了时间表,上午下楼锻炼身体,下午去上写字课,晚上讲故事。”她站在客厅的沙发边说。 “好,那就辛苦你了,”周格临出门前,转头交代木木:“听小姨的话哦。” 她这天也不完全放心,做妈妈的人,长忧九十九。人虽在办公室坐着,还是会时不时的打开家里的监控,看一看。有时看到唐致在陪木木画画儿,有时两人在沙发上打闹,用抱枕搭成小房子,钻进钻出,咯咯咯笑成一团。 木木在小姨照顾的这几天里,迅速学会了唱“我的酒馆打了烊”;在健身公园里爬树时把脚皮蹭破了一块儿,血呼啦咋的好几天;小区浇花,两人跳进花田,踩了满脚泥回来,木木还摔了一跤,鼻子眼儿里全进了土…… 周格觉得挺好,木木算是打开了新世界,不用再被囚禁在奶奶的后花园里。她这两天在办公室,已经不再打开家里的监控了。 专心自己公司的生意,果然效率很高,这周四又签了一个小合同,做组织架构设计的,她埋头在项目方案里,连着几天都是半夜一两点到家。 唐致兢兢业业,每晚都准时做好晚饭,有菜有汤。认真来说,这也算家庭传统的熏陶,周格的妈妈,是典型的家庭主妇,一辈子几乎没有上过一天班,人生最重要的功课,就是烧菜做饭,所以唐致再倔强些,也逃不过年幼庭训、耳濡目染。 唐致印象里姐夫杨帆是很少有应酬的,总是准时下班。姐姐相反,有没有应酬,都很晚下班,准时的时候特别少。 这次来,姐姐倒是没什么变化,一如既往的忙,也不知在忙什么。姐夫有些变化,虽然也照旧准点儿回家,但常常在打电话。先时,边吃边打,后来几次,因为通话时间太长,杨帆会自动戴上耳机,去阳台上打。 唐致也会默默把姐夫还没开动的米饭倒回电饭煲里,省的被冷气吹凉了。 “你爸爸电话打得真长!”她悄悄和坐在对面的小外甥说。 木木举着汤匙点头,“嗯,是那个丽娜姐姐,上次去爸爸办公室,我见过她,她还给我棒棒糖吃。” “哦……”唐致抻着脖子朝阳台望去,没错,她听见姐夫接电话时称呼那边:娜娜! 第10章 十丽娜 这餐饭,最后只有她和木木两个人吃,姐夫挂了电话走回来,匆忙交代他们说:“文文带着木木好好吃饭,我要赶回公司一趟,可能晚点儿回来。”说着话,拿了车钥匙就出了门。 “哦。”唐致扭头看着他一阵风样关门的背影。 周格晚上十点多钟到家,唐致已经哄好小外甥睡觉,自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手机。 “姐,你今天回来的比昨天早诶。”她抱着手机起身,笑嘻嘻的,“留了一碗龙骨汤,你要喝么?” “不喝了,我在公司吃了点东西。”周格明显的满脸疲惫,“木木睡了么?” “睡了,小家伙淘了一天,累坏了,洗完澡沾床就着。”唐致描述,手里的手机在“嗡嗡”地震动,应该是有电话打进来,她低头按掉了,没有接。 周格没在意,笑着抬手揉自己的后脖子,“木木这点和他爸爸一样,睡眠特别好。” 说起“他爸爸”,唐致眼珠咕噜噜转了一圈,忍不住凑到姐姐身边去:“姐,你们工作真忙,今晚连姐夫也没在家吃饭,被个电话,叫回去加班了,现在还没回来。” “嗯,”周格了了一听,没往心里去,随口道:“他有时候也得跟项目,加班加点的,正常。” 唐致听着,还想补充说什么,手里的手机又开始震动。 周格听到,低头扫了眼,问她:“谁打来的,怎么不接。” “哎,信用卡办分期的,打来好几遍了,都说不用,真讨厌。”唐致马上又挂断,撇着嘴,同时把刚刚想说的话,也打断了,忘了要说什么。 “你也早点睡吧,不要没完没了看小视频,伤眼睛。”周格做姐姐的心态,提醒她一句,说着话往自己卧室走去。 “奥。”唐致攥着手机,再抬头时,姐姐已经回房了。她于是也默默走回小客房,低头时结紧了眉头,顺手把手机关了机。 第二天一早,天气不好,天空云层浓厚,地面蓄着热,人在其中,像是蒸桑拿。唐致心焦,在家里呆不住,所以等姐姐姐夫上班一走,就收拾收拾,把木木带下楼去玩儿。 小区的大榕树下面,几个孩子在玩飞行棋,木木也凑进去。唐致心不在焉在旁站着,她手里拿着手机,但一直没开机,想开机,又犹豫,在一楼的架空层下面,明明有点温风吹进来,她还是热得,脖子里一圈细汗。最后,拿定了注意,还是一不做二不休,换个手机号吧。她抬头来,想了想,姐姐家小区附近,有家联通的小营业厅,橘黄色的门头,没错。 “木木,”她扬声叫:“走吧,小姨带你买薯片去。”她说话间,下起了小雨点,稀稀疏疏,大雨的前奏。还好她们有备而来,她拉着木木的小手,撑开带来的雨伞。 在路边的便利店,买了点零食,出来时,仍旧下着小雨。唐致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酸奶,朝木木努努嘴:“你看看,叫你别挑这个吧,这酸奶没有吸管,你去问那个姐姐要一个来。” “哦。”木木抱着薯片,划拉着小短腿又走进去,留下小姨,站在便利店门口,朝外望着沉沉黑云。 乌云没什么好看,年年岁岁都相似,乌云下的车子亮着一闪一闪的尾灯,唐致认识,是姐夫的车牌号,但开车的女生,她不认识。 她觑着眼睛,恨不能放眼三百里外,伸长了脖子看。那女的从车上下来,年轻高挑的身影,画了精致的妆,耳朵上戴着什么耳饰,看不清,在唐致眼里,闪过一道晶光。 她用力睁圆了眼睛,从马路对面咖啡馆走出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木木的爸爸,她姐夫杨帆,手里还提着杯咖啡。 看样子,女生和姐夫是要换过来开车,唐致看着他们交换了手里的东西,咖啡是买给女生的,车钥匙交到了杨帆手上。他们面对面交错的一刻,说了什么,两人都笑着。唐致觉得,那女生笑得更多些,进而看见她伸手拿纸巾,给姐夫头上擦了擦。 擦什么呢?水珠?唐致猜测着,一眼不眨,在心里,翻腾起了一朵花儿。 杨帆摆了摆手,没停留,绕过去,坐进了驾驶座。 “小姨,走吧,我拿到吸管了。”木木嘟着脸走出来。 唐致正紧盯着,伸手推木木,“你再进去看看 ,还想吃什么,去拿,小姨给你买。” 木木点头看看手里的东西,知足常乐的性子,“不要了,我妈妈不让我多吃零食。” “去吧,去再挑一个,没事儿,不让妈妈知道。”她保持着姿势没动。 “奥。”木木转身看着里面货架。 这个点儿,马路边,杨帆的汽车发动开出去了,转眼而开过了前面路口,消失在车流里。 失去了目标,唐致眼里升起一层失望,耷拉下眼角来,“走吧,木木,陪小姨去联通。” “昂?不是买东西吃么?我再要一个吸吸冻。”木木刚挑定。 “你妈妈不让吃零食,走吧。”她伸手拉着木木的小手,出了便利店。 “不是不让妈妈知道么?” “那可不一定,我嘴快,晚上一不留神全说出来,你就完了。” “那你少说点儿话。” “还是不要吃,比较保险!” 他们一大一小,走在芒果树下。 唐致顺利换了电话卡,晚上做晚饭的时候,一直在踌躇,怎么告诉家里人,不说不行,大家没法联系她;说了肯定要问她为什么突然换号码?真是一项沉重的负担。她一边炒菜,一边皱着眉头,怎么就没有令人轻松的,只会嘘寒问暖、绝不问东问西的家人呢! 不过,她这晚,完全多虑了。 唐致特地少做了个菜,防着姐姐姐夫不回来吃,她和木木吃不完,浪费。 应着她的考虑,姐姐姐夫两人前后脚,准时到家。 唐致只好赶着,又加了道肉末炖蛋。 杨帆进门时本来在和周格商量,“我明天部门团建,去漳州十里蓝山,可以带家属,你有没有空,咱们带木木一起去。” 周格低头换鞋,“哦”了一声,没正经回应。杨帆便转头看她脸色,不大好,洗手吃饭的时候悄悄问她:“怎么了?遇到什么事儿?” 她眉头凝着点冷霜,“嗯,有点儿事儿,等吃完饭吧,你洗碗,我找文文说两句话。” “哦。”杨帆点点头,有些不放心,猜测道:“文文有啥事瞒着我们?” 周格只点了点头,没吭声。 杨帆便也没再追问,只提醒她:“慢慢说,别着急。” 于是晚饭吃到尾声时,周格说:“文文,一会儿让你姐夫收拾碗筷,咱们俩下楼走走吧。” 唐致抬头来,眼神有点儿游移不定的疑惑,“好啊,正好我也有点儿事,想和你说。” “嗯,那正好。”周格点头。 他们家小区前面,有个不小的健身公园。两姐妹难得这么边走边说话。 “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你先说。”走在树荫下,周格问,她表情不自觉的严肃。 唐致瞅了瞅她眼睛,自己心怀鬼胎,有点儿迟疑,“还是你先说吧,姐。” “我今天打你电话,你怎么一直在关机状态?”周格正式开始发问。 “哦,我换号码了,今天刚换,换个厦门的号码,没来得及告诉你。”唐致掩饰着,脸上还残存着点笑容,像夕阳西下时即将收尽的天光。 “突然换号码,是为了让小陈找不到你吧。”周格开门见山,不绕弯子。 唐致脸上的一点夕光,彻底沉进了地平线。“你知道了?他找到咱家去了?”她问,男友的行为习惯,她多少有点儿数。 “你早知道他会找到家里去吧,”周格停下来,站在一段昏黄的路灯光下,“你不接他电话,索性换了号码,以为就断干净了?” “我都说了分手了,是他死活不同意,这种死缠烂打的男人,我能有什么办法!”唐致嚷起来。 “所以你突然跑到厦门来,就是为了要躲着他!”周格下午接到唐叔电话,就明白了唐致的来意,“你前男友是那么容易罢休的人么?他死缠烂打的性格你一早就清楚,甩手跑了,你想想他会找谁去闹?” “他干嘛了?” “他昨晚在咱们家门口拿大喇叭放了一晚上哀乐,白天还把十几个破花圈堆在楼道里。”周格冷着脸,努力克制着说,“妈下午被气得不行,中饭都没吃,好在没怎么样,但是这人已经在家门口叫嚷了一天一夜了。” “这个王八蛋,不是个东西。” 这些骂人的话,从来就是最没用的,跟篱笆里面狂吠的狗一样,只能听个声儿。“你们究竟有什么没说清楚的,趁早说清楚……”周格从来不骂人,解决问题才是第一要务。她想说,否则最好的办法,就是报警,还没说出口,手机响了,她低头看了眼,接起来:“唐叔,哎,我和文文在一起,嗯,我跟她说了。” 唐致听见是爸爸打来的电话,脸上面色平添了一分紧张。别看唐叔一辈子做会计工作,慢条斯理、和颜悦色的眉眼。但他从小打起女儿来,也是拿竹枝子狠狠抽的,向来不手软。只可惜,通常管教的动静越大,成效越少。 “哦,好的,我明白,你放心,我和文文讲。”周格在通话中,抬眸看了妹妹一眼。 离婚冲动期 第8节 “我爸说什么?陈奇又来闹了么?”等周格一挂断,唐致赶着发问。 “你爸让你暂时呆在这儿,不要回去,省得见到面,对方有什么过激行为,更不好处理。”周格转达,虽然觉得略有道理,但深想了还是不妥。唐叔最后说:“这个小陈,让他闹两天,过去就好了。”可如果,过不去呢,不是自家受罪。 “奥。”唐致这时倒十分乖巧听话,点着头,瘦瘦的肩膀,显得势单力薄。周格藉着一点路灯光,看了看她,看她垂着眼皮,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们姐妹没了主要话题,散步的后半程就各自沉默着,像长途车站候车厅里偶然聚在一起的旅客。唐致深陷在自己的烦恼里,忘了前面想说的话。她穿着条极简的短裤,露出细长的腿,公园里正是湿热,有两只花脚蚊子围着她白嫩的小腿肚转悠,很快,一只成功叮上去,坟出一个红红的山包。 回到家时,杨帆正在和母亲视频通话,吴芳的声音回荡在客厅里,“你爸爸又买鲜花饼了,我都让他不要买的,非不听。哎呀,这个点儿了,你不叫木木去洗澡?等会儿睡得太晚,明早起不来吃早饭,早饭对孩子来说,最要紧的,懂么?” 镜头里似乎带到一点周格姐妹开门进来的画面,通话的声音戛然而止,“叫你爸跟你说吧,老杨,过来!”“我说什么,我没有什么要说的,都被你说完了嘛。”老杨忽然被 cue,无所适从。 杨帆只好接过话题来:“那你们好好玩吧,家里都挺好的。”结束了通话,房间里陡然安静。 家里是不是挺好,他从散步回来的两姐妹脸上读到了,好不到哪儿去。“……我刚切的西瓜,在餐桌上,一起吃吧。”他说,缓和一下气氛。 唐致摇摇头,“不吃了,我中午没睡觉,困了。”说着回房去了。 周格正走到餐桌边,顺势坐下来。杨帆转头望着唐致关房门的背影,低声问:“怎么样?谈好了么?” 周格摇摇头。 “那,出了什么事儿?” 周格压低了声音,把唐致和前男友的闹剧讲给杨帆听,杨帆也跟着皱眉:“家里真的没事儿么?这种小年轻,难说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 “嗯……” “你要回去一趟么?要的话,我明天漳州就不去了。”他说。 他是部门负责人,团建的核心人物,怎么能不去呢,周格明白。她摇摇头说:“不用,你正常去吧,唐叔说家里没事,我明天看看情况再说。”一般,家事和公事之间,似乎总是公事更重要。 “嗯。”杨帆没再坚持,他其实并不特别了解周格从小长大的地方,风土人情、街坊邻里。从恋爱到结婚,及至婚后的这些年,他只去过她县城的家,屈指可数的几次。他理解她,那边家里没有她的位置,不是所有的家乡,都一定要留恋的。 杨帆第二天一早,依照活动计划,提早一点出发,先开车去老城区接丽娜,她昨晚发微信来说,车胎扎了钉子,胎压不行,跑不了长途,他答应让她搭车 。 丽娜家住在市政府附近,闹中取静的地方。她似乎算准了时间,站在小区门口的榕树下等,看见杨帆的车子开来,远远地招手,露出笑脸和白牙。 “帆哥,咱们拐到瑞景去一下,那边的肯德基我买了早餐,得去拿。”丽娜一边坐好,一边系好安全带,觉得副驾驶的靠背太直了,她动手往后调了调。 “哦,怎么?起晚了,还没吃早饭?”杨帆调转车头,换了路线。 “哪里,我早早就起来了,还化了妆,你看!”姑娘生动地转过脸来,给他欣赏,路口恰好变了绿灯,他专心看路,没转头,听见她接着说:“我特地买了两份早餐,那边是穿梭餐厅,不用停车,取餐很方便的。” “两份早餐!姑娘家家,一大早吃这么多,等会儿还是跟着我车跑吧,省得长胖。”他顺嘴调侃她,眼神盯着路面。 话里的深意,丽娜没听懂,她接口表示异议:“我哪胖了!而且,两份早餐,有一份是给你买的,不能白坐领导的车,给买点儿吃的,返程的时候,好继续坐。”她得意地说,转头盯着他侧脸。 “咱们单位有规定,不能吃请,你知道么!” “不能吃请,又不是不能吃饭!” 周格这个周六一早,心里装着事儿,又要回办公室去收尾项目方案,出门前,交代了唐致两句,微微蹙着眉。 在电梯的镜子里看到一个中年疲惫的自己,她一直觉得自己没怎么变,和三年前的自己、五年前的自己……其实还是变了,她微微叹了口气,抬手按了按眉心,不能蹙眉。映姐说,会生成川字纹,又苍老又浑浊。 可惜对抗时间,注定要失败的,特别是女人那点儿脆弱的美貌。 周格中午下楼吃饭的空档,手机收到一条顺丰信息,有一个快件从古田寄出,她看到邱鸣跃的名字。他寄了东西来,真是太客气了。 她打电话过去道谢:“喂,邱总!寄了什么东西来?不会是桃子吧?” 电话那头传来鸣跃的声音:“哎呀,你可太没意思了,猜什么呢!等拿到了拆开看嘛。” “哈哈,不是被我猜中了吧!”周格一上午板着脸,此时终于笑出来一点,像幅竹刻画,忽然动起来。 “没劲没劲,我不说是什么。等你收到了自己看吧,我家林子里现摘的,你千万领情。”鸣跃边开车,边戴起了耳机。 “我领情啊,当然了,有人给我寄东西,感激不尽。” “哼哼……”鸣跃毫不掩饰地回应,不太开心。 “你哼什么?” “你知道什么叫成人之美么?做人不能太聪明,人情往来要适当装装傻。”他被人一句话拆穿后的不满意,怨念重重。 “霍,邱总懂的真多,多谢指教啊!”互相不客气,她回敬他一句。 “不敢不敢,我这不是,正好经过周总家附近,有感而发嘛。”鸣跃在电话里笑说,电话外哈哈弯着嘴角,他刚从岳父家出来,本来情绪很不好,现在好起来了。 他说在她家附近,她忽然有个事儿,想麻烦他。 “鸣跃,你说真的么?在我家旁边么?” “是啊,前面拐弯就到,水电厂家属院嘛,门口有个长生水果店,对吧,我连哪栋楼都记得呢。”他诚实地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鸣跃,你开车么?方便停车进去看一眼么?”她开口问。 他马上放慢了车速,“可以啊,怎么了?家里有事儿?你直说。”他已经靠边停下了。 周格于是,把家里妹妹惹回来的麻烦,简短说给鸣跃听,“你知道,我妈,还有唐叔,都是报喜不报忧的,有什么事也不说实话。我其实不知道家里究竟什么情况?你进去帮我看一下,看看那人走了没?” “哦,这么点事儿,你不早点给我打电话,我昨天就可以过来,如果那小子闹事,我也有办法对付他,你隔这么远,只剩干着急的份儿。”鸣跃说着,下车来。 周格听到“砰”的一声关车门声,接着听到旁边小店里喇叭声、人语声,她们家就在小区门口第一栋,几步就能走到。忽然鸣跃把电话挂断了,她紧跟着再打进去,一直没人接。 她在正午的日光下站着,“鸣跃、鸣跃……”他一直不接听。 第11章 十一回家 周格这人,不是个执着的人,除非特别必要。她连着打邱鸣跃的电话,他始终没接,她便在心里知道,肯定是家里出了事。 她转身快步走回办公室,边走边订票,时刻最近的回家的动车票,比开车走高速更快。 订好车票,又起身收拾电脑,把工作任务粗粗分类,整理好,万一下午回去,家里事情要耽搁几天,公司的经营不能停摆,留了把钥匙,给远映。 她拉上电脑包的拉链,准备要走时,手机响了,鸣跃终于打了回来。 “小格,你妈妈有点儿不好,我送她到医院来,医生刚检查过,不要紧,已经稳定下来了,你别着急。”他说。 “我妈是晕倒了么?那人还在闹事,是不是?我买好票了,现在回去,等下五点多到站。”她语速特别快,声色冷静。母亲周凤齐有高血压,着急上火就会晕倒,她清楚。 “不用赶回来,阿姨已经醒了,那小混混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别来回跑一趟来,我帮你处理。”鸣跃仍旧戴着耳机。 周格听到里面传来唐叔的声音,“小邱啊,你帮我看看,这张上是开的什么药?” “哦,来了。”鸣跃答应着,一边又和周格接着说:“这边没什么大事,你不用赶回了,听见了么,我先处理,晚点向你汇报情况。” 他说着又挂断了。 周格知道,这摊子事儿,无论对谁,都是件麻烦事儿,不像鸣跃说的那么轻巧。 她抬头看了看公司墙上的挂钟,加快了脚步。 差不多同个时候,十里蓝山山脚下的露营营地,绿意盎然。杨帆团队的小年轻们正在竹棚下 bbq,对面荷塘里有鱼,他独自一人在阳伞下泰然坐着垂钓,旁边草地上散养了十几只鸡,所以池塘边没有榕树,也没有知了声声叫着夏天,有一股子鸡屎臭味,时浓时淡。 丽娜穿着件宽大的褐色 t 恤,领口开的宽,宽得快露出半边肩膀,此刻正举着两串烤好的鸡翅走来。 钓鱼人心静,杨帆远远听到动静,朝她转头,遥遥摆手,别惊了他快要上钩的鱼。 结果,姑娘开心地放开嗓子喊起来:“帆哥,我给你拿吃的来了,你喝可乐还是雪碧?”进而,加快了脚步,踩着草地走近来。 杨帆的鱼,游散了,他盯着,长叹了口气。 “我叫你别走过来,怎么不听呢!”他索性放下钓竿,脸上仍是和煦的表情:“这儿一圈都是鸡粪,你看,你踩到了吧!” “啊?!”丽娜惊得定住了,“哪里?”漂亮姑娘都怕踩到屎。 “那儿,那儿,还有那儿,都是。”他说着,随意伸手指了指。 把举着鸡翅的姑娘,指晕了。 他于是端然坐着,眯着眼睛开口调度,“你赶紧向后转,对,再转一点,朝两点钟方向,就那儿没有鸡粪,别的地方都是。大胆往前走,一直走,走出鸡粪聚集地。” 丽娜听着指挥,战战兢兢走回了烧烤摊。 荷塘上的热风吹来,扑着人脸,发红,个个娇羞的模样。杨帆拿帽子扇扇,把这股子热风,扇到别处去。 差不多下午四点钟,周格坐的动车还有半小时到站,她前面时断时续,一直在和鸣跃通电话,事已至此,她把事情原原本本详细说给他听,愿意鼎力帮忙的人,没什么好隐瞒。来闹事的小陈和妹妹的关系,两人谈了多久,唐致的反应等等。 鸣跃说:“我找人把他吓唬走了,但也只是暂时的,这种小混混,没那么容易打发。你最好问下你妹,他们之间还有什么没解决的问题,有什么把柄或者别的,掌握在那小混蛋手里的。我跟你说,这种事报警没什么用,咱们这小地方,法治意识没你们大城市落实的好,警察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要想彻底解决,还得用别的办法。” “嗯,我打电话问她。”周格知道他说的对,这些信息都要掌握清楚。 鸣跃怕她着急,又补充:“你也不用太担心,既然我在,就肯定能摆平,不是什么大事儿。” “鸣跃,这次太麻烦你了……”她想说感谢的话。 “哎,周总,你别说这些客套话,再说下去,我可甩手不管了。”他警觉地打断她,知道她要说什么,把她那些感谢的话堵回去,还顺带威胁她一下。 是他的风格没错!“好吧,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等下我回复你信息。”周格点头,动车上信号不好,她站在两节车厢连接处,抱着手机,微微低着头;本来是件棘手的事,这时心里有了底,觉得好多了。 车子快到站的时候,她才想起给杨帆发个信息,告诉他,有急事,临时回家一趟,同时打了电话给他,但铃声响过许久,没人接。 杨帆那边,团队男男女女正在转移回室内去吃晚饭,户外蚊虫太多,一阵兵荒马乱。他的手机本来放在营地的桌子上充电,这时不知道被谁连桌子一起搬走,他没听到声音。 吃饭的大包间里,兼具卡拉 ok 的功能,丽娜举着话筒试音:“哈喽哈喽,来宾们朋友们,感谢我们相聚一堂,吃饭前,我提议,请我们的杨总,为大家高歌一曲,开个场!” “呕,好!请老大唱歌!”下面十几个应声起哄。 杨帆坐在圆桌边摆手,“不了不了,你们唱吧。” “不行啊,老大不唱,我们哪敢先唱!”丽娜拿着话筒走到杨帆身边来,捉弄领导的快乐,溢于言表。 “还有你们不敢的?!”他顺便扫了众人一眼,大家都在笑。好吧,气氛这么融洽,唱一个就唱一个。他接过话筒来,说:“给我找个广岛之恋。” “好勒。”丽娜眼疾手快的点好了,属于年轻人的速度,就是中年人不能比的。她手里攥着另一只话筒,凑近道:“帆哥,我帮你唱个女声。” 没想到,杨帆对着话筒直言:“不用,男声女声我一人都能来得了。” 说得底下人一阵骚乱起哄,“老大威武!”“帆哥厉害!”“歌神!” 全场热度暴涨,氛围出奇的好。总之,是一场非常成功的团建活动,大大提高了凝聚力和向心力。大合影时,大家紧紧围绕在部门老大杨帆周围,丽娜、小周、王二、张三等等,亲密得,就像一家人。 周格从车站出来,县城的动车站,是新修的,气吞山河、富丽堂皇。周格走出来时,形单影只,显的渺小。 不过出口处,鸣跃在等她。 “怎么样?你妹那边问清楚了么?我跟朋友借了个地方,请中间人约那姓陈的小子喝茶,今晚咱们当面谈,一次性谈清楚,省得后患。”鸣跃果然不闹虚礼,和周格一样,务实。 “问了,这两个人谈了一年多,本来关系不错,偶尔吵架,但前两个月,据我妹说,他喝了点酒,动手打了我妹一耳光,所以就闹分手,闹了两个多月,我妹觉得扯不清楚,就电话关机跑到厦门去,结果,这人没两天就找上门来。”周格边说,边跟着鸣跃走到停车场,坐进他车里。 鸣跃听着,觉得不够详细,这里面肯定不止这些。他坐在驾驶位上,没有马上发动车子,沉吟了一会儿:“还有呢?他们关系到什么程度?除了感情问题,有没有钱财往来?另外……”他停在这儿,没往下说,转头看了周格一眼,眼神里是些不好说出口的话。 离婚冲动期 第9节 停车场灯光昏暗,不过周格目光清晰,知道鸣跃没好直说的部分,他是来帮衬的,自愿上的这条船,不能隐瞒,“他们小年轻,上床肯定是有的,我问过我妹,有没有把柄落在他手里的,她说可能有几张照片。但这点上,我也拿不准,也许我妹没说实话。” 车里静谧,她声音平静适中,是说给他一个人听的音量。他微微欠身,认真的表情。 “钱财方面,我猜,大概率是有的,不过数目应该不大。我妹说她不记得了,一般她不肯细说的,都是有的意思。”她如实转述,同时做了自己的判断。大人都知道,小孩回避的问题,就是问题本身。 “不要紧,钱的问题好谈,到时我们听对方的口风,随机应变;不好谈的部分,是他手里的东西,照片、视频这些,要断干净,这些东西就要谈妥,一次性处理掉。”鸣跃考虑的更周全,他说这些时,脸上笃定的表情。 周格视线凝在他脸上,中年男人坚不可摧的眉目,她点头,同意他的意见。 “走吧,我先送你回家看看。阿姨没什么大事儿,医生说有点神经衰弱,应该是被闹腾的。”鸣跃说给她听,发动了车子,一脚油门开出去,接着道:“你继父在照顾她,唐叔,是吧!” “嗯,唐叔。”周格点头,她下午在动车上打过电话给母亲周凤齐,也是唐叔接的电话。 “你妹,是那时候我见过的那个小女孩儿吧,小名叫,叫文文?”他说起,也清楚,这个惹是生非的妹妹,是她同母异父的继妹。 周格无声点了点头。 鸣跃飞快转头看了她一眼,明白说这些没用,同母异父也好、同父同母也好,都是推卸不掉的责任,一家人的范畴,替她觉得吃力,自己开公司,起步阶段总是非常消耗精力的,还要处理这些杂事,一个人两头跑。 车子开到周格家楼下,鸣跃坐着没动,“我不上去了,约了那边八点钟见面,我还有几个电话要打。你上去看看,然后尽快下来,正事儿要紧。” “好,我不会很久的,他们没事儿就好。”周格拉开车门,上楼去。 鸣跃透过车窗望着她背影,似曾相识又时过境迁。中学时每个周末,他们常常一起坐公交车回家,她总是先到站下车,他也是这样,坐在车上,看她渐渐走远的背影。 周格在上楼的楼梯上,接到杨帆打来的电话,他们已经开始返程,终于找回手机的他,才看到她要回家的信息。 “妈和唐叔都好么?出什么事儿了?”他电话里赶着问。 “他们还好,没什么大事,不过来闹事的人还没结束,我特地回来处理。”她边走边说,眼看要到家门口,只好停在楼梯上,尽量长话短说。 “你一个人行么?要不我明早回去,来得及么?”杨帆打开自己车门,坐进去,同时跟着上车的丽娜,轻轻关上了车门。 “我找了个同学帮忙,可以应付,你不用来。我这会儿有事儿要忙,先不说了,看处理的结果,顺利的话,明天就回去。”她匆匆说着,挂断了电话。 杨帆还想说什么,电话里叫了她一声:“小格!”听筒里传来断线的嘟嘟声。 丽娜在旁坐着,他们部门的车队已经依次开出去,只有杨帆的车还停在原地。她小声提醒他:“走吧,帆哥。” 杨帆蹙了蹙眉,是担心老婆的意思,不过皱眉,在外人看来,是不开心的表现…… 他无声地发动了车子。 第12章 十二客气 鸣跃已经弄清楚了唐致前男友的底细,街面上的小混混都容易查问到。约吃饭的地方,特地选在西街附近,震慑他的意思。 临街的茶叶铺子,楼上设了间富丽堂皇又浮夸的茶室。周格跟在鸣跃身旁,上楼,前面高大的男人领路,短袖衬衫没系扣子,露出腹肌,是几块,她瞟了眼,没注意。 倒是这男人盯着周格上下打量,被鸣跃客气地打断了,“四哥,今天这事儿麻烦你了。”他说着话,向前偏了偏身,跨出半步,把她遮在身后。 “哎,小事儿,咱们自己兄弟,你说一声,这里随便用。”壮汉粗重的本地口音,爽快道,没再盯着周格的领口看。 他们两人走进茶室时,里面两个已经到了。并没有坐在靠窗的茶桌上,壮汉自己在那边坐下了,叫人端了壶现成的茶水给他们,他们四人,两两相对,坐在也一张小圆桌旁,像是请客吃饭的样子。 周格此前没见过唐致的男友陈奇,这是第一次见面,明显年轻偏白的脸庞,一只耳朵上戴着个怪异的耳饰,看不出是什么造型。他身边同来的人明显比他大出许多去,已经发福,肥头大耳地坐在椅子里。 “小陈,是吧?”鸣跃坐下后,先开口,“我和文文的姐姐,来跟你把这事了结一下,你这两天也闹得差不多了吧。” 周格落座前,鸣跃把她椅子朝自己这边拉了拉,两人靠在一起。 “闹!这算什么,我们还可以闹下去的,唐文这妞一天不回来,咱们就一天不停止,谁让她对不起我们阿奇呢。”胖子代为回答,下巴上的肉,一抖一抖。 “谁对不起谁,只有你们自己知道,要论也论不清楚。不过,我提醒一句,就你这么干下去,任哪个姑娘也不可能再回来,你把人家亲妈都折腾到医院去了,人家还能跟你重归于好?”鸣跃伸手倒茶,语速不急不缓,先打消对方想纠缠下去的可能性。 “那我管不了那么多,”陈奇自己说,边说边歪着脖子,有种桀骜不驯地蠢顿感,“她说不谈就不谈,问过我了么?当我是什么?没那么容易!” “小陈,”鸣跃藉着茶烟,投了一眼给他,“谈个恋爱而已,没有必要这么费劲儿,你想想是不是?找女人不是你这样玩的,这个不行,尽快换下一个,这才是真门道,你盯着一个不放,能有什么好处?耽误的还是你自己的时间。” “我有的是时间,唐文儿不出来,那就看看谁耗得过谁?她妈可有病,看能经得起几次进医院!”混小子油盐不进,翘起了二郎腿。 周格听到他说她妈妈,身体不自觉地前倾,靠到桌沿上。 鸣跃马上觉察到,悄悄伸手过去按在她手背上,示意她不要说活。他接着道:“你讲到这儿,小兄弟,我多说一句,人家妈妈身体确实不好,如果让你闹出个好歹来,你可掂量清楚,事大事小,都是你的事。医院这种无底洞,老人进去了难出来,就像警局一样。这种事儿,你要是不清楚,问问你旁边的大哥,他肯定有经验。” 鸣跃有理有据,但也点到为止。窗边坐着旁若无人泡茶的壮汉,一边观战,一边兀自点着头。 对面坐着的两个人,沉默下来。像锅煮沸的水,前一秒还在嚣张地吐着泡,忽然扔了两个冻饺子进去,马上没了动静。 鸣跃没再开口,等锅再烧一会儿的意思。几秒之后,周格转头来找他眼神,他垂眸喝茶,微微点了点头。 “这么耗下去,大家都没好处,谁的损失更大还说不准。小陈,我告诉你句准话,文文和你是不可能了,她也不会再回来了。我劝你,好聚好散,大家各走各的路吧。”周格索性把话挑明了,探探对方手里还有什么牌。 “说得容易,她想分手就分手,问阿奇要了这么多钱,翻脸就不认人,想得美!这事要想过去,除非叫她把钱吐出来!”胖子鼻子眼儿里哼哼着,终于说出了真话。 所以说到底,什么恋不恋爱不爱的,撇开浮沫,最后还是为了钱。 鸣跃嘴角浮起点轻蔑的笑,放下手里的茶盅,“年轻人,谈恋爱泡妞,哪有不花钱的,玩得起就花得起,怎么?转过头来觉得吃亏了,还想把钱要回去!” 他这话一说出来,就刺耳,窗边饮茶督战的四哥都笑出了声。 “你说什么!”陈奇一拍桌子站起来,脸上士可杀不可辱的戾气,“给老子再说一遍!”他伸手指着鸣跃。 鸣跃只坐着喝茶,没动,小屁孩一个,动作还挺多。他端端正正地,抬头同他对视着,“想要多少钱?”他还是嘴角藏着笑的表情。 对面胖子马上眉清目秀地拉头脑一热的同伴坐下,提醒他:“多少钱?说呀!” “五万,唐文儿欠我的,少一分都不行。”陈奇脖子一拧,果真坐下了。 “有欠条么?”鸣跃紧跟着问。 “她分三次跟我借的,你让她自己出来跟我对峙,加上给她买的新手机、平板、耳机,衣服首饰这些我都没算。”陈奇一坐下,就琐碎起来,变了个人似的。 鸣跃转头看向周格,她会意,开口:“我妹说她没借过。” “她放屁!你让她打电话给我,让她自己说。” 鸣跃微不可查地笑了:“没有欠条,就是没有的事儿,咱们就不浪费时间了。还是把有的事儿说一说,今天下午我到唐家的时候,你们正在门口烧纸钱,小区里人人都看到了。我送文文妈去的医院,从检查到开药,后面的复查,发票都在我这儿,恰好也是五万块,你们是想现在付钱呢?还是到警局去,做了笔录再付钱?我和文文姐姐,都是好说话的人,你们自己挑。” “你吓唬谁呢?检查一下就要五万块,敲诈啊!”胖子愤怒了,脸上的肉甩来甩去。 “敲诈!”鸣跃点头,“这可不是我说的,是你说的,你记住!” “你说谁敲诈?唐文儿确实从我这儿拿走了钱,你们想耍赖。可以,咱们看谁赖得过谁吧!”陈奇露出点破罐子破摔的表情来。 鸣跃盯着眼前空了的茶壶,不回应。 桌面上僵持着。 这时候僵持是好事,说明对方手里没别的牌! 隔了一会儿,窗边四哥适时起身,端着小茶壶走来,给两边各添了茶,转头向陈奇道:“行了,在我这地方谈,我得给你堂哥个面子。我说句公道话,让他们出一万块茶钱,这事就两清,从今后谁也不许再提,再提一个字儿,就是和我作对。我可不像他们那么好说话,阿奇,你年纪小,不知道,回去问问你堂哥就懂了,是吧三胖!” 胖子抬头看看他,没说话,悄悄伸手,扯陈奇裤子。 热茶冒出的轻烟里,周格看到鸣跃投来的目光,意思在说,能接受么?她也像他一样,不动声色地微微点头。 他们这里对着两个幼稚的小混混谈事情,杨帆那边,车子先开到市政府附近,送丽娜回家。快到时,杨帆接到母亲吴芳电话,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带起耳机。“喂,妈!嗯,我知道你们明天回来,明天中午我去接你们。”“哦,好,我带上木木。不过来吃饭么?因为木木小姨在,你们就不过来了?行吧,我知道了。” 丽娜乖巧坐着,听他的家事。 杨帆把车子停在来时接她的大榕树下。“谢谢帆哥,回去路上小心哦!”她下车时,周到地摆手。 “拜拜。”他点了点头,调转方向,开走了。 周格和鸣跃走出茶馆时,天上零星下着小雨,和厦门的天气不同。 “怎么样?结果还满意么?”鸣跃快步走进风雨里,本来打算让周格在廊檐下等他开车过来接,但看到四哥看她时上下游移的眼神,觉得不放心,还是拉她多走几步。 “满意,多亏你了,不然我大概只有找警察叔叔的本事。”周格坦言,跟着他跑到停车的树下,坐进车里。 “你满意就好,不然我白忙活了。”他随口一说,没有多想,也是因为之前几年里,为家里的女人做了许多事,可惜她总不满意,他如今想来,只好苦笑一声:白忙活了。可是,她不一样,她说她满意,真是动听的话! 他启动车子的时候,忍不住又转头看她。 “我明天中午,请你吃顿饭吧,”周格满心感谢的话,知道他不爱听,堵在心口,转念想到什么,又马上改口:“不对哦,都在这儿了,我得请你们一家人,你带上老婆孩子一起,我也认识一下他们。” 这话……鸣跃眼中明显闪过一点异样的光,但车子正好拐过路口,路灯光变化,她没注意。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啊,我订位置,你们不来,就是故意浪费我的钱。”周格笑说,低头开始在手机上找吃饭的地方。 鸣跃才缓缓开口:“那个,我没告诉你么?我离婚了呀。”表情没怎么变化,似乎还带着点和小混混谈判时染上的笑。 车子压过减速带,“咯登”一声,周格似乎没听清。“什么?真的假的?”她其实听清了。 她问真的假的…….鸣跃在心里皱了皱眉,忽然转头来,狡猾一笑,说:“假的!逗你玩呢。行啊,明天中午一起吃饭吧,你千万请顿好的啊,我帮你这么大个忙。” “呵,真不客气啊!” “那是,跟你,我有什么好客气的。”他说。 第13章 十三请客 杨帆回到家时已经快十一点,唐致和木木早已经睡了,家里没有留灯,只走廊墙壁上,亮着一点窥探人心的夜灯光。 他也没再开灯,迳直走回自己卧室,抬手打开了空调,安静的房间只他一人,显得空。他盯着面板上的温度看,25,想想,连按了两下,调到 25,他其实是不怎么耐热的人。 只亮着盏床头灯,他累了,本想就近坐在床沿上,回身准备坐下时想起来,还没洗澡。刚结婚那会儿,周格说过他好多次,外面回来的脏衣服,不许往床上坐。他训练有素地,自觉扭身,转坐在飘窗上。 他呆坐了一会儿,抬手拿手机发了个微信给周格:事情处理的怎么样?还顺利么? 他想她要是还在忙,等她忙完了,可以回个电话给他。 他做好了她暂时回不了他信息的准备,她却马上打了电话过来。 “你们团建结束了么?我这边事情处理的比较顺利,多亏了我同学帮忙。”周格轻快的语调,这时她刚好下车,走在回母亲家的路上。 杨帆赶紧接起来,“我已经到家了。你没遇到什么麻烦事儿吧?” “本来觉得小年轻钻牛角尖,难缠,硬来也许处理不干净,后来我同学陪我一块儿,倒是还好,主要他比较有气场、有办法,很快就解决了。”周格一只脚蹬在水泥边沿儿上说,事过之后的轻松。 “那就好,我之前听你说,文文的男朋友是个小混混,担心你一个人对付不了他,现在看来是多虑了。”他听说事情解决了,也跟着放松下来。 “我一个人对付他,肯定没这么利索。我这不是有人帮忙么?果真是朋友多了路好走,同学情谊,比别的关系深。”她边说边感慨。 “那得好好谢谢你这同学,愿意陪你出面,你们应该也是很久没联系了吧。”杨帆提醒她。 “对啊,所以我明天中午请他吃饭,请他们全家一起,让他把老婆孩子一起带来,我刚好也认识一下,他公司今年落地在厦门保税区,以后应该来往很多的,不急在一时。”花坛里吹来的夜风,吹在周格脸上,一阵清凉。 离婚冲动期 第10节 老婆孩子!她说的这位鼎力帮忙的同学是男的……他反应过来,“哦,那好,这样的话你明天晚上才能到家吧?” “对,估计得晚上八点多,我动车回去,到了之后去公司开车,我车子还停在公司地库呢。” “那我就不用去接你了,”他说,自动 get 到她潜台词,“对了,既然已经解决了,文文这边,你就斟酌着说吧。小姑娘识人不清,也是难免的,放轻松一点。”他劝她一句。 这个事儿,在周格心里存着,替唐致填坑花的钱,就罢了,不值得和杨帆细说,但唐致这不负责任的态度,怎么能就此轻轻放下呢。她不同意杨帆的说法,但在电话里,只低头回应:“等我回去再说吧,太晚了,我先上楼去,省得我妈和唐叔担心。” “哦,快上去吧。家里挺好的,文文和木木早就睡了。” “好。” 周格挂了电话,独自上楼。杨帆在飘窗上多坐了会儿,坐久了,觉得空调风呼呼地吹出来,脖颈里有一点儿发凉。 她上楼去也没有马上睡,家里老人总是关心事情的进展,特别是自己没什么办法处理的时候。 周凤齐因为白天躺了一天,这会儿虽然已经半夜,但还是没觉得困,靠坐在床头上,二婚的老伴儿唐有年,坐在床边躺椅里,斜垂着头。 听到周格开门的动静,周凤齐马上坐直起来,警觉道:‘“回来了,是小格回来了!”说得唐有年也马上从躺椅上站起来。 “小格,”他走出来,关心地问:“怎么样?谈的顺利么?那小子……” “顺利,唐叔,都谈妥了。”周格先给了他们答案,省得他们悬心,“已经解决了,这个人不敢再来闹事,你们放心吧。” “哦哦,那太好了,我和你妈啊,能好好清净两天。”唐叔连连点头,自己让开半个身子,把周格引进主卧来,知道她妈妈凤齐肯定还有很多话要问,凤齐是个啰嗦的人。 “怎么谈的?那小子一看就是个混蛋,能那么容易听你的?”周凤齐一手撑在床沿上,盯着女儿问。 周格其实累了,忙了一天,这时事情了结,她神经放松下来,更觉得困,但被两个老人围着,只好打起精神。“我同学邱鸣跃,就是今天送你去医院的那个,帮我一起处理的,他比较有经验,这里人头也熟,几句话就把那小混混制住了,解决得很干净。行了,妈,唐叔,你们好好休息吧,这件事就了结了,他们不敢再来闹。” “哎呦,鸣跃真是有本事,从前你们读中学的时候,他还常来咱们家找你,后来就没怎么往来了,没想到现在这么有出息。看他开那么大的奥迪车,听说也自己开公司了哦。今天多亏了有他在!”周凤齐听见鸣跃的名字,回忆起来。通常,周格这些小学、中学的同学,她妈妈都比她更熟,说起来如数家珍,“我每次去菜市场,都碰到他妈妈,总是你同学家的菜摊,我去哪家买菜也是买,去她那里买的时候多,做她家生意嘛。果然她儿子不错,当年虽然成绩不好,现在也是公司老板了……” 周格听着,打了个哈欠。 唐叔看出来,打断凤齐:“你别说了,孩子忙了一天,累了,早点去睡吧。小格,那边床铺,我给你铺好了,换的新床单,枕头也是晒过的。” “哦,对,赶紧去睡吧,这都半夜了。你在家住两天吧,明天让你唐叔去买鱼,做你爱吃的鲈鳗汤。”周凤齐附和,想起周格也好久没回来了,上一次还是过春节那两天,她总说她公司里的事多,太忙。 周格已经站起身来,回说:“不用了妈,我明天中午约了鸣跃,请他吃饭,好好谢谢他,下午的车票回厦门,那边好多事儿呢,就不多呆了。” “这么快就走啊!” “嗯,事儿处理好,你和唐叔都多保重身体,我也放心。”周格看了看母亲的脸色,比她自己还红润些。 “行啊,你们好好忙工作,这边都好,我和你妈妈相互照应,你们别操心。就是文文这死丫头不听话,干的傻事儿,让你这做姐姐的来回跑。”唐叔送周格出来,错后一小步,念叨着:“我这两天再找她谈,让她早点儿回来,别在姐姐姐夫家里添乱。” 周格放慢了脚步,知道唐叔的意思,转头来:“文文现在的情况,还是暂时呆在我那儿吧,太快回来,搞不好又惹上那个姓陈的,那就自找麻烦了。索性分开远一点,让他们一次断干净,你看呢?唐叔。” 唐有年忙不迭地点头:“是是,能断干净最好,这个人不行,我们这个地方呀真是小地方,能让文文换个环境也好。就是给你和杨帆添麻烦了,我这心里过意不去。” “别这么说,唐叔,咱们一家人,文文是我妹妹,怎么会麻烦呢,不麻烦!”她最后说。 唐叔垂下眼皮来,“去睡吧,累了一天了。” 他们究竟是一家人还是两家人,一两句话说不清。 转天一大早,周格还在睡梦中,隐约听到唐叔出门买菜的动静。不多时,她恍惚又盹着了,再醒来时闻到厨房飘出来的生滚鱼粥的香味。 她想,她昨晚说的话没错,他们是一家人。 周格起来时,看到唐叔端了粥碗进卧室去,里面传来说话声,“我给你端进来吃吧,起来头晕,多躺一会儿。”“我好多了,不用端进来。”“吃吧,别那么多话了,吃完了,再睡一觉,没啥别的事,难得清静。” 她所以放心,不怎么回来看望母亲,因为她过得挺好,她知道。 和鸣跃约好的时间地点,她请客,得提前一点到,在包间里等他们一家。 倒是没坐一会儿,鸣跃就到了,不过不是一家,是他和三岁的女儿柔佳两个人。 “怎么只有你们两个?”周格点好了菜的,点多了,对着鸣跃问,“孩子妈妈呢,没一起来么?” 鸣跃领着女儿,大大方方落座,“怎么,我们俩来还不够格么?没有我老婆的面子大!” “什么话,说了请你们一家人的,我最好你把家人都带来呢,好好的怎么少一位!是想让我下次再请一遍么?也行,等你们一起到厦门吧。”周格和鸣跃不必客气。 “嗐,我说,你这是较什么劲呢!我老婆去香港打美容针了,也许还会顺便做点别的,这段时间都不在,啥时候回来,我也不知道。你好好把焦点放在我这儿才是正经,别人管他呢!” 周格听了只有笑笑,只当他是客气,以他说的为准。 第14章 十四解决 杨帆周天中午带着木木去接从云南旅游回来的爸妈,回来的路上,吴芳问他:“你那个小姨子,还要住多久?说啥时候回去了么?” “她,估计得住一段时间,没那么快回去。”杨帆开着车,没转头。 “说来就来,来了就不走,这回不知道又闹出什么事儿来。她们家事儿真多,这个小姑娘家教可没多少,比不上她姐一半,让她带着我们木木,把孩子都教坏了。”吴芳坐在后座上,搂着孙子,嘴里没完地说着。 她不知道,就在前两天,儿子和儿媳还在讨论,由她带孩子的弊端,觉得托给孩子小姨,氛围更宽松。 所以杨帆沉默了一刻,没接话。转头对木木说:“你可不能能把这些话说给小姨听啊,这是奶奶说的悄悄话,不能告诉别人,知道么?” “哦,知道了。”木木点头答应。 吴芳不答应,“有什么不能说的,我既然敢说,就不怕她知道。” “妈,文文来住几天,也没什么,这里是她姐姐家,妹妹来姐姐家,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嘛。况且,没有她在这儿帮忙看孩子,你和我爸哪能脱空出来,去旅游,好好玩一趟呢。”杨帆在这家里做中间人做久了,做出的心得,专拣好听的话说。 “哼,我不去云南,也没啥难受的。”吴芳并不领情,横他一眼,在心里做着自己的计划。 老杨在旁和息:“行了,别在孩子面前胡说。” 吴芳白了白他。 周格晚上到家,到家时只有唐致一个人在,仰躺在沙发上,正在换角度拍自己新做的水晶指甲,扭头看见姐姐进来,马上收起了手指。 周格拎着电脑,瞧见了。顺势问她:“挺漂亮的,这两天刚做的?” 唐致站起身来,不自然地笑着:“姐,你回来了,我做了绿豆汤,你要不要来一碗,清热去火。” 确实,需要绿豆汤,最好是冰镇的。周格抬眼扫了扫家里,其他房间静阒无声。 唐致这时候机灵异常,“姐夫带着木木去奶奶家了。” “哦,”她点点头,在沙发上坐下来,唐致不远不近,刚好说话的距离,“我昨天回了趟家,把家里该处理的事儿都处理了,现在家里,妈和唐叔,都清净了。” “哦,”唐致当然听得懂她意思,讪讪地坐下了,“那,他说什么了?” “你觉得呢?陈奇闹成这样,为了什么?为了叫你回去,和你重归于好么?”她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太匆忙,没带换洗的,裤子打着褶皱,像人心,话都藏在皱褶里。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他就是个神经病!”唐致嘴硬。 “他是个神经病,你还跟他谈了一年多?” “不谈怎么知道他脑子有病。” “你借了他多少钱?”周格直说,这种时候从来不手软。 “谁借他钱了,你别听他胡说。”唐致矢口否认。 “我当面和他谈,他说你先后向他借了很多钱,最后,我只好答应赔他五万块,他才答应罢休。” “他混蛋,我哪有借五万那么多,你报警抓他呀!你是不是傻,他说五万就五万。你钱多烧得慌吧,有五万块,你给我呀!”唐致听到钱数,立刻蹦起来。 “他找人在家门口烧纸钱放哀乐,妈被气得住院了。”周格描述给她听,她看着她化了妆的白嫩小脸,眼神里是:如果报警能解决,你跑什么呢!的意思。 被看得心虚的唐致,自己说着话,又坐下了,“哪用得着赔他那么多钱,太便宜他了,这种地痞流氓,不是东西!” “你没问问,妈怎么样了?你爸一直在照顾她。”周格冷着脸,提醒她。 “妈,妈不要紧吧,就是高血压,没添什么别的毛病吧?” 周格最后瞟了她一眼,起身,“你自己打电话去问吧,我该给你帮的忙,都帮了,剩下的事,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她点到为止,终于吸取了去年的教训,许多大道理,年轻人听不进去,也不必说,多费口舌是罪过。 她往自己卧室去,洗了澡,还要看下新签的项目内容,昨天耽搁了一天,明天又是周一了。生活节奏这么紧凑,紧的经不起点儿波折。 唐致望着她背影,暗自撇嘴,最讨厌她这态度,怎么?帮了个小忙,就一幅救世主的样子,嘴脸真让人讨厌。从前妈去医院看病拿药,也没见她人在哪儿。连白内障手术那次,她都说公司开业没时间回来看看呢!她在心里哼哼着,同时想,你老公和那个女同事的事儿,就不告诉你,让你厉害! 等打过电话回家,她被爸爸老唐数落一顿后,又猛然醒过神来,这件让她惴惴不安、悬在心头的糟心事,终于解决了!周格这个姐姐虽然面目可憎,办事还真有两把刷子。她坐在沙发上,脑袋上仿佛“叮”的一声响,开启了新世界。 她接着举起手机拍她的水晶指甲,发微博和朋友圈,配文写着:姑娘们要勇敢,做什么都不用怕,我们女孩子永远是最美的! 不久,她收获了许多个赞。 杨帆带着木木回来时,周格还戴着框架眼镜,在电脑前忙碌。听到木木跑进来的声音,她摘掉眼镜,回身来抱孩子。久别重逢双向奔赴的母子俩。 “妈妈,你昨天怎么没回来?爸爸说你回外婆家了,我也想回外婆家玩,你不带我一起去。”木木树袋熊似的抱住妈妈脖子,一天不见,话特别多。 孩子爸爸站在身后,微微笑着的表情。 “妈妈下次带你回去,这次太匆忙了,没来得及。你还要上轮滑和写字课,回去的话,就要请假了。”周格摸摸孩子毛扎扎的圆脑袋。 “爸爸说,下次我们开车回去,是吧爸爸?”木木回头问。 “对啊,下次等妈妈有时间的时候,咱们一起回去,看看外婆,还有唐外公。到时候,你选礼物,我们带回去。”杨帆笑着附和。 周格点头,“好啊。” 他们正说话,杨帆电话响起来,他低头看了看,接起来道:“喂,娜娜,什么事?” 周格没听,仍抱着木木,检查他小衬衫背后汗湿了一片,催促他去洗澡。 “我车子的情况,你上次也开过了,就那样吧。我买了快两年了,跟现在的情况不一样,没多大参考性,而且我也不是很懂行,你问问懂行的朋友吧。”杨帆在电话里说着,一边看着周格带木木去洗澡。 “现在行情不一样了,我当然是比较喜欢这个品牌,安全性比较高,驾驶也很顺畅。不过这种感受也是因人而异,你自己去 4s 店看车……”杨帆还在电话中,周格在浴室帮木木洗头,回身来叫他:“拿条浴巾过来。” “哦,来了。”他回应说,同时对手机那头的人说:“你去试驾看看吧,新款听说很不错,不过我了解的也不多。我这边有事要忙,先挂了。” 第15章 十五吴芳 吴芳这两天都忍着没去看孙子,省得和唐致正面交锋。她下楼遛弯买菜,遇到老邻居,人家总问她:“哟,怎么没带着木木啊?”她都回人家:“他小姨来了,小姨带呢!”“哦,那你也正好歇歇,放松放松,带孩子累得慌。”“是啊,我清闲两天,让她们忙去吧。” 说是这么说,其实她带惯了,孩子忽然不在身边,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提着买菜的环保袋,转头看了看老伴儿,他眯缝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没事儿人一样。她愤愤地把袋子没头没脑塞在他手里。 “给你,怪清闲的,空着手。”她没好气地说。 老杨正在心里哼着小曲,下午约人在楼下架空层下棋,突然手里被塞了东西,忙不迭地接着,吓了一跳。“好好的,又怎么了?”他歪头扫到一点,老婆子的表情不好。 “好?好什么?就你好!” 老杨换了个手提袋子,听这话头不对,想着保持沉默也不好,等会儿上楼了还得爆发,不如现在多说两句话,都是这么多年夫妻过来的经验,小年轻们不懂。“一会儿我做饭,你看会儿电视去。”他乐呵呵地说。 离婚冲动期 第11节 可惜这么多年做人丈夫,他也还是没闹明白,不该笑的时候,不能笑。何时不该笑,就是此时。 “你乐什么?咱们俩,老脸对着老脸吃饭,有什么好高兴的?”吴芳越说越不开心,嘴角也跟着耷拉下来。 “咱们不是天天这么吃么,有什么不好……”老杨随口回说,两人已经走进电梯间,他明显感觉到吴芳射来的两道锐利的目光,照得他闭了嘴。 电梯没人,吴芳大踏步跨进去,老杨跟在她身后。 “哎,你上次说,你外甥女家的孩子,多大来着?”吴芳忽然想起个新话题。 老杨反应了一会儿,外甥女……“哦,你说华英家啊,她家女儿可大了,都毕业找工作了。” “上次不是说,没找到好工作,想来厦门让杨帆帮忙看看么?现在怎么样?找到了么?”电梯到了,吴芳伸手按着开门键,让老杨先出,显得格外慇勤。 “你上次不是给我使眼色,让不答应么?”老杨没懂这是要问什么,“嫌人家大专毕业,学历不行,我后来不就没问嘛,也没跟儿子提,既然帮不上忙,咱们就别多嘴了。我明白你意思,不给儿子添麻烦,也对。”他善解人意地点着头,开门进家。 “那你一会儿打电话问问,要是工作没落实好,让她来啊,我跟杨帆说,他们那么大的集团公司,一个小姑娘还能安排不了。是他亲姑姑的外孙女,人材样貌都好,就是学历差点儿,没啥,找个普通的岗位不就行了。”吴芳站在玄关柜前,半边日光晒在身上,整个人通透生光。 老杨往厨房里,垂着头收拾刚买来的菜。听见说话,转身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她,这可是从没见过的吴芳,结婚三十多年,她头一次这么热心帮忙拉扯他家的亲戚……“那个,华英家住在莆田哦,”他忍不住提醒她,不然现在说得好好的,保不齐等会儿反悔,“要是真给她们帮这个忙,她家西燕没准儿要借住在咱们这儿,这前前后后的事儿可不少。” “住就住嘛,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哪能干半边买卖就扔下,咱们也不是这种人。打电话,你赶紧打电话问。”吴芳忙叨叨地,难得一见的热情高涨。 老杨被指挥着,有点儿无所适从,放下手里的海鲈鱼,去找手机。 忙了一圈,他放下电话来汇报:“华英说,西燕找了个临时工作干着呢,就是待遇不好,私人老板,不理想。不过人家孩子要强,正在考证书,你听听,是个上进的好孩子吧。”他这么说着,话里话外透露着遗憾。 吴芳坐在沙发上握着遥控器,操盘全局的气势,“那叫她辞职好了,这种工作有什么奔头。这样,我问问杨帆,让他想办法,西燕这么个好孩子,我记得上次说她学计算机的吧,正好和杨帆是同行的,让她来厦门,表舅亲自教她,还能考不过!” “真的?你不怕给杨帆添麻烦!他工作也挺忙的。” “他忙什么?他老婆天天在外头忙,他尽忙着在家带孩子了。”她说着,表情也狰狞了片刻,欠身找了手机就打给杨帆。 “是啊,咱们也该给我姐家出点力,我小时候一半时间,跟着我姐长大的。你看看,到了厦门来,我什么忙也没帮上过她们……”老杨想起从前的旧事来,站在茶几边垂着手,也垂着眼皮。他当年是姐姐让出读书的机会给他,他才有机会调到厦门机床厂来,结果一来就来了大半辈子,再没回去过,姐弟情意只剩逢年过节的一通电话了。 他感慨的这一会儿,吴芳已经风风火火打完电话,半要挟半强制的,把这事儿摊派下去了。“行了,你少说这种没良心的话,逢年过节,婚丧嫁娶,我拦着不让你给钱了么?红事白事少过一回么?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从没帮过忙了。”吴芳铆足了劲儿的白眼,翻在老杨脸上,“这回这个忙够大了吧,赶紧的吧,儿子已经答应了。你让她们准备准备,这两天就过来,工作机会可不等人。” “好好,我马上联系。” 所以这周五,晚饭时分,周格家沙发上,已经坐满了人。细瘦高挑的西燕,被父母推在最前面,灯光在她头顶照着,显得她肤色青白。 吴芳特地提早赶来准备晚饭,大厅里开着空调,呼呼释放冷风,抵消不了满屋子的热情。老杨这一通电话,着实厉害,把华英一家三代女人都招了来。杨帆坐着,费力地和几年没见的大姑寒暄,几次话题中断,好在被旁边健谈的表姐华英接起来。 “你大姑就是心脏不太好,这回真要麻烦你们几天了。我顺便带她去中山医院看看,做做检查,多亏舅舅舅妈帮忙。然后还有这个小的,西燕,样样都好,又听话又懂事,你站起来让表舅看看身高。我们县城实在没什么好地方安排她,要是能在厦门的大国企里找个像样的工作,那真是,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了。”华英比杨帆大十岁,结婚早,女儿都 35 了,算起来和小格的妹妹唐致一样大,比唐致高出半个头,身形也纤薄些,站起来像一道柔弱的剪影。 “别这么说,亲戚间互相走动,相互帮忙都是应该的。我爸从前总说,家里爷爷奶奶田里忙,没空管他,都是大姑从小照顾他的。我记得,那时候还想过,把西燕弄到厦门来读书,后来政策太严了,没办成嘛。”杨帆欠身倒了茶水来,一边说。 “是啊,也怪这孩子自己不争气,读书成绩不好,”华英眉头有川字纹,一说话,就显出中年女人的愁闷来,“可是啊,看她也起早摸黑地上学,老老实实,从来不偷懒,这也是命吧,就是读不出来,也没办法,只能上个专科。现在只好看看,请你帮忙找份好工作,这丫头踏实,肯定能干好。” “嗯,我知道西燕,她高考那会儿不是还来找我补习的么?表姐放心,她工作的事儿,我已经在联系了,这两天会有回信儿。”杨帆在这些事情上向来宽和,人情往来,他从没觉得是负担过。 吴芳这时从厨房走出来,准备开饭了,华英赶着起身,嘴里说着:“舅妈,我来帮忙,你瞧瞧,我只顾着坐这儿说话,坐等着吃了!”她说笑着往厨房去,和吴芳推拉着,又问起:“怎么没见木木妈,她上班这么忙呢?” “她呀,嗯,可忙了,天天上班去公司,就没挨家的时候。”吴芳举着锅铲。 华英接着话茬正想往下说,外面大门响动的声音。周格带着妹妹走进来。她这天正巧下了班绕道去接唐致,唐致找朋友玩儿,白天没在家。 先时杨帆提起,只说老家的表姐要来,想托他在集团替她家女儿找个工作,他答应了。没想到这一来,可是一家子人,老的小的都带来了。 四下里相见,着实热闹了一阵。唐致在沙发坐了会儿,因为他们闲话家常的声音太大,盖住了电视声,电视剧里的闲话家常都听不见了,她只好起身回自己住的小客房去,清静一会儿。 杨帆在厨房帮着端菜,偶尔出来,经过客厅拿两瓶饮料,听见华英表姐和小格坐着聊天,她拧着川字眉:“孩子自己不争气,读书成绩不好。可是啊,她也起早摸黑地上学,老老实实,从来不偷懒,这也是命吧,就是读不出来,也没办法,只能上个专科。” 这些话,杨帆听着耳熟,忍不住回头来看了一眼,这是,车轱辘话…… 这一顿晚饭,本来吃得热闹非凡,一张餐桌坐不下,小姑娘们带着木木在茶几上另开一桌。 散席要走时,出了事故。 华英搭着吴芳的手臂,亲热道:“那西燕就住在这边儿,我和我妈住在那边舅舅家,是吧?” 小格是起身送客,没想到这客人没打算全走。 “哦,是啊,我们那边只剩一个小卧室了,不够住。你和你妈住了,西燕肯定住不下,让她在这儿睡,是吧小格?”吴芳跟着转头过来问。 ……周格没想到,这拨亲戚来,她这里既要出力,还要出地方,下意识转头看向杨帆。他们家已经住了唐致,并没有多余的房间。 杨帆也错愕地没张开嘴。 倒是唐致自己先问出了声儿:“怎么住?这儿也没地方,跟我住一间可不行!” 第16章 十六西燕 “也只好住一起了,这儿的客房不算小,床也够宽。我看西燕这么瘦瘦的,住下肯定没问题的。”吴芳边说边拍着华英的手背,肯定道。 “嗯,也是,那么个客房,住两个小姑娘呀,还有富余呢,都是自家亲戚,一家人。那我就带着我妈,跟着舅妈回去了。”华英笑眯眯,伸手又指指里面房门,给西燕看。 “不是,能不能住得下,你们都不问问我,我可不习惯跟陌生人睡一张床。”唐致虽然站在人群外,但声音响在人群里。 大家都转头来看她,阖家聚餐的温馨,僵在脸上,眼看要跌碎在地板。 “习不习惯的,也就这两天,克服一下就过去了。是吧?”吴芳老道地接起话头,朝周格脸上,“没什么大不了的。” “谁说没什么大不了,没什么大不了,你让她跟你睡去呀!”唐致扬起眉毛,吵架时的气势,可在千军万马中取上将首级。 “那个,暂时吧。西燕就先安排在这儿,我们等会儿再调整,应该能睡得下。妈和表姐先回吧,还有大姑,这么晚了,先去休息吧。”周格赶紧开口打圆场,又伸手扯了扯妹妹的衣角。 “干嘛?!你拉我干嘛!”唐致转脸,伸手用力甩开她。 好在杨帆及时出面,把一家子亲戚送下了楼。“没事儿没事儿,这点小事,我们来安排,大家放心!”他伸开手臂,笑着,一股脑把人撮走了。 剩下西燕,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偶尔抬眼,看看餐厅里正在吵架的周格和唐致。 “你答应她干嘛?你答应的你去睡,我没答应,跟我无关。”唐致向来这样,许多事情在她脑子里没什么逻辑,唯一的标准就是:我不开心。 “人已经来了,不可能当着面推出去。你再怎么有意见,不能等会儿再说么!”周格语气也不好,情绪互相影响。她自己从没想过,借住在别人家,还能有这样理直气壮的主人翁态度。唐致的性格到底像谁,她不知道,反正和她不一样。 “等会儿再说有个屁用,人都扔在这儿了。我不管,我是肯定要自己睡的,你有能耐安排,那你安排去。”唐致甩脸子的速度和她发朋友圈的速度一样快,她转身回自己房间去了,仿佛那房间生来就是她的。 杨帆送完亲戚上楼来,正看到周格扭身叫唐致:“文文,文文……” 唐致“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周格追到房门口去敲门,被杨帆伸手拦下来,他朝她摇了摇头,意思:别硬来,这种时候先缓一缓,省得这么晚闹起来,大家脸上都难堪。 周格眼睛里马上要燃起来的怒火,掩住了一些。 客厅里,木木正自己打开了 switch,拉着西燕一起玩儿,两人凑在一起,凝神在电视屏幕上。 杨帆转头朝客厅投去一眼,把周格拉到自己身边,悄悄对她说:“我来。”他声色低沉,擦着她耳廓,留下一点绒绒的痒意。 周格想起从前在家读书时,和妹妹发生口角,唐叔总是先骂自己的亲生女儿,而母亲周凤齐只好自动去数落大女儿。各打五十大板,便是什么矛盾也没解决,她们姐妹俩仍旧互相生气,直到时间一点点过去,大家选择忘记,才算熬过这一节。 现在好了,有人帮她处理,他说,他来! 杨帆拍拍她后背,示意让她回房去,恰好这时,她手机铃声响起,“进去接。”他叮嘱说。 周格点了点头,盯着手机屏幕,是鸣跃打来的。她边走边接电话,反手关上了房门。外面的事,交托出去。 “喂!”她调整着情绪,脸上换了表情,一道房门帮她把外面的世界隔开。但究竟是房门的作用还是人?她忙着接电话,没想那么深。 “怎么样?你这周忙么?”鸣跃站在自家阳台上,举目远眺的神态。这话问的恰到好处,如果她说忙,那就是生意兴隆;如果她说不忙,那就是健康生活,都是好话。 “还可以,没有特别忙。”她回答,说的是实话,眼角微微染上点微笑,“你呢?这周没来厦门,厦门的公司筹备得顺利么?” 她是同道中人的感觉,开公司的难处,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知道。 “正想跟你开口呢,就是厦门公司的事儿,”鸣跃戴着耳机,阳台没开灯,暗夜里他耳朵上闪过一点幽微的蓝光,“我想找个老师帮忙指点一下,新公司做股权架构设计,你有没有这行里认识的,信得过的人,帮我引见引见。” “股权设计,有啊,我们这行里,做这块的很多。我有个师兄,这方面堪称专家,推荐给你吧,他专做中小企业方向,干货多,不来虚招,人品信得过。”周格马上想到了孝干师兄,“咱们自己人,回头等你来厦门,我约个饭局,大家一起见见面,” “那太好了,我打算趁着这次更换属地,把这些问题落实清楚,省得后续发展处处掣肘。老家这间公司,当年创办的时候没经验,这些都没设计好,现在要好好规划。”鸣跃听了很高兴,脸上是认真和期许的表情。男人的事业,是生命的重要内容,他能重新开始一家公司,就像重头再活一回一样,百废待兴、万事重来的感觉。 “厦门这两年的政策很好,你确实可以考虑全盘挪过来,税收方面的补贴应该也比老家好很多吧。”周格矮身在飘窗上坐下来,慢慢细聊的准备。到了这个年纪,既能谈工作又能谈友情的人,特别少,要珍惜。 “是啊,我想我走出来的这一步,是没错的,如果守着小公司原地不动,这时候真是凶多吉少。”说到这儿,鸣跃感慨着。 “嗯,要走出来,故步自封是不行的,换个地方才能有新机会。”她也有感而发,说的是公司经营。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该断的时候要断,该换的时候要大胆换,人要往前走。”鸣跃点头同意,说的不只是公司经营。 他们在电话两端,彼此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也不要紧,重要的是,互相说着真话。 人一旦说真话就容易愉快,快乐让时间飞逝。杨帆处理完小姑娘住宿的棘手问题,推门进来时,他们正聊到高三夏天时,爬树捉知了的事,周格哈哈大笑,说当时在窗边看到他被教导主任追着满操场跑,跑掉了一只鞋。 杨帆在一旁站了一会儿,看到她放声大笑时舒展开的眉头,翘起的鼻尖凝着一点光。想等她挂了电话,告诉她外面已经安排好了。 不过,她又继续讲全班同学包庇他捉弄班主任的事,一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杨帆听了两句,觉得隔着时间和地域像隔着崇山峻岭……他便不等了,转身拿了睡衣,往浴室走去。 第17章 十七看车 他洗完澡出来时,她还在电话中,他又听了两句,似乎在说去哪里吃饭的事。他背身站着换睡衣,露出凝着水珠的坚实后背。他想,她饭局还真多! 直到他躺在床上,靠着床头开始看那本《都柏林》。她才终于挂上电话,结束了追忆似水年华。 “哎,”杨帆放下书,抬了抬下巴。他们将近十年婚姻,互相不称呼姓名是常有的事。模糊,也是夫妻之道,“那两位大小姐,我安排好了。”他说,脸上呈现着点儿得意。 “是么?”周格睁圆了眼睛,手机没电,她走到床头来充电,追问:“你怎么安排的?她们没意见么?文文呢,她能愿意?” “你看你,这事儿一时不能强求,不能换个思路么?”他把手里的书倒扣在枕边,“我看西燕和木木玩得挺好,所让他们多玩了一会儿,让西燕给木木讲绘本……” “你让西燕睡木木房间?”周格抢答。 杨帆点点头,“唐致实在不愿意,也不能逼着她开门。这种时候,换个人就好了,皆大欢喜,是不是?木木房间还有张他从前的小床,我收拾收拾,刚好派上用场。”他说这话时,满眼是对自己的满意。他也是很后来才知道这样的话不能乱说,“换人”是很难的事。 “西燕没什么问题么?让文文这么一搅和。”周格觉得,这办法解燃眉之急,解不了远水之渴,治标不治本。 “西燕挺懂事的,说很喜欢木木,这个小姑娘脾气很好。”杨帆点着头说,他也有两年没见这位大外甥女了,这回见到,觉得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姑娘,比脾气火爆又眼高手低的小姨子强。 “那就好,”周格听他这么说,点了点头,转身去浴室:“毕竟是你们家的亲戚,要是怠慢了,回头爸妈那边有想法,就不好了。” 杨帆望着她背影,脸上露出点无奈之色,重又拿起书,遮住半边脸。 家里又多了个人,周格这一百平出头的房子,早上起床时显得异常热闹。木木着急忙慌跑进主卧的卫生间,一路叫着:“我要尿尿,憋不住了,妈妈。” 杨帆正刷牙,转头来满嘴泡沫,呜呜咽咽:“怎么了?外面卫生间有人?” “小姨把门锁了,在里面好久,不出来。”木木站在马桶前,噘着嘴,“她是不是在拉臭臭?” 离婚冲动期 第12节 周格正换衣服,听到这么说,和杨帆无声对视了一眼。 她这天没去公司,把业务工作暂时放一放,自己在厨房煎蛋、烤面包片。杨帆站在一旁帮忙,听见她说:“你看,娘家亲戚和婆家亲戚撞在一起,像不像和尚多了没水吃?” 把杨帆听笑了,明白她的意思,前两天唐致来,他们夫妻俩忙工作,唐致会自动承担做饭的职责,照顾木木;这下好了,多来了一个人,责任分散了,谁也不做饭了。只好他们两人自己动手…… “咱们暂时坚持两天,我公司那边尽快确定,已经说好了行政部的一个职位,西燕外形、性格都挺合适的,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等她入职了,集团有宿舍安排。”杨帆一边准备餐盘,一边考虑着说。 周格被煎蛋的油溅了一下手背,自己揉了揉,“你说,文文要不要也给找个工作,天天呆在家,人都呆废了。” 杨帆抬头看了看她,目光里在说:这事儿,你妹恐怕和你想的不一样,她大概率觉得在家呆着不会废掉,只会非常舒服。 唉……周格接收到他的意思,低下了头,觉得他说的很对。 唐致本就有股我行我素的另类劲头,西燕来了之后,她表现得更具体了。吃完早饭,西燕主动说:“我来洗碗吧。” 唐致端着冷脸瞧了她一眼,吃完起身就走,扔下一句:“姐,我下午和朋友约好了,晚上不在家吃饭,一会儿我早点儿走。” 留了个背影,给餐桌上剩下的人。 “西燕,唐致还有点儿闹别扭,你别往心里去啊。”周格只好开口打圆场。 “不会的,表舅妈,我来,给大家添麻烦了。”西燕瘦长脸,和她的身形一样,说起话来也细声细气。 周格向她笑了笑,通情达理的姑娘,招人喜欢。 下午空出来的时间,杨帆带木木去上轮滑课,周格去上 mba 课,两个不同方向,各自出发。 周格带着专业课书下到地库,发现忘了拿车钥匙,想起自己随手放在鞋柜上了,又急兜兜返回来取。 一开门,听见西燕在打电话的声音,大概以为家里没人,她手机开着免提。 周格听到婆婆吴芳的声音,“怎么样?木木的小姨不好相处吧?” “还好啊,我觉得她挺有性格的。”西燕说。 “性格?不讲礼貌的性格吧?”吴芳不屑的口气,“孩子我跟你说,你在那儿多坚持几天,木木小姨自己受不了,肯定就先回家了,你懂么?所以别管她对你什么态度,你就非跟她一块儿住,知道不?” 西燕迟疑的口气:“那个,舅奶,我没和木木小姨住一间,表舅让我和木木住来着。” “啊?!什么,杨帆安排的?” “是啊。” 周格把车钥匙握在手里,转身关门时,叹了口气。有一刻真想打电话告诉杨帆,这么多的亲朋好友上门,你妈妈功不可没;声东击西的战略战术真不是一般人想得出来的。 不过,等坐进自己车里,她又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西燕是来找工作的,工作落实很快就会搬出去;唐致……说难听点儿,就是来白吃白住的。自家的苗不直,不能怪别人的眼睛歪。 她想她只能提供个住处给妹妹,至于这个住处住得舒不舒心,她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唐致这样的人,也许让她难受一下是好事。 杨帆每个周六都送儿子去上兴趣班,这点上能打败大部分当爸爸的中年男人。怀揣世界,要指点江山的爸爸们实在太多,像杨帆这样,喜欢陪孩子上课逛玩具店的,屈指,也数不出来几个。 他在送木木的路上,接到丽娜电话。 “帆哥,你在忙着么?我打扰你一下。”她在电话里说。 杨帆开着车,一手戴起了耳机,“不忙,什么事?你说。”他平常语调。 “我在 4s 点看车,我也看中了 xc50,颜色也挑好了,但性能方面销售跟我说了一大堆,我实在听不懂。有几个名词儿,要不你给我讲讲吧。”丽娜说,声音抑扬顿挫的,堆在他耳道里。 “哦,那你说吧,我看我知道多少,其实这个牌子有更适合女生开的车型啊,你怎么不再看看。”杨帆车子进了停车场,他一边找车位一边说,他自己这部车,就是 xc50,不过是一年前买的了,旧款。 “我就喜欢这款,别的车型不好看。”丽娜说,接着念了几个车辆数据出来。 杨帆一手倒车,一边向她解释。 “那,这几个版本之间,差异特别大么?”姑娘问。 “差异,特别大的地方就是价格,你预算够,就选最好的。”他随口说,说的也是个普适的道理,放之四海皆准。 “哦……然后,帆哥,你还有什么要提醒我的,我怕我漏了什么?我第一次自己买车。” 杨帆帮木木提着装备,正下车,笑声提醒孩子:“别忘了拿水壶。”没听清丽娜刚刚说的话,“喂,你说什么?” 丽娜顿了顿,转而道:“帆哥,你是陪木木上培训班么?我上次听木木说他上轮滑课在湾悦城,我就在附近的这家沃尔沃店。” “哦,你怎么跑这么远的 4s 店,你家附近也有一家啊。” 丽娜笑了,没笑出声,“我没去离家近的那家,那家没有我要的颜色。帆哥,你时间允许么?帮我一起看一看,很近,就在马路对面。” 杨帆抬头看了看木木,蓓蓓教练已经出来接他,孩子跟着老师进去,朝他摆了摆手。平常这段时间,他常常回车上去睡一觉,毕竟人到中年困得慌。这次,他想了想,回丽娜说:“行啊,那你等一下,我过来。” 第18章 十八买车 因为很近,杨帆步行走过去,远远的,看见在路边芒果树下伸头张望的丽娜,因为不是上班时间,穿着随意,短裤和松垮的上衣,细长的白腿在阳光下反着光。 “帆哥,木木上课要多久?”丽娜等杨帆走近,先开口问。 “他两个小时。” “哦,那我快一点买好,争取不耽误一会儿接木木下课。”她笑着说,眼睛里光点闪闪,很开心的样子。 “哦,不要紧,那边老师都是教了很久的,我迟一点去接,他们会帮忙看着。”杨帆说着话,跟在丽娜身侧,进了店堂。 他错后一步,靠近才发现,这姑娘宽大上衣露着半个后背,举手投足,露的更多。他下意识地拉远了点距离。 她带他去看车,抬手轻巧一指:“喏,我已经谈得差不多了,但还是第一次一个人买车,心里没底儿,有你帮我一起把把关,我就心安多了。” “这辆?”杨帆看着眼前车子的颜色,有点惊讶,这银灰色车子,和他那辆一模一样。 “是啊,”丽娜转头来,狡黠一笑,“是不是有点儿眼熟!” 杨帆跟着她,绕着车子转了半圈,看她喜形于色的样子,摇头感叹:“这新版确实更好看了,你们小姑娘怎么会喜欢这么老气横秋的颜色,那边蓝色和金色,不是更漂亮!” “这怎么能是老气横秋的颜色,我眼里,这可是最沉稳持重的颜色了,我就喜欢这样的,你看我的包包,也是这个色系的。”丽娜盯着他眼睛,笑眯眯说着,把手上的包,展示给他看。 他没看,低头看了看自己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行啊,你买车,当然以你的喜好为准。那现在谈到哪一步了?” “我拿不准,要不要买高配版,会不会很浪费?”她说着,认真地皱了皱眉头,不过也只一下,又展开了。 “这个,我帮不上什么忙,主要看你预算,没有浪费的说法,有多少钱办多少事儿。”他退开一步,说。 “帆哥,你那辆是什么?高配么?”她凑近来,悄悄问。 “我的,老款了,没有可比性,你要是预算允许,就高配啊。”他说着,她凑过来一阵甜香味。 “那行,我听你的。”丽娜点点头,转身叫旁边的销售来,“那我定了,就这款了,合同我再看一眼。” “好勒,您稍等,我这里合同马上拟好。咱们赠送的保养、配饰,我已经请同事去帮忙准备了。”男销售笔挺的身姿,过于喜悦的表情让人恍惚觉得今天是什么不得了的好日子。 他们两人被恭敬地引导着往贵宾区去,杨帆本着年长几岁的责任感,侧身悄悄提醒她:“贷款、保险这些都谈好了么?” 丽娜转头来,发亮的眼睛瞧着他,“我全款,这些不用谈吧。” 全款!这两个字扎了扎杨帆的心,“哦,那不用谈。”他马上换了幅当我没说过的表情,在牛皮沙发上坐了下来,想起丽娜当时进他的团队时,就是书记亲自来打的招呼。嗯,没错,关系户嘛,非富即贵。 “帆哥,今天多亏你来,不然我犹豫不决,肯定买不下来。”丽娜扭身,趴在沙发扶手上,他们两张沙发挨着,她趴过了线,手臂挨着杨帆的衣袖,触到一点男人有力的温度。 杨帆欠身去茶几上拿了瓶水,拧开来喝,摇头调侃她:“我来不来,应该也不影响你做决定吧,全款小姐。” 她听笑了,露着两排白亮的细牙,前段时间刚去做过美白,“哪里!影响可大了,你要是不来,我今天肯定不买。” “是么?!”他呵呵笑着,觉得这笑话好笑,她这是花父母的钱,还能肉痛不成。 “是啊,绝对的。”她认真道,也没明白他笑什么,但他笑,总是好的,表明他很高兴。她眼里,他笑起来迷人,有种成稳出众的味道,别的男人脸上看不到。“我这,虽然是刷我妈的卡,但是我答应要慢慢还她的。” 杨帆听着,有种王熙凤对刘姥姥说家道艰难的感觉,“你妈妈可真是个好妈妈。”他给她点赞说。 丽娜忙着自己多说两句,“我妈就我一个女儿,她总的来说,是个好妈妈。就是平常工作太忙,没空管我。最近她又新交了男朋友,成天往晋江跑,就更没空了。”她其实想直说,这笔买车的钱,就是她妈妈的新男友赞助的,不过看看杨帆寡淡的脸色,她忍住了没说下去。 他们等合同的空,杨帆低头看手机。 “帆哥,你陪我去挑挑赠品吧,你有经验,他们家哪些东西比较实用。”丽娜站起来,邀他一起。 他坐着稳如泰山的样子,偏头看了看,展厅不远。“我也没什么经验,车子上的东西,其实都差不多。” “走吧,一起挑吧。”姑娘扬着花朵般的笑脸,走在他右手边。 他们在 4s 店耽搁了些时候,木木的轮滑课上完了,用电话手表打来找爸爸:“爸爸,我下课了,蓓蓓老师说可以来接了。” “哦,好,爸爸马上来,你先跟着老师玩一会儿,不要自己跑出来啊。”杨帆接着电话,朝身旁的丽娜着重看了看,示意他,要先走,接孩子去。 丽娜这边飞快完成了剩下的手续,赶着追出来,“帆哥,我已经弄好了。我请你和木木吃晚饭吧,买车这么大事,你特地来帮我拿主意,我得表示表示。”她说着,已经跟在他身后,同路走去。 “不用了,你太客气了。主意也是你自己拿的,我就来走了个过程,帮忙都不敢当。”杨帆笑着摇头,几步路,走过了马路。 “我请你们吃湾悦城上面的,烟火人家吧,我小姨的店,味道很好的,你就当给个面子,去尝尝新菜。”她热情地说,已经物色好了地方,不知是刚确定,还是一早就定好的。 “呵,全款小姐,你家产业真丰富啊,除了餐饮板块还有什么?”杨帆刚反醒过她非富即贵的身份,这会儿又给刷新了一遍,转头看了看那家 4s 店,“那个牌子,不会也是你家的吧?” “没有没有,哪有这些!”丽娜也跟着他目光回头看看,立马摇头,“我们也是小门小户,没什么产业。” 杨帆点头,“真谦虚,你们家美德挺多。” “帆哥不许这样取笑我!”姑娘撅起了嘴角。年轻姑娘撒娇的特权,但凡年再老一点,都用不了了。 落在杨帆眼里,觉得娇小姐难缠。他补充说:“吃饭下次吧,你存着,我下次再来体验你们家的商业帝国。今天我得先带孩子回家,家里有亲戚在,说好了一起吃饭的,我老婆上完课也会回家。” “哦,”丽娜娇俏的表情还挂在眼角眉梢上,这时黯淡下来,“那咱们说好了,下次我请哦。” “行。” 他们在湾悦城一楼分开,两个方向走。杨帆行色匆匆,搭扶梯上楼。丽娜走出去几步,又回头看他背影,人群里一道坚实的男人的背影。 第19章 十九工作 周格这两天都按时回家,杨帆倒是经常加班,八点多才回来。比杨帆更晚到家的,是唐致,她自从西燕来了之后,突然变成了大忙人,不知忙什么,连着好几天,忙到十一二点。 西燕承担了照顾木木和做晚饭的职责,中午的时候,吴芳会把她们一起叫到自己家里吃饭,她和老杨又能和孙子一起吃饭了,这点上她非常满意,不枉她高处筹谋、细处着眼的一番心血。可惜没有十全十美的时候,让她不满意的部分,是老杨的大姐,在医院做了切片,现在排了一场手术在那里。这便意味着,请神容易送神难,她们还要住上一阵子。 入夜睡觉前,吴芳靠在床头上,一劲儿地捶着腰。“哎呦,这两天真是太累了,每天都在买菜做饭,我都没停下过,站得我这副老腰哦,要散架了……” 老杨等她们一个个洗完澡,他排最后一个,已经困得眼皮都撑不开了,挨着床沿坐下来,接口道:“我也是,我洗碗洗的手都脱皮了,你看看。” “看你个死人头!你还敢有怨言,不都是你们家亲戚?”吴芳回头啐他一口,正没处撒气呢! “哎呀,你小声点儿。”老杨马上觑着眼睛欠身过来提醒她,“再坚持两天吧,等手术好了,她们就走了。” “坚持?!哼!”她鼻子眼儿出气,冷笑了两声。 离婚冲动期 第13节 他们老两口这里说着话,那边杨帆周格也在床前夜话,他们在讨论唐致最近神出鬼没的种种反常举动。 “你问文文了么?这么晚还没回来,小姑娘一个人在外面干什么?”杨帆自己也刚回来没多久,这会儿正在书桌前整理明天开会用的报告。 “刚打了电话,说在朋友的工作室,很忙,没空说话,答应等空了给我回。也不说具体是在干什么?”周格边说边叹了口气。 杨帆开着自己电脑,查看报告里的数据,报告是丽娜汇总整理的,他今天辅导她做数据处理,一直到晚上八点多。到家时,木木都洗澡上床了,他看着准备睡觉的儿子,没说上两句话,颇遗憾。 周格站在床边叠衣服,忽然想起来,“西燕的工作落实了么?你昨天说这两天入职,是么?” “哦,是啊,你不说我差点儿忘了,明天带她去做体检,个人资料准备一下,后天正式报道。还好我和那几位部门长交情都不错,不然这事儿还真没这么快。”杨帆抬头来,在心里算了算时间。 “你不是也经常帮他们接受关系户嘛,这种东西,就是礼尚往来,互相的顺水人情。”周格说,手里杨帆的衬衫,她伸手扯了扯,把褶子拉直。 “嗯,是啊,关系户!”他点头,感叹了一声。 “能用好关系户,也是种本事,属于高超的管理技能!”周格一手抱着叠好的衣服,拿下巴抵着,一手拍了拍老公的肩头。 确实,老婆说得对,这方面他得努力。杨帆停在电脑屏幕前,想。 唐致晚上十一点多回家,周格特地坐在客厅沙发上等她。 “姐,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她进来时手臂上蹭着一道泥灰,大热天穿着长裤。 “你也知道很晚了,你这两天干嘛呢,早出晚归。” “哎呀,我不是说了嘛,给我朋友帮忙去了。你能不能不要问东问西的,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唐致不耐烦地表情浮上来,她一身臭汗,想赶着去洗澡。 “你住在我这儿,我就得对你负责,你三更半夜去哪儿,你得告诉我一声,回头爸妈问起来,我怎么跟他们说。”周格听她这些不负责任的话,就生气,她们姐妹俩似乎是两个世界的人,语言不通,情感也不相通。 “我就借你个地方住,你能不能不要像个老妈子似的天天盯着我。我跟朋友忙一个要紧的工作,等做成了,分到了钱,我立马搬出去,这样行么!姐,我的亲大姐。”唐致累了一天,脖子里出了汗,又干了,发黏。她说完,迳直往自己房间去。 “你忙什么?说明白!”周格站起身来。 唐致“砰”的一声,用力关上了房门。 “你什么态度!”周格高声起来,同时升高的还有她的血压。 杨帆刚躺上床,听着她们话头不对,赶出来,被唐致的关门声,震得一跳。 “好了好了,”他伸手来拉周格,低声劝她:“明天再问,她能好好回来就行,明天我来问,我这个做姐夫的,她好歹给我个面子。”他低声说最后一句话。 周格气得,两手都攥紧了。被杨帆拉着,回房去。 第二天,天气不好,早起就开始下雨,不大,淅淅沥沥的,一直延续到下午,完全不像厦门的一阵狂风暴雨,接着艳阳高照的风格。这天像个磨磨唧唧絮絮叨叨的老太太,一个经年累月的老故事,从早讲到晚,没有要停的意思。 唐致像个听故事的年轻人,不耐烦地往阳台上跑了好几遍,伸手出窗外去试试,还有雨点,真是……她这天没出门。 木木在沙发上背唐诗,“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她满脸心焦,不吉利,转头来:“能不能背个大晴天的诗,别在念叨下雨了!” 西燕因为明天要去集团入职,刚洗的白衬衫,也怕晾不干。在书里翻了翻,改教木木另一首:“梅子黄时日日晴,小溪泛尽却山行。” “你是要赶着出门么?”西燕起身去准备午饭时,问。 唐致听见了,回头看了一眼,没回答。 中午,西燕没去木木奶奶家吃饭,自己在厨房做,她们三个人在家吃。 “去叫小姨来吃饭。”西燕推推木木,让他去叫唐致。 “做了这个,我上次看你喜欢吃杏鲍菇。”西燕把做好的杏鲍菇烧肉,推到唐致面前,笑眯眯地:“我听木木说,你炒菜也很好吃的,下次咱们一起做饭吧。” 唐致抬了抬眼皮,伸手夹了一筷子吃,没言声。 “我明天就搬出去了,我看你指甲特别好看,我有瓶超级好用的护甲油,推荐给你。”西燕说,说着转身回木木房间,拿一个精致的小瓶子来。 唐致伸头过去看了看,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指甲,摇头说:“不用了,我最近在忙一项工作,没法养指甲,这个你留着吧。” “哦,你忙什么工作啊?连指甲也不能留?”西燕问,也有点儿遗憾,唐致没收她的东西。 嗯……唐致想了想,觉得西燕做的杏鲍菇,真好吃,手艺比自己好。她说:“我朋友有个小工作室,专门帮人寻找走失的宠物,最近接了个大单子,我正在给她帮忙,找一只小斗牛。” “哦,还有这样的工作呢?”西燕兴致勃勃地问。 “有啊,丢了宠物的人,都非常着急的,宠物就相当于他们的亲人,丢了,你说要紧不要紧,所以出多少钱,都愿意,只要能找到。”唐致举着筷子,边吃边说。 “那你们去哪里找啊?能找到么?”西燕忙着给唐致添汤。 “一般先从失主家附近找起,我朋友说,她们之前就找到过好几只了,挣了不少钱呐!就是找小猫小狗,特别累,穿树林子翻垃圾桶……”唐致说到这儿,也有点儿失意,这么份好买卖,就是太脏。 “那真不容易,”西燕也跟着感叹,“不过,却是个好事情,既能帮助失主,又能挣到钱。” “是吧!你也觉得不错吧!”唐致圆眼睛,亮起一道光。 西燕郑重地点点头。 “你可不能告诉我姐他们啊,我不想让她知道,在她眼里,这些都不是正经工作。她专会瞧不起人!”唐致末了提醒西燕,转头警告小外甥:“你也不许说一个字儿啊,不然以后我不给你煮饭吃。” 西燕点点头,“行,我不说。”木木也跟着点了点头。 “你明天就搬走了?” “是啊,那边有宿舍,不过我周末回来,我回来看看舅奶,也看看木木。” “哦,周末回来好,我可以带你去我朋友的工作室玩儿。” “好啊。” 唐致这天因为天公不作美,没法出去翻垃圾桶,但交到了个新朋友,她坐在自己房间的床沿上,捉着西燕的手,帮她涂指甲油。“这个颜色最漂亮,人鱼姬色,保你坐在办公室里,艳压所有女同事。”她抬着下巴说。西燕“咯咯”地笑。 西燕去公司报道后,唐致因为白天去忙大项目,不在家。木木只好又去跟着奶奶了。傍晚时,周格和杨帆难得同时下班的早,双双去吴芳那儿吃晚饭。 一家子围坐在餐桌边,着实人多得坐不下,老杨和杨帆找两个塑料凳子穿插着坐在其中,乡下吃流水席一样。 第20章 二十回家 华英坐在桌角上,她有种特别的,深谙人情世故的表情。“等妈的手术好了,我们就回家去,叫西燕爸爸来接,我们不能再住舅舅舅妈这儿了。西燕的工作杨帆也帮忙落实好了,又稳定又有宿舍。我们一家添了太多麻烦了。” “哪里啊,你呀,又说这些客气话。咱们自家人,互相拉扯都是应该的。”吴芳最是个要面子的人,这时候是说便宜好话的关键时刻,尤其是该受的罪都已经受完了。 “嗯,是啊,”周格坐在吴芳对面,和杨帆紧挨着,点头道:“大姑和表姐也不用这么着急回去,手术做完,再多休养几天,等精神好了再说,毕竟厦门这边,去医院什么的都比老家方便。是吧,妈?” 她满脸是亲亲热热的笑容,似乎无意地,抬头看了吴芳一眼。这一眼,像西燕家初来那晚,吴芳时不时地转头投在她脸上的一样。 “.…..也是,不怎么忙!”吴芳握着筷子不得不回答,努力让自己表情如常,这时候千万不能露马脚,可她嘴角还是没藏住地耷拉下来,马上又转头掩饰,朝老杨道:“你说呢?” “哦,”老杨突然被问,正夹菜的手僵在半空,哈哈着:“是啊,难得来。那个,不忙,等好了再说。” 吴芳听着,吃饭的胃口也没了。趁人不备,迅速白了老杨一眼。 晚间,关灯的时候,吴芳站在床边,叉着腰埋怨:“你就没点儿眼色么?还让她们手术完了再住下去,还有完没完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老杨刚坐上床,屁股还没坐稳,回嘴道:“我不就是顺着你的话头往下说的嘛,你又不满意,我这回可是看了你的眼色才说的。” “你们家的亲戚,你就不能说两句。周格事不关己,瞎客气,你这么些天,还不知道底细么?你就说,西燕爸爸乡下的生意也忙,一个人不能支持太久,等时间差不多还是早点回去,这不就结了么?就你死心眼儿,听不懂我话里的意思!”吴芳气得只差没有伸手打他两下。 老杨还不识相地絮叨:“我死心眼儿,我照着你的话说也不对,不照着也不对,横竖都是我不对。” “你就是一辈子不明白我的意思!”吴芳气咻咻地总结。总结出一段大多数老夫老妻间的真理。 这点生活的小风浪,全拍打在吴芳家里。周格家回复了以往的平静,他们两口子早出晚归的上班,唐致也忙得不着家,孩子仍旧托付给爷爷奶奶。这家庭运作模式,像极了原始人类,青壮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老人和幼儿留在山洞里。 不过和原始人不同,原始人没那么多空闲时间,每时每刻盯着孩子的一举一动。现代人就不同了,盯着娃的好几双眼睛,二十四小时无死角凝视,真是令人窒息的凝视。 周格也是凝视的人之一,不过她是通过家里的监控摄像头凝视。她在办公室整理 mba 课程的作业,一直忙到晚上九点多,才动身回家。期间,她通过客厅的监控,看见奶奶又给木木做了宵夜,让他喝番鸭汤,还煮了面线。 她看着,长长叹了口气。她之前说过好几回了,晚上不要给孩子吃太多,尤其是睡前,不准养成吃宵夜的坏习惯。可惜她的话,全家没一个人听进去,爷爷奶奶觉得,孩子有胃口,想吃就应该吃;爸爸觉得,吃点东西怕什么,又吃不坏,多吃点儿长个子。 她走出办公室的路上,带着耳机给杨帆打电话,“喂,你今天加班么?到家了么?”她问。 “是啊,最近比较忙一点,刚好上项目。我在回家的路上,你呢?还在忙么?”杨帆通勤的路比周格长,不过他这时已经快到家了。 “我正准备出发回家。”周格电梯到了负一层,“我跟你说,晚上妈又给木木吃了很多东西,睡觉前还给他煮面线,喝一大碗汤。这样不行的,孩子吃那么饱,没一会儿就上床睡觉,消化系统都打乱了,很容易积食。” “哦,”杨帆听着,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心,停顿了一刻,还是不吐不快:“这个事情,我明天再跟妈强调一次,不过你是不是又盯着家里的监控看了,咱们当初装监控的目的,不是为了监控妈在家里怎么照顾孩子的,你还记得么?是为了咱们不在家、想木木的时候,能随时看看孩子。” 杨帆的话,传进她耳朵里,耳机微微震动。她坐在驾驶位上,没发动车子,安静等他说完。“你这意思是我不该看咯?看看孩子,和看看孩子有没有吃好喝好,不是一回事么?”周格在孩子刚出生的前两年,面对育儿冲突,常常选择回避,息事宁人为主,家和万事兴;后来宁得太久,这家里的每个人都以为她没有意见。她终于,不能再忍了。“你不是也说,有问题要直说么?我不看怎么知道有问题?”她也微微结起了眉头。 杨帆车子开进小区的地下车库,过弯道“隆隆”的噪音。他等噪音过去,才开口:“行吧,我就是提醒一句。妈那边,我会再跟她说的,让她不要准备那么多吃的,听你的意思,不让孩子吃宵夜。” “好。”周格听到满意的答案,抬手挂了电话。其实也听出,他心不甘情不愿的语气,不过大家都很忙,既然问题已经暂时解决,这种旁逸斜出的小情小绪,她觉得,没必要揪着不放。 她自从有自己的事业要忙,有自己的目标要达成,旁的杂事,不太能影响她的思路。大脑仿佛有一套归类系统,这些事自动打上不重要的标签。她发动车子,引擎声毫不留情地响起来,有种大杀四方的气势。 杨帆车子已经停好,但他人迟迟没下车,车子一熄火,他坐在一片暗影里。 忽然有电话打进来,他机械地按了接听键。“喂,帆哥,你到家了么?真不好意思,我又害你加班到这么晚。我明早给你带早点,当做惩罚,我买 m 家的咖啡,你上次说好喝的。”丽娜姑娘明显属于越夜越有精神的人,电话里声音洪亮,快乐十足。但也许,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都是,和三十多岁大不相同。 他没听出什么来,眉头还凝结着,只嘱咐她:“哦,我到家了,你早点休息,明早要提前去做简报。” “好,我一定好好做,帆哥放心。”甜甜的回复。 他面无表情地挂了电话,脑子里被提醒着,到家了。 第21章 二十一难言 到家了!也许是这世上最短的恐怖故事,但仅限中年! 杨帆最近深有体会,他刚推门走进去,就看见正弓着腰,一个人收拾餐桌的母亲。他忽然在心里想:妈今年几岁了?58 还是 59?该死,怎么记不得了!不过,是快 50 了…… “哎呦,大忙人一号回来了。”吴芳听到开门的动静,回头瞟了一眼,又接着擦桌子。 “嗯,妈,你还忙着呢!”杨帆慢慢走到桌边来。 “可不是嘛,刚把小祖宗伺候上床,赶紧收拾收拾。”吴芳把干抹布攥在手里,最早,杨帆和周格刚结婚那会儿,她也上赶着来帮忙,后来一次发现,周格嫌她餐桌擦不干净,每次等她走了,又自己重擦一遍。她这要强的性子上来了,从此以后,儿子家的餐桌,她都擦两遍,湿的一遍、干的再来一遍,不信擦不干净。 “你也回来了,你看着木木吧,他刚睡着,我就回去了。”吴芳转身回厨房,洗了洗手,要走。 “哦,”杨帆让出通道来,跟在母亲身后,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只看着她低头换鞋。 “你去洗澡吧,上班忙一天了,不累啊!”吴芳朝他摆摆手,叫他进去。 “奥,”他点点头,预备想说的话,似乎忘了,转而道:“我上班不太忙,倒是你和爸,这两天大姑在这儿,特别累吧,回去早点睡。明天一早你就别过来了,我送木木过去。” “唉……”吴芳幽幽叹了口气,“行,你上班不迟到就行。”她反手捶着后腰,走进了电梯间。 杨帆站在门后,沉默了一会儿。 离婚冲动期 第14节 周格隔了半小时到家,从车库乘电梯上来时,正遇上晚归的唐致,两人同时站在电梯里,互相不说话,像微波炉里的两杯牛奶,各自煎熬着。 终于等到电梯开了门,她们一前一后走进家。“尽量早点回来,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周格反手关门前,对唐致说。 唐致只顾低着头,没回应,不过她在心里想:你不是也这么晚回来么!先管好你自己吧。 她这周穿街走巷的,颇有成就,已经找到了目标斗牛的行踪,离找到它,也就一步之遥。她心里乐观地盘算着的,等分到奖金,就去看房子,搬出去就自由了,再也不用被人管着,束手束脚。 她为了尽快实现这一目标,第二天傍晚,特地抽空去朋友租的一室户看了看。这一看,失望得不行,她下楼时听到自己心里,出来单独住的梦想哗啦啦破碎的声音。那么小的一间朝北房间,就要 1500 元一个月,这还不如去街上明抢!她瞪圆了眼睛,半天说不上话来。 她边走下楼,边在心里对比。她现在住的姐姐家的客房,有床,还有个不小的飘窗,可以养花养草,修养身心。这么看来,简直是世外桃源般的住处,重点是不收房租水电和押金…… 等走到地铁站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决定,和姐姐是血浓于水,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的关系,匀一个房间住,是绝对顺理成章的。她边走边想,等会儿路过前埔菜市场,要去买一只姜母鸭回家,姐姐和姐夫都爱吃。 刚过了地铁安检,她手机响了,是西燕打来的。“文文,我今天收拾好宿舍了,你要不要来我宿舍玩儿,我有个小厨房,做麻辣烫给你吃。”西燕在电话里开心的声色。 “好啊,你电话来的真及时,再差一点儿,我就回家了。我刚好在地铁里,我看看啊,大概三站路,我就你那儿了。”唐致本来有点儿沮丧的心情,这时接到西燕的邀请,马上快乐起来,女孩子间独有的,不告诉别人的快乐。 西燕早早在地铁口等她,她们成了这个不太熟悉的城市里,互相熟悉的好朋友,同龄的小姐妹。她们都来自遥远的小镇,都没有父母在身边,天然的成为盟友。 西燕的宿舍也不大,但是装修还可以。唐致参观完后,一片感慨:“你这住的地方真不错,虽然还有其他室友,但好歹有个没人管得着的住处。还不用付房租,多好呀。” “你不是更好,你住在自己姐姐家里,要什么有什么,别身在福中不知福。”西燕低头小心翼翼,把做好的麻辣烫从简易的小厨房,端到自己房间,放在床头的书桌上。她们一人坐床沿,一人坐椅子,热腾腾地吃起来。 “你不知道,我今天去看房子了,我朋友租的房子,我一直想搬出来自己住呢!”唐致一边吹着碗里的丸子,一边说。 “好好的,搬出来干嘛!厦门租房子很贵的,我有个同学在这里,每个月的工资,一半都交了房租了,剩下的还不够自己吃喝,老家爸妈还要补贴她,一直月光。”西燕看起来就比唐致跟体贴父母,她从没想过要自己租房子。 “搬出来自由啊,没人天天在耳边唠叨,盯着你,追着问你去哪里了!真是烦死。” “你是说你姐吧,我觉得表舅妈人很好的。”西燕说着,指了指桌子上的 tf 口红,“你看,这个就是你姐送我的,说是入职礼物,要不是她送我,我还从没用过这么贵的化妆品呢!”西燕认真道。 “哼,小恩小惠,没什么了不起。” “你可别这么说,我刚到这家单位上班,进来了才发现,这里的女同事都是用很贵的东西的。昨天有个信息部的女生,我去登记内部人员带工卡的情况,不小心把她手表碰掉了,人家超凶的,说她手表好几万……”西燕这时说起来,还是直摇头,心有余悸。 “她让你赔了?” “那倒没有,就是态度特别不好,还没带工卡!那个眼神,就是你赔得起么!那种意思……”西燕拿筷子挑着碗里的金针菇,像在挑面条,“要不是我看到我表舅,下午坐在她身边,特别有耐心地帮她看报告,我都要给她记一笔了。” 帮她看报告!唐致手指扶着碗边,想起什么,追问:“这个女生是不是叫娜娜?” 西燕马上笑了,“你怎么知道?我可不敢叫她娜娜,我得叫她娜姐,听我们部门老大说,她是关系户,也不知道是哪个领导的关系。而且,她真的很会做人,我亲眼见的,她给我表舅买早点,送到他办公室。”西燕放低声音,凑到唐致跟前去,悄悄说。 买早点!唐致眨了眨眼睛,没言语。 西燕说完,没多想,这时看着唐致的脸,忽然停顿住,也跟着眨了眨眼睛。 空气凝结了一瞬。 “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这女生叫娜娜的?”唐致挑了挑眉,问。 第22章 二十二老蒋 西燕听完唐致的描述,微张着嘴,半天没合上。 当然,这种事情上,描述的人难免有点儿添油加醋,也是人之常情。 唐致拧着眉心说:“西燕,你可不能包庇奸夫淫妇。咱们都是女的,谁好谁坏,你得分清楚。接下来,你的任务就是好好监视这两个人,有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赶紧告诉我。”她说完,有点不放心:“我姐,你表舅妈,刚送了入职礼物给你呢。”她朝桌上的口红努了努嘴。 “……嗯,你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绝不让小三儿得逞!”西燕用力点点头,隐隐有种保卫一个家庭完整的错觉。 唐致这天回家,没有带姜母鸭,她觉得,对姐姐周格来说,她已经拥有了比一只姜母鸭更有价值的消息。当然,在没拿到确切的证据前,她不能说出来,这道理她懂。 没几天,西燕果然传来了新消息,她说:“徐丽娜今天开了一辆和我表哥一模一样的车。” “真的?” “是啊,我专门到公司地下车库去看了,真的一样,还停在一起,像一对双胞胎。”西燕补充。 “什么双胞胎!”唐致脸上哼哼冷笑着,纠正她:“是情侣车吧!” “哦,对,情侣车。”唐致用词准确,西燕点头心服。 “消息很劲爆,你密切关注着哈,等我拿到找狗的奖金,周末请你吃炸串儿。”唐致电话里爽快地允诺。在这件事情上,她赏罚分明、恩威并用。 唐致自从知道了这个秘密,每次在家里见到姐姐时,总忍不住在心里升起种怜悯的心情来。真是个可怜的中年女人,也不年轻了,每天早出晚归的为家庭付出,自己老公在外面找了个小妖精还不知道…… 周格在阳台上收衣服,唐致这天回家的早,也跟在她身后,收自己的衣服。 “姐,你们家的钱,都是你管着吧?”她忽然开口问。 周格警惕地回身看了她一眼,“嗯,怎么了?咱们可事先说过的,我不借钱给你,在这儿你得靠自己。” 唐致听了,把下面想说的话,一股脑全咽了回去。摆摆手道:“别那什么眼睛看人低,我不借钱!” 她黑着脸,抱着衣服回房去了。 周格瞅了眼她背影,没搭理。她忙着着手打电话预定餐厅的包间,鸣跃这周来确定新公司的装修方案,他们约好了,明天晚上一起吃个饭,周格叫上孝干师兄,相互见见面,好谈股权结构设计的事儿。 转天一早,周格在办公室说起这事儿,远映歪在沙发上,撇着嘴道:“老蒋那二两本事,你也太抬举他了。” 周格本来就知道,她一说,映姐绝对要骂两句,不过平心而论,孝干师兄在股权设计这一块,算是很专业的,而且他们胜在是老朋友,这行里猫腻多,可深可浅,自己人好过外面不熟识的百倍。 周格轻易不在远映面前评论蒋孝干,是映姐的逆鳞,碰不得。这离婚后,掐的比离婚前还厉害的两个人,也是不多见。 周格只说自己同学的情况:“我这老同学啊,我们读书那会儿关系很好的。算一算,从初中到高中一起六年时间,可惜后来上了大学,各奔东西,就很少联系了。但也没想到,时隔多年又能在厦门重新见面,真是想不到的缘分。他公司经营的很不错,算是白手起家,他家里也不是做这个的,估计帮不上他什么。我现在既是老同学,又是东道主,多给他帮帮忙,责无旁贷。” 远映盯着周格窗台上的小绿植,对眼了一会儿,忽然坐直了腰背,道:“那我也去,等会儿咱俩一块儿走,都是老相识,一起热闹。” 把周格听得一愣,转而立刻 get 到远映的意图。她眯缝着大眼睛道:“映姐,你就别去捣乱了,我这是个正经事儿呢!” 远映马上倾身过来,郑重道:“我不捣乱,你放心。” 周格皱了皱眉,当着远映的面儿。 “真的,我保证。”远映马上补充,“你们就是谈股权设计的事儿,这么指头面大点儿小事,两句话就谈完了,怕什么。况且,有我在,给你站台,老蒋还敢说个不字!” 周格看了看远映最后趾高气扬的笃定眼神,觉得也对,这对离了婚的冤家,自有一种无形的锁扣,能锁住对方的灵魂。 不过,晚上到达餐厅的,不只四个人。周格一早就预料到,他们刚落座没多久,高挑白净的小何就推门进来了。 远映坐在座位上,歪着头眼神迎接他。 周格抬眼看着他们,吸了口凉气…… “宝贝,你来饭局怎么不早点通知我,我好来接你。”小何不惧人言,也不惧旁边中年大哥的眼神,朝远映姐姐亲昵地说着。 “不用啊,我这也算不上什么饭局,就是前夫嘛,不是外人。”远映话是这么说,拉了把椅子来和小男友挨着坐,笑靥如花,瞟了瞟对面的老蒋,目光流转里,简单示个威。 小何一落座,他们这张圆桌,坐满了半桌。老蒋本来坐在远映和鸣跃中间,这时候陡然看见远映腰上多出一只手来,百般戳眼眶子。他赶着起身,招呼坐在鸣跃左手边的师妹:“小格来,你坐这儿,我受不了恶心,一会儿吃不下饭。” 周格听话地换过去,又听见隔壁远映开始放枪:“哟,这么点儿小场面就受不了,不至于吧。蒋总左拥右抱流着哈喇子的时候,是没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样儿吧?” 周格坐下的一刻,更加知趣地朝后挪了挪椅子,怕这两人的唇枪舌剑误伤到自己。 “左拥右抱没什么,胡总喜欢,抱抱就抱抱。我呀,是闻不了这乳臭未干的味儿,腥气重,反胃!”老蒋也不转头,一脸庄重地对着桌面说。 “不会啊,”远映不吃他这一套,转头朝小何唇边啄了一口:“你看,不是很好么。总比有些中年人,一股子老人臭好。” 老蒋听着耳廓热了热,迅速睃了那边一眼,马上又起身,朝刚挪好位置的鸣跃,凑近道:“兄弟,咱们再换下座位,帮帮忙,让我离那只老妖精远点儿。” 鸣跃正看得一脸惊叹,朝周格眨着眼睛,眼神中在问:“这什么情况?”被老蒋一请求,麻利儿又起身调换过位置,换到周格身边来。 他欠身拉过椅子,周格会意,隔着扶手和他耳语,小声道:“前夫&前妻!”他怕听不见,多靠过去一点,手臂贴着她衬衫衣袖,一阵凉凉的柔滑感,像触过美人颈间的皮肤,又像晴日荷叶上滚过的露珠。 远映听清老蒋那句“老妖精”了,没事,她答应小格不捣乱的,所以没再开口。她只管扭头笑眯眯,眼锋若有似无地衔着他。今天就是要让他看个够,搂腰、捏手、亲嘴、舌吻,每一出都要给他看,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嘛!她那时输掉的,现在一点点都要赢回来,缺一点都不行。 老蒋像过女儿国的唐僧,不动不摇也不看地坐着。心里默念着:自作孽不可活。不过,不知是念给自己还是念给眼前的前妻。 好在紧跟着,服务员穿梭般的上菜,打乱了演出节奏。 剩余的两个观众,双双缓了口气。 等菜上齐,周格本想起个话头,把鸣跃新公司的情况向孝干师兄介绍一下,结果转头,正看见蒋总抓着鸣跃,救命稻草般不放手,难得一见的话多。 “邱总公司落地在保税区啊,那边政策好,太有眼光了!装修怎么样了?还在出设计图啊,这事儿费心思,我公司当时请设计公司,就花了一个月时间,看图看得我呀,眼睛都花了……”他絮絮叨叨,搓绵扯絮地说着,像是生怕一停下来,就得被迫观看成人演出似的。 他不仅说,还动手把座椅调了位置,力求周格和鸣跃两人能把他全全挡住。 也好,周格自己夹菜吃,一只耳朵听孝干师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只耳朵听远映和小男友两人情话绵绵,动手动脚…… 既省力又吃力! 第23章 二十三夜宵 这餐饭好容易才吃完,周格两边插不上话,早早起身去结账。 鸣跃敏锐地伸手拉住她衬衫衣袖,抬头做着口型告诉她:“我来!” 他大概喝了酒,脸上发红,掌心也滚热的。 她被他抓着,稍稍摇了摇头,眼神说话:你和蒋总好好聊,我去。 他会意,松开了,看她悄悄走出包间的背影。 他不知怎么,想起一点陈年的旧事。那次,他在办公室里开会开到一半,被连续几个电话叫出来,匆匆开车去会所接老婆倩茹。她事先没说要他去结账,等他到了三楼,迳直走进去,看到几个女人个个醉眼惺忪,歪倒在沙发上。他当然先去扶自己的老婆起来,被倩茹瞪着眼睛,一把打开了手,她尖着嗓子:“去结账去,怎么一点儿眼色也没有,我叫你来扶我的!我是叫你来付钱的,天啊,真是蠢材!” 旁边的女人们听了,个个妖娆地吃吃地笑。“邱总真是爱妻心切!”“邱总只顾着抱老婆了!”“邱总好男人啊!” 他在一片打趣声里,小跑着去买了单。那晚回到家,他趁着倩茹清醒,和她大吵了一架,告诉她以后这种场合自己结账,能喝就能回家,以后无论再怎么打电话,他也绝不会再去了。倩茹摔完了卧室的东西,扭头回了娘家。 第二天,丈母娘打电话来教育他,教育了半小时,他开着手机,放在办公桌上,没听。 他这时盯着面前的分酒器,酒水粼粼,灯光照得人晃眼。 周格走来,拍了拍他手臂,“走吧,你喝了酒,我送你,我有开车。”她说。 鸣跃边起身,边看她,她精巧的鼻子,像捏面人时特地在鼻梁上揪了一把,哪怕到了三十几岁,还保留着当年中学时少女的影子,“哦。”他憨厚地点头回应。她说的话,他言听计从。 周格车子开出停车场,转头问鸣跃:“怎么样?今天和蒋总聊得还行么?我看你们你来我往的,没停过。” 鸣跃低头一笑:“确实,我一晚上都是蒋总的聊天机器人!”他明确地知道自己的作用。 说得周格也笑了,“他们俩呀,唉……”她一声叹息。 “他们离婚多久了?刚离?”鸣跃转头来问,他想不会这么巧吧,和他一样。 “没啊,他们都离婚一年多了。可惜,这俩人离完婚,比离婚前吵的更凶,见面就掐,两只斗鸡似的。”周格摇着头说,这两年,身边见到的尽是一别两宽的离异人士,中年人实在是务实,没有过不去的爱恨情仇,多挣点儿钱才是第一要务。像远映这样,不仅反目成仇,还上赶着花时间、花精力报仇雪恨的,真是少见,快赶上重新爱一场了! 离婚冲动期 第15节 听到这么说,鸣跃倒是低垂着眼皮,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他像是随口附和:“那真是不多见,大家都这么忙,离这么久了,各自过各自的生活,真犯不着再这么针锋相对。” “是吧,我其实也不是很懂他们俩,图什么?其实主要是映姐追着孝干师兄,你没看见蒋总,基本上是只有躲着的份儿。当年,他出轨在先,小三拿着怀孕的报告单来逼宫,映姐始终咽不下这口气,哪怕到了今天,还是要讨回来,虽然,孝干师兄知道自己有错,几乎是净身出户了。” “出轨……”鸣跃似乎无意识地重复着,没接话茬,停留在这儿。 周格专注在路面上,没留意他的表情,兀自接着道:“哎,我跟你说,接下来才是这故事的高潮,你猜映姐知道小三存在之后,怎么办了?” “怎么办?” “她一边给我打电话叫我去帮她壮壮声势,一边揪着小三塞进车里,直接带到蒋总公司,当着公司上下所有人的面,问他,这事儿真不真?他不肯说,她操起旁边的木凳子对着小三的肚子,威胁他:说不说!不说,一凳子下去,一尸两命!说了,咱们立刻离婚,我让位给你们一家三口。” “所以就离了?”鸣跃问。 “是啊,马上就离了,闹得这么人尽皆知的,没法收场。”如今说起来,当时情形还历历在目,周格有些感慨:“那时我真怕映姐控制不住,闹出人命来。” “这种时候,横的怕不要命的。胡总手里捏着主动权呢!”鸣跃无意地解说道。 “可是,你绝不会想到,后来,等他们婚也离了,财产也分割了,孝干师兄和这小三又闹掰了。他们家真是一出大戏,小三拿来的报告是假的,根本没怀孕,但炸出来的,孝干师兄出轨却是真的。所以,你看,他们俩就一直闹到现在。” 一阵唏嘘!当年一冲动结的婚,如今一冲动又离了婚,是非对错、好坏得失,都成了算不清的糊涂账,只有账目上的两个戳,还清晰如当年。 周格车子开上成功大道,提了速。 鸣跃忽然问:“你觉得,夫妻一般因为什么,才会离婚。” 就事论事,“像映姐这样吧,婚姻里不能饶恕的错误,出轨啊、家暴啊、黄赌毒这些。”她说。 “只这些?没有点儿别的?性格不合、三观不符,或者没有爱了……这些不算么?”他问。 “这些,”周格没深想,摇头道:“这些不都是借口么?什么样的性格相合,有规定么?什么样的爱能永存,有说法么!说到底,就是不想负责任的借口。离还是不离,真的是因为爱还是不爱?谁家有那么多爱,其实,应该都是利益取舍吧,看离了更舒服,还是不离更舒服。”她想到哪儿说到哪儿,没认真计较。末了,自己笑笑说:“嗐,我瞎说的,我也没离过,看人挑担罢了。” 他没说话,车里的古典音乐声,一阵悠扬。他离过,刚离完,亲身体会,性格不合、三观不符,特别致命。 他目光稍稍转向她,街面上迷濛灯影滑过,像电影院里的故事正要结尾。 周格送他到酒店门口,还顺口提醒他:“要不你考虑在这儿买个公寓吧,公司都落地在这儿了,以后肯定要经常来,哪能老是住酒店!” “嗯,”鸣跃点点头,“ 我其实上次来的时候就在想这个事情,是要有个住处,你帮我留意一下。” “好。”她爽快地答应了。她并不清楚,他之前不在厦门买房子的原因,不只是刚来这么简单。 这晚的饭局,因为有远映的“演出”在,散场的早。九点多,周格就到家了,杨帆自己也刚到家,冲了凉,从卧室走出来。 “小格回来了?”婆婆吴芳端着一小碗沙茶面走到餐桌边来,看着正吃面的木木,甚是满意,转头道:“你不吃面的哦,我装一碗四果汤给你。” “不用了,妈,我不吃。”周格摇着头,眉心不自知的拧起来,目光盯着儿子的面碗,眼睁睁看着奶奶把小碗里的面,一股脑添进去。“妈!这么晚了,别给他吃这么多,不好消化。”她边说,边走过去,动手拿筷子,准备把面再挑出来。 “没事儿,木木晚饭没吃多少,这会儿再填补填补,孩子长身体呢!”吴芳马上表示不同意,伸手按住了桌上的筷子。 周格转身去厨房找筷子的瞬间,狠狠瞪了杨帆一眼,“妈,我不是让杨帆跟你说了么,晚上不要再弄夜宵给木木吃,孩子睡前吃太饱,影响健康!” 第24章 二十四奶奶 吴芳听了,抬眼看了看杨帆的脸,明白了大半,顺便也瞪了他一眼。“哎,孩子想吃,吃点儿面,怕什么……”她本能地欠身,拦着周格伸过来的手臂。 “小孩子临睡前,不能吃这么多。”周格走近来,被婆婆的身体格开,她只好绕开一步。 “孩子能吃是福,总不能让孩子饿着肚子睡觉啊!”吴芳寸土不让,跟着周格的方向,追过去拦着。 “妈,他晚饭吃好了,哪可能饿肚子。这会儿再吃这么多面,只会打乱消化系统,没一点好处。”周格又挪回原位,伸筷子向木木的面碗。 “不会的,男孩子晚上长个子呢,杨帆从小我就是这么养的,不然哪能长这么高!”吴芳也挪回来。 “妈,”杨帆看她们这样左右腾挪又追击着,想开口缓和,“小格……”还没说出话来。 小格已经伸长手臂,把孩子的面碗抢在了手里。 “孩子想吃,你这当妈妈的怎么回事!”吴芳这时也生了气,哪有抢人碗饭的道理,她跟着一抬手。 “匡当”一声,面碗从小格手里跌在地上,碎了一地,淋淋漓漓地沙茶汤泼溅出来。 ……大家都盯着这一地的汤汤水水。 唐致正推门进来,听到碗碎的声音,伸着头来看。 吴芳到底是怒了,孩子没吃到,自己辛辛苦苦做好的面,倒了一地,“你看看,你回来添什么乱,孩子吃的好好的,最后一口了!”她愤懑地抬手解身上的围裙,甩在椅子上,嘴里絮叨着:“不回来就不回来,天天在外面,自己的孩子也不上心,一回来就一大堆大道理,提这个怨那个,你要是不放心我,我就不帮你带了。” “怎么是帮我带呢?这孩子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周格也不想再强装和谐下去,“我一个人也生不出一个孩子来,都是为了孩子好,跟您说了好几次的事儿,您就是不听,弄成现在这样,倒怪我了!” “小格,别说了。”杨帆伸手把木木交给唐致,让她带进房间去,一边朝周格摇头,叫她不要再说下去。 以前也是这样,总是不让她说,久了,她在这些事情上,似乎天然要保持沉默似的,没人听她的意见。那时她总对这个,属于自己的新家抱着感激的心情,百般迁就万般忍让,不表达就不表达吧,回头悄悄和老公说,也是一样的。 结果这么几年过去,她总算明白了,不一样的!自己说,和让别人转告,是两回事。你对待自己的方式,就是别人对待你的方式。 “那你这是怪我咯!”吴芳本来预备就近坐下,坐到一半,又直起腰身来,“我忙里忙外给你们看孩子,倒忙出错来了。好,行,那你赶紧别干了,回来自己照顾孩子吧,别人你也信不过,你自己来,就你懂得多,又是健康又是系统,都是你对。” “妈,您这么说就不讲道理了。我和杨帆都很感谢您和爸能来帮忙带木木,但我们说的话,你们也不能一点儿都不听,很多小事,我都糊里糊涂过去,不说了。但有些事,关系孩子的身体健康,我不能也睁只眼闭只眼。”周格不肯息事宁人,有问题不如一次说个明白。 “小格小格,”杨帆绕过桌子,走到她们两人中间来,拉周格的手臂,“你先回屋去吧,我来跟妈说。” “你要是能说的清,早就不会弄到今天这样了。”周格甩开他手,毫不客气,实话实说。 “要你跟我说什么?我还用得着你说!”吴芳看到自己儿子不硬气的样子,就火大,“没见过你们这么过日子的,男的天天在家看孩子,女的天天在外面不着家,半夜到家还样样不称心,信不过别人,你自己带吧。”她说着,扭头,跨过一地面汤,走到大门口的鞋柜去换鞋。 接着,“砰”的一声,摔门而去。 房子里安静下来,静得,听得到墙上的挂钟声。灯光亮堂堂的,照着满地狼藉。 他们这么相对,站了一会儿。 周格寒着脸,转身回屋去了。刚刚有人让她回屋去来着,没错,现在是时候回了。 她洗完澡,吹好头发出来时,听到杨帆在小阳台上涮拖把的流水声,她垂眸瞟了一眼地板,已经收拾好了。 她没停留,迳直往客房去,催木木洗澡睡觉。 唐致叫住她:“姐!” 周格停住,见她坐在床沿上,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那矫情的老阿姨发作了?”唐致问。 周格在床沿上坐下来,沉默了片刻,“一个家里住着的人,距离太近了,难免会吵架的。咱们关起门来,你这么说,别让人听见。” “知道,我不会当着姐夫的面说的!”唐致撇着嘴,“你这婚结的,真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呢,一家子欺负你一个,姐夫只会护着他妈,半天没说一句公道话。” 周格想说,你不懂,没有哪家过日子,是一帆风顺、面和心又和的,真情实意解决不了的问题,就吵架解决,不是什么大事儿,碰撞完了才能圆润,吵完还是一家子。 她转头看到唐致满脸不屑的表情,趁着她思忖的功夫,唐致接着评论:“明明这老太太不对,还自以为是,一副了不起的样子!听着我就生气,你也是,半天骂不到点儿上,你就骂她是个蠢货啊、老傻逼,照脸啐她,你看她还敢……” “行了,你早点睡吧,以后早一点回家,别弄那么晚。”周格打断她,微微叹气站起身来,没再看她,走出了房间。 唐致眼角余光扫到她背影,撇着的嘴角,更耷拉下去。她心里哼哼着,替姐姐生气,主要是怒其不争。这要搁在从前,她能冲去加入骂战,保管把那老巫婆骂的找不着北,做人就要有仇必报。这时候,她想她真是长大了,都能克制住,没出声。 但不管怎么长大,她肚子里照旧不能存一点儿恶气。唐致靠在床头上抱着手机发微博:婚姻里的姐妹们一定要勇敢啊,什么时候都不能当包子!冲上去就是干,永远不低头! 她配了一张女人金光闪闪大杀四方的图,看起来像一场声嘶力竭地唤醒和布道。不久,她打开自己的账号再看时,已经收获了海潮般的点赞以及无数的鲜花。 周格没有被点赞,也没有鲜花。她在忙着安排木木睡觉,今晚没有讲睡前故事,情绪不好的时候,讲童话故事,容易讲出悲剧的味道,不如不讲。 木木躺下前,问她:“妈妈,你和奶奶吵架了?” “嗯,吵了几句话,”周格坐在木木枕头边,点头,“你听明白我们吵什么了么?” “奶奶给我太多面条了,我吃太多了会睡不好,你上次告诉过我了。”木木说,眼睛亮亮的。 “奶奶是因为怕你没吃饱,所以给你很多面;妈妈怕你吃太饱,所以不赞成你睡前多吃,我们两个都是因为爱你,”周格揉了揉孩子毛扎扎的脑袋,她向来不赞成在孩子面前故意粉饰太平,但也没必要朝孩子倒苦水,所以她补充说:“你看看你,多招人喜欢,多吃也有人喜欢,少吃也有人喜欢。” 木木咧开嘴笑,露出缺掉一颗的门牙。 周格回到自己卧室,杨帆正开着衣柜门,找衣服,脚边的登机箱,她经过时低头看了一眼。 第25章 二十五老杨 小时候读书时和最好的朋友吵架,会好长一段时间,互相不说话,哪怕坐在同一间教室里,哪怕走在同一条回家的路上。 长大后,夫妻也一样。 家里的争吵特别叫人疲惫,好比跑了五公里,外加爬了两座山。所以他们两人躺着,床各一边,不说话。 早起时,周格换好衣服,迎着晨光整理头发,她说:“我今天带木木去办公室……”像是自言自语,也像不是。 “我上午十点的飞机,去上海,一会儿我送木木去爸妈家,你不用带他去办公室。”他说,垂头在床头柜里找身份证,同时翻到了他们一家人的护照,好久没用了,他打开看了看。里面周格的证件照,没有化妆,素颜的清水脸,眼睛鼻子都是真实的美,和现在女孩们化着流水线量产一样神秘莫测的妆,不一样。比如部门新入职的那批小姑娘,个个大眼睛高鼻梁尖下巴,他常常脸盲,把娜娜认成蓁蓁,小徐叫成小张。 周格没转头看他,孩子跟着她去办公室是下下策,她本就是抛砖引玉,他的回答,也是意料之中。木木的爷爷奶奶,是放不下孩子的,她知道。 木木上幼儿园前,周格曾计划过,把孩子放在自己老家,请母亲和唐叔照顾一段时间,她好脱身出来安心工作,其实也是因为一些育儿的小矛盾一直得不到解决。结果遭到了婆婆吴芳的强烈反对,开始还比较委婉,说:“你妈妈和唐叔不习惯照顾小孩子的,别给他们添麻烦了。”说到后来,就说出了真心话,“你们家小镇上环境差,吃的喝的都不好。况且木木正是有样儿学样儿的时候,别被旁边孩子带坏了;再者说,小地方医疗条件也不行,孩子头疼脑热的,可大可小,还是不要送去的好。” 最后便没送成。 没送成这件事,在杨帆心里很快过去了,在周格心里,永远留下了。他们关于她家小镇的看法,和她结婚时抱着的感激之情,成了无情的对比,叫人说不出的失望。还好生活里的失望特别多,一潮盖过一潮,最后究竟是哪一潮最失望,数不出来。 这天是礼拜五,周格开车去办公室的路上,等红灯的空档,略回想了一下,前两天听杨帆提过一嘴,说去上海参加技术交流会,问她周六的课能不能请假,他们可以带上木木一起去,赶上周末两天,去玩一下迪士尼。她摇头拒绝了:“不行,上次为了去看木木演出,刚请过假,再请假我就不能毕业了。”杨帆便没再说什么,仿佛知道她会摇头。 红灯一过,她立刻启动,车子开过路口,冲进争分夺秒的早高峰车流里。 杨帆叫了辆网约车,赶往 t3 航站楼,真是巧,他也身在这场车流里。“杨总,您前往机场了么?我们请上海公司安排了同事接机,等您落地了,直接送您到会场。”公司行政打了电话来。“好,费心了。我马上到机场。”他低声答。 回答的同时,手机收到一份丽娜发来的文件,他本能地皱了皱眉,这时候又有什么报告,要他帮忙看的。他瞟了一眼没打开。 丽娜紧跟着发了文字信息进来:帆哥,我整理了一家三口去迪士尼游玩的方案,参考了好多份旅游攻略呢,保管有用,你看看,周末开心哟! 网约车正环绕上机场的出发层,一阵重心偏离。他身不由己地侧身过来,手指点开了丽娜的文件,又马上关掉了。 “谢谢。”他在微信上回复她。 周格下午下班前,提早整理了工作。她过往的经验,杨帆出差的话,她就自动早回家,照顾孩子;反之亦然。 不过今天有点不同,她迟疑了一会儿,昨晚和婆婆吵了一架,今晚再见面,不知会怎样。她走前,想打开家里客厅的监控看一看,还没点开 app,公公的电话先打了进来。 “小格,下了班就早点回来啊,我晚饭做得差不多了。”老杨在电话里一贯不紧不慢的声音,像什么也没发生过,“木木奶奶去闽南大戏院看演出去了,我来替她的班。”他乐呵呵地补充。 “哦,好的,我这就回家了。辛苦了爸!”她说,心里明白老杨的意思。 “刚刚西燕打电话来说,要过来看看我们,我叫了她一起哦。”老杨想起来。 “好,我很喜欢西燕的,一起吃饭热闹。”周格笑笑说,她是真的挺喜欢杨帆的这个大外甥女。 离婚冲动期 第16节 所以她回到家时,家里正结结实实的热闹着,老人孩子坐满了一桌子。 说起来,自从有了孩子,这种热闹的喧嚣常常围绕在她身边,她几乎忘了,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她也茕茕孑立形影相吊过。 不过记性差是好事,人生路太远,忘得快才能轻装上阵。 因为西燕要来,连带着唐致也提早回家,两个年轻女孩儿两颗头凑在一起,叽叽咕咕聊个没完。 老杨在和周格说话的时候,唐致正给西燕看她们最近做的公益活动,关于流浪狗和流浪猫领养的。 “哇,这也太可爱了,我心都化了……”西燕感叹着。 “喜欢吧,可惜你们宿舍不能养狗,不然这只小柯基,我就给你留着了。”唐致摇着头说。 “哎,我们老大家正要买呢,你把这个活动发我,我转给她看看,她肯定也喜欢。”西燕放下筷子来,两只眼睛还是瞄着唐致手机里的狗狗照片。 “行啊,我发你,你问问吧,要快啊,也许明天就被人领走了。” “行,我催她。”西燕点着头,打开自己的手机,顺便找了找朋友圈,呈给唐致看:“你瞧,这我领导家,她家房子老大了,适合养狗,她女儿也特别喜欢小动物,我上次听她说来着。”她说着,一张张滑动着照片。 有几张图,她们同时看到,西燕手指滑得太快,她马上又灵巧地滑了回来,两人盯着看,不说话。是丽娜的朋友圈照片,她发了张虹桥机场的图,写着:到上海啦! 唐致和西燕,静止着,默默对视了一眼。 周格坐在餐桌对面看见了,随口问她们:“看见什么了?盯着不说话?” 西燕眼神马上涣散,松动的,显出一星半点儿的慌不择路。唐致倒是很镇定,她伸手关上手机屏幕,推在西燕手里,一派平常道:“看小狗呢,刚刚还觉得可爱到不行,这会儿看到几张小狗子没皮没脸的照片,真是狗嘴里那什么!”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西燕咬牙切齿地补充。 周格伸手给木木添汤,笑她们:“你俩词儿还真多,看个小狗还能想到这些!” “嗯,可不是嘛。姐,要我说,人啊,还是想像力丰富点儿,”唐致低头扒饭,转头问西燕,“你说是吧?” “是,是啊。” 周格瞅瞅她们,这俩人的友谊什么时候这么默契了! 她转头看向唐致,语重心长:“你呀!还是少弄这些不务正业的东西,耽误时间!” 唐致狠狠翻了个白眼! 第26章 二十六节操 周格不知道,她们家这点风吹草动,唐致一早就打电话和西燕说过了,西燕说:“你放心,木木爸爸不是离家出走,是去上海出差了,行政部的机票记录里我看到了,周六下午返程,他一个人,系统里有时间记录。” “那就好,还好是一个人,要是有那只狐狸精跟着,这时候刚吵过架,可算完了!”唐致拧紧了忧国忧民的眉毛。 “没有,放心吧,我刚刚还在茶水间看见丽娜走过去呢。” “行吧,算你们杨家人有点儿贞操。!” “.…..节操!” “都一样。” 这时候,忽然看见徐丽娜飞到上海去的朋友圈照片,他们杨家的“贞操”碎了一地。 饭后,西燕被唐致拉着在卧室里商量对策。“怎么办?你赶紧让上海的同事帮你密切关注一下,必要的时候,拍点儿照片来。我跟你说,这种事儿都要讲真相,有图才有真相,要是没有照片,说什么都白搭。”唐致在床边走来走去,一副老成持重的表情。 说得西燕愁眉苦脸得厉害,“没有,我没有熟悉的上海公司同事诶,我才刚来,和上海公司没怎么沟通过,不像徐丽娜他们,分中心在上海,和那边交流多……” “嗐,你真是没用,这种关键时刻掉链子。”唐致踱着方步,来来回回的样子像她父亲老唐,把坐着的西燕晃的眼晕。 “她也许真的只是去玩儿呢,上海多好玩儿啊。”西燕搓着眼睛说。 “放屁,我才不相信她是去上海玩儿的呢,玩什么?玩草莓熊么?”唐致站定下来。 “是啊,不是有迪士尼么!” “迪士尼有什么好玩的,能有男人好玩么!哼……” 她们俩在房里商量来商量去,没商量出结果来,一筹莫展。 “文文,叫西燕出来吃蜜瓜。”周格切了一盘哈密瓜,从厨房走出来,本来她要帮着洗碗的,老杨不让,她没拗过他,便在旁边准备水果,和公公说说话。 “爸,我昨晚说话着急了,妈回去跟你说了吧。”她先开口,这种时候,她坦荡得很,问题这种东西,说出来就算解决了一半。 老杨哗哗地在水龙头下面冲洗碗碟,他一直很喜欢周格这个儿媳妇,特别是她怀孕的时候,朴实,不娇气,上班上到生的前一天,真是让人心生感佩;不像自己老婆吴芳,当年那个作天作地,半夜要吃茶叶蛋,天没亮要喝吃猪肝汤,这么多年,他还是记忆犹新。“说了,她啊,就是这么个脾气,这么多年,你多少也知道点儿吧。她话多,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要说一嘴,你有点儿烦她吧,我也烦她,正常。但是,她没什么坏心,你想想,是不是?就说给孩子多吃的事儿,当老人的人,你们也体谅体谅,我回去说她,我肯定让她改过来,你放心。”老杨边说,边声情并茂,想起自己这么多年,喜忧参半,吴芳总的来说,是个好老婆子。 “嗯,爸,我理解,没有不放心,这不是,还得麻烦你们照顾木木,不然我们也顾不过来。我就是有问题,想说出来,知道说出来,妈会生气,但还是得说,咱们说出来,各自明白意思,就能解决问题了。” “对,你说得对,我回去做做你妈的思想工作,没几天就好了,木木是我们的亲孙子,都是为了孩子好,没什么大事儿。” “谢谢爸。”周格心存感激,这种时候,有个男人在中间调停,事半功倍,虽然这不是最理想的那个男人,但总比没有好。这是不是家庭结构完整的好处,她没来得及细想。 “谢什么,咱们一家人,不用谢!”老杨高声起来,哈哈笑着。 他们在里面说着话,厨房门口,唐致和西燕正竖着耳朵听,听到他们说“没什么大事儿”“谢什么,不用谢”…… 她俩相互看了看,唐致做着口型问:“这就,没事儿了??!” 西燕也做着口型回她:“你姐自己说的!” 唐致撇了撇嘴,没答言。 老杨收拾好厨房,看看时间差不多,该回去了,朝沙发上坐着和唐致一起吃瓜的西燕招手,道:“这么晚了,你小姑娘家的,别回宿舍去了,到我们那去住吧,你舅奶前两天把客房都收拾好了。” “哦,谢谢舅公,明天周末放假,我想在这儿住呢,和文文睡。”西燕抬头笑眯眯地说。 “是啊,她和我住一起,我们俩睡得下。”唐致伸长了脖子,附和说。 哟!真是一时一景,那时吵翻天的不肯,现在又黏在一起去了……老杨和周格相互对脸看了看,都笑笑没说话。他临走时,周格把切好的蜜瓜装在密封盒里塞在他手上,“杨帆不在家,我们吃不完这么多。” 老杨走在小区的中庭里,路灯光幽微,他边走边抬头看,呵,好大一轮月亮,今晚是满月呢! 西燕和唐致两人睡在一张床上,叽叽咕咕说个没完。“最近,我真没发现,他们俩有啥异常举动,最多,丽娜跑我表舅办公室勤点儿,但她是助理,这也是分内的事儿。”西燕躺在枕头上,边想边说。 “助理!她是助理啊,这种男老板、女助理,可不是最有故事了么!你没看出什么来,真是白瞎那么好的位置,你眼神儿真不行。”唐致也躺在同个枕头上,伸出一根手指,戳西燕脑门。 “我眼神儿可以啊,怎么不行。我表舅上班、开会、下班,我时不时溜跶过去瞧瞧,他都挺正常的。我还特地观察过,他看丽娜的眼神,跟看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一样啊。”西燕被戳了脑子,不服气道。 “你一看就没经历过男人,压根不知道男人是种什么动物!”唐致摇着头,一阵抑扬顿挫,“上班一本正经,下班换副面孔的,多着呢,能让你看出来!” “那是别人,我表舅不是。”西燕摇头。 “是不是的,我可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唐致高深莫测地说。 “那谁知道?” “徐丽娜知道啊!” 唐致这么说,丽娜靠在上海酒店的床头上敷面膜,打了个喷嚏。至于杨帆下班后正不正经,她也不知道。她是中午吃饭的时候给杨帆打电话,才知道他是一个人前往上海的。主办方准备的迪士尼门票,他也没打算用。她本来在电话里请他帮忙:“领导,你们明天去迪士尼的话,看能不能帮我买一只玲娜贝儿,我超级喜欢她的。” 杨帆坐在会场外的落地窗边,摇头表示爱莫能助:“那可得让你失望了,我没打算去迪士尼,我这边会议结束,明天就回厦门了。” “啊!你一个人啊?不是一家人一起么?”她问。 “不是啊,公务出差,要遵守纪律。” 第27章 二十七酒店 丽娜被挂了电话之后,马上买了去上海的机票,订了和杨帆同一家酒店。晚上九点多赶到酒店大堂办入住时,打电话给杨帆,可惜他没接。 杨帆约了上海的同学小聚,这时候在美罗城吃饭,他接到电话时瞟了一眼,没接。他自问是个工作为重的管理者,但这时候,接到下属的电话,还是有点厌烦,假装没看见,扣住了手机。 丽娜于是发微信给他:领导,你猜我现在在哪里?她也没等他回答,紧接着发了张酒店大门口的照片给他,加了一张小兔子卖萌的表情。 他和几个老同学推杯换盏,没来得及看。他们这届同学,有几个已经中年出彩,开着库里南来赴约,名下的公司刚刚入选独角兽企业。“还是你这样好,人生过的轻松惬意,不像我们,个个看起来比你老十岁,像四十岁的大叔。”他们说。 “你们这样嘲笑我可不行啊,我听得出来好赖话。”他提杯自饮的时候笑说,知道他们没有说场面话,成就和付出从来都是正比。他不想拥有这世界上所有财富,他的心小,有家有爱人就行。 男人饭局总要提女人,有个同学说起来,问他们:“换老婆了吧都。”“我没换,不过刚离。”一个说。另一个接着附和:“女人嘛,不能用久了,相当于消费品,常换常新。” “不只是消费品,还是易耗品呢!”发问的人悠悠地补充说。哈哈哈,男人们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像是被同时戳到了身体的某个开关,用不了多久的开关,一碰就忍不住膨胀。 杨帆坐的位置靠里,灯光不亮,看不到他表情。 他回酒店的车上,本来想打开家里的监控,看看木木睡觉了没有。先看到了丽娜发来的微信,他低着头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 他关掉了屏幕,转头望向车窗外,高架桥远处灯火点点的城市,一框一框的灯光,框住的男人和女人…… “你专程跑来买那个玩具的吧,行了,我的票给你,你别折腾了。”他等车子开到酒店大堂门前时,飞快地打字回复她。 丽娜马上发信息来:你没那么早返程吧,咱们一起去玩,来都来了,门票也别浪费了。 我这种老人家,玩不了迪士尼,闪了腰就不好了,还是你们年轻人去吧,我就不掺和了。他回她说。 你那么强壮,别妄自菲薄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当然要玩够本再回去啊。你不是老跟我们说,狠狠工作,狠狠玩儿么。现在就是狠狠玩的时候。丽娜修长的手指,在手机键盘上飞快的敲出一大段字儿。 她发完,等了好一会儿,他没回复。 她迅速对着玄关的镜子揉了揉头发,揉出个蓬松慵懒的发型,对着手机发语音到:“你住哪一间,我下来拿门票。” 又等了好一会儿,她补好了口红,喷了一点香水。 他还是没回复。 杨帆进酒店的电梯,上升时后脑里隐隐眩晕,他知道自己今天,酒喝得有点多。一直到走进房间,他都在看家里的监控,周格穿过客厅去晾木木的小衣服,然后关灯回卧室去了。 他想,太晚了,儿子已经睡着了。 他同时想起,从前出差,睡前会和老婆通电话,说说今天开会遇到的无聊事儿。今天,今天就不打了,刚吵过架。 他关掉了监控 app,回了自己那一间房,坐在床沿上时想,清静一会儿也好。 可惜也没清静成,手机紧跟着响起来,他有一刻着急低头去看,也许是……看到是丽娜的名字,在心里微微失望,叹了口气。 “喂。”他接起来,没什么想说的。 “我住 2217,你在我楼上么?”丽娜问。 “嗯,楼上。”他木着脸,淡淡回应。 “我找你拿一下门票吧,明天咱们一起去玩。”她说着话,已经拿好自己房卡,抬手拢了拢头发,准备上楼去。 “不用,我发你手机上,电子的,不用来拿。两张票都给你,明天好好玩儿。”他说着,低头操作,把券码发了过去。 “啊?!” “发过去了已经,那就早点休息吧。明天赶早去,人少,省得排队;去晚了,人山人海。”他善意地叮嘱,说完挂断了电话。 离婚冲动期 第17节 丽娜举着手机站在自己房门口,止步在这儿,沮丧地拉着脸,转而又觉得,帆哥这样自律又拒人千里的男人,真是好男人,和那些自以为是又庸俗的男人比,简直是清风明月的稀有存在。 她靠坐在酒店床头发呆,品尝到一点相思又不得见的苦涩,那些歌词里唱的没错,爱一个人真的很难。好在,她是个从来不怕困难的人。 转天,杨帆去淮海路走了走,顺便在第一食品买了鲜肉月饼,又买了点别的茶点,包装好拎在手里,预备带回家。他买东西的时候,手机一直在震动,不断收到丽娜发来的照片,他放着没点开,省的占内存。 他走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想:这些小年轻真是有活力,爱玩爱闹,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许多陌生面孔从他对面经过,他低头看了看时间,差不多该去机场了,不然误了回家的航班。 这时的周格正在厦大阶梯教室里上课,她坐在前两排,抬头听讲,比当年上公共课听讲时更认真。上大学时能这么专心致志上课的人不多,个个都急着想去指点江山;过了十几年,到了三十几岁,江山终于见过了,没赶上指点。 这不,她没挤进指点江山的圈子,倒回来,重又读书了。 一起听课的中年同学们,都没有周格认真,有人支起手肘,昏昏欲睡;有人低头看手机,忙着公司业务;有人在 pad 上奋笔疾书,但写的太快,远远超过了老师的语速,也许是在描绘壮阔的美好蓝图,自己给自己画饼。 周格有自己的节奏,她不受别人的影响,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 她从前没有现在的觉悟,一旦听说那些优秀人物,也爱借鉴别人的成功经验来活。失败了好多回,才参透的,多看自己,少看别人的朴素道理。 课间休息,她走出来透透气,顺便打电话给唐致和西燕,杨帆出差,木木上兴趣班的差事就交给她们俩。 “好了,我知道了,给他喝水,喝了已经。我们盯着呢,没乱跑。”唐致在电话里不耐烦的语气,她和西燕确实没乱跑,两人坐在一起,正对着西燕的手机看个没完。 “姐,我们两个人,带木木一个小屁孩儿,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别问了别问了,我挂了。”唐致挂断了电话,把头凑到西燕手机屏幕上去。“你看,这张背后那个人影儿,是不是?像不像?”她蹙紧了眉头,尖着嘴巴说。 “不像,这个一看身高就不对啊,这男的腿那么短。”西燕马上摇头,对着丽娜朋友圈不断放出来的迪士尼照片,一会儿放大,一会儿缩小。 周格被唐致挂了电话,站在走廊的窗边吹风,外面绿荫森森,她闻到一点树叶的味道。 “你不好好上课,站在走廊里偷懒呢?”她忽然接到鸣跃电话,他开口就这样问她。 周格举着手机,左右看了看,没人。“你怎么知道我在上课?你看见我了?”她转过身来,放眼望去,还是没看见他人影。 “你别找了,我不在那个方向?”鸣跃在电话里,一派轻松的语气。 “你真的在啊?在哪里?” “你转过身来,咱们离得有点儿远,但你认真点儿看,就能看见我了。”他说,同时半个身子,探出窗框去,为了让她看见。 第28章 二十八读书 周格也靠到窗台上去,下午的热气拂在她脸上,从对面楼上一格窗户里,远远看见个挺拔又熟悉的身影,正朝她摇手。 “怎么样?看见我了么?”他在电话里问。 她也跟着摆了摆手,笑着的表情,回他道:“嗯,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找人么?” “是啊,你猜我是来找谁的?”鸣跃在电话里卖着关子。 “找谁?” “你们这门课的老师是不是姓钱?” “钱教授?” 电话里传来他轻松的笑声,“他现在走过去了,你赶紧进去好好上课吧,晚上我约了他吃饭,等你一起。” “……你认识钱教授啊?” “认识一点点。”他呵呵笑着,不肯详说,抬了抬下巴叫她进去,“快去上课,我在这儿逛逛,看看你上大学的地方。” “你可,真清闲啊!”周格转身要回教室前,忍不住说。 “那是,我从小就没你那么爱读书。”他洒脱一笑,从窗户里伸出手来摇了摇,挂断了电话。 周格上完课,是下午五点半的时候。 这时候,木木的轮滑课也刚好上完,他跟着小姨和西燕表姐一起回家。听她们两人一路举着手机在讨论,“看这个,这只手像不像?”“啊,是有点像啊……不对,这人手上没戴结婚戒指。”“你是不是傻!谁在这时候还带着婚戒,肯定是摘了呀!” 直到跨进家门,她俩还没停下。 “晚上我做凉面吃,好不好?”西燕回到家就开始洗手忙碌,她喜欢自己做饭给大家吃的感觉。 “现在可以确定了吧,这只手和这双鞋,都对上了,肯定就是了。”唐致站在客厅中央,指着丽娜最新发出来的照片,高喊着:“这双鞋是没跑了,我见过。” 她话音还没落,杨帆推门进来了,“见过什么?”他问。 唐致举着西燕的手机,愣住了,有种好不容易答出的题,刚写完,被打了个叉的感觉。 “看什么?”杨帆朝自己身上打量了一眼,招手叫她们,“来拿吃的,都是糕团点心,你们肯定爱吃,木木来拿。” 唐致眼睁睁,看他脱了那双鞋,她低头朝手机屏幕上扫了眼,没错,还真是一模一样。“姐夫,你怎么回来了?”她脱口问。 “这是什么话,我自己家,还不能回来了?”杨帆忙着把行李箱拉进房间去,转头笑说,语气里是工作结束,回家的无限轻松。 “哦……”唐致还在站在原地,急着改口道:“我是说,我姐说她晚上不在家吃饭,我们,我们以为你也不在家吃饭呢!” “没事儿,我吃的少,你们俩做了什么,匀一口给我就行。”他从卧室里传出声音来,呵呵笑着,听不出情绪。关于周格不在家吃饭,是常有的事了,夫妻俩不能总拴在一起,各自忙各自的,他最近两年已经渐渐习以为常。但只是习惯,好不好,他没深想;也许深想过,不太好,没敢面对。 “哦,我多下一把面条就行了,凉面管够。”西燕从厨房偏身出来,不知因为什么,脸上喜不自胜的表情,她说完,横扫了唐致一眼。 唐致被扫到,气势不减地回瞪了她一眼,没说话。 她们坐下来吃面时,周格正坐在车里,开往东坪山的路上。 鸣跃约了个叫不出名字的地方,带她和钱教授去吃饭。钱教授自己有公司,是个商业气息浓厚的学院派,一坐进车里就特别健谈,比上课时话还多,大概是商务人士的必备技能之一。 “鸣跃和我认识好几年了,当年还是你岳父介绍咱们认识的,那时候你刚结婚,大小伙子样儿!”钱教授说话时喷唾沫星子,好在他坐在副驾位置上,离周格远。他接着追忆当年:“老郑说起你来,那个赞不绝口,我都插不上话。” 鸣跃开周格的车,目视前方,没转头,只脸上笑了笑,“我就是认识钱老师晚了,要是早点认识,肯定和现在不一样。” 钱教授听了,仰头哈哈笑出了声,伸手拍了鸣跃肩头一把,“你小子,别胡说。” 周格听不明白他们话里的话,坐在后座上,跟着笑了笑,也不知他们在笑什么。 鸣跃停好车,带他们走进一处别墅区,里面一栋亮着廊灯,“你怎么找到这样的地方的,连个门头都没有。”周格走在他右手边,悄悄凑近问他。 他低头来,在她耳边,“这可不是我找的,这是你蒋师兄推荐给我的,他没请你们来过?” 周格摇头,“没啊。” 鸣跃引他们上楼,弯起的嘴角挂着笑,诚实道:“男人的好地方,不会都告诉你们的。” 周格侧目看他一眼,他还在笑着。 他们落座吃饭,钱教授和鸣跃说笑不停,像是忘年交,互相调侃的意味。吃到后半程,鸣跃把话题拐回来,说:“周格不只是我的老同学,还是我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要不说世界小呢,现在成了钱老师的学生了,她这门以后课应该没问题吧!” “那肯定没问题呀,不过你真是多此一举,人家周格的作业,我看过了,本来就很优秀。”钱教授这人爱吃豆腐,一盆客家豆腐,快让他一个人吃完了。 “这我知道,我就是爱多此一举的人啊。”鸣跃接过话头来,“我是怕她要请个假,缺个课什么的,你们管太严,不肯松手。” “行啊,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回头微信告诉我一声。”钱教授转头来向周格,宽和道:“互相担待,没事。” “谢谢钱老师。”她马上回应,伸手给钱教授碗里添汤。 回程的路上,周格问鸣跃:“你和钱教授怎么认识的?今天专门来请他吃饭的?你们关系这么好?” 鸣跃开着车,转头道:“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问这么多。” “我问问,好奇。” “好奇这种缺点,早点改掉!”他哼哼着说,不肯说这里面的渊源。 “他说,是你岳父介绍的,那他是你岳父的朋友了?看起来年纪也差不多。”周格顺着两人岁数猜下去,还真猜得差不离。 鸣跃不说话,由着她说 “那你岳父呢?也是学院派么?”她问,才想起来,他没说过太太家的事。 “不是,他没出事前,是商务局的,后来出了事,就什么都不是了。”他顺嘴一说,无意的样子。 出事!她听着,“出事”的故事可不是好故事,觉出他一点不想深谈的意思来,马上停止了话题。 隔了几秒,她微微转头想捕捉一点他表情的变化,赶上他也故意转头来看她,挑开了问她:“看什么?看我有没有一脸沉痛?我有么?” 问得周格扭回头去,正视着前方,“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她说。 他笑了,“我上次听你说周六在上课,想着应该是钱老师的课,趁这周在厦门,顺便来看一眼,果真是。” “嗯,你熟人真多。” “是吧,熟人多了好办事,我帮你们约个饭,请他以后给你行个方便。”他接口道,在心里同时想,你也是我的熟人。 “嗯,多谢你,我正愁不好请假呢!” 他点点头,正常,拖家带口的难处,他懂。“小事,其实钱教授是泉州人,他和泉州商会、晋江商会都很熟,那边的鞋服产业、石材厂、食品厂都很发达,认识一下有好处。” 他简单说,她听得明白,是她上次提到的,开发新客户的事。 鸣跃把车开到周家车库门口,下车来,“行了,早点回去吧。” “我说我先送你吧,让你打车回去,多不好意思。”她转脸来。 “少来了,别多此一举。”他挥挥手,转身要走前,他们相视笑了笑。 第29章 二十九家宴 周格到家时,木木还没睡,在和爸爸玩七巧板,看见妈妈回来,大叫了一声:“妈妈!” “嗯,都九点半了,你还没洗澡啊?”妈妈的眼睛里永远是孩子的吃喝拉撒睡。 “爸爸说拼完这个小房子,就去睡觉。”木木指着茶几桌面说。杨帆点了点头,同时补充:“我买了点上海的糕团回来,你要不要尝尝,我让他们给你留着呢。” “在哪呢?什么点心?” “那边柜子上,我觉得鲜肉月饼最好吃。”他指了指餐边柜,推荐说。 其实周格刚吃了饭,吃得挺饱,有点儿吃不下,不过,这不是简单的点心,这是和解的钥匙,无论如何,得吃一点。 她从盒子里拣了一块在手上,走过来看他们拼的图案,“这里不对吧,房顶应该选那个半圆形。” 木木蹙着小眉头,凝神盯着那处房顶,犹豫不决。 “别听妈妈的,妈妈墨守成规,你选这种三角形也不错,房顶可以是三角的。”杨帆伸手推了推周格,抬头朝她使了使眼色。 周格朝他们皱了皱鼻子。 夫妻间的优秀品质不外乎装聋装哑又健忘,过日子里的事情都 case by case,就完了,一天也过不下去。有时候岁月静好,不是有人负重前行,是两人都糊里糊涂。可惜现在,清醒的灵魂太多,个个都觉得自己能洞悉人性。 离婚冲动期 第18节 周格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她这灵魂性状起伏不定,随着环境变化而变化,和大多数人一样。 她最近刚好赶上糊涂。睡前饶有兴趣地问杨帆:“你上海跑了一趟,怎么样?有意思么?” “没啥意思,开了一整天会,逛了逛那几条有名的街,就回来了。”杨帆照例靠在床头看一会儿书,意兴阑珊。 “嗳,那天说去迪士尼的事儿,我其实想去的,就是不好请假,”她把面霜搓热了敷在脸上,转头来:“不过这回好了,鸣跃认识我们老师,今天还跟他们一起吃了饭,以后请假缺课应该是没问题了。”她说完自己哈哈笑了,两手捂在脸上,有种小姑娘的娇俏,特别开心的样子。 杨帆从书页上侧头看着,他没说什么,只“哦”了一声,又回到书页里。这本《都柏林》看到城市规划的部分,他停在那一行好一会儿没动,脑子里泛起一点丽娜邀他一起玩迪士尼的小事来,同时,掺着周格和老同学同桌吃饭的镜头。 他想,是忙了一整天,太累了,该早点睡,于是合上了书。 “明天我们带木木去爸妈那儿吃午饭吧。”他躺在枕上说。 周格正伸长了手臂关床头灯,“啪”的一声,灭了。 “去外面吃吧,上回妈不是说,衍庆楼的鳗鱼汤不错,明天中午在那边订个位置,省得爸妈再做饭,加上文文和西燕。”周格收回手臂时说,同时拿起手机,“我来订,我有他们店长的微信。” “好啊,出去吃方便。”杨帆侧身过来,周格手机屏幕的光,同时照在他脸上。 他们两人都没有睡前看手机的习惯,周格订完位置,就关了手机屏幕,倒扣在床头柜上。从前,周格喜欢在睡前抱着手机娱乐一会儿,有段时间爱看人家烧陶器、后来看装修房子,还看过洗地毯,被杨帆说了好几次,他是那种睡觉有一点光就睡不着的人。周格呛他:“我给你买个眼罩吧,你带上睡觉。别老想让别人改变习惯,成么?” “眼罩?”他两手捂着眼睛,不满道,“生产队的驴用的那种?” “不一样!给你买最高级的,丝绸的,金线绣上花,二十个女工连夜赶制的那种!” 他哼哼着,翻身扭到床沿上去。 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渐渐地,她自己也不看了,大概是觉得太占时间,一打开就半小时过去了;也大概是觉得,睡眠质量更重要一点,至于是谁的睡眠质量,自己的还是老公的,说不清。 他们第二天中午,一大家子人浩浩荡荡出去吃饭。唐致和西燕走在后面,盯着周格和吴芳的背影。 “她俩在聊天呢?”唐致低头凑在西燕耳边说。 “那不是很正常。”西燕没亲眼看见那晚婆媳俩吵架、摔盆子砸碗的大场面,不觉得什么。 “哼哼!”唐致冷笑了两声,耷拉着眼角,朝前面看了一眼,向西燕低声感慨道:“结婚真可怕,咱们女人千万要清醒,还是单身保命。” 西燕睁着乌油油的眼睛,不解:“为什么这么说?我觉得结婚挺好的。” 唐致转头来狠狠白了她一眼:“你真是没救了!满脑子糟粕!” 西燕抿了抿嘴,觉得自己没那么糟,还有救,爱结婚算什么糟粕! 她们俩这里讨论着糟粕的事儿,周格没注意,她这样深陷在“糟粕”里的人,正在忙着经营“糟粕”。 她说:“妈,我最近看了一家拍写真的工作室,技术真的很好,给你和爸买了套餐,等天气凉快点儿,你们去拍个婚纱照吧,可以拍外景,海边的、公园的,成片特别好看。”她边说,边把手机递过去。 吴芳偏身来看,“我们这个年纪,就别拍了吧……哎呦,这张海浪的背景,真漂亮啊!老杨,你看!” 周格的手机被吴芳接过去,拿给公公看。 杨帆坐在桌边,他也不知道周格什么时候找的婚纱馆,她没提过,不过看到老爸老妈两个人凑在手机前一张张翻看图片的兴奋模样,他转头朝周格笑了笑,温柔和缓的意味。 被他一看,周格有知觉,抬眼来看见了,不过她没笑。 婆婆吴芳喜欢的鳗鱼汤上来了,服务员搁在圆桌上,她伸手把台面转过半圈,转到婆婆面前。玻璃台面手感冰凉且硬,她在心里有一刻想起从前的自己,那时刚生了孩子,还在休产假,不善于张罗、也不善于笼络人心。中秋的家庭聚餐,她坐在老公身边,人们都只看到了杨帆,觥筹交错高谈阔论,她只是不起眼的儿媳妇,虽然那天的两桌酒菜,尽是他们小两口付的钱,她却没留下姓名。 主动人生的重要性,她从被动人生的经历里总结出来。 花了钱,成功不成功的,总要落声好,和做买卖差不多。要不婚姻,都说要经营呢,说得对! 周格从决定辞职出来开公司起,就明白了掌握主动权的重要性。 这顿充满主动权的饭,她吃得很满意。 饭后唐致和西燕单独行动,不知拐到哪里去玩,其他人一起走山道旁的健康步道,难得的阴凉天儿,运动总是家庭日的主要内容。木木被爷爷奶奶领着,走在最前面。周格不爱运动,没走多远,就跟不上大部队,杨帆错后几步,来拉她手,“快点儿走,一会儿被小孩子甩在后面;我看你,还是跟我去跑跑步吧!” “不去,我情愿被年轻人们甩在后面。”周格被他扯着手,木然表示。 杨帆拉着她走了两步,她实在不配合,松开了手。 散步要散那么快干嘛,生活里快马加鞭的事还不够多么!周格走在后面时想,山风吹过她发丝,幽幽的一股凉意。 “杨总好!”“帆哥!” “这么巧,你们组团来锻炼么?”杨帆迎面遇到公司的同事,男男女女好几个,相互打着招呼。 他们彼此交错走过,嘻嘻哈哈地笑着。 周格也朝她们点了点头,有两个脸熟的,也有不认识的新面孔。 丽娜穿了双金色的全新跑鞋,据说和王妃同款,走在最前面,她昂着头,和周格擦肩而过。 第30章 三十bba 大概是白天走了很远的路,晚上一躺下,周格就困得睁不开眼睛,身体的疲惫感袭来,比精神的疲惫发作得快。 杨帆关了灯上床来,俯身在她头顶上,“这么快就要睡了?谁以前总是要看会儿手机的?”他兴致很好,似乎是家庭矛盾圆满解决后的惬意,穿着短袖睡衣,裸露的精壮小臂,始终看不出年龄的、男人专有的力感量。他低声提议:“做一会儿睡前运动吧!”说着话,整个人伏到她身上来。 “运动!都运动一天了还运动!”周格闭着眼睛意兴阑珊,摇头“我两腿酸得抬不起来。” 他伸手解她胸前衣扣,从领口伸手进去,满掌心温腻柔滑的热度直冲进他后脑,“不用你来,我来!”他感觉来得极快,习惯的人习惯的动作,她身上峰峦起伏,他心知肚明,右手一滑到底,身下紧紧抵住她,很快密不可分。 她懒得睁开眼睛,任他摆弄着,很快听到他在耳边急促的喘息声。她被撞得更加昏昏然,因为关着灯,看不见彼此的脸,只有一点情热的气味萦绕在鼻端;其实也不必看,看了这么多年,谁还不知道谁。他加速时,她在心里想:快好了。 她有一点被撞痛的呻吟声,他听见时,觉得很满意。 等清理好再躺下,周格侧身在枕上,觉得,这还不如睡前看会儿手机有意思……做陶器、装修房子、洗地毯。 没错,有意思的东西,只会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少。 鸣跃这周没有回古田,他和蒋总又吃了两顿饭,公司股权架构的搭建,渐渐有了雏形,新公司的装修也有条不紊地开始。他特地在厦门多留了几天,为了表达谢意,周五,想约蒋总和周格出海钓鱼,放松一下,但又拿不准,叫上胡远映好呢,还是不叫…… “叫胡总一起来的话,会不会让蒋总觉得不方便?”鸣跃在电话里问,他向来是个周全的人,知道胡远映和蒋孝干、和周格的关系后,一直没想好怎么处理。 “映姐……”周格在心里迅速组织了一下语言,“她这两天可能没心情去放松,因为她前天刚失恋,正沉浸在悲痛里。” “……”鸣跃听着,语塞了一分钟,他着实没想到,像胡总这个年龄的女人,还会失恋!“她,这么大人了,还为失恋悲痛呐?” “瞧你说的,人家是真爱,每一次失恋都是真心的悲痛!”周格赶紧替映姐说明。 “每一次!那可是不老少吧?”鸣跃问,顺便帮着总结。 “嗯,”周格想了想,精明扼要道:“映姐这人,保质保量。” 鸣跃在电话里“哼哼”笑了两声,“真是个好词儿,保质保量!那这回,我就不邀请她了,省得来了,雪上加霜。” “行,不过,就我们三个人会不会太单调了?”她随口问。 “嗯,也是,”他电话里非常流畅地回应:“那叫上你们家那位一起吧,他爱钓鱼么?” “他就算了,周五他上班,让他请假出来钓鱼是不可能的,他们那种单位,和我们不一样。”周格摇头,“没关系,咱们三个人也挺好,没有外人更轻松一点。” “哦,”他接口,“我跟秦总也说了,他应该会来,他也是自己人。” 他们这里约好,周五那天差点儿没去成。 周格周四傍晚收到木木小学老师打来的电话,说晚上要来家访,现在小学生入学,要求“两一致”原则,管得颇严,可见读书受教育的机会来之不易。 她回到家,和杨帆商量:“明天晚上老师来家访,我万一赶不及回来,你就陪老师们坐一坐,多聊两句吧。” “既然老师要来,你晚上就别安排应酬了。”杨帆一般周五晚上,去体育馆打羽毛球,有几个球友常常约在那时候,但有事情,他就请假不去。 “我是帮朋友牵了线,谈合作的。就我们三个人,我不去,这个局就得取消了,不合适。我到时尽量赶回来吧,其实学校是例行的走访,你陪着聊一聊孩子的情况就行。”周格的意思,不是非得妈妈也在场。 杨帆不同意她的观点,“老师来关心孩子的家庭,肯定希望看到爸爸妈妈都在场,一起坐下来谈谈孩子的近况,人家第一次登门,妈妈就缺席,你让老师们怎么想!” “能怎么想?我们之前填过家庭情况了,既不是单亲也没有离异。妈妈有事不在,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怎么,妈妈一定要在家里呆着,随叫随到么?”周格说到这些地方,难免激动,她本来在开口之前就心里没底儿,杨帆的表情和反应浮现在脑海里。 “谁要求你随叫随到了?”他也忍不住提高了音量,“你平常不在家的时候还不够多么,就非得老师来的时候安排应酬,换个时间,什么时候不行!” “我的这些应酬在你眼里这么没有价值,随便换哪个时间都行!”周格这是,睁圆了眼睛,又大又亮,明晃晃照在杨帆脸上。 “明天这种时候,就是需要推掉应酬的时候。”他替她做了主,断然地说。 周格听着,目光炯炯,隔了两秒,告知他:“我不会推掉的。”她不想被人做主已经很久了,他到现在还没明白,真是遗憾。她转身走出卧室时,这么想。 外面餐厅里,婆婆吴芳正在摆晚饭,清蒸多宝鱼、龙骨玉竹汤、几样闽南家常小菜,油汪汪的,炒苋菜里的蒜末,红白相应。 周格走来在餐桌边坐下了,吴芳给木木盛汤,垂着头低声念叨:“吃饭前,不要吵架,影响消化的。” 周格正分神,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回道:“没有吵架,一件小事,讨论了两句。” “哦,没吵架就好。”吴芳抬了抬眼皮,没多说什么,转身进了厨房。这和她平常的习惯不同,要是往常,她势必得问清楚,儿子儿媳究竟为什么拌嘴,吵这么大声。不过今天,她没追问下去,因为刚拍完了周格买的那套写真,特别满意,正等着成片呢! 饭后,周格陪木木下楼去玩滑板,顺便教他,“曾老师明天来咱们家,还有副班主任也一起来,我觉得,你可以准备个自我介绍。” “他们来咱们家干嘛?”木木仰着头问。 “来看你啊,当然,也顺便看看咱们家的情况,是家访。上了小学,以后老师们每年都要家访的。” “我不想做自我介绍,上次去报名,做过了。我给他们背古诗吧,西燕姐教我背《古朗月行》了。”木木自己有主意。 “嗯,也行,反正到时爸爸在,他会介绍你的。”周格牵着儿子的小手,抬头看到一轮细窄的月亮,微弱的光,不及地上的路灯亮。 “你不在么?妈妈,你明天不在家?”孩子马上捕捉到她话里的意思。 “嗯,妈妈明天有事,也许会晚一点到家,不过,我会尽量赶回来的。”她说,用力捏了捏小男子汉的手,“你应该没问题吧!” “嗯,我上次见过老师了。”木木点头,非常有信心的样子。 “好!”周格抬手拍了拍小男子汉的肩膀头。 儿子,果然是亲生的,比老公好说话多了。 得到小男子汉的支持,周格周五得以正常出发。她一早开车去接鸣跃,看到他换了身轻松的运动装,调侃他:“你不穿衬衫,倒是年轻了十岁。” “是么?那是衬衫让人老!不关我事”他伸手系安全带时,低头看了看自己。 “对,你们永远是少年!都是衬衫的错。”她附和,踩了油门,车子开出酒店大门。 鸣跃想说,你也很少女,转头看见她,又临时改口:“你这车买多久了,发动机声不太对。” “是么?你这耳朵真灵,我该去保养了,一直没抽出空来。”周格留心在导航上,没转头。 “应该开挺久的了吧。”他凝神听了听,觉得胎噪声也很大。 “嗯,我想换车来着,但是没想好换什么?” “换 bba 么?”他问。 “嗯,想换。”她点头,“从前在企业上班,不觉得,现在自己出来,生意场上,大家还是以貌取人的,bba 的认可度高。” 离婚冲动期 第19节 “那你再等等吧,我下个月约了建发的朋友,新公司筹备的差不多,也要买车,咱们一起去看。”鸣跃欣然地说。 “那好,到时多谈点折扣出来。” “你都这么大老板了,周总,还盯着这点折扣!” 周格飞快白他一眼,“说的你好像不在乎似的。” 第31章 三十一扭伤 “哎,你没好好考虑买房子的事儿么?就这么一直住酒店下去?”聊起买车,周格马上联想到了买房,买房买车真是一对孪生兄弟。 “买啊,老秦前两天还拉我去看了一个楼盘呢,不过对我来说,太大了点儿。”他盯着沿途的三角梅,发了一会儿呆。 “邱总还嫌房子大呢,你没看孝干师兄,当年买房子的时候直嚷嚷,太小了盛不下的两百斤的肉身。”她信口说起当年。 当年!鸣跃听在耳朵里,她这个字眼提得好,当年他买房子的时候,也觉得大点儿好,老婆孩子,还有双方父母,这么多人,小了装不下。现在不同了,他现在看到这些三代同堂的设计,觉得真大,空落落的,装什么好呢! “我后来认真想了想,也许先租个公寓吧,等新公司运转起来了再说。”他平淡地说,说完转头看她侧脸。 “哦,其实厦门的发展肯定比咱们老家那个小县城好,你可以考虑把太太孩子都接过来。”周格边想边说:“当然,如果她们也喜欢厦门的话。” 他勉强提了提嘴角,笑笑没接话茬。 海钓的地点,鸣跃约在漳州港,他看了看车上时间,开口道:“我来开吧,出海讲究越早越好,老秦和蒋总一辆车,他们出发的比我们早。” 周格眨了眨眼睛,品出深意来,一脚油门踩下去,“换什么!我加快点儿速度不就行了,你扶好。” 她这一脚下去,巨大惯性把鸣跃后背紧紧压在座椅上,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安全带,“大姐,你悠着点儿啊!” “不是赶时间么?你坐好,我要把翅膀伸出来了。”周格说着,眯了眯眼睛,聚光。 所以他们俩,一路风驰电掣坐着小飞机赶到集合点。一下车,看到老秦带着个细高个儿的长发姑娘,带着墨镜,看不清长相,但从穿衣打扮来看,应该很贵! “那位,应该是秦总新娶的娇妻。”他们走过去,准备上船,周格凑到鸣跃耳边,悄悄说。 “哦,你怎么知道?”他也侧头低声问她。 “映姐上次说的。”周格一头说,一头扬手和那边正登船的人打招呼,满面笑容。 “映姐知道的真多!” “那是。” 大概是提到了“曹操”,曹操很快打了电话来。 远映电话打来时,渔船起锚出发到海钓点,飘在海面上。周格站在船沿向外看,灰濛濛的天,孝干师兄站在她右手边,滔滔不绝讲他上一次海钓的经历。 “喂,映姐!”她举着手机一称呼,老蒋马上不言语了。 “小格,你去哪儿了?怎么不在办公室?我来上班了。”远映在电话里中气十足,不像是以泪洗面肝肠寸断过的样子。 “哦,我今天和几个朋友出来海钓,你不是要休失恋假么,所以没叫你。”周格解释着。 “失恋假”三个字,一字不落地飘进老蒋耳朵里,他不自觉地朝周格手边挪了挪。 “海钓!我喜欢啊,我擅长,你们在哪儿呢?我现在来找你们。”远映辟里啪啦地说,像珍珠项链脱了扣,一颗颗掉在地板上。 “我们已经出海了,要不我把晚上吃饭的地址发你吧,你赶晚,来吃我们钓上来的海鱼。” “也行,你发给我。”远映在电话那头撩了撩头发,觉得自己痊愈了,可以重出江湖。 她这回痊愈的速度着实有点儿快,完全超出了周格的想像,记得上次,在深夜居酒屋把烂醉如泥的远映搬回家,她还弄丢了一部手机呢!这次好了,她没两天就活蹦乱跳,看来,甭管什么事儿,失恋丧偶破产……多经历经历,就都不是大事儿。 周格低头被海风吹得睁不开眼睛,发地址给远映。老蒋也眯着眼睛,偷看周格的手机屏幕,“怎么,老胡要来?” “嗯,映姐刚好有空,我发地址给她,一起来吃晚饭,咱们多钓点儿鱼。”周格抬头来笑笑,知道孝干师兄一直在旁竖着耳朵呢。 “那我,可得赶在她来之前,钓个美人鱼上来。”老蒋把住钓竿,放眼远海去。 “那你努力!”周格发完地址,用眼神鼓励他说。她自己绕到鸣跃那边去,听船上的老师傅传授海钓经验。 鸣跃欠身来问她:“映姐要来了?” “嗯,”她点点头,“放心,她和孝干师兄,从前相爱现在相杀,见面不会尴尬的,和你见过的那些前夫前妻不同。” “他俩可真是一对与众不同的离婚夫妇!”鸣跃戴着墨镜,高挑洒脱,摇摇头表示大开眼界。同时想到自己和倩茹,最好是今生不要再相见。 周格没注意他说话的表情,兀自哈哈笑起来,对着迎面吹来的海风。她生活里的妙人屈指可数,映姐和孝干师兄算得上 top1。 他转头来看她,正看到她笑得露出两排白亮的牙齿,他索性多看一会儿,反正藏在墨镜后面,她发现不了。 老蒋终究没钓到美人鱼,他这把年纪的男人,就算真的咬了钩,也明白钓上来没什么好处的道理,不过在海里溜溜而已。 他们边钓鱼,边天南海北地聊天,说新认识的朋友,新接触的资讯,新了解到的政策风向。社交的真谛还是交换信息,举一人之力不能完成的,就多找几个人,横竖生意就是这么做,分担风险也报团取暖。 周格倒是这伙人里收获最多的,她不懂海钓的方法,全靠船上老师傅现教,和其他人自以为深谙钓鱼之道不同。她胜在孺子可教,钓上来的海鱼数量一骑绝尘,黄翅鱼五、六条、路亚、鲈鱼都有,还有乌贼和几种不认识的品种,沉甸甸一大筐。 鸣跃帮她提着上岸,笑着调侃:“我服了,钓鱼上你真有两把刷子。” “亏了没比赛吧,不然你们都是手下败将。”周格也没想到,能赶上这么好的运气,她是打麻将常常摸不到金的人。 “全靠你了小格,不然我们晚上只能吃点儿海带、紫菜了。”老蒋蔫头耷脑,数他钓到的少,两条小猫鱼,吃不得,放掉了。 “哟!说好了吃海鲜的,海带可不行,我不爱吃。”远映何时到的,超大帽檐遮着半张脸,走在老蒋身侧瞟他一眼,幽幽接口。 “海鲜有啊,海瓜子儿,给!”老蒋没好气地把一兜小贝壳塞在远映手里,快走两步,走到前面去了。 “呵,几天不见,这么大气性!”远映情绪像这天的海滩,低潮后的阳光明媚,偶尔飘过几朵云,不碍事。 吃晚饭时,秦总又叫了两个附近的朋友来,他们的饭局向来这样,越吃人越多。 穿着大花衬衫的男人,大眼睛双眼皮,长相很周正,拉椅子插着远映和周格中间,同远映寒暄:“美女贵姓?我就住这附近,姓陈,叫我小陈就行。” 远映还没开口,老蒋举着筷子替她先说:“她姓胡,胡建人的胡。” 被远映狠狠瞪了一眼,她扭头来一笑,挑眉道:“别听他的,我姓胡,狐狸精的胡!” 听得鸣跃,忍不住要笑出声。周格习以为常,夹了一筷子凉拌鱼皮给他,眼神提醒他:克制克制。 他会意地艰难点点头。 他们这趟船回程靠岸的早,五点多就开始吃晚饭了,周格觉得赶回家应该没问题。结果老秦叫嚷着:“今天真够早的,等会儿咱们来第二场,敞开了喝酒去,我请客。” 带头大哥兴致这么高,是不能站起来反对,说我要先走的。周格悄悄和老蒋使眼色,“孝干师兄,第二场我就不去了,我得回家,木木老师来家访。” “哦,行啊,等会儿你抽个空先走,没事儿。”老蒋点头,转眼看到鸣跃,问他:“兄弟,你要不要去喝一杯,秦总的居酒屋,情调很好的。” “不了,我明天一早的动车票,回古田,喝不了酒,下次吧,下次我请。”鸣跃也请假,低声说。 “你俩真是,正好一块儿来的,一块儿回吧。”老蒋也没强求,了了道。 所以趁着转场的功夫,周格和鸣跃随着人群,错后几步,落在最后。夜色里,几辆车纷纷发动,亮起车灯驶出,男男女女的夜生活正式开始。 等他们车子依次开出去,周格才按了车钥匙开锁,“你订了明天一早的票么?”她回头来问,走在一片碎石路上,如水的月光下,一不留神,“哎呦”一声,左脚踩到一块石头,没踩稳,一歪身滑下来,骨头里传来“咯啦”的声响。 鸣跃赶着上前扶住她,也晚了,她钻心疼,疼得低头满脸皱成一团,眼角涌上泪花。 “怎么样?崴了脚么?”他关心地问。 她半天说不出话来,鸣跃一手托着她手肘,一手开了手机灯照亮,她光裸的脚踝,粉白一片,看不出什么!“还能动么?你扭一下试试。”他弯着腰。 第32章 三十二补钙 她无声了片刻,要强,不肯出声。深吸了口气,依言尝试着扭一下脚踝,一开始麻木得使不上力气,后来一动,使岔了力,痛得两手攥紧,抓的鸣跃的手臂骤然一痛。 他抬头来看她,“先找个诊所看看吧。”他说着,有一刻想顺势抱她上车,要伸手时又迟疑。 他一迟疑,她缓过来,摇头低声说:“不用了,先走吧,你来开车,我得赶回家去。” 他没动,“你这样能回家么?马上就会肿起来的。” “不要紧,走吧。”她坚持,扶着他手臂转身,一跳一跳,左脚不敢着地。 他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不知是叹给谁,扶她上了车。 “你这时候不冰敷,出血会很厉害。”他发动车子,还是忍不住说。 “还好,刚刚很疼,现在好多了。”她撒谎说,说着还掩饰地低头看看,好像真的没事似的。 他踩了油门,车子滑出酒家的大门口,开上车道。 其实这时候应该把扭伤的脚抬高,不过碍于在车里,周格忍着脚踝传来的胀痛,一阵一阵,像是宇宙在膨胀。 他没再劝她什么,只加快了车速,开得同她来时一样快。 一直开到她家小区附近,“我帮你开下去,你叫你老公下来接你吧,我就不送你上去了。”他说。 “嗯,前面那个路口绕过去,进地下车库。”她回应说,抬手指了指。 他开车进车库,停好车,她扶着车门下来。 她没有打电话给家里,他递给她车钥匙,她还是没打。 他道了别转身走,走出去几步,留心听着,她一跳一跳进了电梯间,依然没有打电话。 周格到家时,来家访的老师刚落座不久,她抱歉地寒暄:“哎呀,我回来晚了,真是不好意思。”藉着换鞋的动作,自己揉了揉脚踝,痛得咬牙。转身来硬走了两步,坐在沙发上,没有失态。 一切都还好,赶得很及时。 杨帆端了茶水来,木木挨在妈妈身边,说到孩子的爱好特长,周格说:“木木准备了古诗,是不是?”木木点头,挽着妈妈手臂,背诵了《古朗月行》。 老师眼里,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没错。 送客时,周格礼貌地起身,一站起来就疼得结紧了眉头。杨帆没看见,他热络地去开门,招呼木木,“来,我们一起送送曾老师。” 周格调整着表情,扶着沙发扶手。 老师走了,杨帆回来看见周格还在站在原地,他关上门,“还好你赶回来了,还是这样比较好,老师刚刚说,要我们做家长的,协调好时间,陪孩子度过一二年级,学习习惯养成的阶段。”他说这些话时,脸上洋溢着满意的笑容。 周格痛得笑不出,她一瘸一拐地扶着墙,回房间去,“对,我赶回来了。”她没回头,只这么说。 杨帆站在她身后,终于发现,她扭伤了脚。 他听到她在卧室找东西的动静,不一会儿,她进了浴室。他在客厅的药箱里,拿了瓶气雾剂走进去,发现她从床头柜里翻了一瓶小的出来,已经喷过了。飘窗边,留下一团浓郁的药水味。 她关着浴室门,他经过时,想说什么,张了张嘴,没说出声。孩子在门口叫他:“爸爸,我们玩折纸吧,我想做这种玫瑰花,送给妈妈。” “哦,”他答应着,“好,来吧。”他没跟孩子的妈妈说上话,只好去折一朵玫瑰花。 离婚冲动期 第20节 周格睡前,坐在床沿上低头看自己扭伤的地方,紫红的肿成一片,她凝神盯着,发了面的馒头一样,鬼使神差,伸出食指去按了按,疼得龇牙咧嘴。她这么自作孽时,不知为何,想起早两年,跟着杨帆回老家过年,她因为爱漂亮,穿裙子着了凉,躺在姑奶奶家发烧,杨帆被亲戚们拉去喝年酒,喝醉了半夜才回来。她高烧四十度,熬到早晨才退烧,那时她也没怨过谁…… 她垂着头笑了笑,嘲笑自己真是个健忘的性子。发了一会儿呆,隐约听到外面,孩子洗澡,孩子爸爸帮忙拿浴巾进去的声音。想起小时候,自己没有爸爸,羡慕别人放了晚自习,有爸爸来接;后来有了妹妹,羡慕妹妹有一个爸爸…… 长大并不能消弭那些留在记忆里的缺失,不过让她学会了朝前看,她朝前看的习惯让她不计较眼前的得失。 她抬头看见杨帆走进来,她盯着他的脸,有一刻在想:是我太不爱计较了,让你们觉得怎么对待我都可以! 他被盯着,有点儿不自如,抬手指了指她的脚,生涩道:“怎么样?好点儿了么?” 她转头掀开被子,躺下了,“好了!”她说。 他站定看着她睡下,没再说话,转身去了客厅,边走边觉得莫名其妙,难道孩子老师家访不应该早点回来参加么?扭伤了脚,这事儿就变成另一码事儿了?是非对错就变的不一样了? 他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看书,始终盯着一页。 沙发很舒服,松软有度还附和人体工学,迎合了他所有的需要。他仰躺着,一晃到了 12 点多,可惜空调风太冷,他给冻醒了。 醒了发癔怔,他有点儿腰疼,起身走回卧室去,倒头的一刻觉得还是床上好。 清晨光转,并没有变成焕然一新的一天,卧室里还是昨晚的气氛。生物钟让周格早早醒来,感觉到身旁动静,是杨帆起床去跑步的声响,她背身躺着没动。 鸣跃昨晚发了信息来问她,扭伤的地方怎么样?可惜她睡得早,没看见。这时举着手机回复他:还行,不严重。 他们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眼前的事已经够多了。 周格起床时深吸了口气,踩进拖鞋里,准备好了要承受一场剜心之痛,结果,并没如期袭来。她低头看看,红肿着呢,睡一觉好了不成?索性换了重心,用左脚支撑着地,“哎呦!”叫出声。 果然自作孽不可活,她痛得一屁股坐下了。虽然没她预想的那么严重,但一使力,还是疼得不行。她又试着起身走两步,尽量不用力,略有点瘸,倒不是太碍事。 这感觉,就像听说自己得了绝症,又被通知检查错了一样。她心情好起来,一步步走到客厅去,一歪一歪。 “起来了!”吴芳一早已经来准备早饭了,站在厨房门口。木木没几天要上小学,她又开始操心孩子的营养问题。 “嗯,妈,早啊!”周格笑着点头,去给自己倒杯水喝,绕过婆婆时重心不稳,她伸手扶着墙。 “哟,你这是怎么了,崴了脚了?”吴芳偏身来盯着看,看到她左脚坟起的一块。 “嗯,昨天晚上不小心,扭了一下,肿起来了。” “快快,快坐着吧。”餐桌边坐着的公公老杨也跟着伸着头看,拉她就近坐下。 “坐着吧,喝水是吧,我给你倒去。”吴芳转头进厨房,端了杯温水出来。她最近柔和了很多,大约是周格那套写真的影响力还没过去。 “谢谢妈。”她坐着喝现成的,以前不多的待遇。她和杨帆结婚的早,那时候他俩手里没钱,买房子时吴芳和老杨支持了首付,由他们小两口付房贷。所以这套房子,房产证上写着三个人的名字,杨帆、周格和吴芳。在这家里,公婆一直是长辈,只有她端茶倒水的份儿。 “扭了脚,伤筋动骨的,不容易好。”吴芳边说,边挨桌边坐下了,叮嘱:“少走动,在家多休息两天。” “嗯,知道,我这几天尽量在家。”她顺着话头说。 “让你爸一会儿去买点大骨来,咱们炖汤,全家补补钙。”吴芳说着,朝老杨抬了抬下巴。 “行,我吃了早饭就去。”老杨点头答应着,朝周格笑笑,“你也歇两天,家里的事儿,我和你妈够了,你就坐着不动。” 周格点头,也笑着,晨光洒在餐桌上,温柔的一片,和昨晚的月色特别不同。 第33章 三十三月会 杨帆回来时,经过餐厅去洗澡,看到他们三人坐着,正聊电影的事,老杨说:“你妈最爱看《庐山恋》,以前电影频道会放,现在好久不播喽,现在的电视机,弄那么多功能,我们都不会用了。” “看《庐山恋》啊,容易,我一会儿用我手机,投在电视机上,咱们一起看吧。”周格说。 “行么?能找到么?”吴芳扶着桌子,起身去盛粥,把热好的小笼包拿出来。 “能啊,我已经找到了。妈,等会儿想什么时候看,咱们随时播。”周格在手机上翻了翻,已经有了。 “你看看,多方便,还是他们年轻人会用网络。”老杨点头赞不绝口,他也站起身,去木木房间叫他起床,又转身来交代周格,“你坐着吧,我去叫。” 杨帆洗了澡出来,换了身正装,坐下时,说:“我去公司一趟,上午开月会,可能下午也要留下来讨论学习。今天木木上课,你们来安排吧。” 周格低头喝粥,没回应。 吴芳扶着粥碗,抬眼同时瞧了他们两人一眼,“哦,你去吧,小格扭了脚,下午我和你爸去送他上课。”她说完垂下眼皮,盯着粥。 “不用了,文文说,她和西燕中午回来吃饭,她俩放假也是闲着,我让她们送木木去,你和爸睡午觉吧。”周格转头来,对着婆婆说话。 吴芳听了点点头,同时又瞟了杨帆一样。 杨帆低头吃饭,知道有人在用眼神扫他,手里筷子碰在碗沿上,清脆的“叮当”声。 唐致是周五晚上去西燕宿舍住的,她俩像新婚夫妇回门,回来的时间比周格说的早,没到午饭时间就到家了。西燕说:“咱们早点回,赶得及帮忙做午饭,咱们不能去了就添一张嘴。” 唐致哼哼着朝她撇嘴,“就你会做人!”她转而想起来问:“怎么样?最近你们那位娜姐,有什么新动向?” 西燕抬头想了想,“没有诶,反正我没发现,工作时间都挺正常的。你呢,家里时间不是你盯着么?” 唐致抬手揉了揉尖翘的鼻子,“我也没发现啥,最近我姐夫都按时下班回家,接电话也没以前多了。” 西燕听了,点着头,悄悄在心里松了口气。 唐致思忖着,“这可不太对,越是风平浪静,越是有问题。” “哎呦,有什么问题,过日子不就是风平浪静的么!”西燕接口道,推推她,“走吧,咱俩去刮土豆。” “我不去,我又不爱吃土豆。” “做好了你别吃啊!”西燕扯着她手臂,剜她一眼。 “凭啥,做好了我要吃,我就爱吃现成的。” “谁不爱吃现成的!” 一家子里,谁都希望对方做饭、对方洗碗,自己一点儿别动弹,可究竟该谁干活,谁坐享其成呢?刚结婚时看不出来,久了,就很明显。谁爱的多,谁干活;谁被爱,谁翘着脚。可惜翘着脚的人常常觉不出来。 周格一瘸一拐走到客厅来,看见吴芳和两个小姑娘在厨房里忙活,老杨陪着木木看动画片,老杨转头叫她:“去坐着,能不动就不动,你这种扭伤,得养,知不知道?” “哦。”她听话地坐在沙发的贵妃椅上,觉得世界一片安宁,这家里少了一个男人,反而更融洽了,真是奇怪的感受。 她没敢直接告诉公公婆婆,她下午要赶去厦大上课,等他们收拾好厨房,回自己家去午休,才悄悄拿了书本出门。 因为和钱教授上周一起吃过饭,周格去的时候特地带了杯咖啡给他,秃顶的教授笑着朝她点了点头,一脸慈眉善目。 她坐下来时在心里想,鸣跃说的没错,钱教授在泉州和晋江的关系网,是她增量业务的重点方向,师徒关系,又是最好展开的人脉关系之一,她要好好维护这段师徒关系才行。 周格在课间时打了个电话给远映,她磨磨蹭蹭半天才接。 “映姐,咱们这个月都没开张,晚上我去找你,咱俩想想办法吧。年初订的“走出去”计划,要不捡起来……”周格想说,捡起来干吧,还没说完,听到远映在电话里长长一声打呵欠声。她把手机拿下来看看时间,接着道:“映姐,你不会刚起床吧?这都下午三点多钟了。” 远映蓬着头,睡眼惺忪,跟周格也很客气:“你少管我啦!我最近忙得很。你说走去哪儿?我这两天不去夜场了,轻吧可以考虑,别的不行……” 周格听她大着舌头,知道她昨晚这“夜班”应该是上通宵了,“你不是痊愈了么?怎么又去买醉了?少上点儿“夜班”!” “你要不要一起来,我找到个好玩的地方,晚上我订位置!”远映“呼”地坐起来,有了精气神。 周格无语了片刻,敢情她前面忧国忧民的那一大篇话,远映一个字也没听见,“你还有钱去销金窟啊?我刚刚说,咱们一个月没开张了!合计合计挣钱吧,姐!” “有人请客啊,我找了一冤大头!来不来你?” “.…..” 周格课间休息时间短,转瞬即逝。她筹划增量市场的事儿,和宿醉未醒的最佳合伙人,没说出个一二三来,鸡同鸭讲了半天,挂断了电话。 她回到课堂专心听课,目不转睛盯着老师的脸,心里有了新计划。多挣点儿钱的动力,是她努力活着的原动力;等事业兴旺,挣到很多钱的时候,她第一件想干的事,是换套大房子,房本上不写别人的名字,就写自己的;远在古田的家里要用钱的时候,不用考虑再三,找合适的时机向杨帆开口;母亲和妹妹来借住,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谁也不敢多问一句…… 她其实也没有占领全世界财富的勃勃野心,但没钱就没有主动权,被动的生活实在掣肘太多,不得不激流勇进,笨鸟先飞。 这点上,和老公杨帆,确实有很大不同,可惜杨帆没觉出来。他周六本来是可以线上参加月会的,但家里这氛围让他待不下去,便借口开会到办公室去了。没人爱上班吧,倒也不能一概而论,这时候的杨帆,就很爱。 他一早,应声点卯似的走进办公室,大步流星。刚坐下,就觉出办公室的一片寂静来,不知是周末的空旷还是寥落。他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两口打电话给蒋孝干,“喂,师兄,忙不忙,来我办公室泡茶吧。” 对面明显滞后了一分钟,半天才发出没睡醒的声音,“今天周几呀?”老蒋晕头转向。 “今天周六,你一个从来不过周末的人,问什么周几?”杨帆说,面前的开水冒着水蒸气,升腾到他面前。他忽然反应过来,“你还没起床呢?你都多大年纪了还睡懒觉!” “你能不能有点儿公德心,又吵醒人睡觉,又戳人心窝!”老蒋起床气,刚睡下两三个小时的愤怒。 “哎,来我这儿喝茶啊,我给你留着好茶呢,赶紧起来。”杨帆实在闲得慌,锲而不舍,是这些年不多见的时候。 “不来,我要睡觉,昨晚上了个大夜班,累死爹了!拜拜。”老蒋哑着嗓子义无反顾挂了电话。 杨帆坐在办公桌前叹气,这世道果然像人说的,需要朋友的时候,没一个会来。 线上月会十点钟开始,还早。他开了邮箱,慢慢看文件,看了会儿文件,又去外面每个工位上转悠了一圈,像个孤寡老人,在村子里凄凉地闲逛。 忽然微信视频通话响了,是丽娜的头像,他顺手接起来。 “帆哥,早啊!我在朋友的汽车改装店里,有个问题想请教!”丽娜开的不是语音通话,是视频,露出刚画好的妆。 “哦,你要改装车子啊,这些我不太懂,企服的小奎擅长,要不你问问他。”杨帆举着手机,摇了摇头,着实问到了他不擅长的领域,他一个从来不玩改装的人。 “没,我就让你帮我看看,我装个室内氛围灯怎么样?你之前有看到别的车友装么?效果好不好?”丽娜诚恳地求教,眼睛里一点儿杂质也不掺。 她问完,忽然停滞了两秒,追着问:“领导,你在办公室呢?今天要加班么?” “哦,是啊,不是要开月会嘛,我来准备准备。”他了了答。 “月会线上的呀,你还特地跑公司去了?”丽娜着实意外,但爱情使人进步,她马上转圜道:“帆哥,是不是我拟的月报有什么问题,你特地到公司来改啊,没事没事儿,我马上回去,你等我。” “没有,我就是……”杨帆没说完,丽娜忙着转身开车,不小心挂断了视频通话。 他听见她挂断前在和人说话,“我今天不弄了,改天再来,我要先回办公室帮我老板改报告去。” 他端坐着,又叹了口气,顺便笑了笑。也许是在笑小年轻急三火四的,说风就是雨…… 第34章 三十四全款 “帆哥,我来的还及时么?”丽娜气喘吁吁跑进来,手上提着的咖啡,里面冰块一朵朵有棱有角像一个个透明的小房子,“报告要改哪里?”她问,真诚无邪的眼睛。 杨帆瞧她额上一层薄汗,伸手抽了张纸巾给她:“没什么要改的地方,你没听我把话说完,我是刚好经过办公室,上来开月会图个方便,没别的意思。” “哦,真的?那是我报告拟的还行喽?是不是?”她说着,拉开椅子,坐在他宽大办公桌对面。 杨帆点点头,宽和地笑了:“还行。”他这么说,其实是昨晚已经把她拟的报告里,数据都校准过一遍了。 快到十点钟,他提前进了线上会议室,准备开会了。 “那我在这里听一听吧,蹭个管理会议,行么?”丽娜靠在桌沿上,伸着头问,勤奋好学的模样。 “行。”他笑着点头,父亲应允女儿需求时的表情。 离婚冲动期 第21节 丽娜眼里,他的魅力又添了几分,一笔一划,描在 the right man 的画像上。 轮到杨帆发言时,他略低沉的男中音,她竖着耳朵听,眼睛盯在他桌面上摆着的相架,里面是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海边拍的,风大,周格头发被吹飞在鬓边,有种动态的忧郁的文艺气质。 丽娜盯着发呆。 会议后半程,丽娜手机忽然响了,她慌忙按掉了。“对不起,我忘了静音!”她马上抱歉地小声说。 “不要紧,我没有开麦。”他看她一脸紧张的样子,觉得很有意思,“接吧,没关系,后面这些部门的发言,老生常谈,没什么可听的。” “奥……你背后这么说他们,回头我传给他们听。”她俏皮地拿手指指了指他,低头去回拨了电话,“是我妈,我妈打来的。”她低声朝他解释,像是怕人听见似的,但又没打算回避,仍旧坐着。 “喂,妈,你找我?”她微微偏了偏身。 “你不是去装车了,装好了么?好了来吃午饭,我和你石伯伯在海悦,等你一起。” 丽娜撇着嘴:“你们俩昨天不就在一起吃么?今天又凑一块儿去了,分不开了是怎么着!徐女士,你不是最想要独立空间的那个人么?” “你来不来?徐丽娜,你装车的钱,想不想报销了?” “我今天没空哦,徐总,而且我车子没装,等我改天装好了,再找你报销啊!拜拜,恋爱中的女人。”丽娜说着,捂着嘴咯咯笑,挂断了电话。 “你妈妈叫你去吃饭,怎么不去?你这会儿来加班,可没有加班餐哦!”杨帆目光盯在面前的电脑屏幕上,随口问。 “我才不跟无聊的人一起吃饭呢,我妈和他男朋友,真是老气横秋的一对牌搭子,无聊,我跟他们没有共同语言,吃饭吃得一肚子消化不良。”丽娜很愿意和面前的男人聊聊自己的事,她有很多话想跟他说,找不到机会。像追星的小姑娘,心愿不肯告诉别人,只想悄悄说给爱豆听,哪怕他听不到。 “老气横秋的牌搭子……”杨帆咀嚼着这几个字,觉得自己在丽娜这样的小年轻嘴里,早晚有一天也是这个下场,“你妈妈有男朋友啊,那是快结婚了?”他从电脑屏幕上抬了一下眼睛看她,眼神里掺着一点同情的意味,这是个单亲家庭长的女孩儿! “不知道,从我懂事起,我妈男朋友就没断过,走马灯似的。不过这回这个,特别有钱,生意做的很大,也许会结婚。”丽娜一手拉过咖啡来,上面布满了小水珠,她拿拇指一下一下抹着。 杨帆听着,觉得她这话里的逻辑哪里怪怪的,但也许不是怪,是太赤裸裸。他抬头来问:“特别有钱,所以会结婚。不特别有钱的话,就……” 他没说完,丽娜像是非常明白他心里想说的意思,朝他点头道:“没错,我妈就是个纯粹的生意人,在她眼里,天下没有什么事,逃得出做生意的套路,恋爱啊、上学啊、结婚啊,都一样,有利可图才行。我最讨厌她这套理论,她这回找的这个晋江老男人,品牌做的很大。喏,你看,我穿的,这款鞋就是他家的,硬是要送我的。”她顺便抬了抬脚,亮给他看,鞋上人尽皆知的 logo。 杨帆偏头看了看,果然知名品牌。那看来,她妈妈是会结婚的了!他在心里猜测。“也没什么不对,你妈妈这是正确的选择。”他重又低头,看电脑屏幕,开会到尾声,总经理有话要说。 “我跟我妈不同,我妈眼里只有钱。”丽娜前倾着身子说。 杨帆专心听老板总结陈词,没听清她这最后一句话,潦草点头回应:“哦。” 她凝神望着他专注的神态,在心里说:我眼里只有爱,你的爱。 “帆哥,我中午请你吃饭吧,咱们去吃个好吃的,文创城那边有家网红店,我收藏好久了。你答应过,欠我一顿饭的,不能反悔。”她等他会议结束,赶着提议,怕他说要回家,他们这个年龄的男人,动不动就要回家,太难约。 杨帆手上操作着,退出会议室系统,整理了一下会议笔记,其实借这个时间,在心里考虑了片刻,“好啊,我什么时候反悔过,走吧,一起吃午饭。不过,我请你,算你的加班餐吧。”他笑嘻嘻地说,逗小孩的神情。 丽娜眉眼都笑开了,立刻站起来:“不用,我请,那走吧。” “走。”他利落地跟着起身。走,可是每个中年人的理想啊! 他们各开一辆车,但其实是一模一样的车,简称开着同一辆车。 丽娜在车上着急忙慌地订位置,“什么,没有包间么?匀一个出来,我加钱!”她在电话里毫不犹豫地说。她说完,在心里想,还是妈说得对,有钱能使鬼推磨。 不过可惜了,她这笔豪气的加钱,都加在了杨帆头上。他们点好菜,杨帆借口去洗手,顺手去结账,发现这网红餐厅可真不是一般的贵,拿着账单问收银员:“我们没点这么多菜吧?” “先生,是和您一起来的女士说的,加小费 800 元。您要是有疑义,要不您问她一下吧?” 杨帆停了停,觉得是丽娜的作风没错,“不用了,结账吧。”他拿出手机,扫了支付码。 “您需要开发票么?” “不用。” 他回到包间吃饭,菜已经端上桌。这桌子菜,可是金子打的呀,他在心里提醒自己,千万多吃两口。 “怎么样?味道不错吧?”丽娜把牛油果沙拉推到中间,慇勤地问。 “嗯,特别不错!”他用力点头认可,荷包滴血的感觉。 “这个浓汤也很好喝,我分一半给你,我点了两份不同的,我尝尝你那份。”她没等他回应,伸手把他喝过的汤挪到自己面前来,把自己这份送了过去。 “哎,这碗我喝过了。”他眼疾手快地把自己的汤碗抢了回来,“没事儿,你再点一份吧,我这份是抹茶的,我还挺喜欢。咱们就别节约了,你这么大个全款小姐,是吧!”他调侃说。 “哦……”丽娜抿了抿嘴,一只手僵在半空,也没真的加菜,落下来拿汤匙搅了搅汤。 不一会儿菜都上齐了。这加了钱,菜果然就上的快。杨帆看看一桌菜色,没觉得特别惊艳,不过是造型特别点儿。 如今,这颜值的价值可真是见涨!不仅是人,菜也一样。他在心里感叹。 “帆哥,你平常下了班干嘛啊?有什么爱好么?”丽娜很快从“争汤”的尴尬里恢复过来,打听爱豆的隐私。 “下班?我下班时间很有限啊,特别你入职以后,我加班那么多,哪还有什么爱好!”他半真半假的表情,摇着头。 “哪有,都赖在我头上!”姑娘娇俏地噘了噘嘴。 杨帆眼里,还行,不算太惊悚。不过他着实是过了爱看小姑娘撒娇的年纪,大概是前两年哄孩子哄伤了! “你妈妈是做什么生意的?”他停了一会儿,开了新话题,问点儿他们大人有兴趣的。 “我们家做石材的,我外公在的时候,是全水头镇做的最好的奢石工厂。后来我妈妈和舅舅接手,生意不如以前,也还过得去吧。”丽娜说到家族企业,还是颇骄傲的。 “哦,那很厉害。”他知道她是关系户,但也是第一次知道她家生意情况,点头道:“你是为了诗和远方才来上班的吧,干得不好的话就得回家继承家业!” “哪有!我不关心我家工厂的事儿,我舅舅家有儿子,我们有什么都是他的,跟我没关系。”新上来的手拍披萨,她拿第二块在手里,清醒地只管低头吃。 第35章 三十五劳碌 他们吃到差不多的时候,杨帆接到孝干师兄的电话,“喂,我饿死了,你吃饭没?来来来,咱俩一起找点吃的去。”老蒋应该是醒透了,肠胃和大脑一起复苏。 丽娜趁着杨帆接电话的功夫,悄悄出去结账,被告知,“先生结过了。” 她满怀抱歉地走回来,见他还在打电话中,做着口型,比划着问他:“你什么时候去结的账,说好我请的。” 杨帆摆摆手,起身来,眼神示意说:走吧。 他们一起走出餐厅,外面艳阳高照。 杨帆好容易挂了电话,丽娜马上抢着话:“帆哥,你怎么提前去结账了,不是说好我请的么!” “你家大业大的,下次请个大餐吧。”他随口一说,手上拿出了车钥匙。 “你下午不忙吧,我带你去好玩的地方。”她显然不想这么快和他分开,充满希望地提议。 “不了,我得去找个老朋友,刚刚打电话来的这位。”他说着,向她摇了摇手机,以示佐证。 “哦。”她遗憾地点了点头。 杨帆没停留,扭身上了车,他边发动车子边在心里唠叨自己,这种网红店,下次绝不能再来了,没意思,不实惠! 丽娜盯着他的车尾灯从眼前滑过,心想,今天吃的还算满意吧。 他其实和老蒋没有约,不过是顺嘴的借口,好用,搪塞小姑娘足够了。 他开在成功大道上,忽然不知道该去哪儿!真是不成功。 他边开边打电话给常去的运动馆:“喂,有空场地么?哎,可以啊,我一个人,有陪的么?行,我都行。” 他刚刚没告诉丽娜的,一点打羽毛球的爱好。 周格不爱打羽毛球,别说她现在瘸了,就是她好腿好脚的时候,她也没这兴趣。有次大表姐惠珍看见杨帆打球回来,周格开车去接他,笑着打趣他们:“你看看,多好啊,夫妻俩一起去运动,小格陪着去打打球,气色都变好了。”周格没犹豫,实话实说:“我不会打球,我就是顺路去接他回来的。”说得惠珍讪讪地没法接话。转头在厨房里,又旧话重提,她说:“我觉得啊,你还是抽空陪杨帆去的好,这运动馆里,啥样的女人都有,你不去,有的是人去,打出感情来,也是个麻烦事哦。” 周格本是站在电饭煲边,准备盛饭的,这时转身从厨房门探出半个身子去,扬声问杨帆:“表姐说你们打球会和球友打出婚外情来,你会不会?” 杨帆被问的,哭笑不得,摆摆手叫她别胡说八道。 惠珍也连着好几周没来。那时候,杨帆家刚给惠珍的烘焙店找了个合适的铺面,正是她知恩图报,来的最勤的时候。 周格这时候正在课程最后几分钟,她预先收拾好书本,等钱教授一下课,她快步跟上去。 “教授,我这里有两个问题,没有听得太明白,耽误您两分钟吧。”她走在钱教授身侧。 “好啊,来来。”老教授六十多岁,宽脸盘上油光光的,一笑,眼角好几层褶子。 周格跟着她进了教室休息室,多交流了几句。末了,她好随口提起:“听说您是泉州人?也常常回去么?” “是啊,我还是那边青创会的会长,趁着还没老,为父老乡亲多做点事。”老教授谦虚地扶扶老花镜,说着真诚的场面话。 “青创会是那边的创二代吧?”她笑着问,其实之前了解过。 “对,大部分是,晋江创业企业家们的后代,有二代还有三代呢!” “哦,泉州的创业传统还是特别突出的,真的很有奋斗精神。” “是啊,是典型的闽南精气神儿,爱拼才会赢。哎,鸣跃回古田了吧,等他过来,我带你们去参加商会的活动,很热闹的,氛围也非常好,各行各业都有。”钱教授是商场上行走的老人了,学术端商务圈,进退自如,一早明白周格的意思,这时略点破一点,加了个小门槛,等邱鸣跃一起来。跟周格的交情浅,犯不着牵线搭桥的忙活。 “好,到时我们跟着教授去认识认识新朋友。”周格笑着说,她笑起来好看,好看的人不容易被拒绝。 虽然没被拒绝,但也没被接受。 但她一瘸一拐从学校出来时,还是略微叹了口气,生意难做啊! 她发动车子回家,在心里计划,下一步还能去哪里找找业务机会。鸣跃打了电话来,“你是不是身残志坚地照旧去上课了?” 他开口就问,周格戴上蓝牙耳机,“嗯,是啊,我在家里呆着,会焦虑。” “你真是劳碌命,你现在有家有口的,至于这么拚命么?”鸣跃这时正站在自家厨房里,准备做完饭,煮一碗清汤面,他向来不挑嘴,吃什么都行。 “你也有家有口的,那你为什么这么拼?还拓展业务到厦门来。”她反问他。 “我,白手起家,不进则退。”他手上停了,站定了说,燃气灶上开着火,锅里做水,咕噜咕噜的水深火热。 “那咱俩没什么不一样,我也白手起家。”她说到这儿,许多话没有往下明说,但知道他听得懂。 对啊,她和他一样,小镇出身,要什么没什么,白手起家,全靠自己。鸣跃点点头,知道她看不见,但在心里同意她的说法,“我下周二去厦门,看看新公司装修进度,你要不要跟我在保税区待几天,跑跑这边的商贸公司,找找合作机会,我认识的也不多,但比你熟。” “那太好了,我不跟你客气,这个月我们都没开张呢。”她直说,商场上的朋友,是没几个能直抒胸臆的,鸣跃这样的关系,急人之所急,实在难得。 “准备好名片啊,周二我联系你。”他爽快道,伸手往沸水里下面条。 “好,等你电话!” 她挂了电话,从低沉的情绪里缓和过来,天边挂着橘色的落日,万丈金光,像油画里的城市黄昏。她深吸了口气,下周的希望,是鸣跃带来的,她想,感谢遇到他,感谢他的到来。 她扭伤的左脚不能用力,开车时也是小心翼翼。平常这时候下课,她总是顺路回公司一趟,今天这种负伤的情况就算了,想起公婆叮嘱她,多休息不要乱走动的话,早早开回了家。好在家里唐致和西燕陪着木木,她能做一会儿自己的事,不被时不时进来找妈妈的孩子打扰。 她不知道,唐致和西燕这会儿带着木木在小区楼下玩滑板车,两人凑在一起商量大事儿。 唐致说:“你是我姐夫推荐去的,那个徐丽娜知道么?” “知道啊,上周天我不是跟着表舅的车回来么,她一起下楼,还说我辈分小,把她领导叫老了!”西燕回忆着说。 “啧啧啧,这可真是个绿茶,说出来的都不是正经女人说的。”唐致一叠声的象声词。 离婚冲动期 第22节 “.…..哪句话不像正经女人说的?”西燕没 get 到,进一步回忆。 唐致翻了个白眼,深深觉得这种傻子是烂泥扶不上墙,斗坏女人还是得靠自己。“你这样,晚上咱们吃饭的时候,你悄悄拍一张全家围桌的照片,再拍几张我姐和我姐夫恩恩爱爱的瞬间,发在你朋友圈,发在你微博,一会儿文案我给你写。” “哦,这样能干嘛?” “不告诉你,你只管照我说的做。”军师就是军师,唐致绝不把话说明白。她转头招呼:“走吧,木木,咱们上楼去了,等吃了饭你搂着妈妈和爸爸的脖子,让你这大表姐给你们拍张大脸照。” “我不要大脸,我妈妈说,脸大不好看。” “好看,脸越大,越像大月亮,月亮全宇宙最美。” “是么?” “是啊,”唐致骗小孩是把好手,转头来:“你说对吧,他燕子姐?” “嗯,是,是吧。”他燕子姐不惯说谎,磕巴了一下。 第36章 三十六眼熟 晚上吃饭拍照并不顺利,难以想见,要捕捉这一家三口亲亲热热的照片这样不容易,可见电视机里的温馨日常,都是摆出来的,毕竟家常过日子不是过给人看,特别是在这种节骨眼上,互相不翻脸就已经很有涵养了。 木木被小姨射了无数道眼神,才凑齐了四张照片。 唐致拉着西燕躲在房间里,她低头专心配文字:我心目中最好的婚姻,大概就是这样吧!太温馨太美好了,他们究竟是怎么天长地久沉浸在爱河里的? 又有感叹句又有问句,唐致很满意,发出。 “这也,太不像是我发的东西了。你是怎么想出这些词儿的?”西燕又悲又喜地问,感叹书没读过二两的唐致,文案写得这样动人心魄。 “这有什么难的,你多看看微博、朋友圈,不都是这些话,抄作业还不会么!”唐致不屑地把手机塞回西燕手里。 她抬头长舒了口气,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的感觉。 唐致的主动出击,非常精准,发出没多久,丽娜就看到了。她周末晚上窝在沙发里抱着手机玩游戏,鬼使神差,暂停了一会儿,刷到了朋友圈为她量身定做的照片,她耷拉着脑袋,盯着半天没动。 她妈妈徐啸吟推门进来,远远看见她一动不动。“徐大小姐,被人拿咒语定住了?” 她仍旧没抬头,也没回应。 啸吟提着个橘色的名牌纸袋,放在丽娜身边,“喏,不看看么?石伯伯前两天从香港带回来的,特地选了送你。” “不是送你,你看不上,下放给我的吧?”她抬头来瞟了一眼,母亲和纸袋。 “不要拉倒,有的是人想要,今年的限量版,可不是入门级!”徐啸吟手指修长,食指上戴着只造型独特的钻戒,点了点袋子,“真的不看看,你们小姑娘喜欢的颜色,老石被柜姐忽悠了,买的最贵款。” 丽娜扔下手机,扯过纸袋看,哗啦哗啦拿出来,试了试,“嗯,挺好看的。”她扬着下巴,平淡说,“不过妈,我也不是小姑娘了,你忘了我几岁了?!” “你几岁?35 还不是小姑娘家。”啸吟没坐下,仍旧高挑站着,她最近减肥,能站着不坐着。 “你 35 的时候,我都快三岁了吧!”丽娜抬眸,意味深长地翻了她一眼,把 h 家的包甩在背后,回房间去了。 要论吵架的时候何时火力最精准,莫过于母女间扎心,夫妻间那点儿刀枪剑戟完全比不上。 啸吟背身立着,抬手捏了捏发酸的后勃颈,没转头。 过了片刻,丽娜拎着个大包出门,“砰”的一声巨响。啸吟在自己房里挑明天出席午餐会的衣服,扭身掩上了房门。 这时候是晚上八点多钟,城市的天空看不到星星,不过地面上倒全是人工的星星,以假乱真。杨帆坐在卧室的飘窗上发呆,早几年他会抽烟,后来要备孕生孩子,戒了。他久远的记忆里,想起自己还是小年轻的时候,也发愁,具体为什么发愁,他忘了,那时也总是站在夜色里一个人抽烟解闷儿。 他耳朵里听到周格在客厅打电话的声音,介绍她公司的业务范围,约好了周一拜访,又聊了聊福鼎白茶,夸对方家乡的风景好…… 他坐在背光的一角,幽幽叹了口气。 周格电话打完,转身去找还在玩搭房子的木木,“你今天字帖练了么?”她蹲下来,看着木木的小圆脸。 “我写了,拼音和数字,各写了一页,不信你问小姨。”木木对答如流。 “那我们该睡觉了,小朋友不能太晚睡,会长不高哦!”做妈妈的提醒孩子说。 “马上,等我搭完这套别墅。”木木不肯松手。 “这是别墅啊?”周格当真没瞧出来。 “是啊,两层的就是别墅,小姨说的,她以后就要住别墅。”木木低头加上房顶。 “唔,你小姨真有志气!” “嗯,小姨棒棒的。”木木学会了大人夸他的口气。 小姨究竟棒不棒,周格没空深究,她不生事就已经很好了。她安顿好孩子睡觉,就去安顿自己睡觉,活到这个年龄段,实在忙得很,走进卧室时看到坐在飘窗上的老公,她眼神滑过他,像滑过一台立式电风扇,转头去拿睡衣洗澡,哗哗的流水声很快响了起来,是这一整天的收尾曲。 吵架是需要很多情绪能量的,不如冷战来得好,省时省力,还不耽误正事儿。 杨帆起身换了个地方坐,坐回客厅的沙发上去,想起当初买沙发的时候,他还觉得,沙发可以买普通一点,毕竟作用不大。此时此刻,他觉得被沙发打了脸,如果沙发会说话,这会儿正冷笑着嘲讽他:有本事别来呀! 他靠在不会说话的沙发上盘算明天去哪里好?不工作的时候,他着实像头骆驼,忽然被解开了缰绳,逡巡在原地。好在老蒋来电话解救了他。 “兄弟,出来喝酒呀!”蒋孝干在电话里中气十足,“叫上小格一起,大周末的出来放松。” “哦,我可以啊,”杨帆一骨碌坐起身来,“小格睡了,而且她扭伤了脚,去不了。在哪里?你发个地址给我。” “小格这么不小心,还扭伤了脚。”老蒋在电话里略遗憾,“在古地石,我发定位给你,小酒吧,我刚发现的好地方。” “发来,我现在出门。”杨帆痛快答应,这种时候,老蒋真是雪中送炭。要说交朋友的重要性,就体现在这儿,他边走边提醒自己,“书”到用时方恨少,新朋友和新爱好,还是要多培养一些。 古地石的酒吧文化,似乎是一夜之间春风吹生出来的。层出不穷的一家挨着一家,像刚成熟的葡萄串,累累挂枝,密密实实。 杨帆仰着头,照着老蒋发来的名字,一顿找,在下沉广场深处,终于找到摸进门去。 场子里装修倒是挺清爽,人不多,灯光一如别家的昏暗,小舞台上金属音乐震耳欲聋。杨帆拍拍老蒋,扯着嗓子:“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老蒋抬头来,凭口型判断杨帆说的话,凑到他耳边去回复:“这里有现场摇滚,九点后才开始,你听听。” 这话说的,人的耳朵是关不上的,这声嘶力竭,杨帆不用听,半边耳朵已经聋了。 “霍,快看,是女歌手!我蹲两天了,蹲这个。”老蒋指着台上主唱,伸长了脖子。 “你还敢对这些有兴趣呢!”杨帆也依样凑到老蒋耳朵边去。 老蒋迅速横他一眼,“这可不是我喜欢,我是带着任务来的。你听听,怎么样?还不错吧。” 杨帆顾着喝面前的酒,他自来知道自己耳朵钝,听不出好赖来,潦草点头:“还行吧。”朝台上扫了两眼,年轻人爱的玩意儿,他十几岁时都没爱上,这会儿三十好几,更爱不上了。 不过,台上这女歌手,画着乌漆嘛黑的浓妆,爆炸头像颗炸黑的爆米花,哪里有点儿眼熟! 第37章 三十七幸会 “哎,我上去送个花儿,怎么样?”老蒋摇头晃脑,拿不定主意。 “你上一次,在夜场认识的姑娘,后来怎么样了?”杨帆面前一杯酒喝得差不多,欠身来提醒他。这话也就他们这样的铁哥们儿,敢说了。上一次的夜场姑娘把老蒋的幸福婚姻,整没了。 “去,你哪壶不开提哪壶,跟你说了,我这次是名正言顺的。”老蒋目不转睛,跃跃欲试。 杨帆虽然这样说,但他自己也是目不转睛盯着看,台上这女歌手虽然画得乱七八糟的脸,背着电吉他,但举手投足间,可以确定是个他熟悉的人。 是谁?他一只手搁在桌沿上,手腕无意识地来回摩擦着。 直她一曲唱罢,点了点头,算是谢幕,顺手把电吉他拿下来交给旁边的鼓手。转身间,杨帆认出来,这不是丽娜么?这姑娘是给自己找了个兼职么? 他目光的焦点,随着她一路走下台,消失在褐色布帘拉着的后台口。他微微偏身过去,被老蒋看出来,用力拍了他大腿一记,反插着眉毛,悄悄挨到他桌面:“看屁呀!你忘了我上一个夜场姑娘的故事了!” 杨帆拿眼角的余光瞄了他一眼,没回话。 老蒋喝足了酒,没了该有的眼力价,凑到杨帆身边来说个没完:“我跟你说,这种地方只能玩玩,逢场作戏。我可不是让你做戏,是告诉你,这儿的人,桌子、酒、姑娘,都是做戏用的,明白不?谁当真谁就是个傻子!” 杨帆在心里哼哼了两声,没理他。 老蒋见他装清高,更来劲儿,“我说让你把小格一起带来吧,你这种定力,真是不行,老哥跟你说,真的少看一眼啊,这种小姑娘,有害健康,看起来又酷又有个性,喝酒对瓶吹,抽烟掏火机,但咱俩这号人,吃不了这盘菜,你知道不?” 杨帆只管抬着头,环顾了这四周一圈,还好,他们这位置靠角落,灯光稀薄,台上的人明显注意不到。他安心坐着喝酒,听老蒋酒后话多,车轱辘话来来回回。 “这种玩摇滚的小妞儿,得跟着那种胡子拉杂留长发的半疯子走,绝不是你我这样的人能降得住的!我跟你说,我见多了,你才看见过几个啊……”老蒋抽了抽鼻子,喝酒多了,最近肚子腆起来一圈,像怀胎四五个月,若隐若现,雌雄难辨。 “也不全是啊,人家没准白天有个正经工作,是个办公室助理,穿高跟鞋白衬衫,给领导兢兢业业地写报告,周末刚加过班。”杨帆一手支在桌面上,打断他说。 老蒋马上摇头,反驳:“没有这样的,你说的那种正在家里陪妈妈看肥皂剧呢!会半夜出现在摇滚酒吧里么?爸爸不打断她的腿?” “也许单亲家庭,没有爸爸,妈妈自己有工厂要管,忙不过来,工厂太远,在泉州,不能天天在家陪着她。她只好找了个兴趣爱好,打发打发时间。”杨帆低头看了看酒杯,酒太少,不经喝。 “呵,你讲故事呢?张口就来,还泉州工厂,厂二代啊,那都出国留学去了,还能在这儿窝着!你真是喝多了!”老蒋不屑,也不知道真听清了还是假听清,“来来来,再喝。”他末了说。 他们又叫了一批酒。 小舞台上歌手换了,唱的曲目,他俩也听不懂。但来点儿不一样的,倒是男人们到了午夜统一的追求。 “师兄,”杨帆喝的快,他停杯问老蒋:“怎么样?最近无牵无挂,够逍遥么?” 老蒋听了,一仰脖,干了,“你嘲笑我呢,是么!无牵无挂是嘲笑我孤家寡人,我听得懂!哼!” “无牵无挂、逍遥自在,不用看人脸色,也不用被人无缘无故埋怨,日子不是很好过?”杨帆说着说着,自言自语起来。 “好过个屁,我倒是想看看人脸色呢,在哪儿呢,我有么?”老蒋忽然直着脖子破口大骂,口水喷在杨帆衣领上。 各有各的难处吧!杨帆点点头,没再问下去。男人有男人的难处,女人有女人的难处;年轻有年轻的难处,年老有年老的难处。 他们叫了第三次酒,喝完要走时,老蒋扶着桌子踉跄了,对着老朋友可以贪杯。“我要找那个小姑娘要微信,我带着任务来的呢,我得完成任务!”他嘟着嘴,抓着桌子角不走。 杨帆搀着他,架着他手臂,老蒋垂着头,撞在杨帆胸前,“那我明天还来,我等她!” “行了,你得了吧,让映姐知道,看你怎么死!” “我都是为了她呀,我都是为了她……她一点儿不懂我的心,我的心!”老蒋捶着胸口嚎起来,哭哭啼啼。中年男人一喝醉,就丑,丑态毕露的丑。 “好了好了,知道知道,我们都知道,你都说了多少回了。”杨帆用力架着他出门。 刚走到门口,老蒋又扒着门框:“不行,我不能走,我得,我得找那姑娘要微信……” “好了大哥,我有微信,我一会儿推给你,行了吧,走吧走吧,我送你回家。”杨帆扯着他,扯不动,只好哄他,拿大实话哄他。 “真的?!兄弟,真的么?” “真的,绝对,不真不是人!” “厉害啊,兄弟。兄弟,你是哪路神仙,报上姓名!”老蒋一脚高一脚低,跟着杨帆走了。 “大雷音寺,六小龄童。” “哦……失敬失敬,老汉我赤脚大仙,幸会幸会!” 离婚冲动期 第23节 “幸会!” …… 杨帆送完老蒋回家,把他安顿好,看看已经凌晨一点多了。他握着手机,没有未接来电。想想也没有什么。自来他出差,饭局、和朋友约酒,周格从来不抽查的,一开始是他们俩,同学朋友圈子重合,互相都认识,没什么好查问,再后来,养成了习惯,朝九晚五的上下班,社会关系简单明了,没什么好汇报。 他在老蒋家多呆了一会儿,防着他喝醉了要吐,这家里没人,出了问题就晚了。 孝干师兄这房子是离婚后买的,空荡荡的大平层,开着客厅的灯也莫名有种灰濛濛的冷寂感,他这时想起公司管财务的老庄,每次喝酒晚了,他老婆总是打视频电话来,让他照一照周围的环境,男的女的都要给正脸,看过一圈才放心,交代他少喝点儿,早点回家。那时他们总是集体嘲笑快退休的老庄,家教真严格。 他这时想:也许严格点儿好,比不闻不问好。 第38章 三十八周一 杨帆坐在老蒋家,有种出差在外地、住酒店的感觉;不知道老蒋每天回家,是不是也是这样。 他临走前,进卧室又看了看睡着的老蒋,侧身躺着,房间越大、人越小,真是个孤苦伶仃的可怜人儿。 周格一直以来睡眠都不错,不过这晚,杨帆开门回来,她醒了,没什么过渡,她在脑子想:这么晚,他去哪儿了?喝酒去了?但,回来了! 她躺着没动,听到他拖鞋走动的声响,从衣柜前走到浴室,又从浴室走出来。他开着走廊墙壁上的夜灯,最后洗完澡进来时,摸着黑。 卧室里开着空调,有股浓浓的跌打药水味道,久久没有散去,是她睡前刚喷的,他一走近床边,动荡的气流,把药味冲淡了。 他躺下时,她翻了个身。 “我晚上和孝干师兄去了趟酒吧,他喝多了,我送他回家。”他躺在枕,对着黝黑的空气说。 她没动静,像是困在睡梦里。 他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应,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又哭了吧?”她忽然开口问。 他马上睁开了眼,“嗯,又哭了!” “又去西天取经了?这回他是谁?”她接着问。 “赤脚大仙。” 她“哧哧”笑出了声,“这回还挺像,上次他说他是百花羞公主,要找他父王。” “对,我当了一晚上黄袍怪。”他记忆犹新。 她接着上一波的笑,“哧哧”着几声。 他听她笑声,一笑解千愁。“你腿脚好点了么?”他接着前面的话,问。 “没,我这是扭伤,哪是吹口仙气就能好的。”她完全醒了,口齿伶俐。 “嗯,扭伤!厉害!”他只好说。 她伸出右腿,踹了他一脚,他“哎呦”一声,顺势往里挪了挪。 “不行,被你闹醒了,我明早起不来。”她说。 “你睡吧,都瘸了,明早起来能干嘛?”他边说,边伸手拍拍她后背。 被她迅速又踹了一脚。 不过杨帆早上确实没让她起床,他自己没睡几个小时,就起来了,去厨房煮了粥,准备早饭,木木起来要吃。他们以前没孩子的时候,也常常相约睡懒觉,但是赶上吴芳来得早,她推门进来,发现他们还没起床,虽然会帮忙煮粥热菜,但会把动静弄得很大,周格便会知趣地起来,帮忙一起做家务。他那时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直到后来,儿子出生第一年,周格坚持要自己照顾孩子,半夜坐在床沿上用吸奶器泵奶的背影,让他下定决心,不准任何人打搅他老婆睡觉,哪怕是他妈也不行。 周格长长睡了一觉,醒来时快中午了,睡眠的修复功能超乎想像,她不仅脚踝好多了,连情绪也自愈了,神清气爽的焕然一新。 不过,她焕然一新没多会儿,坐在电脑前,收到公司上半年的房租催缴单,正盯着那串数字发呆,又接到木木小学班主任打来的电话,通知她下周一来参加开学典礼,陪孩子一起完成小学生身份的转变。“活动请妈妈们一起参与,体验仪式感的同时,也感受一下,咱们正式成为小学生的家长了!”曾老师真不愧是语文老师,连电话里也是声情并茂的。 “好的好的,我们一定参加。”周格被老师真挚的情感感召着,忘了脚痛,站起来回答,成为小学生家长的荣誉感油然而生。 等挂了电话,才想起,周一还约了拜访,周二答应了去保税区…… 她坐下来,继续盯着账单,杨帆走进来找东西,“你看见我的移动硬盘了么?”他问,弓着腰开抽屉。 “在床头柜第二个格子里。”她木着脸回答。 他依言找到了,拿在手里,接着问:“数据线呢?” “飘窗上有一根,黑色的。” “哦,果然。”杨帆朝老婆投去赞许的眼神,真是堪比一只机器猫,问什么都能找到。 他打算像走进来时一样,信步走出去,被周格一伸手臂,拦住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她仰头说:“刚刚曾老师来电话了,说让你下周一陪木木去参加开学典礼,老师说,要爸爸们也来一起感受一下,咱们正式成为光荣的小学生家长了!” 杨帆着实错愕,“妈妈们感受就行了,我周一要主持部门例会呢。” 她知道他每周一都要开周会的,但,她坚持:“孩子的开学典礼,不比你的例会重要么?第一天上小学诶,木木一辈子就一次,你不去鉴证一下,怎么说得过去。” “没必要两个人都去吧,学校班级装得下这么多家长么?”杨帆智慧的理工科大脑呼呼转着,他还以为是一家两个名额。 周格顿了顿,“我周一要去拜访客户,已经约好了时间的,不好改期,现在生意很难做,你知道么?” 听了这话,杨帆原本错愕的表情像天光收尽,他垂手站着,“既然这么难做,能不能不做呢,我知道我这么说,你不爱听,但我真觉得,占用这么多家庭时间,开这个公司,做这门生意,究竟值不值得?你有没有认真想过?” 她听到这里,怔了一瞬!“我觉得很值得,特别值得,也一定要做下去。”周格也换了一幅表情,像赛车手一比赛就带上头盔。她一严肃,大眼睛聚光,显得天然的,有点凶,“占用家庭时间!?你是怎么算出来的?是只有你的工作是正经工作,天经地义,占用的不是家庭时间?陪孩子上学,是我一个人的义务?你完全不用管么?让你请半天假而已,非得质疑我工作的价值么?” “现在是你陪孩子的时间太少,你不应该先反思一下自己么?我为什么质疑你的工作,你再这样下去,孩子一周能见你几次面,你算过没有?”他被她眼睛里的“凶”光笼罩着,不能自控的高声起来。 “我已经在尽量平衡时间回家,你真的一点没看见么?如果我实在抽不出时间,爸爸能陪孩子一起,不是也很好么?” “你是不想陪他一起成长,宁愿陪着你那家赚不了几个钱的公司一起成长?在这种时候你非得缺席么,不能多花点儿心思在孩子身上!”他最近积攒的情绪太多,让她一点,着了。 赚不了几个钱的公司!这形容词精确地扎在周格心肺上。“缺席?我怎么缺席了?我只是下周一没空,我许多个周一都有空的,孩子发烧的周一、孩子去学校注册的周一、孩子去量尺寸领校服的周一、孩子去参加朗诵比赛的周一!我都缺席了么?咱们要坐下来一周一周算清楚么?孩子长牙的那个周一,孩子会走路的那个周一,孩子断奶的那个周一,我究竟在不在?究竟是你在还是我在?怎么到你嘴里,我就只剩下缺席了?”她不肯再扬着头说话,边说变边站了起来,连气息也瞬间足了许多。 “我说的是现在,现在你……”他声调没降,争执在气头上,忽然被外面开门声打断。带木木去公园跳绳的爷爷奶奶回来了,他自动停了,没说下去。 “妈妈,我刚刚跳了一百下,爷爷说我跳的特别好!”木木冲进来,满头是汗,“我要吃棒棒冰。”他还太小,看不懂父母脸上没有消退的怒气。 “刚出了汗,不能吃冰的,去喝一点温水,省的等会儿肚子疼!”周格低头来说。 “是啊,我也跟他说,不能吃冰的,现在满意了吧,妈妈也这么说。”爷爷伸头进来,瞅了一眼,招手把木木叫走了。 杨帆跟在木木身后,“周一我去,你不用去了。”他扔下话来,没有转头。 第39章 三十九挣钱 她站在原地,心里有话没说完,但听众忽然没了的饮恨感,更添了一层愤怒。 周一究竟谁去的问题是解决了,但她此刻站着,觉着问题不只“周一谁去”这一件。 久站让她扭伤的脚踝隐隐作痛,不知道心里的失望会不会加重疼痛,她没认真研究过。想想从小长到大,和人吵架都没怎么占过上风,摆事实讲道理还行,可惜讲道理的人太少,和听道理的人一样少。她这点特长没有用武之地。 她忽然累的很,坐下来的同时,疲惫感袭上心头。真奇怪,从前刚有这个自己的家时,明明非常骄傲和满足的,可现在,那份快乐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听到外面,木木唱儿歌,爸爸和爷爷奶奶在旁鼓掌的欢声笑语,她有种看电视剧直播,快进不了又倒不回去的难受感。 面前电脑屏幕上还呈现着那份房租账单。她坐直了提醒自己,没什么,不能退,这点小事,只是小事。 她要趁着腿脚不方便的这段时间,做一套新的课件出来,更新免费课程,是公司引流,打造品牌的重要途径之一。她想,小不忍则乱大谋,公司业务蒸蒸日上,才是“大谋”。“赚不了几个钱”这件事,如果变成“赚了很多钱”,她的工作就变的意义非凡了,在有些人眼里,就举足轻重了。 在木木刚出生那年,因为早产,特别不好照顾,身高体重都低于正常标准。周格心疼孩子,递了辞呈,打算照顾孩子到五岁,再考虑自己的职业规划。杨帆也支持她的决定,他说:“别为家里的经济情况担心,我明年肯定能升上去,收入也会增加很多,加上我爸妈他们退休金足够用,不用咱们操心,房贷其实没有很大压力,如果实在有什么问题,爸妈那边还能给我们帮帮忙,不要紧的。” 她那时心里只有刚出生的儿子,觉得老公说的很有道理,安心留在家里全职照顾孩子,这世上还能有什么事情,比孩子的健康成长重要呢。 还真有! 没多久,她就体会到了,和杨帆说的,完全不一样。木木一周岁,正在学走路那会儿,她自己的妈妈周凤齐因为心脏问题,来厦门看病,住在她家里。因为她妈妈没有医保,生出许多事情来。 周格那时就明白过来了,杨帆说的,“没有很大压力”,仅仅指的是他,他自己而已,不一定包括她在内。 她坐在电脑前,一直忙到夜幕降临。唐致忽然打电话来,“姐,你在干吗呢?我和西燕要去欢唱,我买单。你要不要一起来,就在家附近,没多远。” “你买单?你挣到钱了?”她本能地问。 “啊,我发奖金了!”唐致底气十足,“我请客,你来不来?西燕说,咱们家女人一起玩,不叫男人,所以你老公和你儿子不许来。”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两个女生得意快乐的笑声。其实,西燕说的“咱们家女人”,还包括木木的奶奶吴芳,不过被唐致拒绝了,“不行,我不同意。实话跟你说,我跟这老巫婆有仇。”于是,就没叫。 “真的假的?你那个翻垃圾桶的工作么?还有奖金发?”周格觉得不可思议,因为是自家妹妹,说话没拐弯儿,但其实也是为了逗她。 “你看看,我说不叫我姐吧!” 周格听见电话里,唐致哇哇叫嚷着,朝西燕抱怨,西燕“咯咯”的笑声,她大声道:“文文的正经工作,真的发奖金了,表嫂你来吧,打个车来,我们准备喝酒!” “好,叫文文准备好钱啊,我现在就来。”周格答应着,站起身来。喝酒,从来没像现在这么需要过。 她还有点儿瘸,但步速不减,经过客厅时,和婆婆打声招呼,也是说个另外的人听,“我晚上外面吃,不用准备我的。”她说着,穿着拖鞋,出了门。 西燕在 ktv 门口接她,远远招手:“这里这里,我们等你呢!” “真的喝酒么?有酒我才来的哦。”周格笑说,替妹妹挣到钱高兴,虽然在心里还是觉得,她那是个不正经的工作。 “有有有,文文都叫好了,等你一到我们就开喝。”西燕挽着周格手臂,走进灯光旖旎头晕目眩的长长通道。 包间里唐致已经开唱,满屋子俏皮歌声。别看唐致每天行事作风大刀阔斧顾前不顾后,爱唱的曲风,都是娇俏甜蜜的,从猫叫到彩虹,从酒馆到白月光,一曲不拉,少一首都算输。 周格坐在正中间专心致志喝酒,看两个小姑娘抢麦克风,西燕喜欢怀旧曲风,粤语歌唱的以假乱真,“你会讲粤语啊?”周格举着百威的瓶子问她。 “不会啊,我只会唱,不会说。”西燕站在立麦旁,扶着麦的样子很大牌。 周格朝她比了比大拇指,“厉害厉害!” “谢谢夸奖!”西燕难得地,活泼地曲了曲腿,婉转地答谢,引的大家哈哈一笑。 唐致上来抢话筒,“该我了该我了,你下去,这首我的。” “这首又是你的,你刚刚连唱两首!”西燕不让,推她。 “这首你不会,这首我的保留曲目,快让开。”唐致仅仅攥着麦克风,音乐的前奏已经开始,西燕扭头认真看了看,真的不会,《爱在西元前》,她让开了。 “这首好听!”周格仍旧坐着慢慢喝啤酒,这里的烤翅很好吃,她吃第二个了。 “是吧,我那时候,就是听你经常放这首歌,才学会唱的。”唐致如愿抢到话筒,朝西燕做着鬼脸,一边对姐姐说,“接下来这首歌,献给不爱唱歌的,我姐,感谢她在我小学时天天放,让我早早学会了唱这首歌曲!3q!” “呕……”西燕坐在下面起哄。 前奏过了,唐致开始有模有样有声有色地唱起来,女生版别有一番风味。 周格听着,放下了手里的啤酒瓶子,放下时,刚好手机响了,亮着鸣跃的名字。 她顺手接起来,“喂!” 那边停了两秒,“你在 ktv 呢?这么吵?”他问。 离婚冲动期 第24节 “嗯,是啊,出来玩儿,和两个小姑娘!”她嘻嘻笑着,情绪好多了,喝酒真的能放松。 “兴致挺高啊,”鸣跃本来没什么要紧事,这时已经忘了要说的话,转而讨论唱歌起来,“诶,这首爱在西元前,唱的不错,挺好听的!”他称赞说。 周格本来想说,是吧,这是我妹唱的。 还没说话,听见鸣跃接着道:“原来你爱唱歌啊,那下周等我去了,咱们约 ktv 啊,喝酒唱歌吃东西,气氛多好。” “哎,你可别这么说,我不爱唱歌,不过我听唱歌没问题。”她赶紧声明,“我五音不全,唱歌跑调儿!” 第40章 四十唱歌 他听了哈哈大笑,她不如自己的地方,他打心眼里开心,“那你可以听我唱,咱们说定了,ktv 见。” 唐致正唱到副歌部分,鸣跃提起保税区的公司拜访的事,他替她做了详细的安排,排好了几家他熟悉的公司,几家他不太熟悉,可以尝试联系的公司,每家公司的大致情况,他一一做了介绍。 说到最后,鸣跃在电话里又感叹了一遍:“女生版的还挺好听,大概咱们以前听了太多次男生唱的了。” “是啊,那时候,学校的艺术节,我记得你表演过这首吧,我去看过你们排练。”周格经他提醒,想起这一段。 “可惜我们正式演出的时候,你没来,你那天去参加生物竞赛了。”鸣跃说起了另一段。 “啊?我还参加过生物比赛呢!”周格自己不记得了,她后来读了人力资源专业,忘了自己曾经擅长过生物…… “可不是,你去了一整天,我们演出结束了,你也没回来。”他如今,轻松地,笑说。 他刚说完,那首歌,也唱完了。 “everybody!来,飙高音了!”唐致忽然换了个人似的,换了副腔调,满月下的头狼一样。 “行了,咱们下周见吧,你好好听歌。”鸣跃这么说,但没有马上说拜拜,他今天正式拿到了离婚证书。他想,是人生阶段告一段落,但同时又想,也许是重新开始。所以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说,但听到周格那边,重金属的音乐响起,觉得自己那些话,不合时宜。 周格听着他停顿,也没有马上挂电话的意思。歌声嘈杂,是小姑娘们的快乐时刻,她来沾个光的,其实是喝闷酒。行路难,说的是婚姻之路吧!好在小年轻们看不出来,一如既往地开怀着。这点难处,势必得到了年纪才能明白。 她举着电话,沉默了片刻。他们两人同时听到,音乐换了另一首,他们没听过的,不熟悉的曲调,异域风情,诡谲的抑扬顿挫。 “……你扭伤的脚好点了么?下周能走动么?”他回到现实里,问。 “好多了,能走动。”她也现实地答。 “行,好好养伤吧,下周见。” “下周见。”她回说。说完,又接着喝酒,拿了一瓶新的,啤酒,要够冰才好喝,她一抬头,灌下去半瓶。 十一点多钟,她们三个人一起回家,唐致豪情万丈地去结账,“怎么样?都喝好玩好了么!”她昂着头,拿鼻子眼儿出着气。 “好极了!”西燕满脸红晕,写满了快乐! 周格也配合地点点头,她喝得酒最多,但最清醒,除了有点儿着急上厕所。 回去的车上,两个小姑娘在讨论结婚,唐致说:“千万不能早结婚,结婚早,就跟我姐一样,你看看,一副被中年妇女的苍老样儿,怎么也乐不出来的苦相。还是单身快乐,想干嘛干嘛。” 说得周格,自己下意识地摸摸脸,没有吧! “我不觉得,我想结婚,我觉得结婚挺好。有自己的家,有老公,再生个木木那么可爱的孩子……”西燕说到这儿,不知道是不是憧憬得美好,咯咯笑了,没说下去。 周格只坐着听。没说下去,是对的,到这儿刚刚好,再下去可就不一定了。 唐致在嗤之以鼻,“西燕,你真是被那些个糟粕思想毒害的不轻,咱们做女人的,得自强自立,你懂不懂!真是没救了,你这个恋爱脑!”她说着,伸手打了她肩膀一下。 西燕扭扭肩膀,勇敢地朝唐致的义正严词撇了撇嘴。 十分钟车程,她们到家了。进电梯时,两个小姑娘还在讨论结婚的话题,周格插进去说:“下次我来请你们,姐带你们去个好玩儿的地方。” “好啊,什么好玩的地方,先说说。”唐致激动地抓着周格手臂。 什么好玩儿的地方!周格其实没想好,但她笃定道:“肯定有意思,不过,也等我赚到一笔钱哈,咱们好好赚钱,好好玩儿!” “对,我同意。”姑娘们笑成刚开的太阳花,非常快乐。 她们三个人一起开门回到家,家里的两个男人都睡了,走廊亮着朦胧的夜灯。 唐致压低了声音,对西燕说:“看见了么?结婚后,就是灰姑娘,到点就得回家。” 西燕也压低了声音回应她:“我喜欢到点回家,外面再好玩,也不能呆一辈子。” “切!”唐致扭过脸去,换了拖鞋,蹑手蹑脚地先回房去了。 周格没言声,不过觉得唐致的说法,怪形象的,结了婚要到点回家,万一到点儿没回家,家里大的摔盆砸碗、小的嗷嗷待哺,可不是就打回“灰姑娘”的原形了。 已婚已育的灰姑娘,不好当啊。 周格回主卧的浴室去洗澡,不一会儿,唐致猫着腰细细地敲门,悄声道:“姐,我手机在你包里不?我手机找不着了!” “没在啊,你是不是忘在包间的沙发上了?” “不可能啊,我走的时候还拿手机结账来着,我抓在手里呢。” “那就,肯定是忘在车上了……我打电话问一下。”周格忙着出来打电话,帮唐致找手机。 杨帆背身躺在床上,他从她们一进门就醒了,一个家里住着,有人没回来,好像脑子某个地方知道似的,自动保持着警戒。唐致手机忘在包间了!哦,没有,是忘在车上了……晚上是她们三个一起去喝酒,还唱了歌!他的脑子自主地想着,都是脑子自己在想,和他本人无关。 周一一早,周格照旧早起,穿了条半身的中裙,整装待发。所以头天晚上是早睡还是晚睡,都不影响她今天的计划。她在这份小小的事业上投注的精力,和照顾一个新生的孩子一样多。可惜,他从没留意过。他总以为她和他一样,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她其实和他不一样。 杨帆也早起,他走的比平时早,因为昨天请丽娜发了小组通知,今天提早开周会,因为他要请假。 她先走,他后走,顺便把西燕一起带走。 他在车上边开车边有意无意地打听,“你们昨天唱歌去了?” 西燕说:“是啊,文文领到奖金了,她请客,我们喝酒、吃烧烤,唱歌。” “哦,还喝酒了,就你们三个人么?没有多找几个朋友?”他问。 “没有,就我们三个人,文文奖金不多,请不了那么多人!” “哦,原来如此。” “不过表嫂说,下次她请客,带我们去好玩的地方。” “她请客,”杨帆嘴角笑了笑,“她自己也没知道多少有趣的地方,还带你们去!” “肯定比我们知道的多。” 杨帆没再接话茬,车里的古典音乐叮叮当当填补了空间和时间。他想起刚进大学时的周格,从老家上来,没去过酒吧,他带她去的;没去看过歌剧,他带她去的;没坐过飞机,大二暑假那年,他带她一起去云南;没出过国,结婚那年,他把蜜月旅行,定在澳洲。 他想,是很爱她的,天地可鉴! 第41章 四十一印章 木木的开学典礼十点半开始,杨帆十点钟赶回家。小学很近,就在小区楼下,走过一条小路而已。 木木背著书包已经准备好了,在去学校的路上,他得意地拿出手里的东西给爸爸看:“爸爸,你看我有这个!” 他低头扫了一眼,蹙眉说:“上小学不能带玩具的,曾老师上次来的时候有说,你忘记了!” “这个不是玩具,这是我名字的印章,你看,我给你印一个!”木木说着,把爸爸的手掌翻过来,在他掌心里印了一个,黑色的字体,还有木木的英文名:terry。 “哦,谁给你的?”他认真看了看,设计得很美。 “妈妈帮我做的,让我放在文具盒里,如果有新发的练习册,记作业本,可以印在上面。”木木拿在手里,盖上盖子,爱不释手。 杨帆走在木木身侧,一起跨进小学的大门口,“那,不能当玩具到处盖哦,尤其不能盖在小朋友的本子上,知道么?”他提醒孩子。 “我知道,妈妈给我的时候说过了,不能盖衣服,不能盖桌子和小朋友的书,我记住了!”木木摇头晃脑的复述周格的话,不屑地瞅了爸爸一眼。 “哦……”他没再多言,既然妈妈都说过了,那妈妈肯定比他想的周到。他陪着孩子,走进一年级的教室,陪他坐在小桌子旁边。 周格这时不在厦门,她一大早开车去泉州,和一个做会计师的师姐联系好了,去拜访。她做业务不是特别在行,从同为女性的同学朋友开始,减少一点 cold call 带来的难度。师姐带她去走了两家熟识的合作伙伴,中午约了这两家的副总吃饭,其中一家推说下午有会,没来。民营经济这两年日子不好过,周格这种企业服务类的咨询公司,依附在企业高速发展的基础上,业务着实难展开。 能约到一家是一家,本就是个人情关系先行的行当,做的就是相互信任的生意。本来订了十个人的包间,结果只来了四个人,半桌都没坐满,寥落的很。也不要紧,该吃吃该喝喝,该谈的,照常谈。席间聊起来,竟然都认识钱教授。周格说:“他是我老师呢,我们关系很好,在厦门经常一起吃饭的。” “是吧,我们董事长和钱教授家是邻居,他们两家住得近,是老熟人了。” “那太好了,这么算来,我们也间接算熟人!”周格说笑着,找共同点,共同认识的人,就是信任的基础。 在座的,大家都笑了笑,但零星的几声,更显的气氛不好。还好是在饭桌上,这种时候可以夹菜喝汤,各自都有正经事儿干,马上就掩盖了笑话不好笑的尴尬。所以中国人谈事情,总说一起吃个饭,其实不是为了含蓄,主要是为了避免社恐。 周格最早动了自己开公司的念头时,也曾全面考虑过个人技能的优劣势,不擅长和陌生人沟通,但增值盈利不可能都从既有朋友圈子里来,拓展新客户的能力,关系到公司业务的长足发展。她在这点上也犹豫过,后来,远映的加入,让她打消了疑虑。远映说:“天下还有为你量身定做的买卖呢?什么擅长不擅长,做着做着就擅长了,一点儿不做永远不擅长。” 周格开车回厦门时,心里沮丧,她是努力做着呢,也还是不擅长,谁说努力就能成事的!她打电话给远映:“映姐,我刚刚跑了一趟泉州,不行,认识的人太少了!” “你去泉州,你不是崴了脚了么?好了?”远映在电话里脱口而出。 周格的注意力聚焦在泉州行上,没在意映姐怎么知道她扭伤的事,她还从没跟她说过呢。“我好差不多了,而且我是左脚,不影响开车。我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后到公司,你在不在?咱们商量商量,接下来怎么办?没有业务,不进则退啊!” “我刚到公司,那等你回来。同安的工业园区,我明天约了个朋友去会一会管理单位的刘处,他们在甄选企业服务公司名录,咱们如果能入选,就有政府背书,业务就好开展多了,简直事半功倍。”远映坐在办公室里,泡好了一壶茶。 “好,等我回公司,咱们见面说。”远映的话,让周格重新燃起了斗志,她一脚油门,伸出了翅膀。 然而,等真的到了公司,她们两颗头凑在一起,认真研究了半天,服务类企业名录甄选规则,首先在公司规模、营收和成功案例几条,就不符合要求。 周格背光坐着,低头沉默。 “没关系,标准嘛,就那么几条,写是这么写,究竟怎么才能入选,事在人为。”远映翘起脚来,“等我明天去跑一趟再说。” 周格点点头,她和管理单位打交道不多,从前在大厂时,也就仅限在政府项目申报事务上。“行,我明天约了鸣跃,去保税区,虽然都是中小企业,但咱们慢慢来吧,如果有合作,也是聊胜于无。” “对,”远映今天化的妆淡,有点儿铅华褪尽的意味,“生意有高有低,急不来。” 这道理,周格懂,小本买卖,比不得电视剧里,女主角穿着光彩战衣,杀气腾腾去谈合同,永远胸有成竹算无遗策逢凶化吉所向披靡,最后总能满载而归,一千万的合同,只需要一个默契的眼神儿。 至今为止,她还没见过一千万的合同长什么样。 她回到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前,没有办公,体会着市场难做。 杨帆从上午开始,就陆续发木木开学典礼的照片给她,她没来得及一一看,粗粗浏览了一遍,有几张保存下来,存在电脑里,将来给孩子留著作纪念。 但没有回复杨帆,她一个字也没说。这时候,要她扮演知书达理,和风细雨的好太太,她实在演不出来。但话说回来,演得出来的那些,也不用骄傲,没什么高下之分,人生焦灼,没到这份上而已。 这天她回家很晚,远映先走,“小格,我去做个脸,明天要好好派上用场,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我约了宝龙那家。”她站在办公室门口,伸头说。 她摆摆手:“我不去了,我明天那几家,还不到我要做好了脸去的等级。”其实,她在做一份推广策划案,她们这行低调,很少广而告之,可现在是什么时代了,全媒体时代,应该尝试做做媒体渠道,让更多的人知道,才有更多的机会。 她一个人,一直做到深夜。晚上到家,木木已经睡了,没来得及和第一天上小学的儿子说说话,她在睡着的儿子床边,默不作声地坐了好一会儿。 夜灯幽暗,照得墙边小小一团光,她盯着看了许久。 离婚冲动期 第25节 第42章 四十二做好 周格上床睡觉时,杨帆侧身躺着,他闭着眼睛。 她想,他睡着了。 他始终躺着没动,在心里估计了一下,这会儿大概 12 点多了。有什么必要,要忙到半夜回家,特别是在儿子第一天上小学的日子里。他不自知地,皱了皱眉。 她要抓紧时间入睡,明天还有一整天的商务接洽要面对,至于别人的表情如何,她没空注意。 人越急着要睡着时,越睡不着。她在清醒和朦胧之间徘徊,有一刻似乎回到大学时的图书馆,她抱着新借的书走下台阶,杨帆在路边的榕树下招手,“走快点儿,我带你去吃好的。”他笑着的,背着大大的书包,特地来帮她装书。 “去吃什么?”她快乐地朝他跑去。 “去吃我爱吃的沙茶面!”他确定地说,仍旧笑微微的样子。 她站定下来,心生疑惑,她不爱吃本地的沙茶面,他知道的…… 接着,她还没得及开口说什么,就醒了。 哦,是在做梦,她反应过来,天光有点濛濛亮。下一刻,心里忽然升起浓浓的遗憾,这个梦没来得及做下去,她没听清,梦里的她究竟说了什么,是“好吧!”还是“不好,咱们吃点别的!” 清晨的梦,最让人疲惫,一醒来,就没时间再睡了,但又困得脑子昏昏然,躺着,进退两难。 鸣跃起得早,倒不是晨起梦醒的缘故,是因为头天晚上看了场球赛,踢的很精彩,导致他没怎么睡着,天刚亮就起来了,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前,看城市慢慢苏醒。 “啪”蜿蜒的街道路灯,灭了! 新的一天开始了! 周格到公司没多久,就接到鸣跃电话,“在公司么?我开车过来接你,你就不要开车了,腿脚不好。”他戴在蓝牙耳机,已经在路上。 “行啊,那你快到了震我一下,我下楼。” “ok。” 她等鸣跃的功夫,把昨晚准备好的推广方案又看了一遍,投放在本地写字楼场景不错,但其实,最好能有高铁、机场这样,企业高管、企业主能看到的地方,不过费用是不得不需要考虑的因素。她把能想到的要素一一罗列下来,现放着,等远映回来商量一下,有了报价再取舍。 她走出公司门时,小颜抬头来,朝她做了个打气的动作:“小格姐加油!” “加,我加着呢!你好好准备推广资料,越详细越好。”她边走边说。 “遵命。”小颜爽脆的声音,她望着老板出门找业务的背影,觉得,还是当个小员工好,不用和不喜欢的人喝茶聊天,不用赔笑想话题,不用费心安排吃饭喝酒娱乐,还担心照顾不周。总的来说,管好自己就行,够吃够喝就挺满意,她知足地想着。 周格从前上过班,知道做员工的感觉,如今自己创业,也知道当老板的难处。总的来说,基本上满足多劳多得、少劳少得的原则。 这情况,好比她当过全职妈妈,现在是职场妈妈,两种身份背后的滋味,她都知道,要问她究竟该怎么选择,眼下她在干什么,就是她身体力行的选择。 鸣跃在车里和她交流了一下今天要去拜访的公司,“我们这些商贸型公司,架构都比较简单,体量也不大,咱们今天就当是多见几个朋友,互相认识一下。”他略做着铺垫,企业咨询服务,是企业发展壮大后的需求,公司初创阶段都是野蛮又粗放的,没什么好咨询。 周格明白,“嗯,我知道,你带我多认识几个人,就是最大的帮助。” 他笑了笑,“这两年生意都不好做,大环境就这样。” “你呢?宠物用品市场算新兴赛道,你踩得很准啊。” “哪里,我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其实这个市场也不怎么景气。但总的来说,这边更好一些。我已经把老家的业务全盘转移过来,那边还是太偏了,运输渠道、成本,供应商,都受限,接下来,我就好好呆在厦门了。”他转头来说。 周格点头,觉得他把重心放在厦门,是谋发展的正确选择,至于还有没有其他的原因,她以为没有。 确实像鸣跃说的,这一整天,周格认识了好几家做跨进电商的公司,规模不大,但营收都很可观,没谈到业务对接,周格先对这行的生意,羡慕起来,卖东西真是好赚钱。商贸公司的老板普遍社交能力强,加上有鸣跃在场,差不多每家都相谈甚欢,少了很多商务接洽的疲惫感。 其中一家,做殡葬用品跨境贸易的,卖纸钱、纸扎、小花圈给外国人。老板姓汪,和周格同龄,英语说的特别差,但不影响生意做的好。刚从泰国回来,皮肤黝黑,乐呵呵地讲起东南亚的快乐行。“哎,邱总,我跟你说,那边的伴游服务真的很不错,你什么时候有兴趣,我推荐给你,想要什么样的,随你挑!” 鸣跃欠身喝茶,笑着含糊:“行啊,等我这边稳定下来吧。” “真的,伴游的姑娘身上,那皮肤、身段,性格比咱们国内可热情多了,而且,会说普通话,厉不厉害!”汪总一拍大腿,咧开了嘴。 周格到这时候,才听明白“伴游”的含义,转头看向鸣跃。他正半笑着给汪总打岔:“是吧,最近海外旅游很火呀,咱们是不是有业务在那边啊?” “有啊,泰国、新加坡、菲律宾那片儿,我都布局了,所以说,论人头,我肯定熟。兄弟,你要是想去放松放松,尽管找我!绝对安全,服务又好。” …… 傍晚时,他们从最后一家走出来,两人一起背对着夕阳,长长的人影,映在保税区的水泥地上。 周格这时,手机里已经多了好几个购物群,以及被科普了不少于十个,从前没听说过的,在国外极其有名的品牌,从刷马桶的到吃了能长生不老的,不一而足。她在感到孤陋寡闻的同时,感慨着自己眼界真窄。 他们边走,边相视看了看。 “挣钱的办法,真多……”她说。 “你这一整天,不会就这点收获吧!”鸣跃转头瞥她一眼,开了车门,先送周格回公司,他知道她要赶回家去吃晚饭,拖家带口的人嘛,和他从前一样。 “那可不止,”她把手机晾给他看,“瞧瞧,这么些个卖东西的宝藏群,够我买上一阵子了。” 他跟着笑了,手上发动着车子,“挣钱的门道多,适合自己的,也就那一个。”他转头看她,“是吧!” 谁说不是呢,钱要真能那么好挣,屎哪还有人吃呢!周格点点头,明白他的意思。 “泉州市场你们考虑么?下周六,钱教授约了我去参加他们商会的中秋宴请,你要不要一起来。”他说,像是能未卜先知,急人之所急。 “太需要了,我还没跟你说,上周我跑了一趟泉州了,请人帮我牵线,想接触一下那边的企业,结果交情太浅了,效果很差。” 他飞快转头看了她一眼,“就你这腿脚,还跑泉州去了!” “是啊,我又不能等着生意上门,可不是得主动出击嘛。”她这么说着,忽然很想往下说:“我这个月没开张呢,公司房租的账单先下来了,去年我们有免租政策,压力没那么大,今年不一样,真金白银的出去,没有收益,怎么干下去!” 周格说到这里,还想接着说,真心话一旦说出口,就停不下来。 “我觉得,我和映姐两个人,肯定能做好这家公司的。映姐的人脉、社交能力,加上,我是科班出身,专业能力真的很好。有那么多公司,做大了之后,都需要人力资源服务,猎头服务……有市场,就算我们现在还不够知名,合作案例也少,但我们肯定能赚到钱,肯定会越做越好的……”她不知道为什么,话说的显得委屈,为了什么?为了生意不好做么?她一直知道啊! “会,会越做越好的。”鸣跃眼神看着前面的路口,没有转头,但说话的声调郑重,是笃定相信的意思。 是吧!你也觉得我们能做好吧!她没再说话,只在心里这样想。 第43章 四十三处长 和周格一整天的遭遇不同,远映这天也跑了好几个地方,但一直到夕阳西下,都没见到“真佛”。她气鼓鼓地回到办公室,正赶上周格从鸣跃车上下来。 “小格。”远映走近来叫她,看见开车的人,认识,点头笑了笑:“邱总。” “映姐,怎么样?你那边顺利么?”周格站定在路边。 “顺利个屁,人我都没见到。”远映一脸狰狞。 “见什么人?”鸣跃伸头问。 “区工信的刘处,我们想进他们的服务企业名录。”周格简短解释,这路边不让停车,她弯腰提醒他:“前面有探头,要拍的,先走吧。” “好,那我先走了,映姐,”他跟着周格的叫法称呼她,“回头见。” 远映摆了摆手,脸上的狰狞还没转换过来,凶相。她拧着细腰往办公室走,边走边骂:“老狐狸真是一面难求,害我今天一连跑了好几个地方,尽在绕圈子了。” 周格跟在她身侧,两人前后脚跨进电梯,远映忽然刹住脚步,转头道:“不行,老娘周末去他家等他,我就不信了,就当这么个小官儿,还能不回家了,哼!” 她忽然一刹车,害周格听在电梯门槛上,被夹了一下子。她闪身,挪到远映身后去,怕她太激进,劝她:“再约约看吧,堵家门这种办法,还是放在最后,省得以后不好相见。” “这还等什么,不明摆着嘛,知道我们资质不行,够不上他们标准,所以不见呗。”远映扯扯连衣裙的花边,等!不是她的风格,昂头道:“一不做二不休,先逮住他,见到面再说。” 周格以前觉得,事缓则圆,凡事计划先行,铺垫好了再开始。不过这两年,改了想法,挣钱找路子是不能等的,先到先得,一等就是百年身了。 她点头,思忖道:“那咱俩一起去,这么个关键人物,重点对待。”她们边走边说,已经走进自家办公室。 远映把手里的包扔在小沙发上,一屁股坐下,连高跟鞋也脱了,翘着脚。“行啊,不过我先跟你说啊,这位刘处长,是转业过来的,喝酒非常厉害,你做好准备。” 周格听了,长吸了口气,“你都打听过了?” “嗯,我连他老婆在哪家店做脸都问清楚了,就差见到他真人了。”远映饮恨败北的语调,找人找钱找项目一直是她的强项,很少会到连正面都没见到的地步,“这样,我准备张美容卡,要是实在请不动他出来吃饭,就把美容卡和咱们公司的宣传折页一起塞给他,有礼好办事。”她放下脚来,坐直了腰。 “行!”周格表示同意,见面三分情,最好是能请出来吃饭,如果这人实在刀枪不入,起码让他收了礼,以后哪怕公事公办,想见上一面总不好再拒绝。早几年,周格觉得真金不怕火炼,送礼拉关系这种歪门邪道不值一提;随着想做成的事越来越多,才明白过来,送礼才是最优雅的投石问路。 两人商量妥当,周格把推广策划案拿出来,“映姐,我想,咱们花点钱,做做推广,知名度这东西,如果只靠口碑,口口相传还是太慢了,通过媒体渠道,要快得多。” 远映接过来,翻了翻,还没细看,手机响了,“喂,我不去,没空!”她对着电话没好气地说:“我周末才去,其他时候没有我要看的人呐!不说了,我这儿有事,谁像你,天天闲得筋疼!” 周格坐在小沙发对面,伸头问她:“谁呀?你不会又有新情况了吧?新男友啊?” 远映没抬头,含糊着:“唉,半新不旧的……你这个推广的想法不错,我们可以试试,让小颜找几家这样的广告公司询询价,咱们挑个合适的,先做它一波,管它效果如何。做生意先下手为强。” “好。”周格点头,她知道映姐肯定同意,她不是前怕狼后怕虎的人。 她们接着讨论了一会儿公司的房租水电支出,远映嚷着饿了,叫了份披萨进来。周格才想起抬头看向窗外,一片灯光莹亮的城市夜景。已经八点多钟,再过半小时,又到了木木睡觉的时间…… 她微微叹了口气,听着远映趿着拖鞋快步走进来,“来来来,趁热吃,我饿死了,咱俩一人一半。” “你又不减肥了?这时候吃碳水。”周格放下手里的文件,坐到茶桌边来。 远映边吃边喝可乐,仰头道:“我不减了,什么肥不肥的,我爱肥就肥、爱瘦就瘦,谁也管不着!” 周格点点头,鼓励她:“是吧,你想明白了,减得再瘦,也没见有人给你钱花;胖点儿好,起码心情好。” 远映塞得满嘴巴芝士,点头给周格点赞,“要不咱俩能相处的时间长呢,你比哪个男的都聪明!” “呵!谢谢你啊,这么高的夸奖!”把她跟个男的比,周格白了她一眼。 “哎,我最近发现个好地方,有家酒吧唱摇滚,我特别喜欢,周末……”远映半趴在沙发扶手上,想说周末一起去听,又马上想到周末有正事,改口:“下周,咱俩下周末一起去。” “唱摇滚的酒吧不是很多?”周格没抬头,在看家里的监控,看到爷爷在陪木木打卡拼音字母,奶奶在旁边给作业簿包书皮,一本本,再贴上姓名贴,贴在左下角,老师有统一规定,贴错了会被点名批评。 “不一样,我喜欢的这家,是个小妹妹唱的摇滚,哇,特别有反差味道!不知道怎么形容,你去听了就知道了。诶,说定了,下周去啊!” “嗯,好呀。”周格点头答应,她向来兴趣不广泛,从前跟着杨帆去爬山、露营、看歌剧,认真想想,自己究竟喜不喜欢,至今也不太清楚。现在,她愿意多去尝试看看,远映带了个好头。 杨帆这时正在手机上看行政中心刚发出来的邮件,关于中秋晚会征集各分公司、各部门文艺节目的,他想想,有点儿发愁,他负责的这部门,男的多女的少,每年到了这时候总是绞尽脑汁,最后一个报节目,总不能上台给集团领导表演打篮球吧……他去年还因为节目形式陈旧,被点名批评过。 他坐在餐桌边,听木木念刚学会的拼音,念错了,爷爷在纠正他,来来回回好几遍。他脑子里想到一个人,也是来来回回想了好几遍。 “哎呦,我就说,要提前给他上幼小衔接班吧,前面楼的小锦,拼音早就会了,什么声母、韵母,读的溜溜的!”吴芳在旁瞧着,替孙子吃力,“要不是小格不让,木木这时候肯定早背完了,尽耽误孩子睡觉。”她说这话时,扭头瞥了杨帆一眼,看他坐在那儿一言不发的呆样儿。 杨帆听在耳朵里,木然的,没转化出什么想法,他还在考虑着,这回其实他团队里,有个表演节目的合适人选。 第44章 四十四节目 丽娜这两天进进出出会多看前台的林西燕一眼,看的次数越多,越觉得她哪怕穿上公司的制服,也还是有点儿土,掩盖不住的乡土气息。那头发应该是从没做过定期护理,梳那么整齐,显得呆里呆气;拎的包包也是明显冒牌货,仿的小香家,还是个低仿;化妆手法也不行,妆面油乎乎的,眉毛蜡笔小新一样。她看得眉心跳了跳。 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天早来十分钟,抢在老大进办公室前,帮他擦桌子,整理桌面。杨帆这天进来,正赶上丽娜在他桌前磨洋工。 离婚冲动期 第26节 “不用帮我擦桌子,你什么开始弄这些的?”杨帆一边走进来,一边把电脑放在桌面上。 “我都帮你擦好多天了,你都没发现么?”丽娜让到办公桌对面去,让出地方给杨帆坐。 “那真是多谢你,往后你就别弄了,让别的部门看见,还以为我多官僚呢!”他坐下来,忙着开电脑。 “怎么会呢,我们老大好,我才会帮他擦桌子的!”她嘻嘻笑着,抹布拿在手里。 “擦桌子就免了,好好工作是真的。”他从电脑屏幕上方抬头来看了她一眼,高跳个子、细长的眼睛,一点儿不像酒吧里撕心裂肺的摇滚姑娘。他这么想着,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一笑,落在她眼里,心里一荡漾,也跟着笑起来:“好吧,那我明天就不擦了。但我要是工作任务没完成,你可不许骂我!” “我什么时候骂过人!”他彻底抬起头来。 “以前没有,以后也不行哟!”她说完,乐呵呵地走了。说的都是俏皮的话,专门说给他一个人听的,她特别满意。 她看着她出去的背影,脑子里想着,什么时候找机会跟她提一提,可怎么提才不唐突?他还没想好。 他这天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下午去翔安参加了一场数字化转型的主题论坛,他听了前半段,觉得无聊,趁着茶歇的功夫,退场先走了。他开车经过路过新科广场,从周格公司楼下开过,有一刻想打电话问她,要不要一起回家。想想还是打消了这念头,她怎么可能先回家呢! 她确实不可能这时候回家,鸣跃带了钱教授来拜访,泡茶,真是蓬荜生辉的时刻。周格和远映坐在会客室的茶桌前,不时觉得这间茶室太小,完全盛不下这么大个教授! “我们最近在努力,争取进民安区的企业服务名录,其实我们合作案例,专业方向都符合要求,就是成立时间短,营收这块有点儿不达标。”周格讲起目前公司经营遇到的问题,“所以业务联结上,我们正在想办法,多做一些突破。” “对对对,把眼界放开,不用担心企业规模的问题。大企业有大企业的市场,小企业有小企业的经营之道。”钱教授既抽烟又喝茶,嘴上着实忙过来,耽误了说话的速度,慢条斯理。 “下周泉州商会的中秋博饼宴,咱们一起去参加吧,到时候多认识一下那边的企业家朋友,他们做生意的氛围比厦门更好。”鸣跃也抽烟,低头磕烟灰。他趁这个机会,把引见的事当着钱教授的面提一提,不用细说,大家就都明白了。 远映中途出去了一趟,回自己办公室准备了一点伴手礼。她知道这种场合,她不适合多说话,学术氛围文绉绉的,她一开口显得不高级。不过别管他是多高级的人,都得吃喝拉撒,都拒绝不了好东西,这是放之四海皆准的道理。 果然,钱教授走时,拎着两盒西洋参礼盒,脸上笑容映在夕阳里。谁能拒绝得了让人长命百岁的好东西的呢! 周格和远映一直送他们到电梯间,电梯门关上的一刻,她们同时觉得,打开了新市场的大门。 “哎,你这同学真不错,说帮忙从来不玩虚的。”远映回身时,冲周格伸了伸大拇指,“值得深交,不像那些个人,假大空说的一套一套的,比唱的都好听,到头来一点真东西没有。” 周格笑了,远映眼里的男人,分类标准向来简单,要么谈钱的,要么谈情的,没有第三样。谈情的不长久,长久了费钱;只有谈钱的可靠,值得长期持有。 看来,鸣跃是谈钱的那一挂。 “说起来,孝干师兄也是给我们介绍过生意的,也是真东西。”周格走回自己办公室,她不知怎么,忽然想到,随口提。 远映坐在她办公桌对面,两人接着商量,小颜交上来的,推广公司报价单。 远映没接周格话茬,指着电脑屏幕,“这两家贵的实在离谱,咱们也用不到那么多渠道,先不考虑。” “嗯,这两家我认真看了,偏本地生活一些,不是我们想要的,剩下这几家,咱们再看看。另外广电的渠道,好是很好,但费用也很高,我看就算了,还是量力而行。”周格盯着屏幕,手上操作着,删掉了前两项。 远映点点头,没钱是没钱的做法,广告,不就讲究精准投放嘛。她们这种小本经营,好钢也只好用在刀刃上,想用在刀背上,实在没有。 周格专心敲键盘的功夫,远映坐在对面,难得地发了会儿呆。 “映姐,我调整几个数据,完了我先走,木木班级布置了手工作业,还要给他拍祝福教师节的视频。”周格说,手上没停。 “哦,”远映似乎有点儿迟钝,“木木正式上小学了?!真快呀,我还记得你怀着他,大肚子八个月,咱们坐在一起开电话会议的时候呢。” “那都多久以前的事儿了!”周格脸上被电脑屏幕的光照得,莹莹发亮,“现在木木同学已经是苦大仇深的,每天写作业、打卡、跳绳,忙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学生了。” “是么?这小家伙,我上次见他,还在湾悦城,咱们一起吃饭那回,揪着我,给他投币夹娃娃呢!”远映想起来,是两三个月前,她忽然记忆放远,兀自感慨:“你大肚子那会儿,杨帆天天来接你下班,现在好了,这么几年里,我一次也没见他来接你,除了湾悦城那次咱们聚餐,我好久没见他了!” 周格正准备关电脑,屏幕恰好遮着半张脸:“我现在都自己开车,哪还需要谁接呢!”她最后说。 第45章 四十五刘处 周格下班回家的路上,经过小学对面的文具店,下车去买了一套新的马克笔,木木原有的一套,丢了好几种颜色,不全了。另外,今天班级群里老师说,要准备一种旋转式文件夹,帮助孩子们整理课堂练习,她顺便一道买回去。 “要买几个文件夹?”文具店的老板娘问。 这问得周格一迟疑,买几个呢?是语数英各买一个么?还是暂时先买一个,等需要的时候再来买? “是一年级用么?一年级的话,你买五个吧,备用,每科都要用到的,课堂练习一周整理一次,需要替换。”老板娘见多识广,深谙其道,给出精准建议。 “哦,是啊,是一年级,那就先买五个。”周格笑着点头,别看只是个不起眼的文具店,看人家老板娘业务多熟练。 “一年级要做手工吧,祝福教师节的贺卡、小书签、彩色信纸,要不要挑一种,不然回去手工作业孩子也不知道做什么?”老板娘认真建议,学校周边的产业链已经完整形成,文具店里一条龙服务。 “好呀,都拿来我看看。”周格欣然,在粉嫩嫩的花样里选了一款立体贺卡,写上名字涂涂颜色就大功告成。 花钱果然能解决好些需要花时间才能解决的问题。 她买好东西,顺便加了宝藏老板娘的微信,以后需要什么,微信上提前预定,省得她有时候忙起来,忘了给孩子准备。现在孩子班级群里经常通知让买这买那,一不留神就错过了,像她这样没有准时下班的时间,很容易买不到。 她推门进家时,晚饭刚结束,木木仰躺在沙发上,捧着肚皮朝爷爷抱怨:“老师没说做什么?只说做一样东西,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反正你说的,写几个大字不行。” “小格回来了,吃饭了没?快,你妈正洗碗呢,还留着枸杞叶汤,你去喝一碗。”老杨张罗着,手里提着支毛笔,大概是要帮木木写一幅字,刚被拒绝。 “哦,我还没吃,我去看看还有什么能吃的?”周格说着,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木木面前的茶几上,“喏,妈妈给你准备好了,咱们做贺卡吧,快别为难爷爷了。” “什么贺卡?”木木坐起来,凑到茶几边去看。 “你快去吃饭吧,都几点了,还没吃。”老杨催着周格,转头朝厨房里的老伴儿:“给小格做个蛋炒饭吧,她还没吃呢!” “哦,”吴芳系着围裙透出半边身子,“今天这么早回来,别吃蛋炒饭了,鲈鱼还没吃完,我给你加个番茄炒蛋吧,正经吃点儿饭吃点儿菜,别以为对付一口就完了。你们仗着年轻,其实就是懒,有一顿没一顿,什么能比吃饭还重要啊,亏了孩子没跟着你们,跟着你们还能有饱饭吃……”婆婆一说起吃饭的事儿,嘴里的话像传销老师的话术一样,连绵不绝。 周格听惯了,不在她耳朵里,她经过厨房门时,杨帆正在里面,伸长了手臂侧着身子。她驻足瞄了一眼,他利用身高优势,给燃气表换电池。他妈正举着锅铲催他:“你快点儿,还没换好,我这锅里都倒上油,要炒鸡蛋了!”“奥,马上好。”他答应着,关上电池盒,就近在水槽洗手。 周格没等他洗完手,转身回房间换衣服去了。 出来时,接了西燕打来的电话,“我在文文这儿呢,看她直播,太好玩了!她们做流浪宠物专场,好多猫猫和狗狗。表嫂,你要不要来看?带木木一起来。” “哦,她们也搞自媒体了,还直播,她会么?”周格举着电话,忍不住问,和回房间的杨帆擦肩而过。 “妈妈,爷爷画的不好看,我要画这种黑色的燕子和奶牛。”木木举着新画笔,招手叫她。 周格一边电话着,一边凑过去,蹲在茶几边,伸手替木木的贺卡上,描几笔。 “小格,来吃,汤给你热了,快点儿,别再凉了。”吴芳拿了筷子搭在盘子边上,刚出锅的番茄和蛋,冒着热热的锅气。 “来了。”她背着身,还剩奶牛的尾巴,流畅地一笔下来,最后勾了个小勾,朝儿子弯嘴笑了笑,“这样呢?好看了么?” “好看!”木木满意地点头,咧嘴露出缺了的牙。 周格放下笔,坐到餐桌边吃饭,看着木木接着趴在她蹲的地方,把小动物一只只涂上颜色。这一刻,她觉得工作和生活之间的矛盾也没那么大,瞧,这不是平衡的挺好的。 杨帆从卧室走出来,倾身在她背后,她以为他要单独说什么,特地抬起头。可惜他只是从她背后的餐边柜上,把正在充电的手机拔下来,拿走了。 走出来给周格递汤匙的吴芳看到,随口问他:“要出去啊?” “嗯,朋友约了,附近聊两句。”他低头换了鞋,拉开大门。在周格眼里,留了个匆匆出门的背影。 杨帆下楼去开车,并没有人约他聊天,和他交好的几个老朋友都各自有家庭,这时候不早不晚,都不可能有闲工夫。就连最爱约他喝酒的孝干师兄,今晚也忙得很,床上床下的腾不出空来。 他车子径直开到上次遇到丽娜的那家酒吧,他也是临时决定来的,看到周格难得回来的早,木木有妈妈陪着,辅导作业、做手工,他好脱空出来忙一点他想忙的事,今天一整天都没找到机会说的事。 他还坐在上次来时坐的角落位置,想想不对,今天来是为了让丽娜能看见他,所以有换了个亮堂的,中间的位置,没有点酒,随便点了杯饮料。 小舞台上有表演时,灯光就幽暗下来。他等过了两首歌,才觉出些问题来,表演间隙,打电话给孝干师兄,第一次没打通,他又接着打了第二遍,半天,才有人接,蒋师兄不知在干嘛,瓮声瓮气,“干嘛?” “师兄,上次你喝醉的那个听摇滚的酒吧,那个主唱叫什么来着?一般什么时候有演出?” 那边窸窸窣窣的声音,被酒吧又响起的音乐声盖住,“主唱叫连帽衫,不过人家周末才来,其他时候不在的。我靠,这么吵,你又去了?我跟你说,他们家酒特别贵,而且不真,铁定假酒,不知道掺了什么。他妈的,上次没喝几瓶,就把我喝那样儿!你要是一个人去坐坐,就别点,他们家烤肉肠不错,烤鸡也好吃……不说了,我还有正事儿呐,你要是喜欢,周末咱俩找一天再去!” 老蒋语无伦次地挂了电话,忙自己的去了。 “连帽衫”……这名字!杨帆也没再坐下去,没有他要等的人,他就不浪费时间了。要不是他实在没想好怎么在办公室里和下属提,你摇滚唱的很好呀,中秋文艺汇演,报个节目吧!这样的话。他是绝不肯在这里虚耗的,等人?除非特别值得,否则这把年纪的人,不如回家睡一觉来的划算。 杨帆这番等人,和几天后,周格和远映等人不同。她们等的,是对她们的公司发展特别有用的人。当然了,越有用的人,越不好等,这位刘建实处长,电话不接,微信不回,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刀枪不入。 她们俩在小区门口的椰子树下,等了一下午,远映带着墨镜靠着树干打瞌睡。明明已经打听好,他去办公室开会,开了会四五点前后回家的,结果迟迟不见人影。直到下午快六点多钟,才终于看见刘处长慢悠悠沿着道边树荫走回来。 远映摘下墨镜,一个健步冲过去,“哎呦,刘处,您这真是,想见您一面可太难了,我站得腿都发抖了。” “你是,是哪家企业的?”刘处被远映挡着路,眯着眼睛装糊涂,明明微信已经发给过他。 “我德诚咨询的小胡啊,你看咱们上次在高新区见过的,我还加了您微信,这两天总惦记着联系您。” “哦……我想起来了,是你呀,小胡,”刘处一副敦实板正的模样,一笑,满脑门的油光,说想起来就想起来,“哎呀,你们惦记着联系我,有事去我办公室说呀,怎么跑这儿来了,这样可不好啊,我要批评你们这两个女同志。” “刘处,知道您平时工作忙,办公室里哪有时间呢,所以才想着,趁着您回家的空,顺路请您吃个饭,我把我们公司的情况向您汇报一下,您是我们管理单位的领导呢。”周格走上前说,她语速不急不缓。 说的刘处扬起脸来笑了,“那怪我,怪我开会拖堂了,让你们久等喽。” 远映被晾得太久,脸上浮了粉,跟着一笑特别用力似的,“那走吧刘处,咱们去吃个饭,再忙也要吃饭的,我们慢慢聊。”她说着,伸手来请他先走。 没想到,刘处眯着眼角,站着没动,“吃饭就算了,你们都知道吧,我们有纪律,不好随便打破规矩的,让别人知道了,背后怎么说我?”他自己笑着摇头,“都是不好听的话。” 等到这时候还被拒绝,远映心有不甘,“这能说什么?您是老大哥了,带着咱们吃个晚饭,谁看见,都是再正常不过的,还能有什么话!” 刘处摆着手,三人站在路边,“你们啊,女同志想的太简单。要谈什么,正经谈,咱们就去办公室,要是联络感情呢,就不用麻烦了,你们的心意,我知道了。” “刘处,我们是小公司,想去办公室找您谈,请您指导我们工作,也觉得不好意思耽误您那么多时间,只好找个不影响正事儿的时候,吃饭的空档,和您聊两句。”周格说,同时把远映手里准备好的公司折页和美容卡一起递过去,“您要是今天时间不凑巧,那我们俩改天再来。” 远映眼看着,刘处伸手接着了,马上帮腔道:“是啊,哪天方便,明天后天?我们再来。” 刘处低垂着眼眸,脸上表情没变,东西拿在手里没推回,“改天再来?唉,你们这也是,太执着,怎么说了不肯听呢?” “我们啊,就是想请您指点指点我们,您指导我们两句,胜过我们闷头苦干啊。”远映陪着笑脸,殷切的语气:“走吧,一起吃顿便饭。” 他还是站着没动,仿佛定了定神,目光似乎无意扫了站在侧面背光的周格一眼,半真半假的一声叹息,“真是拗不过你们,吃饭就不必了,咱们去喝个茶吧。” 喝茶!不吃饭,只喝茶! “走吧,离这儿不远,咱们走路过去。”刘处捏着一叠折页,转身的功夫,已经把面上的美容卡塞进裤兜里,什么也看不出来。 “哦,也好,我们等您等得都口渴了,正好去泡个茶,歇一会儿。”远映跟上去,悄悄朝周格使了个眼色,一起走。 所以被刘处带着,他们穿过一条小商铺密集的巷子,走到另一条街上,拐角处一个不起眼的茶叶店,连门头带招牌都没有,呼呼啦啦上了二楼茶室。 第46章 四十六观演 茶室里装修的很风雅,显然是专为招待有身份的客人用的,古朴的茶桌,茶具考究,窗帘上的薄纱绣花精细又有光泽。 刘处一到这里,马上就热情起来,像俏姑娘忽然脱了孝。“来来来,两位女士坐在对面,我来泡,咱们这儿可是好茶,别看没商标,那都是外面有牌子的也比不上的。”他躬身张罗着,伸手触到周格手臂时,不知是不是有意,多摸了一把。 周格觉出点异样,坐下时抬头看了他一眼,他仍旧眯着眼睛,一副睁不开的样子。 他们在晚饭时间泡茶,一直泡到八点多钟。马路边初见面时,拒人千里的刘处,这时和蔼可亲地给周格换茶,红茶怕她嫌苦,慇勤地换了一种,拿在手上:“咱们再尝一泡白茶,福鼎白茶可是非常出名的,是我老家,哈哈。” “哦,您是福鼎的啊,那和我们小格,算同乡,都是宁德的。”远映饿得眼花,醉茶,坚持和处长拉着关系,没发现周格明显话少了许多。 离婚冲动期 第27节 “是嘛,小格是宁德哪里的?”刘处终于张开眼睛一会儿,直直看向周格。 “古田,我们小地方。”她笑笑说。 “那咱们确实是老乡了,你肯定能喝的惯白茶。” 远映接话:“她喝的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你们离得这么近,一个地方长大的,您不就相当于小格的老大哥了么!” “对对对,自己人自己人。”刘处觉得远映的话,接的不错,满意笑着点头。 远映想,这么难聊的一个男人,终于说到他心坎上了,该提提公司的事儿了。趁着刘处欠身换茶的功夫,飞快朝周格使了个眼色。 周格坐着没动,微微点了点头。“刘处,”她开口,还是照旧称呼,没有改口叫他大哥,“咱们自己人之间,我也不绕弯子,我们公司还得您多关照。” 远映在心里直翻白眼,她白铺垫了,藉着周格说话,她悄悄起身,似乎是去洗手间,转头下了楼。 他们这里泡茶说着话,杨帆和老蒋已经出发去“未来人”酒吧,丽娜演出的那家。 “老弟,我跟你说,你也喜欢这家的主唱吧,你这个品味,真是 ok 的,和……”他想说一个名字,临时止住了,“可惜这位连帽衫姑娘,只有周末才来,其他时候不出现。呵,要多神秘有多神秘!”老蒋网约车的前座,转头来说。 神秘!这有什么可神秘的。“我没啥品味,是有事儿要和这位主唱说。”杨帆坐在后座上,抬头时一脸平静,仿佛在说等会儿在巷子拐角买包烟的小事儿。 “.…..”老蒋噎住了,在心了骂了一句,撇嘴道:“人家认识你是谁呀,还找她说个事儿,你说得上话么?” “说得上,一会儿我招招手,她就会下台来。”杨帆一副笃定神态。 说的老蒋把脖子抻长,恨不能伸到杨帆面前来,“还没喝呢,满嘴胡话。我跟你实话说吧,我等这姑娘两三个礼拜了,还没要上微信呢,人家演出完就走,从来不带多停一分钟的,台下送花送礼物,一概不要,老有个性了。” 杨帆“哦”了一声。 “你哦个屁呀!”老蒋破口,唾沫星子喷在座椅上,瞧他那副淡定样儿!他就来气。 “那这样,咱俩打赌。我一会儿叫她下来,陪咱们坐一会儿,你看怎么样?”杨帆忍着不笑,“要是我赢了,你给我表演个胸口碎大石。” “行啊,你要是能把她叫下来,我再给你加演个小狗跳火圈!”老蒋豪言壮语。 “说定了啊!” “定了!” 所以,没多会儿,随着丽娜上台,音乐还没起的空档,坐在中间第一排位置的杨帆,没起身,只抬高了手臂,向她挥了挥。 老蒋翘着脚,一脸不屑的冷笑。这小子早两年确实是有点儿帅,不说话时显得有内涵,但再帅,也不年轻了,对自己的魅力真是心里真没点儿数。 可着实没想到,台上的酷妹短暂愣了愣神儿,接着竟然冲他们这桌笑了,还抬手示意了一下。真是见了鬼,这点互动,把老蒋惊得放下了脚。 更可气的,杨帆甚至没开口叫她下来,这位个性十足的连帽衫主唱一曲吼罢,自己迫不及待地跳下台来,坐在老蒋对面。 “帆哥,你怎么来了?”她满头蓬乱的银紫色头发,像西游记里刚成精的妖怪,女妖怪,要吃唐僧肉的那种。 她直直盯着杨帆的脸。 老蒋半个身子靠在小桌子上,丽娜一点儿没看他。 “我和朋友来坐坐,真是巧,还能遇到这么熟的一位熟人!”杨帆笑说:“你这个业余爱好可真特别,保密工作做的也很到位。”他眼神朝她满头满脸的打扮扫了扫。 “哪里,我上次想跟你说来着,结果你赶着要走,没来得及听!”丽娜对那次一起吃完午饭,杨帆着急离开的事,耿耿于怀。 “哪次?”他一点印象也没了。 “就那次在文创园吃饭,我想吃完饭,带你去看我们乐队排练的地方,结果你说有事儿。”她说起这个,哪怕是满脸浓妆,黑的黑,紫的紫,还是露出点小姑娘受了委屈的神色来。 “哦,那次,那次我确实赶时间。”杨帆配合自己的回忆,一笑了之,撒谎的事,能不提就不提。“不过,我这不还是发现了嘛,可见多才多艺是掩盖不住的。你们还自己组了乐队啊?” “是啊,我们几个人,是高中同学,上学的时候就玩过乐队,去年重新聚在一起,就搞起来了,那几个可都是国外留学回来的。” “他们也是业余来表演的?主业是什么” 丽娜抬手叫了杯鸡尾酒,笑了,“他们,他们的主业是花钱,没啥别的主业,不像我,每天还起早贪黑的上班呢!” “哦……”杨帆点头,也跟着笑了笑,跟这些二代们比,丽娜同学真是求真务实、踏实肯干的好姑娘。 “哎,那个,我……”老蒋听他们你来我往的说话,插不进嘴,“我是杨帆的好兄弟,我请,今天的酒我来请。” 丽娜这时才发现,除了帆哥,这儿还坐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呢,她转头,碍于杨帆的面子,冲他笑了笑。 “我特别喜欢你,”老蒋趁着话头,两只眼睛珵亮,显出点中老年人追星的气质,“而且,而且我有个朋友,她也特别喜欢你。” “你那朋友不是说我吧?”杨帆扭脸问他,看他那副没出息的表情,皱了皱眉。 “不是,不是你!”老将一摆手,叫他别打岔,他对着丽娜接着道:“唱得特别好,真的特比好,有个性有腔调,哎,全厦门,数得上独一份!是吧杨帆?” 杨帆没理他,丽娜也只礼貌地提了提嘴角。 第47章 四十七茶室 “那个,连帽衫女士,我能不能加一下你微信,”老蒋含羞带怯地拿出自己的手机,“我看你和杨帆认识,是吧,我和杨帆是同学加兄弟,咱俩,也间接认识一下。” 丽娜没动,看向杨帆。 老蒋也跟着看向杨帆。 还连帽衫女士!杨帆听着,差点儿没笑出来。他换了个坐姿,向丽娜问:“连帽衫女士,我把你名字告诉这位歌迷朋友,你介意吗?” 丽娜马上摇头,她只看着帆哥一个人,“不介意,微信也不介意。” 好吧,杨帆终于没再忍住笑,伸手拍了拍老蒋缩着的肩头,向他正式介绍:“徐丽娜,我部门的助理,你蹲了好几个礼拜,想认识的连帽衫女士。”又转头,向丽娜:“蒋孝干,我大学的师哥,也是好朋友好兄弟。” 丽娜跟着,极配合的拿出手机,扫老蒋呈出来的二维码,“蒋总好,感谢你喜欢。我是帆哥的小助理,”她还没说完,发现手机屏幕上跳出的不对,提示蒋总:“你给我的收款码,你换一下!” “哦哦,”老蒋赶紧低头操作,一边嘴里没停,“瞧我,这一激动。嗐,都赖杨帆,你们这层关系不早说,害我兜这么大圈子。” “那怎么能早说,早说咱俩还怎么打赌!”杨帆提醒老蒋,这回他可是完败,输了!一会儿该表演点啥就表演点啥,可不能耍赖。 老蒋只管低着头,装聋作哑着操作微信。 “打什么赌?”丽娜眨着青灰大闪片的眼皮问。 “没什么,就是……我有个小忙,想请你帮,蒋总说你这么大的“连帽衫女士”不会同意,所以我俩打了个赌,我赌你能答应。”杨帆说,说话间瞥了老蒋一眼。 “我答应!”连帽衫女士坐直了,郑重表示,朝蒋总看着。 老蒋耷拉的嘴角,更提不上来,回敬了杨帆一眼,“你不问问是什么事就答应,你这姑娘,小心你老大没安好心。” “我老大说什么我都答应。”丽娜表着忠心,满脸的甜笑,可惜和妆容不搭,显出点钢铁酷女娇羞一笑的反差,她其实在心里补充:我老大没安好心,我巴不得。 “我可没什么坏心!”老大自己做了总结,“就是想请你和你的乐队,代表咱们部门参加集团的中秋文艺汇演,一直没想好怎么开口,怕你不同意。” “哦……”丽娜听明白了,是件公事,深邃的眼窝里飘过一丝遗憾,他就没点儿私事要请我帮忙么!“这个,可以啊,你跟我直说就行了,我不会不同意的。” “好,那我就当你同意了,我可就报上去了。”他笑着说。 “报吧。”她点头,没有笑。 杨帆这里,几句话的功夫,把这趟酒吧行的目的达成了。老蒋也是意外收获,完成了这段时间的重要任务。他们俩,这算是买一赠一的快乐。 老蒋赶紧把这份快乐,发给那个喜欢连帽衫女士的“朋友”。 远映这时正在茶室一楼柜台买好了东西,没拿在手上,暂存在那儿,空手上楼来,接到老蒋的微信,“叮”的一声,像微波炉热好了饭,大功告成。 她忙着呢,没空点开看,仍旧婷婷袅袅地上楼走进茶室,周格正在介绍公司业务情况,说到尾声,她说:“我们就是成立的时间不长,不然肯定能达标的。不过,我理解,咱们工信口出台这样的名录,还是想实实在在帮助企业发展,无论是被服务的还是提供服务的。我们公司就是一心一意在赋能企业发展壮大,应该给个机会,不能因为一些小维度,就卡住不让进,您说是吧!” 是不是的,刘处低头笑着添茶,不明说。“白茶怎么样?口轻味淡点儿,但回甘,是不是?”他呵呵笑着发问,嘴里像含着口痰,没咳净。 “是啊,刘处这儿都是好茶,我虽然不是宁德的,可也不算外行,品得出来。”远映笑着加入进来,脸上油光,仿佛一波三折的海面。她夸赞着,转头的一瞬,和周格交换了一下眼神。她的意思:行了,不必硬提。 “哎呀,这茶喝多了,还真有点儿饿,要不,刘处,咱们还是找个地方垫补点儿东西吧。”远映推了茶盅,要结束的意思。 “哦,不了,”刘处一派闲适,自己的地盘自己说了算,“你们去吃吧,我得回家了,我这种人啊,不惯在外面吃,肠胃不好。”他边说便起身,送客。 行吧,就是个绝不一起吃饭的主儿,真是谨慎又小心。但凡谨慎精细的人,多是有猫腻的人。 刘处送客也不走远,身份不同,恕不远送的意思。走到楼梯口,忽然伸手拍了拍周格后背,“小格一看就是专业人士,公司肯定能干好!” “您真是过奖了,我们一定好好干,不辜负领导期望。”周格快走一步,往前挪了挪。 “什么时候回老家,我请你去我们家乡的茶庄坐坐,非常漂亮,风景又好。”他提起这茬,又亲切又突兀。 周格只有点头,含糊答应:“哦,好啊,有机会一定去。” 刘处点着头,笑眯眯地睁不开眼睛,不再说话。 走出巷子口,她们两人去找原本停车的那个拐角,远映边走边朝后看,啐了一口道:“这只老狐狸,不是好东西,原先我还当他一身正气呢!看他那色眯眯的样儿。” 周格穿着高跟鞋,仔细盯着地面,不久前刚崴过脚,“这人不行,心术不正,看来咱们想进名录的事儿,是难了。” “那也不一定,越是这种人,越是能买得动,你猜我刚才下楼干嘛去了?”远映一抬下巴,说。 “干嘛去了?” “我买了他两万块钱的茶,留了地址,寄到咱们公司。”远映挑挑眉说:“你以为,他饿着肚子非要泡茶,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这个么!”她直白道:“懂他意思,咱们花点儿钱,他收了钱,收了钱好办事!” 映姐果然是个懂行情的人,周格点点头,不过心里还是隐隐觉得,这人拐弯抹角,没那么好办,如果愿意拿钱办事,不用绕那么大圈子。做这么隐蔽,处处把自己摘干净,不就是为了拿了钱,不办事儿! 远映没周格想的多,她的优势就在,想的少。她坐进驾驶位,低头看手机,看到老蒋发来的内容,对着对话框发语音:算你有两把刷子,好吧,准你明天晚上过来。 “映姐,你又交新男友了?”周格伸手拉安全带。 “新男友……”远映琢磨着这个词儿,“算吧!”她说,接着提议:“走,咱们喝酒去!” 第48章 四十八立功 “去你上次说的那家摇滚酒吧么?”周格问,心里对映姐找男友的速度感佩有加,找业务要是能像找男人这么容易就好了。 “那家,”远映迟疑了一下,摇头说:“那家我都拿到人家主唱姑娘的微信了,不着急这家,咱们去一家新的,找乐子的地方,越新越好玩。” 那倒是,她们车子,朝着全新的乐子开去。 杨帆和老蒋,正坐在快乐中,乐不思蜀,快乐的灯光、快乐的酒、快乐的人儿,和做人的不快乐对冲一下。 丽娜陪坐了两首歌的功夫,上台献唱最后一曲。 老蒋坐在台下,卖力地摇着手机,笨拙又忘我。杨帆瞧他一眼,“不用这么捧场吧!”他忍不住说。 “干嘛不?喜欢就得表现出来,有什么好矜持的。”他继续昂着头,举高了双手,“嗷——”大叫了一声。 叫得杨帆后脖子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想说,有那么喜欢么!不至于吧。 老蒋紧跟着,又嚎了一嗓子。 离婚冲动期 第28节 周格回家时,凌晨一点多钟,她尝试了几种不同品牌的金酒,调酒师低垂着眼眸,站在吧台后专心致志的样子,让她想起个熟悉的人影。 她回家的电梯里,碰到同样刚结束快乐的老公,他从负一层上来。 夫妻俩,各自找点儿乐子,也不算什么大逆不道的事。特别是,只聊了个天、喝了个酒而已。 “晚上有应酬,这么晚?”杨帆以为周格去上课了,看来她不只上课。 “嗯,和映姐去办件小事儿。”她了了说,看他也一身酒气,转而问他:“你呢?也去应酬了?” 他想了想,没品出这话里的滋味,摇头说:“和孝干师兄在酒吧坐了会儿,刚好遇到个同事,就顺便去吃了宵夜。” 他是应酬酒局很少的人,顶多约几个朋友小酌,当然,酒桌上的狩猎场氛围,他也参加过,不热衷罢了。从前,他以为老婆也不热衷,但这两年,他觉得,也许不一定。 差不多时候,远映也到家了,老蒋先到,他搭杨帆的车,代驾挨个儿送他、丽娜分别到地方。他顺便知道了,小偶像住得离自己家不远,会展片区,看海一线的豪宅。不过他等杨帆车走了,又叫了辆网约车,一气儿开到从前的家,等在家门口。 “你怎么这么晚回来?”远映的高跟鞋一靠近,老蒋赶着问,嘘寒问暖地语气,和从前不一样。 “你管不着!”远映的回答,也和从前不一样。 “我,我今晚立了大功一件,我今晚住这儿吧!”他用力吸着气,要挤进门去。 远映拿手扒着门,靠在门框上,“我让你进了么?不是说让你明天来么?我这屋里藏着个小男人呢,你这样冲进来,多不合适!” “没有、没有,哪有小男人!”老蒋腆着脸,垫着脚朝屋里扫了两眼,“别找小男人了,我不是也挺好。”他说。 “滚一边去!”远映顺嘴骂。 远映现在骂老蒋,越来越骂得神清气爽。老蒋现在听着也很顺耳,还能及时给出适当回应。他从前觉得,男人的家庭地位很重要,谁挣钱多谁有话语权。现在他完全不这么觉得了,要什么家庭地位,尤其是连家都没有了之后,有什么能比晚上有个地方回,更重要!话语权算个屁,没老婆,你跟谁说话去! 他想要老婆,要从前那个,新老婆他再也没有兴趣了。 远映想不想要老公呢?好像不太想,特别还是个旧的。 不过话说回来,老物件好盘,用惯了的,顺手。她仰在床上惬意享受着,他在她两腿间进出带来的冲击和摩擦的快感。别说,旧人有旧人的好处,了解她的喜好,一招一式都是她爱的。 远映和老蒋做着夫妻才能做的事,虽然他俩已经不是了。 真夫妻,却未必有兴趣做夫妻该做的事。 周格和杨帆轮流去洗澡,洗好了的,先睡。这种流水作业,像上大学时的宿舍。互相别太关心,太关心了容易滋生矛盾,现在都讲究边界感!不知道夫妻间的边界感在哪里?和大学室友一样么? 不知道是不是晚上喝了太多茶,周格有点睡不着,虽然应酬了一天也很累,两只眼睛却炯炯有神。杨帆躺下来时,她想说点什么,他们夫妻间仿佛很久没聊天了,从上次为了开学典礼吵架开始。 “那个,”她喉咙里被什么黏住,咳了一声,接着道:“你们部门最近忙么?” 杨帆以为她睡了,这种凌晨两三点的时候,没想到有聊天的兴致,“还行,最近集团筹备中秋晚会,我们部门正想办法出节目。” “你们报什么?” “我们这帮人,都是些没有才艺的,去年报了个小品,拿了全集团倒数第一,书记那脸色黑的……今年还好,我找了个多才多艺的,应该能让领导满意。”他说着,不自觉地弯起了嘴角。他接着想说,记不记得那个被硬塞进来的关系户,别小看人家,唱歌是把好手呢! 被周格打断,“所以,木木只学了个轮滑,应该还是太少了吧,将来也不能上台表演,最好乐器能会一种,是吧?”她有感而发,忧心在自家孩子的未来上。 “唔,乐器,确实也挺重要的……” “我听小锦妈妈说,她们家在学中提琴,都能登台表演了,当然人家姥姥是小白鹭歌舞团的,有家族基因在。不过咱们可以问问她,推荐点老师给我们。”周格注意力完全放到能歌善舞这件事上,“对了,妈和小锦姥姥关系很好,我明天让妈去打听打听。” “嗯,可以呀,木木从前学过几天电子琴,最后也是没坚持下来,这回最好能长久点,学个名堂出来。”他点头同意。 规划孩子的美好未来,成了他们俩睡前最爱的话题;至于他们自己的未来,似乎可有可无,谈不谈都行。 第二天,他们带着木木去奶奶家吃饭,周格顺便跟吴芳提学乐器的事儿,“妈,你和小锦奶奶经常见面吧?” “啊,天天见,买菜,接送孩子,我们一起走。”吴芳新学会的韭菜盒子,正端上桌。 “我们想跟小锦奶奶咨询下,看木木学个什么乐器好,跟着哪个老师,她不是歌舞团的嘛,了解的多。”周格帮着盛饭,边说 “行啊,人家这方面可是老专家,我晚上出去遛弯的时候问她。”吴芳点头,同时想起来,扭头朝着杨帆:“提起小锦奶奶,她上次托我问的,你们集团弄的那个房子,怎么样啦?能给她找个内部号不?” “哦,”杨帆被 cue 到,“能啊,对外公开摇号是这月底,但我跟老何打过招呼了,周一帮我先拿一个,你顺便问问,他们家真的要买么?要买的话,我找同事跟她对接,托关系的人太多了。” “要买啊,他们家多有钱啊,又不靠小锦爸爸一个人,人家小锦外婆家生意都做到国外去了,在西班牙还是葡萄牙来着,啧啧啧……”吴芳说着,回厨房去关灶台上的火,最后两只韭菜盒子刚做熟,正在锅里煎熬。 周格听着,脸上表情动了动。 老杨默默瞪了老伴后背一眼,想说什么,被周格先开口,她想起鸣跃正在考虑买房子,就着话题问:“你们集团那个楼盘,是离保税区很近的那个?” “是啊,挨着保税区,当时为了谁做开发主体,两家还商量了很久呢!”杨帆说。 第49章 四十九宠物 “妈妈,我不喜欢弹琴,我不学!”木木昂着头,表态,这帮大人都商量好了,但没人问过他这个当事人的意见。木木的眼里,乐器,也就仅限于他幼儿园时学过的电子琴,他讨厌五个手指来回按按键的把戏,坚定地摇头说不。 “不是弹琴哦!”周格说。 “那是弹什么?”木木追问。 “弹琵琶、弹吉他、弹棉花……都可以嘛,不一定非弹琴!”周格作为妈妈,耐心地解释,循循善诱,拓宽孩子的眼界。 “哦……”孩子眼界被成功拓宽,点头:“那我学弹棉花吧!” ……“也行,弹什么不是弹啊,都试试。”周格支吾着,目光从儿子脸上转移到韭菜盒子上。 杨帆坐在一旁,端着眼神瞅她一眼。 他们饭后一起去唐致朋友的工作室,看她直播。西燕一早就打电话来约木木,电话里引诱小表弟,“你要不要来看你小姨给狗狗洗澡,给大猫咪做美容,这里还有小鸽子、两只鹅……” 木木的意志力薄弱,经不起大表姐的言语诱惑,吃饭速度都加快了,赶着要去观摩小姨的直播事业。唐致最近,算得上风生水起,因为替委托人找走失宠物的业务能力突出,转型到宠物代养的事业去,很快又嫁接了直播形式,看她云养宠物的人,着实不少,她每周末都做一场,关于流浪猫狗的专题,隔着屏幕有愿意领养的,可以直接联系工作室。 木木在饭桌上闷头喝汤,咕嘟咕嘟的声音,奶奶看了瞪他一眼,拿筷头捣了两下桌面,提醒他:“慢点儿喝,喝这么快干嘛,看呛到气管里。” “妈,好好的别吓唬他!”杨帆对奶奶的夸大其词不满很久了,伸手拍拍木木的后背,不是叫他慢点喝的意思,是叫他不用怕! 木木得到了亲爹的支持,捧起碗来,一口干,“喝完了,咱们走吧,小姨说她两点开始。” “哼,什么正经工作,招猫逗狗的,有什么好看!”吴芳起身,弯腰没好气地把木木的汤碗收走了。 “哎唉!这是人家的新行业,你不懂!”老杨怕周格听了心里不开心,赶紧委婉一句,弥补弥补。可惜老伴没领这份情,被吴芳回头来狠狠剜一眼:“你懂,就你懂得多!” “我……我也不懂。”老杨不敢多说,他维持家庭和睦的秘诀,就是话少,管住嘴不仅能减肥,还能天下太平,已婚男士才懂的法宝。 杨帆作为老杨的亲儿子,没得到真传。他吃好饭,帮着去看玄关的射灯,坏了一盏,他前两天京东买了同型号的,这会顺便给换上。 换好了灯就走,木木已经催了好几遍了。“我开车吧,你别开车了,脚伤还没好吧。”他坐进驾驶位,开周格的大众,他低头调整了下座椅。 “我早好了!”周格说,她好在不是个纤细的神经,不然是不是该哭闹着,说他不关心自己,扭伤的时候没关心,伤好了也没关心。这个主题,足可以做上一大篇文章,最后应该买个爱马仕的包包来补偿,才算完美的大结局吧。 周格没那空,她忙着给大家点奶茶,唐致喜欢芋泥、西燕喜欢草莓、自己要来一杯咖啡,“你要不要喝咖啡,还是要果茶?”她没转头,问“没有细致关心她”的老公。 “茶,不要糖。”杨帆是个复合型的闽南人,咖啡和茶都蛮喜欢的。 “我要喝酸奶。”木木不客气地点菜。 “行,妈妈给你点。”周格答应,“一会儿咱们到了,喝的也差不多到,你来拿给小姨和西燕表姐哦。” 木木点点头。周格觉得言传身教不如叫孩子多干点儿活,上兴趣班也不过是给孩子将来无聊的人生路增加点乐趣罢了,她在这些事情上不激进,随缘。 唐致朋友的工作室在轮渡附近,停车倒是挺宽敞。他们带着木木进去时,西燕已经等在门口,“快来,文文已经画好妆了,马上开始,今天是一只小柯基,还有两只田园犬。” “我去看看柯基,柯基是屁股很大的那种么?”木木兴奋地喊起来。 周格把手里的奶茶递到孩子手上,眼神示意他,别忘了这任务,“不能这么大声哦,影响小姨工作。” 唐致已经准备就绪,她头上补光的灯也亮起来了,她向小外甥招了招手,灯光下,眉目清晰,神态端庄,低垂着眼眸看脚本的一刻,和姐姐低头时恍若双生。 周格没来得及驻足,被木木拉着去看旁边房间里的大狗,一只阿拉斯加正在笼子里睡觉,发出呼呼的打呼噜声音。她藉着孩子被小动物吸引的功夫,带上耳机打个电话给鸣跃。 “你在厦门么?有没有打扰你午休?”她问。 他不午休的,“嗯,在厦门,我在盯着家具进场,公司装修的差不多了,你要不要来看看,我请你喝咖啡!”接到她电话,他索然无味的下午,生出点彩色的光。 “哎,咖啡不咖啡的,不着急。我想跟你说,买房子么?我有个楼盘推荐给你,有折扣!”她说着,低头把杨帆他们集团公司开发的项目推送给鸣跃,“你看看,我觉得挺合适,挨着保税区。不过买房是大事,你跟家人商量商量,要是有意向,尽快回复我,我找个内部号给你。” “哦,好家伙,你资源挺多呀,还涉足房地产行业了,厉害厉害!”鸣跃尽量显得兴致高,他说这话时尽力了,又说:“买房子这事儿吧,我自己做主就行,不用和谁商量。” “呵,你这家庭地位,真不是一般的高啊!”她这么脱口而出地评价,真是让他汗颜,“那你就先看看,户型有大有小,不知道符不符合你的要求。你挑挑,有喜欢的,我帮你走内部渠道。” “好,我看看。”他点头,还想为今天的快乐争取一下:“你有空过来么?我这边弄得差不多了。” “我在我妹这儿,看她直播呢,小姑娘最近做的蛮认真的,晚上带她们去吃饭,今天没空,下周吧,下周我去找你。”周格偏头去看了看正在给小柯基吹毛的唐致,她一脸认真地讲解。 “哦,现在直播,真的很火,倒是很适合小姑娘们。”他了了说,“我这边新公司开始运转了之后,也考虑加直播部门,增加新渠道。” “对了,我妹在做宠物代养的直播,我离这行太远,不知道她现在做的算不算好。这行跟你的业务应该相关吧?我把她的账号发你看看?” “好啊,这是新业态,我也刚接触,你发来我学习学习。”他呵呵笑着,知道她不能来,脸上染着一层失望。 第50章 五十直播 工作室里,直播快结束了,唐致额头有几点洗狗时被溅上的水珠,亮晶晶的一点。西燕在旁已经准备好了纸巾,等她一下播,几递上去。“我是文文的经纪人。”她笑嘻嘻地向旁边的周格说。 木木被爸爸带着去看小房间代养的神秘宠物,父子俩惊呆在那儿! 灯光一暗,唐致就伸长了脖子,叮嘱小外甥和姐夫,“那黄金蟒,你俩不许吓唬它啊,这小东西胆小!” 杨帆听了,不可思议地回头来确认了一眼,这话说的,谁吓唬谁呀!哪个小东西,这么大个儿还胆小,它的胆在哪儿呢…… 唐致从容地收整了手边的东西,问后台的同事,今天直播的数据如何。 西燕和周格跟在她身旁,真的很像经纪人和助理。西燕端芋泥奶茶给她,“先喝点儿,润润嗓子。我跟你说,刚刚那个背鳄鱼皮凯莉包的大姐又来了。” “她还是要那只小田园么?上回不是跟她说不行了么。”唐致朝大厅张望了一眼。 “是啊,我看店长也是这样跟她说的,她说她给钱,加钱,加多少能卖给她,她就给多少!是不是很豪气!”西燕把听来的学给她听。 “店长答应了?” “好像没有吧,我看她要找你单独谈,说是看了你直播来的。” “谈也没用,我们直播的狗狗都是流浪狗救助回来的,不卖!要参加现场活动,来领养的。”唐致斩钉截铁地说。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店长招手叫走了。西燕也跟在她身后,她回头来向周格道:“姐,你坐会儿,等会回来。” “好,你去忙吧。”周格看着唐致,她好好干的时候,也是顺眼的,哪怕只是招猫逗狗。 没多会儿,唐致和西燕小声低语着回来:“她说送你一个 lv 诶!”西燕歪着头。 “二手!”唐致抬着下巴强调说,“我不稀罕这些破包,开二手包店的,有什么了不起,那只小田园已经找好主人了,不是她加钱就能买的。” 离婚冲动期 第29节 “霍,你可真硬气!”西燕朝唐致面前,伸了伸大拇指,“我上礼拜差点儿在名牌包面前动摇。”她回忆着直摇头。 “咋滴,也有人要上赶着送你?” “不是别人哦,是徐丽娜小姐姐。”西燕横了横眉毛。 “她?她有那么好心,送你包?”唐致马上停了脚步。 “我当时没觉得什么,现在想起来,还好我说不用了,没要,不然真是嗟来之食。”西燕边回忆边摇头,“我那天加班,盘小仓库呢,她走得晚,不知道是不是专程等我的!在仓库门口问我,是不是喜欢香奈儿,我哪知道她啥意思,就点头说,还行吧。她就提了个纸袋出来说送我。”丽娜当时没注意到自己的表情,她对西燕说:“我这只是在巴黎买的,买的时候觉得好看,香奈儿这款“垃圾袋”当时很火,到处断货。可等我买回来,又不太喜欢,就没怎么背。”她居高临下地递给西燕时强调:“几乎全新。” “好险,我当时犹豫了一下,没接。”西燕吸着气,心有余悸的模样:“我后来查了,她拿给我那个包,三万多呐” 唐致也侧目了一瞬,转而道:“哼!这是要收买人心。别理她,什么好东西,将来我发财了买给你,她不要的东西,我们也不要。” “嗯,我没要。”西燕坚定地点头,无怨无悔地眼神。 “黄鼠狼给鸡拜年呢!”唐致恨恨然道。 鸡?!谁是鸡?西燕拧了拧眉,没说话。 周格正走过来,听到她们对话的一点尾巴,“你们这儿还有黄鼠狼呢?我看看在哪儿?长什么样?”她老有兴趣了,这款家喻户晓的小怪兽,还真没见过真面目。 “谁有黄鼠狼?”唐致拉长了脸:“我们这儿可没有,保不准你自己有呢!” “没有,没人养黄鼠狼。”西燕赶紧接话解释:“那边有只小阿拉斯加,长的挺像狼的。”她拉着周格去看。 木木和爸爸也在阿拉斯加跟前,他们在笼子前汇合,参观了一圈,最后的结论,木木唉声叹气说:“我妈妈还是不让养狗,她说养猫也不行!” “走吧,养你这只小毛头,我们就够费劲儿的了,哪还经得起养别的!”杨帆拉着木木的小手,在养宠物这件事上,他和老婆互相理解且有共识,属实难得。 唐致准备下班,跟着姐姐姐夫回家前,被店长朋友叫去聊了好一会儿。出来时,她脸上有些少有的沉默。 周格的大众,车内空间小,不如杨帆的沃尔沃大,这会儿坐满五个人,显得有些拥挤。杨帆没觉得局促,他看了看时间,提议说:“咱们去湾悦城吃饭吧,庆祝文文直播越做越红火。” “那你请客哦!”西燕凑上前说。 “我请。”他爽快答应。 周格看唐致,她居然没有雀跃着响应。他们停好车,上楼时,她错后几步,悄悄问她:“怎么了?你朋友最后找你聊什么?” 唐致也正拿不定主意,想找人商量,“姐,我朋友问我,以后周末的直播,能不能改成卖狗,领养宠物不赚钱,卖,就能赚钱了。她说趁着现在流量上来,要赶紧转型。” “那你怎么想的?”周格问,想听听唐致自己的想法。 “我想赚钱,想发财,但又觉得,本来是免费的好事,都是流浪猫狗,我们打理好,帮它们找有缘人,如果突然开始收费,卖宠物,会不会让人很难接受。”唐致说着自己的顾虑,挣钱实在是诱人,但为什么心里有点儿不舒坦呢,她抬头望着周格:“姐,你说呢?你说我们应该转么?” 周格想了一会儿,诚恳地建议她:“我其实不是太了解你们这种新模式,但我感觉上,应该是周末的公益主题,吸引了很多人来看,来支持你,送花送礼物,流量很好;可一旦公益的内核没了,改成买卖,还能有这么多人么?没了人,怎么赚钱呢?这是不是你们应该着重考虑的问题。” “嗯,我就是觉得,现在转成卖宠物,肯定会流量大跌。”唐致点头,找到了支持者的感觉。 “所以,也许可以缓一缓,或者,你们再想想别的办法,慢慢加一点能变现挣钱的元素进去,不要太明显的那种。”周格很认真的帮忙出主意。 唐致思考着,“姐,你说的对,我再找小敏说说这事,我不同意转型。” “嗯,商量着来,不能直说不同意,要说有一些别的想法。”周格顺便教她两招,“想法拿出来讨论,大家比较好接受,有不同意见的时候,最忌讳生硬,知道么!” “好,知道。”唐致想通了这件事,脸上又笑开了,百年不遇的,没觉得姐姐说教讨人厌。 她们姐妹俩说话,迟了几步跟着走进杨帆选的店,周格抬头看了眼招牌:烟火人家。 第51章 五十一人家 杨帆没选包间,自家人吃饭,就简单点吧,其实主要是因为问了服务员,包间有低消,两千。 唐致和西燕带着木木去洗手,周格这边已经点好了菜。 两个大姑娘洗了手回来,在走廊的墙上发现了一排照片,站在那儿,看住了。有个前厅主管模样的人经过,还热情地给她们介绍:“这位是我们店的老板徐总,没错,是位女士!这是我们两周年店庆时,她们一家人的照片;还有佰翔店开业的时候、国贸店开业的……” 木木等不得,扯扯小姨的手:“走吧,我爸爸说要点好吃的给我们。” 唐致冷笑着:“那是,这儿有什么好吃的,你爸都吃过了吧!” 西燕也耷拉着眼角,半天没吭声,墙上几乎每张照片里,都印着肤白貌美的徐丽娜,这位主管嘴里的徐总,都姓徐,眉眼上也相似,多半是她妈妈……哼哼,这可真是个好店。 三个人坐回去的时候,只有木木,还留着开心的表情。即便等菜色齐齐上来,两个小姑娘也吊着脸子。 “这个汤好,黄鱼白菜炖的,野生黄鱼呢,咱们自家不容易买到的。”周格看她们情绪不高,也不知怎么了,伸手盛汤给她们。 “是么?这汤好么?姐夫!”唐致接过汤碗时,挑着眉问。 “.…..好啊,”杨帆正给木木碗里的鱼块挑刺儿,忽然被问,没准备,随口道:“味道不错,比家里做的好喝。” “怎么会比家里做的好呢!”西燕接口,“这种地方,能有什么好汤,野、野厨师做的,再好也好不过家里去。” 野厨师!周格头次听说这种形容,笑出了声:“你俩尝尝再说吧,没喝就对汤这么大意见,真挺好的。” 好个屁!唐致没接话,朝她姐,连着姐夫一起,兜头翻了个白眼儿。周格看见了,没搭理,唐致见天挑三拣四、情绪忽高忽低是常事,倒是西燕也给带坏了,真是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 周格在回家的路上,和杨帆商量,“你们集团开发的那个项目,也帮我拿个内部号吧,我同学的公司正好在保税区,他就近选那边的房子,挺合适的。” “你那个高中同学么?他要搬到厦门来了?”杨帆似乎随口问。 “是啊,他公司重心转过来,总是住酒店也不是长久之计,估计他是准备拖家带口一起搬过来,毕竟厦门比老家好,业务机会更多。” “哦,举家搬迁啊,挺好挺好。”他开着车,爽快地答应了,对向车道开过的大货车,光照强烈,异彩纷呈地滑过他脸庞。 后面俩姑娘始终黑着脸,这顿饭不知惹着她俩哪儿了!杨帆看了一眼,不好多问。 周格这会儿考虑着公司做推广的细节,明天和映姐一起敲定下来,现在这种小视频的拍摄制作流程都很短平快,也许下周就能看到成品投放了,她做好了准备,亲自出镜,没什么,做生意嘛,要想卖、脸冲外!许多时候,突破自己才能迎来好运,光靠爱笑是不行的。 更何况在远映眼里,上镜、上舞台,聚光灯照着,成为万千人的中心,那是非常令人兴奋的事,求之不得的好事。 她这会儿正把两只脚翘在沙发扶手上,等着老蒋给她涂脚指甲油,她选了款烟紫色的甲油,老蒋弓着腰,正在卖力,还话多:“这个颜色不咋好看啊,涂上像灰指甲……” “你懂个屁,这是高级!”远映懒得听前夫胡说。 “真的,这几只涂好的你瞧瞧,”老蒋弓着腰,顺便直起来捶捶,“哎呦,我这个背啊,酸痛,一会儿你帮我按按,我也趴会儿。” “腰痛啊,好治,快别涂了!”远映仰头挪了挪脑袋底下的靠枕,“我找个年轻小伙儿来涂,人家涂的又快又好,不仅弯腰不怕累,站着也不累、趴着也不累,怎么折腾都不累……” “看你,说哪里话,十个脚指头有什么累的,二十个我都给你涂得好好的!”老蒋知错就改,一改就能改到底,痛改前非的改。 所以远映第二天上班时,穿了双一字型高跟凉鞋,特地在新科广场溜跶了一大圈,新涂好的脚指甲需要透透气。 远映提着咖啡进来时,周格正忙着对接推广公司,先期合同她和小颜已经一条条审过了。“映姐,快来,咱们合同敲定,那边已经出了方案给我们,我的意思是尽快拍摄制作,最好本周就投放,赶在中秋前。” “行啊,合同内容我看过了,没啥大的改动吧,我同意。”远映神采奕奕,“你现在也急起来了,从前还老说自己是个慢性子,现在不慢了!” “慢不得,市场不等人,慢了,黄花菜都凉了!” 可不是嘛,慢的人都挣不着钱,或者已经挣够了钱!不是她们这种求生存的小公司能享有的节奏。 “另外,”周格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坐在远映对面,“企业名录的事儿,看能不能追问下预审结果,刘处那边到底什么态度,咱们再摸一摸,好心里有数。” 远映翘着一条腿,点了点头,她比周格乐观,花了钱了,好歹都是有个回响的,这是规矩啊,大家都在道上混,谁不认识谁呀。她仍旧翘着脚,打算下午找个时间,打电话给刘大处长,问候一下。 下午远映不在,周格买了一大束鲜花,去保税区找鸣跃。 进门时,鲜花挡着半张脸,花束里有:向日葵、果汁阳台和一丛满天星,积极又阳光的寓意。 “哟!你这是,给我送花呢!”鸣跃知道她要来,特地在公司楼下等她,一见面先看见了花儿。 “那当然啊,你这儿算是乔迁之喜了,不能空手!回头我送发财树来!”周格平常不爱笑,真心笑起来时,比花儿好看。 “可以可以,我中秋节后正式入住,你说了要送,可不许反悔啊!”鸣跃自动接过鲜花,不客气道。 “我什么时候反悔过,我是君子一言!”周格扬了扬脸,跟着他上楼去。 鸣跃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花,花香隐隐。说实在的,他这么多年没收到过一次鲜花,但买花送人,倒是每年固定的、不固定的好多次,诸如:结婚纪念日、倩茹生日、倩茹心情不好、和倩茹吵架后和好、倩茹的狗刚做完绝育…… 他一直以为,男人不需要鲜花,但此刻拿在手里,还是很喜欢,不知道喜欢这花还是人! 第52章 五十二名录 这种工作日,周格不止来串门子,更是来商量“泉州行”的事,当然,也顺便问问他,选房子的情况。 “我推给你那个盘怎么样?有看中的户型么?”他们俩相对坐在新装修好的露台上,喝茶。鸣跃说,室内软装刚完工,不请她坐在茶室里吸甲醛,露台空气好。 “有啊,看好了,我还真挺喜欢的,现在就等你给我的折扣了。”鸣跃欠身给周格杯里添茶,泡的是肉桂,武夷岩茶,山野滋味、香气悠悠。 “折扣就是内部员工折扣,他们是一房一价的,看你看中的是哪个户型,楼层和朝向确定就行了。”周格详细说,她都问清楚了。 “我看中了这个,楼层要高一点的,二十五层往上吧。”他说,就着周格打开的手机页面,指了指,“你这内部关系硬么?这家开发商国企诶!” 周格低头看他手指的户型,是个两居室的小户型,这……够住么?一边回答他:“硬,特别硬。” “多硬?”他呵呵笑着,多嘴问一句。 “一家子的关系。”她抬头来,“这家国企,我老公从毕业开始,工作超过十年了,你说,够不够硬!” “哦。”他低头笑了,忙着煮一泡新茶,没再说话。 “你要不要选大一点的户型,将来老婆孩子来,加上家里老人一起,会不会住不下?”她替他操心,是好朋友的立场才说的,“厦门买首套房有政策优惠,以后再换的话怪麻烦的,你不一步到位?” 一步到位?这词,鸣跃在第一次结婚的时候,听岳母说过,所以他那时借了一圈钱,买了套复式大房子,真就做着全家老小一起住的梦,没成想,他父母一天也没住进来过……他这时又听见这个词,由内而外地摇头:“不了不了,我慢慢来,不急在一时。” “哦。”周格也没再多言,朋友建议,不宜再三再四地说,成了强迫了。 他忽然感慨:“你说,这世上,真有一步到位的事儿么?” 是啊,什么事儿能一步走到头!要说做人,真要一步到位的话,那只有买块墓地兼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了…… 她摇摇头:“没有,哪有啊,我从没见过。” 鸣跃心里同意着,他也没见过,他们两人互相笑了笑。 他们坐的这片露台位置刚刚好,侧面的大楼挡着午后阳光,留着斜斜一道日影在他们背后,像谁专程打的光。 “我找推广公司给我们做广告了,你以前做过么?”周格问,她在商务圈子里认识的人挺多,朋友没几个。 “做广告?没有。”鸣跃摇摇头,“我没用过媒体推广,我公司做外贸业务多,国内渠道我今年想全面铺开,也许下半年吧,会考虑。你先试试水,回头经验分享给我!” “好啊,等我看效果如何。其实我们这行也要靠业内口碑,都是看实际案例的,但我和映姐都觉得,这种时候不能有那么多条条框框,都试试,错了大不了改回来嘛,总比呆着不动强。”周格说,她从前想的多,思想上的巨人,现在做得多,行动上也要成为巨人,不然就只能成为负债的人。 鸣跃抬头望了望天边,流云一片。“我在园区申请了公寓,已经批了,等我收拾好了,请你来吃饭。”他说。 “好啊,你提前跟我说,不然我饭局多,家里家外的,可不一定排的过来!”周格也跟着他,向天边投去一眼。 “好的,周总,我一定提前一个礼拜约!” 离婚冲动期 第30节 “可以。”她抬着下巴答应。 他们一直聊到傍晚,鸣跃说,公司的办公室弄好了,现在考虑去买车,“上次你说想换 bba 的,下周咱们找家 4s 店去看看。”对他们来说,bba 起个名片的作用,表示自家生意红火着呢;不像已经成名成家的大老板,可以仙风道骨,一双布鞋走天下。这其实也是求生存的艰难处,谁不想云淡风轻、心宽似海,不就是不能嘛! 周格凝神了片刻,换车是得换的,可惜钱不够,公司的运营费用刚支付掉,没什么盈余……不过,她点头说:“好呀,下周找个下午时间,咱们去看。” 她开车回家的路上在心里计算着买新车的费用,旧车置换、贷款比例,买个中档水平的吧,装点门面不能太缩手缩脚。这种时候就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但!也没人说过,舍得了孩子是不是一定套得着狼…… 她开到吕岭路口时接到远映破口大骂的电话,“草他妈!这姓刘的不是个东西,什么玩意儿,光拿钱不办事儿。跟我这儿玩失踪……”周格听着,倒没有很意外,能这么遮遮掩掩拐弯收钱的,不就是为了不办事儿,又不事发,始终掌握主动权嘛!看来名录的事儿是黄了,更得努力找业务去。 车子开到她家小区附近,她打着转向灯,开进地库入口,眼前光线暗下来一刻,“隆隆”的胎噪声响在耳边。再抬头时,她看了看电梯间的方向,叹了口气,刚做好的买车计划,困难重重。 晚饭公婆已经准备的差不多,周格一到家,就开饭了。“小格,你一会儿陪木木读课文啊,他们老师说,要读准那几个生字,我和你爸,我们俩都有口音,读不准。”吴芳给桌上每个人盛饭,小格吃得少,给她盛一勺,又分不出来点儿。 “嗯,好呀,吃了饭我教他。杨帆呢,他今天不回来吃饭?”周格在餐桌边坐下来,问。 “他说公司加班,今天不回来吃了。”吴芳单独给木木盛汤,夹了一只鸡腿进去,又拿汤勺把面上的枸杞叶搅匀,盖着点儿,省得周格看见,又要提她溺爱孙子的罪! “哦……”周格有点失望,在心里做好了计划,要跟杨帆说买车用钱的事儿,他竟然正好加班,真是出师不利。 “也不知道你们哪有那么多班要加,你们加班都不用吃饭,到点不吃饭不仅伤胃,还伤肝、伤胆,多大的伤害啊……”吴芳坐着吃饭,不影响唠叨。 她们饭桌上刚开动,木木讲着学校里中午吃蘑菇炒饭,他不喜欢蘑菇的事儿,正说得热闹,众人劝他蘑菇好吃,还没说完,唐致推门进来了,她最近忙着宠物事业,嫌少露面,事先打过招呼,不回来吃晚饭的。 今天真是稀客,周格扭头看她,又迅速瞟了眼婆婆吴芳,她同时看到公公也瞟了眼这两人。 “那个,文文回来了?”老杨极有眼力价儿,先开口,“没吃饭吧,来一起吃。” 唐致回来拿早上出门时忘了带的化妆包,她晚上有一段视频要拍,走得急,真是饭点儿,饿得慌。“哦,我,那我吃点儿吧,吃完我还要加班去。”她朝餐桌挤了个笑容出来,桌上撒了葱花的竹蛏,是她特别喜欢的菜色。 又一个爱加班的,吴芳扶着饭碗没动弹,翻了个白眼。周格赶紧起身去盛饭拿筷子:“那去洗手,来吃。不好好吃饭,容易伤胃、胆……”还有什么,她刚刚没认真听,拉了一个,想不起来。 “肝!”老杨嘴快,替她补充上,被对面老伴儿迅速横一眼。 “哦,是吧,伤害老多了。”周格紧着依葫芦画瓢,交代妹妹。 “你现在说话可真是,一股老妈子气!”唐致坐下来端着饭碗嘟囔。 “啪”一声,吴芳放下来碗,磕得大家一震。 “干嘛!”唐致也不示弱,不服来战的表情。 “老妈子做的菜,可不好吃!”吴芳盯着惊呆的老杨说,老杨马上训练有素地附和:“好吃好吃。” “确实,瞧这清蒸鱼,切那么粗的姜丝儿,干脆放姜块儿得了。”唐致扒了口饭,自己给自己装汤,嘴上不能闲着。 “是啊,那别吃了,有本事自己做!”吴芳伸手把那盆鱼挪到自己面前。 “刚好,我最不爱吃蒸鱼,你留着吧,哼!”唐致单把那盘竹蛏,拉到自己跟前。 “哎呀哎呀,这是干什么,你跟个孩子吵什么?”老杨看着桌面上分崩离析的菜,心疼。 “是她先吵的,可不是我,你搞搞清楚。”吴芳冲老杨虎了虎眼睛,“是杨帆临时加班不回来吃饭,才有多的,不然连饭也不够!” “姐夫加班呢?”唐致转头问。 周格正为这局面不好收拾,一脸无奈,没想到唐致注意力转移的这么快,“啊,加班不回来。”她照着婆婆的原话搬,说完又后悔,刚刚就是照着原话胡说了一嘴,搞成现在这样。 唐致扒着自己爱的菜,大吃大嚼,“那,你不去送个饭?”她满嘴东西,呜噜呜噜地说。 第53章 五十三送饭 啊!…… 她这话,全家都惊讶,连子弹刚上了膛的吴芳,都在脑子反应:送饭!有这必要?就算是亲儿子,也三十好几了,加班还得送饭! “他又不是不会叫外卖,送什么饭!”周格回她一句,她这妹妹着三不着两,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送送吧,姐,”唐致喝了口汤,顺顺气儿,“不吃饭伤胃,伤……那个心肝脾胃肾!再说了,你去送饭,给姐夫个惊喜,多好!” “好你个头啊!不过年不过节的,给什么惊喜?赶紧吃你的饭。”周格说,其实过年过节他们夫妻间也没啥惊喜可言,结婚这么多年了,要啥惊喜,没有惊吓就挺好的了! 唐致哼哼着,没再吭声,她边吃饭,边低头玩手机,辟里啪啦不知在忙什么。 吴芳不准人在餐桌上拿手机,教坏孙子木木,她伸长了脖子,重重咳一声,清清嗓子说:“某些人啊,咱们家吃饭的规矩就是拿好碗筷,不准玩玩具!” 唐致忙着和西燕说“加班”的事儿,半天没反应。 周格凑过去提醒她:“别玩手机了,专心吃饭。”她帮理不帮亲,这点上吴芳特别满意,顺势直了直脖子。 “说谁?”唐致抬起头来,“说我呢!”她瞅着周格的脸,蔑视她:“你真听你婆婆的话!” 她说这话时满脸的愤愤不平,其实不单是为了饭桌上的事,更是因为西燕发过来的照片,她说:“在小礼堂看排练呢,原来丽娜会唱歌啊,还带了个乐队来,她还会打鼓,好酷啊!”“你搞清楚你是哪头的,酷个屁!”她气哼哼回复她,打字特别用力,手指头都戳疼了。 西燕于是立刻搞准了自己的站位,马上发了很多现场图片来,杨帆坐的很远,最后一排,接着又买了肯德基犒赏三军,现场一片欢乐。 唐致放下手机,“铛铛铛”地扒拉米饭,气吞山河般吃完了饭,收拾收拾,加班去了。 “我去搞钱了,姐!”她关门时回头来说。 这话说的,正吃清蒸鱼的吴芳,抬头又翻了个白眼。搞钱,听着就不是个正经工作。 杨帆作为部门老大,坐镇节目彩排,跟旁边的工会主席老陈聊天,“这我们部门今年新进来的员工,年轻人果然多才多艺。” 老陈确实老,脸上两团腮肉下垂,明年就要退休的人,偏过身子来说:“我可知道的,这是蔡主任那边的关系户吧,硬塞给你的。你倒是给安排的挺好,我看这姑娘听你的话,接受指挥。” “主席眼力!”杨帆伸出大拇指比了比,“娜娜工作很认真,配合度高,没什么坏毛病,蔡主任可是给我推荐了个优秀人才!” 陈主席呵呵笑着,同杨帆感慨:“你能把关系户用好,是真本事啊!”又悄悄道:“关系户啊,多奖励少批评,年终绩效评价,不好不坏就行,省得她生事。” 杨帆含笑点着头。 陈主席又坐了一会儿,找个空先溜了,他要回家陪孙女,耽误不得,加班什么的,他没那空儿,有的是年轻人,让他们加去吧。 杨帆自己坐在后排,看看时间差不多,低头在手机上给自家部门的人点加班餐,多点了一份蛋挞。送来时,这份蛋挞他拿在手里,递给中场休息的丽娜,“吃点东西,你是喜欢这个的吧。”丽娜接在手里,欣喜得连眼睛里都冒着泡泡,点头望着他,他竟然知道她喜欢肯德基的蛋挞,他是怎么知道的!是因为偷偷关注吧…… 他是怎么知道的呢?是上次团建,来报账的小李汇报说,晚上给大家点了肯德基,徐丽娜不吃,非要单独加了一份蛋挞,这份蛋挞的钱最好让她自己出,不算在公费里,平摊在大家头上不公平。杨帆想想,算了,犯不着,他垫付了蛋挞钱。 “帆哥,我们刚刚表演的还行么?”丽娜脸上还笑着,笑得太深,嘴角一抖,掉下两片酥皮渣来。 杨帆顺手给她拿了两张纸巾,“特别好!你真是多才多艺。”他不吝赞美,他们部门节目年年倒数第一的,今年当然是好的过头了都。 “帆哥,那我们加油演出,等演出结束,你请我大吃一顿!”丽娜接过他递来的纸巾,心里暖暖的。 “行啊,那肯定的,到时候请你和你的乐队一起,咱们好好吃顿大餐!”杨帆在团队管理上,从来不手紧。 “不是,我说单独请我!要是没有我,乐队也不会来啊,你说是不是?”丽娜举着半只蛋挞,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是是是,你可是大功臣,要请要请!”他含糊笑着,自己走上台区和鼓手搭讪,又伸手敲了敲他们带来的那套鼓。 散场时,丽娜又追上来问,“帆哥,那咱们说定了,演出后一起吃饭。我一直想带你去我小姨的餐厅,她请了很出名的厨师哦,手艺那简直,绝了!” “哦,那家,“烟火人家”是吧,我们家上周去过了,口味挺好的。”他中规中矩地表示,评价时想起当时小姨子和大外甥女的臭脸,补充道:“就不用再去了吧!” “啊!你怎么不说一声就去了?” “是哦,忘了报你的名号了,能打折是不是!”他打着哈哈,跟着退场出礼堂的人流,走远了。 杨帆到家时已经九点多钟,周格正在安排木木上床睡觉,“妈妈,明天早上我想吃小馄饨,不要奶奶做的那种,奶奶做的老是加面条。”木木穿着长袖空调服,扒在周格手臂上说悄悄话。 “哦,可以是可以,但咱们挪到周六早上吧,平常妈妈上班来不及。”周格商量说。 “不嘛,我就明天早上想吃,你给我做了再去上班吧,爸爸说你上班不用着急。”木木对吃,向来有主见,对上班不着急这件事他也印象深刻。 周格听在耳朵里,她拍拍孩子的头:“快睡觉吧,明天早上会有馄饨吃的,我让奶奶不要放面条。” “啊……”木木敦敦实实地被妈妈按回床上。 她关上儿童房门出来时,杨帆刚冲了凉出来。“你们又开始忙了?有新项目么?”她问,从他厚实光裸的脊背后走过。 “哦,没有,是中秋表演彩排,我去多呆了一会儿,我们今年上了一个好节目,不出意外能拿奖!”他回头来说,伸开手臂穿上睡衣,低头扣扣子。 周格一心想着提钱的事儿,对他们今年的工会活动不感兴趣,她坐在床沿上拿着空调遥控器,调温度,从 25°调到 25°,停了停,又调回来,还是没想好怎么开口。原来谈钱,无论何时何地何人,都不好开口。她想,那些对着男人笑一笑,就能要到一栋房的美人,那都是真本事;她自问也不丑,但现在对着自己老公要钱,都笑不出来,不知道问题出在老公还是她不爱笑上。 杨帆转身靠过来,自己摸着后腰说:“你帮我看看,我这块儿有什么,不抓不痒,一碰就痒痒的,是不是红了?” “哦,”她放下手里的遥控器,伸头过去看,他是个有运动习惯的人,腰身紧实不像别人,腆着一圈五花肉,对,就是老蒋那样。“红了一片,你是不是抓过了?哦,是那个水洗标没剪掉,蹭上了吧。”周格说着,起身去找了剪刀来,就着他身上剪掉上表。 精细动作,不能动,杨帆看着剪刀头,屏着呼吸。 “我想换辆车,换宝马。”她垂着头,边剪边说。或许人拿着武器的时候才最适合谈钱。 第54章 五十四不换 “怎么突然想换车?现在这辆车你不是挺喜欢的,当时按你的喜好买的!”他也垂着头,密切关注着剪刀口,吸着气。 “公司做业务需要,现在生意场上,都互相看一眼,开什么车戴什么表,不浮夸不行!”她剪得慢,挨着布缝儿剪齐,不然还扎人。 “不用非跟他们同流合污吧,况且咱们现在也没那么多钱。”他伸手按着睡衣门襟,看她剪完,自己抖了抖衣服,“对了,木木去学打鼓,上次小锦外婆特地来咱们家坐了好久,你不在,帮木木选好了乐器,我刚交了 2 万块钱的学费。” 周格抬头来,后脖子发酸,“嗯,我算过了,旧车置换、税费和贷款,我们存款也是够的。主要现在我那边着急做市场,需要有辆好车装门面,等公司运营上了轨道,营收很快会起来的。” 杨帆没有马上回应,走到床的另一侧去坐下了,这时候不回应,就是不同意的意思。 周格等了等,还想说话,被他抢了先,“咱们存款没多少,是留着的家庭备用金,我觉得最好不随便动用。你知道现在咱们房贷每个月都是从我这儿划走,还有日常的家用,你这公司一直没怎么盈利,还……”他想说,还花了这么多时间和精力,是不是应该考虑下投入产出比,但知道她不爱听,没说,换了句话:“这种时候,更应该保留好存款,万一有个什么用处,不至于没有防备。” “我暂时挪用一下,半年吧,半年后一定补上。”她挨在床头,问他。 他也靠在床头上,目光没有焦点,“那我这辆沃尔沃换给你开,怎么样?也算新车,才一年多,档次也不错!我开你的,从前咱们刚结婚那会儿,我也是开这辆车上班,没关系,我们单位风气挺好,不攀比这些!” “攀比”这词儿用的……怎么听都,指桑骂槐那味儿。 周格摇摇头,“换过来开,也没多大意义,既然是“攀比”,就得 bba,你那牌子太低调,不适合。” “不用执着品牌吧,bba 也并不怎么样。量力而行,本来在买车买房这些事上,不就应该有多大头带多大帽子嘛。其实不管是哪行,终究还是看实力!” “没人真的有耐心看你的实力,第一眼看你不行,很难再摘掉标签,所以才需要好车好行头,现在是,酒香也怕巷子深的时候。” “那可能是酒不够香!” ……“当时你换车,我从来没表示过不同意,你开新车、我开旧车,我也从来没有过意见。怎么到我想换的时候,你就反对的这么厉害?我真的是业务需要。”她实在没忍住,这么直说了。说的同时还想起从前有个同行,坐着闲聊时一本正经传授御夫之道,她说和自家老公说话也得委婉,讲究方式方法,你们啊就是对外人客气,对自己人暴躁,这样不行的,婚姻里恰恰最需要对伴侣有耐心! 这正确的废话真是叫人挑不出错来。如果对家人还耐心百倍,那跟外人有什么区别! 杨帆听到这些,觉得刺耳,心里腾起股不吐不快的怒气来。他这辆新车,是他妈光荣退休时单位给的一笔奖金付的首付,动用的不是家庭存款。这事她知道,可这时候,他不能提,他看着她,终于什么也没说,关灯前,他最后表态:“我不同意花这笔钱,我还是觉得,你要是确实需要,咱们把车换过来开,也差不到哪儿去。你可以等公司经营有起色了再考虑换车,这也比较符合实情,比现在急功近利强。” 周格靠在床头没动,他这些话,没必要说,她不想听。 她第二天要参加宣传物料的拍摄,小颜特地提醒她要早睡,不然第二天黑眼圈盖不住,上镜丑。 离婚冲动期 第31节 她睡得并不早,可以说很迟,丑就丑吧,不靠脸吃饭。 宣传物料拍摄照着方案进行,周格先拍,她因为心里有些不开心的事,赌着气,除了一直笑不出来以外,拍得特别顺利。人要是生气时工作,能事半功倍。和哀兵必胜一个道理。 到远映的部分,就特别不顺利了。远映每拍完一段,就要跑过来看回放,“哎呀,我嘴角的法令纹这么明显!不行不行,我处理下再拍。”“不行,我右半边脸显胖,这样,咱们再拍一条,我换个方向,拍左半边。”“天啊,我嗓音怎么这么粗,像个男的,等会儿等会儿,我清清嗓子。” 周格本来在旁边站着,背靠窗口,面无表情凝着神,心事重重。等听到远映一声高一声低地吊起嗓子来,“咪咪咪、嘛嘛嘛……”,终于站不住,起身出去了。 她在走廊尽头的小阳台上透透气,深呼吸两口,手机铃声响了,不是电话,是订好的闹钟,该给远在小镇的妈妈买降压药了。她于是买好,打电话给母亲周凤齐,“妈,药我给你买了,明天就能送到家里,你注意收货。” “哦,我知道了,我这儿还有一瓶没开封呢!”周凤齐此刻也站在阳台上,给养的绿萝和秀珍椰子浇水。 “降压药不能停,你要按时吃,自己注意身体。”这些话是常说的话,她照例说到这儿,要问:“你挺好的吧?唐叔呢?” “挺好的,我挺好,你唐叔下楼去买菜了,一会儿就回来,今天买海货,有新鲜的笔架、虾姑,你要是回来就有的吃了!” “哦,”她笑笑,她不怎么回家的,他们知道,“文文最近也挺好的,工作认真,干的不错,没有到处混日子。” “是吧,这丫头终于有点儿正型了。”周凤齐停了手里的活儿,“她究竟找了什么工作?我们问她,她老是不说,是正经工作么?” 周格想了想,没有敷衍宽慰人的意思,是实话:“妈,现在新工作种类很多,文文做的,是正经工作,你和唐叔放心吧。” “那就好!”周凤齐笑眯眯,重又拿起了小喷壶,噗嗤噗嗤喷着水,她们母女最后的结束语,总是妈妈在唠叨:“杨帆挺好的吧,他父母怎么样!小格,你自己要当心好,按时吃饭,工作别太累,照顾好木木啊!” 应该也都是真心话,但说多了,掉价,叫人不能不麻木。 周格有一刻,想问母亲,当年她来厦门看心脏病时,偷偷拿过一张存折给她,上面有 25 万的存款,后来医药费全数是杨帆去结的,一分没用,又悄悄还给了她。现在能不能挪用一下这笔钱? 她左手举着电话,用力了半天,终究没开口。 周格挂断了电话,还在原地站着。 铃声又响了,这回是真的来电,鸣跃打来,说他找朋友打了招呼,跟 4s 店约了下周一看车,到时两部车一起谈,拿个大折扣。 她还是举着左手,听电话,热风吹开了她头发,随风散着,四面八方飘摇,听不清说了什么。 远映带着摄影师出来找她,等她打完,马上招手叫她:“快来,咱们拍最后一条了!” 第55章 五十五短片 整个短片都在她们自己公司进行,周格的意思,增加尽量多的公司整体元素,弱化人物要素,拍完又开了几次线上会议,来回看样片。 没几天成片就出来了,效果很好,没想到摄影师最后抓拍的几张周格靠窗背光的照片,有股创始人面若镜湖、心有雷霆的别样意味。远映连连叫着:“这几张千万保留住,用在宣传片里,我们的专业度,全看这段了!” 这其实和周格一开始,减少人物元素的初衷不符,但远映抱着她胳膊说:“宣传,就得落在人物上,你想想为什么那些网红小姑娘容易火,因为大家就爱看这些,公司啊、logo 啊、案例啊,多枯燥,谁愿意看,看了也记不住。为了公司业务,你就做回代言人,你是老板!你看那谁,不是为自己代言么,你怎么就不能!” “尽是老板本人,不会显得我们很肤浅?”她不放心,觉得不符合公司业务的定位。 “不会!这是广告,要高雅干什么,越肤浅越好!你见过几个高雅的人,满大街都是大俗人。就这版了,咱们定下来吧,别磨蹭。”远映做决定向来快速,从来不多考虑一分钟,深思熟虑高瞻远瞩厚积薄发小心驶得晚年船这种事,在她身上不会发生。 “行,就这样吧。”周格也点头,尝试嘛,试错试对都有可能,不跨出去怎么知道。 她们这儿,没有层级和流程,不需要 oa 签十几个名,一拍板就决定。很快,宣传短片就在媒体渠道集中投放出来。 周日那天,唐致一早来敲姐姐的房门,“姐,我问你一下。”她趴在门上就开口,不是外人。 周格蓬着头出来,打着呵气:“问什么?这么早!” 姐妹俩都是刚睡醒,肿眼皮,显得眼睛更大,两人同时没化妆的模样,有种返璞归真的相似。虽是隔父的,也许是母亲周凤齐的基因强大,同时显示在姐妹俩脸上。 唐致举着手机问:“姐,你拍的这段宣传片真好,妆画得特别好!我下周,要去参加电视台的活动,你告诉告诉我,你脸上用的是哪些彩妆,化妆师画的?还是你自己画的?我学学。” “等睡醒了再来问不行么?”周格没什么起床气,经常早起习惯了,但这么非紧急非必要的问题,没必要把人从睡梦中揪起来。 “我第一次接受电视台采访,我都不知道要准备什么?”唐致难得垮着脸,求助的是一件正经事。 周格才反应过来,唐致是接受了电视台的邀请,代表她们的宠物工作室去参加活动,接受采访的,“不错啊,你要上电视了!”她笑了,文文这媒体渠道,可是免费又强势! “别提了,我们工作室太小,妈的!说让我自己收拾好去,没有化妆师。”唐致黑着脸骂。 “别这么想!“周格开解她说:”我也是自己画的,自己动手才能比较适合。我这套可以送你,你好好表现。但是!少说脏话,把口头禅改掉。”她最后提醒。 “这哪儿改得掉,我又不是故意说的。” “行吧,你就注意点儿。”周格宽容点头,转身回房里把自己那对瓶瓶罐罐拿来,放在唐致房间的梳妆台上,“这些你先用,要是觉得不错,我再买新的给你。” “真的!”唐致喜滋滋跟在姐姐身后,一秒钟咧嘴后,又开口:“不用,姐,我这礼拜发奖金,我自己能买。你留着那份钱,请我们去好玩的地方,你上次说的。”唐致这不吃亏的脑袋瓜,许给她的钱,她绝不能错过。 周格白她一眼,也是因为她刚解决了眼前一件事,心情宽阔,点头:“行!等你采访活动忙完,咱们就去!” 大清早的日光,正慢慢爬山唐致房间的窗帘。 因为吴芳和老杨头天说好了,周末他俩要去参加单位的退休职工爬山活动,去野山谷。所以周格和杨帆这天不能分头潇洒,得带着木木一起行动。“我想去小姨的动物园,看大狗。”木木已经被唐致的工作征服,觉得是这世上最有意思的事。 “不行哦,这周咱们不能再去给小姨添乱了,小姨要接受电视台的采访呢,很忙!”周格低头说。 他们刚吃完早饭,杨帆收拾着餐盘说:“你大清早和文文说什么呢?你又说教了,她们这些年轻人,不喜欢听大道理,鼓励为主,不然越说越不听。” “没呀,我没说什么,她现在做的这么好,我早上送她化妆品来着。”周格抬头来,大眼睛聚光,显得清透又聪明,心情美丽的样子。 杨帆转身进厨房前,看了一眼她表情,关于换车的事,在她心里已经过去了么?他猜测着。 “哎,你昨天看小队群里的消息了么?蜜儿妈妈组织小魔仙队一起会展海边烧烤。咱们赶紧收拾收拾走吧,人家小队活动咱们老不参加,也是很不好的。”周格手脚麻利地把野餐装备找出来,码在门口。 “今天小队活动啊?我刚好有事儿,下午去上党员学习课,一点钟就开始了。”杨帆满手洗洁精,转头来说。 “哦,那没事儿,我带木木去参加,你去忙吧。”周格随口说,没深想过,习惯了。从前孩子小的时候,体检、打预防针也都是她自己带去。这些事情,似乎理所应当是全社会分配给妈妈的重任,责任人里没有爸爸的名字。 天气真不错,不冷不热,就是海边沙滩上,风有点儿大。周格是不常来的妈妈,也努力和其他妈妈们 social,这是做妈妈的功课之一。小朋友们都在海滩上挖沙子,找贝壳,一片祥和。蜜儿妈妈作为小队长,认真负责,还准备家长讨论话题:怎样夸我的孩子! 她说:“我们做妈妈的,真的不要吝啬自己的夸奖,无条件的夸奖我们的小宝贝,非常重要,能让他们在温暖的父母之爱里长大。接下来我们轮流分享一下,在家里,如何更多更全面的夸孩子。那先从我开始,我家蜜儿非常喜欢阅读,识字量也远高于同龄人……” 周格本来竖着耳朵听,虔诚的样子,当听到“无条件”夸奖孩子这几个字时,顿觉惊讶不已,这世上的夸奖已经廉价到这种程度了,都“无条件”了,连个基本的门槛都不要了?!所以她悄悄把自己坐的位置,向后挪了挪,过了会儿,又向后挪了挪。 “现在,请木木妈妈也讲一讲,平时是怎么表扬木木的?”蜜儿妈妈声情并茂,抻长了脖子,找周格的身影。 躲也没躲过,“我,我在家里夸孩子的时候不多,除非是特别有进步。没有大家这么有心得,就不分享了吧!”她远远地朝主持人摇了摇手,实在是无话可说。鲜花和掌声是不容易获得的,她不知道夸奖怎么才能无条件说出口?如果夸奖从来都是无原则的,那刚愎自用的讨厌鬼是怎么长成的? “哦,那可不行哦,咱们做家长的,就得有一张随时随地夸孩子的嘴,换各种角度,多夸孩子。没关系,我们一起听听其他妈妈的实例吧,咱们共同学习。”在省艺术团当主持人的蜜儿妈妈,业务能力向来一流,感情饱满到滴水,说得周格只有点头的份儿。 那就听吧,有什么法儿呢!她坐在沙滩的海风里,听了一个多小时,各有千秋变化莫测的夸孩子大法。 她了无生趣地望着天。 望久了,导致脖子超级酸。第二天和鸣跃一起去看车时,还时不时地抬手揉揉后脖颈。 “你怎么了?落枕了?”鸣跃跟在她身后,歪头看了看她后背。 “嗐,学习太认真导致的。”她顺势摇摇头,扭扭脖子,骨头咯棱棱的声音。 “你可真不谦虚啊,学什么学这么认真?” “学习如何当个无原则的妈!”她说,眼睛盯着车型,“哎,我预算没多少,中档的,不高不低的那种,其实没什么好挑,就选个颜色罢了。” 他只当她前半句是胡说,后半句他认真回复,“我也中档,不追求上限。” “那咱俩速战速决吧,我买白色,你呢?”周格买东西最怕千挑万选,她挑定了,就定了,不看别的,省得干扰决策。 “那我黑色。”鸣跃也不优柔寡断。 行了,这两人买车,快到飞起。 像这样自己做主买大件,对周格来说,堪比之前为辞职出来单干做决定。但,自己签字买自己喜欢且需要的东西,感觉真的非常棒!他们两人挨着坐,同时低头在同样的购买合同上签字,那“刷刷刷”的运笔声,简直宛若天籁,好听到人心里去。 一系列手续办好,已经夕阳西下。他们并肩走出来,站在金色的台阶上,鸣跃想要一起吃饭的话还没说出口,周格接到远映电话。 “喂,映姐。”她边走边从包里找耳机戴起来,远映不知在电话说了什么,她脸上马上浮起惊讶的表情,“是么?他怎么会想起来主动约我们,之前不是一直不接电话么?名录都出来这么久了。” 第56章 五十六饭局 周格因为吃惊,停在了路边的杨梅树下,鸣跃陪她站着,背对着日光。 “行,那我现在直接过去,你把地址发我。嗯,我知道,可以喝。没关系,咱们不去怎么知道他究竟葫芦里卖什么药。”周格回电话时,微微皱眉。 等她挂断,鸣跃问她:“怎么?有饭局?我还想请你去吃烧烤呢,我公司旁边有家很不错的,看来只能下次了。” 周格正站在他影子里,还在想远映在电话里说的事,复述给鸣跃听:“映姐电话来说,之前我们怎么也联系不上的那位刘处,今天忽然打电话给她,说要约我们两人一起吃饭。” “刘处?你上次提过的刘建实么?”鸣跃听到这个名字,敏感地问。 “嗯,是的,刘建实处长。”周格点头,“奇怪,那份服务企业名录已经公布了,我们没入选,其实在评审阶段,我们找过他,他不肯赏光,只喝了一次茶。后来就怎么联系也不回复了,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想起我们来,约我们吃饭。。” 鸣跃思忖着,似乎在想什么,没回应。 “也许有什么后话,我和映姐说了,一起去看看。烧烤这顿,咱们留着,改在周末吧,我到时提醒你!”她呵呵笑着。 “映姐发给你地址了么?我看看。”他像是没听见她前面的话,只关注在地址上。 周格低头看手机,“发了,这里。”她把地址点开,一个不熟悉的地方,同时呈给他看。 很远,在民安区一处景区里,“是个农庄吧?”周格猜测着,放大后,也看不出什么,“这个人很谨慎,你看,连吃饭的地方都这么偏僻。” “你把地址发给我。”鸣跃没有多说什么,“晚上吃饭,如果有什么问题及时打电话给我。” “哦,吃个饭而已,能有什么问题!”周格笑说,手指点了转发,“听说他喝酒很厉害,没关系,有映姐在,她也是海量。” “那就好,你们两个互相照应,喝酒上不用实诚,别吃亏。”他叮嘱的语气。 周格点点头,笑了,像是老父亲叮嘱小女儿。 她坐进车里,朝鸣跃摆了摆手。他看她,开车一路向北。 远映打车过去,她和周格事先商量好的,不开车,晚上喝了酒叫代驾,开周格的车回家。她先到,并没有马上进去,在山庄门口不远处等周格到了,才一起进去。 这大门口着实逼仄,茅草堆的,大概讲究个返璞归真,但也可能是欲盖弥彰。她们两人一路往里走,也没个迎宾的服务员。倒是走到一半,刘处本人站在回廊下候着呢,看见她们,马上招手:“就等你们了,快来,我们里面都坐好了。” “那是我们来迟了,怎么好让刘处出来等我们呢!真是太不好意思了。”远映快走两步,出来前,她估摸了一下今晚的阵势,特地把身上的裹身裙换掉,在办公室衣柜里跳了套端庄的连衣裙穿着,省得在这荒郊野外有什么借酒盖脸的事发生。 可惜她这么商务,刘处却穿着件米色的大 t 恤,圆领显得脖子粗,还没喝酒就上了头的样子,他眼锋时不时盯着周格,亲亲热热叫她:“这段路太远了吧,小格开车了么?” “开了,还行,要不是您发的位置准确,全靠导航还真不一定能找到。”周格跟在远映身侧,保持着距离,转头来笑说。 “一会儿进去,我介绍几个朋友给你们认识,都是做大生意的,对你们的业务发展很有帮助。”刘处呵呵笑着,引她们穿花拂柳,进到后院里。 “那可是帮了我们大忙了,你看,我们公司终究还是没能上咱们的名录,把我们打击的够呛!”远映憋着口气,不提不行,走在三人中间。 “哎呀,眼光放长远,这么一点小事情,值得放在心上?我和小格是同乡,以后自然有的是好机会。名录能有多大价值,也就是个说法,是虚的,生意都得实打实。是吧?”他说着,看向周格,问她。 周格笑笑,直点头,没错。 离婚冲动期 第32节 刘处带她们上楼,桐油木的楼梯,踩上去踏实无声。二楼上正面一大间,两侧原木的走廊,罗列着房间门,到处是浅浅的流水声。 一推门进去,已经七八个男男女女围坐,一阵骚动。“刘处的美女终于到了,来来来,快坐。”“你这时刚好错过了一轮了,等会儿加一杯啊。”“果然,老刘说的没错,和视频上看到的一样,不!比视频上更漂亮!” 他们三人落座,一圆桌算是坐满了,席倒是已经开了。周格迅速扫了眼在座的人,穿着随意,休闲打扮,像是来度假的。“胡总,周格!”刘处帮着介绍,当真自己人的模样,“这位冯总冯昆仑,福州最大的环保公司董事长,难得来厦门一趟;那边冯总的兄弟、对面是咱们宝发行的胡行长,要不是我今天电话他,这种饭局,他是不来的!还有他两个支行的,徐行、古行……” 远映坐下,就娴熟地举杯,她仗着自己酒量好,这种局面里要先声夺人,起身一一敬酒,带着介绍自家公司,“冯总,我是小胡,刘处是我们老大哥,我们公司做企业咨询的,多多关照。我干了,我干了!”那冯总坐着,块头和刘处差不多,两道眉毛又黑又密,关公脸谱似的,并不起身,泰然自若抬手喝酒,看远映的眼神,时高时低,时不时飘到她身后的周格身上去。 远映马不停蹄去敬对面的其他人,酒桌上打通关养成的习惯,端起杯就停不下来。“胡行,久仰大名,咱们都姓胡,是本家呢!”她扭身撤开,剩下冯总视线无遮无拦地落在周格面前。 周格和他对视一下,才发现他是在座的男人里唯一带了女伴来的,还是个丰满的女伴,正侧身给他倒酒,一到满,他就端起来,朝周格示意,一仰头喝了,有种江湖路远、尽在不言中的感觉。 这位福州最大的董事长,周格也抬手喝了面前这一杯。 “来,小格,咱们俩喝一杯。”刘处一手端着分酒器、一手举着杯,索性挪到远映的座位上来,“我比你大几岁,你叫我一声大哥,咱们相当于一家人,我先喝。”他说着,抬头干了。 “不敢不敢,您是大哥,该我先喝。”周格马上知趣地陪一杯,她白酒也就半斤的量,得悠着点儿来。这种情形里,只好多说话。“刘处最近有回老家么?福鼎现在发展非常好啊。”她说。 “是啊,发展的很好,我上半年清明前后回去的,我们县城重新修了路,到处在盖大楼。哎,你什么时候回去,真的,大哥请你去咱们自家茶庄,能吃能玩能住,住上十天半个月,保管你气色都红润起来,这个手啊,像山里的泉水一样滑!”他又是说又是笑,桌面下一只手盖到周格手背上去,拍了拍。 这果然……色胆是泡在酒精里的,一口下肚就原形毕露。周格抽出手来,藉着给自己和对方的酒盅里倒酒的功夫,多说话:“那我下次回家前,可一定要联系你,去住上两天茶庄再说。” 她自己先喝尽。 第57章 五十七熟人 “哎呦,慢点儿喝慢点儿喝,咱们不着急,有的是时间。”刘处一叠声说,密缝着眼睛,只看她一杯喝下去才算完。“真爽快!是个女中豪杰。咱们这次认识了,就是缘分。这以后啊,有困难只管来找大哥,大事小事我都能给你想办法解决。”他打着包票,朝周格身边挪,直挨到她腿边。 “那以后,我要是上门找大哥,可不能不见。”周格微不可查地朝旁边让让,伸手拿湿巾的功夫,远远看了看远映。 “那怎么会呢!只要是你来找我,我就算不去开市政府的工作会,都要先接待你呀,妹妹!” “那我们公司就是营收上一点小问题,没能进企业服务名录,太可惜了,我们努力那么久。刘哥,发展问题,可是我们的头等大事。” “这不是,瞧那边,冯总手下十几家公司,都是你们的业务机会;那边,胡行手里,小微企业贷款优惠,也是你们福利。你看看我,替你们想的多周到。”他喝了酒,发热,脸上毛孔涨开,一个个小陷阱似的坑坑洼洼,说着厚颜无耻的话。 “刘哥说的对,”远映接收到周格信号,折回来救场,“我们有了这位大哥,还愁什么营收,是吧!”她分酒器里一壶白酒已经见底,扭身过来挤进周格和刘处的缝隙里,给自己倒满。“来,我敬大哥。” “好好,来喝。”刘处的短脖子,被远映居高临下着。 “哎呦,刚刚喝急了,让我坐下吃两口菜,压一压。”远映放下酒杯,找准自己的原位,硬是坐了下来。 周格便顺势起身,去其他人面前走一走,同时也散散酒气和火力。 但很快发现,这桌人,不是善茬,也不像平常商务活动的饭局。他们个个喝酒都很爽快,一点儿推拒都没有,没了你来我往的周旋,节凑太紧。剩下她们两个人,很快就喝到了将醉未醉的边缘。 周格低头看了两次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十一点多,差不多可以退场。她挨着远映伸手捏了捏她腰肉,别人的主场,不能久留,差不多就得走。 远映正和冯总的女伴对饮红酒,“敢不敢对瓶吹,来个大的!”杨贵妃似的女人挑衅说。 远映比她高半头,气势凌然。“不能输,小胡妹子,跟她比,你来一瓶,哥随后陪你一瓶,怎么样!”刘处何时冒出来,站在远映另一侧。 周格又捏了捏她,提醒她,没必要争锋,不要被怂恿。 “你要是不敢,咱们以后就别见面了,不是一路人。”贵妃抬手,咕咚咕咚兀自喝起来,灌矿泉水似的。 远映没言声,自己杯里剩的的酒,打算喝尽了,意思一下算,该示弱的时候就示弱。 谁知,对方真是奇女子,见远映喝起来了,她自己边灌边把手边一瓶刚开的红酒拿起来,给远映高脚杯里倒满;接着,远映喝完一杯,她倒一杯,她自己嘴里没停,依旧在喝,嘴里手上两不耽误。 奇景儿!众人看呆了! “啪”一声,贵妃喝完,空瓶拍在桌面上。远映最后一杯正抬手,不能停,她屏气一口闷下。 “喔——牛逼——!”众人嚎呼。 贵妃走过来拍拍远映肩头,“认你是个朋友!” “客气了,小意思。”远映嘴角红酒汁,她稍微笑了笑,不能多,多笑一点马上要吐。也不敢坐,一坐下去,也要吐。 “映姐!”周格来扶着她手臂。 “刘哥,你说的一瓶啊……”远映扭脸说,这几个字已经有点儿咬不清楚。 “一定一定,”刘处满面油光,关切道:“没事儿吧,喝这么多,今晚就别走了,这儿房间多,都是五星级标准,你们睡一觉明天再走。” 他边说边伸手拉周格的手,被远映捂着嘴,反胃要吐的声音打断,“不了!我先去,去洗手间!”她扯着周格就走,一头扎进洗手间吐起来,人形喷壶般。 周格听出话头不对,正要打电话,先接到鸣跃打进来的,“喂,你们怎么样?”他像是在这里安了监控,知道内情一般,问的正是时候。 “不行,喝太多了,映姐吐的不行。”周格自己也头晕目眩,呆得约酒,就酒劲儿越上来。 “你呢?你怎么样?喝了多少?人在哪里?”他虽然问,但没等她答,自己接着道:“我在你吃饭的附近,蒋总也在,我们现在来接你们,能出来么?我们五分钟后到。” “那太好了,可以出来,等映姐缓一缓,我就带她下楼。”周格刚刚正担忧,今晚不好全身而退,但不管怎么说,还是在厦门,治安应该能保证,只是估计要纠缠半天,吃点暗亏。鸣跃一说,她放心下来,索性躲在卫生间,照顾远映。 不多时,刘处来敲门,“怎么样?小胡没事儿吧,吐出来就好了,一会儿我送你们回房休息。” 远映刚歇了歇,听到他声音,又马上吐起来。 周格便假装听不见外边的人说话,不回应。 等鸣跃电话来说,到了楼下,她才扶着远映从卫生间走出来。赶上刘处去抽烟,烟雾弥漫间,她带着远映悄悄走出了正厅,搀着她下楼。 “去哪儿?”远映大舌头问。 “别说话,咱们先走,这里不能久留。”周格低声道。 “你怎么抽烟了,给老娘也来一支!” 周格没理她,知道她和孝干师兄一样,一喝醉就不认识自己是谁。拖着她走过木楼梯,往回廊去。 “小格,妹妹你们怎么没说一声,人就不见了。”刘处在身后追出来,一个健步,扯住周格衬衫袖子,“都喝成这样了,别走了,哥哥怎么放心你们大晚上开车,上去住下吧,现在也不好叫代驾!” “不用叫代驾,刘处!”鸣跃带着蒋孝干正从回廊转角走过来,他一派从容,伸手把周格的手臂揽过来,远映自然交给老蒋。“咱们好久不见了,早几个月,清明节那会儿吧,在茶庄一起吃过饭。”他笑说。 “你是……鸣跃兄!” 第58章 五十八入院 “你怎么在这儿?”刘建实明显吃惊又诧异,再三打量面前的邱鸣跃,他是他老领导郑光明的女婿,当年婚礼,他有份参加的。虽说郑局最后出了点问题,但这官场上的余威还在。他提醒自己,马上调整表情。 “周格是我高中同学,我和朋友刚好也在旁边吃饭,一说起来,很近,就顺道来接她。”鸣跃站在一簇幽光里,似笑非笑。 实是场面话,这周边没有别的饭店,刘处心里清楚。“哦,”他配合地点头,“也是,我和周格是同乡,你们是同学,这不就对上了么,咱们都是自己人。” “是啊,世界就是这么小,兜兜转转,该认识的人总能互相见面。刘处高升了之后,我还没恭喜呢,改天一定请顿大酒,咱们自己人之间,尽尽兴!”鸣跃笑说。 “哎唉,不用客气,我这哪是高升,谈不上谈不上。你岳父挺好的吧?找个时间,我回去,得去看看郑局,请他再指导指导我工作啊!”刘处回了神,打起了官腔。 鸣跃点头:“他挺好的。”没有多言,他转了转身,客气道:“那就,不劳刘处远送了,我带她们回去,一定安全送到家!” “那就辛苦了!不然这深更半夜,我也是不放心。” “放心放心!留步留步!” 藉着园子朦胧的夜灯,鸣跃和老蒋带着人,很快出了院门。提前叫好的代驾,鸣跃交代他把周格的车子开回公司。他们一行四人,坐蒋总的车离开。 上车开出去一小段路,很快又靠边停下来。远映要吐,周格搀着她下车,蹲在公路边。 路上一辆辆大货车,呼啸而过。 开进岛内的路上,又停了两次。因为喝的是红酒,远映究竟吐了什么,周格也没看清楚。直到出了隧道,远映开始嘟嘟囔囔说话:“小贱人掌嘴,敢拿毒酒害我”“头痛,啊呀不行!师傅别念咒了……”“我胃疼,小格,我肚子疼!” 周格一开始安慰她,“快到家了、快到家了。”孝干师兄开车又快又稳,她们都知道,当然,远映最知道,是她训练的结果。 直到第二次,听见她清晰地说:“胃疼,好疼,肚子好疼!” 周格才重视起来,她抬手开了车内灯,看映姐表情痛苦,马上拍了拍前座的师兄,“映姐好像很难受,不像是醉酒……” “啊!”老蒋自己转头来看一眼,“会不会酒精中毒,我开到医院去。” “嗯。”周格伸手,替她摸了摸肚子,远映哼哼唧唧趴着。 刚上车那会儿,鸣跃在说刘建实,“他以前在科技局,后来又调去了工信,了解他底细的人,背后叫他什么外号,你们知道么?” “嫖客!”老蒋接口道,显然鸣跃此前已经跟他交流过了,“这个人酒量深不见底,爱好就是女人。你们还敢往枪口上撞。” “你管得着么!谁家做生意还能挑挑拣拣的?你算老几,你有这能耐,在家躺着啊,跑什么业务!”远映那时刚吐过一轮,片刻的清醒,回怼一句。 虽说是醉话,但是大实话,在座的几个人都是生意场上的人,心里明白。有些坑,是怎么也绕不过去的,怕坑的,出不了头。 这时的远映,没了刚刚那短暂的清醒,迷迷糊糊又靠在周格肩膀上。 车子直开到医院急诊室外,不能停车,老蒋下来一把把远映抱进去。“你们先到里面找医生,我去停车。”鸣跃接手。 等他停好车匆匆跑进来时,远映已经被医生初步诊断为胃出血,躺在急诊室的病床上输液,等待血常规的报告。 周格陪坐在床边,刚刚因为担心远映,一直攒着精神,这时听到说是轻微胃出血,问题不大。忽然松懈下来,她脑袋里一阵阵嗡嗡的机器蜂鸣声,挥之不去。 鸣跃走来拍了拍她手臂:“小格,你怎么样?蒋总呢?” 她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孝干师兄去自助机上打印报告去了。”她又转头看了看已经不哼哼唧唧的远映,口红早就掉光了,这时面色发白。 “我问过医生了,不严重,能自愈。”鸣跃轻声说,“你要喝水么?” 被他一说,她才想起来口渴,点了点头。鸣跃转身去了医院大厅,他走进来时看到那里有一台饮料贩售机。 他买了两瓶矿泉水进来时,远远看见周格靠在走廊墙壁上打电话,她说:“嗯,映姐喝酒,胃出血,在医院呢!今晚我得陪着她。还好,寻常饭局,映姐不服输,喝的比较多。我没事儿,她也不严重,不过医生说要输液,观察一晚。我今晚就不回去了,留在医院,孝干师兄在。你早点睡吧。” 她背靠着墙,放下了手机。似乎为了说这些话,耗尽了最后的力气。 鸣跃把瓶盖拧开,递给她,“喝点水吧,一会儿等映姐报告出来,看大夫给开什么药,没太大问题的话,你回车上去睡一觉,我和蒋总在这儿看着就行了。” “嗯。”她只点头同意,扶着墙要进去看远映。她自己喝酒向来不吐,但消解的慢,一般第二天起来还是头晕脑胀直不起脖子。 鸣跃跟在她身后,看她坐在远映病床不远处。。 “你是因为知道这个刘处的底细,特地问我要的地址吧?”她气若游丝,抬头来问。 他点了点头,怕她说话吃力,欠身从过道里找了个塑料凳子来,坐在她身边。 “你和刘建实认识很久了?我听他说,你岳父是他的老领导。”周格凑近在他耳边说。 他听着,似乎怔了怔,又马上点头:“刘建实这个人,就是个职业当官的混子,人品很不行,可惜他有个亲哥哥,是省委常委,所以没人动得了他,哪怕在外面搞了很多破事,还是照旧吃得开。你们尽量不要和他打交道,像今晚这样的地方,我看不太好,有很多不安全的因素。” 夜深人静,急诊室里来看诊的人很少,值班护士靠着柜台打瞌睡。鸣跃说着点,平常不能随便说的话,低声的,说给周格一个人听。“这种隐蔽的山庄别院,一般都是私人用地,你们俩算是上门做客,又喝了酒、又过夜,发生点什么,谁也说不清楚。你想想,是不是?况且你们还有求于人,到时只能敢怒不敢言了。”他低着头说,地板上的一点反光,攫取着他视线的焦点。 周格也垂着眼眸,沉默着。 离婚冲动期 第33节 “饭局上,这人没少毛手毛脚吧?”他忽然抬眸问。 周格仍旧低垂着眼帘,若有所思:“借酒盖脸的老男人嘛,酒局去的多了,难免遇到几个!”她想着什么,又说:“其实去的路上,我和映姐分析过,一方面觉得刘处的身份放着,他组的局不至于真的有恶意,最多是没有用处;另一方面,我们上次递过钱给他,猜测他有什么后话要说,也许有什么要弥补,如果我们不来,就算自动放弃,或者也算得罪了他,以后难相见。像我们这种没背景、没关系的人,哪怕只有一点机会,也得试一试,万一抓住了呢。” 医院的房间开着新风,源源不断的凉气弥漫上来,浸得人后背上阴嗖嗖的。 鸣跃在凉风里微微点了点头,别人不明白这种难处,他明白啊;他当年不就是因为势单力薄,才选的倩茹嘛。 “他这场鸿门宴,恐怕不只是动动手脚这么简单。”他提醒她多留个心眼儿,但说完又怕她想的太多,觉得自己不该这么说。 她抬头来看他,他知道她懂,马上又开解:“不用担心,敬而远之就行了。今天我们既然见了面,他自然也有忌惮。要说关系,谁都有几条,互相牵制吧。” 第59章 五十九有孕 老蒋在自助机前徘徊了半天,试了好多次,终于打出了远映的血常规报告,一溜小跑着去给医生看。看完又排队、拿药,办手续,再来远映的病床边时已经满头大汗。 他低头仔细看看她,悄悄问旁边的周格:“她睡着了?” 周格点点头,看他表情,想调侃他:“喘气儿呢,别担心!”话到嘴边,没说,蒋总表情这么紧张,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 “你们啊,做生意太着急了!”老蒋默默挨着床沿儿坐下来,语重心长,说完又瞟一眼歪着的远映,怕她听见跳起来。 他多虑了,她这会儿,就算听见也跳不起来。 老蒋提的这个问题,周格心里泛起一阵苍老的哀叹来,隔了好一会儿,才说:“不是也没有别的好办法嘛,能走的路就这么多,不都试试,怎么知道哪条路走的通。” “话是没错,但也要评估好性价比,做市场不能一猛子扎下去不管不顾。”老蒋压着声音,抬手指了指床上躺着的前妻,“看看,这试错成本高不高?” “蒋总!”鸣跃打断他,也是提醒他,这时候不是归罪的时候,况且这件事也没有谁对谁错。 不过,老蒋护前妻心切,可以理解。 周格没有怪他的意思,抬头看了看孝干师兄的眼睛,他给看的低下了头。 周格是第二天临近中午才回到自己家的,家里没人,静谧的空房子。远映已经醒了,缓过来,恢复了一大半。三人还是一起送她回家,看见孝干师兄熟练按了指纹,房门就开了。 她和鸣跃知趣地先走,走进电梯时,鸣跃朝她挑挑眉,她看见了,没说话,但点了点头。 她也是忙了一天一夜,还没从饮酒过量的后效应里完全摆脱出来,草草洗了澡,倒在床上蒙头大睡,一口气睡到晚上五六点钟。外面爷爷奶奶接了木木放学回来的动静,才算叫醒了她。 “妈妈!你在家啊?你今天下班真早!”木木悄没生息地走进来,站在她床头,好在她已经醒了,伸出手来摸摸儿子饱满的大额头。 “木木,快出来,看把妈妈吵醒了!”爷爷把头伸进来,小声叫他。 “妈妈张着眼睛的!”木木朝外面说。 “爸,我醒了,没事!”周格替儿子补充。 “哦,你是工作太累了吧,休息吧,奶奶在做饭,等饭好了你再起来。”老杨在房门口说,招手叫孩子出来。 “那我等吃饭了来叫你,妈妈。”木木听话地找爷爷去了。 她于是又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想起来时,恰好接到远映电话,“喂,映姐,你怎么样?好点儿了么?” “小格,你在哪儿呢?”远映惊慌失措的声调,“我昨晚在医院里干嘛了?” 远映真是非同凡人的脑子,她居然关心在医院的事,而不是在山庄的事! “医院没什么事儿啊,医生给你看了,做了血常规,打了点滴,诊断轻微胃出血……”周格还没描述完,被远映尖叫着打断。 “什么?打点滴?我不能打点滴。”远映哀嚎着。 “输液不是很正常么?你不能进食,又吐,还要保胃,就……”周格细致地解释给她听。 “我不能输液!”远映断然地说。 “为什么?” “小格,你来我家吧,现在就来,我有事儿跟你说。”远映忽然沉声下来,从没有过的认真。 “嗯?哦,好呀,我现在过去,你等我。”周格不明就里,但马上坐了起来。远映很少有正经事要去她家谈的,上一次,还是她离婚。 周格穿戴好,出来和公婆说一声:“我去远映家看她,赶不上吃饭,不用等我了。”,就匆匆出门。她想了想,没开车,在小区门口叫了辆滴滴。 远映不知何时换好了睡袍,正坐在床头发呆。 周格赶到时,她披头散发地飘下来开门,肿眼泡像刚剥了壳的荔枝。“小格,你怎么才来,我等半天了!”她开口就皱着眉头,满脸愁容。 “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要不咱们现在就去医院吧,再复查一下。”周格紧张地从上到下打量她。 远映伸手拉她在餐桌边坐下,眼睛晶亮,“小格,我可能怀孕了!” “啊?!” “我上个月月经没来,我本来觉得,推迟几天,可能熬夜太多了,结果这个月也没来……我觉得,应该是中招了。”远映一手搭着餐桌边沿,可能考虑了好几遍了,一脸平静。 “你测过了么?是确定还是猜测?”周格被她说的话,打乱了思路,顿了顿,“不是,我刚刚没说清楚,你昨天输液,只是补液的作用,不是药物。不管你是不是怀上了,都不影响的,不用担心。” “真的?我昨晚什么药也没吃?”远映“呼”地站起来,凌厉的一阵风扑在周格脸上。 “没有,你是胃出血,医生交代暂时不能进食,所以才给你补液呀。这点上不用担心了,但是,你要是真的怀孕两个月了,你怎么不早点和我说,昨晚还去喝酒,红的白的混着喝,喝成那样……”周格正说着,孝干师兄提着一大包东西推门进来。 “你怀孕了!?真的!?”他胖大的身体,堵着大门,眼睛里掺着惊讶,还有点惊喜。 周格停在那儿,没再往下说。 远映只淡淡抬眸扫了他一眼,又像没看见他似的,兀自坐下来,朝着周格说话:“我没和你早说,是因为我一开始没想到,等我想到的时候,我又在考虑,这把年纪,还能不能要,一直没考虑好。” “哦……”周格支支吾吾起来,多了一个人在,她不好畅所欲言,特别是,这个人不知道是不是映姐肚子里孩子的父亲。 “我,我我我觉得,可以要啊,为什么不要呢!”老蒋回过神来,手里东西都没放下,迳直走到桌边来。 “要什么?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么?”远映朝他翻了翻眼皮。 “要孩子,有了就可以要,人家基督徒,都是不能打胎的呢!打胎相当于杀生……”老蒋反手捞了把椅子来,挨着前妻坐下了。 “这是你那些小三小四小女朋友告诉你的吧,不能打,所以她们扛着肚子来要挟你!老娘和她们不一样,想打就打,想留就留,谁也管不着!” “……不是,打胎伤身体,尤其到了这个年纪,伤了元气,就补不回来了,不如生下来,好好做个月子,养一养。哎,我看那谁,生了二胎从月子中心出来,那简直,年轻了十岁,脸上一点儿皱纹都没有了!”老蒋到底是远映的前夫,知道永葆青春是老婆毕生的追求。 “是么?”远映端坐着问,横了横眉道:“生倒是也可以,不过我可不确定,这孩子究竟是谁的!” “我的,我的呀。我确定,咱俩这些日子,是吧,你忙着东奔西跑找业务,不都是我,我在么!”老蒋说,边说边偷偷抬头瞄一眼周格,见她正佯装低头喝水。 “哦……是你的呀!”远映像是想起来了,她深吸了口气,对蒋孝干说:“我记得,咱们结婚时就商量好了,不要孩子的,是吧,你人老眼花,这些事儿应该还能记得住吧!” “额……记得。” “不过,后来你好像改主意了,找了个娃娃脸,单方面毁约,想生娃了?”远映照脸问他。 第60章 六十安全 男人变心,跟汉奸变节一样快。 老蒋被远映问的,厚嘴唇上下抖着,说不出话来。当初他们俩确实立志当丁克的,可谁曾想能发生那档子事儿呢,他也是骑虎难下,不敢细想怎么弄大了人肚子的,头脑一热、两眼一黑一冲动、一失足酿成千古恨。 周格坐在一旁听他们翻旧账,只好继续低头,闷头喝水。 “那咱们,重新开始好不好?”老蒋半天憋出这句心里话来。看到远映应声射来一道锐利质疑的目光,马上又改口:“我,主要是我,洗心革面、重新开始了,行么?” “重新开始!”远映嘴里掂量着这个词儿,有点戏谑的眼神看老蒋,“你玩游戏呢,这盘打输了,重开一局?” “远映!”他抬头来。 “行了,别说了。”远映瞧了他一眼,不耐烦地摆摆手,“我本来没想让你知道,赶巧让你听见了,那也没什么。我实话告诉给你,九成我是怀上了,是你的没错。但可惜了,你跟我一毛钱关系也没有,这事儿上,你就靠边站吧,我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那是我的事。对吧,蒋总,我说的明白么?你要是听清楚了,就请回吧。我家大门上的指纹我会重置,下次你来,该敲门敲门,该电话电话,咱们就别走那么近了!” 老蒋一张热脸凉下来,是知道远映脾气的,她在这些事情上向来说一不二,像当年闹到那样,她要离,他也只能同意。 到今天,也没有他不同意的份儿。可他沉默坐着不动,一字一句听她把话说完。 远映说话声一停,这屋子里像忽然被按了暂停键,时间和光,一起静止在人脸上。 因为静止着,没人发觉,杨帆自己推门走进来了。一看,哟!这么齐全,都在呢,“映姐,好点了么?”他问,手上拎着只纸盒,里面是经过 jfc,特地拐进去买的蜂蜜,养胃的。 杨帆是颗投进湖面的石子儿,众人都抬头看向他。 “你怎么来了?小格让你来的?我好了,你看看,活蹦乱跳的,还值得你专门买东西来!喏,你老婆,哪一次不是空手来的。”远映站起身,接过杨帆手里的东西,放在餐边柜上。 杨帆从前也是常来的,所以就近拉了把椅子,坐在周格身边,周格拿眼神看他,他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嘴里话没停,“映姐又说什么了?孝干师兄像霜打茄子似的。” 周格又拿眼神射他,他住了嘴。 “没什么,”远映虽然气色差,精神头倒是回来了,“刚好想起来,讲了个孟母三迁的故事给他听,可惜他不爱听,耷拉着胖脸。”远映故意瞅他一眼,长长吸了口气,“我这副样子,也不留你们吃饭了,都回吧,小格,我啥事儿也没有,休息两天就回公司,咱们周末去泉州的事儿等我回去再商量。” “好,”周格点头,“你呀,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儿不要一个人想,随时给我打电话,我一叫就到。”她这最后一句,也说给孝干师兄听,让他先缓一缓,不能从今天开始,就静坐,在远映这里,这招不管用。 随着周格起身,两个男人也跟着,一起出了远映家,从前也是老蒋的家,不过自从离了,远映就把墙砸了,重新装修了一番,老蒋已经不熟悉了。远映那时装修,还兴奋地跑来和周格说:“离婚真他妈爽,这房子我想怎么装怎么装,再也不用顾忌别人的想法了,先把餐厅那组丑恶的酒柜推掉,老娘不要这些没用的傻玩意儿了!”隔了两周,周格再去时,发现原来酒柜的位置,远映找人画了个樱桃小丸子在上面,对面墙上呼应着一幅与人等高的黑猫警长。 她看呆在那儿,远映端着水果盘走过来,轻描淡写道:“抓老鼠的,多威风!画墙上,避避邪。”不过这次来,黑猫警长没看见,那个位置重新摆了一台全新的智能酒柜。 “我先走了,小格,有情况记得告诉我。”老蒋垂着头,没抬起来过。 “哦,好的。”周格虽然答应,但他们双方都知道,告不告诉,得听胡总的。 他们在一楼分开,杨帆望着头也不回的老蒋勾着头的背影,终于忍不住问:“怎么了?映姐发生什么了?师兄垂头丧气成那样?” “映姐应该是怀孕了,孩子是孝干师兄的。”周格说。 “啊?!”杨帆正伸手开车门,惊得愣在门边,“他们俩不是……哦,这……” 周格自己拉开副驾的车门,先坐了进去。。 “砰”的一声关门声把杨帆拉回当下,“我中午给孝干师兄打过电话,他跟我说了你们昨晚的事儿。”他边说边发动车子,记起在办公室想了好久,一定要找周格认真谈一谈的想法,“哎,我说你们这样横冲直闯太危险了,别说映姐怀孕,她就是没怀,也不能像你们昨晚那样喝,什么酒局,有必要整瓶灌!那种性质的应酬根本就没必要去参加,更何况这场局,牵头的人就是个声名狼藉的人,你们连打听都不打听,还上赶着去,得到什么好处了?谈成了什么大生意了?” 他开着车,越说越生气,虽然在听完老蒋的描述后,他一下午都在办公室里焦灼地走来走去,平息了大半情绪,怒火中烧的一刻已经过去了。可现在一提起来,还是按捺不住地往外涌。 周格脸上滑过一道对向车道的灯光,没回应。他说的话,她全听见了,也正常,他是会说这样话的人,这也是她不想告诉他的原因。她同时另一半脑子在想:映姐的孩子,她究竟怎么想,是不打算要的吧,喝了那么多酒…… “喝酒的地方选在那么偏僻的地方,你们是什么胆子?也敢去!去的时候从没想过,会发生什么吗?两个人一点儿安全意识也没有?你俩这么大的成年人!同桌的有谁,都是干什么的?也不问一句,闷着头就去。还跟人拼酒,你们有多大本事,自己不掂量不掂量!他们……” “掂量过了才去的。”周格打断他说,车子正拐上环岛路,灯光炫目,美不胜收,映在她平静无痕的脸上,“是我们要打通关系的人,能介绍生意给我们的人,是这次不去下次就没机会联系上的人。怎么?你以为每一次商务饭局,都像工会发福利似的,每人一份吗?你去不去都能领的着,死活都派在你头上!” 她也有很多话要说,她没说罢了! 他没理会她说的,他关心人身安全的问题,“你们知道什么叫危险么?还有比你俩昨晚那样更欠考虑的事么?深更半夜去参加全是男人的饭局,喝酒喝到自己回不了家。准备不走了,留在那儿住下么?!” 离婚冲动期 第34节 第61章 六十一木木 “不是回家了么?”周格转头来说,看杨帆的眼神里,透着薄光。她想,他是不是真的不知道,商场上从来都是男人多!去哪儿找一个都是女人的饭局? “你们怎么回家的,自己不知道么!”他一边驾车,一边迅速转头来狠狠瞪她一眼,想强调,没有人去接,她们昨晚没法收场。 “是啊?我们俩是怎么回家的?你这么关心,跟你有关么?”她这样反问他,想说他没出过力、没帮上忙。 “你说什么?”他正开出隧道口,迅速打了转向,车子开上分岔路,索性停在路边,“你什么意思?”他转头来问。 “我的意思挺明白的,要么事前诸葛亮,要么事后,就老老实实猪一样。说这些安不安全的话,能解决什么问题?时光倒回,重来一遍么?你觉得可能么?最好,你和我一样,庆幸这次什么也没发生,平安无事,下次也能这么幸运,未来永远所向披靡!” “下次!你们还敢有下次?” “有啊,有下次我们还是会去,别说下次,下下次,每一次!” “周—格!”他抬高音量,怒吼出来。 周格很少大声说话,培训师不靠音量,有理不在声高。 杨帆其实也很少高声,他不是爱发怒的人,可发起火来,是真的熊熊烈火。这小小的车厢,实在不够,不够装下这么多针锋相对的愤怒。 他伸手,打开了车窗,透透风。换了口气,转而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开这个公司、做这门生意?我们没有到非要靠这份收入维持家庭生活的地步,从前在天翔不是很好,各自上班,周末有假期……” “对,是挺好的。”周格接口替他补充,“我生完木木,在家休产假那段时间不是更好!你爸妈不用那么累,孩子我全天照顾着,看医生、体检、打预防针;家务事儿我也负责,一日三餐、水电物业费、家里亲戚婚丧嫁娶、迎来送往。这样,你们都觉得特别好吧?” “就你觉得不好,是吧?”他知道她想说什么,无非还是那些话,“就算你在家里也没人轻视你,你为什么要这么敏感。你想出去工作,没问题,我从没反对过你的工作……” “从没反对过?”周格忍不住反问他,不是反对过很多次么,怎么翻脸就说没有了!没反对过,现在在吵什么? “这件事上,我们一直没认真谈过,今天好好说清楚。我反对的是你过度消耗精力,你透支的是我们整个家庭的能量,你为什么从来不顾忌这些,一家人的感受,对你来说就这么不值一提么?”他尽量压低了声音在说,可问题太多,问的咄咄逼人,不断声高。 还好周格从来没把他这些问题当成问题,她只是失望,他真的问出了这些问题,她从前觉得他们互相理解,现在看来也不尽然。 “杨帆,”她叫他名字,久不叫了,真有点生疏,“你说的一家人,包括我妈、我妹、我继父,和我么?如果都算上的话,这一家人的感受还跟你说的一样么?我妈会不希望我事业有成?我妹会不希望我多挣点儿钱?就连我继父,他也希望我,做成我想做的事;而不是叫我,别折腾,别消耗整个家庭的精力!你说的那些话,只有你,和你们家人,说得出来!” 她原本不想说这么彻底的,这么想,是想过许多回了,心里清楚,这种话不能说出来,一说,就是划清了两个家庭的界线,再讲情、再讲爱、再讲什么都讲不回去了!可今天,是他先提的,是他说非要说清楚的。 那就,说清楚。谁不说谁是狗! “你怎么能说出这么自私的话,这么多年,我们在你心里,还不算一家人?我们没支持你工作么?没人支持,你是怎么每天半夜到家,一早就走的?每天是谁在管孩子,接送他上下学、陪作业……” “真的支持,应该问问我公司经营的怎么样,你问过一次么?你压根就觉得我不应该开这家公司。我说业务不好做,你出过主意,帮过忙吗?这些事从来就不在你眼里。我每天上了一天班很忙很累,你们都觉得我咎由自取、自讨苦吃,不是么!” “你当初要开公司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我们都不擅长做这样的事,叫你再考虑考虑,你听了么?” “什么是你擅长的?我们除了吃喝拉撒还擅长什么?你除了叫我不要做,还给过什么有意义地帮助?”周格是可以语速很快的,她讲课时掐着秒表,卡着钟点,是职业要求,“杨帆,我一直没问过你,你是不是从心里就希望我做不成,这家公司做倒了才好!” 杨帆听着她这番恶意揣测,简直不敢相信是眼前人说出来的。“你说的是什么话?”他停了半天,问她。 她也停了一会儿,不肯就此沉默,沉默意味着被忽略。 “心里话。”她说。 他抬头看着她的脸,想看她眼睛,灯光并不幽暗,可他就是看不清。 两人这么坐着,车窗外是呼啸开过的别人家的汽车,忽高忽低的城市声浪,推波助澜。 一阵电话铃声打破了车厢里的沉默,周格低头看到是木木打来的电话,她接起来,“喂!” “妈妈,你回来了么?爸爸给我买的架子鼓到了。”孩子兴奋的声音,“你听!” 听筒里传来欢快无章的敲鼓声。“木木,小点儿声,一会儿楼下上来投诉你。”爷爷在旁边提醒他。 “哦,我就敲两下,敲给妈妈听。”木木说着,又敲了两下,“咚咚”,“妈妈,你快回来,我打鼓给你听。?” “好,妈妈在回家的路上了,马上到家,你今天有作业吧,要先写作业。”她说,同时说给爷爷听,爷爷会盯着木木完成作业,不然这孩子会假装没作业,第二天交空白的作业本给老师,上周,班主任已经打电话来说过这件事了。 “听见了么?妈妈也叫你先写作业,走吧,爷爷陪你。”那边老杨接着话茬,对着木木的电话手表说:“我看着他写,你路上慢点儿啊。” “嗯,木木要听爷爷的话。”周格交代说。 周格说这些时,杨帆已经启动了车子,他两手扶在方向盘上,阴沉的侧脸,仍旧开着车窗,四面透风。“卡哒卡哒”的转向灯声,车子重新新开上回家的路。 第62章 六十二文文 他们一路无话,直到回到家。 到家后也似乎用不着说话,周格去看儿子,杨帆自动去洗澡。他们仿佛习惯了,各干各的。 到了晚上,回房也是,各睡一边。结婚这件事不知道是谁发明的,发明人本人结了么?结到最后了么?结的无怨无悔么? 恐怕,结的有怨有悔的多吧!不过,人生有悔才有趣儿。 周格第二天照常上班,谁还能和老公一吵架就请两天假呢!那是小年轻才有的惆怅,中年人没有,没那空。 她临近中午,给远映打电话:“映姐,你怎么样?肠胃好了么?” 远映正躺在飘窗上发呆,“好了,又能喝酒了!” “你得了吧,好好消停两天。我想问……” 远映打断她:“别问,没想好。你们谁也别问我,等我想好了,我自己说给你们听。” “行,也行!” “这两天,我想自己呆着,公司的事儿,你多操心,我就撂开手了。”远映仰躺在腰靠上,眯缝着眼睛,一条条细细的微光,蒙混在她眼前。 “嗯,你放心吧,只管好好休息。事情想好了,记得找我。”周格点头,她边听边在心里推断,映姐看来是想要这个孩子,不然,怎么会需要考虑呢!照从前,胡远映说一不二的性子,今天上午应该已经叫她陪着去预约医院做掉了。 等挂了电话,周格也坐在一片日光里,想起从前,映姐和孝干师兄两人乐呵呵地来看望她和杨帆的孩子,当时木木刚满月,师兄说他不敢抱新生儿,只伸头看着,远映把小木木抱在手里,边走边轻轻拍着襁褓。“我看看你们生的就行了,我自己可生不了!”她说。 世界在动态变化中啊!有时好,有时坏。 她和杨帆的孩子,杨帆……周格起身走到窗边,太阳真是赤裸裸,没遮没拦的,这怎么行!她狠狠拉上窗帘。 她坐在办公桌前准备新一期的课程视频,宣传推广倒是上量了一阵子,可惜没什么效果。她的手机,一个业务电话也没接到过。 无人问津的滋味,真是一番好滋味,像做了一桌好饭没人吃,一个人收拾收拾,下顿还得继续做。 她中午没吃饭,叫了杯冰美式上来,喝中药似的喝,苦行僧自苦似的苦。她开着手机看视频,看到老罗说,罗嫂特别支持他,每回他想做什么异想天开、人人都不看好的事,罗嫂都在家里对他说,这回你肯定能做成;还被他连夜叫到银行去签担保协议…… 她看了一会儿,划走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老罗的幸运衬出有些人的不幸。 周格想,她也需要一个罗嫂,谁不需要一个罗嫂呢!罗永浩常有而罗嫂不常有啊。她一手扶在咖啡杯身上,密布的水珠渐渐凝成一大滴,滑过她指尖,冰凉一片。 她发怔的时候,鸣跃打来电话,问她:“你怎么样?缓过来了么?映姐呢?” “我挺好的,本来那晚也没喝多。映姐,她……身体恢复的可以,我去看过她了,具体情况,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等过几天吧,我去找你。”周格说。 “过几天的话,那得下周了。我现在在老家呢,回家处理点小事,等中秋节前回厦门,咱们一起去泉州参加博饼宴。” “怎么突然回去了,家里有什么事么?”周格记得上次鸣跃说,暂时不会两边跑了,那边公司事务已经收尾的差不多。 “家事,我爸摔了腰,我回来陪他看医生。” “怎么样?还好么?不严重吧!”她问。 “不严重,就是得多躺两天。” 他们又聊了两天老家县医院的情况,鸣跃调侃说:“除了感冒,什么也治不好。” “将来接他们来厦门吧,县城的医疗条件提升不到哪儿去。”周格把自己的心里话拿出来说,她很多次想把母亲周凤齐和唐叔一起接到厦门来,碍于条件不允许。 “嗯,我也这么想的。”鸣跃听了,在那边点头。 他们说到这儿,同时沉默了一会儿。周格有一刻想问问他,关于家人不支持自己工作的困惑,换做是他,会怎么处理。她在心里,组织了好几遍语言,终于还是没问出口。 鸣跃说:“我两三天吧,到时候咱们见面再聊。” “好。” 周格这边正挂断电话,手指刚按下去,几乎同时刻,唐致的电话打进来,“喂,姐,我跟你说,我觉得妈肯定有什么事儿,应该是生病了,我爸不说。我刚刚打电话回去,问他们我从前那部手机还在不在,结果我爸支支吾吾半天不说话,然后我听到电话里有护士的声音,叫他出去接电话,病房里要保持安静。你说是不是咱妈住院了,肯定是吧!” “你爸什么也没说么?你问了么?”周格听了,心里一沉。 “问了,我说是不是在医院,是不是妈病了?什么情况?他就说挺好的,不肯告诉我。”唐致连珠炮似的说,“他越不说,我越着急。要不,我回去看看吧。” “你先等会儿,我打个电话给妈,如果是你爸接的,那肯定是妈有什么事儿,我再问他,他会跟我说的。”周格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来,“我问完,再打给你。” “好。” 周格马上拨了母亲的电话,果然只响了一声,就接了,是唐叔的声音:“喂,小格啊。” “唐叔,你让我妈接一下电话。”她故意说。 “唔,你妈啊,睡了,刚睡着,你晚点儿打吧。”唐叔压低了声音说。 “唐叔,我妈是不是住院了,你们在医院呢!”周格直接问,知道唐叔碍于不是亲爹,不好敷衍她。 “哦,是,就是,有点儿头疼,来看看,不严重。” “那我还是回家一趟吧,现在就回,我看看我妈究竟怎么了?”她更进一步。 “哦,哎呀,就是有点儿胰腺炎,到医院来了。”唐叔禁不住周格的追问,说了实话。 周格很快问清楚,母亲是急性胰腺炎,昨晚送到医院来的,已经住院。她接连打电话,窗边映着她走来走去的身影。 她打给唐致:“我问清楚了,咱妈昨晚上急性胰腺炎住院,今天还在做检查,不知道有没有其他问题,所以也不能接电话。” “我就说嘛,我爸半天不说句整话,就是有问题。”唐致那边开着热水龙头,哗啦哗啦的流水声,“那怎么办?咱们回去一趟吧,妈严不严重……” “嗯,得回去一趟,妈的心脏不好,现在又胰腺炎,不知道会不会有并发症,唐叔一个人跑上跑下、照顾病人忙不过来。”周格刚刚已经想好了,她戴着耳机,右耳朵隐隐发痛,可能是戴得太久的缘故。 “那咱们现在就买票吧,我马上回家收拾东西,晚上五点半还有一趟车票。”唐致关了热水龙头,一直短腿的柴犬,正洗了一半,半个屁股上飘着白泡沫,呆脸望着她。 “好,我也马上回家,半小时后汇合。”周格转身,走回办公桌边,迅速扫了眼备忘录上这两天要完成的工作事项,同个时刻,她想起什么,手指停在日期上。 “喂,文文,你电视台采访是哪天?”她重新戴上耳机打电话给唐致。 “明天,明天下午。”唐致说,她记着日期的,不假思索,还想接着说什么,被周格打断了。 “那你不用回了,我回去就行,我看看妈的情况再说,也许真的不严重,你没必要也跟着跑一趟。好好抓住机会,别的事别担心。”周格交代她说,仍旧是说教的语气。 “姐……” 第63章 六十三住院 周格回家简单收了几件衣服,匆匆赶往动车站。 离婚冲动期 第35节 临出门的时候,接到木木班主任打来的电话,通知她,学校组织了统一的牙齿检查,孩子的检查结果已经单独通过微信发给了家长,需要后续检查龋齿的,请尽快自行前往医院医治。 她挂了电话,坐在网约车后座上,低头看老师私信过来的检查结果,想了一会儿,转发给杨帆,把老师交代的话,也转述给他。 她最后说:“我妈昨晚急性胰腺炎住院了,我现在赶回家去。你这两天给木木预约个口腔医院的号,他有两颗龋齿,请医生治疗一下。” 语音发完,她放下了手机,车窗外是疾驰而过的风景。 杨帆正在跟随集团副总走访下级单位,坐在会议室里。他一开始不方便看手机,中途转场时看到,故意落后几步,打电话给周格,“妈怎么样?严重么?严重的话转到厦门来,我开车回去接她。”他站在走廊的窗边,微微低着头。 “现在还不清楚,等我回去看看再说。”周格回答,只答这一件事,没有别的话。 他也没有别的话,点点头:“好吧。” 周格停了一分钟,挂断了。 他那边,马上要赶去下一家单位,有人回头叫他名字。他快步跟上副总的队伍,还想说,木木他会尽快带去看医生。她已经挂断了。 周格也实在没空,她戴上耳机接着打电话,交代小颜这两天工作的注意事项,越是没生意的时候,越是未雨绸缪的要紧时候,特别是现在,映姐请了长假,她更不能因为一点家事,掉链子。 她右耳耳机戴久了,酸痛,过了会儿,换了一只耳朵。 动车到站时已经天黑,还赶上下雨,她没停留,招手打车到县医院。 住院部门口的廊檐下,进出的花花绿绿的雨伞,只她一个,空着头,在雨中匆匆跑进来。 鸣跃陪床,病床上的父亲盹着了。他独个儿靠在二楼小露台上抽烟,看到迷濛的灯光里,这么个人影儿眼熟,熟到长在他眼睛里,视线一直盯着她,直到看不见。 他半面身体露在雨帘中,想想,发笑,怎么可能呢!明明下午刚打了电话,她在厦门忙工作的事,走不开的。他兀自仰头深吸了两口烟,一阵呛口,“吭吭”地咳起来。 周格边上楼边拿纸巾给自己头上擦雨水,省得一会儿被念叨。在护士站问清了母亲周凤齐的病房,她顺便去二楼医生值班室,问病情。大夫告诉她,还有几项检查结果没出来,要等明天。 她于是从二楼走步梯上楼,抬头看见前面人的背影,一手拎着一袋东西,一手拿着的雨伞还在滴水,是唐叔。 周格快走几步上去,“唐叔!”她伸手把那袋吃的,接在自己手里。 “哎呦,你怎么回来了?这大晚上的!”唐叔转头,吃了一惊,站定在那儿。 “问你也不说,我妈到底怎么样?我和文文都不放心,所以我就买了车票回来看看。”她说,又解释:“文文明天有件要紧的工作要忙,所以我先回来,让她等忙完了再说。妈都住院了,我们都不回来,你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 “能,我能照顾你妈,不想让你们来回跑。”唐叔解释,跟着上楼梯,病房在五楼,电梯人太多,常常挤不进去,他有点儿喘,缓了口气,道:“文文还有工作要忙呢?挺好挺好,这丫头终于不浪荡着了。你们别操心这边的事儿,这么远。” “不远,你看,我不是说回来就回来了。”周格转头来说。 他听着点头,想说说凤齐的病,话到嘴边,还是没说,省得小格担心,他不知道,她已经问过医生了。 “唐叔,今晚我来照顾我妈,一会儿我给你叫辆车,送你回家去休息,昨晚你忙活一夜了吧。我来了,咱们换班,不能一直盯着,身体会垮的。”周格交代。 “哦哦,没事儿,我身体好,没事儿。”唐叔连连说,听从周格的安排。 他们走进病房时,凤齐正靠在床头上小憩,听隔壁床的人聊天,说一个老干部的女儿刚离婚的故事,“人家有家底儿,老头子当年油水捞足了,不怕,足够他姑娘用。花不完,别说离一次婚了,离几次都没事儿,还打官司闹到法院去,要分财产。倒是可怜那家女婿,斗不过这一家子,算是被扒了层皮,听说公司都注销了,黄了,啧啧啧……” “妈!你怎么样?”周格把手里的馄饨搁在床头柜上,叫她。 “小格!你怎么回来了?你唐叔说不让你们知道!”周凤齐看到大女儿,又惊又喜的表情,旁边的闲话也马上搁下不听了。 “你住院了,我们都不回来看一眼,成什么了!你也糊涂,唐叔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周格沿床边坐下来,打开食盒,馄饨汤还烫着。她没听清,隔壁床在说的,一个引人入胜的有趣故事。 夜里陪床,普通病房里没有正经的地方,挨着病床,一张丈把宽的躺椅。躺在上面的人不敢翻身,每动一下都咯吱咯吱地响,夜深人静只能石化在上面。 周格躺着,凌晨时腰痛到翻不过身,好容易顶着“吱吱扭扭”的声响坐起来,像在谍战戏里刚上过刑,半天站不起身。 住院部的楼层没有阳台,不知道是不是怕病人想不开,终身一跃。她下到二楼,知道那里有一处露台,空气好,没有病房的药水味,还能看得到星星。 人要看看星星,黑夜很快就过去了。 她走上那片露台时,远远看见个模糊的男人背影,嘴边一簇火光,在抽烟。心生失望,这么块好地方,已经被人占了。看星星是个极私人的事,多了个陌生人,是没法看下去的。 正要止步,发现那人掐灭了烟头,转身来。 他们隔着走廊年代久远的昏光,互相看清了对方的脸。 周格有种故乡遇故知的感觉,先笑了,“你大半夜不睡觉,怎么跑这儿来了!” 鸣跃还在惊讶中,呆站着,看她走近来,身后带着濛濛的黄光,像是刚刚穿越时光隧道。“你是?怎么来的?”他问。 “哦,我从那边,一道光,“哗”一闪,就到这儿了!”周格眼角含着点狡黠,伸手指着右手边的窗户,窗外一栋灰沉沉的小楼,是太平间。 ……鸣跃听了,眼中映着她走到跟前的模样,和她视线交错。“那边,”他点了点头,忽然偏身和人说话:“七叔,早点睡吧,咱们明天再聊。” 周格迅速转头看,没人,断定他在使诈,“你骗谁呢!哪有七叔。” 他没笑,正经道,“刚从你身边走过去,你没看见?” “瞎说,吓唬谁!”周格不信,谁骗谁,这朗朗乾坤青天白日。 鸣跃忍着笑,两手搭在她肩头,把她整个人掰过去,有人她身后。 第64章 六十四有谁 “啊!”周格低低惊叫了一声,值班的老大爷不知何时,正站在她身后,满脸皱纹镶着岁月沉重的边。她吓得后退一步,撞在鸣跃胸口。 “还吓唬人么!”他伸手揽住她肩头,也怕吓坏了她。“七叔是楼层值班的,在二楼值班室休息。”他解释说。 她胸口,一颗心砰砰跳,半天才缓过来。 鸣跃把她推倒露台边,“怎么样?这大半夜的,人吓人的感觉,有意思么?”他笑嘻嘻地问,得意之情,写在脸上。“要不,我借支烟给你抽,压压惊!”他出着馊主意。 “不用了,我不惊!”她靠着露台栏杆,转头横他一眼,恶作剧的劲头过去了。 “别客气呀!”他的劲头还在,凑过来硬要给她递烟,满眼是恶作剧得逞后的快乐,他这一整天,最快乐的时刻。 “你差不多得了啊!”她虎着脸,警告他,把他说的更笑出了声。 他低头笑了一会儿,终于止住了,想起正经事儿。“你怎么这时候跑回来了?谁住院了?阿姨?”他问,也和她一样,两手搭在栏杆上。 她点点头,“急性胰腺炎,昨天晚上送来的。” “严重么?” “我问过了,医生说不严重,看看明天的检查报告吧,应该问题不大。” 他会意,转而问她:“是那个躺椅,折磨得睡不着么?” 周格转头来,接着朦胧的光,看着他的脸,点头,“嗯。你呢?也是么?” 他摇头,“我怎么能和你一样呢,我那儿比你这病房高级,不是一般躺椅。” “高级躺椅?” “折叠躺椅!”他一抬头,说。 “邱总,这么大个总经理,不给邱老先生包个 vip 病房?”周格知道他家父母的情况,故意挑着眉问。 “那周总呢?你怎么也住普通病房?”他也知道她家里的情况,正锋相对地问。 “我妈怎么会舍得去住高级病房呢!” “我爸也不舍得啊!” …… 午夜闹鬼故事的时候,他们俩靠着露台的栏杆,互相讲着平凡的人故事。 县城的清早比大城市早,天光濛濛亮,菜市场附近的早点就亮起了灯。鸣跃开车去买头一锅的锅边糊,加上黄澄澄刚炸好的油饼和热包子。他开回住院部的停车场时给周格打电话:“你赶紧下来拿,我买了好几份,提不上去。” “来了来了,我饿死了,要多吃一碗锅边糊。”她麻溜儿地下楼梯,小跑着。 “那可没有,一人一份啊,你不早说!”鸣跃停好车,顺便邀她:“明天带你去个好地方,到时你再好好吃。”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她只顾着眼前的饿,再大的江山抱负,在饥肠辘辘面前,也不值一提。 鸣跃瞧她饿死鬼的样儿,好笑又亲切,是自己人的感觉。 中午前后,周凤齐的检查结果出来,周格去拿报告,顺便和主治医生坐着谈了治疗情况,出来时看到鸣跃站在楼梯口等她。 “怎么样?阿姨没什么大问题吧?”他问。 “嗯,说不要紧,等今天输液完,明天能出院了。”周格心里也宽松了许多,到了这个年纪,天大的愿望都太遥远,但愿父母健康,不总跑医院罢。 “那就好。”他也跟着松了口气,“明天我来接你们吧,省得你来回叫车,不方便。” 周格点点头,“好啊,你们家呢?是今天出院么?” “下午,我们下午就回家了,你再熬一晚上吧。”鸣跃说到这儿,想起来:“要不我把车留给你吧,实在不行,你晚上睡车里,也比躺椅强。” 周格马上摆手,“不用不用,我再睡一晚上,就习惯了,再折叠的躺椅都能睡着,不用车。”她坚持,其实是觉得,睡人家车里,就纯属鹊巢鸠占了,人家私家车,难免家里人不要用一下的。 鸣跃看她断然拒绝,笑笑没坚持。 周格回病房的路上,接到杨帆的微信,问她情况怎么样?她边走边打字回复他,同时把回复的文字转发给唐致,让他们放心。 唐致先打了电话来,杨帆打进来时刚好占线,他再打时,周格没接,她在忙着去护士站,填资料。 晚上唐叔送饭来,炖了鸡汤,做了周格爱吃的炒萝卜球。 杨帆也准时下班回家,饭桌上,吴芳问起亲家母的病情,末了摇头:“这一住院啊,不知道又要花多少钱,农村的医疗报销比例很低的。” “妈,你怎么又说这些话了!”杨帆停了筷子,郑重其事。 “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吴芳摇头叹气,嘴里仍旧接着说:“这不是小格不在嘛,不在也不能说说!” “生病住院,是没有办法的事,谁还能逃得过!”老杨在旁,替杨帆说一句,“再说了,人家父母自己也有存款,留着养老钱的,你少操这份闲心。” 杨帆听着点头,“妈,这种话你以后千万别再说了。” 吴芳分别瞪了瞪眼前的两个男人,真的没再说话。 第二天,周格提前收拾好母亲的东西,鸣跃带着唐叔一起上来,很快办理好了出院。 “鸣跃,你中午留下来吃饭,你唐叔做菜好吃,小格从小就喜欢吃。”周凤齐坐在后座上,朝前面客气着。 鸣跃开着车,转头来看了看坐在副驾上的周格。 “妈,我们约好了中午出去吃,吃完就走,要赶动车回厦门。那边公司还有事儿要忙,离不了人。你们好好休息,你也别让唐叔忙活了。”周格说。 “哦哦,那也行,你请请鸣跃吧,人家跑前跑后给咱们帮忙。”周凤齐补充。 鸣跃笑着回应:“阿姨,别客气,我不是正好在这儿嘛,不然也帮不上什么!” 周凤齐还在说着感谢的话,是小镇上特有的人情关系表达方式。周格离开的久了,不适应,沉默下来,她抬头看看鸣跃,他倒是很习惯,点着头,时不时还答话。 中午出去吃,周格没听母亲的话,不是她请客。鸣跃订的地方,“咱们这小县城,新开的,最大的酒店,来吧,咱们俩来试试菜。”他乐呵呵地说。 离婚冲动期 第36节 倒着实是个金碧辉煌的地方,中餐厅在十二楼,他们站在大堂等电梯,“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地下一层上来的一男一女。 周格想进去,被鸣跃拉住了手腕,他站着没动。 周格没来得及跨进去,电梯门迅速关上了。“怎么了?”她疑惑地转头来问。 鸣跃没答,只答非所问,“咱们搭下一部吧。” 周格没明白为什么,隔了几秒,才恍然想起,也许电梯里有谁…… 第65章 六十五同学 可惜她当时没看清。 这家中餐厅可能是过于高档了,来吃饭的人很少。他们挑了个风景好的窗边位置,本来美景美食,该有好心情。不过,鸣跃脸上不像往常轻松。 他们边吃边聊,最后说到新车已经到了,明天就可以去提车。“后天我们可以一起开新车去泉州,时间上卡的刚刚好!”鸣跃说,外面阳光洒进来,渐渐转了方向,落在他手边。 周格点头,“嗯,泉州!正是需要好车的时候。” 她这潜台词,在说有些地方的风格浮躁又喧哗。鸣跃笑她:“瞧你说的,哪个地方不需要好车装一装,不只泉州。” “民营经济越发达的地方,越需要不是!” 他低头笑着,说她,你这是偏见。午饭吃的差不多,他想起忘了推荐:“这里的咖啡,特别好,我叫了两杯,算是咱们这儿做的最好的了,你试试!” “好啊。”周格欣然。她从前不爱喝这种中药似的饮料,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已经不记得了。“喝完咖啡,咱们该走了,不然误了车。”她低头看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说。 因为要赶动车,她在这两个城市间来回跑出来的习惯,上车前要先去上厕所。起身去洗手间时,刚好撞上服务员来送咖啡,好家伙,咖啡液正溅在她衣襟上。 服务员慌着道歉,“不好意思……” “没事,是我没看见你。我去擦一下,不要紧!”周格解释,回身鸣跃递了纸巾给她。 她才走没一会儿,就有人走了过来,站在鸣跃身边,他坐着没动,连头都没抬。 “邱鸣跃,咱们俩算是把婚离清楚了吧?”倩茹有点儿富态,生了孩子后没能恢复回来,其实也是因为,实在吃的太好了,以及一些别的,不可说的原因。 鸣跃坐着,盯着面前的白瓷盘子,没言声。 “既然离清楚了,你最好管好你自己,从今往后,别再拿着我爸的招牌招摇撞骗!你不是要靠自己么?怎么,现在知道,自己靠不上了!”倩茹抱着手臂,更显得三围爆满,富得流油的感觉。她问人话时,从来都眼神朝下,像女王在问一只狗。她妈妈常说的,我们家女儿娇养大的,受不了一点儿委屈! 鸣跃还是没回应,他只伸手,把放在座位上的手机拿到桌面上,无声。 “刘建实给我爸打电话,问你是不是转到厦门去发展了。嗯,可惜你不是郑局的亲女婿了!你什么时候脸皮这么厚的,还敢跟人提这些!”倩茹觉得当年真是瞎了眼,怎么看上这么个狗东西的,呸!狗都不如,狗还能听话呢!“刘处问,你要不要照顾啊?”她放下手臂来,一手撑着桌面,问在他脸上,“你说,要特别照顾照顾你吧!” 鸣跃脸上淡薄的光,垂着眼眸,在手机上操作,打开了几张照片,兀自来回翻着。照片上,是倩茹和她妈一起去拿货的场景,是哪一次她一下子没看清,但总归是最近几次,她因为长期不能出国,没办法,闹着母亲陪她去找人高价买的货…… 她手臂撑着桌面没动,鸣跃知道她看完了,关掉了屏幕,抬头来,平静道:“你跟爸说,我确实需要特别照顾,让他转告刘建实一声,请他多帮忙。咱们永远是一家人。” 倩茹听着,缓缓站直了。“行!好得很。你可真是,郑局亲自物色的好女婿,咱们就算离了,也还是一家人。” 她说完,转身走了。 周格和她正面,擦身而过。倩茹满脸狰狞,没来得及多瞟一眼,鸣跃带来的女伴。 倒是周格留心,看了看她走过的侧脸,因为她远远看到她站在桌边和鸣跃说话,最后她说:“咱们就算离了,还是一家人。”他们……离了! 她故意放慢了脚步,让他们把话说完。看起来,他们聊得不怎么样! 周格迟了一会儿,才走回去落座。 “擦掉了么?你就剩半杯咖啡了,喝完咱们走吧,我来叫车。”鸣跃指了指她面前的杯子,脸上没留下一点和前妻不欢而散的痕迹。 “嗯,擦掉一点,没关系,权当咖啡味儿香水了。”她一笑,说。 鸣跃点头,是她的风格没错。 他们去动车站的时候,杨帆办公室里,来了个常客。孝干师兄黑着脸,坐在他每次来都坐的沙发上,低着头狠狠抽烟。 杨帆起身把办公室的窗户打开,坐在师兄对面,烧水泡茶,心有戚戚。“为了映姐怀孕的事儿吧!”他也替他发愁,是男人间心心相通的时刻。 老蒋长叹一声,把烟头掐灭在烟缸里,一阵青烟,袅袅飘上来。“你说,我现在怎么办?按远映的性子,她肯定不要这孩子,她从来就不喜欢小孩儿。” 杨帆拿开水,一一烫过茶盅,“她是不喜欢你,你以前那样对待过她!”他直言不讳,中立又客观。 说的老蒋,马上又是一声长叹。“那我也回不去重新来啊,我给她道过歉了。” “你们俩这事儿,能靠道歉解决么?” “是,我知道,这不是说声对不起的事儿。可我就是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呀?”老蒋哭丧着脸,到了这个份儿,才特别着急,总是有点儿晚了。“要不,我买个帐篷,住在她家门口怎么样?这样算不算心诚?够不够感动人?” 杨帆伸长手臂,分茶给他,听了直摇头,“你这样,不怕映姐报警把你抓走。你这时候去烦她,她能听得进去才怪!”他说着旁观者清的话。 当局者深深皱着眉,“哎,杨帆,我能不能跟你说句心里话。我想要这个孩子,我都这把年纪了,我真有点儿想要。” “你不是丁克么?那时和映姐两人,说的比谁都坚定。” “我们那时忙着公司的事儿,哪有空搞孩子。我那时不想要孩子,是一点儿都不想,看你和周格带木木出门,你把孩子背在胸前那傻样儿,我真觉得没那必要。人活一世,就该潇洒走一回。可我现在不这么觉得了,我活着活着,就不能有点儿变化么?怎么就不准人有点儿别的想法呢?” “准啊,关键你这点儿想法,得有人支持才行啊,你自作主张自说自话,自己另起炉灶,找了个人生,就是背信弃义大逆不道,就不能怪映姐今天这么对你了!” “唉……你得了,能不能不数落我!就没有点儿好办法,让远映留下这个孩子,我觉得有这个孩子,我们俩还能在一起,还能有机会重新那啥!” “复婚?!”杨帆抬头来。 老蒋的短脖子,用力点着,他心里想了好久,敢想不敢言,轻易不敢说出口。这时,密切注视着师弟的脸。 杨帆顿了顿,摇头,清醒分析道:“没有,这事儿还是得看映姐,要不要这孩子,生还是不生,她说了才算,别说你俩现在这种情况,就算当年,你俩没离的时候,你一厢情愿的要,也没用!” 老蒋垮下脸来,摊在沙发上。 “是不是很想把从前的自己,拉出来掐死一百回?”杨帆火上浇油地问。 老蒋扁着嘴,点了点头。 又喝过一圈茶,老蒋还摊着。杨帆想起一点要问的事,慢慢开口:“小格和映姐那晚去的地方,你是怎么找到的?” 老蒋缓慢地回忆了一番,“不是我找到的,是小格的同学,叫我去喝酒,我刚好没事就去了。去了他才说,小格她们晚上有个饭局在那边山脚下,组局的人是个什么处长,名声很不好。我才说不行,那我得去旁边候着。你看看,果然,不是什么正经饭局。” “小格的同学,是在厦门的么?”他问。 “在啊,在保税区有家公司,刚刚落地,正在筹备,估计差不多了,那天还说请我去参加开业仪式呢。不过他两边跑,听说老家那边公司经营的不行,还有点收尾的杂事儿。” 老家!“他这两天在老家?”杨帆追问。 “是啊,这两天他不在厦门,回去了。本来我还说请他吃饭,多亏他当时叫上我呢。” “哦……他姓什么?小格跟我提起过,我忘了!” “姓邱,邱鸣跃。” 第66章 六十六小姨 “是该请人吃顿饭,好好感谢一下他,你要是约好了,叫上我。”杨帆低头换了一泡新茶,补充说,风淡云轻。 “行啊,等他回来吧。”老蒋坐起来,点了支烟,又瘫了回去。 他们说话的空档,丽娜推门走进来,把老蒋吓一跳,他极有素质地坐直,也算熟人,不能给师弟丢脸。 “帆哥,新方案我改过一遍了,你再给看看。”丽娜旁若无人,迳直走到老大身边,一阵香风,沁人心脾。 她说完,才注意到肃然坐直的老蒋,她的歌迷之一,侧头朝他笑了一笑。 老蒋坐着没动,想扯个笑容出来回应,试了试,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先,”杨帆朝孝干师兄抖了抖文件,意思先忙工作,“还有一会儿就下班了,咱们找个地方坐坐吧。” “行,你先忙,不用管我。”老蒋自觉地抬了抬手,自个儿继续黑脸儿坐着。看杨帆坐回办公桌前,连帽衫女士拉了把椅子,坐在他身边,两人凑在一起,对着电脑,指指点点。 杨帆自己操作电脑,他敲键盘特别快,旁边的丽娜边听边点头,偶尔抬手在屏幕上指着什么,指手画脚的样子。 老蒋坐久了腰疼,扭了扭,换了角度,接着看…… 大概是改好了,丽娜坐回自己椅子里,和老大拉开了点距离,但笑了,目不转睛盯着老大的脸。 “行了,我保存完发你,你去调整一下先后顺序。”杨帆低头说,说完一抬头看见沙发上坐着的孝干师兄,像一尊僵化的雕塑。 “好,谢谢帆哥。这回,我方案肯定能通过!”丽娜简直笑逐颜开,盛放的芍药花不能比。 杨帆转脸正看个完整,他盯着她笑脸一分钟,忽然开口问:“娜娜,你晚上有空么?咱们一起吃饭。” “有啊,有空。”丽娜激动地站了起来,“现在就走么?我请客!” 老蒋看着,屁股朝后挪了挪,像是怕什么,飞到他眼睛里。 “你一个小姑娘,老请客干什么!”杨帆一边慢悠悠关电脑,一边看了老蒋一眼,“有我们俩在,还能让你请客,是吧,师兄!”他是想,约上丽娜一起吃饭,给对面这尊消沉的石像增添一点颜色,他是脑残歌迷嘛。 谁知道,老蒋并不买账,意兴阑珊,点点头说:“唔,是啊,你请客!你是老大!” 丽娜一听,还有脑残歌迷一起,顿时觉得无趣了一半,也不太高兴,“哦,一起去啊?那,那还是你请客吧。” 呵!这两人……算讹上我了!杨帆起身要走前,瞪他们一眼。 临出办公室的门,他低头看了看手机,小格的微信是置顶的,但她什么也没发过来。是该回厦门了吧,她昨天说,买了今天的票。他在心里想,去开车的路上,打了电话回家。 “喂,妈,我晚上不在家里吃,你们不用煮我的饭。木木呢?在写作业么?”他问,特地问问儿子。 “木木在背古诗,说过两天要表演的。木木——,过来,爸爸找你。”奶奶在电话里叫着。 “爸爸,你要回来了么?妈妈说她一会儿就到家。”木木果然说出了爸爸最想听的话。 杨帆在电话这头,满意地眼角笑了笑,“噢,爸爸今晚有事,会晚点回,等妈妈回来,你们一起吃饭,不用等我。” “好。”木木扔下电话,忙着跑去找爷爷背古诗,他关心明天的朗诵比赛,他眼里,爸爸妈妈每天都是一样的,没有变化。 杨帆在电话里听见奶奶说话的声儿,“那咱们晚上吃面吧,小格不爱吃米饭,我看面条啊,她还能吃一点。” “妈!小格也不爱吃面,你炒两个素菜吧,她晚上也就吃点儿青菜。”他赶紧提醒说,老人不能明白不吃碳水的人,究竟活着为了什么。 “哦,知道了。”吴芳朝电话里,喊了一嗓子。 老蒋跟在杨帆身后,他没开车,跟着上了杨帆的车。等车子开出公司大门,他在发现,前面还有辆一模一样的。“那辆是连帽衫儿么?她跟你车一样啊?”老蒋抻着脖子问。 “嗯。”杨帆开到闸口,等着扫车牌出去,“这小姑娘的审美真不怎么样?年纪轻轻,喜欢这种颜色!是不是你们摇滚圈子,喜好都特别超前!” 老蒋在心里哼了哼,“那可不一定,也许人家姑娘审美是不差什么,心眼儿缺点儿啥!” “你这么说你偶像啊!我特地帮你约上人家,你还拉着脸。” 离婚冲动期 第37节 “哎,我没跟你说过么?这摇滚小姑娘,不是我的菜。要不是远映说喜欢,我能蹲那儿天天等着?她们在台上究竟吼个什么,我压根也没听懂过啊!现在好了,这么费劲搭上线,远映也没念着我的好!女人真善变!”老蒋说出了实情,说完,进入了新一轮的消沉,塌下了腰,苦着脸。 原来是这么回事,杨帆在心里盘算了下时间,还真差不多,要不映姐怎么就怀上了呢! “那你也开心点儿啊,我哪知道你们这里面的内情,丽娜我已经约了,咱们好好吃顿饭吧。”他说,同时想,吃过这一顿,就算了了欠丽娜的人情了。 他们车子一前一后,开进湾悦城,约在“烟火人家”,依着丽娜的意思定的。她开车的同时,打给小姨徐啸知,“小姨,你在哪里?我要一个湾悦城店的豪华包间。” 啸知刚开车从五缘湾出来,接到大外甥女的电话:“这时候包间都订掉了,你不早点说。” “我不管,你给我清出来,我再十分钟就到,我今天请的,可是特别尊贵的人!”丽娜强调。 “特别尊贵!多尊贵?身家百亿?那我也见多了呀,尊贵不到哪儿去!”啸知懒洋洋,忽然想到前段时间去给娜娜的演出捧场,听她说过的一个人,“哎,是不是你那个要紧人儿?你真的把他请来了?”她兴奋地问。 “不告诉你!你赶紧的,给我把包间空出来,我一到就上去,万一有人,我可自己动手赶人,你看着办吧!” “我马上到马上到,放心吧大小姐,肯定给你们腾地方。”啸知咯咯笑着。 所以杨帆和孝干跟着丽娜,一路被人迎着,进了里间。里间可不是一般的烟火人家,中式装修的高门大户,红木家具透着点达官显贵的意思。 孝干站在条案边,摸了摸,在心里估算着,这套东西,可值不老少钱呐。 也没点菜,菜式是订好的。丽娜自动和自家老大挨着坐,老蒋心宽体胖地坐在对面。“这我小姨的店,我交代了,叫厨师做今天最好的食材,咱们就不用看菜谱了。”她解释说。 老蒋抬头又环顾了一遍,瞧着杨帆的脸问道:“你这位助理妹妹,不是一般人家吧?” “对啊,人家一场演出,够你忙活一年的,这种小店,开他十家八家的不算什么!”杨帆低头喝茶,哟!是正宗大红袍,他低头看了看。 “什么呀!帆哥别瞎说,哪有这些。我们家也是普通人家啦,没有十家八家店,我小姨这个牌子,还有两家店。另外有几间民宿、会所,在海边,还挺有名气的。”丽娜说起这些,又含蓄又骄傲的表情。 “听听,这产业集群!那敢问,娜姐,你们自己家呢?应该也不差哪儿吧?”孝干忘了自己的惆怅,打听起别人来。 “我们家就更一般了,在泉州有个厂,我妈管着呢,其他没别的。”她谦虚起来,也挺可爱,忽闪忽闪的眼睛,总往旁边人身上瞄。 “啧啧啧!杨帆,你怎么敢让这样一个富二代千金给你当助理!”老蒋感慨自己有眼无珠,也感慨杨帆何德何能。 “她自己找来的,不然我哪有那本事,把大小姐招来,是吧?”杨帆笑着,微微欠身,拉远点距离。 “是是是,我觉得帆哥特别好,我就愿意跟着他。”丽娜马上回应,忍不住要说心里话,说完又怕说得太真,赶紧掩饰:“跟着帆哥好好学习。” 紧跟着服务员挨个儿进来上菜,中断了话题。丽娜忙着介绍每道菜的出处,包间门打开的瞬间,她看见小姨偏身站在走廊里,笑眯眯地盯着看,她马上抬头给了她一眼,叫她快走开。 啸知接收了那一眼,但站着没动。 他们吃完,丽娜提议去看她在海边别墅的排练。杨帆本来想拒绝,奈何老蒋嗨起来,嚷嚷着:“走走走,咱们一起去,我要去看娜姐的乐队!” 所以出了包间门,走到路边去等,丽娜叫了朋友来接。 “咱们不开车么?”杨帆问。 “不开,我带你!”丽娜神秘一笑。 第67章 六十七提车 不一时,一阵轰鸣的马达声。 沿着路边,开来两辆黑金相间的摩托车。其中一人摘下头盔,递给丽娜。 丽娜又把头盔递给杨帆,“给,戴上。”她说,顺势接过车子,拿了另一只头盔给自己。 “开这个?”杨帆拿着头盔问。 “上车,帆哥!”丽娜瓮声瓮气的声音,闷在头盔里,豪情万丈。 另一边,老蒋正激动至极,“哇!这是雅马哈的新款啊,太漂亮了!” “蒋总,你自己开一辆,行么?”丽娜问,同时拍了拍自己的后座,示意杨帆坐上来。 “行啊,绝对行!你帆哥不行,他没骑过摩托车,改天你教她。”老蒋兴奋的跳上去,扫了站在一旁的杨帆一眼。 说得丽娜立刻转头,望着帆哥的脸。 “有车不开,你们这些人……”他嘴里说着,戴上头盔跨上丽娜的后座。 丽娜的摩托像一阵黑色的旋风,穿越环岛路的无限风光,呼啸而过,老蒋一路追不上她。 “你抓紧我!”她三翻四次提醒后座上的男人,为着让他抓紧,她更加快了速度。 风声呼呼擦过他们耳边,伴着巨大的马达轰鸣,像末日来临前,世界在低吼。 这种在狂风夜色里释放人生能量的恣意时刻,不只丽娜喜欢,老蒋也非常着迷,心跳与车速同频,要生要死边缘的快乐! 杨帆喜不喜欢,他没说,摘了头盔后还是如常表情,伸手放在丽娜后座上。听老蒋扯着嗓子叫喊,像圆月下走失的野狼。 “太爽了!娜姐,你这套车子,真他妈了不起!” 丽娜没理他,转头问老大:“有意思么?我是不是开得特别好,你要不要学,我下次……” 杨帆摆手,“不用不用,我会开车就够用了,摩托用不上,我最不爱学习新技能!” “你帆哥这人,老没劲儿,你别理他,下次咱们不带他玩儿。”老蒋找到了感觉,伸手拍了丽娜肩头一下。 丽娜毫不掩饰挑挑眉,“我老大最有意思,你少这样说他。” “哈哈哈。”小姑娘的话真逗人,像演戏。老蒋咧开嘴大笑,“你给人家灌了什么迷魂汤!” 迷魂汤他是没灌过,但挡不住人家自我催眠。他笑了笑,没回话。 本来乐队的排练通常会一直到凌晨,但因为杨帆要提早走,丽娜送他,所以早早散场了。 乐队的鼓手小猫,悄悄在丽娜背后撇嘴:“你下次少带这种中老年大叔来,到点要睡觉的,一股老人味,还不够烦的!” “你死一边去!我爱带谁来带谁来,你管不着!”丽娜回身踩了小猫一脚,小屁孩话真多!这栋别墅是她小姨的,她说了算。 丽娜也只能在这些事上说了算,她送杨帆到湾悦城拿车,看着他车子开出去,那一刻也明白,这世上许多事,是她自己做不了主的,哪怕有小姨也不管用。 啸知知道她回来,特地换了身衣服下到地库,没想到大外甥女的“要紧人”已经开车走了,只看到他车子的尾灯。 “哦,怪不得你吵着要买新车!”啸知陪丽娜站着,直摇头,小姑娘这番爱男人的情谊,真是情深似海又含蓄至极。 丽娜沉默着点头,“他陪我买的!”她喃喃自语,“我就要和他一模一样的。”她同时在心里哀伤地想,只有这么点可怜的地方,能和他有关系了。 “这男的,长的倒是不错,比那个肥头大耳的强多了!”啸知草草评价。 引的外甥女强烈不满,“什么肥头大耳,那个是他师兄,跟我老大,没个毛的关系,你少胡说!” “火气这么大干嘛!我这不是夸他呢么!听不懂好赖话啊?”啸知上周刚去填了泪沟,还没完全恢复,脸上僵,但情真意切,“娜娜,这个年纪的男人,他们想拿捏你这样的小姑娘,那可太容易了。我劝你一句,别太认真,要玩玩就玩玩,别搭上真心!” “他可不是你说的那种男人。”丽娜笃定的表情,“他心里全是他老婆孩子,看不见我!”说到这儿,她垂下了眼眸,人见人怜。 这种真心真意被当狗屎的卑微样儿,竟然会出现在她们徐家大小姐的脸上,啸知不自觉地扬起了下巴,这可是当年一跨出校门就去迪拜玩跳伞的主儿啊! “娜娜,这世上压根没你说的那种男人!”啸知冷着脸笑了笑,“什么爱老婆爱孩子,那都是嘴上说说的屁话。他看不见你,说到底,还是你手段不够,傻姑娘!” “什么手段不够?”丽娜问。 “对付男人的手段啊!走吧,今晚回我那儿,我讲故事给你听。” “行,那你跟我妈说一声,省得她连环 call 我。”丽娜和她妈一样,别的地方看不上这小姨,但要论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还是服气的。她于是开车,跟着小姨回家听故事去了。 杨帆因为提早走,赶在 12 点前回到家,算是夜生活里回家特别早的男人。 周格已经睡了,她第二天还有很多前两天堆积下来的工作事务要处理,不能熬夜。她朦胧中听到他走进来的动静,开了浴室的灯,走进去,又走出来。 她翻了个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重新睡着了。 从前刚结婚那会儿,杨帆家的中秋家宴,差不多也是这个季节,惠珍表姐坐在那儿和亲戚们闲聊,说她不管老公晚上几点回来,都雷打不动,爬起来煮宵夜给他吃,“嗐,这个人也是怪,别人煮的他不吃,非得我动手,他才肯坐下来吃,真是把我累得够呛!他半夜回来,我就得凌晨才能睡下,你们说说,我也是店里忙了一天的,谁也不是吃闲饭的呀!”“我早上五点还得起来,哪一天不是我弄早点给芊芊两姐妹吃,我是不能让她们在外面乱买东西吃,吃外卖不长肉,孩子越吃越瘦,还容易生病!像我家这两姐妹,上学从来没请过病假的!” 那时杨帆也坐在旁边,听了悄悄和周格咬耳朵,“别听她胡说,大表姐最爱自我感动。”周格点点头,表示严重同意。他们俩坐在餐桌一角,自成一派。 所以他们两人,不管谁晚归,都不会相互虚耗,该睡就睡,该起就起,是当时早早奠定下的良好基础。 杨帆睡前想,为了老蒋,瞎闹腾了一晚上,忘了问周格,妈的病情怎么样了?要不要接到厦门来复查。 夜深静谧,他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在耳边一起一伏。他想起,他们从前躺在床上说睡前悄悄话,有时一直说到半夜 12 点。 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第二天,周格照旧起得早,她有种一往无前的劲头,奔忙在沉闷无聊的生活里。杨帆因为昨晚回来的太晚,起晚了,生物钟让他错过了和老婆碰面的机会,他想想,也没什么,晚上回来再说吧。 今天是提新车的日子。周格早上去拜访客户,下午和鸣跃一起去提车,没有特别兴奋,她买车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物质需求,只是业务需要而已。她转头瞅瞅鸣跃,他也一脸平常。 “明天下午去晋江,咱们略早一点出发,我去接上钱教授,你看,你要不要叫上映姐。”鸣跃问,他们商量接下来的安排。 周格摇了摇头,“我自己去,映姐就先不打扰她了,她现在的情况,不适合这种场合。” “也好。”鸣跃点头。 “我下午还约了个地方要去跑一趟,得先走。”她摆摆手,日程紧凑。 他理解的,“那明天见。” 周格提了车,直接开上了高速,她通过之前推荐的候选人谢先生,联系了水头一家做奢石的公司,他们有几个业务高管的岗位在接洽猎头公司。 可惜她去的不巧,原本约好的总经理因为临时有事先走了,只和 hrd 谈了谈,没谈出什么结果。她又驱车回了厦门,其实这种咨询类生意,还是多少得和对方有点铺垫,有点往来才好谈成,哪怕只是朋友圈点赞的交情,也比纯粹的陌生人强,她一路皱着眉。 不过这趟跑空,成就了她难得一次的准时下班。在地库停好车,她在新车里多待了一会儿,他们家是子母车位,她今天先回来,停在里面。不多时,如果不加班的话,再有十分钟的样子,杨帆就该回来了,他的车会停在她新车的前面…… 让他问吧!等他开口问了,再告诉他,她没动用家里的存款,让他哑口无言。他不是不同意嘛,没关系,她不用就是了!至于这辆车怎么买的,就请他别过问了,不关他的事。 果然,和她预料的没错,她刚上楼,正在开家门的时候,就接到杨帆打来的电话。 第68章 六十八吃饭 “喂,你还在忙么?我到家了。昨天我忘了问,家里妈出院了,身体怎么样,要不要接到厦门来?”他车子开到小区地库门口,戴上了耳机打电话。 “妈还可以,我问过医生了,暂时没什么大问题,不用去接。家里面有唐叔照顾她,先静养一段时间。”周格推门进家,木木居然还没放学。她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今天学校一年级诗歌朗诵表演,木木由爷爷奶奶陪着,参加活动去了。 “这次住院了花了多少钱?妈那边还够么?要是不够,我们存款里,取一些出来。别让他们看病花了钱,接下来又省吃俭用的。”杨帆车子徐徐开下地库,开进自家车位。 周格站在客厅里,刚换好鞋,听见他说的这番话。她只这么站着,一时没回应。 电话那头,同时无声沉默了片刻。 “你买新车了?”杨帆看清了她停在车位上的崭新的宝马车标。 “嗯,买了。”她说,同时想强调,是业务需要,想起上次已经说过了,她没再重复。从电话听筒里,周格听到那边,气息的声音,是一声不明显的叹息。 杨帆挂了电话,走到她车边,看了一会儿。 离婚冲动期 第38节 他到家时,也发现家里竟然只有周格一个人,那一大家子人呢? “木木学校里诗歌朗诵活动,还没放学!”周格看出他脸上的疑惑,先开口说。 “哦。”他回应,难得的,这家里就他们两个人,忽然有种面对面的无所适从。他把手里的车钥匙,放在鞋柜上,走进去坐在餐桌边。 像是等着开饭的样子。 周格也过去坐下来,便不像开饭了,像谈判。“买车的钱,是映姐出的,我用公司名义购车,作为公司资产使用。”她最后强调:“没有用家里的存款。” 他端坐着,和她隔着这桌子的距离。夫妻间有些话不知从何说起,这就是危险境地,互不相知,才无从说起。“我没有不肯花这笔钱的意思,只是……”他说到这儿,还是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他没想好,她想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家庭存款用来抵御意外风险,不轻易挪用。”周格想的比他多,“这点上,我和你意见不同,一个家庭使用存款来抵御风险,还是用彼此成就的个人能力来抵御?我倾向提高能力。不过,我也没非要你赞成,咱们各自保留意见,求同存异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有件事,我是想你知道的,公司我一定会做,并且做下去。关于会不会做的不好,我觉得既然开始了,就一门心思往越做越好去,不往后看。我原先的想法也不成熟,觉得你们不赞成不要紧,我自己好好干就行;现在看来,这事没法独善其身,就算你们不支持,但也需要得到你们的尊重。” 周格说了这些,其实她也没有想的特别透彻,“我目前只想到这些,就先说这些。”她实话实话,非常诚恳,不知道能不能说清楚,但尽力了。 人有时候并不知道事情的症结究竟在哪里,怎么才能让彼此都明白,哪怕亲如夫妻;所以词不达意,所以答非所问。 正是落日时分,屋里光线渐渐暗下来,映在杨帆脸上,由明转淡。“小格,我没有不尊重你想做好公司的想法,是你的工作你的目标,家里面大小事情也尽量不让你操心;但我觉得,无论如何都应该多分配一些时间到家里来,不只是你,我也是,特别是木木刚上小学,不能把孩子完全推给老爸老妈。我真的从来没觉得我们需要用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挣钱。你不觉得从你开公司开始,我们已经离好好生活越来越远了!你要觉得我没有上进心也好、不肯付出也行,我说的是心里话,这里面究竟哪个更值得,像你说的,咱们先放下,不争辩。可是,小格,我的看法还是,做公司性价比不高,你真的不能认真考虑考虑么!” “对,现在公司的情况没有起色,确实是,看起来不值得。可如果公司运营的非常好,年收益上百万。到那时,你还觉得性价比低么?”她语速平静,看着他眼睛,并没带着情绪,就事论事而已。这世间万物,成王败寇,不过都是这样! 他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脸上倒是看不出来什么。他没想明白,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他不熟悉的样子。她没告诉过他,她从前不是没做过在家相夫教子合家欢乐的打算的,但从第一次问他要钱开始,她就知道了什么叫被动人生,同个时刻,也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此前,总听见有人教导别人,做这个选择、那个选择,关键看你想要什么!可往往就是,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这下好了,她至此完全知道了。 周格有时站在办公室的窗边看楼下车水马龙,会觉得自己真有正能量,人性简直闪闪发光!她从没觉得这种困境是某个人的错,不然真成了祥林嫂,得到处诉苦去。她反而时时鞭策自己努力,从没想过要老公、婆婆以及全家人都玩命儿似的关心自己,而是告诫自己,走出来,多成事才能掌握主动权。 她想,如果这么积极都过不好眼前的生活,那生活真是太难了! “好,”杨帆看着桌面上原木的花纹,重新抬头来:“我尽力支持你工作,不过像映姐胃出血那晚的饭局,你应该提早告诉我一声,我们可以一起做好防范,不让事情发展到失控的边缘。你也尽力多花一点时间在家里,起码在孩子身上吧。”他是想各退一步,也许能找到平衡点。或者等公司的启动阶段过去,大家都能缓过来。 可惜他这最后一句说的,叫听的人刺心。 “为什么你总是觉得我不关心木木,你对这个意见这么大,真是不可理喻!你是有一套标准,安在做妈妈的身上是么?哪一条没达到,就是花的时间不够,再不然就是没有尽心尽力!”她忽然变了脸色,怒气从眼底浮上来。“要不,你把标准列出来吧,我看看我能做到多少条,不能做到多少条,咱们不如一次说清楚,你看怎么样?” “我是这个意思么?”他不觉得他哪一句说得不对,她非要这样会意,简直是没事找事。“我在说,我们互相尊重。我想等你忙过这个阶段,我们还能像从前一样!你听得懂么?” “你说的互相尊重,就是这样尊重!”她反问,同时也觉得再谈,也谈不出什么来,像谈合同谈报价,谈到僵持处,实在不行就停一停,比谈崩了强。 这道理,杨帆也懂,他停住不再说了,哪怕被反问着,也忍着没有反驳。 天色彻底暗下来,房里没有开灯,门外也想起来奶奶吴芳开门的声音。她嘴里和木木说着话:“你们学校这些活动,也不看看时间,搞到这么晚了还不结束,我等得的心急火燎。”她推门进来,一时没看见屋里有人。 还是木木小家伙眼尖,一歪头就看见餐桌边坐着的爸爸妈妈:“妈妈!我今天背古诗得奖状了!”他先冲过去找妈妈,爸爸晾在一边。 “哦,什么奖状?我看看。”周格低头来说,整理这表情。 “爸爸,我得奖了,你带我去反斗城,我要买那种彩色橡皮,做饭的那种。”木木举着奖状邀功,向爸爸提着物资需求。 杨帆也跟着低头看看,没来得及回话。 “哟,你们俩这是说好了一起回来的,真是难得!”吴芳走过来开了灯,“黑灯瞎火的,干什么呢!”她边说边往厨房去,“回来了也没什么用,也不知道煮个饭!” 她这话主要说给周格听,但也知道,周格不听。杨帆倒是听全了,他起身想说,这么晚了,别做了,咱们出去吃或者叫外卖进来。 还没开口,周格先叫住婆婆:“妈,这时候就别煮饭了,出去吃吧,咱们去君尚看看,有什么好吃的,简单吃一口,再散步走回来,刚好两不耽误。”她知道婆婆嫌外面做的东西没营养,这时也不争执,只转头问孩子:“木木,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牛排!”木木马上接话。 “行啊,那走吧,牛肉好,小孩子就是要多吃牛肉才长得高呢!”老杨呵呵笑着,招招手叫孩子,也是叫老伴儿。 “那听木木的,吃牛排去吧,我也省得做了,正腰疼!”吴芳跟过来,朝木木絮叨:“你们学校那小椅子,要折了我的老腰了。” “老腰是什么变的?”木木接口问道,抬头望着爷爷。 “老腰啊……那可是,美女蛇变的!”老杨思忖着答。 “美女蛇是哪种蛇?” “喏!你奶奶那种咯。”老杨拉着木木快走几步。 “去!”吴芳赶上来抽他后脖子一记,“嘴里没一句好话。” 周格和杨帆落在后面,他们全家人一起,走在去吃饭的路上。 第69章 六十九晋江 周格第二天一早接到远映电话,说从南通老家刚回来,“来拿好吃的,我买了特产给你。” “你回南通了?怎么没多住几天?”周格接到电话,从办公桌前站起来,立刻要走。 “可以了,我都住了好几天了,我八十岁的老外婆都嫌我烦了。这不,我就赶紧回来了嘛。”远映在城郊的养老院睡得特别好,没有电脑电话和手机,脸上隐隐胖了一圈。“哎,给我带杯咖啡来,我要拿铁。”她临挂断电话前,抢着说。 “好。”周格虽然嘴上答应着,心里却存疑,这会儿要喝咖啡,肚里的孩子究竟是要还是不要? 她去远映家的路上,边开车边戴好耳机,和鸣跃打给电话,再碰一下,下午出发去泉州参加博饼宴的事。 一直通话到远映家门口。 远映来开门,神采奕奕的表情,伸手先拿周格手里的咖啡,“哎呦,我想这口好久了!你瞧瞧,咖啡这东西真是有瘾,我都那么多天不喝了,回到这儿,还是想要来一杯。”她边走边喝,“我跟你说,但凡是能让人上瘾的买卖,那可都是好买卖!” 周格跟在她身后,“现在换咖啡赛道,咱们也来不及了!”她就近坐在沙发上说。 远映穿着宽松的真丝睡袍,油光水滑地窝在沙发另一头。 周格等着她喝完咖啡,说说正经事儿。 远映和她对视着,边喝边眯着眼睛:“不告诉你,我不说!” “嘁,你要不想说,叫我来干什么!”她一接到她电话,就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行了,喝差不多就快说吧,我等着呢!” 远映抿着嘴,笑了,背后是越来越亮的晨光,“我要生孩子!” “真的?!你想好了?” “嗯,我可不是想好了才说的嘛,我都多大了,这种事儿还能张口就来啊!” “所以我才说,你真的想好了?生孩子,可是件任重道远的事儿。另外,你和孝干师兄,你们俩……”周格不自觉地超前挪了挪。 远映也朝她挪了挪,“哎小格,你说,为什么自然界里小燕子、小鸡、大雁都是鸟妈妈带着孩子,没鸟爸爸什么事儿?” “为什么?”周格没听明白,怎么突然扯到动物世界了,猜测道:“因为男人没一个好鸟?!” “不是啦!”远映撇着嘴直摇头,这还是读书人呢,什么脑子!“不是因为男人除了下个蛋,其他什么用也没有嘛!” “哦哦……”周格连连点头,佩服孕妇的联想能力。 “所以你说,谁规定,生个孩子,一定得配个孩子爹?买一赠一么?那不如配个奶瓶有用!” “哦哦……” 远映索性站起身来,慷慨激昂的表情,“我已经想好了,产检我自己去,不用人陪;坐月子我挑个好的月子中心,好吃好喝好好呆着;完事儿回家来请个育儿嫂,转眼孩子上幼儿园了。”她讲着她的生娃规划,两手伸开给周格看,“没有用得上孩子爹的时候!” “哦……” 远映越说越兴奋,在沙发前走来走去,说儿童房的设计,住家保姆找什么样的,孩子取个响亮的名字,跟着她姓,上在她户口本上,将来老城区的房子留给 ta,拆迁了能分一大笔钱,不算亏待孩子。“有爹有妈也不过是这样了,咱们也不缺什么,对不对?”远映问。 “.…..对。”周格犹豫着点头,这样的话,不好随便附和。 “你有什么不同意的地方,说出来。”远映像是在主持周会,洞若观火。 周格认真想想,想起一些从前生孩子时的细节,“其实,生孩子也没那么简单,顺利的话当然一切都好,像我是顺产的,生完晚上八点多钟,就自己下床溜跶了。可是遇上不顺利的,各有各的不顺利,你父母都没了,到时谁来照顾你。我是说,刚生产完的照顾,是需要非常亲近的人。” “为什么?什么样的照顾?”远映叉着腰,站在客厅重要。 “比如,我生完因为侧切,伤口要冲洗,每次大小便完,都要用药水稀释好,冲洗干净。自己很难完成,因为太虚弱了,折腾不动……”周格说,没往下说完。她那时是杨帆请了陪产假,在家寸步不离照顾她的,这事儿,其他人实在不好帮忙。她接着道:“当然我也不是说,一定得有孩子爹存在才行,只是举个实际例子,生养一个孩子,不能太乐观,做好心理准备,全面看待。不然,想的太简单,到时手忙脚乱,很容易崩溃。” “所以你是说,孩子爹,还是有用的!”远映登高望远地看向 25 层的窗外。 周格点点头,“多少有点儿吧!”她说,同时想起木木小婴儿时睡眠差,日夜颠倒,她和杨帆排夜班表。她值前半夜,杨帆值后半夜,白天由爷爷奶奶照看。他们家当年是这样过来的…… 她们俩聊到这儿,同时沉默了好一会儿。各自想着各自的。 外头红日当空,冉冉上升。 “映姐,”周格盯着地上那簇日影儿,忽然叹息:“我觉得好累呀!” “是啊,做人哪有不累的……” “做猪做狗做苍蝇,会不会好点儿?” “会啊,可惜你做不了!” 做不了!有什么好说的,周格闭了嘴。 隔了一会儿,她还是想说,又开口:“你说,我全力以赴,堵着口气,要做好这间公司,杨帆为什么就不肯支持呢?” “不知道,杨帆真是个傻子,这世上还有人不支持老婆赚大钱的!”远映从来不思考这些有的没的,她站累了,一屁股坐下来,抬腿把脚搭在沙发扶手上,翘着。 杨帆是个傻子!这话周格结婚那会儿常常听到,因为她家境不好,他家境小康,这场婚结下来,人人都说他傻。 所以她才想努力往前走,不能止步在朝九晚五的工作上,是不是想用收入弥补两人间明晃晃的差距,这点,她没有想明白过。她甚至没来得及回头看看,这么急着往前走,是不是越走越远了,隔得太远,怎么走回来…… “小格,生意想要做好,就是闷着头往前冲,一打退堂鼓,就完了!”远映放下脚,说。 “没打退堂鼓。”周格抬头来说,耷下去的眼角,重新扬起来,“你现在都半退休了,孕妇,我就更不能退了。” “不能退!”孕妇强悍地说。 周格在远映家待到中午,没吃午饭,赶着走,“我车上带着给秦总的中秋礼品,他时间太紧了,就中午这一会儿,先走了啊,你老老实实在家养几天,孝干师兄那儿,我来安排,等节后吧。” “好,”远映仰躺着没起身,又操心:“你带了什么?给秦总的小娇妻送燕窝最好,这女的最近正备孕。” 映姐真是个消息小灵通,周格边走边回头,“有,准备了一盒燕窝,你放心!”同时在心里想,这世道真是,小娇妻要备孕生孩子了,将来好和原配的孩子分家产…… 过年过节,最是要迎来送往的时候。周格大中午去了秦总公司一趟,略坐了坐。出来后又提前出发,开车去泉州,同样带了礼品给之前帮忙牵线的师姐,两人在办公室又聊了几句。 知道她晚上去参加商会的晚宴,师姐点头:“泉州这边,受宗族文化的影响很深,一般你拿下一家的业务合作,和这家公司有关联的企业,都会愿意和你合作,这块土地真的要好好耕耘一下,特别是,那边。”师姐笑着,抬手指了指窗外的方向。 窗外,是几家赫赫有名的晋江系产业园区! 她跟着朝窗外望去。 第70章 七十啸吟 杨帆公司的文艺汇演,刚好也是这晚,他作为部门负责人,受邀坐在第一排。 快要到他们部门节目前,丽娜发微信给他:“帆哥,我好紧张啊,手指都在抖。” 离婚冲动期 第39节 杨帆正坐着犯迷糊,看了,呆滞了一会儿,打字回给她:“怎么会呢?你舞台表演经验丰富,比今天上台的所有演员都强!” 丽娜马上回复:“可我从来没在这么多同事领导面前表演啊,真是紧张死了!腿也开始打颤了……” “别紧张,放轻松,就当是你平常在酒吧的演出,台下都是陌生人。”他说着宽慰人的话,觉得能缓解紧张。 “还是紧张!”她发了一个牙齿打颤、哭出两行眼泪的表情。 他实在词穷了,没想好还能再说点儿什么,丽娜的消息又来了,她说:“如果你答应,演出完陪我去环岛路兜风,我觉得我会好一点儿。” 杨帆看到时,台上主持人已经在报幕了。他马上回复:“行啊,等晚会结束就去,你先安心上台。” 所以,丽娜在上台时,满脸笑模样,还悄悄朝自家老大招了招手。 杨帆和工会的陈主席坐在一起,偶尔低头说话,端庄持重的模样。集团的文艺汇演是要评比的,总部推送的节目当然是第一名,毋庸置疑;剩下的各部门、各分公司,大家一起争一争二、三名。 老陈说:“你们的节目很新颖啊,比资运和产投的节目有亮点。” “她们几个小年轻策划组织的,还可以,我也挺喜欢的,难得主席能看得上她们!”杨帆低头过去,谦虚说:“一会儿,主席可得给我们投一票啊。” 老陈笑着点头,嘴角的皱纹像湖面漾开的涟漪。 丽娜她们表演的,是摇滚加民谣,中间一段《让我们荡起双桨》,引的全场老领导们跟着合唱,有种暗黑少年带着葫芦娃爷爷一起玩儿的大团结氛围,效果让人热泪盈眶。 杨帆低头时看见,陈主席一只手搁在膝头上,正跟着节奏打拍子。 现场一片祥和! 周格比鸣跃先到泉州,也先到酒店,她在车里等了一会儿。 鸣跃载着钱教授姗姗而来,钱教授人虽然在高校,心却是颗大市场的心,教书育人和公司发展两不耽误,在泉州商界圈子里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特别是晋江青创会,他可是导师样的存在。 周格和鸣跃跟在钱教授身旁,沾了教授的光,坐在主桌上。她们来的略早,桌面上还有一半人没到。 鸣跃欠身和周格耳语,“要不要帮你把红酒换成葡萄汁,或者掺一杯,看不出来。” 周格盯着桌面,想了想,“还是不要了,这种场合,来真的吧。” 鸣跃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见机行事,想要结交人的酒局,只能硬碰硬,不能掺一点假。他也只好看情况帮衬,也许最后至多帮她叫个代驾。 不多时,贵宾就陆续到了,多贵呢?身价过亿的贵。商会的晚宴果然热闹非凡,开场舞简直堪比村子里一年才唱一次的社戏。主桌正对着舞台,周格给喷的,一只手臂上全是金粉。 等舞蹈一过,场子里才开始有了交流的声音。钱教授很快成了桌长,对面的石董,主动向他举杯,“钱老师,最近怎么很少回来呀!” “是啊,厦大管院排了我的课,年纪大了,来回跑身体受不了。”钱教授笑呵呵说着,石家的二公子从前是他的学生,还是石董亲自送到他跟前来拜的师,不是一般的交情。 周格看着石董,知道他的运动帝国正在风头上,等会儿当然要找机会去敬杯酒,认识一下,如果能和这样的大集团形成业务合作,那真是,够她这样的小公司吃一整年的,不,吃三年! 鸣跃公司其实做国内市场不多,今天来,全然是因为要拉着钱教授,为周格站台。晚宴后半段,主桌上并不真的博饼,主要还是沉浸在各方见面交流中。 钱教授起身时,周格也马上端酒跟着他。他却没有先朝对面去,而是绕到旁边隔了几个座位的女士身边,“啸吟啊,今天有空来参加博饼,真是难得!” 徐啸吟笑着起身来,她和钱教授也熟,当然不及妹妹啸知和他熟到那种程度,“我陪老石一起来的。钱老师最近在厦门多吧,我可是两边跑,没法只顾一头。”她语速轻快,一听就是脑子很好的人。 钱教授知道她话里的意思,他顾着哪一头,看他常住在哪里。他没接她的话头,只管端着酒杯碰杯,又转头介绍身旁的人,“周格,这位可是咱们水头镇上最有名的奢石工厂的女老板,徐啸吟女士。来,你们认识一下。”他帮着在旁打标签,“上过央视二套的,他们家的展厅,那真是,现代化石材工厂典范。” “徐总好,幸会!”周格客气地举杯,“我是钱教授的学生。” “你好你好!”啸吟深谙这中间的含义,自动开口问:“周总公司在厦门?做什么的?” 周格点点头,“我们做企业咨询的,企业培训、猎头业务,都做的不错。” “哦?那很厉害,是培训师啰!”啸吟嘴角挂着点笑,商务接洽专用。 周格也是,“还可以,我们做的不大,算比较细分的行业。”她笑得更多一点,有求于人嘛。 两个女人很有涵养的碰了杯,徐啸吟看着真年轻,她手腕上戴的钻石看不出牌子,但显得含蓄又意味深长。周格跟着钱教授往前走时,多看了她一眼。 钱教授其实是轻易不为人引见的,他这把年纪已经过了在社交场上刷存在感的时候。不过是看在鸣跃面上的,当年和他一见如故,算忘年交,特别是,瞧着他跳了火坑,更有种看人挑担不吃力的悲天悯人感。他主要还是带着鸣跃,顺带手捎上周格,和周格的小公司。主桌转了一圈,才终于转到石董身边打卡。 石董身边还围着其他人,钱教授也挤不进去,站在外围,还是石董自己看见了,挤出人群来,“钱老师,你还是像当年一样,愿意提携后辈啊!”石老板慈眉善目,恭敬写在脸上,先伸出酒杯。 “哪里哪里,我就发挥点儿余热。这位是我的小老友,这边是我的优秀学生,公司才起步,做人力资源方向的,找人、培训、组织架构调整,挺好的专业能力,别埋没了。”钱教授帮着腔。 “哦?人力资源方向好啊,现在人才难得,人才就是核心资产!钱老师是惜才的人,我知道。”石董饶有兴趣的表情,和周格举了举杯。 周格马上回应他,“石董,久仰大名,您是咱们闽商圈子里的楷模!我们要多向您学习。” “都是艰苦奋斗出来的,你们年轻人才是未来。”他随口说着大道理,但听着很受用,转头想起来问:“你们刚刚和啸吟喝过一杯了吧,她公司正在找猎头,你们可以对接看看。” “哦!那我等会儿要找徐总好好喝一杯了。”周格笑着,先把自己酒杯一饮而尽,多谢石董提示的意思。 石老板辈分高,只抬了抬酒杯,没有动。 鸣跃跟着陪了一杯,他边走边替周格计算着,喝了多少!周格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在人群里找徐啸吟时,悄悄侧头和鸣跃说:“不要紧,这点红酒,我没问题的。” 鸣跃笑笑,跟在她身后。 徐啸吟这会儿刚去了洗手间,顺便在走廊拐角给女儿丽娜打电话,连打了两个,她都没接。她气得站在窗口,深吸了口凉气。 回来还没走到自己的位置,就被周格截住了。“徐总,我再敬您一杯,听石董说您公司在找人啊,什么样的人?我可以帮忙。” 啸吟没端酒杯,听到周格嘴里说的石董,隔着人群,瞟了老石一眼。“是啊,我们海外公司经常缺人,我最近又没出去,所以一直在接触猎头,我刚刚还说,周总的公司很对口,应该找你多聊两句呢!” “我这不是来了么?”周格笑着,回身帮啸吟拿了酒杯来,两人碰了碰,“我加您微信吧,顺便我把我们公司的情况发您,您给我们指导指导。” “哎呦,不敢指导,我是门外汉啊,我学习一下。”啸吟热络地拉着周格,坐在自己身边。 丽娜这时,也坐在一个人身边,这人不是别人,是周格的老公。不过,她拉长了脸,挤不出一点儿笑容来。 第71章 七十一爱睡 杨帆在文艺汇演结束后,顺手叫了工会陈主席一起聚餐,他特地和老陈一起,走到后台慰问演出人员,同时找到自家团队的人,当着丽娜和众人的面宣布:“谁也不准先走啊,一起去吃夜宵,我请客。咱们部门拿二等奖,有史以来最高奖项,主席的认可和支持我们得好好感谢一下。尤其是主唱及活动总策划,徐丽娜女士!功不可没。”他笑着点丽娜的名儿,把荣誉和掌声归给她。 她本来看见杨帆走进来,不自觉站了起来,满心笃定他是来看自己的,这时听了他这番话,有点儿僵在那儿,呆着脸。荣誉和掌声她不想要,他这个人,她想要。 “来吧,咱们开拔,去不夜城。”杨帆招呼大家。同时特地关照丽娜,“走吧,你别开车了,坐我车。一会儿经过环岛路,带你兜风!咱们演出前说好的。”他强调。 说好的……丽娜在心里骂着三字经,说好的可没有这么多人。 “丽娜真不错,多才多艺还得是你们年轻人啊,下次工会活动,邀请你来参加,你可不能推辞哦。”陈主席和蔼可亲地和小同志说,给了很高的评价。 可惜丽娜板着一张脸,只“哦。”了一声。 杨帆这一晚上着实忙,又电话把看演出的西燕也叫上,“来吧,一起去吃点东西,吃完送你回宿舍。” 西燕跟在他身后,亲戚关系,当仁不让地坐在他副驾位置上。挤得丽娜只好和老主席挨着坐在后排,她板着的脸更臭了。 不夜城的这顿烧烤着实烧痛了丽娜的心,她前两天背着妈妈,搬到小姨家去住,听啸知给她传授叱吒男人世界的经验。 啸知说:“男人越是一本正经,越是骨子里骚。你那个“要紧人”啊,我只用看一眼,就知道他是骚在里面的人。什么看不见你,是你给他的机会不够多啊。” “怎么不够多?我特地跑到上海去,跟他住同一家酒店,他也没理我。”丽娜趴在床头上,朝小姨瞟了眼。 把啸知听笑了,“天啊,我的大小姐,你这样生扑上去,不把这种谨慎的男人吓跑才怪。我说的,给机会,不是让你直奔酒店的大床房啊,有家室的男人,那点儿色胆都关在笼子里呢,多怕跟你春宵一刻之后,没法收场!这你想过么?” “我又没想要他怎么收场,我就是喜欢他,想让他也喜欢喜欢我。”丽娜坐起来,直着嗓子说。 “你这可不是喜欢的随便什么男人,这是个名花有主,别的女人已经盖了章印了戳的男人,是你想让他喜欢喜欢你,他就能迈出这一步的么?”啸知瞧着个外甥女的脸,真是张漂亮的傻脸。不过傻脸好,哪个男人不喜欢这么新嫩又傻的脸。 傻脸的主人木着,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强硬道:“我就喜欢他,我才不管他盖没盖戳呢!” 啸知在心里点头,真不愧是她的亲外甥女,血浓于水的传承。“你瞧瞧,这世上估计也就你小姨我能懂你了,换个人,不把你骂到死才怪呢!” “你那些男朋友,也没几个是单身的吧?”丽娜抬头来问,她见过几个,在小姨的“清植”会所里,有老的,有中年的……总之没有年轻的,可见小姨喜欢成熟稳重型。这点上,和她一样。 “我眼里只有爱我的男人和我爱的男人,没有单不单身这个形容词。”啸知说着话,累了,抬手打了个呵欠。 “那我怎么才能让我爱的男人,也爱我?”丽娜伸手趴过去,终于有了点儿对知识渴求的眼神。 “给机会啊,刚刚不是说了么!不过,是他想要的机会,可不是你想要的机会。你这位帆哥,想要什么?需要什么?你知道么?” 丽娜摇头:“不知道,这我哪知道。” “问啊,你不知道,他周边的人肯定知道啊。”啸知启发外甥女,“那天同来的,肥头大耳的那位!” “哦……”丽娜虽然点着头,不过在心里不服气,觉得自己这个人难道没有吸引力么?还需要去找别人问! 这时候,坐在陈主席和杨帆中间,丽娜一脸索然无味,心里觉得还是小姨的话说的对。杨帆正替她向主席解释:“演出太累了,丽娜本来是个活泼的个性,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丽娜果真不说话,只斜着眼睛,白了自家老大一眼。 这是中秋前一天晚上的事,周格回家很晚,杨帆也是,两人前后脚回来,都是浑身酒气。家里是唐致带着木木先睡,这几个晚上倒是多亏唐致回来的早,不然吴芳的腰疼犯了,常常要提早回家去做艾灸,她等唐致一回来,就起身,闷着头往外走。唐致也明白她的意思,只和老杨打招呼:“杨叔要回去了!” “哎,文文陪着小家伙吧,我们先走了。”老杨乐呵呵地和唐致交接班。 他回家的路上和吴芳闲聊:“你看看,这两天还亏了文文,要不是她在,咱们哪能这么早走,你这腰痛能这么舒坦。人家小姨看孩子都是认认真真的,一点儿不含糊。” 吴芳照例低头看着路,不说话。 杨帆那晚从不夜城回来,比周格早一点到家,他和陈主席难得约在一起喝酒,喝的有点多,到家先跑到卫生间去吐。吐完一遍倚在墙边,周格正开门走进来。 周格也喝了不少酒,但所幸还在酒量范围内,得感谢鸣跃后半段帮忙挡掉了大部分无谓的碰杯。她这时候还能清醒地站在卫生间门口,和酒醉上了脸的杨帆对视着。 她印象里,杨帆已经很久没有喝酒喝成这样过了,他和孝干师兄出去约酒,总是他送醉成一摊泥的师兄回家。 他什么时候成了那个从来不喝醉的人,她站在他目光里,忽然想不起来。 “你去泉州了?”他缓了缓,问她。 “嗯,泉州商会的晚宴。”她简短说。 “那你倒是没喝多少?这样的晚宴,不是得拼酒?”他问,脸颊上泛红的一片,有种娇羞的模样,问话也显得诚心诚意。 “是啊,得喝酒,这圈子里的人都是商人,不能云淡风轻,喝了酒才能谈钱、谈利益。”周格说,思路清晰。 杨帆点点头,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也没有完全糊涂。他想,远映现在的情况是不能和她同行,那谁和她一起去的…… “你呢?你今天怎么喝成这样?”轮到她问。 “我们文艺汇演,结束了请演员们去庆功,顺便约陈主席一起喝一杯,没想到老陈真是老当益壮,酒量不减当年,我喝不过他。”他说到这儿,低头笑了笑,笑自己。 “听说人越老,酒量会越好的。”周格忽然想起这么个说法,也不知哪里道听途说来的。 “你的酒量,倒是比我好很多!”他还是靠着墙。 “我是练出来的,可不是因为老。”她一抬下巴说,大概是和远映在一起久了,这表情像是她的。 杨帆看着她的自信表情,是和从前认识的周格确实不太一样,但不一样也不要紧,还是他爱的样子,和当年的爱一样。 他还靠着墙,她伸手来拉他,“吐完了么?回房间靠一会儿吧。” “那我今天不洗澡了,躺下睡吧。”他被搀着手臂,回房去。 离婚冲动期 第40节 “那不行,你坐一会儿赶紧去洗,不然就去睡沙发!” “沙发不行,睡久了腰疼。” “你不是爱睡么?” “谁爱睡了!” “你!” 杨帆靠坐在床头,看着周格转身去厨房到了杯温水来给他,喝醉了口干,她知道。 第72章 七十二做人 他喝过水,觉得好多了,虽然酒量不行,但好在代谢的快,他想,得益于他跑步的好习惯。 周格心明眼亮耳聪目明地拉开衣柜找了睡衣去洗澡。 杨帆目光随着她,她一手绕到脑后去,边走边拆头发上的发卡,经过他面前。他不知为何,忽然在脑子了想了一秒钟,失去她会怎么样? 嗡嗡的空调气流声响在耳边,他又欠身去端杯,喝了点水。 隔了会儿,似乎他闭上眼睛打了个盹的功夫,听见,她从浴室伸出头来叫他:“老公,你没睡着吧,帮我拿下浴巾。” 继而听见她开着吹风机,吹头发的声音。 他起身拿了那条绿色的大毛巾在手里,厚实的手感,拉开浴室门进去,白的反光的一道人影儿印在他眼睛里,直滑进他心里,一股酒后的热气腾腾,膨胀开。 她还在吹头发,背着身。 他脑子有点涩滞,伸开手臂用厚毛巾包裹住她,太用力了一点,引得她扭头过来,和他四目相对。 他低头去,紧紧拥住她,有很多话积在胸口里,不知道该先说哪一句。“小格,我们不要吵架了!”他最后说。热热的真心话,落在她耳边,滚烫异常。 她放下了手里举着的吹风机,小小的空间里骤然安静,唯余喘息声。 “嗯,”她回身来点点头,蹭在在心口的衬衫上,“我也不喜欢吵架。” “我知道……”他就近亲她耳垂,熟悉又温润的感觉,“是我不对,那些事,我不对……”,他喃喃着,解释不清,又都解释清了。她新洗的发香萦绕在鼻前,引得他一径探究下去。她无遮无拦从始至终都是完整属于他一个人的。她解他衣扣,柔软手指拂过他胸前紧实的皮肉,让他呼吸也跟着颤抖,抑制不住含住她唇舌,清空了理智后的吮吸和索取,直到嵌进她身体里才算纾解。 她被他紧紧抵住进出着,每一下都沉重又久违的感觉,次数一多就叫人全身酸软,她抱不紧他,想叫出声又怕吵醒家人,只有埋头在他颈间低低地呻吟。浴室里的水汽腾腾,他放慢了速度,知道她耐力不好,要放她下来,两人一分开,一阵松脱后的失落。她极自然的转身伏在镜台前,他立刻附和上去,两手环上她腰胯,重新找到节奏。 是她喜欢的姿势,他一边提速一边贴在她侧脸上,她用力转头来咬住他唇角,好让自己不发出最后一刻的叫声。他顾着她上面,又顾着她下面,冲刺后一阵暖流从她腿间淋漓淌下来。 她有种和酒后眩晕一样的错觉,被他抱着不肯松开。 杨帆只好原封不动抱着老婆进淋浴间,打开了花洒。兜头冲下来的热水,有种重新做人、洗心革面的清醒。 他们俩本来就回来的晚,浴室运动又耽误了时间,等躺到床上,已经凌晨三四点钟。 熬过了困劲儿去,周格侧身枕着杨帆的手臂,瞪着铜铃般的大眼睛。“要不我们每周都确定两天,喝点酒,来白酒,你看怎么样?” 杨帆眼皮都黏上了,但老婆说话的兴致这么高,不敢睡着,“你酒量已经很不错了,不用再练了。” “我不是为了酒量啊!”她抬头来,和他呼吸相接,他警醒着把快合上的眼睛,又睁开了,“那为了什么?” “为了你酒后如有神助……我们特别和谐。” 他还在反应,待反应出来,马上蹙紧了眉头,“你什么意思?我不用喝酒,也照样能和谐!” “哪有,我之前觉得没意思。”她坦言。 “怎么会,我觉得每一次都很有意思。”他彻底醒了。 她没说话,鼻子眼儿里哼了哼。 “你哪一次不满意,说,说出来。” 她真的停下想了一会儿,“也就刚刚这次,还算比较满……” 他听不得这样的话,士可杀不可辱,翻身撑在她身上,“再来,再来一次!” 中秋节的早上,他们睡了个大懒觉。 唐致这天没出门,起来做了早饭,和木木两人做手抓饼吃。“奶奶今天不来么?那等会儿咱们去楼下挖土。”木木问,放假的日子,他天然的高兴。 “你爷爷昨晚不是说了嘛,今天要做中秋大餐,所以早上不过来。”唐致站在厨房,给木木的小杯子里倒牛奶。“挖土!挖你个头,不挖。”她心情不佳,拉着脸。 “你不是和我一样,爱挖土么?我奶奶说你不只跳泥坑还翻垃圾桶,你怎么又不爱了!”木木跟在小姨屁股后面。 “你妈才翻垃圾桶呢!” “我妈从来不翻,不信你一会儿问她。”木木扬着胖脸,义正严词。 “哼!”唐致没好气,“咱俩别聊天了,行么?不然我等会儿生起气来,不给你做手抓饼。” “你可真爱生气,我妈妈就不像你那么爱生气。”小外甥火上浇油说。 “你出去!杨木木!” 小外甥被小姨推出了厨房。 木木皱着小眉头,站在厨房门口。 等木木嘴里的不翻垃圾桶的妈妈起床时,已经快中午了。杨帆接到电话:“妈,知道。晚上一起吃饭嘛,那我和小格等会儿过来帮忙吧。” “行啊,把你们家的人都叫来啊。”吴芳站在厨房水槽前,翻检老杨一大早去买的海鲜。身后西燕正蹲着刮山药皮,一会儿做点心,蓝莓山药糕,她听着电话,转头来看。 吴芳接收到西燕的眼神,末尾强调:“全来啊,大的小的,都来吃饭,中秋就是要一大家人一起。” “哦哦,知道了,都来,不来也没地方吃饭,我们家不做。”杨帆边起床边说,他挂了电话,坐在床沿上想了想,这是不是说,别拉下文文的意思…… 文文本人,倒是听说晚上去木木奶奶家吃饭,没啥别的意见,去就去啊,怕啥。不过,她这两天太有空了点儿,坐在沙发上,瞪着眼睛,眼神焦点跟着姐姐进进出出。 杨帆俯身在新买的打印机前面,研究彩色打印和怎么用相纸打印照片,周格在旁念说明书。 唐致伸长了脖子,盯着看,在等什么的样子。 “小姨,咱们玩停车场吧。”木木不计前嫌,来找她。 “不玩,我又没车。”唐致眼神都没动一下。 “我有,我这辆玛莎拉蒂送你。”木木慷慨道。 “哼,你这辆玛莎拉蒂是上次,我给你买的。” “现在送你了,我已经不喜欢它了,我爸爸给我买了法拉利。”木木递出来,抛弃了旧车,爱新车。 唐致黑着脸,接在手里。 “来吧,咱们开始玩吧。你不能停最上面这个车位,这是我的。” 唐致密切关注着周格,等那边姐夫大功一告成,马上扬声叫:“姐,姐,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小姨,你快来停下面这个位置,我开走了……”木木拉她衣服。 “哦哦哦,我这辆破烂儿,停哪儿都行,你看着办吧。”唐致起身,找姐姐去了。 “什么事儿?”周格手里拿了张杨帆试打印的七寸照片,半个身子的自己。 “你来一下。”唐致往自己房间去,她等周格进来,还关上了房门。 “干嘛,神神秘秘的?” “姐,你坐。”她拉着周格,一起坐在床沿上。等做好了才开口,“我不去宠物工作室了。” “怎么了?不是干的好好的吗?” “我跟那边儿闹掰了,大吵了一架。”唐致和姐姐直说,“小顾她说要用我的账号卖货,以后不做宠物公益了,以后就专门卖宠物用品。我不同意!妈的,这几个臭逼翻脸不认人,当初要不是我开的号儿,能有她们今天……”唐致边说,边气的站起来,恨这世风日下世道不公,朋友易变,不讲义气。 周格听着没发言。 “姐,你说是不是?这个号都是我在播,没有我,她们有个屁。我能不能告她们?告她们那个,侵占啥的?”唐致垂头来问。 “你这个号,当初是怎么注册的?” “我,我当时怕这事儿干不成,所以,”唐致说着,磕巴了,“所以就说,用小顾的电话注册,因为工作室也是她的嘛……” 周格抬头,看了看唐致的脸。 唐致马上垮下来,“所以,是要不回来的,是吧?” “你们吵得怎么样?完全翻脸了么?”周格问,她的角度从来都在解决问题上,人生路不就是不停的面对问题嘛,她是预备好了的人。 “翻了,我把桌子掀了!”唐致气愤道:“哎,她们合起伙来欺负我呢,姐,是明知道这个号,我要不回去,这几个臭婊子故意的!” 周格微微谈了口气,想说,姑娘,世道就是这样啊,事情也常常不能一口气好到底,好朋友处着处着反目成仇也是常有的事。 她没说,拍拍身边的位置,叫唐致坐下。 唐致心里也明白,这事,是个气人的,她只好吃亏,苦果打落牙和血吞的事。“姐……”她苦着脸,觉得无限委屈,辛苦奔忙喂了狗,做人真难受。 “我们得请你工作室的朋友吃顿饭,吃好的,高档的。”周格说。 第73章 七十三低头 “什么?”唐致“噌”地站起来,“凭什么!” 周格拉她坐下来,细致讲给她听,“现在,我们想要回你的账号是不可能的,但咱们保持好关系,和小顾好聚好散。这样,能保证你个人形象不受影响。你直播做的很好,接下来可以考虑往这个方向好好发展,但前提是你始终得有个正面的网络形象。文文,这个号本身没有那么大的价值,咱们要不回来也不要紧,留给她们用,你本身才是这个直播号的核心人物。” 唐致睁圆了眼睛听着,细想了想,不肯:“既然这样,那我还跟她们吃个屁的饭,还请她们,送礼物,想得美!” “和小顾她们维持好人情关系,将来有可能的话,还要相见,还要做联动。如果你能低低头,表达一下诚意,那就更好了!也许可以请她们在现在直播号上,为你的离开,做个冠冕堂皇的说明,那样,你就能重新拥有大部分的粉丝,你再起步就不用从零开始,你想想,是不是很重要,是不是得准备好礼物给她们!” 唐致坐在一边,挺直了腰背听着,停了好一会儿,皱着脸摇头,“不行,我看见她们就想扇她们的脸,还让我低头,死也不行。” 周格也没强求,这事儿是个不好转弯儿的事,尤其唐致这样的性子。“你先好好想,但是,这个饭局,不能拖太久,迟了,效果就不行了。”她提醒说。 唐致虽然还是皱着脸,但点了点头。 “小格,我那件印着老虎的短袖去哪里了?”杨帆在外面叫。 “在侧边的衣柜里。”周格起身,往外走。 唐致望着她走出去的背影,觉得姐姐说的有点儿对。 下午他们一起下楼去奶奶家,周格和杨帆走在前面,唐致和木木错后几步。唐致闷着头,听见前面姐姐姐夫的对话。 姐夫说:“咱俩牵着手吧,好久没牵了。” 离婚冲动期 第41节 姐姐说:“别了吧,多奇怪呀!” 走了两步,姐夫又说:“牵着吧。”姐姐说“行吧,牵吧。” 唐致越走越慢,拉开点距离,省得被误伤。“小姨,咱俩也牵着手吧。”小外甥说。 “不!” “为什么?”木木仰着头问。 “小姨的手脏,上面有粑粑。”唐致吓唬他,眼看着木木,满脸拧着,露出恶心的表情。 唐致觉得,还是小孩儿好,好骗! 周格一只手被杨帆握着,另一只手举着手机在看 mba 班里发的群消息,有一条是民安区发布的服务类企业后备库名录,她原本只是一只手不好操作,手抖点进去,居然看到了自己公司的名字。她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特地退出来,又重新点进去看。 果然,赫然在列。 她忽然站定在那儿,引的杨帆回头来拉她,“走啊,怎么了?”他问。 “我们公司,进名录了?!”她说,但不是说给他听,杨帆不知道她们公司的事,她更像是自言自语,自我疑问。 “什么名录?”杨帆走回来,看她手机屏幕。 她没来得及解释,立刻低头转发给映姐,同时发语音给她。 所以他没看清究竟是什么。 远映很快打了电话过来,周格站在婆婆家楼门口接电话,杨帆在旁她,同时示意唐致和木木先上楼去奶奶家。 他听到她说:“刘建实没联系过你啊?没有的话,就只有一种可能,是鸣跃那边的力量了!他给咱们帮的忙。是啊,不过其实,这里面也不好去直接问,他可能不肯详细说。至于为什么,我改天告诉你,嗯,你 ok 的话,出来走动走动吧!” 杨帆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她们说到下一话题,远映在电话里警惕地问她:“你没跟杨帆在一起吧?” 周格回身,向杨帆摆了摆手,叫他先上去,所以他先走了。 远映接着道:“我过两天请你们吃饭,你让杨帆叫上老蒋,我要孩子的事,我自己来宣布,你千万别给我走漏了风声哈。” “好,放心吧,你要孩子的事,我在家里从没说过,我嘴严。”周格点头,午后的温风,正从她面前,吹进楼栋里。她停了会儿,还是不放心,“不过,你这样突然宣布,孝干师兄能受得了么?” “这有什么受不了的,他当年忽然弄了个女人来说有孩子了,也没提前通知我呀!” 说的也是……周格点点头,“嗯,况且女性有生育自主权,你自己做决定,没错。”她支持她。 她们俩接着商量了点约饭的地点,何时吃饭的事。 等周格挂了电话,上楼去时,正听见里面木木大吵着,“我不吃小姨切的梨,不吃不吃。” “怎么了?小姨好心切水果给你吃,你看看你,都被你奶奶惯坏了!”老杨拉着木木的手,去接唐致递过来的玻璃碗。 “我不要,我小姨手上刚拿过屎!”木木大声叫着,缩回手来捂着小鼻子。 全家人都惊呆在那儿…… “我没有,我刚是骗你的!”唐致赶紧解释,亡羊补牢。 “有,你有。你自己说的。” 全家人呆过之后,都笑了,西燕笑得直不起腰,连奶奶都在厨房低头乐。 “行了,别吃你小姨的,”西燕来拉木木的手,“表姐再给你切一个,别让你小姨污染了,她真的经常抓狗屎。” “去!你一边儿去!”唐致气得推西燕一把,一碗切好的梨块儿自己拿着放进嘴巴里,吃给木木看。 “你好恶心!”木木的脸又皱成一团。 “你才恶心,小傻瓜!” 周格笑着进厨房去洗手,杨帆在厨房门口,顺口问她:“你和远映电话说什么?” 周格想起映姐的叮嘱,摇摇头保密说:“没什么,随便聊了几句。” 杨帆是想问她,名录和鸣跃帮忙的事,看她低着头,系上围裙去忙,不肯说,他没再问。 这晚,他们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吃饭。周格饭前给老家的母亲打视频电话,过年过节她不回去的时候,总是打电话。唐致凑在她头边,抢着说:“妈,我在姐姐家,哦不是,在姐姐婆婆家,大姨家呢。嗯,大姨做的菜好吃,都好吃,汤也好喝,我都喜欢。” 吴芳也在餐桌对面客气:“亲家母啊,你身体还不错吧,我们这儿都挺好的,她们两姐妹都在我们跟前呢,你们放心啊!” “放心,我们放心的。就是让你们两个做大人的操心了,我们专享清闲!”唐叔的声音。 “诶,小格,你寄月饼回去了么?我前两天忘了问你了。”吴芳侧头来悄悄声儿。 周格正点头,电话那端,唐叔已经听见了,“她寄了,寄了。昨天我们都打开吃了,都是无糖的,我跟她妈妈特别喜欢。” “收到就好,小格和杨帆最近工作都挺忙,我真怕他俩忘了。”吴芳向来话多,周格索性把手机偏向过去,照着婆婆。 最后手机总是交给木木,木木叽叽咕咕说一串,最后在说:“唐外公,等我回去,给我抓金龟子,还有毛毛虫,还有乡下的绿色豆虫,会扭啊扭的那种。” “少玩点儿虫子,小孩子家家,看被咬一口。”唐致在旁撇嘴。 “比你抓大便好!”木木不示弱。 “去!你再说,撕你的嘴。” “唐外公,小姨要撕我的嘴。”木木马上告状。 “我听见了,别怕木木,小姨不敢,她敢的话,外公先揍她。” 这晚其实天气不好,多云,吃完饭也没看见月亮。周格在阳台上,发中秋节的祝福信息,发很多个人,交情嘛,聊胜于无,朋友圈点赞的交情也是交情。 不过,重要的客户、朋友、合作伙伴,还是会一一打电话,人和人之间联系的方式其实不多,互相能听见声音,是很重要的感性接触。 她最后一个电话,打给鸣跃,“怎么样?吃好团圆饭了么?老家有月亮么?”她问。 鸣跃是回自己爸妈家的老院子里吃饭,看到是周格的来电,他把女儿从腿上放下来,起身走到外面去接。“老家的月亮比厦门圆多了,”他说,语气里满是笑着的成分,“你没回来吧,我给你看看老家的月亮长啥样!” 他说着,抬手拍了张天空的照片发她微信上,“给你观赏下,我们小镇上的满月。” “嗯,厦门阴天啊,不然我也发一张给你。”周格说着,还是下意识地抬头望了望天。 “干嘛,不能输,这是要比谁家的月亮好看么?”他问,低头在院子的荔枝树旁。 “那我怎么比得过你,你自己就是明月,比月亮谁能是你的对手。”周格呵呵笑着。 是啊,他忘了,要论月亮,他自己还真是一枚,“那你输了吧!”他接口说。 “输了!输在名字不及你取的好。”周格脸上笑容渐渐隐没:“有个好消息告诉你,不过是我的好消息。” “哦?说来听听。” “我们公司,进了民安区的后备企业名录,已经发布了。”她说,想听听他的反应。 “哦,”他停了一下,“那恭喜啊,进了政府的公开名录,以后业务更好开展了。” “嗯,我和映姐费了半天劲儿,以为进不了的,其实我们还有两条标准没达标呢。”她说,依旧想听他反应。 “所以不用悲观,你看,事情总能越变越好的,是吧!”他积极地挑选着无关紧要的话。 她点点头,消极地明白,他什么也不会说的,不必再追问。她转圜,说:“你要组建新团队了吧,我帮你招人,这是我们老本行啊!” “那太好了,我昨天还在家里筹划这个事情呢,雪中送炭!”他说。 他们这算是互相送炭了,不必言谢的情谊。有一刻,两人举着电话,同时沉默。 杨帆在窗边的茶桌前泡茶,闽南家庭,吃了甜食,习惯泡壶茶水来解腻,他偶尔抬头,看见周格还在电话中。 刚收拾出来的餐桌,木木和小姨、大表姐一起趴在上面,玩博饼,叮呤光啷清脆的响声。 第74章 七十四博饼 骰子虽然已经在玩,不过只是前奏,没有真的开始,按照惯例,要等爷爷奶奶收拾好厨房。周格去年给婆婆家的厨房装了洗碗机,13 套的,能放得下炒锅,他们一家三口经常来吃饭,洗碗是个累人的事儿,她一般吃完就走,来不及帮忙,虽然公公总说,他来洗,不要紧。 不过,周格还是顶着老人说不要买的声音,买好了洗碗机,装上。这会儿就很方便,吴芳把锅碗瓢盆收拾收拾,放进洗碗机,就洗手出来坐在餐桌边,开始全家一起博饼了。 厦门到了中秋前后,一天到晚,不绝于耳的就是投骰子的声音。大到商场超市公司宴请,小到挨家挨户,关起门来,围一桌子,“一秀、二举、三红、四进……”,博到状元插金花,一阵哄堂尖叫,隔着好几栋楼,都能听得到欢呼声。 丽娜家也和每一家一样,博饼的奖品摆在视听室的桌子上。和别人家不一样的是,她家奖品丰厚到耀眼,一时看不出哪个是状元等级,似乎每一个都可以是,卡地亚的手镯、梵克雅宝的胸针、宝格丽的腕表,搞不清谁才配作大奖。 啸知来得早,趿拉着双毛茸茸的皮拖鞋,从阳台溜跶到客厅。丽娜白天睡了一整天,这时候正肿着眼泡,从浴室出来。“你还这副样子,快去换衣服,你后爸就要来了,看你像什么样儿。” “我后爸?我后爸这么快就定了?”丽娜转身往自己房间去,又扭头,“我妈这回真的能答应?” “能不能答应,看对方开什么条件啊!条件够,当然就答应咯。”啸知对着玄关柜上的镜子,盯着自己的眼妆,又瞟到鼻子有点儿出油,得补一点粉。 丽娜不屑地撇了撇嘴,映在镜子里,被小姨看了个正着。 “你做这怪模怪样干什么?你别不服气,等你吃够了亏,回头还是得谈条件。哎,你那个“要紧”先生怎么样了?他眼里看见你了么?”她追过去问。 “快了。”丽娜没好气的垂着眼皮答。 “诀窍不是都告诉你了么?你没照办啊?没去问那个胖子?” “问了,刚问着。”丽娜兜头扯下睡衣,站在衣帽间里换衣服。 “问着了就好,我这套秘诀保你事半功倍,马到成功。”啸知靠在衣帽间的墙边,打包票。“没有哪个男人,逃得过这套准则的。” “你出去一下行吧,我换衣服非得盯着看么?”丽娜懒得听。 “谁要看你!胸都没我大,屁股也没我翘!”啸知拧着细腰出了丽娜的衣帽间。 “我这是真的!”丽娜直着嗓子朝外强调。 “嘁!真,有屁用!” 丽娜换了身华丽的奶油色丝绸连衣裙,端庄又秀丽,高挑的个子,站在姨妈身边,把啸知衬的,过了季又强撑着不肯凋零的干玫瑰花一样。 小姨说“谈条件”,丽娜瞅着她,忽然开了窍,眼光长远起来,筹码要提前储备好,从现在起,她要做“后爸”的乖女儿了。 月圆一时,转瞬即逝。有钱人家和普通人家的乐子,似乎也差不多。 周格家的博饼活动,大赢家是西燕,她抱着状元的奖品,一部新手机,乐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 她今天要跟唐致一起睡,所以跟着周格回家,走在中庭的凤凰木下面。她知道唐致最近工作不顺利,想多陪陪她,同时把公司的八卦细细说给她听,尤其是关于丽娜的。 她们两个小姐妹,落后好几步,说悄悄话。“哎,我这些上次庆功宴上拍的照片,你看要不要给你姐看看,给她提个醒儿,防着点儿。不过我真的,实实在在跟你说,什么也没发生,我就在旁边坐着呢,丽娜脸黑的锅底一样,我表哥不是那号人。”西燕低着头在唐致耳边嘁嘁喳喳说着。 唐致低头看了看那些照片,沉吟了一会儿,压低了声音交代西燕,“你先保留着,千万别给任何人看。尤其不要让我姐知道,她够忙的了,还是别给她添乱,除非有什么实际证据。但是,但是啊,你给我好好盯着,不能让他们俩有可乘之机。” “好好,我知道。”西燕点头,她本来就不同意捕风捉影,造谣生事是不对的,容易诬陷好人,把好好的两口子拆散了,那真是罪孽。她收起手机,“这两天你怎么样?小顾那边有什么反应没?” 说到这些,唐致抬头仰天长叹了一声,等叹完了才咬着牙,说话:“我打算,找个高档的地方,请小顾吃顿大餐!” 离婚冲动期 第42节 “啊!”西燕的细窄眉眼,惊的都给撑开了,“为啥呀?” “别问。”唐致高深莫测地瞪她一眼,“有没有钱,借我点钱。”她接着说。 “干嘛,你又买什么了?又不交房租又不交水电的,你不应该比我有钱。”西燕同时脑子在算自己支付宝里的钱数。 “我上礼拜买了台新电动车,那辆二手的小电驴被我更新换代了,哈哈。”唐致爱新玩意儿。 “你要借多少?我也没存多少钱?”西燕月薪不高。 “我看看存多少了?”唐致凑过头去,吓了一跳,“妈耶!你是个隐形的富婆啊。” “我这是存了银行定期的,不能借你。” “你这么会攒钱,是以后要留着娶媳妇么?”唐致惊呆了,她一直以为西燕和她一样穷,忽然有种她背叛了自己的错觉。 “去,我不娶媳妇。我想留着给我妈在城里买房,将来搬到城里来住。”西燕低头说。 “那得攒到什么时候,攒到你八十岁还没攒够呢!”唐致有先见之明,想得透彻。 “我就,努力攒嘛。所以不能借你很多,最多借你一千块。” “行吧,一千块也行,我在别处凑凑。”唐致勉为其难,“你放心,跑不了你的,我一定还,将来等我发达了,给你买包。” “我不喜欢包!”西燕摇着头在手机上操作,把钱转给唐致的支付宝。 她们走在后面聊得旁若无人,前面两个人也在边走边交谈。 大概是月圆的原因,周格有点有感而发,她先起的话题:“你说,咱们以后还是少吵架,尽量好好说话吧,吵架解决不了问题,还伤感情。” “嗯,”杨帆转头来看着周格侧脸,她没和他对视,其实有些话,一旦亲如夫妻,就不好面对面讲,特别是他们在许多问题上看法相左。可她仍能讲出来,她很勇敢,他在心里认可地点点头。 “我有时候太急了,所以说出来的话就像是在吵架,其实我,也没有要吵架的意思。” 周格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应该是没有不吵架的夫妻的吧,吵吵也没什么,不过不要真的生气就好。如果我们吵过了,问题还是解决不了,那也不要紧,解决不了的问题多了,哪能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我的想法是,先放一放。”她转头来看他,眼神里的意思,在问他,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么? 他明白,她是说她公司的事,公司要忙,要付出时间和精力的事。他跟着点头,“好啊,我知道,求同存异的道理。” 他说求同存异,她非常赞成。两口子过日子,日子长着呢,能求同存异,就一定能过好一辈子,虽然一辈子听起来那么遥远。 周格做企业咨询,最讲究搭建框架、内容支撑。结婚生子算是搭好了框架,里面填什么样的内容呢!她转头和杨帆说:“咱们尽量多说一说自己工作上的事吧,家里的事有目共睹,不用重复讲,只有工作我们是各自为战的,工作的时间又最长,如果不交流,就互相什么也不知道了。” 杨帆听着笑了,“开周会那样么?”他问,但不是表示异议的意思。 “别呀,开周会多刻意啊,就随时随口吧,就算不能互相帮忙,互相听听也是好的。”周格想,就当成个习惯养成,坚持过一段时间,自然就顺畅了。 杨帆是最讨厌形式化的,关键他工作地方形式化的东西已经太多了,逃都逃不开,没想到现在家里也有了。不过,他答应下来:“行啊,我们互相多说说,不然真的会越走越远的。” “嗯,”周格进电梯时,浅浅吸了口气,觉得是个美好的开始,夫妻不互知的时代也许要过去了,“我等假期一过,要跑泉州市场,那天和鸣跃一起去参加晚宴,认识了好几家当地的企业,有一家做石材的,约好了去谈合作。”她说起马上有眉目的生意,脸上生光。 “哦,什么方向?讲课还是辅导?”他终于愿意多问一句,同时,听到鸣跃的名字,眼中动了动。 “暂时是猎头业务,后续还可以谈别的,只要企业在发展,做了诊断,业务机会是很多的,我们做企业诊断是免费的呐!”她信心十足,电梯镜子里映出个神采飞扬的她。 “要找候选人的话,可以把标准和要求发我看看,也许我能帮上忙。”他开门进家,边走边说。 “真的啊?” “真的。” 第75章 七十五合作 周格中秋假期最后一天,就在家里准备材料,更新公司简介,增补合作案例。做生意虽然讲机缘,但也并不纯粹靠天吃饭。她在这些事情上,又清醒又勤奋,有种属于笨人的勤快劲儿。 她在卧室的书桌前忙着,杨帆带木木下楼去公园里骑脚踏车。他们父子俩下楼时,周格听见他们说话。 “妈妈怎么不跟我们一起去?”木木的声音。 “妈妈不会骑脚踏车。”爸爸说。 “妈妈可真笨,我一学就会了,我大班的时候就能自己骑了。” “是啊,妈妈在运动上是个笨蛋,下次你可以教她骑。” “妈妈才不是笨蛋,妈妈说她的大脑袋最聪明,我长得像她。”木木回头来,主持正义。 “哪里,你长得像我。”爸爸耐心地纠正说。 “我不要,你没有妈妈长得好看,你眼睛像只金鱼!”木木拒绝。 “你也是啊!” “我不是。”木木郑重其事,进了电梯。 其实你是!周格在心里乐呵呵地给木木盖上章。 她忙完手头的材料,又给远映打了个电话,商务谈判的经验,她不算太多,还是远映下得去狠手,“价格就订高,咱们这行里,不像做实业的,东西是东西、零件是零件,咱们的价码,往高了订,人家就高看,往低了订,人家就低看。”远映最后说:“人啊,说到底都没什么判断力,咱们就高不就低。另外,你千万放开尺度夸自己,听见了么?这我可得提醒你,夸自己是天经地义的,也是必须的,没有哪家公司开门做生意不玩命夸自己的。” 周格点头,“我知道了!那我价格就订在高位线上了,明天约了他们总经理徐啸吟,是位女士。” “女的啊!”远映在电话那头,皱了皱眉,女老板不好,较真儿,不如男人好拍板。“那应该不是创一代吧?多大年纪?” “二代,接班的,上次在晚宴上见过面,看起来年轻漂亮。不过现在的女人,哪儿还看得出来年纪,谁不是红的红白的白。” “那倒也是,”远映忽然开怀起来,“像我,今天去建卡,年龄那一栏,人家大夫看了都觉得不敢相信,我看着怎么那么年轻,哈哈哈哈。” 她这样忽然换话题,周格戴着耳机,无语了半天。只好顺势也跟着换话题,“哎,你现在这情况,孝干师兄没有一天十八个电话,他不会一点动静都没有吧?”周格印象里,蒋总不是这么沉得住的人。 “我把他拉黑了。”远映干脆道。 周格算服了,“那接下来怎么约他?不是要约来一起吃饭,宣布生娃大事么?” “所以你帮我约啊,约好了,等我宣布完了,再把他加回来,以后用得着就用,用不着就拉倒。” “哦……”周格跟着点头,映姐这算,彻头彻尾地把主动权抓在自己手里。她挂掉电话时,不知为何,有一刻同情孝干师兄…..确实怪可怜的;可是马上,她想起老蒋同志是有罪之身,这种犯过错的男人,就该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我们做女人的一定要同仇敌忾,对敌人的同情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有个伟大的声音在冥冥中发出佛音般的魅惑声。 所以这些天,老蒋每天过得浑浑噩噩,从前意气风发的蒋总,谈笑风生的蒋总,长袖善舞的蒋总,遇难成祥的蒋总,这会儿正一人坐在办公室里抽闷烟,满屋子烟雾缭绕,愁云密布但宛若仙境。 杨帆推门进去时,他正背着椅子,自个儿和自个儿聊天,“孝干啊,别难过,忍忍就过去了,咱们千万抗住,远映呢,她就是赌气,这么长时间了,她也赌得差不多了……” “师兄!”杨帆站在他办工作前,面对着他的大班椅半天,节后第一天,他特地有事儿来找他,没想到他正在忙着唱独角戏。 “嗯?”老蒋一蹬腿,把椅子转过来。“老弟啊,你可算想起我了,我都郁闷的不行了,咱俩喝酒去吧,我是不是得抑郁症了,要不你带我去仙岳医院看看吧?我挂哪个科啊?” ……杨帆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兀自走到窗边去开窗户。他是想找他一起,约周格的老同学吃顿饭,会会面的,看他现在这副生活不能自理的样子,唉,够呛。 等屋子里浓烟散的差不多,杨帆还在听老蒋念叨,老男人啰嗦起来,超过老妈子。“你说,女人怎么心这么狠!她不会真有什么吓人的打算吧。我知道,她真是个心狠的人,不是那种婆婆妈妈的女人,她能做得出来,她肯定会去做掉的,她把我拉黑我就知道,她是一点机会也不给留……” 杨帆坐在茶几前,自己给自己泡茶喝,等他絮叨的差不多才开口,“我估计,映姐没有想要打掉孩子。” 他这话,像是密林里开了一枪,轰然的鸟雀一齐飞上天空。 “真的?是不是真的?你老婆告诉你的,她和小格说了,是不是?快快快,快告诉我!”老蒋立马挪到杨帆身边来,挤着坐下来。 挤得杨帆朝旁挪了挪,放下手里的茶盅,分析给他听:“你想想,如果映姐要处理掉孩子,按她的行事风格,宜快不宜慢,绝对不会拖到现在还没消息,还把你拉黑,没这必要啊。她为什么拖着,应该也是在考虑留下孩子的事,这事儿你得理解人家,你前面干过什么好事,后面还会不会干别的好事儿,是吧?人家得慎重考虑。” 老蒋两手搁在自己膝盖上,坐直了醍醐灌顶的模样,是啊,她在犹豫嘛!犹豫就好,犹豫的时间越长越好,这么长时间了,说明已经想的差不多了。他阴云密布的脸,马上云开雾散,眼睛也大了一圈。 杨帆解决掉了他眼前的大难题,礼尚往来,他马上起身打电话约邱鸣跃,“对啊,我请你,我替远映好好谢你,本来应该早点约,刚好赶上中秋节,大家都忙着,我没好意思开口。对对对,一定要来啊。” 老蒋打好电话,又兴冲冲坐回来,抬手泡一泡新茶。“师弟,你说的对,我们俩不能失礼,这件事上,得代表远映和小格好好感谢人家,女人们都不知道,这是多危险的事儿。” 杨帆点点头,不过,他不只是为了感谢这么简单的事儿。 茶水又烧了一壶,杨帆问起:“我听小格说,最近公司业务情况不太好!” “是啊,整体经济都在下行,谁家的生意都难做。所以她们俩想去开拓泉州市场,最近正在朝那边努力,也是不容易,关系啊、人脉啊、圈子啊都很薄弱,况且晋江那片儿抱团很厉害的,很难打的进去。”老蒋重新叼起了烟,摇头。 “你给他们多铺垫铺垫。” “是啊,我是想办法呢,可我办法也有限。”老蒋低头磕烟灰,嘴里没停:“你也想办法啊,这事儿人多好办事,别袖手旁观啊。” 杨帆盯着茶盅,他没在这些领域耕耘过,认识的人屈指可数,交情就更不要提了。“我也想帮忙,可我办法更有限。” 唉……唯有叹息。 这两个男人,坐在窗前泡茶泡了一下午,叹息过后做好了准备代表两个女人去出席饭局,被代表的女人并不知道自己被代表了。 远映新买了把摇椅,放在阳台上,晒太阳用,听说孕妇要多补钙,补钙需要阳光。她躺着摇时,觉得自己真是懂得太多了。 周格这会儿正在徐总的陪同下,参观奢石工厂。“我们内销并不多,大部分都出口。”“因为单价太高,所以不应用在普通家庭的装修材料上。”“这个展厅是我们新建成的,你现在看到的是全智能化设备,不是我自夸,基本上是目前国内数一数二的石材自动化工厂,之前央视二套来采访,就是放在这里进行的。” 周格听着频频点头,果然,映姐说的没错,夸自己天经地义。 所以后半段谈合同时,她也没保留,“我们虽然是家年轻的公司,但是小而美、小而精,并不什么都做,人才甄选方面是我们的专长,聚焦在高端人才领域,跟市面上鱼龙混杂、什么都做的猎头公司非常不一样。”她坐在徐啸吟对面,保持着含蓄得体的微笑,仿佛身后代表的是一家产值过百亿的上市公司。 她们谈到后面,啸吟问起:“你和钱教授认识很久了么?” “还算不短吧,挺早就认识他,后来又成了他的学生,我们关系特别好。”周格不如实说,论交情的时候,差不多是合同要敲定的时候了。 啸吟其实不是周格想的那个意思,她唇边笑了笑,意味深长道:“那跟我妹一样,我妹也是钱教授的学生。” “哦?那我们算是同门师姐妹了。” 啸吟听着,笑出了声,点头,“是啊。”她笑完了,也没起别的话头,“行吧,咱们把合同签了吧,我也是很信任周总的,特别是,咱们都是女人,不容易,创业阶段非常辛苦吧。” 她是甲方爸爸,忽然说出这么体谅人的话来,简直叫人感动到热泪盈眶。 周格没有盈眶,她真诚地点了点头,但是对方这么说,是不是要压低价格,不得不防!谈判桌上陷阱之多,像这人生路一样。“开拓市场挺不容易的,不过好在我们遇到的客户都比较认可我们,大家合作下来都很愉快,还会帮我们介绍其他客户。” “哦,那我想,咱们虽然是首次合作,也一定能合作好的。小洪!”啸吟从来不是个墨迹的性格,她抬头叫秘书进来,“合同我没什么问题,准备一下,我们把合同签了,周总从厦门跑来,就别耽搁到下一趟了。” 这倒是周格着实没想到的,泉州商人的土豪做派她是听说过,见,还是第一次见,关于合同上的数字,徐啸吟只是掀开一角,瞟了一眼而已! 其实,这么点数额的钱,在她们眼里,算得了什么呢!小买卖罢了!不值得浪费时间。 这一点,周格也是带着签好的合同,在开车回程的路上想明白的。 第76章 七十六约酒 她因为谈的很顺利,回程的路上,戴着耳机给远映打电话报喜。 “太好了!我得夸夸你,你等我想想词儿啊!妈呀,你也太厉害了,一出马就拿下!”远映毫不掩饰地呱呱叫起来,她老早就想明白了件事,好人好事就要多夸,不然到处都是坏人坏事的声音。“小格,照你现在这么能干,咱们很快就能占领整个闽南市场,接着走出福建,走向全国,覆盖东南亚!哎,我可跟你说,到那时,咱们在新加坡买栋楼,我老早就喜欢那边,可以随便吃榴莲,哈哈哈哈。” 在她的笑声里,“.…..”周格只听到了吃榴莲,她虽然也爱吃榴莲,但不醉心在这儿,“你这步子也规划的太快了,我跟你说,接下来,我想去接触接触石董的公司,他这座帝国,如果我们能合作上,那比政府背书更有用,市场很可能就此打开了,是质的提升和飞越。” 远映还沉浸在拥有了一座能吃榴莲的楼里,“可以啊,你连下一个目标都找好了,我觉得咱们占领全福建,指日可待!小格,你快回来,咱俩喝酒庆祝,我开瓶金门高粱等你好不好?” 还金门高粱!真是服了,这是忘了自己是孕妇,还是忘了刚胃出血过……“别了吧,你好好在家养着,这段时间,运筹帷幄吧。” “什么握?握什么?” 离婚冲动期 第43节 “好好休息,吃好喝好,别瞎折腾!” “好的,爱你,么么哒!” 周格后脖子起了层鸡皮疙瘩,挂断了最佳合伙人的电话。 周格车子快开到厦门时,老蒋和杨帆已经出发,去舒友了,老蒋一边打电话给鸣跃:“喂,兄弟,我们马上到,你慢慢来,不用着急,别开车啦,咱们今晚喝点儿酒。” 鸣跃公司马上要开业,正在忙碌,他举着电话,百忙之中答应,以为老蒋口中的“他们”是指他和远映,他没想到,今晚会碰面一位新朋友。 舒友的包间都能看到海滩和夜晚的环岛路,风景宜人,既宜外地人,也宜本地人。鸣跃进去时老蒋和杨帆正站在窗边说话,听见动静,同时转身来。 鸣跃惊叹,蒋总还有形象这么笔挺的朋友,真是难得,没有一点喝酒喝多了的浮肿样儿。直到听见老蒋介绍:“这位,是我的师弟杨帆,同时,也是你的老同学周格的老公,哈哈,你说咱们这份关系,是不是错综复杂。” 他才恍然,难怪,这个人确实是,和他想像的差不多。 杨帆先打招呼,东道主的位置:“邱总,经常听周格提起你,一直没机会大家见一见,认识一下。” “杨总客气了,刚好赶上我公司筹备开业,要不然我早就说要一起聚一聚的。”鸣跃落座,笑吟吟。 “哎呀,有的是机会,找我就随时能约,你们这些大忙人,没有我起个头,什么时候也抽不出空来。”老蒋忙着叫服务员开酒,自己带来的茅台,“今天咱们喝这个,酒管够,咱们敞开了喝。” “敞开归敞开啊,咱们今天都是自己人,就别劝酒了,按自己舒服的量喝吧。”鸣跃提议,不过他其实酒量很好,身经百战。 “好啊,就按邱总说的来,咱们都随意点,以自己的量为准。”杨帆点头附和,他是随和的人,拼酒这样的事,早十年可能还会争一争,现在,是绝不会提的。况且,他今天不过是来敲山震虎,没有别的意思,不必自损一千。 服务员倒满第一轮酒,老蒋忙着举杯,说致谢的话,鸣跃笑着回敬,“一点小事,朋友之间,举手的忙,哪能看着不帮呢!”他轻描淡写。 听话听音,杨帆再举杯时,就不反覆强调那天的事了,“邱总,咱们也得喝一杯,小格和我说过,在老家我岳母住院的事儿,我刚好没赶上回去,多亏你在。” 鸣跃跟着举杯,脸上也只好挂着笑,“你们这节奏,是要灌醉我呀,我再来一杯,接下来可不能再有了。”他抬手一饮而尽。 喝完,没停顿,鸣跃目光看着杨帆,像是忽然想起来的,“哎,咱们干嘛三个人喝,杨总你也别替周格致谢了,咱们直接叫她来不就行了。” 杨帆没想到鸣跃会有这样的提议,僵了一僵,他和老蒋约鸣跃吃饭的事,他没打算让周格知道。“小格她,今天去泉州谈业务了,没那么快回来。”他说,说完笑了笑。 “她去的那家公司我知道,之前我们在泉州商会的晚宴上认识的,老板是位女士,很大气,应该不会谈很久的,你打个电话问问她,我估计已经谈完了。”鸣跃笃定的语气。 让他这么一说,杨帆不打也不行,只好拨通了周格的电话,“喂,你还在忙么?还没回来吧!” “我回来了呀,已经进岛了,怎么了?有事要说?”周格边开车,边戴着耳机,右耳耳鸣,又换了左耳。 “哦,那你绕道舒友来吧,孝干师兄请了鸣跃吃饭,刚巧你也赶回来了,咱们一起。”杨帆只好这样说。 “师兄请了鸣跃啊,这人,怎么没跟我说。” “要我发定位给你么?我们已经开始了,本来怕你路上太赶,所以没提前告诉你。”杨帆解释。 “不用,我拐个弯儿就到,马上。” 不一时,周格就赶到了。她一到,便开心宣布了,泉州第一站成功拿下的好消息。 鸣跃显得特别高兴,“我就说嘛,咱们几个大老爷们喝酒有什么趣,把熟人一起叫上才有意思。你们看,这不是立刻听到了好消息,来,我敬周总,财源广进,所向披靡。” “哎呀,谢谢邱总!”周格因为高兴,显出平时没有的热情来,“感谢邱总的引见,希望咱们一起发财!”她拿出平常商务活动的用词,说到最后几个字,自己已经笑开了。 “一定啊,有财同发!”鸣跃一本正经,演得比她好。 他们俩响亮的碰杯声。 老蒋跟着起哄,他因为等会儿还有悄悄话要和周格说,所以也特别卖力。只有杨帆坐着,看起来有点儿过于安静。 周格隔着桌子,和鸣跃商量他公司组建团队的事宜,“你把公司大概框架整理给我,jd 我帮你出。你放心,物色候选人我会同步进行,你原有团队可以先运营起来,做好准备,等新人一到,老带新。我的建议是,你可以考虑尝试新模式,新媒体、新渠道,放手去试,多线并行。”周格前倾着身子,没有端酒,说话的语速快且有力。 鸣跃连连点头。 也许是茅台酒好,也许是舒友的菜好,这顿饭吃的,四分之三的人满意。 快结束前,老蒋拉着周格问她:“远映怎么样?好不好?”其实他想问,女王大人什么时候能接见我? 周格明白他的潜台词,但是答应过映姐,不透漏任何消息的,她摇摇头,“不知道,你最好也别问,回家等通知吧。” “哦。”老蒋诚恳地点点头,好学生的模样。 散场时刻,他们一起下楼出来,分手道别,各自叫代驾。这时,杨帆才发现,周格的新车和鸣跃的车,是一对异色双胞胎…… 他有一刻不自觉地想起丽娜的车,但这么想真是疯了!他站定了,悄悄看了看周格的侧脸。代驾来了,她和杨帆坐在后座上。“我也没想到今天合同谈的这么顺利,人家总经理,咨询费总额只看了一眼,就主动表示,可以签了,省得我来回多跑。”她还在这场生意高价位做成的兴奋里,忙着讲给杨帆听。 杨帆坐的那边,刚好没有光,他点了点头,“顺利就好,可能女老板的公司,你们惺惺相惜,谈合同会比较快吧。” “不会,一般女老板的要求都更高,普遍来讲,会比男老板更不好谈一些。”周格纠正他说,“不过,今天这位,确实也说了你刚刚的意思,真是难得。” 车子转了个弯儿,杨帆那边的路灯又突然特别亮,照得他整个人亮堂堂的。他点点头,表示了同意,但停顿在那儿,没想好还应该说点儿什么。 所以周格自己接着往下说:“徐总的公司其实体量不大,但对我们来说特别有意义,打开新市场的第一步。” “那你要经常往泉州跑了吧!”他转头来问。 “应该要,不过也没关系,毕竟很近,开车也就个把钟头。”周格解释,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开始用他的思考角度想问题了,怕他又觉得会“占用家庭时间”。 其实杨帆自己也在努力不往这个方向去想,不过他刚刚,确实是这么想的,他点点头,没再说话。 接下来的几天,周格也确实如他所料,变得更忙了。他所以尽量安排好工作,能早点下班,最近木木的学校刚开过一次线上家长会,要求家长陪伴孩子写作业,帮孩子养成及时完成家庭作业的好习惯,班主任说:“请爸爸妈妈们每天坚持晚上的时候,能够坐在宝贝们身边,督促和引导做题,让我们家校一起努力,每个孩子都能开出最鲜艳的花朵。”所以每天晚上都有很多需要打卡上传照片的任务,爷爷奶奶们代劳不了。 所以每晚杨帆都坐在木木房间,先弄清楚今天各科的家庭作业,然后看着木木一一拿出来,他给读题目,写完再拍照上传。一气儿忙到孩子收拾书包,洗澡睡觉。 他再没空在晚上下班后出门,约酒和打羽毛球的习惯,都省了。周三晚上,丽娜说,乐队排了新作品,请他一起来听听。他想都没想,就摇头拒绝了,“没时间啊,我得回家看孩子写作业,现在作业可多了。” 丽娜郁闷地站在别墅的楼顶看夜景,“呼呼”的海风吹过她耳边,像巫婆在念咒语。还是小姨说的对,“男人先上钩了才行,他不上你的钩,还不是因为你的饵不行,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的饵!她上次约蒋胖子来看表演,问起过,他说,杨帆啊,这会儿正苦恼,帮不上他老婆的忙呢!如果你能帮他这个忙,他保准感谢你八辈祖宗…… 这个忙!真他妈难帮。倒不是她牵不了这条线,是“他老婆”三个字,让她硌得慌! 她在漆黑的天台站得太久,小猫上来找她,“娜姐,怎么变成沉思者了!有啥不得了的烦恼,说出来乐呵乐呵!” 她歪头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走进来,拿肩膀蹭蹭她:“别烦恼了,哥们儿有这个,喏!来快乐一下下。” 丽娜低头看了看,啐了他一口“滚开!” 第77章 七十七前景 周格周三一早,收到首期款,她那时在忙着帮鸣跃的公司编制 jd,招募工作也交代了小颜同步开始。日程被排满的感觉,其实是很好的,你有种笃定又有收获的踏实感,尤其是第一笔钱已经到账的情况下。 周格坐在办公桌前,抬头时,丰收在望的神色。 她在备忘录上标注着时间,每一条精确到分钟,电话时间都排的很紧凑。明天上午的半天,得去参加鸣跃公司的开业典礼,她同时在想,得换套喜庆的衣服,不能给老同学丢脸,这么深的交情。 鸣跃的厦门公司虽说是开业,但其实已经提前运营了一段时间,办公区的大开间里日常工作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靠里还有一片空余的工位,彰显著新公司的活力和希望。 周格让小颜订了两棵发财树,按时送过去。她周三一早穿戴好了去出席开业典礼,到的时候,刚好远映订的花也送到前台。鸣跃忙着迎来送往,穿着正装像是要结婚的新郎。看见周格,身旁还跟着送花的小哥,拉过她来嗔怪:“不是送过发财树了么?还送花!” 她忙着笑话他:“你这套行头真是,吓人一跳!这花是映姐送的,卡片你看清楚。” 他被笑得,低头朝自己身上看看,摇头叹息:“我也是没办法,昨天赶着去买的,秦总说他帮忙请了保税区的领导来站台,我这不,必须得庄重嘛,不许笑!” 周格笑得更开心了。 他赶紧推她:“你去里面呆着,笑够了再出来。” 她还在笑着,被他关进总经理室。 本来想在他办公室的茶桌边坐一会儿,自己泡杯茶来喝,不过还没坐下来,周格先看到他窗边置的长桌,桌面上摆着文房四宝。 她这时才想起来,从前读书那会儿,他是班里书法写的最好的,从小跟着家里爷爷学的,每年放寒假前,校长都来班里找他,请他帮忙写好学校大门的春联才放他回家。 她饶有兴趣地站在长桌前,看到笔墨都是现成的,纸也铺陈好了,只是没写字。那就,别客气了,写几个字吧。 她提笔蘸墨,想写个“宁静致远”、“天下为公”、“上善若水”、“海纳百川”,临落笔,改了主意,那些个俗字还是算了吧,没得恶心人!她龙飞凤舞地写下:举杯邀明月,五个大字。 自己站着端详了会儿,觉得很满意,动静结合,有情有义! “周总,外面典礼开始了,我们邱总请你去。”有工作人员来叫她。周格赶紧放下笔,整了整衣服出去了。 外面人声鼎沸,有园区领导在,大家都忙着互相介绍商业互捧,鸣跃忙在其中,分身乏术,在人群里头,抬头伸长了脖子朝周格扬了扬下巴。 周格在外围,遇到几个经常参加这种商业活动的,圈子里有名的社会活动家,陪着寒暄。 等着主持人一个个环节进行,鸣跃讲话时,她也远远站着看。等程序接近尾声,刚刚来提醒她的工作人员又找到她,悄悄在她耳边说话:“我们邱总说,剩下的环节不重要,您要是累了,还是可以去他办公室休息。” “哦,好的,谢谢。”她笑笑,远远看了鸣跃背影一眼,穿过人群回办公室去。 她溜跶到他宽大的办公桌前,这桌子她熟悉,和她自己的一样,他当初采购的时候就是照着她办公室的实物买的。他桌上,有份计划书,她无意去看,但还是瞄到了,是筹建新媒体部门的。她边绕到窗边去,边想,她提议的,他还真采纳了。 窗边的长桌上,还是她写了字的那张纸。 不对,不是了!不知何时,多了两个字,遒劲有力的楷书。 “来喝”!他写的,写在她“举杯邀明月”的后面,方方正正的好字。 他什么时候进来过了?她下意识地回头朝门口望去一眼,自己笑开了,笑出一排白牙。 外面典礼结束,嘉宾要前往餐叙地点,周格跟着安排好的车,一起出发。鸣跃因为陪同几位领导,赶着回办公室拿车钥匙,走过长桌是扫到一眼,霍!她又给加了一句,“明月几时有”。 他没多想,停在桌前,又添上几笔,回答她:我在! 有问有答嘛,他乐滋滋地拿了车钥匙走了。 一直忙到下午两点多钟,才算真是送了客。他站在酒店门口转头来找周格,满脸堆着的笑,卸下来,招手叫她:“走吧,跟我回去喝杯茶,我这脸,有点儿笑抽筋了。” “还好,停端庄的。”她瞅了眼,评价说。 “整体还行么?” “非常行,98 分。” “这么高呢!” “剩下的留着以后进步。” “好的好的,那我进步的空间也没多大了!” “满分 150 啊。”她扭头来说。 “啊?!” 周格坐鸣跃的车,回他公司。顺便聊了聊帮他招人的事儿,“新媒体的人,现在很热,想找到合适的,没有那么快,我看你已经在筹备这个方向了。” “是啊,既然转国内市场,那直播这些渠道是肯定绕不过去的,我自己也不太懂这块的业务形态,最好找到的这个人,能懂业务,又能互相信任,这点很重要。”鸣跃边开车边说。 “嗯,这样的人选,我们得慢慢来,可遇不可求。”周格思考着说。 离婚冲动期 第44节 “我知道,慢慢找吧,我暂时先让以前的销售试着做做看,行不行的,重在开头。”因为餐叙的地点离公司很近,他已经在停车了,转头来说:“不过,多谢你帮我组建团队啊,不然我这里七零八落的,不成系统。” “不会啊,我看你公司建制还挺完整的,我就是帮你小修小补了一点东西。” “别了别了,别吹捧,我都听一整天,能不能听说两句真话。”鸣跃毫不客气地瞪她一眼,“走吧,上去再坐一会儿,喝杯茶的功夫,然后你要回家陪孩子,我知道。” “是啊,我告诉你,小学生的作业可多了,你最好提前做好准备,你也逃不掉。” 他们絮絮叨叨地上楼,进到鸣跃办公室,又想起长桌上的字来,站在那儿看着说笑。 周格说:“我正经给你写吧,这些不算。” “你写的没我好。”鸣跃都是肺腑之言。 “是啦,我的字没你好。”周格嘴上说着,手上没理他,提笔换纸,就写。她已经想好了的,写的很快: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送给总经理本人。 写完,鸣跃在旁一手扶着桌面看,隔了一分钟,赞叹:“嗯,真有文化!” 周格听着,怀疑他有别的意思,抬头来:“你是觉得,再有文化,也没用,照样挣不到大钱吧?” “没有,我就是纯赞美。” “没有?” “……有那么一点!”他被她眼睛一看,马上承认。 周格也没计较,自己提起纸角来看看,不客气道:“我难得写这么好的字,你记得裱起来哈。” “好的,裱完了挂在我这面墙上,你看还满意么?”他指指办公桌对面的白墙。 “满意。” 他们笑着坐下喝茶,周格说起上周六在厦大上课的事,“我课后请钱教授吃雪糕来着。” “你可别把老头子吃拉肚子了,还请人家吃雪糕。” “茅台味的冰激凌,你没吃过吧。”她半真半假地说:“他边吃,边说了个故事给我听。说他有个朋友,是老朋友了,有一年非要把他女儿介绍给他在新西兰留学的儿子,想和他做亲家,他不同意,但是碍于那位朋友的官员地位,一直不好拒绝,因为一早就知道他家女儿难伺候,官员朋友夫妻俩都在系统内任职,官职不显眼但衙门油水足,教育女儿就两个字:富养。他算是从小看着这位大小姐长起来的,脾气个性比皇帝的女儿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只好一直敷衍着,不肯让自家儿子出面,后来忽然接到那家的结婚请柬,这位千金大小姐要出嫁了,松了口气,他赶着准备了份厚实的红包去参加婚礼,认识了婚礼上的新郎小伙子,还一见如故,成了忘年交。他说他其实打心眼儿里同情这位新郎官,以后关起门来的日子难过。果然,今年,听到他离婚的消息。” 周格说到这儿,就停了,只说了前情,后面的故事,当事人在,就不用细说了。 鸣跃低头把沸水注进小壶里,脸上始终笑吟吟,泡一泡大红袍,茶汤清亮,飘香。“钱教授真是,人老了都嘴碎,专爱讲别人的故事。” “咱们得向钱教授学习,多大的故事,都当做别人的故事,讲一讲就过去了,往前看要紧。”周格劝他一句。 他想她多虑了,那真是段过去的故事了,在他心里,根本算不上故事;况且,他眼里,现在有了新故事。 他抬头来看着她。 他们又坐了一会儿,鸣跃问起:“你泉州那边,还要多跑几趟吧,需要的话,我陪你一起去。” “嗯,接下来要常驻泉州了,不过我其实最想接触的还是那天咱们见到的,石董的公司,他的商业帝国。”周格说,直言设想。 石董的运动用品帝国!“你这心够大的!”他笑着看她,又点头道“我帮你!” 第78章 七十八承受 窗边日落的夕光渐渐爬山窗帘,他们站在夕阳里道别,周格刚刚接到远映电话,要她帮忙明天约蒋孝干先生赴约。 “你想好了,都准备好了?”周格边走去停车场,边问她。 “好了,人也准备好了,钱也准备好了,可以了,可以公布这个好消息了,你叫上你老公,万一老蒋承受不了要晕倒休克啥的,让杨帆扶着点儿。”远映难得思虑周全一回,接着又强调:“但你老公要问起来,你可不能提前透漏一个字儿啊。” “行,我知道,每个字儿都由您来宣布,我明白!”周格答应。 不过她开车回家时,还是一声叹息,为明天要跌入低谷的蒋姓男主角。 周格回家的路上,收到徐总那边项目对接人发来的邮件,她低头飞快扫了一眼,是感谢她帮忙梳理组织架构的,她握着方向盘,笑了笑,工作习惯而已,看到了就想提出来,哪怕不在合同范围里。她之前在大厂做过三年 od,老本行一直没丢掉过。 周格快到家时,拐到附近的文具店,帮木木买上数学课要用的七巧板,她买两套,一套给木木另一套让他带给同桌。学会交朋友很重要,她向来关心孩子的成长,没有只顾忙自己的。她操着的,也是一个做妈妈的心。 他们家今晚,是唐致做饭,她把煲好的石橄榄小肠汤端上桌,自己低头闻了闻,嗯,不错,很香。周格带着买好的学习用品走进来,看到,有些意外:“这么麻烦的汤,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小肠从菜市场买来到炖进汤里,要经过一整套复杂繁琐的工序,而且这食材的气味也非同凡响。 “小肠是大姨买好、收拾好了,叫姨夫送来的。”唐致如实说,其实这道汤,也是吴芳点名要做的,她说:“木木这两天咳嗽呢,赶紧炖石橄榄,清热祛痰。”所以,唐致就炖了。 “奶奶他们不来吃饭么?”周格也凑过去闻了闻,清香四溢,是锅好汤。 “大姨腰疼病犯了,正贴膏药。那我说,晚饭就我来做吧。”唐致解释道,转身往厨房去盛米饭,想起什么来,又扭头补充:“我叫他们一会儿来吃饭了,大姨说她要先睡觉。” “哦,那咱们先吃吧,留点汤,一会儿让木木和他爸爸一起送过去。”周格说。 “嗯。” 周格说完,往木木房间走,才想起,唐致居然和“大姨”能好好说话了!她转头,看到她在厨房里忙碌的半边背影。 木木房间里,杨帆正在陪着写作业,“这是后鼻音,你这个不对,擦了重新写。”爸爸带着框架眼镜,仔细又严谨,教了一辈子书的样子。 木木小嘴撅的能挂油壶,抬头看见妈妈进来,马上包着一眼眶眼泪,“妈妈——”,接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哭什么?不许哭!”爸爸马上直起腰身,严肃道。 “我已经、已经擦了三、三遍了,爸爸让我……”木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手上握着铅笔,不肯再擦。 “你写的不对,你还不擦!”爸爸摘下眼镜,也火了,“你这,错着交上去,老师要给你打个叉,还得叫你擦,你趁早现在就擦掉,改正。” “我不……”木木泣不成声。 周格赶紧安慰孩子,“好了好了,咱们歇一会儿,歇一会儿吧,小姨做好饭了,咱们先吃饭,吃晚饭妈妈陪你做,好不好?” “嗯,我要妈妈陪我做。”木木马上找到新靠山。 把含辛茹苦地爸爸气得够呛,“行!让你妈教你吧,我不管了!” “哎呀,这么大气,还是先吃饭吧,吃饭完你歇着,我来看孩子。”周格只好转头,也哄哄“爸爸”,“吃完饭,你去妈那儿看看,妈腰疼呢!我叫文文留了汤,你给送过去。” 她一手推着老公,一手推着儿子,出去吃饭。 唐致已经坐好了,自己给自己盛了碗汤,正吹着,隔着白烟,看他们一家三口走来。 他们饭间,周格说起新收到项目细则,“cfo 的人选我还没头绪,其他几个岗位我们有积累,储备好的,都也还好,边找边看。” “什么要求?”杨帆伸手给木木添汤,问。 “一会儿我发你看看吧,对了,和你一起打羽毛球的朋友里,不是有个在上市公司做财务高管的?”周格认真问。 “是啊,大城是学财务的,跟你泉州那个师姐是同专业,不过他年薪很高,也很稳定,应该没有想换公司的愿望。” “没关系,一般刚开始都是没有兴趣的,要深入细谈了太会有,看薪资、看发展也看区位优势。” “那我,这周约个球局,先跟他提一提。” “好呀,然后最好,能约在一起坐一坐,泡茶或吃饭都行,能交流、说说话的场景。”她说,深度交流需要时间,来去匆匆是不行的。 杨帆想了想,点头,“好,我来安排。” 唐致因为听不懂他们聊的天,自顾自地吃饭,。木木看见,多嘴:“小姨,你吃这么快,我奶奶说吃快了会胃疼。” “吃你自己的吧,少管别人。”唐致满嘴包着饭。 “嘴里有米饭,不能说话,我妈妈说的。”木木把今天写字受的气,都撒在小姨身上了。 “你想想你那些没写完的作业吧,管的真宽!”唐致咽下一口,虎着脸。 他们两人一吵架,打断了周格和杨帆的对话。 周格想起来,之前唐致的难题,最近她忙着跑泉州,都没关心后续情况。“你和小顾那边,怎么样了?”她也不敢细问,万一触到了逆鳞,容易爆炸,毕竟,这妹妹的逆鳞浑身都是。 “唔,我已经约好了地方了,请她们一起吃饭,明天的,我……”她放下筷子说,其实后面还想说,我觉得你说的对,但这句话,她磕巴了一下,没说下去。 “哦。”周格点点头,其实想夸她两句,一时没夸出口,又怕她不爱听,踌躇了一会儿,还是算了。 杨帆目光悄悄从她们姐妹俩脸上扫过。“文文要请人吃饭啊,钱够么?”他想着问。 “够,我挣到钱了。”唐致抬头来,理直气壮。 “不错不错,那确实是要,请朋友们好好吃一顿。” “嗯嗯。”唐致点头,快速吃完了剩下的饭,“我吃好了,你们慢点吃。杨木木,你快点去写拼音。”小姨临走前不放过外甥。 “哼!”木木朝她扬了扬小鼻孔。 杨帆饭后去给父母家送汤,顺便看看老人腰痛情况,。 回来时,已经九点多钟,木木房间传来一声高一声低的,老母亲教作业的声音。 “是啊,用直尺比着,连上两边。”“对啊,小兔子连着红萝卜,竹篮子连着小花儿。” “为什么篮子不能装红萝卜?”木木委屈地问。 “……那小兔子连什么?”周格弓着腰,趴在木木书桌上。 “小兔子不能吃花儿么?” “不能!” “为什么?” “不为什么?”周格高声道。 木木扬着脸,眼泪汪汪,泪光里看见爸爸站在房门口,扭头变节:“我要爸爸教。” “你少来这一套!让你妈教,快点,赶紧写完睡觉,快十点了。”杨帆哼了哼,走了。 好容易把小学生弄上床睡觉,周格才回到自己卧室来。杨帆正靠在床头看书:“怎么样?辅导作业的感受好么?” 她拉长了脸:“真是,忙了一整天,仅剩的一点好情绪,都被折腾没了。” 他放下书本,哧哧地在那儿笑。“我最近每天晚上,都是这么气呼呼睡觉的。” “非得辅导么?”她站在床边,垂着手,不解。 “非得。”他也一脸无奈,“老师强调好几回了,家校得一条心,说现在盯紧点,等养成了好习惯,将来就好了。”他虽然这么说,心里也并不完全同意,这世上还有这么一劳永逸的好事呢? 周格也撇了撇嘴,表示不信。 她去洗澡前,特地叮嘱他,“你等会儿再睡啊,我一会儿有事儿给你说。” “奥,啥事?” “映姐的事。” “她要宣布生孩子的事儿了?”杨帆从坐起来,问。 周格本来要走,这会儿站住了,想了一想,“我答应了不能说的,明天晚上,映姐约咱们吃饭,她订的地方,让我明天一早约孝干师兄。其他的情况,你别问,我也不能说。” 离婚冲动期 第45节 “映姐搞这么神秘!看来是要生吧,我就知道,隔这么久,肯定就是在考虑嘛,是吧!现在考虑好了,那他俩肯定要复婚了吧!” “你别套我话,我反正该说的已经说了,你明晚别有别的安排,咱们四个都要到场。其他的事情,映姐自己会说。”周格坚定道。 “真不容易啊,这两个人,兜了这么大一圈,终于又要回到起点了,是得吃饭庆祝。嗳,咱们带瓶红酒去,新买的那瓶可以,奔富。”杨帆兀自推测着,自信过头。 周格瞧了他一眼,没说话。她保证过,守口如瓶,就一定做到。不过,杨帆的乐观可真是…… 男人真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她摇着头想。 第79章 七十九宣布 远映选了家海边的美式餐厅,周格提早开车去接她,先到。 杨帆这天特地穿了件喜庆的长袖衬衫,和孝干一起一后走进来,位置在这半圆形店堂的最里面,拐角处。 周格抬头望着他们,满脸喜上眉梢的意味,特别是蒋师兄,一身笔挺板正的深灰色西装,和身材紧贴着严丝合缝。这一整套下来,应该价格不菲,周格在心里悄悄判断,顺便上下扫了扫他套装的口袋,有没有哪里藏着个小盒子?! 真替他捏把汗…… 孝干跟在杨帆身后,等杨帆一坐下,远映和周格面前,显出整个胖大的,盛装的蒋先生来。 “干嘛?姥姥门前唱大戏啊?!”远映照脸开口问他,身体不自觉地朝后靠了靠,靠到椅子后背上。 “啊?我这不是,来听消息嘛!”老蒋被前妻一问,光鲜的气场马上萎了半截,眼神闪烁地看了看在场每个人的脸,自己拉椅子坐下了。 远映又狠狠看了他一眼,抬手。 老蒋马上盯着她的手,听见她说:“可以上菜了。”他应声,小小呼吸了一口气。“那个,我们可以喝点酒,你就喝点饮料吧。”他多嘴道。 远映没理他,不过她确实点了杯苹果汁,在手边。 等菜上齐,大家面前全是亮堂堂的食物,煎的炸的烤的,凉拌的,同着芸芸众生一样。 老蒋大概是穿的太多,头上热出一层汗,和这些食物一样,亮晶晶。 “映姐,今天是有什么好消息要宣布吧?要不,咱们现在就说,不然我怕有的人太煎熬了!”杨帆笑说,他替师兄着想。 远映抬手喝了一大口冰镇冰果汁,放下来,点头:“嗯,杨帆说得对,我不是那爱绕弯子的人。今天特地请你们来,你们俩,帮我做个鉴证,我这儿确实揣着个好消息。上次你们都知道了,我不慎怀上了前夫蒋先生的孩子。你们都担心我会打掉吧,我做好决定了,不打,我要生下来,这孩子我要。” 老蒋两手扒在桌面上,像只一直在放哨的土拨鼠,长长松了口气的感觉。 “那太好了!”杨帆迅速看了老蒋一眼,帮忙串场:“确实到这时候了,是该生个孩子,映姐也做好了准备,真是可喜可贺,来,咱们碰一杯吧,” 他和孝干都同时伸手扶在酒杯上,对面的两个女人都没动。 他们俩大概觉得,既然要了孩子,那接着就能名正言顺地谈谈复婚了吧。 映姐把苹果汁挪开点,接着前面话继续:“孩子我是肯定要生,这是我的决定,将来这孩子,我生我养,我自己负责。蒋总要是有兴趣来看,可以提前知会我一声,我要是觉的方便呢,你就上门来看看,我要是觉得不方便,那不好意思,你就改天,具体改哪一天,说不准,咱们看情况再定。” “啊?!不是,远映啊,咱们的孩子要出生,不能没个完整的家啊!”老蒋一头汗,听完前妻的话,又添了一层。 “完整的家!有啊,我有房子,两百平市中心,多好的家呀。” “那就是个房子,不是家!完整的家,孩子得有爸爸有妈妈,你说是不是?我是爸爸、你是妈妈,孩子将来在温暖的家里长大……”老蒋把他这辈子能想到的温馨和美好都说了出来。 “我家怎么不温暖了,孩子有爸爸啊,你不就是嘛。”远映抬了抬眼皮。 “那咱俩得住一起啊!咱俩、咱俩首先得是一家人。” “谁规定的?!况且咱俩以前是过一家人啊,不是最后没当到底嘛,干嘛要重蹈覆辙,再做一次,玩过家家呢!” “那那那……那你是打算生下咱俩的孩子,然后咱们俩人,不复婚啊?!”老蒋前倾着半个身子,露出点上门讨债未果的可怜样儿。 “是啊,谁说复婚的事儿了,谁也没说呀!我前面不是都说明白了嘛,生孩子,就生孩子这一件事。”远映泰然,盯着男人们不可置信的脸。 周格也盯着,她有点怕,孝干师兄哭出来。 还好他没有,他“嗷”了一嗓子,坐回到座椅里,瘫了半天。 杨帆也把惊讶的眼神,投给周格,周格把他那眼神,瞪了回去。 老蒋这么瘫了好一会儿,映姐低头切牛排,吃了一半,她容易饿,孕妇嘛。吃的差不多,才又开口,“老蒋,孩子他爹,你也不用那么要死要活的。这对你来说,不是个好事儿么?看看,想要孩子,有了;想要自由,也有了;孩子连生带养,我都包圆了,您一点儿不受累,全是现成的。你想想,天下还有这么好的买卖么?都上你摊上了,你高兴还来不及吧?!” “嗷——”老蒋竖着耳朵听,又嚎了一嗓子。 “瞧他那点儿出息!”远映摇着头,接着吃自己剩下那一半牛排,吃完不够,桌面上瞅瞅,把老蒋面前那份拉过来,接着吃,“你肯定吃不下吧,别浪费了,我都吃了吧。放心,你不吃亏,我吃了都养在你孩子身上呢,都是你占便宜!” 老蒋垮着脸看她,一只手朝旁摸索着,摸到杨帆的腿,问他:“这么好的便宜,放你身上,你要不要!” “……我可不要,你别胡说。”杨帆诚恳但断然,连椅子都朝旁挪了挪,怕传染。 这顿饭吃的,周格一口牛排没填进嘴里,只小心翼翼,吃了两根薯条,怕胃口太好,让悲伤的孝干师兄有意见。 临走前,远映叫服务生来,把面前的空盘子收一收,她还有话要说:“那个,孩子他爸,你也坚强一点,坐直。我现在说的是正经事儿。” 老蒋一听,她还有话说,要命,他已经一点儿打击也经受不了了,更加往下滑了滑。 “我和小格的公司,从成立到现在,都在努力拓展市场,干什么都是开头难,我们正在难的这个头上,现在我要怀孕生孩子,以后跑市场的活儿,也都得小格一人来,我给她打打下手出出主意,这条路可不容易走成,是吧老蒋!”远映适时提醒孝干一句,“但是话说回来,我们认真干下去,肯定能干好,你们俩除了多支持,还是多支持,听见没有!” 老蒋听着,坐直了一点,跟着点头,“放心,我们这不是没看热闹,一直在帮忙么?” 杨帆只点头,没回应。 远映接着:“接下来,我们业务方向,放在泉州市场,土老板特别集中,我们重点联络谈合作,当然,也是小格出面的多,我在那边关系不深,但是大家一起努力,也不是多难的事儿。特别是,小格已经搞定了一家,现在我们目标瞄着鞋服产业圈,是吧?”她转头来看着周格。 周格接口:“是的,之前经过朋友引见,有见过石总,现在合作的这家公司,总经理也跟他关系很深,我觉得希望挺大的,只要要多花点儿精力。” “是吧,所以我们瞄准好了方向,就要闷着头往前冲了,你们,谁也不准扯小格后腿啊!” 这段饭最后临散场时,让远映弄的,染上点誓师大会的味道,群情激昂的。 周格两夫妻,分头送那对破镜圆不了的人回家,老蒋照例一到家就喝闷酒,撒泼打滚,要去西天取经。远映就开怀得多,光着脚拉周格看她刚布置好的儿童房,“看这地毯,澳洲全羊毛的,你踩踩,赞不赞?” “赞!”周格说。 杨帆回到自己家时,周格刚煮好了一碗方便面,太烫了,她急得慌,拿个小风扇正对着汤碗呼呼地吹,“啊呦,你回来了,我当你还得一会儿呢?饿不饿?我也给你煮了一碗,刚好赶上吃,晚上没吃饱吧!” “快快快,我都饿得快走不动路了。”杨帆赶着在厨房水池边洗了手,捧着碗坐在周格对面。 “他们俩怎么弄成这样的?”杨帆把周格手里的小风扇接过来,依样画葫芦地吹自己的面。 “这不是明摆着么?映姐打定了主意,孩子要生,但孩子爹不要。”周格挑着一大筷子面,放嘴里送。 “这么决绝啊?孩子生下来,就在单亲家庭,这不好吧!映姐不替孩子想想么?”杨帆有时有种妇人之仁的悲悯。 “映姐都想过了啊,她跟我说,知道为什么自然界里小燕子、小鸡、小鸭都是鸟妈妈带着孩子么?”周格放下筷子。 “为什么?” “因为男人没一个好鸟!” ……“这也,”杨帆醒过味来,低头吃面,觉得前人作孽、后人遭殃,“也不能一概而论吧,总有几个好的,鸳鸯、躞蹀、大雁、唐老鸭……” 第80章 八十不改 国庆假期,周格家因为奶奶吴芳腰痛,没能全家一起出游,杨帆连着三天开车带吴芳去中山医院检查开药,隔了两天,吴芳又在社区医院约了针灸治疗,前前后后,忙了十几天。 周格倒是没觉得什么,她刚好腾出大块时间,尽情在办公室加班加点。正常时速只能获得大多数人的人生,额外投入才能追逐到别人没有的东西。她不惧多付出,从来不怕天道不酬勤、天下不为公;忙着低头前行,稚拙又蠢笨。 她利用假期这几天,把鸣跃那边的候选人,找的差不多,只差一位新媒体的负责人。下午三四点钟,她把这项工作 close 掉,一下子轻松了大半。欠人人情始终是种负担,还人人情相当于卸货成功,手握真善美的快乐。 窗边正是午后时分,想想真是狠狠忙了一阵。“哎,咱们还有两天假期,要不要周边走一走。妈不能坐车的话,让她们在家休息,我们带好吃的回来给她。”她打电话给杨帆。 杨帆正在家里晾衣服,他一早在洗衣机里放好脏衣服,忘了按开关,等回来看时才发现,衣服没洗。“去哪里?周边是哪个周边?” “我前几天老听他们说去潮汕,还可以去南澳岛看看,要不咱们也去那儿吧,我查查路线和攻略。”周格大功告成一半的劲头。 “行啊,带上文文和西燕,这俩小姑娘天天凑在一起,不知道忙什么呢!” “西燕从老家回来了?” “回来了,一回来就和文文两人出门了,文文心事重重的样子,她最近是不是又把工作弄丢了?”杨帆观察了一阵子了,不想给周格添乱,一直没提。 “文文,工作不顺,不过这次不是她的错,和她朋友理念不同,和朋友分道扬镳了!咱们理解理解她吧。”周格简短解释,她没说,唐致被朋友们背叛了的事。合伙做买卖,分分合合是常有的事,她希望唐致也能平常心看待,吃亏是福。 “哦,怪不得,每天都闷闷不乐的样子。那就带她们出去散散心吧。”杨帆晾好了衣服,说。 “我来准备路线,你给大家买点零食,带在路上吃。”周格确实是个行动派,她边说,已经打开了电脑。 下午提早下班回家,她特地拐到前埔菜市场,买了卤味回去。进家门就看见了垂头丧气的唐致,坐在沙发上耷拉着嘴角,没有一点儿笑模样。倒是西燕,蹲在茶几边,教木木折纸。 周格走过去,拍拍唐致瘦瘦的肩头,“来吧,我买了下酒菜,咱们今天喝一杯。” “姐……姐夫不让我们喝酒。”唐致扬着脸,一个肩膀高、一个肩膀低。 “他让,他也喝,西燕也来,走。”周格招招手,她是这家里的大姐。 “那我也喝,喝点儿。”木木跟着起哄说。 “喝!”周格回头来,豪迈的语气。 “姐!”“表舅妈!” “喝点酸奶,你小屁孩!”周格头也没回,走到餐桌边摆开阵势。 杨帆从厨房端菜出来,他和周格说,文文带了这么多天木木,也让她歇会儿,所以这几天他负责做饭。 其实周格的意见同他相反,人在低谷期,应该多忙点儿劳心劳力的事,有助于少胡思乱想。不顾,这是老公一片体恤之情,她点头领了。 饭桌上,周格拿电动开瓶器,开红酒,唐致凑过去盯着瞧:“以前我打不开红酒瓶塞,手劲儿不行,这个东西方便诶!全自动的,一点儿不费劲。” “不费劲儿,你也不能多喝!”西燕坐在一旁提醒她。 “知道了,你嘴越来越碎,像你舅奶!”唐致回头瞪她一眼。 周格给每个大人都倒上酒,“来吧,咱们为这难得的轻松假期干一杯!” “为我新发的奖金。”西燕缩了缩肩头,笑得眼睛一道弯。 “你能不能,别提钱!”唐致也举杯,她朝西燕毫不留情地不满,被西燕拿肩头撞了撞。 “为我刚做完的数学小报!”木木从椅子上站起来,要碰酸奶。 “好吧,那大家就为了数学小报!干一杯。”杨帆最后总结说。 “匡匡”的清脆碰杯声,映着全家人的笑脸。 周格接着宣布:“明天咱们去潮汕玩儿,自驾去,后天回来,我已经做好攻略了。” 离婚冲动期 第46节 “嗷呕….太好了!” “妈妈太棒了,妈妈厉害!”木木摇着手,喜不自胜,他早就在家里待不住了。 “妈妈不厉害,”周格朝杨帆看看说:“明天爸爸开车。” 杨帆作势对木木哼了哼。 他们这顿饭,吃的久,夫妻俩对喝、姐妹俩对喝、舅甥俩对喝以及闺蜜猜拳…… 木木插不上嘴,急哭了! 最后,周格洗碗,爸爸带着儿子去洗澡,闺蜜俩负责打扫餐厅。 西燕下楼倒垃圾去时,唐致走进厨房帮忙,但周格已经收拾差不多了,在擦橱柜。 唐致站在她身侧,也拿块儿抹布,帮着擦:“姐,明天就咱们几个去么?大姨和大姨夫呢?” “奶奶腰疼,不能坐车。就咱们几个去,玩一下就回来。到时咱们带好吃的回家,我跟他们说了,到时候不要做晚饭了,一起过来吃。”周格把计划好的内容,说给唐致听。 “哦,挺好挺好,是要带点儿好吃的回来。”唐致满意地点着头,手上抹布,划拉了两下,搁一边走了。 周格瞧着那块抹布,不明所以。 本来好好的,杨帆已经收拾好了明天要出行的东西,吃的、喝的、用的,临睡前忽然接到大城的电话,说刚从成都回来,明天晚上一起聚一聚,他电话里说:“你不是说,好久没聊了么?明天就是个好日子,咱们两家带上孩子一起好好吃顿饭,联络一下感情。” 杨帆听着,在心里为难,是有正经事儿,要约大城,可是这时间,订的可真不是个好时候。 他电话里没说死,含糊了几句。挂了电话,他坐在床沿上,盯着拖鞋头,看了半天。要是告诉周格,她大概率会把明天出游的计划取消,工作先行是她的原则…… 周格收拾完,回房来时,他还在盯着自己的拖鞋头看。 她走过来拍了他肩头一下,“干嘛呢?你拖鞋头坏了啊?”她笑嘻嘻问。 他视线凝在她笑脸上,斟酌着说:“大城刚打电话来。” 周格听到大城,马上紧着问:“怎么样?约好吃饭的时间了么?最好是能放松点儿的环境。” “环境倒是很放松,他说咱们两家,带上孩子一起。” “那太好了,这种场景最好了,温馨又有爱。”周格一拍手,“时间呢?” 杨帆还盯着她眼睛:“明天晚上!” “什么?”她明知故问,“明天……” “我觉得,以我和大城的交情,推迟几天,也没问题的,不必非得是明天;要说好环境,那也许下次约的环境更合适呢!”杨帆说,劝说的意思。 周格目光散开到他脑后去,她在心里认真想着,想什么,想哪个更紧急更重要! 她回身坐在杨帆身边的床沿上,一垂头,视线交点也落在自己的拖鞋头上。 她得考虑一会儿,杨帆知道,他没再说什么,只等着。 “你电话他,推迟到假期后吧,工作日哪一天都可以。”周格抬头来说,她做好了选择,“明天我们全家去潮汕玩儿,都说好了,不能改!” 杨帆心里乐了,对啊,不能改!“好,我跟大城说。”他点头。 第81章 八十一文艺 全家一起出游,本来周格结婚的头几年他们经常组织,后来有了木木之后就少了。就近逛过一圈,换个城市,呼吸一点陌生的空气。旅行的快乐不外乎转移一下疲惫不堪的注意力,增加一点新鲜的刺激,观摩观摩别人过日子。 跟企业时不时出去考察学习异曲同工。 周格在潮汕当地选纪念品时,唐致和西燕跟她一起去,以买各种食材为主,像是在菜市场买菜。“这个好吃,肠粉软,咱们多买几份,回去热一下就能吃了。”“这个牛肉丸地道,粿条汤装在外卖盒子里带回去。”“糯米肠也来两份。”唐致积极地伸长了手臂,挤在摊头前面。 “不买点干货么?小点心什么的?全是现吃的……”周格跟在小姑娘身后,提着塑料袋,只剩付钱的份儿。 “你知道啥!现吃多方便,买回去还要做,做饭很累的你知道么!”唐致还在往前走,抬眼朝整个市场横扫一眼,说的头头是道。 周格被说的闭了嘴。 她们买好东西回来,杨帆带着木木在酒店大门口等。 “哎呦,我快重死了,文文让买的这些吃的东西,每一份都份量十足。”周格边嚷嚷边朝老公伸过手去,“看我这手指弯,勒出血印子了。” 杨帆赶紧一袋袋接在自己手里,眯着眼睛低头看,“买这么多干嘛?咱们也吃不完呀!” “怎么吃不完,咱们等会儿开吃回去,到家就热一下,把木木爷爷奶奶都叫来,咱们六个大人、一个半大小子,还能吃不完这么点儿东西,可不是得多买点。”唐致理直气壮,点了点那几个袋子、盒子。 “呵,咱们这是把今天的晚饭一气儿带回去啊。”杨帆惊叹女人们购买欲,他分别朝她们脸上扫一眼。 周格和西燕,一脸盲从。只有唐致,点头确定:“爷爷奶奶没来玩,吃点儿还不应该。” 所以,托唐致的福,她们在返程的车里,要开着很冷的空调,主要怕吃的东西馊掉。呼呼的冷气风,周格把毛毯从后备箱里翻出来,给木木裹上,大人们喝热水硬扛。 也是托唐致的福,晚上,全家人又大吃了一顿地道的潮汕美食,老杨说:“这可真方便啊,这就好比去了一趟,还省力,不费劲儿。” 吴芳坐在餐椅上,拿靠枕垫着腰。“这个粿条汤做的真好,咱们自己可做不出来。”她一人吃完了一份,把老杨的那份也拿过来接着吃。又说:“你们也是,去玩就好好玩,带这么吃的回来,零零散散的,也不知道你们怎么拿的!” “好拿,现在都是打包好的,装上就回来了。”唐致笑眯眯地说,说完打了两个打喷嚏,紧跟着流出一行清水鼻涕。 “文文这是伤风了吧,着凉了?”老杨看着问。 “是啊,潮汕冷,把我们一个个冻得!”杨帆眼睛也朝唐致看着,故意说。 “那还是咱们厦门好,早晚也不凉。”老杨点着头。 周格只顾低着头笑,被杨帆拿胳膊肘顶了顶。 长假一结束,周格马上重启了工作模式。周一出门去上班前,叮嘱老公,“你别忘了,找个合适的时间,跟大城再约个时间,别太刻意,但也要尽快,我等不得。” 杨帆点头:“好,我知道了,你放心。” 周格冲他笑了笑,转身要走,又想起什么,回头来:“我今晚要约两个候选人,会很晚回来,你们不用等我。” 他点点头,换好了衬衫,“去吧,我们不留好吃的给你。”他说。 周格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赶着走了。 杨帆准备好要走时,西燕已经等在客厅沙发上,她昨晚没回宿舍去。 “文文呢?还没起?感冒要紧么?”他问西燕。 “不要紧,我刚起来的时候问她了,她说躺会儿就好,有点儿鼻塞。”西燕答。 “那你进去跟她说一声,好好睡觉,别起来送木木上学了,我叫爷爷来送木木。”杨帆伸头去看了看木木的房间,孩子还在睡梦中。因为学校就家对面,木木可以比别的小学生多睡半小时。 “好。” 老杨接到杨帆电话时,和老伴儿正在小公园里散步,两人赶着就往小区走。吴芳边走边分派:“你去买早点去,木木爱吃的那家面线糊,再买两笼包子。” “哦哦。” 唐致迷迷糊糊间,听到外面房间的声音。盹着了一会儿,好像木木背好书包要出门了,她耳朵里隆隆的火车声,又模糊听到外面爷爷说话声:“要不你进去跟文文说一声,煮了红糖姜汤,等会儿热热喝。”另一个声音低声说:“别说了,年轻人瞌睡多,伤风了还不得多睡觉。放在那儿吧,她起来自然看见了,她厨房的事儿比她姐可厉害多了,自己会热。” 说话声随着关门声,没了。 不多时,唐致起床,家里空无一人,白亮亮一道光,透过窗帘照在她对面的墙壁上。她晕头转向走进厨房找吃的,看到蒸锅里热着的包子,旁边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干姜汤。 周格上午在办公室忙完自己的事儿,下午约了鸣跃的时间,和他一起面试几位选定的候选人,明天和泉州约好去开项目沟通会。 她下午开车出发去保税区时,接到远映电话:“小格,我吐了一中午了,怎么办?” “孕期正常反应啊,大部分孕妇都会吐的,放轻松,别担心。”她戴上耳机,启动车子。 “那我怎么记得你怀孕的时候没怎么吐啊,我吐这么厉害,都、都要抱着马桶睡觉了!”远映在电话里有气无力。 “这个东西因人而异,孕妇就是吐,吐完了接着吃,不吃是不行的。” “都这样?” “是啊,都这样。”周格说:“这样,我晚上看够不够时间去看你,要是去的话我提前给你电话。哎,让你雇个阿姨,你找了没?” “还没。” “快点找吧,女人怀孕生孩子,是需要有人照顾的,你是女超人也不行,赶紧的!” “哦!” 周格挂了电话,在脑子里规划着时间,一边在想,这两天杨帆不知道能不能约到大城,她记得大城家里是福州人,但老婆好像是南安的,这个信息,得去再确定一下,如果是,倒是个很重要突破点。 时间于她,紧凑得像金钱,一分钟掰成两半花。 保税区外有几处很有风格的餐厅,算是个聚集地,文艺又有气质。有段时间我们骂人,常常说,你文艺,你全家都文艺!不过,骂归骂,找人聊事情,还是需要个含蓄的半遮半掩的文艺环境。 鸣跃公司建制不大,但有位市场方向的管理层的候选人,临近晚饭前后,周格建议索性约在餐厅谈,气氛更合适一些。 因为很近,她和鸣跃从办公室步行走过去,从那片商圈的后门穿过,后门是一片规划好的停车位。 他们边走边经过,鸣跃说到:“你速度真快,人员基本都能确定了,比我生意做的都快。” 周格笑着:“那是,我们这行里,争分夺秒,慢了就是输,就是不专业。”她说这话,目光散漫的飘过周边,了了一圈。 要走过停车场时,她忽然扭头看了看,停了一步。 鸣跃看她拉下,也停下,问她:“怎么了?忘带手机了?” 周格马上跟上去,“没有,我带了,这不。”她把手机拿在手里,给他看。 她边走,眼中还是闪过一点思虑…… 这边的餐厅,鸣跃因为自己一个人常来,很熟,事先请老板订了个角落的位置,方便谈事情。吃的都很简单,桌上每样吃食都是一点点,明摆着不为了的吃饱。 挺好的环境,但谈的不顺利,对方要价太高,“我现在的工作状态也不错,就是收益方面差点儿意思。所以周总找我谈,我觉得可以聊一聊。”“我这人特别爱看书,一年两百本打底,我可不是随便翻翻,我都做读书笔记的,和那些靠小视频学习的人不一样,咱们得多学习多进步嘛” 绕了一大圈,谈到最后,年薪翻倍他觉得太少,薪资结构他也不太满意。周格知道这个人没戏…… 她借口去洗手间,自己去透口气。洗手间装修的枝繁叶茂、绿茵密布,一扇窗户掩映在植物间。她站着那儿望出去,对面小餐吧的落地玻璃窗,靠窗位置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她熟,另一个女的不熟,但不要紧,从此以后就熟了。 她在那扇窗边,多看了一会儿。有人进来才想起离开。 回到鸣跃身边坐下,和他交换了眼色,她三言两语,把这位一年两百本书的候选人打发走了。 鸣跃和店老板打了声招呼,没结账就起身,看来是月结! “你说,真有人一年看那么多书?”鸣跃疑问。 “听他吹吧,一听他说话,就知道没读过几本书。”周格不知什么,没好气。 “那也不一定,万一人家能呢。” “小人书么?两百本!一年才多少天?哼!”她冷着脸,不知道是不是藉故发怒,哪里来的不快乐,迁怒在没要紧的人身上。 离婚冲动期 第47节 鸣跃觉察出来,转头瞧了瞧她的脸。 第82章 八十二夜宵 和鸣跃分手后,周格坐进自己车里,迟迟没有启动。 她想了想,拨通了杨帆的电话:“喂?你在那儿呢?我喝了点酒,不能开车,你方便来接我的话,我就不叫代驾了。”她最后补充:“我在保税区。” “哦,可以呀,这么巧,我就在附近,那你发个定位给我。”杨帆接过电话,朝对面的丽娜看了看。 丽娜也盯着他。“你要走?”她紧着问,怎么这样呢!明明是他约她来的,说是一起去看她们表演,似乎是蒋总想跟她们的摩托车队玩。 “我老婆刚好在附近,我去接她一下。蒋总已经在停车了,他马上就到。”杨帆挂了电话,利索起身。 丽娜抬头望着他:“不是啊,你不一起么?” “我就不了,我不会骑你们那种摩托车,我就不跟着瞎起哄了。”杨帆欠身朝玻璃上瞄了两眼,看到孝干师兄的胖大身影,正晃悠过来。 “我可以带你啊,我上次带你不是很好么!”丽娜跟着站了起来。 杨帆朝她压了压手,意思不用站起来。“好啥啊,我耳朵都快震聋了,你们这种刺激的运动,也就老蒋同志有兴趣,回头你们喝酒,我买单哈。”他说着走了出去,在吧台遇到走进来的蒋孝干,和他说了两句什么,锤了他肩头一下,走了。 丽娜始终望着他走出去的背影,咬了咬牙。 周格站在保税区旁边的山姆会员店的路口,等老公来接。 杨帆的车很快就到了。 她一坐上车,杨帆就问:“刚好我在附近,你是从邱总的公司出来?和他约了吃饭?” 周格点点头,“是啊,我上次不是答应帮她组建新公司的团队么?下午约了候选人,几个普通的人员都搞定了,还有两个岗位的人没找到合适的,还得再看看。”她一边拉安全带,一边低头问:“你呢?怎么刚好也在这儿,这片离你公司还挺远,我本来想,你要是已经回家了,就算了,我还是叫代驾。” “我约了孝干师兄,他不是正苦闷嘛。我有个同事,玩乐队的小年轻,之前我带师兄去看过他们演出、玩摩托、滑板,都是惊险又刺激的项目,这回要约了去攀岩好像。”杨帆边开车边回答,实话实说。 周格盯着前档玻璃上的一只小飞虫,似乎无意:“小年轻?男的女的?” “你可猜不到,这些乐队、摩托,爬高上低,是男的还是女的?”杨帆乐呵呵。 “女的吧,现在小姑娘爱玩这些。”周格转头来,看他表情,他表情如常。 杨帆转头看右后视镜的功夫,顺便看周格一眼,“厉害啊,猜的真准,还真是个小姑娘!就是年初刚来的丽娜,我本来编制满员,硬给我塞进来当助理的那个。孝干师兄现在特别喜欢跟在她屁股后面玩,听说他们上周还约了去开卡丁车。我想也好,不然他一个人在家里,时不时哭哭啼啼要生要死的,我实在也被烦的不行。”说着,他自己摇摇头,不知道这么想,算不算兄弟之间不够意思,有难不同当。 哦……周格藉着对向车的远光灯,又看了看他脸上。她忽然想起来,答应去抽空去看望远映的,不知道她吐的怎么样了?“哎,咱们先不回去,开到映姐家,我下午接到她电话,说吐的不行,我去看看她。” “哦,好。”杨帆在前面那个路口,调转了车头。“映姐也是,这种时候,打给蒋总才比较合适嘛,打给你,你最多去看一眼,还能干嘛!” “她不就是不肯打给前夫嘛,所以只好打给我了。我让她尽快找保姆,怀着孕,还一个人在家呆着,是不行的。”周格情绪好起来了,同时哼了哼,“你瞧,孩子妈吐的生活不能自理,孩子爹找了个小姑娘玩极限运动去了!” “哎,你这么说就太向着映姐了,是她自己先下的狠手,你没看见,师兄哭的那个可怜样儿,当年他公司现金流断掉,他孙子似的到处找人借钱,都没哭成那样。”杨帆保持中立。 她没接话,其实心里也常常同情老蒋,但她不说出来,这时候要站在远映一边,支持她的决定。“哎,你说,孝干师兄会不会跟着小姑娘玩,玩出从前那一套来,这时候正失意,情感一脆弱,是吧?!”周格忽然操心。 “不会,你真是瞎操心,”杨帆马上打断她,“别说丽娜看不上蒋总,就连师兄自己也说,这种玩刺激的小姑娘,不是他能降得住的。你还替他多虑!” 周格望着前方的红绿灯,没再说话,但脑子不知为何,在想一个不晓得哪里冒出来的问题:丽娜,她看不上蒋总,那她看的上谁? 他们到远映家时,八点多钟,按了门铃,没人来开门,周格按了密码推门冲进去。 “映姐——映姐——”她高声叫着,“你找找厨房、餐厅,我去卧室。”她指挥杨帆道。同时跑进卧室,往飘窗找去。 “干嘛?叫那么大声干嘛,我在这儿呢!”远映从洗手间里,伸出半个脑袋来,手里拎着一大袋薯片。 杨帆和周格,双双站在远映主卫的门口,看她在里面重新安了个家,马桶旁边,围着椅子、小边几、垃圾桶、还拿架子,支了个平板电脑在那儿,放电影。 “你这是,住在洗手间里了?”周格撇着嘴问。 “啊,不是你说的,吃了吐,吐了再吃嘛。”远映大喇喇坐在椅子上,反手给自己塞好靠枕,“我跟你们说,我打算再买个小冰箱,放这个位置,刚好这儿还预留了个插座。”她指指马桶另一侧,仅剩的一点缝隙。 远映这么怡然自得、苦中作乐,让看的两个人呆着脸,无话可说。 临走时,周格还是催她赶紧定保姆,远映送他们到门口:“知道了知道了,我想好了,连月嫂一起,我都看起来,生孩子可真不是个好玩儿的事儿。” “你知道了吧!”周格过来人的口气。 杨帆也是这样的表情,本来嘛,生孩子是个严肃的事情,生过的人都知道;但同时,他想起这会儿正在山道上飙车的老蒋,应该挺快活吧!这种时候,男人和女人真的很不同,生物属性决定的不同。他准备开车回家时,看了看周格的脸,觉得她刚才评价孩子妈和孩子爹的话,有点儿对! 他们开车回家的路上,杨帆把和大城约好的吃饭的时间讲给周格听,“我本来想尽快找个吃饭的地方约上他,后来想想,你要谈的事儿,估计不能太正式了,还是上次约两家带孩子一起的场合比较合适,是不是?” 周格正低头看手机,挑东西,“嗯,是的,太正式了,咱们这样的熟人,反而效果不好,容易尴尬,也容易让大城觉得不好回答。家常氛围最好,我先提一提,看他的反应,如果有兴趣,才往正式了谈。” 杨帆听明白了,点点头:“所以我打算约在周六,订个翔安附近的农庄,孩子们能跑一跑,让他带上老婆一起。对了,你上次问的,没错,他老婆是泉州的,家里从前做电子厂的,现在好像不太行了。” 周格听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等杨帆车子开进地库,周格把在手机上挑好的东西,呈给他看,“这个,我看了好几天了,想定一款,你觉得怎么样?”屏幕上,是一款颜色鲜亮的电动按摩椅。 杨帆定睛看了看,“这么贵呢!” “我买给爸妈的,放他们那边用,妈不是腰疼老不好嘛,就是劳损,扎针吃药也不能去根儿,按摩按摩,能缓解好多。”她下车时,低头又看了看,要买。 “他们俩要知道这么贵,肯定不舍得用。”杨帆摇头,但心里觉得,是挺好的东西。 “所以先给你看看,明天到了,爸妈问起来,你别说价格,就说我的客户给的优惠价,不贵。让他们放心用。”周格没再犹豫,点头边走边付钱。 “好是好,”杨帆跟在她身边,想了想还是开口问:“上次签到单子,公司现在有收益了?挣到钱了?” 周格买好了,冲他点点头,满眼的光,“挣到了!”停了一秒,她扬了扬下巴说:“等我接着努努力,挣更多的钱。” 杨帆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笑,可同时又觉出点感动来,他从前一直觉得周格柔和旷达,吃过许多苦,但从不写在脸上,需要他保护和爱;这时,他仿佛看到她蓬勃生命力的能量,像这电梯里的一团光晕,围在她身边。 因为在远映家耽搁了时间,他们到家也快十点钟了。 没想到家里面还挺热闹,爷爷奶奶也还没走,都坐在餐桌边。周格走过去看到,木木坐在餐桌对面,正低头吃着什么,“呼噜呼噜”连汤带水。 老杨看见周格回来,仰着头,瞧着势头不对,想开口解释。被周格抢了先,“妈!这都几点了,怎么又给他吃宵夜了呢!”她以为吵过的架,总会留下点痕迹,现在好了,算是一点改善都没有了,脸上明显不耐烦,又抬头朝杨帆看了一眼,意思:你瞧瞧! “妈,上次不是说明白了嘛,木木睡前不给煮东西吃,吃多了不好睡,孩子消化也不好!”杨帆吃一堑长一智,马上站在老婆这一边,省得等会儿再摔盆砸碗的。 “不是的,是木木饿了……”吴芳看着儿子儿媳的脸,解释。 “他小孩子家,你什么时候问他,他都说饿了,他知道什么!所以才要大人帮他控制,不然……”周格接口,她想说,不然要大人干什么!说到嘴边,觉得这话有点重,止住了没往下秃噜。 她这一停顿,从房间走出来倒水喝的唐致,站在一边听了一会儿了,突然没好气地插嘴进来:“你们俩别一回来就瞎 bb,知道什么!就在这儿指手画脚。小家伙掉了颗牙,哭一晚上了,一点儿东西都没吃,这不,刚缓过来,才给他做的馄饨。大姨怕你们说,特地做的一小碗。”唐致细长的胳膊伸过去,捣了捣木木的碗边,翻着白眼强调:“看见了么!” 餐厅的灯光,还像从前一样亮,但光线太好,难免把人照得太透彻,照得人说不出话来。 周格想说什么,吴芳摇了摇手,“让孩子吃完,休息一会儿赶紧去睡,明天还上学呢!” “哦。”周格点头,她其实想道个歉,有错当罚、有功当赏,人和人之间,越简单越长久。 杨帆陪着木木去洗澡的时候,周格瞅准了时机,跟出来送爷爷奶奶出门。 “妈,我今天说错了,您别忘心里去。”她低头小声说,说给婆婆听。 老杨听见了,忙着打圆场:“没事儿,什么说错了说对了的,我们知道意思就行了。”他说完,怕老伴儿有意见,赶紧去看她脸色。 吴芳也没完全同意,嘴角仍旧耷拉着:“没给他多吃,就那么一小碗,总不能让他饿一顿吧,你们真是一惊一乍的!” 周格忙着点头,“是我搞错了,我没问清楚情况。” “是吧,你下次问明白再说也不迟!”这回吴芳占理,不能不让她多说两句。 进电梯时,老杨悄悄在后面朝周格使眼色,意思:让你妈数落两句吧,她嘴碎! 电梯门关上那一刻,周格笑着,点点头。 第83章 八十三计划 周格送了公婆,回到自己房间,见杨帆正裹着浴巾,满身水珠。 “你盯着儿子洗澡,顺便把自己也洗了?”她问。 他点点头,“顺便嘛。哎,你跟妈道歉了?” “道了,”周格坦荡道:“说错了咱们就承认,及时认错,别让妈把气存在心里。我跟你说,生气最容易生病,中医上,气大伤身,是真事儿。” “你还研究上中医了?”他擦干了,正套上睡衣。 “瞧你说的,我博学多识,你不知道罢了!”她说着,也预备去洗澡,拉开衣柜们,找件干净的睡衣。 他也站在衣柜前,这么点地方,嫌窄,尤其是她大开着柜门。 “我看看,有多博学!”他转身把她圈在身前。被她拿手推着胸口,“我这是灵魂的博学,你看不出来。”“那我看看灵魂。”他手上一用力,她撞在他身上。 他睡衣也只系了一粒扣子,这时索性解了。 “等我洗完澡!”她扒着他肩头说。“做完了再洗。”他手上没停。“不关灯啊?”“不关了,咱们不关灯做过很多回啊,你忘了!”“我忘了!” “.…..现在想起来了没!”他用了用力。 “嗯,想起来一点!” “一点?现在呢?”他提了提速。 “.…..”她完全想起来了。 再回到床上时,夜深了。他不看书,她也没看手机。两人摸黑说话,“你没发现,文文和我妈的关系变了么?没那么呛了。”杨帆眯缝着眼睛说。 “是啊,我前天看见她站在厨房,教妈用手机看视频,她说,帮忙下载了个抖音,教跳广场舞。”说到这儿,周格比杨帆精神,“她俩啥时候和解的?” 周格枕在杨帆手臂上,他顺势拍了拍她后背:“什么和解!她俩本来也没啥大不了的,就是有点不对付,也是小事。” “嗯,你说得对。”周格表示了同意。 他们又说了什么,周格说在他耳边低声念叨:“你最近好像比以前更厉害了!” “我一直厉害!”他本来要彻底闭上眼睛,这时又睁开了:“哪些地方?你展开说说!” 周格没理他这茬,只说自己想说的:“有段时间不怎么样?” “不可能!我每周都跑步,是你感受力不稳定。”他虽然迷迷糊糊,嘴上不认输。 “好吧,希望你越来越好。”她困了。 “好的,你等着!”他温柔又得意地说。 第二天一早天气不好,下大雨,一场秋雨一场寒,周格走前,把木木的长袖校服整理好,放在他床边。最近是唐致送他上学,节省了爷爷奶奶一大早跑过来的功夫。但奶奶总是担心孙子早饭吃的不好,照旧时不时地买早点上来,买两份,木木一份、木木小姨一份。 周格带着小颜后半周都在跑泉州,项目工作也在按排期推进,所以也常常和总经理徐啸吟会面,有时相对坐在会议桌前,会觉得她这长相,眼熟,恍惚和谁长得很像,不过这两年因为要做业务,见过的人实在太多了,她没往深了想。 离婚冲动期 第48节 周五下午,她们约好了时间开沟通会,周格的讲话被打断,啸吟似乎看到手机上的新闻,赶着打电话给自己的总经办主任:“你看到区里的人事任免新闻了么?对,新调来的处长,刘建实。老相识了,你找一天,我们去拜访。” 周格听到这个名字,抬眼看了看她,啸吟笑着的眼睛,接着在电话里说:“对,你就说是我约的,他肯定答应,约在啸知的会所吧,别的地方不方便,人家也不敢来。地点他知道。” 啸吟挂了电话,心情明显好了很多。 周格开车回厦门的路上,把这事儿和远映说,她带着耳机,“他调到泉州了,听说是要升上去的意思,你说,这种人,还能官运亨通……” “这种人,才升的快呢,手段办法多的是,搂钱也多,有人有钱有关系,你说不升他,升谁?升闷头干活的老黄牛啊!”远映举着盒万金油,放在鼻子底下闻,说着大实话。 周格也明白,心里一声叹息。转而问:“你的新阿姨怎么样?你还习惯么?” “特别好,哪儿哪儿都好!”远映用力吸了一口万金油的凉气:“就是做饭不好吃!” “……”周格无语:“你别那么早评价,你孕期胃口差,也许人家做的还行。” “是啊,我就凑合着吧,反正老蒋每隔一天,都来给我做晚饭,我觉得这样也行,和阿姨的厨艺对冲一下。” 哦……周格交代了远映几句注意事项,对孝干师兄的表现,大为改观。 摘掉耳机时,耳朵一阵钝痛,她没在意,赶着开车回家,吃晚饭。最近答应杨帆,由他辅导作业,她尽量赶回来,做最后的检查和总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公司业务有了起色,她渐渐开始觉得,杨帆说的也对,需要适当分配一些精力在家庭生活上,木木的长大真的是一瞬间的事,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学会自己看绘本的,什么时候会玩儿九连环了;同样也很晚才发现,唐致和她婆婆关系已经缓和,她们甚至分配好了接送木木上下学的任务;还有杨帆,他的跑步,居然能让他床上精力越来越好…… 她错过了许多重要的变化。 当然,有多少收获,就有多少错过。没什么好遗憾的,努力往前走。 周格赶回家,检查完木木的作业,经过唐致的房间,伸头进去看了看,她在忙什么? “姐,我准备好,做自己的账号了,你看我写的计划。”唐致趴在飘窗上,这房间太小,放了床,就没法设书桌,所以唐致搬了小外甥的小板凳坐着,挨在窗台边上。 周格接过来看,手写的,涂了划,划了又涂,显得稚拙又原始。但,写出了想做的事。她在床沿上坐下来,垂着头。 “姐,写的特别不好?”唐致盯着姐姐的脸,心怀惴惴。 周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自己妹妹的问题她清楚,系统化思维差,没有经过科班训练,做事凭感觉,缺少结构化能力和长周期的管控力。可她胜在感觉准,豁得出去,有行动力,目前还有一定的粉丝基础…… 她这么一总结,忽然想起一个职位来,不算百分百合适,但契合度七八成吧。 “姐……”唐致还在等着评价,她想听姐姐的意见。 “我觉得挺好的,你可以再整理一下,按时间线把先后顺利排好,做个电子版本,你做好发我,我帮你修改。”她低头说。 唐致没听得太明白,但她点头说:“好,我用电脑做,做好发你。” 周格拍拍她肩头,笑着肯定她:“计划写的真的很好,有内容,比那种假大空的水词儿好很多。” “真的?” “嗯。” 唐致仰着笑脸和她对视,那一刻,她觉得,有姐姐真好。 周格回房去时,忍不住和杨帆提起,“我刚刚看了文文做的自媒体账号计划。” “哦?文文想好了,要自己单干么?”杨帆在收拾夏天用的凉被、盖毯,他一早已经晒好了,现在准备一个个装进压缩袋里,抽好真空,塞进衣柜。天气转冷,该换厚被子了。 “她其实没怎么想好,因为账号的内容,她是有了计划,但怎么变现、怎么持续推进,总之前因后果,都没有设计好。”周格说着话前,转头看了看房门,不想让唐致听见。 “那怎么能做好,这样子贸贸然开始,做着做着就自己做不下去了。”杨帆正弯腰装袋子,周格过去帮忙撑着口袋。 “是啊,不过她能有内容,已经很不容易了,别的,我来帮她想想办法。”周格真诚地眼睛,杨帆抬头看到。 “也是,你这亲姐姐,不就是做这行的嘛,把个妹妹闲置在家里,也说不过去。哎,我有没有跟你说,妈跟我提过两回了,说让我帮文文找个位置,你看,她们俩现在……是吧!”杨帆装好一袋,又去装另一袋。 杨帆说的这一幕,就在昨天,他去帮忙调试新到的按摩椅,吴芳在厨房做马蹄竹蔗汤,让他等等带回去。 他背靠在厨房橱柜边沿上,听母亲唠叨。 “你呀,有空帮文文看看,找个合适的工作,让她去你们公司吧,这么大个姑娘,天天闲在家里可怎么好!这么早就过上退休生活了,以后也不好说人家,哪个好人家愿意要没个正经工作的姑娘。”吴芳开着水龙头,洗一个保温桶,老式的,用了多年了。 “妈,你正当我是集团总经理呢,想安排谁就安排谁。我去找人,好几个部门协调,都是费人情的,况且文文这种情况,一点儿经验没有,专业又不对口,来了什么都不会,这可不是一般的难度。”杨帆也是实话实说。 “怎么说文文什么都不会呢,人家做饭烧菜,手脚麻利着呢,跟小朋友玩儿,一圈小孩儿都喜欢她……”吴芳思考着唐致的闪光点,实在太少,挑不出来。 “安排到我们大食堂去帮厨?” “那有什么好的!不要不要。嗐,你也是,一点儿说不上话!”吴芳摇头,走到橱柜前,“起开!”把杨帆挤走了。 “不是我的公司,不能全凭我说了算呀。”他解释。 不过解释无效,吴芳接着感慨:“照你这么说,还是小格自己开公司,自己做主的强。” 杨帆听着,无奈笑了笑,不过听到母亲夸老婆,他抬头看了看母亲的脸。 甜汤做好,装在保温桶里,吴芳跟着杨帆从厨房走出来,瞟了眼正躺在按摩椅上享受的老杨。 “哎,这个东西真舒服啊,锤的我的骨头都…….哟哟哟!”老杨乐得合不拢嘴:“还有音乐呐,听听!” “你好好摇着吧!”吴芳回头瞪他一眼。 “好勒!” 所以杨帆这会儿,把这些话学给周格听,周格哈哈笑着,“文文做饭确实比我好吃的多,这点我可比不上她,难怪她跟妈找到共同语言了。” “是吧,所以我说,这些事,都不能急,事缓则圆!”杨帆整理好了被子,站在凳子上,一一码进衣柜里去。 周格在旁伸着手,仰着脸,点了点头。 第84章 八十四心黑 周六他们约好了大城一家,杨帆做的统筹安排,在开车出发的路上,他和周格说:“等会儿找个合适的时机谈,如果大城没多大兴趣,也不要紧,我还有另一个打球的朋友,他老婆是做财务的,回头我来联系联系,这个不行,咱们找另一个。” “好,要是正式入职了,回头我给你算佣金!”周格坐在副驾位置上,大气地说,笑得鼻尖上闪着光。 “这可是你说的,木木帮我作证啊,你妈妈要算钱给我。”杨帆点头,又 cue 后排的儿子。 “多少钱?我也要。”木木果然是上学了,长了见识,开始喜欢钱了。 “好,等爸爸拿到你妈妈给的钱,分一半给你。”杨帆也很大气。 “好,谢谢爸爸。” “不谢谢妈妈么?”周格觉得哪里吃了亏。 “不谢,你又没分钱给我,要不然你给我买奥特曼卡包,我就谢谢你。”木木扭脸来谈条件。 “不买!” “哼!” 大概是杨帆在路上提供了谈不成的退路,周格在饭后和大城谈的时候,轻松异常。她们站在农庄的田埂上,周格提了提有这么个机会,“这家企业做了蛮多年的,父辈创业、二代接手,但经营的一直很不错。总经理虽然不肯透漏,但就我目前看到的,他们在着力打造数字化工厂的概念,这时候找财务一把手,而且开了很高的条件出来……” 大城戴着顶夸张的草帽,一手捻着草帽的绳子,听她没说到底,自己接口:“他们有上市计划?” “老板没说,但是这时候找 cfo,强调要有合规化经验,那应该是有些想法吧。”周格笑笑。 “我考虑考虑。”大城把草帽拿下来扇着风,红亮发光的面色,诚恳道:“咱们这年纪,换工作可是个大事儿,我回去和我老婆商量商量。” “嗯。”周格表示理解,点了点头。 两家孩子在田地里追着跑,玩的很开心。返程时周格开车,杨帆坐在副驾的位置上问她:“怎么样?大城表态了么?” “他说要想想,回去和老婆商量商量。” “哦,应该的。年薪这么高,我觉得他老婆能答应,毕竟人家娘家就在泉州。”杨帆乐观地说。 “一般都会谈好几轮的,一方面候选人要慎重考虑,一方面,企业这边也要评估。”周格比较平常心,谈得成最好,但同期还要找其他候选人,都是同步进行的,广种薄收。 杨帆跟着点点头,果然生意不好做,过五关斩六将。 “我先送你们回家,然后我约了鸣跃,晚上一起吃饭,我有事儿要跟他商量。”周格边开车边说,她心里还拿不准,跟鸣跃提唐致,会不会让他觉得为难。可是,真的是举贤不避亲,她在心里和自己说。 “哦……”杨帆转头看了看她侧脸。 车子正开进隧道,低速的,长长一段路程,一眼望不到头的距离,叫人莫名透不过气。 但很快,隧道开到了尽头,开进一片灯光海。 鸣跃最近很少回老家了,公司运营渐渐步入正轨,他住在园区安排的公寓楼里。 “咱们别出去吃了,你介不介意,尝尝我的手艺。”他在电话里说。 “行啊,”周格爽快点头,“不过我可先说好,我手艺不怎么样,只负责尝。” 鸣跃在电话里哈哈笑着答应。 不过说归说,周格在开车去的路上,转道八市买了上回他说好吃,应该拿来下酒的手撕鸡。好朋友间吃饭,最有意思的莫过于各出几道菜,热闹又有趣。 可惜他们就俩人,这种聚餐要人多才有气氛。 鸣跃的公寓小,是园区提供的配套人才房。家具也是统一采购的,小餐桌上摆满了菜。 “哇!邱总,你这是赤裸裸的炫耀吧,我就准备了一个菜,你弄这么多,无声的显摆么?”周格站在桌边,蹙着眉头。 “那你真是高看我了,这就一个菜是我做的,”鸣跃带着围裙,指了指桌面:“喏,凉拌皮蛋,其他是旁边大排档叫来的,哈哈哈!”他边说边乐得合不拢嘴,奸计得逞的感觉。 周格回身白了他一眼。 “哎,不过你来,你来,我这儿给你准备了花儿。”他兴致勃勃地偏身把她让进厨房,一脸期待的笑容 “花儿,什么花?在厨房?”她跟在他身后。 “嗯,你看!”他小男孩一样兴奋,打开银色的锅盖! 一股浓郁的甜香,掺着巧克力味儿,周格怕他有诈,没有完全靠近,伸着脖子往大炒锅里瞄,一锅炸开的爆米花,正辟里啪啦,有几粒跳到铁锅外面来。 周格扭脸看他:“你做了一锅爆米花儿啊?” “是啊!”他紧盯着她表情,念书时,她家路口有家卖爆米花的小店,她每周五放学都去买来吃,有次还带来分给他;后来有一天,那家小店换了,变成了家配钥匙的小门脸。他记得她满脸沉痛地告诉他:“再也没有爆米花吃了,恨死那家配钥匙的店了。” 这不,他最近特地抽空学了这门手艺,请她来,做给她吃。但这时,看她惊讶的表情,似乎不记得从前的事了。 周格从锅里拿了两个吃,马上笑他:“你这不是巧克力问味啊?” “不是啊,奶油的。” “那你炸糊了!”周格用力嚼了嚼,笑得露着大白牙,“你自己尝尝,我还以为你特地选的巧克力味儿。” “啊!”鸣跃自己凑过去,掂了掂锅,底下是焦糖,看不出来。自己尝了两颗,额…… 他们坐回餐桌边,“行吧,我的送花,失败了!”鸣跃略沮丧的表情。 离婚冲动期 第49节 “不会不会,又脆又香的,心意领了!”她虽然这么说,还是笑得停不下来。 “你还在笑……” “我再笑一会儿…….哈哈哈!”周格用力掐自己一把,“我笑完有正经事儿跟你说。” “那快点儿,跳过这一节,咱们来正经事儿吧。” “好的好的。”周格抬手喝了一大口啤酒,压压笑神经。 鸣跃开着阳台门,不断有夜风吹进来,周格说完她的正经事儿,最后补充:“我就是提议,你千万别为难。行就是行,不行就不行,咱们不掺杂同学朋友的情意在里面。” 他隔着桌面看她眼睛,他们之间只有“同学朋友的情意”…… “我就事论事、就人论人。唐致呢,做直播的热情很高,能动性强,经验和能力也很好,不比现在市场上看到的那些主播差,特别她熟悉的领域,也是宠物赛道,和宠物用品、宠物周边都很匹配,她还有一定的粉丝基础,是可以马上为公司带来流量和价值的,但她也有不成熟的地方,对要做的事没有长远计划,至于具体如何变现、如何有增量,都还没有仔细考虑过,这些方面需要团队支持,一起来探索。”周格也是职业习惯,总要把一个人的好坏价值说明白。 “嗯,我看过她的账号。”鸣跃点点头,“本来我这新媒体部门也是个尝试,我觉得唐致可以来试试,但这个团队的负责人,她可能还欠些火候。” “对,她目前还在做好自己喜欢的事的阶段,也先从做事开始吧。” “那行啊,哪天你约了我们见个面吧。”鸣跃点头,他眼里,这不是什么大事儿,转而他问:“你最近泉州的项目,做的怎么样?” “挺好的,合同谈的顺利,项目推进就顺利。”周格眼睛里透着乐观的光。 鸣跃替她高兴,“下周钱教授那边组了个局,一起去一趟,顺便请他帮忙牵牵石董那边的线。” “好啊。”周格喝冰啤酒,抬手半杯。 看得鸣跃伸手拦着她,“你慢点儿喝,等会儿喝多了在我这儿发酒疯可不行。”其实他虽然这样说,但心里很愿意她真的喝多了,留在这儿走不了;可同时,又觉得走不了之后的故事,不是好故事,他这么认真的一颗真心,不能砸在坏故事里。所以宁愿她不喝多。 “放心,这么点儿啤酒……” “霍,好大的口气!” 周格八点多钟回到家,杨帆和木木下楼打羽毛球去了,她趁着家里没别人,赶紧找唐致谈工作的事。 “去你同学的公司?”唐致正在手机上研究买什么样的支架,“我不去,我都想好了要自己干了,我可不能再被坑,谁知道谁的心!心黑的人多!” 第85章 八十五耳洞 杨帆和木木满头大汗回来时,周格还在唐致房间,他叮嘱孩子去洗澡,走过房门口时,看了看她们。 “我妈和小姨又要吵架了!”木木警觉地和爸爸说。 “没有啦,杨木木你再瞎说,我把你偷吃冰激凌的事儿给你说出来。”唐致正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盯着小外甥,放箭。 “没有!我没吃!”木木马上后悔多嘴,仰着头看向爸爸妈妈,“小姨真是个大嘴巴,她专会在家里盯着我。” 杨帆和周格都看着木木,他这两个月长高了一大截,目标更加明显。 “哼,我马上就不在家盯着你了,我要上班去了!”唐致说着,朝木木吐了吐舌头。 “行了,吃了就吃了。”周格站起来,拍了拍木木的大脑袋,“但不准偷偷吃,要吃的时候,就跟大人说。” 木木其实是跟大人说了的,他跟小姨说了,他只跟会和他一起“同流合污”的人说。小孩子都是人精!一想到同伙要走,他赶着问:“你去哪里上班?离我们学校近么?” “很远,我去保税区!”唐致得意地挑挑眉。 入夜,周格坐在床头想事情,杨帆走来悄悄问她:“文文答应了?”想想觉得问的方向不太对,又改口:“你和邱鸣跃说好了?” “嗯,鸣跃那边是没什么问题,就是文文一开始不肯去,现在也只是勉强答应去看看。这事儿,我心里还真没底儿,在鸣跃跟前说的好好的,别最后,我妹自己不愿意去,那真是,我成了猪八戒照镜子了!”周格说完,叹了口气,做了那么多猎头案例,其实熟人的最不好做。 “别这么想,要是什么事儿都不做,就不会出错,既然做了,就别怕这些。” 周格想想,觉得他说得对,呆着脸,笑了。 “是吧,二师兄!开心了!”他来枕头边找眼镜,找到了,抬手戴起来。 “说谁二师兄?”她反应过来,顺手抄起枕头打在他腰上。 “哎呦!”他也不争辩,只笑着躲,被她多打了几下。躲到房门口,回头来提醒她:“打坏了,你晚上没法用!” 她一边在床边找拖鞋,一边要追出来打,他眼疾手快地闪出了门。“你给我回来!”周格气得扬声叫喊。 等她奔到门口,杨帆真的回来里,“快!你电话,映姐打来的。”他举着手机给她送到面前。 “你等着!”周格先接电话:“喂,映姐,你这两天怎么样?”杨帆去研究他的羽毛球装备,他坐回沙发上,冲她摇了摇手。 远映在电话里中气十足:“我挺好的,过了三个月,真的舒服起来了!阿姨做的牛排,我也觉得有味儿了。” “嗯,接下来要按时去产检,不能偷懒哦。” “我知道,产检日子,老蒋比我记得清楚。”远映大晚上,举着根青翠欲滴的小黄瓜在吃,哗啦哗啦的声音,“你呢?项目顺利么?运动王国的大门,敲进去了没?” “项目挺顺利的,按期推进。”周格倚靠在门框上,“运动王国,可是太难联系了,之前跟现在这家石材厂的女老板,提了提,人家没这义务帮忙,况且项目没做完,合作的情谊都没建立起来呢,也是我太心急了,不应该这么快说的。不过,下周鸣跃陪我再跑跑泉州市场,看看能有什么新收获。” “做业务,就得敢说,你虽然提早了,但比不提强!”远映是多年的经验,鼓励的态度。 “我没找准时机,应该等项目完全做完,大家合作愉快的时候。”关于这些,周格已经反思过了。 “等做完的时候,再提一次,有些当老板的热心,愿意互相推荐;有些不一样,自己揣着一点关系,像揣着法宝一样,轻易不给人行方便,哪怕是一句话的事儿。什么样的人都有,也不全是时机不成熟。”远映像只骆驼,边说边嚼。 “嗯,我知道,总之,多想办法,总能找到路的。” “对,只要找了,一定有路。”远映点头,“哎,你生日快到了,我先跟你说好,我就不问愿望清单啥的了。今年我看中了一条特别好看的项链,我买两条,咱俩一人一条,你可不许说不喜欢,就我现在这个一孕傻三年的脑子,可想不出什么人见人爱的好礼物。” 周格听了哈哈笑,“行,我一定喜欢。” “不过,说真的,我还好生日在上半年,已经过完了,不然我这会儿,肯定把生日愿望全买成宝宝用品了。我现在能理解你,和木木生日挨着,每年都是跟着孩子过了。”远映从前总是嘲笑周格,没点儿自己的人格,怎么老是和孩子一起过生日。现在她马上要有自己的孩子了,觉得非常合情合理顺理成章。所以有些事情,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永远没法真的理解。 “嗐,我不爱过生日,和孩子凑在一起过挺好的。我连生日愿望,也没啥具体的内容,非要说的话,我最希望,今年剩下的这几个月,能敲开运动王国的大门,哪怕只是合作一点小项目也好。”周格低着头,说完马上笑了:“哎,映姐,愿望是不是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说!当然要说出来,咱们说出来才能实现。别听那些个封建迷信。” 周格喜欢远映这种气势汹汹地劲头,她笑着点点头。 杨帆侧身坐在沙发里,似乎在忙着自己的事,他微微转了转头。 周格嫌举着电话太累,转身回房里去找耳机,等找到了,想了想又没戴,戴了耳朵太疼。 她第二天一早起床时,在心里计划着今天要完成的事,站在洗漱台边有一刻眩晕,眼前浑浊的小银条闪烁。她满嘴泡沫地抬头缓了缓,同时在想:今天几号,11 号,哦,要来例假了!难怪…… 所以她这天一坐进办公室,就向小颜借红糖,“你上次喝的那种,借我一包。” “哪种?枸杞原浆么?我就说好喝嘛,你还不要链接!”小颜年纪轻轻,没别的爱好,爱好养生。 “不是,就是一条一条的那种红糖包,借我一包泡水。”周格比划着描述。 “哦哦,好。”小颜麻溜儿的转身去工位上拿。拿了一整盒过来,站在周格办公桌边,“给,我这盒还没拆封,你留着喝。老大你看我,多有眼色!”小颜胖胖的脸,一笑,像只饱满的桔子。 周格点点头:“嗯,进步很大,年底奖励一辆法拉利。” “真的?!” “车模!” “.…..”小颜毫不掩饰地当着老板的面撇撇嘴,一低头发现什么,弓着腰往老板耳朵上看,“小格姐,你耳朵怎么这么红,流血了?你扎耳洞了?” 周格抬手摸了一把,好疼!“没有啊,没扎耳洞,我不扎都疼得慌,扎了还得了!”她边说,边抽了张纸巾,掩了掩,纸巾上有点淡淡的粉红,伴随着点胀痛。 小颜对着眼儿,还在看老板的耳朵,老板的手机突然响了,吓她一跳,“哎哟喂!” 周格一看,是大城,赶紧摆摆手让小颜先出去,自己忙着接电话。 大城在电话里问她,推荐的那家企业是否入选过“专精特新”,“如果是,我听说当地有政策,可以解决人才子女入学的问题,我家大宝现在是积分派位的小学,很不理想,这个条件,我重点考虑。” 周格一听就笑了,耳朵也不痛了,她边说边起身走到窗边:“那太好了,这家公司去年入选的,今年已经进了国家级“专精特新”第二批名录,它的智能化石材工厂是核心。这点你放心,我已经核实过了,相关政策,我这边会整理出来,稍后发你参考。另外我上周和徐总会面,她提到可以帮忙解决住房问题,目前区内有一批人才房,面积很大,他们公司是有分配名额的。” “哦,是么?”大城爽朗地声音,显然非常感兴趣:“具体位置在哪儿,是现房么?” “现房,不过我还没去实地看过,但听说是精装修,央企品质,非常不错;人才房政策力度也很大,徐总也说,她对新入职的高管,一定是优先考虑的。” “行啊,小格,你这些条件都太诱人了。说实话,我光听着就很动心。”大城点着头,周格是兄弟的老婆,他没把她当外人,“我明天去找你一趟吧,咱们见面聊。” “明天,明天不行,我约好了去晋江。”周格盘算着时间,“你下午时间方便么?我今天下午没有外出。” “好,下午四点半吧,我来找你。” “好,下午见。” 周格挂了电话,在心里评估了一下,觉得大城的希望最大。她其实下午两点钟,在万象城约了另一位 cfo 的候选人,制造业十年工作经验,但可惜没经手过企业上市过程,略遗憾,但已经约好了,就当是资源积累,不能不去。 周格站在窗边低头考虑着,小颜不知什么时候走进来,站在她身后,觑着眼睛看她耳朵,“小格姐,你这耳朵是有什么问题吧,流水了?” “要死,进来不敲门,吓我一跳!”周格作势凶她,自己又抬手摸摸耳朵。油腻腻的。 “咱啥时候敲过门!我就是提醒你一声,这周的视频号,没素材了,你赶紧准备准备。”小颜说着,视线的焦点还瞄在老板耳朵上。 “哦……行,我这两天抽时间录一段。另外,你去准备几个资料,泉州“专精特新”名录,还有人才子女入学政策;包括当地人才房情况,有图有说明的那种,整理好打包发我,我今天要,越快越好。”周格考虑着。 “好,我马上弄。你下午约了人,别忘了。”小颜临走,提醒她。 周格点点头。 人太闲了,没生意;有生意了又太忙,又闲又有钱赚的好时候似乎永远等不到。周格是个奔忙在生意路上的人,下午临出发前,耳朵又有点冒油,她拿纸巾搅了搅,一阵胀痛,还带来触电般的眩晕,她边下楼,边叹了口气,拐到楼下巷子口的药店,买了盒消炎药,就着车上的矿泉水吃了两粒,同时提醒自己,吃了头孢就不能喝酒了,这是酒场上惯用的推酒说辞,这回,她可是真的。 第86章 八十六后悔 所以她这几天,晚上饭局都滴酒不沾,不过吃头孢这种被用烂了的借口,说出来也没人信,再真诚的语气都像是假话。也真是不巧,周格前几周跑了泉州这么多趟,只赶上一次和徐啸吟一起吃午饭,还是简餐。这天徐总刚好开完碰头会,顺势邀了朋友一起吃晚饭,“周总一起吧,吃了饭再走,每次从厦门赶过来也很辛苦。” 这哪能拒绝呢,赶紧一起去。去的路上,啸吟就交代总经办,准备红酒,她笑吟吟地和周格商量:“咱们喝红的吧,女人喝点红酒好,有助于血液循环。” 难得这么亲亲热热说话,偏偏就赶在这个节骨眼上。 “是啊,红酒养气血。”周格跟在啸吟身侧,一齐走出公司大门,“徐总喝过煮红酒么?热的,加了水果和香料的那种,也是很好喝的,可惜我这两天在吃消炎药,不然咱们来热红酒,更养身。” “哦,”啸吟马上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周总哪里不舒服,在吃药啊?” “耳朵有点儿发炎,可能是经常戴耳机打电话的原因。不要紧,不碍事的。”周格笑笑,表示不会影响项目进程。 啸吟便不再问了,不过晚上饭桌的气氛就很不好,一桌子七八个人,都在夸徐总带来的酒好,忽然掺着一个不喝酒的人,许多话都接不上,生生撂在地上……周格深深体会到映姐当年酒桌上,因为肠胃炎不能喝酒,只好和众人拼醋的处境。 席间,有人谈到新来的刘建实处长,“徐总,听说你们以前就很熟,是老朋友,那帮我们引见引见,不然听说,他轻易不出来吃饭的,很难结交。” 啸吟手指修长,举着筷子,挑一朵嫩菜叶在自己碗里,她把那叶绿菜翻过来又拣过去,似乎哪一面都不太满意。“我和刘处也不是很熟,那都是啸知的熟人。”她笑了笑,低头吃菜,转脸开启了别的话题。 徐啸知是这圈子里有名的社交女王,她的关系都是撼动不了的关系,谁也眼红不着。 啸知这会儿并没在社交,但也和社交主题很近,她躺着做头皮护理,一边在教外甥女,“和已婚男人谈恋爱,得讲资源,你得让他觉得有利可图,美女不美女的!他们可见多了,你都排不上前三名,更何况他还有个合理合法的老婆虎视眈眈着,多大的风险啊!你得展示展示人无我有的资源给他看,这很重要。”她慢悠悠说着,像念经:“但是,只展示,点到为止,恋爱归恋爱,我们自己不吃亏是核心原则,说到底就是玩玩儿,明白么?” 离婚冲动期 第50节 丽娜躺着没动,两眼盯着天花板,会所今天点着文莱的沉香,时浓时淡的味道。 “哎,我晚上约了人,做完护理你自己回家啊,我家今天不留你。”啸知坐起身。 丽娜转头来:“约了那个秃顶的老头子?” “少打听我的事儿!”啸知一瞪眼睛,走了。 丽娜扭回头来,凝眉接着盯着天花板。她实在没想好,怎么和帆哥提,上赶着说,我帮你老婆的公司找生意吧,这会不会显得太掉价?!让人吓一跳!小姨这人就是讨厌,教人总是不肯教到底,尽说半拉子话。难怪妈每次都说,少跟她混在一起。 不过好在,她没纠结两天,她眼里高山仰止的帆哥,忽然下班时在微信上问她:“最近有演出么?排新歌了没?” 她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失望过好多回了,她没啥兴奋,如常回他:周六晚上演出,还是在未来人,没啥新歌,就那几首! “那行啊,周六我去捧场,给你送花!”他回复过来。 丽娜看着他发来的文字,下意识地转头朝他办公室望去,这是他发的么! 她揉了揉眼睛,确认办公桌前只有他一个人端坐着。 周六晚上,她在后台准备,收到的不只是鲜花,还有整个乐队的点心,杨帆叫了蛋糕和饮料送来。小猫拿着块士多啤梨往嘴巴里塞,笑得肩膀一直抖,“你这领导真是老派,还送蛋糕来,笑死!” “吃你的去!”丽娜刚画好眼妆,抬腿给他一脚。她偷偷走到后台口,看到他坐在前排靠右的位置,一个人。 为防有诈,她也没有多高兴,保不齐等会儿,蒋胖子就会出现,她已经知道他的套路了。 这回,一直到她唱完,他那一桌,都只有他一个人。 她怀揣着点惴惴不安,怕开心不到头的担忧,胡乱抹了抹脸,跑出来坐在他对面。 也许是她的春天终于到了。 求人办事,杨帆这把年纪,大大小小也处理过不少,但像今天这样,想找丽娜的父母,当然,不准确,确切地说是未来继父,推荐自己老婆的公司,这样拐着弯儿的不情之请,实在不好开口。况且,丽娜这姑娘有股特别的热情,他本来本着敬而远之的原则,可以相处的很坦然。这时一掺了心怀鬼胎的目的,事情变得烫手山芋一样。 他想,孝干师兄说的没错,这事儿需要好好铺垫。他同时也想,小格常说的生意难做!不做不知道,一做,还真是! 他回家的路上,自己给自己总结,还是和数据打交道好,不累心! 到家时,周格正在和唐致说明天去见新老板的事。 “不是你同学么?还要注意这,注意那干嘛,见个面不就行了。”唐致没有正经上过班,对面试的条条框框不甚反感。“他给开多少钱?太低了可不行,我还想等工资够了,能搬出去住呢!” “厦门的房租可不便宜,你等有实力再考虑吧。”杨帆在沙发边站住,插嘴进来,“这儿有什么不好的,你要急着搬出去。” “杨木木说我天天盯着他!”唐致瞟了姐夫一样。 “木木呢?睡了?”他顺着话头问。 周格点点头,朝木木房间投去一眼,“不好好写作业,偷工减料被我骂了。” “哦……这个小家伙,都学会偷懒了!”杨帆照例要进去看儿子,哪怕他已经睡了。 他一走过,留下一团若有似无的、陌生的香味…… 她们姐妹俩,同时闻到一点。 唐致下意识扭头去看姐夫的背影,周格接着前面的话,提醒她:“明天不许一开口就问钱的事儿,正常流程,得等人家和你聊完,对你这个人已经有了评价,最后人家问你,还有什么想问的,这时你才能提,明白么?” “知道了,你可真啰嗦,快赶上咱妈了!”唐致不耐烦地站起身,“我先去睡了啊,不然我明天眼袋重,黑眼圈,不好看,我从小眼睛就没你长的好看。” 周格叹了口气,怕她明天会搞砸,忧心忡忡地摆摆手放她去睡觉。她一人又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对着阳台外的夜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回房时,杨帆已经洗了澡,躺在床上,难得的没有看书,在刷手机。“你在看什么?”周格凑过去问他,弓着腰,在他头顶上。 “在买内裤!”他把屏幕伸给她看,一脸无辜的呆相,“我那几条内裤,都洗薄了,后面快开天窗了。” “哪可能,我上次晒的时候,看颜色还挺好的呀。”她怀疑。 他也不多说,把睡裤扯下来趴给她看,“是不是?” 周格扫了一眼,还真是!她同时在心里反思,她这“上次”应该是很久以前了。 杨帆拉上睡裤,接着在看,“这一套怎么样?”他举着屏幕,征求她的意见。 “还行,那个绿色有点儿扎眼。”她指指其中一条。 “那这是一套诶!”他难以取舍。 “买吧,绿的也好,像穿了一把树叶子!”她鼓励地点点头。 “树叶子……”他更犹疑了,最后还是买了。 周格第二天一早,带着唐致去鸣跃公司面试。 “你开心点儿,行么?拉长个脸!”当姐姐的忍不住提醒妹妹。 唐致陡然弯起嘴角,呲着牙,“这样怎么样?你满意不?” “可以,有本事你保持住!”周格这个姐,还是当年的姐。 唐致终究没保持住,她跟在周格身后,穿过公司大厅,走到邱鸣跃的总经理室。本来意兴阑珊的脸,这时已经换了颜色。 鸣跃的公司大厅,设有宠物专区,没错,他们公司可以带宠物来上班。唐致走进去的路上,看到了三只猫、两只狗,以及前阳台小花园里的几只蜥蜴,在走廊窗边还挂着一排会说话的鹦鹉…… “姐,那是金刚鹦鹉么?”她悄悄问。 周格见了好几次了,没什么表情,摇摇头:“不知道,你等会儿问你老板吧,他清楚。”她对小动物不感兴趣。 唐致睁大了镶着黑眼圈的眼睛。 敲门进去时,老板正在打电话,穿着身简单的白衬衫、深灰色裤子,一手的衣袖卷到手肘处,看见他们,先笑了笑,示意她们沙发上坐。 唐致那一刻,后悔来之前没有把自己的黑眼圈和眼袋遮一遮,画个全妆。 第87章 八十七借车 鸣跃正在给钱教授打电话,“我见见有什么关系呢,你的红颜知己。我这个保密性,你还不放心!”他边说边从办公桌后面,走到窗边去,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好吧,你要这么藏着,别怪我们以后见面互相不认识,”他日光里半低着头,发丝清爽。 周格因为来了很多次,自己动手煮水泡茶。只有唐致是第一次来,她坐在姐姐身旁,眼神望向窗边,有点拘谨。 等鸣跃电话打完,坐到茶桌对面来。大概口渴,自己先端了茶盅来喝,同时朝初次见面的唐致点头笑了笑,“你是文文吧?!”他亲切地称呼她小名,早有耳闻,她脸型和姐姐很像,有点儿年少版的周格模样,“你应该不记得我了,你小时候咱们俩见过。” 唐致没想到,他普通话说的这么标准,没有一点老家的口音;她也并不知道,他的笑容里,其实掺着点当时帮周格一起处理她前男友故事时的意味深长。“邱,邱总好。”唐致不知为何,莫名局促,越是努力想昨晚姐姐交代的面试注意事项,越是想不起来,“我是,我叫唐致。”她强调说。 鸣跃眼神和周格相交一瞬,他接收到周格眼睛里的无奈。“文文,我带你参观一下我公司的展厅吧,还有一些小动物同事。”他笑着站起身,先不忙着提工作的事。 “哦。”唐致比周格先站起来,她低头看姐姐。 周格本来坐着喝茶,展厅、小动物她都看过好多回了。面前这一泡上好的高山茶,她刚喝了一口,被唐致一看,只好放下了。 她起身陪着唐致一起。 鸣跃趁出门的空,笑着瞥她一眼,那意思:你这做姐姐的,还想偷懒。 她回看了他一眼:不敢不敢,一定跟着寸步不离。 鸣跃亲自带着她们参观展厅和办公室,介绍他公司的发展史,目前的市场布局和业务方向。唐致大部分都听不懂,但对办公区里设置的宠物区非常感兴趣,停留了很久,听鸣跃讲每个品种的优劣、饲养习惯、方法以及周边用品。 总经理室对面的小办公室,是新媒体部门,鸣跃特地带唐致进去走了一圈,目前只有两个年轻同事,他说:“接下来会在销售渠道方面重点发力,对国内的电商平台会全面投放宣传和产品推广物料,所以我们也很重视建立自己的直播团队。” 他讲这些时,唐致对演播区的设备一一观摩,看上面的品牌和型号。她之前计划过自己买一套,碍于价格太贵,没下得去手。这时候都在眼前,还都是顶配,她很向往。 从新媒体组出来,回鸣跃的办公室,周格抬手关上房门,还没转过身来,已经听到唐致在问总经理:“明天能来上班么?” 把鸣跃问笑了,他压了压手,示意她先坐,“你姐没教你,不能这么快表态,不然不好谈薪资么?”他笑着,故意这么问,同时抬眼看了周格一眼。 “我姐教了,我没记住。”唐致实话实说,“你们是同学,工资你不能少给我吧?要不我先在这儿干,干好了,你就多给;干的不行,我就走人。你看这样行么?” 鸣跃被唐致的自信和魄力镇住,脸上的笑容也停了停。 周格特地坐着没开口,由唐致自己说。她越来越明白,点到为止的重要性,做人不能处处伸手,不伸手才是大学问。 等他们谈好,周格那泡高山茶也喝的差不多了,她下午和小颜要去拜访一家前客户,不能久留,她低头看了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 “行了,咱们今天就聊到这儿吧,我看你姐应该后面还有安排。”鸣跃敏锐的观察力。 周格放下茶盅,笑了笑,其实没有要打断他们的意思。 “那我先留下,看看设备。”唐致做主说:“我姐可以先走。” 这回是把周格说愣了,她看向鸣跃。 总经理爽快地点头,这么积极主动的员工难得一见,“可以啊,我当然很欢迎。”他同时起身,送周格出去,同时向她说明:“钱教授那边,时间提前一天,具体地点我确定好了发给你,他好像感情生活出了点问题,情绪不太好。” “啊?钱教授,他六十多了吧,还感情问题呢?”周格颇惊讶。 “瞧你说的,感情问题不是一辈子的事么?怎么还分老幼!”鸣跃一本正经地纠正她。 周格赶紧点头,“是是是,您说得对。好的,我一定随叫随到,配合感情受挫的老人家的时间。” 她最后说:“我妹,可能有挺多问题,职业化程度不高,但也有很多优点,你多费心。” 鸣跃放眼,望向她脑后很远的地方去,点着头:“优点我可已经看到了,比你的优点多,我很欣赏她,你放心。” 周格因为赶时间,感谢的话没再多说,她知道鸣跃也不爱听,只回头向他摆了摆手,道别。 她刚坐进车里,小颜就打了电话来。她戴上耳机通话,同时车子开出园区,电话讲了一路,快到时才摘下耳机,随之而来耳朵一阵蜂鸣的隐痛。 周格正倒车的空档,电话又响了,她低头看了一眼,是大城,她想起上次特地去看了人才房,拍了照片发给他,看来是有回应了。 她伸手摸出耳机戴上,等通话结束,她再抬手时,手上一停顿,还真有点儿怕疼,摘掉耳机时那一刻的疼。唉……药还是不能停,一停就又发作,虽然有饭局时真不方便。她从储物盒里把药拿出来,扣了两粒填进嘴里,边吃边下了车。 小颜已经等不及,在楼下伸头伸脑地翘首以盼。“小格姐,快快快,我给你拿电脑了,咱们别上去了,我跟李总约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咱们直接走吧。” 周格一粒药丸还卡在喉咙口,发布出声音来,点点头,转头又去开车。 “我来开吧,你要不要睡会儿,到翔安,得有半小时。”小颜极有眼色,最近业务量上来,她也跟着找到了创业团队的感觉。 “好,你来开,我眯一会儿。”周格边走边把车钥匙递给她,“明天我去泉州,安排候选人面试,财务总监,应该很有希望;晚上刚好在那边有个饭局,咱们那几个对外账号的更新和推送,你得排好计划,我最近就顾不上了,交给你打理。” “行,我都积累着呢,我按日期排好,发你邮箱,你有空了随时看哈,看好了回复我。” 车子开上大道,穿过主城区,开进翔安隧道。 周格迷迷糊糊,车子的震动像划着小船,游荡在湖面上。她正在杨柳岸,晓风残月……“磕登”一声巨响,她在朦胧间,觉得,船沉了,撞在暗礁上,像泰坦尼克! “小格姐!”有人叫她,推了推她手臂,是杰克还是罗斯?她一时没听清…… 等她彻底醒转过来,才发现,她的“船”撞的不是暗礁,是一辆白色的尼桑。 小颜苦着脸,结紧的眉头让小圆脸显得像个囧字。 周格下车想和对方沟通,尼桑有明显的变道行为,车头已经压过了白线,但车主坐在车里不肯下车,拒绝沟通。 离婚冲动期 第51节 “我先走,你在这里等交警来。”周格实在等不了,交代小颜:“不用担心,我们是直行,对方全责,以交警来了之后的认定为准,不用多费口舌。有什么事,随时打电话给我。” “好。”小颜点点头,还是觉得好心办了坏事:“对不起小格姐,我开得太急了……” “没关系,开车在路上,难免的,不用往心里去。”周格摆摆手,叫了辆出租车先走。 她因为第二天要赶去泉州,晚上和杨帆说了今天在路上出事故的事。“我借你车用两天,最近要两边跑,没车实在是不行。”她从阳台上把木木的校服收进来,裤子的松紧带坏了,得抓紧时间换一条,她在电视柜抽屉里找针线盒。 “哦,可以啊,我这两天没啥要紧的地方去,你用吧,我打车。”他正忙着要进去检查木木的家庭作业,顺便把车钥匙找出来,放在鞋柜上,“我放这儿啊,你明早别忘了拿,油刚加过,满的。” “好。”周格没抬头,想到什么,手上拿着木木的校服裤子,跟在杨帆身后,“大城答应了,我觉得以他的资历,面试肯定没问题。” “是么!那太好了。”杨帆停在木木房门口,笑了:“周总,你这生意还挺有意思,帮人找工作,还顺便做成了买卖!” 难得听到杨总的赞美,周格睁圆了眼睛,“是吧,我们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多谢夸奖!” “不客气不客气!”他笑眯眯回敬她,转头走进房,坐在木木书桌边。紧跟着传出低吼声:“这么半天,还没写完,就写了这几个字……” 周格听着,赶紧识趣地回到客厅,低头忙着改裤子。 转天一早,她开着杨帆的车去泉州,开到石材厂楼下时,她习惯性打开储物盒,准备吞两粒药,低头才发现自己大意了,不是自己的车,药忘了带。 不过她在打开的储物盒里,发现了一些不认识的东西,不是她老公的,一些夸张的饰品、造型独特的戒指、手链、臂钏、发夹…… 第88章 八十八上班 周格晚上参加钱教授的饭局,但钱教授明显情绪不佳,似乎人老了五岁,好在本来他也不年轻,老个几岁,都藏在皮肤的皱褶里,看不出来。 鸣跃忙着安慰情感受挫的老人家,讲着些天涯何处无芳草的话,周格实在张不开这个嘴,基本保持着沉默,和同桌的几家电子厂、食品加工厂老板互相认识认识,聊了聊天。 周格也想表现出由衷的关心,但实在表演不出来。内心深处觉得这么大把年纪,有家有口的,还在外面找红颜知己,就是对婚姻不忠,既然这样就活该被红颜知己伤害,被捅两刀都不亏! “来,咱们再举一次杯吧,”钱教授恢复了一点精气神儿,不知鸣跃和他耳语了什么,他抬着酒杯朗声:“这杯,为我的学生,周格女士,祝她和徐总公司的项目开展顺利。” 这算是替周格单独站台了,她马上会意地站起来举杯,“感谢我的老师,感谢大家,不好意思,我这两天在吃消炎药。我来喝这个吧,我干一大杯,谢谢大家。”她把桌上的苹果醋倒在高脚杯里,满满一杯。 当场,就有同桌的人,向她打听和徐啸吟公司合作的项目内容,并且表示了兴趣。 当然,隔天,马上有圈子里的同行打电话给啸吟,问起她们合作的事宜,如果不错,也打算找周格的公司帮忙推荐人才,做企业管理诊断。 啸吟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一只手肘支着桌面接电话。 办公桌对面,妹妹啸知仰靠在大班椅里,她们刚刚正聊到,和钱老头说清楚,分手大吉的事,被啸吟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等啸吟挂了电话,啸知又继续前面没说完的话题:“行了,我跟这些老男人说再见,从来不拖泥带水,你满意了吧。另外,我就这点儿爱好,你能不能少罗里吧嗦,比当年老爸活着的时候还烦。” 啸知放下手机,抬头给了她一眼,心里在想,这不,给你替班的人,八成已经有了,不然这精明的老头子能这么卖力地帮着穿针引线……“见好就收吧!拖泥带水对你自己也没好处。你这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爱好,说出去是什么好事儿!” “不是什么好事儿,我也给你帮了不少忙吧。天下有几个好事儿能挣到钱啊?”啸知笑眯眯地站起身,顺便伸了个懒腰,周身疲倦,昨晚睡得太迟的缘故,“能挣到钱的,就是好事!是吧,姐?!”她反问着,没等人回应,转身挽着小包,走了。 啸吟端坐着,听啸知“呱嗒呱嗒”走出去的脚步声。 周格因为那晚,钱教授情绪低落,请他帮忙引见石董公司的事,没好开口;特别是后来人家又主动帮忙提了自己公司和徐啸吟合作的成功案例,她实在没好意思再得寸进尺。 从泉州返回厦门的路上,她开着车先送鸣跃到家。鸣跃因为陪钱教授借酒消愁,喝得当真不少,满桌上,只有他们两人喝白酒,开了两瓶洋河,一人面前一瓶,最后各自还剩多少,周格散席时忙着送客,没顾上看。 他这时酒劲正上来,拿了瓶矿泉水在手里,不时喝几口,压一压。醉酒失态,他不肯在喜欢的人面前跌份儿。 他们聊了聊今天酒桌上的人,“徐啸吟的石材厂到底是老牌的工厂,在圈子里还是很有知名度的。”他说,“接下来,差不多规模的中小企业,你应该很好联系了,可以多走动走动,趁热打铁。石董那种龙头,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嗯,我这边项目推进速度还可以,等差不多了,再跟徐总提一提,有她一句话,比谁的引见都管用。”周格专心开车,目光盯在夜晚的高速路面上。同时想着唐致的事,“我妹,她表现怎么样?有没有给你添麻烦?” 说到唐致,鸣跃笑着喝了口水,“她不错啊,下了班也在捣鼓那些设备,看来是真的喜欢,就是说话有点儿呛,和团队现有的几个人还得好好磨合。不过没关系,有我在,你放心。” “她原先做的挺好的,但被朋友摆了一道,所以现在有点儿惊弓之鸟,你帮忙多关照她一点。她回家来,我也会慢慢跟她讲,团队合作的重要性。” 鸣跃点点头,也望着夜色里的路面,一段段的路灯光,对向偶尔呼啸而过的大货车。 车厢里沉默了一刻。 “我这周后几天,要回趟家,你有什么要捎回去?你妈和唐叔那边。”他问。 周格摇摇头,“我没什么要捎回家的,我一般买了什么直接快递到家里,现在网购都很方便。他们俩过的挺好的,只要不生病住院,就是好时候了。”她同时猜测着转了下头看他:“你要回家去,相亲么?”她想,他们这么好的朋友,是可以问一问的。 他眼中动了动,半开玩笑着点头,看着她侧脸:“是啊,回去带上我女儿,相亲。”他其实是因为想孩子了,要回去看看。 周格倒是很理解的样子,点点头:“慢慢找,再婚没什么不好的,找到合适的,总比孤身一人强。” 他听了,心里有个地方,沉下去一角。隔了几秒,他问她:“你怎么样?每天这么忙?家里没什么意见?还顾得过来么?” 周格正在开过高速路口,认真盯着路牌,防着走错。她一时没回应,事实上,她从不和人说自己家里的矛盾,也不打听别人家的,除了映姐,但也仅限远映一个人。谁家的窗帘儿,都经不起拿眼睛细看,看了都是虫子蛀的窟窿眼,得扔;不细看,抹平了还能用。 她开过路口,想起这车里储物盒的东西来。“还行吧,”她脸上淡薄的一层光,“家里人还算支持,特别是公司盈利之后,营收越高,支持越多。”她说笑着。 听她这么说,他也只好跟着笑了笑。 车子开到家时,周格停好车,坐在驾驶位上,呆了好一会儿,她回想了一遍,这两年忙碌的每一天,有一些早晨,有一些傍晚,有一些深夜,好像每天都一样,但也许,多少有些不一样,她没发现罢了。 她一直觉得,只要活的够努力,等熬过这一节,公司经营上了正轨,许多问题都能迎刃而解,家庭的、婚姻的、婆媳的、夫妻的……都不是什么大事! 她在深夜的地下车库里又坐了一会儿,下车时,她抬手给储物盒里的东西拍了张照,可这张照片要拿来做什么,她没有认真想。 因为了耽搁了时间,回到家已经 12 点多,全家都熄了灯,沉浸在睡眠里,她经过餐桌,看到桌面有给木木洗好控干的水壶,旁边椅子上放着他明天要带去上课的美术袋,杨帆一般怕早起匆忙忘了拿,总是交代木木把要带的东西放在餐椅上。 她回房时自动轻手轻脚,习惯了,杨帆先睡的话,她尽量不吵醒他。 他习惯侧身睡,因为不爱喝酒,没有啤酒肚;每周都跑步,皮肤有点儿黑,但脸上没什么赘肉,脖子也不像孝干师兄那样,一年粗过一年,长年轮似的。认真来看,确实是个形象过关的男人。他们当时是怎么结婚的,她站在小夜灯的一团暗光里,着实回想了好一会儿。那年她生日,他们一起去电影院看电影,看到快结束的时候,他低头用手机发了条短信问她:咱们结婚吧?她低头在黑暗里看了一会儿,爽快地答应他:好。 本来她生日这天,称得上是求婚成功日。不过后来总没怎么提起了,因为生木木刚好是周格生日的前一天,娘俩的好日子碰在一起。从那以后,这家里,母子俩的生日索性合在一起过,买个大点儿的蛋糕就行。 当妈妈了嘛,不能计较这么多,何况也只是一个蛋糕的事儿。 她不知不觉,坐到床边去,累得想喘口气而已,在床头靠一靠,听到杨帆均匀的呼吸声…..她闭上眼睛的一刻,心里某个地方担忧,是不是一场梦? 早起时周格被手机闹钟叫醒,连着杨帆也醒了,发现她昨晚没洗澡,合衣躺下就睡着了。 “你昨晚几点回来的?”他一手撑着坐起来问。 “12 点多。”她按掉闹钟,迷糊着回应,最近太困了,睡得太少,脑袋缺氧,在心里决定,多睡两小时再去公司。 他微微叹了口气,收拾收拾起床,低头看手机时,有一条昨晚 11 点多,车子进出保税区闸口的记录。 他握着手机,怔住片刻。 外面厨房,奶奶已经买了早点上来,唐致起的特别早,赶着出门,“大姨,我不吃稀饭了,我拿个包子就走,要去上班。”她着急忙慌地在橱柜抽屉里找保鲜袋。 “急什么,上什么班?这么大清早,还不让人吃饭!”吴芳从吊柜上找了个保鲜盒下来,不紧不慢盛上两勺煮好的鸭肉粥,盖好盖子。 “大姨,我要走了,别装了……”唐致急得跳脚。 杨帆洗漱好出来时,看到唐致拿胳膊夹着饭盒在门口换鞋,随口问她:“你这么早走?” “我坐地铁到保税区,要转线呢!”唐致歪着身子,提鞋,同时扬声往厨房叫:“大姨,晚上那个歌仔戏的报名,我在手机上帮你报过了,七点半开始你别忘了去。” “好,知道了。”吴芳举着饭勺。 第89章 八十九分析 杨帆听到“保税区”,呆了呆。 “给文文找个工作,跑那么远!”吴芳念叨着,“把人急的,早饭都来不及吃。小格也是,保税区有什么好的,都是私企,非把妹妹塞到那儿去。” 是啊,有什么好的!杨帆在心里也跟着这么想,但他脑子不能控制地往下想:好就好在,特别信任他。 唐致急兜兜赶到公司,她每天提前一小时到办公室,趁着那帮同事没来的时候,自己开启设备,录一会儿她想要的东西。 这天她在录制区自己忙着,鸣跃何时进来,坐在门口的座位上看她。桌面上摆着唐致带来的粥,因为怕烫,开着饭盒盖子,一阵阵飘出香味来。 唐致录完,关掉设备时才发现,自己的粥,被老板端着吃了一半了。 她走过来,盯着他的手,坐在他对面。 “你这段讲解,播的不错啊!”他迎着她目光,夸奖两句。 “我知道。”她连头都没点,直勾勾问他:“我的早饭怎么样?” “挺好喝,鸭肉的,很香!”他赞不绝口,端着又喝了一口。 “你都给我吃完了,我吃什么?” “你用我的设备录视频,做你自己的账号,我也没怪你!” 原来他知道,她每天忙着搞自己的事儿,并没在好好工作。唐致抿着嘴角,没说话。 鸣跃看着她的脸,笑了笑,没往下说,起身回自己办公室去了。 唐致看着他背影,既然他没追究,她也不怕,照旧这么干。不过转天,她一大早在厨房给自己的饭盒装吃的,多装了两样。 周格这天想多睡两小时,结果被接连不断的电话吵的实在没睡成,洗了澡起来,又赶到了办公室。“小颜,准备两份新合同,一会儿我把信息给你。”她提着电脑走进来是,顺便吩咐。 “哦,好的。”小颜点着头,一手扒着工位的桌沿问:“咱们有新业务了?哪家?” “泉州一家食品加工厂。”周格朝她挑挑眉,“早上主动来电话,刚谈妥,等会儿我带着协议过去走一趟。” “厉害!小格姐加油!” 周格笑了笑,赶着坐回办公桌前去准备资料,她的时间争分夺秒。接着连续好几天,都在那一带忙活,遇到个十分有带头大哥风范的蔡总,和周格认识的秦总风格相似,说话中气十足,爱揽事儿,介绍同乡的企业家朋友给周格认识,好多场饭局,逼得她只好把药停了。 关于她想跟石董合作的愿望,还是蔡总给指了条明路,“你不是和徐啸吟有业务往来么?怎么不找她,她和石董的关系,那可是非同寻常哦!”他叼着烟,闽南人的哑嗓音,点着头说 她才知道,原来徐啸吟和石董还有这层关系呢。 她把这话带回来和鸣跃说,鸣跃站在她办公室的窗前,也吃了一惊。 “所以他们俩的这种关系,你觉得钱教授知道么?”周格坐在电脑前,问。 “既然蔡总都知道,能这么直接告诉你,那我估计钱教授是知道的。”鸣跃背靠着窗台,显出修长的一道人影。 “那我之前向徐总提了想接洽石董公司的意思,她含糊过去,不太愿意,似乎是刻意避嫌,那我再提可能就不好了。”周格没想明白这里面的深意。 鸣跃沉吟了一会儿,给了她解释:“我猜,这两个人如果真的要走到一起,各自有企业,况且石董的资产这么雄厚,肯定不是一般的结合,也许签了某种协议,做了财产公证,同时还做了别的约定,比如:彼此不干涉经营权,不插手企业运营,类似这样。毕竟,这种家族企业背后,不是一个人说了能算的,有时甚至牵扯着几个家族的利益,不是想结婚随随便便就能结的,应该是做了很多限制。” 她其实想到了一些背后的原由,直觉上有感,再提也无济于事,这里面应该有些难以逾越的部分。此时想想,财富阶层的婚姻,确实牵绊颇多,不是你情我愿的事。她沉默着点了点头。 “只是徐啸吟这条路不行而已,路还多着呢!”鸣跃走过来,敲了敲她桌面,“笃笃”的声响。 周格点点头。 鸣跃想说,走吧,出去喝一杯。还没说出口,看到周格偏着头,看向他身后,他也跟着转身看过去。 离婚冲动期 第52节 “邱总也在!”杨帆器宇轩昂地走进来,先看到鸣跃站在周格办公桌前。他不常来,但小颜她们几个人都认识他,走过外间时纷纷和他打招呼“帆哥”。 “你怎么来了?”周格问。 杨帆把她车钥匙递过去,“你车子好了,不是让我尽快帮你开回来么?” “哦,对。”她忙了一下午,忘了提车的事。 鸣跃向杨帆点头笑了笑,自动让开了位置。 “下班么?”杨帆客气地站在鸣跃刚刚站过的位置,“邱总不忙的话?我们一起找个地方吃饭吧?难得这么巧,碰在一起。” 周格视线扫了眼电脑上的时间。 “不了,我公司还有事,得赶回去一趟,你们去吧。”鸣跃笑笑,没兴趣和他们两夫妻一起去吃饭,摆摆手,先走。 “那就下次,我们叫上蒋总一起。”杨帆站着没动,看他点了点头,走出了门。 周格视线也盯着鸣跃出门的方向,等他背影彻底看不见,她才起身,把杨帆的车钥匙递给他,“给,物归原主。”她着意看着他眼睛说。 “哦。”他接过来,“那咱们走吧,回家,妈说惠珍表姐带了一只土鸡来,今晚炖参鸡汤。” “我得去一趟映姐家,跟她约好的。你先回吧,让妈给我留一碗鸡汤,我晚上回去喝。”周格一边关上电脑,一边说。 “不先回家?吃了饭再去找映姐也不迟。”他想说一家人吃饭不比找朋友吃强,转念改口:“况且,映姐人家也要吃饭的。” “映姐现在快六个月了,晚上睡得早,去晚了她就睡了。我跟她约好的时间,有事儿要谈。”她说着,每到这时候,总觉得不好拒绝他说的一家人一起吃饭的要求,是道德的无形压力,关乎责任和爱,如果不吃,就是不爱、不负责任。 他果然叹了口气。 他这口气,叹在她眼眶里,叹进她心胸里。 “那我先回家了。”他说。 “嗯。”她答应,其实跟在他身后,不过两人在停车场,各开一辆车,开往不同方向。 远映因为周格要来,特地打发了老蒋先走,她知道,和小格有事要聊,是女人间的话题,男人听不懂。 周格到时,远映挺着孕肚,坐在饭桌边,饭菜已经摆好,把阿姨打发出去买东西了。 “我让小琴买好东西在外面散散步再回来。行了,就咱们俩人,最近特别忙吧,有一车子话要说吧。” 周格点点头,拉开椅子坐下了。 杨帆到家时,鸡汤刚炖好,他洗了手,拿汤碗提前先装了一碗放在一边。吴芳看见,知道是留给周格的,不撒葱花,她不喜欢。 他们围桌吃晚饭前,木木高声宣布:“今天没有作业,今天作业我在延时的时候已经写完了。” “真的?等会儿拿出来我检查。”杨帆因为上次木木偷懒的案例,对他失去了信任。 “好,你随便检查。有一个读的作业,我昨天跟小姨读过了,爷爷可以作证。”木木仰着头,指指爷爷。 爷爷点头:“有,我听见了,文文抽查的。”他同时想起:“你小姨今天又没回来吃饭,这班上的也太忙了,没日没夜。” “可不是,本来还说叫上西燕,一起去听戏,到现在也没人影,肯定是不去了。”吴芳伸头看看门口,没动静。 “我陪你去。”老杨极有眼色,“小姑娘哪听得懂戏文。” “哼,你也听不懂。”吴芳伸筷子拣鱼肉,挑给木木吃。 饭后,杨帆说到做到,检查木木的作业,对着手机微信群里,家委会发出来的家庭作业通知,一条条核对。木木这回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完成的很出色。 这让做爸爸的很满意,在心里升起一点不切实际的希望,也许这孩子就此养成了保质保量完成作业的好习惯了,以后不用再盯着了,老师说的,习惯养成的大业,是不是已实现了。 他最后,趁着木木收拾书包的空,发微信给老蒋:师兄,今天忙么?最近去看映姐了没有? 老蒋马上回复过来:刚给远映煎好牛排,她说和你老婆约了一起吃饭谈事儿,家里保姆不会做西餐,叫我张罗好吃的,才赶我走的! 老蒋明显比较兴奋,巴不得有人和他说说话,有了开心事,按捺不住要跟人说的劲头。马上打了电话过来。“哎,我跟你说,我最近表现老好了,远映已经同意我下一次陪她去产检了。兄弟我问你,产检都要准备点啥?吃的喝的,空调披巾,你说我要是带一束花去,医生会不会有意见?对孕妇有没有不好的影响?” 杨帆举着电话,一脸无语,“你就帮着去排个队就行了,你带那么些东西,手里拿得下么?我反正没见有人像你一样,抱着一大堆东西去产检的。” 他边说边回忆,当年小格产检的情景,最初自己也特别紧张,每次都请假跟着去,后来随着月份增大,每月的产检次数增多,他实在不好频繁请假陪老婆产检,加上小格自己说不用,她说:“我有产检假,你没有,就别请了,我自己能行,妈也不用跟着,她闻不惯医院的药水味儿,呆久了头晕。” 所以,六七个月的产检,他并没跟着去过。他在电话里,听老蒋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说着他研究好的,产检的每个细节…… 远映开了瓶珍藏的红酒,特地给周格的。 她喝完,又给自己倒上些。“整体情况向好,打开市场指日可待。”她扶着酒杯说,“咱们起码今年,不用再为水电房租人工支出发愁了。” 远映小腹隆起,抵着餐桌边沿,自己喝杨梅汁,和周格的红酒一个色儿。她点点头:“嗯,那你愁什么呢!少绕弯子,赶紧说!”她说完,盯着周格隐隐纠结的眉心,抢着又说一句:“我先强调强调啊,开门做生意,可不是小孩儿过家家。钱就这么多,你争我抢头破血流!别听那些白痴胡说,天下没有那么好的事儿,又想顾着孩子、又当贴心好老婆、还能顺手关照关照爹妈;大把的钞票还让你挣到手软!那是白日做梦呢,从来就没有一个人能做到!要是能,他就是个满口胡话的大骗子,你要是信,你就是脑子进水的大傻 x!” 这些话,周格老早就明白,这里面颠来倒去,就两个字:取舍。她没言声儿。 “行了,现在你还有什么烦恼,敞开了说吧。”远映大大喝了口果汁,“啪”地放下杯子。 周格把手机打开,找出一张照片给她看。 远映垂着头,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沉吟着没再说话。“别轻举妄动,对他对你都不利。听我这句话,小格!”她最后说,是她亲身经历里的经验之谈。 周格走时,在下楼的电梯里,一阵头晕,真是多事之秋。她出电梯时在心里提醒自己,千万要撑过这一阵。 第90章 九十消息 杨帆周五下班,和丽娜约好了半山餐厅一起吃晚饭。因为她一早特地跑来办公室跟他说,今天石董在厦门参加品牌“慢跑系列”发布会,“我等会儿给他打个电话,晚上他要是没有其他安排,就归我安排了,你等我好消息!” 所以杨帆马上挑好了吃饭的地方,又把包间信息转发给丽娜,她看着手机屏幕上,他发来的信息,凝了凝神。上次她演出完,他送她回家时,似乎无意说起他老婆的公司,做企业咨询的,最近和泉州的大小企业达成了很多合作。“她们在这个小领域里还是做的蛮出色的,胜在有专注力,虽然比不上那些知名公司大而全,但是各有优点,她很务实也很有进取心。” 她坐在副驾,边听边把手上戴着的饰品一一摘掉,随手放在储物盒里,他说的挺多,她越听越明白,这是有意说给她听的,小姨说的没错,男人都有所求…… 车厢里灯光幽暗,她闻到他身上特有的男人气息。藉着路灯光,她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我们家的工厂不大,比起我石伯伯的集团公司,那可算太小了。我石伯伯那边,你老婆有合作么?如果没有的话,我可以帮你们介绍认识。”她笑盈盈地主动说起,清澈细长的眼睛,年轻姑娘特有的单纯热情。 “方便么?如果方便的话,能介绍认识就太好了。”杨帆脸上露出笑容,“也并不一定真的要谈合作,也就简单见个面,当做认识新朋友,互相知道一下。” “好啊,那我找个合适的机会,约我石伯伯出来吧,到时你叫上你老婆一起,吃饭喝茶都行,就算见面了。”她看着他侧脸,觉得他还是笑起来最好看,“我石伯伯平常很忙,他可是轻易不和供应商见面的,供应商太多了。” 杨帆点点头,表示明白她的意思,“是啊,石董公司这么大的规模,确实该是大忙人。要说,别人肯定是很难约到他的,但你不一样,你的位置多特殊啊,是不是!”他想说,你是大小姐的角色呀,准后爸肯定是要捧着的。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太露骨了点,他说不出口。 丽娜这会儿实心实意,沉浸在和心爱的男人聊天的感动中,“是啊,之前石伯伯单独约我好几次,我都没答应。这次如果我开口,他绝对会同意的。”她自鸣得意的口气,同时伸手撩了撩头发,把头顶挑的蓬松一些,“哎,帆哥,你玩过攀岩么?咱们周末去波特曼玩攀岩吧,特别有意思,像你有跑步习惯的,体力方面肯定更胜一筹。” “哦,是么?”杨帆有点儿打哈哈,听见她继续道:“我在那边办了年卡的,vip,我小姨也去,她对咱们闽南这片的商界圈子非常熟,那些人的私董会经常都是放在她的会所办,你不去认识一下?” “那,可以呀!去认识一下吧。”他点头。 所以他周末没在家,倒是周格没去公司,答应下午陪木木去友好公园骑脚踏车。他临走前,周格问他:“晚上回来吃饭么?” 他换了身运动衫,摇摇头:“不回来,你们吃吧,不用等我。老蒋平常不运动,难得约在一起,我带他好好体验一天。” “哦,攀岩可不是好玩的,自己当心点儿。” “好,放心吧。” 杨帆关门的背影,周格转头看了看。 她跟在木木身后,溜跶进公园门口时,打了个电话给远映,“喂,映姐,你这两天怎么样?上次产检数据 ok 么?” 电话那头嗡嗡的声响,“都达标啊,就是小孩儿有点大,大夫让少吃点儿,还要防着妊娠糖尿病。哎呀我跟你说,”她没说下去,扭头大吼了一句:“老蒋,你把吸尘器给我关掉一会儿。”远映接着道:“我现在天天饿得慌,再也不吐了,可惜又要忌口,不能多吃,太痛苦了。” 周格听到了她大吼的那句话,抬眼望了望远方,“那你得管住嘴,妊娠糖尿病和妊高症都非常麻烦,你千万不能儿戏。”她提醒说。 “好啦,知道了,现在有人管着我,老蒋这不,天天蹲在我这儿。” “那就好。”她说。 她挂了电话,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木木一圈圈骑脚踏车,他骑得越来越好了,路过妈妈时,还会朝她举手打招呼,浑圆的笑脸,像个大孩子。她忽然有一刻在心里难过,孩子长得真慢,好像已经养了他很久,数不清多少个日日夜夜,他怎么还只有这么点儿,他才刚上一年级。 杨帆因为知道周格最近忙在开拓的新市场里,常常很晚回来,他周末也没再打电话给她,也许老蒋说的对,急人之所急,忙人之所忙,人家厨房都着火了,你说来吧,我请你看电影,人能去才怪!这种时候,再浓的深情厚谊都是狗屁。 他开车去半山餐厅的路上想,这回,约上石董,推荐公司业务!应当算得上雪中送炭吧,这么大的支持总应该被看见、被承认了吧! 一直到他坐进包间,凉菜上来很久了,丽娜才从阳台上打好电话回来,“说是被会展局的领导约去参加晚宴了,可能来不了。”她同时又补充:“让我等会儿再找他,看能不能提前出来,能的话,他就直接来咱们这儿。” 杨帆坐着,抬眼看了看她也很着急的脸,“没事没事,那我们先吃,如果石董能来的话,换到楼下的院子里,泡茶也很好。” “行,”丽娜脸上重新快乐起来,“我看看菜单,帆哥你点的太贵了,我换掉几个菜。”她低头看菜单,“你爱吃什么?告诉我。” “不用换了,就这些吧。” “要换要换,这两个汤也太多了,一个就够了。”丽娜坚持着,勤俭节约的样子。菜单上杨帆本来点了一瓶红酒,她浏览时看到了,没动。 等红酒拿上来,杨帆才想起交代服务员:“酒就不用开了。” “别呀,帆哥,这么好的风景,咱们喝一杯吧。”丽娜阻止。 “都开了车,就别喝酒了,况且,你小姑娘家,喝了酒回家能好交代吗?” “能啊,我妈这会儿肯定也在酒局上呢!她管不着我。”丽娜抬高了下巴,要留下那瓶酒。“你不会是自己怕回家不好交代吧?你老婆管那么严啊?” 杨帆朝服务生摆了摆手,叫她拿下去,“对对对,我老婆管的严!”他自顾自笑着点头:“不让我随便喝酒。” 丽娜凄然地瞧着他,同情的眼神。果然和小姨说的差不多,可怜的帆哥,被家里的女人管得死死的。这些爱管老公的女人真是些控制欲变态的怪兽,不怪男人们要出去找乐子。 “帆哥,等会儿要是石伯伯没空过来,咱们去楼下唱歌吧,他们这儿有 ktv,在后面小花园里。” 杨帆因为约不到石董已经在心里失望了,唱歌他是绝然没有兴趣的,他甚至抬眼间,在丽娜脸上捕捉什么。 “咱们两人唱歌也太无聊了,唱歌不是得人多才有意思。”他其实想,找个借口吃完就走,但这么直接,目的性也太明显了,让丽娜作何感想。这人和人之间打交道啊,亦近亦远,小火慢炖烈火烹油,松紧尺度,着实难拿捏…… “不会啊,唱歌就是要面对面,人多了那叫演出,不叫唱歌!”丽娜的心得,有感而发,她其实没说完整,面对面唱的,那叫情歌! 她说完,为防着他不同意,提醒他:“万一迟一点,石伯伯有空,咱们就叫上他一起。” 嗯,也是,别的杨帆没想多么清楚,人多人少究竟该唱什么,对他来说,都无足轻重、无关紧要;但今天要见的人,目标总是明确的。他想今天这场横竖是应酬了,坚持到底。 好在饭后,丽娜先声夺人,叫嚷着要唱“电台情歌”给他听,他在露营椅上坐着,心不在焉,不知道该在哪里鼓掌。旁边挂着的七色小彩灯,他在想,还挺好看,可以买一卷回去,绑在家里阳台栏杆上,木木会喜欢。 中途丽娜接到小姨的微信,问她忙什么?要不要一起去游泳。 她悄悄拍了张杨帆坐着的照片给她。 “可以啊小妞,“要紧先生”在你的势力范围里了。”啸知发去贺电。 “那当然!”丽娜马上回复。她同时忙着在心里后悔,应该藉着刚刚唱到高潮的机会,过去抱他一下的,哪怕搂一搂他手臂也好。 她这时看着他挺拔地站起身看时间的样子,知道他是预备要走的意思。她更后悔,真想知道,被他抱着是什么感觉。 “这么晚了,石董恐怕时间也很紧张,还是约下次吧。”杨帆说着,向盯着他目不转睛的丽娜笑了笑,做了个手势,示意她走前面。 “不会啊,还不到十点,还很早呢。”丽娜不想这么早走,她此时又在心里矛盾,好在刚刚没有抱他,要是抱了,也许这时他已经翻脸了。她是真的好喜欢他,哪怕远远看着他,也很知足。 “改天约白天的时间吧。”杨帆没理她的话,边走边说:“丽娜,我请你帮这个忙,会不会为难?如果不方便,你可得直说,不要因为我们在公司的上下级关系,你抹不开面子。这种情况吧,其实是个互相行方便的事儿,你明白么?不能强求。” 他说“不能强求”,她听着,愣了愣。 离婚冲动期 第53节 他接着在说:“好比人情往来,咱们本着一点同事关系、一点师徒关系,加上点友情,”他马上笑了,赶着问:“咱们算得上朋友没错吧,我提这个请求,你可以掂量掂量,没关系,值不值伸一把手,或者是不是在能力范围内,都是你可以考虑的,你也理所应当应该考虑,完全不用勉强,这是非常正常的事,我们都能理解,你明白么?” 他完全是老师教学生,大人教小孩,师傅教徒弟。 学生傻了傻脸,“哦,我没问题,”丽娜仰着脸,坚持:“石伯伯我随时约他,真的。” 他只好点点头,表示相信,但脚步没停,走向来时的停车场。 第91章 九十一详谈 他开车到家时,看到车位上周格的车还没回来,似乎是终于习惯了,没有叹气,熄了火,独自上楼。 电梯到一楼时,刚好碰到回家的唐致。 “姐夫!”她最近有了正经工作,连穿衣打扮也正经起来,穿了身端庄的翻领连衣裙,这裙子,杨帆有点儿眼熟。 “加班了么?这么晚?”他说完,觉得自己的语气颇像周格,也同时想起来,唐致身上这套衣服,就是周格的。 “嗯,工作忙!”唐致随口应付,看清了杨帆眼里的疑惑,“这我跟我姐借的,我今天正式上播,邱总说要穿职业一点儿。” 杨帆点点头,“确实,人靠衣装,你现在是女主播了,背后有公司有团队,还是讲究一点好。” 电梯门一开,他们先后走出来。 杨帆闻到一点酒气,唐致闻到一点幽微的香水味。 他们同时互相看了一眼,又同时什么也没说。 唐致因为今天耗尽了精力,此时又暗藏着点不能对人说的兴奋,忙着回房去。她上午在办公室里和同组的同事大吵了一架,因为她今天上播,并且不打算用同事已经排好的主题,她有自己的内容。 她嗓门之大,三字经之多,一个人对战全组,本来毫不逊色,但管设备的同事,把电源线拔走了,逼得她要大打出手。 正当她一脚踩着椅子,一手揪着人衣领要挥拳头的当口,总经理进来了,他站在办公室门口,盯着他们,目光威严,“吵什么!”他声调不高,也不是疑问句。 旁边两个惊骇的女生马上一迭声地向老板报告:“唐致打人,她不听小欧的安排……” 鸣跃看到唐致时,眼神里的光,在她身上停了停。 他也没说什么,走过去,把唐致揪人衣领的手拿下来,“你来。”他偏身往自己办公室去,唐致鬼使神差地垂手跟着。 不知道总经理和她说了什么,等唐致回来时,已经画好了妆,卸掉了满身狰狞戾气。邱总跟在她身后,站在刚刚的位置上宣布:“今天要播的内容,以唐致准备的为准。另外,她以前做过的一些短视频,我刚刚发到工作群里了,包括厦门电视台采访她的一段内容,你们可以多看一看,学习一下。” 包括小欧在内,这间小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唐致抬头朝邱总看了看,鸣跃也看看她,“行了,大家照常工作吧。”他没再多言,转身回了总经理室。 至此,唐致的工作就顺利多了,她突然尝到了当关系户的甜头,关系户的滋味原来这么美妙,美妙到,像爱情一样。 周格也是到了很后来,听她偶然说起这段,从另一个角度点评:说到底,只有凭本事吃饭才可以这么硬气!如果你什么都会,人家想偏袒你,也说不响嘴!让听到她这么说,唐致才省过味来,也许那时并不只是因为关系户那么简单。 然而已经晚了。她仿佛被猪油蒙了心,沉浸在梦中的感觉,和姐姐周格最近一样,时时觉得眩晕。尤其是在公司的人都下班走了,她坐在工位上,静心听对面总经理室的动静,他走动的声音,开门的声音,渐渐走近的脚步声。 他总是走进来坐在她座位旁边,随手拉把椅子过来坐着和她聊天。“你最近的视频做的不错,我都看了,每一期都很有创意。” “还行吧,其实没有我以前做的好,数据我也看了,也没有以前的好。”她停了手上转笔的动作。 “你以前的那个号,你姐发给我看过,好是好,但是没有主题,也不好变现,你认真想过么?”他背靠在椅背上,一手搭着她桌面。 她听着,没说话,心里知道,他说得对。 他见她沉默,自动换了话题,“你住在你姐家?” 她点点头,侧脸对着他。 他觉得,特别像,她不开口,更像!“她工作也很忙,很少在家吧,你姐夫应该管家多一些,是不是?” “是啊,我小外甥每天作业,都是我姐夫管着的,除非他要加班,会交托给我。看小孩写作业,真的很烦,我每次气得大喊大叫,比我自己写还生气。”说到这些,她话多起来。 “你姐当上甩手掌柜了,家里没意见么?” “有啊,怎么没有,经常吵架!”她抬起头来,不自觉地朝他挪了挪椅子,有很多话要说。 他仰头坐着,淡然一听的模样。 周格这两天回家都很晚,有时是因为确实有应酬,有时是因为有事没有想清楚,她独个儿坐在办公室里,疲惫不堪,耳鸣也更加严重,只好接着吃药。 她拉开手边的抽屉,发现只剩最后两粒了。药也是,不经吃…… 周六下午,她照常去厦大上课,杨帆带木木去上轮滑课,就近吃了晚饭还要接着去老师家学打鼓。 下课的时候,照例找钱教授聊两句。教授说:“明天鸣跃约了几个晋江的朋友去打高尔夫,他本来还想约石董,正赶上人家这段时间在北京,唉,这位老总不好约……那个,鸣跃说你不爱运动,所以没叫你,运动很重要啊小格,他们有个慢跑社,本来我还想推荐给你,看来你不爱好这个。” 周格笑着应承:“是啊,我运动细胞太缺乏了,要好好补上这一课。您明天也去么?” “去啊,我高尔夫打的很好的,还帮鸣跃约了几个别的朋友,大家一起热闹热闹。”钱教授呵呵笑着。其实他们这样的商务社交圈子,何时都是热闹的,从来不清净。 周格走步梯下楼,她知道商业圈子里,数搞金融的朋友们最爱跑步,厦门马拉松,认真数数,一半都是金融圈子的熟面孔。她开车回公司的路上,甚至在想,要不然也加入吧,毕竟拥抱圈子才能拥抱人脉嘛。 她这时忘了,她自己家就有个真心真意爱跑步的人。 杨帆这时没空跑步,在一心一意催儿子快点吃面,“咱们吃完饭,在商场溜跶一圈,就出发去老师家,你这周再请假不去打鼓,前面就白学了。” 木木正闷头吃面,面碗有他的脸那么大,他嘟囔着:“我不喜欢打鼓了,我现在喜欢钢琴。” “你得了吧,学打鼓也是你自己选的,现在又喜欢钢琴了!等你鼓能打好,咱们再说别的。”老父亲严肃地说。 木木噘着嘴,嘴角的酱汁糊了一圈。 杨帆抽了张纸巾给他擦嘴角,手边的电话响起来,他低头看了看,是丽娜。 “喂,”他一边接,一边起身找个地方。“现在?”他表情明显斟酌了一下。 丽娜说,等会儿约了石伯伯一起吃饭,在王子饭店,请他现在来。 “现在不行,我刚好有事,赶不过去。”他说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觉得,这事儿吧,大概率不真……趁早别耽误儿子学打鼓! “那,”丽娜语气一如往常的恳切,“那怎么办?要不你把你老婆公司的资料发过来,简介什么的,我直接跟石伯伯说,我说的话,他肯定听,比你们自己说管用,他下周还会再过来,到时我再跟他确定会面时间吧。” 杨帆举着手机,听得,心里哼笑了一声。“好啊,那我发你微信,她们公司的介绍和宣传片,还有一些合作案例。”他潦草地说,匆匆挂断了电话。 木木这时吃的差不多,正在抬着手,拿桌面上的茶壶给自己倒水喝,“光当”一声,他手里没拿稳,茶壶摔碎在地板上。 杨帆刚发完资料,赶紧跑回餐厅去处理,好在茶壶里是柠檬水,凉的。他赔了店家三十块钱。带着木木赶往下一个课堂。 周格是第三天,周一一大早接到石方电话的。她因为周天去了福州一趟,和那边经管院的教授谈合作,又连夜开车回厦门,电话里和人家石方集团的副总说话,嗓子暗哑低沉,显出一段别有的老成持重来。 “对,合作案例我稍后发您,方便的话,这两天可以约个时间见面聊。”周格端坐在办公桌后面,流畅地介绍着自己的公司和业务情况,虽然没想到,石董的商业帝国,这么快就对接上,而且还是对方主动电话来找,但并没有当初一心想合作时的欣喜若狂。她最后,考虑了一秒,还是镇静地开口问:“许总,您是怎么知道我们公司的?是朋友介绍的么?” 电话那头的人也没遮掩,笑了笑的声音,“是我们石董亲自给我打的电话,老板推荐,我当然要第一时间和您联系咯。” “哦,”她迅速在心里想了想,能撬动这个重量级人物的力量会是谁……“许总放心,我们一定是符合您的预期,不会徒有虚表。” “当然当然,那咱们明天上午见面详谈!” “好的。” 小颜进来汇报这个月的推文排程时,看到老板坐在桌前愣神。 “小格姐!”她拿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 “嗯,我听到了,你接着往下说。”她眼神雪亮地调整回来,脑子并没停,示意她接着来。 “我等会儿把一个论坛的策划案发你,你认真看一看。”周格低头敲面前的电脑键盘,“我上周和福大谈了一个“组织变革与重构”的论坛活动,到时咱们作为主办方之一,参与进去。然后,”她停顿了一下,“你马上重新整理一套最新的企业介绍和案例说明给我,我明天要带去,和石方谈合作。” 小颜本来忙着记录,这是抬头来睁圆了眼睛,“真的?是那个石方么?晋江那家?” 周格点点头。 小颜脸上立刻染上了一层光,“哇,真的啊!小格姐,你怎么这么淡定!咱们,这是要起飞了呀!” 她也没有不兴奋,关于“要起飞”这件事,心里也特别高兴,但不知为何,总想起喜忧参半这个词儿来。 她不自知地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看外面的大千世界。隔了好一会儿,才动手打电话给远映,告诉她,终于迈出了和石方合作的第一步。 “你太厉害了小格,咱们当时把“走出去”的方向定在泉州,实在是太正确了。”远映正挺着肚子在客厅散步,医生提醒她多做运动,“哎,我跟你说,你现在做市场,谈合作,是把好手了诶,不枉费花了这么多时间在那边,终于链接上了。是你那个同学邱总背后帮的忙吧,朋友带朋友,生意抱团做,公司就是这么做起来的。业务能力当然很重要,但市场和渠道少了一样都不行。” “嗯。”周格点头同意,她此时考虑的更多一些,“石方太大了,我们比较有可能的是合作其中一个事业部,看看明天具体是谈哪个事业部吧。” “能合作就是跨过最难的门槛了,这盘蛋糕,咱们先吃一小块,心千万别太大,报价方面也都好商量。”远映做着提醒,其实她也没和这么大的集团合作过,都是第一次,只能想到什么说什么,摸着石头过河。 “好,最终看明天和许总谈的具体内容和方向。” “对,以实际情况为准,小格,你做决定,势头非常好,一鼓作气!”远映的激情从来都多,用也用不完的那种,她要分一些给周格,让她也染上股横冲直撞的闯劲儿才行。 “嗯。”周格点头。 第92章 九十二合约 周格本想接着打个电话给鸣跃,感谢他背后做的努力。但拨号时,又迟疑,想想算了,等合作谈成了,再找他吧,到时一并感谢,也来得及。 她这时没有多少兴奋和喜悦,更多的是在心里筹划怎么走好下一步,以及后面的很多步。好比一个家里从来不收拾,邋遢也就邋遢了,但突然整理干净,就想在餐桌上摆一瓶鲜花,进而想换一套碎花点缀的新窗帘。 周格从前畅想过,如果有一天,像万宝盛华那样,合作的都是世界五百强,那绝对高兴得尖叫,放五百箱的礼炮,大宴宾客三天,通知每个亲友。但到今天,她开始依稀看见,有一天能有这个可能性的时候,反而内心很平静,并没有欢呼雀跃的欲望,人真是个复杂的机器,难以捉摸。 她坐在办公室里修改小颜整理的资料,一直到深夜,抬头时半边脑袋一紧一紧地发痛,像是被一只大手有频率地搅动着神经。她抬头定了定神,这该死的耳朵,大概是又发炎了。 药也没了,她想起映姐的办公室里,常备着一抽屉的药。她走进去翻了翻,果然,消炎药好几种,没拆封的,埋在花花绿绿的胃药下面。 她吃了药,就会好很多,第二天精神饱满地去谈合同。药!是个好东西,不能停。 有了如有神助的好东西,就特别容易成事。和石方的许总见面,更像是企业推介,是许总的推介,他忙着向周格介绍事业部的概况。“我们这一部分的业务正在整合,已经谈好,明年会和厦门马拉松合作。当然了,我们的研发任务也很重,接下来投入非常大,重仓!”他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不紧不慢地讲。最后讲到:“我这人一向很坦率,明人不说暗话。周总的公司是大老板钦点,实力上肯定没问题,我们非常愿意合作。但是,集团对于咨询服务采购有标准流程,是邀标制,至少三家供应商,所以还有个流程要走。不要紧,这些程序性的事务我交给下面的人去处理,周总这边可以提前准备项目资料,不用拘泥在程序规定的时间里。” 这恐怕是周格从业以来,谈过的最敞亮的业务合作,她笑着点了点头,但还带着点,非要凭本事吃饭的人,独有的执拗,说:“我准备了一些我们公司合作过的成熟案例,发您看一下吧,总的来说,业务整合带来的组织机构变化,这样的实操案例我们是有经验的,这些方面,我们的优势在于能够下沉到组织内部,完成更明确的线条划分、职责定位……” 许总是长袖善舞的职业经理人,平衡各方关系、端坐中军帐中。这时听周格坚持要介绍的内容,眼里释放出点少有的赞许的光,大老板指定的供应商,看来也没那么糟。 “那这样,”许总送客前,带着满脸职业的微笑:“后续具体事务,可以和我的助理林琳联系,关于项目协议的内容,咱们可以直接沟通。” “好,那接下来,就多有打扰了。”周格也笑着:“祝我们合作愉快。” “会的,合作愉快。”许总主动站起了身。 周格从石方出来,外面正是艳阳高照的大晴天,天高地阔,她对着远空,长长吸了口气。 这么好的心想事成,她立刻打电话给远映,远映在电话里呱呱大叫,毫不掩饰兴奋与快乐,她永远是喜形于色的人,“小格,咱们开始看楼吧,赶紧着手招人,这不得有个五十人的团队,不然工作哪干的完;哎,咱们把竞争对手的公司包圆盘下来怎么样?!md,老娘看那家黄姐早就不顺眼了!” 周格坐进自己车里,听映姐在耳机里叫嚷个没完,像五百响的礼炮。她听到最后,远映停了一会儿,忽然说:“小格,做大做强才是大事,公司是这样,人也一样!” 她发动了车子,点点头:“我知道,映姐。” 离婚冲动期 第54节 快开到厦门时,她才几经斟酌,拨通鸣跃的电话。“我今天正式和石方接触了,见了他们的分管副总许成晖,谈了一上午,交流的很充分。”她说。 “是么?太好了!怎么样?谈到合作了么,顺利么?”他接到电话时,坐在网约车里,正赶往动车站。 “整体挺顺畅的,比较大的可能,会合作其中一个事业部的组织变革项目,但是,现下还要走正常的招标流程。” “哦,”他很认真的表情:“放宽心,这种情况我打听过了,一般是邀标,其实就是内定好了的。和石方的合作,形式大于内容,重要的是合作带来的影响力,细节方面尽量放宽。”他的提醒内容和远映的考虑一样,周格心里清楚。 “鸣跃,”她想了想,还是得说:“太感谢你了,帮忙找了很多朋友,动用了很多关系。你这份人情,太大了,我得慢慢才能还清。” 鸣跃盯着窗外飞快后移的行道树,眼神有一刻愕住,但马上笑了:“早就说过,叫你不要说这种话,你怎么又说了!你合同什么时候签,等正式签了,再好好感谢我吧!” “行啊,合同顺利签好,到时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任你挑。”她也笑了,爽快答应,心里想的是大家一起吃饭。同时也在心里盘算,这不得请一顿大餐,除了鸣跃,还要把远映和孝干师兄都叫出来,家里人也要安排一顿好的,半山餐厅不错! “到时咱们去一趟普陀山吧,”他忽然提议:“我以前每年都去,今年我带你一起去,祈福还愿都很灵验的。”他解释,说的是他们两人前往。 周格听在耳朵里,眼中神采暗下一层,“也行,就是有点远,我估计映姐坐不了那么久的车。”她故意这么担忧地说。 他举着电话,自己笑了笑,含糊了过去。 等结束了通话,她这时才回神,真切感受到,具体的,做成了生意挣到钱的快乐。等下回去,先给老家的母亲和唐叔也买一台按摩椅,上次给婆婆买的那台一样的;再接着,要给小颜她们涨工资,说好一起开法拉利的,不能少;映姐说的扩充团队,确实需要,得赶紧准备起来。 增资扩产的喜悦冲淡了其他烦恼,她看着前面马上要到厦门的高速闸口,对着远郊的秋色,兀自咧开嘴笑了。 周格车子开到公司,她异常高兴地走步梯,“登登登”地跑上三楼,在自己公司门口,眼前一黑,跌倒在玻璃门前,“彭”的一声闷响。 杨帆这时刚从总经理室出来,接到任务,要马上动身,去一趟深圳,代表集团跟驻深办配合,合作一场高规格的涉外行业交流活动,前后要一周的时间。他是临危受命,本来的项目负责人发烧倒下了,他得赶回家收拾东西立刻就走。 他在自己办公室整理电脑的空档,丽娜敲门进来,“帆哥,听说你要去深圳,行政部已经在订票了。” 他低着头,交代:“嗯,马上就走,部门的工作,我等会儿发在工作群里做安排,下午的管理周会让吴姐来主持,你汇总好周报。” “哦,好的。”丽娜点头,但没有马上走:“帆哥,我看彭总原来是带助理一起去的,我要不要跟你一起。” “不用,彭总已经把框架搭好了,没有事务性工作,你不用去。”他还是没抬头,收好电脑要走,绕过办公桌来。 丽娜还站在原地,等他经过,她想要一整周见不到他,真是如隔三秋。“帆哥,你老婆的公司,我上次特地去石伯伯的办公室跟他说了,他们合作上了吧?”她忍不住凑近,没什么话说,找话说。 杨帆脚步被迫停了停,虽然只是随耳一听,但还是感谢她:“多谢你帮忙,这个事儿,让我老婆她们自己想办法吧,不用强求。”说到这里,他心里有点儿后悔,不该贸然听了老蒋的建议,走这一步,如今走是走了,路却没走通。 “帆哥,”她还有话说,“你回头问问你老婆,我石伯伯点头答应了的。” “好。”他笑笑,又重复:“多谢你帮忙。”赶着要走。 她看着他走远,竟没察觉,他是不相信的意思。 杨帆下楼开车时,打电话给周格。周格这时刚被小颜她们扶回办公室,坐在茶桌边的沙发上,将将缓过来,坐着正发呆,她没接电话。 小颜忙着调红糖水,拿巧克力,“小格姐,你这肯定是低血糖,我上次在楼下也差点晕倒,就是早上没吃饭,快,你把糖水喝下去。” 她喝了两口糖水,脑子才重新运转,“我从来不低血糖,可能是中耳炎的缘故。”她猜测。 “哦,你还没去看啊,你那个耳朵还是去看看医生吧,不能老是拖着。” 周格端着水杯发怔,是啊,趁着这一周等流程的空,是该去约个医生看看耳朵。 隔了一会儿,杨帆又打了电话来,她接了。 “小格,我临时接到工作,要动身去深圳,大概到周末才能回来。哎,我看了主办方的安排,有富裕时间,我顺便去一趟香港,你要买什么东西?我带回来。”他们之前做过港澳游的规划,后来赶上木木染上手足口病,没去成。 周格满脸上,还是呆愣的样子。他说去深圳……“你是自己去?还是和同事一起?”她问,问话的声音像不是出自她的嘴,飘在遥远的外太空里。 这问的,杨帆也愣了愣,“没有同事,我自己去,之前负责的彭总已经做好事前工作了,我是临时代替他去。” 他回答完,她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道:“我没什么想要的,你项目结束,早点回来。” “那好。” 第93章 九十三检查 小颜捧着搜罗来的棒棒糖和甜饼干进来时,看见老板还坐着愣神 ,她想:完了,小格姐别是摔傻了,这接下来眼看着要挣钱,千万别倒在黎明的曙光前啊。 还好,小格姐发定的眼神,马上转了转,有神地落在她手上,“哎,我不吃这些,我抗糖呢!” “就您这体格,还抗糖呢?!赶紧的,吃一个吧,别把自己抗到医院去躺着。”小颜睁大的眼睛,像泡了水的海蛎。 周格瞪着她,看着她把五颜六色的糖果堆在面前的桌面上,听见她语重心长忧心忡忡:“小格姐,老板!你可得硬硬朗朗的,我今天连续接到两家公司的电话询问,问咱们的业务情况,都是要合作的意思。我把牛都吹出去了,说我们周总去石方谈合作了,等她回来再做安排。人家一听,立刻被震住,都表示要等你呢!” 周格被她两条粗眉毛逗笑了,“你放心,我一定长命百岁!” 小颜凝着蜡笔小新似的黑眉用力点了点头,“加油活!老板!” 小颜通身上下散发着马上要发财的信心,转身走出去。周格盯着她健壮有力的后背……果然,这做人,光补充点能量远远不够,更要补充点胆量,不然走不到更远的地方。 周格被自己的团队鼓舞着,从疑似低血糖里振作起来,又忙了一下午,把明、后天的工作排程也确定出来。下班前还接到徐啸吟的电话,说对推荐来的 cfo 人选很满意,已经确定意向了;同时对他们的工作效率非常欣赏,二期款已经安排流程了。 她走出办公室时,抬头看到走廊落地玻璃窗外的夜空,真是叫人心旷神怡的一片天,天上地下的星星点点闪烁、交相辉映,只是可惜,没有月亮…… 没有月亮也不要紧,一年 385 天,不是天天都有的。 她到家时才想起,约了后天看医生,这么看来,还是推到后半周吧,实在抽不出空来,况且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她于是边上楼,边在手机上操作,把约好的时间改期到周五。 她推开家门,正看见唐致穿着宽松的短袖运动裤,对着手机跳操。 “姐,你回来了!”她转头看了一眼,手脚忙活着没停,马上又回到节奏里,“大姨说,姐夫出差去深圳了,你知道吧!” “知道,他跟我说了。”周格换鞋的功夫,听到她气喘吁吁的声音,“你怎么跳上了,大晚上不睡觉。” “我最近胖了,腰上多了一圈肉,你看看。”唐致扭过身来,把衣服撩起来,露出白肚子,“是不是?” “哪有,你不是一直这样。”周格累了一天,眼睛都快闭上了。 唐致说着,自己也低头看看,伸手捏起一层腰肉,“有啊,这不是,我坐着的时候,堆在一起,凸出来……太胖了,上镜不好看!影响工作。” 周格找了沙发扶手的位置,坐下了,瞧着停不下来的唐致,“你们邱总要求那么严格么?连胖一点都不行?” “哪有,邱总从来不说我!”唐致大开大合地跳着,没回头,“这两天,他回老家,我听他讲电话,好像是他女儿发烧,他赶回家去了。”唐致忽然按了暂停,转身问:“姐,邱总家孩子多大了?她老婆呢,也很忙么,没空顾孩子?我看他接到电话立刻就走了。” 哦,原来他回古田看孩子去了。周格仰头靠在抱枕上,颈椎隐隐作痛:“他离婚了,是单亲爸爸,女儿三岁多,他父母帮忙看着呢,孩子发烧,他是应该赶回去的。” “他离婚了啊?!”唐致又惊又喜的表情,脱口而出。 周格伸手捏后脖子,没注意看唐致的脸,她点点头,“是啊,我也是前段时间才知道,他一直没说过,你到了办公室,也不要去乱说。” “知道,我从来不乱说。”唐致马上转身回去,在周格站起来看她之前,她又佯装接着跳起来,其实心跳的更厉害。 周格最近特别累,她连去洗个澡的力气都快没了。气若游丝,就是说她的。她站在浴室的洗漱台前,镜柜里有一些杨帆的东西,拿走了,空在那儿…… 她站在那儿盯着看,一动不动。不知为何,有种哀伤的感慨,从心底浮上来,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要面对这些,这么习惯的一切,一天接一天、日升月落、春雨冬雪,这些确定性让人觉得安全。从没想过,还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为什么还要变化?究竟是什么变了?是爱变了,是人变了……是他变了?但也可能是自己变了! 变了,就应该迎接变化。 她洗了澡,吹干了头发,对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明天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排队等着呢,小颜说的没错,加油活! 她这个油,一口气加了好几天。礼拜四晚上,接到石方许总的电话,请她明天上午过来谈合同签约事宜,他在电话里语气轻快:“周总,咱们的合同细节,我已经看过了,没什么问题,有一些补充条款,等你明天过来,咱们再面谈。我预计是会很顺利的,下周可以开始推进。” “太感谢许总了,咱们是首次合作,我们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我明天会准时到。”周格已经准备的很充分,是擅长的领域。此时得到正式通知,心里一阵笃定的兴奋。边打电话边走到办公室外的大厅来,等许总一挂掉。她就向大家宣布:“明——天,我去石方签合同!” “哇!讴…….”“小格姐,咱们买红丝绒蛋糕,庆祝!”小颜拍着桌面,“我早两天就看好了!红通通的,鸿运当头。” “买!买两个!”周格应声,容光焕发,人逢喜事! 她周五一早开车去晋江,在宽大的会议室里,和许总面对面坐着。 “除了咱们约定好的内容,还有一张补充条款和违约责任,你需要看一下。”许总身旁的法务,是个细高个儿的女士,公事公办的态度。 周格把文件拿在手里,浏览了一遍,补充条款、违约责任,是单独约定的,能签就好,这是形式大于内容的时候,没什么好计较的,她点头:“没问题,我们能接受。” “那太好了,看来和我预计的一样,我和周总气场很合,接下来欢迎进驻到我们的事业部来。第一期的项目计划,我也看过了,觉得很合理,完全可以配合开展。”许总点着头,“就是 paper work 有点儿多啊,恐怕我们的业务部门在时程方面需要拉长。”他笑着说,已经说到细节。 周格也跟着甲方的进度,针对项目内容和解决对策,分别做了说明。双方都做了让步,调整了一部分时间节点。 周格同时也觉得,和许总非常投契。许总因为下午要出差北京,来不及共进午餐,赶着要先走。所以合同没必要拖着,特别是对周格来说,夜长梦多,合作协议尽快签字落定的好。 中午 11 点多,他们签好了合同,德诚和石方正式开启了合作的第一步,周格眼中,像这正午的日光,映在签字的会议桌上,后续合作的每一步,仿佛都被照亮了。 她因为下午约了弘爱医院看诊,也没有多停留,和林助理商议了下周一的首期启动会议后,就匆匆开车回厦门。 回程的车上,照例打电话给远映报喜。远映九个月了,正准备午睡,鼻塞让她声音沙哑。 周格听出来了,问她:“你怎么了?感冒了?” “是啊,不知道是不是晚上散步着凉了,你瞧瞧,天天让我走,走出问题来了吧,我都说了我走不动了!”远映电话里开心完,嘟囔着。 “你去产检的医院看了么?不严重的话,就抗一抗,多睡觉多喝水,扛过去,千万不要随便吃药啊!”她叮嘱。 “知道了,我这不是正要睡觉嘛!你周末空了来看我,来看看我准备的待产包,漏了什么我还来得及买。” “行,我有空了给你电话。我下午约了医生,看我的耳朵,最近中耳炎犯了,时好时坏。” “哦,你赶紧去吧,别拖,小问题拖成大问题。” 周格这耳朵的确实是小问题,看诊的耳鼻喉科女医生,非常细致地帮她检查了耳朵,左右两边都看了,告知她:“中耳炎的情况不严重,是轻微的,你经常耳朵疼,还是因为戴耳机打电话太频繁的缘故,减少使用就会好很多。另外你说的头疼、疲惫、甚至眩晕的症状,可能不是因为耳朵引起的,你最好是考虑看一下其他科室。” “其他科室?”周格没想到,这些日子浑身不在状态,不是耳朵的问题,白白错怪了“他”。 在医生的建议下,她去挂了“其他科室”,很快经过化验检查,拿到检查报告,找到了真正的原因。 周格拿着这叠检查结果,坐在车里。车里太安静,听到的全是自己的呼吸声,她抬手打开了音乐,叮叮咚咚的音乐声,敲在耳膜上,连带着心胸,也在叮咚作响。这种时候……人生真是一手得意、一手失意,两手都要抓,两手都很硬,硬得她,硌的手疼。 她按下车窗,让窗外落日时熙熙攘攘的声息,混着音乐声,一起传进耳朵里。 只有松开一只手,其实也没什么好犹豫的,本来也要不得。她做好了决定。 她发动车子,开在回家的路上。 第94章 九十四路窄 她车子开在路上,车速很快,最近她越来越像个急性子,许多事情都想一步到位。快到家时,接到远映的电话,“你怎么样?耳朵要紧么?”她还记着这件事呢。 周格心里有些怆然,“耳朵没事,映姐,你有熟悉的妇产科医生么,推荐一个给我,我有个小手术要做。” “怎么了?子宫肌瘤?盆腔炎?什么小手术?” “小事,不影响,我跟医院不熟,你有研究,你推荐个医生给我。”她不想多说,映姐那边,孝干师兄大概率都在,说多了,容易节外生枝。 “行啊,”远映心领神会,不强人所难,“我一会儿发你微信上,你尽快约啊,有事提前跟我说,别支支吾吾。” “好。”周格还是照常戴耳机打电话,小小的发炎挡不住她。 离婚冲动期 第55节 她猜测的没错,老蒋果然在远映家。 他端着切好的水果来,“小格怎么了?得了妇科病?”他训练有素地端着盆立在一边。 远映捏着手机,若有所思,盯着盆里的樱桃苹果梨,没答言。 周格到家,赶上杨帆正和木木打视频电话,用爷爷的手机。 木木在学校课间玩耍时,推了同学一把,两个人在教室门口扭打起来,班主任和科任老师一起才把他们分开,所以打了电话给经常参与打卡的爸爸,请他回家后引导和教育孩子。 这时候,杨帆刚远程教育好,做最后的陈词总结:“所以你要首先和同学商量,知道么?商量不成,就是对方不愿意,那就不能非要人家同意。小朋友不同意的事情,我们就只能想别的办法了,明白么?” “哦,知道了。”木木被要求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对着手机屏幕,像录口供。 镜头里能看到,周格走进来,站在孩子身后。 杨帆没看清她疲惫的脸,但着意看了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行了,妈妈回来了,我还有话和妈妈说,你先去找爷爷吧。” 周格听着,伸手摸了摸木木的头,给一点被教育之后的鼓励,自己拿手机打给杨帆,一边走回自己房间,关上房门。 杨帆电话里马上讲了今天班主任描述的事,周格举着电话,在床沿上坐下来,多事之秋,她叹了口气。 “你就别叹气了,孩子刚进小学,和幼儿园还是有很大不同的,学习任务也很重,我觉得,我们还是得多花点时间在他身上,不然真的很容易出问题,或者养成坏习惯,以后花更多精力,也纠正不回来,这是需要当父母的一起来努力实现的。”爸爸愁云密布又深谋远虑。 周格垂着头,“嗯,好。”她答应着,但心里其实想说,这不是该夫妻间相互补位的时候么,人生没有标准答案,养孩子也没有,谁有时间谁多负责,哪有那么多“必须一起”。不过最后,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在频频点头。 他好像关于这个主题还有很多话要说,“语文老师刚刚在群里发了看图写话的辅导要点,木木比较欠缺的部分,我已经标识出来了,转发给你,你明天记得跟木木强调,重点检查一下……” 她点头点的脖子酸胀,不得不打断他:“我今天太累了,上午和石方谈好了合作,忙了一整天,现在想早点睡,辅导作业的事,明天再说吧。” “哦,”杨帆停了一刻,“你和石方谈合作了,真的么?” 周格靠在床头上,“嗯,上午签了合同。” “那太好了,你们真的合作上了,太好了!”他在电话里的惊喜声音,似乎比周格更高兴,“好,那你早点睡,好好休息,我最晚后天到家,要是来得及,就明天下午动车回。” 她潦草应承着,关心不了那么多,挂了电话,一只手垂到床沿上。 果真是需要休息,她第二天睡了一整天,恨不得把之前欠的睡眠一口气补回来,下午三四点钟才起床。木木的作业,也没来得及辅导。 不过小姨和大表姐在陪着他写,已经快写完了。周格走出来看到他们三个围着小书桌,还在心里反思,杨帆说的那些辅导要点,肯定都没讲吧。嗐,不要紧,条条大路通罗马,不要拘泥方法论了。 木木欢天喜地收拾作业,下楼去找爷爷奶奶玩。 周格坐在餐桌边,婆婆煮的马蹄甘蔗汤,拿玻璃碗装着,独一份,她知道是专程留给她的,低头慢慢在喝,听见旁边两个小姑娘在商量晚上去哪里玩! 唐致说:“咱们去看脱口秀吧,我买票,我请你!” “你发工资了?”西燕在小阳台上,洗两条厨房用的围裙,回头来说。 “不只,我还发了奖金,老板给的红包!”唐致边说,边笑得前仰后合,表情里还掺着明显的甜蜜,西燕没谈过恋爱,没看出来,端然以为她是爱钱,不是爱人。 “那把你上次借我的钱先还我。”西燕开着水龙头,亲兄弟明算账。 “好啦,马上还你,你个财迷!”唐致一被提醒,马上拿起手机转账,她是个爽快人。 “哎文文,我想去酒吧诶,我还从没去过,咱俩下次再去看脱口秀吧。”西燕两眼放着光,提议。 “酒吧你都没去过!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唐致夸张地叫出声,她十几岁就在县城的小酒吧里混了,“行吧,晚上咱俩就在酒吧呆着,姐带你长长见识。” 西燕也不介意好朋友的口气,开心点头:“好呀好呀,那我跟舅奶说一声,晚上咱俩早点走,我留着肚子,去酒吧吃。” “酒吧可是喝酒的地方,没啥吃的!”唐致简直要笑岔气。 “哎,我给你们推荐个有意思的酒吧。”周格听了半天,终于开口,“上次映姐推荐给我的,我一直没去,你俩去吧,我包你们费用。那边有唱摇滚的,还是女歌手,你俩去玩儿。” “真的,快快快,推给我,我好久没听到现场的女声摇滚了,姐你还有这么好的地方呢!”唐致举着手机凑过来。 “你俩好好去玩儿一晚上,酒钱我全包。”当大姐的周格,面容憔悴但豪情万丈。 “哇,这么好!姐,你挣到大钱了?!” 周格点点头,发白的嘴唇:“我昨天去泉州签了个大单!” “多大?” “特别大!一单吃半年那么大!” “走走走,咱们晚上一起去,姐,咱们上次说好,赚了钱一起去的。”唐致放开嗓子,脆响的声调,带着过年放鞭炮的气息。 “我就不去了,你们俩去吧,在古地石,不要玩太晚,差不多就可以了。”周格摇摇头,她可去不了,这幅身子骨既经不起摇,也经不起滚。 所以,她这天连厦大的课都请了假没去,木木晚上去打鼓,她坐在一旁,被敲得太阳穴突突地跳,接着,连带眼皮也跟着跳,跳了一晚上没停。下课时,木木牵着妈妈的手,想起什么来,仰着头说:“上回爸爸说,等我学完这个阶段,带我去看丽娜姐姐打鼓。” “谁?” “丽娜姐姐,爸爸说她的鼓打的可好了。” 她听着,低头来看了看儿子的脸。外面夜色浓沉,她们娘俩隐进夜幕里。 这一晚上啊,夜生活刚开场! 唐致和西燕晚上天一擦黑就到了古地石的酒吧街,两人点吃点喝,坐在角落的位置。西燕想坐在小舞台前面,离得近,好看女歌手,被唐致阻止了,“你真是土,来这种地方,哪能坐在那么光亮的地方,等会儿有帅哥也不好来搭讪,你知道不!” “哦,是么?还有这些讲究?” “当然啊,都得选这种边边角角,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喝酒,才显得酷。” 西燕就剩点头的份了,文文真懂行! 她们俩又吃又喝,一直到九点钟,还没有帅哥来搭讪,但舞台灯光暗下来,“哦哦,是要开唱了!”西燕激动地瞅着台上,攥着唐致的手。 唐致的手热乎乎的,她从小手脚就暖,气血旺。这时,她只朝台上瞟了一眼,注意力被昏暗的门口一个拉着行李进来的男人身影吸引,这人可是个熟人。 她一眼不错地盯着,看他径直走到舞台前的位置,坐下了,行李箱推在身后的装饰架旁,朝台上刚开唱的女歌手挥了挥手,那戴着假发的 singer 咧开嘴,朝他笑了。 唐致转头看回舞台上,定了两秒,“呼”地站了起来。 西燕吃惊地望着她:“你干嘛?” 第95章 九十五纠葛 被西燕一问,她又马上警觉地坐下了,两眼盯着舞台方向,一动不动。 西燕也跟着望过去,她没发现什么,“你看什么呢?” “看一对奸夫淫妇!”唐致咬牙切齿,还没到家呢,提着行李就来了,真是急不可耐啊,小妖精使的什么魔力;我姐累得要死,去挣钱,连出来玩的力气都没有,你在这儿可找到好去处了,和小三儿眉来眼去! “哪呢?哪呢?在哪呢?”西燕忙着伸长了脖子张望,像一只放哨的狐獴。 被唐致一把按住,“你小声儿点,别暴露!台上那人,你不认识?” 西燕又定睛看看,吃不准,“我哪认识酒吧的歌手,我都没来过。” “徐丽娜!”唐致睇她一眼,恨铁不成钢。 “啊!……”真是骇人听闻。 这时,顺着唐致说的“奸夫”方向,西燕也认出了“熟人”,“怎么样?熟不熟?”唐致咬着耳朵问她。 西燕点头,“熟。”她终于反应过来,“我拍照吧,有图有真相。” “拍!” 唐致说拍的功夫,杨帆把一束夜玫瑰和一只手提纸袋同时拿出来,放在小小的桌面上,看来是准备了礼物。 “我草!”唐致瞟了一眼面前喝了一半的啤酒瓶子,用力压着喷涌而出的怒火,胸口起伏的厉害。台上唱的一首动感十足的歌儿,是有生以来听到最难听的。 杨帆大概没这么想,曲终,他抬手鼓掌,台上的歌手连谢幕的动作都没顾上,就从小舞台上一步跨下来,朝着他惊喜道:“帆哥,你真的赶回来了!” “是啊,我提前走,说了要好好感谢你嘛!”杨帆笑着,看她坐在自己对面,“我准备了一点小礼物,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请那边的女同事帮忙挑的,你看看。” 他把卡地亚的盒子推过去,他斟酌再三,觉得这么大的忙,值得贵重一点的礼物,挑了一块腕表。特别是他先前还怀疑人家开着。 她只低头看了一眼,没打开,“喜欢,你送的我都喜欢。” 他笑了,“那也不用,我不了解你们小姑娘的审美,你要是不喜欢,我问过了,可以去专柜换货,换你中意的款式。” 丽娜想说:“中意,我特别中意,”甚至想说,我尤其中意你! 她还没说出口,杨帆背后闪过一道黑影,抬手就是一酒瓶子,砸在丽娜头上,“梆”的一声,仿佛巨响,响在她头上,马上有冰凉的啤酒淋漓地流下来,流进她滚热的脖子里。 一阵头晕目眩,她都没来得及看清对面砸自己的人究竟长什么样,头发已经被揪住,身不由己地给拉扯起来,紧跟着被一巴掌甩在左脸上,她本能地用手挡着,又被扇了一耳光在右脸上。 她在慌乱间听到帆哥叫她:“文文!你干嘛?”她在错乱间看到杨帆伸出的手臂。 “你妈的!还敢问干嘛?你和不要脸的小三干嘛呢?”唐致用力推那条手臂,一下没推动,她急中伸腿,狠狠踹了惊呆在那儿的“小三”一脚。 “什么小三?这我同事,你别瞎说!”杨帆说话的同时,丽娜乐队的小猫已经闻声冲过来,上来先给了唐致一脚,把她踢得一趔趄,连退两步。 杨帆马上回身,一把推开了丽娜的人,“别动手别动手!”他大声喝止,其实也没吓住谁。 西燕本是跟在唐致身后,看她抄起酒瓶的一刻,小心脏和眼睛都涨开了。这时唐致被打,她伸手托住她,没让她摔倒,看她又一个箭步冲上去,和已经反应过来的丽娜扭打成一团。 丽娜从隔壁桌捞过一个酒瓶,抬手要往唐致头上招呼,被眼疾手快地西燕凌空扯住手臂,“匡当”一声敲在旁边的木架子上,架子被推搡着倒地,一片喧嚣里生出的丁铃当啷,轰然倒塌的声响,热闹到比什么演出都好看。 周围满是兴奋地,举着手机录视频的人,像一尊尊静止又生动的小塑像,个个脸上露出又惊又喜的微笑。暴打小三,简直是这沉闷的一天里,最刺激的高潮时刻,大快人心到合不拢嘴。 直到年轻的酒吧老板戴着副黑框眼镜,带着两个人冲出来拉开她们,呼和着要报警,被杨帆死活拦下,这场好戏才挪到后台去。 两组人马,丢盔弃甲地坐在大圆桌两侧,杨帆挨着唐致和西燕这一边。 到了这时才得以看清战况,要说两败俱伤倒没有那么严重,丽娜好在戴着假发套,没有被那一瓶子爆头,不然此刻应该上救护车了,但满头满脸,青的、紫的、红的,比她先头画的妆要精彩多了。当然,如果她上了救护车,唐致势必是坐在警车里没跑。 唐致伤的仅次于丽娜,眼睛肿了,乌紫一圈。 又白又胖的年轻酒吧老板站在桌边,一边“邦邦”敲着桌面,一边声嘶力竭地要“赔偿”,“要不然跟老子去警察局解决!” 丽娜拿一瓶冰易拉罐捂着肿起来的左脸,怒视着对面的唐致不说话。“他妈的,是他们先动手的,让他们赔,赔医药费,一个字儿也别想少。”丽娜的乐队有人叫嚣。 “赔你麻痹!下三滥的臭逼!”唐致脸上被指甲划破了一道,殷殷血痕,仰着下巴时显出可怖的挑衅意味。 “你妈的怂货,骂谁!再骂一个试试!”小猫欲起身。 “行了,我来赔!”杨帆坐着没动,声音沉厚,不容质疑:“一场误会!西燕陪文文先回家,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处理你个屁!”唐致一肚子怒火没处发泄,打人没占到便宜更添一层,对着渣男开炮:“你搞小三,还有理了!你还处理!你们一路货色,趁早被抓紧监狱去,我要告诉我姐,我看你怎么跟我姐说!”她叫喊着,嗓音都叫破了,从兜里掏手机出来。 被杨帆一伸手把手机抢走了,他阴着脸,命令西燕:“把她弄回家,让她把嘴闭上。我说了是一场误会,我没和你姐说之前,你最好一个字儿也不要给我胡说。回家去!”他朝她们怒吼一句。 把西燕给震的一哆嗦,从来没见过表舅有今天这样的表情,像这世上的另一个他,从没冒出来过的他。 “想走,没那么容易,打完了就想走……”小猫伸手指着站起来,被丽娜拉住衣袖,硬扯着,坐下了。 离婚冲动期 第56节 西燕觉得形势不好,依言拉唐致先走,唐致不肯,一路骂着街从街头巷尾,七姑八姨嘴里耳熟能详的亲切脏话在她嘴里没有重复过。被西燕拖到酒吧外面。 她们走到路边打车时,有辆高档的褐色轿车在不远处停下,下来一位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很有钱的女人,踩着双毛茸茸的拖鞋,一边抬手把大卷发绑在脑后,一边快步走过她们身边,往“未来人”走去,留下一阵香风。 西燕扯着嘴里叫嚷个没停的唐致,没腾出空来多看贵妇一眼,她在心里盘算着,这时候还是不要回家的好,省的表嫂看见,如果真是误会,那就误会的太深了,表舅再想解释,只能跳黄河了。她所以把唐致塞进出租车,跟师傅说了地方,回她宿舍。唐致忙着放下车窗接着叫骂,没听清她报的目的地。 “哟,喝多了?”司机师傅操着闽南普通话,热心肠地问。 “嗯,是啊,不好意思哦。”西燕抱歉地说,她从里到外,是个有礼貌的好姑娘。 “吐车上两百!”闽南腔无情道。 西燕呆了呆。 不知是谁,打了电话给丽娜的小姨。啸知匆匆丢下一圆桌的客人,赶过来。穿过酒吧前厅,直达后台,看到了被打肿脸的外甥女,她们家的徐大小姐,正坐在那里充胖子。 杨帆和酒吧老板商量赔偿数额,丽娜始终坐着没动,手上的易拉罐换了一边脸。看见小姨走进来,她也睁大了眼睛。 “你怎么来了?”丽娜抬着头问,嘴角扯不开,有点变音。 “你在这儿以一敌百,我能不来,给你助个威!被人欺负了,谁给你做主。”啸知放下手里的包,搁在桌面上,边说,边看着对面的杨帆,他们之前在攀岩局上见过一面。她此时目光锐利,射过去的目光不只含着刀子。 “没人敢欺负我!”丽娜冷着脸。 “没人?你这脸是自己肿的?”啸知点头,认真端详了一眼。 酒吧老板开了个结结实实的高价,这种敲竹杠的好时候,百年难遇,都是生意人,有这个敏感度和眼力价儿。杨帆没有主动权,只能自认倒霉,他满脸上写着破财消灾的无奈。点头刷卡前,他无意瞥见年轻的小老板抬高了下巴,越过他,和那边的徐啸知点了点头。 解决完了赔偿问题,还有更麻烦的问题等着他,杨帆转身来,回到圆桌边,深深吸了口气。 “丽娜,我非常抱歉,没想到会弄成这样!真的是一场误会。”他此时的身高,站着目标异常明显,被人目不转睛注视着。 丽娜不说话,不接受他道歉的意思,肿着的脸颊发烫,羞红了脸似的滚烫,像她想像了无数次的,他的表白时刻。 “一场误会!叫你说的这么简单,道个歉就行了?!”啸知始终站着,没坐下过。“杨总,杨帆,你见过伤的这么重的误会么?你们家的误会,打在人脸上啊!” 杨帆这三十几年来,也从没处理过这样的事情,面对着两个女人,他低头在心里叹了口气,“本来是专程回来,想感谢你的,结果弄成现在这样,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你看我能怎么补偿你,道歉、赔偿,还有什么都行!” 丽娜仰着头看他,盈盈的一双眼睛。杨帆以为,她是被扇了耳光之后疼的。 “都行?真的?”啸知替外甥女问,微微偏着头。 “都行。”杨帆郑重的表情。 “拿 100 万来,弥补我们的损失,身体的、名誉的,方方面面的。”啸知低头拍了拍外甥女的肩头,说。 “啊?!”“什么?!”丽娜和杨帆同时吃惊地望着啸知。 “怎么?不肯给啊?不是怎么都行么?”啸知挪了一步,靠近了一些。 “这个数字,也太多了吧!”杨帆如实说。 啸知嘲笑的表情,转头先打发丽娜乐队的人,“行了,你们先回去吧,今晚的事,我既然来了,我处理,用不着你们都耗在这儿。” 小猫带着人呼呼啦啦的撤走,像海潮退去。 啸知起身把房门关上,给丽娜营造个吐露真心的好场景。 丽娜被打蒙的脑袋,终于转过弯来,“帆哥,我不要你的赔偿,100 万,1 万,1 块钱都不要,我喜欢你。”她仰着头说,当真是仰慕的神情,只是发面馒头似的脸蛋,有点不合时宜。 这话是杨帆最怕听到的,他皱起的眉头结的更紧,一直觉得敷衍周旋,保持好距离,能最终防着听到她这句话,终于还是听到了。“丽娜,”他连该叹的气都叹光了,干涩地看向她脑后一处堆道具的角落,“我不喜欢你,也不可能喜欢你,我是说作为男人的角色。但作为你的同事、朋友,我很感谢你,帮了我很大的忙,你也很优秀、多才多艺……” “我知道你结婚了,有家有孩子,你放心,我不要你离婚,没想过要破坏你的家庭。我就是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就行了,我不会让你觉得难办的,我就是想让我们,你和我!互相喜欢。”她打断他,倾身过去,情难自禁地想抓着他手臂。 他让开了。“我们不可能互相喜欢,撇开我的家庭,也不可能!况且我太太和我儿子对我非常重要。也许是你不能理解的。”他强调给她听,面对面时尽量照顾人情,耐着性子解释:“你刚来的时候,书记私下交代我,要多关照你,所以我让你做我的助理,这也许给你释放了错误的信号,关于这一点我很抱歉,包括后来,我有求于你,一直没有把这件事情解决好,这些责任都在我。” 她不想听他的申明,追问他:“如果没有你老婆,你会喜欢我吧?我想听你一句真话,是有点儿吧?” 杨帆站在灯光里,摇了摇头,到了这个份上,就别委婉了,再委婉下去,让绵长缠绕的少女心生出多少遐想来,就再也说不明白了。 丽娜盈盈的眼睛里,瞬间盈满了,止也止不住,从眼角滚滚流下来。 “够了,姓杨的,你给我闭上嘴!”啸知抱着手臂走过来,经过杨帆时,那眼神像刚吃过人的蛇妖。 事已至此,闭上嘴也不能让局面更好看,杨帆照常的语速:“丽娜,我并不像你想的那么好。这么多问题都是因我而起,你也看到了,不值得为这件事伤心。” “你说够了没!”啸知横站在他们两人中间,伸手用力推了杨帆一把,有种两个男人打架的气势。 他被推了一下,身体没动,但心头一清亮。“你是丽娜的小姨吧,今天事情发展到这儿,也好,能把话当面说清楚,不是坏事。” “是不是坏事,轮不到你说!”啸知尖着红唇,嗓音也尖细,削尖了的箭镞似的,直插人心。她其实不太清楚,外甥女和这位“要紧先生”究竟发展到哪一步,但话说回来,和个男人,发展到哪一步又有什么要紧,横竖不过就是玩玩儿而已。正经男人就是这点不好,不经玩儿,玩不起;凡事都认真,认真地上床、认真地不肯上床,这两种都讨厌;谁要你这份认真,真是蠢不可及。“别的还是少说,既然都是你的错,那还是该赔偿赔偿,打碎个盘子还要照价赔偿呢,打碎个人心,想道个歉就了事,没那么容易!”她重新抱起手臂。 杨帆面容坚毅起来,他目光从阴毒的中年女人脸上,扫到耸着肩的丽娜身上。他想,这是一场硬仗,他得打下去。 “姓杨的,你那些废话就别再提了,既然谈补偿,100w 你立个字据,该签的字签上,该画的押画上,今天的事儿就到此为止。从此以后,离我们娜娜越远越好,多看她一眼,我都找人戳瞎你的眼睛!”啸知说,说完转身从后面的小吧台里,找了个记事本,扔给他。 他盯着面前的本子,只垂眸扫了一眼。 前面酒吧里,破碎感的音乐声又高潮迭起,源源不断连绵不绝。杨帆没想到今晚,要经历这么一场兵戎相见,还要面对一个珠光宝气的女流氓的敲诈……他有一刻在心里怀疑自己,从前的生活太顺利,大奸大恶,他没有遇到过。 然而如果给了钱,这件事,可就不是情感纠葛这么简单了。 第96章 九十六结果 杨帆坐在这本记事本面前时,想到了一点与钱相关的结果,他眼角的余光同时映着眼前这两个不同神态的女人。“要签也可以,100w 太少了,怎么弥补得了你们的损失!”他低垂着眼皮,边说,边从桌子中间的笔筒里抽了支黑水笔,翻开纸页,飞快地写起来,预备写 500w,差不多吧,这才配得上徐啸知这一身的妆扮和她这么多年的道行。 他刚写到第一个数字,忽然被伸过来一只白色的手按住了纸面。“你走吧,我不要钱。”丽娜手臂细长,横在半张桌面上,她何时已经停止了流眼泪,他们都没注意到,“别写了,我不要欠条,你走吧,今天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她坚定地说。 啸知手臂握在她肩头,厉声:“娜娜!” 丽娜用力一扭身,甩开了她的手,“你少管我!”她一翻眼皮,喉咙深处的低吼声。 杨帆的笔尖停在数字的第一笔。 丽娜索性把本子抽走了,“你走吧。”她决绝地强调,视线还落在他手指上,“走吧。”她重复。 杨帆后来想不起来怎么从酒吧后台走出来的,那时是什么心情,似乎是种飞快打了一场暗夜之战,战后余生的感觉。 他坐在灯下和徐啸知对峙时,西燕已经把唐致生拉硬拽进自己宿舍,找药水和创可贴,还在小厨房煮鸡蛋,“我在韩剧里看到他们用煮熟的鸡蛋剥了壳,滚一滚就好了。”她把唐致按在床沿上,转身去忙活。 唐致冷着红肿的脸,等她一走,立刻起身打电话给周格。 “姐,你老公出轨了!”她开门见山,“我有照片。” 所以杨帆到家时,虽然已经很晚了,夜里十一点多,周格开着客餐厅的灯,坐在宽大的餐桌边开着电脑看文件,她在等人。 杨帆带着行李走进来时,被她目光笼罩着。 他们对视了一眼。 “文文打过电话来了?”他把行李箱靠在墙边,问。 她点了点头,她没说话。 她想,应该是他先说。 他确实先说了,“不是她说的那样,也不是她看到的那样。我去,是因为要去感谢丽娜,之前我请她帮忙替你的公司牵线,对接石董那边,现在你和石董的公司达成了合作,人家帮了这么大一个忙,总应该要好好谢谢人家,所以我买了礼物,提前从深圳赶回来。结果正好让文文和西燕看见,她们把这事儿想歪了。”他站在餐厅的灯光里,解释,一脸疲惫,声音沙哑。 周格坐着,微微仰着头。“丽娜是你那个助理吧?她为什么能联系到石董?”她听过唐致的说法了,这时再听一听丈夫的说法。 “对,她妈妈,和石董不是一般的关系,听说是他女友,要结婚的那种。有她们一句话,不是就联结上了!” 女友!周格心中咯登了一下,是徐啸吟,丽娜居然是徐啸吟的女儿,也对,她们同姓……“丽娜为什么愿意帮你这么大的忙?”她思路一转,绕回到主题上来。 她这问话里,质疑的成分让杨帆愕住了片刻,他脸上横过一道厌烦的光,“因为我们是同事,我们还是上下级的关系,有交情在。请她帮忙推荐,为的也是你公司的业务,你不是和远映说,最想做成的事,是有一天能和石方合作么?”他好在是站着,不说完这番话,是无论如何也坐不下来的。 “多谢你们,给我的公司帮忙!”她一字一句地说。真是好笑,这一切原来都是为了她啊,她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们。 “你这话什么意思?”他问,心口里燃起百口莫辩的愤怒,“你妹都跟你说什么了?她什么也不知道,胡说八道的东西你也信,你有没有一点判断力!” “什么样的判断力?你们一起去上海出差的判断力?还是买同样的车、在同一家餐厅吃饭?或者是她演出结束,你开车去接她的判断力?”她边说,边想起了他车上的小饰品,补充:“也许不只是演出结束吧?” 她想,你真的把我当傻瓜了么?我只是有点忙,不是瞎! 杨帆听到这些,简直无中生有到极点,他不能抑制地攥紧了手心,“这些道听途说的东西,你还有什么,都说,都说出来。去上海出差,是吧,去查查酒店的记录……”他想事实胜于雄辩,一条条分辨,去查证吧,真金不怕火炼,可说到这儿,又觉得实在太无聊,小孩儿过家家么!你举证我反驳。真是幼稚、可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气急忽然冷静下来,一手按在桌面上,缓缓问她:“买同样的车,你和邱鸣跃不也是么?一起吃饭,你们也吃过不只一顿吧,你们发生过什么?” “杨帆!”她厉声打断他,叫了他的名字。 “你们没发生过什么吧!”他想她一定会这样说,“我也没发生过什么,你凭什么觉得,我和丽娜就一定有什么呢!” 他其实说的都是真话,可这时候的真话,怎么说都像是假话。 她眼下有一道明显的眼袋痕迹,是到了这个年纪应有的皱纹。他们和刚刚他进门时一样对视着,不知各自在想什么。 杨帆实在太累了,历经轮回般的累。他再也没有一点儿余力,去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能怎么办,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凭什么总要他善后,他擦了太多次地板,收拾了太多回残局了,可生活并没有变得更好! 去他妈的! 他转身回房,把手提袋里,一只小纸袋扔在衣柜角落里,他原本挑好了礼物想带回来给老婆的,是一只同品牌的手镯。这时,他脑子才在杂乱无章里想起一点,先时给丽娜的手表,被徐啸知拿走了。他一手撑在衣柜的隔板上,用力握紧板边,像是一定要把它掰成碎片。 周格没有他这样的力道,她仍旧坐在餐桌边,披着一身寒霜,面前的电脑息了屏,她的脑子也息了一半,另一半艰难运转着。她和杨帆不同,眼前有一大堆工作要考虑,正是公司生死攸关的时刻,抓住机会上一个台阶或是难当大任一落千丈的关键点;夫妻间这点狼藉的事,来的真不是时候。然而有生力量,要用在有价值的领域;挽救不回来的地方,就该省点力气,放弃! 她知道自己没法左右兼顾,确实也事情太多,连夫妻吵架的空也没有。后天下午,她约了远映推荐的那位妇产科医生。等手术做完,精力势必会大幅衰减,要趁着此时,把后续工作安排好。 第二天一早她照旧回公司,做石方咨询项目的一期方案,哪怕是初稿,也不能粗糙,她们这样的小体量咨询公司,贵在细致,量身定做。 关于周一约了手术的事,她没告诉任何人,吃了这么多消炎药,横竖都是不能留的,是没必要商讨的事。当然,如果商讨了,他们会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好好的一个孩子,让你乱吃药,给弄没了!”徒留一地惋惜,也许还会连坐到她的工作…… 她不想听这样的话,更何况,她认真考虑过了,即使没有这些消炎药,她也完全有权力自己做决定。 这个周日她加班,全公司的人都加班。小颜下午拿了两家公司的资料进来,“小格姐,这两家,我分析过了,业务情况不错,咱们可以考虑合作。”她在老板办公桌前坐下,抬头看时,愣了愣,心想:乖乖,老板怎么一夜之间老了好多,怎么搞的! 周格没在意,伸手接过来扫了一眼,“先放下吧,我考虑一下。” “嗯。”小颜起身要走,又回头来,“小格姐,你该休息就休息,千万别熬着啊!” “怎么了?”周格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你这脸色可不怎么好,今天也没什么对外事务的安排,你早点回家吧。”小颜说着:“老板要是先倒了,我们的法拉利可就没着落了。”她忧虑着。 听得周格,翻了个白眼。 不过她真的从包里找了粉饼盒出来,照了照镜子,唉……是有点儿!不过人嘛,经历的每件事,多少都会映照在脸上的,要不七老八十就会满脸皱纹呢,经历的事儿多啊,多到这张小脸没地儿放。她把粉饼扔回包里,低头叹了口气。 和周格公司一样忙的,还有唐致的新媒体部门,周末是不能停止运营的,几个账号该发视频发视频,该直播直播,但可以调休。不过,完成工作内容的人可以先走,所以唐致坐在下班走光了人的办公室里,“吧嗒吧嗒”地按着一块气泡防震膜,解压。 鸣跃下午来时已经看到了肿了半边脸的唐姐!坐在会议桌边无精打采。她小团队里没人敢多问她一句,当然了,社会姐周末干个丈、负点伤都不算什么,小场面。 只有老板本人敢问她。 鸣跃敲了敲新媒体部的房门,没等人回应,走进去,迎着唐致盯着他的目光。 离婚冲动期 第57节 他如常拉把椅子坐在她工位旁边,“怎么弄的?”他抬了抬下巴,女主播的脸闹这么花,他不能不问一问,更重要的是,她姐知道么?他更关心这个。 “昨晚去伸张了个正义,把我姐夫的小三,打了个稀巴烂!”她说,此时说起来还是愤愤不平,嘴角上挂着隔夜的戾气。 鸣跃眼瞳一紧,他不自知地向前倾了倾身。 “邱总,你说是不是该打,我后悔昨晚没找到趁手的家伙,不然,那个贱女人,别想好头好脸的走出去。”唐致一拍桌子。 鸣跃不是个有声有色的好听众,不过他点了点头,赞成唐致的言论,让唐致非常欣慰,得到了莫大支持的感觉,她眼中亮了亮。 “你跟你姐说了么?”他问。 “说了,我昨晚就说了,这怎么可能不跟她说,那些个王八蛋瞒着她,欺负她呢!我是她亲妹妹,我要是不说,我还是人么?!”她激动得眼圈都红了。 他盯着她的红眼圈,又点了点头。 这个朝北的小办公室里,陡然安静下来,像是蓄积着莫名的能量。鸣跃的电话忽然响了,他低头看看,是园区公寓物业处打来的,他按掉没接,但觉得自己该走了,站起了身。 “你这两天有地方住么?”他关心道:“暂时先别回你姐家了,他们可能有大事要处理。” 唐致摇摇头,同时把他没说的“大事”说了出来,“离婚的事吧?离了好,离了我姐省好多事儿呢,我看着她,活着就累,不如趁早离了轻松。”她不想住西燕那儿,生她的气,关于昨晚没把她送回姐姐家这件事,觉得她在有意包庇渣男。 鸣跃没接她话茬,按着自己的思路:“我帮你订一间园区酒店的房间,你这两天先住那边。”他的考虑是,让唐致别去给周格添麻烦,等她解决完“大事”再说 唐致听了,感动地点头不迭,她想:他真的很关心我! 连他匆匆起身下楼,她也还在望着走远的背影。 鸣跃开车去找周格,他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想立刻打电话给她,车子的副驾位置上,有一个纸盒,是他准备好的,打算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是一款新耳机,打电话的时候能减少对耳道的压力,不容易耳朵疼。 他车子开出保税区闸口,电话却没打出去。 他迟疑着,该说些什么,从何说起,说到哪里合适…… 一直到他停在新科广场的小路边,从他的位置,略仰头能看到她三楼的办公室。夜幕降临,那里开着灯,大玻璃窗,映着一个身影,坐在办公桌的电脑前。 他望着那个方向,电脑屏幕的一团白光,映在她脸上,她抬手捏了捏后颈,扭了扭。 “喂,你在忙么?”他电话举在头边。 她似乎是看了一会儿手机屏幕,才接的电话,“嗯,还行,在忙方案的细节,明天去开第一次项目组会。”她语调平静,听不出发生过什么。 “再忙也要吃饭,你还没吃饭吧,我有个好地方,咱们一起?”他问,想等她点了头,就告诉她,我在你楼下! “.…..我吃过了,这不是周末嘛,家里晚饭做的早。” 他听见她说,不知是不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整个人贴到车窗玻璃上去看…… 电话里的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话,“哦,那真不巧,本来想一起吃饭的时候,告诉你我这边的好消息。”他转脸背光,看不清表情。 “什么好消息,可以在电话里说。” 他微微摇了摇头,坚持:“我先留着吧,等咱们见面说。” “也行……”她说完,也停顿了一会儿,有件事想求证,不好直说,但还是要说,“鸣跃,我最近推掉了所有小公司的业务,现在腾出时间来,专注完成和石方的合作,奋力一搏。还是想说,特别感谢你帮忙牵线,不然我们这样的小公司,连接触他们的机会都没有。” “又说这些客气话,本来就答应你,一定帮你接洽到石方的,目标明确,世上无难事,无非多找几个人罢了。”他极顺畅地接口道:“当时我们不是分析过徐啸吟这条路走不通,只好绕过这个人,那所以我找了几个泉州生意圈里朋友,请他们约了石董出来打球,我亲自和石董介绍的,没想到他这人这么讲义气,立马就交代下去了。” 他说的像真的发生过一样。 “哦,还是你最厉害,商务能力比我强多了!”她眼中黯淡下来,垂眸,故意说着场面话,搁在桌面上的一只手,搭在鼠标上,来回挪动着。 “哪里,我也很一般,不过我是男的,在这帮男人圈子里,比你好活动。” “那等我忙完这一阵吧,我来找地方,咱们叫上大家一起聚一聚。”她这么说,想结束通话的意思。 他还有话要问,“除了工作,你别的还顺利么?如果心情不好,我们也可以聊聊天。”他不能再等了,一定要说,哪怕说一点也好。 周格这时候,有多不想听到他这些话,就像被同伙现场拆台般心生反感。“我挺好的,工作只要顺利,就是最大的顺利,其他都是小事。” “小格,婚姻大事,是大事,如果实在不好了,当断则断,人要朝前看。”他真诚的语调,索性挑明了说。 他果然说的是这层意思!周格拿着手机,站起身来,长长顺了口气。 他在电话听筒里,听不到她的回应,但紧紧贴着耳朵。 “鸣跃,我大学的时候有个好朋友,是我的室友,她上了没多久,就一直跟我说,她不喜欢这个专业,想换别的专业,让我支持她。”周格靠在桌沿上,讲起一些别的事。 “她换了么?”他问。 “我支持她换,她第二个学期就换了,但宿舍没有那么快调换,所以还和我住在一起。但新学期上了两个月,她又很烦躁,怪我当时为什么要支持她,她觉得还是比较喜欢原来的专业,想换回来。” “所以呢?”他隐隐明白了她想说什么。 “换还是不换?喜欢还是不喜欢?人活在当下,其实是不清楚的,因为不明确,换来换去,其实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说,是吧?” 他没回应。 第97章 九十七追人 周格听电话里没了声音,她想,他得需要时间,想清楚。 他没需要多少时间,不多久,传来他低沉的男中音,“行,等你有空了再聚。” “好,改天见。”她说,情义不成,买卖在。 他没再说话,挂断了电话。 周格看了看手机屏幕,想,也许买卖也不一定在了。她转身坐下时,心里晃过一层遗憾,失去了个并肩作战的朋友。 周格提醒自己,用不着瞻前顾后。她迅速回到自己的方案里。 鸣跃在路边又多停留了一会儿,他需要一点时间。 他按下车窗,点了一支烟,夜幕里灰濛濛的一团模糊人影,内中缀着一簇橘黄的光点。等这一支烟抽完,他启动车子,调头,开走了。 鸣跃径直开回公司,他把副驾上的纸袋对折了一把,捏在手里一并带上楼。他办公室的橱柜有一瓶供应商送来的红酒,正是拿回去喝了解千愁的好时候。 总经理室门票一段走廊,新铺了地毯,踩上去,静阒无声。 总经理室的房门半掩着,奇怪,他是习惯人走关门的,怎么会开着? 手掌宽的门缝里,映出一段柔婉的背影,她像只邻居家来串门的猫,走过他的办公桌,欠身朝他桌面上的东西,一一看过去,充满兴趣又小心翼翼,伸手触了触他喝水的马克杯,带歪了把手,又马上归正;她浏览名胜古迹似的,顺着动线,走到窗边的长桌来,扫了一眼上面的纸砚,没动手,扭身,视线落在窗帘旁挂着的,他常穿的一件深灰色外套上。 她凑过去,拉过一只衣袖闻了闻,进而整张脸埋进他衣服里。 他视线中,留下一幅没开灯的黑白剪影,她转身投进他外套里的后背,和他心里最想要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他推门走进去,她没发现,正随手从长桌上的烟盒里,抽了一支香烟拿到嘴边来,刚衔在唇角,猛然看见他高大的身影,惊得僵在那儿,背靠着窗台,退无可退。 他直逼到她面前,站定时,衣袖擦着她的衣袖。她立刻闻到他身上的气息,和那件外套上的一样。 鸣跃微微躬身,抬手拿桌角上的火机给她点烟,“吧嗒”一声响。 她前一刻的惊愕,换了桀骜的目光仰头盯着他,执拗的年轻的面孔,就着他的火,她熟练地猛吸了一口,火光一闪,同时照亮了他们两张脸,迷濛的烟雾里的脸。 他低头,紧贴上来,攻城略地的男人气势,把她丰挺的胸口密实地压在他衬衫上。她连眼睛都没多眨一下,只嘴里被打乱了呼吸节奏,呛了一口烟,右手夹着烟蒂,抑制不住地咳了起来。 他侧头挨着她指间香烟的位置,深深吸了一口,马上去亲她,恶作剧般咬着她唇舌不放,她越是闷哼着挣扎,他手臂收的越紧,紧到像是要把不听话的她,按进自己皮肉里。 只半分钟的功夫,她止住了咳,揪着他胸口的衣襟,反客为主地吮吸他口中汁液,像只饥渴的流浪猫,扒在他怀里,惶惑贪婪的眼睛。他腾出手来解开她牛仔裤,狠狠扯下去,露出的浑圆柔滑的身体由他揉摸,她只顾着要他的吻,顾不上别的。直到他手重了,弄疼了她,她“啊”的一声夹紧了两腿,把他的手生生夹在里面。 “邱总……”她胸口剧烈起伏着,还不肯离开他的唇。 “叫哥!”他带着点玩味沉声纠正她,用力扳过她肩头,让她伏在窗台上,真刀真枪抵进去。原本的手心里满是她的汁液,他无心旁事,顺手擦在窗帘上,只专心在进出她,她淋漓水润让他进退自如到后背生汗,不仅生汗,他还生出点恨意来。一程比一程用力,每一程他都要低头看她侧脸,咬她耳垂。她没觉出他的狠厉,只觉出他无穷的力量和精干来,昏濛濛的屋子里满是她呻吟和他喘息声,她实在胀郁到转头索要他的亲吻,被他俯身重重压下来,压得不能动弹,她不知道他不需要她的正脸。她立刻感到一阵纾解的热流,交混着从大腿内侧,痒痒蜿蜒下来。 “鸣跃哥……”她气弱地叫他,两人交叠在窗台上,大战后的疲累。 唐致这晚找到了个好去处,她在老板的公寓洗了澡,没有带衣服来,穿他的宽大 t 恤,趴在他枕头上。细心又精力充沛的老板坐在床沿上帮她查看脸上的伤口,“不要紧,再两天就好了。”他说着温柔的话,脸上倒没有多柔和。可这不动声色的成熟男人,怎么做都落进她心里,她满心满意的爱里。她故意脱了衣服睡,“我喜欢裸睡。”她大方又挑衅地宣布。 他没回应,只伸手把卧室的灯关了。 灯光一熄灭,他马上翻身覆上去,她润滑的年轻肌肤简直让他停不下来。她被他骑坐着掰开一条腿,心里还在满意着,男人再一本正经,也不过是这副馋相。虽然他不喜欢她不停地说话,厌烦她恣意不断的叫声,夸他勇猛的词,他也不屑听。“还要这样我还要。”他偏不这样,换了角度;“好爽老公……鸣跃哥。”他马上低头封住她的嘴,让她呜咽着说不出话来,又挣扎不动,任他动作。可她这副娇俏的身体,着实让人着迷,比他想像里的那个人更好。 他清晨享用完床上那颗赤裸的“蜜桃”,在浴室里洗澡时想,这算是意外收获,也不错! 西燕这两天也不敢把唐致没回来住的事告诉杨帆,她周一一大早,看见表舅阴郁着脸,第一个走进办公楼。她留心着,徐丽娜没来,她踌躇许久,要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唐致,想想还是算了,这局面够乱了,还是别瞎搅和。 其实杨帆眼前也有一堆糟心事要处理、要善后,并不比周格少,只不过隔人如隔山,人都觉得自己是最辛苦的那个。 他周日这天在赶报告,深圳项目的综合反馈报告,他没了助理,得亲自操刀。下午还要找个合适的时间去找书记泡茶汇报工作,顺便把丽娜的事提一提,这事儿该怎么说,他脑袋里隆隆的回声,搅成一团。包括丽娜本人,他昨天发了微信给她,放她一周假,等假期结束后再谈何去何从。可究竟怎么处理,还得听书记的,他明年本来可以晋升一级,书记点头没问题,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世事难料,他长长叹了口气。 可其实这些都不算什么,他心里有一块地方,不敢碰!可能因为一碰就针扎样疼,大脑自动帮他掩盖了屏蔽到一边,他蹉跎着,像只麻木的人偶,优先忙着别的事。 周一真是繁忙错乱的一天,这世上没有周一就好了! 其他人都忙,只有远映不忙,她怀孕的最后阶段了。老蒋经过她的认可,在客厅沙发上常住下来,还给配了专用枕头,防着她肚子突然发动,好随时去医院。 这天吃过早饭,远映挺着大肚子忽然觉得无聊,一只脚踩在沙发边沿上,“老蒋,我想涂个脚指甲油,等我生了坐月子,肯定天天躺着,无聊透顶。” 老蒋现在为前妻马首是瞻,忙不迭地点头:“我给你涂,我早两个月就买好了,孕妇能用的指甲油,各种颜色,我去找出来你挑。” “快去。”她给了他个“准奏”的眼神。 老蒋撅着屁股在储物间里一顿找,找出来,举在手里给远映挑。 “我要挑个亮晶晶的玫红色,这个。”远映昂着脖子指了指,“喜庆的颜色,给小格和石方的项目添添彩头,我现在是出不了力了,只能背后打打气。”她不知为何,说起了头,特别感慨:“小格务实,有韧劲,这条路上困难这么多,她从没回避过,她一定会成功的。” 老蒋戴着围裙,坐在小板凳上,给远映磨脚指甲边缘,一副熟练工的样子,他手上忙着:“小格和石方合作上了?” “是啊,我没跟你说过么?找了好几重关系呢!”远映垂眸瞥他一眼,脸上还是长吁短叹的表情,像是小格不成功要成仁。 老蒋笑了,也感慨:“我就说嘛,生意离不了人,有人就要讲人情、讲关系。杨帆就是个死心眼,嗐,我可真是好不容易才说动他,让他明白过来。有关系就得用,别管是什么关系,能为我所用的关系那都是好关系,要是转不过来这个弯儿,趁早守着一亩二分地吧,别想在市场上立足。还好,他这头强驴,总算在最后关口,舍出去了,没有畏首畏尾。” “舍什么出去了?跟杨帆什么关系?” “诶,小格没告诉你啊?”老蒋歪着脖子仰着头,“不是杨帆和她那个小助理说,求她帮忙开的口,你们哪那么容易,说见石董就见石董,说合作就合作。人家石方多大个集团,光采购招标流程就够你们忙一个月的,还想合作,没有丽娜这个准闺女一句撒娇的话,你们连真佛都见不到。” “谁是丽娜?” “杨帆的小助理呀。嘿,你怎么忘了?”老蒋眉毛像两条豆虫,喜感的曲了曲,真是一孕傻三年,“你最早喜欢的那家唱摇滚的酒吧,丽娜就是那个主唱小姑娘,她就是杨帆的助理啊。” “你没跟我说过呀!” “没么?我肯定说过呀!”老蒋扬着胖脸,“这姑娘家里可不一般,泉州创二代,不,三代。她妈,可是大有来头,说出来吓你一跳,是石董的女朋友,眼看就结婚的那种。你说说,放这种硬的杠杠的关系不用,找别人是不是舍近求远。我说杨帆啊,你和小助理好好拉拉关系,讲讲感情……” 老蒋还在绘声绘色,远映的眼神却盯在沙发转角的立灯上,许久不动了。 “坏了!”她忽然大叫一声,放下才涂了两个指甲的脚,趿着拖鞋往外跑,嘴里叫着:“要出人命!” “啊?!出什么?”老蒋捏着一直指甲锉,跟着跑出去,伸手没拉住远映飞奔出去的睡衣。 离婚冲动期 第58节 第98章 九十八医院 远映手里攥着车钥匙,着急忙慌去开车,一边举着手机,拨电话给周格,“嘟——嘟”的声响,一直没人接,她应该已经在医院了……远映焦灼地想,拉开车门,发动车子。 老蒋赶在车子开出去的一刻,跳进来,坐在副驾上,“你干嘛去,你不能开车。”他嚷嚷着,伸手抢方向盘。 “起开!”远映砍刀似的打开他的手,车子开出去,“你打电话给杨帆,叫他赶紧去妇幼保健院,一秒也别停。” “啊?啥?为啥?” “闭嘴,叫你打你就打。”远映踩着油门,车子像一道流光,奔腾在周一下午的车道上。 周格没做什么特别的准备,临出发去医院前,把小颜之前拿来的巧克力吃了两块,像小时候要去参加大赛,偷偷用零花钱在巷子口的小店里买一块德芙。 原本应该事先查查人流手术的程序,好心里有个底,可太忙了,实在没抽出空来。算了,听医生的安排,她有种听天由命的宿命感。在护士的指导下,进入程序,手机和包放在一边的凳子上,开了静音。 她躺下来时想起大学看过的小说《长恨歌》,里面王琦瑶去医院做人流,大雨天里人心惶惶,到了医院心里害怕,悄悄又溜走的一段…… 没关系,现在医疗技术发达,没什么好怕的。 连医生都说,“一会儿就好!” 她点点头! 可不是就一会儿功夫嘛!远映踩了多少脚油门了,都没赶上。她在到达妇幼保健院的前一个路口赶上红灯,“嘎!”一声停在斑马线前,大肚子撞在方向爬上。她当时没觉得什么,但红灯还没转绿,就有一股热流从她身下涌出来。 她把着方向盘,眨了眨眼睛。 老蒋刚给杨帆打了电话,两人在电话里来回车轱辘话说不清楚,老蒋气道:“甭管什么事,你赶紧来,我老婆说的!”挂了。 红灯上的数字倒计时,还没跑完……“老蒋,我羊水破了!”远映吸着气,但镇定地说。 老蒋的嘴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啊?!什么?破了……”他禁不住去歪身去掀远映宽大的睡衣衣襟。“滚开!”被她骂了一句。 远映盯着红绿灯,照旧踩油门,开进医院去。 远映镇静自若地下车,但不敢有大动作,还在想着要先上楼去拦着周格,别干傻事,可她一迈开腿,那股“热流” 就潮涌般加了速…… “你快去急诊室,推个轮椅来让我坐,我要立刻去妇产科找周格。”远映压着声音指挥,“跑着去。” “哦哦,”老蒋撒丫子就跑,老婆生孩子的心急火燎,但心里还是在嘟囔:“找周格?周格又不生孩子?在这儿干嘛……” 远映坐着轮椅,一边坚持打电话一边和老蒋吵架,“我有急事儿,我先去五楼。” “你破水了,不能乱动。”身后推轮椅的小护士提醒她。“是啊,医生不让乱动。”老蒋一溜小跑跟在旁边。 “你妈的,听我的!”远映攒了满脸气势,但不敢用力吼叫,对着老蒋。 老蒋不回话,朝小护士使使眼色,只管去产科,不要停。 电话终于接通时,周格的手术已经做好了,在留观,她看到手机屏幕上十几个未接来电,满脸的苍白掺和着无数问号。“喂,映姐!”她接了。 “小格小格,哎呦,姑奶奶你终于冒出来了。”远映嚷出来,像癔症在梦里,终于睁开了眼睛,是啊,小格接电话了,看来是手术完成了……远映皱着眉头。 “产妇不要打电话了!赶紧推进来检查。” 周格电话来传来严肃的大夫的声音,她想了两秒,先开口问远映:“你要生了?是不是?你在九楼是不是?” 远映还没回答“是”,电话已经被老蒋没收了,他代为回答:“是啊,已经破水了,有什么话等生完孩子再说啊,我我,我特别紧张!”老蒋最后换了语调。 “别紧张别紧张,师兄,映姐进去了吧?”周格背靠着座椅,换她这个过来人关心他们。 “进去了!现在怎么办?我我该干什么?” “你去跟着产科护士办手续,先把入院手续办好,选好病房,映姐之前说过要套房,你别选错了,另外她不要陪产,所以你千万别要求进去,听见了么?老老实实在外面等,等会儿如果要签字,你拿不准,你再打来问我,明白了么?”周格耐心地远程指导他。 “好好好,我现在就去。” 她挂了远映的电话,马上接到杨帆的来电,她迟疑了一会儿,按掉了没接。 他又打来。 她接了,“喂,怎么了?有事?”她问。 “孝干师兄说你在医院,我已经到了,你在哪里?”杨帆心里隐隐的预感,妇幼保健院,能是什么事儿呢! “我没什么事儿,挺好的。” “那你来妇幼干什么?” “看一点妇科病。” “你在哪一层?”他坚持问。 她没答,转而说:“映姐正在生产,你去九楼看看,孝干师兄一个人在,他六神无主。” “你在哪一层?”他不为所动,再问。 停了半分钟,周格回他:“在五楼,我暂时出不来,你在公共区等一会儿。”她语速平缓,像说着晚上回家整条活鱼清蒸还是红烧的寻常事。 “好,我等你。”他答言。在五楼的公共区,杨帆坐在不锈钢的椅子上,扶手冰凉。面前的大屏幕正滚动着一个个女人的名字,每个姓氏的后面都打着星号,他目不转睛地盯着…… 周格在留观室里靠在椅背上,窗外是一片高楼大厦,满眼的荒芜。她忽然想念小时候的老家,在县医院一楼的输液室里打点滴,也是这样坐着,窗外是浓荫蔽日的杨梅树,一大棵连着一大棵,枝枝相覆盖,苍老遒劲的树干,有种久远古朴的宁静感。那时还常常听得到杜鹃的叫声,“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归哪里去……她幽幽叹了口气。 中间,小颜打了一次电话来,询问项目会议修改议程的事,顺便告诉她,“徐总那边的尾款今天到了,咱们又进账一笔钱。” 周格听到“徐总”,脑袋里嗡嗡一阵绞痛。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她挂断了小颜的电话,低垂着眼帘,觉得人生真是困难重重。墙上的挂钟显示着时间,她起身,拉了拉坐皱了的上衣前襟,从走廊一步步走出去。 正走到公共区,和坐着的杨帆目光交接,他马上迎过来,周格手里的电话响了,是老蒋打来的。 “生了生了!远映生了,女儿,我有女儿了。”孝干师兄在电话里里一迭声的叫喊,声调之高,周格同时听到护士喝住他,小声儿点儿! “映姐呢?顺产么?怎么样?”周格赶着问,已经走到杨帆对面,他似乎想伸手来扶她手臂,被她偏身让开了。 “都好都好,顺产,母女平安!我太高兴了小格,我看到我女儿,小小的脸……”周格的手机漏音,老蒋的粗嗓门声音从里面飘出来,杨帆听的一清二楚。 “那太好了,我现在上来,映姐应该还在观察室,得等两个小时才能出来。”周格往电梯间去,杨帆跟在她身后。 “快来快来,小格,”老蒋有一次压低了声音,估计是护士再次提醒了,“我现在不知道要干什么?” “你去看过病房了么?” “看过了,登记好了,套房。” 电梯很快到了九楼,周格放下电话,老蒋小跑着出来,满脸欣喜和兴奋,红光面目,额角上一层细汗。“小格,杨帆!我生了个女儿,红红的,超级漂亮,这么小……”他语无伦次,手上比划着。“远映挺好的,医生说很顺利,没有侧切……” 杨帆被老蒋狠狠握着一只手,捏来捏去。 “你们带待产包来了么?换洗衣服、尿不湿、吃的喝的都拿到病房去了么?”周格站着,朝产房里望了望,问。 老蒋脸上一呆,“没有,都在家里呢!” “要生了,你俩就两个人空身来的?”周格转头来,惊讶的脸。 “不知道要生啊,远映不知怎么了,一阵风冲出门说来医院找你,有急事,结果路上就破水了,还好是来妇幼保健院,这要是去别的地方,可怎么办!”老蒋回忆起事情的始末来,心里后怕。 周格微微皱了皱眉,映姐是赶着要说什么!“那你赶紧回家去收拾了,都带来,交代家里阿姨,照着之前拟好的菜单,炖汤做菜。等会儿映姐出来都要用到的,你快去。”她说,周到叮嘱:“我们在这儿等着映姐和孩子出来,你路上开车小心点,别激动。” “哎哎,好好,我马上去。”老蒋还攥着杨帆的手,临走拉着不放:“兄弟兄弟,我有女儿了!我自己的女儿!” 杨帆努力抬了抬嘴角,恭喜他的意思,“快去准备东西吧,我们在这儿等你。”是啊,他该兴高采烈,他刚喜得千金;可他呢,他笑不出来,他正好相反,刚失去了一个孩子!本来也许,也可能是个千金…… 老蒋有力地踩着地面,连背影都透着雀跃的意境,导致他一走,周格和杨帆间的气氛,陡然跌倒谷底。 产房门口,有医生护士和其他家属,来来往往。 杨帆冷着脸低声问周格:“你是来看病的么?不是吧!” “不是。”周格答。 “那是什么?” “做个小手术。” “流产手术?”他问着,忍不住靠近了一步。 周格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脸上神色立刻暗下一个度来,喉头动了动,没出声,努力克制着,“这么大的事,你不觉得应该先和我商量么?问都不问就做决定,你……” “问了,你会同意么?”周格轻声细语,问。 “你问了么?!”他喉咙深处发出来的声音,一下子涌出来,把路过的护士惊得转过头。杨帆来不及顾忌任何人,他心里被悲伤和失望充斥着,“你做完了才告诉我!你怎么做得出来!” “家属,声音小点儿,要吵架去外面吵。”护士白了他一眼,异样的眼神。 杨帆又挪了一小步,他没法停下来:“一个孩子,在你眼里都不值得商量一下,他不是你一个人的,他也是我的孩子,你有什么权力这样做?为什么你从来不肯考虑家人的感受,从来都是!” 周格站着,有点儿腰酸,但不是很严重,她坚持站着和他说话,没动。有一刻想告诉他,因为中耳炎,吃了很多消炎药,所以不能留。她张了张嘴:“因为……”只做了口型,还没发出声音,就被他打断了。 “周格,你不是天天要尊重么?你现在尊重我了么?我们已经互相不尊重到这种地步了?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怎么想的,要做这种该死的决定!”他怒火燃到眉心里,真想说这世上最恶毒的话出来,可他没这储备,要用时,怎么也想不出来。“该死”!就是他最严重的表达了。“为了你的公司?你连一个孩子,说不要就能不要,那你还要家庭干什么,你好好守着你的公司过……”他接着说下去。 她停了,停在“因为”这儿,“因为”一说出口,像是要解释,要分辨。可凭什么要解释,我不解释,面对这么个人,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她心里想,合上了嘴,任他说。 最后,她总结给他:“我们互相不尊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杨帆,你因为被尊重的太久,不觉得,得了好处的人当然觉不出来。” 他听了,瞪着的眼睛,马上要凸出来。他得了什么好处?得到了失去一个孩子的好处?!他第一次觉得,周格这么难沟通,这么强词夺理。他从前一直觉得,自己的老婆通达讲道理,不像那些大老娘们一时风一时雨,情绪起来像没来由的天气。可这时,他觉得自己完全不认识她,她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了另一个人? 这时产房的门“哗啦”一下开了,有个产妇被推出来,医生护士和家属围着,病床从他们两人中间横穿过,他们被人群冲开了,各自站在一边,垂着手。 周格隔着一个个人头看他,心里的寒凉渐渐溢出来,他们两人,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 第99章 九十九回家 他们答应孝干师兄,要在这儿等的,只好站着,坚持着。等! 远映被推出来时,老蒋正气喘吁吁一溜小跑进来,粗脖子上一圈汗。他马上挤在床沿边嘘寒问暖,顺便看孩子,“映啊,我把东西都带来了,病房都预备好了。”他边说,眼神边看襁褓里的小婴儿,那孩子额发里还沾着点儿血。 远映扭着头找人,老蒋把周格挡住一半,她手上打着点滴,只好嘴里呵斥孩子爹:“起开点儿,这么大脸,挡的结结实实。小格,你过来,我跟你说。” 老蒋马上识趣地推开半步,把周格露出来。 “怎么了,映姐?你好好休息,睡一觉,有什么话等睡醒了再说。”周格自己脸色泛着青白气。 远映看在眼里,目光扫到她身后,杨帆的脸。她动了动嘴唇,没说出什么,在心里惋惜,为时已晚无力回天,但还是拉着周格的手。等安顿进了病房,医生来检查、护士来换点滴。远映又忙着学喂奶,抽不出空来。 “映姐,我明天晚上再来看你和宝宝,你得注意多休息,少操劳。”周格见缝插针,凑过去跟远映说一声,先走。 “小格,我一会儿微信上给你留言,你千万认真听完!”她一手搂着女儿,一边殷切地盯着周格的脸。 离婚冲动期 第59节 周格点点头。 远映躺在在病床上,眼神看着她最好的朋友,两口子一前一后走出去,两人隔着距离。她嘟囔着感叹:“完了,好好的一对,这下是要不行了……” 老蒋时时刻刻挨在床边,看远映、看自己姑娘,眼睛一刻不离,“为啥?他俩不是一直特别好?你以前还夸他俩模范夫妻呢!” “唉…….好不到头啰,”远映还望着门口,“不过,我理解周格,我站在她这一边,人要想往前走,没有一帆风顺的。” “究竟咋了他俩?你告诉告诉我。”老蒋终于抽出一点注意力,关心一下兄弟。 等他关心完,张大了嘴巴……杨帆也太惨了,老蒋眼中闪过怜悯的光。 周格和杨帆两人乘电梯下楼,电梯里拥挤,哪儿的人都可以少,只医院里,从来人不断,把他们挤得各自缩在角落。 出来时,他们各自上了自己的车,没有说话。 周格要赶回公司去,还有工作没做完,推迟的会议议程,还要再调整。 杨帆也要赶回公司,他和书记约好了时间,不能爽约,这件事处理不好,关系到他呆了十几年的地方,还能不能继续呆下去。 到了这时候,总是生活的小事敌不过生存的大事。早就不是失了恋哭三天,请假一个月的年纪。 周格晚上九点多,收到远映发来的,满屏的 50 秒语音。她想了想,没停下手头的分析表,忙完再听。 远映却等不了,还没过去五分钟,就打了电话过来,“你听了吗?你明白了么,杨帆和那个小摇滚女,就是这么回事儿,老蒋说了,杨帆从头到尾就不喜欢这个野丫头,要不是为了帮你,老蒋说他是不肯和她兜搭的。我不知道你信不信,我反正觉得他俩没说谎。” “天地良心,我可以给你发誓啊,小格,我请了一顿大酒,才把杨帆说动的!他这人清高,你知道吧,就那种臭脾气!”老蒋在那边插进话来。 “一边儿去!”远映伸手打老蒋,这时候不能再给杨帆形象抹一点儿黑,得说好话,远映一瞪眼,孩子爸噤了声。 “所以这事儿吧,我着急忙慌要赶来跟你说,把我急得,都提前破水了!”远映打着岔,怕她听了后悔,又补充:“可是我知道你,谁让他不说的,不说谁知道,又不能未卜先知,这事儿你俩都有责任,慢慢说,别冲动,千万别赌气!听我一句劝,啊!” 周格听着听着,眼底热了,远映是从来不说大道理的人,她常挂在嘴边的,告诫办公室的小姑娘:“道理不要懂太多,鸡汤不要天天喝!喝坏脑子的!”她这时却自己说起来了,都是真心的话。怕她做错决定,才会挺着九个月的大肚子飞奔在路上,刚生产完就忙着要说,临到说出口的时候,又犹豫…… “映姐,我没冲动,我前面没告诉你,做人流不是因为杨帆的事。” 她还没说完,远映接过话茬:“是因为咱们公司刚接了大单子,要稳步上升,你不肯停下来吧。我理解你的,别人不懂,别管她们,她们懂个屁!” “也不全是,我在知道自己怀孕前,一直因为中耳炎,吃了好几盒消炎药,也咨询过医生了,这个孩子是要不成的。我不想和杨帆商量,也是觉得没必要,加上当时确实情况也很复杂,所以就索性没说。映姐,其实我上周六已经知道,我们和石方能这么顺利合作,是因为杨帆找了他这个助理帮忙牵线的缘故,我不是一时冲动,我是想清楚的,我做的决定,都是想明白了的。”周格认真解释,一字字清晰明了。 “哦……”电话那头的两个人,同时呆愣了一瞬,又同时点头。 周格终于把这些事儿说清了,她边说,也边在心里把前因后果捋了一遍。真是奇怪,以前吵了很多次,大大小小,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把他碎尸万段;也不是没想过,要不然釜底抽薪,别过了!但每次真的这么想,马上就反驳,也许没那么糟,真的要推翻了,什么都重来,也很让人恐慌,这么多年不都过来了么! 可今天,她心里像四面开着门窗,不聚气,没有一点儿慌乱和惶惑。也许是真的到了时候。 已经是年底了,厦门的冬天也一夜之间来了,她站在办公室窗边,吹一吹冷风。 不会感冒的,她抵抗力很强。 在考虑今晚要不要回家的问题之前,她先打了个电话给老家的母亲周凤齐,“妈,你忙什么呢?要睡了么?”从前也打电话这样问,并不觉得什么,可今天,她觉的有母亲真好。 “没那么早睡,在看电视呢,你唐叔昨天买的苹果,我嫌太冷了,煮了煮,煮完了好吃。你呢?上次文文电话来说,你工作还是忙的很。不要那么忙,该休息就休息。”周凤齐说着每次电话里,都会说的话。 “哦,我挺好的,公司的业务最近很有起色,我们要和大集团合作了,以后会越来越好。”她举着例子,不知是要证明什么。 “那好呀,你工作顺利起来了,我就放心了。家里都好么?杨帆和木木,还有你公婆,身体都好吧。” “他们,都挺好的。”周格这么回答,她从前也老这么回答,说顺了嘴,没留意,就说出来了。她迟疑了片刻,问:“妈,你现在一个人看电视呢么?” 周凤齐一开始没听明白,点头:“是啊。”深想了一下,才起身往阳台去看她养的几盆花儿,“你唐叔在里屋,手机上下象棋呢。”意思,你有什么话,说吧。 “妈,我没啥要紧事儿,就是忽然好奇,人家都说,再婚很难,我觉得你和唐叔就挺好的,你们也从来不吵架,过的很和睦。”她说起了从前,从来没说过的话题。 周凤齐盯着那些花草,已经下垂的腮肉抖了抖,“这能有啥好不好的,搭伙过日子,就一口气过下去,吵架也是过下去,不吵架也是过下去,没啥和睦不和睦的。我都这么大年纪了,不讲究这些。”她眼角皱纹很多,年轻的时候大眼睛,好看!可一上了岁数,眼窝先老去,萎缩,眼睛凸出来,有点儿像青蛙,一只看不出表情的老年青蛙。 周格没说什么,只听着,她也没打算告诉母亲,自己面临的变故。从前没说,现在也不用,况且,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有可能成为阻力。要不总说,能解救自己的,不是时间,只有自己。她现在相信,得靠自己。 还有很多事情要考虑,没空蹉跎,她又随便加了几句话,挂断了电话。 她坐在窗边的沙发上,仰着头,叫了一份很贵的参鸡汤,刚送到。小产都要补的,又是参、又是老母鸡的,应该补的足量吧。补足了元气,好去面对变化。 丽娜那晚,从酒吧出来,就没回过自己家,但也好在,她妈妈出差去香港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她住在啸知的大房子里,本来就有她的房间,特别是啸知和老男人掰了之后,这房子显得空旷。 “就这么白便宜了个渣男,你到底跟他上床了没?别是什么乐子也没捞着吧!叫我怎么说你!”啸知叉着腰,卷着头发,站在丽娜床边。 “闭上嘴,不用你说。”丽娜低着头,专心盯着自己的膝盖。 啸知雪亮的眼睛,横了她一眼,把一只药箱扔在床上,扭脸走了。这家里,当好人真难!还是管好自己最舒服。 她后天约了个朋友去华尔道夫快活一晚,啸知最近立了个大志向,睡遍所有的高档酒店。和这贫乏枯燥的恋爱脑外甥女,真是没有共同语言。她边走边想,得去做个胸部护理,这个更要紧。同时又接到个熟人的电话,“喂,建实大哥!当然行啊,你要用,还用跟我客气,我那小会所,你随便用啊,我肯定清场,你放心…..” 丽娜这一晚上,都靠在床头上抽烟,开着卧室阳台的门,呼呼的北风吹进来。她粉色的床单上,一片吹散的烟灰…… 周格和老家的母亲通完话,又在办公室坐了一会儿。回家前,发了条微信给杨帆:这两天找个时间谈一谈,把该解决的问题解决掉,不用再拖着了。 “该解决的问题”是什么? 她想,他明白。 隔了一会儿,他回复回来:好,明天下午,家里谈。 周格低头扫了一眼,瞧,再复杂的事到了尽头,就突然顺利起来了。不知该不该觉得欣慰。她走出办公室,坐进自己车里时,恍了一会儿神。 回家!这个重复了无数遍的事情,突然变得陌生又不自然。 她发动车子时想,不要紧,以后会有一个新地方要回,也仍旧叫做:回家。 第100章 一百离婚 周格到家时,木木已经睡了。吴芳和老杨坐在沙发上看见时,老杨眯着眼睛半睡半醒。 看见儿媳妇回来,吴芳赶紧关了电视机,“行了,你回来了,我们就去睡了。你们俩也是,这一天天的,是比赛看谁回家晚呐!”她边唠叨,边抬脚给了老伴儿一下,提醒他:“走了,回去睡,每天瞌睡虫似的!” 周格站在家门口,目送公婆换鞋,出门,听到公公搓着眼睛的哈欠声。“爸,回去早点睡。”她说,想想,又说:“辛苦你们了!” 老两口同时低头忙着找鞋,都没听出什么来,老杨摇着头接口:“辛苦啥,你们工作忙,早点睡吧,我们走了。” 周格第一次站在门框边,一直目送他们走进电梯间,跨进电梯,电梯门关上了…… 隔了好久,她还站在那儿。 等终于关上大门时,她径直走进木木房间,又看了一会儿已经熟睡的儿子,大概看得太久,用眼过度,她眼角发酸,酸得睁不开。 第二天一早她先赶到泉州去开项目推进会议,下午一点多钟再驱车回厦门,谈离婚。 她到家时,杨帆已经先回来了。下午两点半钟,这房子里,没有大人小孩儿一家子人,只是一套空屋子。 杨帆坐在餐桌边等,等老婆回家,他从前也等过无数次,这回,是最后一次了。他脑子里混沌着,一片杂乱无章,像刚被孙猴子踏碎的凌霄宝殿。 以后,她就不会再回家了。不,以后就不会有老婆了! 直到周格开门走进来,坐在他对面,他都还是恍惚的。 不过,随着周格从包里拿出几张 a4 纸,推到他面前,他终于清醒过来。 “咱们今天的主题。”她指了指那几张,“你可以先看看,不同意的部分可能在财产分割上,可以商议。” 杨帆听着她公事公办的声音,心里发寒。他想:她是做好了准备来的。不过,他,其实没做什么准备。 他低头潦草扫了一眼,不能细看,细看了相当于在回顾这失败了十几年。“你要孩子的抚养权?”他本来想说点什么别的,但看到这一条,忍不住先问出口。 “对,木木跟着我!”周格点头说,“你们可以随时来看他,尤其是爷爷奶奶。” “你!你有时间照顾他么?你一周七天,每天十几个小时的工作量。”他毫不迟疑地质疑,“况且,木木今年七岁了,除了刚出生那段时间,你全职照顾他,之后照顾他最多的,是我父母。现在你要木木的抚养权,你不考虑一下实际情况么?你拿什么照顾他?” “我就是考虑了实际情况,才要求孩子跟着我。”周格不急不缓地说,她已经想了好多个来回,殚精极虑、通宵达旦。“我有能力照顾孩子,无论是经济实力还是个人能力。时间的问题可以有很多种解决办法,甚至我实在排不开,可以把他带在身边。但最重要的是,我不会再婚,可以保证孩子在我身边长大,拥有单纯稳固的家庭关系,得到全心全意的照看。但你不一样,先不论你是不是已经找好了下家,以你的个人情况和条件,离婚后再婚再育的可能性几乎百分之百,如果孩子跟着你,势必面临复杂的家庭关系,冲击他的心理健康。跟我的时间问题相比,后妈以及将来必然会出现的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对他的危害更大。你应该着重考虑这点。” “你凭什么觉得我找好了下家!你为什么一张嘴就是对我的怀疑?”他忽然愤怒起来,这股愤怒来势汹汹,一拳锤在桌面上,是前天在医院的尾声和后续,“我一开始就解释过了,我和谁都没有龌龊的关系,我找徐丽娜,为了什么我说明过了,你非要不信,我也没办法;但是我没有,你不要拿到离婚协议里来说事儿。前因后果,是非曲直,有一件说一件,没有的,不能信口雌黄。”他觉得被污蔑,到这个份上了,还要硬往他头上泼脏水,“你说你不会再婚,是啊,胡远映也没有再婚,你看她的关系简单么?不再婚!哼!”他没往下说,只鼻子眼儿里哼了哼。 “我不仅可以保证不再婚,也可以保证不找男友。” “别说这种不切实际的话了,你能保证什么?这不是小年轻赌咒发誓的时候,你说的这些你自己信么?” “我可以写在协议里,你放心。” “孩子的抚养权我不会给你的。”他决绝地说:“我们家庭完整的时候,你就没有尽职尽职地做好一个妈妈的角色,现在家都没了,你还能全心全意放在孩子身上。你忙着成就你自己,什么时候想过要成就成就孩子了?!” “杨帆,我无论做什么,你都觉得不是称职的好妈妈。今天你说说,你心里好老婆、好妈妈的标准是什么?我听听。” “你不是!我就告诉你,你根本就不是一个称职的妈妈,缺少陪伴,少到可怜;没有参与木木的成长,他在学校参加了几次表演,都是什么?穿了什么样的演出服?得了几等奖?你都清楚么?他日常吃什么喝什么,你都关心过么?你除了会指手画脚,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还想要孩子的抚养权,你真是自不量力!”杨帆的心,像煮沸的一锅水:“你也不是一个好老婆,你连孩子都没空关心,你跟没空关心老公了,对吧!这些话我从没说过,我是不想自己变成一个怨妇,我老婆非要这样,我只能自己调整,我甚至还在想办法给你帮忙,最后呢,我得到了什么?周总,周女士,你回头想想,你真的做的处处都很完美么?完全问心无愧么?今天我们走到这一步,究竟是谁的问题更大!” “你觉得,都是我的问题!” “对!”他一手支在桌面上,“你急着怀疑我,你自己呢,你和这个同学,那个朋友,吃饭、聚会到凌晨,避过一回嫌么!我要是开口问,那就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吧,我连问都没必要问出口!如果要怀疑不忠,是不是要互相怀疑?到底是谁先不信任谁的!” “我也直白告诉你,没什么可质疑的,我和任何一个同学、任何一个朋友,都是单纯的业务关系,合则一起聊发展,不合就各奔东西,仅此而已。你有怀疑,那是你的问题!杨帆,我这么说,一个女的要想用不正当的关系谋求资源和利益,生意会变得很好做,我的生意不好做,因为我从没考虑过这条路。现在社会就是这么个社会,我说的就是这么个事实,信不信由你。”她努力维持着冷静,事到如今,没什么好含蓄的。“我要孩子的抚养权,我做好了以后不婚不育的准备,也一定说到做到。我只有木木这一个孩子,所以不能失去他,希望在这点上,能理解我。”她最后诚恳的抬头望着他,哪怕在多少事上他们不能互相理解,可爱孩子这件事上总是相通的吧。她眼神里是求他成全的意思,看能不能念在夫妻一场的情谊上。 杨帆没有思考,就摇了摇头,“不可能,孩子一定要跟着我,我不会放弃孩子的抚养权,这点没有商量的余地。”他在心里想,她是连尚未出生的孩子都能轻易打掉的人。 周格来之前,做好了心理预期,也做好了一次谈不成,谈第二次的准备。夫妻间一到谈离婚,就到了化玉帛为干戈的时候,谈一次扒一层情义的皮,血呼啦咋,扒到什么都不剩为止。 他们这么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都没有说话,像是僵持着。午后的日光,横扫在桌面上,光盈盈的一片,白亮又空洞。 总要有人打破沉默,周格做这个人。“杨帆,我其实没有不相信你,你说是为了帮我和石方牵线,只论这件事,我是信你的,不仅相信,还感谢你在这中间做的努力,没有你找徐丽娜帮忙说话,我这样的小公司是不可能这么顺利就和石方签协议、达成合作的。但我们之间的问题,也不只是徐丽娜这一个问题,我们在大多数事情上的都相差的很远。我其实特别认真地想过,我们怎么会越走越远的,可是去追溯这些问题,又像是小孩子翻旧账,也像是互相指责,我觉得没那必要,也翻不出结果。有时候都不是个具体的问题,说不出时间地点人物,但结果就是我们不和从前一样了。当然,硬要大家都不变,也很幼稚,毕竟世界都在变化。”她说着话,说着感慨,但什么也没说清楚,也许夫妻间的事,是说不清楚的,关乎一次低头、一个眼神、一簇背影,或者只是一个声调,落在生活长河里,弯腰低头,觑着眼睛,也拾不起来。 杨帆照原样站着,不过隔了几秒,他点了点头。大概这段,她这段言之无物,只有他听得懂。 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问题,像个脓疮,不摸不痛,还以为没事,其实一直都在。一天不拉地蓄积这脓液,越攒越多,终于有一天,“啪”的一声爆了,流出的脓液里混着血,也许能愈合,也许不能。 “我们太不同了,不过每个人也都不相同。”她摇着头说:“我知道你想稳定的生活,周末郊游,假期全家远行,去钓鱼、去野餐、去都柏林。可我跟你想的不一样,我们想做的事完全不一样,也许这点不一样,让我们越走越远了。” 他不知何时,坐下了。桌面上那道光,渐渐转移了方向,弯折着映在手臂上。 “本来也许夫妻间要求同存异,可惜我们实在存不下来,互相都很痛苦,那就算了,别强求。现在说相互理解的话,也太迟了,如果能,咱们肯定早就理解了,就是不能,今天才坐在这儿的。但我们做人的原则,彼此应该还能信任,孩子才刚满七岁,能否先让他跟着我,等他慢慢适应,长大一些,再问他的意见,看他更愿意和谁在一起生活。”她转圜说。 他坐在光影里,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摇头,“不行!” 第101章 一百零一不行 所以这天就实在没谈成,离婚协议,周格也是第一次谈。她从家里出来时,夕阳西下,是小学放学的时候,铁门外站满了接孩子的家长。她开车从那条路经过。 杨帆说:“我们没谈好之前,先不要惊动老人和孩子,等手续都办完了再说。” 她也同意了,减少影响,是共识。她带了一些家常衣裳出来,说要出差,也确实很像。事实上也是,周格在泉州就近订了酒店的房间,暂时住在那儿,省得做项目来回跑。 “协议的其他内容我没什么意见,只有孩子的抚养权,不能商量。”他说。 周格知道这一条轻易过不去,谈不妥,“要不我们先放一放,也许过两天会有新的想法。下周一我们再谈一次,你看可以么?”她在这家里一直讲道理,不过道理再多,也多不过生活里的鸡毛蒜皮。 离婚冲动期 第60节 杨帆虽然觉得,再过多少天,也不会改变他的想法,但他也点点头,“好,下周再谈。” 他仍旧坐在餐桌边的老位置上,看她收拾了行了,出差去了。 周格走了一段时间了,杨帆还木着脸。倒是老蒋的电话打来,吓了他一跳。 “喂,杨帆,兄弟,我这两天忙着顾孩子,没来得及给你打电话。你怎么样?小格那边,我知道有点状况。”孝干师兄在电话哑着嗓子,熬了好几个大夜的原因,新生儿喝夜奶,他睡在小床边看着寸步不离。 杨帆有点儿发怔,断了线的样子,半天才接话:“嗯,我们在谈离婚。” “唉……”电话里一声长叹,两个人的,远映也听着呢,“其实我说啊,你们没有那么大的问题,怎么就一定要离呢!你跟那摇滚女孩的事儿,我跟小格解释了,没那么严重。你们俩,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平常的大事小事,摊开了说,一家人走到今天不容易,不能这么说离就离。况且离了就天下太平了?太平不了,天下还是那个天下,还有可能更糟!”老蒋说着,远映依在床边直点头。他接着:“千万再想想啊,我们算是看着你们俩一步步走到结婚生子的,我是怎么也不相信,就你们俩这样的两个人,都不能一块好好过日子。” “可能,中间也攒了很多事情,不只眼前这一两件,到了这时候,算是一起发作,积重难返。”他给自己解释说明。 “积重什么积重,说到底,就是你们俩心思都太重,想的多、说的少。要是你俩是两个大嘴巴,每天从早到晚叭叭叭说个不停,你看还有什么难返,什么烦难都没有。”老蒋的朴实大道理。 杨帆嘴边苦笑了一下,要是,那当然很好,可惜…… 看他不说话,老蒋难得反思自己是不是话多了,想想,低声下来:“我跟你说,说心里话,做男人啊,其他都次要,老婆孩子第一位,真的!我是过来了,这么跟你说。嗐,这不,你也快过来了!”他摇着头,“小格刚小产,我劝你,缓一缓再说这个事。虽然没了一个孩子,你也难过,肯定的,但还是人家女人受的影响更大,你想是不是。小格毕竟是因为吃了消炎药,实在留不得孩子,没什么好抱怨的,这时候你就不能只考虑你自己,更是要一起面对的时候。” “什么?你说谁吃了消炎药?”他抬头来追问。 “小格啊,你老婆,她没告诉你啊?!”老蒋也惊讶:“我亲耳听到她和远映说的,说拿掉孩子,是因为中耳炎犯了,一直在吃药,所以要不了。” ……杨帆低垂着眼皮,电话那头传来小婴儿的哭闹声,一阵高、一阵低,大人哄孩子的低语,也是一阵高、一阵低。“师兄,你先顾孩子吧,我再好好想想。”他说。 老蒋忙着伸头去看远映臂弯里刚睡醒的女儿,“嗯嗯,好,你再想想啊,别冲动。” 他于是真的想了好久,久到爷爷奶奶接了孙子回来,他还在想。他们进门时带进来的一阵年底的冷风,“呼呼”全都吹进他领口里。 “爸爸,我今天要吃妈妈做的那种果汁,加甘蔗的那种。”木木睁着肿眼皮说。 “哦,妈妈,她出差了,你等她回来跟她说吧。”他慢吞吞说。 “出差?她这自己的公司,还出差呢!忙的花样真不少。”吴芳低头系围裙,撇了撇嘴。 杨帆头一次觉得,这话不好听,也许只有摘掉了一家人的头衔,有些声音才能听出异样来。“妈,她出不出差,都是她的工作,你以后不要这样说。” “本来就是嘛,这还忙的回不了家了,一个当妈的,像什么样!”吴芳扭身进了厨房,打火炒菜,又转头吆喝:“木木,果汁一会儿奶奶给你做,别等你妈了,等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 他听在耳朵里,看见木木得意地回答:“好,我要多加糖。” “妈妈不让你晚上吃糖。”他提醒孩子。 “奶奶说,妈妈不在家就可以吃。” 他皱了皱眉,心里有一刻庆幸,还好这些话,周格没听见。可下一刻,他马上反应过来,她以后都不用听这些话了……他心里空了一边,天塌地陷地落下去,没有底。 丽娜这些天一直住在小姨家,哪儿也没去,闭门不出。她失恋了,结结实实地痛苦着。啸知没空管她,当然也是因为管不了,她亲妈都管不住她,别说她一个当小姨的了。下午三点多钟,啸知从外面回来,踏进门就闻到一股烟味。 唉…….她一声叹息,看来徐大小姐还在煎熬着。真是件怪事,在情爱、男人上,她和大姐啸吟,从来就不是深情沉溺的主儿,怎么就生出个这么一条筋的外甥女来。 她趿着拖鞋推门进了丽娜的房间,看她蓬头散发地坐在阳台的藤椅上,一地的烟头和空酒瓶。 “行了,一个二手男人,用得着你这么颓废么?你放眼去看看,外面活蹦乱跳满身发骚的男人多着呢!瞧你这点儿出息。”啸知伸手把丽娜指间的烟头抢下来。 丽娜也没回应,眼皮也没抬一下,欠身从面前的小桌子上,又抽了一支烟,“吧嗒”一声点着了。 “杨帆这种男人,普通的像地上的蚂蚁一样,你要是真气不过,我找人打断他腿,怎么样?” 丽娜“啪”的一声响,手机惊堂木样拍在桌面上,抬头来,抵死的眼神盯在小姨的脸。 小姨马上懂了,她细腻白皙的脖子扭了扭。痴心女嘛,都这样!她不屑道:“舍不得就活该你难受了!不然你详细说说,究竟看上他什么?我帮你照样找两个回来。” 丽娜又垂下眼眸,似乎真的在想。她深吸了两口,吐出一串青灰的烟圈来,“他不发骚。”慢吞吞地说,咬文嚼字。 “这算什么优点,这就是脑子有病!”啸知从不玩这套虚的,外甥女纯粹是见识浅。她弯腰凑到丽娜耳边去低语:“没有不发骚的男人,要真有的话,只有一种原因,他下面不行。” “他肯定很行。”丽娜像只抽烟的木偶,倔强的脸,说。 “你试过了?那没什么好遗憾的呀,和男人玩,也就这么回事。你不是本来就不图他什么嘛,那正好。” 丽娜仍旧僵着脸,摇了摇头,“没试过。” “啊?!”啸知转身射来一道雪亮的眸光,“那你这么久,跑前跑后的,白忙活一场!” “我喜欢他约我,每次看见他发来的微信,我都高兴,哪怕我知道,他是因为想让我帮他老婆的公司牵线,我也认了;我每天去上班,一想到能看见他,我就愿意早起,多早去都行;我想和他面对面吃饭,听他夸我工作做的好;就算他什么也不说,对我笑一笑,我也……”她说到这儿,哽咽地说不下去。 啸知看见丽娜的眼泪,有点儿感动,又有点儿想笑,转过藤椅来,从烟盒里也抽了一支点上。就在丽娜身边站在,忽然想到什么,磕了磕烟灰,问她:“你不会真的为了他,帮他老婆的公司找你后爸去了吧?” 丽娜不说话。 “你可真是!我是怎么教你的?我让你钓着男人,你把底牌都打给他了,你这什么脑子!” 一阵凉风吹过,她们俩都没说话,吹出一片伤感的气氛,忽然有个声音响起来:“所以,你教她什么了?” 她们同时转头,看向正穿过卧室,走近的徐啸吟,和她眼角的乌云。 “姐,你怎么提前回来了?”啸知莫名地站起身,她其实从小都有点儿怕这位大姐,这点畏惧刻在骨髓里。 可惜丽娜不怕,她仍旧坐着。 啸吟并不理会啸知的问题,照旧问她想问的,“你找老石给你干什么了?” 啸知站着不说话,知道这话要是说明了,大姐肯定生气,还是闭嘴的好。结果,外甥女不怕,真是个点火的好苗子。 丽娜抬手在烟缸里捻灭了烟头,抬头来说:“叫老石,给我帮个小忙,他愿意听我的。”她说着,站起身和啸吟挑衅地对视了一眼。转而从亲妈和小姨面前,仰着头走了,留下一阵呛人的烟味。 紧跟着,“砰”的一声关门声,动静之大,啸知给震得一激灵,啸吟站着没动。 “说吧,酒吧里怎么回事?”啸吟没想着去追女儿,她抚了抚裙子,在她坐的位置上,坐下了。 “没怎么呀,小事儿!”啸知抱着手臂,懒得复述。 她倒是也不用多说什么,啸吟把手机打开,一段灯光昏暗的视频混战,传出男人女人的叫骂声,夹杂着玻璃摔碎的清脆声音。 啸知想了想,拉开对面的藤椅,也坐下了。 她们姐妹俩也很久没这么面对面坐着说话了,这一番话,说了很久,说得天边泛起青灰色,渐渐擦黑。 “姐,我也没想到,丽娜真会去找老石,为了这么点儿小事。我可没教她办这种傻事儿。”啸知翘起一条腿来。 啸吟微微低着头,似乎在盯着自己的裤子看,“这种傻事儿,你办的也不少!”她说,“你们一大一小两个傻子,被人家夫妻俩玩的团团转,真是好本事!” “谁玩谁啊!”啸知不服气地一扬眉,想想又换言:“是你家大小姐实在带不动,不然我最会和人夫妻玩儿,怎么会玩不过!”她边说边站起身,踩着满地的烟灰,走了。 啸吟还是坐着没动,一手搁在面前的桌面上,她转头,盯着啸知走出去的背影,夜色里,眼睛透着寒光。“啸知,帮我约钱教授。”她忽然开口,扬声吩咐。 啸知听了没回头,什么也没问,只答应:“行!” 第102章 一百零二举报 周格就近住在石方旁边的酒店,一期合同已经签订完成,正式进入履约进程。她的工作小组已经进驻到事业部内部,做先前调研和访谈,每天的排程都很满。 她写分析报告的间隙,站起身在窗边换换脑子,提醒自己,是放手一搏的时候,得心无旁骛! 哪怕生活有巨大的变故、正掀起滔天巨浪,当务之急依然是全力推进项目进程。 她一日三餐,顾上准点吃饭的时候,总会打开手机看家里的监控,摄像头装在客厅的高柜上,能一直看到餐厅里的情况,木木坐在椅子上吃饭,奶奶给他盛汤,爷爷夹菜给他,爸爸吃到一半,起身去接电话…… 一般吃过晚饭,木木就会回房间写作业,摄像头就看不到了! 这期间,唐致打过几个电话来,关心姐姐、姐夫的婚姻情况。“离啊,这样的渣男你还不离,留着过年么?”她说,坚定的语气,不容质疑。仿佛一刀两断,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周格本来想说明一下,丽娜的故事,举着电话听了一会儿,终于什么也没说,只点头,“嗯,我会处理的,处理好。你最近就不要回去了,暂时在西燕那儿多住几天吧,等我这边第一阶段的工作落定再说。” “哦……喔,行啊,我的事儿,你不用操心,我最近涨工资了。姐,以后你不用操心我。”唐致支支吾吾了一会儿,说起自己的近况,像是特别有底气似的。 周格心事太多,没听出妹妹的异样,她反而觉得欣慰,文文终于长大了。“行,你好好照顾自己,有空了多给家里打打电话。” “我知道,我每周都打给咱妈的,我爸也挺好的,你放心。” 她的心有限,放了这边,放不下那边。人心真是台忙碌的机器。 好在生活太失意了,工作就特别顺利。和石方的咨询项目,第一阶段工作进行的很顺利,周格把诊断报告、解决方案,整理成册,做了很多备注和建议,作为初期的基础资料和过程文件,一份一份按次序发给许总过目,他都非常满意,给了很高的评价:直击痛点、不回避主要问题,本地化策略精准。 周格忙在工作里,唐致也一样忙在工作里,不过她和姐姐不同,她是事业爱情双丰收。她每天和总经理同进同出,从不避人,本来啊,避什么,就是要让人知道,这是多光荣的事儿啊! 唐致上午十点多钟,去总经理办公室汇报工作。她一走进去,反手就把门关上了,讲了两句,鸣跃靠在大班椅上自顾自点烟。她的话就停了,伸手到他面前,曲了曲手指,“给我来一根。”她扬着下巴说 鸣跃衔着烟,低垂着眼角笑了,依言从烟盒里抽出一根,就着自己嘴上火,点着,递给她。 他看着她吸,熟练吐出一团烟圈。“你那个账号,我看了,最近没什么新意,快断更了吧?”他在烟雾缭绕里问。 “是啊,越来越忙不过来了,”她手指夹着烟,靠到他办公桌上来,“要不你少安排我点儿工作,我搞搞我的账号。”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说话,朝她招了招手,把她拉到自己腿上来坐。“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并进来。一个人搞两份工作当然忙不过来,合并在一起,我不考核你,你只管做自己的,既是工作又是爱好,不就解决了!” 他边说,一只手边伸进她衣服去,揉上她胸口,一口浓烟,在他们之间弥漫开。 她扭了扭,没再动,享受起来,被他反覆磋磨的那个点,实在敏感。她忙着低头嗔怪他:“你又来,早上还没够么!” “早上那一会儿怎么够!”他朝办公室的门锁瞟去一眼:“门锁好了么?” “锁了。哎呦……讨厌!” “讨厌什么,你不是最喜欢我用力?” 这一周,过的既快且慢,有人觉得快,有人觉得慢,全凭心境。杨帆常常会怀疑,也许时间其实是不存在的,只是一种感知而已。他觉得时间过了太快,一转眼,就到了和周格再见面的时候。 再见面,就是要再谈一次的时候。 周格正好回来,再收拾一点常用的东西,行李箱搁在她脚边。这家里,她隔了一周回来,似乎什么都没变,还是老样子,但又好像变了很多,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们仍旧坐在餐桌边,虽然已经好久不一桌吃饭了。两人相对,脸上都带着点儿生疏的客气。 “我上周去看映姐和他们的小女儿了,孝干师兄一直陪在月子中心。”杨帆先开口,他有话要说。 “哦,我没去,映姐让我不要去,她知道我在忙新项目,抽不出时间。”周格说,其实是因为既要忙工作,还要忙离婚,实在分身乏术。映姐体谅她,叫她不要一分钟掰成两半用。 杨帆点点头,不知道是不是表示理解,他接着说:“我在那儿多坐了会儿,他们说起你中耳炎吃药的事……” 周格隔着桌面的距离,抬眸看他,手边还是上次拟定的离婚协议,没改过。“哦。”她平淡地点了点头。 “你没告诉我!”他也盯着她看。 “嗯,我没说。因为说不说,都一样吧。”她的意思,是他们互不理解,不是吃不吃药的问题。 “怎么会一样呢,当然不一样。”杨帆觉得这些事上,周格真是执拗,他其实还想说,你要是一早告诉我,我不会那么想,也不会那么说。 周格不觉得说了和不说,会有什么天差地别。“杨帆,我们之间,是越走越远的问题,不是要不要孩子或者一个女助理的问题。你认真想想,我说的对么?”她说,特别是经过了一周的考虑,许多事情似乎看的更明白了,有种不在局中的感觉。 可他还在局中,“你总觉得这也是问题,那也是问题,你为什么总是那么悲观!” 离婚冲动期 第61节 “我从来不悲观啊!”周格马上接口,真是奇怪,他竟然这么认为,她如果悲观,怎么做得了公司,怎么走得出去第一步。 “我觉得除开这几件分歧很大的事,当然,前提是你相信我,我们互相还能彼此信任。其他都是小事,没有必要走到要分开这一步。小格,我这两天想过了,婚姻一场,是很难的,因为路太长了,难免经过分支和岔口……”他坐在冬日午后的薄光里,说着从来没说过的话。 她觉得真奇怪,这时听到这些话。 她久不听说教了,道理都是说给不懂道理的人听的,方法论总是教人成功,听多了就会知道,方法论没用。可他这些话更像是感慨,人走到这个关口上,站着,垂着两只手,万事乏力的时候,只好一声长叹的发言。 “你想说什么?”她追问一句。 隔了这么多年,杨帆和当年大学时候不一样了,那时年轻,还能轻易说爱,现在好像说不出口,他只说:“我们别离了,没有到这么严重的时候。” 周格没回应,目光停在他脸上。“你觉得,要到多严重,才是离婚的时候?”停了好一会儿,她忽然问。 像是探讨一个课题,他想了想,“原则性问题,出轨、家暴、黄赌毒。”他坚定的语气。 她听着有点儿耳熟,这话,她自己也说过。不过,她现在有了新想法,有些时候,不是这么底层的问题,也可能过不下去,比如:道不同! 但究竟,两个人是不是真的道不同,很难一句话说死,也许今天不同,明天不同,后天就同了,那时,离了岂不可惜! 再比如,也可能今天同,明天同,后天不同了,那时,结了岂不错误! 周格问他:“彼此消耗,互相不理解呢?如果分开各自能变得更好,不应该分开么?” “理解需要时间,”杨帆说话时,视线停在她手边的文件,他知道自己在时间上耽搁的有点儿久,“小格,我们分开,并不一定会变成更好的自己。我们能不能再给彼此点儿时间,特别给我一点时间,我再做一点调整。”他看着她眼睛,又马上补充:“我多做一些调整。” 她和他对视着,不知怎么,余光里闪过一点光,刺眼的一星,是他手上戴着的婚戒……她才想起,自己在上周就已经摘掉了! 她凝神在那一点细微的光里。 从泉州开车回来的路上,她还在考虑,如何说服杨帆,把孩子的抚养权交给她,甚至在想,有什么样的谈判技巧、办法、妙招,陷阱、套路、诀窍。 可是一回到这个家里,她忘了路上想好的那些种种…… “嗡嗡嗡”的手机震动声,他们同时看向桌面上自己的手机。 杨帆手机屏幕上显示,工会陈主席的来电。他接起来:“喂,主席。” 杨帆电话里不知在说什么,周格见他面色陡然变了,有种闪电划过的错觉。 他不自知地站了起来,“什么?谁?你再说一遍!” 周格坐着看他,觉出点疑惑与紧张来。 杨帆还在听电话,他眼神波动,转向对面的周格,看了一眼,“好,我马上到。主席,绝对没有这样的事,这是诬告,我可以接受调查。”他声调转了沉重和严肃,看来是一件大事。 大事在电话里说不清楚,杨帆很快挂断了,他站在原地,怔住了片刻。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周格关切地问,跟着站起了身。 杨帆眼神里还有一点迷惑,大脑又在迅速运转:“陈主席说,工会接到举报信,有人匿名举报我!” “举报你什么?” “生活作风问题。” “什么?”她也觉得不可置信,仿佛没听清。 杨帆已经回过神来,“应该是徐丽娜的问题!”他微蹙着眉,但心里的疑云散了,几乎已经确定是怎么回事!“具体情况陈主席没说,我先回公司。” 他转身走前,匆匆回头,和她对视了一眼。 她眼里的担忧,他瞥见一点。 第103章 一百零三同意 杨帆很少开快车,这回他风驰电掣,开到公司。 陈主席站在自己办公室门口等他,远远走廊那头看见他,两人都面色凝重。 “主席!”他被让进工会主席办公室,老陈反手把门关上了。 “坐,坐下说。”他也皱着眉,鬓边有白发,反着一点光。 “什么举报信?是什么内容?”杨帆面色凌凌,是男人面对大事是的沉着和冷静。 老陈身子靠到办公桌边沿上来,压低了声音:“举报信是发给蔡书记的,书记叫我去,给我看了一眼,内容是说你和助理徐丽娜关系暧昧不清,你利用上下级职务之便,诱惑欺骗女下属的感情。后面有你们同住上海酒店的开房记录,有你们两人一起吃饭的照片,还有你们一起买车、出入高档餐厅的记录,佐证齐全。”他说着这些话,自己伸手从烟盒里摸了一支出来,点上了,眼神朝杨帆看看,问他要不要来一支,解解愁、压压惊。 杨帆摇了摇头,停了两秒,在心里迅速理清时间和逻辑,“主席,我和徐丽娜没有这些事情,这是诬告!我可以提供微信往来记录,里面提到的买车、高档餐厅,我可以找当时的服务人员作证,只是同事朋友关系,没有过逾的举动。”他郑重说,可心里也知道,此时此刻,说什么都苍白。这种事,男人怎么能说得清,什么证据不证据,都不及女人一张嘴的哭诉重要。 老陈深吸了口烟,呛在喉咙口,“吭吭”地咳起来。 杨帆伸手把茶杯推给他。 “你给我交个底,你跟这小徐姑娘,到底有没有什么?”老陈喝了口茶水,清了清嗓子,他特地补充:“杨帆,咱们十几年的同事交情,我眼看着你从入职走到今天,我是不相信举报信上那些东西的。” 老陈今年要光荣退休,什么样的大风大浪都见过。他眼里,杨帆是个信得过的年轻人,踏实敦厚有才华,办公室里虚情假意错综复杂的关系网,这个年轻人办事说话,总留着点诚心在,特别难得,不容易。不过他也不全信他,男人嘛,头脑一热眼神一花,都是有的,他自己当年还看中过营销部新招进来的专员呢,就图一个“新”字。 他乜斜着眼睛喝茶,等着他的回答。 杨帆也在心里权衡了一秒,举报信在蔡书记手里,这就很糟,丽娜本就是书记推荐来的,出了这种事,恐怕就没有他分辨的份儿了。还好有老陈在中间过渡,只好先争取主席的支持,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我对小徐没有半点想法,自始至终都是上下级关系,同事关系,最多有一点朋友关系在。主席,这点上,我说的句句是真话。但小徐,她不是这么想的,她这样的想法,我也是上两周刚知道。我当时之所以请她在高档餐厅吃饭,是因为想请她帮忙,替我老婆的公司牵个线,对接她继父的石方集团,我没有别的用意,约她之前也跟她说明了,没有强求的意思;而且是她先说,已经约了她继父一起来,我们才会出现在那儿。这应该算同事朋友间的正常来往,不能算诱惑欺骗……”他甚至想说,要论欺骗,还不知道是谁骗谁呢!可他马上提醒自己,此时不是负气的时候,陈述事实才是第一要务。 老陈磕了磕烟灰,微微点头,杨帆这话,他信。他想起中秋晚会彩排时,瞄到的那一点小徐看杨帆的眼神,不就是娇娘有意的劲头嘛!“所以,这姑娘的继父,是石方的?”他问。 “嗯,石方的董事长!” “哦……这就难怪了,蔡书记也是那边的人呐!”他眼神朝杨帆看了看,提醒他。 其实不用他提醒,杨帆心里早就理清了她们家这条关系线。“主席,依你看,书记会怎么处理?”他关心接下来的步骤,还有没有给他澄清的空间。 老陈没有马上开口,兀自又吸了两口烟,吐出一阵迷雾,“我给你讲讲之前,企管中心小范总的事儿,他当年也是遇到和你一样的情况,不过他比你更清爽,他还是单身呢,秘书处的小秘书举报他性骚扰。正好,也是蔡书记手里处理的。” 杨帆眼神凝着光,专注在小范总的结局上。 “蔡书记亲自找小范总谈话,让他主动离职。其实我们都知道,小范是被冤枉的,他和那个小秘书本来就是自由恋爱,不过谈着谈着,出了岔子,他想分手,人家女方不乐意了,一封检举信,把他给告了,说他玩弄女同事感情,骚扰她,也有照片、证据一大堆。这不行了,他还能上哪儿说理去!大好的青年干部,华侨大学的硕士研究生呐,当年我亲自从学校把他招进来,跟着我一步步晋升起来,真是可惜啊……”老陈长叹一声,狠狠掐灭了烟蒂,“所以这个男女关系,一定要谨慎,轻易碰不得!” 杨帆听完故事,在老陈的语重心长里,沉默良久。 “我刚刚听你说,你约小徐是因为你老婆的公司业务,”老陈果然是老江湖,“那你老婆知道这件事么?我看,如果这时候,能请你老婆出面,和书记说明一下情况,也许书记会酌情考虑。” 杨帆斟酌着,“她知道……” 老陈点头:“回去做做她的思想工作,不过,这种事儿女人家心眼小,说风就是雨,不知道能不能过得去!再让她来帮你说话,也是难为人家了!你好好想想,看怎么说明白。两口子之间,只要能互相信任,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杨帆本来深思着的眼神,这是停了停,“两口子之间没有过不去的坎儿”,这话于他,真是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他们不就在坎儿上么? “暂时呢,按程序,你停职一段时间。”老陈最后说,传达蔡书记的指示,“等事件调查结果出来。” “一段时间,是多久?” 老陈摇摇头,“没准数,看情况。一般来说,没什么真的能调查的,等著书记找你谈话罢了,大概率也是和小范一样,让你主动离职,这样还能保证不用全集团通报,不然的话,一出通报批评,你以后的路可就不好走了。” “我没有这样的事,不能接受主动离职。”杨帆抬了抬头,一旦接受,就是默认诬告的内容,他不肯。 老陈微微叹了口气,表示理解,“先去和家里的说一说,看看这条路能不能走通,我这边帮你打听着蔡书记的动静,有信儿我提前通知你。” 杨帆结紧的眉心,“多谢主席。” 老陈点点头,受之无愧。他难得愿意伸张正义,就伸张这最后一回罢。 杨帆开车回家的路上,尝试打电话给事主徐丽娜,电话里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的回应。是啊,都写举报信了,是肯定不会再愿意沟通了。 他接着打给周格,开口还是如常称呼:“小格,我现在回家,你还在家里么?” “在,回来说。”她没离开,还等在原地。 他们又相对坐在餐桌旁边,还是之前的样子,谈的内容,却大不相同。 杨帆把了解到的情况,以及和徐丽娜之间有交集的部分都讲了一遍,包括从深圳回来那晚,大闹酒吧的事。 周格听着,和妹妹唐致当初描述给她听的不同,是另一番事情的真相。 “我当时想,实在要写欠条,数额就写到最大,事情的性质就不只是闹事这么简单!但也许,这点做法让她们怀恨在心。徐啸知一看,就不是个做正经生意的女人。”杨帆回忆着说。 “徐啸知……”周格听著名字,联想着徐家的众人,每一张脸,徐啸吟、徐丽娜、还有石董,这里面究竟有些什么! “你确定,举报信是徐丽娜写的?”她想了一会儿问。 这一问,把杨帆也问住了,他跟着深想了想,也不完全确定,如果说住酒店、买车、出入高档餐厅这些细节,都只有徐丽娜本人知道,但也不排除她会全盘告诉小姨、告诉亲妈。 他抬眸和周格对视着,“你是说,这可能是徐啸吟或徐啸知的手笔?” 周格没有马上点头,沉吟着想了好一会儿。 她觉得,不排除这种可能,写举报信这种行为,不像是个年轻人能想到的报复手段,像个有年纪的人,有年纪的女人。“我没见过徐啸知,不了解她。但我认识徐啸吟,是个见多识广又精于算计的人精。我猜测,应该是做母亲的,知道这件事后,觉得女儿被欺负了,在酒吧挨了打,情感上受了骗,所以咽不下这口气,索性借这件事,攀诬你,让你丢掉工作,身败名裂;如果你想挽回,就势必得和家里老婆坦白,然后夫妻大闹,家宅不宁。她一箭双雕,让你不得好下场。” 真是最毒妇人心!杨帆听着周格的分析,她还原的事情原委,让他第一次对这句俗话有了深刻具体的认识,也第一次知道,人心之坏能坏到何种程度。 “如果是这样……”他很快接续上她的思考路径,“蔡书记可能在等着我这边的反应,等着我和你闹出来。” 周格右手搁在桌面上,还在考虑着。到今天这个局面,就算结了仇,徐啸吟这样的家族企业二代,有钱有人脉惯了,应该不会这么容易善罢甘休,她接下来会做什么? 他们几乎同时想到。 “你和石方的合作!”杨帆先开口。 周格心里一沉,眼神也用力起来。到了这个份上,合作也算岌岌可危,但好在全部项目的协议都已经签定了,白纸黑字,况且项目已经在推进中,没有大的变故,是不能随意终止的。可…… 杨帆看出她眼睛里的担忧,事已至此,也许最好的办法,是先保住周格这边和石方的项目,能平顺合作完,保证公司业务持续向好。他手心攥了攥,下了决心的语气:“这样吧,我把离婚协议签了,先把我和你的关系切割开,这件事本来就是我的问题,和你无关;蔡书记那边的处分决议,我也接受,可以自动离职。让徐家平了这口气,不要把事件再扩大化,这一家子不好惹,能结束在我这儿最好。”他想,尽量减少伤害,也减少损失,如果无力挽回的话。 周格没有回应,只看着他的脸,听他接着说下去。 “本来,我们也走到这一步了,没什么好可惜。就不用想那么多。”他说这几个字时,心口紧了紧,被人揪了一把的刺痛,“孩子的抚养权,我不争取了,归你所有,只希望,你以后能让我爸妈随时去看看孩子。”他声音颤了,但马上深吸了口气,平稳住,“当然,你没安顿好之前,木木还是暂时放在我这里,尽量别让他受太大影响。” 她还是没说话,沉吟着。 杨帆说完抬头看她眼睛,她坐在原来坐的位置上,考虑着什么。停了一会儿,他没再等她回应,伸手去拿桌面上,她带来的离婚协议书,她还准备了笔…… 周格在想对策,大敌当前、临阵作战的感觉。她眼中看着他,低头,在文件的末尾签字,“刷刷刷”的写字声音。 第104章 一百零四决定 她看着他签完字,把协议推了回来,推到她面前。 她却没有低头看,而是说了别的话,“你约一下蔡书记的时间,我陪你一起去澄清。”她字字清晰地说。 他愣了愣,没想到她会这样说,特别是到了今天这种时候。 离婚冲动期 第62节 虽然马上要分开,但没有分开前他们仍旧是共同体。他们同时停了一会儿,似乎要解释什么,不过又什么都没多说。 周格一手按在那叠文件上,开口商讨面对书记要说的话。她思路清晰,对可能出现的说辞都准备好了应对的预案。 杨帆有一刻抬头,看到她眼睛里筹谋大事的笃定。回想起他们从前吵架时,她说过的话来,她说,家庭不能靠存款来抵御风险,要靠彼此成就的个人能力。他这时想,她说的很对。 他们在家里确定好澄清的计划,周格匆匆离开,开车直奔远映家。 远映正抱着刚喝饱了奶的女儿拍嗝,嘴里咿咿呀呀哄着听不懂的话,在客厅里走来走去。 孝干师兄来开的门,“小格!”他因为熬夜带孩子,黑着眼圈。 “我找映姐。”她直说。 “是小格!正好,我也想找你,有事儿跟你说,咱俩真是心有灵犀。”远映蓬头,穿着松垮的睡衣,招手。 老蒋知道她们两个要说话,非常自觉地走近前,伸手把孩子接走了。“来吧,爸爸抱着去打嗝喽!”他乐呵呵地往婴儿房去,丝毫不显睡眠不足的隔夜疲惫。 周格在远映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是她每次来都坐的位置,仰着头,“那你先说吧?啥事儿,小婴儿的问题么?” 远映好久没捯饬自己了,一副暗沉沉的模样,但眼睛灵动,传递这快乐。“我想跟你说,带孩子真累!” 原来是说这个,周格点点头,“是啊,带孩子不仅累,还琐碎,琐碎到让你掰开了揉碎了自己,还是满足不了她的需求,她还是一直哭,是吧?” “对对对!”这些话真是说到远映心坎上了,她先时没想好怎么描述,果然是生养过的女人才能懂,不言自明。“所以,我已经想了好几天了,我想好好在家带孩子,把她养大、养好。”远映脸上浮肿,圆盘银月一样,哺乳期的原因,上围暴涨,珠圆玉润。 周格没想到她会说这个,把她后面要说的话堵在路上,她脸上呆了呆。 “你也不用吃惊,这不是我心血来潮,我从怀孕后半段就在这么想了。小格我跟你说,我原来以为,不久生个孩子嘛,跟多个小猫小狗一样,我的生活还照旧,工作也照样做。但现在,我不这样想了,以前那个想法真的很幼稚也很可笑,怀着孩子都不能好好工作,别说生下来一天 24 小时看护着了。”她眼睛亮亮的,像颗宝石在闪光,最后总结说:“带着孩子,是没法好好工作的,我选择陪孩子,就不能再陪你一起做企业了。” 远映和周格,从来不拐弯抹角,人和人之间,只有陌生才需要委婉。 “映姐,你这样太突然了,让我以后一个人,有事都不知道该找谁商量。”周格说着心里话。 远映笑了,一脸大智慧的表情,“小格,你已经不需要再和我商量了。你自己没发现,从我怀孕到现在,你一个人把公司运营的有多好,比咱俩合伙时好太多。你现在是名副其实的总经理了,要专业有专业,要市场有市场,你回头好好想想,是不是?从今往后,这家公司,你完全可以独立做主经营了!” 她这一语惊醒梦中人!周格愣了愣。如果是映姐说的这样,那她后面的话,就不用说了,接下来她一个人负责,就算公司在业务上有什么波折,也是她独立承担,不用提前知会合伙人。 “映姐!”周格还是觉得突然。 “也是我不好,应该再提前一点跟你说,不过现在公司业务正在攀升,也算是好时候。我退出来,你放开手脚好好干。”远映说话难得动真情,不知道是不是做了妈妈的缘故,最近特别容易动感情,她伸手去握着周格的手,“公司正在进入正轨,会越来越好,你真的很厉害,小格!千万要信心。别总是反思,别往后看,一门心思往前走。” 周格的手背她握着,柔软又温暖,她听着这些话,心里的滋味难以描摹。就当映姐说的都对吧!她点点头,“好,我一定好好干下去。”她脸上勉励笑了笑,想让远映放心。 “行了,你想说什么?”远映一下就开怀了,“你说吧。” 周格临时没了想说话的话,拿另一个话题来替补,“映姐,我万一在公司业务上有些问题……” 远映开怀的表情,更添了一层,“那多正常啊,谁家的生意是一帆风顺的,要真那么顺利,也太气死人了!不过,无论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要努力向前啊,小格!”她最后动情说,她只好掉队了。 周格知道,映姐永远觉得她做的对,这个无脑的脑残粉,她的精神世界里特别需要。也许每个人都需要。 “会,我会的!”她回应她。 周格从远映家出来,觉得身上的担子重了,但情绪上却放松了许多,不用觉得自己的决定,会损害到公司利益,从而影响到远映。所以为自己代言没什么了不起,为自己负责才是真的了不起。 下午三点多,她还是驱车去晋江,下班前约了和事业部的成本中心面谈,她不能缺席。 杨帆打电话给她:“和映姐说好了么?实在不好开口的话,还是由我来说。” 她在开车,“说好了,你放心,我和映姐没什么不好开口的。而且,她先说了她要退出公司经营的决定,这样的话,往后我就自己负责了。” “哦,远映,她是想好好养孩子么?”他问。 “对,她说,好好工作是没法同时好好带孩子的,所以她选择了孩子。” 杨帆站在家里卧室的飘窗边,在心里点了点头,映姐说的很对!想左右兼得,只会顾此失彼。他本来望着窗外远空,这时回身看了一眼旁边的双人床,停了片刻。 “我等会儿五点还约了个会,项目排程一早就排定的。”周格解释着,又多解释几句:“就算事情到这一步,现有的协议内容,我想还得做下去,万一没有我们预料的那么糟,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是吧。”她说这些话时,有种就算明天是世界末日,今晚也要在门前种满莲花的意味。 杨帆也同意,“对,好不容易才合作上的。” 他这么一说,两人都苦笑一下。 这一刻,杨帆也觉出生意场上的难处。 “我明天下午把时间空出来,咱们一起去你公司,你约好蔡书记的时间。”周格在心里计划好了,甚至连见了书记要说什么,她都在心里过了一遍。 “好。”他点头,“你来回开车,路上小心。”他叮嘱说。 周格车子开进石方集团的大门,她掐着时间,准时参会。 离这处工厂不远的地方,有一座老宅子,院墙是拿长条粗石垒筑的,经年历久的青苔杂草攀在上面,微微迎着风。四面载着老荔枝树,枝丫茂密围成一圈。整个宅子背靠在山脚下,风水极好,地势高,但落单,和村子里别家隔得老远,像个冷酷的独行侠,不和人往来。 丽娜被母亲押送到这儿来,已经住到第三天了,这是她外祖母的外祖母家,小时候,出国读书前也被送到这里来忆苦思甜过,那时只是几天体验而已。和现在不同,她坐在二楼的木头窗子前,看后院里枯草丛生的土窝子发呆。 三天前刚到时,她也是坐在这个位置,啸吟穿着大衣,立在房间门口。她背对着她,听见她说:“娜娜,在这儿好好住几天,这里是咱们最好的家。妈妈帮你安排去荷兰的学校进修;厦门发生的事,就当是一场梦。梦里的事,妈妈会帮你处理好,你就不要管了。”她抱起手臂来,仿佛是自己抱着自己。 丽娜安静坐着没回头,乖顺的像一只家猫。 “你还太年轻,很多事情看不透,也看不懂。不过不要紧,经历经历也是好事,但别把自己拖累在里面。”啸吟也很少对着女儿说这些话,她们母女间像是两个不同人种,语言不通。“爱不爱的,你不懂;男人,你也不懂。他们……爱男人,不是像你那样爱的!” “那应该怎么爱?像你那样爱?床上做爱床下做生意?”丽娜像是木偶忽然被打开了开关,转头来针锋相对:“究竟是你不懂爱,还是我不懂!”她反问着断言,有种千帆过尽后的喟叹。 这个话题开的不好,永远探究不到尽头。啸吟面色沉静,“娜娜,我当初把你送到蔡书记那儿上班,做个小助理,不是为了让你去找老男人谈恋爱的,你明白么?”她话只说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咽回去了。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她们徐家的女人像是中了蛊咒,个个都喜欢比自己大上一圈的男人,真是个劫数。她这颗深谋远虑的慈母苦心,终究被女儿当做了驴肝肺!“你好好在这里放松几天,我安排妥当了,派车来接你。”含辛茹苦的老母亲走前说。 丽娜没再理她,苍白的脸,她扭身对着窗户,谁也不想见。 当然,也是谁也见不着。 丽娜的位置和周格的忙碌的地方这么近,却是两番完全不同的光景。 周格在专为她们辟出来的办公室里做分析报告,小颜配合完成数据分析的部分,一片安静,偶尔传来敲键盘的声音。 她们项目小组,一直忙碌到深夜。 石方的许总,离开办公室时经过,停步朝她们的玻璃门里看了看。 第105章 一百零五直面 周格转天一早,把成本中心的流程梳理和改善方案生成报告,传给许总的邮箱。她中午特地提前一点出发返回厦门,下午三点钟,和杨帆约好了蔡书记的时间。 她在车上打电话给杨帆,“你们集团总部的大门进去之后,走哪边是能穿过所有重要部门的?” “右手边上楼可以,走廊连着大部分办公室。”他回说,听到她这么问,已经明白她的用意。 所以他们三点前,到达总部。两人并肩穿过长廊,走过每一间办公室门前,迎着无数闪烁的目光。杨帆他们这样的单位,桃色消息传播的速度堪比流行性病毒,病毒都赶不上这速度,人尽皆知。 蔡书记的办公室按标准设置,一板一眼。窗边置着茶桌,透亮的玻璃茶壶里烧着沸水,“咕嘟咕嘟”正翻滚不停。 两厢见面,周格坐在茶桌正对面,杨帆坐在她旁边。 蔡书记见他们夫妻同来,已经知道用意。周格没有再拉长战线,客气了几句,就切入正题。 “书记,您看我今天来,占用您时间了,实在是因为杨帆的这件事,里面的冤屈太大,我作为妻子,不能不来,不能看着他被人诬告!”她先整体定调,把结论的话说在前面。不怕噎人,反正面前的老蔡书记,并不中立,她也不用委婉。 书记低眉投茶,面色和煦,不说话,等着苦主发言的架势。 “您看,我和杨帆的夫妻感情一直很好,我们是大学同学,本来比别的夫妻婚前基础就深厚得多;而且我们家儿子今年上小学了,我们还在准备生二胎,他陪我妇幼医院都去了好多次了,医生记录我们都有的。要说他跟办公室的女同事有什么暧昧,是绝对不可能的。我自己的老公,一个屋檐下生活,别人不知道,我最清楚。”她说起“二胎”,书记在分茶的空隙,抬了抬头,几道深刻的抬头纹印在发亮的额头上。 “关于他约女同事单独吃饭,进出高档餐厅,这些我都是知道的。我有家做企业咨询的小公司,公司的业务范畴和这位女同事的亲属有很多交集,所以我就托我老公帮忙联系,看能不能多一些接触,这也是生意需要,书记见多识广,做市场的,没有不拓展人脉的嘛,这也没什么好说道的。”周格接着说,“我们是一家人,我的事就是他的事,他不可能甩手不管啊,您说是吧!况且,除了他们两人见面吃饭,还有很多次是约了好多人一起的聚餐,这些都是可以查证的。如果他真的有什么弦外之意,没必要和一大堆人一起浪费时间。”“您看,杨帆是从一毕业就进了咱们集团的,是组织和领导们一步步把他培养起来,十几年来,人品、工作、业绩、管理能力,从来都是兢兢业业,没有出过问题的,书记您这么多年,应该也是看在眼里,大家有目共睹的。” 书记第一泡茶已经分好了,他端杯细细品着。 周格这时也停了一会儿,低头喝茶,她的态度表达清楚了,等书记的反应。 “小周啊,杨帆这个事情,我们还在调查中。你们也不用太着急,多给组织一点时间,也要相信我们,不会让冤假错案发生的。”蔡书记不紧不慢,放下茶盅。 周格没有转头看杨帆,这时候是她站在他前面,一鼓作气的时候。 “当然,我们是特别信任组织,也信任书记您。我想这里面可能就是小姑娘的一点误会造成的,但也不能全怪人家,都是从年少清澈过来的;一时糊涂,或者会错了意,情绪急了转不过来弯儿来都有可能,于是负气写了举报信,我们能理解。但是吧,这种小动作影响可不小,毁人清白不说,还破坏好好的家庭。好在,我不是那种听风就是雨的人,不然真信了,和杨帆大吵一架,一刀两断;也许我们俩吵到不可开交,再闹到公司来,还得给领导添麻烦,那就影响太不好了!”周格端着小茶盅,没喝,脸上忧国忧民,她干说话不口渴。 她把可能性向书记陈述陈述,要来阴的,谁不会呢!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不就是正牌夫人跑到单位来一哭二闹三上吊嘛。戏码要是真开了场,大家都得站上台,谁也跑不了!她一个正宫,咬死了说没有,谁还敢说有!组织再权威也是多管闲事。 书记只顾喝茶不表态,当然,他也是因为还要拿回去,和徐家人商量,有钱有势的人才是重要的关系点,像杨帆夫妇这样的小人物,不足挂齿。 于是,又喝了一轮茶。热热的茶水淌过胸腔,让周格生出点英勇的气概来。 “行啊,小周,你说的这个情况,我知道了。今天呢,你和杨帆先回去,等我们研究过了再定夺。不过呢,杨帆暂时还是继续停职,毕竟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之前,我们不能偏听偏信,要秉公办理。”蔡书记油光铮亮的圆脸上,端着十几斤重的官架子,拒人千里。 周格笑笑没再多言,杨帆开口感谢了书记的正直明理、一身正气。他们夫妻俩照来时的原路,走过贯穿集团的每个办公室门前的走廊,招摇过市而去。 经过前台时,看到西燕,她带着点儿同情的目光,望着周格的脸。杨帆马上想起,要交代她一声,不能回家把这些事说给家里人听,省得他们徒增烦恼。 他开车前还在给西燕的微信发语音。 周格坐在副驾位置上,潜心考虑今后的事。他们家车子开出公司的闸口,周格问他:“你接下来怎么打算?既然蔡书记和徐家是一伙的,这调查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杨帆这时开着车,脸上却是一扫而空的匀净,愁容甚少。他甚至带着点儿调侃的语气:“你不是刚威胁完我们集团的老书记嘛,我肯定是在那儿待不下去了!” 周格听着他的语调,转头来睇他。“我可不敢威胁他,最多就是震慑震慑,不能什么话都叫徐啸吟一个人说了,我们自己也得发发声。”不过说完,她也在心里叹了口气,真真的,杯水车薪又,势单力薄。 杨帆倒是听了直点头,“嗯,你说的对。” 光说得对有什么用!周格瞟了瞟他的脸,“接下来呢,你停职这段时间怎么办?不能呆在家里,爸妈会知道……” 他听她说“爸妈”,真动听,再回话时,有股子事不关己的轻松:“要不我去孝干师兄那儿呆两天,他反正天天忙着带孩子,腾不出空来,他那儿的位置也是空着。” 他竟然这么说,超出周格的预料,她刚刚还在猜测他可能的计划,不是一直想出去走走嘛,这回好了,拥有了一个超长假期,什么都柏林、米兰、阿姆斯特丹,都可以安排上,没想到他自己的想法,竟然是去老蒋的公司坐着…… “不过,去孝干师兄那儿,不如去你公司坐着,反正你最近不在,也是空着位置。”他开着车,忽然改口,微微垂着眼眸。 周格转头来,有一刻惊讶,但马上收了回来,想想也是,不必麻烦旁人,点了点头:“也行,那我把钥匙给你。” “好。”他点头,简短答应。 她平淡的语调:“你出勤,我可没有工资发给你!” “嗯,我免费!”他回答的很干脆,丝毫不费力的样子。 真是一时一景,周格盯着面前的十字路口,觉得世界在变。 快到家时,杨帆开口问她:“晚上还有工作安排么?没有的话,在家里吃饭。木木已经问了好几遍,妈妈什么时候出差回来?” 他说的是实话,总说快了、快了,但其实,他已经快要编不下去! 她犹豫着,没回应。 下车时,不知为何,她习惯走向电梯间,按了回家的楼层,也许是很想陪木木再写一次作业。 他们一起乘电梯上楼,杨帆斟酌着,替她担忧,所以问她:“今天和书记谈完,估计和石方的合作应该是进行不下去了!” 周格盯着电梯渐渐向上亮起的数字键,她自己做的决定,自己心里清楚:“嗯,后续合作是开展不了了,以后再想别的办法,好在首期合作协议已经敲定,合同经费都是约定好的,这么大的集团,不可能轻易毁约。现下就当是,挣个一锤子买卖的钱吧,没关系,天无绝人之路。”她乐观地向他笑笑,宽慰他,也宽慰自己,善始善终。 杨帆点点头,跟在她身后,看她熟练地打开家门走进去,手上的零碎物件搁在鞋柜的台面上。 离婚冲动期 第63节 家里还和从前一样,一成不变的每一天。周格有好些日子没有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了,她转身坐过去,是当年要搬新家时和杨帆一起去家具城挑的,总带着欢呼雀跃的心情;那时预算不够,本来想买便宜一点的,杨帆说,不要紧,他月底有一笔奖金要发,让她放开眼去挑……他那时的笑脸,和她那时的笑脸相对。这时回想,像是过去了一百年的事情。 今天他们难得回家早,杨帆前两天不知为了什么,让大表姐惠珍从乡下买了两只土鸡来,一直没吃,冻在冰箱里。他看她坐在沙发上休息,自己径直往厨房去,解冻,准备炖汤的配料,低着头在手机上买了晚饭要烧的菜。红菇炖土鸡,木木爱吃的肉末炖蛋,老人爱吃的黄骨鱼豆腐煲,又预备了两样青菜。 周格抬头时,他正反手关上厨房门,她从前说过他好几次,炒菜不关门,弄得满屋子油烟味。 平常日子里,最要紧的,莫过于吃饭了!其他,都是小事。 周格被眼前的大事小事催促着,已经有段时间没给家里和唐致打电话,她趁着这会儿坐在沙发上休息,听着厨房里有人开火做饭的声音,打给母亲。 和母亲通完话,周凤齐照例问起文文的情况,周格回复她,现在在她老同学的公司上班,工作情况挺好的,老板很照顾她,她工作也很努力。 周格说的不是粉饰太平的话,她昨天抽空问过唐致,她自己说的。 她当时电话打过去时,唐致正坐在鸣跃对面,不是汇报工作,是有个新发现,要和邱总说。当然,她是不称呼他邱总的,叫他鸣跃哥!是他说要这么叫的,床上床下她都这么叫他,他爱听! 况且,她这么叫,是对公司里所有人的示威和无声弹压,天啊!被偏爱的感觉实在太妙了!所以她时时挂在嘴上。 姐姐电话打进来时,她刚说到一半,关于她前两周提议的,宠物骨灰盒的新业务,刚上线几天时间,还没看到起色。鸣跃也在认真听,同时也听到她接起电话来,说:“姐!” “我挺好的,你不用管我了,你的婚离好了么?”唐致直问,对面的邱总,摸了支烟,低头点上了。 听不清周格在电话里说什么,唐致嘴角明显撇了撇:“那你自己处理吧,反正我说的你也不信。我最近也挺忙的,正在上新品,还要去参展,鸣……邱总说我干的特别好。嗯,我没住西燕那儿,我找好地方了,你放心。等你忙完吧,我请你们吃饭,吃好的,哈哈。”她一说起自己,还是禁不住犯起了得意劲儿。 姐姐又在电话里叮嘱她多打电话回家,她回复:“知道了知道了,我每周五都打。”挂断了电话。 鸣跃的烟,吸到一半,抬眼,故意顺口问她:“你姐叫你回她家?” “没,我才不回她家呢!她那个家,我还是少去的好,一团乱七八糟!”唐致抬着下巴深吸了口气,低声嘟囔着:“守着个爱出轨的渣男老公,不知道有什么好!” 鸣跃听见了,抬手在烟缸里磕了磕烟灰,低垂着眼角没接茬。“咱们继续刚刚说的新业务吧,你提的这个方向很好,我给你支持,继续做下去。” “是啊,我以前的老粉,问了我好多次了,有没有好的骨灰盒,人家养的毛孩子都是心肝宝贝,寿命到了,也是舍不得随便处理的。” 鸣跃眼神望向窗外去了,似乎想着别的事,但点着头,“方向很好,干下去。” 唐致笑了,俯身从邱总桌面上,把他的杯子拉过来,端着喝水。 他拉回视线来,盯着她的脸,想起什么来,问:“护照都办好了么?” “好了。” “行,明天咱们就启程,墨西哥的展会很重要,准备好了么,以前没出过国吧?”他翘起一条腿来。 “没!要坐很久的飞机吧?”她放下杯子,好奇地睁圆了眼睛问。 他又调开视线,不看她,寥寥答:“挺久的。”忽然换了个话题说:“走吧,跟我回公寓拿个文件。” 他放下翘着腿,急不可待绕过桌子来,拽她胳膊。 她被他钳紧了手臂,快步跟着他步伐,心领神会,扬起的脸上,写满了骄矜和故作的不屑,“这么着急干嘛?早上还没够么!” 他们回公寓的卧室拿文件,拿了好一阵子,关着房门! 第106章 一百零六凄凉 周格这天晚上,盘腿坐在木木的学习桌旁边,给他看作业,“要复习了,你先把拼音写一遍。” “我会写,都写好多遍了!”木木皱着小眉头,不愿意。 “写!”妈妈没什么废话。 木木于是,阴着脸,老大不情愿地伸手去拿铅笔,扭头就去垃圾桶旁边削起铅笔来。 周格端着脸,等着他。 过了会儿,木木又起身去客厅。 “干嘛去?” “尿尿!” 杨帆走来看他们的战况,周格拿眼神和他交换信息,他点点头,告诉她,这是常态。 …… 辅导孩子写作业,和项目攻坚一样难。 爷爷奶奶收拾好厨房要下楼去遛弯儿,吴芳解着围裙,扬声问周格:“小格,文文和西燕好久没回来吃饭了,礼拜六你叫她们来,咱们在家里吃火锅。好好的小姑娘天天不着家,我们做大人的都不知道她们在忙什么!” 周格抬头,有一丝犹豫。杨帆马上代为回答:“哦,行啊,我明天问问吧。”搪塞过去。 老两口聊着天儿,下楼了。屋里剩下他们一家三口,显的空落落。 木木因为懒得复习,写不了几个字就打呵欠,接连打了好几个。“妈妈,我好困,能不能先睡觉。”他拿捏着家里每一个人的神经,知道说什么样的借口好使。 “不行,不写完不许睡。”冷心冷肠的妈妈不为所动,和奶奶不同。 “先让他睡吧!”爸爸冒出来。 马上被妈妈射去一眼闭了嘴,杨帆只好倚在门框边,不说话。他其实看着墙上挂钟的时间,快要到十点钟了。 他觉得这样宁静的时光,真是快的吓人。 木木终于写完了,收拾书包,周格站起身来。 几乎同个时候,周格的电话响起来,她边走出来,边接。 “妈,怎么了?有什么话忘了说?”她们晚饭前刚刚通过话。 “你唐叔,他,他一头栽下去,我怎么拉也拉不起来,叫了也不出声儿,哎呀……”电话里传来母亲惊慌失措的声音。 “妈,唐叔怎么了?”她赶着问。 那头只顾着自己说,压根听不见她说的话,“老唐、醒醒啊,你醒醒神儿,老唐老唐……” “妈,我帮你叫 120,你先别着急,别着急,别慌!”周格知道家里出了事,电话没挂段,母亲不经事,面对不了变故。 “怎么了?唐叔摔了?”杨帆站在她身边。 “你电话给我。”周格换了杨帆的电话,拨打老家的 120,杨帆在旁听着她通话,联系好。又换过电话来,安慰那头的老母亲,腾不出空来。 周格转到客厅,来回踱着步,手机不离手。 杨帆默默把孩子安顿上床,关上了儿童房的房门。 “怎么样?送医院了么?”他见周格终于挂断了自己的手机,一脸茫然站在客厅中央,走近前问她。 她点了点头,脑子隆隆地在想着什么,急救医生和她通了几句话,说老人情况很不好,你们做儿女的尽快回来,做好准备。 她有一点儿发懵,做什么准备?! 杨帆盯着她发白的脸,拉她坐在身边。 她回了回神,又马上站起来打电话,打给唐致,电话拨过去很久,没有人接,她又打了两遍,还是没人接。 因为唐致刚登机,非要站起来,看看整个机舱。鸣跃靠在座位上看书,达利欧的《原则》,他快看完了,每晚必看。同时听到旁边座位上唐致手机的震动声,他拿起来,定定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儿,继而倒扣过来,搁在座位盖毯下面,手机被掩住了,很快没了动静。 隔了一会儿,在唐致回来前,鸣跃索性欠身,把她手机关机了。 周格联系不上妹妹,垂手站着。 杨帆也跟着站起来,“唐叔很严重?”他问,高大的身躯,挡着半面灯光,遮在她面前。 “医生说很不好,要进 icu。”她机械地复述,眼神是僵的,“我得立刻回去一趟,我妈一个人,她处理不了这些事。” “现在回去?现在没有车?你怎么走?” 周格考虑的不是交通问题,是明天和石方的许总约好的会议,是阶段总结,她有很多话要说,已经想好了的…… “我开车走高速,很快的,四个多小时就到。”她一心两用着,回答他的问题,同时想着自己的。 杨帆下意识朝窗外夜色望去一眼。 “小格,”他在她偏身要回房间收拾行李的瞬间,伸手拉住她手臂,“我回去!我开车回去,看看唐叔的具体情况,也许不像你想的那么糟,你先别着急。”他做好了决定,其实是不放心她半夜开高速。“况且,我现在的情况,比你更适合回去。” 周格看着他眼睛,是熟悉的那双眼睛。她考虑了片刻,不是信不过他,是她一直不想用自己小镇上的家事麻烦他,她总是想,尽量靠自己的力量来解决。他们结婚时,有很多亲戚说,娶了她,以后杨帆可有的忙喽!这样的话,她反覆听到好多回,便下定了决心,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并不用,她自己的家事,自己能应付。 可这时,她真的需要帮助。 “行,”她点头答应,又向他解释:“我其实,明天约了一个很重要的会议,在上午。如果唐叔那边情况不稳定,你马上打电话给我,我可以立刻回去。另外,文文电话一直打不通,我明天早上再联系她。” “好,”他说着缓解她焦虑的话,同时转身收拾两件衣服,“你跟老爸老妈说,我临时出个差,别让他们有什么想法。” “嗯。”她跟在他身后,看他往随身的双肩包里,塞了几件家常衣服和证件,又转头去浴室收拾洗漱用品。 她的老家冷,偏北,比厦门的冬天气温低很多,尤其是,如果在县医院的椅子上过夜……周格站在衣柜前,翻找杨帆的羊绒衫和羽绒马甲,他有阵子不穿了,不知混在哪个角落。她半个身子探进衣柜深处,扒拉着,触到一只硬盒子,顺手连纸袋一起扯出来。 卧室的灯光下,她凝神低头看,里面是一只名声赫赫的手镯,有张卡片被拉出来,上面写着:给我亲爱的老婆!底下印着一排小字的购买日期。她回想了一刻,是他去深圳回来的前一天。 “小格,你常买咖啡的是哪家店?我一会儿路上买一杯,省得开高速犯困!”杨帆在浴室里问。 “哦,我帮你买,现在还没关门,我有他们家电话,你经过门口的时候去拿。”周格把纸袋放进衣柜的抽屉里,那个抽屉专门收她喜欢的小物件,“我给你找了几件厚衣服,你一起带去,老家冷,尤其是晚上。”她走出来说。 “哦。”他着急走,接过来往背包里塞,“我一会儿先去加油,你早点儿休息,别太担心,一切等我消息再说。” “好,路上不要开太快。”她看着他匆匆拿了车钥匙出门的背影,想说,辛苦了。张了张嘴,没说出口。 杨帆嘱咐她早点睡,怎么可能睡得着呢,她在卧室床边站着,又打了两个电话给唐致,始终没人接;又打电话给母亲,好不容易打通,告诉她不用着急,杨帆已经在回去的路上。听母亲六神无主的胡言乱语。 她努力保持清晰,想想,坐下来,打开电脑,盯着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脑子不受控地算杨帆到达的时间。好不容易强迫自己停下来,索性整理项目过程文件,一份一份,再校准一遍数据,增加注释和标记。 杨帆凌晨三点多钟到县医院,他中间没有在服务区休息,夜车一直开全速。一到也没来得及喘口气,岳母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望眼欲穿等着他。 杨帆一出现就被岳母抓着衣袖。“要签很多字,我都签了,杨帆啊,我根本看不清楚上面的字,也不知道说的什么?还要交钱,交押金。你快去看看,问问医生怎么说,老唐怎么样了,也不让我看。”周凤齐本来认识的字不多,加上老花眼,加上倒了家里的顶梁柱,像片大风里摇摆的树叶,拿不准方向。 “好,我去问,我来处理。”杨帆把岳母按回座位上,“妈,你先别急,坐着等会儿,我马上回来。” 他于是去上上下下跑一大圈,和主治医生谈了很久,除了脑梗、中风、既往病史、老年慢性病以外,又谈了治疗方案。 医生都很保守,也不说确定的话,一切由患者家属决定,“这几种方案,各有利弊,你们考虑一下。暂时来看,不是很棘手。但还是需要在 icu 观察,你先去把费用缴一下,至少一周时间是要的,后面看检查结果再说。” 杨帆低头扫了一眼手里的结算单,在脑中合算了一个大概数出来。 他安顿好岳母,让她在车上休息,自己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天亮。 六点多钟,冬天的清晨来的晚,周格先打了电话来,“怎么样?唐叔情况要紧么?”她正好收拾电脑,准备出发去晋江。 杨帆昨晚想过了,缓和着跟小格说,毕竟她身上还担着没完成的项目。“不用太担心,我昨晚和主治医生聊过了,情况暂时稳定,用药也是最好的,只是需要在 icu 观察一周。唐叔病情方面不是非常严重,我在这儿盯着,你不用马上赶回来。妈就是受了点打击,不过情绪现在转过来了,我一会儿送她回家好好休息一晚,缓过来就好。” 周格松了口气,“那就好,那等今天的见面会结束,向项目负责人请个假,我订下午五点多那趟动车。另外,我一直联系不上唐致,她手机一直无法接通,我下午再联系看看。” “好,其实你不用太担心,目前情况还比较稳定。” 离婚冲动期 第64节 周格因为今天起的特别早,当然也是因为没怎么睡,眼睛有点儿凹陷,她没来得及在镜子里多看自己一眼。等木木的爷爷奶奶一到,解释了杨帆出差的事,就赶着要走,想想,又停下来,“爸,我这两天得回我妈那儿一趟,我陪她去体检。木木就接到你们那边住几天吧,省得妈腰疼,还来回跑。” 老杨点着头站在鞋柜边,“哦哦,好呀。哎,不是你妈和唐叔,有什么事儿吧?” “没有,挺好的,你们别担心,我就是回去帮我妈顺便重新办一办身份证,她一直没去弄,乡镇要跑好多地方,我去比较快。” “那去吧,别担心,木木跟着我们,我盯着他写作业。” “谢谢爸,谢谢妈。”她临走时匆匆地说。 老杨关上门,老伴儿吴芳正往身上套围裙,若有所思念叨:“哎,你不觉得有点儿怪么?” “怪什么?” “小格变得……”说不上来,她用力在心里想了个词儿:“客气了!” 老杨哼哼着:“小格一直挺好的,就在你心里才怪,一家人,有什么怪不该的。”他想说,你不作怪就谢天谢地了! 吴芳白了他一样,扭脸去厨房煮面线。 周格开车到石方的时间,一直很早,今天更是格外的早。车子开进大门时,正赶上许总的车子也刚到,两人隔着车窗互相摆了摆手,打了个招呼。 上午十点多钟开项目组会,周格开完组会,又约了许总单独聊一聊,针对目前的进度和发现的问题,提了很多看法,在组织架构设置上,她一直以来就很有自己的主张,不是学院派,是实战派。 许总几乎忘了这是老板关系户推荐,他有种英雄所见略同的感受,和周格说到的很多看法,一致,惺惺相惜。 周格最后向他请假:“许总,我下午订了回老家的动车票,昨晚接到我父亲病重的电话,我得赶回去,他现在在 icu,我不能忙自己的,不管家里。” “哦!”他听了,表情也马上凝重,“是嘛,那肯定得回去。没事儿,你只管去,项目的事儿可以放一放,本来目前进度也是超前的,我们能理解,你放心。”他说着,想起当年在他父亲去世的时候,他在新加坡工厂,没来得及赶回家见最后一面。 “您放心,项目我会持续推动的,现在线上沟通也很方便。目前的优化方案,我也会不断调整更新。” “不用这么着急,周格,”他说话非常诚恳:“家人重要,工作永远都有,永远做不完,你想想,是不是。” 她点了点头! 许总笑笑,“中午咱们一起吃饭,我把集团另外几个事业部的情况向你介绍一下。” 周格虽然脸上笑着,但心里涌上一阵凄凉。 第107章 一百零七病笃 周格中午又尝试联系唐致,没成功,索性打到鸣跃的公司去,终于知道,他们去墨西哥参展了,不在国内。 她不再打电话了,收拾好行李和电脑,做好了两头跑的准备。 在回家的动车上,她交代小颜,腾一部分精力,在公司业务接洽上。 “不是先等石方的合作项目完成么?等这边一完成,咱们就有大型集团公司成功案例,你不是说,还有其他事业部的深度合作嘛?现在接其他 case,到时候忙不过来啊!”小颜在电话里,一通高瞻远瞩的见解。 周格不想打击她的进取心,人的心气儿最难得,也最容易被磨平,她自己顶得住,但怕下属抗不过去,心理落差太大。“没事儿,咱们做两手准备吧,不能只顾着捡西瓜,芝麻丢的太多,以后拾不起来。” 小颜嘴上答应着,心里还是不理解,都有西瓜了,当然抱紧西瓜啊,芝麻要他干嘛?! 周格放下电话时,也是长长一声叹息,和许总合作的真的很好,是难得的同频甲方。可惜世事难料,以后的深度合作是不能展望了。 她坐在飞驰的动车上,心里想起一些词儿:绝处逢生、上帝关上一扇门又开了一扇窗、柳暗花明、失败是成功之母,曲折中前进…… 没关系,磨炼的是毅力,提升的是经验。她眼神重新焕发了光彩,望着窗外飞奔而过的山景。 她赶到医院的时候,心里打算着,给杨帆换个班,让他回家去休息,好好吃顿饭,可以住她的房间。 她边走边想:家里房间肯定没收拾,不知道杨帆能不能睡得惯。 可惜到了病房,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母亲和杨帆都等在走廊里,焦灼的走来走去。 杨帆看见她,马上叫她:“小格!”他脸上长出的胡须,熬了一天一夜,生得特别明显,和以往的他,不一样。 “怎么了?妈不是应该在家么?” “唐叔在抢救,刚刚下了第一次病危通知。”他沙哑的嗓音,“文文呢?你没带她一起回来?还有什么要紧的亲戚,现在,赶紧一起通知过来。” 她听了脑子一阵嗡嗡,“文文去墨西哥了,昨晚走的,现在还在飞机上。别的亲戚……妈!你知道啊,有什么亲戚?唐叔的姐姐,嫁到福州去的那个,除了她还有谁?” 周凤齐脸色煞白,她也是刚被杨帆打电话叫来,“大姑!除了她,她,也没有别人了,还有个堂弟,去年得癌症没了,我们还去参加葬礼;还有……还有……没了!老唐没说呀,他没说……”她语无伦次着。 周格便不问了,替她做了决断:“妈,你先联系文文的大姑,其他暂时不通知了,等大姑来了再说。” “医生那边怎么说?”她转头问杨帆,行李箱还抓在手上。 杨帆边说边把她行李箱接过来靠在墙边,“并发症和脑溢血。”病危通知单,递给她看。 她低头细看上面的字。 他们站的走廊里,还有一位重症在抢救,医生护士家属占满了一大半的空间,人来人往,到处蒸腾着焦灼的气氛。 周格陪着母亲在窗边打电话,因为已经是晚上九点多,电话那头的唐家大姑,反覆问了很多问题,才终于弄明白是个要生要死的事儿,答应赶过来。 她们刚打完电话,还没来得及转身,被旁边那家人的争吵,吸引了目光。那一家子吵嚷起来,“噗通”一声,老太太跪下了,朝一圈子女,呜呜哭着说不成话,断断续续;许多双手伸着去拉,推扯着…… 杨帆听不太懂他们说的本地化,悄悄低头问周格:“他们在吵什么?” 周格偏了偏身,在他耳边翻译:“老太太要救里面的老伴儿,没有钱了,让他们出钱,他们没同意,是肺癌,说救不活……” 周凤齐也在旁,愣着神,直勾勾盯着看。 护士出来,喝住了他们,“小点声儿,要吵出去吵!” 周格和杨帆也不好再看,转头换了个位置。“唐家大姑通知好了么?”杨帆问,他有点儿感同身受,这些生死的关口,一件事没做好,就容易被埋怨,“要来了么?还有没有别的亲戚要通知的?别拉下谁。” 周格点头,“说是马上赶来。其他亲戚,我不熟,我妈这会儿她也想不起来,等大姑来了再说。”她说完看到杨帆忧虑的脸,知道他担心什么,“不要紧,我们这样的家庭的情况,本来就和那边亲戚不熟。况且唐叔本人,和他们家亲朋关系也一向不是很亲密。” 杨帆点点头。 抢救的一组医生出来,“唐新民家属!”他们马上拥过去。 隔壁那一大家子人,都转头来望着他们,等着判决似的。 唐叔给抢救回来了,没有像病危通知单上说的那样…… 半夜 12 点多,安顿好病人。周格想起大姑来,用母亲的电话,又打了一遍,电话里传来提示音,对方已关机。 杨帆坐在她身边,听得很清楚,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 她按掉了电话,微微叹了口气。 “我先送妈回家去休息,这里暂时也用不上这么多人。”杨帆说。 周格点了点头,把带来的行李箱推给他,“你也回去,好好睡一觉,我箱子里给你带了剃须刀。家里,我房间有个小柜子,里面有一套新的床单整套,你自己换上用。” 他接过箱子,“好。”叮嘱了两句,走了。 周格望着他们走远点背影,有点儿发呆,夜深人静的时候,隔壁哭叫的一家人被两个严厉的护士撮走了,剩下一个中年男人垂头坐着,等着签单据,满面愁容,和她一样。 “留一个家属在这儿,一会儿有几份告知书需要签字。”高挑个字的男护士出来说。 周格后背隐约的凉意,她站起身,走到窗边去透透气,抬眼看到旁边不远处的小矮楼,萦绕着一圈白茫茫的雾气…… 不多久,大概凌晨两三点钟的样子,她签完了一叠通知单,都是各种并发症、潜在可能性、告知同意书。她一遍遍写自己的名字,同时体会出一些人到终点时,听天由命的感觉来。还能做什么呢?唯有签字认了! 她签完,仍旧坐回原来的椅子上,只坐着,似乎茫然无措。直到看着杨帆高大的身影走近,她也还是眼神虚晃着,没有焦点。 “小格,怎么样?里面有什么情况么?”他开口低声问,在她身边坐下来,带来一阵活人身上的温暖。 她才回神,“刚签了字,多了几项并发症,医生给了一些用药的建议,有进口的、有国产的,功效、副作用,让我做决定……”她像个机器人,复述读取一串字符。 他伸手过来握了握她的手,冰凉的手指,他拢在掌心里。“是这样的!”他理解地点点头,他头一天来时,也听了一车这样的话。 “你怎么回来了?”她才想起问。 “我不回来,你不就一个人坐这儿了!”他说。 医院里的时间,仿佛和别的地方不同,有时特别慢,比如等亲人醒来时;有时特别快,比如住院费结算时! 周格到的第二天,就被通知去缴费,先前垫付的费用不够了。她看到了结算单上的数字,那串数字,彰显了生命和金钱的兑换比! 那时,唐家大姑也刚到,正站在医院走廊里,拉着周凤齐问东问西。 周格缴了一大笔钱,走回来。 “这是小格吧!你也是该回来帮忙,新民养你这么多年,非亲非故的,这是知恩图报的时候。”唐家大姑眼珠子很大,眼白多,盯着看人时,总显得有很多不满,要申诉的惊诧模样。她说完小格,转头看了眼后面一直站着听的男人,“文文呢,忙着找医生去了?” “文文……”周凤齐垂着眼皮,有顾虑不敢直说,眼神悄悄瞄向周格。 “文文还没到!”周格直截了当说,“唐叔栽倒,送医院抢救到现在,除了我妈,就是我和我老公在。文文已经通知她了,赶上她刚好在国外出差,没那么快,已经答应赶回来,还得等两天。” 杨帆站在小格身边,听她说“我和我老公”。 “什么?这么大事儿,文文都不在家!”大姑的眼珠子突出来,“这是她亲爸,快不行了,她还能安心出差!” “大姑,人是突然倒下的,事前并没有征兆,半夜我妈送到医院来,文文白天已经上了飞机,不能要求飞机返航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好在唐叔现在病情稳定下来,暂时还在观察,文文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周格熬夜熬得神经纤细,听不得叫嚷,没什么好气。 大姑没看出她的情绪,紧着自己的意见,问:“这事儿,我还没问你呢,新民缓过来了,你怎么不电话告诉我一声,害我在路上心焦的要命,你们是一点儿不体谅别人,我也是六十几岁,有三高的人!” “昨晚 12 点 27 分,打过电话给你,要告诉你抢救回来了,你关机了!”周格说话累了,把手机通话记录亮给她看,自己在旁边的不锈钢椅子上坐下来,顺便伸手拉母亲,一起坐下。 “正好赶上,我手机没电。”大姑处变不惊。 “是吧,都这么巧!大姑,你是坐上午的动车来的吧,早上八点半那班。昨晚睡得挺沉啊,所以手机没电了也没发现!”周格跟着文文,称呼她一声“大姑”,已经算十二分的尊重了。 周格拆穿亲戚的虚情,杨帆在旁给她递眼色,示意她含蓄点说,别闹得昨天隔壁那家人似的。 周格自有打算。 一直到唐致第二天中午赶到医院,大姑都在提要求,“中午吃饭的地方要赶紧找,不吃医院食堂。”“晚上去哪里睡?就近找个条件好的酒店给我。我神经衰弱,要清静。” 杨帆也看出,这是个来帮倒忙的,本来客气说话的想法,这会儿也没了,对大姑视而不见。她拉着他问:“住的酒店找好了么?我去睡个午觉。” 他没多言,“大姑去问小格吧,我约了医生谈治疗方案,没空。”他知道周格对付的了她,在这些事上,她比自己有决断力。 周格在医院楼下的角落里找了个地方,开着电脑,开电话会议。朝找来的大姑摇摇手,叫她安静。 拖到最后,还是回家去住。 唐致一到,大姑就围着亲侄女转了,叫她去问用什么药?是不是进口的?去打听有名气的医生,甚至找人问偏方回来。 唐致不胜其烦,抽个空,悄悄和姐姐坐在小房间里说话。“姐,怎么办?我爸这样,还要多久?”她说着,把自己的手机银行卡打开,给她看上面的数字,“我有这些钱,都给你。我今天去看缴费清单了,一天要一万多啊?” 她说这些话时,杨帆正走进来,和周格说医生通知,用几种新药的事。 唐致看见他,连日奔忙的黑眼圈显老,她抬头叫他:“姐夫!”还像从前一样,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杨帆点点头。 离婚冲动期 第65节 周格把唐致的手机推回去,“先治疗要紧,用钱的事儿,缓缓再说。” 唐致点头,听见杨帆说起新药,“一针九千二,医生说,每天一针,先打七天,再看情况。” “药这么贵啊?”唐致忍不住问。 “嗯,”杨帆也微微叹了口气,“我问了,没有国产替代,纯进口的。要么用,要么不用!” “我去问问咱妈,我爸有退休金,一个月四千多呢!叫她拿出来!”唐致说。唐致说这话时,外面响起一阵人语和脚步声,她嫌吵,把门合上了。 “妈第一天交了两万块,之后几天的费用,都是我和你姐夫交的,我把实情说给你听,咱们一起去问问妈,看她手里有多少钱。”周格说。 姐妹俩同时起身出来,才发现,外面客厅里,进了几个陌生人并一个道士模样的人,正比比划划,母亲给妆扮起来,正忙得团团转。 “妈!你干嘛呢?”唐致问。 “别出声!大师正帮着赎罪呢,关键时刻。”大姑一把拉住侄女的手,把她扯到一旁。 “这什么破玩意儿,都什么时候了,你们搞这些,唱戏呢!”唐致推开大姑的手。 “闭上嘴,你小孩子家懂什么!帮你爸去去罪孽,病就好了。”大姑压低了声音说,仿佛怕被人听见。 “去个屁……”唐致再开口时,被大姑捂住了嘴。 这里道士做法,收道场时,周格看着母亲,给了道长一包钱,厚厚一打。唐致也看见了,“妈的,抢钱啊!抢这种钱,你们这些不要脸的东西!不得好死!”她被大姑钳着手臂,没挣脱,只好破口大骂,马上又被捂住了嘴。 杨帆站在周格身边,她转头找他眼睛,他微微低头和她交换眼神,知道她的无奈。 第108章 一百零八中止 “没有钱,哪有什么存款?你爸退休金,我们还要吃还要喝,还帮你还掉好些债,你忘了?”周凤齐被两个女儿拉进卧室里,她摇着头说,眉心的川字纹深深结成一团。她对着凑过来的唐致说。 “怎么可能?我那些都是小钱,我听爸说过,给我留着嫁妆钱呢,妈,拿出来吧,现在 icu 一天就要一万多啊,先救爸的命要紧。”唐致弓着腰,坐在床沿上,焦急的脸。 “嫁妆钱!他还许过你嫁妆呢……”周凤齐浑浊的眼睛里,颤了颤,忍不住说,她起身往床头的五斗柜里,翻出一本枣红色封面的银行存折,“给,一共就这些,头次交掉两万块,还有五万三,你们都拿去吧,拿去交医药费。”她缓缓交出去,盯着那张存折,听见小女儿嘟囔着:“怎么就这么点儿钱!” 周格坐在窗边的凳子上,看了看唐致手里存折的数字,又悄悄看了一眼母亲的脸,她没说话。 “姐,就这么点钱,够干什么的?”唐致丧气地说:“光这几天的费用,都不只五万了!” 不够,也得填进去。 周格再次看向母亲,她低着头,一直没抬起来过。 唐致拿着存折,和姐姐一起回到小房间,她还在发愁,站在窗边踟躇了一会儿,像是在打算什么。 周格坐下来,脑子里想着母亲的反应。 她们姐妹俩都不说话,等唐致想说什么的时候,被周格抬手制止了。她才发现,姐夫靠坐在床头上,睡着了。 他最近医院和家里两头跑,脸上黑了一个度。 唐致也清楚,她自动禁了声。 周格电话震动,她起身出去接电话,同时抬手指指杨帆,示意唐致,别吵醒他。 唐致点点头。 周格接到许总打来的电话,他说:“周格,我有件要紧事,得跟你面谈,你赶紧过啦一趟。” “什么要紧事?项目出了问题么?”周格心里有些起毛,隐隐不祥的预感。 “对,项目可能要中止,你有个思想准备,其他情况,你来了咱们见面聊。”他在电话里低沉的声音。 “中止?”她没想到会中止,她一直推测一期项目会进行完,她同时也清楚,是谁在背后动了手脚,“好,我马上回厦门,你等我。” 她站在卧室门外,想了想,已经是傍晚时分,冬天天黑的早,有种凉凉的寒意涌上来。 她推门回房间,刚好杨帆醒了,得知她要连夜开车回去,不由担心,“出了什么事?”他问。 她拿着车钥匙,把情况说给他听。 “是要毁约么?单方面毁约要承担法律责任。”他说。 周格也想到了,“恐怕没这么简单,许总说要见面说,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东西,不能直说。” “我来开车,我送你回去。”他站起身,“唐叔这边暂时稳定,文文盯着就行。” “不用了,太折腾了。”她摇摇头。 “如果是毁约,后面还有很多法律问题要处理,你连夜开车过去,怎么可能还有精力处理问题。我开车,然后我明天坐动车回来。”他说着,从她手里接过钥匙,把外套穿起来。 唐致并不知道姐姐公司的情况,但点头说:“这边我盯着,姐,你放心去吧。存折上的钱,我先拿去缴费。” 夜色里,杨帆开车,他们家车子飞奔在高速上。 周格晚上九点多钟赶到晋江,许总没有约在办公室,约在一处茶饮店里,已经在等她。 “许总,这么晚,真是不好意思。”她一落座,先客气一句。 没想到许总没把她当外人,一句虚言也没有。“你是得罪了集团什么人么?我今天被叫去开了集团法务牵头的闭门会,说咱们的合作协议明天要公告中止,理由是你们交上来的过程文件不符合协议标准,以及,你作为项目责任人,长期请假,玩忽职守。” “什么?公告中止!”许总话里的信息太多,周格一时整理不出来。公告中止的伤害,不亚于绝了她公司的泉州市场。 “而且,集团已经找好了万盛咨询接手,一点儿回旋的余地都没留给我。另外,所有你们上传的项目资料,集团也做好了虚假批示,我也是无能为力,只能提前告知你一声。如果你和老董事长有什么深厚关系,你那方面赶紧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挽回声誉。”许总急人之所急,完全是朋友间的忠告,不是他应该做的,但他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周格知道自己得罪了谁,垂下眼眸来,沉默了良久,事到如今,她还能找谁来力挽狂澜呢! 她病急乱投医,在感谢过许总之后,边走边打电话给钱教授,请他帮忙在中间调停,她打电话时,正是钱教授在啸知的会所喝酒、抽雪茄的时候,啸知坐在旁边,电话里的内容听的一清二楚。 啸知正喝到兴头上,两颊绯红,索性抢过钱老头的电话,扭着细腰边走边说:“周老板就别挣扎了,这种合作机会你本来就拿的不光彩,丢了也是应该的。别以为舍得自己老公出来,诱骗个小姑娘,就能万事大吉,真是没见过你们这种龌龊手段,夫妻俩齐上阵。实话告诉你,老钱呢,跟我是多少年的好朋友了,你这些破事儿,就不用再找他了,听明白了么!” 周格知道回天乏力,垂死挣扎罢了,她坐回车里,杨帆在驾驶位上等着她。 “利益勾结!”她忍不住骂。 “怎么样?很糟?毁约的话也要赔偿吧。”杨帆问,忧心的脸。 周格脸上,是经历大事的晦暗不明,赔偿!她当时急于合作,赔偿的部分没有放在考虑事项里。她讲了讲许总透漏的消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时候,“徐家两姐妹,在这个圈子里周旋的很广,根深蒂固,和钱教授这些人,都是老相识。” 经营圈子的人,就得到圈子的庇护,不经营的人,就被排除在外。世界一向是这样,是最直白的游戏规则,周格和杨帆都明白。 “走吧,咱们先回家。”周格超前看着,说。 杨帆发动了车子。 他们回到厦门家里,木木因为跟着爷爷奶奶住,没在家,家里一片沉寂。周格一开灯,“砰”的一声,家里重新亮了。 “我饿了!咱们吃个夜宵吧!再开瓶酒!”周格站在客厅中央,忽然提议,也不知道具体要庆祝什么,也许是庆祝悬在头上的靴子落地,也许是要庆祝终于摔在了大坑里。总之都是需要喝口酒,就当是压压惊。 “行啊,咱们喝一杯,我开那瓶珍藏版的红酒,叫两个菜。”杨帆也很同意,他也心口闷着一口气。 他们两人在午夜的灯光里,相对坐着碰杯,红酒喝多了,嘴唇染上葡萄紫色,周格显出点咄咄逼人的美艳来。“你看,我公司这下真的要黄了。映姐之前跟我说,做生意这条路上,艰难险阻坑蒙拐骗特别多,我还不信。行了,我现在信了……”她端着酒杯,一口闷,爽快至极。 “艰难险阻坑蒙拐骗……”他跟着重复,说的很对,没错,利益之争嘛,到哪里都是打破头的态势。他伸手给自己添酒,“别灰心,老老实实做生意的,也有很多成功案例。映姐说的意思,其实应该是叫你平常心看待,你想是不是?横竖都有这些事,遇到了也正常,怕什么!大不了再来!” 周格忙着盯着自己的酒杯,人在低谷时,看不清前路,“给我多倒点儿,别小气,这酒还是我买的呢!”说到这儿,她想起来,“对了,许总说,他会帮我暗中争取,先期付给我的项目启动经费,他保证让我拿到手。许总,真是一窝坏蛋里飞出的一只金凤凰!”她举着酒杯,咬牙切齿地说,“这笔钱,是我一个人赚的,是老娘应得的!” 她忍不住直着脖子毫了一嗓子,抬头饮尽这一杯。 杨帆陪她一杯。江湖险恶,每日风霜刀剑,世道就这样!他喝完,伸手过去,拍拍她肩头,是战友般的鼓励。“我没给你帮上忙,还给你挖了坑!”他终于把这话说出来了,说出来也没什么,当时虽然觉得找自己的下属是下下策,不过既然干了就敢承认。这世上的问题一旦面对,就算解决了一半。“我自罚一杯!”他举杯,喝干了,这酒好,微酸里带香滑,收口时后味炸开,直冲进天灵盖,“轰”的一声。 周格看着他仰头,笑了,“你给我帮的这个忙,其实是个好忙,大大的好忙!我求之不得的好忙!”论心不论迹,可惜她知道的那一刻,掺和着别的人和事,让整个事件显得不纯粹,叫人失了望;但现在,她全信了他,他没有别的目的,他从来都可信。“我跟你说,我从来没觉得,你找徐丽娜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天下的生意人都这么干,我们走的已经是最光明正大的路了。资本嘛,怎么来的?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她伸手过去,拍了怕他的手臂,也是战友般的鼓励。“没关系,我们没扛过去,折在这个档口上,我不怕,大不了,公司换个名字,从头来过。” 杨帆点头,绝地翻身的难度,堪比地狱模式,比白手起家还难。他站起身来举杯,周格马上会意,她难得喝酒上了脸,连眼圈也是红的。 “砰”的清楚的玻璃碰撞声。 这晚,周格喝醉了,因为后面又开了一瓶,她拿起来给自己倒酒,“咚咚咚”的声音。她喝醉了会比平常话多,拉着杨帆的手臂,“师兄!你去到哪一站了?带上我,我也想去西天,我不取经,我去取点儿钱!” 杨帆被她扯着,真是服了,老蒋的酒后世界会传染,人人都沾得上边。他从不拆人台,顺着她的话说:“行啊,你跟着大哥走吧,大哥带你去寻宝!” 她听了马上瞪圆了眼睛审视他,继而直摇头:“你不是大哥,我从来不乱认大哥!你是我大师兄,你怎么没去找师父,师父被兔子精抓走了……什么大哥不大哥的,不就是男女上床那点儿勾当么。恶心!瞧不上!老娘从不靠这些!”她胡言乱语着,嚎了两句真心话。真心一剖开,一发不可收拾,“清清白白做生意!不沾男人的光,不搞暧昧那一套;谁给我帮忙,我就还他人情;鸣跃给我帮了很多忙,我也帮他了,我帮他招人,给他出主意,都免费!我不欠他的……可我把自己做倒了!”她嘟嘟囔囔地发声明一般,最后说到“做倒了”,失败了,难过地低下了头,声音也微弱下来。 真是没脸说嘴,没什么成功经验,全是失败的教训……她哀叹。 杨帆也喝了很多,但他始终提着精气神,听她说的每一句真心话。“你喜欢过邱鸣跃么?”他想了很久的问题,总觉得没必要问了,终究还是想问问。 “谁?”她扶着酒杯问。 “邱鸣跃。”他说。 “没!”她照旧说着真话。 “你们,看起来很有默契。” 她哼哼着笑了,“一起挣钱,还不得有点儿默契!有点默契就得相互喜欢,那还得了!满市场都是你喜欢的人,喜欢的过来么!” 他听着,点点头,说的也对。 他总是酒桌上清醒到最后的人,有种收拾残局的使命似的。 他扶她回床上去睡好,才倒头躺在她旁边。半夜周格觉得冷,扯着被子,靠到他身边去。老公从来都是冬天被窝里的大暖炉,自发热,比热水袋方便一万倍。 他迷迷糊糊,伸开手臂把她揽在身侧,像从前一样。 第二天上午,他们拉着厚实的窗帘,不知道外面是何夕。十点多钟,被小颜打来的电话吵醒。 周格看了一眼,接起来,只“喂”了一声,就被小颜机关枪似的语速给淹没了。 “小格姐,你接到电话了么?你收到 maill 了么?什么情况?这是要干什么?我们做错什么了?项目不是进行的好好的么?你快联系许总,看他知不知道?我靠!”小颜嚷嚷到一半,一万个为什么忽然停了几秒钟,“石方的网站出公告了!说我们不具备专业能力,出具的报告不符合协议要求。这都胡说八道什么!” 第109章 一百零九卖房 周格电话里听到砸键盘的声音,“我昨晚见过许总了,行了!别诧异了,我昨晚不是在微信群里发过通知了,今天项目小组全部回公司嘛,稍等一会儿,我马上到,咱们开个闭门会。” 她说完,起身去浴室洗了个澡,焕然一新的准备出门,去面对今天的挑战和问题。 杨帆也起来了,看着她在眼前忙碌,同无数个平常工作日要赶去上班一样。“我等会儿开车回古田,你一个人在这儿能行么?”他不放心。 “能行!”她点点头,还叮嘱他:“你再睡一觉,下午再走,开高速当心点儿。” 他也点点头。 周格回公司去处理后续事宜,她已经做好计划,给项目小组的人发奖金,另外给假期一周。她想好了,让大家缓冲一下,接下来,愿意留下的继续留下,不愿意的,她给一个月的补偿金,并且拟好推荐信。 好聚好散、有头有尾。她能做到。 离婚冲动期 第66节 可惜,坏事一旦发生,总是接连发生很多。 周格赶到公司,小颜就冲到她面前,举着手机屏幕给她看,“老大,这个,你看到了么?咱们被除名了,从民安区的名录里。”她胖胖的小肉脸,气鼓鼓的,像只青蛙。 周格边往自己办公室走,边扫了一眼,脸上淡然。正常的,当时进名录,是刘建实的手笔,这回,被踢出去,当然也是拜他所赐。 “小格姐,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大刺激,现在应激了?!”小颜一部不错地跟在她身边,忍不住问。 “我应激……”她坐下来说:“是前两天的事儿了,事已至此,我们想想接下来的事儿吧,不用纠结前面的问题。” “啊?!为什么啊?” “就是咱们被毁约了,被大集团摆了一道。”周格说完,还是劝小颜一句:“艰难险阻嘛,总会遇到几个的,扛过去就好。” 小颜的眼神里,不可思议掺着你倒说的轻巧,呆了半天。 周格召集了会议,告知了大家,变故和变化。“别怕,困难都是暂时的,咱们就当被路上的树根绊了一跤,爬起来还能继续跑。”她最后说,“中午我请大家吃饭,咱们吃顿好的,吃海鲜,小颜已经帮忙订好了位置,走吧,出发!” 话是这么说,团队总不能靠吃老板画的大饼活着,这个道理,周格也知道。她下午着手找回原来推脱掉的客户,当然被一一拒绝了。 晚上接到映姐打来的电话,“怎么回事?老蒋刚刚给我看石方的公告了,为什么啊?” 周格正在办公室的桌前走来走去,听到远映的声音传来,一下子卸掉了心气儿,扭身坐在桌子角上,在电话里破口大骂,“真他妈欺负人,这种利益圈子怎么不去死!老娘现在要是有枪,先去把那帮男盗女娼扫射了……” 等她骂完了,又讲了一遍事情的原由。 远映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两分钟,她不知道是不是生了孩子蜕变了,没有马上开腔附和,“小格,别怕,资金方面有困难,我来支持你。至于那帮人,就是活生生的名利场上的人,杀不光扫不净的。一个回合而已,不算什么,胜败还不是常事。你呀,千万别灰心,只管往前走,别被这些破人破事绊住手脚,那才是真损失。” 周格半个屁股坐在桌子角上,看向玻璃窗外,一片乌濛濛的夜色,不知道是不是天气不好,看不出路灯的光。 紧跟着的几天里,周格接到两份离职申请,她爽快地批了。想想前两个月,还有增资扩产的计划,世界真是日新月异。 她把签字的笔,搁在桌面上,笔身滚圆,“格楞”转过一面,闪过一道银光。 杨帆每晚都打电话来,一方面讲讲医院 icu 的情况,换了什么药,给了什么新方案,周格渐渐麻木了,听进耳朵里的,都是钱的数字变化,只涨不降……她现在每天都按时下班回家,其实不按时也行,提早回家也没要紧事儿。现在好了,她能照顾家里,照顾老人,照顾孩子,还能打扫卫生、买菜做饭,烘焙插花遛狗讲绘本,一样不耽误了! 她坐在家里的沙发上,听完杨帆的汇报,忍不住感叹:“还是医院的买卖好做,天天往上涨,从来不会跌。” 杨帆知道她情绪不好,问她:“要不咱们视频吧,你在家里还是办公室?” “视频吧,我在家里,我现在,每天回家特别早,早的小学都还没放学呢。”她豪气地说。 “嗯,这下好了,咱俩都没有生计要忙活了。没想到,退休这么快到!”他调侃,换了视频通话,屏幕上露出两张中年的脸。 周格忽然凑到屏幕跟前,“你过来点儿,别动别动!我看到你头顶好多白头发,是不是真的,我看看!” 杨帆没动,“是啦,我去年就长了好多了,你才看见。” “不可能,比我还多么?”她不示弱地扒开自己的卷发,冲着手机展示,“你瞧瞧我的,你有我多?我日理万机!” “我比你多多了,我还比你明显。”杨帆不服,也跟着亮出脑袋顶。 “那是我发量多,这你没法比。谁让你们家,家传的头发少。” “我不少啊我,我比孝干师兄多多了,你那是头发长……” “哎,我知道个好地方,下次带你去,咱俩一起染个发,我染成金色,你染成银色,好不好?这家托尼老师,手艺一流。” 他听着,他染银色!“金角大王和银角大王么!我不!”他哼哼着,立刻拒绝了,周格就好给他挖坑,要染,他也要来金色的! “医院又要缴费了吧,我明天给你打一笔钱,你去交。”周格说笑完了,回复正事儿:“文文也没钱,妈手里也没钱,你也没钱了,我知道,你工资都停了。” 杨帆想叹息来着,抬头时马上制止了自己,不能让周格看见,人失意的时候还是远离负能量的好。“对,现在咱们家,数你最有钱!你说打给我,可别忘了啊。” “忘了,你就催我,你可以找我要钱!”她忽然找到点儿新感觉,这样说。 ……“行 ,我催你。”杨帆立刻领会到她的深意,“但你不许故意不给啊。” “那哪能呢,我不是那种人。我最多就是忘性大点儿,让你多问几遍!” ……“好的,金角大王!” 周格下班早,就回婆婆家去吃饭,看孩子复习。她家里唐叔住院的事儿,吴芳和老杨也知道了。私下来,吴芳直摇头,“又是无底洞了,icu 可不是普通病房,这还了得,住旅馆似的天天住,得花多少钱!”老杨木着脸,不回应。吴芳又说:“哎,这也不是我们家正经亲家公,这是后爸,小格不管也没啥话说吧,凭啥还要给他花钱,杨帆还跑去当孝顺女婿去,犯不着。” “话哪能这么说,养恩重于生恩,你没听说过,都是当了一辈子父母的人。这时候能见死不救的,那成什么人了!小格要是真扔下,死活随他去,你心里后不后怕!”老杨问的话,问到老年人的心肺褶子里。 吴芳沉默下来。 周格没听到这些话,她忙着想办法挽救生死存亡的公司。忙得垂头丧气灰头土脸,回来的太早,也让公婆生疑,只好在办公室里硬坐,呆够时间再走。 小颜眼里,老板真是个坚忍不拔的人,她悄悄和剩下几个摇摆不定的同事说,“我们小格姐,一定有办法撑过去的。” 周格心里,着实空落落,没什么妙计。 她这天下班回家,路过万象城,想想拐进去给婆婆买了条羊绒裙子,之前一直想等项目尾款收回来,给她买的。这下好了,不用等了。 她进屋时,一直提进厨房,“妈,我买了这个,您穿好看。” 吴芳穿着围裙,伸头过来看了看,“哟,这么贵的商场货,你可别乱花钱了吧。” 刚好老杨也在旁边,水池边收拾刚买的新鲜苦螺,“你看你,这么好看的裙子,说这种不中听的话。你不是一直念叨想买条质量好的,这不小格给你买回来了,还有什么不满意,比你自己选的花样洋气。”他擦着手,帮着收下了,又叮嘱:“快去,洗手准备吃饭,木木是不是又在房里磨洋工呢!你去看看。” 周格感激地笑了笑,家里人还是家里人,什么时候都比外头强。 他们这顿饭,终究没吃完,杨帆打来电话,“你要不,明天还是回来一趟,大姑吵着要卖房子,已经有两天了,今天居然去挂中介了。” “卖房子?我不是打钱回去了么?”周格一听就皱起了眉头。 “她说县医院不行,要转到福州大医院去看。要把房子卖了,说先救她弟的命,再拖下去,要不行了。文文和她天天在吵架,妈的情况也不太好。” “好,我安排一下公司的事,明天一早回去。”周格说。 她说着这些话时,饭桌上的公婆都竖着耳朵在听,“卖房子”,他们听见了。 饭后,周格要回自己家去,被老杨叫住了,“小格,你来,我和你妈有点儿事跟你说。” “爸,什么事儿?”她被拉着,进了公婆的卧室。 “喏,这张卡给你。”吴芳坐在床沿上,硬着脸,但把一张银行卡递到周格面前。 “拿着吧。”老杨一脸和蔼,“这上面是五万块钱,密码是木木的生日,你拿去医院应急。别卖房子,卖了房子,你妈住哪儿。人老了,得有个一砖片瓦的,不然心里慌。我们呢,我们情况好点儿,有退休金有房子,也比你妈他们年轻几岁,支持支持你们是应该的,拿着吧。” 周格不能让婆婆一直举着,所以接了,接着同时,眼眶热了一圈。“爸,妈。不用,没到这时候呢,我们自己能应付,我妈他们自己也有预备,就是来个外路亲戚,话多,我回去处理处理就行了。这钱,我不能要。” “人到了医院啊,就身不由己了,我们老年人才懂,你们年轻人不知道。你先拿着吧,用不用得上,都是给你们的,带回去,有钱好办事,别推了。”老杨坚持,这家里的大事,他定。 第110章 一百一十逛街 周格赶到家里时,楼道里站着看热闹的人,她挤进去,家门大开着,客厅里传来吵骂声。 “周凤齐,你说话!我弟这么多年,养着你们这几个女人,怎么样?亏待过你们一天么?到这时候,你装哑巴了,你说活呀!现在你装傻了,不肯出钱救他的命,你的良心让狗吃了!”唐家大姑站着,冲过推周凤齐的胸口。 杨帆伸手拦着,“大姑,好好说话,推什么!”他身高的优势,压制着马上要现原形的大姑。 大姑给挡得,退了半步,更上火,“你是谁?有你说话的份儿,你是隔了多少层的外家人,管不着我们家的人。” “谁说他管不着!”周格拉着行李走进去,站在大姑面前,特别近,衣襟擦着她的胖胸脯,“医院半夜抢救,是谁熬夜候着,是你么大姑?还是我老公在盯着;你去看看,医疗单上一百多张,是谁签的字,都是我老公签的字,你忙着吃喝睡觉,你签过一回么?咱们可以去问问,主治医生是认识他,还是认识你?医院一天两万多,是你交的钱,还是他去交的钱?他是外姓的,没错!你是同姓的,都姓唐,那你去交钱吧!” 大姑给问的,宕机了。 “就是,上周我问你有没有钱,你把头一缩,像乌龟一样,还是我去交的五万块,你屁都没有一分。”唐致马上插进嘴来。 周格清晰的听到了五万块,她侧目看了她一样,没顾上。 “我弟养活你们长大,忙了一辈子,现在病倒了,你们想撂挑子不管他,天打雷劈的。”大姑提上气来,“今天,咱们街道的领导也在,你们听听,天下有这样忘恩负义的事儿么?法律管不管!” 法律着实是忙,要管的事太多。好在街道干部有耐心,拉着家常,坐在客厅里,左右关照,来回安抚。 大姑的嗓门亮,意见也特比大,“要是我不在这儿,我这个弟啊,得被这几个女人折磨死,你们光会欺负不能说话的人了!他现在躺着就剩一口气,他想活呀,你们不给他治,让他熬着,再耽搁下去,就真的熬没了……”她说到这儿,自己也动情地哭起来,抹眼泪的速度,像语速一样快。 街道的女干部见多了,“他大姑啊,也不用这么着急上火,现在老唐不是在医院嘛,医生护士照看着,况且这么挪腾,对病人也不好啊。” “这你放心,我问过医生了,说现在平稳阶段,要是转院,得尽快决定,不然有什么变化,后面就要抢救不回来了……”她又哭了,拖着长长的尾音。 周格站在杨帆身边,两人都背靠着窗台。她接在大姑的哭腔里,直言:“大姑,你是知道病人进入平稳期,没耐心在这里待下去,所以一心想把他弄去福州吧,这样你方便回家。没关系的,既然唐叔情况不危急了,你要回去,我可以帮你买票,送你上车。” 被她一说出来,这屋里立刻静止了两秒。 “你放屁!”大姑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你个拖油瓶带来的,周凤齐你养出来的白眼狼。新民供你们吃供你们喝,还供她上大学,你听听她说的什么话,当着这么多人派我的不是。我都是为了我弟,他还不到 85 啊,我们俩是亲姐弟,你们算个屁!”她扭头,啐一口,扯着唐致,叫骂:“你是你爸的亲女儿,你个没气性的东西,偏帮着外人,要看着你亲爸死在这儿!” “我听我姐的,我爸病的这些日子,你没来的时候,都是我姐和我姐夫照顾,我耽搁了几天才回来,没有我姐、我姐夫,我爸也挨不到现在。”唐致被大姑扯着衣袖,站起来,“大姑,你要是不想管,你回去吧,我姐说的对,我们给你买票。” 唐致的一番话,说在正中午的时候,铿锵落地,砸在大姑的头顶上。 “好好好!好样的,你个小白眼狼,你说的话我记住了。我看着你,看你爸被磋磨死了之后,你能有什么好下场!”她摇着头,像停不下来,“我不管了,不管了,我下午就走,立刻就走。” 大姑一退场,街道干部们并着看热闹的众人,都像烟雾般自动散去了。 留下这一屋子喧闹后的寂静。 “姐!”唐致还在站在原地,有种小姑娘被抢了棒棒糖后,找大人的表情。 周格走过去,伸开双臂,抱了抱她,她是她妹妹,从小就是。 下午,杨帆开车带她们去医院,车窗外洋洋洒落的日光,成片成片的,映在她们身上。。 icu 的探视时间很短,只有半小时,也只允许两个亲属进去。姐妹俩一起走进去,杨帆转头看着她们背影拉长,走到阳光深处去。 回家时,周格想起老街卖的一种粉粿来,“从前在菜市场门口的,特别好吃,咱们去找找吧。”她提议。 困境里的兴致,一定要支持,“走,你们帮我看着路啊,是不是从那个桥上拐过去?” “别听我姐的,老菜市场都拆过两次了,哪里还有,早没了!”唐致坐在后座上,伸头过来。 哦,也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嘛,是所有老家的关键词。周格笑笑,“算了算了,我也是互相想起来。” “别呀,咱们停在老街路口,下去走走吧,也许能找到。”杨帆说话就靠在路边了,县城的路窄,进进出出的全是电动车。 “那我叫妈别做饭了,等会儿咱们带点儿吃的回去吧。”周格下车时说,今天大姑也不在家吃饭了,她们可以放轻松些。 “好。”唐致愁眉苦脸了好几天,脸色都不好了,一脸疲态,这会活泛起来,“我去买那家最好吃的肉骨茶,妈也爱吃。” 周格点点头,“你去吧,一会儿在德兴包子铺门口汇合。” 唐致答应着跑远了,周格站在十字路口,朝旁看了看方向,“往那边。”她伸手指着路。 杨帆不认识这座城,以前来得少,现在变了样,更不知道这街该怎么逛,只管跟着走。 他走过去,旁边开面包店的正在上新货,一阵奶油香气,他正想问:“要不要吃蛋糕,咱们买两块。” 周格伸手来挽着他手臂,顺着他眼神望去,先开口:“不吃这家,这家做的甜死人!” 他直了直腰身,“这条街也没多长,”他放眼快快看到底了,“别错过了,没有下一家!” 离婚冲动期 第67节 周格瞪他一眼,“我们这镇上,别的不多,面包店可多着呢,少小看人!”她快走几步,扯着他:“不过我不爱吃面包,不像你,我爱吃韭菜馅鸡蛋馅的包子,走!” 老街是不大,人却不少,他们两口子穿梭在人群里。挨得紧了,才觉出对方要紧来,别人都是陌生人。“哎,我今天听文文说,她交了五万块医药费,她哪来的钱?”周格去找包子的路上,想起这个小事件。 “是啊,前天去交的,都没告诉我,我后来去看结算单,才知道。问她,她也不说,只说医药费她交过了,叫我别管。”杨帆也觉得这事儿有蹊跷,这么一笔钱,哪来的。“你一会儿找个机会问问她,你们姐妹之间好说话。” 周格点点头,担忧:“这家伙不会出去借高利贷了吧?” “应该不会,她这几天,天天跟着我医院家里两头跑,妈还病倒了两天,也是她照顾,哪有空去借!” “谁能这么快,打五万块给她?她那些朋友……” 杨帆也想不出来。说起五万块,周格想起这个数字,手臂紧了紧,示意杨帆:“我回来那天晚上,爸妈给我一张银行卡,给我应急用,也是五万块。” 他转头来,“我妈给的?” “是妈递给我的,我说不要,爸说叫我拿着,有钱好办事。”周格描述,此时说起来还是感动:“我拿了,但我没打算用。我家的事儿,我能应付。” “唉……”他先叹了口气,拍了拍她手背:“你怎么还这么觉得,你看我爸妈都没觉得,那是你一个人的事儿了。两家人变成一家人不就是这样嘛,谁也不能看着谁不管。这钱咱们拿着就拿着,必要的时候该用就用。”他这么说完,自己笑了:“你不是还给他们买按摩椅么,也没见你给你妈买一个。” 她跟着笑了,解释:“我那时还真想过多买一个的,还是文文说,用不着,她说我妈不带孩子不接送上下学,连饭都很少做,每天看人跳舞遛弯养养花儿,论起来,她说大姨辛苦多了!” 杨帆笑呵呵听着,微微点头。 他们整条街逛了个来回,买了周格推荐的各种小吃,天色眼看着暗下来,还不见唐致回来,周格给她打电话,她在电话里哇哇叫,“姐,我走太远了,我买了那家烤鸡,以前总排队的那家,完蛋,我走回去了,脚痛,你让姐夫开车过来接我吧!” “能走多远啊?还走不回来了!”周格叹气,她这个妹妹,从小事儿就多。 “真的,那么远,巨累!我给你发定位,来接我哈!”唐致电话里边说,边吧唧嘴,吃着呢。 “行吧,你在路边等着,别乱跑,找不着你我可不管,直接回家。” “好好好!” 周格带着杨帆去开车,想想,和他换过来:“我来开吧,你不认识路。” “行。”杨帆坐在副驾上:“哎,我叮嘱你一句,一会儿和文文谈钱的事儿,口气放轻松点儿,别板着脸,如果真的借了什么贷,也别忙着骂她,咱们不是刚好有这笔钱了么,赶紧替她还上,不是什么大事!你们姐妹俩,再吵架的话,我看,妈的心脏病要复发了!” 周格点着头,叹气,“知道了。”叹完了气,又反思,还好杨帆叮嘱这句,不然她的思路,得好好骂醒唐致,特别是当着母亲的面,好让母亲知道知道,唐致都干了什么好事儿。别总是叫她兜底,全家没事儿人似的。可其实这不就是图自己一时痛快嘛,对解决问题没有丝毫帮助,只会雪上加霜。 所以晚上临睡前,周格趁着唐致在阳台上摸黑晾内衣的功夫,给她递撑衣杆,顺口问她五万块钱的事。 “我找朋友借的,来路正,你放心姐!”唐致似乎知道周格的潜台词。 “什么朋友?你什么时候有朋友能一口气拿出五万块借你的?”她脱口问出来,问完马上自己转圜:“我是说,如果人家这么仗义借钱给你,咱们要尽快还上,不能拖。” 唐致手上晾内衣,巴拉巴拉肩带,仰着头挂上去,“那不用,我朋友的钱,咱们不用急着还,他也不急用。我们俩……交情深!”她说着,自顾自地笑了,弯着嘴角,合不拢。 周格看见了,心里更疑惑,唐致的朋友圈子她大致知道,都是些月光族的男男女女,能攒钱掰开指头算,也就西燕一个人,“是西燕的钱么?她的钱都是寄给家里她爸妈的,你要是借了她的,可有点儿不好,她父母会有意见!” “没有,不是西燕,她倒是说要借我来着,我没要。”唐致晾好了衣服,和周格对脸站着,本来想去睡觉,这时候觉出姐姐的严肃来,看样子今天不说,她不会罢休了。“借我钱的这个人,你认识的,姐,别瞎猜了,是鸣跃哥,我老板,你同学。这回放心了么?让我去睡觉吧好不?我今早五点就被咱妈薅起来了,快困死了!” 鸣跃!周格听得后脑激灵了一下。“他借你的钱?你跟他说了咱们家里的情况?”她情不自禁上前了一步。 “说了啊,你紧张什么?”唐致挑挑眉,朝后挪了半步,眼睛里的光又神秘又自矜,“他和我的关系……我是说,和咱们的关系,借点钱有什么的!” “不能这么说,他和咱们也没什么要紧的关系,无非就是同学和上下级关系,人家凭什么白借钱给你应急。你听我的话,明天联系他,我这里有五万块,你马上还给他。” “不用,姐,你真是不在医院,不知道医药费有多贵!那真像肉包子喂狗啊,怎么交钱都不够,刚缴费完,就通知用光了,再交。”唐致深有感触地哼哼着,“感情你都是我姐夫在前面天天跑医院呢,你还忙着把钱往外推!要是有钱,咱们今天吵什么卖房子!” “不是,咱们自家问题自家想办法,你姐夫是自家人,你老板的钱算怎么回事呢!借人钱,都是欠人情的事儿,人情债难还,你懂么?”周格满脸忧虑。 唐致不耐烦地瞅了她那张脸一眼,摊牌了,“行了行了,我跟你说吧,鸣跃哥不只是我老板,他的钱咱们可以放心用,他是我男朋友,我俩在一起了!”她说完昂着头,通知一下姐姐的意思,不想再听她的意见。 ……周格站在阳台门口,后背上是客厅的白亮灯光照着,显出她惊讶的脸上,五官晦暗。“你说什么?你和谁在一起了?”她问着。 “哎呀,又不是什么大事,看你那表情!我说我跟你同学、我老板邱鸣跃,我俩在一起了,我都住他那儿了呀!”唐致不耐烦地解释,索性一口气说明白:“所以让他拿点儿钱,有什么不应该的。我跟妈也说了,她同意,她说上几次,咱家里的事儿,都是鸣跃哥来帮的忙,连咱妈都对他特别满意。这下行了吧,你放心了吧!我去睡觉了啊。” 唐致偏身,从惊呆的姐姐身边挤过去,因为家里睡不下,她住在母亲周凤齐房间里。 “文文!”周格扭身叫她,“文文!” 她没回头,打着呵气摆摆手,“姐呀,这点小事明天再说,我先睡了。” 这点小事!周格被这点小事震撼的,半天回不了神。 直到回自己房里,和杨帆说过一遍,还是觉得不敢相信,一边描述,一边怀疑。 “你在说什么?”杨帆正铺床,刚拉平了被子,揪着一只被角没放手,“你说文文和邱鸣跃在一起了?他俩、他俩……他俩差多少岁啊?”他最终这问出了这么个无关紧要的问题点。 周格瞪他一眼,“这是他俩差几岁的问题么?你这脑子怎么想的?” “别是文文故意说的吧,她瞎编的?!”杨帆被瞪了,脑子马上上线。 “不可能,她都跟我妈说过了。况且,除了邱鸣跃,她确实没有哪个朋友能一次拿这么多钱给她!”周格这会儿冷静下来,站在窗边,分析:“鸣跃这人不坏,但也绝对称不上好人。他怎么可能看得上文文呢?” 杨帆头次听她这么评价邱鸣跃,他脸上呆了呆,“你这么说你老同学,你不是一直对他评价很高?” “对啊,作为合作伙伴,是很难得的人,市场能力好,社交技巧成熟,你看他把公司从老家搬到厦门,人脉很快就打开了,换了你,你行么?”她一脸中肯的表情。 “不行!”杨帆也中肯地摇头。 “是吧,换了我也不行。这么个人,最明白人生选择,经济务实的大道理,况且他前面婚姻路上走过一段弯路,更不会选择文文这样头脑和家世背景都空空的人。” “也许人家就是因为上一次结婚吃了亏,这次想选个简单的人做对象,这也算正常吧。” “那是你才会有的想法,邱鸣跃是绝对不会这么想的,他吃一堑长一智,太明白得失利弊了,不会做亏本买卖的。”周格看透人心,她说的话,杨帆也赞同。 “所以你现在担心什么?担心文文被他骗?” “我是担心,他其实就是找文文玩一玩,没有认真的想法。到时受伤害的,还是……”她边说边坐下来,也知道,这种事,姑娘要愿意,一头扑进去,谁说了也没用。 杨帆伸手过来揽着她肩头,“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也许文文这样执拗的性子,在感情路上就得吃点儿亏上点儿当,才能明白过来。” 周格懂他话里的意思,但她还是微微叹了口气。 第111章 一百一十一待业 周格和杨帆双双待了业,两口子在小镇上一日三溜跶。 两人天没亮就起床,去菜市场买小海鲜。走到半路,周格指给杨帆前:“那边拐弯儿地方,以前有家卖巧克力爆米花的,超级好吃,我每周无从学校回来的时候,都要绕过来买,边吃边走回家,能幸福一个礼拜。后来有一天,那家店没了,换成配钥匙的了,我气死了!恨死这家配钥匙的!” 周格说的真情实感,拧紧了的眉头,为当年的爆米花店愤愤不平。杨帆听了,哈哈笑个不停,肩膀一直抖到菜市场的海鲜摊前。 买好菜回来半道上,碰到老大爷在街边卖活鸡,一只,大冷天的颤巍巍,人来人往,不敢开口。 他们走过去几步,杨帆又扭头看,站住了。周格在他耳边提醒他:“咱家没人敢杀,活的呢?谁敢下刀。” 他站着踌躇,“我敢,我来!用厨房那把砍刀,照着脖子来一下,就行了。拔毛……拔毛也简单,开水烫烫也很容易的。” 他自我催眠着,已经往大爷的方向走去了。 周格抿了抿嘴,没阻止,看着他用不娴熟的本地话,和人家老大爷连说话带比划,把活鸡拎在自己手里,买下了。 他乐呵呵跑回来,周格看了看那只眼珠子滴溜溜转着的活鸡,告诉他:“大爷说 85,你给一百,他找不开。” 他点点头,“是啊,所以没让他找嘛!” 呵!也对…… 周格跟在他身边走,奈何这只活鸡太紧张了,一路拉鸡粪,有几滴,她眼看着,飘在他裤腿上,急着流到他鞋面上…… 她微不可查地和他拉开点距离,错后一步。 上坡快到家,他还回头叫她:“快点啊,你越走越慢。” “哦,你,你上坡真有力气。那个,到家直接进厨房啊,别往别的地方去。不用等我。” 一进家门,赶上唐致正弯着腰拖地板,她马上捂着鼻子叫嚷:“妈呀,姐夫你踩牛粪里了,怎么这么臭!” “哪有牛粪,一只鸡而已!”他自信地攥着鸡翅膀,往厨房去,“咱们中午喝土鸡汤!” 唐致撇着嘴,捂紧鼻子:“我姐又坑你呢吧,让你买吃活鸡回来,杀鸡拔毛麻烦死你!” “别瞎说,我从不坑我老公!这是他自己要买的。”周格走在后面,慢悠悠上楼来,“哎,你一会儿鞋子裤子单独洗啊,不准扔洗衣机!” “奥,我知道!”杨帆在厨房里爽快地答应,哗哗开着水龙头,忙着烧开水呢。 中午,一家人围着桌子,喝上了土鸡汤,不过不是杨帆一个人的功劳,他盛着汤,不忘称赞老婆,“哎,你拔的毛真干净诶!这种细致活儿,还得是你来。” “谢谢你的夸奖啊!”周格抬头朝他冷笑了一下,“你看看我的手指头烫的,现在还红着呢!” “哎唉,别计较这些了,你就说这汤好不好喝!”杨帆不拘小节地乐呵着,伸头问另外几位家庭成员:“妈怎么样?汤不错吧,文文,好喝吧?” 得到了全家人的一致好评,“五星!姐夫!”唐致说。 只是吃了饭没多久,医院来电话,又到了缴费时间。 周格和唐致去探视,顺便交钱。唐致仰着头,问出了周格不敢随便问的话:“姐,你说,这,这样还得多久啊?” 她垂着眼帘,似乎在看手里的结算单,其实没看,“不知道……” “这也太贵了,谁家能有这么多钱,一天天的填进去啊?”唐致愁眉苦脸,“我爸,躺在里面连眼睛都不睁一下,你说,他要是知道我们花了这么多钱,能愿意么?” 周格没言声,她们走在医院玲珑剔透的走廊里。 “我看,我还是再跟鸣跃哥借点钱吧。”唐致又开口:“我昨天问我姐夫了,他怎么天天有空在这儿盯着,他说因为一点小事他被停职了,国企规矩真大!你们也不宽裕,不能叫你们干贴钱!” 周格马上打断她:“文文,不能再跟鸣跃要钱了,你们也就谈个恋爱,钱来钱往很容易出问题,到时候很难收场,你懂么?” “你可真是爱担心。实话跟你说,姐,我想好了,我要跟他结婚。哎,姐,我这回认真的,他是你同学,又有能力又有公司,条件这么好!你应该没啥反对的吧?”唐致笃定又认真的表情。 叫周格说不出话来,“……从恋爱到结婚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没有想的那么容易!”她最后说,想告诉妹妹,结婚得慎重,不是结完了不行就离这么简单;况且你想嫁,人家不一定想娶! 不过恋爱中的姑娘最反感过来人的忠告,唐致一甩头道:“你放心,我肯定结!” 晚上的时间,周格要在电脑上工作,录音频、准备课件,然后回传给公司,从头再来再创辉煌的艰难,她提醒自己,得熬过去。 杨帆一般都会陪岳母去散步,以前周凤齐都是和老伴儿一起,在水电厂的大广场上转上几圈,消食儿。前几天,她说心绞痛,杨帆怕她心脏病复发,就承担起新职责。他每晚都听岳母唠叨,讲周格小时候的事,“我没什么本事,好在小格从小就争气,读书好,也乖。不然,像我这样带着女儿改嫁的,哪有后爸愿意供读书的,早就不让她读了,前院大春家孩子不就是,85 岁就嫁人结婚到别人家去了。小格是不同的,她参加比赛,带回来的奖状一整面墙都贴不下,老唐看得起她,说她比文文强!”又说:“我帮不上你们的忙,也帮不上小格,她靠自己习惯了,也不爱跟我们说什么。还好你和你爸妈都对她好,其实啊,你们要是欺负她,我也没有办法,也没本事帮她出头。” 另外还说了很多,杨帆每天都听。 这天本来平静,是个没有月亮的平凡夜晚,唐致忙着和她的鸣跃哥通电话,鸣跃在提醒她:和粉丝保持互动,注意拍一些短视频,保持更新频率。 忽然周格的电话铃声响起来,唐致很快听到她说:“好,我们马上到。”她挂断了电话跑进小房间,站在房门口,只瞪着眼睛看姐姐。 “医院的病危通知,你爸在抢救,叫我们立刻去。我打电话给杨帆,我开车,咱们立刻走。”她鼻尖有点红,面前电脑还亮着。 他们赶到医院的时候,医生都忙着,没空和家属沟通。 唐致忽然紧张,坐在姐姐身边,紧紧攥着周格的手,她忽然贴过来小声问:“姐,你说,不是我今天胡说八道让我爸听见了吧,我没有咒他,我不是那个意思,真的……” 周格马上握紧她的手,安慰她:“没有的事,别瞎想。一定会没事的,医生都在抢救。” 离婚冲动期 第68节 抢救室门前的时间特别漫长,周凤齐木着脸,像一座雕塑。 其实没有很久,九点多钟,医生们出来了,就像周格说的,抢救回来了,唐致松了口气。 他们虚惊了一场。 但马上,主治医生叫了家属去,同他们商议新方案,那才真是一场“真惊”。原来维持活着,成本是这么高的事。 周格坐在医生对面听,在心里思绪乱飞,能活着自己喘气吃饭转化能量,真是一项了不起的能力…… 他们回家的路上,都沉默着。 这种沉默,在家里也延续了两天。周格做决定的前一晚,和杨帆靠在枕头上商议很久,等终于议定,她趴在窗台上睡不着。县城的人民睡得早,窗外一片漆黑,浓黑里有嵌着零星的光斑,那些午夜还没能睡着的人家,是不是也和他们一样煎熬。 第二天中午吃饭,没有鸡汤喝了,煮的一锅冬笋。唐致坐在饭桌边,想跟姐姐商量,跟“未来老公”再借五万块,她还没开口。 周格先说话,其实话也是说给唐致一个人听的,其他人都知道了,“我打算把现在这个房子卖掉,不过现在不景气,卖不出价格,咱们急用,就别计较了。我上午跟妈商量过了,没了这套房子,以后妈跟着我住,搬到厦门去。唐叔的情况,昨天医生也说明了,大概率只能维持现在样子,以后转到普通监护,也许会很长时间,这笔钱不是一天两天的费用。本来,以后让妈一个人住在这儿,我们不放心,是吧?文文!” 唐致没想到真的要卖房子,她其实眼前没有什么好办法,这么长期的一大笔钱,靠她挣,是来不及的;靠嘴皮子吹牛也没用;她也一筹莫展,有一刻也想到房子,但自己又没有能力照顾母亲。“姐……”她两手搁在饭桌上,没说出别的话来。 杨帆伸手来,拍了拍她肩头,“没事儿,妈住在我们那儿,照顾她也比较方便,省得来回跑了。” 唐致从看着姐姐,转到看着姐夫,她点点头。同时心里想起上周晚上,有天大姑拉着她的手说悄悄话,说你爸这场病,可得你自己做主了,你也是大人了,不能再听你姐的,天下谁不为自己想,她不是你爸亲生,隔着血缘的,你懂不懂,你爸能不能活,全指望这你了! 她还好那时没听大姑的,大姑说的不对!姐姐、姐夫是一家人! 于是,找中介、谈买家,唐致帮不上忙,看着姐姐姐夫两个人忙前忙后。她照顾好体弱多病的母亲,别让她病倒了,添乱。 谈妥签字那天,周格晚上实在没忍住,跟着杨帆一起出门,说是陪母亲散步,其实是有话要问。 她当着杨帆的面问母亲,当年那张 25w 的存款的事,她觉得她家里的事,没有再瞒着他的必要了。 可惜,周凤齐没什么反应,仍旧慢吞吞走着路。 “妈,你那张卡是你自己的名字,唐叔不知道的对不对?”周格追问一句,“你自己留着么?” “唔,留着呢!”母亲含糊着,说话声很轻。 “还在么?你一会儿拿给我看看,你放心,这笔钱你自己留着,我们不用。”她又说。 周凤齐就没回应了,微微垂着头。 “妈!”周格觉出这里头的问题,母亲不说话,这笔钱就难说了。 杨帆扯了扯周格衣袖,摇摇头,叫她别追问了。 不过,周格没停,“妈,要是没有了也不要紧,以后我每月给你零花钱,你别担心。”她说。 说完,母亲还是沉默了,三人沉默着走过半圈,“小格,钱没有了!早半年,被你唐叔晒衣服的时候翻到,他拿走用掉了……没有了!” “这么多钱,他拿去用什么了?”周格问,她其实就是想问这个,他们老夫妻这么多年几乎毫无存款,连母亲的傍身钱也没留下一分。 第112章 一百一十二她家 母亲走在一片阴暗里,衬得面皮发灰,“他炒股输掉了!”她简短说,仿佛说着一件时隔久远的往事。 “唐叔炒股?”周格疑惑,这么多年,她从没发现唐叔有炒股的爱好,“我怎么没听说。” “炒,一直炒。”周凤齐耷着嘴角,“你小孩儿家,哪知道这些,没跟你说过,你当然不知道。他最近这两年一直输,有天在家里晒旧衣服,发现我那张卡,我不给也不行,他就拿走了,说挣了钱还我……” “就都输光了?”周格问。 母亲点点头,连叹息声也没有,她抬眸看了女儿一眼,想跟她说,能怎么办呢?掐死他么?还是离婚怎么的,都是半截入土的人了……看完这一眼,她什么也没说。 周格看懂了这一眼,她也什么都没说。他们三个人,沉默着走完剩下的半圈,走回家去。 临上楼,杨帆接到陈主席的电话,跟他说,集团议定了,因为他不肯主动离职,只能做公开辞退通报,明天让他注意查收邮件。“你再想想吧,这样影响太大了,没必要。”老陈最后劝说。 “陈主席,我没做过的事,不能认。就算辞退,也是不敢写生活作风问题的。如果我认了,我就被永远贴上标签了。”杨帆索性开了功放,和周格一起听。 “行啊,杨帆,这世上没处说理的冤枉事天天都有,放平常心看待!公告出来你就别看了,先歇两天,工作十几年,只当是放松放松。”老陈在心里给杨帆的不屈服点赞,“我跟几家委属单位的老总都熟,回头帮你找他们聊聊天儿,我的话还是有人听的。” “感谢主席,我现在在我老婆老家,等这边事儿处理完,回去请你喝酒!”杨帆很感动,利益团体难以撼动,但还是有真心人愿意在淤泥里多伸一次手,拉人一把。是不是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哦哦,是老人的事儿吧,那你先忙,回来咱们喝酒。凡事看开,别往心里去。”老陈一点就明白。 杨帆挂了电话,和周格互相看了看。周格说:“我知道一种很难买到的小海鲜,冬天就我们这儿的海域有,回头我去菜市场找找,咱们带回去送给老主席。” “嗯。” “等忙完我家这些事,咱们组织个全家旅行吧,大家一起放松一下。”周格提议,满脸的光。 “全家旅行!要花很多钱……” “怕什么?花了咱们再挣,我能挣回来!” “好。” 他们夫妻关在房间里说话,第二天得开始动手收拾东西了,这套老房子,变成了别人的家。周格在床头的墙缝里找到一块米老鼠包装纸的泡泡糖,“哼,这是那年我丢的,原来被我妹藏在这儿了!文文,你过来!” 文文真的过来了,弯着腰凑过去看了看,“瞧你那小气劲儿,那时候非不给我吃,看看,这下好了吧,过期了!” 周格伸手撕她的嘴,“你还敢说!你还敢说!”文文咯咯笑着躲。 许多当年戳在心里过不去的事儿,一长大,也就是屁大点事儿了。 他们几个人在飘着灰尘的房子里,挖宝藏似的,把东西都归置进纸箱子里。乐呵呵地,找到很多意想不到的东西。 远在乡下小屋里的丽娜,也很快乐,昨晚半夜小猫刚来过,这小子爬窗户翻墙的本领真是不减当年,带来的好东西也真是人间极品,忘却烦恼的良药…… 她这天半夜,等隔壁间的表婶睡着,时断时续听得到鼾声。悄悄起来趴在窗口朝外面扔了块石头。小猫以前玩过城市跑酷,还得过奖,三两下就爬上来,趴在窗框上。 丽娜伸出一根手指,朝他“嘘”了一声。他长腿一跨,翻进来。 “我妈今天来了,说后天送我走,准许你们到机场来送我。”她细声细气地低声说,“以后,咱们就别想再见面了。” “别这么悲观,哥几个以后去找你,见面有的是。”小猫叉开两腿,直接坐在窗边地上。伸手把她要的东西给她,“给你弄好了,你看看能不能登上去,微博可以,别的不行了。” 丽娜马上拿在手里,手机屏幕的萤光照在脸上,惨白又凄厉。微博私信里,有她同事西燕发来的很多条消息,她一开始不想点开,最后的几分钟,还是点了,细细看了很久,还看到了西燕发来的集团公告。 那团白光,映的她,像一只荒郊野外的女鬼。 小猫走前,丽娜很久不说话。“娜姐,我走了,以后咱们那边儿见。”他说。 “等会儿,我还有个小忙。”她垫着脚,凑到他耳边去,说了好一会儿,然后直接伸手掏他衣兜,拿住一包小东西。 “你还是悠着点儿,少来点儿开心一下得了!多了可真上瘾!” “怕什么,等我出去了,这东西随时有。”丽娜翻了个白眼。 周格在老家收拾好东西,看着杨帆和唐致两人,一一封箱,叫了物流公司来,一起拉走。准备下午正式交钥匙。 “等会儿先去一趟医院,然后再走。”周格说。 大家都回应:“好。”唐致边收拾,边抱着饼干桶“哗啦哗啦”地吃个不停。 “少吃点儿,上火,明天牙疼!”周凤齐提醒她。 “我饿了,况且不吃也不能带走,浪费,让我都吃了吧。”她笑嘻嘻地呲着牙。 等一只只纸箱被拉走,这屋里就剩他们几个人站在日光里,他们也该走了。“哎,等我会儿,我去上个厕所!”唐致忙叨叨跑进卫生间,“最后再用一下咱家马桶,看我刷的多干净。” “对,你再用一用,不吃亏。”周格无奈地调侃她,抬手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 几乎同时,电话打进来,“唐新民家属,马上到医院来,病人情况危急。”电话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周格看向杨帆,他立刻把挽在手臂上的大衣兜头穿好,“快走!文文,你快点儿!你爸在医院又抢救了!” “啊!哦哦哦!”唐致慌忙提着裤子出来,连水都没顾上冲。 不过因为经过了好几遍这样的事,他们在车上时,都在想,今天过后,医院应该又要加钱了吧。 但这回,医院没有机会了。杨帆车子还没开进住院部的大门,电话打来,告诉他们:“病人因抢救无效,于一点二十八分去世。” 周格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心里的想法是,又一个人终于解脱了,他自由了。 他们奔进医院的走廊,没有哭,连唐致也没哭,他们木着脸围着床边见了最后一面,后续的事情实在太多了,马上要打电话通知福州的大姑和众亲朋、老邻居,联系殡仪馆、办后事的丧葬一条龙、哭丧的自动找上门,福寿衣裳纸扎蜡烛丧棚孝服,请哪一家的道士师傅做什么样的道场,吃几顿白事饭、宵夜用什么点心…… 周格忙到半夜,还没算清楚要花多少钱。困得眼睛要合上的时候,她手机上收到映姐传了的图片和链接,新闻标题写着:惊!高级会所因何一夜被查封!她向来不喜欢标题党,如果不是映姐发来,是绝不会点进去看的,不过这回,内容是她喜欢的,她细致地看完了全篇报道。 杨帆联系好搭灵棚的工人,借好了地方,刚回来,看见她两只眼睛雪亮地盯着手机,没问什么,走过去低头跟着看看。 他也看住了。 “你在想什么?”他坐下来问。 “这几家会所,你认识么?”周格转头来问。 “嗯,”他点点头,“徐啸知的。” “徐家姐妹的社交大世界,倒了!” 杨帆和她对视了一分钟,他想起几个“有趣”的地方来,“徐啸知还有一处海边别墅,也查封了么?” 周格低头又看了看,点头,“很彻底,明的暗的,都封了。” 她说完,眼里微微动了动,但面色依旧,“这么看来是出了事,徐啸吟女士的奢石销售公司正在 ipo,我觉得也够悬,问题这么多的小体量公司,上市哪那么容易。上市前一晚被扒下来的,我也见多了。” “是啊,”杨帆点头,提醒她:“大城说,没有哪家公司在原始积累阶段,财务是合规的!” 周格也点点头,大城!没错! 唐致因为实在困,跟着周凤齐先睡下,这会儿刚好出来上厕所,眯缝着两只眼睛,看见他们夫妻俩坐在沙发上说话,不知说什么,一个个阴寒寒的表情,不禁打了个哆嗦。大半夜的心里发毛,他们家正办白事……她手忙脚乱地上完赶紧回房去了,不敢听他们的墙角。 确实,有些墙角听不得。 第二天,周格起的很早,因为她要赶第一班动车回厦门,随身带了一盒给石方许总的礼物,她们这儿独有的小海鲜。朋友当谢,豺狼另说。 “我姐有急事儿么?现在家里这么乱,她怎么回厦门了?”唐致早起时不解地问。 “急事儿!”杨帆把周格手头的事儿也揽过来,告诉唐致,他们的新分工:“这边家里的事儿我来负责。” “哦。” 第113章 一百一十三礼物 周格手里的礼物,是份时令礼物,等不得时间,所以她一到泉州站,就先联系了许总,送到他家附近,赶上周末,许总穿着运动衫跑出来,见到她来,也很高兴。 看她似乎清减了一圈,但眼睛透亮生光,状态不差,“不错啊,周格,那些不愉快的小事,在你那儿算过去了么?” 离婚冲动期 第69节 周格笑着把海鲜递给他,叮嘱他做法,“过去了一大半,还有一点小收尾,我再打扫一下战场,重新出发!” 许总点着头,惺惺相惜的目光。 “我不多耽误你时间,吃海鲜少喝啤酒啊,容易痛风。”她起身要走,最后笑着提醒。 “行,我知道。有事儿找我,随时联系。”他也跟着站起来,想想,有点儿欲言又止。等她走出去一步,又叫她:“哎,周格,坚持下去,会否极泰来的。” 她转头来笑笑:“嗯,我知道,谢谢。” 她确实知道,能不能泰来,她说了不算,但她能做的,得先做。从泉州离开,她转道去看望远映。 远映问她:“怎么样?还有信心继续把公司做下去么?” 周格点点头,“嗯。” 她只点头,没有别的豪言壮语。远映却明白的她的决心,笑了。 “行, 有什么需要随时给我说,多来看我。想听好听的话,也来找我。”她边说,边在周格面前不自觉地站了起来。“哎呦,我要喂奶了,涨的不行,你等下哈。”她转头,从育儿嫂手里把女儿抱过来。 “孝干师兄怎么样?还天天来么?”周格问,伸头看那个粉嫩嫩的小婴儿。 “他挣钱去了,用不着他天天杵在这儿。不过他自己天天嚷嚷,要多挣点钱,为了女儿,将来给女儿留着。我可从来没当句真话听,他要是有心,妞妞该拿的;他要是没有,也不怕,我们自己有,不缺他那一点儿。”远映熟练地抱着娃,穿着哺乳睡衣,宽松得像个道袍,细腰也早就没了,连带着脂肪也长在胸脯上,鼓鼓囊囊的,再也没法扭着上楼梯。 “也挺好的,他这回总算长记性了。” “是不是挺奇怪的,我从前,盯得紧管得严,生怕有人欺负到我头上来,分我的钱用我的老公。现在好了,我不在乎了,这个男人倒是消停了,洁身自好了……” 她们还像从前一样,坐在远映家窗前说心里话,倒是也不一样,多了个孩子。 “去吧,你往前走,没有后退,就是好的,不像我,原地踏步了,停了!”远映最后说,自嘲。她说过永远支持她的话,果然做到。 周格笑着站起来,“你也没停啦,你现在不是有了新身份,妞儿她妈!” 远映点点头,抱着孩子起身送她出门。 周格下午回到公司,她忙着家里老人生死的事,有段时间没顾得上公司了。突然回来,吓了小颜一跳,“老板,你终于回来了!” 她真的是跳,因为瘸了一只脚。 周格朝她伸手扶她,同时扫了眼公司的工位,心里有点儿感动,“你们都在呢!” “啊,是啊。咱们本来就这几个人了,还能去哪儿!玲玲下楼买奶茶去了。”小颜蹦跶到周格面前,指了指玲玲空着的座位,解释。“我这不是腿瘸了么,跑不了!不过你再不回来,我可要到隔壁公司去了。” 周格笑嘻嘻:“嗯,挺好的,你瘸了就好好给我呆着。” “小格姐,真的,你赶紧回来,咱们干起来吧!” “嗯,这不是要大干一场了嘛!我先打扫一下前面的残余,然后咱们继往开来,重新出发。”她一脸沉着和自信。 “好。”小颜跳着脚,仍旧跟在周格身后。 周格忙碌了一下午,更新公司的介绍,修正合作案例,宣传方案也要重新规划一版。 多关心脚下的路,少被风景迷了眼。人不能太孤注一掷,太过了就成了死心眼儿。 傍晚时,周格自己拿起手机打给杨帆,家里今天算丧事第二天,一定忙得很,迎来送往。她不在现场,心里很愧疚。 “还可以,不像你想的那么多事,现在丧事简办,我跟妈商量着来,没什么太大问题。文文也很听话,你放心忙你那边的事儿,不用担心我这里。”杨帆深知她的担忧,也知道她留在厦门的意义。“小格,你手里的事情,很复杂,别太较劲儿,尽人事听天命。”他最后说。 “嗯,我知道,你放心。”周格点点头。利益圈子都是深耕了好几代人的,要土崩瓦解不是一时半刻的事,得放宽心看待! 她挂了电话,在心里劝了劝自己,在庞大的利益联合体面前,自己这么个普通人,是过于渺小了。走好自己的路,天下还是为公、天道还是酬勤,别气馁。 她有一刻,真的非常务实地郑重考虑,要不然公司还是换个名字吧,该转圜时就转圜,不能一条道走到黑,顶着现在这个名字恐怕在业内是行不通了。她手里无意识地摆弄着一支笔,“啪嗒啪嗒”地笔头敲着桌面。 一阵电话声打断了她,她扔下笔忙着伸头去看手机屏幕,不是她要等的那个电话,心里一阵失望。电话是西燕打来的,“表舅妈,我刚刚打给过表舅了,我拿到一段视频,是徐丽娜录的,我也发给你看看。” “谁?徐丽娜!”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视频?” “她的澄清视频,关于对我表舅的诬告。”西燕语速流畅地说,声音脆爽。 周格愣了愣神儿,“你怎么跟她联系上的,我们之前尝试找她,都没成功。”她问,马上逻辑缜密起来。 “是她主动联系的我,今天忽然把视频发给我,又让我把她朋友拉进公司工作群,我刚好是管理员,结果,他朋友进群就把视频发出来了!现在群里已经炸锅了!”西燕有种暗中取胜的语气,她接着说,“有了这段视频,集团的公告也没什么用了,她说的很清楚,不是表舅的问题,和他无关。”西燕其实之前一直在通过各种途径联系徐丽娜,微博的微信的甚至其他社交平台,都尝试了。她眼里,这就是一桩让老实人吃亏的事,她自己是老实人,吃过许多亏,现在看到表舅的处境,觉得世界不能这么偏心眼儿,专欺负老实的人。 周格只听西燕说,还有点儿生疑,徐丽娜这样的当事人,这时发声,难保不会倒打一耙火上浇油,按理说,她自然是站在她妈一个阵营里。但等她挂了西燕的电话,自己点开来看时,便打消了疑虑。徐丽娜的背景似乎在机场的某个角落,最后几秒能听到机场特有的广播声,她说明了自己和杨帆的关系,也说清楚了杨帆的多次拒绝,她甚至特地澄清:“他从没有骚扰过我,也没有对我做过任何超越同事关系的行为,举报信也不是我本人写的,举报内容与我无关。” 周格低着头,重复看了好几遍,有一刻,甚至在心里敬佩这个年轻的姑娘,是个敢爱敢恨的人物,可惜走错了道,这么好的资源用错了方向。 她起身去打开办公室的窗户,一阵夜晚的冷风迎面吹进来。嗯,没错,天气预报说最近有西伯利亚的冷空气,她用力深吸了两口这远道而来的空气。谁也挡不住天气变化冷气来袭,人很多时候胜不了天!但还好,多穿两件衣服抗一抗总能过去,扛过去气温不就气温回升了嘛。 她仍旧站在冷风里,不多时,收到杨帆发来的一条微信,没什么别的内容,一个笑脸,她盯着看,自己也笑了!回了他一个一模一样的笑脸! 第114章 一百一十四举丧 即便是丧事简办,周格家乡的规矩,举丧还得三天,最后一天出殡,周格又赶回去。临时搭起来的灵棚里,正在举行最后一道超渡仪式,诵经声四起,有点儿中西结合的意味。 因为房子已经卖了,买家忌讳这样的事,所以杨帆租了殡仪馆的地方停灵。周格赶到时,正在后面的小间里和道长商议费用,老道长画了全妆,热得额头上冒油,摇着头说不行:“现在已经给你多加了两道仪式了,这都是辛苦钱,怎么能不给?” 杨帆站在道长对面,凡夫俗子的样子,“不是,请你们的时候谈好的价钱,怎么这时候又变了,你们照原来谈好的做不就行了,我们不加仪式!” “都要出殡了,怎么能不加,不加这登天的路可不好走。你们这些做子女的,也不缺那几个钱,最后一步,不让老人家走好,良心能过得去么!”老道士熟练道,说这一串话,也像念咒,张口就来。 “你这是坐地起价,前面说的好好的,你又不是第一次做,干嘛不说在头里,临到这时候要加钱?”唐致叉着腰,站在一边也不肯给。 “都要加的,小姑娘,你不懂!你问问你妈,她要不要加?快点儿,不加钱我可就撤了,现在外面刚做到一半!”老道士久经沙场。 周格看了眼坐在靠墙的椅子里,濛濛昧昧不言声的母亲。悄悄问杨帆:“加多少?” “一千五!” “一共多少?” “之前请他们的时候说好五千块,现在要加一千五,加一起六千五了。”杨帆偏过身,低头和周格咬耳朵。 “算了,加吧,有些亏,是注定要吃的。”周格说,杨帆也明白,点点头。 不过唐致还是不服气,对着老道长的背影叫嚷,“给他干嘛,你们俩真是软骨头,咱们就不给他,让他撤走啊,谁怕谁!” 等人走远了,周格走过去,搭着唐致的肩,“骂两句出出气也好。” “嗯,我知道,我就看不得他那么得意,欺负人!”唐致点点头,眼睛下面一圈青灰,也是好几天没睡。 “你去眯一会儿吧,等会儿我叫你,这两天夜里守灵,没法睡觉吧。”周格知道家里丧葬的规矩,主事的人家孝子贤孙要彻夜守着,不能脱人。 “好。”唐致听话地点点头,她困得站着都能睡着的程度,临走和周格说:“我姐夫也上了好几个夜班了。” “哦。”周格点头。 “你快去吧,抓紧时间。”杨帆满脸的胡茬子,朝小姨子摆摆手。等唐致走了,他还有话要和周格说,趁着外面做最后一圈道场。 “昨天半夜,我和文文正好坐着说话,我说要把卖房子的钱分出一半来,给她自己保管,另一半留着给妈。就是咱们之前商量好的那样。”杨帆低声说,“她说她不要。” “她不要?” 杨帆点了点头,“很明确,说不要,说妈跟着我们住,她就不要这笔钱了。” 周格有点儿下意识地转头去看里间沙发椅上倒头就睡的妹妹,有点儿不认识她! “她还说,”杨帆拉了拉周格衣袖,他想说的是接下来的话,“她要和公司老板结婚,以后有的是钱,咱们卖房的这么点儿小钱,叫我们留着用。她说要不是邱鸣跃这会儿还没回国,不然就叫他来吊唁,他可是未来女婿。” 说到这儿,他们俩人同时都有点儿无奈,互相看了看,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格最后又转头,扫了睡着的唐致一眼,在心里一声叹息。 出殡都要吹吹打打,不过现在确实简化了,不用真人,用音乐和视频代替,也没什么,照样锣鼓喧天地热闹。请了个专管白事的能人大叔在旁指挥,披麻戴孝着跟着程序走,最后送上殡仪馆的火化间,“哄”的一声…… 直到这一刻,“人没了”三个字,才具体到,成了真。唐致紧紧挽着周格的手臂,忽然在她耳边说话,带着哭腔。她说:“姐,现在我和你一样了,我也没有爸爸了!” 周格放下手臂,牵着妹妹的手。放下的那一刻,她忽然觉得这动作熟悉,似乎很久以前,小时候,她也是这样牵着妹妹的手走在回家的路上。 唐致以为,丧事到这样就算差不多了,结果还要雇大巴车,送亲朋们去吃饭,吃完了饭,还要挨个儿安排一家家回去。有回乡下的,算近的,搭车一道走;有去动车站回外地的,那得叫车送到车站。 她忙得晕头转向,没空再伤心,末了在心里总结,这死一回,可真是桩大事。轻易可死不得,千万要好好活。 出殡第二天一早,杨帆接到陈主席电话,老陈的哑嗓子忽然明亮很多,“杨帆啊,平反昭雪了!你的处分决议正式取消。”他的情绪明显高涨,过年发年终奖的感觉。 杨帆倒是没怎么兴奋,仿佛被车轮子碾过去,那时断了骨头,这时候已经接上长得差不多了,“感谢主席,这么一场闹剧,终于结束了。”他情绪如常地说。 “是啊,真是一场乌龙,这下好了,打了老书记的脸,真是有意思。哎,我真想上楼去看看,书记看到那段视频时候,什么表情!”老陈揣着幸灾乐祸,呛了一口自己的口水,“坑坑坑”咳嗽着,没说下去。 “是啊,也谢谢小徐,能就事论事,帮忙澄清,不然我也是百口莫辩。”杨帆沉稳有度,不评价任何人。 “哎,集团领导研究过了,等你回来,跟你谈接下来的安置。我私底下先给你透个底,现在有两个位置给你选,集团下属运输公司的副总,还有一个是行政方向的,挂什么职务还没确定。这点上你要理解,不好官复原职了,出了这种事,你的位置总要动一动的,哪怕是做做样子,是吧,要维护一下集团领导的面子。”老陈铺垫了半天,终于说到今天谈话的重点。 “哦,多谢主席。”杨帆心里明了,手机是开着免提的,和周格一起听,“那我考虑一下吧,我考虑两天回复你,我和我老婆商量一下。” 周格无声点头,缓冲的好。 “行啊,你们想想吧。”老陈很爽快,事情到这儿,算是他见过这种桃色事件最好的结局了,真是峰回路转,转的好。“我跟你说,我推荐副总哦,虽然是下属公司,体量小;但是实权大。集团里面人和事太复杂了,没什么好呆的,你想想。” 后来,杨帆在回厦门的车上想这个问题。周格坐在副驾上,开着电脑写公司接下来的规划,这两天,她写了好几版了,都不满意,只好一直改。 “要不,我还是选择运输公司吧,边缘一点也好,主席说得对,远离是非的中心,难得清静。”杨帆开着车,他其实已经想好了。 周格其实也替他想过了,“咱们也可以不接受。”她转头来说,合上了笔记本电脑,“咱们也不是好欺负的,让调岗就调岗,当时血口喷人的时候干嘛去了!这回,就不接受,这个台阶我们就不下,看他们怎么办!事情已经澄清的众所周知了,叫他们补偿我们名誉损失!要不然打官司吧,别想息事宁人。” 她说的这些,杨帆昨晚已经想过好几遍了,在心里论证过好坏得失。这时听见从周格嘴里说出来,这么义愤填膺又痛快淋漓!忍不住笑了,转头来迅速看了一眼她的表情:“你这语气,可真像文文!”他评价说,乐呵呵的,“不过,认真想想,跟集团杠上,咱们自己也没什么好处,就图争口气也有可能僵持下去,两边不得好!况且,”他说到这儿,压低了声音,只对周格一个人的耳朵说:“我得有稳定收入,咱们家现在这样的情况,我再停几个月,那还得了。我是说,咱们两个人之间,总得有一个人能持续提供物资保障,是吧!” 他着意最后解释的那句,周格明白,接下来要赡养没有养老金的母亲,她的吃喝用度、医药看病……她自己的生意还在泥泞里,风雨不明、裹足不前。 一口气是好争,争气带来的后果不好承受。不能真的像唐致那样,匹夫之勇。 周格沉默了一会儿,又抬头看杨帆。 他伸手来拍了拍她手臂,“你好好干,我照常上班,咱们家我负责保障日常生活,你负责创造新生活,你看怎么样?” 他这么一描绘,周格给听笑了,当然好!她点头答应:“行!” 车窗外面的风景像快进的图片,一帧帧迅速后退着,让人应接不暇。周格又想了一会儿,还是替他觉得委屈,伸手过去,拍了拍他膝头。 他们车子开到厦门时,已经过了午饭时间了。不过,一到家,餐桌上还是摆着饭菜,一锅老鸭汤飘着热气腾腾的想起。 唐致一路在吃饼干和杏干,吃的胃酸噌噌往上涌,这时闻到肉汤香味,简直像饿虎扑食。“大姨,你这汤可太香了,大姨手艺真一流。”手都没洗,对着周格的婆婆直恭维:“快快,我先喝一碗,我等会吃饭再来一碗。” 吴芳和老杨做好了丰盛的午饭,等着他们到家呢!“喏,就你嘴馋,给你用大碗盛,这是专门给你妈炖的,老鸭红菇汤!我还放了大花螺,你尝尝螺肉!” “哎呦,烫烫烫!”唐致一迭声叫着,手里端着的汤碗没舍得松,呼哧呼哧吹着气,仍旧在挨着碗边儿喝。 “文文吃饭没规矩,让人笑话!”周凤齐站在唐致身后,作势拍了她后腰一下,向周格的公婆客套两句。 “没事没事,文文在我们跟前这么久,我们还不知道她什么样儿么!爽爽快快的直肠子,挺好!”吴芳也笑着寒暄,两家老人见面不多,全凭着亲家关系见面,“快坐快坐,一路上都累了吧,像文文一样,别客气,先喝碗汤,我叫老杨去热菜了,马上好。” 离婚冲动期 第70节 “哎哎,我来,给你们添麻烦了!”周凤齐被拉着坐下,小心翼翼,她来得少,到女儿家来算做客。但这回,要做客很久了,心里一直矛盾。 “不麻烦,来了就热闹。回头让杨帆妈带你去跳舞,这儿的舞蹈队活动可多了。”老杨端着盘莴笋炒牛肉丝,笑眯眯地说。 “哦哦。”周凤齐点着头,但其实她有心脏病,跳不得广场舞,只能看看。 周格想,她得找个合适的机会,和公婆说一说。她其实不知道,她和杨帆下决心卖房子,要把母亲接回厦门养老时,吴芳是强烈反对的。不过,是杨帆打的电话,他那晚自己在楼下的路灯里,和父母说了很久。吴芳不同意,“凭什么,你真是给人当亲儿子去了,还要把丈母娘接回厦门来,昏头了!我告诉你,你们住的房子,可是我和你爸出的首付,不由你们说了算。小格要给她妈养老,让她自己买房子去!” 杨帆实在讲不通,最后只好告诉她:“妈,我工作上出了点事儿,不太顺利,接下来得有段时间没工作、没收入。现在我们家,日常花销都是用小格挣的钱,她公司前段时间签的单子,收到的咨询费,比我半年的工资都多,我们上周还在说,实在不行,我就去她公司坐班,给老婆打工也很正常。你要是非不同意,让她另买房子给她亲妈住,也行,但咱们这一家子,可能就散了……” “什么散了!”老杨听着话头不对,夺过吴芳手里的手机,赶着插嘴进来,“别听你妈胡说,你岳母接来就接来,只剩她一个人了,这么大年纪,哪能不管她。你跟小格说,接来我们帮她一起照顾,不碍事。” “哦,爸,你同意吧?” “我同意!哎,你刚说你工作上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老杨醒过味来。 “那个,等我回去再说。”杨帆含糊着挂了电话。他站在冷风里,藉着花坛里的冬青树掩映,沉默了好一阵子,想想也不能全怪父母现实,谁都活着不易,不现实不行;他同时抬头望向楼上小格卧室的窗户,亮着灯,濛濛的一个人影,她在窗前书桌上开着电脑忙碌。也是,经济基础永远决定一切,连能不能养自己的亲妈这么个天经地义的事,也得看谁挣钱多…… 第115章 一百一十五喝酒 杨帆回厦门的第二天,就去公司报道了,几个年轻人都紧锣密鼓地投入的原有的工作里,老年人的生活节奏还和原来一样,多了一点少了一点,似乎看不大出来,也许人老了,各种各样的变化就不明显了。 周格不放心唐致,晚饭后想和她谈谈,被她拒绝了,“咱妈住那个小间,可真的,姐,有点儿小,连衣柜都没有,我看妈连箱子都没打开!”她微微摇头,“回头我给妈买个简易衣柜,放在飘窗上,你看行么?” “这些你不用买了,我这两天会买的,慢慢整理。我跟你说,你要不还是住回来,别忙着跟,跟你男友一起住,以后容易让别人说闲话。”周格站在神采飞扬的唐致面前,有种不知当讲不当讲的感觉。 “姐,你能不能别那么老土,都什么年代了。”唐致听了简直要笑,“我跟你说,你家这个小房间,我真的再也住不下去了。我有男朋友,不去跟他住,非在这儿窝着,我不是有病么!” “不是,你得往长远看,将来要是分手了……” “分手了,你担心他管我要房租啊?!”唐致真的笑出了声儿,“我俩分手不了,姐!我真是不明白你,我以前的男朋友吧,你看不上就算了;这回是你同学啊,人家也是公司老板,你知根知底了,公司比你干的还强点儿吧,你还有啥不满意的!” “文文,我是怕……万一他不是真心的!” “他绝对真心的,你放心吧,我都和他住一起了,我还能不知道。”唐致的自信从脸上每个毛孔里溢出,“而且,我跟你说,我肯定是要跟他结婚的,你放一万个心,别啰嗦了。我走了啊,我再不回去,他又该催我了!” 唐致着急忙慌,拉着行李往外走。 周格拦不住她,“他催你了,怎么没来接你?”她只好问。 “他有个重要的会,听说是什么人,投资人,反正就是能给钱的那种!嘿嘿,是不是比你公司厉害!”唐致摆着手,进了电梯。 电梯门在周格面前,关上了。 杨帆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她转头看了看他,他微微摇了摇头。 周格第二天去公司的路上,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对方自称是万盛集团的 vp,很客气,说话带着点口音,说想认识一下她,不知道近期方不方便拜访。 周格一时混在低落的情绪里,没听清他是什么集团,还 vp,现在人人都有个说出来吓死人的头衔。她了了一听,本着做业务的职业习惯,客气地回复了对方。如今她的公司恶名远扬了,还有人要来登门拜访,闲着也是闲着,拜吧…… 她没放在心上。 倒是有件事,她在心里考虑了有段时间。徐啸吟的公司已经在 ipo 的路上,应该没多久就要过会。这世道真是,天不助人。她那天晚上和杨帆商量,觉得心里没底,要策反大城,她手里没有筹码。不过杨帆笑了笑,说:“大城那边,我来跟他说,财务不合规是通病,偷逃税款和合理避税一线之隔,要查,一查一个准。我跟大城的交情,你放心,万无一失。” 她那时看着杨帆笃定的表情,也没往下追问。现在看来,迟迟没有动静,也许他们男人之间的交情也很有限,塑料情谊,到不了两肋插刀的地步。 要做成一件事,还真不是光靠努力就行的;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 正想着,小颜走进来,一脸灰扑扑。“小格姐,我这两天联系了我们之前婉拒的几家公司,人家都已经找到合作方了。不然咱们真的改名字吧,再找个大师算算,我认识个正一的道长,神乎其神!”她“啪”的一声,把手里的笔记本搁在桌面上,半个身子探过来。 “霍!你现在见天儿朝老板发脾气!你瞧瞧我这宽宏大量的性格。”周格虽然也没什么具体的方向,但态度还是老成持重的,“改名字是下下策,改了还是咱们这伙人,叫人觉得有什么猫腻,不坦荡也不真诚。迎难而上才是正解,小颜同志。” “那也太难了!本来咱们好好的,被人生生掐断了脖子!”小颜年轻,遇到挫折,难免哀嚎。 “行了行了,困难都是暂时的,有我在呢,一定会过去的。哎,等会儿下班,带你去做美甲,以前映姐推荐的那家,开心一点!” “哦,那我要做两个百元大钞在我的大拇指上。” “做,做上,每个手指头都做上!”周格点头,极力支持。成事路上最艰难的时候,莫过于唾手可得又失之交臂,正是考验心智坚韧的时刻,周格从没气馁过。 这一天,快下班时接到许总的电话,“周格,怎么样?这两天忙么?”他说话轻松,问候好朋友的感觉。 “怎么会忙呢,特别闲呀。”她直说,和许总,没什么好绕弯子的,老朋友之间。 许总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闲下来也好,张弛有度,接下来要忙了。”他说。 周格没听懂,当做一句寒暄的话,听到他电话里传来报站的声音,“你在动车上么?出差了?” “对,我去一趟深圳。”他站在车厢连接处,“我给你电话,是想提前告诉你一声,万华今年有建立东南事业部的计划,而且定在厦门。但是他们不想从无到有的建立一家分公司,可能会走一条不一样的路。” “不一样的路,什么路?找家合适的本地咨询公司,吃掉它?” “对!”许总满脸带笑,一点就透,“你猜猜,他们想吃掉谁?” 周格聪明的时候聪明,呆的时候呆!“猜不出,本地同行,大小差异,实力参差不齐,很难推荐。”她说,摇着头,不敢打诳语。 “你真是!”老许被噎得,一口气没上来,车子一晃,差点撞在不锈钢扶手上。“谁让你推荐了!他们想吃掉你的公司,好好想想这个事儿吧。上次你来给我送海鲜的时候,那边情况还不明朗,我没和你提。不过我已经把你们项目组之前留下来的优化方案、组织策略、文字材料都 pass 给他们看了,他们非常有兴趣。上动车之前,我刚跟项目总监 peter 谈过,这事儿十拿九稳。” 周格又呆了几秒,只听见电话里,许总的声音还在继续:“我觉得,是个挺好的契机,这样的情况,你千万得全面考虑,接下来万华会有几轮评估,拜访、面谈、会商,最后才到收购价格,你有个心理准备。目前你的情况我知道,外部形式很不利,如果单靠自己,真的不容易翻身,如果有别的助力,像万华这样的跨国集团注入进来。算得上柳暗花明,周格,把握住机会。” 许总何时挂了电话,周格后来没想起来。 她这时才意识到,明天下午约了要来拜访的,是万华 vp!依许总的意思,那这不是随便的交流,这是收购前的先期接触。 她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打开电脑,查万华的详细资料,这行里的龙头企业,名声赫赫,但对她来说,真是个遥远的存在,十年发展规划也没订到和它沾边的程度。 周格给老蒋打电话:“孝干师兄,你经手过收购案么?” “收购案?你改做兼并购了?”老蒋正在山姆挑婴儿纸尿裤,对着一排排巨大的货架。“我没经手过,不过可以给你找朋友问问,你真的要转型啊?远映替你发愁呢,其实吧,转型也好,树挪死人挪活……”他还在念叨着。 周格打断他:“师兄,你帮我介绍个有收购经验的人,我着急问呢。” “行,我现在去找,”老蒋点着头,“你闲了来找远映聊天哈,她在家带孩子,带得脾气老大了……” “好,我明天晚上去找她。”周格说。 老蒋挂电话的时候,还在嘟囔,小格真是准时准点,真靠谱,说来就来,一点不含糊!脆黄瓜一样。 周格紧锣密鼓地打电话找人,恶补欠缺的知识,一口气忙到晚上九点多。小颜下班走时,还和玲玲断言:“瞧,小格姐又加班了,真好,咱们该有业务了,要说挣钱,还得是咱们老板本人!” 周格没注意她们什么时候走的,直到杨帆打电话来问她:“还在忙?我刚发你的消息,你看到没?” “什么消息?我忙了一下午,我有个消息要告诉你!”周格瞅了瞅电脑屏幕上的时间。 “你先看我的消息,我这绝对是个好消息。”杨帆坚持。 “我的才是好消息!”周格不服,她还没往下说消息内容,杨帆已经把标题念出来:“达鑫石业冲击 ipo,一战失利为哪般?” 徐啸吟的公司! 周格停了停,被杨帆的消息瞬间带走,“你是怎么说动大城的?” “你回来,到家我跟你说。” “好,我马上回家。”周格合上电脑,“哎,我的好消息你还没听呢!” “回家说啦!我叫了烤鱼,咱们喝啤酒怎么样?” “我要冰的!” 第116章 一百一十六恋爱 夜里快十点钟,是个好时候,老人和孩子都睡了,还不算太晚,还来得及吃点东西喝口酒,夫妻间说的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可以称得上是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刻。 周格先忍住自己的消息,要听杨帆的。“你先说,我等不及了。”她给自己的杯子倒啤酒,金黄的液体注满玻璃杯。 “很容易啊,我打了两个电话给大城,大城答应帮忙,就这么简单。”杨帆一脸高深莫测,伸手去端酒杯。 周格不信,一把把他面前的酒杯挪走了,“老实说。” 他就笑了,“我真是打了两个电话。第一个电话说了我们想做的事,第二个电话,我解释了徐啸吟的所做作为,也说明了和我们之间的紧张关系。你想想,大城是你推荐的,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处境,况且,我太清楚大城的秘密,他不会拒绝我的。” 周格把酒杯推回给他,眼神在问:什么秘密? 杨帆接过杯子喝了一大口,摇头:“我答应大城 ,不告诉别人的。” “你说不说!”周格瞪起眼睛。 “说说说。大城,他有另一个家,在翔安,还有另一个孩子,女儿,刚两岁。”杨帆边说,也感慨,一脸老实的大城,搞起“两个家”来,居然这么娴熟,真是难以想像。 周格完全惊呆了,她在心里认输了,和杨帆说的这个消息相比,她手里那点儿消息一点儿不震撼。“大城有情妇?还有私生子?”她问出来。 杨帆点点头。 周格盯着杨帆的脸,半天没有缓过来,自己端杯,“咚咚咚”一口气喝完了一整杯啤酒,一圈白泡沫,贴在她嘴角上。“你们男人,真的没一个好鸟!”她最后说。 “你看吧,我你非让我说,我现在背叛兄弟了!” “背叛一只坏鸟,算什么!”周格义愤填膺,转头警告:“你少和这帮傻鸟同流合污!” “不会啦,你瞧瞧我,找助理小姑娘聊天的下场,我还敢有下次么!”他此时释怀了,丽娜的故事能拿出来调侃自己了。 “哼!本来就是,莫伸手、伸手必被抓!咱们拭目以待,看大城怎么死!”周格又开了一瓶啤酒易拉罐,“卡”的一声响。 “你看你,大城刚给我们帮了大忙,你就这样咒他!” “他活该!” “活该活该!行了,到你说了,你什么好消息?”杨帆逻辑清晰,回到正题上。 周格抹了把嘴角的泡沫,本来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怎么让杨帆一问,她有点儿高兴不起来了,“我是想说,我今天接到一个人的电话了!” “谁?” “石方的许总,之前我合作的那个事业部老总。他给我带来了个好消息,你知道万华咨询么?就是我被踢出局之后,引进来的新合作方。许总说他没有把我们项目做的所有资料销毁,而是悄悄拿出来和万华做了交流了,万华计划在厦门设东南事业部,想要收购一家当地的同行业小公司,这样不用从零开始。” “要收购你的公司?”杨帆放下酒杯。 可真聪明啊!这点上比我强!周格在心里说,但嘴上没提,她矜持地点了点头,抬高了下巴。 “真的假的?谈了么?” “明天谈!”她持重地说。 杨帆脸上,马上写完了光彩,刮目相看、肃然起敬、昨天都是我眼神不好,我错了…… 桌面上的烤鱼,油滋滋的,一层红辣椒,周格喜欢吃辣。 “哎,能卖多少钱?”杨帆问。 离婚冲动期 第71节 “我在找人问经验,案例我看了一些,能卖不少钱!” “不少是多少?” “够买一套大四房,咱们家就宽敞了!还能留个书房,给我专用。” “哇…….我也想要一个书房!”他真诚地提议。 “那也给你弄一个!” 他马上慇勤地给老婆酒杯满上。但马上又想:“公司被收购了,那你干嘛去?” “这个嘛……我就可以在家里当家庭主妇了,当家庭司机、采购、家教、保育员!你看怎么样?” “有这个必要么?” “哼哼……”周格没告诉他,收购模式也分很多种,有一种是可以继续参与经营管理,每年拿 bonus。市场上,大鱼吃小鱼的玩法是非常灵活多变的,最终看怎么谈。 她接下来花了很多时间在这个全新的领域里,不仅孝干师兄提供了实际案例供参考还能和当事人对话,周格也和映姐商量了,映姐一如既往地态度,她“呱呱”先笑了一阵,然后才说:“公司是你的了,你做决定就行。哈哈,不是我的事儿了,小格,生杀予夺,你一个人定!”虽然映姐的口气里永远开着玩笑,但内里总是鼓励她做决定的意思,周格明白。 她有时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外面小颜她们已经下班走光了,她也不开灯,黑沉沉坐着,能听到这屋子里,新风系统循环的声音。 周末这天,吴芳叫了西燕和唐致回来吃午饭,做了好大一桌子菜,人要是老了,离繁花似锦烈火烹油的世界也就越来越远了,不自知地就爱起热闹来了,像是贪图那点仅剩的繁荣。 买菜做饭、吃完洗完收拾,人手够多的话,是又快又高效!就是周格家的长方形餐桌坐不下这么多人,急得慌。吴芳朝儿子念叨:“啥时候咱们换个圆桌,圆台面坐的人多。” 杨帆虽然点着头,但在心里反驳,圆桌好啊,但是餐厅这么点儿地方,放不下呀,要不再顺手买套房吧。他腹诽着,没言声,不过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周格。 周格也回看了他一眼,表示,再等等,没那么快! 他接收到,放心地低头喝汤去了。 这顿饭后,西燕周格下楼扔垃圾去,随口说起:“文文住在她老板那儿了,表嫂你知道么?她说你同意的。” 周格听了,先叹了口气,“嗯,我知道,她跟我说了。不过,她就是告知了我一下,也没征得我同意。” “她说是你同学,她去上班还是你安排的呢。” “嗯。”周格点头的时候,望了望天。也很无奈,“西燕,你们俩经常在一起,小姑娘间好说话,你帮我多提醒她点儿,就是,恋爱归恋爱,我没说不好,但也要分辨清楚,男人有时候不是真心。如果他们之间有什么问题,尽量劝他们分开。我这么说,你能明白么?” “哦……”西燕暂且点头,其实不是很明白,“我觉得,文文和他老板还处的挺好的,前天还开车送她来接我,一起去吃饭。文文挽着邱总的手臂,她以前还总说不能恋爱脑,我看啊,她现在就是完完整整的恋爱脑了。” 周格投完了垃圾,边听边想起一件事来。她上楼找到正在点奶茶的唐致,“你自己的那个账号还在做吧?” “在呀,我好不容易才做起来的,哪能扔下。”唐致忙着张罗一家大小,和什么口味,伸着脖子问吴芳:“大姨,给你点个燕麦的吧,好喝,我保证。” 客厅沙发上有人回应她:“行,你点吧。” 周格接着问,也是提醒她:“那你好好坚持下去,把内容填充好,作为业余爱好也好,作为第二职业也行,都别半途而废啊。” “干嘛业余啊,我已经加进我们公司了,我现在不用偷摸做了,都是光明正大的。”她低着头在手机上操作。 “什么意思?加进公司?” 唐致付完了钱,抬头来:“鸣跃也觉得我小号做的挺好,他帮我办了手续,加到我们公司账号里来了,这叫媒体矩阵,懂么?”她得意地挑挑眉,笑了。 笑得周格,一下子没想好还能说点儿什么,“文文,”她最后说,“你和鸣跃在一起,我总是很担心,邱鸣跃不像你想的那么可靠,他是利益优先的人。我觉得,哪怕是恋爱关系,你也得有点儿保留,比如自己的账号还是应该拿在自己手里。不然和鸣跃商量商量,你还是自己来管理的好!是吧?” “用不着,我现在也是自己管着呢!”唐致一脸自信,“姐,我跟你说,我现在在公司,啥事儿都自己说了算,鸣跃从来都是支持我的。那些人,没人敢跟我说个不字儿。”她乐滋滋的。 周格想向她提提嘴角,可实在没提成。 春节假期后,又经过了几轮寒流,厦门的天气回暖的很快,街上满是穿着五颜六色春装的小姑娘了。周格在和万华紧锣密鼓的谈判,配合尽调、合规,公司价码和合作方式,经营方向和权限、大框架都定好了。她如常站在办公室的窗边,向外张望,看到一片生机勃勃的绿树,油亮的光彩。 这天周末,周格拍拍还在睡眼朦胧的杨帆,“走吧,咱们今天去看房吧!”她云淡风轻地说,仿佛是看中了今天天气不错,临时冒出来的主意。 “昂?看房子?”他搓了搓眼睛,清醒了一会儿,“你公司谈好了?!” 周格两眼晶晶亮,点点头。 他满脸,呆滞了一会儿,一猛子坐了起来,朝老婆伸了伸大拇指,没说别的话。不过,他掀开被子就去洗漱了。 周格望着他腾起来的背影,没忍住,弯起嘴角笑了出来。“哎,中午叫两个小姑娘回来吃饭,她俩好久没回来了。”她抬着手挽头发,说。 杨帆关了水龙头走出来,摇头感叹:“你真是越来越像我妈了!” “哪有?!” “专爱叫小年轻回来陪你吃饭!” 说的周格站在镜子前,用力看了看自己!皱皱眉,又舒展开……还行啊,没有特别衰老,还是个朝气蓬勃的好人儿!她在心里中肯地评价自己。 他们两人出门前,周格进去问住在小房间的母亲,“妈,我们去看房子,你要不要一起去走走?” 母亲摇头,“我不去了,我也走不动,我在家里陪木木吧。”她说完,低下眼帘,没有看女儿的脸。这家里,她住着还是陌生,始终像做客,也许明天就走。 周格料到她会不去,嘴唇动了动,又发出声音,转身要走时,想想还是停住了,解释一句:“妈,我们换房子的钱够,我公司挣到钱了,你放心。” 周凤齐这两个月老了很多,大家都说是老伴儿走了的缘故,究竟是不是,只有她自己知道,不过,周格也知道一点。她原本坐在床沿上,这时不自知的站起身来,“哦哦,那就好。”她点着头,眼睛因为皱纹,一层层压得睁不开,努力睁着。 周格笑笑,出门去了。她不会用她那笔卖房子的钱的,让她知道一下。周格近来,常常可怜母亲,这一辈子依靠别人,过的处处掣肘,左右艰难,看起来被人照顾的很周全,实际上大事、小事都由不得她做主。人不能听自己心里的声音,那总是透着股可怜劲儿的。这人生的最后一程,她想,就让母亲拿着钱,自己做主吧。何况,她现在有这个能力。 在电梯间等电梯的时候,杨帆问:“你和销售约好了么?咱们先看哪个楼盘?我其实,觉得还是不要离我爸妈太远,太远了不方便他们来照顾木木,当然了,要是特别理想的房子,咱们也可以考虑。” 周格抿着嘴角,努力忍着没笑出来,调侃他:“你现在倒是委婉很多,你以前不是总说,离了爸妈咱俩没法带好孩子么!” “哎呀,我说的那也是事实嘛!”他辩解着,伸手按了负一层的按键。 周格马上打他手背的,按了一层。 “干嘛?不开车么?”杨帆缩回了手。 “开什么车,我约了中介看二手房,超级近的,几步路就到。”她说,出电梯时走在他前面。 杨帆跟了几步才反应过来,“看咱们小区啊?不是看新楼盘啊!” 周格点头,“咱们小区挺好的,住惯了,都是老邻居。离爸妈近,木木上学也方便。咱们换套大的而已,就别折腾太远的了!” 杨帆听了,没有马上笑,但心里舒展开了一大块,原来的丘陵变平原般的广阔。 周格和中介的小哥谈话的时候,他给母亲吴芳打电话,说中午一起吃饭的事,他这头电话还没挂断,里面吴芳已经在踢老杨,分派他去买菜,又在念叨:“哎呦,你们家那个桌子啊真小,一家人吃饭挤得慌,叫你们赶紧买圆桌,你看看一天拖一天的!你和小格就是懒,不操心家里吃饭的大事!” 杨帆笑眯眯地点头答应着,一定买圆桌,马上买、立刻买! 周格和中介谈了好一会儿,回头看见他,“你笑什么呢?” “没呀,”他摸了摸面皮,“我给我妈打电话,安排中午大聚餐呢,你看我现在多像个司务长!” 周格哼了哼,告诉他,接下来去看小锦家楼上那套,边套,风景绝佳,看海! 杨帆听了,抬腿走在周格前面。 中午大聚餐时,只西燕一人来了,周格问她:“文文呢,刚刚微信上不是答应的好好的,和你汇合,然后一起来嘛。” 西燕蹙着点微不可查的眉头,“她临时说有事,叫我先走,不用等她。” 周格叹了口气,想想也对,恋爱中的小姑娘嘛,没有空回家吃饭! 第117章 一百一十七办法 这顿大家庭午餐,因为唐致的缺席,显的不那么拥挤。但吴芳坚持给文文留了一碗汤,这天她炖的大骨墨鱼干,用的可是过年时,亲戚送的上好墨鱼,这么好的料,“我给文文留着,她爱喝!你们啊,不如她,再好的东西都喝不出来好坏!” 周凤齐在旁帮忙收拾碗筷,摇头,客气话:“别给她留,都不知道回来吃饭,让她没吃去!” “没事儿,我装在这种保鲜盒里,让西燕回去的时候带给她。这俩姑娘关系好,亲的像一个人似的。”吴芳笑着说,拿块抹布擦保鲜盒的盖子,杨帆说过她,不要用洗碗布擦,有股发馊的味道,不过唐致不嫌,她说他们这些不干家务的人,懂个屁!吴芳觉得,文文说的很对! 她们说这些时,西燕拉着周格在木木房间说另一件事,两人头对着头,小声的,嘁嘁喳喳的声音。 “啊!她想这些馊主意干嘛?”周格摇头,但摇的很不坚定,怀疑的眼神。 “她跟我说过,要嫁给老板,不使点儿绝招,是不行的!”西燕忧心忡忡又笃定无误的语气。 “这算什么绝招,她是疯了么?这是昏招,毁的是她自己!”周格忍不住,放开了嗓门。 西燕马上朝她伸出一根手指,“嘘”!“所以我觉得这样做不对,想来想去,还是得告诉你一声。到时候别真的怀上了,那跟麻烦了!” 周格木着脸,一声长叹。 周格和西燕谈完出来,碰到刚去扔了垃圾回来的杨帆,他喜洋洋的脸,盯着周格看了看,“干嘛?耷拉着脸,不开心么?!”他问。 “开心!”周格极端低沉的声音,走过开着心的杨帆面前。 傍晚时,唐致从保税区的公寓楼里走出来,周格远远站在路边看着,她看了一会儿,视线转到天边的晚霞上,一直盯着妹妹,实在太让人发愁。 西燕眼神在唐致身上飘忽不定,她有点儿担心唐致怪她高密,嘴上说着言不由衷的话:“给,我舅奶叫给你带的汤,说你爱喝!” “呀,大姨真好,每次都想着我,我就爱喝她炖的汤。”唐致也不客气,凑在保鲜盒边上闻了又闻,连连点头:“香,真香。” 周格带他们去附近的文艺感餐厅吃饭,三人坐下来是,她说:“这地方,你们邱总也经常来,你应该也常来吧。” 唐致点点头,带着点骄傲的眼神儿:“经常来吃午饭,他说这儿的牛排好吃。” 等上菜的功夫,周格也不绕弯子,“邱鸣跃不是你结婚的合适对象,你认真想过了么?如果只是谈谈恋爱,最后没谈出什么结果,你收获点经验教训,我觉得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但你如果要在和他结婚这条路上,一意孤行,最后受伤害最多的,还是你自己,文文!” 西燕瞪圆了眼睛,不敢说话,怎么立刻就挑明,问这些了,不是应该先寒暄两句么?她不懂她们姐妹俩的节奏。 唐致完全没有西燕的惊讶表情,不过她倒是锐利的目光先剜了闺蜜一眼,“你真是我身边的大奸细!就你嘴巴大,什么都跟我姐说。” 周格把话题拉回正道,“你要感谢西燕,没跟着你一起瞎胡闹,如果你这些昏招,真的把自己弄怀孕了,这时候你就剩哭的份了。” “怎么会!姐,我想跟鸣跃哥结婚有什么不对,他对我真的很好,我只要怀上他的孩子,他就肯定会向我求婚。他现在只是工作太忙了,没顾上,我催一催他不就行了,生孩子总是等不了人的。哎,我看到很多女的,都是这么干的。”唐致抬起头来目光炯炯。 “你有没想过,他可以要孩子,但可以不要你!”她是当姐姐的,不能不给她一个清醒的耳光。 “那怎么可能?他对我是真心真意的好。” “好不好,你未必真的知道。” 唐致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来,“姐,你为什么对你自己的同学这么大意见,你不会是觉得他公司比你发展的好,你心里过不去吧!” 西燕听着,眼珠子又睁大了一圈! 周格倒是没生气,她来的时候就在心里预料好了,杨帆说得对,人教人,永远教不会! 唐致不会听人劝,她何时听人劝过。这世上的好话都不中听,既敌不过固执己见也敌不过甜言蜜语,好话是这世上最没用的话。 服务员端上了牛排,沙拉、土豆泥、一盘鸡翅…… 饭后,周格单独送西燕会宿舍,在车上嘱托她:“你抽空多找找文文,别让她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来。” 西燕点头:“好,我知道。表舅妈,你说,文文真是着魔了,她如果真的变成单亲妈妈了可怎么办?” 怎么办?周格盯着夜晚的大马路,心里盘算这下一个路口。她微微皱着眉,这真是一段阴差阳错的冤假错案。 离婚冲动期 第72节 送完西燕她回到家时,杨帆正在兴致勃勃研究新房子的装修,举着手机上的图片给周格看:“哎,这套书房的设计很不错诶,你喜不喜欢?哇,我最近快要变成装修专家了,就差一套大房子给我练练手。” 周格眉心上压着乌云,没兴趣看。 “怎么了?公司有什么变数?”他盯着她的脸,马上安慰:“没关系,咱们现在住的也可以,没那么着急。有变化也是正常的,就面对变化,多大的问题咱们也都遇到过了,不用……” 周格说了下午去见唐致的事。 杨帆听完的表情,和西燕一个样。 这么大的变化,还真是不容易遇到!小姑娘现在的婚姻观,真是让人耳目一新!杨帆惊讶得呆站了好半天。 周格的惊讶劲儿早就过去了,她靠在床头,叹气。 “那现在什么情况?”杨帆跟过来,坐在床头柜上。 “现在的情况就是姑娘铁了心,要嫁人。 我今天跟她谈,好话说尽了,她也听不进去,非要先斩后奏。还问我,映姐不就自己生了个孩子,养的挺好。你说,她是不是昏了头,映姐能跟她一样么!映姐什么家底,她什么家底!” 周格拧着眉毛, 这么一说起来,她就生气,气得坐直了腰,“ 我其实,有办法让文文看清楚她和邱鸣跃的这段感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不用被蒙着眼睛,自娱自乐下去。但我一直没想好,这么做究竟好不好,文文又一根筋, 能不能接受现实。” 杨帆说,什么办法,你说出来听听。 周格于是说了说她的想法,杨帆沉吟了一会儿,最后点了点头,他说:“长痛不如短痛,一刀子下去给个痛快更好,文文算是栽了个跟头,但能及时回头,她会感谢你的。” “会么?” “会啊,况且你是做姐姐的,不是做观音大师的,保人一辈子平安无事呢!” “嗯……”周格又靠回床头上,觉得杨帆的脑袋真大,充满了她不了解的智慧。 隔了一会儿,他又伸头过来,“哎,这套书房的装修更棒诶,你看看!” 周格马上推翻了自己刚才的看法,一把把他的大脑袋推远开去。 和万华正式签合同的那天,厦门下雨,春雷阵阵。周格落笔时,因为胸有成竹,一点儿也没抖,之后在会议中心酒店举行了小型晚宴,她喝了点酒,红酒,不多,不过她酒量好,几个副总都是她的对手。 她从这天起有了新身份和新头衔,她公司也是,办公地址换到波特曼财富中心去,东南事业部这么大的 bu,怎么能躲在个犄角旮旯里! 周格晚上回家时,赶上杨帆蹲在床头柜前找户口本和结婚证,因为明天要去买房子,也是签合同。他同时翻到几张当时打印好的离婚协议,垂着头,看住了。他签过字,她没签。 周格挤过去,也蹲着看。“我们也互相怀疑过诶!”她忽然感慨说,一股酒气。 他知道她刚参加完晚宴,没转头,视线还落在文件上,“是啊,不只怀疑,我们还互相讨厌,不满意,对骂!”他补充。 现在想想,忽然想笑,她就笑了,伸出一根手指戳杨帆的脸,“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 他也马上模仿当时的口气,伸手反击,“你的!你的!都是你不对!” 像两个失心疯的小孩儿。 周格不敌,且战且退,半个身子歪在床上去。杨帆一手拦着,怕她掉下床。打累了,也笑累了,他俩躺着说话。“你还想要孩子么?我现在有空有条件了!”周格转头来对着杨帆耳朵。 杨帆没考虑,摇了摇头,“别了吧,做人多辛苦啊,艰难险阻过关斩将。咱们好好培养好木木就很不容易了,任重道远。” “嗯。”周格同意地点点头,隔了一会儿,她伸手拍拍他肩头:“好好活,老杨!” 他也拍拍她肩头:“你也是!” 临睡前,周格提醒:“明天晚上的饭局,你别忘了,我已经请好了钱教授和鸣跃,秦总那边,我也和他说好了,感谢孝干师兄给帮的忙。” “行,你放心,我记着呢!” 第118章 一百一十八饭局 周格因为公司涅槃重生,她最近境界变幻得颇快,像这变化多端世界格局一样。站在 27 层的新办公室窗前,踩着万千朦胧烟云的遗世独立感,心胸不能不跟着开阔一番,爱恨情仇风淡云轻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人跟实事比,多渺小啊!从前总想拥有的万千通达的心态,怎么修炼也抵达不了;实事一变,马上实现了,一点过渡都不用。 该感谢的人一定要感谢,因为特别少!周格是签约后第二天,亲自开车去找许总的,“喝酒么?许总!”她电话里直接问。 “喝,你请!”他说。 “我请!” 周格找了好几个本地的朋友,打听环境幽静的好地方。最终,他们坐在巷子深处的小酒馆里相对,喝啤酒。 “很顺利吧?”许总一派轻松。 “顺利。”周格爽朗笑着点头,在商场上她遇到的普通朋友太多,好朋友都变成了普通朋友,变得太快让人猝不及防;许总是唯一一个,普通朋友变好朋友的。不过君子之交淡如水,他们就算面对面,也还是不热络。 周格其实是个话不多的人,但是为了业务和市场需要,不得不多说话,讲故事的功力是市场机会的一部分,加分项。不过,坐在许总对面,她就不用话多了。 倒不是许总有社牛属性,他刚好也话少,坐着慢慢喝啤酒,不大开口的人。 周格喝第二瓶的时候,她说:“听说当时,是徐啸吟找了石董,请他中止咱们合作的!” 他点点头。 周格没多说什么,自己给自己倒酒,啤酒的泡沫一层层高起来。 许总盯着她杯子里的泡沫,“徐总的公司因为带伤,很难上市了。” “不要紧啊,她马上就是石太太了!”周格兀自端杯。 “可能成不了了,不过她现在也顾不上这些,听说她女儿在国外出了点儿事,她已经跟过去处理,大概是个棘手的麻烦事,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他也给自己倒酒,说话的声音掺在倒酒的回声里,“咚咚咚”…… 周格看了看他,他没抬头,自顾自地说:“我七月份回新加坡,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哪里高就?” “淡马锡。” 周格眼睛亮了亮,举杯给他,他伸手来碰杯,“匡”的一声脆响。 周格离开泉州的时候,叫了代驾,她转头专心盯着这条走了许多遍的路,一路风景她那时没顾上看,现在细细地回看,有点儿失去好朋友的遗憾,别的什么也没有。 晚上的聚餐,秦总做东,约在当时鸣跃去过的那家无名无姓的私房菜馆,钱教授也熟悉,是个男人们说私房话的好地方。 周格提前看好了地方,一整个大包间隔成的左右两小间,她订下来旁边那一小间。隔壁两个服务员在布置包间,她坐在隔板旁边,静心听了听,可以,说话声听的很清楚。 下午五点多钟,杨帆接了唐致来。“这么早吃晚饭?姐夫,最近你们俩真是闲得慌。”她边走边抱怨,“我还有好多事儿要做呢!” 杨帆陪她上楼坐好,“今天这事儿,你得好好听,比你那些事儿都重要。” 唐致撇撇嘴,耳朵生茧,“不就是我姐说大道理嘛,怎么?今天换你说,不是她主力了!” “今天我俩都不说话,有人说,你好好竖起耳朵听仔细。”杨帆看着她,在隔板边落座。“今天我和你姐带你玩个只听不说的小游戏,你千万遵守规则,不许发出任何声音。” 唐致看着他俩的表情,自己忍不住笑,“行行行,我不说话,我只管听。” 很快她就听到了该听的话。 隔壁饭局的人陆续到达,喝酒聊天的男人声音响起来。秦总恭喜邱鸣跃,公司这么快接到第一笔投资了。大家都很轻松,今天这顿酒,是圈里同性“好朋友”间的见面叙旧,气氛融洽。 鸣跃是很喜欢这样的场合的,哪个男人不喜欢呢,被赞美被簇拥!他喝起酒来也很爽快。 钱教授本就是社会活动家,不过最近活动少了很多,他是随行就市、随风起伏的人,谁家倒了也不关他的事,谁家花团锦簇,才和他有关。虽然之前他和徐啸知有些瓜葛,但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做生意还是照旧做,不影响。他这时也应景跟着站起来,饱经风霜的老脸。 他们碰杯的商务气氛,一响起来,就让人有种支付宝进账的错觉,个个都兴奋得喜笑颜开。 有人谈到今天吃饭的地方,做商务宴请倒是挺合适。老秦说:“这家还算普通,其实原本有更好的场所,可惜最近去不了了。是个很有名气的会所,环境上档次,女老板特别有江湖气,她家的地方搞商圈活动才是一流。” 马上有人接口:“秦总说的,那家会所是叫“清植”么?女老板姓徐?” 老秦没答言。 那人马上知道是不该说的话题,换了口风,“哎,邱总公司的业务真好,我看了你们家的直播,做的不比大咖差。” “那是啊,鸣跃公司在新势力上布局的很稳的,女主播又漂亮,粉丝又多,别家还真不是他们的对手。”老秦马上捡起话头,“哎,不过我可给你提个醒,现在这种主播火了,和平台讲条件的案子还真多,你看之前那个谁,叫什么的,那姑娘多火呀,最后还不是和东家打官司呢!” 鸣跃笑着没说话,钱教授先开腔:“鸣跃有打算,他不打没准备的仗,那个主播小姑娘再有流量,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是吧?” 秦总好奇,凑过去问:“是签了什么协议了?管用么?说说。” “会有人那么傻,签这种不平等协议么,当然不行啊。”鸣跃翘着的二郎腿,换了一边,他这人讲故事也是有一套的,津津乐道的表情,“其实只要和女主播保持好关系不就行了。”他说的大道至简。 “这谁不知道,可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怎么保持都不牢靠。”老秦摇头。 “如果是男女关系呢?是不是就牢靠了!”鸣跃启发他说。 “那不长久吧!” “想长久也容易,就结婚啊,要多长久就有多长久!” “哦......”等着听诀窍的众人,都发出会心的惊呼声,继而哈哈大笑著称赞,“邱总真是高明,这么进可攻退可守的好办法!有价值的人物牢牢捏在自己手里。” 隔壁间传来的这阵笑声,连同前面的对话,都落进唐致耳朵里,她本来嫌姐姐定的这桌海鲜不好吃,这时,她坐着不动,许久不动筷子了。 这是事教人没错了,但多少有些残忍,这世上的真人真事真心真面目,都是叫人接受不了的,宁可不知道。 他们离开时,周格伸手了握着妹妹的手,唐致没抬头,但她任姐姐握着,没有甩开她。 第119章 终章没有 家里装修好,搬新房子的时候,周格去北京出差,连续一周没回来,没赶上看杨帆买的新桌子,圆桌,大台面,够坐十个人。 婆婆特别满意,围着桌子转了两圈,直点头:“杨帆眼光不错,这套家具买的可以。” “是吧,妈,你看着还行吧。”杨帆站在旁边。 “主要衬这套房子,够高,宽敞,多亮堂。”老杨帮腔,他悄悄欠身,对儿子耳朵说:“你妈喜欢住在小锦奶奶家楼上,她顶讨厌那老太太成天吹牛她家房子大。这回好了,一样了,那老太太没牛吹了。” 杨帆知道,他点点头,“关键房子大,才放的下圆桌,要不是小格定下来就这套了,我还想看看别的呢。” 吴芳正往厨房去,扭头来:“小格定的对,要说买房子还得听女人的,你们男人在这上头,都缺点心眼儿。” 闽南人,乔迁之喜,要请亲朋好友来暖房,家里开火做饭,满桌子美味佳肴和热热闹闹的一群人,屋子的各个角落都是人声人语,这房子才算圆熟了,住人有生气。 那几天的热闹,周格没赶上,都是公婆张罗,她从北京回来,给他们带了京城的点心。吴芳没吃,第一时间放在供桌上,紧着神仙尝鲜。 这套供桌摆在餐厅的东南角上,买来的时候,杨帆眼皮子都跳了,赶着跟老杨耳语,“怎么回事?小格不喜欢家里摆这些,你怎么没阻止妈。” 老杨皱着一张脸,直摆手:“我说了,你妈能听么?说新房子一定得摆上,这么大房子显空,不摆不行。” 杨帆所以每每进出,都要往餐厅东南角上看一眼,仿佛是个定时炸弹。 周格回来那天,经过餐厅,这餐厅当初装修的时候,是她确定的设计图纸,简约又温馨,和那处大红木的神龛格格不入。杨帆看着她脚步略停了停,但没说什么,走过去了。 他最近得了老杨的真传,颇有心得地先开口为强,“我跟妈说过了,不让她摆这个,咱们俩人都没这个习惯,摆在那儿怪怪的。我等过两天再和她商量,挪回她自己那边去,先让她搁两天吧。” “什么东西搁两天?”周格问。 离婚冲动期 第73节 “那个,神龛。” “哦,放着吧,那个角落空着也是空着,妈想摆,就摆一个,她初一十五不是还上供呢么!” 说的杨帆愣了愣,“你不介意?” 周格摇摇头,“木木周末是不是又没去上打鼓的课,他这样怎么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她不关心家里鸡毛蒜皮的小事,孩子的学业大事儿,她会过问。 “哦,是老师调课了,下周他们去比赛。” “那我下周送他去上课,省得他偷懒。” 说到这儿,杨帆哼了哼,“那你可得问你儿子,看他愿意谁送他去。” 木木刚好从他房间走出来,他吸着鼻涕,笔直地伸手,“我选爸爸!” “为什么?”妈妈凑过去问。 “爸爸已经打的比我好了,你又不会打鼓。”木木诚实的可怕。 周格转头来问杨帆,“你都学会打鼓了?” “可不是!”他骄傲地摆了摆头。 周格朝他哼了哼,走了,没坚持。她现在的原则,你行就你上,没什么好争竞的! “晚上文文来吃饭,她找你好几次了。”杨帆站在过道里,提醒她。 “好。”周格点头,唐致最近刚刚开始组建自己的团队,她常常打电话给姐姐咨询。 晚上,回来吃饭的唐致风风火火,坐在周格身边问问题。吴芳在客厅里打电话给西燕,问她怎么不回来吃饭。 唐致听见了,伸着脖子替西燕回答:“大姨,你别叫她了,她和男朋友约会去了!她是个恋爱脑,哪还有空回家吃饭。” 西燕在电话那头听见了,在电话嚷嚷:“别听她瞎说,我明天回去吃饭,我今天加班呢!” 吴芳举着电话摇头:“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们小年轻的事,我可不管。明天回来吃饭,早点到家啊!” 周格悄悄低头问唐致:“西燕找到男朋友了?” “嗯,她说是同事,好像是做企划的。”唐致的表情,有种最好朋友被人撬走的愤愤不平。 周格觉得挺好,小姑娘社交、恋爱、结婚,找到或者找不到合适的人,都是好事,感受人生进程。 唐致翻着白眼:“我要好好搞事业,再也不谈恋爱了,还是不婚不育保平安。” “那也不用这么绝对,有合适的可以多尝试,不用因噎废食。”周格说,顺便也问她:“你和邱总最后谈的怎么样?” 唐致点点头:“挺好的,我有经验啊,感谢小顾,提前给我上过一课。我和邱总说好了,新业务由我自己主导,宠物丧葬这条线,我比他了解的多。” “我是说,你和他之间的关系,能分清楚了么?” 唐致看了看周格的脸:“能,我能分清。姐,你说的对,他本来就比我分的清楚……” 周格伸手拍了拍唐致肩头,能看明白就好,“现在这样也很好,你们彼此做合作伙伴,互相有价值。你一个人也很难支撑起背后庞大的供应链体系,本来就需要寻求合作,做生不如做熟,这比别的任何关系都更稳定、更纯粹。” “嗯,我知道,姐。” 她们在这里说着体己话,木木神神秘秘蹭过来,“妈妈!外婆和奶奶在找感冒药!”他经验丰富地凑到周格耳边来告密,“她们要给我吃,外婆说要先吃咳嗽的。” 唐致蹙眉,接口:“你都没咳嗽,你外婆就要给你吃咳嗽药了?!”又转头朝周格撇撇嘴角:“咱妈也是,老糊涂!” 周格倒是面色淡定,仰头悠悠叹了口气:“都这样啊,谁家的妈都是这样的妈!”她扭脸拢着木木的耳朵说:“你去告诉爸爸,他有办法。” “哦。”木木一脸得意地跑去找爸爸。 唐致觉得特别有兴趣,问:“姐夫有什么办法?” 周格压低了声音笑说:“你吃完饭晚点儿走,看吧。” 所以饭后,唐致装模作样地在厨房帮忙洗碗,不过一个家里如果有两个老妈在里面,实在也插不进别的手去了。 厨房收拾完,就到了老人们心里设定好的吃药时间。不过,她们来迟了,木木书桌上已经摆着一排药盒子了,感冒的咳嗽的发烧的,西药中药中成药…… “吃好了么?”杨帆站在一旁,监工的表情。 木木抱着杯热水正喝着,小脸红扑扑,“吃好了,爸爸!”他点头说给全家人听,尤其说给奶奶和外婆。 吴芳觑着眼睛去看桌面上的盒子,“你爸给你吃太多了吧?”她怀疑着。 “木木还没发烧吧,退烧的吃太早了!”周凤齐算是久病成医,发表意见。 “不多,先预防,吃上了不发烧。”杨帆胡乱解释,又抬抬手,木木马上默契地继续喝水,水杯挡着半张小脸。 “哦……是不是吃早了?”“这个,也不能吃太多,吃多了犯冲!”两个老太太互相瞧了瞧,觉得没赶上头茬,要不就算了,默默退出了木木房间。 唐致站在房门口朝里张望着,朝姐夫和小外甥做了个大大的鬼脸! 她要走时,周格陪她下楼,送她。唐致在保税区附近找好了房子,她喜欢自己住,养了一只小柯基,她要赶着回去陪它。 “姐,姐夫可真有办法对付这俩老太太。”唐致由衷感叹。 周格边走边想,“他……”她想说,他也不是从一开始就这么有办法的!不过话到嘴边,她没说下去,转而笑了:“是啊,你姐夫,是个特别有办法的人!” 她这么说,真叫听的人心生羡慕。唐致望着天边看不清的细月牙,感叹不止:“姐,你运气怎么这么好,遇到姐夫这样的好男人!虽说你们吵吵闹闹,但最后还能过的这么有默契,互相帮忙,真幸福!” 周格听着这样的感慨,紧着脚步往前走。入夜的凉风从正面吹来,吹得人脸上凉飕飕的,她笑了笑,没说话。 临睡前,她把妹妹的话学给杨帆听,杨帆仍旧在翻从前那本《都柏林》,他手指卡著书页,转头来问周格,“你怎么没多说点,对文文。” “多说点什么?”她问。 “生活里的心得体会,婚姻里的小妙招、大道理,不是得一一传授给妹妹吗?” 周格扭头看了看他的脸,断然:“没有啊,哪有这种东西!” “没有么?” “从来就没有!” 杨帆听她说完,自己点头笑了笑。 第120章 番外 “无用”的母亲 大女儿说要卖房子,等房子卖了,接她去厦门养老。她想想,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老唐躺在医院里等着用钱活命,她是个没主意的人,不卖房子还能卖什么!这套房子本来也是老唐的,她当年带着刚满六岁的大女儿嫁进来,正是走投无路的时候,这个男人不坏,至于好不好,究竟有多好……能养活她一家,供孩子读书,就是好,还求什么呢!再好,也找不着了。 小格和杨帆去中介签卖房合同那天下午,出了一会儿太阳,她坐在阳台的旧椅子上,脚边落着一道稀疏的光,像从前许多个模糊不清的日子里一样,她坐在那儿,等着时间从眼前流过。等了一年又一年,终于等到小格长大了,真好啊,她终于不是当年草苗儿似的,细细窄窄的小姑娘了。孩子好,当妈的就放心了。 从前她总是不放心,怕大女儿被人瞧不起,二婚的没有亲爸,可也没什么具体的办法,她不像别的妈,又漂亮又能干又有钱,她什么都没有。每次小格班上开家长会,她总是迟一点到,坐在那些父母中间,总有点儿瑟缩,这世上的人一个个都太厉害了,她这么不厉害,登不上大台面;也怕给刚考了第一名的小格丢脸。她常常低垂着眼角坐在那儿,不说话。不过每周五,她都悄悄塞五块钱在大女儿的文具盒里,小格喜欢街角那家的爆米花,她于是从菜金里省下这笔钱,每周都省,好让她每周都去买…… 阳台外面吹进一阵凉风来,她醒了醒神儿,认真地考虑起另一个问题,要不跟着老唐走吧,横竖自己也是个没什么用的人;老唐熬不了多久,她心里知道。 想了半天,脖子发酸,她抬头看看,眼前一片迷濛的白光。 “妈!我大衣腰带放哪儿了?”唐致从里间出来,冲阳台喊着,着急忙慌。 她被问得一激灵,混沌地转过头来,眼花了好一会儿。她叹了口气,起身去沙发垫的缝隙里瞅了瞅,伸手把腰带扯出来,“喏,天天乱扔,几时你也找不到自己那点儿东西。”她嘟囔着。 “妈,你可真爱唠叨!”唐致低头系好腰带,显出纤细的腰身来,盈盈一握,挺着胸给母亲看:“好看吧?妈!” 她愣了愣,又点头:“好看!” “我下去买点儿菜,一会儿咱们做晚饭,我姐说他们签完合同就回来。”唐致挎上小包要出门,“妈,我买点儿泥螺和笔架回来,你做,我不会。” 她点着头,附和:“哦,好,你买吧,我来做。” 唐致换好鞋,想想又转头:“妈,你跟我一块去吧,我不会挑,等会儿买回来都是壳,没有肉,你们又说我。”她说着伸手来拉她。 她被小女儿拉着,紧着提上鞋跟着出门去。刚刚考虑的事,忘了一大半。 她做了一辈子饭,在厨房里忙活完,泥螺笔架端上桌,女儿女婿们围坐着一起吃饭,餐桌上热腾腾的。 杨帆说:“妈,厦门暖和,比这儿温度高,等你去住段时间就适应了,也许风湿都能变好,我听东北来的朋友说的,人家都是住着住着,腿脚都不痛了。” “哦哦,”她扶着碗边,含糊:“我不惯坐你们那儿的电梯,头晕……那么高!” “住几天就习惯了,别担心。”小格说,“刚开始,可以少下楼,后面让木木带着你。” 想起小外孙,她点了点头,笑了。好久没见这个小毛头了,这孩子“呱啦呱啦”爱说话,小嘴巴不停,她喜欢,但因为隔得远,人家爷爷奶奶照顾着,她总见不着,只好搁在心里。这回去厦门的话,就能天天见了,她真高兴。 后来,还没容得下让她迟疑,房子刚收拾好东西,老唐就真的不行了,这回他真的走了,没给她留下一点考虑的时间。她站在他遗体旁边,才没多久,他就发青发凉,脸上凹陷下去剩下一副高低起伏的骷髅架子,叫看的人害怕,她吓得满手都是冷汗。 还好有女婿在,一切听他的,她魂不守舍地点着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也跟着启程上路。直到大女儿回来,她才又定心了些。 正式去厦门的那天早上,小格悄悄拉着她说话,说了好多话,她忘了好多,记性太差,但记住了一点点,女儿说:“妈,跟我走吧,别怕,我们会越来越好的。” 她于是就真的上车,去了。 没想到,到了厦门大女儿家里,亲家两口子都很热情,没嫌弃她来添麻烦。还准备了一大桌子饭菜,欢迎她,说要带她一起去参加社区的舞蹈团。 那之后,她就当真成日家跟着杨帆妈到处去参加老年活动,不过人家是城里人,有一大群退休的老同事一起玩,她算是跟班,总是走在吴芳后头,有时帮她拿着大衣外套,眼镜,保温杯,有时帮她拍照。不过她乐呵呵的,愿意给她当跟班,本来她心脏不好,也跳不了舞唱不了歌,能跟着看就挺高兴,看她们描眉画眼,戴丝巾,各色花样的,吴芳让她帮着挑选,她挑了一条玫红色洒金的,知道杨帆妈喜欢明亮的,果然,吴芳夸她眼光好,演出的时候戴着,站在最中央。她也跟着觉得脸上有光。 这年冬天,快过年的时候,老杨和西燕一起回趟老家。吴芳的合唱团在准备闽南大戏院的演出,天天排练,忙的很。所以她就自动承担起一日三餐的做饭职责,吴芳每天回来吃现成的,吃完就走,赶着去张罗演出的事。好几天过去,吴芳心里不过意,晚饭后抢着去洗碗,不过没抢过她。 “不用你,我顺手的事儿!”她说,硬是不让吴芳进来。推拉了会儿,她赢了,厨房从来都是她的阵地。 吴芳拉着小格往阳台上去,小格一脸错愕,“怎么了?妈!” “你告诉告诉我,我这条羊绒裙子你在哪个商场买的,我去买一条给你妈穿,我天天穿的这样玩去,让你妈在家里做饭给我吃,是吧,总有点儿不太好,回头她知道这裙子我有,她没有,更不好了!” 周格听完,愣了半天,最后笑了:“妈,这么点儿小事儿。不用去买,我妈怕冷,体铱哗寒,冬天不能穿裙子,您就穿着吧,她不会有想法的。” “啊,是么?” “是啊,真的,我妈冬天都要穿毛裤,不然腿痛。” “这样啊……”吴芳凝着神。 过了几天,她在家里忙着晒被子,趁着天气好,一床一床抱到楼顶上去。杨帆从外头回来,带了一只老大的袋子,进门就叫她:“妈,你来看看,我给买了件大衣,很厚实的。” “哎呦,我不要,我有大衣,穿不完。”她说着摇头。 女婿已经把衣服拎出来,递给她了。又悄悄说给她听:“我妈交代我给你买的,她挑的颜色,说你穿上新衣服,好去看她们演出。” “哦哦。”她又唯唯诺诺地点头,穿上了,不能耽误老姐姐的演出,她得穿漂亮点儿,她想。 所以周格那两天,从上海出差回家来时,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她打电话给杨帆。 杨帆因为正带着木木检票进戏院,没接到电话。 她又打给母亲,“妈,你们都去哪儿了?” “小格啊,我们都在戏院呢,演出马上要开始了,我没空接电话了啊。我负责大家的道具,忙着呢,挂了啊!”她一手举着手机,一手点着绸扇的数量,一把也不能少。 离婚冲动期 第74节 “哦哦。”周格被挂断了电话,茫然地站在家里。 那次的演出很成功,但因为演出服露的太多,吴芳作为重要的女演员,吹了冷风,重感冒,病倒了,发烧 39°。 让她住院两天,她不肯,嫌医院吃的不好,消毒水味道重。所以开了药水,在社区医院打点滴。老杨每天上午一趟,下午一趟,陪着去。 家里就全交给木木外婆了,好在她已经熟悉了,买菜做饭煲汤,把木木带到奶奶家,方便吴芳打完点滴回来就能吃上热饭。 连带着女儿女婿也跟到婆婆家来吃饭。 最后一天药水打完,吴芳鼻子还堵着,坐在饭桌上,当着小格和杨帆说感谢的话:“凤齐做饭真好吃,难怪文文的手艺好,像你。我这两天,要不是吃得好,早就垮了。我跟你说,凤齐,自从你来了,我们家再也没吵过架,我们从前老吵架呢!你都不知道……” 老杨在旁附和:“是是是,我们老吵架。” 她扶着碗边,笑呵呵的,还是说着从前常说的话:“哪里啊,我也没什么用,不会干别的,就煮煮饭。” 另外,有个小剧场,很短,写出来大家乐呵乐呵! 杨帆说:“给我一万块钱!” “干嘛?”周格问。 “我要办张游泳年卡。”他说。 “你又爱上游泳了?” “啊,主要是还可以带儿子一起去,游泳对肺活量好。” “你得了吧,别拿儿子说事儿。你是年龄到了,钓鱼、游泳、骑行,中老年三件套一样都不能少啊?!”她扬声说。 “.…..还有骑行呐,那再多给两千,我买辆自行车!” “滚一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