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为恆星守候》 楔子—谁的殷殷顾盼 天空蔚蓝,晴日的海风使人心神舒畅。 我朝身侧望去,对于身边的他,有股微妙的触手能及的感觉。 兴许是察觉我的视线,他缓缓转过头,与我视线相触。 阳光辉映,照射于他的前额鬓角,发流末端的肌肤落下浅浅的阴影,衬托一双眼眸显得深邃。 我看不清那双目光中隐含的情绪,却有种被透析的感受。 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脸颊有些热度,或许泛起的红晕也洩露了赧然。 「孟柚琳,你信仰着什么?」他看着我问道。 --刘裕,你有信仰吗? 我怔愣了一瞬,便反应过来。 这似曾相似的问题,是我曾经问过他的。 忽而,我移开视线,敛下双眼。因为想起了当时他的答案。 心绪顿时有些紊乱。 因为对面的静默,我缓缓抬起视线,与那双深邃眼眸再次相对。 刘裕的眼眸漆黝幽深,之中蕴藏引力,能将其所愿吸附目光的对象拉曳进去。 或许是因为他的五官本就深邃,但这并非唯一的原因。 也并非情境因素,沙滩,骄阳,舒爽微风,振翅海鸥?? 这些都无法解释,此刻我胸口激动澎湃的缘由。 晴朗日,微弱的风徐徐吹拂,海面澄澈,波纹平淡和缓。 我的心则好似漫涌波澜。 有些道不明的东西轻巧淌过心湖,涟漪绵延。 第一章—他是清朗安謐的光(1) 走廊处的喧哗声从未掩实的门缝传来,诺大休息室显得格外静謐。 今天是平安夜,为节庆製作的节目皆已录製完毕,今日的工作,只剩下耶诞特别企划的线上直播。 在佳节期间,必须暂延与亲友共度欢庆的机会,全心工作,这便是踏入电视圈的宿命。即便如此,工作人员们依旧精神抖擞,用心为幕后筹备精緻安排。 为了传递欢快,为了美好的节目成果,无私积极慷慨的努力着。 外人对娱乐圈的看法,往往觉得这个圈子深如泥潭,幽深而难以透析。 然而,却有为数繁多的从业人员,放弃朝九晚五正常作息的安定生活,在镁光灯与之周围挥洒热情,只是因为纯粹简单的盼想——让正面能量和欢乐散播至眾人的日常之中。 ——叮噹,一声清脆的铃鐺声后,门外传来一段轻快悦耳小曲,调子是耳熟能详的耶诞歌曲。 「成功啦!小柯,真有你的,转成这个音频后,就比较适合在直播时作背景音乐播放了。」 平时不苟言笑的音控师诚哥声音含笑,语毕之后又朗声大笑了几生,看来是有人解决了团队的棘手难题。 我听见外头欢快的交谈声,也被气氛感染,不自觉笑了。 大家都因为音源升级,节目场佈能够更加完美而感到雀跃。 隐约听见说辞谦虚的话音,淡然声线的主人似乎个年轻女生。 之后又听见诚哥和其他人笑着说些什么,以及大伙逐渐走远的脚步声渐渐变小,我想大家应该是前往摄影棚做最终筹备了。 我琢磨着时间,心想可能再过不久,工作人员就会来通知进棚。 或许是被节庆气息感染的关係,今天心情格外愉悦,我将注意力放回眼前的工作上,透过梳妆台大镜面中,看见自己的满面笑意。 我望着镜子里妆容精緻,白里透红的脸蛋,挑了挑眉,扬起自信一笑,满意自己今天的状态很好。 等会儿的工作,一定也会格外顺利。 距离直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而我的任务是必须将眼前的抽奖礼物填写完成。 桌面上成堆的贺卡,款式繁多,每一款都有充满圣诞节氛围的精美印刷。 一旁的护贝纸卡印刷着几段贺词,我拿起笔,继续专注于未完成的工作。 我以轮流写遍各款式卡片的方式轮回,工序井然的誊写,没一会儿,有效率的成果,便在桌面一角堆成卡片小山。 认真书写一段时间后,门外传来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我进来了。」 未等我回应,刘裕推开门时一边说,我些微抬眸,透过镜子看见他拿着两个纸袋走到我身边。 「嗨,你来了呀。」我低垂着头,目光专注于卡片上。 「晚饭来了,你先吃一点。」刘裕打开牛皮纸袋,拿出之中的餐点。 房间内顿时充盈着浓郁香味,吸引早已飢肠轆轆的我注意力。 我正准备接过他递来的餐点时,却看见他盯着内容物不发一语。 「怎么了?」我看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禁疑惑问道。 「餐点好像错了。」刘裕皱起眉头。 食物香气满室四溢,因此我很确定餐点并没有弄错。 「不可能吧。」我站起身,走到他身边看了一眼。「没错啊,都是玉米汤。」 不理会刘裕的反应,我拿走餐盒,拿出环保餐具,回到桌前一边写一边喝起配佐料丰富的浓汤。 「你晚餐就吃这个?」完成三张小卡之后,一直沉默的刘裕开了口。 「对啊,有两碗喔。」我舀起一口汤,笑着朝他点点头。 「只喝汤,这种饮食未免太不正常。」刘裕听起来不太满意。 「不太正常?」我反问他。 「只喝汤,不吃饭,也没有水果,这样不营养。」刘裕一副老妈子语气。 我耸耸肩,用汤匙指向装着金黄色汤品的餐盒,「它是不中看了点,但也是有营养标示的餐点好吗?」我捞起汤中的配料,「玉米、洋葱丁,还有火腿呢,四捨五入也算得上是均衡的一餐。」 「??火腿那种加工食品,一点都不营养。」刘裕闷闷嘟噥。 他双手环胸倚靠着墙,静静望着我,他那深邃的目光总让人看不清情绪。 因为看不明白,所以我总将之认定为对我有意见的情绪。 「拜託—-」,我拉长尾音,懒懒的仰头看他,「我从刚才你打开袋子时的表情,就知道你要说什么了。」 「知道我会说什么,还不是不肯吃健康一点的东西。」 我噘嘴,语气撒娇道:「那你看看我缺了哪些营养,帮我补上不就行了?」 他眉宇松动,似乎是和缓了心情。 「那我准备什么,你都要照单全收。」他的语气微微显得强势。 我不自觉抿起唇角有些笑意,却还是板着脸嗔道:「那你不要在今天破坏我的好心情。」 「我骂你了吗?」刘裕露出无奈的笑,「还以为我话里话外都只听得出关心。」 「我这是先声夺人。」我扬起下巴,毕竟我可是很了解他的,因为—— 「我才不会骂你,从小到大,我哪次不是捨不得对你大声超过两句。」 「承认了吧!」我笑得畅快,「一句就多了,你果然捨得骂我。」 刘裕笑着遥遥头,「我说不过你,捨不得。」他拖长尾音,唇瓣带着笑意。 他从置物架拿来一个药罐,走到我身边。 「我就是担心你吃这么少,会犯胃痛,我们一起长大,你肠胃不好的毛病,我最清楚的不是吗?」 他扬了扬手上的罐子,抿成直线的唇形隐微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又按捺着没说。 只是静静地瞅着我。 我有些不自在的彆扭起来,低下头掩饰脸颊的淡淡緋红。 他突然靠得太近了。 「我才不会让自己生病。」我喃喃地说,语气显得有些羞赧,「再说,不是都有你把关吗?」 「是吗?」刘裕沉吟,似乎觉得满意,神情愉悦许多。 他帮我整理桌面,见我再度埋首于工作,便问:「汤不喝完吗?」 「不喝了,我吃饱了。这些工作拖不得,晚点抽奖完就要寄出的。」我手速飞快地在上头签名。 「不能缓一些吗?」 「这些卡片等会结束上要送给线上观眾的,我必须在造型组来补妆之前写完。」 身旁的人一阵安静,我不禁侧头看了一眼他的方向,发现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目光显得格外温柔。 「怎么了?」我也忍不住软了语调。 刘裕轻笑,「柚琳真是了不起。」 我翘起唇角,掩饰羞涩哼了一声,「还用说吗。」 「当然不用。」他低笑,很轻的揉揉我的头,「把汤喝了吧,冷掉就不好喝了。」 我心微慌,红着脸,「会把头发弄乱的。」 「我会帮你梳啊。」刘裕笑着说。 「你又不是造型师。」我故意斗嘴。 「帮你把头发梳好,再去帮你请造型师做造型。」刘裕顺着我的话道,语气含笑。 「我不饿,要是你喝得完给你喝。」 他摇了摇头,将汤碗的盖子闔上。 「待会工作完你会肚子饿的,我会再帮你加热。」他说着,把变成常温的餐点放进小冰箱。 他又朝门边走去。 「你要去哪里?」 刘裕碰着门把的手顿了顿,回头对我微笑。 「我去热杯牛奶。」嗓音温润道,「天气冷,不饿也要喝一些热饮暖暖身子。」 看着被轻轻关上的门,我轻吁了口气。 其实我说谎,白天工作满档,来到电视台后又忙着顺稿。 我只能把握零碎时间写完礼物的卡片,根本无暇进餐。 刘裕明白这一切,也看透我的处境,他知道我在逞强。 是我总爱在他面前装得毫不费力。 他为我保留面子,温柔的顺从我,照顾我并给我帮助。 在他面前,我从不示弱,甚至过于好强,他比谁都了解我,看在眼里却从不戳破。 他总是那个样子,游刃有馀注视着我的一切。 他就像我的守护者,却做出比守护本身所需更周全的关照和温柔。 然而即便我们再怎么亲近,他却似乎情愿停留这样的地位。 每当感受到他的柔和目光,感受到我们的亲密无间时,我也会不由自主地意识到,我们之间仍然有一段距离,而他似乎并不想要跨越。 不只是朋友,还是青梅竹马;不只是青梅竹马,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成人之后也几乎形影不离。 但是即便形影不离,我们对彼此而言,没有特殊身份,只是朋友。 所以我总是感觉困惑,似乎无法看透他。 第一章—他是清朗安謐的光(2) 「谢谢大家今天的参与,直播结束后,欢迎大家参加回馈活动,索取岁末特典贺卡!只要转发直播存挡贴文,并截图传送讯息,就会有工作人员和您联系,确认寄送资料唷!」 主摄影机后头来了一个人,举着一张字卡。 我眉眼弯弯,朝镜头扬起更加灿烂的笑容。 「在这里提醒大家,贺卡索取的活动,是从直播结束之后正式开始唷,如果是已经转发了节目组粉丝专页预告贴文的观眾朋友,再麻烦你们一併转发等会儿的直播影片,非常谢谢大家的支持呢。」 导演双手插腰,满意地点点头。 轻巧恬淡的圣诞乐曲轻缓响起。 我拿起一旁作为摆设的驯鹿娃娃,凑近脸颊,握起布偶柔软的咖啡色小手摆弄,做俏皮可爱动作。 「今天的圣诞夜特别直播,在此告一段落,大家最喜欢哪个节目片段呢?欢迎透过留言告诉柚琳哟!」 背景音渐渐放大,我放下驯鹿娃娃,不着痕跡地在镜头拍不到的地方摆动指节,回应工作人员的提示。 摄录机械镜头慢慢拉远。 「再次感谢大家今晚的参与,祝福大家都有个温馨甜蜜的圣诞夜,电视机前的小朋友们,都能收到许愿清单上的礼物唷。」 我缓缓转动身子,朝不同机位轮流挥摆双手,笑容慢慢放大。 「我是孟柚琳,我们下次再见。」 ——卡。 镜头周围的灯幕一盏盏熄灭,我灿烂望着朝镜头,坐姿端正含笑挥手,直到摄影团队打造的最后一盏灯被切灭。 「辛苦了!」导演站在摄影机旁,笑着吆喝声「收工了」,转头又和身边的助理低声交谈。 幕后团队的眾人都动了起来,器材碰撞声和三三两两的交谈声,摄影棚里顿时掀起欢腾。 是与方才录影时,被刻意营造的温馨气息,截然不同类型的兴致高昂。 今天是圣诞夜,即便对工作满腔热爱,佳节时分,难免油生早些下班,与亲友们相依庆祝的期盼。 录影结束,我就算功成身退了。 工作人员到我身边帮我取下麦克风,我配合的拉整衣领协助作业。 「接下来的,我自己善后就可以了。你去忙其他事情吧,辛苦了,早点下班过节呀。」 「谢谢柚琳小姐,您也辛苦了,祝您圣诞节快乐。」年轻的工作人员很是客气。 我嫣然一笑,「圣诞节快乐。」 我环视一圈棚内,发现刘裕人不在这里,回想起来,他似乎自录製后半段中途离开后就没有回来。 和忙录于撤除场佈的工作人员頷首致意后,我朝休息室的方向走去,方踏上长廊时,听见来自身后人的叫唤。 「不好意思,柚琳小姐!」 我转过身,看见洋溢着学生气质的女孩。 女孩穿着墨绿色衬衫,牛仔裤,堪堪及肩的中长发被绑成一束短马尾,透着青春的朝气。 「您好,我是星雅电视台派驻于这个节目的工作人员。」 女孩很有礼貌,不仅主动介绍自己,也十分得体的维持社交距离。 或许是因为她和我年纪相仿,也或许是被她工作的积极直率态度吸引,我很快便对她心生好感。 我主动朝她走近,「你好。」 因为穿着高跟鞋,我与她有明显身高差,我微微低头,弯起唇瓣表达客气,「他们派你来帮我吗?那就麻烦你了。」 女孩青涩的脸庞清晰地浮现讶异。 看来她肯定早已听说,我一贯不让自己团队以外的人涉及私人领域的作风。 女孩应该是刚入职的新员工,那些团队里的大人约莫是想藉由派她来和我接触,让我给人软钉子碰,趁机给新人一点下马威。 既然猜到那些人的想法,我就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得逞。 女孩聪明,很快便会意我特意给面子要帮她,顺着我的话道: 「是的,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请让我协助您打理。」 我领着女孩回到休息室,透过交谈,我知道了她的隶属团队,也是韩行话中俗称电视製作组的实习生,目前为顶大影视相关科系的大四学生。 「原来如此,你是刘裕副製作人的学妹。」 听见我的话,女孩露出诧异又饱含困惑的表情。 我以为她是意外我会主动提到刘裕,没有多想,低头解开胸前的别针首饰。 直到几秒鐘沉默之后都没有听见回应,我才后知后觉抬起头看她。 女孩正在帮我整理脚本资料,语气柔和的说道: 「是的,刘裕学长是系上传奇人物,可以说学弟妹们都拿它当偶像看齐。」女孩抿了抿唇,我才发现她似乎是在忍笑,「刘裕学长不止一次和大家说过,他对电视圈怀有热忱,很大的原因要归功于身边有一位格外出色、才华与天赋兼备的榜样。」 我惊讶睁大眼睛,女孩调皮挑起眉毛,笑望着我。 显然话里那个,刘裕经常向他人提起的「出色、才华与天赋兼备的榜样」,所指的确凿是我。 敢情刚刚就只有我一个人在假装和刘裕不熟吗? 「是这样子啊。」我吐吐舌头,若无其事的接话道。 虽然话一说完,还是忍不住尷尬的自己乾笑两声。 女孩似乎觉得我的反应有趣,掩嘴呵呵笑了起来。 「大家都说,学长简直是柚琳小姐的头号粉丝。」她又说道:「只要提到柚琳小姐,学长都会特别有精神。讲起您的作品时,总像经纪人一般如数家珍,还透着一股炫耀自家小孩的骄傲语气。」 女孩说得极为真切,我却感到不可置信。 在我认定里,刘裕从来就不曾如女孩所形容的这般,他性子矜持得不得了,怎么可能扮演谁的粉丝团,尤其是我的粉丝呢。 「??真是有些让人意外。」我喃喃自语。 女孩听见我的反应,却显得无比惊讶。 「大家都是这么想的,提及一个人,眼里顿时有光的表情不会骗人,想必他非常珍惜您这位青梅竹马,并以柚琳小姐您为荣。」 我的心好像被揪住了,一丝道不明的情绪隐约浮现,却仍不够清晰。 刘裕爸爸和我爸爸是事业伙伴,我们两人的青梅竹马关係,可谓人尽皆知,这从来都不是秘密。 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在其他人眼里,刘裕都是如何看待我的。 更确切地说,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私底下的刘裕会与人聊到我。 甚至是在他人眼中,对我表现出近似炫耀意味的形象?? 女孩帮我整理要还回去给赞助厂商的物品,一边和我聊起学校生活的趣事,话题时不时变会带到刘裕的事蹟。 「我都不晓得,刘副製作这么厉害呀。」不知为何,我还是没有改口称呼,女孩似乎也听习惯了。 「是的,学长是教授和同学们都十分讚赏的人。」 「都是第一学府的学生,你也肯定是个佼佼者。」我由衷说道。 女孩却平静摇摇摇头,双手接过我递来的饰品后,慎重收妥。 又望着我的眼眸说: 「学业成绩再怎么近乎完美,终究只能作为课堂上某几个特定面向的评断。」她唇角扬起淡淡弧度,「出入职场,成为新人的学生,一定要学会忘记那些,来自于其他场域的,或世俗价值观赋予给自己的身分,要有决心,明白在这里的一切都应是从头开始。如果没有这份心理建设,就会阻碍在新环境中取得进步和学习。」 我感应到女孩此刻心中想到什么,轻轻握住她的手。 她继续说道:「虽然接受不熟悉的挑战,是新人的份内功课。但正是因为如此,当有人察觉我的难处,并给予帮助,便格外珍贵。」 女孩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让我感到心疼。 或许不只今天这一次,那些老鸟们八成一逮到机会,就变着法子想挫挫年轻气盛新鲜人的锐气。 「现在看来棘手的事情,都是一时的。你这么聪明,一定很快就能在工作中得心应手。」我柔声说。 「真的非常谢谢您??」女孩微微哑音。 我含笑摇摇头,「我也要谢谢你,谢谢你的帮忙,能和你聊天我也觉得很高兴。」 我抽张面纸,想帮她擦眼泪。 女孩顿时有些慌乱,「请让我自己来。」 女孩很快便平復心情,我们坐在沙发上喝茶,她一边帮我清点私人物饰品。 「还没请教应该如何称呼你呢。」我看向女孩掛在胸前的名牌,「可以叫你恩汝吗?」 「当然没有问题。」恩汝笑了,「请多多指教。」 恩汝细心帮我将首饰分门别类安置,整理完毕,她轻轻闔上首饰盒。 「谢谢你。」我非常高兴地道谢。 「柚琳小姐你太客气了,我会不好意思的。」恩汝可爱的红了脸,双手慌乱的在胸前乱挥,「你好厉害,亲眼见证整场直播,更让我亲眼见识什么是真正的『明星光环』」。 突然的浮夸称讚让我羞赧起来。「被坐就坐在身边的人这样说,好羞人啊。」我双手遮住脸。 「您真是??太可爱了啦!」 我们会心一笑,原本幽微存在的隔阂,在嬉闹之间自然地消散。 「以后叫直接我柚琳吧。」我和恩汝说。 「很高兴认识你,恩汝。」我笑着伸出一隻手。 「我也很高兴,能认识柚琳。」恩汝握住我的手。 我们相谈甚欢,时间在不知不觉之间流逝。 女孩子单独相处时独有的恬静,让我感到安然自在。 但是这份静謐并未维持太久,被毫无预兆的开门声打断。 来者并没有敲门,能这样逕自进入我休息室的人就一个。 「是副製作人。」我和恩汝耳语,状若无奈地叹了口气。 刘裕探头走进来,先是有些狐疑的看了我一眼。 才意外地发现在我身旁的恩汝,标志性的一双剑眉意味深长地微微挑起。 他打量着我,半晌看向恩汝,然后视线又飘回我身上。 温沉嗓音淡淡道:「喔,学妹也在。」 恩汝很有礼貌地问候「学长好」。 刘裕应了声,算是打过招呼。 再次望向我,眸底隐隐有波光微动。 我认得那个神情,是他对突发情况感到兴味盎然的时会表现出的反应。 「副製作人?」他拖长的尾音,嘴角扬起愉悦弧度,在我看来完全可以说是看好戏的表情。 我下意识转过身子,直觉性地逃避与他眼神接触。 身后传来他愉悦低笑的声音。 第一章—他是清朗安謐的光(3) 门板打开,我先一步走出电梯,因为心情带着微恼所,步伐明显透露焦急。 晚上10点过后,大楼地下停车塲会转为感应设置,照明随着我的足跡一盏盏亮起又暗灭。 「你别走那么快,小心跌倒。」刘裕在后头不急不缓地叮嚀。 我没搭理他,步伐洩漏了情绪起伏。 今天穿了高跟鞋,这双鞋是我为了录影工作,特别採购私物。 人造水晶镶嵌鞋身,裸露后脚跟设计,从所有角度看去,都闪烁冰晶般莹亮光芒。 简单而言之,是一双漂亮而难走得要命的艺术品。 「小心!」 我越走越快,就在差点于拐弯处跌倒时,刘裕及时托住我的身躯。 我看着他放在我肩头的手,彆扭道谢:「谢谢。」 他没有收手,低头将脸靠近我的耳畔,「不是说了让你小心点吗。」 顺着姿势,我几乎倚靠在他身上,他的胸膛处,隔着衣物传来平稳起伏。 规律稳健的,毫无綺思可能的频率。 对的,对于刘裕来说,我就是这样能和他自然相处,没有丝毫涟漪的对象。 说好听一点,就是像家人熟悉,像「妹妹」一般。 我突然有些不高兴了,我挣脱开他的手。 「因为你作弄了我,所以我暂时不想跟你说话。」 刘裕微愣,然后幡然会意的笑了起来,「你知道的,我永远拿你没輒。」 他笑着走向刚刚藉由后退,暂时与他拉开距离的我。 男人的声线低沉,微哑的笑声磁性,他站定在我面前,球鞋鞋尖微微擦过我的高跟鞋,他低头居高临下的看我,我垂下眼帘,躲避视线接触的可能。 「在想什么呢?」他轻点了一下我的头发,「什么事情惹得孟小公主生气呢?还误会了我。」 我瞇眸看他,「没有误会,还望『学长』敢做要敢当。」语气斩钉截铁。 刘裕有些惊讶地扬起眉梢,「我家小公主好聪明。」 「承认了吧。」我咕噥,戳了戳他胸膛。 刘裕俯身,下巴轻轻搁在我发顶,透着隐约颤动低低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我动了动肩膀,轻轻撞他结实的胸口,被他轻而易举擒住。 「你袭击我。」刘裕声音沉了几分,莫名透着让人难耐的哄人意味。 「你算计我。」我噘嘴,在他双臂笼罩中仰头瞪他。 刘裕含笑凝望着我,眼眸里清晰映着我的倒影。 他态度轻松,只有我情绪带着淡淡怒意。 我推了他一下,趁他毫无防备往后踉蹌之时,离开他触手可及范围。 他微微瞠目,似乎是没想到我会来这一招,有些气笑了。 我对他扮了一个鬼脸,转身朝车子走去。 广角镜倒映着我们一前一后的声音,刘裕双手插在牛仔裤兜里,不紧不慢走在我身后,隔着一段距离目光紧随着我。 「慢慢走,小心等别又跌倒了。」他的嗓音在深夜空旷的停车场响起回音,叮嚀话挟着淡淡笑意。 「要是眼睁睁看着我跌倒,那肯定是你的问题。」我环着胳膊,斜靠在车旁,故意和他斗嘴赌气。 刘裕彷彿浑然不觉我的脾气,笑咪咪走到我身边,站定在我面前垂头背着光源瞅着我,或许是夜晚万籟俱寂的缘故,他的眸子幽深。 「干嘛这样看我??」我目光游移,盯着他双脚围困住我两侧,「你在玩老鹰抓小鸡吗?」 他将我虚揽在怀中的胳膊,他微热气息浸染我的鼻尖。 黑色的眼眸有流光闪动,我望着恍惚,一时间没有听清楚他低低说了什么。 「我觉得??」 「你说什么?」 刘裕胸膛轻颤,笑得很欢。 「我是说,你说的没有错。」他低头,用鼻尖点了一下我的额头,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时便离开,侧身打开车门。 我微恼红了脸,面子上得赢,还是虚张声势地嗔他一眼,才在他掩护车顶下坐进副驾驶座。 刘裕低低轻笑,慢条斯理关上车门,悠然从另一头上车。 我盯着他发动车子,设定空调,调整后视镜,见他没有半分话要说。 「你好像有什么必须跟我解释?」 刘裕侧首,含笑又带点讨好的看我,「小公主今天有发现我录影中途不见,好欣慰。」 我压下微微翘起的唇瓣,刻意板着脸,「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录影结束才发现你不在。」 刘裕不以为意,依然笑着,自顾自解释起来: 「刚才宣传部的人来电话,要确认新年连假的粉专排程。」他额头抵在方向盘上方,呈45度角侧头看我,带笑的眼眸挟着碎光,「你的工作对我而言从来都最重要,何况这次企划本就是我为你量身打造。要不是他们一直打电话催我,我才不会离开摄影棚。」 刘裕语气委屈,「说是急着要交上去,让我签过文件就好,来了之后又不放人走,竟然要我参与讨论八百年以后的提案。」 我忍不住噗嗤一笑,「到底是多久以后的提案?」 听见我的提问,刘裕原本盛气的目光顿时虚偃下来,他囁嚅:「??四月份。」 以电视台所需的作业时程,四月份执行的方案,绝对称得上急件。 因为对此心知肚明,所以刘裕说起埋汰的话,都带着一点心虚。 「关键是我比谁都想看完整场直播。」刘裕彆嘴,表情又更委屈了些,「你怎么这么不会抓重点。」 「因为某人也不太会抓重点。」我模仿他的语气。 他盯着我不发一语,修长的指节一下一下敲着方向盘。 「为什么自作主张安排人陪我回休息室?」 「哈哈哈,你问了呀。」刘裕没有丝毫意外,缓缓说:「你经纪人不在,助理也提早回家了。团队难得合作了你大明星,于情于理,都该派人候差遣,你说是不是?」 「??」 我是不经常和今天的团队工作,但这电视台里没有人不清楚,我一向不调拨幕后的人为我单独服务。 刘裕当然也懂我的心思。 「你也知道,职场圈子里荒诞的上下属关係??学妹一个名校在学生,又单枪匹马来实习,总会有没事找事的。」 「??」我将指甲掐着指腹,彷彿有意转移焦点。 「谢谢你帮忙,我知道你是不忍心有人被欺负。」 「??嗯。」我的心微微揪紧。 刘裕看着我,「怎么不说话?还生气吗?」 「这种事有什么好生气的,明明能帮助学妹??不是吗?」 咬字讲「学妹」时,我差点掩饰不了情绪。 刘裕笑了,大力揉着我的头,哄小孩语气笑着说:「我家柚琳好善良又聪明。」 一丝微妙且不明晰的情绪笼罩我的心,我不想被发现,只好强迫自己表现得开心。 「不客气。」我轻快道,从门边拉下安全带,「该回家囉,不是还要到饭店跟爸爸他们会合吗?」 刘裕朝我伸掌,要帮我系安全带。我却无视他的动作,自己将安全带系好。 这番甩态很明显,这么多年来,我自己系安全带的次数寥寥可数。 刘裕傻眼,手依然悬在半空,神情既受伤又衝击。 我装作没察觉,「回家吧。」 刘裕却没动作,他挠着头发,一脸伤脑筋的样子。 沉默一阵子之后,他动了动唇瓣,语气迟疑,「学妹??是因为学妹吗?」 我放下因无聊拿出来玩手机,微微偏头看他。 「是因为我让你帮忙学妹,你不开心吗?」刘裕又重复问了一次,表情竟然有点若有似无的欣喜。 「学妹有名字,你知道吗?」 「知道啊。」刘裕错愕。 沉默再度蔓延几秒,他突然「啊」了声,倒抽一口气。 他用指腹摩挲下巴,意味深长的看着我,脸竟然红了。 「会是我想的那样吗??」他近乎无声地喃喃自语。 我不想说话,这时候说话只会增加抬槓。 刘裕很了解我,知道即使他猜中了什么,只要我不想承认,就怎么问都没有用。 他系好安全带,就要发动车子。 「——我没有吃醋,你不要乱想。」 听见自己带着小脾气的声音,我实在忍不住暗骂自己不争气。 刘裕转过头,笑容很大,唇角高高翘起,白齿清晰展露。 他轮廓深,星目剑眉类型,下頷线条流畅,天生偏小麦色皮肤,面无表情的时候气场清冷。 但笑的时候,却分外充满清朗俊少年气息。 「快点开车、回家。」我嘟嘴,睁圆眼睛望他,嗔声命令。 「好,悉听小公主命令。」刘裕语调微扬,藉后视镜调笑看我。 「刘小裕。」我唤道,这一回真的带了些微恼意。 刘裕很懂适可而止,握着方向盘但笑不语,总算发动了车子。 汽车驶上城市里的主要大道,漆黑天幕下,霓虹灯在高楼大厦之间跳跃。 刘裕目视前方开车,却隐隐传来偷笑的声音。 我大致猜得到他在想些什么,但实在不想搭理,乾脆闭目养神。 不晓得是太专注开车,还是有意想让我清醒的陪他开车。 「那个学妹??」刘裕突然起了话头,「我跟她不熟,真的。」 我慵懒动了动眼皮,睁开一丝缝隙。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我说得很小声。 刘裕像是被噎住了,他其实有充分的理由,但心里很清楚点破这句话我会生气。 显然他认为刚才我莫名显得乖僻,是因为误会他和学妹之间的关係。 其实不是的。 与其说是「误会」那种受外在因素影响的状况。 其实是我因内心运作而產生迭宕纠结。 就像他问我是不是吃醋,可是明明我们之间没有合理发生这种情节的可能。 我们又不是恋人关係。 「因为??我会在意。」刘裕看了我一眼,「我不希望让你误会了。」 他把蓄意解释的原因全归结在自己身上。 我轻吁口气,轻轻扫过他脸上认真的神情。 我们之间,至于对我进行长篇大论解释吗? 悠扬柔情的爵士乐打破规律节奏,划开寧静。 忽然手机铃声响起,终止别样的静謐。 「接吧。」刘裕指向抽屉,他的手机亮起。 我熟练的用自己指纹解锁,「刘叔叔晚安,我是柚琳,刘裕在开车 。」 结束通话之后,刘裕已经换车道准备开往另一个方向。 他应该已经听到谈话的内容,但还是确认问:「直接回家?」 「对,叔叔说他们从餐厅离开了,他们要回我家喝前阵子订下的酒。」 车子平稳行驶,爵士乐流畅从容,慵懒回盪于空气。 我们像都忘了刚才让气氛微妙的话题,享受着此刻的安謐。 深夜的城市街道,展露于炫目华灯照耀下,逢人烟稀少夜时,别去喧嚣渲染,显现城市原生形貌。 我和刘裕之间,那些在外人眼中,尽显关係独特的蛛丝马跡。 有哪些微末细节得以被承受深究? 我无从辨别。 第一章—他是清朗安謐的光(4) 关上房门,我接通视讯电话,得救般的呼喊一声。「蓬瑶小朋友,我好想你啊。」 对面的人被我的模样逗乐,笑得很开心。「什么事情又惹得我们孟小公主不开心?」 「不是不开心,是难以忍受。」 我转了转疲劳的肩颈,依稀听见门外的走廊有人走动,传来爸爸和刘伯伯交谈的声音,两个人都有些喝高了,热烈交谈的动静不小。 「等等我,我把手机架起来吧。」我拿起手机,走进靠近床沿的房间深处。 「舅舅和刘叔叔?」蓬瑶问。 我将手机支架摆在床头柜,趴在床沿打了个呵欠。 「对呀,说是圣诞派对,这么说起来,我们家哪天不办派对?」 「热热闹闹的,很好啊。」蓬瑶笑着说。 那笑容里却隐隐透露着一丝落寞,我知道这源自她心底最惦念的心事。 我们都安静了,未尽于言语的心照不宣。 隔着镜头朝彼此微笑。 还是蓬瑶打破沉默:「直播企划的回响很不错,这是刘裕手上节目第一次做直播互动吧?」 提到刘裕,或许是因为稍早的相处,我有些不自然,「嗯,是吧。」 「虽然幕后团队一向没什么存在感,但网路论坛上,刘裕这个电视圈明日之星的呼声一直都很高啊。」蓬瑶那边传来点击滑鼠的声音。 她又道:「像是这个,新世代领军传统媒体,目标不是逆袭,是发扬魅力??」未尽的朗诵,被我这头的动静打断。 原本故作若无其事喝水的我,手握玻璃杯的动作微微一抖,就口饮下的开水,就这样呛进喉咙里。 「你还好吗?」蓬瑶吓了一跳。 「??没事。」 蓬瑶看着我,认真的点点头,「电视台也能做live,严格说起来,直播不是新鲜事,但是融合新兴媒体平台的即时弹性跟高互动率,创造出新的节目效果,也难怪刘裕备受讚誉。」 「??」我没有想到,关于刘裕工作表现的话题,还会延续下去。「这是新闻写的,还是你的想法?」 「这是独具慧眼的星雅娱乐接班人,秉持公正给出的评价。」星雅娱乐准接班人——蓬瑶洋洋自得的笑了,还做了个下背景音乐的手势。 「你们两个未来肯定合作无间。」我十分诚恳,「说实话,你身在英国还如此密切关注国内娱乐圈消息,也是挺尽责的。」 「嘿嘿,这还用说。」准接班人大方接受我的讚许。 而关于刘裕的话题,却像看不见尽头一般没能结束。 「还有你啊,要不是有你参与的节目,刘裕不会这么煞费心神的。」蓬瑶振振有词。 也许她说的没错,今天的节目,除了是刘裕节目所属的电视台,首次尝试特别企划外,也是为我即将在年后开播的个人节目,所安排的先导表演。 经纪人和电视台洽谈之时,原先是没有今日的直播特别企划的,是刘裕主动向上台提案,将预录节目改成了我个人的互动式直播秀。 平面模特儿出身的我,自入行的第一年就参与了综艺和戏剧节目的录製,对于电视舞台和镜头并非生手,然而,毕竟未曾独挑大樑,经纪团队对于我下一阶段堪比转型的演艺活动,格外严肃看待。 也因此,刘裕的相助,不仅是给了我一次展现主持功力的机会,也让这阵子为了宣传、公关等等事务殫精竭虑的经纪人熙姐得以稍加释负。刚才回程的路上,已经收到了熙姐满是感叹和讚许的观看心得,她对这次直播,电视网路双重曝光的扩散速度,及观眾们的热烈回响很是满意。 「想当初,你决定要当模特儿,刘裕可是最激烈反对的人啊,如今的他都要成为孟柚琳工作室的隐藏小组长了。」蓬瑶一脸百感交集。 我可不以为然。「说得像他现在有多支持我一样??」 「为你的个人节目接风,量身打造企划,把你的行程当作自己的,行事历完全绕着你打转,更别提大学时转??」蓬瑶扳着手指数起例证来了,却在最后一句话未完时突然打住。 她顿了顿,沉吟了声,才看着我道:「那柚琳你倒是说说,他如何不支持你发展演艺事业了呀?」 我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今天晚上在地下室停车场,认真解释录製时中途离席原因的刘裕,一股微妙的不自在的感受,在我的心里悄悄生长。 「他??肯定是好的啊,你和大家总说他的好,我又怎么可能想得到他的不好。」我盯着地板,莫名有些彆扭。 蓬瑶哈哈大笑,可开心了,笑得脸都红了,彷彿我做了什么能惹得人捧腹大笑的回应一般。 接收到我的冷眼回应,蓬瑶才稍微敛去笑意,但还是含着打趣口吻的又说了句:「你们两个还真是相像,连白眼别人的神态,都一模一样。」 我微愣,对蓬瑶的评比感到一头雾水。 从小就是完美资优生形象的刘裕,怎么样都不像是会对他人给出白眼回应的人。 最起码,和他一起长大的我就不曾看过。 「我才不会跟他一样。」我反驳道。 我们本来就是截然不同的人。 蓬瑶察觉到了什么。「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想到今晚的某些画面,我的心头顿时又被莫名发闷的情绪佔据,说起稍早在电视台时发生的一件小却使我格外在意的事情。 「学妹?」蓬瑶看起来非常惊讶,我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看蓬瑶的反应就能知道,这绝非寻常现象,我并没有反应过头。 我点点头。「果真是怪事吧?」 蓬瑶沉思了半晌,「是有些奇怪??但又没有那么奇怪。」 这结论有说和没说一样,我正要吐槽,蓬瑶又说。 「你想啊,都说是同校同系的学妹了,他们也确实是本科系的学生,帮同门学妹安排实习机会,其实很合理的吧。」 这话结论起来,就是我自己太过大惊小怪了。 「是吗。」我有些闷。「可是他还让学妹帮我做收工整理耶。」 「我的大小姐啊,这一点他不是说明了?他是因为以为你会婉拒,才想让实习生且是熟人的学妹和你接洽,是不是?」 「是。」我轻轻叹口气。 其实我也已经意识到,继续纠结于这个话题,似乎只会显得我自己不对劲。 「柚琳,你怪怪的喔。」蓬瑶凑近萤幕,端详我的眸光含着一丝揣摩意味。 我自然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不可能!」我应得急切。 或许,这语气反而洩露我内心的慌心绪。 第一章—他是清朗安謐的光(5) 「我什么都没有说,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蓬瑶瞇起眼眸,透过萤幕仔细打量着我,看得我怪不自在的,嚷嚷着要关掉视讯镜头。 「等等,别生气嘛。」蓬瑶赶紧阻止道,「是说,你误会刘裕跟他学妹的关係,刘裕知道之后有什么反应吗?」 「能有什么反应,也就是——」意识到自己承认了什么,我赶紧止住话语,「我又没有误会什么,只是觉得他们的关係不太寻常而已。」 蓬瑶咯咯笑个不停,一副抓住天大证据的神气模样。「孟柚琳,没有误会的话,为什么会关注他和别人的关係寻常不寻常?」像是要诱导我承认些什么。「而又为什么会產生误会呢?通常会对不在乎的人,这么上心的吗?」 我下意识移开视线,「都说了呀,我们一起长大,像亲手足一样,我关心他,一点都不奇怪的。」 「我们三个一起长大,换作是我,刘裕他绝对不会这么急着要将误会釐清。」蓬瑶侧身,发出细微的动静,再回到镜头中央时,手中多了一个深褐色木质相框,她静静的看着上头的画面许久,忽而抬起目光,朝我弯起唇角。 「柚琳,换作是我,也不会因为刘裕或许和其他女生变得亲密的事,而不舒坦或不愉快的。」 我清晰记得,那天切断电话前,蓬瑶柔着声嗓,而显格外深远的话。 我和蓬瑶、刘裕从小一起长大,因为太小就玩在一起了,依刘裕所言,我刚出生,他就认识我了,所以每当别人问起我们认识多久的时候,我总是习惯性地回答「一辈子」。 这一辈子有多长,我们就会认识多久,大抵是这般连结紧密的缘分。 我和蓬瑶是表姊妹,虽然蓬瑶随她父亲姓康,但我们皆是被记载于孟家族谱的同代子弟,孟家从曾祖父被开始经商,爷爷当家后,早年收购了许多產业涉及的下游工厂,大幅掌握收支利润并在市场佔有一席之地之后,逐渐宽裕起来, 我所属的公司——星孟娱乐的诞生,就是事业有成之后,爷爷为使被星探相中,首次登台便一炮而红的心爱女儿,能于闯盪演艺圈时有所依附,精心打造的后台。 那位受欢迎的天才偶像,就是我的姑姑,蓬瑶的母亲,也是当今星雅娱乐的掌权人,如今人人都称她为孟姐,界业颇受景仰,有指标性地位。 介绍过星孟娱乐的如何诞生,方能细述我和刘裕之间的渊源从何而起,星雅电视公司,是我的爸爸因着艺人妹妹的生活,对演艺圈逐渐熟悉,更因而认识了当年尚是知名玉女偶像的我妈妈,两人相识相恋,母亲在事业高峰时坚决引退,踏入婚姻,同时,对演艺圈心怀愿景的这对佳偶,在组建模板幸福家庭的同时,又默契拥有另一共同愿景,成为创建优质节目舞台的电视圈业者。 这般专业领域上的事,自然不是从小被当作集团接班人的爸爸可以胜任,也非作为幕前表演工作者的母亲所擅长。关于他们的理想,与其说是製作精彩节目的愿景,还不如说是怀抱着拥有电视台经营权的美梦,我一直认为,这样的说法,更符合孟氏家族,尤其是我父亲的商人思维。 幸运的事,或许也能说,人世之中总会有些巧合,骤然凑巧的有如命定。 在这个电视台创始美梦,尚未被现实挫折浇熄热情火苗之时,我姑姑,也就是孟姐,她在演艺圈的好友,知名製作人刘柳强,和爸爸因缘际会熟识,二人一拍即合,共同出资创建了星雅电视台的诞生。 这些都是我出生前发生的事。 约莫长我三岁的刘裕,彻头参与了整个电视台的草创时期。也因两家人的紧密交情,见证了在电视台营运步上轨道后才出生的我,截至目前为止的整段人生。 据大人们所说,刘裕母亲在刘裕出生之前,就和刘裕的父亲协议分手。 电视台成长得十分顺利,对刘叔叔而言,不仅得到了大显长才的舞台,也从纯製作人升格为电视產业管理人。 一个事业正值上升期的大男人,带着孩子,再如何待孩子倾注关爱,总有力不从心的时候,每当繁忙时期,爸爸妈妈总会主动提出照顾刘裕的建议。在我出生之前,我们家就备了一间小孩房,是专属刘裕的空间。 两家人交情好,婚前就决定只生一个孩子的我的爸爸妈妈,待刘裕就像自己的另一个小孩一样。妈妈曾经说,多亏了照顾刘裕的经验,她和爸爸迎接刚出生的我时,才不致于碰上新手爸妈常面临的措手不及。 或许是成长环境的影响,刘裕自幼便格外稳重,早熟的他,又不似常见于独立个性小孩会有的寡言沉默,他是温和稳健,使人不由自主接近并依赖的。 像是当寂静夜晚,意识到身处静謐空间时,潜意识下迫切寻觅的光带,温暖恆定的清澈光芒。 就像他,总在我身旁。 第二章—你更相信什么?(1) 已经想不起来上次像这般竭力狂奔,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眼前这座位于60年代旧仓库的摄影棚,是许多拍摄商案的御用空间,其优点是由于位置偏僻,环境清幽雅緻且宽敞,缺点则是由于地理位置尷尬,汽车开不进去,最近的车道与摄影棚之间,距离遥远得惊人。 「柚琳,等等要记得,等到小周出来接你,再走进去。」 我跑过纯水泥墙壁砌成的窄径,心里庆幸今天穿的是帆布鞋,而非平常习惯的楔型鞋或低跟鞋。 在空气不流通的廊道空间中,一边喘气试图平稳呼吸。 跑在后头,平时优雅自持的经纪人熙姐气息不稳的耳提面命。 「知道了,那你让她快点出来,时间快来不及了。」肺活量不足的我,为了挤出这句话差点喘不过气。 熙姊对着电话交代事情,仍不忘朝我叮嚀,「你等一下进去记得慢慢走,很慢、不疾不徐的走,知道吗。」 终于抵达摄影棚时,周美眉——我的助理,也就是熙姐口中的小周,已经站在外头等我了。 「柚琳!这边这边!」她举着一个保温壶,有些浮夸的朝我挥舞着手臂,另一隻手上则握着一把??阳伞? 这场棚拍是注定要迟到了,折腾奔波才勉强在预计时间内前往摄影棚的我,硬生生的被周美眉拦在门口喝常温开水。 「一定要喝完才能进去吗?」 「没办法呀,不能让人看出你是急急忙忙跑过来的,熙姊不允许。」周美眉正握着木质圆梳,细心地整理我的头发。 「熙姐不在,要不我们就这样吧。」我看着还剩下半瓶开水的保温杯欲哭无泪,实在没法强灌进肚子里,我可能会反胃全吐出来。 周美眉朝杯里望了一眼,情意相挺,「你再喝一口,剩下让我来。」 就在周美眉一边为我撑伞,一边灌扬饮帮我解决的开水时,手机铃声响起,周美眉应着,一边朝我比了个ok手势。 我点点头,就要朝入口走去。 然而周美眉不知道看见了什么,突然扯住我的衣服,将我拉往自己。 「怎么了?」我吓了一跳,诧异地问。 「等一下。」周美眉用嘴型对我说,我立刻噤声。 熙姐那边发现动静,周美眉遵从上司旨意,将手机凑近我耳廓,「大小姐啊。」熙姊叹息,电话另一头传来跟鞋走动声,熙姊压低了声音,「我让你慢慢的进来,听见没有。」 「可是已经迟到了啊。」我不自觉也开始用气音说话。 「你说的开工时间,实际上是梳化时间。没有资歷最长的人却总是乖乖提早来排队梳画的。」 演艺圈十分重视前后辈和地位,对于长年任经纪人的熙姊而言,刻意做出排场既是情理之中,也理所当然。 「常态是常态,我们可以做先例啊。」我试着说服她。 熙姐无语,沉默了几秒后叹息。 这事情我们长年观念不合,为了不影响气氛,我也保持了沉默。 感觉到熙姐正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我的手腕突然被扣住,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发出尖叫,就被周美眉掩嘴拉往建筑物旁边躲了起来。 周美眉是我自中学时担任少女服饰品牌模特儿时起,就认识的老熟人,多年的合作,于我们之间建立起的不仅有信任,还有视线就能交谈的默契。 我转过头看她,又顺着她示意的方向朝前方看去。 视野范围并未看见有人走动,不过下秒,前方立刻传来了夹带怒意的尖锐骂声。 「我不管,改妆的事,你现在就帮我处理好,否则我就不拍了。」 我一怔,总觉得说话的人声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是和记忆里的谁所相符。 这个人或许是在讲电话,一阵短暂的静默之后,才听见再次拔高的怒音,「所以说,上星期定妆之后,我不是就让你去谈了吗?」 女子气极怒喝,「现在才告诉我不行,是什么意思??我说,这个经纪人你还要不要当啊?从前我自己结案,跟合作厂商都能沟通的事,怎么交给你办却反而连一个妆容都不能有意见了?」 听见这些话,我灵光忽闪,认出了外头的人。 「candycathy——!」我和周美眉对视,以气音异口同声说。 第二章—你更相信什么?(2) 一阵急躁的踱步声逐渐接近我们的方向,我升起戒备,下意识捏紧指节。 要是被撞见现在的画面,任谁都会认为我们在偷听——当然这也是事实。 就算解释说明是情况所逼,倘若在业界传开,必定会衍生麻烦的问题。 「你说平面广告和电视广告的差异?这不用你说我也都懂。」 cathy的情绪激昂,怒意满点的声线愈来愈清晰。 「我的意思很清楚了不是吗,那个妆效我看不顺眼,我要换成孟柚琳擦的那一款眼影盘的型号。」 突然被点名的我愣住了,由于太意外,一时之间甚至忘记了要担心即将被发现的事。 周美眉挺身,将我挡在身后,我愣愣地回神,听见她低声说:「你站后面一点,去看看大树旁边能不能躲,躲好,不要有任何动静。」 周美眉戒备望着前方动静,还不忘叮嘱:「小心安全,别让枝叶刮到你的脸喔。」 正当我躡手躡脚地朝一旁的树丛前进,又听见cathy的尖锐怒音:「当初我真是瞎了眼,才会和你签约。」 说实话,我开始同情起这位素不相识的经纪人了。 周美眉脸上的神情凝重,看来是对于cathy的脱序言行感到忍无可忍。 我开始评估是不是该提醒眉头紧锁的周美眉,现在并非插手管教别人家艺人的合适时机时,从刚才就一直躁动着的周美眉突然静了下来,连带着咄咄逼人的话声也停止了。 我听见了摄影棚的大门被打开的声音。 「熙、熙姐??」cathy的声音颤抖,前一刻的跋扈气势散尽。 对方没有立刻回应,场面陷入尷尬的寂静。 过了几秒鐘后,熙姐终于开了口:「原来是你啊,我听工作人员说外头热闹着,还以为我们家柚琳来了呢。」 cathy一改方才讲电话时对自家经纪人的颐指气使,恭恭谨谨的打招呼。 见到这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我惊讶的目瞪口呆,周美眉则不掩鄙夷的冷嗤一声。 「进来吧,化妆造型的老师都在等着呢。」熙姐和悦的说。 关上门前,又不轻不重地重述了次,「可以进来了。」 离开摄影棚的路上,周美眉平均每十秒鐘,就会试图开啟一次同样的话题。 「那个candycathy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竟敢拿网红发个照片业配的态度在跟导演谈条件。」 ——这话算是职业歧视了喔。我默默在心中替周美眉向广大网红们道歉。 熙姐坐在前座,从上车之后,视线就未曾从平板行事历上离开,「人家有粉丝基数,当然敢言啊。」 「30万粉丝算什么,我们柚琳可是有——」 「周美眉,我们不做比较。」 「喔,抱歉柚琳,我忘了你最不喜欢这种事情了。」周美眉满怀歉意,坦然接受我的制止。 我勉强牵起微笑,说了声没事的,心里却有些恍惚,刚才cathy在外头说的话,一直盘绕于我的心头挥之不去。 「柚琳,你是不是累了?今天的行程都结束了,要不我们直接送你回家?」熙姐从前座回头,有些担忧地望着我。 我摇摇头,「我和熙姐你们一起回公司。」 通常我下工之后,都会回到位于和电视台同栋大楼的经纪公司办公室,再让刘裕送我回家。 这是自我出道以来,长久维持的默契。 「好,还有段路,你就小睡一会吧。」 我闔上双眼,感觉到周美眉担忧的视线,但心绪微乱的我半点宽慰的句子都挤不出口。 关于今天在摄影棚外撞见的场景,还有cathy今天拍摄时,一改以往见面的热络,有意无意间对我保持距离的态度,都莫名使我在意。 第二章—你更相信什么?(3) 感觉到有人轻抚我的发梢,我下意识伸手握上,对方的动作忽而顿住了,我缓缓睁开眼,「??刘裕。」 刘裕的耳根有些红,「柚琳,到家了。」 我眨了眨眼,花了些许时间理解周遭的情景,「我怎么在你车上了?」 「你们回到公司时,我刚好从外头回来,小周姐说你今天下工后就没什么精神,我就打算直接带你回家。」 「是你抱我上车的吗?」 刘裕垂下眼帘,「你睡得很熟,况且是在公司??也不会被你的家人看到。」 我抿脣浅笑,「说得也是呢。」车内的空调似乎有些热,「刘裕,你怎么了?脸好像有点红。」我将手探向他的额头。 他维持原本的姿势,任我拨弄额上的发梢,手背轻轻覆上他的额际。「好像有点烫??嗯?」 刘裕忽而扣住我贴近他的手,我惊讶的看向他,他也望着我,车内光线幽暗的缘故,他的眼显得漆黑深邃。 刘裕没有说话,定格一般凝视着我,我的体温似乎也在升高,车内变得比刚才更热了。 我试图说话,没有发出声音,喉头因为莫名的燥意而有些乾涩。 刘裕的眸光深灼,纷扰了我的心跳,思绪跟着紊乱的呼吸凝滞,我只能怔怔看着他的脸在自己眼前慢慢放大。 空气似乎也在此刻停止流动。 「柚琳。」就在刘裕的额头即将碰上我时,他突然停下倾身的动作。 我感到手心处有隐微的湿意,刘裕的手很烫,烫的出了手汗。 我才意识到,我们一直交握着手,刘裕的双手分别紧扣着我的手心。 「你在发抖。」 刘裕勾唇,扬起浅浅的笑。 明明是在笑,却让我看得有些闷,心脏像是被揪紧了一下。 刘裕的表情莫名紧绷而不协调,他试图藏匿真正的心情。 「刘裕。」在他松手的瞬间,我喊住他。 他顿了顿,帮我解开安全带,「回家吧。」 「刘裕!」我莫名坚持,不顺应他的故作若无其事。 刘裕抬起浓而挑的眉宇,目光明亮,却依然有股难辨的情绪混杂于中。 我没有说话,片刻后他淡淡道,「走吧,叔叔阿姨肯定做了满桌好菜等着我们。」 说完他就下了车,绕过车头为我打开车门。 我望了眼他覆于车顶的手,视线被后方墙角的监视器给吸引。 忽然感到有趣,指着他的身后笑了笑,「说实话,我们这种相处模式竟然没有被传过緋闻,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刘裕抿脣也笑了,垂眸盯着车钥匙。 「是因为你很相信我吧。」刘裕低声说道。 我一时没有听清,望向他,他却自顾自的关上车门。 锁车控音响起的瞬间,我隐约听见他呢喃般的话音。 「??孟伯伯他真的多想了吗?」 那话意味着什么意思?我没有追问。 所谓「孟伯伯是否多想?」之来由,和一件事情相关。 过往曾有过几回,我在回程中陷入熟睡的时候,刘裕不忍心叫醒我,便直接从停车场背我回家。 刚开始几次家人都没说什么,直到有天异想天开的爸爸,突然在饭桌上指着我和刘裕说:「你们如果要交往,要跟爸爸公开喔。」语毕,还开怀的朗声大笑。 平常都说刘裕是认来的乾儿子的爸爸,怎么会突然有将我和刘裕凑成一对的灵感? 那天晚上,当我向妈妈问起,爸爸晚餐时的话是怎么回事时,妈妈想了想,然后说,爸爸或许是看见刘裕总是风雨无阻接送,又为他展露的贴心行为所动容。 贴心行为——在我眼中,刘裕待谁都是一贯文质彬彬的儒雅温柔。 除了一起长大、家族间关係亲密之外,我们之间并没有更为特别的关係。 他待我好,算起来也就是待青梅竹马朋友的温良友好。 思来想去,或许是近日次数渐多的「贴身护送」,勾起了中年之后追剧热情渐盛的爸爸,起了嗑周围人cp的心。 「以后还是让我起来自己走吧,我爸爸他近年偶像剧看得多了,谁的互动稍热络些,他都能想多给人凑起cp了。」 当时我这么说,和刘裕商量着是否应该在彼此家人面前保持一定距离。 当时刘裕只淡淡的说了句「知道了」。 我看着乾脆应允的他,心里有些不知名的异样情绪蔓延。 那股无法言明的感受,很快便被淡忘了。 由于达成共识的过程简短,此事便也被我忘得一乾二净。 除了偶尔在刘裕车上由浅眠中转醒时,会掠过一丝印象之外,我几乎忘了那段玩笑,以及后续和刘裕谈话的内容。 原本也以为,这个话题并不会在刘裕心中留下记忆的。 可是为什么,他不但没有淡忘,甚至在刚才,露出了那样复杂难辨的神情? 又为什么??我甚至能意识到自己不敢多想,自己怎么会对他言犹未尽的状态,心怀难以忽视的悬念? 这显然已是超乎于对普通朋友的牵系。 第二章—你更相信什么?(4) 车上经歷的微妙过后,我和刘裕之间有股尷尬的沉默。 刘裕是看似淡然却带着颯爽的性子,多数时候都能引领着社交气氛,独处时他也常有话聊。 刘裕的一路缄默并非常事,平时的我也非嫻静温婉,以至于这般沉寂发生在我们之间,显得格外诡譎。 小时候曾发生过几次同样的情况,事由多半因我玩闹或任性使过头,引得好脾气的刘裕动怒,每当这时后,他会抿紧嘴唇,坐在彼此视线所及之处安静看书,待我服软主动示好。 刘裕刚刚收起刷过楼层感应器的门禁卡,下頷微扬,目不斜视的看着楼层萤幕,略薄的唇瓣没有弧度,像是没有情绪一般。 我看了一眼他微蹙的眉宇,心里清楚若不试图改善僵化的空气,等会儿回家爸爸妈妈肯定能看出我们之间有问题。 脑海中转过几种方法,间聊、打闹或是善意触碰,应该都能够化解这股空气凝滞的危机。 然而此际最重大的问题,恐怕是我压根儿不晓得自己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惹得刘裕不高兴。 唯一想得到的,是关于緋闻的玩笑话或许过火了点。 毕竟我又不能确定,对于刘裕而言,现在是不是有使他不能和青梅竹马传出恋爱谣言的原因。 「我刚才说緋闻并不是??」 正当我与开口破冰时,电梯门轻响一声开啟了,我迈出电梯,正想继续说,「爸爸?」 先开口喊人的我却愣了瞬,直到刘裕走到身边,才回过神过来。 「叔叔晚安,您在佈置大门吗?」 抱着圣诞红盆栽的爸爸笑了声。 「新年都过了,这圣诞红再怎么鱼目混珠,也该退位了不是?」 刘裕接过盆哉,含笑说这花养得好,自然是放多久都赏心悦目的。 「你阿姨她託朋友买了些进口松柏,说是风雅也有气韵,这儿之后就给她运用了。」 爸爸拿起放在一旁矮柜上的水盆和抹布,解锁并敞着大门示意我们入屋。 「至于这里头的小玄关口啊。」我想放些香水百合。 「香水百合?」我愣住,下意识瞥了一眼刘裕。 「咦我家小公主这状况外的表情是怎么回事?那不是你最爱的花吗?」 我困惑的皱眉,「是没错,但??」 虽然严格说起来,那是更像是对我而言有特殊意义的花,但这应该不是目前癥结的问题。 爸爸上星期才说过,熟识的花室经营人告诉他,为能支应超量海外订单,新季度决定暂止贩售佔往年营业额较小比例的彩色百合花系。 我不解,看向爸爸,爸爸却也歪头,以同样不解的神情望向刚刚关上大门的刘裕。 刘裕不自然的咳一声,「我忘了说。」 爸爸笑瞇了眼,看起来心情很好似的。 「这么大的惊喜,我可不能佔据功劳。」 「叔叔说笑了。」 刘裕弯身,蹲在鞋柜旁解鞋带,藏在短发之间的耳廓发着红,我刚瞥见又赶紧移开视线。 「我说你们年轻人,有椅子怎么就不坐呢。」 爸爸大笑,拍了拍鞋柜另一端的沙发式长凳,我身边的位置,「柚琳。」 或许累了一天的我有些倦,几分鐘前还全副精神思索着与刘裕之间尷尬气氛的我,反应有点慢半拍。 当我迟钝的意识到自己被点名,还无意义的咦了声。 「你们两个人都怪怪的喔。」 爸爸微仰着下巴,看着约莫显得呆滞的我,又看了看刚刚换好室内鞋,拿起运动鞋的刘裕。 最后转头看着我,再度笑了起来,这次笑得更为开怀,还略带点曖昧。 「我们家的小朋友,不会在玩男女授受不亲那一套吧!」 爸爸挤眉弄眼,丝毫看不出半点平时管理公司事务的雷厉气势。 「花都买了,可别害羞了啊。」爸爸笑着推了推刘裕的肩膀,刘裕的脸颊红的都快能够滴出血来了。 惹得我也莫名彆扭了起来。 「爸爸。」 爸爸听见我的制止,丝毫不受影响好心情的哈哈大笑。 我叹了口气,只当他是追剧嗑cp的毛病又发作了。 刘裕默不做声的将运动鞋摆进鞋柜,绕过神情充满兴味的爸爸身后,来到我身边,又弯身蹲下,动作一气呵成,太过理所当然而导致我直到他将我换下来的跟鞋拾起时,才反射性的抬眸看向他。 「这鞋子??要收回你房里的更衣室吧?」刘裕垂下眼,眼睛盯着地板。 语气太过自然,我只好点点头。 这样的默契,或说是亲暱的界线,在我们之间就像是自然平衡。 然而在其他人眼里,我们两人之间明明流动着微妙的不寻常。 爸爸看了看我,又忘了眼刘裕,没有再出言调侃。 但那含带深意的眼神,隐约透着些许复杂。 第二章—你更相信什么?(5) 「好,很好。」摄影师操作着快门,我随着光圈闪烁的节奏变换姿势。 「下一组直接来,没问题吗?」 第二组服饰拍摄完毕,工作人员将掛满衣物的推车推到一旁,替换上未经拍摄的服饰。 我朝摄影师点点头。「没问题。」 「那几顶帽子留着,我等一下用得到。」造型师连忙朝收拾道具的助理交代,语毕又转过头走向我。 「柚琳,后半部的衣服要改妆再拍,现在把裤装拍完就可以休息一下了。」 我頷首应好,走进以帘幕后的空间。 周美眉抱着成堆连着衣架的服装,跟着我的步伐进入临时架设的更衣室。 「我的妈呀,今天是怎么回事。」周美眉放下衣服,揉着酸疼的肩颈哀嚎。 我赶紧揉揉她的肩膀。 「好像比平常多了不少配件。」我笑了笑。 「这样时间没有问题吗?下一个工作来得及吧?」 「我想没有问题。」 「是不是应该跟公司交代一下啊,还有,下一个工作那边可能也需要告知。」 我接过她递上的衣服,「虽然目前看起来应该不至于耽误到时间,但还是说一下吧。」 「好咧,我等等就去办。」周美眉做了个握拳高举的手势,我被逗得笑了出来。 「麻烦你啦。」我套上浅蓝色无袖薄针织毛衣,对她比了个讚。 「柚琳,可以了吗?」布幕的另一头传来工作人员的询问声。 「再等我三十秒。」 我一边朝外头回应,一边套上品牌的夏季主打商品——修身低腰牛仔裤,然后走出更衣室。 「请坐。」 造型师助理已经在外头后着,细心的帮我套上预先配好的球鞋,迅速打上漂亮的结。 我含笑道谢,随而走向前置作业皆已准备就绪的摄影棚中央。 我喜欢拍摄,喜欢画上不同风格的精緻妆容,喜欢各种妆发造型的自己,喜欢透过镜头,展示一套套或甜美、或英气,以及各式风格迥异的潮流服饰。 我喜欢闪耀的点缀,也喜欢粉嫩色系的布料。 喜欢穿着日常里习惯风格的服装时,得心应手变换姿势与神情怡然的自己。 也喜欢穿上不同于平时形象类型的衣服时,浑身散发着焕然光芒的不同魅力。 我以身为模特儿自豪,并且,深以这个身份的自己为认同感核心。 倘若没有接触这份工作,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这样的疑问,我时常会独自思索。 未曾有过答案。 我想,无论重来过几次,无论我经歷了什么样不同的际遇,无论绕了多少弯,我都会像现在一样,成为模特儿吧。 因为这份萤光幕前的工作,带给我的除了公眾人物身份外,还有更为珍贵的—— 孟柚琳诞生在这个世间的意义。 第三章—自己的模样(1) 有些时候,我会突然掉进尘封的记忆。 那段还太青涩,所以懵懂脆弱的时期。 记忆雏形中的主词,是高中时期的我。 「你到底是和周胜宇说了什么?为什么他还和朋友放话,说绝对不会放弃追你?」 张雅雅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质问。 刚刚进到教室,书包背带还掛在肩上,一脸状况外的我愣了半晌,才勉强明白眼前的情况。 但仍然一知半解??不,我不明白此刻怒气冲冲的张雅雅究竟是怎么回事。 「什么意思?」 「你打算装傻吗?」张雅雅拔高音调,满脸不敢置信地瞪着我。 这个表情有点吓人,我不自觉往椅背缩了一下,虽说张雅雅刻意针对我已不是一两天的事,但这是她第一次这么不客气。 我下意识捏紧指节,感到不知所措。 「怎么了?」 刚走进教室的梁宇洁闻声,也走到我的桌边。 她看着张雅雅,半点馀光都不曾在我身上停留,完全忽略着我的存在。 「宇洁,你看这个。」 张雅雅抬起拎在手中的塑胶袋,里头是三明治和饮料。 「谁送的?」梁宇洁皱起眉头。 「周胜宇。」张雅雅转过头,瞪着我的眼神不善。「给孟柚琳的。」 「什么?」梁宇洁瞥了我一眼,叹了一大口气,表情像是我惹出什么大麻烦一般,她又看着张雅雅手里的东西皱眉。 「周胜宇那人这么夸张,让你帮他转交吗?」 闻言,张雅雅垂下头,沉默半晌后微微摇了摇头。 「你主动说要帮他转交?」梁宇婕又问。 张雅雅以几不可见的幅度轻轻点头。 「雅雅,我说你这是何必呢,明明就还放不下。」梁宇洁无奈,又看向我,「柚琳,这么做对你比较失礼,但我还是必须和你确认。」 明明知道失礼却偏还要开口问。 梁宇洁就算语调措辞都比张雅雅客气,依然能看出是同一伙人的作风。 我明知她根本不在意我的想法,还是頷首表示默许。 「你是怎么和周胜宇说的呢?我是说——上次你不是告诉过雅雅,会拒绝他的心意了吗?」 梁宇洁垂首,表情认真的看着坐在位置上的我。 张雅雅则捏着装有早餐的塑胶袋,躲在梁宇洁背后瞪着我。 我轻轻叹气,觉得今天真是开局不顺,「真的,我亲自拒绝了。」 听见我的话,张雅雅像是被刺激到一般,激动的想要说些什么,梁宇洁安抚地揽住她的肩膀。 看见这么一幅姐妹情深的闺蜜情谊,我顿时有些心酸。 这样子的友谊支持,是我渴盼却未曾拥有的。 「那你知道今天周胜宇会送早餐到教室来给你吗?」梁宇洁再次问。 张雅雅锐利的眼神投射过来,我不禁皱起眉头。 「我不知道。」我摇头,诚实说道。 为了取信于她们,甚至主动补充说明,「我已经许久没有看见他了,也没有联系。」 「好。」梁宇洁说,朝张雅雅示意,「既然都说清楚了,这毕竟是周胜宇给柚琳的东西,还是必须交给她。」 「没关係——」我是想说,要是张雅雅这么在意的话,给她也无妨。 梁宇洁察觉我的意思,赶紧对我使了眼神制止。 我瞬间噤声,真奇怪,我为什么要听她的话? 但我还是顺应她的要求,嚥下欲出口的话语。 张雅雅朝我走近一步,我注意到她捏着塑胶袋的指节泛着白,「给你。」 她将早餐放在课桌面,手指还揪着塑胶袋,面无表情望向我,「孟柚琳,你说的是实话吧?」 必定会有这一问的,我早有预备。 但被质疑的不舒坦依然刺痛着我的心。 「真的。」我郑重地对她保证。 对上张雅雅带着轻蔑的眼神,我不禁对自己的战兢感到可笑。 张雅雅扬起下巴,姿态高傲的瞅着我打量几秒,然后什么都没说,拉着梁宇洁就走了。 我望着她们走出教室的背影,隐约能听见压低声音的窃窃私语。 我闔上眼睛,为不愉快的交谈总算告一段落而松了口气。 「张雅雅就是那种跋扈脾气,你别放在心上。」 程叡翔在我身旁的座位坐下,駑了駑下巴,「不吃吗?」 他指着我掛在书桌旁掛鉤的塑胶袋。 第三章—自己的模样(2) 「吃不下,出门前在家里吃过了。」我看向他。 「不吃的话,我吃了喔?」程叡翔说着,手已经探向塑胶袋边,摩挲出细微的声响。 一得到我的应允,程叡翔立刻从袋子里拿出食物,拆开包装纸时的表情乐得像中了大奖一样。 「谢啦。」他含笑咬了一口三明治,「卡拉鸡腿加猪排,双主餐啊,周胜宇可真大手笔。」 我顺手帮他拆开吸管,他不客气的举起饮料杯,示意我帮忙插上。 他喝着奶茶,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样。 「程叡翔,你真是个怪人。」 看着他夸张的满足表情,我忍不住这么说。 「哪里奇怪?」 程叡翔扬首,轻轻晃了晃脑袋,细软有光泽的浅褐色短头发随着动作微微扬起。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放着自己粉丝送来的慰问品不吃,老是来吃我的早餐,真的很奇怪。」 我的目光转向隔着两排的程叡翔的座位,上头放着一份早餐店早餐,一个麦当劳纸袋,一旁还有数包小包装零食堆成小山。 「珍贵的不是早餐,孟大美人。」 程叡翔笑着调侃,双眼皮下的眸子清亮。 「好油啊。」我拧起眉宇,故意做了个嫌弃的表情。 程叡翔朗声大笑。 「说真的,周胜宇的事情,你根本不需要给张雅雅交代的,梁宇洁也是太惯着她了,简直为非作歹。」 程叡翔气愤的说,形容得生动,我忍不住笑了。 「你都听到了?」 「她特意一早就在教室找你麻烦,不就是为了让其他同学目睹过程吗?」程叡翔耸耸肩。 我环顾教室,时间还早,教室有大半座位都是空着的,主人尚未到校。 唯独恰好有几个位置摆着书包,人却不在教室里头。 很巧合的,那些位置都属于张雅雅的一群朋友。 「想什么呢?」程叡翔叠起长腿,弯身凑近我。 我微愣,回过神来后摇摇头。「没什么。」 「不要太在意她们,白费心神。」他察觉我的想法,温言安慰,然后又像想到了什么似的,「不过,如果她们行为太过分的话,一定要告诉老师,或是告诉我。」 我笑了笑,「告诉你能做什么?」 「帮你讨回公道啊,可别小看我啊。」程叡翔拨动瀏海,神气地说。 「谢谢你的义气。」我笑着说,「但我胆子小,深怕节外生枝。」 「也不值得劳烦即将出道的王牌练习生为我挺身。」我说着,弯眼微笑。 程叡翔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又似乎是紧张的望了一圈四周围。 此刻教室里的人不多,也并没有人在看这边。 他长吁一口气,凑近我说的小心翼翼,「别在学校别提起演艺工作的事啊。」 然而他还是压低了声音,看上去有些不自在。 「这不是公开的秘密吗?」我有些好笑。 目光看向他摆满礼物的课桌位置,又望回他五官俊逸的脸庞。 「就算不是秘密??」程叡翔不知怎么地,突然脸红起来。 他咳了声,随而便恢復有如王子的从容口吻,「总之,我们在说你的事,你不必把她们放在心上。」 教室前门传来叫唤程叡翔的声音。 是班上的男同学,几个人聚集在教室前门,有人朝我们的方向招手,身边还围绕着隔壁班几个男孩子,那些人都是程叡翔相熟的好朋友。 程叡翔朝我扬起爽朗的微笑,走向那群朋友。 顶着一头显眼的浅褐发色,身材高挑匀称,肤色也比一般男生更白皙,且拥有四分之一荷兰血统的程叡翔,是校园里万眾瞩目的风云人物。 外表出色的他,在高一新学期正式开始前,就是备受瞩目的风云人物。 混血儿的帅气外表,活跃于社群页面上的照片中,恰到好处的笑容衬托着英俊五官,更显外貌出挑。 除了出色的皮囊之外,他还拥有深受当今主流青少年价值观所讚誉的才艺——程叡翔是经营着吉他演奏频道,拥有10万追踪者的创作型youtuber。 顶着引人注目的头衔及外表,在高中才透过升学考试,入学这所被外人戏称为「小型资本阶级城堡」完全中小学的程叡翔,并没有如网路上所流传的,遭受直升学生们的排挤或另眼相待。 相反的,他所拥有的魅力,使他收穫了不分男女同学们的接纳和欢迎。 深受同学们爱戴的程叡翔,与虽然身为直升学生,却随着年级升高,愈来愈不受同学们待见的我,处境可说处于天壤之别。 我不如程叡翔的好人缘,最明显的层面,体现于待我施行若有似无排斥的女生群体。 其实在很久以前,并不是这般情况的。 第三章—自己的模样(3) 那是班上只有从小一起直升上来的同学,没有外考生加入的时期。 当时我们的课桌椅,还是初中设备最迷你规格。 一切都未曾经歷过震盪的时期。 张雅雅、梁宇洁和我,曾经要好得形影不离。 我们经歷了彼此年幼时稚气模样,见证对方由小女孩成长为个体气质彰显的青少女。 拥有许多的回忆,国内外参访教学,总要求着老师将划位安排在一起。 曾经老师故作苦恼玩笑道,为了极力守护仨女孩子珍贵友谊,须得多么殫精竭虑。 我们也分担彼此的升学迷惘,为是否参加外考,以及留学规划熬夜长谈。 直到某一天?? 准确的说法,应该是自某个时期开始。 分水岭是从我们之中,有人產生了为恋情而生的烦恼之始。 我们三人间,纯粹无杂质的友谊平衡,悄悄发生了变化。 国一的冬季,张雅雅透过社团活动,认识了大我们一年级的学长。 「雅雅怎么了?」 我刚走进教室,便看见一早就趴在课桌上睡觉的雅雅。 「还能怎么了,又熬夜和周学长聊天了唄。」梁宇洁一脸平常的耸耸肩,头都没抬的兀自翻着课本。 「雅雅,你这样会感冒的吧,穿上外套再睡觉比较好喔。」 我轻晃她的肩膀,张雅雅带着睏意轻嚀,没有动作的意思。 见状,我将自己带来的毯子盖到她衣着单薄的背上。 「吼,柚琳,你不要太宠她啦,熬夜谈恋爱自作自受。」 梁宇洁半开着玩笑的口吻,推了推将脸埋进温暖毛毯的张雅雅,后者因睡眠受到干扰,不满的甩头抗议。 「对了,周学长昨天说,他和同学们一起举办圣诞节火锅趴,问我要不要邀请朋友一起参加。」 睡意消散的雅雅已经起床,趴在桌上轮流看着我和梁宇洁。 「火锅趴?要办在哪里?」梁宇洁正在写课本中的单元练习题,随口问道。 「办在学长家,怎么样?我问过哥哥,他说可以等活动结束之后来接我们,并且送你们回家。」 雅雅有个年长四岁的哥哥,正就读我们学校的高中部二年级,品学兼优,才艺表现也出眾,是校内的风云人物之一。 关键是,对于张雅雅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疼爱有加。 见我们犹豫,张雅雅兴致勃勃地诱劝着。 「这是我们国中以后的第一个圣诞节呢,如果能和好朋友一起度过,不是非常有纪念意义吗!」 「我是没问题??不过圣诞节,柚琳家不是很重视这个节日吗?柚琳没问题吗?」梁宇洁从讲义习题中抬起头看我。 「这点我已经考虑过了。」张雅雅笑着,「圣诞节是星期二,圣诞夜在前一天,柚琳家族的聚会都是办在圣诞节当天的对吧?」 张雅雅和梁宇洁齐齐转头望着我,脸上都写着真诚的期盼。 我的心里滑过一丝暖意,这是被朋友需要的归属感。 朝静候回音的两人点点头,她们都笑了。 张雅雅露出开心神情,走到身边拉过我的手。 「学长家的派对,是办在距离圣诞节最近一个週六的晚上。」 「这样柚琳应该可以参加对吗?」梁宇洁看着我,热切徵询。 我点点头,笑着向好友保证,「没问题,我会提前和家人说好的。」 「太棒了,这一定是最棒的圣诞节!」张雅雅笑得满足又纯真。 我们三个握紧彼此的手。 都相信即将到来的圣诞活动,将会因为彼此的陪伴更显意义及美好。 能够拥有共享喜悦,欢度佳节的朋友们,真好。 我望着两个好友的笑脸,满心暖意。 第三章—自己的模样(4) 「柚琳,孟柚琳?」 我回过神,愣愣的意识到导师的叫唤。 「是。」我抬起头,发现全班的视线都在我的身上。 沉老师站在讲台上,手上扬着一叠纸。 「日本姐妹校的参访,就剩你的回函还没交喔。」 沉老师说话的同时,我察觉到张雅雅的目光,等我看回过去,她已经低下头和邻座的同学说话了。 「能够参加吗?这可能是高一最后一次参访,可以的话,老师希望大家都一起参加。」 或许是出于心理因素,我总觉得女生之间又在交换着什么关于我的讨论。 沉老师的目光仍在在我的身上,班上几个同学的也是。 我有些不自在,以至于无法在全班同学面前答覆这个简单的是非题。 「老师,我的也还没交喔。」程叡翔举手说。 我转过头,看见他对我眨眨眼,笑得爽朗。 我意识到他在替我解围,回他一个浅浅微笑。 沉老师看了看程叡翔,又看了看我,有些无奈,却带着体谅的温和,不再要求我立刻答覆。 最后一堂课的下课鐘声,在几乎同一时刻响起。 老师宣布下课,大家迫不及待收起书本准备离开教室。 「那柚琳跟叡翔,跟我到办公室一趟。」 「好的——」程叡翔朝沉老师走出教室的背影挥手,肩上勾着书包走到我身边。 「走吧。」他敲敲我的桌面,一派怡然的等候我收拾书包。 我感觉到来自不远处张雅雅和梁宇洁的目光,下意识避开可能与之交错视线的角度。 沉老师看着和我一起走进办公室的程叡翔,莫可奈何的耸耸肩。 「程叡翔,你不是已经跟老师解释过了吗?」老师用课本敲了一下程叡翔的头。「你说经纪公司还没确认行程,不能确定需不需要请假不是吗?」 程叡翔嬉皮笑脸,「我忘记了嘛,老师提到还没交的人,我下意识就举手了啊。」 他毫不心虚的哈哈大笑,老师也拿他莫可奈何的一笑。 我明白他的举动是为了替我解危,也朝他扬起笑容。 「不过老师要谢谢你。」沉老师正色道,又转头看向我,「柚琳,对不起啊。」 闻言,我有些愕然,赶紧摇了摇头,「老师别这么说??」 沉老师握住我的手,「确实是老师不好,没有想到??我应该私底下问你的。」 我知道沉老师欲言又止的原因,赶紧回握老师温暖细腻的手。 「老师愿意给我机会私下解释,已经很谢谢您了。」我从书包里抽出资料夹,递上回函。 老师接过填写完整的问卷,程叡翔凑上前看了一眼。 「你要去啊,那我也要去。」 「不是说必须等待公司批假的吗?」老师敲了程叡翔的额头一记。 程叡翔掩上额头,夸张的哇哇大叫。 「老师——这个瀏海很贵的,我坐到屁股都要烂掉才烫好的啊。」 「既然这么贵,不是应该很强韧的吗。」沉老师不以为意,笑着将我的回函收进资料袋里。 我诧异的看着填写起问卷的程叡翔,「你真的要去吗?不需要知会经纪公司?」 「等一下传讯息跟经纪人说就好了。」程叡翔头也没抬,飞快的在问卷上填写资料。 「没问题吗?」 「孟女神比我红多少倍,都有空能够参加了。」程叡翔笑着调侃。 沉老师正听着呢。 我不禁有些侷促,脸红了起来,「那是因为经纪公司同意了,会空出档期。」 还是我将要牺牲行前所有假日,并且在学校方面请假至允许缺席的最高时数,才得换来的结果。 「反正大不了,就请老师出面帮我说服公司啊!」程叡翔笑着说,从书包拿出一个印章,盖在家长签章的栏位上。 「欸,太明目张胆了啊。」 沉老师无奈接过程叡翔的回函,嘴上数落两句,却不见认真责怪的意思。 「哈哈哈,下次会低调一些的。」程叡翔抓抓一头极有光泽的头发。 程叡翔的父母似乎都在海外经商,他目前就跟奶奶还有一位帮佣一起住,也因此,学校老师默许他在家长知悉的前提,自行处理需要家长签署的文件。 据我所知,例如这类需要家长同意的问卷,还有联络簿,都是程叡翔自己盖章。 我对他家里的事情知道的不多,只是偶尔,当眾人讨论着与家人互动的趣闻时,会在他面上看见一股若有似无的落寞。 「说起来,你们最近没有好一些吗?」沉老师望着我。 我很快就意会到她指的是我和班上女孩们之间的关係。 我一时哑言,不知道应该如何答覆,看见程叡翔在一旁默默摇头。 程叡翔抢在我之前开口,「不好,简直太糟糕了。」 「也没有那么夸张??」 「怎么了吗?」沉老师很担忧地望着我。 我正想云淡风轻带过,却被程叡翔打断。 「早上,我看见孟柚琳被张雅雅困在座位上质问,质问啊老师,张雅雅还扣住孟柚琳粉丝送来的慰问品。」 程叡翔说话时比手画脚,绘声绘影的吸引了其他区域老师的探究目光。 我赶紧拉住他的手制止,示意他别再说了。 第三章—自己的模样(5) 程叡翔却像没能理解我的意图似的,继续说道,「老师,她们真的太夸张了,我都替孟柚琳捏好几把冷汗了。」 沉老师垂头沉思,半晌后斟酌着说,「柚琳,如果你同意,老师可以请双方家长??」 我不知所措的望着看似已下决定的沉老师。 我非常非常害怕学校发生的事情让家里人知晓。 「老师,没有关係。」我慌张地摇头,慌忙阻止老师的提议,「张雅雅她们没有欺负我,我们只是不太融洽而已。」 事实上,除了时不时的冷嘲热讽和无视之外,我并没有被欺负。 我只是在班上没有任何女生朋友而已。 最重要的是,我不希望让爸爸妈妈知道这件事情。 还有?? 「前年毕业那一届的刘裕,数理资优班毕业的吧?我记得他和张雅雅的哥哥是好朋友,还是说可以让——」 貌似意识到我对于请家长出面的牴触,沉老师顿了顿,思揣恰当替换方案。 然而老师的折衷,却是提起了我最不希望被看见狼狈处境的对象。 我急着想再度回绝,程叡翔却抢先截了老师的话。 「老师,我可以帮忙。」 我讶异抬头,原本垂眸沉思的老师也疑惑看着他。 「我可以负责保护??我是说,如果孟柚琳和班上女生的相处发生什么问题,我会负责帮她解围。」 程叡翔抓了抓耳后,脸莫名的红了起来。 「什么?」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还有程叡翔一脸郑重其事,是怎么回事? 「就是??」程叡翔顿了顿,突然有些词穷的模样。 难得见能言善道又活泼的他这副模样,感到有些好笑。 沉老师却十分冷静,她沉吟半晌,而后点了点头。 「那就麻烦你了。」 麻烦他什么? 我错愕地扭头看向程叡翔,他没看我,看着沉老师保证道:「没问题。」 「那个??我自己的事情还是不——」 老师的手搭上我的肩膀,轻轻捏了捏,「以后遇到困难,就请程叡翔帮忙。」 「老师,我会好好看着她们的。」程叡翔在一旁抢着回应。 明明就不关他??这是本来就和他没有关係。 还有,虽然这应该不是眼下的重点,程叡翔话里的「她们」是谁? 这时候外头走来一位老师,朝沉老师讲警卫室来了接自家艺人拍摄的人。 「学校里的明星孩子都在你们班了。」传话的男老师温和微笑,看见我和程叡翔,相互微微頷首。 「是你经纪人吧?我陪你出去。」程叡翔理所当然的这么说,看来他今天并没有安排工作。 我们和办公室里的老师们打过招呼,一起朝校门口走去。 通过教师办公室前的长廊,走过充满欢声的社团活动教室,我们步上校园中由碎石砌造的中央步道,沿途程叡翔都异常沉默。 我通常不是炒热气氛的角色,但想到他刚才在办公室说的话,顿时觉得自己有义务主动开口。 「刚才在办公室里时,谢谢你。」 我想他是察觉我不想被家长知悉的尷尬,才会开口解围。 没想到程叡翔却说,「柚琳,我会说到做到。」 我一怔,「什么?」 「你不想让家人知道对吧。」程叡翔冷静的一语道破。 他看着我讶然的神情,又说,「虽然不知道原因,但现有的情况是事实,既然如此,就由我来帮你呀。」 我感到动容,却也认为不应该对他造成麻烦。 程叡翔抢先说,「千万别拒绝我。」他严肃看着我,还对我摆了摆手。 「你怎么??会知道呢?」我不自觉这么问道。 「从刚才就一脸备受惊吓的模样,怎么可能猜不到呢。」 程叡翔勾了勾唇,他手抓着书包背带,望着前方的天空。 或许是我以自己的心情投射了,他看起来有些疲态,也或许是错觉,我总觉得他的语气有几分自嘲。 我斟酌措辞,不知不觉停下脚步。 「张雅雅不喜欢我,但那毕竟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何况??」我抬眸,有些意外地看见远方也正望过来的身影,我又缓缓垂下视线,「更何况,也不是完全没有解决方法。」 「你不会是决定要去唸艺校了吧?」程叡翔直觉敏锐,语气分外确定。 我有些惊讶,却不再意外于程叡翔的话。 或许是流言之故。前些日子,网路出现谣传我将转学至演艺高中的讨论帖。 而这并非全是谣言。 第三章—自己的模样(6) 不知道为什么,对于程叡翔,我能够完全坦白自己的心情。 「反正即使念完普通高中,我还是会当艺人不是吗。」 「可是??」程叡翔看着我,脸上的情绪复杂,也像正犹豫于应不应该说出心里话。 「我妈妈也是艺校毕业的。」我望着一旁的校园地图,上头一处被红点标记,我们正站在综合教学管前方,「非常好啊。」 「当然艺校很好,但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程叡翔竟然看起来有些着急。 我不禁沉默。 程叡翔停下脚步站在我身边,也没再说话。 过了一段时间,我淡淡一笑,轻声道:「可以不想要吗?」 如果转进艺校是我眼下唯一的选择。 我仰首,看着矗立在校园中央,构造高大坚实的七层楼浅灰色建筑物。 这是我自小学时期,每年都会带着记录卡完成健康检查的地方。 小一那年,爸爸妈妈牵着我的手,在这里办理报到。 妈妈是艺校生,在大部分的人眼中,拥有美丽容貌和顺遂星途,后续又和良人共建甜蜜家庭的她,是拥有漂亮人生的胜利组。 但在她内心深处,一直因为止步的学歷,藏着遗憾。 当年的母亲也有机会考取大学,成为兼任学生身份的艺人。 然而,「环境会改变思维,属实不假。」 妈妈说道,「当身边的同学们,总是悬心于竞争激烈的试镜结果,就为能拥有写下事由为『工作』假单的资格,久而久之,自然认为演艺事业是唯一重要的事情。」 妈妈当年是一出道即家喻户晓的偶像明星。 有时候,康庄大道也意味着,未能被聚光灯照亮的岔路路口,不再笔直清晰。 妈妈从未后悔自己的选择,也对自己的人生际遇心怀感激。 但她也这么说,「我希望我的小公主,柚琳,你可以拥有更多的选择。」 妈妈握着我的手,神情温柔,却语重心长。 「不会在太年轻的时候,就觉得视野被侷限窄化,导致只能看见世间多样可能性之中的某一条路。」 直升普通高中,以考取普通大学为目标,是我在国中接下第一份平面拍摄工作时,和爸爸妈妈立下的约定。 放弃在普通高中毕业的可能,对我而言像是原本坚信的地图标的被擦去了一大块。 执念或许可以帮助坚定决心,即便换了学校,也还是能有许多方法,透过补习或家教,达至原来的升学目标。 但总归是换了环境,所有的价值观念和基础都会受到更迭。 我自知天赋,明白自己并不是特别出色卓越的人。 会成为艺人、从事萤幕前的工作,某方面来说,正是我随波逐流于大眾思维的成因。 我有自知之明,虽然演艺工作忙碌,但以我的成绩和积累的学力,要完成高中课业,并且透过学测管道考上一般大学并没有问题。 在现在这个时候选择转学,完全是我对于在班上人际关係艰局的逃避。 而即便现在加入视为退路的艺校,专业项目对未曾受过艺校教育的我而言,要跟上新同学的进度,亦必将是一段不轻松的长路。 然而我也已经无路可退了。 「我曾经不被孤立的,在国中二年级之前。」 我缓缓看向一直担忧望着我的程叡翔。 他是高中才考进来的,我在升上高中之前,早已于同儕女孩之间的人际关係失势许久。 我看着定定望向我的他,没有看见预期中得惊讶神情。 「嗯。」程叡翔淡淡应了一声。 他微笑,神情很温暖。 我彷彿被感染了温暖气息,「是真的喔,孟柚琳这人也有女生朋友。」 程叡翔蹙起眉宇,「何必这么说自己。」 我轻轻扬了扬嘴角,因为回想起已逝友谊。 「和她们??我们和彼此那样要好,能分担忧愁,共享秘密。」我望向远方的草坪,几个女孩子正欢声笑语,牵着脚踏车从车棚旁的通道离开,「一开始还会困惑,不明白本来要好的朋友为何会开始冷言冷语。我花费好多时间才后知后觉了解,之所以当不成朋友,是因为她们的心事和秘密,变得和我相关。」 「我不再是她们分享心事和悄悄话的对象,却逐渐成为她们女孩心事的话题。」 「周学长,」我顿了顿,解释道:「就是张雅雅的前男友,他不是好男生,拈花惹草的,追的女生不只我一个,就算没有我,他们还是会走到后来的境地。」 程叡翔静静地望着我。 「以我的立场,说这种话似乎并不合适。但女孩子之间若因为男生品行不端,或是态度不明确,而產生的嫌隙,都不是当事人的错。孟柚琳,这些都不是你的错。」 莫名的,我能感觉到他柔和目光中的暖意,我不自觉松懈了紧绷整日的情绪。 我说自己未曾介入,说起来,已经有好长的时间,我不再积极向他人解释。 我看着程叡翔,「谢谢你相信我。」 程叡翔缓慢点头,神情温柔且郑重。 我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像小时候和同龄女孩们确认友谊之后,寻得一处归属,如释重负的心安。 夕阳斜落,我垂下眼帘,突然觉得眼睛有些乾涩。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不愿深入细想,自己在这间学校艰难而寂寞的处境,是不是早已意味着此处并无我的一席之地。 分组时落单,放学被遗落,还有桩桩件件比那些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某些人开始在我面前肆无忌惮窃窃私语。 那些谣言不真实,我什么都没有做。 即使费劲解释,也得不到排挤者们正眼看待。 曾经数度几近屏弃自尊放低姿态,盼求和解机会,却连这样的请託,都被认定为敌意。 「后来我才明白,那些扣在我身上的指控是否为真,除了我自己根本没有人会在乎,她们决定要讨厌我了,对那些人来说,只是动了一个念头罢了。」 奇怪,我明明在微笑,为什么听着我说话的程叡翔,却看起来很悲伤呢? 「程叡翔,你为什么——」 「抱歉。」程叡翔说,他弯下身子,指腹轻触我的眼角,力道十分轻柔。 他温柔揩掉我眼角的湿意。 「我真是的,坏了气氛,被我弄得怪沉重的。」我有些尷尬,不好意思笑了笑。 他的鼻息很近,柔沉的声嗓带着鼻音,微微略过我脸颊的动作很轻,「我的错。」 见他煞有其事的道歉,我不禁破涕而笑。 社团活动结束的鐘声在此时响起,同时间有许多学生从教室走出,顿时一片喧腾,程叡翔在此时缓缓开口。 「虽然是一段漫长的路,这也是你自己才有资格做的选择,但我还是想告诉你,再试试看吧。」程叡翔站在我的面前,神情真挚郑重。 我莫名想起刚刚在教师办公室,他向导师保证会协助我,改善与同学人际关係时的样子。 「我会陪在你身边,」他说,「也保证会尽己所能,使你不受少数同学的特殊对待影响。」 他眼眸含光,一字一顿,极为真诚,「所以,不要因人为因素放弃好不好?」 心脏被微微触动,我仰头望着他,几乎无意识的点了点头。 他笑了,舒爽的暖意在俊秀的脸蛋上绽放着光芒,夕阳馀暉因他的光彩失了顏色。 「你是想考大学的吧?」 远方有一道视线,越过程叡翔的肩头遥遥望过来,我们相隔半座诺大校园远远相望。 我偏头转移视线,让自己专注对话,朝程叡翔微笑。 「是想的。」 「我也想,一起加油吧,为兼顾工作和升学考试努力。」 「嗯,我们一起加油。」我露出真心笑容。 这样的日子,我真庆幸有程叡翔在我身边。 第三章—自己的模样(7) 然而我的视线,还是不自觉被远方驻立的頎长身影吸引。 于远处正和警卫交谈完毕,沿着校园大道朝我们走来的刘裕。 刘裕穿着白衬衫卡其裤,双手插兜,肩头斜背运动品牌腰包,看起来是刚从学校离开。 他微垂眼眸的视线似乎定焦于程叡翔的背影,没有波澜。 望着面前目光沉着的他,我不禁有些出神。 他正缓步朝我走近。 明明是如此。 可是有些时候,即便亲近无间,我依然会觉得这个从小就认识的男孩,离我好遥远。 「你有工作吧,这么留校会不会耽搁??」程叡翔说到一半,被一道淡然的嗓音打断。 「柚琳。」 刘裕视线越过程叡翔看着我。 「嗨,」或许是他的现身使我出乎意料,我的声音有些虚,「小裕。」 听见称唤,刘裕脸上闪过一点不自在,他不喜欢我在外人面前这样喊他。 看见他的无奈,我有一点点得逞的满意。 刘裕走近我,伸手要接我的书包,而我装作没有察觉。 他收回手插进口袋,瞟了一眼程叡翔。 「我以为已经有人通知公司的人来接你了。」他淡淡的说。 「老师说了,我正要离开学校。」 刘裕挑起眉毛,对我的话不置可否。 我明白他是知道的,他从刚才就看着我和程叡翔逗留在教学大楼前。 「嗯。」刘裕应了声,没有说什么,微微侧头第一次正眼看程叡翔。 程叡翔反应快也得体,立刻微笑介绍自己。 「你好,我是程叡翔,柚琳的同学。」 对比程叡翔的落落大方,刘裕脸上流露了一丝不悦情绪,我微愣,想看清楚时,他神色转瞬间又恢復如常淡然。 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我知道你,」刘裕说起程叡翔曾参与录製的综艺节目名,他朝对方伸出手。 「刘裕,」他朝我微笑,「柚琳的家人。」 听见刘裕如此说,我不由得辩驳,「只是像家人的哥哥??怎么了?」 刘裕和程叡翔同时望向我,好像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一样。 我似乎成了焦点,而空气之间瀰漫着一阵微妙的静默。 刘裕率先转移视线,又朝程叡翔问道,「出道发表前,你们团也会到星雅参与录製吧。」 「是的,还没有第一次团体录影的确切排程,但会是在近期。」程叡翔露出微笑。 虽然不至于紧张,但他看起来似乎少了一点平日的从容。 刘裕倒像是没有察觉,「宣传记者会也是近期了?」 「是的。」程叡翔頷首。 刘裕轻轻勾唇,「祝你一切顺利。」 「谢谢。」程叡翔微笑,「还请多指教。」 刘裕拍拍程叡翔的肩膀,「相互指教。」 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让我感觉有些窒闷。 和程叡翔道别时,似乎能感觉到他微微松了一口气。 至于刘裕?? 从刚刚到现在,都是气定神间模样,或许对于他而言,无论在何种处境,都不会有任何事物能扰乱他的心绪吧。 聪明、帅气,良好的家世背景,从小到大不论做什么都一路顺遂,身怀名校光环的学生身份,未来光明可期。 他从来都是身处优势位置。 和时不时便浮现茫然,陷入自我怀疑的我,显然形成对比。 就像是两个迥异世界的人。 就算和彼此一起长大,就算在外人眼中,我们是多么亲密,又多么了解彼此。 我依然可以看见我们之间存在的一道屏障,我不及他,也无法触及。 回家的路上,我靠在车窗窗沿,沉默地听着音乐,刘裕则安静的开车,好一段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今天的学校生活如何?」 车子从校区弯过市区大道,刘裕目光盯着挡风玻璃。 「还好,」我看他,「为什么要假装是经纪公司的人?」 我今天放学后根本没有安排任何工作。 刘裕瞄了我一眼,语气淡然,「我本来就是经纪公司的人。」 我瞇眸瞪他,「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 刘裕没答,握着方向盘,在十字路口拐了弯。 「这不是回家的方向啊?」 「吃饭。」刘裕言简意賅。 我望着逐渐驶近的,熟悉的饭店招牌。「爸爸妈妈今天有应酬吗?」 「康叔叔办了个聚会,傍晚临时敲定的。」 车子慢慢开进地下停车场,刘裕停车,一边透过后照镜看向我,像是察觉我的心情,「我没有在生气。」 「是啊,你摆脸色给我同学看,真是一点都不像在生气。」我没好气嘲讽。 刘裕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 「程叡翔是偶像练习生,你们要是走得太近,惹上什么麻烦就不好了。」他语重心长。 他所说的是实话,但我刻意想和他对着槓。 「明明就没发生什么事??就算要谈麻烦,那也是传播流言蜚语的人,不是我们。」 刘裕抬眼,眼眸闪过一丝精光,「你们?」 我顿时心虚,低下头,囁嚅着声音,「他是很好的人。」 况且,在这个班上,我也只剩他能够说话了。 「柚琳,艺人是需要自觉的。」刘裕忽然严厉起来。 「我还以为自觉这种东西,我已经足够努力了。」 「当你会这样说,就代表没能搞清楚状况。」刘裕冷声,语气带着严肃和不赞同。 我被他的指责语气激怒,不敢置信的转过身瞪他。 「你干嘛乱发脾气?」 他今天真奇怪,冒公司名义来接人就算了,还绕着工作的事说些模糊的话。 行为反常,话里藏针,弯弯绕绕的让人烦心。 「那是即将出道的人,你更是同龄演艺工作者的前辈了。」 刘裕深呼吸,似乎在压抑怒气,「基础份内的事,别给他人抓到能说间话的把柄。」 我觉得委屈,不管是今天还是以往,我从来不曾做过有违公眾人物身份的行为。 学业成绩普通,也不擅处理人际课题的我。 唯一能够抓紧天赋全力以赴的,从来都只有这份在他人眼中只是纯粹「老天赏饭吃」的演艺圈事业。 我从未想过,也绝不可能轻慢,这是唯一能够使我建立自信和归属感受的领域。 第三章—自己的模样(8) 我的心被酸楚垄罩,眼眶泛起泪意,「我的哪一篇动态不是经过公司审核?曾经有哪一次翘掉公司排定的工作吗?」 刘裕抓了抓额发,看起来很困扰,「我说你工作了吗?」 「你不正是在评断我工作上的态度吗。」我冷淡声音,撇过头不再看他。 望着车窗的方向,看见蓬瑶家的车子驶进隔着一车道的车位,姑丈下车替姑姑开门后,蓬瑶也从后座下了车。 我听见刘裕叹了一口气,他将车子熄火,但依然没有开门锁。 「程叡翔的事,就算是我大惊小怪吧。」他稍微缓和口气,作出让步,「对不起。」 我没应声,刘裕莫可奈何叹息,「我就当你接受了。」 我望着窗外,蓬瑶一家人朝电梯的方向走去,一路说笑,光看画面就能感受气氛和乐融融。 「但其他方面??」刘裕的语气带着几分踌躇。 「什么?」 我心跳有些加快,像是感应到他想说的事情。 刘裕顿了顿,说起张雅雅她哥哥的名字,「最近和张恩泰她妹妹那些人,还好吗?」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心在难受瞬间后又平静了下来。 「她这么快就和哥哥告状了?」我试探地问。 见刘裕点头,我稍稍放下了心。 刘裕不是从老师口中得知,这让我比较有底气。 但此刻让我心烦意乱的,是刘裕谨慎忧虑的态度。 「我大致了解过,又是他妹那个前男友的事情,看来上次我对那人警告的,已经忘记教训了,学弟或许还不嫌自己的丢脸事太多。」刘裕握紧拳头,隐隐咬牙道,「那些人没分没寸,我说你真的应该考虑远离那个环境。」 果然,刘裕终于道出了我从方才便隐约察觉出的意图。 「柚琳,要是和同儕相处造成压力,很可能还不如转学,让家教帮助你跟上普通科的学业。」刘裕说着我们已经讨论过不下数十次的方案,「两年后你还是可以参加学测,成效也很可能会更好。」 刘裕深邃润泽的眼眸里,充斥着我难以明辨的情绪,饱含使我心涩的怜悯。 我不喜欢他这样的眼神,像望着弱者的目光。 「我没有问题。」刘裕还想说什么,我抬手制止了他,「真的,没有问题。」 我压抑着微微颤抖的身体,尽己所能的坚定回应。 不能因为刘裕的关心而动摇,也不能被他发现我内心的忐忑和不确定。 我拥有自理能力,能为自己做决定。 我要刘裕也如此相信我的能力。 「我知道了。」许久之后,我听见刘裕低沉的声音。 肩头传来轻柔拍抚,刘裕侧过身子,离我很近,鼻息从头顶处喷洒在我的四周,让我顿时间感到落定一般的安心。 「朝夕相处的人,在大眾眼里有很高的评价权。」他柔声说,像是轻哄着提醒。 刘裕怕我的形象受谣言影响,毕竟眾口鑠金。 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我有自己的坚持,有渴盼能够完成的目标。 有希望能够并驾齐驱的对象。 「我知道了。」我轻轻应道,心里空落落的莫名难受。 还有一点委屈。 刘裕眼角弯弯,语气柔和,「有任何事情都要告诉我,别自己烦恼着,我会和你一起解决,嗯?」 我轻轻应了好,不自觉垂下眼帘。 一头丝滑披散长发,随着低头的动作搔刮过脸颊,痒痒麻麻的,微微刺着皮肤让我想哭。 每当这样的时候,我总感觉自己渺小,对于无所遁形显现于刘裕面前的卑屈自我,感到茫然怜惜。 我从未渴望自己是个强者,只是经常盼望自己能够在刘裕面前隐藏懦弱。 在他面前,我总是格外单薄。 我似乎永远都是个需要被呵护的小孩子,无法独当一面。 「不要瞒着我。」 这或许是刘裕从小到大,对我说过最多次的话。 或许在他心中,我们情同家人,理应亲密,没有秘密。 然而这怎么可能呢? 不论面临工作挑战时的压力,还是校园人际衝突的曲折。 随着成长,我拥有愈来愈多秘密,绝大多数都是为藏匿心事隐瞒刘裕。 是为什么呢? 或许是害怕他太明白我,会使我感觉赤裸透明。 也或许我是害怕发现,他其实无法懂得我的心境。 毕竟我们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我并非拥有闪闪发光内在的人。 不似刘裕聪明,任何领域都表现得出彩,游刃有馀。 没有张雅雅善于交际,能随处建立融洽相处的友谊。 不如程叡翔有光环,天生就有受人拥戴的魅力。 每当有人评论,试图对于「孟柚琳」进行剖析。 总是说起对家世的欣羡,环绕于外貌的讚扬。 也许我天生怀有一点点敏感,因此很早便意识到自己所拥有的,都不是凭藉己力筑起的东西。 当有人说孟柚琳的天生幸运,我偶尔会感到窒息。 我似乎是空洞的,只属于那些肤浅的标籤。 似乎什么人操纵着这副躯壳,都能更加独立,夺目出眾。 倘若隐去外在条件,我能算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害怕察觉事实,我从未敢深思。 而我竭尽所能,只为能在刘裕面前维持些微从容,和藉着拉开距离所形成的一点馀裕。 只是希望他宽容温暖的目光,不会因为现实差距选择离我而去。 只是为了能够在他面前,保有稀微体面而已。 第四章—恋栈(1) 週六夜晚没有工作,难得清间的夜晚。 晚饭后我就待在卧室里,一边整理出差物品一边和蓬瑶视讯间聊。 春天来临,蓬瑶也将完成大学学业。 由于继承家业等规划,她不会在英国待到夏天的毕业典礼举行,待学分等学位相关事项落定之后,她就会返回台湾。 最近,或许是原忙碌的事情都尘埃落定,我们很长开着视讯分享彼此的时间,有话时聊天,大多时候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 一如往常,蓬瑶喜欢和我聊的话题经常有关于刘裕。 「你和刘裕最近都好吗?」 蓬瑶原本正翻着手中的资料,突然停下动作看着我,我察觉视线回望她,只见她微扬唇角后又落下目光,不知正在忙着些什么,隐约可见是在使用手机。 这几日我和刘裕几乎没有多少交集,想到这我心中有些怪异,因而对于这个问题显得心虚。 我垂下眼眸,低声道,「还可以吧。」 蓬瑶掀起眼帘看我了一眼,随口应了声,又继续使用手机。 因为心里尷尬,想转移注意力的我下意识想翻阅杂志,于是在床上半撑起身子,往小桌上捞东西。 虽然我和刘裕确实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但自前阵子在刘裕车上发生的微妙尷尬后,我们已经「冷战」了两个星期。 这段时间,虽然表面风平浪静,但我们之间始终维持着若有似无的距离。 虽然不会假装没见到彼此,却自然拉开成了只剩寒暄互动的距离。 奇怪的是,我们依旧每天见面,他也如常接送我上下班。 有些时候,我们的状态,实在不由得使人感到荒谬。 或许这便是刘裕所定义的「家人」。即便发生不愉快,也不因而改变既定成俗的互动模式。 虽说整体而言,还是能提出些许不寻常。 刘裕的日常接送照旧,也会到我家吃晚饭,但已经好多天都不在家里过夜。 以往,他留宿我家的时间,总是比回自己家还要多的。 「我们看起来有哪里奇怪吗?」我忍不住问蓬瑶。 她和我们一起长大,是最有可能察觉异状成因的人。 「这个吗,无从证实。」蓬瑶耸耸肩,「我都多久没有看见你们两个同框了,只能说光从这一点来看,是挺奇怪的。」 那是因为??我说不出口,那些在狭小空间里,像是引人心跳曖昧的距离,我无法轻易向蓬瑶说起。 光是想起那时,我的呼吸都有些莫名发紧。 「我也不晓得,难道是最近太忙了?工作压力大?」我捏着小毯子,话说的声音不自觉透着心虚。 「很忙吗?」蓬瑶顿了顿,她抓了抓瀏海状若沉思,「他不是每天都还送你下班的吗,也不太像忙不过来的样子。」 她说着一边直视我,像在观察我的反应,锐利目光看得我不自觉心虚。 我有些紧张,「确实不太像是忙不过来的样子。」 顿了两秒,我才恍然意识到有不太对劲,「等等,你怎么知道他都还会接我下班?」我微微提高音量,「我很确定,这几天都没有和你聊起刘裕的事情。」 蓬瑶一怔,先是尷尬一笑,马上又理直气壮地转移话,「这是很简单的联想啊,刘裕是你专属司机这件事情又不是新闻。」她扬起下巴,从容朝萤幕抬起手指,「所以我说的果然没错吧,你们之间有猫腻!」 「才没有。」我着急反驳。 浑然未觉自己被她的气势带走了话题。 「哦——」蓬瑶拖长尾音,得意大笑起来,我中招的羞红了脸。 「有,肯定有。」蓬瑶斩钉截铁,敲起桌上的捲起的文件,语气铁口直断,「而且依我对你们多年的观察和瞭解,不是有人开窍,就是有人按捺不住了。」 「什么跟什么啊??」我摸不着头绪,蓬瑶很聪明却也脑回路奇异,我经常跟不上她的思路。 另一方面,她也有个跟我爸爸一样的毛病,爱嗑cp,尤其爱从身边人下手。 从小到大,她总爱留意我和刘裕的蛛丝马跡,抓住一点小细节就雀跃得像发现什么月老精心策划秘密。 蓬瑶丝毫未受动摇,露出好学生答题的自信表情,笑容狡黠,「都这么多年了,你总有一天必须坦承我的慧眼如炬。」 「我们是不可能的??」我微微苦涩,发出一声只有自己能听见的极细叹息,「嗯?你怎么站起来了?」 蓬瑶倏然站起身,走出视讯镜头外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蓬瑶不语,喇叭那一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我微微困惑,猜想是不是讯号不良导致,调整了下手机位置。 镜头那里停顿了几秒,蓬瑶再次回到电脑前,只见她一手拿着行事历,像是在研究日期,「你明天去东京出差?多久回台?」 「大概四天吧。」 蓬瑶应了声,又接着问,「工作很紧凑吗?」 「应该不是太忙碌。」我拿起行程表查看排程,「除了前两天的日杂拍摄,其他都是从台湾厂商接下来的案子。」 蓬瑶握着笔,一边搭话一边垂首写着东西,末了她望着手里的记事本沉吟。 「看来恐怕会错过了呢。」 「会错过什么事情?」我好奇问,毕竟鲜少看见蓬瑶显露烦恼的神情。 「没什么。」蓬瑶摇了摇头,又想起什么似的说,「四天后啊??这么说来,新戏开镜的时间也将近了吧?」 提到新戏,我的心情顿时添了几分兴奋,「是呢,今天收到消息,回国的週六会举办第一次围读。」 「我们柚琳肯定会有好表现的!」蓬瑶也像被我的兴奋感染似的,扬起笑容。 「这是我第一次拿到女主角呢,毕竟不是科班出身,演技功底不深,也一直没有太多机会磨练。」 我从枕边拿起这几日每天都翻阅直到入睡的剧本,上头写满密密麻麻的想法和笔记。 我轻轻拂过封面上打印着演员栏位的名字,带着兴奋的忐忑流淌过心头。 「一定没问题的。」蓬瑶温柔鼓励,「这段时间以来,你一直都很努力做准备啊,不论是朗读训练还是演戏课,你都付出了超过满分的努力,肯定没有问题,这次能拿到这么重要的角色,就是因为导演看见你的进步和进修效益。」 我满心温暖柔软,感动望着蓬瑶,从小到大,她总是最支持我的决定,相信我能力的人。 真希望她早点回台湾,我微微哽咽,「康蓬瑶,我真的、真的好想抱抱你啊。」 「抱吧。」蓬瑶在镜头那一边朝我敞开双臂,眉梢弯弯盈满笑意。 「放心吧,你只管好好表现。」蓬瑶柔声,「柚琳是最优秀的。」 蓬瑶的温柔鼓励抚慰了我面临新工作难免忐忑的心情,我嘴角轻轻扬起。 蓬瑶的话题依然不离关于刘裕,她说起从公司内部听闻消息。 「说起来,虽说我们最近联络得不多,但据我妈的秘书所说,他似乎真的挺忙的。」 「是这样吗?」我不常过问刘裕的工作,对于他的公事也听闻得少。 即便我们的工作场域偶尔重叠,也总是一起下班,我对于他在职场的情况了解甚少。 想来似乎一直是这么一回事,我们两人之间,一直是他对我的事知悉更多。 听见我不假思索的疑问,蓬瑶无奈失笑。 「我可是人在英国啊,竟然是由你问我。」蓬瑶露出苦恼的表情,含笑叹息,「真不知道是该说刘裕太顾及形象有偶像包袱,还是你太粗心,你们每天见面,竟然能没察觉他变得繁忙。」 我回想了半晌刘裕的日常工作和作息,发现自己确实对于他的工作知之甚少。 刘裕能力出挑也格外独立,从小就够办成许多大人眼中复杂的事情。 通常当听见他人对刘裕讚叹,都是他被动亮相出色成绩时。 先别说是否察觉他行程转为忙碌,在我记忆中,就未曾有过见到刘裕显露疲态的时候。 第四章—恋栈(2) 我回想了半晌刘裕的日常工作和作息,发现自己确实对于他的工作知之甚少。 「除了录影日前熬大夜的惯例外,刘裕最近还忙于其他工作吗?」我问蓬瑶。 一直以来,除了大型节目集中录製的前一日,他很少加班,据其他工作人员所说,刘裕一直对于工作时间必须弹性且不超时有所要求,是团队里公认最在意生活与工作平衡的人。 「大夜不是日日熬着吗?」蓬瑶疑惑,「昨晚台湾大半夜时间他还回我讯息,问他怎么了,他说是新综艺节目脚本加班开会。」 看见我露出诧异表情,蓬瑶顿了顿,「看来他是不愿让你觉得使他抽出时间接送感到压力。」 我心情突然有些复杂,沉默半晌才缓缓道,「他应该告诉我的,我其实可以让经纪人和助理送回家就好。」 听见我说的话,蓬瑶眯起眼眸,凑近萤幕审视着我,良久才无言以对的吁了口气。 「孟柚琳,你是不是呆子?」 我毫不在意的笑了起来,「我本来就不聪明啊。」 「呆子跟不聪明是不同形容词,之间还是有层级差距的好吗?」蓬瑶摆手道,「刘裕就是也和你一样呆,才会没看出自己策略有盲点。」 我不晓得蓬瑶所指的事,只是不禁对她的说法感到好笑。 「刘裕要是知道自己被拿来和我相提并论,大概率会傻眼吧。」 「他要是知道我在指涉什么,肯定不会反驳的。」蓬瑶一副任重道远,煞有介事晃脑道,「看来我回国后的任务还真是不会少。」 我又被她的老成语气逗得咯咯直笑。 「我们又不是幼稚园小孩,还需要有人管秩序才能相处。」 蓬瑶神情突然转为认真,「既然刘裕不提,大概率是不想让你担心,我能理解他的心情。」她眨眨眼睛,「但我想要是被你关心,他会非常高兴的。」 「我知道,有机会我会适当关心的。」 「什么叫适当啊?」蓬瑶哑言失笑,「就凭你们俩的交情,说句关心还需要拿捏什么分寸呢。」 我微微一愣,低声道,「就是??人跟人之间的分际感。」 「什么人教你的分际感?」蓬瑶傻眼,「这不可能是刘裕跟你说的话吧。」 我摇头,直觉地否认,却忍不住陷入沉思,「不是,但是??」 我和刘裕之间若应有距离,会是哪一条关係的线呢? 「但是?」 我垂下眼眸,轻声道,「就是觉得,我们长大了,不可能永远都以小时候的模式相处。」 蓬瑶抬高眉宇,似乎对我的话感到很惊讶,「你不希望这样吗?」 我淡淡笑了笑,「要是不提醒自己我们都是大人了,总觉得自己会对他过度依赖,没有事情是永恆不变的,相对的,我也不能忽视时间更迭就必然存在改变。」 说是这么说,心里却有股难以忽视空落落的感受。 「你们是青梅竹马,彼此相伴长大,多年深厚的关係,带着孩子时期的模式相处肯来就很正常。」 蓬瑶对我的想法并不认同,又问道,「难道说,你们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我静了下来,目光不自觉被引到书柜最上层,刘裕高中毕业典礼上和我的合照给吸引。 照片中的我高举花束,笑得比刘裕这个毕业生本人更为开怀。 别着胸花的刘裕微微侧首,垂眸朝对着镜头灿烂笑着的我微笑,像是正说着什么,时间过得太久,详细情况我已记不清了。 但每当看见这张照片,我都能清晰忆起刘裕温柔说话的语调,还有说比起参与授奖环节,他更重视我能亲临现场为他祝贺,那时的认真表情。 还有我听见他这么说的时候,因为就像听见他说我最重要,而满足又带着羞涩的雀跃心情。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时间能永远停留在那个时候。 我还是心事懵懂的小少女,而他还只是将踏入大学的青少年,我们仍像真正的兄妹。 他还没走得太远,像如今出色的使我感到遥不可及。 我突然有些难抑忽而上涌的百感交集,和蓬瑶说起前段时间和刘裕在车上发生的事情。 「所以说,那天最后你们什么也没有发生?」蓬瑶手杵下巴,静静听完我的话之后沉吟问道。 「是的??吧。」我顿了顿,一时犹豫所谓「什么也没有发生」的定义,有些不篤定的点点头。 蓬瑶偏头沉思,又问,「可是在你看来,自从那天之后,刘裕就变得莫名不自然?」 我拧着眉,坐回萤幕前撑着下巴思索,「就是一种感觉,明明依然天天碰面,可是一旦独处,似乎就有什么氛围使然让人不自在,莫名无法像往常一样坦然相处。」 与其说刘裕变得不自然,不如说我们都变得有些奇怪。 「说不定我自己也有问题。」我有些鬱闷,「或许我心底认为明明发生过那样的事,还若无其事相处的话反而很奇怪,所以不自觉改变了和他相处时表现出来的态度。」 或许刘裕是因为察觉了我的不自在,而受影响才变得拘谨。 「哇!这是开窍了吧,柚琳同学变得好聪明啊。」 蓬瑶睁大眼睛,用力拍手惊呼,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一脸欣慰的她。 「意思就是,你意外的挺有自觉啊。」蓬瑶看起来很感动,「这么多年,刘裕可真是要熬出头了。」 蓬瑶兴奋不已,就只差没有把「我嗑的cp要成真了」喊出来。 我无奈微笑,「都说了我们不是那样的关係。」 「不是那样的关係。」蓬瑶别有深意的拉长语气,「却差点在车上接吻。」 听见她一派自然的说出让人害臊的话,我顿时脸颊一热。 「只是靠得很近。」我焦急反驳,莫名紧张的模样反而使蓬瑶意味深长的瞇起双眸。 「好好好,你们确实清白,清白的你事隔多日还会一个人对那天的遭遇浮想联翩。」她笑着调侃,笑得很欢。 「什么浮想联翩。」我脸颊燥热的不行,反驳都显得无力。「才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多想。」 「知道了。」蓬瑶环胸晃着脑袋大笑,宽宏大量说着放过我了,「那就算你心里不曾起过半分涟漪好了,刘裕是怎么回事。」 我微微顿住,想说什么没有说出口。 「你也不是没有察觉对吧。」 我想起那天刘裕最后带着隐忍和受伤的复杂神情,心里有些怪异。 「是有一点奇怪。」我低低叹气,「但是??」 刘裕他又不喜欢我。 那天过于危险的亲近距离,才是不寻常事。 「哪来那么多但是,你们两个胆小鬼。」蓬瑶露出鄙视的神情,「说,在你看来刘裕变得不寻常的原因。」 是什么原因?工作?生活?还是??真的是因为我的缘故? 我将脸埋进柔软的抱枕,声音闷闷的,「我不知道。」 「一个故作若无其事,一个总说不知道,这样子该要什么时候才会真正长大呢?」 蓬瑶面色凝重的摇着脑袋,振振有词,「我来说吧,你们确实已经到了需要有人推波助澜的时候了。」 「什么?」我一头雾水。 总觉得今天对蓬瑶话语感到状况外的次数格外高。 「你只要记得一件事就好。」蓬瑶神情转为严肃,我正襟危坐认真倾听,蓬瑶满意微笑,「多关心刘裕。」 「我会做的。」我还记得听说刘裕近期格外忙碌的事,大力点头。 没想到蓬瑶却摇头,「一般程度的关心是不够的。」 「什么?」我更加困惑了。 「必须要是更贴心的、郑重的、深入内心的关切。」蓬瑶像是军师一般,气场肃穆的下指导棋。「要让他从你的热烈关心中得到安全感。」 「直到他能够完全对你敞开心扉才行。」 第四章—恋栈(3) 千叶県 在日本出差的几天都是万里无云好天气。 跨海公路沿途的风景辽阔明丽,令人心旷神怡,我忍不住拿起手机,录下一段动态美景。 就在此时,手机跳出讯息。 刘裕:早。 刘裕:工作照很漂亮。早餐有你爱的盐饭糰,真不错。 看见文字讯息,彷彿能看见刘裕平稳含笑的语调和神情。 我弯唇,正打算回覆刘裕,蓬瑶在此刻也发来了讯息。 出差前日蓬瑶在视讯中坚称刘裕对我藏着未诉心情,而且原因在于我,我不置可否。 那一天刘裕睽违多日留宿我家,我们仍没有特别互动。 隔天一早,刘裕比我还要早起,亲自送我到机场。 也是那天我忍不住试探,才知道由于节目製作工作加重,刘裕已长时间连日加班,不是忙着审核脚本、策划方案,就是陪着製作人和编导到处应酬。 或许我过去着实未曾深入关心,听刘裕如此分享工作上的挑战,我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想表达关心,却不知道什么样的话能充分表达心意。 希望给他宽慰,又不明白应当如何措辞,才不至于唐突。 明明这些情绪价值,刘裕总是能够恰如其分为我做到的。 轮到由我实行,却似乎怎样做都有几分彆扭。 所幸有蓬瑶,她就像肩负守护我和刘裕关係的使命一般。从那天之后,时不时便敦促我主动联系刘裕。 甚至要求我回报联系刘裕的对话截图。 这几日下来,我主动联系刘裕的时候明显增加许多。 除此之外,或许是我的主动奏效,刘裕回覆的内容也逐渐增长。 高频率的来往间,我与刘裕的联系时间显着增长。 康蓬瑶:午安美丽宝宝,午饭吃了吗? 孟柚琳:(已传送一张照片) 孟柚琳:搭车前往下一个拍摄地点之前厂商放饭了,我吃了全部的配菜和右下角一格的薑黄饭。 康蓬瑶:我的天好怀念啊!好久没吃到这么道地的日本便当,羡慕。 康蓬瑶:(已传送贴图) 我看着对话框抱着蜂蜜罐子生动垂涎的小熊维尼贴图,忍不住发笑。 孟柚琳:等你回国有空,我们再一起来日本旅游。 康蓬瑶:一定要速速安排。 康蓬瑶:我想去大阪,也怀念表参道跟高円寺。 康蓬瑶:对了,午餐照片你传给刘裕了吗? 见蓬瑶三句不离关切我和刘裕,我不禁微扬唇瓣,点了一张傻笑贴图发送出去。 孟柚琳:(标记您的讯息)好呀,不管是东京大阪还是其他地方,通通编进行程表里。 康蓬瑶:一言为定! 我为蓬瑶的欢呼贴图点讚。退出聊天页面,点进刘裕的未读讯息。 刘裕:公司安排你回国的隔天立刻有工作吗? 同一时间,我已读了刘裕刚刚传来的新讯息。 孟柚琳:没有工作,星期六要剧本围读,经纪人让我准备和休息。 刘裕:要不要多留一天? 刘裕:我明天会过去,后天一起走走? 我望着讯息愣住了,或许是因为我已读不回,刘裕又补充。 刘裕:不用有压力。 刘裕:想早点回家也没关係。 孟柚琳:我留下来。 我几乎是憋着呼吸打字,慌忙送出这句讯息。 刘裕:好。 刘裕:那你到时候联系我时间地点,我去找你。 我几乎屏住气息,为着将和刘裕在异国城市独处而难以冷静。 在前排座位吃着便当的周美眉转头道: 「柚琳,司机先生说就快到??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我赶紧藏起手机,微微发懵地接下周美眉贴心递上来的冰绿茶。 「会不会是中暑呢?可现在是春天啊,哎呀,不要喝太急啊。」周美眉不放心地探着我的额头。 我仰头就口喝着冰凉甘醇的茶饮,感觉心脏跳得有些大力。 这或许是一个契机。 我彷彿接收到好事预告而隐隐欣喜。 第四章—恋栈(4) 赤羽桥駅 步出车站,东京铁塔映入眼帘,下午时还不算太过热闹的街头,几对情侣站在斑马线和人行道为彼此摄影。 我一边在电话里安抚始终不放心的周美眉,一边观察周围来往的人。 「就算是在国外,也必须千万小心,你这次来工作是公开行程,更不用说你的知名度可高了。」 「周美眉,我会小心的。」视线略过一道由人行道另一头走来的頎长身影,我心脏骤然快了一瞬。 那边的周美眉还在絮絮叨叨,我已经无心细听,目光怔怔落在朝着我徐徐走近的男人。 刘裕一身轻便风衣,搭简单休间裤,衬的身型修长,气质清朗。 他看着我,发现我们视线相交以后,露出微笑,远远的朝我挥了挥手。 平时略显冷淡的剑眉轻轻扬起,风吹扬起他前额的发丝,我的心又骤然发紧。 我不自觉朝他的方向迈步,才发现自己还握着手机,赶紧和周美眉结束通话。 「经纪人?」刘裕问。 将手机收进皮包里,我一抬头,刘裕已经站在身侧。 我笑了笑,「周美眉,临时修改机票,她千叮万嘱要我注意安全。」 刘裕点点头,笑道,「我以为她会更担心狗仔和跟拍。」 「是也有??这层顾虑。」我细声囁嚅,耳朵都热了起来。 刘裕含笑看着我,像是没发现我心里的小小翻涌。 他接过我的随身手提袋,邀请似的笑说,「走吧。」 走过人潮聚集的广场,大部分的游客都很愜意,拍照、翻旅游书讨论行程,还有人拿着手机比对经典场景。 回首望着刚走过的路,天桥和东京铁塔驻立于楼厦建筑之间。 「听说周杰伦的说好不哭,就是在这里拍的。」 「嗯,是这样啊。」 「刘裕,你听过那首歌吗?」印象中,刘裕虽然身处电视圈,日常生活却鲜少接触娱乐產业的相关產品。 据他所说,幕后工作人员的任务是打造广阔舞台,至于融贯表演与作品詮释,须由艺人自凭本事。 刘裕沉思了一下,淡淡唸了一段歌词,「眼看着你难过,挽留的话却没有说。」 看见我惊讶的样子,刘裕有些不自在地说明,「之前电视台有个节目海选,不少参赛者唱这首歌。」 我感到讶异,「海选?你做过选秀节目吗?」 「不是我参与的。」刘裕轻笑,指向左边路口,我们一起走过绿灯的斑马线,「同学的节目需要人手,我刚好有空就去帮忙。」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不自觉问出口,赶紧澄清,「我不是那个意思。」 刘裕不以为意,只是笑了笑,「去年夏天。」 「海选工作很辛苦吗?」我微微仰头,看着他的侧脸。「都在做些什么呢?」 「审核资料、背景调查、编排组别、风格评估等等,也不是很复杂的工作。」 「据说这几年想藉着选秀成功出道的人不少,工作量应该很大吧?」 「都是份内的业务。」刘裕轻描淡写。 他的神情很淡,眼底含着浅浅笑意,我想他是真的喜欢这份工作,说起相关的话题,透着让人心动的光芒。 他一直都是一道光。 石墙的另一侧是停车场的出入口,传来小孩子要爸爸妈妈一起牵着她走的声音。 我们相望愣了一瞬,才相视而笑。 「台湾人。」我兴奋的低叫。 「这里也是台湾人爱来的景点之一。」 我无奈的弯了弯唇瓣,「可真伤脑筋,我是设想大家都往晴空塔跑,才选这里的。」 「别担心。」刘裕将手搭在我的肩上,下頷轻轻掠过我的头发,温柔低声说,「这里都是沉浸在幸福两人世界的情侣和小家庭。」 突然近距离接触,鼻息间充斥着刘裕身上的好闻气味,耳边传来他低低的笑。 我装作镇定,微微僵硬地转过身,刘裕眉眼含笑将脸庞凑近,我们几乎脸颊相贴。 「是小情侣!」是刚刚和父母亲撒娇小女孩的稚嫩嗓音。 我和刘裕同时转过视线,才发现身侧一家三口笑意盈盈的站在我们身旁。 刘裕身子僵硬了一下,不着痕跡退离我一步距离,下一秒却轻轻拉过我的手。 「姊姊,你的眼睛好大。」小女孩手握着包装精美的棒棒糖,眨巴着眼睛笑容洋溢,空着的手在空中比画,「好漂亮!」 我蹲下来,与绑着蝴蝶结缎带双马尾的小女孩平视,「谢谢你,妹妹,你也好可爱。」 小女孩张着水汪汪的眼睛,以可爱音调小小的尖叫一声,一瞬不瞬地和我对视,脸慢慢红了起来。 身后的年轻女人笑着温柔引导,「姐姐夸奖你可爱,应该怎么回呢?」 小女孩揪着手指,看看脚尖顏色鲜嫩的儿童运动鞋,又看看微笑等待的我,又看看鞋尖,小脸微微憋红,太过可爱,又让人忍不住想多逗逗她。 女孩的小手握成拳头,耳廓变成红色,低垂着头,微微嘟起嘴巴,稚嫩的声嗓细声说,「谢谢姊姊。」 说完抬眸害羞地看了我一眼,我刚刚要再说话,女孩就跑回妈妈身后,探出小小脑袋,露出红通通的小脸颊覷着我和刘裕。 我和年轻女人会心一笑。 牵着妻子的年轻男人弯身和女儿说话,不知道谈论些什么,他拍拍女孩的头,朝我们温和提议: 「樱树开花了,要不要帮你们拍张照片?」 第四章—恋栈(5) 刘裕带着我绕遍东京铁塔周遭的街道,我们沿途逛着,偶尔瀏览小店,偶尔驻足拍照。 我翻着手机相簿,很喜欢刚才拍下的合照。 「柚琳。」刘裕从贩卖机走来,递给我一瓶奶茶。 我喝着馥郁的茶饮,感到身心通透。 「不重新戴上口罩吗?」刘裕手碰了碰风衣口袋,为我收着我刚才为拍照脱下的口罩。 我盖上瓶盖,将饮料递给他,刘裕仰头喝了一口,才将瓶盖拴紧。 「有点不想戴。」我委屈看着他,语气刻意故作赖皮,「难得在日本逛街,不想戴。」 刘裕微微歪头,做出带着苦恼的表情说,「这可该怎么办呢?我答应了你家周助理,会确保你好好隐藏身份的。」 「怎么办呢?」我把问题拋回去,嘴角翘着愉悦的弧度。 刘裕沉吟,望着我许久,然后像下定决心似的说,「好吧,要是被骂,」他尾音拉长,挑眉与我对视,然后一笑,「只好麻烦她咎责于我。」 我忍不住欢呼,雀跃的跳步凑近刘裕,「小裕谢谢!」 刘裕低首揉揉我的头发,笑声磁性爽朗,我们两个乐呵呵地笑了许久。 绿树斑驳成荫,下垂的枝头隐约擦过他的发梢,他微微弯身,凑在我耳边说悄悄话,关于刚才对街的情侣似乎为了探看我们正在喝什么饮料,男孩频频回头,被女朋友狠捏了一把耳朵。 刘裕原本还在笑,说到最后语气转闷,「我觉得他就是在看你。」 他写着不满情绪的表情太可爱,我忍不住失笑,「隔大半条街呢,哪里看得清楚长相呢。」 刘裕说,他本来想带我逛街,但想到我这几天都在彩妆服饰之中天旋地转的忙碌拍摄,就打消了念头。 我们步行至车站附近小巷的民宅小店吃了日式传统甜品。 傍晚时分,我们抵达驻于高楼层的餐酒馆,从落地窗望出去,便能将发着橙色光芒的东京铁塔尽收眼底。 夕阳正渐渐落幕,天空灰色朦胧带着橘红色光影。 我们在服务生的带位下,落座视野绝佳的靠窗位置。 店员热心亲切,以中文英文做了两次点餐模式与菜单介绍,我频频往窗外看去,充满东京风貌的璀璨夜景令我目眩神迷。 「柚琳,点餐了。」刘裕无奈含笑,唤回我的注意力。 我转过头,心情很是雀跃,「你竟然订了餐厅。」 刘裕笑着,「喜欢夜景吗?」 我大力点头,刘裕瞇起眼睛,笑得肩膀一颤一颤,或许是灯光作祟,他的脸看起来好红,眼眸闪着光芒。 或许是景緻衬托,刘裕神情柔和,我的心里一片柔软。 他眼底映着柔煦的光,「来点餐,待会还能看到更漂亮的夜景。」 刘裕本意让我挑酒,但我甚少碰酒精,对酒了解不深。 最后还是他选了一瓶白酒,又为我点了低酒精浓度鸡尾酒特调。 餐点送上来的时候,夜色已经笼罩整个城市。 东京铁塔散发灿烂光芒,在橘色灯光的衬托下,周围的高楼大厦点缀满星星点点的靛蓝明光。 我啜着特调鸡尾酒,目光牢牢锁在使用刀叉剥除鸡翅骨头的刘裕身上。 刘裕将鸡翅肉盛进小盘子,抬起眼眸,无奈又有些靦腆地看着我。 「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我抿起唇角,笑瞇了眼睛做一个可爱的表情,故意不答覆他的问语。 他耳朵上的红晕让我心情愉悦。 我接过他递上来的盘子,叉起燻烤肉块送入口中,一脸满足的讚叹。 「好好吃。」 刘裕端着高脚杯,含笑望着满足进餐的我。 我叉起一片肉块,凑近他面前,刘裕有些惊讶,无意识咬了咬下唇。 我不禁脸上一阵燥热。 「让你吃。」我故作平静,又将叉子凑近他一些。 他轻轻张嘴,洁白的齿叼下泛着油光色泽的燻鸡肉,从头到尾深黝的眼眸都一直望着我。 我手指微微颤抖,赶紧将手收回。 刘裕嚥下餐食,喉结滚动,我不自觉也嚥了口水。 这是怎么回事? 「好吃。」刘裕浅浅笑了,眉宇轻轻上扬,眼尾带着些许红色。 我感觉脸颊渐渐散发热度,心跳有点不受控制。 然后,服务员送上了「特製甜点」。 我不禁睁大了眼睛,惊喜地望向刘裕,对坐的他看见我的反应,露出宽心且带着宠溺的神情。 洁白的盘式器皿上,摆放着的并非预料之中餐酒馆会准备的盘饰甜点。 盘皿中央,是一整个铺着饱满新鲜水果的鲜奶油蛋糕。 草莓,麝香葡萄,奇异果,还有最末层闪着瀲灩光泽的澄黄水蜜桃果肉。 新鲜奶油与水果香气,带着让人陶醉的气息。 我的心里交织着惊喜与不可思议,凝视着漂亮蛋糕目不转睛。 第四章—恋栈(6) 服务员将餐桌中央收拾出空位,蛋糕摆上桌之后进行一段口头告知,才点燃了蜡烛。 烛火点燃的剎那,我的心激动颤抖了起来,澎湃的情绪在胸口蔓延,我抬起眼眸,对上双手撑着下頷,注视我每个举措的深邃眼眸。 四目交会之际,我清楚看见他的眸底闪动着流光。 让我心悸,心醉,胸口发热的微微眩晕的温柔目光。 刘裕一直温柔看着我,这时缓缓开口,「柚琳,许愿。」 我眨了眨眼,心底闪过细微诧异,却没有显露于面。 烛光摇曳,我的心神微动,眼眶不自觉泛起热意。 和刘裕在国外相约,我们久违的单独在外头碰面,对此,我并非没有期待。 何况是在那样的日子前夕?? 刘裕专注望着我,温柔又热切。 我双手交握在胸前,悄悄朝对面的人瞥过一眼,他弯起唇瓣,让人沉溺的光芒在那双眸底蔓延。 ——还是没有。 或许是忘了吗? 我说服自己忘却漫上心头的失落,弯起笑顏。 这样就够了。 我张开双眼,露出发自内心的甜美笑靨。 刘裕拿着手机镜头对着我,隐约可见屏幕后方的他嘴角扬起的弧度,已经太过美好了。 我对着镜头后的他灿烂微笑,无声在心底许下心愿,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很慢。 像是怕牵系缘分的神明无法听清,像是怕涨溢的情绪漫过胸口无法呼吸。 像是既怯懦他透析我的心情,却还渴望他能听见我的声音。 我朝精緻蛋糕中央的蜡烛倾身,将真挚澎湃的心情收拢心底,深吸一口气将蜡烛吹熄。 「许了什么愿望啊?」刘裕问我,嘴边噙着明显笑意。 我吐吐舌头,做了一个俏皮表情,故作神秘说,「秘密。」 「好,但愿柚琳的秘密能全部都被实现。」 夜色和灯影交叠,刘裕神色温柔的让我一时有些糊涂,刚刚决定贮藏的心情差一点便脱口而出—— 我的愿望有关于你。 服务员将蛋糕均匀分切,满是新鲜水果的横切面让人垂涎欲滴。 我双眼发亮,刚刚因为太过兴奋没有问起,正要开口就听见刘裕沉稳含笑的嗓音。 「多亏有蓬瑶指点。」 刘裕从纸袋里抽出甜点店的名片,是近期新崛起甜点店,在少女之间颇具盛名,店铺也是网路打卡的热门地点。 这趟工作的第一天,行程中在这家店舖附近取景,团队准备了人气品项蛋糕作为点心,周美眉及经纪人都表示名不虚传的美味。 但是重要拍摄日及前夕,我约束自己不碰精緻糕点,这是入行以来便坚守的原则,也是我少数为自己设下的职业道德防线。 因此即便可惜,我还是忍住了口腹之慾,只有和蓬瑶轻描淡写的表示遗憾。 没想到刘裕会为了我准备甜点,而蓬瑶则和他提供了我最心怀嚮往的点心,胸口热热的,我满怀动容。 刘裕眉眼弯弯,想起什么似的说,「我原本打算买的是水果千层蛋糕。」 我顿时有些惊喜,「你还记得吗!」 我们同时说出知名蛋糕店的名字,相望而笑。 「小时候每次一起旅行,都会去吃的。」 刘裕温润点了点头,「柚琳你经常在季节限定口味和经典水果千层蛋糕之间举棋不定,最后总是我配合你点另一种口味。」 我佯装不悦的嘟起嘴巴,「你不是也都说很好吃、喜欢我选的种类吗。」 刘裕又笑了,「是啊,你对甜点品味独到,总是让我吃到最美味的甜点。」 我想起往事,也笑了,「蓬瑶常常因为发觉我们的蛋糕更好吃,而吵着要再点一个,你记得吗?」 「后来好几次,蓬瑶总是抱紧菜单却不点菜,坚持要先听完你的分析才做选择。」刘裕笑得莫可奈何。 这些都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自从你工作愈来愈忙,蓬瑶出国唸书,我们几个家庭好久不曾像当时那样举办海外旅行了。」 我也有些感慨,「毕竟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我们也都在不知不觉间长大成人了。」 见刘裕突然不说话了,只是定定望着我,我困惑的歪头。 刘裕眸光闪烁,半晌后低低地道,「是啊,柚琳真的长大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直觉这话里有些更深层的意思,想要多问他话里是否意有所指,刘裕已经结束话头,催促我品嚐蛋糕。 「喜欢吗?」看着我吃起蛋糕,刘裕温声询问。 我激动地大力点头,「好好吃!」 我用甜点叉盛起一块沾满鲜奶油的新鲜草莓,不假思索送到刘裕嘴边。 在我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之前,刘裕自然张开嘴唇。 我脸颊顿时泛红,觉得自己今天格外不对劲。 这是第几次呢?或许是我多想,今天的我和刘裕之间似乎多了浓厚的曖昧氛围。 刘裕倒显得淡然,彷彿我们往常的互动便是这么亲密。 我感到有些复杂,会不会对他而言,和普通异性的界线就是如此? 还是说??这是和毫无非分之想的妹妹的正常互动。 正当我一边嚐着甜点,内心却不受控制开始胡思乱想,独自纠结。 忽而刘裕从肩背包里拿出一本装订成册的纸。 米色封皮,黑色墨跡,以及封面中央以大字体註记的标题??我都十分熟悉。 我惊讶的睁大眼睛,刘裕看见我的反应,垂眸凝视了一会儿手中的东西。 我诧异的说不出话来。 第四章—恋栈(7) 刘裕抬起头,脸上流露一点靦腆和不自在的笑容,将颇有厚度的册子递给我时说: 「前几天跟製作人的聚会上碰到慕导演,透过前辈引荐,他听说了我们认识,让我把前五集的完整剧本交给你,可以帮助你更顺利理解角色和剧情。」刘裕轻描淡写的口吻说,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 我立刻嗅出必定有什么被省略了。 因为这事不可能如他故作轻松口吻的那般容易;对于新人演员而言,拿到完整剧本从来不是简单的事情。 「你最近总忙着应酬,是为了我的工作吗?」我直视着刘裕。 从刚才开始,他就不自觉闪躲着我的目光。 我并不敢凭着此事便认这件事意味着什么,也无意自作多情,却还是情不自禁生出些许期待,不由自主的那样问道。 情况让我呀然又惊喜,刘裕听见我的问句,神色瞬息变得不如方才冷静。 「那是??」 刘裕的脸突然变得好红,他张口结舌,流露出我从未见过的仓惶,像是被发现偷藏点心的小孩一般失措。 「什么嘛,你这是在害羞吗?」 「不是,我??总之,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刘裕垂下眼帘,拿起高脚杯抿了一口白酒。 喝过酒的他脸颊愈加通红,他明显是故作沉静,然而我却拿这样的他没輒。 他大概正在脑海里组织说辞,又觉得和熟悉业界惯例的我打迷糊仗实在没什么意义。 我不禁屏息,懵懂和愕然交杂着心绪。 一丝丝酸楚密密麻麻攀上心间。 「你想玩默默守候这种把戏吗?」我冷哼,口吻充满赌气,刻意以嘲讽的话语追击,「英雄主义。」 出乎意料的是,这招竟然奏效。 刘裕手捂上脸,耳朵赤红,微拧的剑眉透露出他此刻的慌乱。 「小裕。」我噘嘴,觉得都到这个份上了他还总是不说清晰。 让我很委屈。 他缓缓抬起脸庞,肘抵桌面手掌还掩着大半张脸,眸光闪烁流转。 如果他不是像现在一样对问题含糊其辞,我一定会觉得他很可爱。 即便他坚持避而不谈,我还是觉得他很可爱。 我总是拿他没輒,我轻轻叹气。 手指抚上他越洋为我带来的剧本,心口淌过一道暖流。 「好吧。」我心软了。 扬起唇角,调整出一派轻松的语气,「小裕,谢谢你。」 既然他像是刻意想表现得云淡风轻,我也应该理解。 只要还能如现在这样,他总是待在我身边,还为我的事业和生活细心殫虑。 应该学会知足。 刘裕明白我选择放过他,还红着脸蛋,却露出释然的笑容。 我的心隐隐酸楚,幸好还是能够忽视的程度。 刘裕请服务员将蛋糕分送给餐酒馆的其他顾客,大部分客人都欣然接受。 离开餐厅时,好几组差不多时间用餐的客人前来打招呼,大家似乎都将我们视作情侣,有人说我有个很贴心的男友,也有西方旅客对我们竖起大拇指、比画爱心。 结帐柜檯人员将信用卡递还给刘裕时,一位像是穿着高阶干部制服的高阶服务员走上前,我们相互致意。 客气寒暄几句后,女士亲自送我们到电梯口,在分别前以好听的日语朝刘裕笑道,「谢谢您及女朋友的来访。」 提供给vip客人的直达电梯关上,电梯里只有我们,我问身边的刘裕,「那位主管是你熟人?」 「工作上有过接触。」他补充道,「佐藤女士曾经在台湾的高级餐厅就职。」 「原来如此。」我领悟的点头,接着问:「为什么不否认??女朋友?」 刚刚说出口我就想咬自己舌头,孟柚琳,你都被技术闪躲掉多少了怎么还不知记取! 刘裕愣住了,脸红微僵着表情,将手插在裤兜里,又反覆调整了几个动作。 「如果你觉得不妥,以后我都??」 「算了,也没关係,只是一面之缘。」 我们两人都一阵沉默。 抵达一楼。侍者先生笑容可掬地引导我们上了预约好的计程车。 上车之后,刘裕出乎我意料的谈起我的剧本。 「剧组方交给你的版本也到第五集吗?」 「我们拿到的是角色的完整剧本,这只是中等篇幅的偶像剧,会给我们看过全部参与的情节和戏份,以方便临摹角色特质。」 刘裕点头,长指描摹着下巴,若有所思。 就在我以为话题已经结束的时候,刘裕又问。 「剧组交给你的部分,你都读过了?」 「那当然。」我有些骄傲地扬起下巴,这些日子以来我可是每天都抱着剧本看,直到累得入眠。 「虽然只是配角,但女二的戏份很多,更何况新人演员的我很难得刚接触演戏就能和知名大前辈合作。」我愈说愈难掩兴奋,握拳在空中挥舞,「绝对会全力以赴!」 刘裕静静听着我说,柔和始终目光凝在我的脸上,眼尾含笑。 我被看得一阵害羞。 忽然觉得自己或许有些太过激动,吐吐舌头噤了声。 「柚琳。」刘裕沉静唤,我对上他的眼。 「你知道第三集有吻戏吗?」 我彻底怔住。 第四章—恋栈(8) 刘裕定定凝望着我,剑眉紧蹙,微微瞇起黑眸,敏锐的仿佛欲分析出我脸上每一分表情变化。 而我在对面心里千转百回。 刘裕看过我的剧本? 他竟然会提起关于吻戏的事? 这是否代表他心里对此很在意? 一时之间,脑海里许多问题混着惊讶闪现,我恍然间道出了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你会介意吗?」 刘裕愣住了,「我怎么想??不重要。」 他不像无关紧要的语气,不知为何,这比他真的表现得若无其事还更让我难受。 淡淡的无名火顿时涌上胸口,我揪住他的手。 「回答我。」 他瞥了我一眼,又垂眸看了被我擒住的手,有些僵硬的动了动,但没有刻意挣脱。 「介意吗?刘裕,为什么不能回答?」我倾身向他,逼迫的几乎要靠在他身上。 鼻尖与他的嘴唇只差釐米距离。 刘裕身子微颤,表情比刚才更僵硬了。 「坐好,注意安全。」他低哑着嗓制止。 「不要。」我气势汹汹瞪他,「你先回答问题。」 前头的计程车司机忍不住透过后照镜瞥了一眼。 我扯出笑容,轻声以日语说了句「很抱歉。」 然后压低了声音,在受安全带束缚的条件下,丝毫不放弃与刘裕凑得更近,「不管你说重不重要,我都要你回答我的问题。」 我逼视着双眼渐渐染上通红的刘裕,僵持许久,他依缄口不语。 最后刘裕的表情稍稍有些松动,低声叹息,「柚琳,你总是拿捏我。」 语气听起来极尽委屈,甚至似乎染上了些许鼻音。 我愕然,眼睁睁看着他转过线条凌厉的侧脸,靠在车窗边单手支着头,明摆着宣告拒绝与我交谈和对眼。 「喂,刘裕。」我摇他的肩膀,「干嘛不理我呢。」 忽而他回过身来抓住我的双手,以近乎箝制的态度将双手摆回我膝上,然后慢慢靠过来,身体虚碰着我的肩。 他复杂的看了我一眼,那双平时沉着黝黑眼眸朦胧的湿意,让我一时哑言。 「??介意。」刘裕说。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惊讶的望向他。 他低下头,哑音低低地重复,「我介意。」 我心跳微乱,怔怔地问,「那为什么??」 大掌轻轻覆上我的唇,刘裕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是属于男性的气息。 「不许问为什么。」他滚动喉结,隐隐散发着一股危险氛围。 我微微被慑住,愣了几秒,又壮着胆子追击。 「好,不问为什么。」我拉下他的手,扯着他衣袖阻止他逃跑,「告诉我你有多介意。」 问出这个问题实在需要勇气,我的心怦怦乱跳,紧张地几乎止住呼吸。 「你??」刘裕低眉瞅着我,眼神依旧写满复杂难辨的情绪,我下定决心不退缩,抿着嘴唇和他四目相望。 「你不能这么霸道。」他叹息,大手轻轻抚上我的脸。 我的脸颊瞬间热的发烫。 他的温度太高了,手心好热,我感觉身体像被抽走力气似地有些发软。 「我才不霸道。」我不自觉将脸埋进他掌心上,弱弱地闷声嘟噥。 刘裕温柔的捏了捏我的脸颊,轻轻揉着我的后颈。 我瘪着嘴赌气不语,身体却很诚实地靠向他的怀里。 「??刘裕。」一阵静謐沉默之后,我试探性唤他。 「问题只有一个,答完了。」他平板着语气。 「凭什么不能问两个问题。」我哼了声,有意试探底线。 刘裕突然变得兇巴巴,脸却依然红着,半吊子的凶狠。 算什么嘛!我感到不服气。 「没有凭什么。」他见我还想闹,抬高眉宇,凝起面孔加重语气,「再问就让你拿初吻来??」 他倏然止住话音,神情懊恼。 我止不住惊讶地仰头看他,他刚毅凌厉的脸庞先是刷了白,又慢慢变得好红。 然后他闭了闭眼,神情复杂难辨。 「喝醉了。」他略显浮躁抓了抓头发,车子驶近闹区,窗外斑斕灯光打在他的脸上。 「乘客们,即将抵达涩谷商圈。」计程车司机微微侧首,说着英语,和气向我们告知。 第四章—恋栈(9) 夜晚的涩谷街区霓虹繽纷,繁华绚烂。 人流自四方聚涌又离散,十字路口像船舶,渡着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也拢整了蠢蠢欲动的心意。 灯号一变,纷紜熙攘的人潮有序通行。日本人守规矩,也多半有意识维持社交距离。 但刘裕还是牵起我的手,我们慢慢跟着前头行人的节奏前行,并肩相携。 华灯通明,一切都像是洒上一层淡淡朦胧光晕。 擦肩而过的多是欢声笑语的亲友和情侣;刘裕和我沉默漫步,那些或喧哗或嫻静的场景,彷彿都和我们相隔比物理上更遥远的距离。 彷彿隔着一道隐形屏障,我和刘裕漫步在运轨独行的小行星。 刘裕沿着最人潮拥挤的街道走,一语不发,目光直直盯着前方,速度不曾放慢。 晚餐喝了少碰的酒精,再加上饭后驱车移动,我的身体不堪疲惫微微涌上倦意。 我走得蹣跚,时不时微微踉蹌,一段时间便需要小碎步才能跟上刘裕的步伐。 刘裕转过身,手臂虚虚扶上我的腰际,为我和周遭的人拉出肢体距离,低声说:「我揹你。」 我赶紧制止他弯身蹲下的动作,把人拉起来后换我低下头,掩饰慌乱轻声道:「我可以走。」 此刻我的脸肯定红了,否则刘裕慵懒又饶富深意的笑声是怎么回事。 刘裕伸出长臂揽上我的肩,几乎半拥着我,继续在喧腾人潮里往前方走。 他偶尔藉侧身或抬手与路过行人示意,于稳流动线中穿梭赶路的我们,顺利抵达新晋知名景点的百货公司。 直到抵达景观台直达电梯前的售票口,我才后知后觉的明白刘裕要带我去哪里。 售票区前摆着当日票券售罄公告,旁边有工作人员正在向一脸失落的小情侣介绍预约系统服务,热烈邀请他们务必再次到访。 刘裕牵着我,另一手操作手机,我四处张望,想着这个时间点,应该也遇不到临时转让票券的人了?? 手被轻扯了一下,我转过头,刘裕弯身凑近端详着我的脸,笑意渐浓,「怎么在发呆?」 我还来不及说话,刘裕领着我将手机交给工作人员扫描,穿过走道时我整个人都是懵的。 刘裕嘴角扬起,心情看起来无比愉快,无心的轻揉着我的手心,我脸颊一热,害羞的没有挣脱的勇气,脑袋晕乎乎的,忘了话已到唇边的问题。 工作人员上前引领,寄放随身物品后,刘裕和我以及同时段一批旅客遵指示搭上直达电梯。 高速上升的电梯寂静有序,上空播放带有梦幻感的星光特效。 碍于在共乘电梯中,不能随意交谈,我惊讶睁大眼眸,心里充满惊讶,目光直盯着始终一语不发紧牵我手心的刘裕。 察觉我的目光,刘裕扬了扬眉,侧头朝我勾起清浅微笑。 步出电梯,使人心动万分的优美夜景佔据整片视野。 我双眼亮了起来,刚刚还些许疲惫,奇蹟似地在一瞬间重新涌上能量。 身侧走过一对相互依偎的情侣,目光着迷仰望天际,连连讚叹着眼前的迷幻景致。 刘裕拉着我步上手扶梯,冉冉上升之际,透明玻璃罩外的城市绚烂夜景让人目眩神迷。 「你特别预约了涩谷sky景观台门票。」这是肯定句。 我兴奋双眼放光,到现在都还有些不敢置信。 「你喜欢看夜景。」刘裕扬眉,表情难得显得有些得意。 他的笑容昂然俊逸,散发着一股引人沉溺的少年气息。 我的目光在他的身上和璀璨夜景之间来回流转,眉眼始终弯着愉快弧度,这一切都优美的太过引人陶醉沉浸! 一抵达顶楼,我立刻挣脱刘裕的手,眼前的景象让我迷恋又兴奋,我心里飘然,兴致高昂奔走于景观台各处,刘裕紧随在后,时不时叮嘱我小心脚步。 走到一侧玻璃旁,我停下脚步,眼前是俯瞰涩谷街头夜景,具标志性的偌大十字路口,街道转角街站满人群,画面为井然有序遵守着红绿灯标志。 我转过身,想和刘裕分享这难以言明的奇景,刘裕正握着手机为我摄影,我绽放灿然笑容,心跳在此瞬漏了一拍。 刘裕走近我,眉目盈满温柔笑意,我们并肩俯视街景,街头灯号刚刚转变,人潮序然涌动,这一幕竟比旁侧花样繁复的璀璨灯景更为壮丽。 我环视着景观台,一望无际的辽阔夜景令人目眩神迷。 游客们有些或坐或卧于规划完善的赏景席。 有些人不捨遗漏任一隅优美景致,和同行友人伴侣摄像留影。 有些游客选择到楼下酒吧舒适赏景?? 第四章—恋栈(10) 我的视线一顿,刘裕突然靠过来,「处处张望是瞧着什么了?」 有对情侣在景观台边角,鲜少人逗留的地方热烈接吻。 我的脸刷地通红,刘裕顺着我的目光也看见了,哼笑了声。 「都是成年人,还有什么看不得的?」他看见我的神情,似笑非笑调侃。 「??」我哼声,嗔瞪他一眼,刘裕揉了揉我的头发朗声大笑。 瞧他这股云淡风轻,刚刚谁一提到「吻戏」就面有难色? 何况那还是我的吻戏,他穷紧张什么。 我拉过他的手,在观景台四处绕着,细细欣赏零死角的东京都夜间璀璨光景,经过屋顶天望空间供欣赏天幕景致而设计的cloudhammock。 这是以大片结构网面材质设计,供人仰躺观景的休憩区。 其中一席的游客正巧准备离开,两个日本女生好心的朝我们招手,我们礼貌道谢以后欣然承接。 我率先躺了上去,躺网舒适的包覆感让我情不自禁满足喟叹。 我轻扯微躬着身躯还没坐下来的刘裕,「坐下来呀,怎么扭扭捏捏。」我以开玩笑的口吻调侃。 刘裕不自然的咳了一声,迅速躺了下来,躺网另一端微微陷了下去。 他躺在和我差不多高的位置,因为他比较高,一双长腿搁在栏杆上,微微触地。 我看了一眼自己的脚尖,再往旁边刘裕比例甚好的双腿瞧了瞧,「刘裕,你又长高了吗?」 「没有。」刘裕将长腿曲起,慵懒调整了下姿势。 我看了他一眼,他仰着面,目光直直望着月明星稀的晴朗夜空。 「东京的夜晚真的好漂亮啊。」我望着散发柔煦光晕的皎月。 「嗯。」刘裕淡淡应道。 「真好,谢谢你带我来这里。」我的内心微微激动。 「你喜欢就好。」话音里总带着一丝笑意。 我侧头看他一眼,他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带着淡淡笑意,车水马龙在高楼大厦之外喧嚣,寧静在我们之间蔓延。 冬末春初,入了深夜气温骤降。料峭冷风时不时吹起,许多人都前往底下一楼的室内观景区。 天空飞过一架飞机,飞掠过后撒下一道飞机云;那班航程,也带着某人思念的对象去寻找惦记。 想到这里,我不禁抿唇笑了。 今早收到刘叔叔的简讯,让我多多关照许久未曾独自出国的刘裕,我心中的隐隐猜测总算坐实。 刘裕他是特意排开工作行程,只为了和我在日本一日短暂旅行。 又过了一会儿,我唤:「小裕。」 「嗯?」 「我跟你说个秘密,你先不要说话,让我慢慢说完,至于怎么回应??」我停顿下来,深深呼吸,「决定权在你。」 我盯着已经近乎消散的飞机云,闔上眼睛道:「选角确定之后,导演曾经找我单独聊过一次,倘若不出意外,吻戏不会用替身。」 一旁传来调整姿势的摩擦布料声音,刘裕没有说话,我揣测不出此刻他脸上的表情。 幸好如此,我才有勇气继续讲下去。 「这是我选择的工作,我亲自接下来的剧本,潜心演艺是我的职责,面对公事必当全心全意。」 手心在我不知不觉间出了汗,我紧张的蜷起手指,捏着掌心,「只是初吻??对现在的我而言,想像中依然带着一点特别定义。」 我很明白,我终究会长大成熟,视诸如此事云淡风轻。初吻这种事情,总有一天,只会是绵长人生里的零星回忆。 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无法不在意。「你说不定会感到困扰,但我还是想问你??」 我无法装作未能察觉在心里吶喊的,现今依然蓬勃的心情 我告诉自己,别再支支吾吾,快说出来。 我调整呼吸,轻啟唇瓣才发现嘴唇颤抖不已。 「能不能——」话音未落,刘裕温柔封缄我的问语。 唇瓣覆上男性气息的炙热柔软,他捧着我的脸,嘴唇廝磨着我的,时而微啟唇瓣轻柔吮啃,这个吻温柔缠绵。 我闭眸专注感受他唇瓣纹理,他的味道,他的气息,微乱的呼吸交织。 绵绵密密的轻吻许久,刘裕忽然抬起头,唇瓣上的热烫温度不再,我倏然睁眼,刘裕在我面前咫尺,脸色潮红,喘着急促呼吸。 他上半身微微抬起,另一隻手抓住我身侧的躺网,维持原来躺在一旁的姿势,掰过我的肩膀让我面向他。 他微红泛光的眼眸凝视我,声音极尽克制,「如果我会错意,就把我推开。」 哑礪低沉的嗓音刮过我的耳膜,我面红耳赤,囁嚅般轻道:「没有。」 他撑起上臂,遮挡住我眼前的视野,低首再次吻上我的嘴唇,刘裕舌尖抵着力道,温热湿意一遍又一遍描摹过我嘴唇轮廓。 远处传来烟火衝上天际,迸发绽放的声响,都变得模糊不清,遥远的像来自隔壁星球错落的微弱讯号。 广袤星河下,划过一道流星,我们二人的故事,绽放在仅有我们造访的星系。 我说,能不能为我的初吻添上几许绚烂回忆? 心愿已经全都实现。 第四章—恋栈(11) 夜晚,我做了一个梦境。 晚餐的酒精催化,我纵容微醺蔓延感官,理智一点一滴倾覆。 我靠在刘裕肩头,喃喃在他耳畔吐息。 「刘裕,告诉我。」 他垂敛眼眸看我,额头的短发在睫毛覆上一片阴影,黝黑的眼睛里含藏着比夜晚城市更加动人的微光。 我曾觉得只要他愿意,自己肯定会不顾一切要沉溺在之中。 我有些晕眩,因为站不稳,重心都倾在他身上。 「小裕,刘裕。」我迷迷糊糊地叫唤,我打从心底期望自己能再更加不清醒。 这样或许我便能够生出更多勇气。 他低声应着,一手轻轻揽过我的肩头。 为什么要抱我呢?我好想问他,几度差点就要这么开口。 但我只是依偎着他,静静感受着他的怀抱,透过胸膛传来略显不平静的跳动,感受他的气息。 我再次低声唤他,依旧得到他温柔的回应。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傻里傻气?」我话音含糊,「我又不聪明,个性也没有特别好,还老是跟你耍小脾气,每次吵架都不主动和好,甚至根本不了解你??我连你工作上遭遇的事情都不清楚,却把你的接送、一切体贴当作理所当然。」 我失控说着,明知可能让他困扰,却还纵容情绪溃堤。 温热湿意漫淌过脸颊。 刘裕露出慌张神色,温热手指轻轻划过我的脸颊,揽紧我的肩膀,将我抱在怀里。 「怎么哭了呢。」他轻抚我的背脊,有些不知所措地柔声安抚:「别哭了。」 我才意识到自己在哭泣。 明明刚才,在意识到刘裕准备蛋糕并不带有其他意味时,我更想哭的,眼泪却是在这时才不受控制落下。 「你不要离开,多抱抱我??」我颤声哽咽,浑身感到空虚的冷。 他侧首凝望着我,接着缓缓俯身,带着温暖的唇角轻轻覆上我的脸庞。 从脸颊浅吻,轻柔的扫过唇角,当舌尖翘开唇瓣的时候,像敲碎了我一直以来偽装的所有防备。 他极致温柔,我在他怀里颤抖,感受他繾綣深情的缠吮舌尖。 我问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问他,为什么特地来帮我过生日,却不提及生日? 我问,要是我愿意承担感情生活曝光的代价,他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他只是捧着我的脸,温柔克制封吻我的话语。 我闭上眼,涣散的意识中,感官慢慢变得朦胧,像睡过去一般。 饭店电话响起,我睁开眼,眼神缓缓聚焦,接起话筒。 「客房服务?我不记得自己有叫客房服务。」 我一边说,还是走到房门前,确认过猫眼。 「我看见了,是饭店的人没错,我会开门,谢谢通知,晚安。」 我打开门,身着制式套装的女士鞠躬,手上提着大精品纸袋。 「祝您生日快乐。」女人浅浅微笑,双手递上手中的物品。 回到房间里,我坐在饭店大双人床边,逐一拆开包装,几个样式别緻的包装盒,分别来自不同品牌。 一疋限定款方巾,提花围巾,铸刻我名字缩写的雷朋墨镜,和几项我曾随口提过的物品,每一项都恰好是我还未拥有的东西。 床头柜上的手机传来震动,我捞起手机,按下接听键之前瞥了一眼时间。 电话那头传来刘裕的声音,「抱歉,让饭店把你叫醒。」 我没有出声,手轻轻摩挲着触感丝滑的方巾。 刘裕说:「周美眉带你进的饭店,你可以放心。」 这件事我心里有数,周美眉虽然说了放我一天自由,但肯定无法全然安心让我和男生在外头单独行动。 即使那个男生是刘裕。 我应了一声,颈窝夹着手机,拿出刚刚收到的香水瓶朝空气喷洒,顿时充满叶草木质香气。 「刘裕。」 「怎么了?」他的声音低哑磁性,透过话筒震颤我的心口。 「香水我很喜欢,调香很不错,谢谢。」我嗅闻着沾染淡淡香精的发丝,轻轻闭上眼睛。 刘裕笑了一声,低声说,「味道很高雅,很适合你。」 「也适合你。」我放轻声音说,「这瓶香水有菸草的味道,不知道为什么,让我莫名想起了你。」 刘裕那边安静了几秒,似乎是没有想到我会这么说。 「我明明不抽菸的啊,怎么会联想到我呢。」他温柔地道,「或许是你原本就知道那礼物来自于我的关係。」他听起来从容镇静。 我从床头站起来,走到落地窗旁,将窗帘完全拉开,透明玻璃折射着我的倒影,不远处是夜晚的东京铁塔,闪烁着澄暖光芒。 「你认为??我喝醉了吗?」我忽然开口。 我们都沉默良久。 「没有,只是微醺。」刘裕轻声说,「也可能是累了,抱歉,让你走了好多路。」 我望着窗外,慢慢的,一点一滴扯动着脸颊肌理,抿出笑意。 刘裕和我都明白,我问的不是这个问题。 「你房里靠窗吗?」刘裕问我。 我答有,手指轻轻抚着透明玻璃。 「看得见东京铁塔吗?」 「看得见。」因为正压抑着鼻酸,所以我几乎是以气音说。 「我也正看着东京铁塔呢。」刘裕放柔了音调。 「嗯。」 我望着在城市万家灯火中熠熠发光的东京铁塔,听着手机里刘裕的呼吸。 第一层灯熄灭的瞬间,手机接连不断响起提示音。 「生日快乐,柚琳。」 我掉下眼泪,望着东京铁塔慢慢熄灯,视线朦胧。 那一瞬间,些许残存于脑海中的画面变得清晰。 展望台角落,星空之下的手扶梯,我们忘情接吻。回程的车上,驾驶着租来的车的周美眉无奈叹息,沉声告诫刘裕明天一定不会允许他搭跟我们同一班飞机。 我意识迷濛,只记得刘裕应许的声音莫名清晰,我并未期盼,心里也早有定数,知道他不会告白,或许也不会开口理清和我的关係。 只是心口还是会抽痛。 他温柔的用手指一遍一遍梳着我的长发,我有些希望自己能永远糊涂,不要清醒。 窗外落下细丝雨滴,水珠轻轻落下、攀附着洁净透明的窗玻璃。 像是在为我洗涤,心头未能明言细诉的幽微情意。 第五章—握住稍瞬的事(1) 回到台湾后,紧锣密鼓的工作填满了生活,间接断了我对爱情心事伤怀的一丝可能。 迈入春天,去年年末时敲定的大项目工作密集展开。 圣诞节时以直播形式试水温的综艺节目,正式开播也受到瞩目;而除此之外,和星雅电视台长期合作的节目企划公司表示,有意为我量身打造美妆时尚情报性质节目。 「这是很可贵的机会,我认为应该接下来,对你将来的声势拉抬和未来发展都大有助益。」 会议室里,经纪人翻着企划公司送来的计画书,言之凿凿地说道。 这个消息也让周美眉很兴奋,她双眼放光,指着详列确定合作品牌栏位,激动感叹这必定是千载难逢的时尚资源。 经纪人和周美眉说得没错,这是无比难得的机会。 我将能够再添独挑大梁主持的经歷,还能与诸多时尚品牌商业来往。 除此之外,这个节目的製作团队名号响亮,甚至有与眾多时尚圈人士合作的经验——简而言之,依照节目组的背景和製作实力,节目必然未开播就会先引发一波热议。 时尚人脉和资源,对于期望转型的模特儿而言分外重要,我确实没有不把握良机的道理。 问题就在节目组规划的上档时间在近期,距今并没有太多缓衝时间。 而且节目组在第一次和经纪人开会时,便挑明原则,希望这个一週五集的节目,一週两次进棚录影,并维持当週个录製即播毕。 「若这是夏季开播的节目,安排一星期两趟的录影频率当然没有问题。」我托着下巴,苦恼的皱着眉头,「可是偏偏他们希望下个月就开始播映??」 「而下个月开始,正是柚琳这次新戏剧组的拍摄密集期。」周美眉接着我的话说,她叹了一口气。 这场临时召集会议已经开了半小时,却迟迟未得结论。 现实条件是,倘若接下工作,并完全配合节目组的排程录影,未来一、两个月的工作将会过度紧凑;剧组的拍摄节奏容易因各种突发情况机动调整,倘若外务工作规划得太多,将会难以配合剧组调度,十分可能造成环环相扣的进度延宕。 我很纠结,却也无法决绝推掉如此难得良机。 周美眉乾脆打开笔记型电脑,开始回覆邮件,偶尔抬起头和我交谈,话题已经变成关于其他工作邀约的信息。 经纪人靠坐在沙发上,低首在企划书上头画着重点,时而写着笔记,沉默着思索着事情。 一直到喝完了最后一口咖啡,经纪人终于开口,「柚琳,你的围读剧本在明天什么时间?」 「明天下午,两点半开始。」 经纪人点点头,在平板上做纪录,一边写东西一边又朝周美眉问:「我要一份接下来到柚琳杀青预定期之间的所有工作排程,愈详细愈好,能不能在明天中午前给我?」 周美眉信誓旦旦点头,「可以。」 经纪人看起来似心有定数,我不禁疑惑开口,「熙姊,你有什么想法吗?」 熙姐操作着平板,半晌按灭了萤幕,严肃地看着我道,「柚琳,今天早点休息。明天去围读要好好表现。」 我坐直身子,朝熙姊郑重点点头。 「稍后联名咖啡厅的公关活动,让小周带你过去,没问题吧。」熙姊问,拿起手机,垂眸点开里头的新讯息。 我和周美眉都表示没有问题,熙姊微笑,「晚点我会和时尚节目企划团队的人见一面,要是他们同意在戏剧拍摄期间稍微通融,尽可能集中安排录影时间,就把这工作接下来。」 我感到激动,不禁睁大眼睛,「这么说??」 熙姊起身走向我,拍拍我的肩膀,「谈判究竟能否成功,还是未知数呢,除了节目组那里,势必也需要知会剧组方。」 我心领神会,迎向熙姊严肃的双眼,「我一定会在会议时好好表现。」 熙姊欣慰微笑,「没错,你是有能力把握机运的人,我很放心。」 我站起身,朝熙姊鞠躬,「熙姐,麻烦你了,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周美眉看了一眼手机,然后从沙发上站起来,「柚琳,差不多该到美发工作室了。」 「好,我去执行长办公室和姑姑打个招呼。」我穿上外套,走出会议室门,「去去就回。」 第五章—握住稍瞬的事(2) 蒙纳斯特以服饰起家,其品牌以甜美梦幻风格的服饰和时装配件深受消费者欢迎,在品牌成立第十年,拓展了化妆品事业。 其香氛彩妆一贯的优美调性和小配件也精緻如艺术品般的设计,于眾轻奢品牌中独树一格。随着多年来于时尚届的耕植与茁壮,蒙纳斯特于小千金风格品牌之首屈一指地位已然深植人心。 今年,蒙纳斯特成立第二十週年,为了庆祝品牌迈向前新里程碑,将于全球发表副牌与一系列庆祝活动,今日举办公关记者会的联名咖啡厅,即是品牌的强档庆贺活动之一。 声线悦耳动人的主持人激昂介绍着,我在安着「品牌好友」牌子的圆桌旁喝着果汁,一边观察围簇在最前头,不断朝台上按着镁光灯的各家记者媒体们,果不其然,有个身穿黑色夹克,戴着黄色口罩的男人趁着眾人不留意,转过镜头朝贵宾席的方向偷拍。 ??明明都说了稍晚会开放媒体拍照的。 我默默端了端坐姿,既然都要被拍,还是让拍得好看点,至少滑手机看见出乎意料照片时心情会好那么一些些。 其他宾客似乎都习以为常了,有些人侧身避过尝试摄影的镜头,有些人乾脆不放在心上,一边和身边人谈笑,一边朝镜头扬眉微笑??甚至朝拍摄者挥手。 根据全球官网资讯,蒙纳斯特的受眾定位是14岁至30岁女性,然而由于轻奢定价和经常推出华贵风格设计之故,也深受许多熟龄女性喜爱。 也因此,今日这场公关活动的来宾里,除了眾多知名潮流模特儿和时尚美妆kol之外,也有许多影剧圈的熟面孔蒞临。 我被安排与眾多演艺圈知名女演员同席,整桌的人都是未曾真正接触,或仅有过一、两次打照面的前辈,没有熟识的人的我,掛着笑脸安静喝茶,时不时和眼神接触的对象頷首示意。 坐在我斜对面,圆桌另一端一位姿态雍容优雅的女人,对着不知何时也跟着身边友台摄影师一样举起类单眼镜头的女孩微笑,下一秒,刺眼的闪光灯引起宾客们注意,揹着类单眼的女孩面露惊慌,当下便旋身背对一眾列席贵宾,下一瞬便隐身藏于记者群体中。 隔壁桌一阵譁然,一个女孩举起手,旁侧另一席貌似经纪人的男子上前,貌似意对偷拍行为採取措施。 男子和女孩交谈完毕后,又和一旁的品牌工作人员说了些什么,不久,主持人再次透过麦克风提醒稍后有全场自由採访时间,请媒体稍安勿躁。 如此一来,就可以暂时稍微放下戒心了,我在心里向那位出言制止的女孩道谢,同时将关注许久的目光收回,忽而对上了斜前方女性前辈的眼,刚才那位大方接受摄影的前辈。 前辈微微偏头,朝我露出优雅温和的笑容,我微微怔住几秒,才忙弯弯唇角,礼貌頷首。 方抬起眼,前辈身后一道微微冷意朝我而来,是已一段时间没见的candycathy,冷不防对上她目光,她毫无心虚的转过整张脸看着我。 我顿了顿,本想朝她点头示意,她却已经转过身去和同桌的人交谈。 自从上次广告拍摄,不小心听见cathy诉说对我的怨懟以后,我们再也没有机会正面相处,除了明天?? 我幽幽神游,几秒鐘后才迟钝发觉前辈依然看着我,有些不好意思地露出歉意微笑。 「那个女孩好像在找你。」前辈优雅的唇瓣轻动,用嘴型和我说。 我顺着前辈手指向的地方,看见在后方另一张圆桌畔向我挥手的luna。 拥有一张混血深邃脸孔,总是扬着活力笑顏的luna,是知名杂志专属模特儿,也是我在圈内最要好的朋友。 我赶紧向前辈道谢,前辈温柔微笑。 luna指着会场左方的一道侧门,我读懂她的手势,在确认大部分的人都开始在席间走动之后,默默走向已移步酒水台的luna身旁。 「嘿,这给你。」瞥见我靠近,luna转身递给我一个高脚杯。 我接过玻璃杯,晃了晃赭红色清澈液体,笑了笑,「葡萄汁吗,还是葡萄酒?」 luna睁大美眸,抬起眉稍面露惊讶的看我,微微压低声音道,「谁还不知道你家的刘裕不许你喝酒,我可不敢闯那位监护人的关係。」 第五章—握住稍瞬的事(3) ——你家的刘裕。 没有设防的听见刘裕名字,我的心突然间像被拧了一下有些不自在。 自从那日他送我回饭店后,我们便没再见过面了,回到台湾之后,更是一通电话都未曾讲过。 他依然会传讯息给我,我也会挑要紧的回覆,但更多的都被我有意无意避掉了。 既然他没有交往的想法,我想保持距离是对目前的我们而言最好的做法。 「怎么了?」luna在我面前挥了挥手,「说到刘裕就让你失神,这是相思病?」 luna露出调侃的贼笑,俏皮可爱。 「什么啊!」我夸张摇摇头,赶紧转移话题,「怎么把我叫过来了?」 「还不是看你浑身散发着不自在,你那可是一桌子收视率保证啊。」luna拍了拍胸口,又凑近我耳边低声说,「我没有看错吧,是江倩!天哪,这么大咖都来到这里了,经纪人说是公关活动,我从上一个工作地方自己赶来,还以为是一般开幕式。」 我下意识朝原本的位置看了一眼,稍早温和说话的前辈现在依然坐在位置上,静静听着同桌其他女明星们交谈。 兴许是相差甚巨晚辈的我离席的缘故,从远望去,桌上的气氛比刚才更热络许多。 「是啊,我也没有想到会见到那些人,以她们的咖位,应该不会露面到最后吧。」 「话说江倩正是你之后新戏的主演?」 「没错,明天下午是围读会议,也是全剧组演员第一次正式会面。」 「那你今天有没有把握机会和江倩说说话?」luna轮廓深邃的眼瞳因为兴奋而亮晶晶的。 「我们隔着好多人呢。」再说,还有一大桌子演艺圈前辈,我不好贸然搭訕,也找不到合适的话题,「不过我们对到过几次眼,也是她好心告诉我你正在看我。」 「对我有看到,她人好好啊,暗示你的眼神也很温柔。」luna的眸光充满着迷。 我忍不住笑起来,「看来luna也很喜欢江倩呢。」 「喜欢啊,我可是看江倩主演的电视剧长大的??欸,话是不是不能这样说?」 「你是怕前辈们会认为自己被嫌老之类的?」我问,luna大力点点头。 我想了想,目光悄悄飘向远处优雅端着酒杯和人交谈的江倩,说出心中的揣测。 「我觉得,前辈是非常雍容大度、拥有风范的人,这样的她,肯定不会因为听见观眾的真情倾慕,相反的,她说不定会特别高兴,自己伴随着一个孩子的珍贵成长时光。」 「没错。」一道优雅知性女声讚许地道。「柚琳说得很好。」 我转过身,看间柔雅声音的主人,呀然睁大眼眸,「前辈!」 距离仅几步之遥的江倩,正将玻璃杯交给身旁一位白衬衣短发的短发眼镜女子,嘴角蓄着淡淡笑意,慢慢朝我和luna的方向走来。 「您好。」我和luna鞠躬打招呼。 江倩眉眼弯弯,和蔼的拍拍我的肩膀,「不用这么拘谨,孩子们。」 「你是柚琳,我认识你。」江倩看向luna,「这位小美女也是演艺圈的人吗?还是网志创作者?」 luna双眸发光,郑重和江倩道,「我是luna,隶属星悦娱乐模特儿部。」 「漂亮女孩的好朋友也是漂亮女孩呢。」江倩温声夸讚,毫无大牌架子的露出温和微笑,「你好。」 luna受宠若惊的握上江倩伸出的手,平日里一项开朗健谈的她顿时脸都通红了。 「叫我江倩姊就好。」 江倩姊气质高雅,为人也十分和善,面对我们两个尚且能算作初出茅庐不久的后辈,不仅没有摆架子,还主动和我跟luna开啟话题,我们讨论了一阵近期上映的商业电影,而当江倩姊知道我们经常相约大啖美食,还推荐我们几间她口袋名单的私藏料理。 这时有一个人从旁边走来,是刚才和江倩姊待在一块儿的短发女士,她低声和江倩交谈几句,后者淡淡点点头。 「真是遗憾,等会儿还有行程,我必须走了。」江倩微笑,「柚琳,明天会议见。luna,有空到片场找柚琳玩。」 目送江倩姊离场,主办方随即宣布进入下一阶段活动,媒体朋友正式加入席间会场。 怪不得前辈们都已经不在会场内,不是早先自行离开,就是被招待到为贵宾安排的房间。 有几个熟识的同行朋友前来寒暄、拍照,我和luna始终一起行动。 在过去透过杂志企划认识的女孩们聊告一段落,她们转身朝其他人走去后,luna轻扯我的衣服,「欸,柚琳。」 luna比我高一些,她弯身凑近我耳畔低声问,「你有没有发现,那个人一直在看你?」 「谁?」 「对面长桌,巧克力喷泉旁边。」 我顺着luna视线方向看去。 candycathy和一位气质斯文,带着金边眼镜的男人说话,两人都端着盘子,一边夹着自助吧台上的餐点。 而cathy的目光——就算我想当作不知道,可她确实双眼一直瞄着我的方向,几乎只差没有转过身直盯着我看。 cathy的情况连金边眼镜男人都已察觉,男人顺着cathy的目光与我交会视线,我一怔,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他扬起眉宇,对我微微頷首。 「对吧?」luna不解,下巴抵着我的肩膀语气困惑地说,「什么情况。」 她转动着眼珠子煞有其事分析,「你的是情敌还是??风流债?」 我差点被葡萄汁呛到,「什么跟什么!」 第五章—握住稍瞬的事(4) luna瞧我一眼,又看向前方的两人,「她真的一直看你,这种程度也已经不只是偷看了吧,还是这是现在最新勾引方式??眉目传情?」 可难找到比眉目传情更老派的搭訕了吧。 我哭笑不得,「她是我新戏搭挡的对象,也是一位美妆youtuber。」 「怪不得我觉得有点眼熟。」luna转过身面对我着,有意帮我挡住后方传来的视线,「是在网路上被经纪公司挖掘的?」 「应该是吧。」即使和luna面对面,依然能够感受到cathy在宴会场另一端传来灼灼目光,我有些不自在的下意识垂眸闪躲,「我也不清楚,不过她已经累积了不少广告作品。」 「有什么代表作吗?」luna似乎对cathy很感兴趣。 「电视商演的部分我不清楚,但是她有几部点阅率颇高的影片??」 我正想列举几部cathy在网路平台广为人知的作品,彷彿察觉到什么的luna突然对我竖起食指,我连忙噤声。 下一秒旋身面向会场的luna,便对上了迎面走向我们的两道人影。 「嗨,你们好。」cathy今天穿着一件法式甜美剪裁修身洋装,配戴的饰品包含项鍊、手环及闪烁珠光的玫瑰宝石耳坠,都是蒙纳斯特春季款。 「你们好啊。」luna悄悄将我护在身后,朝cathy伸出一手,「我叫luna。」 cathy挑挑眉,带着一丝兴味的目光看了我一眼,握上luna的手,「你好。」 cathy身旁,气质斯文的眼镜男子温和开口,「两位好,敝姓陆,可以叫我小陆。」 小陆和luna简单打过招呼后,朝我露出笑容道:「孟??小姐你好,我是小陆,可以叫你柚琳吗?」 男子眉眼清秀,笑容温润柔和,我不自觉点点头,看着小陆俊秀的脸庞,总觉得他似乎??有那么一点眼熟,我想他或许也是一位网路红人吧。 cathy打量着我和男子,驀地说道,「你们认识吗?」 我摇摇头,男子点点头。 闻言我睁大眼,男子微微红了耳根,靦腆笑着解释,「我们都是松樺的校友,你在学时已经非常有名了。」 「原来是故人。」luna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似乎称不算是。」小陆斯文的脸露出苦笑,「我是柚琳的学长,年长她四届,即便是同在学校的时期,也几乎不曾在同一栋楼唸书。」 松樺是完全中学,附设小学部、国中和高中都在同一占地广阔的校区,然而校方对于各学籍校舍划分明确,通常而言,除了校庆等特殊活动之外,很难和不同学籍的人有接触。 「哇,这么说,柚琳在你们学校很有名吧?」luna兴致颇高的追问。 我觉得有些害臊,不禁轻扯luna的衣袖,让她别再说了。 小陆却笑着应和,「没错,柚琳在松樺是传奇等级的名人,不仅早早出道,在演艺圈取得亮眼成绩,也没有落下课业,甚至后来录取了悠久歷史的知名私立大学,是至今都仍被讚扬的传奇。」 小陆毫无保留的真诚褒扬让我既惊讶又不知所措,cathy则持续以略显复杂神情看着我,我受宠若惊的同时也极力保持镇定,不忘和小陆道谢。 小陆始终扬着温和笑容,他有一张好看的薄唇,即便是没做表情的时候,也像是掛着清浅儒雅的微笑。 我好奇地询问,「好像还不晓得学长的身份,你也是影片创作者吗?」 小陆说:「我是youtuber,频道内容以说书和探讨知识理论为主。」 「知识型youtuber!」luna摀住嘴惊呼。 小陆谦虚地摇摇头,「不敢当,只是喜欢那些东西,也恰好有人看罢了。」 「别看那傢伙这么说,他可是五十万追踪量说书频道的拥有者,除了作品本身以外,奔着他那张脸蛋的粉丝也不在少数。」好一段时间都只在一旁安静喝饮料的cindy忽而加入,调侃得小陆肤色偏白皙的清俊脸蛋顿时浮上淡淡红晕。 「很厉害呀!」luna激动讚叹,抬手抓住了小陆的衣摆,或许是不习惯和女生接触,小陆俊脸再添上一抹略显可疑的红。 luna并未察觉,振振有词地夸奖道,「你能够靠着知识性内容获得这么多订阅者,代表曾在那背后付出了无数不为人知的努力吧!」 「就像??为了今天早上的最终阶段试镜,我吃了整整两星期生菜沙拉一样。」luna说着,露出无限感伤的神情。 我笑着将切成块状的总匯三明治送到luna嘴里,「没错,这也是你今天赶场参加这场活动的原因,要趁着经纪人不在,嚐遍精緻点心呀。」 「没错没错,柚琳最好了。」luna双手抱上我的腰际,亲密蹭着我的肩膀。 「不过,既然是知识型youtuber,怎么会来参加蒙纳斯特的活动呢?」我疑惑地看着正低首查看手机的小陆。 「啊啊,那是因为——」小陆正要说些什么,cathy截过他的话说明。 「我拜託他过来的,因为我经纪人今天跟着其他艺人在国外,而小陆则正好有空,就让他来帮我拍拍照什么的。」 cathy的语速偏快,但因为她的咬字口条清晰,所以不显侷促,反而让人充分感受了她的气场。 小陆虽然被抢了话头,却也一点都不恼,悠然地在一旁点头应和,时不时在cathy句语句之间接话补充。 「没错,我刚好有空,平常可是很忙的。」 「对对摄影师,没有收费的那种,因为使用者不愿付费。」 面对开玩笑挖苦的小陆,cathy毫不留情地翻了个白眼,小陆的反应则是回敬白眼一枚,然后对我和luna耸耸肩,露出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无奈表情。 气氛变得轻松,我们不知不觉逐渐熟稔。 cathy搥了他一拳,「不要以为我没看到你的表情。」 「我又看不到。」小陆故意耍赖,朝cathy两手一摊,又神情嚣张的挑挑眉稍。 cathy和小陆互动融洽,旁人受到感染也变得自在。 我和luna相视欢笑,cathy也笑着看我,我们眼神相会,她的眼眸盈盈流转,藏着光芒,纯粹而和谐温暖的光。 这样相处也不赖,我这么想道。 并非是忘记前段时间在拍摄场地外听见cathy表达愤怨的情形,相反的,当cathy的笑容朝我毫无防备绽放时,她笑容满面的脸蛋和当日的慍怒隐约重叠。 当日给我的感觉却已淡得朦胧不清。 我几乎万分确定,眼前这个笑容灿烂的女孩才是更真实的她。 而倘若尚存一丝疑惑,也只因为我们需要更多能相互了解的契机。 第五章—握住稍瞬的事(5) 活动结束后,cathy特地来寻我和luna道别。 「今天聊得很开心,掰掰。柚琳,我们明天见。」 我们目送她和小陆坐上计程车,望着车子朝街道彼端驶远。 luna和我搭捷运到一处民宅改建成的咖啡厅吃饭。 「cathycandy是这个频道吧?」luna朝我亮出手机画面,我望了一眼点点头。 luna滑着萤幕,颇感兴趣的一连看了好几个频道里的短影片,我闔上菜单,将本子推给她。 「先点餐吧。」 luna应了声,却是再次将手机萤幕推到我面前,「你看你看,她果然是在发路上被发掘的,频道成立四年,所以她是大学毕业后才当youtuber,非科班出身,能够通过试镜拿到大製作电视剧的主要角色,不简单的人物。」 我被资讯的详实程度吸引,也有些吃惊,「她也有维基百科呀。」 「是啊,看来经纪公司很认真栽培。」 luna抬手招来服务生点餐,点单完毕后,接续的话题依然关于cathy。 「刚才看她一直盯着你,我还担心她不怀好意,但相处过后似乎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我朝玻璃杯里倒柠檬水,将其一轻轻推向luna面前。 「怎么说?」 「就是与其说她对你心怀不善,或是冷漠什么的,倒不如说她放不开来和你相处。」 我心脏微颤,因为luna的形容,让我想到另一个人?? 「你在想什么?」luna手在我面前挥了挥,「怎么了吗?」 我回过神,强勾起笑容,摇摇头说道,「其实前阵子,我曾经和cathy一起拍广告,当时发生了一些事??」我简单讲述前段时间的事。 luna听完眉头深锁,「就算她经纪公司确实曾找过甲方沟通好了,单单为了一个色号不符合心意就让她那么愤慨吗?」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垂下头,心里瀰漫困惑,戳弄着盘中的义大利麵,「那时候虽然心里不好受,但我也没有多想,现在回想起来,她不是毫不讲理的人??在那次的事之前,我们曾经见过几次面,未曾深交却也是能算融洽的关係。」 「但是,那天的拍摄过程中,她整场都刻意避免和你有多馀接触。」luna手敲着桌面,瞇眼分析。 我点头,「而像是她以略带深意看我的眼神,也是那天开始才有的现象。」 「真是让人无法不在意呢。」luna拄着下巴嘀咕。 餐点上齐后luna拿出手机要拍照,在点开萤幕时满脸惊讶。 「咦??!」 「怎么了?」 luna把手机推到我面前,激动的敲了萤幕好多下,「你看,cathy追踪我耶!」 instagram通知栏写着掛着蓝勾勾cathy帐号开始追踪luna的通知,除此之外,小陆也追踪了luna。 我虽略感诧异,但也细想又觉这算得上理所当然,「他们都觉得和你相处很愉快吧。」 因为我也是,非常喜欢和luna待在一起的时光。 「你看看你的手机。」luna催促,我虽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照办,luna接过之后熟练地滑了滑,然后发出诧异不已的声音,「没有,怎么你这边没有通知呢?」 虽然今天的相处愉快,但我并不认为cathy会主动追踪我,并且认为她特别喜欢擅长炒热气氛又活泼的luna十分合理。 「可是cathy有追踪你啊。」luna张大嘴巴,一脸办案的严肃神情,「除了cathy,小陆学长也有追踪你喔。」 这下子换成我疑惑不已。 「没错,」柚琳翻过萤幕在我眼前,「你看,他们都是你的追踪者。」 我眨眨眼,拿回自己的手机,望着画面发愣,一时难以理解。 「我明白了。」luna煞有介事说道。 「既然你们是校友,cathy和小陆会不会是你从前就认识的人?」 luna分析至此看向我,我则摇摇头。 「在母校??我认识的人很少。」我的声音有些乾涩。 开始接触拍摄工作以后,能去学校的时间少得可怜,我几乎有惊无险达到规定时数,险些因为出席率毕不了业;更别提牺牲了社团活动的我,毫无机会社交了。 「这可真奇怪呢??」luna嘟着唇,紧蹙双眉沉吟,「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一定在许久之前就追踪你了。」 说得也是,毕竟只有这个理由,才会没有追踪通知。 luna想通了似的,满意笑了笑,语调轻快的结论道:「虽然我也怀疑过cathy的态度,但从今天相处下来,她应该算是个好人吧。」 我捲着青酱义大利麵,头微微歪沉思几秒,还算是赞同,幅度微乎其微点了点头。 「话说回来,你和她的对手戏是什么内容?」luna饶有兴致,「同班同学、职场同事?」 听见luna的问题,我握叉子的手顿了顿,思索几个关于角色关係的形容词。 想说个平实的讲法,又觉得稍嫌索然。 心里一动,我有些淘气的卖关子道:「商业机密。」 luna噘嘴,表示不平,「连我都不能说吗?」 我愉快畅笑,这样的反应更成功勾起luna的好奇心。 「是情侣。」 「嘎?」luna困惑、发呆,然后瞪大眼睛惊呼。 luna明艳可爱的脸蛋写满震惊。 我很开心,一边笑一边拿起手机,「太可爱了,我要帮你拍照。」 动静吸引了不少好奇目光,但我没有半分介意。 「我饰演暗恋多年,从校园追随到职场的痴情学妹。」 luna汤匙戏剧性十足的从手里滑落。 吭啷。 她无暇顾及脏了的餐具,脑海里飞快回想起我曾提过的剧情,难以置信道,「你的吻戏对象??是她?」 我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 「嘴巴要闔上啦。」我含笑着提醒。 又我握着手机,紧挨着人坐luna身边,「因为你太可爱了,我们必须合照留念才行。」 第五章—握住稍瞬的事(6) 剧本会议当日。 中场休息,我从茶水间走出来,遇见了刚从专属休息室离开的江倩姊。 「柚琳。」江倩姊看见我,主动朝我挥手。 我快步走向她,「江倩姊好。」 江倩姊眉梢柔和扬起,「表现得很好喔,情绪堆叠和转折都做得很到位。」 我受宠若惊,靦腆红了脸,「江倩姊不嫌弃。」 「听说你没有上过太多表演课?是因为经纪公司给安排的行程抽不出时间吗?」 我脸微红,出于自己也认为应该多多进修而感到惭愧,小小声地说,「公司是有意为我安排课程的,只是我把没工作的时间都安排在学校课业上。」 江倩姊恍然大悟,点头道,「我都忘记了,你还是大学生。」 我挠挠脸颊,靦腆一笑,「谢谢江倩姊,我会请经纪公司帮我安排表演课的。」 江倩姊察觉我的心情,轻轻触着我的头发,温柔道,「你别紧张,你演得很好,当然有提升自己的想法也很棒,但是慢慢来就好了。」 「谢谢江倩姊。」 休息时间即将结束,江倩姊和我一起走回去,隔着一段距离看见从走廊另一头进入会议室的cathy和经纪人,经纪人是一位穿着蓝色条纹衬衫,戴着黑色胶框眼镜男人。 江倩姊放慢下脚步,忽而道,「柚琳的对手戏主要都是和cathy?」 「是的,我们是官方cp。」 「漂亮女孩跟漂亮女孩子谈恋爱,真新鲜呢,挺好的。」江倩姊微笑,靠近我耳畔轻声道,「以首次演戏的人而言,cathy表现出乎意料得好,我想她的表演老师很优秀,你可以向她请教。」 cathy确实表现可圈可点,作为对手戏演员,我深刻感受到她对台词的用心和情绪表现力。 但是江倩姊好像十分清楚cathy私下动向的样子,我不禁感到疑惑。 见我微微惊讶张大眼眸,江倩姊微微一笑又低声道,「不过??我想要请你私下请教她。」 江倩姊眨眨眼,语气意味深长勾笑,「或许有些规划和准备,她并不想让旁人都知道。」 不知何故,我脑中闪过方才见到的蓝色衬衫男子身影。 「那我还可以问吗?」我心中带点困惑,不自觉望着江倩姊道。 「可以的喔。你们现在是伙伴,是协力詮释一段感情线的战友。只要你询问,她会惊喜且乐意的。」江倩姊露出让人安心的微暖微笑。 「上半场对预定范畴进行围读,得到各位演员的宝贵意见,刚才休息时间,我和编剧团队进行过讨论,在几个段落添加详细设定,还有一些部分??」 导演及製片人对几番改动部分进行说明后,全体演员再次进行一段读本。 技术指导和剧组伙伴们聚精会神,雕琢关键情节演绎。 又数小时讨论和排练后,製片人进行总结、宣布散会,并提醒下次全剧组集合活动的时间。 「柚琳,麻烦你跟助理来一趟我休息室。」 导演肩头勾着双肩包,临行门口又回头唤道,站在导演身后,留着一头捲发的製片人也回头,朝我淡淡一笑。 我应声好,周美眉还在帮我整理物品,我转过头和身旁的cathy打招呼。 「cathy。」我尽量语气轻快的搭话。 cathy闻声放下手中文件,双眸直视着我,神情温和听着我说话。 因为中场休息都各自离开了会议室,我们今天还没有这么讲过话。 「刚开拍前几天,我们俩戏份都不算多,表定看来也不会拍太晚,我想和你约定,到时后能不能趁空挡练练对戏。」 cathy眼底闪出淡淡惊讶的光芒,我顿时害羞起来,抿唇一笑。 「当然,也希望能够变得更熟悉,一起演出最棒的裳岛和茉莉。」 「好啊。」cathy应得乾脆,脸上的笑容很大,充满友善亲和。 「柚琳,我们该走了,熙姊应该已经在製片人休息室等我们了。」周美眉轻点我的肩膀提醒。 「好,再给我半分鐘,周美眉你先过去,我等等就到。」 cathy对着我道,「你通常很忙碌呢。」她笑语,声音和表情都是纯粹的讚赏情绪。 我难为情的吐舌微笑,瞟了眼人越走越少的会议室动静。 「我们经纪人有工作需要和导演他们协商。」 cathy善解人意微笑,「快点去吧,耽误你时间就不好了。」 临走前我忽而想到什么,问道,「不介意的话,请让我私底下传讯息给你。」 「静候佳音。」她对我露出灿烂笑容,坐在椅子上和我说再见。 令人欣喜且出乎意料顺利的,导演和製片人几乎没有经过犹豫,便同意给我每星期一天半的假,并将为我调整能使剧组进度顺利推展的拍摄排程。 有了这份允准,新节目便确定可以接下了。 熙姊很满意,我则感觉一颗心落定了下来,最兴奋的人莫过于周美眉,回到经纪公司的路上,她时不时就朝瀏览赞助品牌资讯的手机发出雀跃低呼声。 「小周,别太得意忘形了,柚琳累了一天,让她好好休息。」 周美眉摸摸鼻子,乖乖应熙姊的话安静下来。 没过多久,周美眉又忽然想到什么,一脸狐疑的从前座回头望向我。 我一直醒着,察觉前方的视线,目光便从窗外移回来,「怎么了吗?」 周美眉有些踟躕,我歪头看她。 她唇瓣翕张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柚琳你和candycathy??」 似乎是听见了关键字,熙姊睁开假寐的双眼,「今天围读,和她还好吗?」 我愣了愣,才恍然回想起来对于熙姊和周美眉而言,上次在广告摄影地点发生的事情是cathy近期最使人印象的事,而且绝对算得上不佳形象。 「昨天我在蒙纳斯特週年活动上碰见cathy了。」 我刚说到这里,周美眉就露出懊恼的表情。 「对不起,我应该留到整场活动结束的。」 昨天因为和luna相约,所以抵达会场后我就让周美眉提早下班了。 我拉住周美眉的手,安抚一脸愧疚的她,「没事,是我让你先走的啊。而且昨天一切情况都很好,我们和cathy小小聊了一会天。」 熙姊问:「当时有luna吗?」 「有的,我们昨天基本上都待在一起。」 熙姊点点头,她应该早已查阅过网路上公开发布的所有合照。 我再次说起cathy,「cathy和一位名叫小陆的youtuber,是我在松樺中学的学长姊。」 我一说起小陆,周美眉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看来周美眉也知道小陆。」我笑着望她,周美眉如捣蒜点着头。 我娓娓道来这两天和cathy接触的状况,以及相处下来的感觉。 熙姊沉吟,「这么说来,至少对接下来对戏等密集接触不必太过担忧了。」 我听懂熙姊话里的暗意,心微微沉,但也明白熙姊是为我好才语带保留。 「熙姊放心,我们会好好拍戏。」我也相信cathy是好人。 最后一句话留在心里,想着将来再和她们说。 不知不觉间,和cathy相处,我已经不会想起前阵子还使我忧愁的,她握着手机满面怒容画面。 日久见人心,我希冀现在的感觉值得未来肯定 第五章—握住稍瞬的事(7) 返回公司,经过与执行长团队的会议之后,我终于准备离开公司。 拿出手机,我瞥见萤幕上细白字体显示週六,下意识间便想到今天是刘裕节目例行开节目企划会议的日子。 距离在日本夜色下,那段近乎告白的情感陈辞,仅仅过了几日,却像是隔去数月之久。 或许是因为我们不曾如此疏离的缘故。 我盯着讯息通知栏,已经被我刻意忽视半天的刘裕,在三十分鐘前又传来的新讯息。 再这样下去,会怎么样呢?我还能这样单方面坚持多久?? 我在长廊盯着手机发愣,直到萤幕转为来电通知画面好半晌才回神。 「luna,我刚刚开完会,你给我餐厅地址,我去找你。」 电话另一头传来luna开朗嗓音,「没关係,柚琳我去找你,我在??」luna似乎在有很多人的地方,背景不时有嘈杂交谈人声,「掰掰,下次见啊??抱歉,刚才遇到工作人员,柚琳你在哪里?我们到星孟娱乐的会客室等你好吗?」 我听见电梯的声音。 我被luna话里的「我们」弄得一头雾水,无心留意刚才和她说话的有些耳熟,似乎就像是刘裕同事的事。 「你身边还有别人吗?」 「什么意思??你没有收到简讯吗?」 「简讯?」我疑惑的反问。 luna似乎转而和旁边的人说话,「喂,你不是说会问柚琳吗?」 「嗯。」年轻男人的声音。 低沉和徐的声嗓淡淡应声,是我太过熟悉的声音。 我不禁皱起眉头,心跳莫名跳得飞快。 「我们就——了。」luna那头的讯号突然变得不清晰。 我站在原地等待讯号回归,下一刻,电梯门开啟,我下意识看过去,luna也看见我便奔跑而来。 我愣住了,愕然看着在她身后缓缓走来的高挑男人。 luna应该没察觉我心里的翻涌,拥抱我后关心着白天开围读会议的事。 我一边回应,一边朝信步走近的刘裕投出不解的眼神。 「听起来cathy是好说话的人太好了,那製片人他们呢?怎么样?」luna松开怀抱,转为拉着我的手。 我盯着刘裕,呢喃,「刘裕??」 luna转过身,「你来了啊,还以为你搭电梯回去了。」 刘裕双眸直直望着我,我下意识移开视线。 「surprise!某人羡慕我能跟柚琳约会,就厚着脸皮跟来了。」luna促狭调侃道。 被揶揄的刘裕则一脸淡然,定定看着我,「几个小时前就传讯息给你了,你没回。」口气似乎还夹着淡淡幽怨。 我揉了揉太阳穴刻意不看他,掛着浅浅微笑和luna说话。 「原来你今天下午工作在星雅电视台。」 「本来我是休假的。据说是节目组临时异动,调换了会议主题,经纪人很临时找我来开会。」luna扬了扬手里的会议文件说明。 星雅电视台主要摄影棚和星孟娱乐在同一栋大楼,前者在后者楼下,所以luna才会直接搭着电梯上公司找我。 刘裕一直沉默凝望着我,我几乎无声地叹一口气,实在不知道应该拿他怎么办,只好当作没有发觉。 电梯抵达一楼,我和luna走出大楼搭计程车。 刚才刘裕一直表示自己可以载我们,被我坚定回绝了。 luna一直将我们的撞看在眼里,犹豫许久才问出口,「你和刘裕是怎么了,吵架吗?」 吵架吗?? 我不禁在心里苦笑,如果当真是吵架,或许还比较好。 至少我们能够对彼此全然坦露心情,没有犹豫跟猜疑。 我摇头,「没有。」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无从解释。 毕竟连我自己也不明白,这因不期然见到刘裕油然而生,夹杂着欣喜和淡淡困扰的幽微心情,究竟算是什么。 抵达餐厅时,刘裕也刚从斜对面的计时停车场停好车走来。 天色已全然暗下,夜灯笼照着他的发丝和牛仔夹克,他看起来既清冷,同时又散发使人直觉联想温暖的橙暖淡光。 刘裕本来就话少,我也因为怀有心事而略显意兴阑珊,即便已经努力提振精神说话,主要还是多亏有luna才能维持气氛。 「今天去开会,是讨论之后上节目的细节吗?」我好奇问luna。 luna点头,「嗯,去参加讨论七夕特别企划的会议。」 「这么早就在规划七夕活动啊。」我讶然。 农历七夕距今仍有小半年,据我所知,常规综艺节目通常不会提前如此早提案。 「今年是电视台20週年。」刘裕说,「电视台方很重视,连外包製作公司方面都指定最高规格团队坐镇。」 「说到这个,因为是七夕吗。」luna兴致勃勃对我说,「今天企划小组给了提纲,访问环节里,有个格外有意思的问题。」 「什么问题?」 luna翻出手机记事本,鏗鏘朗读,「事业上升期明星的各位,当情人强烈央求公开,会如何安抚对方,对关係的去留又会採取什么选择???」 我不自觉捏紧指腹,心口像被拧了一下,我想起在日本那天夜晚,我趁着微醺醉意和刘裕说的话?? ——要是我愿意承担感情生活曝光的代价,你会不会愿意和我在一起? 我没有任何回音的问话。 对座的刘裕一直看我,我心头一颤,心跳快得有些喘不过气。 luna朗朗唸完题目,好奇看我,「柚琳会怎么做呢?」 我尷尬扯出笑容,「??我不知道。」 「是没有设想过吗?如果遇到类似的情况,要怎么办之类的。刘裕,你不好奇吗?」 刘裕淡淡地说,「有点兴趣。」 听见他的声音,我被开水呛到,低低咳了几声。 「还好吗?」luna赶紧为我拍背顺气。我调整呼吸,总算恢復顺气。 luna担忧地望着我,或许她发现我和刘裕此番的「异状」非同小可,后来聊天都避开了某些话题。 一顿饭吃的半是欢语,半怀愁绪。 终于到了尾声,我们点了甜点,刘裕在最后加点时和服务生点了特製沙拉。 「柚琳,吃点这个。」刘裕装了盛满大半盘烟燻鮭鱼的沙拉放到我面前。 我盯着桌上摆饰,蔫蔫道,「没关係,我吃饱了。」 对面传来一声很轻的哧笑,我抬头,隐约从刘裕面上感受到一丝薄怒。 「你吃了什么?半块麵包、两口浓汤、一点柳橙汁,你喝了有三口吗?」 我本想辩驳,却因他脸上显而易见的不悦愣住,但即便哑口无言,我却依然想和他作对似的,下意识端起玻璃杯,想一鼓作气喝完所有果汁。 唇瓣刚刚碰到吸管时,杯子被抢走了。 我诧异瞪刘裕,他一副却若无其事的样子,大口喝掉我的果汁。 「你不渴啊,只因为想跟我唱反调就勉强自己,又不是小孩子。」他拿掉吸管直接就着玻璃杯口乾掉柳橙汁,深黝眼眸始终一瞬不瞬望着我,说话和嚥下饮品时,他微仰颈项,喉结上下滚动。 一直被直勾勾盯着,我脸热了起来,因为恼羞,也因另一方面模糊也不想明辨的情绪。 兴许是察觉我和刘裕暗中的情绪涌动,luna不知何时也渐渐安静了。 我对刘裕使眼色,突然听见身旁有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luna对我露出莫可奈何的淡淡苦笑,她勾住我的肩膀,拥抱我时说,「看来有人需要我这个电灯泡撤退了。」 我紧张的抓住她的衣服,「我跟你一起走。」 话刚说完,刘裕按了服务铃,服务生随而上前。 「买单。」他递出信用卡。 服务生走远后,刘裕才转头看我,「我来送你回家。」 我想摇头,刘裕却投来不容辩驳的警告眼神,我怔了怔。他又将视线转向luna,「童璐安你呢?」 「喂,别叫我大名。」luna怒瞪刘裕,又正了表情略带调侃一笑,「算了,今天就放过你,反正看你吃鱉我也挺欢的。」 刘裕不语,唇角勾起极浅弧度,双手环胸,淡淡盯着luna环住我脖子的手。 「我叫车啦。」luna朝刘裕摆摆手,拿着手提包起身,「柚琳我先走啦,回到家和我说一声。」 我望着luna步伐匆匆的背影,着急和她道再见。 刘裕慢悠悠收起服务生送上的帐单和卡片,嘴边噙着若有似无笑意。 「刘裕!」我忍不住有些生气,「你打扰到我跟朋友相处了。」 「嗯。」刘裕应了声,「是啊,你最近总是陪别人比较有空。」 刘裕抬起一边眉宇,从位子上起身,「是她让我跟来的,我没赶人,你对朋友总是特别用心。」 「那我呢?」他双手插兜走到我身旁,俯身与我平视,「大半天都联络不上人,能不能体谅一下我的心情?」 距离太近,心跳太快,他粗沉的气息也过于清晰。 接近打烊时分,餐厅只剩下我们一桌客人,寂静得仿佛只能听见我们的声音。 刘裕慢慢靠近,鼻尖几乎擦过我的,我倏然屏住呼吸,他深黝眼眸流转,瀲着微微润意。 ??差一点,就来不及藏好被翻搅的心绪。 「这里是公共场合。」我低声说,佯装镇定掩饰颤抖的嗓音。 刘裕想拦住我,措手不及被推了一把撞上身后桌角,我狼狈落荒而逃。 心里纷乱纠结,我很清楚自己气的人不是刘裕,而是轻易失守防备的自己。 第六章—沙泉种花朵(1) 「今天的开镜仪式,就算是之于资歷较深的我们而言,都是格外隆重的。」 「除了企业之争间的恶虞我诈之外,也深刻描摹了最受瞩目的恋爱元素。特别是由两位生力军,孟柚琳和首次挑战演戏的cathy,她们将为观眾带来两个女孩谈恋爱的甘甜与酸楚。」 江倩姊站在中心致词,至此她稍稍转身,引导记者与摄影者们朝向我和cathy,我轻轻捏着指腹分散紧张情绪,堆起灿烂笑容,和cathy一起面对镜头躬身致意。 我跟在前辈身后,随引导在摄录镜头下将炷香插入香炉,回归横排列队。 「礼成。」 主持人朝蒞临记者摄影们鞠躬,圆腔朗调致谢。 导演、製片与演员们也排成两列,整齐深深一鞠躬。 「开镜祈愿仪式圆满完成,再次感谢各位记者朋友共襄盛举。」 工作人员潜入演员们身后,悄声调整大合照站位,cathy悄悄拉住我,暗示我们要守在一块儿。 摄录影机运转声、呼唤演员看镜头的声音此起彼落。 cathy勾着我的手,我朝她一弯眉眼,对视之后极有默契地,同由最左边镜头算起,一个个看去。 镜头记录下我们流露淡淡兴奋的甜美笑顏。 开镜仪式距离拍摄地点不远,採访过后便接着拍摄了。 开拍前几日的戏份,以主演们角色背景故事铺陈为主,有我和cathy参与的戏份仍并不多。 我和cathy大部分时间里结伴活动,在开放区域活动,一边等戏,一边观摩学习,也抓紧大把赋间时间对戏,提升对剧本和角色性格的纯熟程度。 我们在佈置于拍摄地点旁的cathy休息区练习对白,不知过了多久,有工作人员来,原以为是来叫我们准备拍摄,没想到却听见: 「柚琳,已经帮你把花篮送到休息室了喔。」 我满脸疑惑,「花篮??是经纪公司的吗?」 通常经纪公司送来增添排场的花,都会直接写上敬赠全体工作人员,也就不会在仪式之后还到我这里。 我以为是弄错了,误以为要将花还给旗下艺人,没想到工作人员摇摇头。 「不是耶,我记得上面的名字是??刘??抱歉,我没有留意,不过似乎是以个人名义赠送的,是不是你的朋友?」 听见姓氏,心口似乎发出咯噔声响,压抑下情绪发作,不显面色保持笑容。 「原来如此,谢谢你,辛苦了。」 待工作人员走远,cathy才低声问,「怎么了吗?」 我摇头,「没事,我们继续。」 正想着等等必须回休息室一趟,至少得确认送花的人是谁,周美眉面无表情走来。 cathy似乎察觉周美眉有话要说,主动提议,「休息二十分鐘?」 我有些错愕,然后感激微笑道:「谢谢你。」 我含笑示意,后起身朝周美眉走去,周美眉正候着我,脸上神情有些微妙。 她迎着我走来,压低声说「进去再说」。 周美眉没有太多愁容,看来至少应该没有闹出动静,我不禁安下心来。 一打开休息室,被安置在茶几旁,两个大花篮映入眼帘,红色玫瑰、淡粉绣球、红与紫色红心蝴蝶兰,鲜艳繁花锦簇,朵朵嫣繽夺目,我立在原地端详几秒,才缓缓走上前。 馥郁馨香充盈整个房间,我轻拂花牌上护贝过纸,字体端方贺词。 「幸亏他还知道要避嫌,将刘大哥都一起署名上了。」周美眉关门走来,「他也够老派的,送兰花??也还好有兰花,否则这么多红玫瑰惹眼,不小心就要被大作文章。」 「这花篮有被记者拍到吗?」我从玫瑰与紫色红心虎尾兰间捞出藏身其中的信封,周美眉惊讶睁大眼眸,我慢慢打开卡片,瀏览一眼又闔上。 「花篮当时应该被摆在外围走道上,至于记者会不会细拍,这我不确定。」周美眉说,「要去查吗?」 「没关係,特地去查反而引人在意。」我轻快说,「周美眉,麻烦你帮我发简讯谢谢刘裕。」 我帮花篮拍一张照片,传送给刘叔叔致谢。 周美眉有些狐疑,「你不自己说吗?」 我细声说:「手机快没电了」 避过周美眉狐疑的眼神,草率将东西收拾,匆忙转身离开休息室。 接连几天的拍摄都很顺利。 cathy是很优秀的队友,对剧情领悟力高,并擅长带动情境氛围。 和她共事总是愉快,初初适应片场生活,我十分舒心。 我的角色裳岛,是性格开朗积极的女孩,大学时她在一场研讨会上初见茉莉,便被这位菁英气质、颇具卓识的外校学姊深深吸引。 自此,裳岛顺遂却平淡的人生有了志向与理想。 她循着茉莉的脚步,一步一步走过她曾走过的路,点滴耕耘,在时间里茁壮的不仅仅是她的实力,还有她对这位亦师亦友女性的心意。 她凭藉自己实力,在茉莉简单却壁垒明确的世界中开拓出一席之地。 从有点印象的学妹,变成私下关係密切的后辈;从大一仰慕研究所学姊万丈光芒的嚮往,到毕业那年茉莉主动邀请共事。 裳岛永远不会遗忘,那天茉莉坚定说,自己是她认定的最佳伙伴时,眼神流露的篤定光芒。 只是许多年过去,她依然未能和这位曾经高不可攀,如今已似家人般亲密的女子,表露许久前已深种的真心?? 「我觉得茉莉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喜欢上裳岛了。」 cathy颇有感怀道,低头在刚刚读过的新剧本中写下初阅感触。 我握着铅笔,在茉莉陪着醉酒的裳岛走过深夜校园,却避开裳岛亲吻的描写上滞了目光,不自觉画了几条极浅的铅笔痕跡。 「??那为什么她们在彼此身边多年,却未曾明确表达心意呢?」 cathy若有所思深深看了我一眼,沉吟道:「也许就是因为珍惜,所以更难拥有阐明真心的勇气。」 我沉默了许久,听见cathy又说: 「你在想谁呢?」 我抬起眼眸与她视线相交,cathy温柔浅笑,我也抿起唇角一笑。 片场外围区域此时起了一些骚动,吸引我们注意,齐齐转头朝那处看去,见工作人员引导身推着推车的男子入内,紧随后头的周美眉正讲着电话。 不一会儿放饭的长桌上摆满了饮料和各色台式小吃。 然后让我极为措手不及的事,大家都朝我笑着道谢,其中几人还亲自走到我身边致意。 「柚琳,谢谢你。」 「今天也让你破费了,谢谢柚琳。」 面对大伙儿的欣喜道谢,我第一反应是满面困惑和心虚。 虽然见到伙伴们的笑容,即便一切令人莫名,还是让我感到高兴。 我极力保持淡定和搭话的人们笑语,心底却微微发凉,惊慌搜寻周美眉的方向。 远处的周美眉一和我对上眼,立刻发觉我的犹疑,她其实也状况外,却登时下了判断,朝我使眼色,要我应承下来。 我敛去最后一丝愕然,转身面朝眾人,对伙伴们笑了一笑,「各位都辛苦了,请多吃一些,不要客气。」 cathy的助理也拿了两份点心来,cathy一边咬下内馅饱满的红豆饼,一边问:「这些真的不是你准备的?」 在这个剧组,我希望能和cathy维持良好关係,也不想让她感觉我在出风头,所以慰问点心并非我本意安排的事,我只告诉cathy。 我无奈勾起唇角,「确切不疑。」说完,摆在桌上的手机传来震动。 我点开刘裕的讯息,他发来一张照片,画面是摆满手摇饮料、红豆饼及春捲的长桌,是转传于周美眉发给他的答谢讯息。 对话框里只有照片,不带任何文字,我则已读不回。 自从开镜那天,我忽视刘裕两通来电,他随之转传周美眉的道谢讯息截图,我们便维持这样略显怪异的联系模式。 这究竟算是冷战还是别的什么,我想不明白。 刘裕送花、自做主张替我张罗公关请客的行为,明显越了朋友界线,也让我更看不透他心思。 接连几日,周美眉默默担纲我和刘裕的传声筒,刘裕请人送来剧组的慰劳点心也都由她经手整理。 我们的状况、互动模式十分明显不寻常。 周美眉却始终没有多问,让我全心投入拍戏准备。 这一切都使我感激,并更严厉要求自己绝不能被旁的事情飘散心思。 这是我唯一能为自己决断,为自己负责的事。 第六章—沙泉种花朵(2) 几天之后,迎接了进剧组后的第一次休假。 虽然不需到片场,但依然有其他录影工作。 行程是不停打破纪录的紧凑,我却浑然不觉疲惫,连日密集的工作安排激发了我的热情和斗志。 即便清早便为繁复妆造前往摄影棚梳化,我也精神抖擞着。 是近期积极筹备的新节目,首次进棚录影。 ——叩叩 我坐在镜子前检视仪容,正思索等等该不该请造型师加个发饰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我应声「请进」。 我从镜中看着门从外头打开,cathy提着知名蛋糕店的提袋走了进来。 「嗨。」 我惊喜的转过头,「cathy!」 我赶紧起身迎接,「你怎么这么早来?我印象中他们是发你4点半的通告。」 「刚好行程有空挡,就先过来了。」cathy笑着说,目光逡巡房间一圈,将蛋糕盒从袋子里拿出来摆进冰箱,柔声交代,「等记得带走,很好吃哟。」 见我浮现惊喜神情,她又笑着补充,「千层蛋糕,是原味和抹茶口味喔。」 我拉着cathy到沙发坐着,她落座后依然握着我的手,目光盈盈。 「我也看了刚才第一场录影喔,节奏抓得很不错。」 「谢谢你,我好高兴。」我拿起桌上的脚本递给她,「直到我们录影前你都会在吧,要是有兴趣的话欢迎你也来看其他场录影。休息室环境还可以吗?要是有需要,儘管和我助理说。」 cathy笑着点头,垂首认真研读起脚本。 休息室外再有人敲门,「柚琳,製作人说十分鐘后录影,等会儿化妆师会来帮你补妆。有其他部分需要协助吗?」 我正忙为cathy倒茶,只好朝门口唤道,「好的我知道了,没问题。我这边都很好,没有特别需要的,谢谢你。」 cathy看了眼时间,从沙发上起身,「我也该离开了,等会儿见。」 「好,等等见。有需要就跟我们团队的人说。」 cathy瞇眼笑了,靠近了些,眸光似水凝望我几秒,然后揉揉我的头,我脸蛋莫名的热,身体微微一僵,有些呆傻的看着她。 「小贴心鬼。」cathy很是愉快的说了这一句,就走出休息室了。 这档节目单集录影时长约四十五分鐘,电视台播放二十五分鐘版本,首播后十二小时会上传至网路官方帐号频道。 第一、二集节目,形式皆是由我、时尚造型师,以及主要赞助厂商的品牌公关,进行单品介绍和对谈。 第三集的来宾为cathy,作为节目首位艺人来宾,便是为了我们将于下一季度上档的戏剧进行预热宣传。于节目和剧组而言,搭档效果若做得好,必能为双方拉抬声势,相辅相成。 cathy拥有广为人知的美妆youtuber身份,和时尚彩妆节目的调性相合,我们过去曾共同参与不少彩妆品牌代言,因此这一集特别企划,是节目组搜罗我和cathy都曾商业合作过的美妆商品,并让我们自由发挥,为彼此化妆。 水平轨道运镜横向滑动,片头伴奏响起。 「欢迎今天的特别来宾,充满知性美人气质的cathy。」我露出白牙灿烂微笑,以手势示意身侧的来宾。 「大家好,我是cathy。」cathy坐姿端正,笑着朝镜头挥手。 「非常荣幸邀请到cathy。」我们相互莞尔一笑,而后我继续说道: 「cathy才华洋溢,除了毕业于名校,拥有外商企业履歷之外,更是国内十分受欢迎的彩妆youtuber。」 cathy谦虚一笑,轻轻摇摇头。 我悄然瞥了眼提词机,抬眸望着镜头介绍,「cathy的多样身份,萤幕前的你也许对此十分熟悉,又或许你才刚刚开始认识cathy,而我们今天要特别介绍的是,cathy刚刚解锁的新身份——演员。」 「是的,除了旧雨们所熟知的网路创作者身份,今年我接受了新挑战,首次参与电视剧演出,目前仍在拍摄中,预计年内上档,届时还请各位观眾多多指教。」cathy微微欠身,仪态端方,扬起粲然笑容。 我们从官方已发布的角色剧照聊起,也稍微提示了剧中两个人饰演角色的关係,气氛很好,我和cathy随机发挥了不少,聊得不亦乐乎。 提字机亮起指示,配乐由轻柔奏起,我稍一点头,给了导演一个领会的眼神。 「那么接下来,就要进入今天的重头戏。」我扬起胳膊,一个欢迎收看的手势,「我眼中的cathy,与cathy眼中的我。」 工作人员从棚外推来摆满各类化妆品的桌子,我和cathy齐步接近,正当我准备继续主持时,cathy似乎被什么震惊,瞳孔凝缩颤抖,这一幕让我愣住了。 导演似乎也发现情况不对,以眼神向我询问。 我往cathy目光凝滞的方向看去,也愕然地睁大双眼,再抬眸看向cathy时,她已经收住情绪,对显露迟疑的我轻轻摇头,暗示我不要引起骚动。 我心中犹豫。眼前使cathy错愕的东西,是前段时间,我们一起拍摄广告的眼影。 我们都心照不宣的未曾提过那日的事,包括在那之后cathy和品牌解除合约,那段广告也没播出她演出的部分。 换句话说,依照今天的设定,该品牌既不符合「我和cathy皆有商业合作」之前提,便不应该在此出现。 更奇怪的是,原本写在脚本上的另一个品牌眼影,并没有陈列在桌子上。 会不会是弄错了呢?我心里闪过这样的想法,忍不住想要停止录影,请工作人员确认,却被察觉我心思的cathy制止了。 我用眼神询问她「没事吗?」,cathy满含无奈的笑了笑,点点头。 当製作人再次询问有没有问题时,我们都拿出满分职业意识,泰然镇定的继续工作。 录影在预定时程内录製完毕,一切顺利。 然而cathy在那一瞬间,眼神中慌乱又带着怒的表情,一瞬间散发的茫然无助,在我心里始终无法释怀。 「柚琳,真的很对不起,我们也是最后一刻才收到更换厂牌商品的讯息。」 妆容精緻,留着微捲中长发的时髦製作人,当着身后团队眾人的面双手合掌和我道歉。 录製完毕之后,cathy和我简单打了一下招呼,就离开电视台了。 虽然她说没有问题,录影中段才来到摄影棚的cathy经纪人也表示无所谓,但于公于私,我都无法让突然更换產品这样的事情直接当作没发现一般揭过。 熙姊也认为非同小可,此事牵涉到公信度和原则,所以我们便客气的找上製作人,想了解原委。 幸而製作团队也认为此事兹事体大。惟他们也是被动接受调动的一方,第一时间只能深切表示歉疚的承诺会尽力追溯原委。 我慌张的摆手制止,「千万别这么说,你们也是受人请託。」 「真的非常不好意思,如果你觉得使用那盘眼影上妆的画面不妥,可以跟我们说,我会向公关部门亟力争取解决方案,看是要打码,还是直接剪辑剪掉,都可以商量。」 熙姊正忙着阻止几个频频躬身,满怀歉意的製作人下属。 我默了默,和製作人释出善意,「谢谢你愿意提出解决方案,目前应该??暂时没有问题,不过我可能需要请示经纪公司,在那之后才能够确定会不会需要动用删减片段的方案。」 经纪人点头,「是的,毕竟虽然取消上节目的品牌,和今天所用的商品来自同一集团。那你们是代言的签约者,有没有抵触相关合约,必须由你们判断。」 我頷首,感激地道:「谢谢你的体谅,我们会尽快确认,到时候再让我的经纪人和你们联系。」 熙姊那边似乎安顿好了,走到我的身边拍拍我的肩膀,「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好的,麻烦你了,熙姊。」 「你先和周美眉回公司,孟老闆请你跑一趟她的办公室。」 熙姊拉着我走到一旁,和我说明姑姑待会儿大概要和我讨论什么事情,大致了解过后,我怀着微微发沉的心离开摄影棚。 回程路上周美眉开着车,气氛一度寂静。 「candycathy和我想像中不同,感觉她是挺真诚的人哪。」周美眉有些纳闷地嘀咕。 我撑着车窗看掠过的街景,出神想着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周美眉,我在想上次拍广告时我们不小心看见的那件事或许??」 「确实不是不可能。」周美眉从后照镜和我对视。 「节目录完的时候,我原本想留cathy下来和製作人商量,但是她似乎在赶行程,经纪人赶着要带她走。」我回想刚才的场景,「不过更奇怪的是,当我说起眼影產品与脚本预定的不符时,她的经纪人竟然不假思索就说没有关係。」 周美眉皱眉,「那个男的该不会不太可靠吧。」 「广告拍摄那天,虽然cathy对我不如平常的时候热情,倒也显露出讲电话时撒气的对我有迁怒的跡象。」我冷静分析。 「柚琳,虽然那经纪人目前看起来有点可疑,但这些话不能随便往外说的,就算cathy得你信赖,也不行。」周美眉猜到我的想法,严肃提醒。 「我知道,我不会往外说的。」我牵起勉强笑容,不住忧心着cathy的状况。 「这件事情熙姊已经交代下来,不管是合约确认还是和品牌交涉,都交给由她处理。」周美眉柔声细语,「你也别操心了,最近工作繁忙,都没有好好休息,就算是为了拍戏上镜,最近也有点太瘦了。」 「嗯,我知道。」我望着车窗望,有些发怔的想起刘裕叮嘱我注意健康时一贯的低柔声气。 车子驶进地下停车场,我馀光瞥见刘裕的车停在固定车位上,视线停留半秒鐘便赶紧移开。 明明只有我自己知道内心的想法,却还是心虚的心跳加快。 第六章—沙泉种花朵(3) 周美眉流畅倒车入库,停好车后瞟了我一眼,我笑着对上她的视线。 「周美眉要是心疼我的话,不妨亲自帮我进补。」唇瓣弯起淘气弧度,我笑着撒娇道。 周美眉柔声笑着:「当然应该由我负责囉。」 我敲了敲门,听见沉稳女声说「请进」之后,才打开门扉。 我是做过心理准备才来到执行长办公室的。 然而当见到同样在沙发座位上的刘裕时,还是不自觉表现透着紧张起来。 「嗨。」刘裕那拿着马克杯喝东西,语调悠然地和我打招呼。 没事人一般的怡然自得。 我力图保持镇定,仅是朝笑容满面的他淡淡頷首。 「柚琳,来这边坐。」在办公桌后工作的姑姑见来者是我,原本严肃脸上浮现笑意。 她摘下只在办公时间戴上的眼镜,拉过一张椅子和我招手。 刘裕一直盯着我,我被看得实在不自在,在他明显的注目下,勉强压下心里的仓皇逃到姑姑身旁。 「阿裕今天是怎么了?好像特别害羞,不似平常的你,此时早就挨着柚琳坐过来了。」 兴许是察觉我们之间的气流微妙,姑姑看着刘裕笑着调侃了句。 刘裕耳根竟是慢慢变红了。 他将拳头抵在唇边,略显不自在的顿了顿,然后才说:「孟姊有话和柚琳讨论,我出去外面走走。」 或许是他反应让人意外,姑姑抬起一边眉毛,饶富兴味的看看我又看看他。 我心虚莫名的有些羞赧,不自觉垂下眼眸。 「好啊。」姑姑笑着说:「难得你这护花使者愿意把人让给我,我就不客气啦。你要去哪里?不如去隔壁购物中心,帮我带一点小笼包和烧卖吧。」 孟姊指定了知名中式餐厅,对我笑着说,「至于柚琳会想吃什么,刘裕应该都是清楚的?」 我刚要说话,刘裕就开了口,「我知道柚琳的口味。」 他看向我,声音违和,「和平常点一样的半份小笼包、半份红油炒手,一份酸辣汤和我分着喝。」 我盯着神态自若的他,没有回话。 「有漏掉的吗?」刘裕又问,微笑的脸嘴角上扬,一如既往温柔。 「柚琳想吃什么,都儘管跟刘裕点。就算不是在百货公司里的店,也没有关係。」姑姑看向刘裕,「你说是不是,嗯?」 刘裕点点头,瞧着我的目光近乎炽烈。 但我知道,那乍看的热情,不是爱意,不是看待喜欢的女生的热切。 我感觉眼眶发酸,胸腔溢满情绪,有种到达临界点的感觉。 这阵子刘裕的种种行为,相处时的态度,以及明显的蓄意参与,都让我感到困惑。 在东京时的那些,早已无法以朋友和家人说辞轻描淡写的行为,在他身上看来像是未曾发生过一般。 或许那一晚的吻,对他而言没有任何特殊意义,只是回应青梅竹马任性要求的意气之举。 然而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假装,无法当作我们不曾跨越界线。 无法忽视心动和受挫的感受。 我无法云淡风轻和他相处,所以才下定决心和他拉开距离。 「??就照你说的那样点就好了。」我别开视线,假装没看见他眼底闪过的受伤。 就算这样做会使他难受,我也不能动摇。 只像这样碰面,心里的感觉就如鸣鼓一般清晰。 对于和刘裕成为恋人之可能,我仍心怀企盼。 所以只有拉开距离,我才得以自保。 是最好的做法。 晚上八点,我独自返家时,碰到正要下班的鐘点阿姨。 穿着浅蓝衬衫,头发扎成马尾的阿姨正在玄关换鞋,见到进门的我露出温和浅笑,我们彼此寒暄。 我惊喜道:「好久不见,难得在这个时间碰到您。」 鐘点阿姨是从我小时候起就会到我家服务,因为常见面,我们碰面时总会聊上一两句。 阿姨微微笑,「今天你妈妈加时请我来,特别交代客房要彻底打扫,所以花了比较长时间。」 我在鞋柜旁长沙发一端坐下,听见客厅里传来阵阵笑语,隐约能听闻言笑晏晏。 有个口语咬字清晰,时不时夹带英文的嗓音格外宏亮,隔着一道墙,都能听出说话者的激动心情。 我和阿姨相视一笑,阿姨回眸看了一眼客厅方向,含笑说: 「柚琳小姐的客人很期待见到你呢,几乎逢人就要确认你何时会回来。」 已经换好鞋子的鐘点阿姨拎起一旁的袋子起身,「我先离开了啊,再见。」 我送阿姨出门搭电梯后折返回家,刚解锁大门,就听见走廊上急切的脚步声。 「孟柚琳——」 我一打开大门,就被热情迎上前的蓬瑶抱个满怀,差点重心不稳的往身后倒去。 「你是小狗狗吗。」我无奈一笑,拥抱这位对我而言无比重要的女孩,「好久不见呀。」 提早完成学业的蓬瑶,在英国春季假期尾声回国了。 「你今天不是不工作吗,怎么这么慢才回家,我等你好久。」蓬瑶拉着我的手,语气幽怨道。 「爱撒娇。」妈妈轻点蓬瑶发梢,笑骂一句,蓬瑶丝毫不恼,撒娇的依偎进妈妈怀里。 妈妈温柔揽过我和蓬瑶,「进来客厅聊吧,爸爸下午亲自跑好几家店,就为了搜罗蓬瑶喜欢的点心呢。」 我仔细一闻,空气中果然飘散着香甜的味道,「鯛鱼烧。」 蓬瑶回国之后,首先造访的地方就是我家。 「今天柚琳突然说蓬瑶晚上要来住,我吓了一跳,还以为这孩子是睡迷糊了,在说梦话呢。」妈妈笑着说。 「咦!妈妈,我才没有这么傻呢!」我握着水果叉的手一顿,手指指向身旁置身室外似的大快朵颐的蓬瑶,「我也是早上才知道,她今天回国的呢。」 被点名的蓬瑶少见的露出尷尬,顿了顿才一笑,「哦??这个,我确实是临时决定提早回来的。」 爸爸对蓬瑶这个外甥女一向十分疼爱,他朝蓬瑶慈爱道:「既然回国了,就趁正式开始工作前好好休息,多走走逛逛,让柚琳陪着。」 「回来的事情,你妈妈都知道吗?」爸爸语气轻松,像是随口一问。 蓬瑶却在听见询问的那一刻,不自觉僵了一下身子。 「母亲知道。」蓬瑶牵起笑容。 蓬瑶平时和爸爸说话都轻松自然,唯独提起关于姑姑的事情时,措辞就会添上几分拘谨。 「要暂住舅舅家的事情,也已经向母亲告知了。」蓬瑶恢復从容,详细说明。 妈妈点头,温柔将手覆上蓬瑶手背,「告知了就好,把这里当自己家,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蓬瑶俏皮一笑,紧紧环抱我的腰身,「谢谢舅妈!我会把握机会牢牢缠着柚琳的。」 妈妈帮蓬瑶安排了楼上的客房。 「其实你可以留下来,不然住隔壁也行。」 蓬瑶坐在房间地毯上,从敞开的大行李箱里拿出一件件礼物。 「舅妈考量到你最近工作忙,作息不稳定吧,我也认为睡楼上比较好,不打扰你休息,也能多花心思唸书。」蓬瑶将缀有品牌缎带的香水礼盒摆在床上,又想到什么,「隔壁不是刘裕的房间?」 我坐在梳妆台前,正轻压眼皮卸妆的动作微微停顿。 ——刘裕。 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努力,想稀释他在我心里的重要性,但毕竟我们生活圈重叠至此,根本无从逃避。 明明我们几乎断联,却因为他频频送东西到剧组,存在感不减反增。 我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无能做到铁心忽略所有关于他的消息。 第六章—沙泉种花朵(4) 「怎么了?」我一直没说话,蓬瑶拍拍梳妆椅椅背拉回我注意力。 「??没事。」我坐到床边拆香水礼盒,拿起其中特别眼熟的玻璃瓶,在日光灯下端详,「我想要这个。」 蓬瑶忙着打理堆成小山的纪念品,头也没抬,随口回应,「好啊,你要什么直接拿走就好。」 我打开瓶盖,朝空中喷,熟悉的叶草木质香。 我闭上眼睛仔细地闻,彷彿能看见东京铁塔逐渐熄灯的夜景,一股混着安謐的悵然。 「啊,这个??」蓬瑶吓了一跳,骤然起身,从我手里拿走香水。 「不可以吗?」我有些意外。 「??」蓬瑶一副难言之隐的表情,眼神里甚至闪过我看不懂的惭愧,「你挑别的吧,其他的都可以。」 我注意到她把香水瓶藏到身后的动作,这不符合她平常冷静的作风,突显蹊蹺。 「这是谁的东西?」我瞇起眸子。 蓬遥不自然一笑,「似乎是人家请我代购的。」 「是谁?」我看着她的眼睛。 「??是、是谁呢。」蓬瑶眼神飘着,似乎想尽办法转移话题,「好像是高中同学吧。」 她继续说:「说到同学,我们国中的班级最近似乎有意举办同学会,群组里还有人指名问我会不会带你去呢,你也知道啊,我班上有人从国中就是柚琳顏粉。」 「??蓬瑶。」我伸手想夺走物品,蓬瑶巧妙闪身躲过,「你不是说谎演戏的高手。」 「哎。」蓬瑶放弃回避投降,将不再试图藏起的香水瓶拿到面前,「你其实也有猜到吧?」 我伸手要拿,又因她缩回手的动作扑空。 我盯着指缝间露出的标籤文字,语气有些出乎自己预料的篤定:「刘裕。」 「完全正确。」蓬瑶从行李箱内袋拿出一个被折起来的牛皮纸材质盒子,「我也跟他说过,这样有些诡异吧,但他说什么都要我带一瓶回来。」 「为什么要从英国带?」明明是已进驻台湾的品牌。 「这不是英国买的,我请朋友从曼谷代购的。」 蓬瑶将香水玻璃瓶递给我。 我摩挲着瓶身,读起标籤文字,「这应该不是限定香啊。」 「好像是缺货吧。」蓬瑶摊手,「他要是知道我洩露秘密,不知道会怎么找我茬了。」 我盯着标籤上的字出神,出神了半晌,听明白后低声说:「他才不是那种人呢。」 蓬瑶向后退了几步,倚着墙双手环臂盯着我瞧,「真怜爱。」 「……」 蓬瑶挑起一边眉毛,兴味盎然提起声调,「不反驳啦!」 我耸耸眉毛,「有用吗?」 「刘裕是口嫌体正直,你则是强风吹不散。」 我无语,「吹不散什么?」 「偽装、防备、揭开心扉的勇气。」 「听杨姐说你大学花了大半时间在帮社团朋友写剧本,讲故事功力确实见长不少。」我将香水瓶小心包回礼盒,递还回去。 「多谢谬讚,你不承认就算了。」蓬瑶朝我伸了手,却不接,只是摆摆手,「还给我做什么。」 「刘裕买的自然归他,我不能据为己有。」 蓬瑶道:「嘟嘟嚷嚷的,你们两个现在又是怎么了?」 蓬瑶见我不语,露出十分困惑表情,「我说要拿给他,他就让我直接转交给你;我让你自己拿走,你又表示不会佔走了他东西。」 我伸着胳膊递礼品盒的手在空中微微停滞。 香水是刘裕买给我的,我不意外,但他究竟是什么意思我无法捉摸。 我俯身,乾脆将礼盒摆回在地板敞着的行李箱,勾唇细声说:「总是他请你买的东西,先交给他吧。」 这份礼物究竟送不送,主动权交给他。 这么一想,心里缠着纠结的困窘,总算疏通解开来些。 我彷彿得到了悟的平静。 就这么告诉自己,别再猜测了,不论是他的心意,还是我们究竟算什么关係。 不要在沙漠勘巡源泉。 若彼方景緻非是蜃楼幻影,那该是应许之地,能被託付心愿命运。 第七章—总抱有希冀(1) 连日紧凑行程,每天都赶于剧组和电视台摄影棚之间往返。 这几天睡得很少,因为剧本修改,加之因为发布记者会之后,我和cathy饰演的副cp备受热烈反应,人气随着瞩目升高,製作组紧急商讨决议增写戏份。 我首次体验连日赶戏,熬夜宿在剧组里已经成了习惯,也抓到能在拍摄之中抓紧空档好好歇息、也不会脸蛋浮肿和影响上妆的诀窍。 「柚琳,你一个人真的没有问题吗?」周美眉将车在地下室入口旁停妥,握着方向盘转过头,她的发丝有些散乱,黑框眼镜下仍明显泛青的眼瞼显露连日熬夜导致的疲态,「你千万别逞强,需要休息就请製作组砍两场录影没关係的,总能找到方案填补。」 「要是实在不行就请製作组缩短录影时间,他们能体谅的。你不要替节目呈现效果什么的操心,都是技艺专精的团队,一定能剪出精彩的一集。每一集十分鐘、二十分鐘的节约下来,至少也能让你提早一两小时收工了。」 我牵起笑容,「你别担心,我没有问题。倒是周美眉你路上小心呀,北车高铁站的停车位不一定好找,你得提早到才行。」 周美眉皱了皱眉毛,神情依旧写满了担忧。但也没有办法,如今的焦头烂额并非当初接下工作时所不能预料,既是为将来发展所筹谋的选择,我说什么都不能轻言示弱。 我拍拍周美眉肩膀,打开车门回眸一笑,柔声宽慰:「放心,记得高中学测前夕,我为了难得的大型广告,参加不了最后一次模拟考,只能在剧组做熙姊特地去学校拿回来的题本时你说的话吗?你说我是——」 「无所不能的柚琳。」周美眉低声道,总算稍微舒坦的露出笑容,我们暖暖的相视一笑。 「这段时间熬过去了,就是一个里程碑呢。」我笑着道,身体在同时也彷彿因为话语而注入了能量,精神提振了不少,「我们肯定有办法!」 周美眉竖起拇指,终于笑开了。 我下车拿了随身行李厢,关上车门,朝窗里挥手。 周美眉重新发动车子,降下车窗,「一切顺利。」 「一路顺风!」我朝已经行驶上车道的汽车朗声道。 等电梯时读了几条手机讯息,熙姊提醒查看修改版本的广告合约;爸爸叮嘱我要按时摄取三餐;蓬瑶分享生活趣闻以及与母亲关係疏离的烦恼…… 看到下一条通知栏,目光凝结并微微一黯,刘裕问「工作会不会忙不过来」以及「什么时候会回家」。 自从上次分开,我们便没再见过彼此。 一方面我有意闪避,另一方面则是似乎我们两人都处于忙得无暇分身时期。 蓬瑶从今天开始实习,由经纪人助理做起,据说馀暇时间还得进电视台,为刘裕节目组支应协助。 我不回应刘裕的联系,有关他的讯息都是由蓬瑶口中得知,据说近期的他忙碌不可开交地奔走于勘景与棚内之间。 刘裕几乎不对我谈自己的事,即便问了也报喜不报忧,更多时候会直接将话题转移回我身上。 就因为他总是若有似无拉开的距离,让我拚命抑制朝他靠近,不论形式,我们似乎始终未曾处于对等关係。 电梯叮声抵达时,手机传来一则新讯息,来自刘裕。 刘裕:「你到电视台了吗?」 我点开对话框,已读,接着退出画面。 我位于低楼层,经纪公司租给初阶职员处理公务的楼层领取文件,再度搭乘电梯前往楼上总办公室。 我拉着登机箱等电梯,将手机收进皮包里,在心理评估距离化妆师抵达还有多久。 我的脸上是超过十小时、将近花了一半的戏妆,希望能在做造型之前冲个澡、简单护肤。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我隐约听见熟悉的低沉声嗓,下意识抬头一看,和也显露讶异的刘裕对上眼。 刘裕站门边按着电梯,他穿着卡其衬衫套装,头发微乱,长出一点鬍渣,神情也有些憔悴,连日失去正常睡眠的人会生出的疲惫神态。 「柚琳。」蓬瑶笑着对我扬手。 或许是满面倦容的刘裕做对照的关係,揹着帆布袋、一身轻便装束的蓬瑶看起来格外精神奕奕。 「早安。」刘裕微微笑着,眼神瞇起。 我咬着下唇,就算不是独处,这个情境和刘裕相见也显得尷尬。 不知情的蓬瑶看看刘裕又看看我,意义不明的推了推刘裕露出调侃的笑,又注意到我手上的东西。 「柚琳拖着行李箱,你又通宵拍戏了吗?」 刘裕视线也朝我脚边垂下,皱起了眉,很明显因为我的工作情况而不开心。 我赶紧堆起笑容,「早安蓬瑶、小裕。」 听见我刻意提高的轻快声调,刘裕露出复杂难辨神情。 我进入电梯同时按下自己的楼层,刘裕盯着我不动作,我又自己按下关门键。 蓬瑶将脸凑近我,吃了一惊:「柚琳,你是不是很多天没睡觉了。」 我微微笑:「片场为演员安排了休息室,我都会把握时间休息的,别担心。」 刘裕侧过头看我,唇瓣抿成一直线似乎想说什么,我心口一紧,慌忙避开相望的视线。 「你……」刘裕盯着我,有些欲言又止。 叮——叮—— 电梯在我紧张得开始手心冒汗时开啟了门。 「我到了。」我如释重负,拉着箱子快步出了电梯。 「柚琳,别忘了保持联络。」蓬瑶笑瞇瞇的说。 「好,你也是,实习加油。」我和蓬瑶互相挥手道别。 刘裕沉默了几秒,低声道:「好好照顾身体。」 电梯门慢慢在我们之间闔上,他默然凝望着我,直到电梯即将彻底关上的瞬间,我才囁嚅轻声说:「你也是。」 刘裕睁大了眼,似乎想说些什么,电梯已经关门朝楼层上升。 我背过身,朝个人休息室的方向走去,空旷的甬道中,只有电梯的嗡嗡运转声,混着拉桿箱轮轴声响,我一个人的脚步声。 心脏怦怦作响的声音。 第七章—总抱有希冀(2) 「柚琳,导演说你今天的状况很好,等会儿的赞助商合作影片拍摄完毕就可以提早收工了。」 今天的第四场录影圆满结束,我正走棚内通道回休息室,工作人员来到我身边说。 我双眸一亮,对近期行程超出日常负荷的我而言,能提早收工有如天降奇蹟,神情盈满喜色仍不忘再三确认,「那最后面那一集呢?夏季彩妆新品攻略。」 工作人员笑道:「cathy那一集播出后回响很好,製作人原本就有意再让她上一次节目。」 我怔然,眨一眨眼,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工作人员笑了笑又说:「早上周小姐致电说了你这两日熬夜忙拍戏的情况,我们製作人很能体谅的。周小姐提了几个替代方案,其中就是让cathy再参加录影最让製作人感兴趣,所以『夏季彩妆』就顺理成章顺延啦。」 我坐在梳妆台前,凝望映在大片镜子里的自己。 水蓝色冰晶闪亮眼影,裸粉搭染灰款式彩色隐形眼镜,乾燥玫瑰雾面唇膏,又浅浅擦一层透明水晶光泽唇釉,镜子中的我皙白而莹亮润泽。 被精心造型的一头捲发弧度精緻,拣耳际之上发流扎成高颅顶半马尾,精品宝石发扣适切衬托,搭配粉白色一字领緹花短洋装,不需要打光造景就显得光彩耀眼,整体氛围既甜美,又显俏丽活泼。 即使背景仅是在陈设单调的休息室,镜子中的我依然耀眼华丽,唯一稍嫌勉强的部分,是我松懈下笑容时眼底难掩的疲惫。 不论再怎么辛苦,虚弱憔悴是绝对不能展露于他人的。 这是我决定投入演艺圈时,在心底立下的誓言。 不管对象是观眾或粉丝,亲人、朋友,甚至是经纪公司团队伙伴,都不能流露百分之百的疲态。 那些给予我鼓励和正能量的人,也需要我散发积极光芒,照亮眾人的信赖与期望,我必须比谁都积极,拥有比谁都更稳固的内核。 如此一来,这个瞬息万变舞台;时而炽热刺眼,时而黯淡狭窄的演艺圈迷宫,才不致使人旁望着便感到迷惘徬徨。 我凝视镜中的自己,慢慢勾起弧度恰如其分的甜美笑靨,藉着这场小仪式让自己重新提振精神,恢復满血工作状态。 发觉似乎已超过和梳化老师约好进来补妆的时间,我狐疑步出休息室要唤人,才刚开门就发现摄影棚场外似乎正经歷一阵骚乱。 我环视气氛紧张的现场,几个认得的资深工作人员不是正在讲电话,就是被年轻员工们围成圈交代事情,我试图在旁倾听了解情况,却难以理解,只大致听懂并不是与我手上节目直接相关的事。 「不好意思,请问发生什么事情了?」我拦住正低头边走边看手机讯息,和一群兵荒马乱的人相比,看起来相对不忙的一位员工询问状况。 「柚琳小姐。」被拦住的员工抬头,吃了一惊,「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吧,我立刻去帮你找化妆师。」 我摇摇头,攀住她的手制止欲离去的动作,「化妆不及,现在的情况导演他们也没办法拍摄了吧。」我望着工作人员婷婷的眼睛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是隔壁棚来请人支援,来参加综艺录影的童星趁大人不注意脱了队,目前人不见踪影。」 我惊讶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手机,刘裕将童星的资讯传到群组,请求公司伙伴协寻。 「要是受伤就不好了,那档综艺虽然算长青,但前两年汰换了一批人马吧,虽然製作人团队有资深的人,但上头有元老虎视眈眈呢。」婷婷很担忧道。 我心头一惊,婷婷说得一点也不错。 这档综艺前年才由后起之秀製作人自跳槽到新媒体的圈内元老手中承接,虽然当时是光明正大争取得来,但公司高层从此分为壁垒分明二派。 刘裕是公司创办人独子身分,在公司眾所周知,加之他的职场生涯顺畅又升迁极早,原本就是某些人眼里的眼中钉。 这个节目当前的製作团队本就树大招风,更遑论倘若童星在上电视台工作时失踪,无论责任归咎在哪一方,都必将引起负面轩然大波。 倘若刘裕因这件事情而遭受讨伐,势必对他刚起步的事业造成影响。 况且他又是一生顺遂的,从未遭遇挫折的人…… 想到他可能因为打击而露出落寞的表情,我的心就好痛,这股痛楚太过鲜明,我不自觉捏紧拳头抚上心口。 「柚琳,你还好吗?」婷婷很担心的扶住我肩膀。 我摇摇头,「我也一起找吧。」 「可是……」婷婷面露惊讶,下一瞬间转为犹豫,是觉得多点人手很好,但不晓得请艺人协助这种事情是否有违礼仪的踌躇表情。 我坚定地说:「这是整个电视台的事,看在我爸爸份上我实在放心不下,请让我一起帮忙。」 在我的执意央求下,婷婷点头答应将工作人群组得到的童星资讯传给我。 我穿过瀰漫紧绷气氛的电视台走廊,暗自推敲着应该从何处找起。 走失的童星慧安,曾经和我合作过广告拍摄案子,她的身段与演技都十分突出,我对她留下了深刻印象。 小女孩是个十分活泼聪明的孩子,这样的孩子应该不至于独处一下子就受伤,说不定已经想到该待在固定地方等待被大人发现。 但是,独自离开大人视线必然有箇中原因,她又会是因为什么原因、跑到哪里呢? 走到转角处,我听见刘裕的声音,不禁停下脚步。 刘裕神色平静,镇定朝组员们宣布划分寻人的路线,一面交代,不忘加强提醒一旦找到人,应第一时间向团队回报的标准方式。 我倚在转角墙壁悄悄地望过去,刘裕虽然一脸沉着,却显出淡淡焦急,多日熬夜的疲态在眼底浮现,覆盖额头的发不知何时被拨往两侧,他和同事交谈完毕,与蓬瑶准备搭电梯时,再次垂头抓了抓额发。 就算平时看来再如何冷静,刘裕都还只是一个刚开始学习独当一面的业界新人,我彷彿能感觉到他隐藏在沉静面容下的内心焦灼,心底纠结起来。 想起了自己刚才在休息室,独自消融疲倦心情,我是那么不容许自己展露脆弱的人。 却不忍刘裕遭逢点滴窒碍阻行。 我怀着烦恼心情,一边盘算以走路下楼沿途寻人,恍恍惚惚地走到逃生梯口,却因为失神绊了一跤。 「啊!」重心打滑的一瞬间,我失声溢出尖叫。 「小心!」 逃生梯正对的方向、走廊另一头,传来急促脚步声,就在我勉强抓住栏杆,却因抓不稳而滑脱,再次失去依傍的瞬间,忽然被人跩着手腕朝反地心引力的方向拉。 千钧一发之际,从其他地方奔来的男生抓住了我,施力将我带进他怀中。 虚环着我腰际的手臂稳住我的身体,「没事吧?」 惊魂未定的瞬间,我原已绝望闭上双眼,接受摔落楼梯的事实。 直到两秒鐘后,我才慢速回神,意识到被拯救。 「谢谢……」我开口,声音都还掺着明显惊惶。 第七章—总抱有希冀(3) 经歷瞬间失去重心,有惊无险安然回归地板的我,第一时间还有些心有馀悸,试图以深呼吸平稳心跳,还低着头就慌忙道歉。 方才惊险一瞬间实在太过惊恐,我下意识轻轻拍抚胸口。 「柚琳。」依稀耳熟的男声听起来很惊喜。 我抬眸,对上一双清润温柔的眼睛,十分讶异。 没想到竟会在这种情况下遇见许久不见的人。 「程叡翔!」我睁大眼睛,「好久没碰见你。」 程叡翔穿着紧身漆黑皮衣套装,眼瞼抹珠光眼影,显然是上节目录影前后工作状态。 「确实好久不见。」他没立刻放手,温沉眼神由上往下打量着我,话音和眉眼都笑着,「我刚刚结束工作,上节目打歌,你呢?」 我想起寻找失踪童星的事,紧张起来,「我在找小孩。」 程叡翔俊朗的双眸在瞬间闪过诧异,「小孩?」 他握着我的手还没有放开,我轻轻抽回,他微愣然后显得有些尷尬缓慢放开手。 「嗯。」我查看手机讯息,果然另一边也还没有找到人的消息,「来电视台录影的童星趁工作人员不注意跑不见了,大家都忙着找她。」 程叡翔隐约吁吐了一口气,不似刚才霎时的模样紧张。 「小男生?」他问。 「小女生。」我找出刘裕传到公司群组上的定装照,「你看。」 程叡翔看了一眼说:「把照片传给我,我请经纪人他们一起帮忙。」 他又问:「介意跟我跑一趟休息室吗?我的手机在那里。」 我跟他来到位于另一侧尽头的休息室,他帮我将消息传播给认识且还在大楼里的人。 他讲着电话,和似乎是经纪人或工作往来的人讲找童星的事,隔着镜子对我扬眉浅笑,我也对他微笑。 我观察起这间休息室,虽然是星雅电视台空间,却是我少用的地方。 几乎整间墙面都设着化妆桌,环绕房间的大片化妆镜把空间照得通亮,看起来是给偶像团体或通告艺人们共用的化妆间。 程叡翔高中时以男团出道,他的团体发展得很好,不仅限于台湾,几乎整个亚洲区声势都旺高。 这么多年了,当年的少年们都大学毕业,是青年偶像了,不论檯面上还是综观演艺圈,都是毫不敷衍的前辈了,在演艺界、粉丝们心中依旧屹立不摇。 我知道的其实不多,都是报章和经由他人得知的消息,只知道他发展得很好。 高中毕业后我们几乎不曾在公开场所外的地方接触,暌违多年独处,又这么静坐下来,我才后知后觉有些忸怩起来。 虽说若真要思虑这方面,我刚才就不应该进休息室才对。 「刚才实在太着急。现在冷静一想,让你就这样跟着我来这里,不晓得会不会生出麻烦传闻来。」不知道何时结束通话的程叡翔看着我。 我顿了顿,心想他可能是感觉到我的不自然,他的话听起来有些半开玩笑的样子,我轻松口吻笑着回应: 「电视台里此刻不用录影的人应该都被支开,忙着找童星了。算我们走运啦,虽然思虑不周,但懒散的时机尚佳。」 程叡翔笑着,「确实是。」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从镜里勾了勾下巴示意我关注,又说:「你还记得吗?高中的时候,刘裕哥每回只要见到我们稍微凑得近些就大发雷霆,劈头就训了好久的话。」 「记得,那时候我总觉得好尷尬啊。心想他是以经纪公司立场对我教育,却还害得不属于同家公司的你一起挨骂。」 我托着头,回想起那段时光,不禁有些怀念,「后来我们也确实学乖了,只要是刘裕视线所及就离得老远,就算真有要事需得说话,都寧可改传讯息。」 我们都笑了起来。 「现在想起来,他当时虽然严厉,却是真的为你着想。」程叡翔敛去笑意,喃喃般说。 我顿了顿,虽然对听人说起刘裕还是几分不自在,心里却是对程叡翔的话深有同感,「他是……很懂事的大人。」 我原本心想的是「很好的哥哥」,临到嘴边变了说法。虽然大致是相同意思的。 我们高中时刘裕已经成年,他年长、能观大局,总是懂得比我们多,想得比我们远。 我低声形容刘裕是「大人」时,程叡翔眼底闪过明显得意外,是快而突兀的情绪,让人看不明白从何而来,但他也很快掩饰了去。 他淡然一笑,转移话题说起刚才联系人帮忙找童星的事,「团员在楼下公司有认识的人,也託请他们帮着留意了。」 我环视显然被清洁过的这间团体休息室,看来其他成员都录影完就走了。 程叡翔用纸杯倒了矿泉水端给我。 他关切问:「你刚刚差点跌倒,有没有拐到脚。」 我摇头,「没有,谢谢你。」 他唇角弯起弧度,浅哂道:「要继续找吗?」 我们依录影楼层为起点,沿着逃生梯找人,连爬下楼好多层都没有人影踪跡。 「其他人有消息吗?」 群组里除了刘裕第一时间分配工作人员分头找人动线外,没有任何寻获消息。 「没有。」我略带忧虑叹了气。 「幸亏发现得早,人一定还在大楼里。」程叡翔拍拍我的肩膀,轻声安慰。 我赶紧恢復笑容,想和他道谢,仰起头才发现我们靠得极近。 紧急逃生楼本就逼仄,黄黯灯其实也通明,却有些单薄,能轻易将狭窄空间一眼望尽,氛围显得幽微。 程叡翔肤白的脸庞通红,额际淌着汗,是极尽奔波后的样子。 我们距离太近了,他的呼吸几乎撒在我的头发上,我默不作声朝身侧挪动步伐。 是想不着痕跡拉开距离,但程叡翔显然发现了,低笑一声。 「小心楼梯。」他叮嚀,眼眸下垂,望了一眼我脚下,才又看我微笑。 一滴汗水随着他动作,顺发梢滴落,胸膛漆黑皮衣布料晕了一道光痕。 逃生梯闷热,春天走到尾声,近日气温室里室外都升高,程叡翔一身舞台打歌服没来得及换下就随我奔走,早就大汗淋漓。 我顿生愧疚,从外套口袋里想找面纸没找着,只能歉然说:「抱歉,明明是我们公司的事。」 「干嘛跟我这么客气。」他用手背抹去汗水,笑容很颯爽,「我们不是做过约定的吗?要做对方后盾最强的支援。」 那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他语气却像我们天天这么讲,是这样浑然天成人来熟个性,我也渐渐消散拘谨。 「小朋友应该跑不远,会不会其实误闯间置的休息室,我们要不要回录影楼层看看?」程叡翔说道,转过身朝楼梯方向。 稍早刘裕已吩咐人员检查电视台各区域,但难保忙乱中有遗漏,多些人探查总是好的。 我想了想,也认同程叡翔提议。 第二趟寻找路程,我们沿方才走过的路线拾级上楼,在电视台所在楼层前一楼听见微弱低泣声。 第七章—总抱有希冀(4) 我们同时怔住,互看一眼,凝止呼吸细听动静。 细弱哭泣声渐渐变小,最后似乎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约约的交谈话音。 「楼上。」程叡翔指了指上方,我们连忙奔上楼梯。 「小妹妹,我是节目组的人员。」冷静温柔的清晰声音。 「……大姊姊。」稚嫩童音还带着抽噎鼻音,「安安……安安想要找妈妈,她和经纪人……谈、公事,不见了。」 「没关係,大姊姊帮你想办法。」 颈子掛着电视台工作证,一头内弯及肩短发的恩汝弯身,和眼前小小身板平视,温柔化解孩子因迷路而滋长的失措心绪。 奔上楼梯口,眼前的这幅画面让我松懈下来,总算安下了心。 「柚琳。」恩汝馀光瞥见我,小女孩循着她视线也转过头来。 「大姊姊!」绑着高高双马尾小女孩眼睛一亮,伸着双臂跑着扑到我身前,我赶忙张手稳住人,小女孩子明显认得我的样子。 低头细瞧,果然是曾经一起拍摄过的小女生。 「安安。」我蹲下,和孩子平视,下意识伸手调整微微歪掉的发饰。 「唔……要找妈妈,妈妈不见了。」小女孩垂下眼眸,神情无辜且委屈,稚嫩童音喃喃解释。 我怜惜的抚摸她的脸,「放心,姊姊很快就带你去找妈妈。」 恩汝掌中手机亮着光,她走近我和女孩,刚想说什么,一直站在旁边的程叡翔先出声:「是不是应该先通知其他人。」 恩汝有些吃惊,似乎是这时候才发现他。 程叡翔双手抱臂,紧身皮裤裹着修长双腿交叉,斜倚在栏杆上,他面上没什么表情,不过眼部彩妆闪着珠光,显得有一丝让人捉摸不定情绪。 他看小女孩手紧揪着我衣服,便问恩汝:「你能够联系到人吗?主管之类的。」 恩汝顿时有些紧张,她总是最临危不乱的,我有些惊讶。 但再看看程叡翔的表情就明白了,或许是他面无波澜而太过有气场。 恩汝打电话,很快打通,听内容像打给刘裕。 我心里微微一揪。 恩汝联系刘裕,这其实很合理,刘裕本是她直属上司,我不应该感到意外,况且依今时我和刘裕的关係,我根本不应该对任何人和他接触而生情绪。 恩汝原本转过身子讲电话,忽而又看过来,面色犹豫,看了一眼我身边的程叡翔。 不知道为什么,我瞬间就弄明白她是误会了我和程叡翔的关係,我是说「三角关係」。 我微微一笑,向恩汝示意「没有关係」。 恩汝将手机交给我,我接起来,只说两句,电话另一头就换成蓬瑶的声音。 看来刘裕也不是很能和我作若无其事。 结束通话后,我低头看着小童星慧安说,「好了,我们可以去找妈妈了。」 或许是刚才听大人交代事情口吻凝重了些,孩子此刻又开始低低啜泣,程叡翔一直蹲在我身边,但他似乎拿孩子没有办法似的,几次想安抚都未得诀。 他一脸冏,我忍不住笑了,毕竟是平常样样杰出的人,倒显得平易近人些。 「我来吧。」我牵起慧安极小巧的手,他点头,退到我们后头。 恩汝打开逃生梯的铁门,她一直稳重又冷静。 很适合当经纪人——我忍不住心想,琢磨着应该把人介绍给未来将接手经纪公司的蓬瑶。 「多亏这位大姊姊发现慧安,我们等等就能找到妈妈了,太好了呀。」 慧安仰起小小脸蛋,望着目光柔和的恩汝,慢慢的伸手轻拉恩汝长衬衫袖口,恩汝微笑,温柔回握小女孩聊表善意举措。 我和恩汝一人一边牵着小慧安回休息室,还有一段距离抵达就看见刘裕靠在门外等候,他刚看见我们时站直身子,似乎要走过来,却突然止住了动作,神情淡然的看着我,视线轻飘飘望至我身后。 我顺着刘裕目光扭过头,程叡翔朝前倾身凑近,含笑说: 「那我就先离开了。」 我点点头,「今天很谢谢你。」 程叡翔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别对我见外了。」 他朝远处扬了扬手,算是和刘裕打过招呼,转身走了两步后又回首,大声唤我名字。 我和小慧安、恩汝都停下脚步,我转头看他,他极灿烂一笑,隔着一段距离说: 「不久之后,就会再见了。」他食指抵额在空中轻挥,是我们从前提示对方「私下详聊」的手势。 「届时还请多多指教啊,孟大美人。」他以彷彿高中时我熟悉的口吻说。 我微愣,依然对他的话似懂非懂,轻轻朝他頷首。 程叡翔弯弯眼,展露一抹爽朗的笑,又道声再见,才转身迈步离开。 第七章—总抱有希冀(5) 「听说前几天啊,上演了修罗场。」 蓬瑶一边整理手上的东西,状似随口一提,漫不经心地说。 我抬起眼,恰好对上停顿下来的她饱含深意地注视。 今天气温很高,蓬瑶遵照上头吩咐,布置符合出席人数的早餐。听说她自回国参与的工作,不论是经纪公司相关,还是机动性出勤摄影棚作业,都高强度又繁琐异常。 或许是工作难得简单一些,蓬瑶看起来轻松愉快,连带说话都听起来特别悠然。 难得拥有半天休假的我,提前抵达会议室,坐在沙发上,一边和蓬瑶叙话,一边用平板确认下午戏份里调整剧情的细节。 见蓬瑶没有下文,我视线再度落回手中的资料。 不出乎我意料的,没过多久,又听见她悠悠地说起后续。 「听说有人醋意大发。」蓬瑶豆浆插上吸管,摆到我面前。「虽然没有正面交锋,却听说气得连饭都吃不下了。」 我下意识接过,又放回桌子上,「我带了玻璃吸管,给我新的一杯吧。」 蓬瑶盯着我,继续自顾自地说:「听说使人心理鬱结那位美人却不为所动,自古多情总被无情伤啊。」 ——原来如此,我瞇起眼睛,恍然大悟。 故事里有人名出现,心里隐约地猜测总算有了定数。 虽说每当她用这种说书人口吻说话,讲的都是刘裕的事情,我竟然还需要时间反应。 我抬眸看了他一眼,想起前几天刘裕在见到程叡翔之后,当场不发一语,必要交谈时也不看我。 那一天起,突然再也没有传来任何讯息。 蓬瑶或许不知道这件事情,以为我单方面断绝和刘裕的接触。 她一向想凑对我和刘裕,又是继兄妹关係,在这事上她多半向着他。 蓬瑶拿走我面前的豆浆,又从满是饮料杯的袋子里拿,顿了顿道:「这里面只有一杯是低糖豆浆,其他的都是无糖。」 「……我们公司什么时候这么注重健康。」 蓬瑶叹气,「还不是哥,说什么每次团购饮料都太高糖,会升血脂。他说演艺圈已经是高肝硬化產业,不能连饮食都作法自毙了。」 「他到底是电视台的人,还是经纪公司的人?」 蓬瑶耸耸肩,「算起来他也是经纪公司股东啊。话又说回来,据传言他在製作小组也发落此规定,只要是核销公帐的餐食,通通都要无糖低盐。」 我忍不住觉得好笑,「他是怎么样,受到刺激吗?」 「是受到刺激吧,毕竟私人情感发展曲折颇多噢。」蓬瑶意味深长看着我。 我忽然觉得她或许是刻意要聊起刘裕,感觉着了道,便不再回应,转移话题,「无糖也没关係,给我吧。」 蓬瑶駑駑嘴,显然有意继续提刘裕的话题。 我转换工作状态架式,在桌面摊开脚本,专心致志书写笔记。 门被轻轻敲了两下,经纪人和助理们拿着文件夹走进来。 还有好久不见的同公司艺人晨曦,他说了声「哈囉」,很欢快地挥手打招呼,然后极自然地坐到蓬瑶身边。 我听周美眉提起过,他是经纪公司派给蓬瑶的第一个艺人。 晨曦的经纪人晓阳姊也来了。 今天召集眾人,主要为了之后共同参与的综艺节目特别企划,因为节目性质,自由发挥空间很大,节目组让我们思考希望被写入脚本的录影景点和细节。 「虽然说,要是你们真没有太多想法,节目组也会为你们做规划,量身打造专属摄影行程。」晓阳姊走到会议室中央的投影屏前,点了点心智图中央的「创意核心」圆圈,「但二位都很年轻,是极有发展前景的艺人,如果能够在特别企划理好好发挥,能够带来极可观的正面影响。」 「初步提案会议预计在两星期后举行,时间地点会以电子邮件通知助理。这段时间除了请艺人拨冗发挥,也要经纪人和助理协助发想,希望藉由集思广益,能协力把节目做好。」 熙姊等人接连提供意见讨论着,我坐在旁边翻着资料,有些百无聊赖,竟然发现坐对面的晨曦正挨近蓬瑶低声交谈,极为熟稔愉快,像认识了许久一样。 蓬瑶我很了解的,虽然因为心思慧眼縝密,难免百转千回,但是极具亲和力,交友能力一流,是人际关係高手。 让人意外的是晨曦,他气质温润,却不喜应酬,是艺校出身,在圈里相熟的朋友却不多。 由互动状况看来,是他极力和蓬瑶亲近,这就更稀奇了。 会议告一段落,晓阳姊点名我和晨曦,「两位都清楚了吗?」 晓阳姊性格持重严肃,应对自然不敢轻挑,正色应了声。 「了解。」 「明白了。」 结束会议,蓬瑶、晨曦便都和晓阳姊啟程当日工作,会议室内剩下我的团队。 我将东西收拾到一半,熙姊拍拍手示意眾人看向她。 「昨天剧组给了最新日程,柚琳的戏份已经来到尾声。」熙姊拿出一叠资料,放到我面前,「如果想放假,之后我可以帮你安排假期。也可以接一些轻松、喜欢的工作了。」 我端起资料,是一支mv脚本,歌手是程叡翔。 「昨天碰见对方经纪人,说是本来过阵子要由导演发起邀请的,我心想你总喜欢拍短片,就口头帮你接下来了。」 我研究脚本和名单,大吃一惊,「程叡翔,这是个人单曲吗?他终于要solo出道了!」 高中时程叡翔因为出演串流平台影集,一夕声名大噪,当时有极难得的个人唱片资源找上他,他却以课业和团体工作行程为由婉拒了。 后来许多年他似乎已经习惯掛着团体头衔行事,虽然个人活动一向丰富,却不再有发行个人歌曲的消息。 熙姊微笑道:「他是在网路平台发表歌曲cover被发掘的吧,据说一直有资源找上门,他都推掉了,这次约莫准备大刀阔斧一番,说不定还想将定位转型。」 「毕竟年纪也到了嘛,虽说男偶像的保鲜期没有女团敏感,但是偶像身分对成人来说总是像一道隐形枷锁。」周美眉用嘴型轻声说:「恋爱禁止令。」 「男偶像这方面的事也管得严吗?」我感到好奇。 熙姊带过几位偶像女团出身的艺人,曾听她们讲述在团时期,公司为了把控交友圈,会紧盯私下外出行程与通讯纪录等不成文规定。 也曾经见过刚出道、没有后台与声量的新人,因为捕风捉影恋爱谣言,而黯然被迫退团等故事。 「偶像卖的不只是新鲜感与活力,更大要务是展现为梦想卖命的汗水和热情。他们必须带给粉丝的是为梦想奋力一搏的热血,豪情万丈要全数奉献给事业,没有人饭偶像是为了饱览儿女私情。」 周美眉话里条理有据。我愣愣听着,忽而想起几年前应官方邀约参加程叡翔所属团体的纪录片特映会,片中之一跌宕情节,是经纪人领青涩新人男孩们亲自拜访商圈管理部门,请託核准快闪表演许可的影像。 「柚琳早期是平面模特儿出身,虽然男粉丝也很多,但很幸运你的定位不会受到太多交友方面拘束,应该没有人和你提过恋爱禁止令吧。」熙姊温柔看我。 我下意识点一点头,后一秒却心里微微一愣。 间聊告一段落,熙姊为晨会收尾,简洁概述本週行程安排,和社群网页经营概况。 「mv的详细拍摄议程,等邀约正式发来之后再知会你。」熙姊微微笑,「我会和合作方争取将摄影日期安排在剧组杀青之后。」 「这阵子辛苦你了,兼程不休,担纲主演群,两个节目也没请过一次假,这些付出都会有回报的。」 我笑道:「熙姊,谢谢你。前段时间,许多事都多亏有你协调才能周延发展。还有周美眉,要是没有你,我肯定兵荒马乱。」 周美眉其实很谦虚,总是默默付出,被夸奖时经常浮现不好意思的表情。 她顿了顿,才俏皮吐舌,「噯这么感性,我会用满腔爱意工作,回报你啦!」 第七章—总抱有希冀(6) 前往片场的路上,我脑海中不住回想起方才关于恋爱禁止令的话题。 公司确实未曾对我提出恋爱禁止规定。 但关于慎防緋闻方面,却是有人训过我的,那个人就是刘裕。 我们几个孩子里,他最年长,却一直维持单身;蓬瑶自幼一心向学,没听过有心仪对象;我则几乎整段求学期,都为同性友谊关係不顺发愁。 或许正因如此,我们谁都未曾提过恋爱一类话题。 演艺工作刚刚起步,我在班级的人际关係变得雪上加霜。 当时每日疲于研究拍摄技巧、应付公司安排课程,并且学业事业两头烧,根本没有馀暇思考其他方面的事。 就连多年使我纠结的友谊危机,都因生活繁忙与逐渐明朗的事业目标,不再如过往纷扰心绪。 随着成长经事,对恋爱话题有些许理解,甚至隐约起了念想苗头时,很凑巧的,恰逢拥有男团训练生身分的程叡翔转学到班上的时期。 同为普通高中里难得的演艺人,加之我们喜好相投,连偏科情况也相似,我和程叡翔很快变成好朋友。 是单纯无暇的友谊。 虽然没有禁爱令,但我们都很具有公眾身分之自觉,学校里从未有过关于我们的浮想联偏谣言。 唯独刘裕,至今仍记得多年前他告诫我和程叡翔的话,那是我第一次见他露出那般冷然严厉表情。 曾经的我甚至因而误会,错认那份严肃之中隐约透露的焦急,是因为刘裕佔有性情绪。 后来却发现都是我一相情愿而已。 那年我高一,是与同龄人社交时,关于心慕对象的话题比重大幅增加,也丝毫不足为奇的年纪。 刘裕和我从小就认识,我们是儿时玩伴,拥有密切情谊,而或许长辈之间的和谐亲近,也为我们的关係增加宿命性。 从故事的最开端,「我们」就一直是那么理所当然。 他彷彿是打从我出生,就註定会与我相处一辈子的人。 温柔智性,聪明沉静,他是最有办法招架幼童骄纵脾气的小大人;也是能稳重为我解释疑惑,引领探索未知的哥哥。 比我高大的骨骼,脸上永远掛着淡淡微笑的温柔,比我更早加入大人们谈论话题的聪颖。 以及始终都像默默关注着我一般,永远能第一时间察觉我的需求,接纳我的情绪,比我的爸爸妈妈更鉅细靡遗呵护着我。 他是我生命里最早认识的异性,是我所依赖,并无条件宠溺我的人。 就如我们的相识一般理所当然,他成了少女时期刚刚懵懂理解「喜欢」定义的我的心上之人。 情愫是在何时悄悄滋长?或许是太早太早以前就已萌芽,我不得而知,也未曾想过挖掘。 喜欢他就像需要空气一样简单,意识到自己的情感的我,虽然有些情竇初开的徬徨,却从未想过推翻或否认。 因为刘裕是如此优秀温柔的人。 倘若终究会倾心于一个男孩子,我的对象一定是他,不会是别人,只可能是刘裕。 因为他是早在我出生前,就来到我的世界,陪伴我整段生命的人。 我曾经篤定相信。 刘裕是不移至理,我的命中注定。 「柚琳,导演特别表扬你今天的状态很好,可以收工了喔。」摄影助理奈奈笑着走近,递给我一杯红豆薏仁。 我看向不远处,和导演一边看录放画面一边讨论的cathy。 「其他人都还要继续拍吗?」 剧组连日熬夜,奈奈的脸色有些苍白。 她顺着我的视线望过去,点头,「是了,今天导演预计补拍好几个单人特写镜头,几乎所有主演都必须留下来。」 「我的部分都没问题了吗?」 刚才在和导演确认画面之后,就得到收工允许。 但我见cathy似乎还要拍摄许久的情况,心想或许应该留下来,毕竟我们对戏的地方多,或许能帮上她一点忙。 「你的部分都拍好了,导演说『很完美』呢!」奈奈俏皮模仿导演语调说话,又看着我,了然于心地说:「cathy只是需要补拍特写和定场镜头,没有特别刁鑽的部分,不必担心。」 我对奈奈轻轻頷首,此时刚和导演讨论完毕,准备进化妆间改妆发的cathy经过我们,我们对上视线,她朝我奔来。 「柚琳,导演说你收工啦,快回家。」cathy轻快地说,朝我眨眨眼,「别怪我催你回家,过去两星期你简直是住进剧组里了呢。」 奈奈也凑向cathy搭腔:「对呀,快回家吧!这么漂亮的脸蛋别过劳了,快去休息。」 「今天还有半天,不如上餐厅吃点好吃的。」cathy兴致高昂地分享,「前天熬夜拍戏,我等戏无聊得靠滑手机提神,存了好几间餐厅,要等杀青后去吃,我都传给你啊,你有兴趣就先帮我嚐嚐。」 奈奈已经拎着不知何时收妥的我的随身物品,还将到别处串门子的周美眉唤回来。 「柚琳,我听说收工收工收工啦!」周美眉蹦蹦跳跳跑过来,愉快甩着车钥匙,「我们回家啦,你早严重欠缺睡眠了。」 cathy轻轻推搡我的肩膀,哄劝道:「快回家吧,下礼拜杀青戏见。」 「噢我这才想到,你欠缺的何止是身体的休息,你的身心灵都严重缺乏弹性了。」 周美眉揽过我的腰,朝空中伸举手臂,手掌在高空挥舞。「我决定了,今天是身心灵维修日,你该去做芳疗按摩!我请熙姊预约!」 我被半拖着离开片场,直到上车时神情都有些茫茫然。 「你想想早上化妆前的黑眼圈,化妆师是不忍讲你,原本白皙透亮的皮肤都失去光泽了,就这就是过劳的证据!」 周美眉轻轻拍了下我的头,我极迟钝的,过了两秒才吃痛地「唉」了一声。 看见我心不在焉状态严重,周美眉一脸无奈重重叹息。 「该说你是奇才吗,明明连着好几天都是魂不守舍的样子,一上镜头又比谁都迅速进入状态。」 周美眉不知该说是数落我,还是折服于我的感慨连连。 周美眉把我推进车后座,又弯身探进车厢替我系安全带,垂眸审视几乎睏得睁不开眼睛的我,忍不住唉声叹气。 「平常我谨守熙姊的教诲。不会勉强你做任何事,但今日的情况非同小可。」 她凝住眼眸深深盯着我许久,又叹息着关上车门。 我昏昏沉沉感受着车子发动并驶上车道。 事实上我从今天清早就晕眩乾呕,状态不是寻常的疲惫,拍摄完第三幕后甚至发生隐隐盗汗。 待在剧组里还能强撑起精神,勉强表现出有活力的样子。 然而一旦只和周美眉二人独处,松懈下了紧绷着偽装没事的神经,那股之前刻意忽略的不适,瞬间倾倒似的加倍一涌而上。 第七章—总抱有希冀(7) 我并没有失去意识当下的记忆。 由昏濛意识里转醒,像是在一片黑暗中缓缓收復感知。 耳边隐约传来彷彿在遥远处的交谈声。 然后才是被手掌被紧紧握住,充满温度包覆的触感。 「……刘裕。」我勉强蠕动嘴唇,艰涩发出沙哑又细微得几乎难以听清的低微声音。 手心被更用力握紧,刘裕的声音清晰传入耳膜,「感觉怎么样,还会不会不舒服?」 我一点一点张开眼皮,又耗了许多时间,眼前模糊,却清晰散发着慌张气息的人影总算逐渐聚焦。 「刘裕。」 我只勉强说出半句话,喉咙得乾涩状态刺得隐隐做疼,想深呼吸缓解,却不禁猛烈咳嗽起来。 刘裕皱眉,我总算发现他的手在发抖。 「先别说话。」他放开我的手,端起床边柜子上不知何时已插好吸管的瓶装开水,递到我的唇边。 他嗓音低柔:「慢慢喝,医师说现在只能喝常温水,等一下点滴打完重新量过血压,才能确定需不需要住院。」 我下意识看了一眼左手臂,才发现手背正贴着管子输点滴。 刘裕抚摸我的脸颊,温柔抬起我的脸让我看向他,低柔声嗓说:「先喝水,能喝多少是多少,嗯?」 我慢慢用吸管啜饮温开水,垂着视线盯着刘裕细长嶙峋的指节,他好像晒得黑了一些,又缓缓看向他。 他深深注视着我,像是一直、一直都在我的身边。 我控制不住情绪的大哭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很不舒服吗?」刘裕心疼皱起了脸,语无伦次低声哄着,又慌忙将我拥入怀中。 隔着衣服布料,他的温度还是传透过来,我埋进他的胸膛,不停流着眼泪。 他精壮的身躯也在发颤,搁在我背后的手里还握着水瓶,不自觉施力让塑料瓶被拧凹,发出细微声响,瓶装水也溅了出来,他才猛然回神松开。 他拿着面纸擦乾我衣服沾上的水,见我的眼泪仍扑簌簌流个不停,他手忙脚乱的胡乱拭着我的泪水。 忽然间,我的眼泪停止了,睁着泛红微酸的双眼直盯着他。 刘裕也察觉我情绪的微妙改变,停下动作,迟疑问:「柚琳,怎么了吗?」 我扑进他的怀里,紧紧、用尽全身力气的,大力拥抱他。 手上的点滴因为用力拉扯,渗出了血跡,我却感觉不到痛楚似的丝毫不以为意。 我感觉自己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过他浮现如今天这般失了平日冷静自持沉稳的模样。 好像他害怕我离去,好像他无法失去我,因为我生病而失焦慌张的眼神,就彷彿诉说着我是最珍贵的人一般。 「柚琳?」 刘裕捧着我的脸颊,拉开一些距离,端详着我的表情,毫不含糊的小心翼翼。 我微微偏头,伸出手想拨弄他微微凌乱的额发,「——嘶,痛……」 刘裕慌忙松开臂弯,将我输点滴那隻手摆置身侧,为我重新盖好被子、调整医疗床高度。 「很痛吗,小心。」 他走到床的另一侧整理点滴管,观察了一阵点滴输入的情形。 「刘裕。」我用空着的另一隻手轻扯他的衣摆。 他的视线从点滴袋下移到我的脸庞,温柔道:「肚子饿了吗?待会儿我去问护理师能吃什么。」 我摇摇头,低声说:「你回来坐好。」 他顺着我的视线,望一眼刚才坐着的陪病椅,仍杵在原地不动。 刘裕朝我微微笑,又仰起下巴,定定凝视滴速稳定的点滴筒。 「等点滴打完。」他察觉我的目光,俯下身体,平视我双眼,黑色眼瞳里的流光温柔,「护理师说空瓶不好,我在这里看着,以免错过时机。」 我不满噘嘴,想着要吸引他的注意,下意识就用了打点滴的手拉扯他手腕,刚才逆流导致的血珠还未凝乾,我吃痛低叫一声,手也反射性缩了一下。 刘裕皱着眉,拿下抓着他手腕,绑着识别手环和医用输液贴的手,轻轻压制在床铺上。 「乖乖的,要点滴打不完,可就不能去吃饭。」 我摇摇头,一副坦坦然,丝毫不在意能否进食的架式。 刘裕沉吟一声,约莫想起了我平日轻断食多于正常餐的奇葩惯习,又补充了一句。 「再说,生病打针这个痛,我没办法替你承受。」他苦笑,「你先乖乖躺好。」 我的双颊慢慢变红,我嘟着嘴垂下头,佯装害羞神情是医院病房昏黄光影视角所导致的错觉。 刘裕这般温柔……对我实在挺受用。 我端正身子躺好,靠着调升成坐姿的床板,抬头看刘裕,手指着身旁的椅子,细声撒娇说:「那你也坐好。」 刘裕微微拱起眉毛,神情无奈的服从了,嘴角却扬着写明好心情的弧度。 我默默祈祷此刻不要有任何人闯入。 纵使场景的氛围有些许的微妙,却是真切的两人世界。 洁白冷调医院单人病房里,一男一女倾靠病床栏杆对望,两个人都在傻笑。 我朝刘裕伸出手臂,笑着说:「抱我。」 表情是十分坦然真诚笑容,心里却如擂鼓在狂跳。 这么直白坦率的要求抱抱,绝对是长大后的我不会在清醒时做出的事。 刘裕瞇起眼,微微偏头看我,像在揣摩我话语的认真程度。 我仰起脸蛋,十分郑重严肃盯着他,用表情传达「抱我,这是很认真的要求」,他总算领略,弯身轻柔而确实的将我抱在怀中。 我感受着他的温度和气息,将脸埋在他的臂弯里,很眷恋、很安稳的闭上眼睛,慢慢深呼吸。 我拉着他的肩膀,将耳朵贴上他胸膛,附耳听他心跳,声音很响频率很快,和我一样。 我朝他依偎,更努力的贴近他身躯,他体温很高,我的头发擦过他下巴的瞬间,能感觉到他宽阔肩膀隐隐发抖。 他将下巴搁在我头发上,胳膊缓缓收紧,将我揽得更用力。 第七章—总抱有希冀(8) 「好爱撒娇。」刘裕低笑,温热气息撒在我头顶,痒痒的。 我好希望能亲吻他。 却没有仰头,只是悄悄抬眼,窥视他此刻的表情。 然后更用力地窝进他怀里,因为好心情,忍不住低声笑个不停。 「笑什么呢?」刘裕柔声问,他也在笑,微微起伏透过胸膛传递过来。 他的心跳频率很清晰地传入耳膜,在怀抱里我得到前所未有平静,好像这一刻,我们的心终于真正贴近彼此。 护理师帮我拔点滴针,一边皱着表情叨唸,手上有针时动作应该小心谨慎,营养不良必须藉睡眠养神。 护理师将棉花压着,「深呼吸。」轻溜抽出针孔,俐落裹上医疗胶带。 「小哥,麻烦你啦。」护理师拉着我手,示意刘裕接手压着,「要压满五分鐘,十分鐘后棉花就可以拿下来。」 吩咐完护理师抓起医材垃圾,推着车丝毫不拖泥带水离开病房。 刘裕自护理师来过之后就闷不吭声,当然一部分也是刚才被护理师究责的原因。 他拉了椅子坐在我身旁,沉默而尽责的压着手上伤口。 我的手腕被握在手中,有些坐立难安,忽然想滑手机转移注意力,伸长胳膊朝床头旁的桌子捞东西,扑空身子晃了一下。 「要什么?」刘裕虚扣我的手稍微加了力道。 「……手机。」我吐吐舌头。 刘裕视线落在手腕上的錶,从口袋掏出自己的手机,「等一下帮你拿,先用我的。」 我手指触了下手机又抬头看他,「密码。」 刘裕接过手机迅速解锁,同时低声念「0327」。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咦?」 「密码。」刘裕语速很快地说,我仍慢半拍眨了眨眼,他又补充道:「下次你可以自己解。」 他将解锁后亮着的手机递给我,我接过手机,佯装投入其中,脸颊却腾起燥热。 我脸肯定红透了,低头让披垂的长发遮住侧脸,不想被发觉心里的激动和惊喜。 刘裕轻咳了声,身子倾向我靠近,几乎偎着的姿势,气息喷洒至颈子,「ig在这里。」他轻溜触了两下萤幕,点开应用程式后又回到原本位置。 我红了脸,低垂着眸子没办法泰然看他,囁嚅道:「谢谢。」 「不客气。」 刘裕揉揉我的头发,趁我投入瀏览社群媒体,不着痕跡碰上我的手背,我瑟缩了下,他已经轻巧迅速地拿下固定止血棉球的医疗胶带了。 我怔怔抬眸,望着他将染过红的棉球扔进垃圾桶。 他转过身发现我在看他,微微笑着,又轻轻拍一下我的头。 「我去买点食物,想吃什么。」 我犹豫几分,最后选了最安全的餐:「沙拉。」 明天要录节目,后天有公关活动,大后天进棚拍平面之外还会跟剧组上综艺宣传。 另一方面,最近我的饮食控制做得极其不佳,前天拍摄换上ol套装戏服时,很明显感受到腰围变紧。 邻近杀青,我希望能在身材方面能保持连戏状态。 「不行。」刘裕坚决否决。 我仰起脸蛋,浑然无辜望他。 「我真的胖了,道时候剪出来会不连戏。」 「不许装可怜。」刘裕双手抱臂,面无表情移开视线。 我去扯他的手臂,眨着大眼凝住盯着他看。 刘裕被看得不自在,眼神飘往我脸上又数度移开,红了脸却还板起严肃神情。 他烦躁胡乱拨了拨额发,露出额头较白一阶的皮肤,显出明显色差。 我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我说你都住院了,还不明白健康大于身材和一切……」刘裕话声乍止,见我笑得微微颤抖,戳了一下我的额头,「跟你讲道理呢,笑什么?」 我憋住笑,头朝一边微微偏去,凝视着他,然后伸手去拨他的黑发,很软,带着熟悉的气味,从小时候起他就总是用我选的洗发精。 我故意弄乱他头发,他没有闪躲,直勾勾看着我,添出几分放荡不羈。 「你来之前洗了澡?」我唇角抿着笑。 刘裕抓了抓瀏海,表情有几分靦腆,「出外景流汗了,刚好接电话那时候在家。」 我把手肘支着病床栏杆,想凑他近一些微仰着脸,笑道:「你最近在忙什么?」 「录影、勘景。周年特别节目有很多合作要谈,摄影师和製作人都有小孩,要求放暑假要携家带眷旅游,所以最近赶存档得紧。」 我手捧着脸,领略点着头,「你都晒黑了。」 「是吗?」刘裕将我身子扶正,重新掖好被子,「躺好。」 我警觉地拉住他的手,低声说:「陪我。」 刘裕失笑,「好,我陪着你。」 他重新帮手机解锁,萤幕亮出晴空樱花树背景图片,然后递给我,「还玩手机吗?」 我接过去,轻轻将萤幕按灭。 一句话从刚才开始憋了几分鐘,终究没忍住地问:「什么时候开始用这个密码的?」 刘裕望着我,沉默了两秒,「没换过。」 一直都是我的生日,没换过。 我耸眉淡淡笑道:「怎么可能。」 他盯着我,神情平静,除了略微苦笑之外几乎一点情绪都没显出来。 「是真的。」他垂下目光,看了一眼我掌中的物品,「没想过要换,换不着的。」 我看起来肯定很紧张,或许还洩露了泛着窃喜的心情。 「在用这隻手机之前,你总更换过密码吧。」 我小心的提问,脑袋里迅速盘算过一遭。 刘裕目前的手机iphone12,是推出后不久更换的,我在心里默默推算他迄今使用时长,尝试推敲出可能与将我生日设成密码有关联的事蹟。 「没换过。」刘裕稀松平常的语气,笑道:「柚琳在当侦探吗?再想下去,大概就轮到要怀疑我手机密码根本不是刚刚说出来数字了吧。」 我肩膀一颤,不好意思地挤挤眉眼堆起笑,是承认且心虚的反应。 刘裕敲敲键盘,「自己解开看看。」 我慢慢地轻触几下萤幕,心脏怦怦做跳,彷彿正在解开不是手机的密码锁,而是一直不敢正视的刘裕情感之意向—— 几乎等于我一直逃避面对的,藏在心底的秘密。 「刘裕。」剩下最后一个数字,我的手指颤抖着。 「嗯。」刘裕低声应着,温柔沉稳。 多年来他总是如此柔和,只要听见这个声音,就能轻易平抚我的不安与波澜。 我缓缓释放指尖力量,按下最后一个数字,声音明显颤抖,「我是你的什么人?」 萤幕锁定解开了。 刘裕于主萤幕连续右滑,完整的背景照片映入眼帘。 樱花盛放的东京街头,我和刘裕对着镜头并肩站着,两人都洋溢笑容。 那是我最最难忘的一天。 「柚琳,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刘裕像倾诉无尽温柔一般低语。 「我可以回答无数遍一模一样的问题。」 第八章—重要的人(1) 我松开手机,指头揪着棉被,心跳止不住的快。 「最重要的人……我不明白。」我望着他,感觉到自己的呼吸紧张,「说清楚点,这是什么意思?」 刘裕伸手摸了摸我的头,一隻手插进飞行外套里口袋,沉默着和我对望许久,才缓缓说道: 「前段时间,为什么总是躲着我?」 我忍不住皱眉,嘟唇瞪他,脸都微微红了,「你怎么答非所问呢。」 刘裕俯下身来,脸庞几乎仅离我釐米之近,浅浅笑着说:「因为柚琳你的答案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他微微歪头,黑黝的眼眸直勾勾盯着我,我的心脏紧张加快的像是要跳出来,他又凑近一些,微微勾起下頷,几乎像就要亲吻上我的嘴唇。 「嗯?」他低笑着,调笑的语气催问着。 我将目光侧到一边,逃避他灼灼的视线。 他也不恼,轻笑着也偏过头,追着我的目光直视。 「电话不接、讯息不回,最后你忙得几天都不见得能回一趟家。」刘裕耸耸眉,语气很委屈,「现在呢,又忙得让自己挨针。」 他缓缓靠近,额头贴在我肩头,闷着声线,「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我顿了顿,訥訥的建议道:「要不然,你骂我吧?」 刘裕低低笑了,下頷搁在我肩膀上,侧头仰起脸来看我,声音听起来又更加无奈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没办法对你发脾气。」 像抓住关键字,我不禁微微一颤,刘裕也察觉了,抬起一边眉毛狐疑看着我。 「刘裕,这次不准你再转移话题。」我认真的说,「你为什么不能对我发脾气?」 刘裕想了想,迟疑道:「因为你是柚琳。」 「不是。」我瞪着他,不确定他是装傻或真的状况外,「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刘裕顿了顿,不禁失笑道:「当然是因为你很重要。」 他说的格外郑重,眼神闪烁极其明亮的光,那是澄澈透明的直白。 我下意识摀住心口,那边顿时跳得厉害,我红透了脸,默默揶揄自己不争气,也太过容易害臊。 「柚琳,看着我。」刘裕轻轻握住我手腕,眸光十分柔和,微微笑道,「你很重要,我说无数遍,但你是为什么会露出疑惑的表情呢?」 「因为……」因为我喜欢你,但你无法以等量的情感回应我的心情,所以我无法直白和你表白心意。 心中如滔水的情绪翻搅着,我却只是红着脸,支吾着无法坦率表达心情。 刘裕沉默下来,寂静候着我回应。 我很紧张,被刘裕紧握的手心淌出了汗水,我试图挣脱,却被扣得更加牢固。 见我踌躇许久都憋不出话来,刘裕勾起自嘲弧度,轻笑一声。 「我让你很为难对吗?」刘裕的语气涩然,手中的力道松开了些,他微微颤抖着,我很讶异地看着他,他却缓缓垂下视线,露出颓然无力的笑。 看见那样的表情,我心彷彿被捏紧一般难受。 「对不起。」他忽而这么说,再次看向我,慢慢说道:「是我自己犯规,明明知道你只是想要一段临摹,一次恋爱的体验。」 「什么?」 我愕然抬头,看见刘裕愴然淡淡一笑,我想问清楚,他又再度开口。 「柚琳,我一直告诫自己,无论情感昇华到什么程度,都不可以让自己的心意对你造成困扰。」他敛下眼眸,突然站了起来,「对不起,刚才的对话就当作没有发生过好吗?让我一直能够在你心里是坦然的如兄长值得信赖的样子。」 刘裕说完,不顾我阻拦就背过身朝房门离开。 「等等,刘裕,你不能丢下我在这里一个人。」 刘裕停下脚步,背着我,低下头来,鼻腔的音带着压抑,「……对不起,我去找你助理。」 「欸,刘裕!」我对着他定格的背影大喊,慌张的馀光瞥见刚才被我搁在被单上的iphone12,「你的手——」 我在空中晃着手机,意图藉此引起刘裕注意力。 这时候,房门突然被从外头大开。 「我的美神维纳琳啊,是我怠忽职守的不对,竟然没发现你的体力早已濒临极限……咦?」周美眉未语先叹感慨连连着推开房门,小剧场才入戏一半又把自己从里头扯出来。 错愕望着僵在房门边的刘裕,以及高举手机一脸得意洋洋,准备对面前背对自己的人说要胁台词的我。 「什么情况啊?」周美眉抓着后脑杓,皱着不明所以的表情,先试看了看刘裕又转移视线看向了我。 因为周美眉的眼神,刘裕跟着也转身看过来,就看见我抓着他的手机,昂着下巴,一副骄傲的莫名其妙的模样。 「……」目光一下子聚集到我身上,我尷尬的收回动作,乾笑两声,又歪头装可爱,笑着道:「看来现在是那什么来着,大家一齐来探望体弱多病女主角的剧情。」 周美眉关上了房门走进来,站在一直不动的刘裕身后,突然就像看明白什么,挑眉看我,一副要看看我在搞什么把戏的样子。 第八章—重要的人(2) 「刘裕在的话,我就不留下来啦。」周美眉将手里的餐厅纸袋放在茶几上,果真就要离开,「粥要趁热吃,医师说要住院一天还是回家休养随你自己决定。刘裕,那就麻烦你啦——」 「等等。」刘裕像是突然回过神来,拦住半开了的门,「还是由你陪柚琳吧。」 周美眉扭头看向我,一脸惊讶且不可理喻,我则莫可奈何的叹一口气。 「刘裕,你不想和我谈谈吗?」 刘裕身子微僵了一僵,勉强笑道:「柚琳你先好好休息。」 临走前,他又转过头来低声补充解释道:「今天节目组提交脚本,还得跟来宾对稿,我回公司看看才能放心。」 刘裕走后满室气氛一度寂静,周美眉忙着给粥散热,见我盯着手机一语不发,迟疑开口:「你们怎么了?」 我轻按手机萤幕,解锁画面跃然眼中,又按灭了手机,周而復始了数次。 「……周美眉。」 「嗯?」 「偷看别人手机是不合道德的对吗?」我咕噥低声说。 周美眉愣住了两秒,视线随我望向手里的iphone12,「是吧。」 我又按亮了萤幕,盯着上头显示时间出了神,「即使我知道密码,也不行看的,对不对?」 周美眉没有回答,只是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后续洽谈和种种排程都很顺利,和程叡翔合作拍摄mv出外景的日子很快到来。 距离上次有惊无险的住院,也已经过了半个多月,刘裕除了电视剧杀青日送花过来以外,不曾出现在我面前。 连以往总是风雨无阻参与的家庭聚会,他都託工作为由缺席了。 敞开天窗的汽车在公路奔驰,风吹乱长发,我打开窗子,将头探出去一些,隐约能闻得阳光晒过交融的海沙气味。 「柚琳,不要把头伸出去,很危险。」副驾驶座位的熙姊刚刚还悠间和司机谈起天气,忽而就转过头来点了点我的脑袋。 我侧过头来,朝熙姊心虚微微笑道,「对不起。」 又转向车窗外,汽车已经驶过弯道之后,视野从清晨微光乍亮的左岸风景转换叠层了远处淡水河的山峦天际。 「啊,那就是渡船头吗?」我再次将头探出车窗,想看仔细。 码头上只有少数人走动,停泊的漆白船舶造型伟岸,大片窗框能直接饱览周边风景。 因为此刻船舱还没有人搭乘,所以窗口眺望过去是渔人码头截影,碧海微波荡漾折射的金黄阳光。 车子沿着自行车道旁公路疾驶,今天的目的地不是八里渡船头。 穿过清晨还未醒的八里老街,汽车驶入绿树扶疏的漫步广场周边,在绕过景点指示牌之后停了下来。 广场周边已经停了两辆外景车,工作人员忙着架设摄影器材,有人扛着打光板确认着摄影角度和光线,有人则在游憩徒步道上检查动线。 我环视一圈周围,没有程叡翔的踪影。 「柚琳,熙姊,早安。」提前抵达,和合作方接应的周美眉从工作人员围圈讨论群里探出头,叫了一声,朝我们走来。 眾人听见周美眉的话,都循着方向看过来,我连忙朝眾人鞠躬问候。 周美眉拿了剧组提供的早餐过来,我捧着黑豆浆慢慢啜饮,视线不住左顾右盼着。 「你在找程叡翔吗?他应该去了那边。」她指着河岸沿的观景凉亭。 我在木桥附近发现程叡翔的背影,约六公尺长的砖砌水桥,他在另一头面向淡水河岸的吧檯椅子坐定,手肘撑着桌子,仰着头看天光穿透疏密云层的湛蓝天空。 我放轻步伐,缓缓朝他走进,他听见脚步声回过头。 程叡翔微微笑,「嗨。」 我注意到桌面吃一半的三明治和咖啡,以及微微露出一角书籤的笔记本。 「在这里吃早餐吗?」 「对啊,难得能在这么舒适幽静的地方工作。」程叡翔微笑,拍拍身边的座椅,示意我坐下来。 我坐了下来,他将吃到一半的食物黏回包装,推到桌角另一边,将赭红封皮笔记本朝我推开,摊开的是夹有书籤那一页,上头写了几行段落清晰的工整字跡。 我细细默读着,猜出是歌词,所以品味得分外仔细。 程叡翔道:「你那里只有拿到mv剧本,还不晓得歌曲内容吧。」 我点头,「我听过demo,那是你亲自演唱的版本吧?」 「那些都还只是测试样本,歌词也是沿用作曲者随口哼编的版本,虽然我觉得蛮动听的,很顺耳。」程叡翔望着海岸的方向,微微敛下眼帘,轻声说:「我……想写出有力量的歌词,却不是那么顺利。」 沿岸捲浪的海风拂过,吹动我们的头发,打开着笔记书页翻飞闔上。 我偏头望向程叡翔流畅俊朗的侧面轮廓线条,他平静的眼神一如往昔清亮,却透出淡淡与话音相契的消沉情绪。 「可是这些歌词,我觉得写得很好呀。」我抚上书册封皮,微微激动带着坚定说道:「『心中有爱,能带来阳光,能生出翅膀飞到彼方』。像由信念深处所发出的,充满力量的歌词,我很喜欢。」 程叡翔转过头,略带惊讶神情望向我,然后慢慢笑道:「你竟然看一遍就记得歌词。」 我哈哈大笑,「对啊,这可真不容易。你也知道我从念书时就不擅长背书,以前遇上隔天有默写考试,都靠抄写在纸上趁工作间隙抓紧时间读呢。」 程叡翔噗嗤笑了,「你那时候真是拚命三郎,我常常替你捏一把冷汗,说实话,我很惊讶你直到最近才头一次工作到晕倒。」 我白了他一眼,笑道:「谢谢夸奖。那我也称讚一件事,你们公司送来的水果篮真是数一数二高级,我第一次见到如此色泽鲜红的白樱桃。」 「你可别为了再收一次白樱桃,故意让自己过劳。」 「才不会!」我假装要打他,程叡翔畅然仰头,朗声大笑。 「所以你说,已经证明了吧。」我细声说,程叡翔略带不解的望向我,我唇角扬着弧度笑道:「你的歌词有力量,能让不擅记忆的人过目不忘,能让我们勾起回忆,忘忧欢笑。」 程叡翔再次沉默下来,握着钢笔时不时用笔头轻点唇瓣,像在思索着什么。 「高中修学旅行时,你在浅草寺买了御守,还记得吗?」程叡翔突然起了另一个话头。 「记得啊,那段时期的事我都记得很清楚。」我忍不住微笑。 第八章—重要的人(3) 不论是快乐、兴奋、悲伤,或徬徨不解,都在我心底留下深刻的印记,那是太早就涉入演艺圈、参与成人世界交际应酬的我,最后一段充满青春色彩的回忆。 「那时候你说,有个想要送的对象。」程叡翔撑着下巴遥望海面,突然转头望向我,我的心因为他的话而重重跳了一下,「你……后来,有将东西送出去吗?」 我的脑海突然浮现清晰画面,棉布缝製,金线绣纹,拥有丝绒触感,薄荷蓝绿及樱花粉红成对的良缘御守。那是我高中时在修学旅行中,纠结许久才鼓起勇气买下的纪念品。 乘载着对故乡的暗恋对象,心怀期盼、悸动、酸涩和悸动澎湃的心意。 「没有耶。」我堆出笑容作轻松语气答道,怔怔然沉默了,喃喃重复道:「没有呢。」 程叡翔若有所思地瞧着我,眼神里写着淡淡情绪,像能理解我的惆悵。 他轻轻一笑,然后低声说:「我也是。」 我微微愕然,想起来当时他也在同个商铺精心挑选了礼物,「心愿成就守。」 「对喔。」程叡翔咧嘴笑开了,露出的洁白贝齿让笑容分外灿烂,彷彿刚才他不经意流露的凄然只是错觉。 「为什么呢?」 我直觉地发问,「心愿成就守」是很笼统的祝福,即使程叡翔不想透露心意,只要不明白表示,收受者也无法察觉。 程叡翔将手支着下巴,耸眉沉吟,含笑说:「因为我的胆子小。」 我观察他的表情,玩笑中带着认真的意思,也跟着笑了,「还以为没有任何事情能影响总是志在必得的程叡翔呢。」 程叡翔低头淡淡笑道:「有啊。」他轻喃,又抬头看我,「那你呢?为什么没有……传达心意。」 「传达心意,这个说法好郑重啊。」 「当时你谨慎挑选礼物的样子,就像是想着无比珍重的人一般。」 往昔情感被程叡翔坦然直述的语气勾起,我害羞得忍不住把手盖上眼睛。 「……是的吧。」我低声吐露,坦承面对内心的坎,「我可能……和你是一样的,我是胆小鬼。」 程叡翔沉默不语,慢慢勾起一点弧度,「我没有表述心意,除了胆识不足,还有一部分,就是我爱好和平。」 他勾了勾下巴,朝我们身后看去,我跟着望过去,刘裕斜倚着桥栏杆,双手环抱胳膊盯着我们的方向瞧,因隔着一段距离又脸庞背光落着阴影,而看不出什么情绪。 「咦……是什么时候来的?」我不自觉站起身,刘裕跟着直起身子仍立在桥边,神情平静深沉,视线凝着我,瞟了一眼程叡翔,视线又定格我身上。 程叡翔嘖了一声,也站起身,咕嚷:「一点时间都等不了。」 「柚琳。」刘裕在我身边停下脚步,深深看了我一眼,才朝程叡翔略提了提下頷,淡声说:「我没有假公济私,但是来请你离开的。造型师、导演都在找你。」 程叡翔应了声,「嗯知道了,情势对你总是天时地利人和。」 刘裕笑,却未及眼底,「我没有那么从容,你明明很清楚。」 我静静旁观他们让人满头雾水的唇枪舌剑,见程叡翔要走,也跟着要离开。 刘裕拉住我的手,「柚琳要去哪里?」 「……」已走到桥畔的程叡翔闻声回过头,举着皮革本子的手朝我挥了挥,又旋身走了,没有等我跟上的意思。 「不是说工作人员在找吗?」 刘裕垂眸微笑,轻轻制住我肩头,让我重新坐回吧台高脚椅上,「还没到你呢,等等再回去就好了。」 我朝远方已架设得八成完整的临时外景棚望一眼,刘裕在我身边,另一侧空着的椅子坐下。 「你好像还是对程叡翔很有意见。」我用开玩笑的口吻道。 刘裕视线朝我身旁另一边,方才程叡翔落坐的位置看一眼,低声咕噥,「那种带动唱性质的演艺人员,走到哪身边都随着狗仔,你要当心别被拍到了。」 我耸耸肩,轻笑了声,「拍到又怎么样,我们关係清白,捕风捉影不到什么。」 「你别小看网友和周刊记者编写图文故事的能力……」刘裕板起脸孔准备说起教来,瞥见我抿嘴憋住笑意的表情,明白过来我是故意装傻,被气笑了,食指轻弹一下我的额头,「学会逗人啦。」 我噙住笑意,摇摇头,「是你的说法太好笑,带动唱歌手是什么?」 刘裕一脸认真,「不然那叫什么?」 「那是偶像,传递爱与希望和正能量表演型艺能人。」 「不是一样吗。」刘裕嘀咕道,脸上表情有些故意赌气的成分在,很可爱。 我笑着偏头靠近他一些些,他也微笑垂眸凝着我。 「要不然你们工作上,都怎么称呼那些偶像?」 刘裕手支着下巴,沉吟思索,「男团、唱跳歌手、艺人、偶像。」说着,他也笑了起来。「你现在肯定在想,我就爱找他碴。」 我笑着道:「不是吗?从以前就是这样,对他好一点嘛,他可是我高中时期在学校唯一的朋友。」 刘裕挑一挑眉,道:「要我跟摄影组打招呼,舞台打灯用心一点这些我做得到,其他的实属难当。」 「为什么?」我自然而然追问,很享受难得悠然对话的气氛。 刘裕却忽而沉默了,他眺望着远方,日照当空,大片阳光照耀,山麓和海面都折射着醒目光芒。 「为什么呢……因为嫉妒啊,是一种,」他停了一下,手支着额际微微偏头,慵懒勾起唇瓣含笑道,「对没有名分的人而言,消化起来格外艰鉅的情绪吧。」 晴空万里,天空的最后一片云朵不知不觉散去,刘裕瞇眼笑得灿烂,脸颊红透耳垂,浑身却透着怡然氛围的模样,在日光之下,闪烁澄澈耀眼的光芒。 我凝神望着他散发光辉的脸庞,丝毫无法转移视线。 心像是被包覆住一般,好温暖,怦怦然跳得好厉害。 第八章—重要的人(4) 从外景车里换好衣服走出来,造型师跟助理们立刻迎上前围住我调整发型细节。 周美眉走到我身后,附耳低声说:「刘裕先回去工作了,他说下工之后会联系你。」 「我知道了。」其实我稍早也读了他传来的讯息,或许是怕我再次忽略消息,才会嘱託周美眉转述。 「真不愧是当年高中生女神,如今再穿学生服,也是楚楚动人。」 早已梳化完毕的程叡翔笑着走来。 他穿着蓝色格纹制服,衬托着自然覆盖额头的刘海,灿烂明亮的笑容,活脱脱像是个现役高中生。 我笑道:「都已经成为『当年』,真是岁月不饶人。」 造型师仔细检查过发型、穿搭,确认都完美无缺后退到了一边,只剩下我和程叡翔待在这个区域。 「预计摄影的时间是正午,虽然夏天天全亮得快,但导演他们说还要再等一段时间。」程叡翔说,「要不要先走走,融入一下场域氛围,我也带你走一次预订拍摄剧照的分镜。」 我们在嫩绿草原中的步道上漫步,绿树成荫之处舒适凉爽,步出林荫外靠岸的步道边缘,能够眺望彷彿无际宽广的淡水出海口。 天空很亮,海面风平浪静,一切都明朗的让人不禁讚叹天然景致的美好。 「最近,经纪公司对我们团的禁爱令解除了。」程叡翔手撑着栏杆,望着远方彷彿对风轻声说。 我转过头,愣了几秒才回过神来应了声。 连想起前阵子经纪人们讨论男团规约的话题,原来他们真的有禁爱令。 程叡翔凝视着远方金黄色光辉照拂的海港水面波光,嘴角浮着淡淡的笑意,心情很是平静。 「其实也差不多了,这么多年。」程叡翔的声线沉稳温和,「促成的原因是成员主动找公司约谈,表示想谈恋爱。」 我有些吃惊,微微笑道:「能想到预先知会公司,不愧是超高人气偶像团体的成员。」 「很有职业意识吧。」程叡翔侧过头,瞇起眼睛,朝我露出一个慵懒笑容,「当他在练习室郑重诉说心情,徵求我们全员的意见时,我也在内心讚叹连连。」 我微微歪头,十足认真倾听的姿态。 程叡翔微微笑,然后低下眼眸,继续说:「如果是我的话,遇到和心上人两情相悦的机缘,肯定无暇细想后果,一头栽入粉红泡泡里了吧。」 我笑出声来,「你可是我见过,最具有演艺从业者专业意识的人。」 程叡翔看着我,忽然收住笑意,幽幽地说:「可是我并非开玩笑的呢。」 我睁着眼眸,心脏凝住了一拍。 气氛凝固了一瞬,几秒鐘后程叡翔突然放松了表情,噗嗤笑出声来,「我只是做个推测,你的反应好震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宣布要闪电结婚。」 我松了一口气,神情有些馀悸犹存,「如果程叡翔这位广受各界讚誉的天生偶像,当真猝不及防官宣恋情,我大概也会先感到不可置信。」 「看来我对外形象良好。」程叡翔嘴角扬起大大的笑,他手抓着栏杆,将身体往后仰,整齐柔顺的黑发顺着动作在微风中飘动,「孟柚琳。」 他朗声唤我,我也靠着栏杆仰头朝他看去,透过他使眼色的方向,看见不远处一台花絮相机正悄悄对着我们。 海浪闪烁粼粼波光,我和程叡翔在蝉鸣声环绕的石桥上对望,展露最无懈可击的灿烂笑容。 「推己及人毕竟不容易啊。」程叡翔仰头,朝天空的方向大声说,「我只能拋转引玉到这个程度了。」 程叡翔伸臂朝天空高举,做了一个伸懒腰,声线松弛的他笑容开朗,「加油。」 今天拍摄程叡翔首张个人ep的首发单曲主打mv,剧情描述一段跨越时空的漫长初恋,男主角和女主角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他们在初中时自然而然发展为恋爱关係。 他们是小镇村民们皆知、温柔看好的学生情侣,直到经商成功的男主角父亲介入,软硬兼施阻挠,并决定送男孩出国受教育。 分手的时候,男主角向女主角承诺,他不需要女孩给一样的承诺,不必为他做任何事情。 他愿意单向思念,独自记得一切回忆,藉着思念的能量努力。他会不顾一切争取,有朝一日,成人后、拥有更多力量的他,将能够名正言顺陪在女孩身边。 ——女孩并无法相信承诺。 这是理所当然,她天生拥有的太少。 她与被阳光眷顾的少年,本质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男孩和女孩分道扬鑣的时刻,原本艳阳普照的天际飘来乌云,绵绵细雨缓缓淋湿两人的脸庞,女孩始终微笑望着男孩,眼眶蓄积着泪水,却强忍着不流下泪来。 她深深地望着男孩一眼,抢先背过身离去了。 阴雨持续降落,淋湿了大地,男孩站立在原地,渐渐变大的雨打湿制服衬衫,领带深了顏色,发梢蓄落的水珠打入眼睛,他一直没有眨眼,定格一般凝望女孩颤着肩膀,渐渐离去的背影。 后来,对男孩而言,分离那日的磅礡大雨,彷彿未曾远离,他的世界再无光明。 剧情高潮那一幕。 分开前一刻,男孩陡然拉住女孩的手,藏在口袋里的剩下那手,紧紧攒着收在黑色西裤口袋中的机票。 关于男主角没诉说出口的念想:他希望女孩愿意等他,希望他们不要从此分别,希望女孩愿意收下他为她买的机票去找他。 他终究没有道出私心的要求,雨水和泪水让视野朦胧,泪眼婆娑和他告别的女孩,和当初两人互诉真心时一样含着微笑。 女孩转身,再也没有回头,纤细身影隐没在广场通往林荫步道的尽头。 第八章—重要的人(5) 满面泪痕的我蹣跚走到外景棚外缘。 除了打在演员身上的人造雨滴,背景雨幕会在摄录之后以特效后製,而近距离的特写,稍晚些会进室内摄影棚进行补拍。 「卡。」导演一声吆喝。 「喀擦」俐落打板音随而落下。 造型师、工作人员立刻小跑步围上前来,毛毯裹着我湿透的身体,传递即时的暖意。 「这一幕ok!」站在导演身边的人中,有人朝我的方向比着手势。 周美眉拿着手帕替我擦拭水珠,「先去把衣服换下来吧。」 我抬眸,穿透扶疏绿叶洒落的阳光进入眼帘,笑道:「天气这么热,薄衬衫一下就乾了。」 我拉扯衣襬,造型助理用大条浴巾吸拭水气。 导演周边围着许多人,程叡翔拿着一条小毛巾擦脸,也凑在摄影机旁边和眾人一起确认回放画面。 他发现我走来,主动让出空间让我也能看见萤幕,「拍得很好喔,真不愧是刚刚进电视剧组打磨的演员,表情和气息都是没二话说的专业。」 我有些难为情,抿唇道谢:「过奖了……你才是不论表情还是肢体语言都很到位,拉手挽留的动作是你增加的吗?」 「对,是不是很突然,有吓到你吗?」他似乎有些担忧。 我轻拍他的肩膀笑道:「虽然当下有一点意外,却让我更融入角色心境呢,女主角的恋恋不捨在那一刻升到了至高点。」 程叡翔抓抓头发,靦腆低笑道:「对,那时你已经朝身后移动脚步,我眼看着你就要离开。突然之间,内心出现一股很强烈的想法,男主角就算曾在无数次内心交战后决定放女孩自由,也不可能最后一刻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女孩离开。」 我微笑着点点头。 导演转过头来笑着插话道:「那一个动作带来很棒的效果呢,幸好柚琳知道顺着接下去。」 萤幕再次播放分离时刻的一幕,导演指着画面,含笑满意的说:「这一刻,男主角无声却深情的挽留,女主角错愕中带着挣扎,格外依依不捨的气氛,詮释得太完美了。」 「让人觉得就是这一幕的拉扯,才使二人直至过往多年,依然无法全然忘怀对方,始终放不下的吧。」带着黑框眼镜,从头到尾都在一旁观看着,几乎不太说话的高挑女子沉声开口。 我和程叡翔同时望过去,齐声问候:「总监。」 总监笑咪咪的,「两位都表现得很好,谢谢你们。」 「谢谢总监。」 「剩下拍摄的全是快乐回忆画面。这里风景好,也该庆幸今天的阳光明媚,应该能够在场地租借期限前提早收工。」总监笑着说。 后续的外景摄录十分顺利,除了脚本预先设定的情节,导演和总监给了我们许多自由发挥的空间,整体拍摄流畅又愉快,像是再度回到中学生时代,谈了一场纯粹恋爱一般。 外景拍摄完成时间,比原先预估提早许多。 程叡翔和我向大伙儿提议到淡水老街游逛,团队成员都表示赞成,花絮组更是跃跃欲试,期待着能捕捉到男女主角演员私下自然互动的一面。 虽然是平日,午后的淡水老街仍人潮熙攘,街道商铺开店营业者近九成之多,古色街道被络绎人潮渲染出独特的繁盛风貌。 「给,巧克力牛奶综合。」 「谢谢。」我从程叡翔手里接过老街招牌甜点——挤得极微高耸霜淇淋,很高兴的咬了一大口。 程叡翔朝我使眼色,我顺着视线望过去,对上后方不远处端摄影机虎视眈眈我们一举一动互动的花絮团队。 程叡翔扯扯嘴角,朝我挤眉一笑,从年仔裤口袋里变出塑胶小汤匙。 「介意我……分享一点吗?」 我微笑,将霜淇淋凑近他唇边,程叡翔低眉,无声说了句谢谢,挖走一大口霜淇淋。 侧录镜头正对着我们。 我们相互露出灿然笑容,同时抿了一口霜淇淋,唇边染上淡淡的白。 心有灵犀般,同时将脸蛋倾靠摄影机那一方,在刻意营造的几秒短暂定格间,深情凝望彼此。 确认镜头已确实捕捉互动画面,甚至有工作人员发出意味着满意的低声欢呼,我们巧妙的同时退开半步,隔着合理社交距离并肩前行。 与工作人员稍微拉开些许距离后,程叡翔忽然弯下身子,附耳低声问道:「看来这次公司有意藉我们的互动大肆营销,你没有问题吗?」 我笑了笑,「不就是渲染曖昧氛围吗。国民级男友系偶像首次单飞发行歌曲,主打苦恋情歌,很合理的操作啊。」 程叡翔还是有些不放心的样子,「没问题就好,要是之后有什么需要。」 「你忘了吗?时装模特儿资歷、女演员和时尚节目主持人,我就算明天突然宣布闪电结婚,公司都不见得会阻止。」 模特儿在新人时期 说起来,一切还须归功我「唱歌不擅长、跳舞也不行」,在唱跳几乎天赋全无。 早年经纪公司刚签下我时,曾有强烈意愿,想循例妈妈当年的星路,让我朝清纯偶像路线发展;无奈他们很快就意识到,在成为偶像的技术条件上,我未得母亲真传。 相较赋予幻梦情怀和依託的偶像,我未曾切实身受恋爱禁令束缚。 「是不是还很得意啊。」 程叡翔笑出声,调侃着顺手敲一下我的头,我偏头笑出牙齿,确实欣悦自得着。 「你不是说过,狗仔会跟踪偶像下班途中,就为了逮住你们私人社交吗。」我抿了一口冰淇淋,刺目的阳光让眼眸幽幽瞇起,「我从好多年前就这么想过了,那些影视狗仔根本不屑跟我。」 「别把被跟踪讲得像金曲奖入围一样殊荣啊。」程叡翔简直是气笑。 周围驻足观望的人逐渐增加,有些细微的谈论声流露到耳边。 程叡翔低下身子靠近我,「再笑得甜蜜一点。也许下星期就是你初登緋闻版面的时间。」 因为并没有封街,也是公开随行拍摄的,自然而然吸引了许多游客的目光,不少人都以手机镜头面朝我们。 我扬起对甜蜜灿烂的笑,朝投来注视和镜头的游客们挥手。 「不好意思,请问可以合照吗?」 「当然可以。」程叡翔笑容可掬,抢先向隔着一段距离的工作人员打手势,自动排列队伍,工作人员接走民眾的相机协助摄影,周美眉也拿走我手里开始融化的甜筒霜淇淋。 热情上前搭话、合照的观眾愈来愈多,我们儼然在老街上开了一场小型见面会,为了避免造成对做生意的老街商家困扰,后来又转移阵地至靠西岸的沿河步道拍照。 程叡翔不愧是当红国民偶像团体成员,人气极高,几乎所有指名合照的民眾都喜上眉梢地说:「我是你的歌迷、我女儿是你的个人粉丝」等话。 合照的人散去之后,製作人让我们自由活动,依然有不少人站在街道另一侧有意无意观望,花絮摄影师也隔着距离,等待适合侧录的画面。 程叡翔背靠着水岸人行步道栏杆,回过头时忽然张大眼睛,情急中拉住我带入怀中。 耳畔传来他低沉声音:「小心。」 第八章—重要的人(6) 我被动挨近他,还来不及道谢,下意识回头望去。 街上骑着儿童脚踏车的孩子离我们很近,孩童的技术仍不纯熟,路径显得摇摇晃晃,却很开心,笑着疾驰而过。 紧跟在孩童深厚的年轻父亲朝我们歉然一笑,又赶着追上去了。 「应该刚开始懂得掌握技巧吧,骑脚踏车就是这样,一旦摸索到乐趣,就停不下来了。」程叡翔笑道。 不远处,终于拦截飞车的年轻父亲弯身,温言细语和孩子讲道理。年轻健壮手臂,一隻抓牢车椅子把手,一边手掌揉抚着儿子纤细稚嫩肩膀,眼角虽掺着招架儿童旺盛精力而產生的淡淡疲惫,仍然充满温情。 我盯着父子相处的温馨场警,有些出神。 见我迟迟没吭声,程叡翔微微靠近我。 「累了吗?」 我摇头笑了笑,嘴角噙着笑意问他:「你会骑脚踏车吗?」 「不仅会,我还很习惯教人。」程叡翔一手插入牛仔裤口袋,下頷略指了指年轻父亲身后,口袋露出一角粉嫩色的圆弧,「他等下就会把另一个也拆掉了。」 我点点头,听见程叡翔又说: 「要提前于防卫意识被外界形塑,先目送孩子踏出保护圈。」程叡幽幽的说,侧身视线投向河岸,水波和他的眼瞳都泛着瀲灩波光。 「教你骑脚踏车的人是谁呢?」 「刘裕。」我说,今天频繁想起他,或许是工作之前见了面的缘故。 程叡翔低低喔了一声,看起来丝毫不感意外,视线垂落到水波倒映之上。 我想起了什么,笑了出声,「事实上我根本没有学会。跌了一跤我就嚷着放弃了。」 那时刚升上国中,我将所有精神投注于同儕相处。 「你的教练。」程叡翔含笑道,当然是意有所指,「他总拿你没辙。」 我沉吟了一声,算是不否认,「刘裕擅长许多事,却不是严厉的老师。」 程叡翔托着头看水面波纹道影,斜仰起明亮俊逸的脸,挑起一边眉毛打趣道:「他一定后悔当初没狠心让多你摔几次,撞过脑袋或许能稍加聪明一点。」 听他这个口气,让我想起蓬瑶平时训我多为刘裕想的话,恍惚在耳边回放。 我背靠上栏杆,手搭着握把,上身腾空姿态,踮起脚尖,笑着模仿程叡翔的语气,「你好像我一个朋友。」 程叡翔抿抿唇,像有话要说,又沉默了片刻。 「孟柚琳。」 「什么事?」 「你公司从来没有跟你提过不许恋爱的事情?」 我狐疑瞧他一眼,他维持刚才的姿势,托着脸庞朝着我,神情显得较真。 「虽然我也有男性受眾,但在演艺市场上的定位和偶像十分不同。」 「我们经纪公司前阵子签约的youtuber,和新锐模特儿谈恋爱了,是一个很常上谈话性节目的女孩。」程叡翔淡淡地说,「好像是被自己经纪人发现猫腻,一问就承认了。原以为对象是刚刚开始发展事业的小女生,这段关係会被阻止,没想到模特儿的经纪公司却表示支持,还愿意配合对方经纪人规划安排的公开事宜。」 我轻轻攀着栏杆,低着头,「模特儿……确实是若要在圈内谈恋爱,最不会受阻挠的族群。」 社群时代,打造「现充」氛围,对于世界需要获得同性族群支持的模特儿,是非常有利的努力方针。 和形象良好的对象,谈一场落落大方的恋爱,在许多时候是一本万利的选择,也因此,偶尔会催生出为捆绑营销结合的契约情侣。 刚想问程叡翔今天怎么屡次提起相同话题,他突然转变姿势,站得挺直。 「那你当年……怎么会临阵退缩?」 码头边捲来一阵风吹散了程叡翔压低声嗓的语句,我延宕几秒后才听明白他的意思,正欲回应,胃似乎因为情绪反应皱缩了下,闷闷的还不至于疼。 我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一把轻扯住手臂。 「柚琳。」沉稳温柔轻唤自头顶落下,同一时间,我被带入宽厚的臂膀里。 程叡翔也侧过身来,面向我和虚揽着我的人,瞇起眸子,挑着眉似笑非笑调侃,「大製作人,男孩子家的矜持呢。」 我抬起眼眸,对上刘裕狭长的眼眸,目光幽微,被他这么看着,我有些心虚,胸口颤了颤,不敢耍嘴皮子带过。 他低垂眼眸,深深看了我一眼,慢动作似的松开原本攀住我胳膊的手,脚步后移,稍微退开一点距离。 「你怎么在这里?」回过神来,我很惊异地问,毕竟以为他整日都在电视台里。 「出外景。」刘裕是一边盯着程叡翔回覆我,言简意賅。 我和程叡翔视线投向沿河步道尾端,在距离我们不远处,有些骚动的模样,群眾围成一方空间,原来是录影现场。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刘裕看着程叡翔,语气隐隐流露不愉快。 「甚至两人单独。」这句加重了语气,声调也微微提高。 「摄录组就站在你后面,待命呢,你要是不介意vlog,欢迎出演。」程叡翔含笑道。 刘裕转头,往程叡翔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花絮组的人认得他,立刻放下镜头打招呼。 他又回过身来看我们,神情褪去一些紧绷,却仍有些沉肃。 程叡翔反倒像很开心的样子,对有些冷脸的刘裕笑嘻嘻道:「其实这种问题,刚刚你可以直接问柚琳啊。」 他神情促狭,明晃晃说明蓄意提油救火。 程叡翔一边说,一边将手轻轻搭上我的肩膀,刘裕睁大眼睛皱眉,拍开他的手。 「都知道会被拍下来,别随便动手动脚的。」 刘裕整个人好像比平常不淡定许多,我有些诧异,不住盯着他瞧。 像是感觉到我的心声,刘裕敛下眼帘,隐约红了脸,带着赧然,清咳了一声问道:「等一下坐我的车回去?」 我本要直接答好,又想到了后面的行程,「但晚点还有室内棚拍。」 刘裕神情一直淡淡的,然而我并没有错过,一抹失落在他沉静如水的眸底一闪而过。 心情陶然的程叡翔早已背向我们,靠在栏杆上手托着头,悠然欣赏被渐浓橘霞染色的海,还隐约哼着歌。 默然片刻之后,刘裕沉吟半晌,郑重道:「等我一下。」 他从裤袋摸出从刚才开始就频频震动的手机,边接听电话边朝外景录影区的方向走。 程叡翔转过身,静静的看我看着那道慢慢走远的頎长背影。 「那么幼稚的人,意外的很能忍呢。」程叡翔幽幽地说。 「什么?」 程叡翔抬眉,颇有深意地覷了我一眼,背靠栏杆环着胳膊,嘴角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笑而不语。 忽而又恢復一片静謐,我想起几分鐘前,因刘裕突然现身而乍止的话题。 那是我始终不愿回想的过往。 很多年前的我,在临门一脚之际,放弃了告白。 那是我鼓起浑身勇气,才敢于倾诉的真心。 第九章—谁的心如明镜(1) 程叡翔solo出道首波主打歌曲mv,剧情描述青涩惆悵的初恋记忆,抒情歌曲平顺悠扬,带着淡淡愁绪尾韵。 最后几幕的剧情,环绕着在男孩离开之后,女孩独自带着情伤生活,后来所面临的际遇,以及心境转折。 天色是淡淡的粉灰,云层很浅,夏季降午后阵雨时的特色光影。 这个季节的一切总像无须酝酿。 透心凉爽,潮湿,成熟像瞬间的事。 曾经热烈相爱的年轻恋人,男孩被家里送出国后不久,女孩也离开故乡,离开时,也将心带去了远方。 男孩回来找过几次,始终没能再见到女孩。他苦苦寻觅,为此动用一切人脉资源,甚至提早归返故乡。 女孩刻意让男孩联系不上,男孩只能学会等待。 正值盛年,应该绽放的鸟儿,却心甘情愿回到沉寂之境,只求念念不忘的恋人回到身旁。 女孩始终没有出现。 女孩是刻意躲避男孩,甚至为此避免回乡。 她已经有新的恋人,忠诚、出色、温柔,连他的家人都对她极尽呵护。 她能为了回应前任恋人的痴情,伤害尽心宠爱自己的现任伴侣。 所以她隐藏踪跡,避免男孩知悉任何关于自己的音讯。 看似渐渐淡去的关係,却没有真正断绝情意。 每年的春天,女孩都会回到小镇,到復古投币式电话亭,拨打一通电话,那是许多年前,男孩刚出国时,她就曾拨打过的号码。 漫长拨号声之后,留下语音讯息,总是同样的留言。 年復一年。 这一年春天,从未迟到的来电,第一次没有出现。 从初春等到梅雨落幕,男孩万般盼念也终究逐渐俱灰。 自从回国以后,他每一年,都在等女孩的电话,这是他的秘密,破碎后的心灵,多年来硕果仅存的美好。 他以为再也不会有了,擷取女孩为他传递的音讯。 那一年的夏季,女孩再次回到镇上,阴雨绵的夏日午后,像极了他们刚开始交往时的天气。 在春末时翻修过,散发着崭新光泽,电话亭透明玻璃方框的女孩,握着漆成橘红色的话筒,嘟嘟声持续不到两秒,多年以来第一次,另一头的人接起…… 剧情没有指涉明确结局,也许画下句点,或许未完待续。 「卡。」导演一喝道,眾人都围上前去看片子。 我缓缓搁下握着话筒的手,深呼吸,慢慢调整音陷入剧情而激动酸涩的心绪。 察觉到绿幕区外投射而来的注视,我抬起眼眸,看见离摄影机位隔有一段距离,立着双手插在裤袋里的刘裕。 他凝望着我,我们四目相对。 「ok,好,收工啦。」瀏览过最后一幕毛片,导演正式宣布。 从清晨开始的摄影,庞大工程终于圆满完工,摄影棚顿时掀起一片欢呼。 大家都放下工作,聚集到摄影机旁的显示屏幕前,期待能先看到初步剪辑成果。 ——啪搭 棚外的灯已被全数开啟,室内一片通明。 他原本站的地方没有被特效灯光照射,几乎是摄影棚中最暗的位置。 灯光乍亮,眼眸被刺得微瞇,仍是没有错开视线的凝望着。 周遭的人都喧腾着,我们之间隔着一段距离,却似乎有道玻璃帷幕将我们和旁的事物都阻隔开了。 空气中似有若无的电流在我们之间蔓延。 心绪百感交集,带着心痛的惆悵,还有难以忽视的澎湃心潮。 许多闪电般飞速掠过的思绪佔据脑海,又瞬间模糊了踪跡。 第九章—谁的心如明镜(2) ——8年前 「移地教学好玩吗?」 汽车驶上桃园机场交流道通往台北的高速公路,熙姊握着方向盘,含笑望了一眼后视镜中的我。 「好玩。」我开心回道,手伸到外套口袋里,微微鼓起的纸袋包装,摩娑之间隐约有沙沙声响,每一声都像敲响心鼓的频率。 「因为你爸爸妈妈出国旅游,刘裕和同学在饭店办专题课检讨会。孟姊说依你的意思,看是要去她家住,还是找刘裕。」 「找刘裕。」我细声说,皮肤从脸颊烫到耳根,心跳得很响。 对于脑海里浮现的答案,我没有丝毫犹疑。 「了解。」 熙姊微微笑着,平稳地驾驶,将我送到能和刘裕相会的目的地。 「你一个人问题吗?」抵达饭店门口,我下车后,熙姊仍不放心地摇下车窗确认。 「没问题。谢谢熙姊送我来,行李箱先麻烦你了。」 我提着两袋免税店的伴手礼,和熙姊挥手道别。 刘裕事先和柜檯打过招呼,我一走进大厅,立刻有饭店专员迎上前领路。 本来刘裕想要下楼来接我,但我们通电话时,那头频频传来有人唤他的声音。 我想对于已经大四,毕业在即、也多半已开始就业实习的他们同学之间,趁难得相聚,必然想要把握能畅聊的时机。 所以我便主动提议自己上楼去。 所谓的会议包厢,其实就是饭店豪华套房,楼层和房号我都很熟悉,刘裕系上时常在这里举行读书会和会议,逢节日也会在这里举办派对。 系上在毕业后仍和母系关係密切的学长是饭店vip,时长仅一日的集会在此举办已是系所传统。 「请进。」 饭店专员用房卡解锁后,大门自动轻轻打开,专员微微鞠躬,扶着门檐为我开路。 「谢谢你,到这里就好。」 只稍微打开一点缝隙,阵阵高声谈话与喧哗便从房内传了出来,隐约还有乐器演奏的声音,显然里头的气氛正欢乐非凡。 我轻轻推着门,保持一点空隙,和房务人员道谢后吩咐: 「已经可以了,到这里就好,我能自己进去。」 目送饭店专员搭上下楼的电梯。 我垂下眼眸,手轻轻触上豪华套房的双开式房门,额头抵上门板,轻轻吐一口气。 里头都是大学生,与刘裕一样出类拔萃的同校同学。虽然不是第一次涉及刘裕的学校交友圈,但我还是不由得感到紧张。 今天出席的人,和我都算认识,就算是没有实际接触过的人,也都知道我是「刘裕那个当模特儿的妹妹」。 「啊!」套房大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了,我不由得惊叫一声。 打开门的人也很惊讶,「柚琳妹妹。」 我提着伴手礼纸袋,笑着微微鞠躬,「凯毅哥。你好,打扰了。」 凯毅是刘裕的同学兼好友,和我认识,他扬起笑容,温和的让我别对他客气。 「人都到了,怎么杵在外头不进门?刘裕也真是的,没有去楼下接你吗。」 我赶紧摆摆手,「是我说能够自己上来的。」说话同时将手中装有礼品的纸袋递过去,「这是移地教学买的伴手礼,给哥哥姊姊们的一点心意。」 凯毅哥揉揉我的头发,「谢谢你,给大家带来美味的点心啊。这么棒的东西,要让他们知道是谁带来的才行,你等等自己发给大家吧。」 我点点头,凯毅哥含笑推开门,让我进入播放着轻快氛围音乐,盈满欢言笑语的宽阔套房内。 豪华套房房型中主要隔有三间大房间,分别是主卧室、客厅和会客室,大部分的人都聚集在客厅和会客室里头,少数人会特地离开房间谈话。 我刚进门,就在走廊上碰见刘裕小一届的学弟,是也认得我的两位男生。 「啊,柚琳妹妹,怎么回事,你越来越漂亮了。」 「哥哥们好。」我笑着打招呼,将伴手礼交给他们。 「让你破费了。」染着一头阳光般耀眼的金发,五官俊美,有灿烂笑容的ken学长笑着说,「刘裕学长应该在会客室里,他被选为下一届专题电视製作组的技术指导,学妹们好像有问不完的问题。」 另一个哥哥敲了一下ken的头,「刘裕的学妹不正是你同学吗。」 「对喔,好巧。」ken一边对身旁好友比中指,一边戏謔道:「他们眼里只有刘裕的程度,让我都忘了自己也是同届同学了。」 阿赖哥哥对毫无实质威吓的中指不以为意,他大辣辣揽过ken的肩膀,对我笑道:「别管他,这傢伙前阵子被我们班花以『成绩不好、难以看见未来』为理由甩掉了。那些女孩子最喜欢夸刘裕,一表人才又积极,所以他是在吃醋。」 「谁在吃醋!」ken搥了阿赖哥哥肚子一拳,郑重申明道:「别听啊赖胡说,我可没有受伤啊。」 「我听见谁玻璃心碎的声音——」阿赖将手放在耳边,做了个倾听的动作,得到ken一记冷淡的白眼。 「好了,让柚琳妹妹看笑话呢。」 阿赖哥哥说完,两人都恢復正经的站姿和神态。 ken弯弯眼眸,柔声对我说:「快进去找他吧,否则等会儿他就自己出来寻人了。」 沿着悠扬乐声,我朝走廊尽头的会客室走去,不同于客厅的人们热烈玩着游戏机,不时迸出欢快笑声,会客室气氛显得格外沉静。 我走到门边,再次慢慢深呼吸,或许是这阵子班上女生愈来愈少和我说话的关係,最近我对于和一群人相处,总是有莫名压力。 我刚刚准备敲门打招呼,里头就传来一阵低声交谈,我直觉感到现在不是现身的时机,赶紧缩起身子走廊边缘从里头看不见的地方。 「咦,刘裕学长呢?不是说一下子就回来?」 「前两年毕业的学长也来了,刘裕学长说他陪他们去抽菸再过来。」 「是喔……」 「怎么,沉唐你很失望的样子?」 「沉她本来就喜欢学长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另一个女声亲暱的挨近沉唐,拖长尾音道。 「……你不是有一堆亲卫队吗?我还以为仰慕学长只是嘴上说说的。何况学长身边又不是没有人……」三人之中最低沉的声音淡淡说着。 我不禁倒抽一口气,那语气虽平淡,却明显意有所指,那句「身边的人」就是在说我。 第九章—谁的心如明镜(3) 「那个小妹妹?」沉唐嗤笑一声。 我再怎么迟钝,都明白这是待我轻蔑的态度。 簇拥着沉唐的女孩们中,有人大笑几声。 「什么小妹妹,孟柚琳,可漂亮了,虽然念书差强人意,但将来是要当明星的人。家里金枝玉叶捧在手心呵护,刘裕看着长大的。」 沉唐抬起手,水晶吊灯柔美光线照耀下,端详刚擦上的粉色指甲油,白皙的肌肤好漂亮。 她神情淡淡,勾起唇瓣却显得不以为然,「所以我才说,是小妹妹啊。」 她是真的不把我放在眼里。 我的心抽疼了一下。 此刻是我在偷听别人讲话,理论上应该要感到心虚或愧疚的,但沉唐的态度让我无暇顾及其他事,她的傲然让我感到莫名心慌。 她是刘裕的同学,他们身处同一个世界,站在相同的视角。 所以……「小妹妹」? 对于喜欢刘裕的女生而言,我非但未被视作情敌,甚至不被摆在守备范畴内。 这份认知让我不安,心脏揪得非常难受。 好想离开这里,暂时逃到听不见沉唐和其他姊姊们交谈的地方,却动弹不得,僵硬得无法迈开步伐。 「我很好奇,沉唐你为什么这么有自信?刘裕对她百般呵护,不像只把她放在『家人区』呀。」 沉唐的声音好冷静,「虽说是小妹妹,但也不小了吧,高中生。都高中了刘裕还没出手,情况不是很明显吗?人家完全没把她当恋爱对象。」 「更何况,只因为家世背景或外表而结合的关係,根本不能算是爱情。」 「都只是虚有其表而已。」 我感到周遭的空气瞬间凝结,一瞬间有些喘不过气。 「但刘裕可是出名的守身如玉,不就像是在等他的小青梅长大吗?」有个女孩这么问。 「对啊,虽然是高中生,但根本未成年。」另一位姊姊接着分析,「刘裕虽然善于社交,但某些时候显得一板一眼的,或许是不愿给还在准备考大学的小女孩困扰,在等她长大。」 刚才动弹不得的双脚,因为心情慢慢平静,而恢復力量,我快步离开会客室,打算加紧速度找刘裕。 不管别人怎么说,最重要的是刘裕的心情。 我要知道他究竟如何看待我,也要表明自己的心意。 没错,最重要的,是我们究竟对对方,是否抱持着相同的心情。 我往娱乐室走,想去拿自己的手机,低头溜进去时,坐在茶几上引吭高歌的ken哥哥立刻发现了我。 「哦哦,柚琳妹妹,过来一起唱歌啊!」ken对着麦克风说话,声音很响,整室的人都将目光投往我的方向。 大家都很热情打招呼,要我一起玩。 「谢谢大家。」我靦腆打招呼,「请问刘裕……他在吗?」 环视一遭后,ken哥抓了抓头发,「不在啊,不过他会去哪里——」 「系主任来了,刘裕大概陪老师和学长去抽菸了。」有个同学这么说。 我愣了一下,想起刘裕曾经说过,因为业界和高层抽菸者甚多,他偶尔会陪着应酬,但他都只是夹在手里,不会真的抽。 这么多年来,我也确实未曾从他身上闻过半次菸味。 「喔,哪个老师也来了?」ken朝我招招手,「柚琳妹妹,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你先在这里坐坐,嗯?」 我问:「吸菸室在哪里呢?」 「阳台里间,通道打造的小室,他们应该在那边抽菸。」ken说完,又想到什么似的补充,「你不用去找他啦,那边臭醺醺的空气也不好,在这里等他就好。」 在ken哥哥和阿赖哥哥坚持下,我坐到客厅沙发上,一边吃姊姊们分享给我的炸鸡和果汁,一边听歌,等待刘裕回来。 气氛很欢乐,大学生姊姊们都很乐意和我聊天,总是跟我分享实习,以及课业话题,也会关心我的工作和生活。 不知不觉中,我的心情轻盈起来。 刚才无意间听见沉唐等人对话而消沉的心情,已经烟消云散了。 过了半小时,刘裕依旧没有出现,我想去洗手间,就沿着走廊走到内部。 刚刚想转进洗手间的屏风,却透过镜面墙壁看见沉唐等人进入化妆间的背影。 化妆室和浴室、洗手间设置在同一个区域,以开放通道相互连接,最里侧的化妆室装潢满大片镜子,很容易就能看见外侧的动静。 我没有勇气在那行人的注目下,独自使用洗手间,便退了出来。 打算先回客厅等一等,待会儿再来一趟。 走出来之后,馀光瞥见走廊另一头的方向,隐约可以透过落地窗看见阳台,飘有淡淡烟雾。 我想起阿赖哥哥他们说,那边是吸菸区。 第九章—谁的心如明镜(4) 从室内朝玻璃落地窗望出去,只能看见雕花鏤刻的阳台漆柱。远方垄罩高楼大厦的城市夜空,灰扑扑的,隐约有星点,光跡却不明显。 像我对刘裕的心意,只有自己清楚,却看不清有无被正视的可能。 我心头动念,决定到阳台欣赏夜景。 同时心里带着些许盼望,或许去了那里,可以更早一点见到刘裕。或许刘裕会发现我,或许他看到我,会露出惊喜的表情。 仅仅分别数日,我竟比想像中更思念刘裕。 他的意义,比我以为的更加有份量。 我推开玻璃门走进阳台。 深秋的晚风冷凉,虽然穿着风衣夹克,但只搭配短洋装,保暖度并不足,刚刚走出去,我就不禁打了个哆嗦。 我抱着手臂,试图靠着自己的拥抱温暖身体。 很快的,我的注意力就被眼前的美景吸引。 或许是刚刚从东京回来的缘故,眼前带着台湾霓虹灯光束的夜景,比平时更强烈吸引我的注意力。 今日或许天气不佳,我仰望天空,依然与从室内望出去的景色一般黯,只有零星光点,但已经足够了。 坚定在夜空闪耀的星点,彷彿小小的光源,我心口涌上一阵暖意。 强弱不定的秋季夜风,将发梢吹拂扬起。 我听见了不远处传来交谈的声音。 「刘裕,这次產学合作能够顺利签约,很大程度要归功你为系上美言。」中年男性的嗓音沉厚,虽然措词淡然随兴,却透着凛然与傲气,「老师要好好感谢你。」 听见刘裕的名字,我的心驀地一跳。 朝四面张望,视线所及的阳台上只有我一人,室内走廊也没有人跡。正感到困惑时,发现空气里飘着淡淡白色烟雾,是从右侧一道厚墙隔开的小房间飘散出来。 铝框玻璃门有些反光,雾面玻璃门拉开了一小角,稍微侧耳倾听,那边的动静能被听得一清二楚。 刘裕的声音传来,他谦虚回应,将功劳归于系上学生的表现。 「是大家足够出色,才能获得部门主管的肯定。」刘裕的语气成熟,透着一点使我陌生的官腔,「这些正面评价,都应归功师长们教导有方。」 中年男子朗声大笑起来。 「话说回来,你们家电视台和星孟娱乐是相关產业对吧?」 「是的。」刘裕依然很有礼貌,但声色隐约沉了几分。 「两间公司的口碑都很好呢。」身分应该是教授的中年男性说,「连节目製作公司也是关係企业。虽然是中生代,但结构已经很完整了,很了不起啊。」 刘裕没说什么话,似乎只是附和笑了笑。 但教授心情似乎很好,略提高音调继续夸道: 「你爸爸,刘製作人,不仅开疆闢土有功,更是教子有方,看看他把你培养得多出色。」 刘裕谦笑,「名堂都是父辈的功勋,我还不成气候,只是受馀荫庇佑而已。」 「你很谦虚。」教授大笑了几声,「对了,刚才不是接了ken电话,说妹妹来了?」 我的心怦怦跳动,这是在说我,肯定没有错了。 莫名地,我有些期待听见刘裕会如何和别人提起我,也有些忐忑。 沉默了几秒,刘裕没有说话,我听见了其他人的声音。 「系主任,那不是妹妹。是刘裕的青梅竹马,现在星孟娱乐力捧的孟柚琳。」 听见「青梅竹马」四个字,我的心跳忽然加快。 我很少这么讲,也几乎不曾听刘裕以这四个字形容我们的关係,因此,每当听见他人这么形容我们,总会让我涌现微妙的情绪。 ——青梅竹马。 我在心里默念这个词,胸口变得很热。 刘裕没有说话,他似乎只是笑了笑,没有深入回应话题。 我很快明白了,他不希望和别人谈论我,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我鼓动的心跳慢慢平静。 即便刘裕意兴阑珊,教授似乎很感兴趣地拋出话题。 「姓孟,我好像明白了,是那个演艺世家的女儿吧。」 事实上孟家在我之前,只有姑姑和妈妈当过艺人,但外界似乎一直习惯称呼孟家是「演艺世家」。 「教授,你看,这是刘裕他妹的照片。」刚刚解释我和刘裕关係的同学说。 「是很漂亮的女孩子啊。」沉默几秒之后,教授沉吟,「也是从松樺毕业的吗,在哪里读大学?」 「她还在唸高中,松樺高中部。」刘裕终于松口答覆关于我的问题,我却听出他不情愿回应的情绪。 「高中生,小妹妹啊。」教授拉长尾音,带着意味深长的语气。 这种上对下,略带凝视的口吻,让我心底生出一点疙瘩,下意识皱起眉头。 刘裕不发一语,气氛陷入沉默,空气扩散异常的隔阂。 我忍不住屏息,脑海不由自主推敲着画面,猜测他此刻可能浮现 的神情,或是下一秒开口会有的语气—— 毕竟我们是如此熟悉。 「不是有那个传闻吗?刘家公子和孟家千金关係密切,将来也会结成策略婚姻。」 刘裕同学的话音方落,我听见刘裕苦笑的声音。 「没有的事。」刘裕淡声说,听不出情绪。 我的心彷彿被揪了一下,微微发酸的疼。 「你学长还讲得煞有介事。」教授很感兴趣地说,「实际上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吗,刘裕?」 空气再度沉默了下来。 片刻后,刘裕低声说,「婚姻是大事,长辈不会剥夺我们自主选择的权利。」 刘裕说得没有错,这是事实。虽然两方家长有意撮合我们,但他们一定不会强迫我们跟不喜欢的人交往甚至结婚。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觉得心头一紧,涩然的感受划过胸口。 或许因为刘裕格外严肃,教授和朋友都沉默了,我也以为话题到此结束。 没想到片刻后,刘裕以凝重的口吻再次开口。 「柚琳对我而言,就像自己的妹妹,是敬爱而且珍惜的家人。」刘裕的声音很低,每一个字都敲击着我的心脏,「不是以异性眼光看待的对象。」 刘裕的话音很轻,咬字和所要传达的却很清晰,那些亟欲澄清的字句,都穿刺入我心口。 我有些茫然,脚下微微踉蹌,手慌忙扶上栏杆,明明眩晕着,心却忽然不疼了。 释然中带着失落,有些飘渺的感受,却慢慢变得平静。 原来只是妹妹,我心想。 刘裕比我年长,视野比我广泛,处世比我成熟,或许他看得更长远也更清晰。 也许他认定了,这才是最适合我们的关係。 热情倏然冷静下来,夜晚的凉风吹来,我有些恍惚,变得好冷静。 他们的对话声在我听来,也忽然变得遥远。 教授和刘裕说,抱歉,老师唐突了。 刘裕依旧客气,要教授别放在心上,而后这话题心照不宣以默然收尾了。 我应该是有些懂刘裕的,他天生早熟,因为家世背景与环境薰陶,也从来都比同龄人稳重。 也许,避谈隐私是他维持私人界线的方式,刚才虽有几分尷尬,但气氛毕竟并未致使冷硬,是很巧妙。 我也并不过度烂漫天真,认为只要他喜欢我,就该对他人坦白对我的心意。 但是当听见他冷静否认的语气,还是让我的心隐隐作痛。 深秋夜风,颼颼吹冷阳台的空气。 我凝望着寂寥的夜空,听着他们交谈,成熟大人口吻掺着世故味道的,成年人的话题,听着刘裕对他人,隐约透着隔阂、疏淡的语气。 明明是对别人戴上面具的他,却让我感觉遥远。 心底浮现了顾虑,若拉近彼此距离,反而致使他对我拿戒心以待,那样疏离导致的伤心……我自知承受不起。 就是这一刻,我决定隐藏起自己的心意。 第九章—谁的心如明镜(5) 我红着一双眼睛,站在走廊发呆。 娱乐室有人高歌乐曲,欢腾的气氛,与我的强忍的泪水,以及下坠的心情格格不入。 蹣跚穿过走廊,我悄悄拿走自己的东西,打算传封简讯给刘裕,自己先回家。 被出来讲电话的ken哥哥撞见了。 「柚琳妹妹,」ken哥哥很惊讶,与通话者交代了两句后收起手机,「你跑到哪里去了,我们找你好久啊。」 我露出抱歉的笑容,声音带着明显的鼻腔,「抱歉,我刚刚出去吹风。」 「外面很冷欸。」ken一愣,似乎发现了什么,弯身端详我的脸,「你鼻子红红的,不会着凉了吧?」 我瞬间一僵,赶紧摇摇头。 「没有,应该是刚刚洗手的时候顺便洗了脸,水太冰了。」 ken哥哥挑眉,似乎没有採信我的说词,幸亏也没有再深究下去。 「对了,我是来找你的,这是你的东西吗?」ken哥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礼品袋,递给我,「放在装伴手礼的袋子里了。」 我垂眸,盯着袋上印刷字体的神社名,慢了好几秒鐘才伸手接过去。 「谢谢ken哥哥。」这原本是一边想着刘裕,才决定买下的东西。 如今不打算送出去了,拿在手里,也觉得这股轻飘飘的重量,不属于自己。 我抬头露出笑容,又说了一次谢谢。 「你喊我哥哥,我必须坦承啊。」ken哥哥抓抓头发,露出笑容,「发现时,御守从纸袋里露出了一角,因为要收进去我不小心瞥了一眼,只有瞬间一撇,没有让别人看到,也没有拿出来喔。」 我一怔,这是恋爱御守,只要看见内容物,购买这项商品的理由昭然若揭。 不过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爱情,特别是单向的心意,从来不是小心翼翼珍藏,就能开花结果的事情。 我眼眶有点热,轻声回应,「没关係。」 「这是很重要的礼物吧?要收好喔。」ken哥哥眨眨眼睛,柔声叮嚀,「精心准备的东西,要好好交到重要的人手中唷。」 「嗯。」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心里的脆弱彷彿颤抖,我忍住难过的情绪,只有点点头。 ken哥哥发现我的异状,似乎很担心,想再说什么。 我望着他,无声摇头,「我先回家了。」捏着纸袋,我迈步打算直接离开。 「咦?不等刘裕吗——」ken哥哥诧异,下意识拦住我。 我自知处在绷不住眼泪的边缘,低落如潮水袭来,想要直接跑开,身后却传来使我眷恋的声音。 「柚琳,」刘裕唤我,声音含笑,「你终于来了。」 听见他快步走来的声音,我僵在原地,却没有回头,在听见他声音的瞬间,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ken哥哥站在我面前,看见了我的状态,瞬间会意过来我的伤心与刘裕有关。 他低声问我,「怎么了?」 我没办法回答,摇着头,把脸埋在手心,胡乱擦拭着越掉越兇的泪水,同一时间,我能感觉到刘裕的气息靠近。 「柚琳?」他的声音好温柔,「怎么不回头看我?」 我泪流满面,终于抑制不住呜咽,难过地哭泣出声。 同一个瞬间,我被从身后搂住,落入带有熟悉气味的温暖怀抱里。 「柚琳,怎么了?」刘裕紧紧抱着我,低沉的声音难得有些慌乱,「ken,发生什么事情?」 我依偎在刘裕的臂弯里,抬起泪眼婆娑的双眼,沉默地对ken摇头。 「ken?」刘裕发觉我的动作,或许是误会我更依赖ken,声音透着难以置信。 ken有些为难,他也不清楚状况,只能大略猜到我哭泣的原因。 一边是我恳求他隐瞒,一边是刘裕的追问。 「这……」ken皱起眉头,他盯着我露出十分担忧的表情。 对上视线,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我意识到,ken认为自己应该帮我传达心意。 情急之下我抢先出声,「刘裕。」 我泪眼盯着ken,带着哀求,他带着犹豫离开。 空间只剩下我和刘裕。 身体紧紧相贴,我感觉得到,刘裕因紧张而僵硬的身体,在听见我叫他名字之后,慢慢松下紧绷。 我被圈在刘裕的怀抱里,在他怀里转身,面向他。 刘裕对上我的视线,要仔细听我说话,他眼神好温柔,我受伤的心瞬间得到疗癒。 「没事了,我来了。」刘裕低下头,揉揉我的头发。 「我想回家。」我拉住他的衣服,带着哽咽,却很清晰地低声说。 「回家吗?」刘裕认真看着我,微微锁着眉头。 我靠着他的臂弯,点点头,伸手抚平他的眉心。 刘裕愣了一下,露出笑容,牵住我的手。 「好,我们回家。」 他将自己的大衣披在我的肩上,轻轻握住我的手。 后来,关于那天的泪水,他一次也不曾追问过原因。 他给我属于他的温柔。 但当他抱住我,露出焦急担忧的神情。我便意识到,只要在他身边,我就不可能放下这份心情。 他永远能够使我动摇。 所以我折衷做了决定。 将盼头搁在遥远的未来,说服自己按捺心意。 只要不表白,永远守着妹妹的位置,我就会是他最亲密的家人。 我会长大,会变得成熟,他会在最近的地方见证我的成长。 总有一天,也许他会对我產生更深一层的心情。 毕竟未来那么遥远。 刘裕有一天就会发现,我不仅仅适合当妹妹,也是不错的人生伴侣。 纵使如镜花水月,后来无数年岁里,这份信念都是支撑我的凭依。 第九章—谁的心如明镜(6) 场景拉回多年后的此刻。 最后一个镜次结束,导演确认过画面,喊了ok,摄影棚的灯光打亮。 刘裕微笑着走近,站在我面前。 多年来如一的温柔凝视着我。 「会不会冷?」 摄影棚的气温很低,最后一场戏的时间背景在夏季,我穿着藕色细肩带洋装,绑高马尾,露出裸背和后颈。 导演刚喊卡,我便忍不住抚上起鸡皮疙瘩的手臂,只是一秒鐘的如此细微的动作,刘裕注意到了。 刘裕垂眸,要脱自己的羽绒外套。 我拉住刘裕的手,「我用那个就好。」 目光示意站在不远处,拿着保暖用品等候的助理。 刘裕转过身去,三两步走到助理身边,接过剧组准备的东西。 他将暖暖包塞在我手里,用浴巾将我仔细裹好,确认已经不会着凉后,低下视线,细细盯着我瞧。 他温热的指腹刮过我的皮肤,轻柔梳理我颊畔的碎发。 我抬眸,覷着他抿唇、特别认真的表情,胸口淌过发烫的情绪,心跳不已。 我静静瞅着他,不发一语。 一方面不愿打破这静謐的气氛,另一方面,此刻要是开口,就再也掩藏不了漫溢胸口的情感。 「好了。」刘裕微笑着。 他的眼神很烫,我下意识别开视线。 程叡翔站在摄影机旁和人交谈,忽然和我对上眼。 我一怔,看见他嘴角淡淡扬起,眼里闪过促狭,带着揶揄以脣形道:「放闪。」 一瞬间红了脸,我害羞瞪过去,被刘裕发现了,他转过身一望,也愣住了。 程叡翔露出尷尬的表情,当机立断移开视线。 盯着背过身去的程叡翔挑眉,刘裕回头又盯着我,眼神带着一点晦暗不明。 「感情真好。」带着意味深长的语气,「真不愧是你高中时期,外界公认的最要好朋友。」刘裕轻飘飘地说。 「那是老师开玩笑的话。」我小声反驳,「你又不是不知道,高中阶段我几乎没有朋友。」 刘裕拍了一下我的头,「傻瓜,不是一直有我吗。」 「是吗。」我喃喃低语,刘裕似乎没有听到。 他脱下身上的外套,黑短版羽绒外套,他轻轻将外套盖在我头上,声音平淡却带着笑意,「穿着。」 「欸?」我惊呼,「这样看不见啦……刘裕!」 刘裕低低地笑了,裹着暖意的笑嗓发自内心。 刘裕扯动羽绒外套,让我露出五官呼吸,我抬眼与他四目相对,刘裕笑得双眼都在发亮。 「我们一起回家,好吗。」刘裕低头,深深望着我,唇角带着笑意。 我心跳好快,有些愣愣地点头,刘裕瞇眼笑着,将额头轻轻贴上我,羽绒外套几乎罩住我整张脸,只有我知道,他的带着烫人温度的嘴唇轻轻擦过我的唇角。 下一秒刘裕拉起我的手,我们跑出摄影棚外。 在只有节电灯光,略显昏暗的走廊上,视线突然被阴影垄罩,我猝不及防落入刘裕的怀抱。 我低低惊呼一声,轻搥他的胸膛,动作却柔得像是撒娇,身体不由自主顺应他的怀抱,「……刘裕?」 刘裕紧紧揽住我的肩膀,大手轻抚我的头发,属于他的气息漫入鼻腔,肌肤都蔓延着他的温度。 他摘下我的发圈,拍摄的马尾散开,他将手探入里面轻轻摩娑,微微沙哑地说,「让我抱一下。」 感受他胸膛随着呼吸起伏,我在他怀里仰头,鼻尖擦过他微微滚动的喉结,他倏然颤了一下身体。 「乖乖的。」嗓音又喑哑了几分,他加紧拥抱的力道。 我忍不住翘起唇角,这一刻的亲密让我感到安定。 轻轻回应他的拥抱,才发现他的衣服单薄,「你没有穿外套,会不会冷?」 他淡笑盯着我,「跟你待在一起,我不会觉得冷。」 我本想反驳他的歪理,这才意识到环着我的胳膊有多温热,「你的体温好高。」 我惊讶地抬头,撞进他深邃漆黑的双眼里,感觉在同一瞬间,彼此地呼吸都加重了几分。 「嗯。」刘裕应了一声。 或许是因为耳朵贴着他胸膛,刘裕声听起来有些闷。 在他的怀里,空气彷彿静止了,只有分不清是自己的抑或是他的心跳声,视野被壮实温暖的胸膛遮蔽,无法察觉周遭动静,却觉得十分安心。 刘裕一直很安静,我也沉默下来,静静感受着逐渐同频的呼吸。 忽然感觉环抱的力道重了一下,我问刘裕,「怎么了?」 「……」似乎有人经过,刘裕护着我的身体,低声说,「没事。」 或许是收工的团队成员,却仍隐约听见有人压抑声音,但依然明显惊讶的低呼。 直到脚步声走远,我依然忍不住竖耳倾听,揪着刘裕衣襬的手指透露紧张心情。 「不要分心。」刘裕淡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虽然不能看见他的表情,却也能感觉到他跟我一样,并不是十分冷静。 「你现在这是……」我试探,心脏怦怦做跳,「在做什么?」 「嗯。」刘裕将脸埋进我的颈窝,让人心跳不已的低音,「需要你。」 第九章—谁的心如明镜(7) 心脏跳得好快。 「需要我做什么?」他的眼神流露宠溺,我因羞涩而瓮声瓮气,「我能怎么帮你?」 「让我抱抱就好了。」 「让你抱抱,」我发出了自己都讶异的撒娇语气,「就能帮到你吗?」 「取暖。」刘裕哑声,「抱着你才不会冷。」 我抿了抿唇瓣,声音很细,「嗯。」 我们就这样相拥着,抱了很久,直到双腿因为固定姿势有些疲软,我忽然被腾空抱起,刘裕将我抱在怀里。 我无声惊呼,愣愣地圈住他的脖子,他抱着我大步走过长廊,我低头盯着他脸庞,有些出神。 或许是氛围使然,或许是因为说要「一起回家」这个平凡却满载回忆的句子,勾起太多记忆。 我忽然涌起与多年前极为相似的心情。 当年我青涩的心动,小心又克制,带着满腔热烈,却=因为过于珍惜而无从表述的一心一意。 窗户倒映他紧抱着我,大步越过长廊身影。 这样的我们,究竟算什么……? 「刘裕。」 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喊出声音,刘裕抬眼盯着我,带着温柔的神情。 「刘裕,我可以自己走。」我轻拍他的肩膀,感觉脸颊散发着热意。 刘裕扬眉看我,声音裹着笑意,「我可以抱着你走。」 「我想要自己走……」 「是吗?」刘裕的语气像在逗人一般,「可是我不想放你下来。」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整张脸蛋都熟透般红了。 他饱含情意地目光带着眷恋和深意,带着我未曾从他眼里观察到的曖昧与调情。 「孟柚琳,我在绑架你。」他的眼深邃炙热,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深情,「我不能放你离开。」 他故作威吓,喉音却捲着笑意,声音又哑又低,心跳的速度好快,明显洩露他的心情。 我的心好烫,忍不住将脸贴在他的脸上,试图藉此逃避害羞的视线交错。 「可是你这样抱着我……好奇怪。」 刘裕很愉悦地大笑,他放低我的身子,让我与他对上目光,勾着唇角问,「哪里奇怪?」 「……抱得太紧了。」我细声说,「抱着我也太重了。」 「嗯,不重。」刘裕又笑了,「你的一切都刚刚好。」 他松开一点怀抱,俯下视线,轻轻笑了笑,弯着唇温柔道:「你快点适应吧。」 我将手抵在他的胸膛,手心碰触的地方,可以感受到他的心跳。 「你说清楚,」我看着他,「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刘裕的瀏海散覆在额头,显得清新又气质,像个散发少年气的学生。 我直勾勾看着他,观察他的脸颊慢慢红起来,这实在很有趣,我笑得开怀。 「你是不是喜欢我?」我小小声说,心怦怦做跳,涌动着难以言喻的心情,瞧着他的表情。 刘裕轻笑,几乎秒答,「对。」 他没有半分迟疑,彷彿在陈述一直公开的事实。 反而是我害羞了。 我一时错愕,或许是因为他太过坦然,我脑袋有些转不过来。 刘裕笑了,「怎么还傻住了?」他一边说,一边将我带进休息室里。 将我放在沙发上,刘裕坐在我身旁,一直掛着愉快的笑。 我坐在沙发上,有些愣愣的,梳妆镜倒映的脸蛋很红,刘裕找来一把梳子,轻轻梳顺我的长发。 「高中之后,你就愈来愈少绑马尾了。」他喃喃自语似地说,轻轻摩娑发梢,「倒是头发一直留长。」 「常常要做造型,还是有点长度较方便。」我说,转头看他,「以前你会帮我绑马尾。」 「嗯,上学的时候。」 「后来你不帮我绑头发了,我就逐渐习惯工作之外的时间,总是披着长发。」 刘裕垂落视线,「发型师随手扎起的马尾辫子,都比我精緻太多了。」 我转过身子面对着他。 「柚琳,我以你为荣,每次见证你的成就,我都感觉,自己或许比你本人更加喜悦。」刘裕说,「但相对的,当你越是耀眼,也就越遥远。」 刘裕眼神幽微,语气像是回顾很久很久以前。 「在演艺圈里工作的人,总是清楚如何展露你的美丽和亮点。你一直变得更好,在为你打造,且绝佳适合你的舞台上闪闪发光。」 「我在你身边最近的地方,见证这一切,那些帮助你达致成就的,是那些拥有力量且熟悉业界生态的人,不是虽然读了相关科系,却什么都一知半解的我。」刘裕扯唇,眼神透露着落寞,「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为你做什么?」 「我从来都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情。」我不自觉提高音调,声音有些不平稳。 「可是我想为你做很多事情。」刘裕抚摸我的脸,「我害怕自己无法为你提供帮助,怀有满腔热情,却无法成为能够保护你的人。」 「怎么会没有呢。」我看着他的眼睛,感觉到心口的热烫逐渐蔓延。 刘裕在说他的真心话,指的不仅是发型,还有这几年来,与我的生活与事业相关,有形及无形的一切。 我似乎可以明白他的心情。 怀揣着深切的情感,却因为不确定对方的想法,不知道是否该表达心意。 只能把持自己的心,守着最安全的角色陪伴彼此,因为太过珍惜,而始终小心翼翼。 我抱紧刘裕,像捧着自己的一颗真心。 「刘裕,有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我眼角流露泪意,笑着说,「从来都是难以言喻的庆幸。」 刘裕低头,深深凝望着我,带着一点试探,缓缓地吻上来,温热的吻挟带着铺天盖地的气息。 与东京星空下的吻不同。 克制着热情,绅士却带着篤定,这是两情相悦后的第一个亲吻。 仅是轻轻碰触彼此唇瓣,心跳就快得好烫,我悸动不已。 细细地亲吻一段时间,刘裕轻轻松开我,灼烫眼神与我四目相对,湿漉漉的眸子透露着动情。 「回家吧。」我很害羞,将脸埋进他怀里,「不是要绑架我吗。」 刘裕微愣,眼角一抹红晕涌动着情绪,他起身要将我拦腰抱起,我赶紧推开他的手臂。 「我自己走……」我急着起身,忽然腿软跌坐回去,羞赧和难为情使得脸颊布满红晕。 「你头低低的,没人看得出来是你。」刘裕摸着我的头,低笑一声,「我抱你。」 看来他确实有些轻忽国内狗仔的实力。 我瞪了一眼,声音像撒娇一样掺了蜜,「我真的可以。」 「好,那你要自己走,也得带走属于自己的东西。」他朝我张开手掌,我轻轻握起。 他露齿一笑,毫无保留的喜悦撼动我的心。 然后又听见他低声说,「谢谢你。」 「让我美梦成真。」刘裕弯低身子,深邃眼眸里闪闪发光,满是笑意,「这是我不敢奢望的美梦场景。」 我们牵着彼此,熟悉的工作环境,路径却洋溢新鲜的气息。 从今天开始,我们不再只是「青梅竹马」或「亲密朋友」的关係。 视线下意识凝在紧牵的双手上,心跳得很剧烈,彷彿就要不属于自己。 没错,就在刚刚,我们对彼此交付了真挚的心。 第九章—谁的心如明镜(8) 直到坐上刘裕的车离开片厂,我都有些恍惚,确知刘裕的心意让心雀跃,但飞速进展,让我有些不可思议的心情,十分难以言喻。 「直接回家吗?」 听见问话,我抬起视线。 刘裕在开车,直视挡风玻璃,感受到我的目光,偏头朝我微微一笑。 我的心一颤,脸颊有些不自然的緋红,细声回应,「回家吧。」 回程沿途,我身靠椅背盯着窗外,几乎都在出神,因为心跳很剧烈,难以忽视的心潮澎湃,使我几乎无法直视刘裕的脸。 经过刚刚的告白,二人独处的小轿车车厢,扩散着若有似无的微妙氛围,很曖昧的气息。 我不由得回味,刚才让心口悸动不止的亲暱,特别繾綣,特别温柔的亲吻。 直到朦胧进入睡眠,我才总算放松心情,遗忘对身边人强烈的注意力。 「柚琳,」伴随着在我脸颊的温柔碰触,刘裕的嗓音低沉又温柔,「我们到家了。」 张开眼睛,迷濛看着刘裕放大的脸,下意识摸上他眉骨立体的双眸边缘。 刘裕瑟缩了一下,没有闪避,低下头任我描摹,我直视他深邃墨黑的眼,看见他肌肤渐渐染上明显红晕,垂边还勾着笑,有些任君採擷的意味。 「你真好看。」我笑,刚睡醒的缘故嗓音有些沙哑。 刘裕的眼眸黯了几分,笑意很深。 我歪头盯着他,心想此刻的自己肯定跟他一样,耳垂都红得彷彿能滴出血。 下一秒,后脑勺被刘裕扣住,属于他的气息铺天盖地吻上来。 「我们还在车上……」 我讶然,低呼声被男人探入的舌尖吞噬,他轻轻摩娑我的头发,护着头将我抵在车窗上,加深这个吻。 「你好漂亮。」刘裕含糊不清说,他依然覆着我的嘴,轻轻啃着唇瓣,带着笑意,「你知不知道,那样夸奖男生,会让人意乱情迷。」 刘裕黝黑的眼闪烁光芒,像是心荡神驰的表情,我无法移开视线,他炙热的目光鼓譟着我的心跳频率。 耳边传来心怦怦做跳的声音,我彷彿缺氧,下意识深呼吸,周围都是属于刘裕的气息,肌肤像被完全包裹住一般,温暖发烫。 「你……好好说话,」我轻咬下唇囁嚅,「不要突然靠这么近。」 他轻笑,勾唇的脸庞又凑近几分,「可这是不由自主,被吸引的。」 他一双黑眸亮晶晶的,深深望着我,笑意很深。 「为什么这样看我?」我想闪躲他的注视,但拥抱姿势,让他能轻松锁住我的视线。 「柚琳,希望你能渐渐习惯。」 我眨眨眼,「习惯什么?」声音听起来有些茫然。 「习惯我喜欢你。」刘裕笑,又探身将气息压上来,「习惯我的靠近。」 刘裕瞇眼,轻笑再次倾身靠近。 我心脏鼓动,因为回避不及而下意识闭上眼睛,心律飞快的声音透过耳膜清楚传递。 耳边传来「喀嚓」清脆一响,是解开安全带的声音。 我睁开眼,刘裕眼角勾着笑,靠得很近,神情泰然,像静静等待我的反应。 感到自己被捉弄,我瞪他,「幼稚。」 刘裕笑了一声,伸手点了一下我的嘴唇,「不要噘嘴。」 「我偏不。」我轻吐舌头,故意摆出唱反调地回应。 刘裕没说什么,只是看了我半晌,忽然手撑椅背倾过身来,在我唇上用力亲了一口,又轻轻啃了一下嘴唇。 感觉唇瓣被舔了一下,温湿轻柔的触感,全身麻痒地颤了一下,不敢置信地盯着刘裕。 刘裕低眸,盯着我的嘴唇,眼神有些晦暗,又亲了一下我脸颊。 「这样太可爱,会让人想亲。」他说,又吻了一下才放开我,「记住了吗?」 我全身都烫熟了,呆呆对上他露齿一笑,恢復阳光笑容的表情,在他等待答覆的凝视下,间隔几秒才缓缓点头。 刘裕瞇眸笑了,流露异常满足的笑意。 「那我们回家吧。」刘裕下车后绕过车头帮我开门,「回我们的家。」 鑽出小轿车车厢,才发现这个地下停车场的位置有些陌生,似乎不属于我家大楼的装潢。 刘裕挑眉,扬起一抹略带深意的笑容,似乎肯定回应我的猜测。 「你买了新房子吗?」我不禁睁大眼睛。 设备崭新的电梯,刘裕熟练地解锁楼层,我盯着屏幕显示的数字,心里的疑惑来不及化作问句,电梯就抵达了。 文艺风格装潢的双扇大门映入眼帘,我回头看刘裕,他牵起我的手。 他走到大门旁,在屏幕上按了按,回头笑道:「来输入指纹。」 我默然,看了他一眼,安静在他的辅助下建立指纹锁。 刘裕让我试锁,门顺利开啟,还站在门外,刘裕又将门带上了。 我不解地看他。 「肚子饿了吗?」他露出有些期待的笑容。 我微微摇头,「有点累了。」今天外景出得早,又不停歇地拍好几场戏,几乎耗尽了我的体能。 刘裕沉吟,「是我疏忽了,你工作一整天,应该先让你好好休息。」 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我忍不住啟唇,想问他不是计画了什么。 他已将屋门打开,「走吧,进去看看,然后休息。」 玄关暖调的感应灯亮起,新屋和新家具的气味将我们包围。 我不由得露出惊讶的表情,下一秒,身子忽然悬空,我的嘴唇溢出惊呼。 刘裕的笑声传来,他将我拦腰抱起。 「刘裕。」我大吃一惊,贴着他的胸膛,抱住他的脖颈。 他笑着对上我视线,「要抱紧了。」 我的脸忽然变得很烫,「等一下……我又没有允许你抱我。」 「对不起。」刘裕笑容灿烂,「等一下再还给你。」 「还什么?」他开始走路,我忍不住抱得更紧。 站在玄关踢掉脚下的球鞋,刘裕抱着我绕过主卧室和书房,经过与开放式厨房衔接中岛餐桌的饭厅,最后来到装潢十分贴合我喜好的客厅。 他将我放在散发着崭新皮革气味的沙发上,倒了一杯水给我。 似乎忙个没完,他拿起遥控器,落地窗窗帘缓缓揭开。 米色窗帘被揭起,大片窗景映入眼帘,知道这里是高楼层,但眼前的夜景依然让我惊艷不已。 星夜光辉流洩室内,夜空的点点繁星,是与首都区夜晚截然不同,能够将辽阔星辰尽收眼底的美丽夜景。 第九章—谁的心如明镜(9) 刘裕走到我身边,眼眸盛着光辉,「喜欢吗?」 我深深望着他,大力点头,「很漂亮。」 刘裕垂眼盯着我,漆黑的眸子微闪,幽深而焦距不清,注意到他将视线凝在我唇瓣上,喃喃低语,「……真漂亮。」 我心口微颤,刻意装作听不懂他的意思,转头面向夜景。 「夜景……真的很漂亮。」我回避他过于灼热的视线,朝落地窗的方向走去。 这样的举措,却是将自己带往容易受圈限的处境。 刘裕慢悠悠跟在我身后,直到我几乎靠上落地窗玻璃,他轻松地从身后将我揽进怀里。 窗户倒映我们的身影。 沙发旁的落地灯散发暖光,黄色光晕照亮一室的摆设与环境。 虽然精緻,房子里却几乎没有烟火气息,橱柜与和木质地板上,有几件保留包装的家具,更添了几分样品屋的味道。 被这些吸引了目光,我忘记要挣脱,逐渐适应刘裕暖意十足的怀抱。 空气寂静,脉动透过胸膛颤动着,传过鼓膜入耳,彼此逐渐分不清是属于谁的心跳声。 他弯身,唇瓣贴近我红得能滴血的耳廓,轻柔而郑重地落下一吻,全程透过落地窗直视我的眼。 几乎被搂在怀里,刘裕拉着我的手,绕遍两房一厅空间,漫无目的的聊天,评论装潢,讨论生活的构想,绵绵无尽的笑声回盪屋内。 打开通往阳台的窗户,我们裹着同一条毛毯,彼此分享温暖,沐浴城郊夜色的灿光下,我面向刘裕,捧起他的脸,细细地亲吻对方。 重新回到客厅,刘裕将我抱起移动,我披着毛毯,揪着他的衣领,微微仰头,藉直勾勾的视线撒娇。 「乖乖睡。」他调整沙发椅背,让我躺在与床几乎同等舒适的软垫上,又从卧室里抱来棉被。 他坐在一旁,手臂掛着毛毯,轻轻拍着我安抚,「累了一天,好好睡一觉。」 我睁着眼,「你呢?」 他停顿,温柔一笑,「做晚餐。」 我点头,在适宜的空调温度下很快有了睏意,朦胧中察觉刘裕将灯光又调黯了一阶。 呼吸逐渐平稳,恍惚中感觉到有一瞬间,刘裕的气息靠近,他的手很温暖,轻轻拨开刘海,在我额际印上一个吻。 「我爱你。」 他的声音很沉,像沙哑的气音。 心像吹气球一样轻盈又飘飘然,我落入甜美的梦里。 有个温柔的声音唤着我的名字,我迷濛睁开眼睛,对上刘裕放大微笑的脸。 心跳骤然一快,我的睡意因此消散不少,声音仍带着睏意,「嗯……已经几点了?」 「十点鐘。」刘裕调整沙发椅背,让我侧身坐起来,冬夜的气温低,纵使有暖气,身体依然有感刚睡醒的冷意。 我正想拉棉被,刘裕已经将棉被严实盖上来。 抬头看他,他握住我的手轻捏着,用大手的热气为我过渡暖意,低声喃喃,「身体这么虚,你要多运动才行。」 「运动会长肌肉,不好看。」我细声回嘴。 「那去做瑜珈。」刘裕好脾气地提供备选方案。 「那个好花时间。」我噘嘴,依然不太情愿。 「我会接送你。」 「本来就该由你接送我啊——」 说完,我和刘裕都愣住了,不发一语看着彼此。 刘裕挑起单边眉毛,露出意味深长表情。 我有些尷尬,吐吐舌头,打算转移话题矇混过去,刘裕却没打算放过我。 「原来我是孟柚琳大明星的御用司机。」他唇边勾着深深笑意。 「嗯……我开玩笑的。」我下意识后退,靠上柔软的椅背。 「不是玩笑,柚琳,你可以,也必须依赖我。」刘裕低头与我平视,深邃的眼紧锁着我。 我害羞不已,脸蛋浮现羞红的臊意。 「好啦……」我细声敷衍,想赶快结束这个话题。 刘裕今天却难得穷追不捨,字句较真起来。 「那你这么依赖我,是什么原因——我们有什么特别的关係?」 我别开头,闪躲刘裕紧盯猎物一般烫人的视线,全身都烫熟了。 「为什么要由我说出来……」我细声咕噥,还没说完,刘裕牵起我的手,贴在他自己的脸颊上。 我手微微一颤,对上他的眼眸,他体温好烫,小麦色的耳垂和脸颊上緋红明显,眼尾染着一抹红,让人不忍心忽视他的心愿。 他低声开口。 「因为渴望被承认实名资格的人,」刘裕深深凝着我,微哑道,「没有安全感的人,自始至终都是我。」 「柚琳,你要给我一个名分。」 他得口吻认真,眼神晶亮,带着成熟男人的真挚和孩子气,让我心跳不已。 原来和喜欢的对象心意相通,心会雀跃得彷彿飞起。 我圈着他的脖颈,含笑凑近。 呼吸微微发紧,我蜻蜓点水亲了他一下,稍微退开,唇瓣与他隔着釐米距离,刘裕润泽的眼眸深深盯着我,呼吸粗沉,这也使我心跳加速。 「好的,男朋友。」我笑着,脸颊红扑扑的,心跳一下比一下清晰。 话语方落,刘裕轻捏住我的脸,骤然吻上来,他轻啃着唇瓣覆诵「男朋友」,彷彿细细品味词语。 这个词,原来甜的像牛奶巧克力。 第九章—谁的心如明镜(10) 刘裕做了炒时蔬,燉了排骨汤,都是他的拿手菜,传承自我爸爸的手艺,带着让人熟悉的味道和温暖。 mv录影刚杀青,近期也没有安排重要的广告,不需要忌口。 我配着白饭,喝了好几碗香醇的汤。 在饭厅相对而坐,我慢慢吃饭,刘裕一边回讯息,几乎每隔几秒就分神偷瞄我,每一次都被我逮个正着。 「你也多吃一些,怎么吃这么少。」我瞥了一眼他几乎没动筷的碗。 他一怔,笑着执起筷子,夹了好多菜放进我盘子里。 「让你自己吃呢。」我无奈駑嘴。 他笑了笑,又盛了一勺汤进我碗里,「你多吃一点,吃饱了送你回去。」 我很讶异,「我刚刚和妈妈说了……」 「说是说了,是跟长辈交待你的行踪,还是必须回家去。」 我吐了一口气,皱眉表情很无语,「好啊,这才刚确认过关係,你就急着想把我运送回去。」 「说什么傻话呢。」刘裕笑出来,点了一下我额头,「我们是晚辈,一直以孩子的立场和父母亲住在一起,深受他们照拂,才能够无所顾忌发展自己的事业。」 我抬眸,流露着叛逆期青少年那种百无聊赖神情。 刘裕揉了揉我的头发,柔了语气,「况且,我们尚未自立,还没正式与他们要搬出去,就开始不回家过夜,阿姨会很伤心。」 听见妈妈会伤心,我默然,认真沉思起来。 「……我明白了。」我低头,忽然有些感性,端起瓷碗喝热汤,让热气蒸散鼻腔上涌的酸。 「傻瓜,就算未来结婚了,那间屋子也永远都属于你,你都永远都可以住在那里。」 「谁说我担心那个了……」我不甘示弱地开口,却洩露明显鼻音,「那是我爸妈的房子,刘裕不许帮他们代言。」 「好。」刘裕笑着,依然是很愉悦的神情。 我鼓起脸颊,有些彆扭地移开视线,细声低语,「刘裕要在这里,好好照顾我们的家。」 刘裕一怔,然后畅然大笑,他起身来到身旁,一把将我拥进怀里,笑声从胸膛震动着,低沉磁性。 「这是我份内的工作。」他亲了一下脸颊,又蹭了蹭我脸蛋,一点都不復平时职场上的凛然,瞇眼笑得灿烂,「不论是想去的地方,还是想创造的成就,柚琳儘管施展抱负,我会守护着你。」 心口暖暖的,跟刘裕拥抱带来的感受相同,我忍不住将脸埋进他的臂弯里,深深感受他的气息。 「刘裕,以前没有发现,原来你是这么会说好听话的男人。」我低喃。 刘裕似乎很讶异,将我从怀里抬起来,面对面坐在他怀里。 他凝着我的目光含带深意,像是意欲窥探我的内心。 我有些不自在,忍不住挪了挪姿势,他低呼「别动——」倒抽一口气,我一愣,红了脸定格在他怀抱里。 「还是放我下来吧,这个姿势怪难为情……」沉默片刻,我搥着他胸口,轻声提议。 刘裕圈住我腰际的力道骤然收紧,「不准跑。」 我讶然,唇边溢出惊呼,下意识倾身贴近宽阔胸膛,感觉到他心脏强而有力的振动,透过鼓膜传入耳里。 「乖乖的。」刘裕靠在我颈窝低声说,「不要跑。」 我安静了下来,全心感受两人逐渐同频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接了父亲电话之后,我们匆匆收拾随身物品,准备离开刘裕的房子。 「等等回去,叔叔要是骂人你不要顶嘴,让我来说,」刘裕将我放在鞋柜上,亲自替我换鞋,「是我留你那么久的,该挨骂的是我。」 我盯着他覆盖着额头,微微散乱的额发,下意识揉了一把,顺手抚过瞬间变红的耳廓。 「柚琳,不闹了。」刘裕低笑,无奈避开我调皮的碰触。 「我早就是成年人了,爸爸再怎么样都不应该骂我。」我骄傲又倔强地逞强。 「乖,孟叔叔是担心你。」穿好鞋,刘裕起身,帮我穿外套。 我偏头,瞄了一眼时间,「十二点……怎么办,爸爸会不会真的怪你。」 刘裕瞟了我一眼,笑了起来,「刚刚不是还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这不是怕你挨骂吗?」我抱着胳膊,靠着鞋柜后方的墙壁,思索半晌,「要不然,你今天就别住我家了,送我回去之后回来这里吧。」 刘裕低头,在我唇上大力亲一口,「我不赞成。」 「为什么啊,我是为你好耶,我爸爸才捨不得骂我呢,可是你呢。」 说是这么说,在我记忆之中,也从未有过刘裕受大人训话的记忆。 刘裕一直是特别成熟的孩子,自幼便深受长辈讚许与信赖。 刘裕摇头,将我从鞋柜上抱下来,「还没正式成家,就学会让男友独守空闺了?」 我脸颊染红,无语瞅了他一眼,「你别养成坏习惯,开口就要讹我啊。」 「我这是为自己争取男友的权益。」 第十章—披戴星芒的纱(1) 戏剧杀青,个人节目档期告一段落之后,我刻意减少工作量,第四季之后,我在萤光幕曝光的频率明显降低。 由周美眉视角,她以为我是因为投入恋爱,需要一段时间享受甜蜜。 从刘裕的角度看来,他始终困惑,我明明工作排程变得松散,为什么还总是抽不出时间约会,成了他心里一大谜题,也成为他偶尔小小闹彆扭的主题。 实际上,我为了新目标,每天丝毫不松懈地早睡早起,开会、上课、拜访业界先进,方方面面都做足了准备。 「目前谈妥地宣传平台都有正式排程了,发布会一定能顺利进行。」 讯息正式公开前,最后一次筹备会议上,cathy领着我,站在全体伙伴面前,扬眉总结道,她凛然自信,充满风采。 眾人欢呼,这是小小的慰劳宴席,大家三两聚集聊天,有私人话题,也有对事业计画的愿景。 cathy喝了红酒,脸颊红红的,揽住我的肩膀笑得好高兴。 筹备很长一段时间的个人品牌计画,总算告一段落。 这段时间我和cathy朝夕相处,养成了高度默契之外,也对彼此深切熟悉。 「柚柚,我真的很庆幸自己跨入演艺圈,才能够认识你。」cathy笑得眼睛都瞇起来了,也有些站不稳。 我赶紧搀扶她坐到外围的沙发上。 「要喝水吗。」 伴随声音,眼前一道阴影落下,我对上面无表情的刘裕。 「谢谢。」我接过水,试图餵给已经开始打盹的cathy,刘裕却制止了我,他在玻璃杯里插上一根吸管,淡声说,「这是给你的。」 我愣住,「那cathy……」 刘裕握住我的手,捏了捏,「有人会照顾他。」 会议室门口走入一道西装身影,戴着眼镜,有些风尘僕僕的小陆走进来,他一边和我们打招呼,坐在旁边抱住cathy的腰。 小陆低头,附耳对cathy说些什么,cathy忽然睁开眼睛,瞬间清醒了不少。 「柚柚,你和刘裕聊聊吧,这边有我控场就好了。」 我犹豫,近期连日熬夜,cathy看起来明显工作疲劳的样子,让我放不下心。 但小陆也开口了,他温柔笑道,「有我跟她在一起,没事的。」 刘裕提议,我们前往顶楼阳台花园。 久违的两人独处,搭电梯的过程,刘裕一语不发,只是牵着我的手,隐隐有些闷抑的情绪。 我自知理亏,心想今晚要对他好一点,等会儿耐心,好好哄人。 电梯门打开,中庭的喷水池在月色下闪闪发光,我被景色炫目,拉着刘裕加快脚步。 映着月光的景色,灿灿闪烁,让人由衷发出喟叹。 「很漂亮耶。」我转向刘裕,他正凝望着我,彷彿没有发现眼前绚丽景緻一般,「你看,多漂亮啊。」 刘裕看过去,一秒鐘后又将视线移回,他抿唇,眼眸晦涩难辨,「这是你公司,你今天才看见吗?」 我一顿,两秒后理解他的意思,嘿嘿笑了起来。 「毕竟每次来都是为了工作嘛……哪有时间忙里偷间。」 刘裕抚摸我的脸颊,眉眼心疼,「怪不得瘦了这么多,你不应该太勉强自己。」 「不勉强。」我也捧住他的脸,眼睛弯成月牙,露齿一笑,「要让我们刘裕以我为荣呀。」 「我每时每刻都以你为荣。」刘裕的脸庞,被月光照得发亮。 我笑得更开心了,忍不住踮起脚尖,在他侧脸亲一口。 「我好爱你呀——啊。」身子忽然悬空,我惊呼一声,紧紧圈住刘裕的颈项,「你在做什么。」 刘裕将我抱的更高,抬头看我,成熟俊脸上流露孩子气的笑,「验证一下你嘴上说的『爱』,究竟有几分重量。」 「欸,哪有人这么验证的。」我拍了他一下,「会被人家看到,你放我下来。」 「没有人会过来。」刘裕盯着我,「前不久有人满嘴甜言蜜语,说就算公开也没关係,隔天就不见踪影,果然——是得到手了就不珍惜。」 「我是怕公开吗。」我蹭着他的脖颈,悦色柔声,「既然要公开,不是应该亲自声明吗,哪有让狗仔抢先爆料的道理。」 刘裕停顿一下,双眸锁着我,像是分析我话里的真心实意,「那创业的事……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 第十章—披戴星芒的纱(2) 我被放下来,坐在喷水池旁的长椅,我晃着他手臂撒娇,「不是为了要给你一个惊喜吗。」 「怎么其他人女友,就没有想过要给男友这份『惊喜』。」刘裕笑了一下,透露着无奈,他一定也知道自己的情绪常常很好猜。 「前段时期,为了cathy的事,小陆学长几乎没有闔眼,到处奔走打点,能为cathy做的他都做了,cathy就算有意要瞒,他们朝夕相处,也藏不了这么大的事吧。」 「是藏不了,要冷落男友很长一段时间才办得到。」刘裕哼笑,刮一下我鼻子,「就你捨得啊。」 「我捨不得。」我紧紧抱住刘裕的腰,脸蛋埋在他胸膛里,感受同频的呼吸,「你这趟出外景去了一个星期,我好想你。」 「原来一直漏接我电话的人,说忙而没空回讯息的人,也会想我啊。」刘裕虽然故作冷语,但也将我拥入怀里。 被熟悉的气息包围,我心口被愉悦涨满,呼吸都感觉空气甜甜的,很满足。 「今天不回我爸爸家了。」我低声说。 「那要去哪里?」 「我们家里。」 刘裕的房子,同时是我们其一约会据点,在一段时间频繁造访,添增了家具,染上独特惯习,逐渐有了两人生活的气息。 「刚刚来的路上,小陆说今天收到对方拟的声明稿了。」刘裕忽然想起似的说。 前不久,之前在节目上强制迫使cathy使用解约广告商產品的事件,因为节目组有为cathy角色拉赞助厂商的缘故,在电视剧播出引发轩然大波。 这对艺人而言,是十分严重的事情,这种合约背后都牵涉许多层把关,关係复杂,但一旦公诸媒体,舆论只会追打着直面大眾的艺人。 经纪人不顾情面,将所有责任推卸给cathy,百般无奈下,cathy只好透过媒体和经纪人解约,并且揭发经纪人长期罔顾艺人意愿和行规,频频牴触竞业条款的行为。 这时我才知道,许久前在广告拍摄现场外,我和助理不经意旁听的那通cathy和经纪人争执的电话,是因为cathy遭到经纪人画大饼矇骗。 在玄关脱下鞋子,刘裕拉着我到餐厅坐下。 我担心好不容易振作起来的cathy,会再次受到事件影响,觉得心沉沉的。 「对方的态度,到现在依然很强硬吗?」我问刘裕,可能是神情流露担忧,刘裕伸手抚平我的眉头。 「没事,这次其实有很大的进展。」他说,转身倒了一杯水才说,「他们承认合约疏失,以及对合约把关不严谨导致的紕漏。」 「谢天谢地,幸亏有小陆学长,否则cathy哪里有时间一一处理呢。」我不禁吁出长长一口气,「幸好过这么久,cathy总算可以得到公正平反。」 刘裕手环着双臂,抵在桌面,似笑非笑隔着餐桌看我。 「……怎么了?」我有些疑惑,他的眼神里有些难辨的情绪。 「你在男友面前露出对其他男生放心,又真心欣赏的样子,一点也不怕我吃醋。」 「我哪有。」拿起他搁在我面前的水杯,我心虚地抿着水,刘裕就这么看着我,又是一阵沉默,我看他对视半晌,才吶吶倾吐,「刘裕,其实我也觉得,自己不应该瞒你的。」 刘裕挑起眉毛,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这属于我的大事,却让你必须从小陆那边得知,我很不应该。还让你感到自己是唯一状况外的人,是我的不对。」 我坦荡道歉,同时却很紧张,心虚地垂下视线,怕刘裕真的生气了。 他还没真对我发过脾气呢,要是他下定心意与我计较,我或许会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柚琳。」他扬起一抹笑容看我。 「嗯?」 「来我身边坐下。」 我愣愣的,还是依言坐到他身边。 他微微侧头,发梢微微蹭着我的肩膀,从瀏海间隙抬起笑眼,「你语调很严肃,是因为非常希望别让我误会。」 我看着他温和的表情,点点头。 「但其实,我不会误会……我不会怀疑你喜欢我,重视我,也相信若非不可避免的情况下,你不会选择隐瞒我。」刘裕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我一直盯着他,观察表情的蛛丝马跡,都只有包容和温柔。我将他的话听得很仔细。 「对的。」我抿唇,朝他靠过去,肩膀被他轻轻抱住。 「对我来说,重要的不是你有没有告诉我,而是你为什么选择不告诉我?」 第十章—披戴星芒的纱(3) 刘裕挺直脊椎,表情转为认真,「如果你不说,是由于认为我帮不上忙,或者有其他考量,我都可以接受。」 「不是的,刘裕。」我摸他的手,皮肤的温度微凉,他没有闪躲,我松了一口气,轻轻握住,「首先,我并不是那么希望能受到你的帮助,即便我很信服你的能力。」 「柚琳,身为你男朋友,全然接受你的事业心,支持你有自己的生涯计划。可同时也会想知道,自己在你的人生里,有没有哪些可以给予的协助。」 我捏捏他的手臂,发觉自己早已深深依赖他,「你已经把我照料得无微不至了呀。你接送我上班,最近还开始陪我跑试镜,甚至连与外国电视台的企业交流,都事先考量我的行程。」 刘裕原本微微黯淡的眼睛,忽然有些光芒。 我觉得他一个大男孩,表情实在有些傻气,原本深情剖析内心的告白,语气不知不觉间染上笑意,「你看,我整个人都是你照顾的,你成就的,我可不是几乎就要不能没有你了吗?」 刘裕抿起唇瓣,刚毅的五官添上少年气息,他低声很郑重地说,「我想让你依赖。」 「我早就处处对你依赖。」 我的心被暖暖的感受涨满,忍不住抱住他的腰,柔声撒娇,「好啦,跟你坦承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我靠到刘裕的胸膛里,让他抱住我,我将脸蛋贴在他的胸口,用气音说: 「原谅我小小的自卑,想要让你刮目相看,在你面前更加闪耀,让你目光一亮,才会特意隐瞒你。」 「什么?」刘裕轻轻抚我的长发,他听不清所以问道。 我从他怀里起身,笑盈盈地盯着他。 「我说我认错啦,一定下不为例!」 「是吗?」刘裕狐疑,他审视着我,唇畔勾着弧度,透露着敏锐聪颖,「句子似乎不是这个长度,语气也不太相同喔。」 「你是侦探吗,不要这么实事求是。」 「我是提出合理怀疑。」 「刘裕犯规,」我伸出食指,笑得有些肆意,「交往守则第一条,要给伴侣无条件信任,怀疑也不行。」 刘裕一愣,很快莫可奈何地笑了,「行吧,你要吃什么?」 「上次经纪人推荐的,今年年底前都订不到的那间无菜单料理。」 他一愣,微微偏头思索,「那我打电话问问看。」 「不问了。」我拦住他动作,仰头笑,「我改变主意了。」 他轻笑一声,垂头轻浅吻一下唇瓣,额抵着额与我对视,气息平和温柔。 「今晚好像更想待在家,吃你做的饭。」我抱住他的腰。 墨蓝夜幕下,繁星点点透过玻璃窗洒落,今夜很温暖。 第十章—披戴星芒的纱(4) 外景告一段落,工作人员摘下我身上的麦克风等道具,刘裕捧着一杯热饮,大步朝我走来。 见到他总让我感到安心,还没来到面前,唇边就弯起笑意。 最近经常这样想,倘若可以选择,或许多数人,都偏好一帆风顺的爱情。 「来,小心烫。」 他将杯缘递到我唇边,我抿着杯口,慢慢啜饮。 天气很冷,我的双手都放在口袋里,握着暖暖包取暖。 刘裕温柔笑着,用身体掩护住我,挡住海边吹来的寒风。 旁边的演员前辈凑上来,促狭一句,「刘製作人打算何时正式入主这个节目,每次都显着改善伙食条件,剧组全体都快被你收服了。」 我睁大眼睛,不敢置信望向刘裕,「你又花钱。」 他低笑了一下,揉揉我的头,「幕后都是认识的人,总不好只帮你买嘛。」 我忍不住鼓起脸颊,他总是用这么说,行为妥当加上温润笑容,让人很不下心骂他。 前辈淡笑,呵出白色的气,「刘裕就是希望,当他不能陪在你身边的时候,还有人对你上心一些。他是很好的男朋友,苦心积虑了。」 「让前辈看笑话了。」我拉他衣袖,逼刘裕看着我,「你不需要这样做,谁敢欺负我啊。」 「对啊,谁敢欺负孟柚琳。」程叡翔出现在刘裕身后,「吃饱太间,才会跟爆脾气製作人刘裕作对。」 「刘裕,这是你的新封号吗?」前辈忍俊不住。 「程叡翔,你不需要去对稿吗?」刘裕斜睨他一眼,将我的视线挡住。 「这个问题,不也需要问孟柚琳吗。」程叡翔訕訕的口吻,故作凝重,「偏心又脾气差,新生代电视圈就要被你这种人统治了吗。」 「有这种爱呛製作人的艺人,才是演艺圈幕后人员的灾难。」 「放心吧,我只针对你。」 「大幼稚了吧。」我扯一下刘裕的手,又瞪程叡翔,「你们再老是针锋相对,我就要把你们爱吵架的事,卖给八卦杂志。」 「我不想跟他扯上关係。」 「幼稚的人是你家刘裕。」 他们同时出声,像小孩子似的激烈辩驳。 让前辈忍不住大笑,「柚琳,这里就交给你了。」 我哑口无言,这两个大男生也很心虚似的,各自别开脸,心虚望着远方大海的方向。 目送前辈返回休息区,进入外景车后,我转过头,各给他们一记冷眼。 「现在,暂时不准跟我说话。」 见刘裕微动唇瓣,我竖起食指,先发制人,随后转身沿公路漫步走去。 「你要去哪里?」刘裕跟在我身后,「柚琳。」 「去没有人斗嘴的地方。」 第十章—披戴星芒的纱(5) 与海岸相连一线,天空蔚蓝,风很舒爽。 浪花冲刷着浮出的岸礁,阵阵哗啦啦的声音,沙滩处有游客嬉戏的喧哗,却彷彿相隔遥远距离。 「找到你了。」刘裕在我身后出声,「躲在这里。」 我转过头,对上他和声音一样温柔的脸庞。 「刘裕慢吞吞的,差一点就不等你了。」 刘裕牵起我的手,「你要去哪里?」 我低头,盯着反射阳光的沙滩。 孩子在岩块遮阴处堆着沙堡,催促伙伴去装海水,半晌后转为相互追逐的嬉闹。 「想要玩沙?」 我点头,又摇摇头,「想要近距离看海。」 「那就下去看看吧,我陪你一起。」 「导演说过了,要低调,而且我们这副打扮,绝对不可能一起下去。」 我一边说,在脸上比画太阳眼镜手势。 刘裕盯着我,神情深邃难辨,我感到心不可抑制地怦跳。 「怎么了嘛……忽然这样看我。」 刘裕轻笑,低头捏捏我发烫的脸颊,「柚琳长大了啊,越来越有身为演艺人员的意识了。」 「这是暗戳戳说我摆架子的意思吗?」 「是有所自觉,变得更成熟有远见的意思。」 我看了一下始终笑盈盈的刘裕,又收回视线,盯着大海方向,紧紧握住他温暖有力的大手。 天空的乌云聚拢又飘散,晴空穿透澄光,清澈的接近透明。 绕过半圈海边,我们在人跡稀罕的沙滩席地坐下。 我抱着膝盖,凝望大海粼粼波光,感受到身旁灼烫的视线,心跳频率在耳际回绕着,无比清晰。 「一直以来,我都有一个疑问。」刘裕忽然开口。 我抬头看他,问他想说什么? 「那年从日本修学旅行回来,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要交给我?」 我的心驀地一跳。 气氛骤然沉默下来,海浪声变得清澈而有穿透力。 像悄悄揭露我未竟的心情。 「或许是我多想了。」 许多分鐘之后,刘裕打破沉默。 「可能是当时,某些具体情况使然,让我滋长出太过深刻的希望。」他盯着我,低低一笑,「是不是听不懂我在讲什么?」 我按捺着澎湃的心情,摇摇头。 「孟柚琳,你信仰着什么?」 语气和缓,这也仅是一句平淡不过的问话,却让我睁大双眼。 许久之前,在遥远的东京一角,我曾故作淡然,怀着忐忑郑重的心意,向他捎来一句讯息。 {刘裕,你有信仰吗?} {没有。} 他回覆得很快,我还记得当时,心里既是复杂,却又放不下希冀的情绪。 「我在你的书桌上,看见成对的御守。」 我讶然地看他,「那为什么……」 刘裕淡淡一笑,垂落下的视线,流露让我心被揪紧的苦涩。 「当时我不敢问的问题,如今,却难以压抑想探究的心情。」刘裕说,「究竟是我守得云开见月明,还是当年,我其实错失了能更早对你表明心意的契机。」 第十章—披戴星芒的纱(6)# 我直视他眼睛,之中有深刻却纯粹的情绪,我也曾经深深领悟,这意谓着什么样的心情。 只愣了一瞬,几乎无须深加思量的,我轻柔开口。 「没有,你没有错过。」 不曾错失,也未曾做错过。我们都一样。 刘裕一直看我,我抬起头,比任何时刻,都希望可以紧紧拥抱他。 他俯身,轻轻贴上我的唇瓣。 我感受自己在他怀里,半睁开眼,垄罩我们的海风气息,和他的吻一样能带来平静。 「我一直自我说服,你会驀然回首。」 静静依在他怀里,我在心里回应,我看得见的,一直是你。 感觉到他身体僵硬一瞬,我在他怀里抬头,相触视线,彼此微微一笑。 他轻挑眉梢,眼神像在问「是不是我理解的意思?」。 我笑着点点头。 若都曾经踌躇。 为了隐藏情感而小心翼翼。 为了彼此靠近,试探能于对方心中占据如何独特的位置。 那曾经千回百转,都不是弯路。 海浪折射阳光稜线,云朵绵延像辽阔的山峦。 公路边际看日升月落,格外触动心弦。 刘裕举着相机,一边纪录漫天晚霞,录着影片,记下我们的对话。 关于往昔,成为抽丝情感脉络的线索,至于未来,是珍重拾捡的承诺。 「那你相信吗?」刘裕说,「就算你不曾心动,我坚持守候,终有一日你也会看见我。」 「这问题就和问我,『如果刘裕没有一样的心情,我该怎么办?』一样。」 话还没说完,他挪开平衡脚架的手,靠过来抱紧我。 「没有不喜欢你的时候。」 他的头发柔软,心痒痒的,填充着满足感。 「那这就是答案,刘裕。」 白日最后一束光线隐没,海鸥振翅的姿态成为一条直线。 公路灯景在海面倒映,粼粼闪烁,一览无遗。 终于心满意足,刘裕揹起相机,嘴角噙着弧度,「我们回去吧。」 我牵起温柔的他的手,像是mv最后一幕的场景。 许多的最终幕,是第一场拍摄的剧情。 但此刻没有脚本,没有拍摄流程,没有导演和造型监製,也没有侧拍花絮的摄影机。 这将是毕生难忘的场景。 身边是喜欢的男孩,心被安稳的爱意填满。 循着来程的路,我们往回走。 穿着沾染他气味,尺码宽大的外套,被掌心传递的热度温暖着。 一个节点,他弯腰提议「让我背你」,我含笑摇头,十指紧扣的手握得更紧。 夜幕垄罩,灯火阑珊,环海公路绵延无尽。 漫步星辰夜路,能并肩抵达的地方,都是归途。 ——正文完 【番外1】爱是心悦臣服(1) 倘若爱是成全,爱是无私。 爱是餽赠与慷慨,为她建造一座堡垒。 爱是不计较得失。 爱是只愿对方幸福。 即便童话里,公主的另一位主角不是我,也须能无怨无悔。 她能快乐,是最重要的事。 简讯里,柚琳预告,她有话要说。 我脑海里浮现她的声音,想像她在发讯息当下,脸庞的可爱表情,心便不由自主怦动起来。 「咦,刘裕,你要去哪里?」 研讨会结束,会场还散着叙谈与交际的人,我急着赶到高中母校,匆忙跨出步伐,被系上好友叫住而暂停。 我将手机收进口袋里,答覆好友关切询问:「去接柚琳。」 「等一下交流会呢,你不去吗?」 听见我讲电话,系上好友走近我,压低声音提醒,「硕班的人都会到,刚回国的教授和学长也都会出席。」 我动了动唇,有些头疼,明明召集之前,我早已告知不会出席了。 我的一丝迟疑,被看在眼里。 朋友靠过来,压低音量,进一步游说:「还有系主任,这次產学合约成功牵线,你功不可没,如果没有出席,恐怕会很失望。」 我叹了一口气,想徵询柚琳意见,看是不是将她送回家,再一个人出席,父亲的电话就来了。 父亲很疼爱柚琳,劈头就问,柚琳已经回台北市,问我出发去接人了没有。 大致解释情形,父亲担忧我时间来不及,便指派柚琳经纪人。 结束和父亲的通话,我吐出一口气,难掩心头的失落,许多日不见,我很希望自己是第一个见到柚琳的人。 来不及整理心情,又有人拍我肩膀,我回头,是大学同学带人来打招呼。 「你好。」我微笑,礼貌地頷首。 「刘裕总是冷淡,我们也是多年同学。」女孩开玩笑道,又拉着身边略为成熟的男子,介绍起来,「这位是大我们两届的傅学长,我的直属,他刚从英国念导演回来……」 突如其来的社交,让我在会场又多停留十分鐘。 进入电梯,我想立刻联络柚琳,却收到她先一步传来的讯息。 柚琳:「我听经纪人说了,你学校还有事要忙,是和以前交流会一样的地点吗?我可以去找你。」 我蹙眉,心底还是想直接推掉系上的邀约。 或许出于我自己的情感,或许是一种神奇的直觉,关于柚琳想说的话,我忍不住朝恋爱方面联想。 如果今天是相互表白的日子,我不希望珍贵的交心时刻,被任何琐事延宕。 另一方面,我不希望让她参与系上聚会,除了因为那是应酬场合,也出于私心,不希望她成为大家焦点。 我稍微脱队,打电话给柚琳,马上就拨通了。 「喂——」柚琳清甜嗓音。 我正要开口,肩头突然被人揽住。 「刘裕,你在这里,系主任和学长都在找你。」同学似乎没有察觉我在讲电话,很大声说。 我严肃转头,比了个噤声手势,来人愣住,略为抱歉地以口型说「sorry」。 「刘裕,你在忙吗?」柚琳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没事的,你可以说。」我温柔地说,但柚琳沉默了好久。 电话另一头,一直没有任何声音,我不由心慌,「柚琳?」 「刘裕忘记了?是你打给我的呀。」柚琳的声音轻,我却彷彿可以看见她苦笑的表情。 心跳不禁再次慌乱起来。 她会不会觉得我手忙脚乱,一点都不稳重呢? 「抱歉,同学突然来打招呼,我一时分心。」我尽可能维持镇定,电话另一端又是一阵让人心神不寧的寂静,「柚琳?」 「嗯。」柚琳轻轻笑了,声音染着疲惫,「我也有点恍神,或许是下飞机太累了。」 「那你要不要回家休息?」我关切地问。 和她说话时,唇角总是忍不住上扬。 「不要。」她声线微扬,又恢復精神奕奕,可爱的音调传来,「我当然要去找你啊。」 大厅的透明玻璃,映出讲电话时我的侧脸,唇瓣浮现明显笑意。 【番外1】爱是心悦臣服(2) 毕业后就出国的学长来打照面,我加入与系主任的小群体里。 结束应酬交谈,已经远超过我和柚琳交代的时间。 电话打不通,我绕遍饭店房间,终于在走廊看见正与人交谈的柚琳。 ken在靠在墙边,低头与她说话,她仰着脸蛋,上学日她不带妆,透着稚气的笑容特别清秀,恬静乖巧。 他们似乎很融洽。 望着这幅画面,我浮现复杂异样的情绪。是嫉妒。 从什么时期开始的?我只知道,已经很长一段时间。 只是「哥哥」身份的我,对待和柚琳接触的所有异性,总是无法淡然以待。 「柚琳。」我直盯着柚琳,试图吸引她的注意力转向自己,并大步朝她走近。 柚琳和ken都转过头来看我,ken正起身子,手放在裤袋里姿态间适,扬眉对我頷首。 看见我的瞬间,柚琳净丽的脸蛋漾起了笑意。 我的心也如沐春风般,瞬间因她的微笑平静下来。 走到她身边,时隔几日不见,似乎又更加耀眼了,我俯下身,不由自主靠近她,对她露出笑容。 刚才在意她与ken接触,而浮现的不悦,早已被她治癒的笑脸给融化了。 「既然刘裕来了,那我也先回去啦。」 ken低头笑着跟柚琳说话,柚琳点点头,轻声说了谢谢,才补上一句「再见」。 我不由得微微皱眉。 或许是我多想,总觉得柚琳对ken说的那句「谢谢」,并不单纯表达对陪伴她聊天打发时间的谢意。 对于柚琳的事,我特别敏锐。 心胸狭窄的我,总希望她对我不存在任何隐瞒。 ken摆摆手,说声不必客气,闪身回到充满乐声与歌声的客厅。 走廊上只剩下我和柚琳。 「抱歉,让你久等了。」 我低头,柚琳的双手都缩在大衣口袋里,不禁问:「手会冷吗?」 柚琳顺着我视线,愣了一下,摇摇头,伸出双手,像是试图证明并没有藏着东西似的,在我面前摊开手掌。 我下意识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小,皮肤柔嫩,但果真十分冰冷,或许是傍晚赶过来,被冻着了。 我想为她取暖,便将手握得更紧一些。 她微微一缩,像是惊讶,但并没有制止我,只是低下头,脸颊微微緋红。 我轻轻按她的手心,藉此分渡暖意给她。 「修学旅行,好不好玩?」为了掩饰紧张情绪,我刻意找话题聊。 「还不错,」柚琳顿了一下,抬头笑了,「其实挺好玩的,难得出国,班里的气氛比平时更好。」 站着聊一会儿天,柚琳的脸色渐渐不再苍白,笑容也深刻一些。 我用双掌包覆着她的手,捨不就这样放开。 即便一起长大,也隐约有条男女防线。 青春期后,不似孩提时亲密无间。 而长大后,当走在拥挤人潮里,或格外雀跃的时候,柚琳偶尔会主动勾我的手,或碰我肩膀。 我会暗自喜悦,同时提醒自己不能显露太多情绪,更不能主动肢体接触。 不能吓到柚琳。 即便靠得再近,也都会克制自己,不主动碰触她。 除了是一种男性意识,另一方面,我有自知之明,自己藏在心里的情感,早已飆升达,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就可能洩露的閾值。 我太喜欢柚琳,从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经是超乎青梅竹马,超乎红粉知己的喜欢。 【番外1】爱是心悦臣服(3) 今天的气氛有些特殊,我们都比平时还要沉默。 或许是这个缘故,一路上柚琳让我牵手,直到走出停车场的电梯。 「刘裕。」她停下脚步。 我也停下来,我的心怦怦做跳,感觉她深邃的眼眸里,藏着许多言语。 她盯着我,轻轻挣脱我的手。 我的心驀然一紧,遗失一大块似的,我愣住了,身体也僵住,只能呆愣看着她。 她牵起唇角,露出一点笑容,但谁都能轻易看出,她状态不是很好。 「地下停车场,容易人多眼杂。」 她在与我解释不再牵手的原因。 这是我教过她的。 在电视台大楼,我曾藉此说辞,告诫她录影时间之外,就应该跟男艺人保持距离。 没想到有一天,并且这么快,就转为现世报,变成让我受到打击的藉口。 我微微慌乱,感觉到她明显的疏远,想要挽回距离。 情急之下提起了显然不适合在此刻聊的话题。 「你要说的话是什么?」 对上视线那一秒,我的心抽痛一下。 我很了解她,所以绝非错辨。 柚琳的眼眸里,闪过回避和不情愿。 她改变心意了,心里有话,但决定不告诉我。 柚琳的手机响了一下,划破一阵沉默。 「是什么?」我又追问。 她本要看手机,被我的声音打制止,抬眼盯着我,我们互相对视。 心脏几乎要跳出胸口,接近半分鐘,寂静的时长,柚琳缓缓开口: 「也没什么……」 她避开眼神,声音故作轻快,但不自然,刻意转移话题的口吻,「经纪人告诉我,帮我谈了日本知名巧克力的广告,不需要试镜,就决定用我了,合约跟定装行程都安排好了。但据说公司里知道的人还不多。」 「这样啊,」必须要笑才行,我勉强勾起笑容,「恭喜你。」 「拍摄输出后,广告会出现在很多地方,像是超商看板、车站灯箱,时尚杂志之外,连学校订的英语杂志,都会刊登全彩广告喔。」柚琳漾出可爱的梨涡,「好高兴,这是第一次,没有通过试镜,被直接邀约,得到大师的青睞耶。」 她背过身走了几步,轻盈地旋过身来,仰起小脸露出灿烂笑容。 「结束日本游访,才刚从飞机下来,就得到这样一个好消息,真的好高兴。」她又转身,身体微微前倾,仰头展露笑靨,「刘裕,你说,是不是很不可思议。」 她弯起漂亮的大眼,杏仁般的双眼放光,咯咯笑起来,很可爱,也一如既往充满魅力。 但有哪里不对劲。 她此刻的笑容,明明堪称完美,却没有发自心的喜悦。 像是这股情绪,只是为了让我分心,不肯让我碰触她想逃避的事情。 我莫名心慌起来。 【番外1】爱是心悦臣服(4) 「刘裕……你今天不寻常唷。」走在我前面的柚琳忽然转身,微微倾斜朝我仰脸笑着,「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有吗。」我下意识摸了一下太阳穴。 柚琳笑起来,安静抚上我的手背,轻轻拍了拍,我一愣,对上她深不见底的眼眸,还没反应过来,她又缩回动作背过身。 「你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皱着眉。」她嘀咕,快步朝停车位走去。 盯着她背影,我一阵心慌,回过神来已经唤了她。 「柚琳。」 柚琳停下来,微微歪头,脸上带着甜笑看着我。 俏皮一笑后,她步伐轻盈地朝前方走去。 「刘裕好慢呀。」走到轿车旁,她挥挥手,催促我。 我情不自禁慢下脚步,怔住了,就因为她此刻全然注视我的目光,让我捨不得太快结束这段短短的路程。 柚琳身体靠在我车上,等待我走近,没有丝毫不耐,笑意盈盈。 她的存在,就让我地心感到踏实满足。 然而这样的她,却与我划出一道隔阂,隐形却明确的。 我知道她保留有不愿意让我涉入的区域。 想到这里,我的胸口像被塞了一团棉花,有些喘不过气。 几分鐘前,明明还很柔弱,手掌冰凉,说自己需要我的温暖,还任我牵着,我们明明走了那一段路,短暂而温馨。 让我错觉,自己在她心里,总是几许特别的。 然而眨眼间,她又拉开界线,甚至让我感到,她似乎离我更远了。 为什么? 疑问的情绪充满脑海,我压抑着伤心和担忧,对她露出微笑。 柚琳的笑意更加深邃了。 「车门还没开耶。」柚琳试了车门,对我说。 我从口袋里摸索,正要开锁,一阵手机铃响,是柚琳的手机。 她看了显示名称,立刻接起。 「程叡翔。」 隔着半公尺,我停下脚步。 「嗯,已经见到了。」她微微笑,看我一眼,「是吗?你的通告结束了……啊,一起吃饭吗?」 我皱起眉头,柚琳像是有所察觉,视线抬起与我对视。 胸口像被堵着,我心微慌,真的害怕柚琳就此决定要离开我,去赴程叡翔极其临时的约。 倘若柚琳真的答应赴约,其中代表的隐喻,我和另一个男孩子,在她心中天秤的重量对比,便不言而喻。 心脏狠狠揪着,我不想让柚琳走。 几乎当下,就要脱口而出阻止的话。 柚琳忽然抬起眼眸。 我愣住了,她盯着我,微微笑起来,像是要让我安心,她竖起食指,比了个噤声手势。 我的心里的浮躁,倏然便消散了。 柚琳无声微笑,看见我的反应,她笑变得更加灿烂。 「真可惜。」她对着另一头说:「我们已经要回家了,还是星期一学校见吧。」 她的声音和表情都很平静。 我站在旁边,隔着一段距离,听她和程叡翔寒暄的对谈,不时偷偷观察柚琳的表情。 她的笑容浅浅的,就像和普通朋友的相处,不像面对特殊异性朋友的样子。 我暗自判断,这代表程叡翔对她而言,只是一般同学吧,这让我松了一口气。 虽然,对于她刚才毫不犹豫,就接受通话的吃味,以及因柚琳刚才与我拉开距离,而衍生的隐隐不安,依旧垄罩着我。 我不宽容大度,面对与柚琳有共同话题的程叡翔,总是频频升起戒心。 我必须坦承,自己无法对这位柚琳温和相待,且他明显对柚琳特别温柔的男孩,放下异性之间的戒备。 当然,正因为如此。 柚琳此刻选择留下来,陪着我一起。 以及她在与程叡翔讲电话时,与我打手势、交换暗语,这样亲密的沉默交流,让我深深满足。 面对柚琳,我总是体会到,自己多么情愿甘于平淡温馨。 【番外1】爱是心悦臣服(5) 回程中,遇到平日晚间第二波尖峰。 因为塞车,我让柚琳先睡一下,柚琳却始终盯着窗外一成不变的街景,没有什么表情。 明明看得出来,她闷闷不乐,却猜不出原因。 这让我有些浮躁,虽然克制着,却依然被柚琳看穿,且由她打破沉默。 「刘裕。」她温柔看着我,「你心情不好吗?」 我抬起眼,与柚琳在后视镜对视。 「没有啊,怎么会呢。」我刻意以轻松语气回应。 或许是欲盖弥彰了,轻易被一向最瞭然我心情的柚琳看穿。 「东京那几天,过得怎么样?」我瞟了她一眼,尽可能表现得温柔。 「还可以。」 「特别喜欢哪个地点呢,跟谁一起玩?」 她瞅着我几秒,微微皱眉,我立刻意识到自己问了不愉快的问题。 「大家会一起吃饭,除了自由活动,也不会让我落单。」她低声说,「也拍了合照,之后上传,再给刘裕看。」 无法忽视她难掩寂寞的口吻,我很担忧,手放松了又握紧方向盘,调整呼吸才问: 「那自由活动时间……你都怎么办?」 柚琳要好同学暗恋的花心学长,像是恶趣味般,三番两次公然向柚琳表白。 因为这个原因,柚琳被从小要好的朋友们疏离。 高中剩下一年,学业和演艺事业两头烧的她,近期在班上处于孤立状态。 我清楚始末,明白柚琳何其无辜,但这种复杂情感纠葛,从来都不是会因他人介入获得改善。 留意并守候,确保柚琳身心平安。无能为力的我能做到的仅只于此。 「刘裕,你眉头皱起来了呢。只是没有一起走,但我没有被欺负啦,现在已经比误会解开前好很多了,你看我也没再被当作隐形人对待。」顾虑我的担忧,柚琳故作开朗。 每当她逞强,拒绝坦露心事的样子,总是让我心痛。 「而且,程叡翔知道我情况,每当自由时间,他都会来找我。」 听见「程叡翔」,我心凉了,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攒紧。 不安情绪涌上,我的声音变得紧绷。 「程叡翔没和男孩子一起走,却跟你一起自由活动?」 柚琳偏头,不解地看着我。 「对啊。」她理所当然,「只是在日本的期间,这样不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我声音压抑怒意。 「可是没有他的话,我就必须自己一个人走了。」柚琳讶然,她一定很困惑我的不可理喻,「我们是同学,本来就可能一起行动,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车流开始运转,我再次紧握方向盘,「我没有生气。」 「骗人,你明明就在发脾气。」她鼓起腮帮子瞪我一眼,撇头盯着窗外,低声咕噥。 我盯着前方路况,故作镇定语气,端出大人姿态,嘴不留情地吐露训诫。 「在周遭都是同学,谁都能捕风捉影,甚至拍下照片佐证的情况下,你应该更加谨慎。」 「可是……」 「哪里能有可是,你是公眾人物,怎么会不明白艺人的定位和大眾对私人情感窥探的风气。」我也知道自己太严厉了,「刚刚接到大品牌代言,你就要起飞了,不能这种时候反而被关注你在专业表现以外的事情。」 柚琳似乎想说什么,落寞地吐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 路况转为顺畅,窗外的街景朦胧,城市的光让柚琳看起来沉默。 她不发一语,我内心顿时也孤寂。 驶过高架桥时,马达引擎声放大,依稀听见她声如细蚊地说:「对不起。」 柚琳不再看我,也不再说话,视线紧盯车窗外,显得无精打采。 我抿紧唇瓣,心疼与懊悔掺杂的情绪塞满胸口,也跟着变得沉默。 【番外1】爱是心悦臣服(6) 柚琳沉默凝视窗外,与刚才兴高采烈分享新拍摄邀约的欣喜相比,神情黯淡得让我心疼。 「空调会冷吗?」试着与她搭话,她没有回应。 停红灯时,我从置物箱取出柚琳惯用的毯子递给她。 这台车上的东西不多,几乎都是柚琳的私人物品。 汽车是私人领域,对我而言,够格佔放私物的人,只有柚琳。 听了我的话,柚琳没有作声。 她低垂着眼,盯着膝上的薄毯子,半晌后轻声说「谢谢」,虽然没有拒绝我的示好,但依然回避我视线。 我呼吸梗着,胸口像被塞住了,顿时对自己刚才的情绪化感到懊悔。 但说实话,即便时间倒退回几分鐘前,我。 我无法淡然处之,每当见柚琳与那个人互动亲近,总让我心隐隐作痛。 柚琳高二那年,程叡翔出现转入她班上,同为艺人的他们有共同话题,活泼的他与柚琳性格相投。 他转来后不久,柚琳变得开朗许多。 提及校园生活时,她的笑容变多了,去学校的路程不再鬱鬱寡欢,精神充足,眼里也多了光彩。 对于这样的变化,我很宽慰。 出道后她锋芒毕露,太早成名,让她来不及深黯交际诀窍。 与曾经的朋友疏远后,连带吃了很多人际关係的亏。 深知她寂寞的一面,但年长她许多岁、处在不同生活圈的我,总无力提供实质协助。 我比谁都清楚,她需要的正是一个能同理她立场的朋友。 好的转机,正是程叡翔的出现。 相似的两人,很快建立起红粉知己般的友谊。 最初我乐见其成,毕竟能让柚琳展露笑顏,也没有理由反对。 不能幼稚,要成熟,不能乱吃飞醋而让柚琳困扰。 不能表现太多在意,漫溢的情愫,要严实地藏好。 柚琳需要的,是深获她信赖的我,兄长一般的守护。 我告诫自己,必须克己自律,不能越界—— 不由回想起前不久,在知名游乐园录製的外景。 发来的全是新锐艺人,共通点是现役学生身分,柚琳和程叡翔是企划主推的艺人,他们两人一组,在摄影剧组的陪同下,玩遍热门游乐设施。 过程里欢笑声不断,他们有不言而喻的默契,彼此都很投入,整场录製顺畅得不可思议。 我以实习生身分跟跑外景,始终注视着柚琳。 当导演已经喊卡,两人都仍兴高采烈,挨着彼此并肩走路,甚是愉快地交谈。 工作中柚琳充满活力,面带笑容,而她的身边,永远都有带着灿烂笑意的程叡翔。 我默默凝望,看着她与同龄男孩互动时,格外活泼鲜明的模样。 男孩子视线温柔,自始至终未曾离开过女孩的脸庞,任谁都能轻易察觉,她的一顰一笑都牵动着他。 一阵微风吹来,柚琳找镜子想确认发型,程叡翔立刻察觉,微笑着靠近,俯身极为自然地帮她整理头发。 见到这幅画面,我的心顿时揪紧。 程叡翔伸出手,骨骼分明,充满男性气概地手,动作却格外轻柔,他拨开柚琳额头上的发丝。 柚琳笑着道谢,他注视着柚琳,他的眼底有波动,耳根子慢慢泛起薄红。 盛满柚琳身影的眼眸,深邃、柔情似水,以及绷紧却难掩笑意的唇线,隐忍着心意和雀跃。 我顿时看懂了。 那一刻起,我再也无法视而不见。 程叡翔喜欢柚琳,是恋爱的喜欢。 是乐意守护,也甘愿试探,如同我对柚琳,小心翼翼珍视的情感。 身旁的工作人员笑着说:「瞧这俊男美女两小无猜,像从小就玩在一块儿长大的呢。」 作为真正青梅竹马的我,旁观这一幕,也不得不承认,画面确实和谐没好,融洽得让人称羡。 注意到我的沉默,前辈拉我加入话题:「刘裕就像柚琳的哥哥,你怎么看?」 我扯唇一笑,明明只是间谈,却发不出轻松的语调来。 表面端着监护人身分,心里却贪求着更多,纵容愈加浓厚的情感。 这样的我,还能不能冠冕堂皇地待在柚琳身旁? 连续一段时间,我都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