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谋未遂》 第1章 《试谋未遂》作者:边棠【cp完结+番外】 文案: 盛闵行x沈渡津 善于心计腹黑伪君子攻x清醒坚韧落难美人家庭训犬师受 一个玩弄人心的攻套路老婆未遂,反倒自己沦陷被栓牢的故事。 *** 沈渡津在步行街转角的花店遇见一个“故人”。 “故人”满眼放光,沈渡津:不熟,不认识,没兴趣,请滚。 谁知冤家路窄,他和盛闵行再次相遇,在灯红酒绿的夜场,沈渡津不是去找乐子的人,只是一个侍应生。 *** 盛闵行对这个一天遇见了两次的人生出些别样的心思。不为什么,就因为他和白月光长得像。 既然要找一个固定的伴侣,那为什么不找个长得和白月光像的呢? 他使出对以往情人儿使过的招数,谁知人家根本不理他。 盛闵行见状由物质诱惑转为攻心。装清高摆架子的人他见多了,沈渡津要演他陪着演一段儿也没事。 沈渡津:请问盛先生您究竟想怎么样呢? 盛闵行又想,如果只有谈恋爱才能把人收服的话,他也不是不能作陪。只不过沈渡津单纯好骗,而他动机不良。 精明商人最计较利益得失,既然不愿意被包,那就谈恋爱吧。 反正只是谈恋爱而已,又不是谈感情。 ——很多年后 盛闵行不是狗,却被沈渡津训得服服帖帖。 本文攻受间比较拉扯,1v1,he 引言:走肾不走心,给你脸了?伪君子攻x清醒受 分类:纯爱,现代,都市,完结 标签:<a href="" target="_blank">追妻火葬场,狗血,替身,<a href=" target="_blank">虐恋,破镜重圆,包养未遂,<a href="" target="_blank">救赎,年上,he,完结 第1章 你认错人了 周五下午五点,盛闵行在签署完当天最后一份合同时接到一个电话。 他撇了一眼,是郝峥的私人号码,随即接通。 “喂?”接通瞬间电话那头传来无比嘈杂的呼呼风声,郝峥的声音混杂在里面模糊难辨。 盛闵行:“有话就说,我听得见。” 电话那头语气轻佻:“今晚九点,夜幸,来不来?” 夜幸是云城规模最宏伟的“ktv”。 盛闵行言简意赅:“不去。” 郝峥不干,声音提高好几个度,一下清晰不少:“别着急拒绝啊闵哥,夜幸新进了批好玩儿的,刚到两三天吧,你不来挑挑?我可是听说你最近刚好空窗期。” 盛闵行在这头不作声。他有固定伴侣这回事圈子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最近这个好了才俩月就闹腾得很,成天诸多要求,一天变一个花样。不巧他最近遇上一个麻烦的合作商,公事忙完还要忙私事,他实在是懒得,所以权衡利弊之下,情人儿当然不重要。 不重要又惹人烦怎么办?甩掉就好啦。 不过他才跟人断了没几天消息就传开了,这倒是新奇。但想想也不难明白,保不齐他上一个情儿就是哪家派来的卧底,他慧眼不识珠刚好挑中个眼线也不奇怪。 电话那头催促道:“闵哥,你什么时候也喜欢吊人胃口了,行不行都给个答复啊。” 盛闵行略一沉吟,然后说道:“我有空就过去。” 电话那头的人听盛闵行这么一说就知道他是答应了,大咧咧道:“你晚上肯定有空啊,既没有温香软玉在怀,也没有老婆孩子热炕头。” 盛闵行爱干净,同时期只接受一个固定伴侣,并且还有个奇怪的习惯——周五晚上不接工作应酬。 话虽糙但句句属实,就是听起来怪怪的,仿佛盛闵行是个孤寡多年的老男人。 明明他二十九的生日刚过。 盛闵行对这句不怎么中听的话不甚在意,只简单回了句“挂了”,电话那头还想再说点什么,下一秒就被盛闵行这边强制断线。 他的确没觉得有什么,伴侣只有在得空且他们听话的时候才赏心悦目,这两天那个困扰他两个来月的大项目第三次谈判结束,时间充裕得很,是时候了。 况且距离上一个已经间隔了两个星期,这时候再重新找一个的话名声也好听,并不能算是无缝衔接。 说起来他名声在他们这群人里算得上是非常不错了,他不爱玩各种花样,没有奇怪的癖好,单一且专注,能与每一任伴侣都保持相对长的一段关系。 怎样算长?最短的都有两个月,最长的得有大半年。 走肾不走心的大抵都是这样,走心不走肾的也有,并且只有一个。还是单方面的走心不走肾。圈子里知晓盛闵行有白月光的谁不感叹一句痴情,就是可惜苦恋多年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 下午五点半,沈渡津准时下班,这是近来为数不多的准时下班的时刻。 家庭训犬师一般上下班时间固定,唯一可能加班的因素就是雇主家的狗黏着他不让走。 新雇主家的狗就是这样,一只拉布拉多犬,异常黏人。基本沈渡津走到哪狗就跟到哪,沈渡津走一小步,狗就跟着跨一大步,沈渡南风知我意津吃个午饭都必须在小花园里对着它。 但这些都不是问题,训犬师的职业操守是爱狗。沈渡津爱狗,不管是从前训练赛级犬还是如今训练家庭犬,不管是出自本心还是职业操守。 当初签协议时雇主的要求比较神奇,她家狗不仅要学会握手起立蹲下,而且还要它练成跨栏钻圈踩高跷,沈渡津不止一次想过狗主人是想开马戏团。 第2章 所幸这家的小拉比较争气,距离约定时限还有三个半月,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百分之七十左右。 沈慧因为生病常年住院,所以沈渡津每天下班后都会去医院看上一眼。 沈慧喜欢花,尤爱百合,从前沈慧每周五都会给家里的花瓶换上新的百合,这样每周六大家都在家的时候就能闻到家里充斥着的新鲜百合香味。 如今沈慧不在家,这项事务就由沈渡津来完成。 每周五他都会给沈慧的病房换上新的百合。 夏日傍晚的步行街充斥着被烈阳炙烤过后的柏油沥青味道,汽车鸣笛不时刺破静谧,路上行人络绎不绝。沈渡津蹲在花桶前注视着老板打包装。 盛闵行很少经过这条步行街,他常住的地方在步行街的相反方向。去夜幸必须要经过这条街,索性晚餐就在步行街新开的餐厅解决。 黑色车身掠影而过,步行街拐角的花店前有一大片空地,他将车停在那里,随后整了整衣襟,从车里走出来。 花店老板打好了包装,用吸水布擦干沾在外包装纸上的水珠,将花递给了沈渡津。 沈渡津道谢,转身推开玻璃门,门框上的风铃不小心被他肩头碰到,发出清脆空灵的“叮铃”声。 花店门口摆放着两个米白色花架,上面摆满了店主精心侍弄的花草,花香一直蔓延到十米以外。 他不经意间低头,发现包装上还有一小块没被擦掉的泥渍。于是他边走边抬手用指腹抹去那片泥渍,没注意面前正有人经过。 那人闯进他视野里的时候已经躲闪不及,他有些冒失地出现,被那人稳稳当当的接了个满怀。 “抱歉。”沈渡津迅速侧过身将怀里的花好好护住,但还是不可避免的压扁了一片百合花瓣。 他对于这种大街上撞到人的事情不太在意,道了歉抬脚就走。 “没……”盛闵行后退半步,彻底看清了面前人的全貌,一下子定在原地。 他猛地抓紧沈渡津的右侧小臂,开口便有些颤抖:“齐度……?” 齐度就是云城众多世家子弟感叹盛闵行痴情的对象。 沈渡津明显抖了一下,大脑迅速反应过后轻声道:“你认错人了。” “不可能。”盛闵行下意识反驳,他似乎是不肯相信,将手攥得更紧,目光在沈渡津脸上扫视,想找出这人说谎的蛛丝马迹。 他设想过很多回与齐度的重逢,可能在某间咖啡店,或是充满异国风光的小镇,又或是某次画展,他也思考过再次见面时会做些什么,拥抱寒暄,聊起近况,什么都可以。 他一定会告诉齐度,自己找了他很多年。 沈渡津更加敛了敛神色,抬眼与盛闵行对视,冷声道:“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盛闵行没说话,他眼神有些涣散,手也越攥越紧,紧到沈渡津几乎要痛呼出声。 马路上应当是发生了什么紧急事件,过路的汽车纷纷急刹鸣笛,发出刺耳的声音,沈渡津嫌恶的眼神彻底唤醒了盛闵行。 盛闵行忽的想起些什么,抬起沈渡津的手臂看了好几眼。 半晌后他手上力道松了松,歉意地笑笑:“抱歉,是我认错人了。” 沈渡津察觉到手上的力道有所减轻,当即奋力甩开那只下一秒可能又会如铁钳一般限制住他的手。 被盛闵行抓过的地方留下了一道刺目的红痕,暴露在空气中有一种异样的灼烫感。 他嫌弃地将手臂放到衣摆处用力摩擦,那阵灼烫感转为刺痛,存在感更为强烈。 盛闵行彻底垂下手,眼神瞬间暗下来,眼底是掩盖不住的失落。 他确信了,那人并非齐度,齐度是开朗且活泼的,就是个会说话的小太阳,不像眼前这人,浑身上下透着死寂与苍白,像死过一回一样。 而且,人体特征是不会骗人的。齐度右手腕口处有一颗红痣,那人手上没有,只有一道异常狰狞可怖的疤痕缠绕满整个手腕。 ** 七点,沈渡津到达云大第一附属医院的回春楼五楼。 回春楼是肿瘤专科楼,这楼名字起得也有意思,妙手回春,医生妙手有限,患者回春是个美好的期盼。 医院走廊回声重,似乎永远没有安静下来的时候。沈渡津提着刚才下班在路边买的一袋苹果进了508房,来陪他妈沈慧说话是沈渡津每天下班以后都会做的事,每天一次,一次两到三个小时不等。 十二岁那年,沈慧和齐德离了婚,那时开始沈慧便是一个人带着他和沈俞。后来沈渡津十几岁的时候被强行送到了兰城的训犬师机构接受成为一名优秀训犬师必须要经受的训练,又经过一系列并不美好的波折后他才重新回云城找到沈慧。 沈慧靠在床头,看见刚从厕所洗完苹果出来的沈渡津,强打精神挤出一丝笑道:“度度,下班时间赶的话就不用每天都过来的……” 沈渡津坐在床边,手上的苹果皮被削掉了一大半,动作精细得像在做什么高难度的实验,闻言他没什么表情的回复道:“跟您重申过很多次了,不要叫我‘度度’,我不喜欢。” 沈慧垂下眼,像是在回忆些什么:“可是我都习惯了,这是你的小名,从小喊到大的。” 沈渡津见说不通干脆也直接放弃,反正不是第一次了,强行纠正过后下一次沈慧还是会这样喊他。 第3章 沈慧见状也另辟话题,她看向桌上那束百合,疑惑道:“今天的百合似乎不太新鲜……” 不提还好,一提沈渡津就不自觉想起两个小时前在步行街上发生的事。 沈渡津暗笑道,这个世界上还认识齐度的真不少。至于花不够新鲜,他从来没见过被百般折腾的花还能娇艳如初的。 沈慧吃不下什么东西,肝腹水严重,每天都是靠着三瓶营养制剂维持基本营养。 看着他妈吃完小半个苹果,沈渡津把剩下的大半个苹果解决掉。又陪他妈聊了会儿天,交代完沈俞的近况后,他看了眼手机时间。 八点半,他准时起身离开医院。 对于沈渡津剩余的夜晚有什么安排沈慧从不会多问,因为沈渡津一直都是以有事作为借口搪塞过去。她只知道她儿子很忙,忙着赚花得比流水快的钱。 距离九点整还有三分钟,沈渡津出现在夜幸ktv门口。他从不迟到,对人对工作都是这样。 他家就目前来说只有他一个劳动力,沈慧是医院常客,每天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他妹妹沈俞还在读高中也暂时没有工作能力,处处都是用钱的地方。 从前他作为赛级犬的训犬师带着狗打比赛的时候手头还没有这么紧,可今时不同往日,每时每刻人的际遇都不同,要学会顺应现实。 没办法的办法,他一个人掰成两半儿使,白天作为家庭训犬师上门训犬,晚上在夜幸做侍应生。 沈渡津在工作这件事上还算是有天赋,放在什么地方都能做到游刃有余。他在夜幸干了小半年,不小心就混到了季度业绩排行榜第二。 夜幸有个规定,侍应生管辖区每季度轮换一次,业绩由高到低依次排列,业绩高的人下一季度能管辖vip区,业绩差的就分配到普通区。 可以说,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当然,分到vip区的人也像是把脑袋提在手上干活,天天在刀口上舔血,因为大老板们的脾性都不清不楚诡异多端,保不齐哪天就一杯红酒泼过来或者充当贵宾们的出气筒,被迫充当指桑骂槐中的桑,日子一样不好过。 今天是据榜换区的第一天,沈渡津到更衣间换好工作服,一路上被不少人用眼神明里暗里针对。针对什么?眼红呗,沈渡津算是新来的,仗着小白脸样让不少客人买他的酒,短短时间内就飞升vip区。 沈渡津并不太在意那些嫉恨的眼光,对他来说在哪儿都一样,能赚钱就行。卖酒赚的提成当然越多越好,但如果没有的话拿个保底工资也不错。 走廊很长,还没走到尽头前台就接通了他的呼叫机。 “vip区a35,a35,‘孤鹰’的客人有需求。” 第2章 喜欢就拿下 白天的夜幸可以说是十分低调,但到了晚上就成了云城众多世家子弟富二代的伊甸园。 盛闵行一晚上都过得有些浑浑噩噩。如果傍晚时遇见的那个人是齐度,他应该会毫不犹豫爽掉与郝峥的约。毕竟所有一切在齐度面前都黯然失色。 九点整,他应约进入夜幸内部。 夜幸的玻璃门不知是用什么特殊材质制成的,关上的瞬间就把外界的车水马<a href="" target="_blank">龙和里面的喧闹景象间隔开来。 他很少来这样的场所,对这儿的场地结构也并不熟悉,一路上询问了好几个侍应生才摸准郝峥他们订的包间在哪里。 各色炫彩的镁光灯在走廊上不断变换,每个包间的隔音很好,但透过包间门上的玻璃还是能看出这里并不是多么正经的地方。 不多时,盛闵行走到包间门口,门右侧挂着个闪耀着金属光泽的牌子,上面有包间名。 ——孤鹰。 他推门进去。 包间里的人闻声抬头,脸色由平静转为惊讶,郝峥还没有动作,一旁的章棱就提前一步嬉皮笑脸的迎上来:“刚说到闵哥呢,闵哥这不就来了嘛。” 郝峥默默翻了个白眼。 盛闵行是云城商圈排得上前五的人物,章棱过来带着点攀附的意思搭上盛闵行的肩膀,感受到瞬间冷下来的气场后又悻悻的把手拿下来,给周围人使了个眼色,周围人都很自觉地空出一个位置。 盛闵行没有理会,掀起眼皮瞟了眼包间构造,随后选择了一个距离郝峥近并且相对偏僻的角落坐下,剩下众人有种难以言喻的尴尬。 彼时章棱的手还悬在半空中,凝固在原地半晌后自知自讨没趣,默默缩回自己的位置上。 盛闵行今晚出现算是惊喜,他最近正在想方设法和盛闵行那方的人拉拢关系,有一个算一个,最好是本尊能对他青眼有加,不过今晚大概也是没可能了。 郝峥葛优瘫在皮质沙发靠背上,懒洋洋地对盛闵行道:“真过来了?我下午就顺口叫你一声,平时你不是不爱来这种地方吗。” 虽然知道盛闵行不在意,但想想他又补充一句:“章棱这人没分寸,别管他。” 盛闵行自动过滤掉下面那句:“你说的,来挑个人。” 郝峥腾地一下绷直身体,脸上十分精彩,惊奇道:“你不是最爱干净吗,什么时候也乐意在这儿找了。” 盛闵行拿起酒桌上的空酒杯,杯子是干净的,他却觉得还有什么无形的污渍,掏出手帕神经质般沿着杯口向杯底不断擦拭。 他似乎是组织语言,却答非所问:“上上上次,你把人送到我公司门口。上上次,你差点把人整到我家门口,如果你有我家钥匙的话说不定就把人放到沙发上等着我了。” 第4章 回忆结束,他又若有所思道:“所以这次,又是你哪个新相好的朋友想被推到我这儿呢?” 盛闵行眼神在桌上巡视一圈,没有酒。 动机被一语道破,郝峥脸上有点挂不住,不自然的挠挠鼻头道:“你就不能委婉点吗,这次我那‘新朋友’可是求了我很多次,他那小伙伴点名道姓就想见你一面,看在我的面上……” 郝峥说不下去了。 “所以你答不答应吧,一句话的事。” “看人,我挑得很,合眼缘就收。” 得,这是勉为其难答应了。 盛闵行又问:“人来过了吗?” 郝峥一下子愉悦了:“没呢,你到的时候也才刚开始没到半小时。” “什么时候进来?” “现在就可以。” “说好了啊,待会儿最左边那个不准动,右边数起第二个你多看看。”郝峥又提醒一次,不过他也不好意思太明显。 盛闵行嗤笑一声,他觉得有些好笑,不知是什么样的人能把郝峥这样花名在外的收拾得服服帖帖。 郝峥掏出手机,对着手机用语音输入一串加密语言,盛闵行听不懂也不打算听懂,没两分钟一列人就整整齐齐推门而入。 有钱人花样多也有多的好处,比如取向在他们这群人眼里反倒不是什么不能开口的秘辛,喜欢异性的自然大把,但喜欢同性的也比比皆是。他们有的是心之所向,有的只是图新鲜随便玩玩。不管处于哪种,这些人总能从那一水儿帅哥美女里挑到一两个合口味的。 今天这局本来就是郝峥带头组的,让相好一展笑颜的目的简直不要太明显。 最左边那个是领头,一进来就直奔郝峥这边,郝峥也无暇顾及盛闵行了。 照着郝峥刚才的提示盛闵行视线锁定在那个被指定的人身上,目测二十岁出头,脸上不难看出青涩和慌张。盛闵行很遗憾的想,并不是他感兴趣的类型。 那个男孩被盛闵行长久的注视着也十分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不知是灯光问题还是单纯害羞,脸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那头郝峥终于得空,暗戳戳用手肘怼了把盛闵行,盛闵行流露出一种可以称之为遗憾的神色,他随即转过头,摊摊手对着身边人耳语:“没办法啦宝贝,他不喜欢我也不能拿刀逼着他喜欢。” 那人打扮更加“醒目”,闻言也没有过多的反应,不知是在憋大招还是真不计较。 那一行人留下的留下,余下没人选的全部被遣退,包厢里音乐震耳欲聋,有人混乱中摁下了呼叫铃。 没过两分钟,走廊中的灯光有一丝泄露进来,沈渡津顺着指示推开了包厢门。他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景象,暧昧旖旎,但也见怪不怪。 今天是他第一次轮转到vip区,虽然这种情况见怪不怪,但普通区还是会更加收敛一点。 他微微躬身,声音清冽:“请问需要什么服务?”他一开口就像拂面而来的冰雪,所有嘈杂在他清冷嗓音的衬托下更加失了色。 章棱愣愣的放开手边的人,眼神在沈渡津身上流连:“五瓶黑桃a绿金版。” 那眼神任谁看见都心生恶寒,沈渡津当然发现了,没露出什么不适的表情,干脆利落的答了声“请稍等”,头也不回的走出包厢。就像在泥泞沼泽中生存的鱼一样,他的确感到不舒服,但却能习惯沼泽的湿臭。 “章三这是见一个爱一个,见两个爱一双?” 除了盛闵行这种在云城混得非常有头有脸的会叫哥以外,这帮太子爷的习惯是家里排行老几就叫那人的姓加排行,比如章棱在章家排行老三就叫章三。 “我看他眼珠子差点都被人家挖走了……” 他前脚刚出去后一秒包厢里就爆发一阵不小的起哄声,有说刚才那侍应生不做些别的实在是暴殄天物,也有人言辞露骨,把沈渡津从上到下都剖析了一遍。 盛闵行不怎么注意那头的动静,侍应生进来的时候他邮箱里刚收到一份新鲜出炉的报表,彼时他还沉浸在密密麻麻的数据中无法自拔。 沈渡津将盛放着五瓶黑桃a绿金版的小推车推进包间。 他轻声询问章棱是否需要开瓶服务,在得到章棱充满调戏语气的肯定答复后,他不紧不慢地用吸尘布擦拭每瓶酒的瓶身。 他手型好看,即便戴着白手套也不难看出富有骨感。开瓶器一塞一撬,“啪”的一声轻响,瓶塞应声而起,像在表演什么戏法。 侍应生开酒并不引人注目,但包间里的人眼睛都不自觉跟上角落里开酒的人。 包括盛闵行,他在沈渡津进来前刚处理好那封工作邮件。 沈渡津上半张脸藏在黑暗里,下半张脸落在镁光灯的光斑里不甚清晰,但这并不影响盛闵行断定他就是几个小时前在步行街碰见过的齐度翻版。 纵使知道那人不是齐度,他不免还是会沉溺在那张酷似齐度的脸里。 世界上概率最小的事情发生在今天了,他遇见那个长得像齐度的人,又在几个小时后遇见第二次。 沈渡津开完酒,想起需要询问是否需要用冰块镇酒,转头瞬间视线撞上了盛闵行的眼睛。 又是那个认识“齐度”的人。 他眼皮狠狠一跳,随即快速的眨了下眼睛,遮盖住那份错愕。 “请问酒需要加冰镇吗?” 第5章 章棱垂涎美色,自然会应需要。 沈渡津微笑道:“好的。” 沈渡津出去了,盛闵行窝回沙发里,一脸冷肃,不知在想些什么。郝峥好像有新发现,朝着门的方向努努嘴,一副看戏的表情问盛闵行:“感兴趣?” 盛闵行没正面回答:“他很像齐度。”像到几乎让他觉得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提起齐度,他亢奋过后明显有些低落,他垂着头,由于坐在角落的关系,他大半边身体都埋在黑暗里,看不清脸上是什么表情。 郝峥不可思议道:“不是吧哥,都多少年了,我刚认识你那会儿你就满心满眼都是他,我以为这么些年你谈了这么多个早就把他放下了。”说着他将旁边的人搂得更紧些,“你就看看我,‘及时行乐’才是王道。” 他与手边人对视一眼:“你说是吧小艺?”那个叫小艺的男孩自然附和。 “他跟那些人不一样。”盛闵行捏捏过度紧绷的眉心,试图通过这种方式令意志更加清醒一些。他也不奢望郝峥能听明白,整个人由内向外透着失落:“算了,说了你也听不懂。你们好好玩,人我也看了,不喜欢,我先走了。” 说完他整了整西装外套和领带,站起身准备走人。 “盛闵行!你要真这么想齐度你把刚才那服务生包下来不就好了?”郝峥像是突然被戳到了痛处,甩开小艺跟着站起来朝他吼道。 他用力抹了把脸,像是要抹掉什么很沉重的东西,声音颤抖道:“你凭什么说我不懂,霍巡tm的这么多年……” 郝峥说到一半像是突然被什么卡出了声带,突然静止下来,一时间两人都没再说话,空气里只剩下震耳欲聋的音乐声。 谁心里还没个白月光朱砂痣的呢,天天有事没事就揭开伤疤到处宣传多没意思。 半晌郝峥叹了口气,拍拍盛闵行的肩膀对他说:“闵哥,真的,听我一句劝,趁早放下齐度吧,要实在不行就把刚才那小服务生包下来,没有灵魂也有个皮囊的挺好。” 盛闵行微不可查的攥紧了拳头,过去与他有过固定关系的伴侣从没有一个与齐度相像的,他在伴侣这方面也从来都是走钱不走心,谈钱不谈感情。 他自以为已经将齐度彻底放下,只是在心底最深处给他留了个小小的<a href=" target="_blank">空间,却没想到在看见与齐度相像的人时会难以自控,如此失态。 或许郝峥的提议并非不可取,既然放不下,就不必再去纠结放下不放下的问题。既然得不到真的,那有个赏心悦目的皮囊也未尝不可。 换言之,他下一个固定伴侣,可以是刚才那个长得像齐度的侍应生。 第3章 并非喜欢,只是感兴趣 沈渡津取冰去得异常久,这并不是他一贯的作风,往常他手脚麻利,走路时步子迈得也要比一般人大些。 “孤鹰”包间离冰库不远,带上等电梯的时间也不过七八分钟就能走个来回,可事实上今天沈渡津足足用了十分钟才走到冰室。 他拧开冰库的门锁,凉气从里面晃晃悠悠的泄露出来撞到他身上。他像是无力抵抗这股凉气,终于支撑不住在冰室门口蹲下来,脆弱像刚从地震废墟里被挖出来的小兽。 齐度。 这是个很久都没再听过的名字了。傍晚时赶着去看沈慧,那些堆积起来的思绪还没来得及理清,如今再次见到那个认识“齐度”的人,那些该死的记忆就像潮水般袭来,将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河堤冲散的七零八落。 往常沈慧总喜欢叫他“度度”,但也只是“度度”,从来不会叫他“齐度”。就连沈慧都不想回忆起沈渡津叫“齐度”时的那段往事。 他在十六岁那年就已经改跟母姓沈,作为齐度的时光像被遗忘了一般,所有人都默契地闭口不谈。但“齐度”就像一种绝症,永远扎根在沈渡津体内,他只能一日复一日地祈祷永不复发。 现在有个冒失者非法闯入了他属于齐度时的领地,所有记忆像开了闸一样汹涌而来,令他招架不住。 他从未设想过有人认识“齐度”,因为“齐度”没朋友也没感情,像木偶一样活在木偶人的傀儡线下。 “小沈?你在这蹲着做什么?” 陷在自我世界中的沈渡津闻声惊恐的抬起头。说话人是他在夜幸唯一算得上朋友的钟期,他松了口气。 见沈渡津不说话,钟期又问:“你……不冷吗?” 走廊里本来温度就低,冰室门又大敞,不冷才是怪事。 “你不舒服的话要不就……” “我没事。”沈渡津微笑道。他站起身整理好衣襟,眨眼间已然恢复常态。不似那个只有一层软皮囊蹲在冰室门口的沈渡津,他将掉在地上的刺拾起来,整齐排列后重新安回身上。 钟期提醒道:“要偷懒也找个安全的地方,今天才第一天换区,要是被领班看见不太好。” 沈渡津点点头:“知道了。” 与钟期短暂相遇后分别,他按部就班的走进冰室,开柜门取冰块,一气呵成,不拖泥带水,仿佛与刚才蹲在冰室门口的不是同一个人。 就算有人记得“齐度”又怎么样,他并不准备重新启用“齐度”这个身份,也不期待与“齐度”的故人重逢。 *** 盛闵行做决定向来雷厉风行,他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确定了他要包下沈渡津的想法。 第6章 沈渡津去了很久,久到盛闵行想要给他的服务态度打差评。 包间门终于被敲响,尽管几乎要被嘈杂的音乐声完全遮盖,但厚实的“笃笃”声还是传到了盛闵行的耳朵里。 沈渡津推着车走了进来,他将柜上尚未被动过的酒转移到盛着三分之一冰水混合物的玻璃器皿里,随后朝着众人微微一鞠躬准备离开。 按照平常来说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个微小的动作,就算注意到了也没人会理会,但沈渡津在挺直身的瞬间被人喊住。 盛闵行朝他招招手:“你过来。” 他脸上挂着可以称为和煦的微笑,优雅不失风度,放在其他什么地方或者给什么别的人看见绝对会心神一震。 沈渡津也的确是心神一震,却并不是因为他的笑,而是因为他认识齐度。 “就是你,过来。”盛闵行继续呼唤他。 客人的需求需尽量满足,更何况并不是什么过分至极的要求,只是要他过去而已。沈渡津竭力压下心脏部位的抽搐,应声朝盛闵行走去。 盛闵行的声音听起来并没有初次看见沈渡津时那样失控:“还记得我吗?” “记得。”沈渡津觉得傍晚被眼前人抓过的手腕隐隐发痛,他手背在身后,不着痕迹地揉捏了一下。 盛闵行将那副上位者的姿态隐藏得十分好,他问:“你说自己不叫齐度,那你叫什么?” “a35。”这是他入职夜幸第一天就与他捆绑在一起的号码。 “我说的是你真正的名字,而不是你在这儿的编号。”盛闵行用手在空气中点了点沈渡津,随即摇摇头道。 沈渡津又微微一躬身,“很抱歉先生,告知真实姓名,这并不在我的业务范畴之内。” 他并不想与眼前这人产生过多除了工作以外的联系。对于在夜幸工作的人都拥有特定编号这个制度,沈渡津还是比较适应的,这样可以更大程度上保护他的个人隐私。 盛闵行也不跟他急,耸耸肩,略有些失望的开口:“好吧,那没事了。” 沈渡津像是得到了特赦令,掉头就往门外走去,步伐频率比平常更快一些,整个人略显凌乱。 出了包间后他的步伐便更加凌乱琐碎,脸上那层维持了一晚上的笑脸面具也全然碎裂,虽然他并不认识盛闵行,但只要一想到盛闵行认识曾经的齐度他就不可控制的回忆起那些不堪的往事。 郝峥看着这个事态发展一脸懵逼:“你就这么放他走了?刚才不是你说喜欢他那张像齐度的脸吗。” 盛闵行十分冷静:“不急。”想想好像有哪里不对,又纠正道:“饭能乱吃但话不能乱说,我刚刚可什么都没说,我不是‘喜欢’,只是‘感兴趣’。” 郝峥在心里暗暗道,不愧是盛闵行,稳如老狗。人家明显对他没那意思,他也一点都不着急。 “那你准备怎么办?” 盛闵行笑笑,回他两个字:“看着。” 他拿起被他擦拭过的香槟杯,倒入小半杯刚才章棱点的酒。酒倒好后他也不喝,就放在手上把玩。半透明的酒液挂在杯壁上不足两秒又落下去,像极了潮起潮落。 玩够了,他摁下一旁的呼叫键。他开口说了句什么,郝峥想阻止已经来不及,搓搓额头有些头疼道:“这就是你说的‘让我看着’??够烂俗桥段的……” 盛闵行偏头撇他一眼,不说话。 *** “vip区a35,‘孤鹰’十瓶黑中白限量版黑桃a,收到请回复。”前台指示配合着沙沙电流声从耳边传来。 “收到。”沈渡津调节了一下左耳上的蓝牙,长时间佩戴耳机多少有些让人不适。 他有些憎恶自己前两个月的业绩,此时他的处境过于尴尬,去找经理调班也为时已晚。 他前脚刚从“孤鹰”出来,后脚又把他叫回去,既像戏弄又充满暗示意味。他今年已经二十八岁,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如果连如今什么情况都看不出来,那就是真的废材。 那位将他认作齐度的客人,心思昭然若揭。 沈渡津从不否认自己长相出挑,以往也有客人提过各种无理要求,从前能完美拒绝,现在也可以。 于是沈渡津在离开“孤鹰”后的十五分钟后再次回到这个包间。短短半个小时之内,他已经第四次走进这里。 长夜漫漫,包间里众人不可能只是一直拥美人在怀,找点别的乐子解闷是必须的。他们全部聚集到一旁推起了麻将。 除了盛闵行,他对这类与钱相关的赌博游戏一向没什么兴趣,顶多在一旁观望几把,从不会亲自下场。 这么一看他的确又能算的上是圈子里的好男人典范,既不花心乱搞也从不沾染违禁物品。 沈渡津第一眼就看见盛闵行翘着二郎腿靠在沙发上,好整以暇地注视着他的方向。 就像是在等什么猎物自投罗网一样,他毫不怀疑猎物会逃脱。 没有旁人的身影阻碍视线,盛闵行得以更加清楚地端详眼前的人。 不知是不是有与齐度相像的那张脸作为加持,沈渡津方方面面都令盛闵行十分满意,这就是他想找的不二人选。 傍晚时天光稍暗,他没有认真打量过沈渡津,只有一个沈渡津的脸与齐度模糊重叠的印象。 现在他带有目的性地审视沈渡津,才发现这人很白,却并不是那种病态白,镁光灯打在他身上像是要穿透血肉射入地底一般,工作制服很好的将他身材上的优点显露出来。 第7章 与刚才进来那一水人不同,沈渡津没有浓妆艳抹,事实上他也不需要这些东西的包装,年纪看起来不大,也就二十三四的样子。整个人清冷冷的,对人对事礼貌疏离,周身透着一阵生人勿近的气场。乍一看给人的感觉是他脾气算不上好。 脸合适,身材也凑合,就是那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让人厌恶。但没关系,后者是能改的。盛闵行这么想,如果他有耐心,改造这人指日可待。 不过他好像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沈渡津此时尚未属于他。 麻将声此起彼伏,沈渡津扫视一周,虽然万般不情愿,但还是遵循工作守则——不打扰正在忙的客人。 他询问场中唯二有空的人:“请问是您这里点了十瓶黑中白限量版黑桃a吗?” 郝峥看到那十瓶静静立在推车上的酒,更头疼了。 他不说话,盛闵行眼睛像长在沈渡津身上一样,过了好几秒方才点点头。 沈渡津忽略那富含深意的眼神带来的不适感,再次询问道:“确认是‘十瓶’吗?” 照平常沈渡津并不会询问这么多遍,除非酒贵。盛闵行点的酒是全场最贵的,正常人顶多点个一两瓶助助兴就完了,而孤鹰一口气点了十瓶。 这兴是有多难助? 如果不是钱多得没处花那就是脑子有毛病。 夜幸卖酒相应管区的侍应生是有提成的,虽然这提成拿得手软,是平常沈渡津日薪的好几十倍,但本着职业操守他也得多次确认。 盛闵行轻笑一声:“确定。” 沈渡津不懂有钱人的世界,因为他没钱,他也不准备懂,客人既然确认无误那他任务就完成了。 他微一欠身,准备离开。 “等等。” 沈渡津应声止步,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重新回过头来。 第4章 让你递杯酒,不过分吧? 盛闵行问他:“手还疼吗?” 沈渡津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这人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疼的,此时手臂那儿已经红肿了一圈,没个三四天的消不掉。他皮肤娇弱敏感,平时轻微的一磕一碰都会出现淤青,更何况是盛闵行那种要把骨头捏碎的力量。 但他不作声,似乎是不想将这个超脱于夜幸之外的话题重提。 盛闵行也不尴尬,继续接自己的话:“那就是不疼了。” 他又问:“如果我没记错,在夜幸卖酒提成应该不少吧?” 沈渡津眉头一跳,诚实道:“是的。” 挺多的,够沈慧在医院躺一个星期了。 夜幸有钱人云集,提成比例虽然同其他夜场大差不差,但酒类和酒价都要比其他地方的高上一大截。 所以沈渡津今晚可以说是赚翻了。 “我可以知道大概有多少吗?” 沈渡津略加思考:“一万五到两万左右。” 盛闵行很满意这个答复,他捻着指尖,明明是在笑,看起来却莫名阴森:“买了你十瓶黑加白黑桃a,让你给我递一杯酒,不过分吧?” 言下之意,你赚了这么多钱,该做些什么自己应该明白。 果然,沈渡津想,他不做点什么今天是走不出这个门的。夜色深处从来不会有幸存者。 “当然。”沈渡津温声道。他拿起桌上一个空杯,正打算倒酒时却被盛闵行叫停。 他疑惑的看了一眼盛闵行,盛闵行尴尬的笑笑,从西装内袋掏出那块手帕,指着那个空杯,“擦一下。” 沈渡津面无异色的接过帕子,暗道这人洁癖洁错了地方,夜场的杯子好歹是经过多重高温消毒的,他那块不知擦过什么东西的帕子貌似更脏。 当然客人的要求他不会违逆。 在他擦拭杯子的时候,盛闵行又问他:“a35是吧,你真的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沈渡津头都没抬一下:“沈渡津。” 大概不会有人拒绝钱吧?盛闵行更加确认了这个想法——钱就是万能的开口剂。先前这人周身傲气,收钱了照样夹起尾巴做人。 “好名字,苦厄度尽,苦尽生津。”盛闵行称赞道。事实上不管沈渡津叫什么他都会赞一句。 沈渡津没说话,他这辈子可并不能算是苦厄度尽。 “你今年多少岁?” 沈渡津开始倒酒,“二十八。” 有点老。 盛闵行不太满意,过往他找过的人无一不是二十五以下,平均年龄在二十三左右,现在他看上的这个明显……不太年轻。 盛闵行面不改色道:“好巧,我只比你大一岁。” 他又问:“我能叫你阿度吗?” 阿渡?渡还是度? 沈渡津倒酒的动作停了,拧过头来看着盛闵行:“阿度就算了,如果您喜欢叫得亲昵些,和所有人一样,叫我小沈就很好。” 不过最好是不叫,因为今晚以后他们不会再有任何交集。这句话沈渡津没说。不是针对盛闵行,他并不愿意与夜场的任何人产生除金钱以外的任何纠葛。 沈渡津就像苍蝇叮不破的蛋,盛闵行只得无奈笑道:“好的,小沈。” “您需要加冰块吗?” “需要。” 沈渡津用钢制镊子夹起冰块放入酒中,冰块的棱角折射灯光,流光溢彩过后转瞬便与杯底碰撞发生闷响。 第8章 他弯腰将酒递过去,盛闵行却没接。 “你走过来点,我拿不到。”他倚在沙发上对沈渡津说。 沈渡津乖乖走过去,在酒杯交过去的一刹那,他的指尖轻搓过盛闵行的,一股战栗如同电流过身般穿过四肢百骸。 他下意识想撤开手,盛闵行却借机用指尖扣住他,一时间他也不能放开手,因为酒杯被两人合力扣住,少了哪一方都会掉。 沈渡津分不清手心里的湿润感是冷汗还是冰酒吸热在杯壁上产生的雾气。 盛闵行凑上去,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他,“你有没有兴趣,跟着我?” 沈渡津猛然抬头,扣住酒杯的手指顿时收紧,另一只手放在身后不由自主的握紧颤抖。 他并没有被人包养的爱好。从前对着那群肥头大耳油光满面的暴发户没有,现在换一个看似儒雅有风度的衣冠禽兽更没有。 “先生您说笑了,兴趣并不是一天时间就能培养的。”沈渡津略一使力,借着冰水的润滑作用成功将手指从盛闵行的禁锢中抽取出来。 郝峥在一旁听着沈渡津那句摸不清主题的话一头雾水。不是闵哥要包人吗,迟迟不开口就算了怎么转眼就聊到了兴趣上? 他决定加一把火:“小沈是吧,我们闵哥挺喜欢你的,你要不就跟了他,包吃包住有工资,在上学的话还能包学费。” 他怀里的小艺闻声笑出来,对着沈渡津露出一种“你我都是同类人”的眼神。 盛闵行偷偷用手肘怼了一把郝峥的肋骨,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沈渡津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几乎可以说是难以维持的晴转变成了彻底的阴,他收敛了笑容,微微正色道:“请您自重,我并没有被人包养的打算。” 他知道在场这些人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同意被包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玩意儿,不同意就变成假装高岭之花的小东西。 不识好歹。 盛闵行面上平静,对着沈渡津扬扬下颌:“走吧。” 沈渡津却不走,盯上盛闵行的眼睛:“先生您……” 盛闵行纠正他:“不要先生先生的叫,不好听,我姓盛。” “好的,盛先生您刚才的行为,我可以理解成您是想掷千金博美人一笑吗?” “当然。” 怎么不是呢?不过就是这钱花了人没到手而已,美人的确赚到了钱他盛闵行却没得到美人。 “那可惜了,我并不是美人”,沈渡津突然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就算是,我也并不想笑。” 说完沈渡津及时退出了包间,没给盛闵行一点说话的余地。 无法无天。 盛闵行露出一个莫测的苦笑,摇摇头,品尝起那杯花了小十万的酒。 “闵哥……”郝峥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盛闵行。 “看不出来吗,他这种人吃软不吃硬,又或是软硬都不吃。” 盛闵行自然会意,他随意地翘着二郎腿,有些漫不经心道:“现在都这么难到手了,以后要是到手以后闹起来……” “难搞得很。” 他是个怕麻烦的人,反正只是一个长得像齐度的人而已,又不是本人,完全没必要。 郝峥随口道:“这要是我就强上了。” 他不置可否:“你可以试试。” 他不算是什么正人君子,也不爱管闲事,郝峥想做什么便做,反正沈渡津与他无关,权当看个乐子。 “试试就试试。”郝峥似乎是想争这一口气,在他眼里沈渡津和小艺这类根本不能算是个人,顶多是一好玩儿的,不需要用过多的计谋就能轻而易举的得到或销毁。 郝峥按下了呼叫键,盛闵行没阻止他,只是坐在一旁,双腿交叠,一只手轻轻扫去吸附在裤腿上的尘絮。 *** 沈渡津接到通知时一脸茫然,但还是走一步看一步,顺从地跟着领班进了“孤鹰”。 领班姓金,人如其姓,拜金。一进来他就对着盛闵行和郝峥点头哈腰赔不是,身后的沈渡津没什么表情地注视着场里的一切。但很快沈渡津便没有机会思考,因为下一秒他就被金领班强压着后背躬下腰。 “小金啊,你看看这样要怎么赔偿呢?”郝峥拿着一个软木塞在手上把玩,漫不经心的问道。他手上的软木塞是与刚才盛闵行点的酒配套的,他摊开手,木塞上面那道明显的裂纹展露出来。 沈渡津微微睁大眼,小金?他记得金领班今年芳龄四十整,小到哪儿去了?他心里嗤笑,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能使老金变小金。 金领班有些意外,似乎是不敢相信有钱人会这么在意一个小小的木塞,他试探道:“我们给您赔偿一个全新的,您觉得可以吗?” “这怎么行?木塞是你们的侍应生弄坏的,但其实吧坏了就坏了,我们也不是这么在乎一个小木塞的人,但他不认账怎么办?” 郝峥自信满满,一口咬定沈渡津把木塞弄坏并且不肯承认,仿佛刚才在领班进来之前把木塞放在脚下又踩又踢的人不是他。 金领班回头看着沈渡津,脸色有些难看,他此刻无比想将沈渡津调回普通区。他早就觉得夜幸应该改改这个按照业绩更换管区的制度,就比如像沈渡津这种新人毛手毛脚的容易惹麻烦,烂摊子还得他来收拾。 ???沈渡津抽抽嘴角,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他完全缺失自己把木塞破坏并不认账的记忆。 第9章 吹毛求疵。 他哪能不明白,这群人是在跟自己算账。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一秒都嫌多余,这才刚过了半小时不到这些人就忍不住了? 他目光在郝盛二人身上逡巡一圈,郝峥气势凌人,盛闵行冷眼旁观。他得出最后结论。 果然小人总是成群结队。 “我没有。”沈渡津不认。 郝峥有些喜形于色,他等的就是这句能给他机会发作的话。在他开口之前,金领班狠狠剜了沈渡津一眼,沈渡津装作没看到。 盛闵行偷偷观察着沈渡津的动作,突然觉得这人也挺有意思,明明骨子里全是不服气,面上还是一副恭恭敬敬顺从的样子。 可惜傲气藏不住,任谁看了都会想教训一番。 有些活该。 郝峥再次逼问金领班:“小金啊,你说怎么办呢?” “小沈,做错了事就要给客人道歉!”金领班催促沈渡津,“客人给你台阶下呢。” 沈渡津不动,顾客是上帝,可上帝并不一定就是对的。他从来都承认自己处事不够圆滑,能在夜幸活过三个月并且不被投诉已经是奇迹。 他也不觉得郝峥给的是台阶,而是悬在他头顶逼他就范的匕首。 金领班凑上来耳语:“不道歉就等着今晚下班之前被炒鱿鱼吧。” 沈渡津没在怕,大不了找下家,云城夜场并不是夜幸一家独大。但金领班下面还有一句。 “今天是12号,我会申请扣除你这个月所有底薪和提成,你觉得经理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呢?” 第5章 他并非打不断的硬骨头 沈渡津想起了那小两万的提成。不巧,他今天傍晚去医院看沈慧的时候查账单发现又欠费了,15号还是给沈俞打生活费的时间。 他有些羡慕拥有多只触手的八爪鱼,这样能同时进行多份工作。 沈渡津掩了掩眼底的悲伤,冷静半秒钟抬起头,微微笑道:“对不起,木塞我会照价赔偿给您,是我疏忽了。”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 vip区的客人几乎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金领班当然不会对他这种无名小卒有所留恋,说得难听点,要是有客人愿意花高价把他买走,金领班或许都会毫不犹豫把他打包好送到人家床上去。 金领班脸色稍缓,继续给两人赔不是。 盛闵行突然从后方起身,轻声开口道:“好了。” 他觉得郝峥的目的已经达到,沈渡津被教训了,也验证了他并非是打不断的硬骨头。更重要的是,那张酷似齐度的脸始终让他不忍那上面流露出悲伤的神情。 点到为止,来日方长,慢慢来。难搞是难搞点,但并非冥顽不灵。果然沈渡津与这里的其他人没什么不同,为权为势总能低头,而他盛闵行恰好有权又有势。 “东西不用你赔,本身就只是一块垃圾而已,用不着上纲上线的。” 盛闵行想了想,走到沈渡津面前,扶着他肩膀示意他站直。他又从衣袋里掏出一张烫金的名片,轻轻塞到沈渡津胸前的口袋处,凑到他耳边道:“好好考虑一下。” 沈渡津猛地盯住他,盛闵行朝他做了个口型。 我还会再来。 对于这一带着侮辱性的行为沈渡津全程一言不发,只不过看他腿侧紧握的拳头能知道他忍得很难受。 金领班在一旁看得瞪大了眼。 合着这盛大老板是对他手下的人有意思啊?! 盛闵行挥挥手:“走吧。” 金领班得了令风风火火就赶了出去,沈渡津也知趣的跟着出了包间。 出去第一件事,沈渡津走到了后门,将那张还带有体温的名片扔到了垃圾桶里。他实在厌恶这张名片以及它的主人。 扔完还不解气,他还将摸过名片的手放在衣服上狠狠蹭了好几下,磨得指尖生疼。 在他走后没几分钟,他好像又想到了什么,折返回来重新捡起那张带着污渍的名片,然后也不嫌脏的重新塞回衣袋里。 他并不是没有脾气的人。 大老板送名片就跟街上发传单一样,他帮忙宣传一下,算是好事一桩吧? 沈渡津为他的奇思妙想感到愉悦,一晚上的憋闷得以宣泄。他不会再被辞退,沈慧的医药费有了着落,沈俞的生活费也会按时打到他的卡上。 一周以内,盛闵行的工作电话几乎要被打爆,并且没有停下的趋势,愈演愈烈,每天接到的电话数目呈指数倍增长。 有骚扰电话打进来不足为奇,毕竟林子这么大总会有几只坏鸟。但一天几十个未免太过分了些。 这个号码是陈瀚在管理,他从第三天开始就尝试使用各种防诈骗app和公众号,但效果甚微,因为它们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在正常使用的号码,并不能被防诈骗软件捕获。 第七天的时候,陈瀚终于受不了了,从早上八点钟上班开始一直到下午三点,他接了起码六十个电话,其中三个是来约时间谈合同的,剩下五十多个全是各式各样的“自我介绍”。 想被包的那种介绍。 他想破脑袋也不知道盛总的工作号码是怎么在一夜之间广为流传的,偏偏有电话他也不敢挂掉,因为保不齐就是一个真正的想要谈合作的人打来的。 距离下班还有两个半小时,陈瀚终于忍不住将情况报告给了盛闵行。 第10章 解决不了了,不能只有他一个人受苦而盛总清闲自在。 陈瀚愁云满面的将情况一五一十报告给盛闵行。 盛闵行全程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他很难不追本溯源。最近一次将工作号码递出去是在一周前,在夜幸,他交给了那个叫沈渡津的侍应生。 他现在只庆幸那天兴头上没把私人号码一并交出去。不过沈渡津这人也确实是有趣,起码不像他第一印象里那样沉闷死寂,身上那一股子生人勿进的气场仿佛也只是盛闵行的错觉。 本质还是只急了就会挠人的猫。 “小陈,你去查一下这些号主是通过哪些渠道得到我的号码的。” 陈瀚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体内窜起一阵恶寒。本来以为接起这些电话他就已经历完劫了,他实在是不敢想象又回拨这些号码时的情景。 眼前仿佛有百花盛开,争奇斗艳。 “另外,再查一个叫沈渡津的人。” 陈瀚面不改色地掏出便签本记录道:“好的,是哪个渡哪个津呢?” 盛闵行思考了一会儿,歪着头耸耸肩,,指尖扣着桌面,露出一个天真又欠揍的笑:“不知道哦,都查查吧。” 陈瀚有某一瞬间想折断手中的钢笔,他艰难维持脸上的笑:“我需要您提供稍稍具体一些的信息。” “在夜幸工作的。” 盛闵行揉按着太阳穴,又多补充一句:“具体查查他是否有曾用名。” 他还抱有一丝幻想,经过时间的冲洗人是会变的,手腕上的一颗痣并不能说明什么。或许沈渡津就是齐度,只是看那颗红痣不爽便洗掉了也说不定。 他需要更加确切的证据。 “好的。” 陈瀚记下要点后退出了办公室。 在夜幸工作的侍应生只有一个姓沈的,不管他叫沈什么都跑不掉就是他了。陈翰办事效率极高,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他一直能跟在盛闵行身边工作的原因。几乎是在盛闵行着人调查的第二天下午就收到了结果。 陈翰的确是按照盛闵行的意思删减掉很多杂乱的信息,但既然要包人盛总还是要有些真诚的,所以最后呈到盛闵行面前的是不多不少正好二十张纸。 盛闵行看到第三张便头大得再次跟陈瀚重申他只需要基本信息。 “没有曾用名吗?”盛闵行几乎要将首页的信息栏盯出个洞。 陈瀚仔细回想了一下:“没有。” “家庭训犬师?是什么?” “就是专门上门为家犬训练的一种职业。” “为什么他前十六年的履历一片空白?” “抱歉盛总,这实在是查不到,他十六岁前似乎一直都在国外。” 盛闵行罕见的抬起头:“在国外就查不到?你不是从前连调查对象穿的袜子颜色都能知道的吗?” “……” 陈瀚默默在心里为自己鸣不平,盛总可真是惯会折腾人的,前一秒还嫌弃二十页太多,后一秒就责怪信息有缺漏。 盛闵行是有些失望的,沈渡津从头到尾都很真诚,从没刻意掩盖什么。他不会是齐度,永远都不是。 他很遗憾,如果当年盛家不扩展海外产业,他不跟随父母出国定居,如今他与齐度就算做不成恋人也是很好的朋友,起码不是杳无音信的局面。 他记得出国后的的第一年,他与齐度还是有联系的。那时候时间是世界上最漫长无用的东西,他给齐度发邮件,然后就在等待齐度的回复中度过每一天。 齐度似乎是有回过他一些东西,但后面回复得越来越少,在第二年的时候就彻底失去了联系。 陈翰还在面前站着,盛闵行不习惯在别人面前表现出类似于悲伤的表情,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再放下时已然恢复如常。 “还有一件事,我的工作号,怎么流出去的?” “很多种说法,有在地上捡到的纸条上看到的,还有在路上的电线杆上看到的,也有什么厕所小隔间、地下停车场之类的。” “然后我发现一个共同点……”陈瀚支支吾吾开口,“他们其中有大约三分之二,得到这个号码的渠道都是夜幸。” 他真的很想问问盛闵行是不是也想搞四处留情那一套了。但四处留情也别祸害他啊,有本事把自己私人号码放出去。 盛闵行笑笑,突然手痒用手指弹了一下桌面的牛顿摆,“我知道了。”他突然觉得还缺点什么,“你去给我弄张云城的地图过来。” 沈渡津不是齐度也无伤大雅,他也并不希望在夜场那种地方找到齐度。齐度该如他所期盼的那样,活得自由自在不受拘束,而不是天天为了生计染上一身铜臭味。 他本就是洁白无瑕,不染淤泥的。 至于沈渡津,最近手闲,养着玩玩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单是他那张与齐度有九分像的脸也能让盛闵行心甘情愿去追上两追。 那天下午盛闵行什么文件都没批,拉着陈翰在地图上勾勾画画。陈翰每念一个发现号码的地点,他就勾一笔。 陈翰不知道他老板这又有了什么新爱好,他也不敢多言,恭恭敬敬在旁边听指令报地点。 最后这些笔画都很一致地指向了同一处。 陈翰所查到的沈渡津的住址。 盛闵行不大喜欢夜幸那种地方,当天晚上他就掐着夜幸下班的点找上了沈渡津的门。大半夜,还下着小雨,天不时地不利,不管是那一方面都在劝告着盛闵行不要去。碰一鼻子灰多没意思。 第11章 沈渡津所住的地方离沈慧住的医院很近,当时就是为了方便照顾沈慧找的房子,二十分钟一个往返绰绰有余。 房子是二十年前的老房子了,整个小区的外观破旧得像在向世人昭告这就是一个上世纪末的产物。 盛闵行驱车赶到的时候有些惊讶,夜幸的侍应生虽然名声不好听,但确实是份高薪工作,他不明白沈渡津手里攥着这么多钱怎么不找个稍微现代化的房子。 这里甚至连地下停车场都没有。 但没关系,以后他把人弄到手后就不用再来这种破地方了。 第6章 盛先生未免太没有边界感 凌晨三点是沈渡津的下班时间,今天他稍微被一个喝醉酒的客人绊了绊,三点三十才离开夜幸。 半夜了也没有什么公交可言,打车太费钱,三十分钟的路程不算远,他入职夜幸以来下班以后都是步行回家。 借着昏黄的路灯他又看到了在一周前被自己亲手贴上去的“垃圾小广告”。他快速瞟了一眼上面的内容,随后快速经过路灯,顺手扯掉了那张广告纸。 经过一周的沉淀他火气早已消了大半,他也不是那么赶尽杀绝的人,得饶人处且饶人,算是积德了。 老房区年久失修,单元门是生锈的老式卷闸门,墙面有被积水浸泡后干涸皲裂的痕迹,楼梯台阶上也全是各种通下水道卖老鼠药的小广告,空气中混杂着一阵潮湿的霉味。 在等沈渡津下班的时间里,盛闵行曾饶有兴致的观察过这些小广告,他猜测沈渡津会不会也将他的号码藏在这些纷杂的广告贴上。 但沈渡津还没有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 沈渡津的家一层共有八户,上了楼梯还有一段长长的走廊要走,走到尽头的那扇门里面才属于沈渡津的世界。 走廊里的灯坏了有小半年了,老小区没有物业,业主也没有愿意出钱修的,坏掉的灯泡就一直被搁置下来。沈渡津走惯了倒是觉得没什么,不过就是他挺怕黑,还是寻思着什么时候得空了把灯泡换一下。 虽然他不是业主没有这项义务,但也算是好事一桩。 他视力比一般人要好,这是多年的训练所得,毫不夸张的说,过去他在训练赛级犬的时候能看清狗在快速奔跑状态下的每一根狗毛。不过他一直很痛恨这双眼睛罢了。 但这双眼睛在此时此刻派上了大用场。 走廊尽头有一点火星子在闪,时而微弱时而强烈。他交友圈不广,正常的朋友也不会专门挑着凌晨三四点的时候来找他。 黑暗的尽头不是他家,是等候他多时的血盆大口。 沈渡津不禁回想起过去看过的入室抢劫杀人报道,有些凶手十分猖狂,故意让受害人看见自己再将其杀害。他停下脚步,从裤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刀,随后尽量保持平静,一步接一步的挪过去。 那点火光好像留意到这边的动静,动了动。 走廊里回荡着不大不小的脚步声,是火光的主人在朝着自己走来。 虽然沈渡津经常都在跟他的心理医生抱怨不想继续活着,但也不是死在这种情况下。 在距离火光还有大约两米的时候,他不管不顾的冲上去,抬脚就是一踹,那人却反应敏捷,在腿风扫过即将落到他身上的时候一把抓住沈渡津的腿,紧接着沈渡津的小刀就派上了用场,他手起刀落—— 落在了地上,“啪嗒”一声脆响。 沈渡津双手被完完全全钳制着,动弹不得,整个人向前弓成虾米状,他用尽全力右手才卡在裤袋里的手机。 然后一瞬间,如同天光大作,整个世界都明亮了,沈渡津还保留着强光带来的一瞬间失明和扭打产生的眩晕。 沈渡津后知后觉的认出了“凶手”。 盛闵行在他眼里并没有比歹徒好到哪去。 他无暇顾及掉落在一旁的小刀,只是奋力挣脱牵制后向前一大步,瞬间与盛闵行拉开一米宽的距离。在动作的同时他已经彻底恢复平静,一点都不像刚受过大惊吓的人。 “盛先生说会再过来,我以为是会再去夜幸”,他嗤笑一声,“没想到直接就到我家门口了啊。” 说完他有些嫌恶地将被盛闵行抓过的手腕放在衣角处狠蹭了几下。 盛闵行无比感恩自己曾经学过十几年的散打,即便现在工作忙不练了也还留着当年的功底。 他不禁有点佩服沈渡津的定力,弹指间能做到心如止水,古井无波。 “沈先生见到我似乎并不惊喜?” 沈渡津没理他,兀自说道:“盛先生别看这小区破,走廊楼道里是有烟雾报警器的,您大半夜在这儿抽烟是想做些什么?” 盛闵行闻言非常绅士的将那支即将燃尽的香烟掐灭。 小沈或者沈先生,都不过只是一个称呼,他本意是为了讨沈渡津欢心才这么说。 自视清高的人,往往都在乎别人的眼光。 “‘沈先生’消受不起,叫我‘小沈’就行。” 沈渡津并不想与盛闵行产生过多夜幸以外的联系,如果可以,尽量是连称呼都不要越界。 他又想起了些什么,“无所谓惊不惊喜,我说过我没有被包养的意愿。” 盛闵行无奈笑笑,掩下眼里的些许不屑,通过沈渡津疏离的动作与言辞,他仍旧觉得沈渡津是在玩欲擒故纵的老套路。 第12章 他温声反驳道:“我与他们不一样,离开了夜幸你就不再是小沈,而是沈先生。所以我没叫错。” 明明就是混蛋一个,说出的话却给人一种正人君子的错觉。 沈渡津没再与他在称呼上面多做纠缠,他只想让盛闵行赶紧离开。 他说:“半夜守在别人家门口,盛先生做人,未免太没有边界感了……” 话还没说完便被一把截住,“别盛先生盛先生的叫,不大好听,郑重介绍一下,我叫盛闵行,你可以……”盛闵行略加思索,“叫我阿行。” 盛闵行不介意顶着与齐度同一张脸的人和齐度一样,叫他“阿行”。 沈渡津当然早就知道他的名字,从那张黑底烫金的名片上。 他顿生一股恶寒,直截了当道:“我不止一次表明过立场,我并不想与盛先生您有任何联系。” “您调查我的住址并且凌晨四点出现在我家门口,我完全可以立刻举报您侵犯公民隐私权。” 沈渡津一直都是随遇而安的性格,唯独在与齐度有关的事情上他退让不了。 仔细想想盛闵行其实并没有什么很能让他在意和讨厌的地方,只是一个纸醉金迷的烂人而已,根本上还是这个人认识齐度。 沈渡津厌恶过去的自己。 “好啊”,盛闵行不大在意的耸耸肩,“不过到底是谁先侵犯谁的隐私权就不一定了。” 他从怀里拿出那张地图,轻轻一甩,上面的笔迹有部分被雨水晕染,但不妨碍它们指向最终终点。 他注意到沈渡津脸上的不虞神色,轻飘飘弹出两个字:“证据。” “要怪只能怪你自己了,不愿意多走两个地方,整条路都是让我抓到你的证据。” 局势瞬间扭转。 沈渡津不说话。 他又补刀一句:“但凡你多去两个地方,我也不会那么笃定就是你。” 沈渡津眉头一下子绷紧,怕惊扰邻居休息特意压低声音道:“既然盛先生知道是我做的,那也不用特地到我家门口堵我吧?直接让我进局子里蹲几天不是更解气吗?” 盛闵行听着这声音觉得像是咬牙切齿发出来的,莫名觉得有些有趣,他说:“最解气的不是这种方式……” 最解气的是,你愿意被我包。后面这句盛闵行没说,他也有点怕这人一怒之下直接把他赶走,废话都不带多说的。 对待这种人不能操之过急,装也要装到位才行。 沈渡津不想再与盛闵行玩什么文字游戏,他白天在雇主家训犬,晚上又在夜幸当侍应生,一天二十四小时几乎连轴转,累得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刚刚又被盛闵行来这么一出,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 他只想赶紧进门,随便躺倒在哪个地方都好,沙发也行地板也可以,总归是属于他私人的东西,能让他放松且安心。 他想赶盛闵行走,但看那人的样子似乎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可他究竟能有什么目的,或者说,他沈渡津身上有什么十分吸引盛闵行的地方?要钱没有要色也未必有,穷鬼一个,工作一天脸色比鬼都差。说包养,不过也就是将自己当做齐度的替身而已。 在沈渡津印象里,齐度从来没有什么关系特别好的朋友或者爱慕者。 不管从哪方面都说不通盛闵行穷追不舍的理由。 他看了一眼手机时间,“盛先生还是请回吧,凌晨四点多了,明早八点我还要出门上班,想必您也一样。”说完他发现有什么不对,歪歪头改口道:“说错了,我一定如此,您却未必。” 沈渡津想,盛闵行这类人一向不懂得何为人间疾苦,看到劳动人民没有休息日的工作或许还会发出“为什么不找一份轻松的工作”这样类似于“何不食肉糜”这样愚蠢的疑问。 不过不能全怪他们,说到底他们也只是含着金汤匙出生,金枝玉叶的长大而已。 盛闵行近乎叹息的开口道:“你真的应该好好考虑我说的话。” 被人养着就不用起早贪黑工作,只需要考虑雇主的衣食起居,多好。 沈渡津脸更黑了。 果然,盛闵行并不会懂。 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沈渡津很少跟人生气,认为和气能够生财。他十八岁以后将生气这种情绪外露更是十分少见的情况,气急了也不怎么会说粗话,所以憋到头也只是一句。 “靠,给我滚。” 盛闵行的确听他的话滚了,只不过是向着他所在的方向滚过来,一直把他逼到自家门口,退无可退。 第7章 我不想再说第二次了 防盗门被沈渡津撞出“哐”的一声闷响,他后悔刚才没将那把弹簧刀捡起来,这才造就了现在这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 盛闵行还没停下,沈渡津要比他矮半个头,他慢慢弯下腰,像草原上的狼王即将要享受独属于他的新鲜内脏一般盯着沈渡津,要把这张像极了齐度长大后的脸刻进血肉里,钉入骨髓中。 沈渡津冷汗涔涔,他不明白盛闵行怎么就被自己一句话激成这样,一面又嘲讽盛闵行不经激。但眼下人为刀俎他为鱼肉,他头紧贴着防盗门,身体缓缓向下蹲,直到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盛闵行并非是偏激的人。生意场上他从来游刃有余处事妥当,对于公事他极少有不耐烦的时候,就算不耐烦了也是面上掩饰得很好,不漏一点端倪。 第13章 但他的确是被沈渡津激到了。 他与齐度共同就读的那所学校是贵族学校,有小学部和初中部。那时候他刚转学,经常被初中部的学生欺负,在转学后的第二周他就认识了齐度。 贵族学校里会有不缺钱的坏学生,总有不带任何目的单纯坏人。那次他是被初中部的混混逼到了墙角处的垃圾堆前,混混要收保护费,他当然不肯给,过去的那一周里他曾经妥协过两次,事不过三,所以第三次他不可能再给。可他势单力薄,根本打不过那群人。 像所有英雄救美的电视剧情节男主救了女主一样,他与齐度的相遇并不是一个独特的开头。齐度像从天而降一般,一下降落在他的世界里,和他一起共同击退了那群混混。 最后一个混混捂着头被打跑的时候,盛闵行被绊倒在垃圾堆里。 从他的视角除了满世界臭气熏天的垃圾以外,他只看到齐度背对着他站得笔直,见人跑了还不解气,随手从垃圾堆里抄起一个空饮料瓶朝着那人逃跑的方向扔过去,恨恨的从嘴里冒出一句,“靠,给我滚。” 这种事回忆起来着实幼稚又好笑,可那的确是盛闵行在那所贵族学校里生存下来的奠基石。 事后盛闵行问齐度是初几的学生,他本以为齐度这么有底气地冲上来大概会与那些混混们同级或者比他们高个几级,可齐度告诉他的事实就是——他比盛闵行还要低一级。 纵使再怎么不甘心被小学弟救了一回,盛闵行也是打心眼里崇拜感激齐度。 还有他练散打,也是因为齐度嘲笑他弱,随便刮阵七八级的大风就能把他吹走,他不服气,散打一练就是十年。 齐度今年应该二十八岁了,他记得沈渡津说过自己今年也是二十八岁。又是个不大不小的巧合,同岁又与对方长得一般无二,不知道会是世界上多少亿万分之一的概率。 不知是不是沈渡津眼里的惊恐溢出来刺激到了他,他猛然从回忆中惊醒过来。几乎是清醒的一瞬间沈渡津的拳头就已经落到了他身上。 他吃痛一下子退开并下意识对着沈渡津的右颧骨来了一拳。 沈渡津无处可退,结结实实挨上了这一拳。他打盛闵行那拳只是想起到一个警醒的作用,结果反倒被盛闵行用十成十的力气回报了一番。 窗外云开见月,暗淡的月光透过沾满灰尘的玻璃窗照进走廊里,恰好打在沈渡津身上和他面前的一小块空地上。 他整张脸都埋进腿里,看不清什么表情,明明放在人堆里身高还算出众的人一下子缩成了一个球。盛闵行下意识想道歉,他一下子情绪上头,骨子里的本能替他做出了防御,伤到了他正打算收入囊中的人。 但他突然不知该如何开口。 沈渡津似乎伤得很重,不像是被打了一拳,更像是被捅了一刀。他用一种在夜幸送客时的口吻道:“盛先生还是请离开吧,雨夜路滑,请您注意安全。” 他的声音从下方传来,脸被压在腿间所以连带声音也闷闷的,带着一股很浓重的疲倦,“我不想说第二次了。” 盛闵行那句抱歉最终卡在嗓子眼没发出来。 他不冲动也不易怒,但其实今天在来到这个破小区之前他都没想好自己过来的原因,是因为他要给沈渡津教训?不是。是急切想说服沈渡津被自己包?也不是。 他本来就是准备放长线钓大鱼的,这种上门把人堵在家门口强迫人的事他不大干得出来。他更想要的是沈渡津自己心甘情愿。 皮鞋底敲击在水泥地面上发出有规律的响声,盛闵行走了。沈渡津费力将头抬起来,眼前是光影交错,现实与虚幻相叠。 盛闵行刚走出去两步,他不敢贸然开门,他不知道盛闵行会不会做出更多疯狂的举动,比如突然转身尾随他进入室内。 果然他的猜测是正确的,盛闵行在下一秒又转身回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他才放松没多久的肌肉再次绷紧。 盛闵行问他:“你为什么会有随身带刀的习惯?” 沈渡津眼前恢复了些许清明,他笑了,笑容和颧骨旁的淤青一样刺眼:“带把弹簧刀自我防卫不犯法吧?” “对不起。”黑暗中盛闵行的声音沉沉响起。 沈渡津不作声。 不知安静了多久,沈渡津才开口:“盛先生说笑了,像我们这种人,哪里值得您放低姿态道歉呢。” 他的声音回荡在楼道里,然而盛闵行早已走远,一点尾音都没听见。 明明连名带姓的叫着“盛先生”,可是声音呢喃,不知是说给他自己听还是说给别人听的。 确认盛闵行不会再回来,沈渡津终于扶着墙站起来,他捡起那把冰冷的弹簧刀,摸出钥匙开锁进了门。屋内陈设简单整洁,雪白的墙壁与冷调的灯光相互辉映,显得有些清冷。他爱干净,在搬进来之前将老化发霉的墙面重新粉刷了一遍。 这里一切布置都是他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可他现在却在思考要不要重新找个房子搬走。盛闵行过于难缠,先是在步行街抓着他不放,后是在夜幸里提出要包养他,现在又在半夜蹲守在他家门口。种种无异于跟踪偷窥狂的行为着实令人发指。 但想法总会被残忍现实打倒。现实就是,他没钱,甚至到了要欠一屁股债的地步。 这个地段的房子月租均价在1000左右,他花了两个月时间才找到如今这间只要750的。两室一厅再配个小阳台,不管放到云城哪个地方都找不到比这实惠的了。 第14章 沈渡津粗略冲了个澡,他本意是想着趁七点半之前抓紧时间睡一觉,却不知道是因为水温的刺激还是盛闵行刚才闹过的那一出,从浴室里出来后他毫无困意,甚至可以说十分清醒。 距离天亮还有两个多小时,他无事可做,便趁着夜色到阳台里修剪花枝。沈渡津爱花,虽然没钱但也把小阳台用廉价的花草打造成了一个小花园。 他住的地方周围一片都是老小区,对面的老小区最近被征收成功了,拆建施工烟尘滚滚,从那开始他家就很容易染上灰尘。修完花草才过了半个多小时,于是他将家里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遍,确保连窗玻璃都干净得能当镜子使用的时候,他终于停了下来。 伴着洗衣机工作的声音他终于闭眼睡去,但在二十分钟过后被噩梦惊醒。彼时洗衣机还在为换下来的床单被套工作,窗外的第一抹朝阳刚刚射进来,打在沙发的一角上。 七点半,这个点是正常的起床时间,沈渡津想还该做点什么。 他耐心在地毯上瘫坐到七点四十五,然后拨通了雇主的电话。他表示想请今天一天的假,原因是身体不舒服,并表示可以扣除这天的工资。 雇主是个年轻女人,仔细嘱咐过沈渡津多注意休息后便准备挂断,可这时电话那头的小拉像是能听懂人话似的,一个劲的叫,似乎是知道沈渡津今天不能去找他了。 它声音带着呜咽叫得可怜,沈渡津有些于心不忍,可他今天的确是有更加重要的事。 他不止一次的觉得训犬师其实是个十分残忍的职业,作为训犬师的人需要让受训犬信任他,但却不能让受训犬将自己当做全部。可对于狗来说,信任与全部的概念永远难以厘清。 训犬师终有一天会离开,离开时对受训犬进行脱敏的过程极其漫长又痛苦。 沈渡津挂断电话,从充满皂角香气的衣柜里翻出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换上,简单收拾了下便出了门。 十分钟过后,他顺利到达云大第一附属医院。不过这次他没走进回春楼,而是右拐进了回春楼对面的那一栋。 他行云流水的走完一整套流程,再次静坐下来。 闻着医院特有的刺鼻消毒水气味,沈渡津感觉到一丝诡异的心安。人一旦冷静下来本就疲态的身体机能就会逐渐罢工,通宵的副作用在此刻达到顶峰,他昏昏沉沉,在不长不短的等待时间里想到很多混沌缥缈的东西。 那些景象光怪陆离,有他作为齐度年少时见过的父亲的模样,有他第一次训犬的情景,还有带着赛级犬出国比赛。 这些记忆说不上美好,甚至是十分血腥残暴的,他平常最不愿意想起来,却在梦里以最原本的方式不加修饰的一遍遍强调。 突然世界黑白颠倒,一切都沉入无法流转的夜。他被关在只有四平米的空间里,无窗无门,只有一条项圈锈迹斑斑的狼狗虎视眈眈地望着他流口水。前一秒他被人夸赞天才早成,老天爷赏饭吃,画面一转就变成了他被人构陷,遭人谩骂,永远失去训练赛级犬的资格。 所有人都拍手叫好,因为他留不住曾经的盛名。 第8章 他叫我齐度 【杨牧医生的15号患者,杨牧医生的15号患者,请到309诊室就诊】 冰冷的电子播报音响起,将沈渡津从充满苦厄的漩涡中拖了回来。他像踏入了一条虚无的河,没有实质的水淹没鼻腔却窒息得很,身上一层一层的冒着冷汗,身侧微微颤抖的手表明他此时精神状态并不良好。 就诊前填好的表散落一地,他狼狈的弯腰将其拢作一团,强撑着走进了诊室。 诊室里坐在桌后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就是沈渡津的心理医生杨牧,他周身气场温和,像是要与窗外暖阳融为一体,光是坐在那里就已经足够赏心悦目。 沈渡津有抑郁症,两年前才从重度转为中度,然后一直延续至今。抑郁症这类心理疾病无法根治,患者能做到最好的程度就是与病共存。 杨牧是见证沈渡津病情发展全过程的人。 心理医生不能与患者产生除了病情沟通以外的其他情感关系。杨牧将他与沈渡津之间的关系划分得很开,平常沈渡津不作为患者时,他们是能够出去喝酒谈心的朋友,到了就诊时他便能迅速回归到医者的位置,不带一点个人情感地为沈渡津解决问题。 第一眼看见沈渡津时他着实有些惊讶,这人脸色形如枯槁,额前的碎发混合着汗水黏腻的贴在脸上,浑身上下都是过度透支的模样。 “你看起来状态不佳。” 沈渡津没接话。 杨牧接过他递来的评测表,随口又扯起个话题,“你上次过来是两个月前。” 大量出汗使沈渡津感到口渴,他不自觉的舔舔嘴唇,声音透着浓浓的苍白:“没时间,我要上班。” “那今天怎么有时间了?” 他嗫嚅了几下,欲言又止,“……实在受不了了。” 杨牧停下手中翻动纸张的动作,抬眼望着沈渡津:“说来听听。” 来之前沈渡津就已经做好将满腹心事尽数托出的准备,但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时他又产生了巨大的怯懦。 “我遇到一个人。”他思索再三,决定从遇见盛闵行这里开始说起。 “什么时候?” 杨牧拿起了笔,开始扮演起倾听者的角色,他刻意不去注视沈渡津的眼睛,这样能够降低患者的戒备心。 第15章 “大概一周以前,在医院北边500米的那条步行街那儿。” “他做了什么事让你印象深刻?” “……他叫我齐度。” 杨牧的笔尖顿住了一瞬,在光洁的纸面上留下了一滴刺眼的墨色。 沈渡津曾用名齐度,这是他在第三次接诊沈渡津时知晓的,至于改名的初衷沈渡津始终不愿意多说,只言片语中杨牧只能猜到是因为他的父亲齐德。 沈渡津继续道:“他想包养我。”他将头埋得很低,声音也不大清楚,不知是因为声波传播的角度问题还是因为他本身音量就十分小。 “你答应他了?” “当然没有。” 杨牧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 “你喜欢他?”他问了一个有些唐突的问题,就像一条正在缓慢行进的路突然开出一个侧枝。 “不可能。”沈渡津反应迅速。 “我只是猜不透他的意图,他像是想让我重新成为齐度,又像是想让我作为齐度的替身待在他身边,这多可笑是不是。”他边说边扯着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我昨晚彻夜失眠,导火索是他凌晨时在家门口堵我。”沈渡津说完便像是被抽干了体内仅存的一点力气,双手拢住头部呈保护状趴在桌上。 他苦于被齐度的故人纠缠,又苦于自己无法挣脱出那股名为齐度的漩涡。 在沈渡津的意识里,他已经与曾经的齐度毫无瓜葛,从前杨牧不会强迫沈渡津与齐度融为一体,他更乐于采用能使沈渡津敞开心扉的方式——齐度是齐度,沈渡津是沈渡津。 而今天不行了,他即将问出口的问题终究证明他们本就是一个人。 “既然他认识齐度,那你呢?你不记得他吗?”这话乍一听像病句,却是杨牧能想到的最委婉的表达方式。 良久沈渡津终于从痛苦中稍微挣扎出来,他很认真地回忆着,最终还是无果:“……我想不起来了。” 沈渡津的失忆并不是毫无来由。他的重度抑郁是经年累月的积累而造就出来的爆发点。那段昏暗无光、生不如死的日子里他只有将自己与齐度完全割裂才能找到生存的平衡点。 再加之,在他患病之际正好有一种完全针对抑郁症治疗的新药研发上市,他是最早使用新药的那批人之一。新药疗效好,副作用也大,用药者会出现不同程度的记忆缺失现象。 沈渡津出现的记忆丢失现象尤其严重,以二十四岁为节点,越久远的记忆便缺失越严重。这个药似乎是偏爱他的童年记忆,进入训犬师机构前经历过的事情都模糊得不成片段。 他总用齐度没朋友也不懂感情麻痹自己,事实却是他缺失了那段对于齐度来说很重要的记忆而已。 “你依旧对那些记忆没有印象吗?” 沈渡津摇摇头,由于个人体质差异,有的人在停药之后记忆自然恢复,而有人则需要漫长的药物作用消除时间,时长说不准,极有可能是一辈子都不会再想起来。沈渡津明显是后者。 杨牧再次将不知解释过多少次的失忆理由拿出来说:“你要知道,当时你选用的新药会对你的记忆进行无差别攻击,不管是美好还是糟糕的回忆,都有被它抹掉的可能。” 沈渡津自嘲地笑道:“那我还真是不幸运,被抹掉的都是些可能还不错的记忆,我父亲对我做过的那些事却还是一清二楚。” “所以人要活在当下,对现在的你来说那些失去的记忆就如同昙花一现,但你往后的人生里还能看很多次昙花盛开。” 杨牧终于注意到沈渡津缺水发皱的嘴唇,走到饮水机前贴心的为他接了杯温开水,“不用执着于那些不好的,那本就是不该留下的。” 沈渡津接过一次性杯抿了一口,异常纠结又执着道:“我永远都忘不了。” 他不可能忘记齐德在他十四岁那年近乎绑架似的将他带走,将他关入禁闭室里逼他屈服,不能忘记齐德完全背离人类道德的训犬理论。那些往事就像恶刺一样,沿骨而上,附骨而行,扎进血肉里。 杨牧:“那个人你打算怎么办?” 一次性塑料杯被沈渡津捏得变了形,发出细碎的响声,他艰难地开口:“我不知道。” 训犬师机构里有私人教师一对一上课,他从来没接触过正常环境里的中学生活,也没有过那些年少懵懂而生的爱意,更没有爱慕者让他实践如何拒绝别人。因此面对突然闯进生活中的齐度的故人,他的第一反应是惊恐和逃避,缓过神来后又不知该如何应对。 他并不擅长规划自己的人生,从前是被迫决定人生走向,等到决定权回到自己手里时,他反而什么都不会啦了。要是硬要找出一个值得活着的理由,那就是让沈慧和沈俞过得更好。 沈渡津的“不知道”突然摁下了沟通的暂停键,诊室里突然陷入一片安静当中,只有墙上的挂钟有节奏的走着秒。 杨牧思考良久:“这样吧,换个角度思考,其实顺其自然就很好,你不需要给予他过多的关注度,坚持你的立场,他会很快就淡忘你的存在。” “毕竟他现在百般纠缠,或许只是在见到你以后激起了他内心深处对于齐度的记忆而已,等到他的兴奋降到阈值以下,一切就会回到正轨。” 沈渡津病情并不稳定,杨牧思来想去也只是让他保持现有状态而已,过多的折腾反倒会适得其反。 第16章 沈渡津低着头,他对不熟悉的事物天然的警惕心比平常人高,明明就诊时坐的椅子有很舒服的靠背,可他偏偏就是正襟危坐。他咬着嘴唇上的死皮,很认真的思考着“以不变应万变”的可行性。 半晌后他才点点头:“知道了。”今天他来找杨牧并非是想让他提出具有建设性的建议,而是他急切的需要一个发泄的途径。 第9章 不要变成这样 沈渡津离开医院前想去回春楼找沈慧,但下一秒又亲自否决了这个想法,沈慧不知道他请假看病的事,见到他估计又会有许多问题要他回答。 于是他出了诊室后便径直离开医院,早上十点半,外面日头正盛,面对难得的空闲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向雇主请了一整天假,除了回家无处可去。可回家也无事可做,困顿之后异常清醒,脑子里像有一条绷紧的线时刻扯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令他无法彻底安定下来。 他犹如没有自主意识的傀儡般在街上游走,将近正午时才生出回家的念头。然而回家并不顺利,或者说是他真正体验了一回什么叫做有事找上门。 彼时他刚到家门口掏出钥匙,在钥匙插进门锁前一通电话打进了他手机,走廊里瞬间回荡起一串带着杂音的铃声。 这台手机被沈渡津买来时便是二手机,不知是不是这台手机曾经进过水将喇叭泡坏了,从它到沈渡津手上时便只能发出沉闷的带有杂音的铃声。 后来他也不小心摔过几次,屏幕已经呈现雪花状,他还是一直都舍不得换新的。只是一个通讯辅助工具而已,能用就行。 电话是钟期打来的,钟期在夜幸和他关系不错,但交流也仅限于在工作场所,平常他们基本上是不会聊天的,这个点他打来电话就更是反常。 沈渡津刚按下接听键,钟期明显惊慌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沈哥,你有空吗……” 沈渡津眼皮一跳,他预感接下来钟期要说的事不简单。他和钟期几乎是同一时间进的夜幸,夜幸排斥新人的现象比较严重,他和钟期自然而然就成了抱团取暖的对象。 一开始是钟期先找上的他,他比钟期大个几岁,不容易被人揉扁搓圆,钟期便把他当靠山叫他“沈哥”。后来沈渡津实在不习惯别人管他叫哥,就让钟期改叫他“小沈”。 现在再次叫回“沈哥”,必定是出事了。 沈渡津将钥匙放回衣袋,他还没真正到家,于是说:“在外面,怎么了?” 对钟期来说,此时沈渡津透着清冷的声音不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而是强心剂,他强忍着哽咽将事情经过大致讲了一遍。 沈渡津越听眉皱得越紧,他对钟期的过往毫无所知,唯一了解的就是钟期是个找不到工作迫不得已到夜幸做侍应生的穷苦大学生。 但现在钟期告诉他,自己曾经被包养过,并且前金主再次找上了门来。在沈渡津眼里,钟期一直都是心思单纯不谙世事的,现在知道真相未免使他三观有些碎裂。 钟期忍不住哭声:“就是这样,不知是他哪个朋友在夜幸看到了我,他昨晚终于查到我的新地址,追到我家里来……把我家弄得一片狼藉。” 看来昨晚谁都不太平,沈渡津不免想起昨晚在他家门口蹲守的人,心脏像被一只大力的手紧紧攥着,并不致死却也难以活命。 “你在哪里?” 钟期有些惊魂未定,像是害怕隔墙有耳,他小声告诉沈渡津:“……我在家。” “你先别慌,收拾几件衣服,一点钟我在春塘步行街的咖啡馆等你,先到我家避避几天风头。” “好。”钟期声音颤抖着,情绪似乎要通过这条网线将沈渡津传染。 中午一点整,沈渡津准时走进咖啡馆,钟期早已经在这里等他很久。 钟期的脸色看起来没比他好多少,在他刚走进去的时候就用一种看救世主的虔诚目光盯着他,令他有些无所适从。 钟期咬着嘴唇不敢看他,小声道:“沈哥……” 沈渡津看了眼菜单,咖啡馆里出售的都是些甜品,不饱腹并且还贵,对他来说一杯美式都算是奢侈品。 他叹了叹气:“你是要继续留在这里还是跟我去吃饭?” “当然是跟你走!”钟期一下子激动地站起来,在收到沈渡津冷冷的眼神后自觉失态,又把头低下去。 虽然对于在工作场所结识的同事朋友没有必要袒露所有事情,但沈渡津还是为钟期瞒着他这么大一件事感到憋闷。从走进来开始到现在相处模式都怪怪的,他没过多的言语,留下一句“走吧”便扭头出了咖啡馆。 钟期今天的打扮类似于躲避狗仔追踪的娱乐明星,通体一身黑,沈渡津知道他在害怕什么,也没多言。 快要到家的时候,他在小区门口的便利店里买了两包泡面,午饭就准备烧水煮一锅泡面解决。 出于对陌生环境的好奇,刚到这个老小区时钟期便开始打量周围环境,他似乎是不能想象沈渡津平常就住在这样的地方。 沈渡津看出他的迟疑,没什么感情的说道:“如果觉得环境不怎么满意,你可以找别家。” 钟期当然没这个意思,疯狂道歉解释后他悻悻地跟在沈渡津后面,一直到走进家门。 进了家门口沈渡津也不说话,钟期看着沈渡津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走到他身后无比艰难地开口:“沈哥……你是生我气了吗?” 第17章 沈渡津:“你还是叫小沈吧。” “我不,你今天帮了我就是我哥。沈哥要是觉得不好听的话我叫哥也可以。” 沈渡津抹了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虚汗,“还是沈哥吧。” 钟期欢快道:“好!” “你是不是觉得我会看不起你?”沈渡津突然发问。 钟期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声音比刚才小了好几度:“不是……” 他继续追问:“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没必要,因为已经翻篇了。”钟期有些哽咽道,“只是他玩够了其他的突然又觉得我有意思。” 沈渡津突然就与钟期产生共鸣,钟期的行为无可厚非,甚至他的行为与钟期本质上是一样的,他不愿意承认齐度曾经存在过,心里也觉得永远翻篇,但还是一次又一次被人揭开旧伤疤撒盐。 其实他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头脑发热就把钟期带了回来,他没有金刚钻,并不一定要揽这个瓷器活。明明已经自顾不暇,但还是将这个烫手山芋带回了家。 现在他好像知道了,因为钟期和他一样,都是走在悬崖边的人。 盛闵行与钟期的前金主也是一类人,追求新鲜感,不顾他人死活。 或许的确就如杨牧所言,等新鲜劲过了,盛闵行就不会再找上门,甚至还会觉得觉得自己曾经的行为无比愚蠢。 找钟期麻烦的人也一样。 吃饭的时候钟期坐在沈渡津对面,动作一起一落之间钟期的锁骨以下不时暴露在他眼前,沈渡津后知后觉,或许钟期所说的前金主大闹一番,针对的不仅仅是那些死物,还有人。 再一看钟期,表面上虽然已经像没事人一样,但皮囊底下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与苍白。 纵使是朋友蒙难,沈渡津还是不可遏止地产生一些带有利己目的的想法。 ——看到没有,这就是被包养的下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毫无尊严可言,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真正意义上的有生命力的玩具。 ——所以你千万要守住底线,不要被有心之人玩弄。 *** 盛闵行离开沈渡津家时有些近乎于狼狈逃跑,他不明白慌张的来源,大概只是因为他看不得那张长得像齐度的脸上露出脆弱的神情。 果然夜晚做出的所有决定都是冲动之下的产物,盛闵行这种在商界摸爬滚打多年的人偶尔也会被冲动支配,他愿意把今晚发生的小小误会归咎于他并未思虑周全而沈渡津又太不识好歹。 他想,他是该好好思考一下怎么让沈渡津心甘情愿地被他包养了。 盛闵行不会和每一任固定伴侣谈感情,从前不会,现在对象是沈渡津也不会。 这人吃软不吃硬,比那些软硬皆吃的多了一分新鲜感和征服欲。 暂且不管沈渡津是真纯还是装纯扮清高,他冥冥中觉得,沈渡津这样的人是会想谈一场恋爱的。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能陪沈渡津谈场恋爱呢? 谈恋爱而已,又不是谈感情。他本就是个卑劣的人,与被包养的替身谈恋爱也没什么不可以。 他让陈瀚从养殖户手里搞来两条刚满三个月的藏獒,送到了他在云城郊区置办的一套私宅,再给沈渡津的工作邮箱发送了雇佣邀请。 沈渡津是自立门户的训犬师,并未加入任何训犬机构或公司,盛闵行起初怀疑过沈渡津不在别处挂名的原因,但想想便也释然。 说不定沈渡津就是心高气傲,非要单飞独干呢。 毫无疑问,他自认为放低姿态的邀请在一周后被驳回。 沈渡津给出的驳回原因是: 【盛先生的藏獒已经满三个月,而我已经与下一位雇主签好了合同,并且目前这份合约还有三个月到期。 盛先生只能排到一年以后,那时您的藏獒已经是成年狗,不易驯服,与其执意与我签约不如趁着狗还小另找别家。】 盛闵行看着这封十分钟前刚刚送达的邮件怔愣了一瞬,随即笑意在脸上漾开。 一口一个盛先生,原来沈渡津知道这是他的邮件。 拒绝得有理有据,让他挑不出一点毛病,但说白了就是不愿意呗。 其实沈渡津在收到邮件时并没有反应过来是盛闵行下的套,他甚至已经把“见面详谈”这几个字打在了输入栏里。 然后他划到页面的最底下,发现还附带了一个视频。出于对两只小藏獒的好奇沈渡津点开了视频。 不看不要紧,一看才发现,拍摄视频的人一手拿着手机,另一手在抚摸尚未长出獠牙的小藏獒,入镜的手上带着一只zenith的defy系列腕表。 好巧不巧,那晚在夜幸盛闵行给他递名片时,手上正好带了只一模一样的。 那个递名片的行为太过让人愤恨,连带着那只手都能被他记上很久。 他很少撒谎,但却在回给盛闵行的邮件里谎称要请他训犬的人从街头排到了街尾。他想,礼尚往来,既然盛闵行不是什么好人,那他也不必当个君子。 钟期从那天被沈渡津带回家以后就算是定居在这儿了,他不敢再出门上班,每天就躲在房间里惶惶度日。他精神状态似乎也不是太好,手机日常处于关机状态,沈渡津接个电话他都会担心害怕很久。 沈渡津每见他一次脑子里就有个声音提醒自己一次:千万不要变成这样。 第18章 第10章 你想要? 事实上,钟期每天的担惊受怕明显是多余的。 他的遭遇和盛闵行的那封邮件就像是沈渡津平静生活中的一点小波澜而已,波澜过去后海面便再次平静。钟期没有再被他的前任金主找上门,而沈渡津那封回信以后也再没有下文。 钟期跟夜幸经理请了长期病假,不过这种病假在夜幸这样的地方等同于辞职。他是本季度普通区的侍应生,夜场从来不缺年轻貌美的人,没过几天就会有新人顶替上他的位置。 沈渡津跟钟期不一样。钟期的前金主似乎在提出解除合约时给了不少补偿,即便他整天躺在家里什么都不做也能撑个三五年。而沈渡津不可以,他还有沈慧和沈俞要养,他没有请假的权利,训犬师与侍应生的工作,缺一不可。 他处事不能说圆滑,但至少是不露锋芒,算是能在夜幸这种群狼环伺的地方活下去。 盛闵行转了性,几乎隔三差五就跑到夜幸寻欢作乐,有时不需要人请他自己也主动过来,把那群公子哥富二代们看得一愣一愣的。 但盛总有钱有势,财大气粗,来了还能帮忙结账,他们也没什么好说的,百般乐意还来不及呢。 昔日从不踏入这种“不入流”地方的盛总如今成了夜幸的常客,不少侍应生都看他脸熟了,见他身边没个固定的伴侣,胆子大的就偷偷上前试探,只有沈渡津不以为动。 还不是时候。盛闵行想,他还没有得到那个让沈渡津动摇的契机。 一个月后某个深夜。 这是盛闵行这周第四次来夜幸。他一坐下便顺手摁下了呼叫键,不多时沈渡津收到指令进了包间。 盛闵行每晚都会找沈渡津点酒,虽然已经没有第一次出手阔绰,但只要盛闵行过来他都能赚不少。 对于这种带有目的性的行为沈渡津已经没有太大的波澜起伏,依旧坚持己见:盛闵行只是对于见到和齐度长得像的人新鲜感还没有过去,只要他毫无表示,长此以往盛闵行肯定会放弃。 长情的人肯定会有,但这样的人绝对不包括盛闵行。 盛闵行带着几分慵懒,开口道:“还是老规矩,你懂的。” 沈渡津并不太想懂,但还是乖顺地得了指令离开包间。 走到走廊转角处的时候,沈渡津低着头在夜幸的点单软件上做着记录,一不留神撞上一个人。他出声道歉,余光瞥到那人的下半张脸。 不知为什么,他突然就觉得那下半张脸和盛闵行有点神似。 夜幸工作的规定,侍应生不能直视客人的正脸,所以沈渡津在对着客人时永远微微低着头,作出顺从的样子。盛闵行来得勤,沈渡津每每低下头与他交流时,余光恰巧能装入那下半张脸。 那人似乎和盛闵行也不太像,盛闵行的戾气不会显露在明面上,而面前这人此时像是要手撕了他一样。那人不说话,沈渡津也不敢走,将整张脸埋在阴影里,侧身到一旁“听候发落”。棕紫色的地毯上染着一层淡黄色的光晕,长久地注视那圈黄色使得他眼睛有些失焦。 “‘孤鹰’怎么走,你知道吗?”那人开口说话了,声音带着一股冰坨子的味道。 沈渡津也是在vip区摸爬滚打了将近一个月才了解到一个事,那群公子哥似乎都有点什么洁癖,“孤鹰”常年被他们包下,也就是说除了他们,这个包间没人能用。 沈渡津曾经嗤道,明明换人一个比一个勤,对于地方干不干净有那么重要吗? 闻言他随即了然,面前这人必定是与盛闵行有什么关系,同一个包间还长得像,说不准是什么亲戚。 沈渡津虽说是竭力说服自己不要过度在意盛闵行,但内心深处还是有些积怨已久。他抬手给那人指引了个大致的方向便迅速离开,这是极度不符合夜幸工作规范的,但他还是忍不住这么做。 仅此一次。 包间内。 沈渡津出去后盛闵行便百无聊赖地拿起手机,邮箱里没有未读邮件,微信里也没有小红点。他熄掉屏幕,抬眼扫视一圈,他实在……是与这里有些格格不入。 他不是个喜欢寻欢作乐的人,寻找固定伴侣也只是解决生理上的需要,如今投入巨大的时间成本放低姿态“追”沈渡津,可沈渡津岿然不动,他势必要开始思考这是否是一个投入与收益对等的行为。 他也从不是个十分有耐心的人,一个月前做下的要让沈渡津心甘情愿与他“谈恋爱”的决定放在如今来说不免也是有些冲动的。 精明的商人从不做赔钱的买卖,如今他已然处于只支出不收入的境况里。是该好好考虑一下是否要及时止损还是继续大成本投入。 “缙哥怎么还没来?” 身边人的交谈打断了盛闵行的思路,他这才后知后觉想起今天复缙要过来。复缙和盛闵行他妈复玫是一家的,复家家族庞大,复缙是复老爷子年过半百时得的最后一个孩子,珍视得要命,因此也把人养得纨绔霸道。 盛闵行一向不怎么与他这个小舅来往,复家重男轻女成分很重,复玫从前在复家收到的不公平待遇太多,盛闵行连带着整个复家都不喜欢。 更何况,他自诩洁身自好,同期只找一个,而复缙不一样,真正是玩得花,能够融得进他此时此刻所处的这个圈子。他打心眼里有些鄙夷这样的人。 第19章 半年前复缙被复老爷子逼着出国进修,但如今不到半年就又杀回国来,没人摸得透他是怎么想的。但不管怎么样,这人本性不变,回国后安分不到一个月就又出来找乐子。 盛闵行想着,嘴角止不住露出一个带着嘲讽意味的笑。 复缙来了。进入包间的一瞬间目光就正巧撞上盛闵行嘴角的那抹还没来得及消失的嘲讽。 众人也注意到复缙的身影,从前便是混迹在一处的狐朋狗友,现在自然也不会因为复缙短暂的出国而产生嫌隙,身边有酒伴的没有酒伴的都纷纷招呼复缙坐到旁边。 复缙一个没搭理,抬脚便走到盛闵行旁边的空位坐下。他当然也不喜欢盛闵行这个外甥,相看两相厌,坐过来纯属为了恶心盛闵行。 盛闵行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与复缙拉开二十公分以上的距离。 复缙仿佛察觉不到,饶有兴致地开口:“听说你最近看上个小玩意儿?” 盛闵行掀起眼皮睨他一眼:“是又怎么样?你想要?” “我可没有,就是觉得你这样的小孩儿还是不会怎么把喜欢的东西搞到手,”复缙想了想,道,“浪费时间。”这是他对盛闵行这段时间所作所为的评价。 “你似乎也没好到哪儿去吧,出国前甩掉的人找回来了?”盛闵行也不恼,把头重新朝向包间门的方向,说出的话颇有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意味。 复家向来不管束复缙这方面的事,在外包几个都好,只要需要他与谁联姻的时候好好结婚就行。复缙倒也没有在外面包好几个,真正公开被包的只有那一个,其余都是露水情缘居多,而出国前他已经把那个被包的甩掉了。 如今似乎是有些余情未了,一回国便想要把云城翻个底朝天似的,就为了找那个被他亲手扔出家门口的人闹得满城风雨。 复缙听完盛闵行的话,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下去。 第11章 你的人? 复缙不好当场发作,他松松气,缓缓吐出一个字:“没。” 盛闵行无所谓道:“那准备换一个?” 复缙似乎是很享受这种压一头的感觉,他故意道:“准备的话,你看上的那个行不行?” 盛闵行心中有些异样,他下意识想拒绝,但很快他便把这种感觉归咎于得不到沈渡津的不甘心。 只是投入成本又得不到回报的不甘心而已。他说:“你随意。”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架势蔓延到包间的每一个角落。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盛闵行和复缙这是又不对付了,平常这两人不见面还好,一见面就掐。从前盛闵行不跟他们玩在一块的时候只有复缙一个,其乐融融,要不就是复缙出国了只留盛闵行一个,也还凑合。如今这两人凑在一起,说不准该怎么收场。 有人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先叫个救护车了。 沈渡津取了酒走进包间。全场似乎最有眼力见的章棱打着圆场:“酒来了,闵哥缙哥你们要不要先喝两杯,喝两杯再说。” 这两位他哪位都不敢得罪,卡在中间左右为难。包间里空调温度本来就低,低气压更是让这种冰冷刺入骨髓。 章棱手足无措,最后竟是直接朝着作为侍应生的沈渡津走去,想帮着一同开酒,这放在平常是万万不可能的。 “等等。”复缙注视着沈渡津进来的方向,章棱的身影正正遮住了那张脸,他只好侧过些头。沈渡津恰好站在包间门口的射灯底下,他这才完全看清沈渡津的样子。 是他要找的人没有错。 复缙站起身,绕过章棱走到沈渡津面前停住,确认道:“你是沈渡津?” 沈渡津早在复缙站起来时就认出了那张脸,这是刚刚在走廊上撞到的那人。他没有刻意地猜测这人是从哪里知晓他的名字,第一反应是盛闵行找来戏弄他的人。 他从善如流道:“是的,先生。” 复缙点点头,做了个自我介绍:“我叫复缙。” 盛闵行在一旁注视着沈渡津沉默不语。 复缙多情,不论知不知道沈渡津是他看上的人,只要感兴趣,或许都会下手。 眼下复缙的确对沈渡津有意思,这是他的第一反应。他想看看沈渡津接下来会做些什么,是顺杆而上还是像拒绝自己一样拒绝复缙。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似乎有点后悔刚才随口道出的那句“你随意”。 沈渡津愣了一瞬,不明白复缙突如其来的自我介绍是何用意,他正打算开口又被复缙一把打住。复缙说:“钟期应该跟你提过我。” 钟期。 沈渡津额头突地猛跳一下,思绪忽的闪回半个月前某个阴雨连绵的午后,钟期窝在沙发里再次提起那个包养过他的人,姓复。 钟期没告诉他全名,但结合那些无意中透露出的信息也不难猜,姓复、不缺钱还玩得花的,只有面前这一个。 他突然就对眼前的复缙产生一层厌恶,连带着盛闵行一起遭殃。虽然他不知道这两人什么关系,但这两人从外到内里都是黑的。 沈渡津不说话,复缙逼近一步,催促道:“说话。” “复先生想让我说什么?”沈渡津默默往后退了半步,攥紧了推车扶手。戴着白手套的手与推车扶手之间缺少摩擦力,他抓不稳扶手,刻意压制的紧张感被无限放大。 第21章 沈渡津侧头看了眼盛闵行,此时他别无他法,他扮演的角色是盛闵行的“人”,自然一切都听盛闵行的。如果时间倒流能再给予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更宁愿被复缙痛快地扇一巴掌或打一顿解气。 他实在不明白几分钟前自己到底抽的什么风,竟然相信盛闵行所说的解围是真心实意的要帮他,他刚才甚至还生出了一瞬间“盛闵行人还不错”的想法。 盛闵行一个月以来从没做过出格的事情,这或许就是他对盛闵行放低戒备的原因,这就像慢性毒药一样,经久地渗透,麻痹他的神经。 他似乎有些淡忘了盛闵行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真是愚蠢至极。 盛闵行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用眼神示意他喝。 他用力闭了闭眼,松开因咬合过紧而发酸的后槽牙,纵使有再多不情愿也乖顺地捏起那只酒杯。 没有过多言语,他也不懂如何品尝这种昂贵的酒,头一仰酒杯一抬,冰凉微涩的酒液顺着喉间流淌而下,一直下落到胃底,碳酸受热分解产生的气泡刺激胃壁,激得沈渡津皮肤上起了一层小颗粒。 多少让人有些不适。 复缙见状笑道:“盛闵行没教过你吗,香槟不能这么喝,要小口慢酌,缓慢品咽。” 这种无异于指着鼻子说“没见识”的行为多少让沈渡津感到赧然。但他只能紧攥着酒杯任由复缙取笑。 复缙骂的不仅是沈渡津,还有盛闵行。他意有所指,盛闵行不会管教情人。 盛闵行也说不清是为自己争口气还是单纯因为沈渡津被取笑,他接过沈渡津手上的杯子重新倒入小半杯酒后送回到他手上,再次搂住沈渡津,温声道:“我教你。” 指尖交触之间,沈渡津胃里的不适更加明显地放大,仿佛与盛闵行搭在他腰上的那只手连为一体,让他反胃。 他的手被盛闵行握着,手心是冰凉的杯壁,手背是盛闵行的体温。他有些抵抗这样的触碰,最终却抵不过盛闵行施加给他的力量,杯沿再次碰上唇瓣,抵住贝齿。果香与酒气在舌尖萦绕,容易让人沉沦于醉生梦死中。 这是夜场第一名酒的味道,可沈渡津一点都不喜欢。 小半杯酒硬是被盛闵行分成三次送到沈渡津口中,当最后一滴酒离开杯沿时,沈渡津终于忍不住了。他不愿意再陪盛闵行演下去,帮他解围只是空虚的漂亮话,盛闵行真正想做的并不止这么简单。 于是他将手背到身后,在暗处撤下盛闵行的手,并有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 盛闵行也觉得够了,沈渡津不是个好惹的,他必须得收着劲,逐步攻略。再者,甜头不能一次尝得太足,否则容易丧失后面的乐趣。 他顺势放开手,呈大字型仰靠在沙发上。 复缙没打算轻易放过沈渡津,盛闵行放了手,他便再次发难。反正这个包间里除了盛闵行没人会看重沈渡津,毕竟也只是一个玩物而已。 沈渡津正襟危坐,与不远处那些横七竖八的光景格格不入。 复缙重新给他续上酒,开口道:“钟期跟你说什么了?” “什么都没说。”沈渡津无视那杯淡黄色的液体,垂下眼帘盯着自己的鞋尖。 “不用不承认,他肯定跟你说过不少。但他肯定没挑重要的说,我想说点没删减过的。”复缙手里的酒杯早已变空,他举起杯底对着光看了一眼,随即放回原位。 沈渡津低着头,看起来像是在极力忍耐些什么。盛闵行觉得有趣,这副表情着实新鲜,他能观赏很久。 复缙也不理他,自顾自地说道:“从哪里说起呢?从他偷偷爬我chuang开始,还是从他跪在地上求我包他讲起?” …… 复缙每说一句,沈渡津就恶心一分,渐渐地复缙在他眼里只有嘴在动,说的内容他选择性的屏蔽掉不少,但还是有部分漏进了他耳朵里。 他脸色极差,冷冷道:“别说了。” 任谁都不想从别人的嘴里听见友人的不堪,更何况说这些话的人和钟期曾经是那种关系。 “当然可以,”复缙露出个阴恻恻的笑,“你喝一杯,我就少说一句。” “复先生考虑好了?”沈渡津当然不愿意,自我贬低道,“我这样的人似乎不配多喝这么贵的酒。” 复缙十分大方:“喝吧,总归你可能只有这一次机会。” 沈渡津咬咬舌尖,试图从被羞辱的痛苦中清醒过来,“这其实并不公平,您说多少句话由您自己决定,我喝多少杯……根本上还是由您决定。” “公平?”复缙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故作惊讶,“那这样吧,你喝五杯,我一句都不多说,怎么样?” 沈渡津皱皱眉,快速地扫视一眼盛闵行,盛闵行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并没有任何出手援助的意思。 也对,刚才是他先厌弃在先,是他“给脸不要脸”,盛闵行翻脸不认人也无可厚非。 他重新正视面前这杯酒,清莹透亮的酒液上漂浮着些许泡沫,在灯光下反射着异样的光彩。 一杯。 两杯。 喝到第三杯的时候,他透过杯底看了一眼对面复缙的表情。他这几杯喝得远比最开始时更凶更猛,可复缙什么也没说,这更加验证了刚才是在故意挑刺。 一切都是故意为之,可他逃不掉,只能被迫接受。夜幸向来视顾客为上帝的上帝,从来不会有人为他这样的人主持公道。钟期被挤压下去就已经是活生生的例子。 第22章 沈渡津酒量很不好,不好到平常喝几口度数低的果啤就需要睡上一大觉来缓解。酒精在他体内起效也快,最开始喝的那杯已经上脸,显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酡红。 在场无人喊停,夜场里小玩意儿被灌酒助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就算喝坏了也没关系,回去修整一番第二天照样能生龙活虎再来个三两瓶的。 第三杯下肚,周围旁观者开始起哄,声音落到沈渡津耳膜上尖锐又难听。 第四杯结束。他听到有人窃窃私语,说盛闵行不会怜惜情人儿,被死对头这么灌酒也不出来阻拦阻拦。有人故意声张,像是怕他听不到一样。 那人说:“闵哥就是玩玩儿,谁会真在意这种小东西啊?” “也对,闵哥眼界高着呢,能入他眼的从来只有一个……” 第五杯。沈渡津在复缙有些嘲弄的目光中放下酒杯。 五杯酒,换取钟期在此时此刻的名声,值了。 他头痛欲裂,强忍着开口:“我可以走了吗?” 第13章 存在的意义和实感 盛闵行睨了一眼旁边五杯酒后还正襟危坐的沈渡津,这人嘴角还残余着些许酒液,唇瓣看起来饱满圆润,像熟透的樱桃一般,让人忍不住想上嘴品尝。 触感可能是温暖细腻的,稍稍一碰大概就会变得红粉。 他这么想着,手指未经过大脑皮层控制般探向沈渡津,却没感受到想象中的细腻光滑。 沈渡津有些嫌恶地别过脸躲开,随意抬手用力地抹了一把,留下一道粉痕。 可惜了,盛闵行想,不过那道粉的确是赏心悦目,让人向往。 “我可以走了吗?”沈渡津又问了一遍。他明显感觉到酒劲逐渐上来,眼前一片晕眩,即时离开是最优选择。 酒也喝了,复缙气也出了,盛闵行也趁机占了不少便宜,他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能让他留在这里的原因。 “我只是说我不说了,可你还没告诉我钟期是不是在你那儿。” “我给足你面子,没上你家找人,别挑战我的底线。”复缙慢条斯理地说道。 沈渡津突然觉得有些可笑,明明是已经笃定的事实,复缙有着十成十的把握,他早就知道钟期在他家,那还废话什么?! 复缙想捻死他,就像捻死一只小虫子这么简单。 不止是复缙,连盛闵行大概都是这样的人。 沈渡津醒醒神:“既然您什么都知道,您直接上我家来我也没有异议。” 只是会报警私闯民宅而已。沈渡津想。在顺从客人意愿与保护钟期之间,他更倾向于后者。 复缙耐心终于告罄,冷笑一声,“走吧。” 沈渡津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悲哀些想,其实复缙也算是有点道德的人,毕竟他还询问了自己的意愿而不是直接私闯民宅,虽然结果都是一样的。 但眼下他顾不上这么多,醉意已经越来越浓,他下一秒很可能就倒在包间里不省人事。群狼环伺,沈渡津当然不能这么做,他几乎确信倒在这儿一定会发生些不可挽回的事。 于是他在接到赦免指令的下一秒便站起身,步履蹒跚歪歪扭扭地走出了包间。 离开包间后的第一件事,他去了距离“孤鹰”最近的卫生间。然后靠在最内侧隔间的马桶旁大吐特吐。 这样吐其实作用并不大,酒精已经随着血液循环到身体的每个角落,头痛晕眩也并不会减弱半分。他想起那只搂上他腰的手,想起包间里所有嘲弄的眼光,只觉得呕吐感更重。 沈渡津的手机有整点报时的功能,没有人会喜欢在夜场工作,至少沈渡津是不喜欢的。他每天在夜幸工作六个小时,每天便依靠着整点报时的叮咚声判断离下班的凌晨三点还有多远。 这是今晚第四次听见叮咚声。两点整了。 沈渡津拿出手机,证实了他的判断,快下班无疑是今晚唯一的好消息。但他今晚大概是走不出夜幸的门口了,此刻他的全部重量都倚靠在马桶旁,眼皮耷拉着一派萎靡状,他实在是没力气再站起来。 人在濒临绝望时总会下意识寻求依靠。沈渡津人缘浅,翻遍通讯录也没找到能让他依靠的人。 鲜少有人会愿意在凌晨两点的时候到杂乱的夜场接一个出租车司机都嫌弃的醉鬼回家。别人或许会有这样的知己,但沈渡津没有。他突然倍感委屈,果然没有人能活得比他更失败。 他脸上挂着嘲弄的笑,出于斩断最后一丝希望的破坏性心理,他给钟期发了消息。 钟期果然没回复。凌晨两点,钟期平日里提心吊胆,晚上好不容易睡个安稳觉,沈渡津不怪他。 沈渡津又给沈俞发了消息。沈俞刚升入高三,八月本该是放暑假的时候提前回了校,沈渡津经常关注她的学业。可凌晨两点来自亲哥的问候怎么看怎么奇怪,只是沈渡津迫于发泄情绪,便给沈俞留了言。 沈俞肯定在睡觉,沈渡津不奢望她回消息。 公众号推送的小红点今天异常刺眼,沈渡津给常用的联系人发完消息便开始清除小红点。 他手指不断往上划拉,突然一条不属于公众号的消息出现在眼前。 是杨牧。 发信时间是一个月前。沈渡津算算日子,大概是在复查后的几天。 杨牧提醒他记得按时过去复查。 第23章 他心念一动,给杨牧也回了条消息。 【dj:有空出来喝酒吧】 【杨牧:你怎么了?】 沈渡津眼皮抽动了一下,对大半夜碰见的通讯录活人感到惊讶,答非所问:【你还没睡?】 【杨牧:在整理论文】 【杨牧:怎么回事?】 沈渡津本想说“没什么”,但到了手边却鬼使神差地变成了—— 【dj:喝了点酒,现在有点困】 杨牧的消息几乎是在下一秒就发了过来。 【杨牧:你有没有服用什么药物?】 沈渡津突然一股难受劲上来,靠在马桶边上又昏天黑地地吐了一轮。再看手机的时候,杨牧给他发了近十条消息。 他抬起指尖想回复“没有”,但杨牧的电话已经打了进来。 沈渡津摁下接听键,杨牧带着些焦急的声音从话筒里传过来:“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吃药又喝酒了?” 酒精和呕吐物使得喉咙有种灼热的刺痛感,沈渡津清清嗓子,但没什么用处,一开口声音还是沙哑难听的:“没有,我没什么事。” 杨牧听见没吃药松了口气,但沈渡津的状态貌似十分不好:“声音都这样了还说没什么事?你人在哪儿?” 沈渡津突然一阵热意涌上眼眶,心头酸酸软软的,说不清是哪里来的委屈,明明不过是杨牧给他发了几条微信、打了个电话而已。 “我在夜幸。”沈渡津说这句话时几乎要压不住鼻音。 “等我,很快就到。” 杨牧单方面摁断了电话,沈渡津听着嘟嘟的余音有些怔愣。 他本意并不是想让杨牧过来接他,只是想把那些没回的消息都回一遍,把那些想关心的人都关心一遍。 他只是需要找到一些自己存在的意义和实感。 在杨牧过来之前,沈渡津打算就在隔间里待完下班前的半个小时。vip区侍应生不少,缺他一个工作也不会差多少。 更何况,他已经被默认成今天一整晚都在“孤鹰”陪酒的人了。根本没人会在意他会在哪里,当然前提是“孤鹰”的人不找他麻烦。 杨牧说“很快”的确到得很快,在沈渡津站起身准备去换下工作服的时候电话就又打了进来。 沈渡津一边往外走一边接通。在路过盥洗池的时候,他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比想象中的要糟糕。头发杂乱,刘海和冷汗混杂着贴在额前,脸色惨白,唇色青灰,上衣前襟残留着不知什么时候弄上去的酒液和呕吐物,淅淅淋淋挂了一串。 沈渡津觉得有些好笑,就像是活不久了一样。 他不乐于将脆弱的一面展现在人前,杨牧已经到了,他怎么都要在极短的时间里收拾好自己。 他打开免提,将手机放在干燥的一侧,弯下腰鞠了一捧水拍在脸上。 杨牧应当没来过这种地方,夜幸有电梯,可他应该是找不到电梯口,顺着进门处的逃生通道就爬着楼梯上楼了。 vip区在五楼,爬上来需要花些力气,沈渡津还是想指导他坐电梯。 隔着水声他听不见杨牧在说些什么,只能听到异常清晰的脚步声。 他关掉水龙头,却听到两个几乎同频的脚步声。一个在手机里,一个在走廊外面。 应该是手机<a href=" target="_blank">年代久远有延迟,杨牧这么快就到了? 沈渡津不免焦急与惊喜交错,惊喜在于半夜时分真的有人愿意对他伸出援手,焦急在他还没把自己狼狈的外表清理干净。 他迅速扯下几张擦手纸擦拭着脸上的水渍,而后低头用沾湿的纸抹掉前襟上的污秽。 与此同时,走廊外的脚步声停了,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手机里分明还响起规律的脚步声。 沈渡津动作凝住一瞬,抬起头看向镜子。 第14章 不会是男朋友吧? 镜子里赫然出现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是盛闵行。 静得出奇的走廊里突然出现个人,任谁都会被吓一跳。沈渡津猛地回过头,恰巧与盛闵行对视上。 他不知对着这个人应该展现怎样的神情,所以他选择无视。 而盛闵行却不允许他这样做。他抬脚朝着沈渡津走去,“我们真的很有缘分。” 盛闵行不想和复缙在一个空间里待下去,随便找了个由头便出来透气。没想到意外之喜,在这又遇上了他感兴趣的人。 他将沈渡津夹在他与盥洗台之间,一只手撑在盥洗台上,另一只手搭上沈渡津的肩膀。 沈渡津毫不犹豫地将那只手抖落下去,冷冷开口:“盛先生,戏演完了。” 他在刚才的半个小时里复盘了盛闵行一晚上的所作所为,最后毫不意外地得出一个结论。 ——盛闵行只是把他当成一个玩物,觉得好玩而已。 盛闵行悻悻收回手,皮笑肉不笑道:“我帮了你,要一点点小回报不过分吧?” 沈渡津咬咬唇:“当然,不过回报我刚才在包间里已经给您了,现在我们两清。” 盛闵行无奈失笑:“你真的很倔。” “盛先生知道就好。”沈渡津表示赞同,“您可以让开了吗?” “当然。”盛闵行说到做到,下一秒就撤开身体,给予沈渡津活动的空间。 不巧,一旁的手机此时传来异响。 刚才沈渡津精神颇为紧张,注意力完全离开了手机,连带着手机那头还连着线的杨牧也一同抛之脑后。但现在稍微冷静下来后,那阵独属于电话的滋滋电流声尤其引人注意。 第24章 盛闵行当然也听见了,目光也被吸引过去。 杨牧应该还在爬哪层楼的楼梯,他微微的喘息声从话筒里传来,沈渡津下意识伸手去够手机,但却在离手机仅剩毫厘时被盛闵行擒住。 盛闵行先拿到了手机。 这是个窥探他人隐私的行为。沈渡津怒火中烧,却不想被杨牧知道他在做些什么,也不想被他知道如今自己身处何种境地,只能凶神恶煞地用唇语警告盛闵行把手机还给他。 沈渡津反应如此之大,盛闵行更加不可能交还手机,相反,他更加好奇手机那头的到底是谁,值得沈渡津这么激动。 他比沈渡津高半个头,轻易将手机举过头顶后沈渡津便毫无办法,只能拽着他的衬衫,扒住他的手臂,试图依靠自身全部重量将那只手拉下来。 结果可想而知。 杨牧的声音从盛闵行头顶缓缓传来:“渡津,你在哪里?” 盛闵行表情有一瞬不虞,顷刻之后又恢复如常。 不是小沈,不是沈先生,也不是沈渡津。 而是渡津。 电话里的人明显和沈渡津关系匪浅。 盛闵行心底有些异样。他在夜幸徘徊一月有余,在沈渡津身上投入成本不少,依旧没能叫沈渡津“阿度”。 虽说他本就是想以追人谈恋爱来作为包养的伪装,但如今看来似乎都是自己半强迫为之,沈渡津自始至终就像块融化不了的冰,静静地半漂浮在海面上,既不为利益下沉也不因诱惑上升。 盛闵行自始至终相信自己有让沈渡津为之动心的资本,他只是需要多一点的耐心。 或许当初就该叫陈翰将沈渡津的人际关系都调查个底朝天,而不是草草了解表面。 他有些不满,保持手臂的高度,俯下身在沈渡津耳边吹气:“他是谁?” “你管不着。”沈渡津羞恼得眼眶有些通红,但声音依旧压得很低。 “不会是你的男朋友吧?之前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呢?”盛闵行近得几乎要贴上沈渡津的脸,重新将他困囿于方寸之间。 沈渡津鬓间的发茬刺着盛闵行的鼻尖,痒痒麻麻的,两人都不太好受。 “说了你就会放过我吗?”沈渡津缩着脖子偏开些头,顺着盛闵行的话说下去。 杨牧当然不是他的男朋友,据他所知杨牧没有喜欢同性的爱好,过往交往过的伴侣无一不是异性。 他不着急跟盛闵行解释他与杨牧的关系,这么说只是不想让盛闵行好过,他想让盛闵行失望,想让盛闵行放弃。 他想解脱。 “那当然不会。”盛闵行有些故作惊讶道,“我会觉得你更具有挑战性。” ……他实在是低估了盛闵行不要脸的程度。 也对,上层圈子里能有几个要脸的,哪个不是感兴趣的就一定要得到手,不感兴趣的就随手乱扔。 沈渡津从前没吃过猪肉但也见过猪跑,钟期就是活生生的例子。现在有人要强制性地把猪肉炫到他嘴里,他当然是百般推拒的。 “渡津?怎么不说话?”杨牧有些疑惑,隔了半分钟后再度开口。 “没什么事,水溅进眼睛了。”沈渡津就着这个被盛闵行环绕的姿势跟杨牧交流,他压抑着自己的呼吸声,企图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如往常。 可盛闵行却像是故意使坏,犹如呼吸困难的患者一般加重呼吸。 杨牧听得不甚清楚:“你身边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你听错了。”沈渡津看了一眼面前的人,有些局促道。 抢在杨牧开口之前,沈渡津又说:“我在更衣间换工作服,你就在大堂等我,七分钟就好。”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应下一句:“好”。 杨牧挂断了电话,沈渡津松了口气,注意力再次回到面前盛闵行的身上。 盛闵行脸色不大好看,问他:“男朋友来接你?” “对。”他肯定了这个说法。 “你在更衣间?”盛闵行上下打量他一眼,“换工作服?” 沈渡津有些避重就轻:“如果顺利的话,我现在就在更衣间。” “可你貌似不太顺利,现在还和我在一起。” “所以请盛先生放开我。”他推了下盛闵行的臂膀,坚如磐石,“还有手机,还给我。” 盛闵行换了个更加舒适的姿势将人困在怀里:“你觉得我会放你去和你男朋友见面?” 沈渡津嗤道:“抢夺别人的男朋友,插足成为第三者?看不出盛先生还有这样的爱好。” 盛闵行一时哑言,他当然没有这样的爱好。 因为他觉得脏。 过往的固定伴侣在成为他身边人之前都需要提前做个全身检查。不仅如此,那些人必须在此之前都是张白纸。 一切都是为了防止到时候得不偿失,染上什么难治的病。 在今天以前,盛闵行都是这么做的,甚至他已经想好了,在把沈渡津搞到手之后也会让他把这些流程走一遍。 如果沈渡津不合规的话,他就不要了。 但就在刚才,他从镜子里看见沈渡津的脸。那张脸上的水渍一直沿着下颌线滑进锁骨下方,无异于赤.裸裸的勾.引,他突然就有一种把人就地解决的冲动。 他还是忍住了。 然后沈渡津便释放出一个惊天巨雷般的信息。 第25章 ——他有男朋友。 当初在下定决心要包养沈渡津之前,他让陈翰调查过沈渡津的履历,感情状况为单身,并且无以往感情经历。他这才放开手脚去干。结果只是短短一个来月的时间,沈渡津就凭空变出了个男朋友。 明明他一个月里来见沈渡津的次数不少,也没发现什么异样,却没想到这人是个能藏事儿的。 精明的商人必须是精打细算,不会被蝇头小利蒙蔽的绝对利己主义者。 盛闵行变成了不精明的商人,他想退而求其次。 他问:“你们现在到哪步了?” 有男朋友也没关系,他能稍稍降低一些标准,没做过就行。 沈渡津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我没有告诉您的义务。”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会自己查吗?” 沈渡津生生忍住了破口大骂的冲动,盛闵行当然能查,而且事无巨细,他全都能查到。 毫无隐私可言。这与他自己说出口,也没什么不同。 于是他有些报复性地开口:“当然是什么都做过了。谈恋爱要做些什么,盛先生不懂吗?” 盛闵行表情有一瞬间停滞,沈渡津抓紧机会突然踮起脚发力,够到了那部被盛闵行强行夺走的手机。 在手上力度陡然变大的瞬间盛闵行便已经反应过来,电光火石的摩擦之间,手机不知道被谁的手甩到半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最后嘭地落到地上,本就碎出雪花纹路的屏幕掉出好几片渣子,彻底结束了它的使命。 沈渡津保持着一只手搭在盛闵行肩膀上的姿势望着不远处的手机有些出神。 杨牧经过走廊转角进入卫生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沈渡津整个人都很糟糕,同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人的人纠缠在一起,那人也衣衫凌乱,衬衫上有明显的褶皱。后者精神劲头十足,而前者无精打采,像暴风雨过后路边被折断的野花。 杨牧第一时间下意识开口:“你们在做什么?” 沈渡津猛然惊醒过来,迅速走到杨牧身边,与盛闵行保持两米以上的距离。 他有些惊恐地开口:“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在大堂等着我吗?” 杨牧:“人有三急,我想着只要能在第七分钟的时候回到大堂等你就好。” 沈渡津有些无措,他的确也不能要求杨牧在那七分钟里一直待在大堂。他只是不想再让更多的人知道盛闵行的存在了,更何况,杨牧是知晓齐度的人。 盛闵行看着身边人突然撤离,哪还能不明白。 传说中的男朋友。 他还是饶有兴致地开口:“你男朋友?” 沈渡津很干脆:“对。” 杨牧在一旁微微发愣,沈渡津给他使了个眼色,他虽不明白也乖乖闭嘴。 与此同时,沈渡津像是怕盛闵行不相信似的,一只手攀上杨牧的胳膊。 夏夜风凉,杨牧一路上过来手肘已经吹得很凉,沈渡津手心潮潮的,抓上去心安不少。 杨牧脑子终于转过弯来,上前一步挡在沈渡津面前:“我……的确是他男朋友。” 盛闵行的目光一瞬间定格在杨牧脸上。打量一番过后,他得出最终结论。 ——没他高,没他帅,看起来也没他有钱。威胁并不大。 可沈渡津刚才告诉自己,他和那个男人什么都做过了。 第15章 你是怎么想的 盛闵行在意吗?在意。 不,其实也能不在意。如果沈渡津安全措施做得够好,并且不是承受的那一方的话,他或许能够破个例,勉为其难接受这一点点不足。 他很轻易地做下了决定。 人,他是要抢的,但不是现在。 “既然男朋友来找你了,那就快跟他回去吧。”他很轻快地抛出这句话,整个人也没露出什么不耐烦的表情,甚至是温文尔雅谈吐斯文的,但“回去吧”三个字怎么听都有些咬牙切齿。 手机摔坏了,那个整点报时的声音自然也消失不见,不过沈渡津在这里耗了这么久也不难判断三点钟早已到来。 下班了,并且他今天还无偿加班陪着盛闵行周旋了好一段时间。 不管盛闵行同不同意他离开,他都是要走的。因为他没有再搭理盛闵行的义务。 他迅速捡起四分五裂的手机残骸,拉着杨牧的手臂,就这样一直走出了盛闵行的视线。 沈渡津没去更衣间,衣服脏得一塌糊涂,横竖都是要洗的,索性直接穿回家算了。他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换衣服,只想早点回到那个属于自己的空间。 他半拽着杨牧一直往外走,直到出了夜幸的大门口,拐到确认盛闵行看不见的地方才将手放开。 就像刚才在夜幸拉开与盛闵行的距离一样,他与杨牧拉开一个不大不小的距离,礼貌又有些疏远:“今天麻烦你了。” 杨牧笑笑:“还好,本来我在家看文献也看得头晕,正好出来透透气。” 沈渡津当然知道这个理由是编出来糊弄他的,毕竟头晕透气的方式有很多种,睡觉也不是不行,可杨牧偏偏选择来一个乌烟瘴气的地方找他。 他有些愧疚:“大半夜麻烦你过来,其实我什么事都没有。” “朋友之间无所谓麻不麻烦,现在你不是我的患者,我也不是医生,我们就是朋友,难道你不是这么认为的吗?” 第26章 沈渡津有一瞬间迟疑,高浓度酒精让脑子不太清醒,“我……是。” 杨牧:“那就是了,朋友之间帮帮忙也没什么的。你要学会接受拥有朋友的事实。” 到达红绿灯分岔路口的时候,沈渡津表示自己可以一个人回去。杨牧看着面前人一副醉鬼该有的样子,最终还是半强迫着要把沈渡津送回家。 大半夜的春塘步行街人影都不多一个,辉煌灯火尽数湮灭成一片黑暗。 不再有花香,花店主人把侍弄的花草收进了店里。 沈渡津经过这里时不知想到了什么,狠狠颤抖了一下。 杨牧自然注意到沈渡津的异样:“怎么了?” “没事,酒喝多了头发晕,不小心绊了一下。”沈渡津叹了口气,弓着腰顺势蹲下:“在这儿歇一会儿好吗?走不动了。” 杨牧说:“好,不过路口有车,可能到路肩休息比较安全。” “半夜不会有那么多车的。”说完沈渡津就把脸埋进了腿间,不再理会杨牧。 他其实早就支撑不住了,在离开夜幸门口的时候,在红绿灯分叉口。一路过来就像是过五关斩六将,直到这个步行街入口。 这是他第一次遇见盛闵行的地方,也是他时隔多年再次与“齐度”相遇的地方。 对于盛闵行他不想多言,一个逼迫他做回齐度,做不回就要包养的上层建筑而已。 他的痛苦之源还是齐度居多。他残暴的父亲和那些被逼迫成为训犬师的日子都随着齐度这个名字被一同封存,如今却日渐有卷土重来的趋势。 沈渡津想,他必须站在这里,站在这个与一切导火索相遇的地方,记住这种感觉,时刻警醒他自己。 这听起来无异于撕开伤疤后撒上一包盐粉,虽然痛得刻骨铭心,对他来说却是最有效的。 “我记得你好像说过,你与那人就是在春塘步行街见的面?” 杨牧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划破此刻的静谧,刺得人五脏六腑都疼。 夏夜有蝉鸣,不远处车灯时有闪现,将沈渡津带入光明后又扔进黑暗。 “对。”沈渡津知道那人指的是谁,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这样答道。 杨牧有些迟疑:“这个问题或许不适合现在问,也不该问,但……” “你问吧。” “刚才在夜幸里缠着你不放的人,是他吗?” 沈渡津短促地笑了一声:“很明显吗?” “也不算十分明显,只是我当了这么久的心理医生,根据当时情况察言观色的能力总还是强些的。” “那就是不明显,普通人看不出来?”沈渡津说完自己都摇摇头。不可能有人看不出来,夜幸的同事、盛闵行的狐朋狗友,哪一个不是已经将他们捆绑在一起,默认他沈渡津就是盛闵行的小情人儿。 “你是怎么想的?我看你今天的样子……” 似乎也不算特别厌恶那个人,反而是像欲擒故纵。 杨牧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当然不能这么说,沈渡津的为人他当然知道。 他还在斟酌着用词,沈渡津说:“很麻烦,不想管了。……我很累。” “或许我当初建议你以不变应万变是错的,你要不要试试别的方式?” “算了。”沈渡津把手插进衣服口袋里,攥紧了那部四分五裂的手机。碎片插入皮肉里,鲜血把人浇灌得更加清醒。 他猛地站起身,一下子大脑供血不足差点又栽到地上,多亏杨牧在一旁才堪堪将他扶稳。 “回去吧。”杨牧好声提醒:“明天要不要请个假休息一天?” “不了。”他没有能用来交换休息时间的筹码。 夜真的已经很深了。沈渡津回到老小区门口的时候毫无意外地没能顺利走进去。 守门的老门卫睡着了,门卫室里鼾声大作,远远盖过沈渡津敲窗喊人的声音。绿色的玻璃窗上积满灰尘,隐隐约约能看见里面的人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最后继续陷入睡梦中。 沈渡津敲窗无果,呆呆地望着黑洞洞的门卫室。 杨牧出声提供了个解决方式:“要不要到我家凑合一晚上?” “不了,”沈渡津拒绝得很干脆,“我的花还等着我回去浇水。有两盆还需要松土。” 这当然是借口,毕竟他也没对花草发烧痴迷到半夜浇水施肥的地步。 “我来吧。”杨牧让沈渡津撤到他身后,抬手对着玻璃窗就是震耳欲聋的好几下。 “谁啊?!!”门卫室里传来个浓重睡意与怨怼伴随的声音。 醒了。 沈渡津朝着玻璃窗里面费劲挤出一个笑:“您开下门,我刚下班回来,麻烦了。” 老门卫在里面嘟囔些什么,沈渡津听不清,只听见“嘀”的一声,铁门被开启。他探过头去想道句谢,玻璃窗突然被强行拉开,上面的灰尘撒了沈渡津一脸。 老门卫破口大骂:“你们这些年轻人也不知道干什么工作的,大半夜下班,怕不是什么不干净地方的吧……” 沈渡津那句谢堵在喉咙里。 “……还带个男人回来,是让我说中喽……” 沈渡津那句谢彻底咽了回去。 他默不作声抹了把脸上的灰,也不与老门卫争辩,只是径直往小区里面走。 杨牧紧跟在沈渡津后面,自动忽略那骂街的声音对着老门卫露出个歉意的笑。 第27章 不知道是被灰尘刺激到鼻粘膜和眼睛了还是怎么的,沈渡津鼻子有点堵,眼睛也很酸。 他还有点委屈。没错,委屈。 他上班的时候兢兢业业,而老门卫值夜班时反而偷懒睡觉……不堪的似乎不该是他。 同为上班,不过是场所不同而已。 如果硬要说起来,他这份侍应生的工作要比做门卫的薪资高出好几倍。 酒能解千愁,这句话放在沈渡津身上不大适用。 他们都不是高尚的人。 他嫌他工资低,他嫌他不干净。 你看。 原来同一阶层的人也会互相看不起,试图找出一个优越的点来证实自己并不是最差的。 尘埃与尘埃之间也会相互鄙视嫌弃。 沈渡津兜兜转转到了楼下,见杨牧还跟在身后,他回过头说:“今天真的很谢谢你。” 语气很淡,他不善于表达感情,在夜幸厕所隔间里表现出的依赖仿佛只是昙花一现。 “谢谢、麻烦,这两个词今天你已经说了很多遍了。”杨牧打趣他,试图驱散刚才被老门卫指着鼻子骂的不爽,“再说了,要说麻烦也该是我给你添麻烦,让你被……误会。” 沈渡津摇摇头:“就送到这儿吧,改天有时间我请你吃个饭或者喝顿酒。” 杨牧还是有点不放心,沈渡津无奈笑道:“那你跟着我上去,不能嫌弃我家破。” 沈渡津说破,一开始杨牧是不信的,结果的确是有些让他大开眼界。 站在那扇生锈的铁门前他也没表现出十分特殊的表情,只是温声道:“我可以进去吗?” 沈渡津没说什么,来都来了,他本来就有请杨牧进去的打算,当然前提是杨牧不嫌弃这地儿破烂。 他用钥匙开门的声音不自觉减轻,压低声音道:“进去以后要轻一点,我家还住了人。” 杨牧有些讶异:“合租的室友?” 沈渡津想了想,“算是吧,合租的朋友。” 屋内整洁许多,沈渡津让杨牧坐在沙发上等他,他去厨房烧水泡个茶。 人一放松下来感觉就会逐渐回笼,接水的时候沈渡津手上的伤口传来一阵钝痛,他这才发现确实有手机屏幕的碎片嵌进了肉里。 那个血洞未经处理,一直在少量地冒出暗红色的血。 他不想被杨牧看见,便躲进卫生间里一个人处理伤口。碎片嵌入很深,冰冷的镊子伸进去的时候沈渡津几乎要痛叫出声。 这样也好,他想。这样就能一直记着这种痛感,记得发生过的一切。 距离七点只剩下不到三个小时,杨牧提出在沈渡津家里留到七点出门上班,刚好沈渡津家离医院近,他也不用多跑一趟。 沈渡津自然答应,不过他家里没有多余的房间,权衡之下他还是让杨牧到他房间里休息三个小时。他刚好实现了之前为了拒绝杨牧的提议而随口胡编的“给花浇水施肥松土”的说辞。 不过就是宿醉的头痛欲裂有些难熬而已。 七点一到,杨牧便准时起身离开,他走的时候钟期还没醒,自然也没打上照面。 沈渡津暗松口气,不打照面是好事,他实在是接受不了任何与“带野男人回家”有关的冲击了。 第16章 他啊……好像请假了 那晚之后盛闵行逐渐回过味来,在他复盘到沈渡津和复缙对话时,他发现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 复缙从来没对外公开过他家小情人儿的具体信息,也从不带人出席活动宴会,没人揭开过他那小情人儿的神秘面纱。 但复缙不会平白无故就对一个人这么上心。 反观沈渡津,言语处处格挡,一心维护些什么。 是了,世界上巧合的事不少。他盛闵行看上的人和复缙的人是朋友,他一点都不意外。 盛闵行觉得自己蠢得可笑,当初如果他更留意些,当场便能发现端倪然后顺理成章捏住沈渡津的把柄,也就不会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事。 可惜他那时候满脑子都是怎么制造第二次与沈渡津身体接触的机会。 小不忍则乱大谋。这句话果然是有道理的。 所幸现在醒悟得还不太晚。 商人都是善于利用现有资源创造最大利益的。 盛闵行有个堪称完美的计划。 彼时陈瀚恰巧走到办公室门口,透过半遮挡的玻璃门他看见自家老板对着空气一个劲儿摇头,还边摇头边笑,心下暗道不知道又发什么疯。 盛闵行瞥见门口一闪而过的身影,挥手让陈瀚进来。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他让陈翰着手调查沈渡津那不知什么时候找的男朋友。 陈瀚惊讶却不表现在明面上:盛总什么时候也好这口了? 他动作还是有一瞬迟疑被盛闵行捕捉到,盛闵行看着助理犹犹豫豫的样子,不知他想到什么,压着怒气抛出一句:“滚。” 结果很快出来,沈渡津人际关系简单,一个月前空白的感情状况那栏在一个月后依旧是空的。 对着这结果盛闵行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沈渡津果然是小骗子无疑。 说来也奇怪,这小骗子的小小伎俩不知为什么当时的他就鬼使神差相信了。 一旦撕开一个口子,背后无数的真相就会踊跃而出。 沈渡津是挽着杨牧的手离开的,看杨牧的神情就知道明显是在做戏,这两人事先肯定也没通过气。盛闵行觉得好笑,他当时不知被什么迷了头脑,竟然沈渡津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并且还因为那些亲昵的动作胸口憋闷。 第28章 他甚至都已经想好了找个机会当面问清楚沈渡津究竟是上面那个还是下面那个,现在也没有必要了。因为一开始就是误会,是沈渡津故意释放的烟雾弹。 盛闵行那股好不容易消散的气再次升腾起来:小骗子真是从头到脚没有哪处是真的。 不对,是有的。当时沈渡津身上的酒气骗不了人,他是真的醉了。盛闵行突然又有一股没来由的后悔,他活动下脖子,将那点荒谬的后悔压下去。 如果被灌醉的是齐度,那他后悔还情有可原,可醉的是沈渡津,他有什么可后悔自责的? 盛闵行浅嘬一口咖啡,若有所思。 陈瀚继续向他报告:“不过沈先生似乎患有某些心理疾病。” “似乎?”盛闵行端着咖啡杯的手停了一瞬,随后恢复常态,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我调了当晚夜幸的监控,来找沈先生的人叫杨牧,是云医大附属医院心理科的医生。出于保护患者隐私,我在调取沈先生就诊资料时院方并未提供。” “不过多日观察下来,沈先生的确会前往心理科就诊,这就印证了他有心理疾病的事实。” 盛闵行越听越沉默,沈渡津心理有毛病,他这么多次接触下来一点都没发现。相反,沈渡津能跳能作,还到处张贴他的工作号码,按道理来说应该十分健康才对。 不过盛闵行不嫌弃有病的。 以后把人弄到手了再好好养,总能养好。这是他当下做出的承诺,承诺对象却是到手后的沈渡津,而不是到手前的。 盛闵行点点头:“复缙那边最近怎么样?” 陈瀚:“复老先生知道了他去夜幸的事,将他关在家里小半个月了。” 盛闵行轻嗤一声,果然只有复鸿坤才能管得住复缙,这样一来也好,他在实施计划的时候又少了一块绊脚石。 盛闵行抽空回了那套在云城郊区置办的私宅,他平时鲜少住在那边,一来工作不方便,二来他恋床,总是换地方住睡不好,所以常住地址是市中心的一套高级公寓。 至于他今天如此反常回郊区住,那肯定不是睡厌了旧床,而是另有目的。 之前用来给沈渡津下套的那两只藏獒已经满两个月,獠牙见长,盛闵行这是第二次见它们。小孩子都玩得疯,小狗崽子也不例外,见有人来屁颠屁颠就冲上来咬住盛闵行的裤管,一狗一裤管,拖着人往不同方向跑。 盛闵行抓紧时机给狗崽子拍了好几组照片和视频,两个月大的小东西亲人,用小脑袋乱蹭盛闵行的掌心。他心念一动,开始揉弄起那两团毛量充足的小东西。 在这过程中有一只更疯些的露出了爪子,扒拉到盛闵行的手腕。盛闵行猛地甩开那只搭在他手上的爪子,那狗崽子被甩在草地上委屈得呜呜直叫唤。 盛闵行看了眼手腕处的伤口,大型犬果然不容小觑,即便是幼崽攻击力也很强。伤口不算深但很长,一直从手腕延伸到手肘背面,汩汩冒出些血珠。 他脸一黑,好不容易看顺眼的小东西也没意思了,养狗果然和养人一样麻烦。 本来想跟这俩小东西培养下感情才纡尊降贵回来住上几晚,结果才见面没几分钟就挂了彩。 不划算。他叫来管家,将两只在地上翻腾打滚的小藏獒扔过去,管家注意到盛闵行手上的伤,询问是否需要包扎。盛闵行抬起小臂悬在眼前定定注视了好一会儿,最后轻笑道:“不用了。” 管家就是瞎紧张,伤口只在浅表,还不到包扎的程度。 说完盛闵行便草草用纸巾抹了两把血渍,一脚油门踩回了云城市中心。 回到那套熟悉的高级公寓,他总觉得空寂无聊的夜晚缺少点什么。他说不上来。 完成所有滞留的工作并且读完一本外国名著后,是他到家后正好第四个小时。 坐不住了,他想。 最近他的决定总是做得十分无厘头,就好比上次去沈渡津家里堵人是一时兴起,在夜幸给人解围也是即兴发挥,现在也是。 晚上十点半。 盛闵行走进夜幸的“孤鹰”包间,与往常一般呼叫了侍应生进来。 可今天进来的人却不是沈渡津。 盛闵行问:“沈渡津去哪儿了?” 他言辞有些凶厉,那面生的侍应生以为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颤颤巍巍开口道:“您是指a35吗?……他今天请假了。” “请假?他怎么了?”盛闵行一下有些没控制住音量,他不信沈渡津会有请假的时候。 “我……不知道。”那侍应生被吓得不敢抬头。 盛闵行顿感无趣,酒也不点了,抬手挥了挥将人招呼走。 包厢里音乐声噪杂,震得人头晕眼花。盛闵行不喜欢这样的环境。 身边人无不是三两成群,他不点人,光看着也尴尬无趣,最后忍无可忍起身走人。离开包间前,郝峥还打趣他:“闵哥今天没见着小情人儿兴致不高啊?” 盛闵行被无情戳穿后倍感尴尬,头也不回地关上了包间门。 走到大堂时恰巧遇上了沈渡津的领班,金领班见着面色不虞的盛闵行,腆着脸上前来搭话。 “沈渡津今天怎么没过来?” 金领班紧张地搓搓头:“啊?他啊……他今天请了事假吧。” “事假事假,总要有个理由吧。”盛闵行跟吃了枪子儿一样。他本来今天被藏獒抓伤了就心情憋闷,在家里待着处理工作更是烦上加烦,现在来夜幸找沈渡津,结果人还不在。 第29章 金领班瑟缩了一下:“好像……好像是他家里出了什么事。” 家里?出事?盛闵行有些烦躁,他似乎真的没有仔细了解过沈渡津家里的事,只知道他与妈妈还有妹妹相依为命。 盛闵行出了夜幸,开着路虎沿着贯穿云城的那条溯江走了好几个来回。盛夏夜风黏腻,吹得人更加烦闷。 从前没有以追沈渡津为乐的时候时间也不会如此难过,但现在夜间时间被夜幸插满后突然腾出空来反而叫人不知所措。 他想见见沈渡津,但除了夜幸他竟然没有别的可以找到人的地方。 人还是要赶紧到手,这样实在太虚无缥缈,沈渡津就像空中的风筝,夜幸是线,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断了。 他可不乐见一个投入过巨大成本的项目卷款而逃。 手臂上的伤口剐蹭到真皮座椅,令他又想起家里那两只小东西。 小东西过于烦人,难以驯服,必须尽早找个专业对口的来进行教育了。 盛闵行无奈,狗爪子抓出来的伤与其他伤口似乎不太一样,现在还有刺痛感。 还是需要去医院简单处理一下。 盛闵行有了目的地,向着医院疾驰而去。 快到达目的地时,路边一片暗淡老旧小区从窗边刷过,两秒过后,八车道马路上多了一辆正在急刹的车。 紧接着,这辆急刹后的车开始打转向灯,调头,最后驶入那片旧小区。 那是沈渡津的家。 在金领班说沈渡津家里出事后,盛闵行一直有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出事,出的什么事,是谁出事,是沈渡津?还是别的什么人? 盛闵行想去弄清楚。 至于去医院处理伤口……医院24小时急诊,什么时候去都可以。 第17章 我知道你在里面 *** 那台和破烂没什么区别的手机在那晚过后真就彻底报了废,沈渡津该明白这个道理的,可他就是不信邪,换手机是笔不小的开支,他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去了步行街尽头那家手机店。 这地头租金便宜,连带着手机价格也比较良心。但老板不好说话,价钱说一不二。 这就是这台手机的来处。 沈渡津将屏幕碎掉大半的手机拿出来,小心翼翼展开外面包裹的纸巾,纸巾上还挂着玻璃碎渣。 老板只拧过头看了一眼就说不行。 “你见过华佗能把碎成渣的人拼接回来的吗?”这是老板的原话。 沈渡津说:“我没见过华佗。” “没见过也没关系,反正就是修不好了,你再买一台比花钱修它强不知多少倍。”老板叼着根烟,指着那坨残骸说道。香烟跟着他说话的频率一起一伏。 沈渡津放弃挣扎:“那这儿收旧手机吗?” “完整的怎么说也能有个三五十,你这……”老板凑近仔细打量一下,“摔成这样的,15吧。” 15未免太少,沈渡津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老板又有些好奇地开口:“不过你这到底怎么摔的啊,能摔成这样?” 沈渡津不可避免地回想起那晚发生过的所有事。 “没怎么摔的,日积月累,磕了一下地板就碎了。” 老板将那台手机带着纸巾一起塞进了抽屉里,然后翻箱倒柜东拼西凑找出了十五的零钱交给沈渡津。 这就是这台手机的来处,也是这台手机的归处了。沈渡津这么想着。 老板问:“要挑台新的吗?” “新的……多少钱?” “全新的那肯定正价,二手的便宜点。” “二手的多少钱?” “有贵有便宜,好牌子贵点800,差点的400。” 沈渡津略加思索,昨天他刚替沈慧结完拖欠了医院两个星期的药钱,眼看着手机支付完成页面上的一个数字换出流水样的账单,手头实在没什么余钱。 而且沈俞每个月15号定时拿生活费。15号快到了。 但手机又实在是必需品。 捉襟见肘真是让人苦恼的事。 沈渡津:“比400便宜的有吗?” “还要便宜??!”老板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年轻人收拾得干干净净,看起来不像是穷得连400块都掏不起的人。 沈渡津点点头。 “二手的最便宜400了,这可是智能机啊。不过我这倒还有台三手的,一百,你不嫌弃就拿去。” “就要那台100的吧。”沈渡津眼睛亮了一下,他不甚在意二手三手四手,他更在意价格。 手机嘛,旧点没事,多次转手也没关系,能用就行。 老板再次翻箱倒柜,最后从积满灰的墨绿色小箱子里翻出了更加积满灰的那台三手机。他拍干净手机表面的灰尘,又对着吹了好几下才递给沈渡津。 这是属于灰头土脸三手机再次易主的仪式感。 “喏,加上你手上的十五,再补七十五,拿回家吧。” 现代人都习惯用手机支付,沈渡津也不例外,不过他出门一向有携带纸钞的习惯,这样可以避免一些使用不了手机支付的麻烦。 就好比如现在。他没有手机,只能用现金支付。 他从证件夹的最里面掏出张一百递了过去。 老板乐呵地接过:“那十五你收好。”还不忘提醒一句:“零零散散的,小心别丢了。” 第30章 沈渡津出了老手机店,他准备像往常一样去医院看看沈慧。 路过花店的时候,他想起来今天不是星期五,不需要买百合,于是又出了步行街。 时间不紧张,距离平常到达医院的六点半还有半小时。 沈渡津打算慢慢走过去,可是刚安上电话卡的新手机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响声,像是要穿透人的耳膜扼住咽喉。 屏幕上显示的号码沈渡津没给备注,号码不算熟悉,但肯定是见过的。 沈渡津一下子没想起来,但还是摁下了接通。 “您好,是沈慧的家属吗?” 沈渡津心脏停跳了一下,那股诡异的熟悉感终于得以解释清楚。 是肿瘤科室的固定电话。 医院不会特地打电话告知家属患者病情好转,只有一种可能。 他听见自己声音在抖:“是。” “沈慧于十七点五十三分突发心脏骤停,现在在102抢救室实施抢救,家属赶紧过来一趟。” “好。”沈渡津耳朵有些嗡鸣。 电话那头好像特别紧急,沈渡津说了“好”就立马断了线,不过通知到位了也没什么需要在电话里说的。 忽然起了一阵不小的风,街边正在装修的店面门前有堆沙子,风一吹,撒了沈渡津一身。 沙子迷眼睛,沈渡津有些六神无主。 沈慧为了齐德早年就和家里断了关系,多<a href=" target="_blank">年下来终于证实了当年她爸妈的明智,也终于证实她当年的草率决定有多么荒谬。 男人并不可靠。她只有儿子和女儿了。 这种荒谬错乱的后果似乎传递给了下一代,沈渡津在遇上这种大事不会有可以商量的人,沈俞在备战高考,他不可能用这样的消息扰乱沈俞。 真的没有人了。 所以他要冷静。 他不能乱。 所以他只站在原地僵了不到一分钟,醒悟过来的第一件事是给夜幸那边打电话请了今天的假。 电话那头语气有些揶揄:“不是我说你啊小沈,你现在正是盛总面前的红人,不抓住机会多往上爬爬?” “可有大把人觊觎你现在的位置呢,你不争取别人可就往上走了哦……” 意思就是,干不了就滚。 “觊觎”这个词,好像显得盛闵行有多金贵一样。 他的确很金贵,不过沈渡津对金贵的东西一向不感兴趣,他只想要平淡安稳。 于是他充耳不闻,请了假便迅速挂断,也不怕得罪人,他现在没有听长篇大论的功夫。 到了医院沈渡津才发现沈慧的情况并不太好,人已经出了抢救室送进了icu,生命体征暂时平稳,但身体各种机能均受到不同程度的损伤,大脑缺氧时间过长,昏迷时间不定。 一切都是沈渡津在路上已经想过无数回的,更坏的他也想过了。沈慧可能会死,这甚至是他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 还活着就能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沈慧短时间内醒不过来,人在icu里沈渡津除了出钱也没有别的能做的。探视时间早已过去,他也实在没有精力回夜幸复工,于是在安顿好一切后,他回了出租屋。 *** 盛闵行在那栋居民楼下停了车,这里还是和第一次来的时候那样。 脏乱差。 对于小时候养在温室里的盛少爷和长大后叱咤风云的盛总来说,的确是这样的。 他走进那栋潮湿阴暗的老式建筑,楼道天花板上蜿蜒的水管不时发出水流声,阴森又可怖,直击人内心深处。 盛闵行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沈渡津一个人住这儿,不害怕吗? 以后把人包养了一定给换套干净敞亮的。 这条走廊真的很长,盛闵行上了楼转弯后又走了很久,才终于站在沈渡津家门口。 直到看见门缝里面透出的光亮时,盛闵行才稍微冷静了些。他猛然意识到,其实他这个突然登门造访的行为十分突兀鲁莽,鲁莽是对他自己而言。沈渡津家里有事,他并不能确定沈渡津是否在家,又或是在别的他不知道的地方。 又或者说,他根本不确定沈渡津今晚是否会被其他事情绊住脚而回不了家,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将在门口苦等一夜。 他被自己这种延伸出去的思维吓了一跳,随后将这种异状归咎于齐度的吸引。 停下思维发散的最好方法就是用另一件事分散注意力。 盛闵行抬手在那扇布满绿漆的铁门上敲了敲。 老式居民楼隔音差,沈渡津常年半夜能听到楼上夫妻半夜吵架摔东西的声音,也能听到隔壁家两三岁的孩子半夜哭闹。 夜深了整个世界都陷入沉寂,在敲门声响起之前他便注意到了门外的动静,那是阵鞋底敲击水泥地面的声音。沈渡津本以为只是路过,可这个声音消失在他家门口。 小偷半夜潜入老式居民楼实施盗窃的新闻屡见不鲜,不过小偷会大张旗鼓地穿皮鞋还把地板踩得咚咚响? 好像不会。 沈渡津无心理会外面的可疑人物是什么成分,他刚解决完沈慧的事,累得头皮发麻筋骨酸痛。 可突然就有个可怕的想法占据他的大脑。 复缙来了。就在今天,就在今夜。 过去大半个月里一直没什么动静,复缙再也没在夜幸出现过,沈渡津甚至以为那晚只是一场不太美的梦。这种虚假的安逸很容易让人看不清现实。 第31章 现实不是看不见就不存在的。现实这不就来了嘛。 沈渡津觉着有些好笑,当时在夜幸刚得要命,现在危难临头了还是会怂。 他原本在走向厨房,此时也停下脚步,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声响。 他甚至放低了呼吸声。 可没有声音。 是他精神太紧绷敏感产生错觉了? 又等了几秒,没有声音。 错觉?他脚刚迈出去半步—— 不对。有人敲门。 沈渡津屏住了呼吸,那阵敲门声更加清晰,不疾不徐,一下又一下。他突然有种下一秒敲门声就会变急促并且破门而入的预感。 他社交圈子小,从来没有过半夜被人敲门的经历,因此他几乎肯定了门外一定是复缙的事实。 可钟期还在家。 敲门声还在继续,沈渡津转而走向钟期的房间。房门紧闭,一如主人的内心。 他敲敲门,过了两秒钟期才把门打开。经过这些天的休养,钟期精神状态明显比之前求助沈渡津时好了很多,但还是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 可见复缙荼毒有多严重。 “一会儿不管听见外面有什么动静,你都把门锁好别出来。”沈渡津严肃道。 钟期一下子变得惊恐,眼神中露出深深的恐惧,像是要变回一个月前的模样:“是……他来了吗?” “还不确定,你把门锁好别出来就行。” 沈渡津亲手合上房门,放轻脚步声走到大门前站定。与此同时,那阵规律的敲门声也停了。 明明什么声音也没有,可安静到极致往往是最让人心慌的。 盛闵行一连敲了好几下都无人应答,可里面又确确实实亮着灯。 高贵无比的盛总脑子里一瞬间闪过扒门缝看里面情形的想法,但随即被否决,太丢面子。 无奈之下,他只能隔着门喊了一句:“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这听在沈渡津耳朵里面是极其惊悚的。 但等等,这似乎与复缙的声音有些出入。 他总共也没同复缙讲过几句话,复缙的音色也早已模糊不清,但这个声音绝对不是他的。很熟悉,光是听着就有一种厌恶的感觉。 沈渡津嘴角牵起一个颇为无语的笑。 原来是盛闵行啊。 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不知为什么他竟然有一丝松懈下来。 明明盛闵行与复缙同等危险才是。 他打开门,门外赫然是那张让人生厌的脸。 第18章 我可以进你家看看花吗 盛闵行显而易见的愣了一瞬,他没想到沈渡津真就因为一句不算恐吓的话开了门。一种不知从何而起的心安将他包裹,随即消散在空气中。 人没事,他就又有点蠢蠢欲动的想法。 盛闵行:“沈先生怎么不开门?我敲了很久。” “盛先生大半夜的过来,是上次我的提醒不够力度?” 沈渡津打开了房门的三分之一,只有半个身子露在盛闵行视线里。 盛闵行疑惑地“嗯”了一声,尾调上扬。 沈渡津:“私闯民宅。” 盛闵行失笑:“我这怎么能算私闯呢,你有说不同意我进去吗?” 沈渡津懒得与他废话周旋,下一秒就要关门。 盛闵行眼疾手快,一把顶住门边,沈渡津使尽全身力气靠在门上才勉强对抗住那阵力量。 有风从走廊外灌进来。 好像连风都在帮盛闵行。 沈渡津有一瞬间不解,所有不好的事情都发生在同一天,他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也不对,只是今天不好的事情发生得比较频繁而已。 这期间他有些泄了力,盛闵行以为他想通了,下一秒也松了力。 结果走向并不如盛总所料,他刚撤了手沈渡津便醒悟过来,那扇门有要合拢的趋势,盛闵行情急之下伸出脚顶在了门与门框的夹缝之间。 疼倒不算很疼,就是有点滑稽。 感受到有硬物阻碍关门的行进轨道,沈渡津停下手,低头看了一眼,一时无言。 盛闵行的皮鞋正正卡得严严实实,皮鞋的侧面剐蹭出一层又花又绿还有铁锈的……痕迹。 他没动静,盛闵行便问:“还不松开?” 沈渡津权衡之下松开门,却还是保持着一个人通不过的距离。盛闵行的脚终于得以解放,他一边活动着脚踝一边问:“你今天怎么不去上班?” “夜幸似乎没有规定员工全年无休。” 盛闵行:“可是我今天过去。” 我今天在,他们都觉得你是我的,所以你也必须出现。 沈渡津笑了:“所以盛先生的意思也是,你在场我就必须以陪酒的身份出现,我属于你,是吗?” 也?还有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盛闵行突然有种放大手笔追人如果没到手就会被嘲笑的羞耻感。 不,没有如果,沈渡津必定会是他的。 “你这话问得容易让人多想。如果我说是,你大概会直接把我赶走,可如果我说不是,我又想让你是。”盛闵行自认为坦诚。 坦诚得沈渡津下一秒又要去关门。 “你等等!”盛闵行给足耐心,再一次扒住那扇门,“你就真的不考虑请我进去?” “您给我一个让您进来的理由,如果只是听您说一些无厘头的话,那还是算了。”沈渡津义正言辞。 第32章 “不要总是您来您去的,我们认识时间也不算短了吧,你为什么不能把我当做朋友呢?” 盛闵行有些无奈,沈渡津这人跟缺根筋似的,他叹口气道:“而且听你的语气,好像十分笃定我没有正事,只是单纯上门自找没趣地逗你玩儿?” 沈渡津都懒得抬眼看他:“难道不是吗?我认为我与您之间只是工作上有些往来,做不成朋友。” 沈渡津脸上是明晃晃的“你能有什么正事”的表情,盛闵行有些受不了。 盛闵行咬咬牙道:“我真的有正事。” 至此,沈渡津才看清楚他有只手一直藏在身后,紧接着那只手像变戏法似的变出一个牛皮纸袋子。 盛闵行将纸袋子通过门缝塞到沈渡津面前:“我是来赔礼道歉的,这样也不能进来吗?” 沈渡津有些迟疑地接过牛皮纸袋。纸袋看起来不重,但里面确实是有些实物,沉甸甸的。 他只看了一眼就把袋子递了出去。 “盛先生还是收回吧,太贵重了。” 里面是部新手机。一手的。 盛闵行所说的赔礼道歉,指的是要为那晚沈渡津的手机被摔坏而道歉。 那晚盛闵行将手机拿在手上时便暗暗做了评估,在他看来,那部烂手机早就该更新换代了,就算那天没摔坏也坚持不了多久。 所以他让陈瀚物色了一部新机,价格不用太高,适中就行。 这么多天的相处下来,他有点摸透沈渡津的为人了。这人只爱接受正规渠道的利益,比如在夜幸,如果他直接给沈渡津小费,沈渡津大概不会表现得十分高兴,但最后半推就下还是会接受。 可如果是靠客人点酒获得的提成,那就不一样了。 所以手机如果价格太高沈渡津不一定会接受,但如果是适中价位并且冠以赔礼道歉的名号,那就不一定了。 盛闵行为自己得出的总结有些沾沾自喜。反正最后都是得到了好处,沈渡津这人从本质上来说,还是虚伪的。 这样一想来,沈渡津虚伪,他就不会因为自己的虚伪产生无用的负罪感。 本来以为这部新手机派上用场还需要一些时间,却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他今晚就来找了沈渡津。 这就是绝佳的机会,沈渡津似乎对他有些误解,他势必要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 所以他在下车前,从后备箱找出了这个纸袋,一切都是刚刚好。 只有他自己知道,手机真正的作用不是用来赔礼道歉,只是一个在今晚作为交换进入沈渡津家门的筹码。 他有十足的信心,只要他表现足够真诚,就一定能打动眼前的人。 再者,这点点甜头也不能说明他对沈渡津有多么上心,大概能算作是提前预支给被包养后的沈渡津的工资。 这么一想,心里那股异样的焦躁平复下来,他又好受许多。 盛闵行“乖乖认错”:“沈先生还是收下吧,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原本就是我有错在先。” 沈渡津无视他,场面话谁不会说,这种话他曾经听过无数遍,所以对他来说,已经是不痛不痒的存在了。 “您大可不用说这些漂亮话,我不吃这套。”沈渡津顿了一下,“相比之下,如果您说这台手机是用作换取进入我家的一个机会,我可能会更加相信。” 盛闵行按在门上的手不自觉暗暗使劲。 沈渡津不仅是小骗子,还有点阅人无数的样子,不大好糊弄。 盛闵行继续维持着脸上的“和蔼”笑容:“这是个大大的误会,我是诚心诚意的,真心比真金还真。” “可能你曾经遇到些不愉快的事,但在我这里,我绝对是不掺杂其他成分的。”他继续保证道。意思是,你可以不相信别人,但却可以相信我。 沈渡津一下没憋住,泄露出一个充满嘲弄的气声。他实在是很难从盛闵行身上找到什么搭建信任的媒介。 媒介是什么?是盛闵行穷追不舍的包养心理?还是盛闵行打着解围的幌子在他身上乱摸?又或者是盛闵行与齐度曾经认识便值得现在的他信赖? 都不是,尤其最后一种最不可能。 于是他淡淡道:“我在夜幸遇见的人从来没有真心可言。” 盛闵行不管他说的什么,也不管他看不看得到,兀自露出一个惋惜又委屈的神情:“所以我真的不能进吗?” 这一幕属实是有些辣眼睛,先服软的人总表现为弱势一方,不了解情况的还以为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盛闵行的事。 走廊上的灯在上次盛闵行来时就已经是坏的了,直到现在也没修好。 沈渡津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他本来无意与盛闵行在门口尴尬地纠缠,把这尊大佛迅速劝退才是王道,可盛闵行像是能够牵引事态发展的动向,一来二去便已经在门口浪费不少时间。 隔音很差,刚才他们抢夺推门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他每说一句话都能接收到来自空旷走廊的回音。 同楼层似乎有人对这边的声响产生不满,隔着门板墙壁嚷了句“大半夜谁家不睡觉窸窸窣窣的……” 沈渡津窘迫得有些脸热。 “盛先生还是请回吧。”他压着声音说道。 “这样啊……”盛闵行掩住眸底一闪而过的不明神色,“可我还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第33章 还能有什么破事儿? 沈渡津狠狠皱了下眉头,强压下把人直接赶走的冲动。 赶人势必会闹出不小动静,他不太喜欢被所有人围观。 再说了,对于盛闵行是否会强行破门而入他其实没什么底。 一个来月以前也是在这里,他被盛闵行揍了一拳,他早就意识到自己与盛闵行之间力量的悬殊了,再加上刚才隔着一扇门的势不均力不敌…… 不能贸然行动。 “什么事?”他试探问盛闵行。 盛闵行藏住嘴角那抹得逞的笑:“我家新进了一批装饰用的盆栽火花兰,据我所了解沈先生似乎喜欢养些花花草草,兰花不好养,可不可以请你指导一些技巧?” 这当然是假的,盛闵行最不爱养这些不会动不会跑还娇气无比的活物,得出“沈渡津爱花”这个结论也仅仅是因为刚才在楼下望见沈渡津家的阳台上摆满盆栽而已。 不过要是沈渡津真的喜欢,以后他倒是可以考虑置办一个像模像样的花园给沈渡津玩儿。 他接着道:“我可以进你家看看花吗?” 第19章 男朋友 沈渡津额上的青筋突地猛跳一下,他算是明白了,盛闵行是做足了准备才过来的。 plana不行就planb,planb不行就plancdef。他几乎确信,就算他拒绝了盛闵行进门看花的请求,盛闵行也还是会有无穷无尽的借口等着他。 沉重的铁门拖拽声之后,是同楼层的其他住户开了门。 沈渡津只看见走廊的黑暗中打开了两道门缝,很小,像是怕被当事者发现。 人的本质都是好奇,看热闹不嫌事大,沈渡津深有体会。 他曾经有过一段可以称之为天才少年的肆意时光。 不过世界上所有的好景似乎都不能长久,他从深渊爬上高处,又从高处狠狠跌下。那时也一样,有关无关的人都来观望两眼或者发表一些意见言论,像看马戏团的猴子耍杂技一样。 不过都是些陈年旧事,他自以为已经练就一颗大心脏,但在某些时候不经意间还是会刺激出这样的回忆。 距离他最近的是那次杨牧送他回家,老门卫的异样眼神。 现在又是盛闵行。沈渡津没有洞察人心的本领,但人大都一样。 就算再怎么说服自己不在意,但说到底,他还是在意。 他不想再被看见与人拉扯,不想再被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也不想再冠上什么莫须有的定义。 “我不养火花兰。”沈渡津最后挣扎了一下,像砧板上缺水的鱼。 “没关系,”盛闵行嘴角含着温润的笑,“养护花草的技巧总有共同之处,我今天可以先学共通的部分。” 挣扎失败。鱼不动了。 沈渡津将门开大了些,微微侧开身,露出身后屋内的光景。他在默认盛闵行能够进入他的私人领域,哪怕做过挣扎也不情不愿。 盛闵行简直忍不住要笑出来。 人的欲望果然是无穷无尽的,他本意是想看看沈渡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或是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但真正看见人没事以后却想要得到更多,而一番尝试后竟真的有了意外之喜:沈渡津让他进门了。 盛闵行暗暗庆幸自己是个会做全准备的人,所幸他不是空手而来,也所幸他是个处事圆滑的生意人。 不过换个角度思考,沈渡津对他的印象有所改观也不无可能,总归这是沈渡津入瓮的一大进步。 盛闵行侧身挤进那道门缝,“需要换鞋吗?” 他不是在意这种细节的人,但做戏要做全套,人设要立到位。 “自便。”沈渡津有些惜字如金。对于盛闵行进他家,这只是权宜之计,他不想让外面人看热闹。等过几分钟人都散了,他会毫不犹豫将人请出去。 那就是需要。 盛闵行脱下鞋,整齐地摆在玄关处,平常他可不会这样。 他环视一圈:“没有多余的拖鞋吗?” “没有。” 沈渡津不是糊弄他,是真的没有。他家不常来人,常年只备有两双拖鞋,一双他在穿,还有一双钟期穿着,上次杨牧来也是光着脚进的门。 “好吧。”盛闵行不甚在意地耸耸肩,经过玄关与厨房,最终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这架势丝毫没把自己当外人。 沈渡津跟在后面,时刻盯着盛闵行的举动。他现在有点后知后觉,自己好像放了一种很危险的生物进门,就只是因为不想被人观赏。 “盛先生还是别坐着了,您可以现在去阳台看一眼。”他想速战速决,避免到时候外部因素消失了,盛闵行还不依不饶。 阳台门常年卡着扣,避免因为一些外力将上面的玻璃撞坏,说话间他已经取下了锁扣,将门完全大开,瞬间一阵凉风席卷而入。 “不急。”盛闵行岿然不动,用手摩挲着沙发布套问他:“我是第一个来你家的吗?” “不是。” 的确不是,钟期和杨牧都来过。 盛闵行追问:“还有谁来过?” 沈渡津:“您似乎对我的私事过于感兴趣了。” “你不用这么防备我,直切正题太过无趣,只是闲聊活跃气氛而已。”盛闵行尝试放低沈渡津的戒备心。 “您还是看完花就回家吧。”沈渡津走到沙发的另一端坐下。 第34章 盛闵行注视着他的举动:“你急着让我离开,是有什么急事吗?” “我的休息时间到了。” 盛闵行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十一点半对你来说应该还不到休息的时候平日里这个点你还在上班。” 沈渡津被一语戳破,生物钟摆在这儿,他的确不可能这么早睡,躺到床上也是为了沈慧的事焦虑不安,与其这样,多半他会选择去照料他的花花草草转移注意力。 但他实在很累,没有多余的精力同盛闵行周旋。 “您这样我很难向我男朋友交代。”思来想去,他还是把杨牧拿出来做挡箭牌。 “跟谁交代?”盛闵行像是听见什么新鲜的词汇了,故意提高音量道。 沈渡津迟疑了一下,觉得那几个字有些拗口,最终还是脱口而出:“男朋友。” 盛闵行嗤了一声,沈渡津真是撒谎成性。 之前为了验证杨牧的身份,陈瀚查过居民楼走廊上的监控。本来只是相当于验算结果无误的一个步骤,没想到却真的出了问题。 当陈瀚将那段监控视频拷给盛闵行时,盛闵行亲眼所见,杨牧大半夜进的沈渡津家门口,直到早上七点多才走出来,沈渡津甚至还出门相送。中间过去的好几个小时,没人想得到发生过什么。 他看到时不免有些许恼怒,但陈瀚随即调查出来的结果又告诉他另一个事实——那两人根本就不是那种关系。 盛闵行最终选择相信后者,并决定不为此发作。 他当然知道自己不是第一个来过这里的人,这个话题的本意也只是想逗沈渡津玩玩儿,没想到这人不识好歹,再次提起杨牧,再次称之为“男朋友”。 第20章 明明这人最会偷梁换柱 盛闵行:“你是说杨牧?他是你男朋友?” “是。”沈渡津更加坚定了些。 “我记得好像不是?”与此同时,盛闵行的声音盖过了沈渡津的。 空气一瞬间凝滞,楼下有汽车车轮压过柏油马路,发动机的嗡鸣异常响亮。 沈渡津后知后觉,盛闵行在说什么?说“记得不是”?他知道杨牧是谁。 噢,也对,盛闵行很可能在调查他。 是他没考虑清楚,盛闵行能查一次就能查两次,能查两次就能查无数次。 他早该想起这一点的。盛闵行能查他,能查杨牧,能查他身边的所有人。 毫无隐私与尊严可言。 沈渡津:“他马上就是了。” “我记得心理医生不能与患者交往,行业大忌。”盛闵行不紧不慢端起茶几上的纯白搪瓷杯端详。 沈渡津无名火起:“盛先生既然知道一切,还问我做什么?”他立起身上所有的刺,企图维护仅存的一点点尊严,“是因为作弄我很好玩,能让你感觉到身心愉悦?” “不不不,你想错了,”盛闵行急忙撇清,解释道:“我只是提醒你一下,如果真是为了他好,那就不要与他过多来往。” 沈渡津强压着让他滚出去的冲动:“不得不夸赞一句,你真的很会说话,总能颠倒事物本身的样子。” “上次在夜幸,你表面是替我解围,实则却是找个借口用你那肮脏无比的手在我身上乱摸。” “这次,表面也像是为我深思熟虑,为我好为杨牧好,实则全是要挟,我不愿意会怎么样呢,大概杨牧会失去那份工作,对吧。” “你总有无尽的借口掩饰你骚扰和侵犯他人隐私的本质。” “所以我究竟有什么地方,能让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穷追不舍……”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话,高度紧绷的精神状态下耳朵开始嗡鸣,四肢末端也出现麻痹,胸膛随着呼吸频率剧烈地起伏着,不管不顾地将伤口表面愈合不久的结痂撕开,将内里血淋淋的伤口展露出来。 反正一切尽在盛闵行掌控之中,既然盛闵行全都懂,那他也不需要像无思想能力的提线木偶一样装纯装不懂,跟着盛闵行的节奏走。 不知过了多久,他像是追本溯源成功,找到了最初遇见盛闵行时的那个开关:“如果是因为‘齐度’这个人的话,我曾经很明确地告诉过你,我不是他。” 夏日凌晨罕见有如此燥闷的时候,窗帘随风而动,裹挟着一股又一股热气。 盛闵行全程好整以暇地仰靠在沙发上,看着沈渡津从坐着到站起来,最后越说越激动走到他面前,桩桩件件地诉说着他的罪行。 听起来不可饶恕。 是真实发生的吗?是。 但他不认。 沈渡津果然不是愚笨娇憨的类型,相反,他精明清醒,平常不显山露水,在这种时候脾气全都能暴露出来。 盛闵行喜欢聪明人,也喜欢这种具有挑战性的,沈渡津真是能不断地给他创造惊喜。 沈渡津长得像齐度,脾性虽然与齐度有差别,但也是他喜欢的类型,入股不亏。 等了一会儿,沈渡津不再说话,他才开口道:“说完了?” “我想你对我的误会实在太深了些。” 沈渡津迅速反驳,不给予他一点可乘之机:“不是误会,是事实。你们都是一类人。” 盛闵行暂且不管他将自己归为哪一类,顺着自己的思路说道:“我甚至都找不到我哪些行为会让你误会成这样。” “那天在夜幸,我是真的情急之下迫不得已才与你产生肢体接触,而对于杨牧,我也是真心实意给你提供一些建议,我不屑于背后给人捅刀子。”他继续施以迷惑。 第35章 沈渡津看着面前人无奈笑出声,他跟盛闵行讲什么道理呢,明明这人最会粉饰太平,偷梁换柱。 第21章 我现在请你离开 沈渡津:“那你调查我,怎么说,又有什么借口?” “说借口多不好听,”盛闵行纠正他,微微正色道:“我是真的想追你,但貌似用错了方式,没人告诉过我该怎么追求一个人。” “调查你是我的错,我道歉,你能不计前嫌,给我一个追你的机会吗?”盛闵行全程态度十分“诚恳”地看着他,几乎挑不出一点错。 沈渡津脑袋有些嗡嗡作响,特别是听到后面那句“追你”后,像是有一根细铁丝将他本就紧绷的神经挑了起来。 他很自然地冒出一个想法:盛闵行如此熟稔,话术一套接一套,恐怕早已经是熟能生巧。这些话要是出自一个未经世事的人大概还说得过去,但出自盛闵行,就是万万不可信。 沈渡津重新坐在一旁的木质小椅上,轻轻揉捏着鼻梁缓解疲劳,缓缓开口道:“盛先生这些话真是说得够好听的,但你觉得我会信?” 盛闵行:“我会尽力让你相信。” 得,听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那可惜了,我这人还算有原则,认定什么事情就不轻易改变,所以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他早就认定盛闵行能与混蛋相媲美。 盛闵行一时失语,用舌尖抵了抵后槽牙,维持脸上标准的绅士版微笑注视着沈渡津。 他丝毫不觉得是自己演技不够高超,而是沈渡津太难搞。 比他过往的每一个的难度都要大得多。 盛闵行学生时期算得上是个学霸,他长得帅成绩又好,那会儿开始就已经源源不断有人各怀目的地接近他。 可他唯独喜欢自己主动追到手的,这种快感大概可以形容为花大量时间解一道高难度数学或物理题,最后拨云见月得到最终答案时的酣畅淋漓。 沈渡津现在就是那道棘手的压轴题。 他要拿稳笔,从容不迫并且给予足够的耐心和时间。 “我看盛先生今天好像也不想看我养的花了吧,”些许时间足够沈渡津完全平静下来,他瞥了一眼挂钟上的指针,清清嗓子道:“正好,趁着零点还没过,您还是赶紧离开吧。” 盛闵行突然觉得沈渡津口中的“离开”和“滚”是一个意思。 “如果我不走呢?”盛闵行还坐在原处。 沈渡津微微坐直身子,用一种带着警告意味的眼神盯着盛闵行道:“希望您能搞清楚一件事,这是我家。” “可是是你把我请进来的。” 沈渡津:“我现在请你离开。” 盛闵行肉眼可见的露出一个受伤的表情:“你对每个人都这样吗?” “……”这回轮到沈渡津哑言了,他如果回答“不是”,恐怕盛闵行又会大做文章。但如果说“是”,事实又并非如此。 在他思考之际,盛闵行接着自己的话提出了个解决方法。 “不如沈先生请我喝杯茶,让我感受一下你的待客之道再走?”盛闵行眼睛里带点狡黠的光望着沈渡津。 沈渡津不愿与他多言,怀疑地打量着他,他摊摊手,更加无奈道:“我是认真的。” 沈渡津信了,他拿起茶几上属于自己的那个搪瓷杯转身走进厨房,不多时便捏着两只杯子朝着盛闵行走过来。左手是他自己的杯子,右手是给盛闵行找的一次性纸杯。 刚才与盛闵行兜兜转转被迫扯皮,再加上天气炎热,他早已经口干舌燥,一壶茶水不能只便宜了盛闵行一个。 为防止盛闵行要求续杯,他特地将茶水装至九成满,以至于在运送途中有点烫手。 他将那杯冒着丝丝热气的茶水近乎泄愤地重重放在盛闵行面前,滚烫的茶水由于外力作用溢出杯沿,淌在玻璃茶几上反着光。 盛闵行不甚在意他这个具有报复发泄性的行为,给他找补道:“你给我倒的茶……真是够满的。” “给我”两个字咬得尤其重。 沈渡津不接话,他就尴尬地笑笑,然后接着自说自话道:“沈先生用心了。” 气氛算不上和睦,盛闵行像故意拖延时间一样,浅酌慢饮,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品尝什么世间绝味。 那不过是一杯最普通的普洱而已。 沈渡津毫无兴致看他,看到最后受不了了,甚至产生一种将纸杯抢过来替他狂饮的冲动。 他不耐烦地催促道:“喝完了吗?喝完该走了。” 盛闵行停下动作:“不急。” 这下更慢了。 沈渡津:“你说过的……” 盛闵行截住他的话:“对啊,我是说过我是认真的,认真想要喝口你泡的茶,没错啊。” “你……!!”沈渡津气不打一处来,即便他早已经知道盛闵行就是这种说一一定会二的人还是会一次又一次为这种人的言行上火。 人要脸树要皮,盛闵行例外,这是个没脸没皮的。 沈渡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话音落下的同时,天边突然闪过一道紫光,紧接着轰隆一声,云城上方的整片天空像是要被劈开成两半。 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来,刚才的燥热得以解释。 风很大,被风翻卷起的帘子冲撞着电视柜,雨滴冲力很大,砸在玻璃窗上炸开成花。 第36章 顺着大敞的阳台门泼进来的雨水成功吸引了沈渡津的注意,他暂时无暇理会盛闵行,他突然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的花还在阳台的花架上摆着,有几种尤其怕水,今夜的雨要是灌进花盆里估计过不了几天这些花就蔫了。 他可舍不得。所以赶走盛闵行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把那些花挪到室内。 说起来他养花这个爱好还是源于杨牧的启发。 当初他带着重度抑郁回到云城,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去看心理医生时,杨牧告诉他:“一些休闲的爱好可以适当缓解你现在的情况。” 沈渡津不明白。 杨牧又问:“你平时养花吗?” 他摇头。 “你可以试着去养点花种点草,花草是最能治愈人的生物,它们不能说话,却能听你说话。” “你可以试着不把缓解抑郁作为养它们的目的,你就只是单纯的喜欢它们。” 沈渡津听话照做了,自此一发不可收拾,由最初的寥寥几盆壮大到如今的规模。 养花耗钱,他没什么钱,但他的确变得开心,这便十分重要。 虽然别人看见这一屋子花时都觉得惊讶。比如钟期第一次来的时候,看见满阳台的花惊掉了下巴,又比如杨牧上回来时走出阳台又走回来时微微瞪大的双眼。 但都不重要。 盛闵行眼睁睁看着沈渡津扔下那句带着些怨愤的质问便冲向阳台,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着实让人有些茫然。 他端坐在沙发上,看着那个穿着一身家居服搬运着沉重花盆进进出出的身影,突然有一种沈渡津已经住进他家的错觉。 但这里不是他家,这很显然也只是错觉,沈渡津还很讨厌他。 他莫名向往这种填满胸腔的温馨感,所以更加坚定了要让沈渡津成为自己归属物的决心。 沈渡津进出很多次,又一次进来时身上衣服被雨淋湿了大半,黏膩地贴附在躯体上,恰好将身材曲线很精美地勾勒出来。 这副身体确实很有美感,该长肉的地方绝不精瘦。 他又出去了。 盛闵行盯着他的背影思考良久,最终站起身走向阳台。 阳台上的景观看起来不太妙,这是个半开放式的阳台,由于没有玻璃窗的格挡,雨水全都顺着风泼了进来,地面上积水严重,深度至少两公分。 这场雨预计会下得很久。 沈渡津就背着盛闵行蹲在雨幕中。 他刚才有些过于着急,手一挥就撞到了钉在墙壁上的花架。 这个花架是他前两周新安上去的,虽说是新的但质量貌似不怎么样,几天前开始便有些松动,他一直没有时间处理,结果寿命止于今夜的暴雨。 沈渡津的力度不小,成为了让花架轰然倒塌的最后一根稻草,连带着上面盛放的吊兰一并摔在了地上。 天边轰然又响起一声巨雷,几秒过后的闪电照亮了半边阳台,也将沈渡津的侧脸映得惨白。 盛闵行看见时就是这么一幅场景。 沈渡津蹲在地上收拾着花盆碎片,借着客厅透出的光能看见他面前的那块地上一片泥污,本来纤尘无染的吊兰叶子此刻也混杂在一片混乱中。看起来很可怜。 盛闵行觉得沈渡津突然就蔫了下来,像泥里的吊兰叶子一样。 他走过去拍了拍沈渡津的肩膀。 沈渡津没空理他,怔愣了一会儿低着头继续收拾。他不知道盛闵行出来凑什么热闹,但他眼下迫切地想将这片泥泞清洁干净。 雨声很大,盖住了方才花盆摔碎时的响声和现在盛闵行的嗓音。 盛闵行低下腰凑近沈渡津耳朵道:“先把没泡水的搬进去,剩下这些等明天雨停了再收拾。” 沈渡津侧了侧头,将他的声音隔绝在雨声中。 雨势过大,盛闵行也没想使什么心计,算是比较诚恳道:“不然你收拾这里,我去帮你收花。” 沈渡津还是不动。 盛闵行不多说了,转身去拿过角落里的垃圾桶放到他身旁,开始帮他把最底层花架上已经被积水盖过花盆底座的那批花搬进了客厅。 他承认一开始他的确是想做好人好事。 他也承认在收到第二层花时反应过来,他这个行为或许能在沈渡津心中狂刷一波好感度。 盛闵行心中窃喜,或许这就是一个挽回他好人形象的绝佳契机。 他这头在卖力,那头蹲在地上的沈渡津似乎意识终于回笼,看见盛闵行这种近乎于讨好的举动也没说什么。两人一起把剩下那几盆花全部拿进了客厅。 阳台门彻底被关上,狂风骤雨全都锁在了门外。 沈渡津几乎全身上下都湿透了,和在雨里散了个步没什么区别。盛闵行也没好到哪儿去,他衣服种类单一,私服几乎全是白衬衫,此刻他身上那件也湿了大半,呈现半透明状,腹肌轮廓隐隐外露,放到夜场里不知道要引多少人注目。 “你为什么帮我,有什么目的直说就行。”沈渡津不信盛闵行有这么好心。 盛闵行觉得有些冤枉,苦恼地皱皱眉道:“我不能只是单纯想助人为乐吗,我经常做好事的。” 沈渡津冷笑道:“不像。” “算了,那看在我帮了你不小忙的份上,能给我一条毛巾吗?”盛闵行晃了晃吸满水后笨重的衬衫下摆说道,“我可不好意思滴着水把你家弄得一团糟。” 第37章 不管怎么说,盛闵行的确帮了很大忙,这一点沈渡津无法忽视。 他答应了,只不过语气不怎么好:“你别到处动我东西,就站在这儿等着。” 盛闵行笑了:“好的。” 扳回一城。 第22章 请沈先生帮帮忙好吗? 沈渡津进了卧室,盛闵行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直到那扇门完全被合上。 盛闵行觉得有些可惜,不能继续欣赏里面的景观,不过他有自信,以后一定会有这个机会。 等待间隙他环视一周,这里怎么看都不像是独居的,尤其是茶几上那个搪瓷杯,他怎么都不相信沈渡津一个人用两个杯子喝水。 他刚再次拿起那个杯子准备认真端详一番沈渡津便走了出来。 沈渡津打心眼里不放心将盛闵行单独放在他的私人领域里,于是只是匆忙地收拾了一下自己,换了套新睡衣便出了卧室。 结果盛闵行果然不能让人放心,他端着钟期的杯子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你在干什么?”一道生冷冷的嗓音自背后响起。 盛闵行莫名有些心虚,悻悻将搪瓷杯放下:“不干什么,就是有些好奇,你平时习惯用两个杯子喝水吗?” 沈渡津的回答有些莫测:“我提醒过你别乱动东西,那是我的杯子。” 像是欲盖弥彰。 盛闵行点着头,侧目朝着他卧室的方向瞟了一眼,好可惜,里面熄了灯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见。 “拿着。”沈渡津将那条大方格样式的毛巾递到他面前。 “你用过吗?”盛闵行下意识道。 沈渡津:“没有,新的。” 盛闵行点点头。 “盛先生有洁癖对吧,那我该说拿了条旧的。”沈渡津脑子里突然闪过盛闵行在夜幸用沾满细菌的帕子擦拭酒杯的场景,蓄意报复说道。 盛闵行很认真地想了想,他的确在日常生活中有些洁癖不错,不过也并非完全不能忍受,刚才光着脚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积水里十分让人不适,但他也坚持到了现在。 如果是沈渡津用过的毛巾,那可能大概也许应该也能够接受。 他接过那条毛巾说道:“我的洁癖要看人看物,如果是你的话我不介意。” 沈渡津听着这话有些反胃,催促他将身上还在不断往下滴的水洇干。 毛巾上还带着新纺织品的独特味道,沈渡津没骗他。 盛闵行光着脚站在客厅的瓷砖上,身下积着一小片积水,他从没这么狼狈过,以前一直都有人在他面前将一切都布置好,就比如这种搬运花盆的事从来都轮不到他做。 他拿着毛巾擦了半晌,见着沈渡津提了壶热茶走出来,提示沈渡津道:“毛巾似乎不太够用。” 沈渡津瞟他一眼:“盛先生还想要什么?” “比如,吹风机?”盛闵行试探道,发现沈渡津面色无虞,又大胆道:“再比如,你的衣服?” “盛先生注意分寸。”沈渡津止住他的话,“吹风机可以,其他的不行。” 说完他真就不给盛闵行一点点机会,将吹风机从茶几下面的抽屉里翻出来后随手放到沙发上,趿着拖鞋进了卫生间。 连一句提醒盛闵行自己过来拿吹风机的话都不留。 盛闵行看着沈渡津的背影有些无可奈何。 真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强上不行,装可怜不行,沈渡津到底喜欢什么? 沈渡津从卫生间出来时看见盛闵行还站在原地。 “你干什么?”他面无表情道。 “我想要衣服。”盛闵行看起来很难为情。 沈渡津拒绝道:“没有,盛先生还是赶紧将衣服吹干然后离开吧。” “可是浑身湿透暴露在空气中会着凉。” 沈渡津简直要翻白眼。 “不仅会着凉……”盛闵行似乎有些犹豫,“而且有伤风化。” “你应该不想看我光着上半身在你家待着吧。” 沈渡津想开口骂人,但碍于大半夜的楼层隔音也不好堪堪忍住。 今夜实在太过魔幻,发生的一切都不在他的预计范围之内,他迫切地需要冷静一会儿。 盛闵行拿着几乎湿透的毛巾观察着沈渡津,他有预感,这人要心软了。 于是他又开口:“你看毛巾也湿透了,衣服一时半会儿吹不干,真的会着凉。” “明早我还有两个会要开,如果感冒甚至高烧可能会造成严重损失……” “请沈先生帮帮忙好吗?” 一套话下来真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盛闵行自己都差点都被感动到了。 沈渡津受不了了。不是被他感动到的,是嫌他烦。 “盛先生怎么样和我有什么关系,就算你的身体出现什么状况进而导致后面一系列的不良后果,那也是你自找的,我从来没让你帮我做些什么。” “今晚也是你执意要进我家门,说一堆莫名其妙的话,我不明白你的用意,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你做这些都对我百害而无一利。” “我的花的确很重要,可那是我自己的事,我能够处理得好,我从一开始就请你离开。” 沈渡津深吸一口气:“所以综上,盛先生好自为之,爱吹不吹。” 盛闵行确实有点被唬到了,反应了两秒钟才缓过来。 第38章 沈渡津在骂他。有情绪波动是好事,说明沈渡津此时此刻是在意他的。 不过他也不打算再多说些别的什么,捡起沙发上的吹风机光着脚就进了浴室,全程都异常安静。 沈渡津的世界里再次清净下来,浴室门被关上,只有不太清晰的吹风机响声呜呜传出。 他静坐了一会儿,随后想到些什么,痛苦地抓了抓头发。 他总是这样,永远在后悔做下的决定。 盛闵行的确活该,他的确骂得不错,可他依旧会不可抑制地觉得自己做得太过。 可他如果不说那些话,他也会后悔不已。 他就是个矛盾体。 墙上挂钟指针走到了一个新的区域。零点了。 整点报时的声音惊醒了沈渡津。 他很烦躁,满客厅的花此时也不能治愈他什么,只能提醒他二十分钟前有个讨人厌的家伙在这里与他合力解救了这些花。 快过去十五分钟了,盛闵行还没从里面出来,吹风机的声音也还没停。 湿透的衬衫果然很难吹干。 他站起身,鬼使神差地走向卧室,本意是去拿不知充没充满电的手机,结果拔下手机往客厅回来时又打开了衣柜。 他翻翻找找,最终只找到件洗得掉色的黑t,经过浴室门口时,他随手将黑t搭在了门把手上。 盛闵行的确在里面吹了十几分钟衣服。开着冷风档。 他的确有些赌的成分在,他在赌沈渡津会心软。 原本精明无比的商人就应该胜券在握,不冒一点风险才对,可他今天偏偏像被木马病毒入侵了一样,程序紊乱。 也因着这一点点程序紊乱的时间,他得以更加细致地观察了整间浴室的陈设。他隐隐约约更加坐实了一个想法。 当他准备继续深想的时候,有人影从那道磨砂玻璃门前经过,随后门把手上便多了一块东西。 他停了吹风机,打开门,那东西很自然地从门把手上滑落下去,掉在他脚边。 是一件衣服。 盛闵行了然,心中闪过一瞬狂喜,他赌对了。 于是当他再次出现在沈渡津面前时,身上穿的是一件明显尺寸不合的黑t。 至于那件半干不干的衬衫,谁还稀罕它呢? 盛闵行将吹风机放到桌上,顺势坐在离沈渡津不到三十公分的地方:“沈先生果然善解人意。” “别这么说,我恶心这个词,在我看来它与‘能者多劳’没有任何区别。”沈渡津在感受到沙发塌陷的下一秒就往旁边挪了一大截。 “我真有这么讨人厌吗?” 沈渡津盯着手机屏幕头都不抬一下:“真的。” “可你还是给我找了件衣服。” “那件衣服是我本来就要扔掉的,你穿完也不用还给我,”沈渡津缓缓道,“况且,我现在已经后悔了。” “我会好好保存的。”盛闵行与他各说各话。 “随便你。你该走了。” 真是一点点情面都不给。 “现在在下雨。”盛闵行继续道,“我没带伞,你真的不能考虑让我多待一会儿吗?” “多待一会儿是多久?”沈渡津放下手机。 盛闵行思考了一会儿给出了答复:“等雨停。” “一晚上不停呢?” “那可能要麻烦你一晚上了。” 沈渡津嗤了一声,果然不要脸。 “我家有伞。” 盛闵行找不到理由拒绝了。 沈渡津走到玄关处,在鞋柜底翻出一把通体漆黑的伞,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看起来像是很久没被使用过了。 他朝着空中将雨伞撑开,除了漫天的灰尘以外,伞骨断了三处,伞面上不知是被老鼠啃食还是怎么的出现很多细小的洞。 盛闵行跟过来,心中有些窃喜:“这伞……还能用?” “不能。”沈渡津将伞收起来,开始翻找起另一边抽屉。 他独居,生活物品自然也不需要太多,家里多出的一套日用品都是钟期来了以后才陆陆续续买的。 伞自然也不需要这么多把,两把足够了。 刚才那把应该是许久没用才变成了废品,可现在另一把他常用的反而不见了。 他将整个鞋柜都翻了个遍,寻找无果才猛然想起那把浅蓝色的天堂折叠伞早在两个星期前就落在了沈慧的病房里。他一直有拿回来的打算,可每每从医院出来时都想不起来。 丢三落四的报应来了。 “你家只有一把伞?”盛闵行看着他停滞的动作试探道。 盛闵行继续补刀:“不然再找找?可能还有雨衣什么的?” 沈渡津站起来越过他重新走向客厅,留下一句:“雨停了你马上离开。” 盛闵行近乎要笑出声:“好。” 他笑吟吟地跟在沈渡津背后,随着沈渡津走路时小臂摆动的频率再次被那人手上那条环绕手腕的疤痕吸引。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齐度手腕上的红痣。 如果沈渡津也有那颗痣就好了。 他视线又沿着小臂往上游走,倏地停在肘关节处那道青紫色上面。 沈渡津皮肤白,受点什么伤都格外夺人眼球。 那次在花店门口,他初遇沈渡津时情绪有些激动,是不是也把人抓伤了? 盛闵行问:“你手怎么了?” 第39章 沈渡津顿了一瞬,彻底把手臂收到身前盛闵行看不到的地方。 “不关你事。” “是刚才撞到花架伤的?”盛闵行回忆着说道。当时他刚出阳台时便看到沈渡津搓手臂的动作,但那会儿他没多想,现在看来很大可能是那时候撞的。 沈渡津不说话,盛闵行就当他是默认了。 “你家有没有活络筋骨的药油,我学过一套手法,将淤血揉开会好得快些。”盛闵行真诚提议道。 “不需要。”沈渡津依旧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他不喜欢与人触碰,尤其是盛闵行更不行。 “按照盛先生的为人,不只是摁开淤血这么简单吧?”他坐在了距离盛闵行最远的沙发上,将手肘护得更好。 他不会相信盛闵行有这么好心。 盛闵行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沈渡津是什么意思,所以沈渡津是觉得他会趁着这个肢体接触的机会动手动脚吗? 他觉得自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你还要我解释多少遍,我那时候真的迫不得已。”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想得这么不堪,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吗?” 沈渡津垂眸:“你不需要向我解释这么多,因为我认死理。” 第23章 他太想要了 盛闵行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真够冤的,扪心自问他真是一点歪心思都没有动。 从前的小情人儿哪个不是投怀送抱,什么时候他受过这样的气。 算了,毕竟沈渡津长得像齐度,看在这份上他可以适当地多给予一些宽容。 “认死理也没关系,我会刷新你的认知的。” 沈渡津注意力还是在手机屏幕上,闻言也当盛闵行在放屁。 刷新什么认知?生而为人没脸没皮毫无下限的认知吗? 收在胸前的手肘伤处一跳一跳地疼,还微微有些发烫,他用另一只手的手背抵住那处,试图降温缓解不适感,但效果甚微。 他从前受伤惯了,其实真的不在意这点小伤。顶上天也只是看起来狰狞可怖,疼上几天也就好了。 毕竟这跟从前齐德在他身上用鞭子抽出来的那些差远了。 盛闵行的确可能是被他误会,但没办法,初印象很重要,盛闵行在他这里,何止初印象,一直以来的印象就是不好的。 反正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往来,误不误会的也不是很重要了。 沈渡津有些困倦,他喜欢雨夜,尤其是只有他一个人的雨夜,雨水落在屋檐和绿植叶子上的滴答声尤其助眠。 他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一段好的睡眠。 可现在难得的雨夜被盛闵行这个不速之客搅乱了。 不速之客不请自来,来了便不肯走,不走就算了,起码该安安静静坐着。 可盛闵行并不肯安静下来。 “你家有药箱吗?” 沈渡津有些疲乏地开口:“你又要做什么?” 他今晚已经不知道多少次问出这句话,盛闵行做事太过无厘头,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去探究他的目的,然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小小风波过后他窝进沙发里,眼皮已经开始打架,可还有一根弦绷着他,告诉他盛闵行还在家里,他不能睡过去。 “我想上个药。”盛闵行走到他面前,将那节暴露在空气中的手臂递到他眼前。 是那个下午被藏獒抓伤的部位,此刻伤口是不流血了,但经过刚才雨水浸泡过后有些发肿,隐隐有发炎的趋势。 盛闵行想想觉得好笑,原本此刻他应该已经上好药回到家,没成想在半路上临时改变决定来了这里。 暂且不说别的,今晚的确有些失控。太冲动了。 沈渡津难得分给他一眼:“要包扎就去医院。” “小伤而已,不用去医院这么麻烦。”盛闵行顺势又坐在沈渡津身边,“可以借我一瓶碘酒吗?” “离我远点。” “好。”盛闵行从善如流,挪远了十公分。 “现在呢?可以帮我找找吗?” “我没有碘酒。” “过氧化氢呢?” “也没有。” 盛闵行有些享受这样的对话:“不如跟我说说有什么?” 沈渡津无比烦躁,“酒精。” “也可以。” 沈渡津叹了一大口气,起身进了卧室,没过多久就提着一个粉白相间的药箱走了出来。 粉色……很有少女心的颜色。 盛闵行看着他手上的药箱调笑道:“你的药箱也很特别,和你人一样。” 沈渡津沉默不接话,这药箱货不对版,当初他下单时备注的浅灰色,结果到货以后还是变成了粉的。粉的就粉的吧,无伤大雅,他也不是天天捧着看。 他把药箱甩到桌上:“你自己找。”说完就再也不理人了。 盛闵行知趣地打开药箱,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不过他没干过这种消毒的细活儿,大多数时候都是别人替他做的。 他突然就想起第一次与齐度打架时双双挂彩,在医务室被校医摁着消毒的场景。那时候他央求着齐度和好,可齐度一脸不情愿的样子,最后还是在软磨硬泡下和好如初了。 哦对,齐度貌似也给他上过药。 盛闵行看了眼离他五米远的人,又状似无异地低下头专注手上的动作。只不过由此开始酒精瓶盖滚下地两次,棉签也因为被污染换了三根。 第40章 沈渡津充耳不闻沙发那头的动静,盛闵行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他不在乎浪费点物资换取此时的平静。 当第四根棉签下地时,盛闵行俯下身将棉签捡起,又开口道:“你能再帮我个忙吗?” “不能。”干脆利落。 “我还没说需要帮什么……” “无非是上药。” 盛闵行莫名觉得自己脸皮有些厚:“沈先生真了解我。” “不过我已经消好毒了,一只手实在贴不了创可贴,这才不得已想请你帮个小忙。”盛闵行换了种更为诚恳的语气:“可以吗?” “不行。贴不了就晾着。”沈渡津转过身面对着窗外,暴雨还未停歇,雨夜总是尤其黑暗。 他不去看盛闵行的脸:“你要是再多说些什么,现在立刻就走,我不会管你被雨淋会感冒还是怎么样。” 盛闵行再次闭嘴了。 将背后留给别人是非常不明智的选择,这样会给予更多对于身后未知事物的关注度。 很显然沈渡津转过去之前并没考虑到这部分,不然现在他的注意力也不会被身后盛闵行窸窸窣窣的动静吸引走大半。 盛闵行撕开了创可贴的外包装…… 盛闵行将创可贴贴歪揪下来时的痛呼声…… 盛闵行…… 靠。 沈渡津转回去,侧身的角度恰好能观察到全场,包括但不限于盛闵行时不时飘过来的求助眼神。 盛闵行注意到他的动作,憋着笑道:“打扰到沈先生看雨景了?真是不好意思,我忍不了痛,叫出来会舒服些。” “不过我还是贴不准位置,你真的不能帮下忙吗?” 言下之意,你要是不帮我,我还能这么叫很多次,还能骚扰你很多次。 盛闵行当然不是忍不了疼,他从小开始和各路人打架,还练了十年散打,打架训练哪有不受伤的,从前脱臼复位他都不带吭一声,遑论只是贴一个小小的创可贴。 沈渡津决定速战速决。 他大步朝盛闵行走过去,盛闵行很自觉地侧过身给他留位置,谁知沈渡津并不领情。 他不屑于和盛闵行坐在一起,弯着腰提起盛闵行的胳膊,就着这个姿势大力扯下那块歪扭的创可贴,创可贴带胶的部分原本黏在了伤口上,拽起来时连带着皮肉一起拉了上来。 “嘶拉”一声,创可贴与皮肉分离。 创可贴被重重地摆正贴了回去。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盛闵行肉眼可见地愣在那儿,沈渡津有些过于粗暴了。 盛闵行疼得牙发酸,这人一定是在借着这个机会报复他。他问:“你消气了吗?” “是你心胸狭隘,我不做这种暗地里报仇的事,你也容易将人想象得十分糟糕。”话是这么说,但沈渡津的确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盛闵行的手对他来说像是什么垃圾一样,他有些嫌恶地松开那条手臂,转身走向浴室洗手。 盛闵行不太爽,他又不脏,合着沈渡津的洁癖比他还重。他活动了一下被沈渡津抓过的手臂,沈渡津的手有点凉,碰过的地方还留着一种诡异的触感。 “你不想知道我这伤哪来的吗?” “我为什么想知道。”沈渡津想,他又不是盛闵行肚子里的蛔虫,没必要事无巨细地了解盛闵行。 窗外雨声似乎小了些,沈渡津一晚上的坏心情由此变得好一些:“雨小了,你收拾收拾走吧。” 盛闵行有种没来由的慌张:“你说过的,等雨停。” “我什么时候说过?” “就刚才,你找伞的时候,你答应过我的。” 盛闵行使了点激将法:“你也爱反悔吗?” “当然不是。”沈渡津才不跟某些人一样。 “那就好。” 暂时不会被驱赶了,盛闵行整个人放松下来,学着沈渡津的动作窝进沙发里。这样式的沙发真的不错,他觉得沈渡津以后被包了住进他家也可以换套这样软和的。 可按照这人的态度,什么时候才能把人包了呢? 或者说,沈渡津什么时候才能喜欢他,心甘情愿和他“谈恋爱”呢? 盛闵行想到了不久前的一个计划。那只是个雏形,他还没有为其打造出具体的框架。 为什么不能是现在?他现在就能勤于实施起来。 他太想要了。 第24章 都是圈套而已 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盛闵行想,老天长眼,沈渡津今晚就该请假,他今晚就该过来找人,然后提出他蓄谋已久的计划。 他状似无意地抛出个话头:“你对我的伤不感兴趣,可我偏想告诉你。” 他慢悠悠继续交代道:“我这伤是被狗抓的。” 他一直瞥着沈渡津脸上的神情,这人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 沈渡津并不惊讶,只是觉得自己的判断果然还是准确的。 那是狗抓伤,看伤口的深度和伤痕宽度,极有可能是中型犬或者幼年期的大型犬。 不过他可没有什么类似于在意或心疼的感觉,他只是单纯觉得—— 那是盛闵行活该。 盛闵行:“你就不好奇一下是哪来的狗这么凶残吗?” 还加了个修饰,凶残的狗,真正凶残何止是轻轻挠一下,就该是朝着脖颈扑上来露出獠牙那种。 第41章 沈渡津脑子里突然以上帝的视角弹出一个场景,十五六岁半大的少年,浑身是血,贴着阴冷墙壁蜷缩在角落里,面前还有只眼珠子绿莹莹的生物。 他小小地打了个寒噤,指尖冒出些冷汗。 无人接话,盛闵行演独角戏惯了:“是我家的狗。” “它们俩没人管没人教,每天都很闹腾。”可烦人了,逮着我就咬。 他设想着不存在的老管家被藏獒追在屁股后面狂奔的场景,说道:“我的管家都快被它们折磨疯了。” 添油加醋,过于夸张。 夏天下过雨后总有很多蚊子,沈渡津家没安纱窗,蚊子顺着窗沿都飞了进来。 他厌烦那只在耳边嗡嗡响个不停的蚊子,打断道:“和我没关系。” 盛闵行解释道:“当然和你有关系,我给你发过邮件的,诚挚聘请你担任我的家庭训犬师。” “我没时间。” “那是两个月前,你目前这份合约快到期了吧,应该还有一个半月左右。” 沈渡津阴阳怪气道:“盛先生记性真好。” 盛闵行显然没听出话外话,十分受用道:“我记性一向好,所以你可以考虑一下这份主动送上门的工作吗?” “考虑好了,我依旧维持原始意见,”沈渡津清清嗓子道,“我拒绝。” 盛闵行真诚道:“我建议你再斟酌一下,三思而后行不是没有道理的。” “你究竟还要我说多少次,我没有时间,我不愿意,你还不是我的甲方,无权干涉我的决定。”沈渡津有些恼火。 “真的吗?”盛闵行脸上露出些可惜的神色,话锋一转道:“你家应该不止你一个人吧?” 沈渡津一愣,没明白盛闵行什么意思。 他眼看着盛闵行拿起了桌上另一个搪瓷杯。盛闵行这是对搪瓷杯有什么执着的追求吗,这已经是今晚数不清第几次他拿起杯子了。 盛闵行:“应该不会有同时用两个杯子喝水的人吧。”他晃了晃那个杯子,里面的凉白开跟着他的动作在杯内漾出一圈圈细小的涟漪。 “你家还住了别人?”他发出个疑问语气,可这是他早已肯定的事实。 沈渡津一下子戒备起来:“你什么意思?” 盛闵行捏着搪瓷杯把玩着:“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有些好奇,你看起来不像是会与别人合租的人。” 的确不是,沈渡津喜欢独居,如今只是为钟期解燃眉之急。 沈渡津说:“你未免太过自信,我们都不了解彼此。” “至少我在努力了解你,我能够在今晚觉察出你家还住了其他人。”盛闵行嗓音低沉,带着些磁性,像是诱惑沈渡津开口的毒药:“那个人是谁?” 他当然能了解更多,用他上不了台面的手段窃取他人的隐私。 “你管太多了。”沈渡津不耐烦道。 盛闵行继续猜测:“是你家人?还是朋友?” “就此打住,再说下去马上给我滚出去。”沈渡津有些忍不住,腾地站起来,指着大门口厉声道。 “沈先生先坐下听完我后面的话,”盛闵行不知想到什么,笑道,“大概就不会让我滚了。” 沈渡津突然觉得盛闵行可能真的有什么病,他所有的行为都让人捉摸不透,看不出下一步的意图。 从他莫名其妙来到自己家,进了门以后发生的一切,都像把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 现在呢?盛闵行玩儿温情犯贱那套玩腻了,又准备开启什么新副本? 沈渡津很疲倦,最近烦心事实在很多,与人周旋是一件很费心力的事。他努力过很多次,可盛闵行不肯离开。被牵着走就被牵着走吧,提线木偶也没什么不好。 他狠眨了一下眼,试图掩饰住里面浓厚的疲惫:“有什么您就说吧。” 说吧,我懒得猜,也懒得问了。 他又用回了“您”,阴阳怪气,盛闵行不大在意:“我就想知道一件事,谁和你住在一起?” “我妹妹。”沈渡津补充道,“盛先生应该查到了,她叫沈俞,今年读高三。” 他当然不可能傻到将钟期透露出来,所幸钟期自从住进他家以后就再没出过门,不会给盛闵行可乘之机。 他还没忘记那晚在夜幸的“孤鹰”里,盛闵行也在场。 盛闵行和复缙,是朋友。 盛闵行对这种明明怨愤却懒得辩驳的态度感到有些不快。他的确知道关于沈俞的一切,但被沈渡津以明晃晃地戳穿就是不爽。 他试图挽尊:“我还没查得这么精细,也没丧心病狂到查遍你身边所有人的地步。” “我不屑于用强权压人,更加喜欢自由发展。就像我现在站在这儿,是在和你好好沟通。” 沈渡津不表态,盛闵行又问:“高三的学生这么自由吗,非周六日也能回家。我记得我当年可不是这样。” 事实上他并不是在国内读的高中,根本不清楚国内教育情况。不过中式教育大概都一个样,高三学生又管得严,他便随口胡诌。 “她今天请假了。”沈渡津垂着眉眼淡淡道。 盛闵行提议:“那把她叫出来,我们见个面怎么样?” “她生病,早就睡了。”沈渡津觉得面前的人有些不可理喻,“没什么好见的,她是我妹妹,您注意分寸。” 第42章 一声闷响从那扇紧闭的房门里传出来,两人不约而同地朝那边望去。 钟期在里面做什么? 沈渡津未曾料到打脸来得如此迅速,他微微皱眉,希望盛闵行能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可盛闵行并不适可而止,这正好给了他突破口。 “睡了?”他低沉笑着开口,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里面的动静是鬼闹出来的?” “把她叫出来吧,说不定是被刚才的雷吓醒了,需要你这个做哥哥的提供帮助呢。” “刚才的雷声来得太突然,我都被吓了一跳。”说着他一脸被吓到的样子,甚至还装模作样地摸了摸心口处。 简直是扯淡,沈俞一个满十八的成年人能怕雷?怕雷能需要亲哥安慰? 沈渡津:“为什么您这么执着于见我妹妹呢?” 盛闵行反问道:“为什么你不让我见?” “因为没必要把她牵扯进我们的恩怨里。”沈渡津心口不一道。因为里面的根本不是沈俞,而是钟期。 “好,”盛闵行点点头,再次发问,“那你说说,我们之间有什么恩怨?” 只要沈渡津说出来,盛闵行不愁解决不掉。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您只需要知道,我讨厌您,并且希望您立马滚蛋就可以了。”沈渡津才懒得跟他桩桩件件数明白,光是跟盛闵行对话都已经让人窒息,遑论解释他们之间存在的恩怨。 盛闵行扶额失笑:“你真是……很难动摇。” “您知道就好,我早就跟您说过的,我这个人认死理。”沈渡津语气中带上些嘲讽。 “所以我换了个思路,有没有一种可能,你遮遮掩掩并不是因为什么私人恩怨不牵扯他人,而是因为……”盛闵行视线攫取住沈渡津的瞳孔,“里面的人根本不是你妹妹呢?” “毕竟我在这里,找不到一点女人生活过的痕迹。举个例,玄关处有两双鞋,一双是你的,另一双尺码不同并且是男款。” 沈渡津被他这种思维的突然跳跃一下子甩在原地,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反驳道:“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惯会糊弄人的。” “要不我们各自都退一步,不需要她出来,她在里面应一声就好,你觉得怎么样?” 觉得和叫他出来没区别。 沈渡津冷笑一声:“所以您是想验证些什么?” “先来后到,你先回答我上面的问题。” 沈渡津直白道:“不怎么样。” “这答案我不满意。不如这样,你叫她一声,她回应了,她就是沈俞,这样也不行吗?” 。。。关键是他一开口就什么都暴露了啊。 沈渡津有些进退两难,此时他最后悔的就是将盛闵行这只恶鬼放进来,被人戳脊梁骨胡说八道又怎么样,总好过现在他身心俱疲却还要应付眼前人。应付就罢了,还是无力招架节节败退那种。 盛闵行又说:“你不叫的话,我就默认他不是沈俞了哦。”这话无异于威胁。 沈渡津没再说话。 房间里面的是谁不言而喻。 盛闵行莫名有些轻快:“好,沈先生你果然又骗了我。” 骗你又怎么样,你根本不值得我真心相待。 “回到最开始的问题,里面的是谁?” “我朋友。”话出口沈渡津才发觉有些失言,不该说“朋友”的,应该是“合租室友”或者别的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但泼出去的水已经无法挽回。 “是在夜幸的朋友?” “不是。” 盛闵行早就有了定论,此刻也不再循循善诱:“是我见过的人?” “不是。” “是钟期吧?” 盛闵行话音落下,周遭静谧得有些可怕,连灯管里过电流时的“滋滋”声也像被放大了无数倍,震耳欲聋。 他一直在观察着沈渡津的动作,半晌,沈渡津才动弹了一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像是要压下什么东西。可里面的茶水早已见底,火没压下去,反而更加升腾。 “说反话的游戏不好玩,”沈渡津放下杯子,搪瓷杯底与玻璃茶几碰撞发出“叮”的一声脆响:“盛先生费尽心思进我家门,还废话连篇地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朋友?” 他也懒得再遮掩了:“您想现在就把钟期带走,那是不太可能的事。” 盛闵行刚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朋友”指的是谁,直到沈渡津自爆“钟期”。 噢,朋友是在指复缙。 盛闵行:“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没有任何误会,”沈渡津眉眼冷厉地剜了他一眼,冷声道:“这就是你今天的最终目的。” 纵使是被敌视了,盛闵行还是生出一个毫无关联的想法——沈渡津的眼睛果然好看,内眼角勾得恰到好处,眼尾也微微上翘,仔细看生气时还会带上一层薄红。 不知道在chuang上会不会也这样…… 不不不,你不懂,我想要的可不是这个。盛闵行内心大声呐喊着,表面却缓缓道:“真是天大的误会,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和复缙是朋友?” 沈渡津心道,不是朋友就是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盛闵行顿了顿,像是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启齿,他继续道:“他是我舅。” “他是什么?”沈渡津一下没听清。 第43章 他轻咳了一声,试图掩盖住叠音字带来的尴尬:“我舅舅。” “那比朋友更亲密,替他来抓人也更说得通。”沈渡津一改之前倚靠在沙发背上看似放松的姿态,绷紧脊背道,“你回去告诉他,如果想见钟期的话,就自己过来。” “当初是他亲口说的要上门堵人,让别人出面算什么意思。” 盛闵行苦笑:“我从头到尾都没说过我和他是一路人吧?” “你们还能分几路,都是不顾别人死活的‘上层建筑’罢了。”说出真实想法,沈渡津突然觉得胸膛处轻了一些。 “不一样,我跟他从小不对付,”盛闵行道,“他出国的事你应该知道,是我干的,这么说你能相信我吗?” 他想了想,又道:“再说了,他玩儿得花,我比他专注多了。他对钟期绝对只是玩玩儿,我对你可是认真的。”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根本站不住脚。”沈渡津直接忽略了后面那句带着暧昧的话,“你所做的一切都看不出目的。” “沈先生你没认真听我说话,我的目的刚才已经透露过了,”盛闵行无奈道,“聘请你成为我的家庭训犬师。” 沈渡津艰难地将两个看起来毫不相关的话题建立联系,脑子里像是有电闪雷鸣划过。 钟期。 家庭训犬师的邀请。 那些看似漫无目虚无缥缈的东西,其实都是盛闵行织成的网和暗器,用于让他自动钻入圈套之中。 第25章 追我? “以钟期作为要挟,逼迫我接受这份训犬师的工作,我没猜错,对吧?”沈渡津一字一句,有些咬牙切齿,诉说着既定事实。 他已然是瓮中鳖网内鱼,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盛闵行醉翁之意只在于要挟他。 bingo。 盛闵行:“对,也不太对,沈先生一口一个要挟逼迫实在太难听,我只是想创造我们双方共赢而已。” 沈渡津有些反胃,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你口口声声要追我,结果不还是以要挟为主。所有一切都被你包装得完美无瑕,实则剥开外表,内里不过就是情色买卖与金钱交易,我不是能被你捏在手里玩的蠢货。” “在我家里依旧处于上位者的姿态,像下达通知一样告知我这些,让我几乎没有反抗的余地,我他妈给你脸了是吗?!!” 沈渡津整个人都在压制着狂怒发抖,他很少有这么失态的时候,一直以来他都是遵从医嘱,不骄不躁,心平气和地坦然面对事实。 然而面对混账,他实在是静不下来。 太荒诞了。 盛闵行并不被这突然而来的暴躁唬住,他早料到沈渡津会生气,如今的表现也尚在可控范围内。 沈渡津说自己不是任人玩捏的蠢货,可这不是正被他摆弄吗? 盛闵行现在有点相信了,沈渡津可能真的没什么心机,这人是真单纯。不过也没什么不好,眼见着他的情绪被自己所控制也有意思得紧。 “沈先生别这么激动,怪吓人的。”盛闵行还想加一句“比雷声还吓人”,但想想还是算了,这种无用的捂心口动作只会更不讨喜。 他继续洗脑道:“你要记得,我所做的一切都建立在我要追你这个最终命题之上。” 沈渡津哼笑一声:“追我,还是睡我?” 盛闵行不带一点迟疑:“追你。” “我不会追人,但关系若要更加紧密,增加接触总是没错的。钟期不是筹码与要挟,而是我们之间的联系;你成为我的训犬师,这也是一种联系。你现在对我还富有敌意,这是我能想到的舒缓关系的唯一方法。” “但没有任何一段关系是不掺杂利益的,这两种联系搭建在一起双方都能获利。你能保护得了你朋友,我也能与你更加熟悉。不好吗?” 沈渡津未置可否,问道:“如果我不愿意呢?” 盛闵行颇为苦恼:“你说话真是不留余地,这本是个很完美的计划,你不答应走向又会不一样。” 他直言:“你愿意的话,我可以一直为钟期提供保护,绝对保证复缙不会打扰到他的正常生活……但如果不愿意的话,复缙便一直是你们身边的定时炸弹,引爆时间未知的那种。” “我也会因为沈先生的多次拒绝而伤心。”他瘪瘪嘴委屈道。 所以盛闵行并没说到点上,沈渡津不愿意,他是否会帮着复缙添一把火也未尝可知。 他不可能懂得换位思考,他只懂得商品与货币的等价交换。 果然是阶级不同,根本不能感同身受的。 世界上从来不会有真正心软慈悲爱世人的神,一切都是为了获利而生。 “我考虑一下。”沈渡津喃喃道。他含糊其辞,试图将话题揭过。直接否定还会不知遭受多少盛闵行的糖衣炮弹,不如拖延。 人都是利己的,他的确也还没想好是否要为了钟期两肋插刀入狼窝,解救钟期于水火之中。 “十五天时间够考虑了吗?”盛闵行说,“我家的狗崽子已经三个多月了,太大了不好训,当时你也‘真诚’建议我赶紧找别家训犬师。” “可您最后还是没有找。” “遇不上合眼缘的便一直拖到了现在。” 盛闵行好像又想到了什么:“这样吧,为了让你感受到我的诚意,合作之前我可以先行无偿给你提供一些消息,最近半个月内复缙都不会出现,他被禁足反省了,一时半会儿脱不了身。” 第44章 “你们可以放松一下。” 沈渡津除了点头之外没有别的动作。 盛闵行如同大局在握一般:“合作正式开始后我可以给你们提供保护以及复缙的动向。” 沈渡津沉默着注视刚才摔破的那盆吊兰,它被暂时安置在黑色塑料袋里,脏得一塌糊涂。 如今的处境真是如同吊兰的花语一般,无奈又给人希望。 窗外密集的雨丝已经落得差不多了,只剩下点雨滴敲在铁皮屋檐上的“叮咚”声。 “盛先生目的也快达到了,现在可以走了吗?” 盛闵行终于听一次他的话,从沙发上起来迈步向着玄关。 沈渡津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仿佛这间房子是盛闵行的归属物。 “对了,我还是想问一下沈先生——”盛闵行突然刹住车,转过身来。 沈渡津正低头走路,没注意到前方的变化,闻言抬头时鼻梁恰好撞上了盛闵行的肩胛骨。 他迅速往后退了一大步:“有话直说就好。”他实在是经不起盛闵行各种歪七扭八的话术了。 “我联系你用的是私人邮箱,你是怎么认出我的?”盛闵行真心有些疑惑,他明明连头发丝都没露出来,到底怎么认出来的? 沈渡津揉着发痛的鼻梁,那处也没有多余的赘肉作为缓冲,就是一整块骨头。刚才那一下撞得不轻,连带着整个鼻子都发酸发痛,眼泪都快要滋出来。 “不是所有人都和盛先生一样,戴得起昂贵的腕表。” 盛闵行下意识想拉过他检查一下,毫无疑问被一把甩开。 他也并不恼怒,失笑道:“这世界上相同的腕表那么多,你也不能那么笃定是我。” 沈渡津抹掉眼角处那点生理性的眼泪,用酸涩鼻腔发出的鼻音道:“您没听说过一句话吗?宁可错杀一万也不可放过一个。” 只可惜他不是杀错,而是杀失败了。 “我的“保护服务”试用期只有十五天,沈先生一定记得要好、好、考、虑。” 盛闵行研究不明白那道铁门上的锁,最后还是侧过身让沈渡津替他打开门锁。 借着沈渡津开门的机会,他向沈渡津伸出手:“希望我们未来能合作愉快。” 沈渡津当然不理会他,开好门后兀自束起手,朝门外扬了扬下巴,不再多言。 那只手悬在半空中好几秒才缓缓收回,盛闵行也不觉尴尬,沈渡津只是不愿意与他握手而已,不是大事。 起码今晚这趟是有收获的。 眼看着盛闵行消失在楼梯口并且再也不可能回来时,沈渡津紧绷的神经才彻底放松下来。他反锁好门,重新回到沙发上,以一个绝对舒服的姿势窝进沙发里。 没过几分钟他又爬起来,目光转向沙发最深处的角落。 那里有很多抱枕,他很喜欢把这些抱枕围在一起然后躺进去,用小毯子罩住全身,这样能营造出巨大的安全的假象。 但自从钟期住进来以后他就没这么干过,这癖好一般人没有,他担心钟期觉得自己奇怪。 于是这些抱枕便被暂时弃用了,闲置品自然就落到了角落的角落。 但他今天又把这些抱枕挖了出来,还有小毯子。 他急切地需要一个假象。 反正钟期已经睡了,他也不用担心被看见。 “沈哥?” 半梦半醒之际,有个声音将沈渡津惊醒。 他心跳得飞快,一下又一下像要蹦出胸膛,在目光慢慢锁定钟期后才逐渐放松下来。 钟期今晚真是擅长打他脸,先是在盛闵行面前,后又是现在。 “你不是睡了吗?怎么出来了?”他从精心搭建的“保护罩”里钻出来,尽量不让那种类似于小时候做坏事被发现的羞赧显露出来。 钟期之前除了那声闷响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便默认钟期是睡着了,只是睡梦中误触到什么东西才发出声响。 钟期有些结巴道:“我……我被渴醒了,出来找口水喝。” 他才不是被渴醒,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睡着,毕竟他心没有这么大,在外面可能是抓他回去的大尾巴狼的情况下还能泰然自若。 即便已然确定来人不是复缙,他也还是提心吊胆时刻关注着外面的动静。 钟期不擅长说谎,一说谎就容易结巴,沈渡津没有揭穿他,只是好奇道:“刚才你房间有声音传出来,你在做什么?” “哈哈哈……可能是翻身的时候手机不小心掉下床了吧。”钟期继续圆谎道,他才不会承认那声响是因为门外不认识的那人和他沈哥将话题往他身上引时受惊产生的。 沈渡津不再追问,善意提醒道他:“以后小心一点。”毕竟手机可不经砸,先不说他现在那台三手机砸多少次会坏,那台已经报废的二手机只被盛闵行砸了一次就退休了。 还是少砸为妙。 “这是什么?”钟期“咦”了一声,拿起放在桌上那个牛皮纸袋,解开袋口,“手机?” 是盛闵行漏在这里的手机。 沈渡津并没有接受这种虚伪的好意,所以只能算是盛闵行打漏的。 他头被余光里的纸袋激得嗡嗡直响,又该筹备一个归还手机的计划,想到要与盛闵行接触便是愁人的。 “沈哥,刚才谁来过?”钟期知道那人不是复缙,从前他与复缙住在一起时早已熟悉复缙的脚步声。 第45章 沈渡津不知如何给盛闵行定位,思索良久才开口道:“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手机……也是他带来的吗?” “对,下次见要还回去的。”他真的很不想与盛闵行再见,但他们之间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羁绊。 钟期似乎有些犹豫:“我想问个可能不该问……” 沈渡津经历一晚上弯弯绕绕,实在不想再听到类似于“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的疑问了。 他直接打断钟期道:“说吧。” “那个人……是谁啊?”方才钟期一直伏在门板上留意着外面的动静,然而声波经过多种介质传导到他这里时已经模糊不清,再加上雨声大作,他只能听见来人姓“sheng”还是“shen”。 是沈哥的家人吗?可他从来没听沈哥提起过,他只知道沈哥有妈妈和妹妹。 “复缙的朋友。”沈渡津没说错,盛闵行的确和复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甚至还想报复性地告诉钟期——“盛闵行是为你而来”,但想想还是作罢,这一切着实没必要牵涉到钟期。 盛闵行是为他而来,毋庸置疑。甚至更加有可能的,是他连累到钟期:盛闵行添一把火,联合复缙一起将如今安逸的表象打破。 又或者说,钟期真的需要盛闵行这种人作为庇护……但这就势必要他付出点什么。 他下不了狠心,也找不到中间的平衡点。 第26章 他没有出尔反尔 “来找我的吗?”钟期脸色有些苍白。 沈渡津更不忍心欺骗报复他:“来找我的。” “找你做什么啊……” 沈渡津不想再提“包养”两个字,委婉道:“复缙和他是一种人,这样你能理解吗?” 钟期点点头,挺直白的了,哪儿还能不理解。 沈渡津被纠缠到家里,他也算是个过来人。 包养都没有好下场,作为朋友他必须提醒一句。 钟期:“你小心一些,别变得像我一样。” 别变成这幅整天都需要躲躲藏藏的模样,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还是像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 ** 盛闵行一连几天心情都很不错,和颜悦色,公司上下看见盛总这幅笑眯眯的模样都受宠若惊,暗地里揣度盛闵行是不是已经进化成更高级别的笑面虎了。 夏日午后,盛闵行难得有空回了趟复家,装样子探望复老爷子以外也顺带见了复缙一面。 美其名曰慰问一下这个被禁足反省多日的亲舅舅,实则明嘲暗讽了好一番。 谁知复缙一改往日与他对着呛的模样,说出的话颇有点低声下气求人的意味。 书房里。 复缙神色不耐,表面还是客客气气:“帮我个忙,行吗?” 盛闵行一挑眉,整个人呈大字型靠在皮质沙发上,手边捻着蝴蝶兰的花瓣:“这可不是请人办事的态度。” “请、你、帮、忙。” “说吧,什么事?”盛闵行满意了,他又捏起一颗小番茄,对着光源观察脉络。 “你那小情儿,”复缙费力回想了一下,“叫……沈渡津那个,你去他家看看,钟期在不在那儿。” 盛闵行对于沈渡津这个定位十分满意,笑道:“他不在,阿度一个人住。” “动作够快的啊,上回见还不情不愿的,这会儿都叫上阿度啦?没见过哪个这么亲密的,我从来叫钟期都是喊全名。”复缙突然觉得心脏闷闷的,“不行,等我脱身了还是亲自去一趟,保不齐你和你家情人儿合起伙来骗我。” 盛闵行笑笑:“你还是不懂,他们说到底只是逗着好玩儿的,跟我们根本不是一个圈儿的人。” 窗外蝉鸣嘈杂,似在为“他们”鸣不平,盛闵行心脏处像是被铁丝箍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 他并没有出尔反尔,他只是虚以为蛇。 他继续道:“你觉得我是会为了讨他欢心而放弃一块地皮的人吗?” 复缙虽说是被关了起来,但其实只是换了个地方办公而已,他手里有块上好的地皮,盛闵行盯上很久了,此时也刚好能作为挡箭牌。 “话不能这么说,拍卖就是价高者得,我们这关系还够不上暗箱操作的地步。” 盛闵行笑着不答话,他此行并不是为了什么地皮,只是提供一个虚假消息给复缙,暂时消除他的疑心而已。 既要稳住沈渡津,又要不让复缙起疑心。 盛闵行有些自恋地想,他真是世界上最深情的金主,为了沈渡津煞费苦心。 复缙还是忍不住挤兑他:“不过话说回来,你还是不会怎么将人留住,那老小区我路过好几次,怎么能让小情儿住那种地方呢?” “他很快就会搬出来了。”不需要很久,沈渡津一定会应承下来。 盛闵行又试探道:“你爸准备什么时候把你放出去?” 复缙烦躁地抓抓头发,“不知道,那老不死的像我欠他三千万似的,天天派人守着,就怕我跑了还不上账。” 那还能拖一段时间。盛闵行想。 离开复家时还只是下午四点。 云城一群公子哥儿里盛闵行声望颇重,可以称之为“吾辈楷模”的很大原因就是他对工作向来尽职得无话可说。 所以哪怕距离下班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他还是要回公司盯着。 第46章 到了公司前台,前台指示有人找。他第一反应便是沈渡津只用了不到三天的时间就想到来找他了,心间升起一片暗喜,结果到了顶层办公室旁边的会客室才发现,那人并不是沈渡津。 失望之色差点溢于言表。 “岑澈。”盛闵行低声道。 那人应声回头,他染着一头黄毛,帅倒是帅,就是一副要把顶层闹得天翻地覆的样子。 女助理端上来的水被晾在一旁,他嘴里正嘬着星巴克冰美式的吸管,见人来也一把吐掉:“终于肯赏脸见我啦?” “没办法不见,你都找上门来了。”盛闵行一脸苦涩。 岑彻把空杯往桌上一砸:“那你给我好好解释一下,为什么把我的男一号位换掉?” 盛闵行公司涉及业务很广,算得上是全面开花,岑澈是他手下正当红的艺人。 岑澈继续逼问道:“难不成你觉得我业务能力不行?那我以前替你赚的钱是被狗吃了吗??” 最近公司投资了一部双男主的戏,名叫《起止间》,岑澈当初收到风声后便来找了盛闵行。 盛闵行当初也是比较相信岑澈的业务水平,加之中国影视业中投资方对于选角有一定的话语权,这才将岑澈塞进了剧组。 谁知《起止间》的导演陈泱不知抽了什么风,在选角确定下来后突然极度反对岑澈作为男一出演《起止间》,声称若是不换人便让出这个导演的位置给爱坐的人坐。 陈泱是导演圈里口碑巨佳的龙头人物,好导演出好片子,让陈泱导片子的机会十分难得,而岑澈,大可以寻找其他机会。 权衡利弊之下,盛闵行最终放弃了岑澈。 岑澈得知自己被换掉后没少来找盛闵行闹,但次次都被盛闵行原路打回。 盛闵行迂回道:“我以后赔你一部更好的。” “饼谁都会画,我就要这部。”岑澈不服气,凭什么是他被放弃? 盛闵行尝试跟他讲道理:“你觉得你适合这个角色吗?” “适合。” “你是内心敏感的小太阳?”这是《起止间》男一的设定。 “你能演得了<a href="" target="_blank">暗恋的戏码?”这是《起止间》的剧情主线。 岑澈梗着脖子道:“我可以学,我学什么像什么。” 盛闵行直接道:“可是陈泱看不上你。” “那是他眼睛有毛病,他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岑澈有些颓丧,虽然是已知的事实,但被当面指出来还是会难过。 “你开个条件,我什么都能做,只要你能让我演《起止间》。”岑澈有些破罐破摔道,“哪怕是像那些人一样,你睡我一次,也没问题。” 第27章 他从来没去过图书馆 话是这么说,但岑澈说完便有些后悔,尤其是看到盛闵行瞬间变暗的脸色后,他急忙找补道:“我开玩笑的。 盛闵行对于睡手下人这种事没什么兴趣,尤其是上赶着送上来的更加拒之千里。 “这种话以后别说了。” 岑澈嘟囔道:“知道了盛哥。” “你先回去吧,再是这件事的话以后就不要来了。”盛闵行又抛出个饼想作为结尾,“等我找到适合你的剧本再联系你。” 岑澈却异常坚决:“算我求你还不行吗盛哥,我真的很需要这部戏。”他其实还有点非接这部戏不可的私人原因。 盛闵行皱着眉道:“你怎么就这么倔呢?”他真是不明白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多像沈渡津一样认死理的人。 等等,沈渡津? 盛闵行好像的确想到有什么被他遗漏了。 岑澈见盛闵行没动静,又表决心道:“我真的从来没求过你什么事吧,这是第一次,让我演,我做什么都行。” 盛闵行脸上显出迟疑之色,岑澈见状随即明白事情有转机,跟口道:“盛哥你说吧,不要有所顾虑,什么事都行。” “真的什么都行?” “你总不是要睡我吧?”岑澈开玩笑道,他刚才的确是失言,盛闵行才不可能想睡他。 “想哪去了,我就是突然想到,我可能需要一个人……”盛闵行像是突然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去和另一个人‘搞好关系’。” “啊?”岑澈听得云里雾里的,“什么一个人和另一个人?” “就是你,去帮我个小忙,和一个叫杨牧的心理医生‘搞好关系’,”盛闵行解释得更为清楚,“事成的话我能考虑把你送回去。” 当晚在夜幸,杨牧看沈渡津的眼神一看就不是对着普通朋友该有的,只有沈渡津真把他当朋友硬生生被蒙在鼓里。 不过也不一定,或许沈渡津也在玩欲擒故纵,盛闵行想到这儿莫名有些恼火。 他的确需要一个人将杨牧牵制住,但不是所有人都适合这份差事,这种事说出来多少也上不得台面,正好岑澈此时送上门来,他也有与人谈判的筹码。 至于陈泱,这人出了名的难说话,当时他只是并不想与之多费口舌才同意把岑澈替换掉。好导演其实不少,陈泱同等影响力的死对头一只手也数不过来,如果和导演谈不拢的话,将导演换掉也未尝不可。 毕竟他才是投资方。 岑澈呆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半晌才恍然大悟。 什么搞好关系?都他妈是扯谈,盛闵行就是想让他主动送上门去勾引! 第47章 他算是懂了,合着盛闵行不想睡他,而是想让他去睡别人?! ……但其实也……不是不行。 盛闵行看得有些不耐:“说话。” 岑澈疯狂捣蒜般点头道:“可以,非常可以,我完全愿意。” “那行,等会儿我让小陈把杨牧的资料发给你。”盛闵行摸着下巴上的细小胡茬道。 “心理医生碍着你了?我……这样那样他,你能有什么好处?”岑澈的确不解,毕竟盛闵行这行为确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盛闵行啧了一声,不想将沈渡津与杨牧勾连起来,冷冷觑他一眼道:“少问多做。” 岑澈自觉有求于他,乖乖闭嘴:“噢,那我什么时候开始?” “尽快吧,越快越好,”盛闵行认真考虑了下,将范围限制得更死,“最好在新选角定下来之前完成。” 打发了岑澈,他转头便让陈瀚将资料发了过去。 云城一年有二分之一都是酷暑,顶层采光充足,空气中漂浮的细小灰尘都在反光。 最近恰好是空闲期,现在也临近下班,盛总比较清闲,有些百无聊赖地靠在老板椅上晒太阳。 他正盯着不远处那座高楼上的玻璃幕墙发呆。 “我妹妹沈俞,在读高三,盛先生应该已经查到了吧?”沈渡津当初说这话时带着嘲讽和不屑看着他,仿佛他是什么阴沟里的老鼠一般。 这实在是太过于恶化他的形象了,他也仅限于知道沈俞这个名字而已。 他还什么都没做呢。 恶意真大。盛闵行想。不过沈渡津那种带着些气急败坏的自爆倒是有些可爱。 他重新回到电脑跟前,找出了那份当初随手保存的沈渡津的档案。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趁着有时间,他决定再研究一下沈渡津。翻到亲属那一页,上面莫名有些空荡,一页a4纸装下两个人以后甚至还有三分之一的空余。 上次他急匆匆撇过一眼时留意到上面写的“母亲重病”,这回他是来看沈俞的。 【沈俞,2005年生,2020年就读于云城七中】 云城七中?盛闵行下意识地反复默念着这个中学的名称,后知后觉发现这是他从前转学就读过的学校。 父母的原因,他出国前多次转学,在与齐度同校前他已经不知道换了多少个地方,哪里他都待不久,所以对于这个云城七中他也只是有非常模糊的印象。 不知是因为他摔进过臭气熏天的垃圾桶,还是因为曾经失足掉进过满是天鹅粪便的学湖里,总之他只对和齐度待过的那个学校印象深刻。 虽然盛闵行一向都让助理精简信息,但陈瀚还是将档案做得精致,甚至附上了云城七中的官网链接。 他手一抖就点了进去。 页面跳转后中间最显眼的滚动条处用红底大白字写着:【9.28全国读书节,欢迎您无私捐助,奉献爱心】 盛闵行没什么感觉,他向来不做这种吃力不一定讨好的好人好事。 大部分无私捐赠都是为了混个好名声,他并不需要。或者说,外在的好名声并不能为他带来什么利益。 可某些人似乎过于不相信他的为人,不愿为笼中雀。 ** 沈渡津家里。 盛闵行似乎不仅只是漏了部手机,还有他吹了半干的白衬衫也挂在了浴室的衣架上没拿走。 先是手机,后是浴室里的衣服,到处都是日用品,看起来就像盛闵行真住在这儿一样。 沈渡津被这个荒谬的想法吓了一跳,有些焦躁不安。 他想过将衣服直接扔进垃圾桶,但又怕是盛闵行下的套,就等着他把衣服扔了秋后算账。 毕竟以盛闵行的为人,一切皆有可能。 衣服只吹了半干,沾了雨水会发酸发臭,他只好单独开了回洗衣机将衣服送进去搅干净,过后又十分嫌弃地用消毒水给洗衣机消了毒。 于是那部手机,连带着那件白衬衫被沈渡津收拾着,在第三天的晚上带到了夜幸,放进了他专用的储物箱格子。 盛闵行常来夜幸,他只需要找个恰当的时间将东西还给盛闵行,就可以尽可能地剪断他们之间的联系。 可见鬼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平常他总不愿意见到盛闵行的时候,盛闵行能天天在他眼前晃悠,现在他想把东西给人送回去,这人反倒是不来了。 沈渡津依旧负责vip区,他每晚都在观望,五天过去了,盛闵行一次没来。 这可真是前所未有,太新鲜了。没有盛闵行天天来找茬点酒,平静得反而还有点不习惯。 闲言碎语也并不会停,所有人都认定他是盛闵行的囊中之物,盛闵行不来,风向便成了他是被金主抛弃的小玩意儿。 挺讽刺的。 无论他怎么做,天平永远偏向“盛闵行”那边。 他不想见盛闵行,哪怕盛闵行派个助理来也行,他都能把那俩烫手山芋送回去。 可事与愿违总能在他身上特别灵验。 烦心事已经足够多,好巧不巧,沈俞那边也出了点问题。 按常理,沈渡津会在每个月中旬给她打生活费,可这次却没能成功。 沈俞的信用卡莫名其妙被冻了,生活费告急。 沈俞平常通讯使用的是学校内部安装的座机,类似于21世纪初街边那种打一次五毛钱的电话亭。 第48章 她成绩好,考上的云城七中是市里的重点高中,这儿管理要比普高更为严苛一些也正常。 另外,它实行的是封闭式管理,一月放一回月假,没有特殊情况的话不允许出校。 没钱用算是特殊情况,可沈渡津不舍得让沈俞跑这一趟,一来沈俞要高考学业比较紧张,二来云城七中并不在市内,而是地处郊区,来回一趟至少需要两个小时。 思来想去,他只好去一趟沈俞的学校给她送生活费。 正好,平时他会每隔两个星期给沈俞送个饭,虽然距离上次送饭只有一个星期,但既然去都去了,也就顺便带个饭了。 他提前一天向雇主请好了半天假,又用了半个上午的时间安慰好了雇主的小拉,终于在周日早上十点提着餐盒搭上了前往云城七中的班车。 云城七中规定了每周的周三、六、日为送饭日,在这三天里家长能在就餐时间段进入学校内部。 沈渡津打印了送饭凭证,从小窗口塞到了门岗室里。 往常这便是进校的最后一步。 但今天不是。 应该是上面有领导视察之类的,今天查得特别严,里面值班的人探出头来看了好几眼,似乎沈渡津是什么可疑人员。 或许的确是可疑,沈渡津长得显小,再加上一身休闲的短袖短裤和蓬松的刘海,虽然人已经二十八岁,看起来却还是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很乖,未经世事那种。 不少从云城七中出去的大学生会冒充家长送饭进校,门岗见着一个像的自然查得严些。 沈渡津被拦了下来,后面给孩子送饭的人还很多,几乎是排着队进校门,他只好走到了一边。 有个穿着整齐的人从门卫室里出来,沈渡津隐约记得从前来时门卫穿的都是常服,顶多加一件制服外套。 应当是真的有重要人物来视察,不然不会这么严肃。 门卫室门没关紧,里面开着空调,有丝丝冷气晃悠悠地飘出来。 那人操着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问沈渡津:“来做什么的?” 沈渡津有些不知如何作答,他提着餐盒,上交了送饭凭证,还能是做什么的? 他亮了亮手边的餐盒道:“给妹妹……”话说一半却突然顿住,改口道:“来给亲妹妹送饭。” “给妹妹送饭”恐怕会被更加误会,他无奈多加了一个字。 亲妹妹。 门岗似乎还是不信,沈渡津只好又亮出了微信里的家长群。 沈慧常年病着,难免有时候顾不上沈俞的事,沈俞高三又有诸多资料费要交,沈渡津便进了群。 没想到在这种时候派上了用场。 终于被放行,沈渡津成功进了校。 沈俞还在自习,十二点整才能下课。 他来早了,路上出奇地没有遇上红灯,班车一路畅通无阻。 还有大半个小时,食堂里空调没开,油烟味蔓延到每一个角落,很闷。 沈渡津有些坐不住,他打算将餐盒托管在食堂旁的小卖部里去逛逛校园。 小卖部老板娘看见难得有这么帅的小伙子过来,朝他眨了好几下眼。他有些尴尬,眼神躲闪,转过身拉开了大冰箱门。 为表谢意,他打算买些东西。 可这些饮料都不太实惠,他干脆挑了瓶冰矿泉水。 云城一年里快有二分之一的时间都是夏天,十月中旬的气温也异常难耐。 沈渡津将冰水瓶拿在手上,冷气凝结成的水珠很快便顺着瓶子滑落下来,沿着他走过的路一路滴过去。 他路过弘学广场,广场尽头的图书馆上方有一块巨大的led屏,平常上面会有些新闻之类的循环播放,沈渡津以前来早了会坐在木椅上看看新闻打发时间。 今天也是新闻,不过主角有些特别,正好是云城七中。 沈渡津看个大概,云城七中图书馆加建,需要大量图书充馆。似乎是有个叫众诚的公司慷慨解囊,一口气捐了不少书。大概有几千本,一下填满了一半的书架。 沈渡津莫名有些羡慕。他从来没去过图书馆。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是没去过建在学校内部的图书馆。在被齐德带走学习训犬后,他再没感受过正常的学生时代该有的样子。 所有的高中知识都由训犬机构聘请的专业教师单独指导他完成,沈渡津完全明白,齐德请人教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并非是真的为他好,只是不想落人话柄。 他运气的确不怎么好,碰上齐德这么个爹,幸好沈俞幸免于难,至今仍然过着正常人的生活。 树荫遮不住正午的烈阳,阳光斑斑点点地落在沈渡津身上,他弯下腰,将头埋进腿间,闭上眼睛,只用耳朵去听周围的呼呼风声。 在风声完全停止之前,他终于又抬起头。 时间是十一点四十五分。 距离沈俞下课还有十五分钟。 他想进图书馆看一眼。 第28章 看到了那个像瘟神的人 沈渡津其实进去过,他在陪着沈俞办入学手续时在图书馆短暂停留过十分钟。 就像是在逃避些什么一样。可他明明又有些向往。 那看起来就是十分神圣的地方。 他可能配不上。 果然想去拥有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总是艰难的。 第49章 门口的工作人员将沈渡津拦了下来。他有些仓皇,明明面对夜幸客人时他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可在面前挂着工作牌的工作人员质问他时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在他反应过来时人已经沿着图书馆的外围走出很远,脑子里也只剩下一句话。 “今天图书馆不对外开放。” 他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他想做的事从来没能如愿过,进图书馆是这样,把手机衣服还给盛闵行也是这样。 图书馆外围是一条名人路,各个领域有所成就的人都被塑了座半身雕像摆放在道路两边,这条路上树荫尤其茂密,有阵风挟裹着热浪吹来,有几片营养不良的叶子掉落在沈渡津身上。 大会议室建在图书馆一楼,里面不知是什么领导在发言,声音浑厚,透过层层障壁传到了沈渡津耳朵里。 声音模糊且带着杂音,听不清楚。 监控室此时与沈渡津仅有一墙之隔,透过玻璃窗能看见里面的监控大屏。画面里有个身着正装的男人微微朝着身前的话筒躬身,娓娓道出一些东西。 此情此景像是异时异地开了场独属于高中生的集会,他忽然对高中生活生出些许期盼。 可惜美中不足,监控大屏无声,他什么都听不见。 突然监控大屏上出现的人都无声地鼓起了掌,紧接着便是有序的离场时间。 他该回去了。 再次经过图书馆的时候沈渡津正巧碰上了从大会议室里出来的一群学生,呜呜哇哇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面子工程?假慈善家?有钱的校友? 像是抱怨又像是赞赏,似乎是和刚才他所看见的捐书新闻有关。 他实在听不清楚。 有电话打进手机。 七中会给每个学生发一张电话卡,把卡插进电话机里就能使用。 看起来很方便。 那是属于沈俞的号码。 沈俞下课了,他一不留神时间就变得有些赶。 他马不停蹄地赶往食堂,在经过广场中央的孔子像时余光瞥见一个人。 为什么只瞥到那一个?因为在一水儿的红黑校服里,那人穿得西装革履,身姿挺拔,气度不凡。 他永远都成为不了那样的人。 他背对着孔子像往前继续走了很远,丝毫没注意到孔子像旁的男人纹丝不动,并且直视着他的方向。 确切说,不是直视着那个特定的方向,而是单纯地盯着沈渡津看。 沈渡津回到的时候沈俞已经在食堂里等着了,他们约定好的,只要送饭,都在食堂一楼的第二排第四张桌子见面。 他从小卖部的货架底下领了食盒,老板娘见他回来,又调侃了句:“你的饭香得都要把我整个小卖部腌入味儿啦。” 他感到尴尬,眼神瞟向货架,忽然想起沈俞喜欢喝奶制品,于是匆匆拿了瓶常温的营养快线,道了谢结完账抬脚便走。 沈俞看见他远远地提着食盒走过来,甜甜地喊了句:“哥!” 沈渡津嘴角扬了扬,加快脚步走了过去,计划着下一步应当做些什么,又该说些什么话。 有些难以启齿,他在乎沈慧和沈俞,可却很难表达出来。 准确点说这毛病是他从兰城回来后才有的。在兰城那几年他几乎每天见到的活物都只有狗,要不就是拿着鞭子的齐德。 他不习惯与人很亲密地交流。本以为沈慧和沈俞会是例外,可没有。 他爱她们,却还是不知该如何相处。 “今天吃什么啊?”沈俞灵魂发问,打断了他的思路。 “肯定都是你喜欢的。”沈渡津将菜从食盒里拿出来。 菜量不少,他和沈俞两个人一顿肯定吃不完。 可有教训在前,一开始他给沈俞送饭的时候还不甚熟练,带的饭往往不能让两个人都吃饱。后来他学聪明了,多带点,吃不完再拎回去晚上解决。 “糖醋里脊,番茄炒蛋,鱼香茄子。”沈渡津报着菜名,一层一层将粉白色的保温盒打开,细心替沈俞拧开了营养快线的瓶盖,又递了几张纸过去才坐下。 “妈最近还好吗?我这几天给她打电话都没接,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他微微皱眉,果然沈俞每次一坐下第一件事就是要问沈慧。 可沈慧状况不好,前几天才刚进了回抢救室。 “没什么问题,能吃能喝能睡的,估计就是这个月话费没缴才接不通电话,等我回头给她缴一下。”他撒了谎。 沈俞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些。 谎没撒错。 沈渡津有意岔开话题,话说得干巴巴的:“你最近学习怎么样,还可以吗?” “还行,还在一轮复习,过几天月考。”沈俞尝了口鸡蛋,脸上洋溢着“好吃”的表情。 沈渡津有些尴尬,手指放在桌底下绞着,不知该如何接话。他既享受与沈俞相处时这种难得的宁静,又迫切地想要逃离开。 “对了哥,你有没有看到我们广场上那led屏上播的新闻?”沈俞似乎也不喜欢聊学习,转头提起别的。 “看见了,怎么了?” “那家企业真是出手阔绰,我听说七中建校以来就没出过这么大方的校友?” “校友?” “对,那企业老总是我们校友,今天在图书馆举行捐赠仪式,我本来想去凑个热闹,但学校没给高三分配名额……”沈俞说着颇有些惋惜,“听说那校友还挺帅的……” 第50章 “沈俞。”沈渡津打断她,“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他帅也不关你的事。” 沈俞嘟囔道:“看帅哥人之常情嘛……但他还是没你帅。” 他们家基因好,齐德虽然不做人,但那张脸确实长得不赖,这是当初让沈慧为之倾心的筹码。沈慧也是当时十里八乡数一数二的美女,两人加在一起,连带着兄妹俩都长得很好,肤白腿长的。 沈渡津有些不好意思,他知道自己长得不差,但被人挑明白说还是不习惯。 “你们那校友,叫什么名字?”他脸上表情稍稍缓和了些。 沈俞努力回忆着,她只在某个横幅上见过那个名字一次,印象不算很深:“名字挺特别的,好像姓……盛,叫什么我不太想得起来了,叫……” 沈渡津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道:“啊?” “好巧……”有个低沉中带些沙哑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与那个“啊”重叠在一起。 他猛的回过头,看见了那个如同瘟神一般的人。 他简直要被盛闵行逼出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了,几乎是看见那张脸的一瞬间,那些不好的回忆就相继涌来,冲撞着他的神经。 盛闵行精心包装过的要挟他还没有给予回复,十五天已经过去将近二分之一了。 他甚至有些怀疑盛闵行是故意找些由头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逼迫质问他。 盛闵行看见他的正脸,笑得更加灿烂些,“我们又见面了。” “哦对,好像叫盛闵行。”沈俞这会儿终于理清她杂乱的记忆,但似乎已经迟了。 盛闵行径直朝着他们这张桌子走过来,他穿得人模狗样……不,人模人样的,像是刚出席完什么重要的活动。 沈俞自然注意到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在盛闵行走过来前低声问她哥:“他是谁?” 沈渡津手指攥得筷子摩擦作响,额上青筋直跳,咬牙道:“你的校友。” 这回轮到沈俞头大了:“他就是盛闵行?” 没等沈渡津回答,盛闵行已经很自然地在他身边落座。 盛闵行开口问:“好久不见,你今天是来送饭?”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沈渡津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并不热络,冷冰冰的,拒绝他靠近的意味十分明显。 “你们认识?”沈俞有些好奇。 “认识。” “不熟。”沈渡津将面前的保温盒往自己这边挪了挪。 两道话音同时落下。 噢,沈俞懂了,认识但不熟。 盛闵行浅浅地忽视了沈渡津不大友好的态度,不紧不慢地跟沈俞聊起来:“你是沈俞?” 沈俞点点头。 “我刚才在高三的荣誉榜上看见你的名字了,你想考英城大学?” 荣誉榜会写上学子的目标,沈俞目标的确是英大,她有些羞于被人道破这些,低下头“嗯”了声。 “我有朋友是英大毕业,英大全国排名挺前的,你成绩很不错,考上的希望很大。” 沈俞不知说些什么,只会点头。 盛闵行也不尴尬,只觉得这兄妹俩差别真是够大的,沈渡津又犟又毒蛇,沈俞却有些不善言辞。 他继续故作神秘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知道,”沈俞终于开口,“你是今天来捐书的企业代表人。” “不止这个,我还是……” “等等!”沈渡津一把打断他。 沈渡津莫名有些紧张。盛闵行会说什么?他是不是要跟沈俞胡说八道,歪曲他们之间的关系? 盛闵行顿了顿,还维持着被打断时的嘴型,露出未及眼底的笑,“还是你哥的朋友。” 沈渡津松了口气,他最近真是有些神经质,明明什么都还没有发生。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他的确是被盛闵行影响到了。这怪不得他,盛闵行言行举止都不做人,他把人往绝对的坏处想很正常。 顾忌到沈俞在场,盛闵行将那句“你以为是什么关系”堪堪憋了回去,没有太出格的言语。 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却不是那么中听。 他说:“糖醋里脊看起来很不错,是外面买的还是阿度你自己做的?” 似是无意却暗藏玄机。 第29章 他不会是我未来的…… 沈俞微微睁大眼,像是听到什么骇人的东西,筷子上夹的那块里脊肉啪地一声掉进碗里,糖醋汁也溅到了桌上,一片狼藉。 沈渡津大脑更是像过电一般,皮肤上迅速地泛起一层小颗粒,转过头去恶狠狠地盯着盛闵行。像是要吃人。 沈俞视线在他们二人之间逡巡,又试探道:“你们真的关系一般?” 一般人可叫不了她哥“阿度”。沈慧不行,就连她自己开玩笑叫过几次都被冷眼相对了好几天。 沈渡津脸当场就黑了。 “当然是熟的,你哥刚才开玩笑呢。”盛闵行像是看不见身边人的变化,他料定沈渡津不会当着沈俞的面翻脸,便大胆地向沈渡津索要一些报酬。 他不是只会做功的发动机,也是需要一些动力的。 沈渡津果然表示“认同”。 不说话就是认同。 盛闵行看向沈俞:“我还是正式介绍一下我自己吧,我是盛闵行,今天以校友的身份回来报答一下母校……” 这套话术怕不是从今天那份演讲稿上抠下来的。 第51章 沈渡津懒得听他吹这些有的没的,讽刺道:“云城七中穷乡僻壤的,容不下你这尊校友吧?” 盛闵行诚实道:“我的确只在这儿上过两个月学,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日夫妻百日恩,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在这儿哪怕只读过一天,这里一辈子都是我的母校。” 沈渡津白眼都要翻上天了:“盛……盛闵行你怕是母校遍地开花了吧。” ? 盛闵行心脏没来由地狂跳了一下,沈渡津刚才叫他什么? 沈渡津叫他“盛闵行”。 不叫他“盛先生”了,叫他全名,很不客气,但这三个字组合在一起从他嘴里冒出来十分好听。 他又离目标近了一大步。 沈渡津很显然是不可能知晓盛闵行这些奇葩心思,他只是单纯地不想被沈俞听见这种只有在夜场才会出现的“先生”“您”之类的称呼,刚才差点口不择言,还好及时拨乱反正。 沈俞不知道他在夜幸的工作。 他宁愿让盛闵行误会,也不想希望沈俞多想。 盛闵行显然十分受用,目光转向那些饭菜:“刚刚通知学校给我准备了饭,不介意我和你们一起吃吧?” 还蹬鼻子上脸了?沈渡津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沈渡津不表态,倒是沈俞点了点头。 “那我去去就回。”盛闵行赶在沈渡津作出反应之前转头就上了三楼领饭。 沈渡津大概率不愿意,可那又怎么样,他愿意就行了。 这头盛闵行刚走,沈俞马上开始了:“你们俩关系不一般吧?” 沈渡津不知怎么的还是不应,他眼神空洞,一下一下往嘴里扒饭。 像赶时间一样。 “哥!”沈俞大声把他惊醒。 “什么事?”沈渡津停下。 “他不会是我未来的……”沈俞没想好用什么词来形容这种不常见的关系,“是你未来的男朋友?” 沈渡津是个天然弯,他天生就喜欢男的,这点沈俞很早以前就知道,她至今记得当初她哥跟她妈摊牌的时候,她妈气得不轻。 但气头过去了也就好了,沈慧在慢慢接受这个事实,不过不知道接受度怎么样,并且现在她身体状况不好,是否要告诉她还有待商榷。 她还是偏向于不告诉沈慧。 沈俞在那头已经把未来五年的生活走向规划好了,沈渡津却在这头冷冰冰地敲碎她的幻想:“我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他不爱把性向这种东西放到青天白日底下谈论,这和穿着裤子在街上裸奔没什么区别。 沈俞还是小孩儿,他不愿意和小孩儿聊起这种有点隐晦的事。 “那他就是在单方面追求你,你还没想好答不答应?”沈俞打开了新思路。 “没有,你别乱想。” 他一口咬破一块番茄,有几滴番茄汁不慎溅在了他今天穿的白t恤上,他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走,有些着急地抽了张纸巾将其擦拭掉。 沈俞继续道:“啊?可是他叫你‘阿度’,咱妈都不能这么叫你。” 他动作匆忙的手指忽然凝滞住抬头直视着沈俞道:“你看出来我很乐意了?刚才只是当着你的面不想闹翻而已。” “可我感觉他对你有点那种意思,这边认为可以好好考虑一下哦。” 沈俞从小被他宠坏了,什么都敢说,此时端着一种淘宝客服的态度调侃道。 他显得有些木讷:“别乱说。” 他是喜欢男人,可也不是随便一个都行,或许盛闵行于其他人而言各方面条件优秀,是个做伴侣的好人选,可于他而言不是。 要说盛闵行对他有什么特别的意思,那也是装出来给人看的而已。 他还是不信。 沈渡津如此坚定,沈俞也兴致缺缺,毕竟她哥一把年纪了,除了不是个直的,其他一切都好,这么好的人却从来没谈过恋爱。 好不容易碰上了一个貌似对他有点意思的,他还一点兴趣没有。 “世界真小,我的校友是你的朋友,你们俩是有点缘分在的,”沈俞感慨道,“考虑考虑?” “不。”沈渡津惜字如金。 不过沈俞倒是提醒他了,他可不信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巧的事,一个月有这么多天,为什么偏偏就是今天他和盛闵行会在这里相遇。 比起虚无缥缈的缘分一说,他更愿意相信是有人设计为之。 他反正是没有,盛闵行就不一定了。 真是居心叵测。 *** 本来今天原计划是活动结束后外出组个局,但盛闵行的目的根本不是什么报答母校,也没心思跟什么校领导客套寒暄,漂亮话都是说给人听的,他根本不会对这所只读了两个月的学校有什么劳什子感情。 要是真有这么多感情,他早就这个人分一份,那个人给一点,花名在外了。 他疲于应付这类场合,不如不应付。临时反口也没什么。 他目的只有一个,在孔子像那儿见到沈渡津时已经达成一半了。 没想到这个学校的领导班子盛情难却,推了饭局便在三楼的教室食堂准备了好几个菜,就等着他上去小酌几杯。 没办法,他只好又上去应付了一番,象征性的灌了两杯白的下肚以后才抽身。 说实话这种场合见得多了便有厌倦感,他疲于应付,客套几句后便下来找沈渡津。 第52章 经过食堂二楼的时候他顺手打了份白饭和水煮青菜。 两块钱,盛总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便宜的饭。 沈渡津以飞快的速度解决着面前的食物,可沈俞吃东西和他不一样,细嚼慢咽,他没办法。 盛闵行去了大概有十来分钟的时候,他甚至已经开始庆幸——盛闵行不会回来了。 结果转眼间盛闵行已经从楼上端着餐盘下来。 盛闵行看着那人远远地坐在窗边,几缕阳光直射到他的后脑勺,沿着耳际一直蔓延到背后,头发丝都泛着金色。 他突然有一阵无来由的愉悦,大脑短暂宕机之后把这种愉悦归结于目标即将达成。 “他们准备的菜看起来都不太好吃。”他重新在沈渡津身旁坐下,亮出他的餐盘。 一大勺白米饭和一坨煮得发黄的青菜。 盛闵行说的这是实话,他吃东西挑嘴,洋葱芹菜不吃,青椒用来调味可以,当主菜炒也不吃,胡萝卜土豆一定要切成丝状他才勉强吃点,不然也是绝对不碰。 教师食堂准备的几个菜全都精准踩了他的雷区。 虽然他本来就不准备吃那些东西,但这刚好就给了他在沈渡津面前胡掰乱扯的理由。 第30章 你们是不是以前…… 看眼神就知道,盛闵行看上了沈渡津带来的菜。 他把他的餐盘往沈渡津那边偏了偏,卖惨道:“只有青菜。” 沈渡津翻给他一个白眼,并及时把那几盒菜往自己这边收了收。 本来三个菜一字排开,这样沈俞想吃哪个都能夹到。这下好了,盛闵行来了,他不乐意自己做的东西被盛闵行染指,干脆全都收回来,那道糖醋里脊还被摆到了沈俞的面前。 “阿度?”盛闵行继续卖惨,又强调了一遍,“我这儿只有青菜。” “我做的东西很难吃。”沈渡津淡淡道。哪有什么难吃,他就是不想给。 只不过沈俞在这儿,他不想闹得太难看。 他情绪很难外露,更善于在亲人面前维持好儿子好哥哥的形象,说白了就是更愿意端着。 “难吃总好过没有。”盛闵行紧跟着道。 沈渡津不搭理他。 沈俞却在这时候拆了台,她说:“我们这也吃不完,不如就分着点给……盛……”她突然卡壳,不知该如何称呼盛闵行,憋了半晌接着道:“叔叔。” 沈渡津微不可察地抽了下眉。他也打算当沈俞的话是耳旁风。 沈俞用筷子头戳了戳他,这是个很不好的行为,他啧了一声,学着沈慧的样子教训道:“别拿筷子头敲人。” “我不拿筷子头敲你你肯定不会理我。”沈俞撅了噘嘴。 “那个……小俞?”盛闵行好像有什么憋不住一定要说的话。 沈俞应声看他,说实话,被人叫“小俞”挺不好意思的,亲近感一下子就上来了。 盛闵行尝试与之“商量”:“其实你可以叫我盛哥?” 沈渡津顿生一股恶寒,他忍不了:“还是‘叔叔’好,大了十几岁,不叫叔叔叫哥哥,你觉得这样合适?” “无三不成几,我只比你大了不到一岁,跟你算是同辈,她如果叫我‘叔叔’,那你……”盛闵行顿了顿,接着道,“岂不是也要叫我‘叔叔’?” 沈渡津忍得十分辛苦,桌下的手指攥得裤缘发皱。他眼神阴翳,换成除了盛闵行的任何一个人都会被冻到。 盛闵行继续纠正道:“况且不是‘哥哥’,而是‘哥’,差别巨大。” 得了吧,这就是在跟他玩文字游戏。 “那就叫盛哥,我也觉得比盛叔叔好听多了。”沈俞抢先道,不给沈渡津再辩驳的机会。 她现在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确定盛哥对她哥有意思,就是有一点不明白——盛哥哪哪儿都好,为什么她哥就是这么不待见他。 她觉得良机不能错失,她要下场推波助澜一下。 沈俞将面前那份糖醋里脊推到盛闵行面前,无需多说,都明白什么意思。 她又去磨沈渡津,眼睛湿漉漉地帮盛闵行一起卖惨:“我们肯定是吃不完的,分点给盛哥也没事对不对?” 是吃不完,盛闵行现在吃的都是他今晚的口粮。 可沈渡津最受不了她这幅样子。 他用眼神警告盛闵行,试图唤起这人的最后一点羞耻心和良知。 盛闵行却装没看见,筷子不由分说就伸向了那盒里脊,说时迟那时快,沈渡津拦都拦不下来。 不得不提,盛总过去吃过这么多酒店厨子做的山珍海味,没几家的手艺能比得上面前这盒半冷的糖醋里脊。 他其实不喜欢吃酸甜口的东西,但这里脊外表酥脆爽口,甜而不腻,酸也酸得恰到好处,勾的芡汁也正好把整块里脊肉包裹起来,不留一点缝隙。 他想着,以后和沈渡津住一起了一定要让这人多做饭,好好的厨艺不能闲置。吃腻了高档餐厅里摆盘精致得像雕塑的食品,他更喜欢家常菜,养胃又暖心。 沈渡津当然不知道盛闵行在想些什么,只是看到他多夹好几块肉的动作忍无可忍,一把端回那盒里脊,往沈俞和自己碗里各扒了一半。 盒子被放回去的时候几乎只剩个空盒。 不对,是有点碎肉渣子和芡汁……的空盒。 “酸甜口的酱汁挺下饭的,你试试。”沈渡津说。 第53章 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给。 盛闵行笑得僵硬,手在空中停留半刻最终还是伸向那盒只剩糖醋的糖醋里脊。 沈渡津就是在出气。他在心里肯定道。 没关系,出了气,他才更容易接受自己。 盛闵行忍了这个辱,才能得到他想要的。 沈俞下午还要上课,盛闵行的出现耽误了好些时间。 他来得也迟,两兄妹吃完了他还剩下三分之一,等到最后沈渡津不乐意了,兀自开始收拾碗筷,逼得盛闵行囫囵吞咽了好几大口。 沈渡津除了给沈俞带了饭还带了很多日用品,比如牛奶水果之类的。东西比较重,沈俞一个人提着走一大段路难免吃力,所以他往常都会顺路把沈俞送到宿舍楼下。 盛闵行默默在后面跟着,并好心地提出帮忙拎一箱牛奶。 沈渡津当然是拒绝他,并反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意思是,饭也蹭到了,可以滚了。 “我应该跟你们顺路,我的车停在弘学广场。” 这是实话,他今天作为企业捐书代表来参加捐赠仪式,车自然是能开进学校。 大门口一进来就是一大片广场,升旗停车开晚会什么的都能容纳,学生开学时家长也是把车停在那儿的。 盛闵行要去广场,必经之路就是女生的宿舍楼,刚好就与沈渡津的路线不谋而合。 沈渡津带动着沈俞步伐逐渐加快,像是后面有恶犬在追赶似的,差点变成了竞走。 盛闵行决定不把人逼这么紧,稍微缓缓,待会儿沈渡津把人送回去了他再跟沈渡津好好聊聊。 沈渡津越走越快,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盛闵行已经被甩在了很后面。 沈俞也跟着瞥了一眼后方,若有所思道:“哥你觉不觉得……” “觉得什么?” “觉得盛哥很熟悉?” “什么意思?”沈渡津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砸蒙了。 熟悉?怎么熟悉? 沈俞接着道:“就是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夜场认识的……当然不能这么说。 “工作上有些往来。”他有些含糊其辞地掩饰道。 “好奇怪啊……”沈俞整张小脸都皱了一下,“我觉得我好像很久之前就见过他了。” “就刚才吃饭的时候,我看见盛哥拿筷子的动作和平常人的不一样,他的是交叉着的,而我们都是平行。” 沈俞双手提着一大袋水果,分析得头头是道,“印象里我很小的时候见过这样的人,那个人好像还是你带回来的,你们是不是以前……” 沈渡津心里咯噔一下。 几乎是下一秒,他反驳道:“错觉。” 沈俞对盛闵行有印象。 可没有这样的道理。 沈俞那时候还很小,才两三岁的样子,谁会记得两三岁时发生过的事。 他不是没有猜测过齐度与盛闵行认识的时间,大概是在初中的时候。或许那还是一段不短的时间,也是一段难得的情谊,可他的确一点记忆都没有。 那种治疗重度抑郁的新药带给他的副作用太过强烈,几乎对他的记忆进行了无差别的攻击,奈何痛苦的记忆太过根深蒂固,只有可能算得上美好的记忆被格式化。 既然忘记了,记忆便是属于齐度的,也就没有想起来的必要,更没有相认的必要。 更何况,齐度从前确实识人不清,认识盛闵行这么个人渣。 “认识但你忘了”这几个字被沈俞卡在嗓子眼又强行咽下去,她知道她哥不喜欢提起以前的事,便也悻悻住口。 走到宿舍楼下临别时,沈渡津没忘记今天来的主要目的。他把一千现金塞给沈俞,颇有些语重心长道:“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哥。”沈俞没忍住扑到沈渡津怀里,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沈渡津被她这突然的动作吓得有些手足无措,半晌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盛闵行躲在棵桂花树后默默注视着这一幕。 正是金桂十里飘香的季节,整条路上都弥漫着桂花香味。 桂花树叶子不多,盛总的隐身手段要多拙劣有多拙劣。 桂花很香,沈渡津看着沈俞进去,想起很多年以前,他逃课带着沈俞到缩窄巷子转角铺子里买桂花糕的情景。 那回很尬,他身上没带够钱,沈俞也没有。 那是谁付的钱呢? 沈渡津抬头,轻易识破了藏在桂花树后的盛闵行。 真是败兴。 盛闵行笑吟吟地从树后出来,站定在沈渡津面前,轻声道:“走吧。” 这场景说不上来的古怪,有点像父母送孩子上学,母亲依依不舍,父亲一旁等待,好不容易把孩子送走,下一步就是开启二人世界。 第31章 真心换真心 沈俞已经离开,沈渡津也就不再端着,他敛着眉道:“盛先生您今天过来,真的只是捐书吗?” 不怪他自作多情,他觉得盛闵行这种人,根本不可能会做这种事。 而在盛闵行这里看来,画风突变。 沈渡津又叫他“盛先生”,又称他“您”。 果然不好糊弄,一语中的,他随意三言两语还是不能让其动摇。 必须多使把劲。 “先走吧,你不也是跟我一个方向的吗?”盛闵行温声道。 第55章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出现在这里,就想着多试几次。本来我是打算每周都来的,但没想到第一次就碰上了你。” “听起来很天方夜谭,但这种概率这么小的事就是发生了。”他说,“你不能怪中了彩票的人不让你中奖吧?” 真心才能换真心。这话貌似很对。 沈渡津莫名有些动摇。他加快脚步,企图赶紧走到弘学广场,甩掉这个在耳边不断说漂亮话蛊惑人的家伙。 正午刚过,路边就是宿舍楼,楼上悬挂着的空调外机正在呜呜作响地工作,部分安装在一楼的空调外机喷着冷热风,扰得人有些烦闷。 他们经过篮球场,十六七岁的少年像是不知何为烈日当空,一点多了大半场地都还是满的。 盛闵行十六岁时已经不知道齐度在哪里,他与齐度还要在更小些的时候一起打过篮球。大概十三四岁吧,也是正午,两个半大小子非要一决高下。 场上的人打得激烈,盛闵行看得有些晃神。场上人想投个三分,球顺着轨迹划了出去,却没到达预计的位置。篮球砸到篮板上,将篮板砸出个灰扑扑的球印,而后的走向让人意想不到。 它朝着沈渡津弹了过来。 球速很快,沈渡津原本望着教学楼的方向,没注意这边的动静,他余光中有一道黑影闪过,紧接着一阵球风略过,他猛地转头,第一时间想用塑料制的食盒去抵挡。 而有人比他更眼疾手快。 盛闵行是在球刚弹过来时就有所预判。他想去提醒身边的人,但发现根本来不及。篮球来得太重太急,他只能把沈渡津拽到自己右边,与沈渡津交换了站位。 偏偏沈渡津也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举起食盒想挡球,结果刚好位置一换,阴差阳错,食盒甩到了盛闵行脸上。 沈渡津是没大事,盛闵行就不太好了。 篮球正正好好也在下一秒撞在了他身上,两面夹击,共同作用。饶是盛总,也经不住两股这么强大的冲力,整个人直接……飞了出去。 幸运的是,他们刚才走在草坪边缘,盛闵行摔到了草地上。 不幸的是,草坪里有隐藏的水井盖,盛总的手肘关节刚好撞在了井盖上。 井盖硬还是肘关节硬?当然井盖硬。 结果可想而知,沈渡津反应过来是因为盛闵行的痛呼声。 他看见刚才还立在自己身边的人此时仰躺在草坪里,一时间不知是该扶还是不该扶。 顾虑不是没有,他担心盛闵行诈他。 最后道德还是战胜理智,扶老奶奶过马路还有被讹的风险呢,扶个盛闵行也没什么好怕的。 沈渡津走到盛闵行身边,二选一选择了其中一条手臂想把人拽起来。 手气好刚好选中了那条砸中井盖的,盛闵行的惨叫声差点响彻云霄。 沈渡津被吓一大跳,扯到半空的手臂又给他扔了回去。 盛闵行的脸色几近惨白,冷汗顺着发际流下,他疼得声音颤抖:“麻烦沈先生扶一把好吗?” “你乱叫什么?”沈渡津有些嫌弃。 “这边的手……好像出问题了,”盛闵行肩膀扭动了一下,他想抬起胳膊看一眼,但轻微一动弹就牵拉出剧烈的疼痛,他惨白着嘴唇笑道,“你扶另一边我就不叫。” 沈渡津不大乐意了,垂着眼睛看他。 “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没在装惨,我是真惨。”盛闵行晃晃悠悠伸出只胳膊给他,“你看我腿,好像也伤了。” 那条腿直直地摊在地上,也不动弹,看不出有没有事。 沈渡津半信半疑,接住那条小臂,使劲把人拉起来。但他没成功,盛闵行几乎全身力量都靠他吊起来,他着实没这样的力气。 好在盛闵行起来一个角度后能自行借着一条腿站立,这才没让他们两人都再次倒下去。 盛闵行好不容易站稳了,沈渡津就想撤掉手,盛闵行反应及时攥住他道:“沈先生不舍得将我扔下吧?” “没什么舍不舍得,您自己能站稳。”沈渡津猛一用力将手抽了出来。 下一秒盛闵行就开始摇摇晃晃装起来了。 沈渡津虚掩着眼皮翻了个白眼。 刚才的篮球滚着滚着停在了路肩下面,有个十六七岁的男生从球场那头跑过来,看到这两人狼狈的样子似乎是不知所措。 他抹着汗嗫嚅道:“您……您没事吧?” 沈渡津见有人过来,站得离盛闵行更远了一点。 盛闵行:“你看我像有事没事?” 沈渡津听得有些懵,那看来是伤得不重,还能把话说得这么轻松。 “有事。”那男孩子低下头,等着盛闵行提出下一步的解决方法。他现在十分后悔这个时间点在这儿打球,本来以为中午没什么人,结果百密一疏,还是把这种这么迟才离校的家长砸了。 对,他觉得他砸的绝对是个家长。 家里最近修房子,钱都花在刀刃上,结果被他闹上这么一出,不知又要花上多少钱,要是这家长狮子大开口,那…… 盛闵行又问他:“你觉得我会不会让你赔钱?” “当然会,您要多少?”那男孩子有些惧怕听到什么天文数字。 “不用。” “嗯?” “我说不用,不用你赔。”盛闵行一条腿支撑着身体有些累,他偷看了眼沈渡津的方向,那人看着远处的方向,像是一点都不关系这边在发生什么。 第56章 这学生不走恐怕他都没办法把人叫过来,于是他随意打发道,“一分钱都不用,走吧。” 那男孩子迟疑道:“那您……” “我没事,摔了一下而已,没伤到什么要害。” 他紧接着又提出:“我送您去医务室检查一下吧。” “不用,真的没事,”盛闵行当然不想让他送,“你下次打球小心点,可不是每次都能碰上我这么好说话的人。” 这就是真不用赔偿了?天上掉馅饼了?? “谢谢您,您家孩子一定能考个好学校。”那男孩子有些感激涕零,眼睛里一下子就迸发出要幻化成实体的光芒,连着给盛闵行鞠了好几个躬。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感谢的话,家长最期盼的就是孩子成龙成凤,他话头便朝着这方向偏过去。 他抱着那颗篮球跑走了,走的时候也恨不得一步三回头,一回头三鞠躬。 留下盛闵行一个人被最后一句话砸得晕头转向,偏偏那学生回头的时候他还得强凹出微笑的表情。 他孩子?他哪门子孩子?他看起来像是有孩子?他看起来很老态??? 真是不止身体上的误伤,精神上的误伤更为严重。 沈渡津站得不远,那学生声量不小,他听得一清二楚。他觉得没什么,但看见盛闵行脸上青红交加,他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盛闵行靠着一条腿蹦跳着过去问他:“沈先生笑什么?” “没什么。”见人过来,沈渡津又将嘴角耷拉下来,把目光投向别处,变回了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不说他也知道。盛闵行本来还有些恼火,但见着沈渡津因为他被误认成学生家长而笑得这么开心,那股无名火无论怎么燃都燃不起来了。 原来沈渡津是会笑的,只是不常对着自己笑得这么真实。 “那你能再当一下我的‘支架’吗?”他试探道。 第32章 那你要对我负责? 沈渡津说:“不能,我看您有行动能力。” “有但不多,我这儿,”盛闵行指了指自己的手肘关节处道,“疼得要命,可能断了也说不准。” “还有脚,脚好像也崴了。”盛闵行主动将胳膊环过沈渡津的肩颈,附在他耳边小声道,“我是为了你才摔成这样的……” 盛闵行呼出的热气轻轻喷到他耳朵上,耳朵无端受了刺激,耳尖变得有些发红。 行吧,妥妥的道德绑架了。 但沈渡津无法辩驳,盛闵行的确是将他推开了,的确也是为了……保护他。 事出紧急,那学生总不可能是盛闵行的托,球也不可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就朝着这边砸来,他觉得盛闵行也不能够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 这回真就是巧合而已。 他侧头远离盛闵行那颗头:“盛先生要我帮忙可以,但不要做过界的事。” “能保证吗?” 盛闵行随口应承下来:“当然,我可不是爱占小便宜的人。” 他这话说得就是在放屁,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仿佛那个在夜幸朝沈渡津也要报酬的人不是他一样。 “你要去哪里?医务室还是拿车?”沈渡津问他。 “我这样好像开不了车,先去医务室吧。”盛闵行提议道。疼是疼了点,他倒没觉得有多严重,拖着沈渡津去医务室还能获取更多相处的时间。 今天这种他示弱能引起沈渡津注意的机会不可多得,有机会就要好好把握。 到了医务室,里边冷气十足,最里边的位置上坐着值班校医,看见两个大男人互相搀扶着走进来都愣了一下。 不对,具体点说,是矮一点的那个扶着高点的那个。 盛闵行仿佛没有骨头,整个人恨不得长在沈渡津身上。 “你们不是学生吧?”值班的校医狐疑道。 “不是,他摔了,你给他看看。”沈渡津来到沙发旁边,仗着能操控前进方向的优势,把盛闵行扔到了沙发上坐着就不管了。 “不是学生也能在这儿看吧?我都这样了。” 盛闵行也不恼,他半仰躺在沙发上,疼痛感越来越明显,似乎不止是摔了一下这么简单,很有可能是真的伤到了骨头。 值班医生应声走过来,只是摸了摸那关节处,又顺着往下捏了捏就说:“我这治不了。” “怎么治不了?” “断了,去医院打石膏吧,”校医似乎也很有自知之明,“我这儿只能治点普通感冒腹泻之类的小病小痛。” 校医还很“体贴”,询问是否需要帮忙打个120。 盛闵行抬了抬小腿:“那脚呢?” 校医又抬起盛闵行的脚看了眼,脚踝那块肿胀得反光发亮,只是碰了一下盛闵行就疼得叫出声,他没多说,还是那句:“去医院吧。” “那你这儿能治什么?”盛闵行问他,听起来有些咄咄逼人。 校医将他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遍,目光最后定在了他脸上:“你等一下。” 校医走到了屏风后面,像是打开了什么机器,没过多久再次出来时手上多了个装着冰的塑料瓶。 “我这儿能治脸。”他说着把冰冻的瓶子往盛闵行脸上一怼。 刚才的注意力全都被手和脚吸引走,盛闵行这才后知后觉脸很疼。 “你这怎么弄的?”校医问他。 第57章 篮球没砸脸上,砸脸上的……是餐盒。 盛闵行偷偷望了沈渡津一眼,那人站在室内室外交界处,一半受着冷风一半受着热风,也不知他怎么顶得住的。 不对,仔细看,那只拎着餐盒的手微微收紧。不知是不是盛闵行把眼睛也摔坏了,还是光线的问题,他总觉得沈渡津脸也有些发红。 沈渡津一直在注意这边的动静。 盛闵行有点开心。 沈渡津的确在听,尤其是听到脸伤了的时候,悄悄将脸偏进来了些。 “阿度……”盛闵行又叫他,“过来一下。” 沈渡津不情不愿地过来,“又怎么?” “带我去趟医院。”盛闵行单脚跳了起来,又挂在了他身上。 沈渡津没反应过来,身体下意识动作,将他扶得更稳了些。 校医又问了一遍:“真的不需要打个120吗?这样可能会快点。” “不需要,我车就在广场上停着。”盛闵行谢绝。 出了医务室,沈渡津才忍不住道:“你以后能不能不要这么叫我?” 如果不是看这人伤着,他绝对不会允许盛闵行这样搭着自己。下午闷热,他们两人贴在一起,摩擦更生热,相贴的皮肤上满是细密黏腻的汗液。 真是更添一份烦闷。 “为什么?” 沈渡津憋着口气在胸口,他总不能说,他每每听见“阿度”都觉着是在叫齐度,更何况他也不知道盛闵行叫这个名字时是透过他在看谁。 “我不喜欢。”他的回答很简短。 “那沈先生希望我怎样称呼你?” 沈渡津说:“你现在这样叫就很好。”疏离客套,很适合他们之间这种不会亲密的关系。 “不,我是指,在人前,”盛闵行说道,“就比如在你妹妹面前,还有在刚才那校医那儿,你确定要我一直叫你‘沈先生’吗?” “或者说,你要一直在别人面前叫我‘盛先生’?”盛闵行好像想起来什么,“不对,人前你叫我‘盛闵行’,在小俞那儿,我听见了。” 盛闵行低笑,热气挠得沈渡津脖子根发痒:“那这可不太公平啊,你能叫我全名,我却只能一直叫你沈先生。” 沈渡津:“你以后就叫我全名。”盛闵行攻势很猛,他有些招架不住。 盛闵行继续进攻:“不好听,我想叫你‘渡津’。”沈渡津不提还好,一提他就来劲了,他今天必须改变些什么。 沈渡津立马反驳道:“不行。” 盛闵行脑子里不合时宜地闪过那晚在夜幸,他无意中撞见电话那头的杨牧叫这人“渡津”。 要多亲密有多亲密,一个心理医生可以,他盛闵行怎么就不行? “为什么不行,我觉得很好。”盛闵行没忍住有些强硬道。 沈渡津还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选择闭口不言,也不知是默认还是不愿意。 话题戛然而止,他们又往前走了几步,远远已经能看见广场上立着的旗杆,气氛莫名有些凝固,盛闵行才说:“要不这样吧,各退一步,海阔天空。” “以后我不再叫你阿度,人前叫你沈渡津,相对应的你也不许再您来您去的。” …… “我的提议怎么样?盛先生还是任你叫,但你必须用‘你’而不是‘您’。” “再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成交。”沈渡津答道。他可不觉得他还有什么机会和盛闵行相处。 不对,还有那个威胁与邀请参半的提议,盛闵行还想雇佣他去当家庭训犬师。 他还没有给予确切的回复。得亏这会儿盛闵行一下子没想起来,否则他又要多花一番心思去应付这人。 不知道为什么,人前正常地称呼对方,人后却互叫“先生”,总是多一分隐秘的感觉。 盛闵行暗笑,他和沈渡津之间竟然拥有了共同的秘密。 拖着个人走路总是特别慢,看见旗杆与真正走到旗杆底下完全是两码事,到了弘学广场找到盛闵行的车时已经快要两点。 下午两点的气温是一天之中最高的,地面被炙烤得热浪滚动,那辆车旁热浪翻滚更甚。 沈渡津有些犯难:“盛先生确定要开车?不如叫个代驾?” 他实在觉得盛闵行不能胜任司机,哪怕他不喜欢这人,他也不想看这人死在半路上。 “谁说我要开?”盛闵行艰难地打开车门,将车钥匙扔到座位上,“你不是也回市区吗,你来开。” “我不行。” “没什么不行的,你没有驾照?” 盛闵行不怕他说没有,他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沈渡津是有驾照的。原因无他,他在调查沈渡津的时候顺便把他拿过的证也查了一遍。 “有,但我不想。”不仅是不想替你开车,也不想和你同处一个狭小的空间。 除此之外,沈渡津其实有些难言之隐。 当初学车时年少心气盛,那会儿他有了点小名气就已经畅想到以后要买辆属于自己的车,他要满世界开着车载着狗跑比赛。结果拿了证还没多久就遭人诬陷,这下可好,他的狗没了,车不用买了,钱也没了,他也彻底失去了参赛的资格。 一本驾照拿得毫无用处,甚至可以说,这东西存在的意义就是徒增伤感。 他后知后觉似乎又被摆了一道,从刚才盛闵行请求他帮忙开始。 第58章 他该想到的,盛闵行伤成这样,大概率是开不了车的。而他刚才竟然还问了个蠢问题。 拿车还是去医务室,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又是不小心骑虎难下了。 沈渡津没撒谎,盛闵行也就不用想接下来怎么逼供他。 “你不想负责了?”他又开始了,“我可是因为你才摔成这样的。” 沈渡津说:“你把话说清楚,是你自愿帮我挡的球,而不是我逼你,我自己完全有能力躲过去,餐盒砸到你脸也纯属是无心之失。” “无心之失就不用负责吗?” “开你的车才是不负责。”沈渡津没说错,他的确手生,出于对自己车技的不认同他还是有必要拒绝。 他还不想和一个暂时半残疾的人一起死在路上。 盛闵行眼睛忽然亮了一瞬:“那你要对我负责?送我去医院?” 沈渡津极其艰难地点了点头:“你找代驾吧。” 盛闵行拗不过他,只好再一次让步。 但天不遂人愿,应该说不遂沈渡津愿,云城七中新校区搬到荒郊野岭的地方,平常打车都不好打,更不用说找代驾。 盛闵行在app上申请了好几回,果然都是……没人接单。 他压着笑意,摆出一副疼得龇牙咧嘴的表情将手机递给后座上的沈渡津,出示他的证据:“你看,不是我没找,是根本没人愿意来。” 沈渡津没接那部手机,只瞟了一眼便道:“叫你助理来。” 盛闵行早上是带了陈瀚来的,但中午活动结束便把人支了回去。 本就是好不容易才把人打发走,怎么可能又把人叫回来,他更愿意和沈渡津享受一下路上这大半个小时。 “那叫救护车。” “救护车得花钱,本质和你开车带我去没差别,”盛闵行说,“而且救护车只会把我们送到离这儿最近的医院,我想回市里的医院。” “我有朋友在那儿。” 沈渡津没再说什么,有熟人是很正常的事,他其实还挺羡慕,毕竟当初沈慧刚确诊要治疗时就是苦于没有熟人,不好办事,也走了很多弯路。 他不是多么高尚的人,虽然不喜欢这种找熟人的行为,可他本身却也愿意接纳。 他开车门下了车,盛闵行见状从善如流地跟着转移到了副驾。 手不方便拉安全带,他又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刚坐上主驾的沈渡津,沈渡津不可能帮他,在安全带未扣上的提示灯还亮着的时候便发动了车子。 沈渡津打了转向灯,轻飘飘落下一句:“盛先生最好还是赶紧扣上安全带,我可不能保证出了校门口会发生些什么。” 彼时盛闵行还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也悻悻地扣好了安全带。 第33章 越王勾践,卧薪尝胆 结果十五分钟后,盛闵行就后悔了。 从市区来到云城七中应当是有很多种路线的,不过沈渡津真是个很典型的路痴,平常过来也是坐班车,根本不需要他思考规划路线。 盛闵行也是第一次过来,来时是陈瀚开的车,陈瀚打的导航,他也没留意路线。 结果两个不认识路的也开着导航回去。 不知是陈瀚的问题还是盛闵行的问题,又或是导航本身抽风了,总之来时和去时的路线不一致。 来时是平坦的八车大道,回时是杂草丛生的两车水泥道。 越开越不对劲,反复确认目的地后,发现没毛病,这路就该这么走。 没办法,沈渡津只好硬着头皮开。 他也不是全然不会,坐上主驾后慢慢记起了大半。 训犬和开车其实差不多,勤加联系过后只要肌肉记忆还在,不论多厌恶这类事情,很久以后捡起来还是和当初大差不差。 只不过他不想让盛闵行好过。 反正方向盘在他手上。没有来车也不算十分危险。 他多刹两次车也没什么事。 结果他急刹几次后余光看到盛闵行难看无比的脸色,更加来了兴致。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反正也就这一次。 车速不算很快,七十码左右。 终于在一次转弯漂移过后,盛闵行忍不住了。 他青白着脸道:“沈先生肯定是因为担心我的伤……才把车开得这么快。” 刚才那个漂移差点没把盛总的头甩到车窗上。 “你多想了,我只是不熟练。”沈渡津淡淡道,前方有一个减速带,他顺势又踩了脚急刹。 盛闵行一时没准备好,随着车速急促降低整个身体都往前倾,脸差点要撞上前面的挡风玻璃。 他简直就是有苦说不出。这车技如果是放在驾校里,大概会被教练骂得狗血淋头。 他一定是刚才脑子里的信号接收器被屏蔽了才会变着法骗沈渡津开车。 他忍着胃里的不适道:“看出来了,真是有些……一言难尽,作为你陪我看病的报答,我勉为其难在痊愈之后教你开车怎么样?” “不需要,我不常开。”不常开,并且不想跟你学。 没意思,真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你不是不会吧,只是又在报复我。”盛闵行半开玩笑道,他抓了抓安全带,更加坐直些,大有种和沈渡津的车技拼个鱼死网破的既视感。 沈渡津凝神观察路面情况,直言道:“是又怎么样?你受不了可以马上让我停车找代驾。” 第59章 反正我根本不想开,也不想和你待在一起。 一切都是你一手促成的,与我无关。 好像有什么东西挑了心脏一下,酥酥麻麻的,盛闵行愣了愣,失笑将头扭向窗外。 怎么说,沈渡津这脾气够可爱的,看似苦大仇深不近人情,但报起仇来真是有一套。 像幼稚的小猫朝着逗弄它的人类伸出软绵绵的爪子,使劲挠了一下杀伤力却不大。 “谁说我受不了?你报复完开心就好。”盛闵行不甚在乎道。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现在算是有点懂什么是卧薪尝胆、忍辱负重了。 他有更远大些的目标,根本不会在意被小猫挠一下的痛楚。 盛闵行太过变化多端,沈渡津干脆就不接他话。 盛闵行也闭了嘴,难得安安静静地欣赏窗外的风景。 他们刚好路过一条村子,夏季水稻在田里肆意生长,田垄间狗尾巴草拔得很高,沿路风景随着车速增加拉成一条直线。 他依稀记得有回学校组织了春游,就是这样一个村子,他和齐度悄悄脱离大部队还迷了路,事后差点被记了处分。 世界上相似的村子很多,相似的人也很多。 他身边就坐着一个。 刚才从医务室出来的时候盛闵行顺走了个冰袋,谁知道一个塑料瓶子装点冰能卖十块钱。 他们走出一百米开外的时候校医才想起点什么,拿着付款码追在他们俩后面让他们扫那十块钱。 扫就扫了,不过十块钱一个冰塑料瓶子多少有点冤大头的感觉。 上车的时候盛闵行随手将冰袋放下了一边,冰袋已经溶解了大半他才想起这东西,重新拿起来敷在了脸上。 他本身长得不丑,但任凭谁左右脸不对称也都是滑稽的。 他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沈渡津聊天:“你觉得十块钱一个冰袋贵不贵?” “他说是学生价。” “学生价还卖十块,够黑心的。” 盛闵行来了兴致,有回他崴了脚,被齐度拖着去了医务室,医务室里的冰袋是循环使用的,用一次要两块,十几年前的物价,两块也能换成如今的七八块了。 他当年跟齐度抱怨过冰袋很贵,齐度怎么说来着? 哦,他说校内生才有这个价,上回见到的外校足球生来踢比赛把脚踢伤了,用一次冰袋五块。 相似的人总会有更多地方是相似的。 沈渡津说:“盛先生这么在乎这十块钱,刚才怎么不揪着那犯事的学生让他赔得倾家荡产?” 他觉得盛闵行的确处事分裂。 盛闵行才反应过来沈渡津在说那个打球的男学生。 “那怎么能一样?”盛闵行忽然觉得这是个至关重要的回答,答好了估计能在沈渡津这儿刷好大一波好感度,答得不好说不定就加深他作为纨绔的刻板印象。 他觉得没必要过于为难一个学生。反正他有的是钱,说实话不太在乎这一点。 “都是学生,没什么钱赔的。” “他们有监护人。” 盛闵行难得听见沈渡津和他讨论些什么,反问道:“沈先生是看不惯,觉得我太憋屈了?” 沈渡津不表态。 他继续厚着脸皮道:“不如你去帮我讨个公平,但讨公平就需要一个合理的身份,比如……我的伴侣?” “别这么说话。”沈渡津道,“伴侣”这种词,听起来还真还要比ya子好听不少。 盛闵行适时打住,试探过了,果然过火的话还说不了。 但他还是要把他是如何感知人间疾苦告诉沈渡津。添油加醋说得人潸然泪下那种。 结果他这儿富有感染力的只有齐度。 “揪着学生不放太没品了,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以前和齐度出门双打,不知碰上的都是些什么人,回回都跟我们计较。”他说着突然有些激动,受伤的左手动了一下,疼得龇牙咧嘴。 “……回回都是我给他兜着,我那会儿就想,以后换了种身份,还是少跟学生计较这种事儿。” 盛闵行才不会说,跟他们计较的那些人,无一不是见了血的或者有重大损失的。 车内开着19c的空调,冷气凉丝丝地往外冒着,燥热被车门完全格挡在外,车里人烦闷随着气温降低减少很多。 车轮碾过一小块砖头,颠簸了一下,沈渡津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你和他……还打过不少架?” “怎么没有,我和他认识五年,打了五年。” “……哦。” 作话:沈渡津的车技和作者本人的一样差…… 第34章 上回你走的时候没带走 到了医院停好车,沈渡津想去租个轮椅,毕竟他拖着一个身高体重都比他多不少的大男人各个地方跑十分吃力。 盛闵行非说不行,沈渡津搞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不过他可没功夫惯着这人,厉声道:“你不愿意的话就叫你助理过来,我今天只有半天假,没空陪你在这儿耗着,带你来医院是我要负的责任,但这也不能成为你可以和我对着干戏弄我的筹码。” 最后盛总还是坐上了轮椅,被推着在各种楼层上上下下地跑。 当初盛闵行说的“有熟人”不知怎么回事也没派上用场他们老老实实排了两个小时的队,盛闵行总算进了检查室。 第60章 沈渡津在检查室外面随意找了个椅子坐下,准备小憩片刻,结果刚闭上眼没两分钟,杨牧就来了。 精神科和骨科诊室根本不在同一栋楼,沈渡津问他怎么出现在这里。 杨牧说是有患者腿出了问题,他来拿份检查报告,刚巧就在这儿碰上了沈渡津。 不知怎么他脸上神色难辨,与沈渡津探究的目光相触后像被电了一样躲闪开。 给人一种错觉,他似乎不敢看沈渡津的眼睛。 这很无厘头,沈渡津不解,精神科医生什么时候业务范围扩这么大了,连患者的检查报告都要代劳,而且整个人都充满异样,不过他也没多问,因为不关他事。 正好这时候诊室门打开了,盛闵行探出个头叫他进去。他坐着轮椅,一只手扒在门框的二分之一以下莫名好笑。 盛闵行是个头脑发育正常的成年人,只是暂时四肢不健全而已,医生下诊断是必须他沈渡津旁听的吗。 沈渡津尽力说服自己,他是陪同人,进去听一耳朵走走形式也没事。 他进去了。 结果不出所料甚至还严重得多,盛闵行骨折了。沈渡津现在认真打量那截手臂才发现弯曲得有些异样。 医生还在拿着片子解释外科颈骨折的可能发生机制,盛闵行很认真地听着,他却有些放空。 他不禁有些钦佩,这人是怎么忍了一路看起来像没事人一样的。 除此之外脚也崴了,这点沈渡津倒是想到了,那肿得老高的脚脖子昭示着一切。 脸倒是没什么事,涂点药冰敷一下两三天就能消肿。 沈渡津又萌生了甩手不管的想法。 反正已经回到市区了,盛闵行也有助理,一个电话过去就什么都解决了。 盛闵行只是需要一个陪同的工具人而已,是谁并不重要。 实在是用不上他。 只有脸上的伤才是沈渡津导致的,其他的真是……说得狠心点,和他没关系。 医生还在交代病情,他打量了一眼盛闵行,却发现这人余光也在看他。 盛闵行本来是毫无波澜的,注意到沈渡津的目光后立马又摆出了一副痛得不能自已的样子。 还是算了。沈渡津想。 只此一次,再也不了。 出门缴费的时候,盛闵行被推着出了门。他先撞上了在门口偷听的杨牧。 沈渡津后脚走出,看见杨牧还停留在门外有些诧异。 如果他没记错,刚才杨牧明明说的是要在隔壁取检查单,怎么他一进一出再听了一堆医生的话,杨牧还在这里? 刚才门没关严实,杨牧并不想窥探隐私,只不过门缝里露出来的声音莫名熟悉,让人想一探究竟。 他真就这么做了,于是便从门缝里看到了个有点熟悉的背影。 虽然坐在轮椅上,但是不难看出这人西装底下的殷实身材,骨架优势也十分明显,还不时侧头看沈渡津。虽然沈渡津从不回应,但却莫名的合拍。 他突然生出一种错觉,这两人共同出现的时候很……般配。 一时看呆了眼,以至于轮椅上那人出来时他才反应过来。 盛闵行自然一眼认出了这个对沈渡津图谋不轨的心理医生,他变得有些阴阳怪气:“好久不见杨先生,还记得我吗?” 他的视角要比平时矮一半,气势上明显压不过在场各位。 “是你?”杨牧看他一眼,又看向沈渡津,询问道:“叫……?” 沈渡津忽觉杨牧其实是并不认识盛闵行的,他只从自己嘴里听过一个代词“他”。 他并不是很想向别人介绍盛闵行,仿佛这样他与盛闵行之间就更加扯不断理不清,有着某种特殊的关联。 盛闵行很自然地接话:“盛闵行。”说着还朝杨牧伸出右手。 杨牧很短暂地与他握了手,随口问道:“那就是盛总?上回见你的时候还是一个月前了吧,怎么变成这样了?” 这句话听在盛闵行耳朵里有些嘲讽,他回了一句:“不小心被球砸了一下,多亏了阿度亲自开车送我来医院。” 杨牧几乎是下一秒脸上就流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僵硬地笑着。 沈渡津倏地捏紧了轮椅的把手。他有些急促地要带盛闵行离开,于是告诉杨牧:“我先带他去缴费,下次有空再约。” 说完也没管那两人怎么样,反正盛闵行的行动权都掌握在他手里,他推着人快步走向电梯口。 他越走越快,医院里的走廊上人一直很多,他一路上好几次都差点撞到人,到达电梯口时更是差点撞到刚上来的担架车。 他将盛闵行推至一边,摁下电梯下行的按钮,那颗运动过后跳动频率过快的心脏才慢慢平复下来。 盛闵行哂笑:“你走这么快做什么?我的手,早接晚接今天都会接上,没必要这么着急。” “你是不是有病?”沈渡津抹了把额头上沁出的汗,侧头清冷冷地看他一眼,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他就地解决掉。 “哈?”盛闵行不懂,“是有点,这不是准备去把骨头接上吗?” 沈渡津真是厌恶了盛闵行这副嘴脸,突然一个健步冲上来,借着暂时的身高优势揪住盛闵行的衣领恶狠狠道:“盛先生真是贵人多忘事,说得好听,做得却不体面。” “明明是您一开始提出来的,在别人面前不会再叫我阿度,结果你的人和你的话一样,不可信。”他现在头皮都要炸开,盛闵行一而再再而三出尔反尔,先是沈俞,后是杨牧,下一个是不是就到沈慧了? 第61章 不管盛闵行是有心还是无意,总之“阿度”这两个字被反复提及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他的精神状态。 是何居心才会在认识齐度的人面前反复提及这个人? “你制定规则,又打破规则,每次都是这样。”沈渡津有些疲累。他不明白一切是为了什么,他站在这儿,是什么促成今天这种局面。 盛闵行早在刚才就已经猜测到沈渡津会生气,刚才这人推着他在走廊里狂奔的时候也隐隐证实了他的猜测,再到现在两人面对面,沈渡津对着他疯狂输出……他是得好好想想怎么把人哄好。 毕竟气杨牧是真的,让沈渡津接受自己也是真的。 “我保证下次不会再犯。”盛闵行就着这个姿势没反抗,抬起头很认真地注视着沈渡津的眼睛。 “你的保证一文不值。”沈渡津泄愤般甩开他的衣领,重新站直身体走到窗边。 “怎样你才会相信?”盛闵行自己转着轮椅跟到他身后,祈求他的原谅。 “怎样我都不信。” “那你现在先原谅我一下好吗?电梯门开了。”盛闵行低垂着眼,做出一副很可怜的姿态。 “刚才是我考虑不周,是我的错,但正事要紧不是吗?我不想占用太多你的时间。”盛闵行更接近沈渡津多一些,拉了拉他的衣摆,“那样我会很不好意思。” 沈渡津甩开他的手,一句话都不说,摁了延时推着轮椅就往电梯里走。 等所有手续办完,盛闵行也打上了石膏的时候已经是接近傍晚。 天边云霞被镀上一层浅金色,沈渡津后知后觉,他和盛闵行已经待在一起大半天了。 终于能松一口气,盛闵行骨折需要留院观察,他把人送到病房后便要求盛闵行打电话叫人过来。 他的使命已经完成了,责任履行完毕,盛闵行要是实在还不满意,赔偿或许是更好的解决方式。 虽然他没钱,并且依照盛闵行的秉性可能会开出天价,但他实在做不了更多的了。 要是盛闵行提出肉偿呢? 那肯定不能答应,他会报警。 果不其然盛闵行听完他说的话后露出一脸的悲伤神色,像是说:你看我脸,你砸的;我手,保护你摔的,还有我的腿,保护你磕到的……就这样,都不能让你在这陪护一晚上吗? 沈渡津全程紧抿着嘴唇,冷冷地靠在门上看着他演。 他已经仁至义尽,盛闵行的保护于他而言没什么用处,他本来就能自己保护自己。 等到演不下去了,盛闵行才欣然接受了他的提议,给陈瀚去了个电话,陈瀚效率也十分可观,只不到十五分钟就顺利摸到了病房来。 陈瀚这算是第一次见到他老板让他查了两回的人,长得要比照片上的好看灵动很多,尽管眉间是掩饰不住的郁色,整个人也清冷冷地不太近人。 他多打量了沈渡津几眼,这被沈渡津很敏感地察觉到了。 不过沈渡津却像没发觉一样。 和陈瀚交接完盛闵行他就准备离开,走之前盛闵行又非说要送他什么谢礼。 沈渡津不要都不行,他觉得盛闵行不知犯了什么病,刚才摆出那副可怜样子死活要他负责,现在又说要送礼感谢他。 捉摸不透。 他也怕盛闵行会拿出什么十分贵重的东西,那部放在储物间的手机还没还回去,再收些什么恐怕更加纠缠不清了。 结果盛闵行只是从陈瀚带来的果篮里挑了个最大最红的苹果放到他手心里,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苹果皮冰凉,放进温热的手心里有种冰火两重天的快感。 “我的谢礼。”盛闵行说,“礼物不在于贵重而在于情意,你说对不对沈先生?” 沈渡津还没握住那个苹果,盛闵行的手便一直悬在半空中。 那道浅白的疤痕倒是有些引人注目,与周围健康完好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是被狗抓伤的地方。伤口上已经结了痂,大部分的痂已经脱落,还剩下一些顽固的贴附在上面。 沈渡津视线只是在那上面多停留了零点几秒就被盛闵行捕获,他说:“上回这块皮你看见的时候还淌着血呢,现在都要好了,骨折真是比狗抓伤更难搞呢。” “你打疫苗了吗?”出于职业习惯,沈渡津下意识问了一句。 盛闵行:“你倒是提醒我了,第三针疫苗也快到时间了吧,不如你好人做到底,小陈还没回来,你陪我去打针疫苗怎么样?” 沈渡津:“你别太得寸进尺,狗把你抓伤总不是我指使的,盛先生要找人陪大可花钱请个陪护。” 他牵了下嘴角又道:“对了,盛先生找个时间来夜幸,我把手机还你,上回你走的时候没带走。” 病房隔音不好,陈瀚刚从走廊里打了热水回来,刚要进门便听到“上回你走的时候没带走”,暧昧缱绻无比。 他暗自瞪大了眼睛,盛总这是动作神速啊,这么快就把人……拐到床上了? 果然没人不喜欢他们盛总。 那这位小沈就是他未来几个月内的固定伴侣没跑了。 陈瀚全都懂。 他眼观鼻鼻观心,甚至连门都没进,在那二人发觉之前就提着热水壶退了出去。 盛闵行说:“夜幸我肯定是要去的,只不过手机的话,的确是我给你的赔偿,你收下就好。这不代表些什么。” 第62章 沈渡津最终没跟他继续争论。彼时临近六点,他只请了训犬的半天假,夜幸的假他可没请。 夜幸那边也不能再请假了,近来他请假颇多,再这样下去卷铺盖走人是迟早的事。 他可不想因为这点破事儿丢掉这塑料饭碗。 第35章 早晚让他还回来 走的时候沈渡津还是收下了那个苹果。 每日惯例,他要到回春楼看沈慧一眼。 今天正好他陪着盛闵行看病,回春楼就在隔壁,走三分钟就能到。他到得要比平时早。 沈慧已经从icu转回了普通病房,算是暂时的转危为安,只是人还没完全清醒过来。每天醒来的时间不定,完全违背人类的生物钟,沈渡津去看她也只能是碰运气。 运气好的时候她醒着能聊聊天,运气不好睡着的时候沈渡津就坐在一旁,看着沈慧的侧脸放空整整一个小时再离开。 今天还不错,沈渡津过去的时候沈慧刚好醒来。 她整个人干枯瘦弱,看上去与年轻时候真是差之千里,像一朵攀附着病床而生的卷边发黑,即将凋零的玫瑰。 她也是强打着精神,问沈渡津怎么今天下班这么早,要比平时早到十五分钟。 沈渡津不可能告诉她今天发生了什么,她是为数不多的不知道盛闵行存在的人。 她又问沈渡津怎么只买了一个苹果,也被沈渡津含糊着糊弄过去了。 聊起苹果的成色,沈慧又说要比沈渡津从前带来的那些好。鲜艳壮实,很年轻。 沈渡津暗道当然如此,毕竟他从前那些都是从路边水果摊买的,现在这个应该是什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水果店里选购的,说不定还是个进口水果。 沈慧从前是小学语文老师,教了二十多年书,身上总带着书卷气,看见点什么都喜欢联想比喻。 她说:“这苹果有点像我班里的学生。” 沈渡津简直不知该如何接话,他倒是看不出来这苹果和学生有多像,反而是他知道,这苹果马上要被吃掉了。 *** 盛闵行受了伤,老实在医院里呆了一个星期。 期间岑澈来看望他的上司,一进门就开始装模作样感叹关心盛闵行怎么变成了这样,打着石膏上着药,看起来一点都没有曾经在商场上挥斥方遒威风凛凛的影子。 盛闵行忽略他这点小小的嘲讽,让他说正事。 他问起岑澈那边的进展如何。 岑澈看起来得意得不行,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他说:“碰瓷装病一条龙,我已经成功住进他家里了。” 盛闵行这才想起一个小小的细节,岑澈刚刚进门前是跛着脚的,一进门再反锁瞬间恢复如常。 果然是正经的演员,戏够足。 盛闵行:“继续保持。” 岑澈又说:“时间不等人啊盛总,我这边可快完事了,你赶紧把那属于我的角色位置准备好。” 他这回与当时求盛闵行那回大不一样,手中有了老板的把柄果然做人都能抬头挺胸。 “知道了,等你更顺利些再说。” “盛总,我真的很想知道,杨牧究竟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岑澈鸭舌帽下那双眼睛有些探究地望着盛闵行。 “没什么。” “又是没什么,你上次就这样把我打发了,这次别想。” 盛闵行有些无奈,他倒是能说,唯一担心的就是岑澈是个嘴把不住门的,岑澈传杨牧,杨牧再传沈渡津,到时候功亏一篑。 还是减少麻烦,不说为好。 盛闵行无奈,挑了些虚假的话说:“我在追人。杨牧有点碍事。” 追人是假,碍事是真。 岑澈恍然大悟,眼睛里闪着八卦的精光:“追谁?” 盛闵行说:“这你就不用管了。” 岑澈继续猜:“不会是杨牧吧?” 彼时盛闵行刚好在喝水,闻言一口水没忍住喷在了岑澈的身上。 岑澈今天穿了件与他本人尺码风格严重不符的衬衫,被水一泡湿隐隐有些变得透明。 他看见盛闵行盯着他湿透的那块出神,忙捂了捂胸口道:“盛总您不是刚才还说要追别人吗?” 盛闵行见他这样,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从抽屉里翻出条毛巾扔他身上便开始闭眼假寐,不想搭理他。 岑澈还想说些什么有的没的,他好说歹说才把人打发走。 病房里重新归于宁静,淡淡的消毒水气味弥漫在鼻间,盛闵行狠闭了闭眼。 没用,再次睁开时眼前还是那天晚上沈渡津搬完花以后浑身湿透,腰线被贴身的衣服勾勒清晰的样子。 当时一眼而过觉得没什么,毕竟沈渡津根本不让他多看,门一关再一开就换了套干净并且宽松看不出身材的衣服出来。 没想到就这短暂的一眼就在他脑子里扎根了。 他尝试让自己忙于工作。 他伤的是左手,虽然右手才是常用手,但还是结结实实休息了好几天。那几天所有工作都积攒在一起停滞不前,现在到了处理的时候。 但电脑放在面前,屏幕熄了又熄,他频频走神。 盛闵行住的是单间,单独配套了卫生间。他又尝试拖着那只受伤的脚走到卫生间去,用一只手拨些冷水洗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些。 还是没用。并且某个隐秘的部位隐隐有些壮大的趋势,在刚才他瞎折腾的十几分钟里已经从看不见轮廓到轮廓清晰可辨。 第63章 他自知是禁欲太久,上一次是在什么时候?好像是大半年前了。 怪不得。 算了,亲自上阵也没什么。 盛闵行很少自己做这种事,因为一般都会有人替他完成。 只不过这次他物色的人还没上岗而已。 早晚让沈渡津还回来。 病房隔音好,那阵喘.息的声音牢牢地禁锢在三十平的空间里。 进程也十分缓慢,盛闵行脑子里不断回放着那几秒钟的沈渡津,约莫过了将近二十分钟他眼前才出现星星点点的白光,而后白光朝着一点汇聚,炸开。 …… 事毕,盛闵行调整着呼吸,缓慢睁开眼。 自己来果然没有别人帮忙爽。 贤者时刻,他才开始复盘。 事情有些超出他的控制范围之内,他受伤了。还是为了保护沈渡津受伤。 这绝不是他事先就已经设想好的。 最初本意只是想见沈渡津一面,留个好印象打底,一切都是阴差阳错。 他又想到那条用尽全力扶着自己的劲瘦胳膊,沈渡津很白,因为用力过猛而致使青筋微微浮出。 盛闵行愿意承认,他当时借着角度的便利,看那截手臂看呆了眼。 不知是不是刚才稍微得到了满足的原因,他整颗心脏都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前所未有的舒适兴奋。 沈渡津也真是够决绝的,说履行完责任便是履行完了,这么多天一次都没再来过。像极了给完钱就甩手不管的金主。 盛闵行躺床上眯着眼,他难得不想工作。 护士一个半小时前刚来给他换过药,陈瀚差不多倒是该来送饭了。 果不其然正午十二点刚过,盛闵行看见了今天的第三个活人陈瀚。 陈瀚在那头开着餐盒,盛闵行半坐在床上漫不经心地问他:“沈渡津最近怎么样?” 陈瀚心头一震,寻思着您也没让我找人盯着他啊。但转念一想,说不定是盛总正在兴头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都快一个星期了,不知道隔了多少个秋。 于是他便提议道:“需不需要我去提醒他来见您?” 盛闵行方才像回魂了一般,惊觉自己又在想着沈渡津。 “不用了。”他说。 他颓然,他还没能让沈渡津心甘情愿地来探望他。 第36章 倚床上的盛……老大爷 盛闵行拒绝了陈瀚的提议,这边沈渡津却是想主动来找他。 原因无他,就是那部放在夜幸储物箱里的手机。 他始终觉得那像个烫手山芋,早一天给回去早一天完事。 “孤鹰”里的公子哥们依旧夜夜笙歌,进去送酒时沈渡津难免听见一些关于盛闵行的话题。 “盛哥最近怎么没来?”有人问。 沈渡津莫名留了点心。 郝铮:“他人还在医院里躺着呢,一个星期了都,我去看过他,骨折了,伤得还挺重的。” “他不来,缙哥也不来,他俩真是,要不就对上互龇,要不就都不出来不让咱几个找乐子。” “不过话说回来,盛哥怎么伤的?这可不是以前天天打架那会儿,他现在可是时时刻刻都泡在办公室里。” ……沈渡津开酒瓶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盛闵行怎么伤的他再清楚不过。 不过他当时听大夫说的也没那么严重,难道是一个星期过去恶化了? 不过不关他事,他只需要从这段对话里得出一个信息,就是盛闵行还在医院里出不来。 犹豫不决一个星期以后,他终于做了决定。 盛闵行来不了夜幸,他便把手机给人送过去。 好容易下的决断,沈渡津来到储物间打开柜门,将那个放置了好久的牛皮纸袋拎了出来。 不对劲。 几乎是当东西刚离开柜子时他就发现了,这纸袋有些轻手。 他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当即就地打开纸袋检查。 果然,手机盒还在,但里面的手机不见了。 沈渡津第一时间就想到去查监控,他也真就这么做了。 可一切就像是早有预谋,偷手机的人像是早就盯上了他。 监控顺放倒放,快进慢动作好几回,结果都是一样的。 没有可疑之人打开过他的柜子。 管监控的人从某一程度上说与他算不上同事,被他来来回回折腾这么几次不满之色已经溢满整脸。 没有就是没有,他也不好继续赖在监控室里。 自己查查不到,要报警吗? 下一秒沈渡津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报警也没用。 初回云城时他丢过一部手机,为了斩断与从前的一切联系,他换了电话卡又换了手机,结果这部手机在到手后的一个星期之内就被偷了。 为什么这么肯定是被偷的而不是他自己大意落在什么地方? 因为手机不见后的三个小时之内他便查询到微信里的余额被用得只剩下两分。 当初他还没有设锁屏密码的习惯,偷窃的人轻而易举就打开了他的付款码。 而后他便大半夜跑去报警。 值班民警倒是尽责,笔录口供一条龙下来已经凌晨三点。 但手机至今没找回来,或者说,根本就是没去找,自然就找不回来了。 他们只会着手去查重大案件,比如烧杀抢掠,金钱诈骗这种,而偷手机之类的案件每天不知要发生多少回,等处理完前面重要的和正在排队的,沈渡津不知要排得多后面。 第64章 这辈子都是找不到的,说不准那部手机早就已经被倒卖了好几回,报废后又拆卸成一堆零件了。 自此以后他便用二手机,一来是因为穷,二来还是二手机被偷了他没这么心疼。 报警顶多是求个心理安慰。 沈渡津完全明白。 他不需要第二次这样的心理安慰,干脆就不去。 手机丢了已成事实,这个哑巴闷亏不吃也得强行咽下去。 当务之急是想想怎么弥补。 虽然盛闵行一再强调这手机是给他的补偿,但他从心底里不想要。 要了就等同于,他和这个人又多一层联系。 他尝试通过手机盒上的信息查询官网价格,结果意料之外的平价。 但平价,也只是对于普通人而言,他用惯了二手机,依旧觉得这个价格他不会消费。 一部手机顶得上他和沈俞两个人一个月的生活支出了,他顿觉肉疼。 算了算了,一个月生活费而已,下个月紧巴点过还是能够挤出来的。 沈渡津突然生出种怨怼,抛开他自己的问题想,倘若不是盛闵行一意孤行骚扰他,何至于现在的窘迫境地? 他有那么一瞬间想把现金甩在盛闵行脸上解气,但随即又被他亲手掐灭。 不为什么,平和些吧,他反复提醒自己: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而已,不要太过情绪化。 但盛闵行是从什么渠道得到的这部手机,是根本没花钱还是花费了更高的价格,他也一无所知。 万一他亏了怎么办? 算了算了,暂且也不想这么多,做事但求不亏心,他按照官方正价补上再做顿饭作为补偿,应当可以? 这顿饭也是沈渡津斟酌了很久才做下的决定。 那天从医院回来以后,他就像中了邪一样,眼前不时出现盛闵行那张脸。 更加不应该的,盛闵行有天入了他的梦。 沈渡津从前很少会做梦,近几年才开始多梦。 往常都是梦到一些沈慧的事情,或者是齐德拿着鞭子在犬舍门口等他之类的场景。 而今天的梦,是盛闵行贴在他耳边,吐着蛇信子咬上他的耳尖,禁锢着他的动作,喊他“阿度”。 大梦一场,他猛然惊醒,冷汗连连。 沈渡津有些相信玄学,盛闵行入梦,总归是有什么东西没有还清。 可他除了手机,还欠着什么? 是了,或许是在盛闵行受伤之际他还在车上使坏急刹。 他太容易被良心谴责,思来想去总要做点什么的想法越来越强烈。 做顿饭吧。 沈渡津身无长技,偏偏又知道盛闵行对那盒不属于他的糖醋里脊一见钟情。 可理由是什么?这种突兀的行为不免让人想多。 机会就在这里。 他能将手机的钱和饭一次性送过去,也避免了反复多次的见面拉扯。 再说了,他总不能将一沓现金或者一张银行卡甩到盛闵行面前,那势必会引起不必要的争论。 避免麻烦总要打点掩护。 一切得以解释。 或许从手机钱里扣除一些下来也能达到同等效果,但他更擅长一码归一码。 时间不等人,说不好盛闵行什么时候就出院了。 他必须抓紧时间。 于是在收到风声的第二天下午,他便又向雇主请了假,从家附近的超市里买好食材回家,做了份糖醋里脊出来。 减少餐盒回收的麻烦,他直接用的一次性餐盒。 还钱的方式他其实想过很多种,最终还是选择了现金。 那一沓厚厚的百元大钞压在饭盒底下时还显得有些突兀,沈渡津没办法,又随手炒了个青菜多加了个饭盒,将现金夹在两个盒子之间。 拎着东西出门时他还觉得不太真实。 钟期在家待着,听见他开门的声音探头随口问了句“他出门做什么。” 这本来是件很小的事情,却莫名被他搞得像做贼一样。 沈渡津抓着门把的手顿了一下。 好奇怪,他心虚,却不知道虚些什么。 沈渡津来了医院,上到三楼的骨科病房,上次还是他亲手给盛闵行办的住院,也是他亲手给人送到病房来的。 护士站的人见他拎着餐盒,只简单问了句话又让他填了基本信息便把他放了进去。 315是盛闵行住的病房。 他站在门口,深吸了口气,做足了心里准备后推门而入。 然后他看到了半倚在床上,翘着二郎腿的盛……老大爷?! 沈渡津搓了搓眼睛,没看错,是老大爷。 盛闵行呢? 他以为他走错了,在老大爷发觉之前重新退出病房看了眼门牌号。 病房没走错,是人错了。 他跑去护士站问护士,得到的是护士审视的目光。 护士翻出个什么本子看了眼,迟迟不说话,沈渡津受不了又问她:“盛闵行是出院了吗?” 护士:“你是他什么人?” 沈渡津略微迟疑,这么问那就是没出院了。 没出院人去哪儿了? 他从善如流地答道:“我是他朋友,来给他送饭。” 护士似乎是半信半疑地拿起了一旁的座机,拨了个短号出去,那边很快接通。她说:“有人找11号早上九点四十五分转入仲华楼的病人。” 第65章 是谁也不说清楚,倒是挺注重保护病人隐私的。 那边似乎在核对信息,沈渡津猜的,因为他只听到他这边的护士在重复“嗯”和“对”两个字。 护士站往往是人潮最密集的地方,走廊里是不断来往的人群,还有人在他后面排队等着,沈渡津拎着东西站在护士站以外的半米处有些尴尬。 隔壁诊室叫号轮了两个,护士才递给他有一个有用的消息。 “去仲华楼,楼下有人等你。” 沈渡津一开始还不明白为什么他只是探个病而已,搞这么大阵仗干什么。 但他到仲华楼楼下的时候就什么都明白了。 先是他找这栋楼就找了很久。 仲华楼很隐秘,倒不是说人迹罕至,就是很隐蔽,粗暴点说就是相当于有钱人的专属地盘。 沈慧住的是刚好和这儿成对角线的回春楼,沈渡津作为陪护怎么也算是这家医院的常客了,仲华楼却一直都没来过。 他走过去,远远就被门口那两个保镖给盯上了,沈渡津与他们对视一眼,想着事先打过招呼,应当也不会怎么样,他便坦坦荡荡地往里走了。 结果下一秒,他就被拦了下来。 不管沈渡津说些什么,他们都只有一句话:“我这儿没收到任何访客的消息。” 沈渡津都要气笑了,盛闵行真够牛逼的,这是多怕被人暗杀才会重重阻拦。 他倒想知道进了这道门还有什么东西等着他。 真是屁事多。 一路上没什么树荫,他走来时几乎是暴露在日光之下,起了一身的汗。他有些不耐烦,甚至想甩手不干直接走人。 陈瀚从电梯口出来时看到的便是沈渡津在门口踱步并且离门口越来越远。 他可没忘记刚才盛总接电话时得知自家小情人要来给他送饭时脸上的表情。 那是一闪而过的惊喜。 但沈渡津这是什么意思?要走?他走了自己怎么交差? 不行! 陈瀚加快脚步追过去,从后面叫住沈渡津。 沈渡津一见是陈瀚,刚好了,他把东西给陈瀚就行,省去很多面对着盛闵行时不必要的麻烦。 他可不想见到盛闵行那副嘴脸。 反正他东西送到了,心意也就到了。 心意到了就代表心安理得,今晚不会再有梦到盛闵行的理由。 他将餐盒递过去,说道:“劳烦你转交给盛先生。” 陈瀚暗道“不行”,他手顿住在半空,脸上露出难为情的神色,他实在是不能把人放走,倘若人走了,盛总一定会找他算账。 “沈先生不如和我一起上去看看盛总?” 他纠结了一瞬该如何称呼沈渡津,过往那些都是称呼为“小秦”或者“小徐”的。 最终还是喊了“沈先生”。 “不了,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先走一步。”沈渡津拒绝道,他对这种又客套又邀请的话不甚在意。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陈瀚又摆出一副可怜模样,试图让这个盛总的新欢手下留情。 沈渡津不吃这套,补充道:“里面的餐盒餐具都是一次性的,用完扔掉就好。” 说完就走,不管陈瀚在后面叫了多少声“沈先生”都不管用。 没办法,陈瀚蔫蔫地提着饭盒回了盛闵行病房。 盛闵行早已等候多时,陈瀚下楼的时候他就开始想了,沈渡津总算是个识时务的,能开窍,也省得他天天想着些有的没的。 说来也奇怪,沈渡津本不该在他这儿占据这么多的空间,可近几天总是频频想起。 或许是受伤养病,公司非必要的事情不找他,他得了阵清闲的缘故。 人无聊就容易想多。 他突然茅塞顿开,就是这样,只有齐度会贯穿他生命的全程,令他能在任何一个时刻都有可能回忆起来。 而沈渡津,充其量是无聊生活的调味品。 第37章 好身材,一定好…吧 可当只有陈瀚一个人出现在他视线里的时候他可不是这么想的。 他荒诞的想,沈渡津是在玩什么恶作剧,或者是个子太小被陈瀚遮在了背后。 但不可能,沈渡津明明比陈瀚高出半个头。 “他人呢?”盛闵行从床上腾地一下坐起来,语气不好地问他。 为了“迎接”沈渡津,他甚至又准备卖一波惨,躺到了床上营造出一种很羸弱的状态。 “沈先生说有点很重要的事,先走了。”陈瀚头垂着,重复了一遍沈渡津的原话。 他是真的不愿意上来。 盛闵行突然涌上一股……失望? 他很少对什么事情感到失望,因为大部分情况下他都能够掌控全局。 可沈渡津没有来。 他失望了。 盛闵行脸上黑线更甚,陈瀚心想说个小小的谎也不是不行。 “沈先生还说,给您带了饭,让您好好养病……”虽说是善意的谎言,可陈瀚还是越说底气越不足。 盛闵行冷哼一声,祝他好这种话他不相信沈渡津能说出来。 但他脸色还是肉眼可见地缓和了一些。 因为沈渡津给他带了饭。 算了,人没到,心意到了也勉强放过吧。 他让陈瀚把东西留下,出去就行。陈瀚得令照做,却不理解盛闵行直勾勾盯着那餐盒的眼神。 第66章 人被打发走,盛闵行突然有一种开盲盒的快感。 他是这顿饭的受者,理应成为第一个看见盲盒详情的人。 他慢悠悠地打开袋子,动作优雅,像是对待什么很珍贵的东西。 两层袋子都被解开,很好,第一份是糖醋里脊。 盛闵行僵了僵,大概是上次在七中时他对糖醋里脊表现得过于热爱了,沈渡津才又做了一份。 可上次……只有一个糖醋里脊,不吃就没得吃。 没关系,可以理解为,沈渡津在意他喜欢什么。 他把糖醋里脊拿出来,意外发现两个餐盒之间夹了一个黑色的塑料袋。 很厚重,沉甸甸的。 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盛闵行还是打开了。 是现金,数额还不少。 沈渡津给他钱做什么?他不解。 下面还放了张纸条。 【盛先生您好,您之前在我家落下的那部手机,我后来将它带到夜幸想还给您,但被我不慎遗失,我查了它的价格,按照正价折现给您。 另外,由于不知您购买手机时走的什么渠道,具体用了多少钱,所以思索再三,再做顿饭作为补偿。】 沈渡津字迹清秀,一笔一划异常认真,看得盛闵行一阵无名火起。 钱底下是一盒青菜,放的时间有点久了,菜叶子都被闷坏,有些泛黄。 像极了盛总此时此刻的心情。 所以沈渡津自始至终就没打算来见他,为此还特地放了张纸条说明来意,就是一句话都不想跟自己说。 如果真让他顺顺利利到了病房门口,是不是会直接把餐盒放在病房门口就走人,招呼都不打一声? 盛闵行不忿,他想人想得心脏有股灼热感,结果沈渡津亲手把东西交给他都不愿意。 甚至还急着要把手机还能给他,与他撇清关系。 恐怕训犬师的邀请他也不会答应了。 真是难搞。 盛闵行突然有些恼羞成怒,手掌不自觉握成拳。 他突然有种被戏弄的感觉,他咽不下这口气。 所以他追了出去。 ** 盛闵行还没来得及细想便已经上了电梯。 这样的行为无疑过于莽撞,因为他脚还没好利索,手上也还打着石膏。 仲华楼下护士站的人也没把他拦住。 他一路上畅通无阻,终于在医院的大门口处见到了沈渡津。 沈渡津穿衣风格很显小,和他本人性格完全不搭。 太阳很烈,他似乎是为了防晒,今天特地带了顶帽子出门。 他今天的衣服宽松,有几滴汗珠顺着发缘,沿着后颈往下滑进衣领里,不知道要滑到哪儿去。汗水微微浸透后背的t恤,内部结构若隐若现。 盛闵行在气头上,见此情景有些恶劣地想,这么好的身材,一定好cao。 沈渡津毫无发觉,医院门口人流不小,他还在随着人群自顾自地往外走。 “沈先生究竟有什么急事,这么急着走,连上来待十五分钟的时间都没有?” 他兀地顿在原地,笑笑,那像毒蛇的蛇信子一般萦绕在耳边,如此阴魂不散的声音还能是谁的。 盛闵行加快脚步赶上来,生怕他突然跑了似的,攥住沈渡津的手腕。 果然和意想之中的一样细腻。 细腻这个词用来形容男人的手多少有些不恰当,可盛闵行发自心底觉得这个词和他适配。 “放手。”沈渡津开口道,他用力挣脱了一下,发现根本挣脱不开,盛闵行是受伤了,但不妨碍他力气大。 “不可能。”盛闵行又加了些力度,他有很多话想问这人,好不容易抓住了怎么可能轻易放他走。 那张纸条上的内容几分真几分假,他想听沈渡津亲口告诉他。 比如给他做饭,到底有没有掺杂别的情感? 沈渡津索性放弃挣扎,问:“你想做什么?” 他们刚好站在门口,身边人来人往,他将手往身后收了收,避免被路人看出异样。 “我……”盛闵行有些答不上来,说实话他是一时冲动跑出来的,生气使然。具体要做什么……或许他只是想看这个总不愿意按照他预想规划走的人一眼。 “倒不如说沈先生想做什么,莫名其妙要过来给我送饭,还在餐盒里夹了几千块钱。” “我不是放纸条说明了吗?盛先生没看见?”沈渡津有一瞬间犹豫过是不是自己把至关重要的这一步给忘了,但不可能,他习惯反复多次地把重要的事在脑中排演。 “看见了。” “看见了还问什么?” 盛闵行垂下眼,答非所问:“沈渡津……我很生气。” 沈渡津突然被喊了大名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嘴已经下意识道:“生气什么?” 话出口才想起来,他为什么要管盛闵行生不生气? “你明明都到楼下了,就是不愿意上一趟楼,”盛闵行说,“仲华楼不需要爬楼梯吧?上个楼就两分钟的事,你就是不愿意见到我。” 他眼睛像是要钉在沈渡津脸上,试图看出一些端倪。 沈渡津觉得莫名其妙,盛闵行在说什么屁话? “是又怎么样?我有说过我很想见你吗?” 盛闵行哑言。沈渡津的确什么都没说过,他不知是怎么了,可能是住院住得心气郁结,这两天太过容易情绪化。 第67章 他虽不说话,但手还是像铁钳子一样钳制着沈渡津。 “你还有什么事?没有的话就放开,我得回去了。”沈渡津薄唇轻启,另一手暗暗附上去解救那只手。 “我觉得我们还是得好好商量一下那几千块钱该怎么处理,你跟我上去一趟。” “没必要了吧,我纸条上已经写得很明白了,盛先生回去自己研究一下,如果不是有阅读障碍的人都能懂吧?”他有些嘲讽道。 盛闵行忽略那点嘲讽,小猫出于保护自己伸出爪子挠他而已,没事。 他说:“可我不想要,我也说过很多遍,手机是给你的补偿。” 沈渡津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多费口舌,他直言道:“放开。” 一时间拉扯幅度有些大,周围人都纷纷将目光投向他们。 沈渡津最受不了这个,只好任由着盛闵行把他的手拉过去。 盛闵行终于从有些混沌的状态中冷静下来,他不想放人走了。 追出来的时候还没想好,能否看见沈渡津也未可知,可现在人已经在他手上了。 只有无用的猎人才会让猎物从手底下逃脱。 小猫挠了他,他就要教训回去。 盛闵行掩下眼中那点不耐,重新用一种很温和的声音跟沈渡津说话:“沈先生跟我上去坐坐吧。” 明明是邀请,手却在底下把人禁锢着,让人根本无法拒绝。 赤裸裸的强迫。 “你听不懂人话吗?放开!”沈渡津有些生气,声音在压制过后依旧有些大。他是脑子被驴踢了今天才回做出这种看似深思熟虑,实则冲动不已的事。 给盛闵行送饭?简直扯淡。 他想起那个病床上的老大爷,看起来多孤独,他那份饭给老大爷不知要比给没良心的狗吃好多少倍。 盛闵行好像从沈渡津遮遮掩掩的动作中察觉到什么,在沈渡津时不时侧身将手和脸背对行人的时候。 有了,把柄抓到了。 “你不喜欢被人看见吧?”盛闵行问,他倒是无所谓,就算明天出现在云城日报头条第一的位置上也没什么关系。 只是沈渡津竟然不喜欢。 那刚好可以利用一下了,很不君子的行为,却一定百试百灵。 沈渡津将头低得更低。 说中了。 盛闵行微微弯下腰,去找那张被沈渡津埋在黑色鸭舌帽底下的脸:“不然你为什么不抬头看我?” 如果不是另一边手打了石膏固定着动不了,他真想把这人的脸拧过来看一眼。 沈渡津还是喃喃地重复着那句话:“放开。”声音传播垂直于地面,听得很不清楚。 盛闵行当没听见,他说:“刚好我脚还崴着,走不了太多路,你把我送回去,总好过我们在这里……对吧?” 说完他还坏心眼地加上一句:“这个提议是不是很好?” 沈渡津咬了咬嘴唇上的死皮,不小心牵拉到不是死皮的部分,他很迟钝地感受到一种刺痛感。 他妥协了。 他忽然有些累,其实每次都是这样,他永远是失败的一方。 盛闵行那一段路都走过来了,站在他面前时还是气喘吁吁的,想必速度不慢。如今却还在他面前说什么走不了路,真是很不高明的借口。 可他拥有回击他的理由,却不想这么做了。 说得再多都是没用的,他又不是没有领教过,反反复复都是这样,没意思得很。 如盛闵行所愿,沈渡津陪着他到了仲华楼门口。 他一路上都特别喜欢身体接触,又像是怕沈渡津突然扔下他不管似的,一直攥着沈渡津那只手不放,长时间的掐握,不知大掌下的皮肤已经出现了掐痕,变成了青紫色。 “我就送你到这儿,你自己上去应该不成问题。”沈渡津将他肩上的手抖落下去。 “别人都说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呢,沈先生不愿意好人做到底吗? “我不是什么好人。” 盛闵行不罢休:“那可以从现在开始做。” 他太过蛮不讲理,沈渡津毫无办法,只能和他一起进了电梯。 路过护士站的时候,值班的护士眼睛都跟着他们转。 沈渡津已经没再扶着盛闵行,只是还被盛闵行半胁迫地抓着,这个姿势实在过于暧昧。 他只好用空出来的那只手使劲压下帽檐,试图遮住整张脸。 盛闵行住在五楼的病房里,仲华楼果然和普通病房不一样,高端大气上档次,如果忽略掉清一色的白,不知道的可能还真就认为这是什么五星级酒店了。 沈渡津第一次进来,微微有些咋舌。 有钱当真是好啊。 第38章 沈先生喜欢吗? 出了电梯,仲华楼里明显人少很多,并且一层只有五个病房。 沈渡津想,盛闵行有这个资本,完全不需要和大爷大妈挤一个病房,那他为什么不直接在当时就告诉自己,他要住仲华楼的vip病房,还要多费力气换病房。 难不成盛闵行也会怕麻烦他? 他不信。 到达病房门口,他再次表示自己就送到这里:“盛先生该不会连这短短几步路都走不了吧?” “那沈先生不会连送我进去的几秒钟时间都不愿意多给吧?”盛闵行转头朝着他笑道。 沈渡津不想跟他弯弯绕绕:“总这么说话没意思,你自己进去,我就不了。” 第68章 盛闵行很识抬举地将胳膊从沈渡津肩膀上放下来,也自愿将那只攥了十几分钟的手放开。 沈渡津挑了下眉,似乎也是没想到盛闵行这么轻易就放过了他。 他本以为还要多费些口舌的。 手腕解放的一瞬间血流畅通无阻,缺血的组织有种麻木感,皮肤上也还残留着汗津津的黏腻感,不太舒服。 他不存戒心,转头就走,然后顺利落入盛闵行做好的网中。 盛闵行早就打算好了,让沈渡津听话自愿地走进来是不可能了,他只好强硬些。 一切等人进来再说。 想抓到猎物,就必须先让猎物放松警惕。 所以他假意放手,在沈渡津毫无戒备的情况下再发狠将人拽进来。 一转眼,沈渡津已经大半个身体进到了病房中。 “咚”地一声闷响,他的后背撞到了门上,很不巧,门把手刚好卡在他后腰的位置,撞上去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腰部蔓延开到四肢百骸。 他有些云里雾里,头晕目眩,尚未清醒之际又被盛闵行抵在了门上,房门由于两人的压力重重地关上,在走廊上遗留下很大一声回响。 等他看清压在身上的盛闵行时已经无法挽回。 病房的门上有块玻璃,方便外面的医护及时查看内部情况。 但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这块玻璃使得这个空间隐蔽又不隐蔽。 沈渡津担心有人从外面察觉到什么,毕竟这个姿势几十张嘴都是说不清的。 他有些气急败坏地朝着盛闵行吼道:“你干什么!滚开!”压抑过后方才有些醒悟,挑着笑道:“盛先生这是终于露出马脚了?” 他有些隐隐约约地意识到,刚才盛闵行那些借口都是百分之百的假话,他根本就是一点事都没有。生龙活虎地将他顶在门上动弹不得。 盛闵行与他贴得很近,有伤的那边腿顶在他腿间,耳朵就在他嘴边不到二十公分的地方,被他喊一声差点炸破了耳膜,于是带着商量的语气道:“你声音小点,我耳朵疼,别到时候旧伤没好又添新伤。” 他又贴近沈渡津耳朵吹起气来:“要是这伤是沈先生造成的,恐怕还要麻烦沈先生给些赔偿,比如照顾我的衣食起居。” 盛闵行刚出现时是有些滑稽<a href="" target="_blank">搞笑的,喘着粗气,穿着病号服和拖鞋,因脚伤歪扭着身体,还一脸的灰败与不爽。 跟现在截然不同。现在只会让他觉得讨厌。 “起开。”沈渡津还有一双手没被禁锢,他耳朵受不了这样的刺激,便用手推开盛闵行的头。 效果甚微。 他气得手抖,从背后揪住盛闵行的病号服,试图把人勒起来,但人没起来,反倒是宽松病号服下的身材尽显。 沈渡津是个弯的,冲动在这一刻险胜理智,他不由自主地盯住了盛闵行的胸肌,还有胸肌下被纵横分隔成一块块的……腹肌。 纵使盛闵行令人厌恶至极,但不可置否,这副身材也是极尽完美的。 他的与之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 盛闵行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沈渡津欣赏自己的身材,他也不出声打扰,就想看看沈渡津下一步想做些什么。 人都是容易冲动的,万一沈渡津就是他想的那样冲动不顾后果呢? 可沈渡津盯了很久都没有所动作,倒是那只扯住他上衣的手丝毫没有放松,勒得他呼吸不畅,他只好先一步败下阵来。 他开口打断他们之间难得的和平相处时刻:“沈先生喜欢吗?” 沈渡津一瞬间清醒,有些局促地松开手,前一秒还性感无比的肌肉轮廓下一秒便隐匿在衣服下。 盛闵行似笑非笑地继续道:“喜欢的话,不如借你用用?” 沈渡津将头撇到一边不说话。 盛闵行又伸头去看他脸上的表情,大有“让我看一看是不是生气啦”的意思。 他脸贴得更近,而且有愈来愈近的趋势,几乎是要鼻尖顶上鼻尖,逼得沈渡津最后不得不开口:“你又要……” 话还没说完,盛闵行便撤离了。 不仅仅是脸,还有整个身体也撤开一段距离。 当然他也怕沈渡津突然趁他不备开门逃跑,所以很细致地在放开他之前将门反锁了。 锁门必须要绕过沈渡津的腰,当盛闵行的手擦过沈渡津腰际的一瞬间,哪怕他们之间还隔着一层衣物,但他还是很清楚地感受到,沈渡津抖了一下。 真是很不错的反应。太敏感了,盛闵行有些满意。 “开个玩笑,沈先生别介意。”他随口解释道。 玩够了,沈渡津能适应的程度大概也只到这里,以后机会大把,不急于在这一时。 沈渡津自知走是走不了了,便跟着他一起走进病房内部。 刚才一进来就被顶在门上,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病房的内部结构,现在一看不免有些惊讶。 他再度在心里感叹道,有钱真好。 他还没见过哪里的病房有起码一百平的,而且还是套间。 沈渡津找了块沙发上的空处坐下,没什么表情地问他:“盛先生还是赶紧说吧,想做些什么,别让我漫无目的地猜。” 盛闵行本来已经走到桌边,闻言来了兴趣,又折返回来,弓下腰看他:“我当然是要……” 沈渡津不自觉地往后仰,直到头和后背撞到沙发靠背上退无可退。 第69章 盛闵行离他越来越近,他甚至能感觉到盛闵行的呼吸,热气有规律地喷在他脸上,还未停留够一秒便消失殆尽。 打又打不过,避又避不开,他索性把眼晴闭上,不去看越来越放大的盛闵行的脸。 有那么一瞬间,他屈服了,脑中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他觉得就这样被盛闵行亲一口也没什么,权当是被狗咬了一口。 反正他经常被狗咬,也不在乎多这一口。 短时间内盛闵行这种事做了两出,活像是在医院憋得狠了要发情一样。 虽然他没义务帮盛闵行解决这种个人问题,但抗争是很辛苦的事情,多次抗争无效他也懒得了。 盛闵行看他这反应忍不住哈哈笑出来。 沈渡津听这笑声似乎离他很远,便睁开眼睛一探究竟。 果然,盛闵行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直起了腰。 他突然有种被戏弄的感觉。 “这副表情,看来沈先生脑子里装了不少好东西,你希望我做些什么呢?”盛闵行这话带着不经揣度的深意。 沈渡津被他说得耳尖微红。 不可能只有他自己在想这些东西,只不过他表现得更为明显。盛闵行这种将所有脏水都往他一个人身上泼的做法实在可恨。 沈渡津:“希望你不要再没事找事,安分地滚回你的病床上。” “那可能不太行,因为还有件很重要的事没解决。” 盛闵行像是突然累极了,反其道而行,他顺势摊坐到沙发上,岔开两条长腿,眼看着沈渡津又坐得离他越来越远。 他感叹道:“你也别对我这么警惕,如你所见我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就是个残废,真要做些什么也得等我好了不是?这怎么说也是两个月后的事了。” 他每说一句沈渡津就离他远十公分,直到屁.股挨到沙发尽头。 这话细想起来太让人后怕,沈渡津想,所以两个月以后,盛闵行是准备做些什么? 不可能,他不可能让盛闵行得逞,如果真有那一天,他会拿刀架在这人脖子上。 “所谓的很重要的事,不会就是盛先生逼着我上来坐在这儿,说些废话陪你解闷吧?”沈渡津将后背交给空无一人的墙壁,转过身来问他。 “当然不是,”他俏皮地笑了笑,“不过如果你要是觉得我在这儿住着养病无聊,愿意陪我说话解闷,也不是不行,我求之不得。” “说正事。”沈渡津已经隐隐约约猜到是和那笔钱相关了。 盛闵行将目光投向餐桌:“那钱……” 猜对了。 “还你的。”沈渡津抢着道。他顺着盛闵行的视线看去,这才发现那餐桌上面除了那沓现金,还放着他送来的糖醋里脊。似乎已经完全冷却,变得有些凝固了。 盛闵行应该是一口没动,因为盒子还是紧盖着的。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奇妙地站在了盛闵行的角度思考这件事。 他被人探病送饭,却被人摆了一道,探病的人不愿意上来看他,只是让别人代为转交送来的饭;探病人目的也不单纯,夹杂着其他的恩怨…… 沈渡津突然又觉得自己做的事不太好,似乎这一趟比不来更为糟糕。 盛闵行牙尖有些发痒,这人果真是冥顽不灵食古不化,他只是想用一部手机讨好沈渡津而已,怎么就难如登天了? 不过他多的是办法让沈渡津不知不觉接受它。 他压了压隐隐冒头的怒气道:“不需要还给我,其实如果你心里实在不舒服的话,将它当做你未来的工资不是更好吗?” “啊?”沈渡津有些茫然,嘴唇微微张开,思绪似乎没有跟着他走。 盛闵行:“作为预支给你的小半个月工资,不是更好?” 沈渡津迟钝地意识到他要提起什么。 与此同时,盛闵行发现他放空的眼神,朝着他摆摆手,逼迫他把注意力集中回来。 “哦对了,是不是我不提,你就把一些事情忘掉了?”他也像是在节骨眼上刚好想起来一样,“我还等着你的答复呢,那个家庭训犬师的邀请。” 十五天的考虑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呢? …… 第39章 美色当前也不能没脑子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果然是再怎么躲都躲不掉的。 学校里盛闵行没想起来,送他来医院的时候他也没想起来,之前有那么多次的机会,每次沈渡津都等着宣判自己死刑的时间点,可那个时间点总是不出现。 其实他不想见盛闵行,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 他害怕盛闵行提起这件事,而他给不出回复。 就像现在这样。 他甚至都在想,盛闵行是真没想起来还是故意不提,等他自己送上门? 也好,起码不需要他每天像等待未知的死期一样了。 可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哪里都是死期。盛闵行只是看似与他商量,实则拿着钟期的安危来逼迫他。 他也想痛快些,毕竟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死也早超生。他早一天和盛闵行签下合同就早一天解放。 可他只要一想到要与盛闵行产生更多的纠葛就心里发憷。 所以他想了再想,最后还是说:“盛先生能不能再宽限点时间?” “理由。”盛闵行有些玩味道。 第70章 “最近很忙,家里出了点事,没时间考虑。” 盛闵行翻出了茶几下的一次性纸杯,提过一旁的电热水壶给他接了杯温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什么事?” 沈渡津没接,任由那杯水递过来又尴尬地在半空中做些停留,最后回落到桌上。 “私事,不关你事。” “好吧,”盛闵行语速很快地蹦出这两个字,“那你什么时候能给我一个确切的答复呢?” “下次见面吧。”沈渡津想不出一个确切时间。 时间短了,他考虑不好,时间长了,怕盛闵行回绝。 盛闵行似乎也对这个答案存疑,他凝神着沈渡津半晌。 “你真是对我毫无保留,”盛闵行半开玩笑半严肃道,“我明天就让小陈把你请过来给我回复怎么样?” 沈渡津立马道:“一个月,不,还是半个月。” “迟了,就下次见面。”盛闵行突然反悔,最终还是由他单方面决定了这件事。 看似做决定的时间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 沈渡津有些懊悔没管好自己的脑子和嘴。 他越发觉得自己像玩物,一切都掌握在盛闵行手中,凌迟处死还是立即执行,全看盛闵行的乐趣在哪里。 盛闵行说:“你朋友最近还很安全,我留在复家的人传出来的消息是——复缙还在家里办公。” 但如果你迟迟不应下邀请或者拒绝我,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嗯,”沈渡津闷闷道,“知道了。” 与刚才相比,他气势全无。 沈渡津惊觉,自己从来都不具备控场的能力,盛闵行自始至终都是过分的主导者。 盛闵行想,这人出乎意料的平静,果然还是手上捏着把柄好使。 “事不过三,下次沈先生可别再让我等了。” 他突然站起来走向刚才离他只有一步之遥的餐桌。 目光绕过盛闵行的背影,沈渡津这才发现,糖醋里脊旁边的旁边,是那沓现金。 沈渡津瞳孔一缩。 好嘛,今天果然不该来,赔了夫人又折兵的。 谁知盛闵行丝毫没管那旁边的现金,只是目光沉沉地落在那两盒菜上。 他问沈渡津:“要是你没在楼下见到陈瀚,你是不是就打算把东西放在门口,等着我自己发现?” 沈渡津在后面有些无力地点着头,盛闵行背对着他,根本看不见他的动作。 半晌他才发现这个纰漏,喃喃答道:“对。” 实话,他没打算见盛闵行,一开始就没打算,不然也不会将那张纸条放进去。 见面了也是你拉我扯,搞不好最后那笔钱会原封不动地让他带回去。 只是他没想到,他猜得这么准,盛闵行也猜得这么准。 盛闵行叹了口气,转过身露出种委屈的神色。 那之所以能称之为“委屈”,是因为看起来有那么几分真实。 沈渡津有一瞬间的迟疑,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也惊叹于他会觉得盛闵行真的在因为自己做的这些事委屈。 “过来。”盛闵行道。 沈渡津岿然不动。 “你过来点,我腿抽筋了,走不动路。”盛闵行突然蹲下去捂住小腿,脸上痛苦与委屈交杂。 沈渡津心头一颤。 直觉告诉他: 别过去,他可能又在骗你。 然后他身体不受意识控制地站了起来。 停下来,那是陷阱。 他鬼使神差地迈出了第一步。 然后是第二步。 第三步。 ……最后一步,他站到了盛闵行面前。 他弯下腰,伸手去箍住盛闵行手臂上的肌肉,想把他拽起来,嘴里刚发出个“你”字便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 盛闵行当即不装了,突然一发狠将他又顶在了餐桌旁的墙壁上。 …… 你看。你又被骗了吧,长长教训,下次不要再信他了。 沈渡津了无生气地低垂着头,眉间是深深的倦怠。 被压在墙上其实很难受,但他不推也不反抗了。 他就这么等着盛闵行的下一步动作。放开他也好,覆上来也罢,这么多次了,他少挣扎一点,就能早点离开。 这种持续退让换取早日解脱的策略没什么不好。 盛闵行看他这罕见的表现倒有些惊讶:“怎么不说话?” “盛先生想让我说什么?” 沈渡津动动肩膀,盛闵行一只手压在他肩膀上,肩胛骨和墙壁摩擦出一种冰凉的钝痛。 刚才动作幅度过大,沈渡津的衣角卷起一小块,盛闵行不动声色地伸手将其压下:“你刚才不是很生气,很激动的吗?怎么现在这么安静,我都有些不习惯了。” 沈渡津:“盛先生将我摁在这儿,不就是想让我乖乖听你说话,按照你的指示办事吗?” 搞不懂沈渡津怎么突然就和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没区别,不过这副模样盛闵行倒还挺受用。 他将健康的那边手从沈渡津身上撤下来,抓起桌上那一沓现金,往沈渡津身下探去。 而另一侧打着石膏的左手也并非完全派不上用场,他用胳膊肘以及打着石膏的小臂,沿着锁骨走向抵住这人,限制住沈渡津的上半身不能动弹。 沈渡津今天穿的浅灰色宽松款的运动裤,裤袋很深,他的本意是: 第71章 既然沈渡津不愿意亲手拿回这笔钱,那他强迫地放回去也没什么。 反正效果都是一样的。 而这落在沈渡津眼里却是另一番意思。 从他的视角,看不见盛闵行的手上抓着东西,那是片盲区,他只看见盛闵行手的目的地是他的大腿深处。 这个姿势,这个动作…… 盛闵行要做什么?是想强来? 他又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那条打着石膏的手臂看似不堪一击,可那却是沈渡津最不敢触碰的地方。 理由简单,他怕盛闵行借题发挥,过后讹上他。 所以他只能在看不见的地方,推拒着盛闵行落在下方那只手。 就像瞎子走路,盲人摸象一般,他胡乱地想要抓住那只手,可每次抓到的都只是一团空气。 盛闵行对他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一头雾水,但他眼下也无暇顾及沈渡津想干什么,他手已经探到裤袋的边缘了,没理由不把东西放进去。 察觉到盛闵行的手指落在他的腿上,在隔着一层布料摸索着什么,沈渡津悚然一惊。 全身的血液都随着那只手的走向流动,不断往身下汇聚。 他有些痛恨这样的自己,明明面对着一个厌恶得不能再厌恶的人,可生理反应却不是能随着自己意志改变的东西。 他不动声色地往后缩,边缩边努力挣脱,直至后腰完全抵住墙面。 最后换来的只有盛闵行的一句:“别动。” 盛闵行其实有些着急,沈渡津的裤子和他人一样,不服管教,裤袋外还拉着一条拉链。而且裤子版型问题,袋口设计得……很接近大腿内侧。 这可有些难倒人,因为他要拉链拉开,才能把钱放进去。 并且沈渡津一直左扭右摆的,他难免碰到某些特殊的部位。 且不说沈渡津自己有没有发觉,他反应倒挺强烈的。 摸点什么都会起反应,他的确是不近男色太久了。 所以他让沈渡津“别动”,是为了大家都好。 盛闵行其实有些不明白自己的用意了,按照他惯常的做法,用命令的口吻强迫别人接受他的善意最有效不过,而且那些人一般在他动口之前就已经心花怒放地带着他给的好处走了,根本轮不到他叫。 到沈渡津这儿就麻烦得很。 将人堵在墙上塞钱,他自己都觉得幼稚,可他又忍不住想这么干。 那句“别动”的确将沈渡津镇住了。 谁知他刚安分没两秒钟,又动弹起来。原因是盛闵行把拉链拉开了。 盛闵行有些受不了,想速战速决。 他粗暴地将拉链一拉到底,沈渡津突然滞住了,他下意识抬眼看了下。 沈渡津眼皮通红,眼白上附着着细小充血的血管,神色有些惊恐与不可思议。 事实上沈渡津在听见裤链声响起的那瞬间就呆住了,那一丝细小刺耳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空间里,带着布料摩擦声。 呆住并不影响他乱动。 盛闵行还不解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让沈渡津这么难以置信。 混乱之间,他正好完全打开了袋口,彻底将整沓现金塞了进去。 而他的手指也跟着一戳到底,隔着裤袋碰到了些被另一层布料包裹的东西。 未受刺激时软软的,安静的,情愿被布料锁住的东西。 盛闵行后知后觉那是什么东西,他暗笑一声,沈渡津的型号似乎跟他有些差距。 沈渡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塞了一大沓钱,裤袋里鼓鼓囊囊的。 而后才反应过来某些敏感部位被外人所触碰。 他不自主地抖了一下,随即迅速把盛闵行推开。 他脸上带着些被人羞辱过的气急败坏,像是下一秒就要咬人。 “你故意的?”他咬牙冷声道。 “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盛闵行像是什么都没做过一般抽开身,摆摆手又道,“我什么也不想做,毕竟我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强硬起来未必能够……明白吗?” 他示意沈渡津看他那截还打着厚重石膏的手臂。 。放屁。通通都是放屁。。 “你太容易多想了,再这样下去我都要误会你对我有意思了。”盛闵行定定神,接着说道。 这么密集地抢话说,看起来真像有鬼。 沈渡津摸上了裤袋中的异物。 盛闵行见他动作,又把手覆上去。 落点不精准,小半个手掌又覆盖在刚才触碰过的地方。 盛闵行微微有些讶异,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沈渡津好像……硬了? 但他来不及多想,在沈渡津反应过来前迅速放下手,别过脸道:“时候不早了,我目的也已经达到,你快回去吧。” 说着那条健在的手抓住沈渡津的,连拖带拽把人拉到了门口。 到门口时他又犯了难,那扇门刚刚是被他亲手锁上的,现在又要由他亲手打开。 可问题在于,他只有一只手。 他用头开? 他把目光投向了身旁的沈渡津。 “不需要盛先生带着,是你强迫我进来的,我巴不得早点走。” 沈渡津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红,细看之下盛闵行又有些肯定刚刚的错觉并非错觉。 他还想再多看两眼的时候,沈渡津已经恢复如常。 第72章 沈渡津自然是迫不及待想走人,那沓钱早就被他从裤袋里拽了出来拿在手上。 他有些搞不懂了,盛闵行大费周章地将他骗上来,就只是为了把钱又塞回给他? 未免有些过于荒谬了。 再过多地纠缠也无济于事,不如再做打算。 或许真能像盛闵行所说的那样,这笔钱就作为他以后的工资。 所以他很顺从地出了病房,盛闵行真是一反常态,平时像疯狗一样,赶都赶不走,今天却像是对他避之不及。 不过也好,反倒是再和他待下去,再触碰到点什么不该碰的地方,搞不好露出什么窘态。 刚才盛闵行手指那下,哪怕只是很轻微,但他确确实实是起了反应。 他喜欢男人,愿意被男人触碰似乎是很久以前就已经知道的事实。 但这也只是他根据那一点点很隐约的模糊记忆惯性下的结论。因为抑郁症药物作用下,他记不得这是天生的还是因为喜欢过什么人才出现的。 学生时代不知道,不过在他现有仅存的记忆里,他还没喜欢过什么人。 时间一长,他便有些认为这种记忆惯性存在极大的偏差概率。或许他一直都是错的,他不喜欢男人,而是该像沈慧常念叨的那样,正常地娶妻<a href=" target="_blank">生子走完在这一生。 直到刚才他被盛闵行碰了一下,他才确信,他没错。 盛闵行的确是个恶心的人,但不得不承认,除了他想包养自己令人感到不适外,他的确各方面都略胜别人一筹。 不违心地说,如果他们是正常地遇见,他说不定真会喜欢盛闵行。 随后这和浆糊一样糟糕的想法被沈渡津驱逐掉。 美色当前……美色当前又怎样? 美色当前也不能没有脑子。 第40章 下次见面 *** 盛闵行把人赶走当然有他自己的原因。 这原因当然也不是什么“目的达到了你就走人”这种,而是: 体温互相影响下,他家盛小行有了反应。 他真怕自己一个把持不住,把人就地办了。 当然不能这样,他相信沈渡津会做出些过激的举动,至于是什么举动,他不敢细想。 还是君子些好。 他可是还要骗人“谈恋爱”的,怎么能“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所以他把人赶走了。 沈渡津刚迈出病房门口那条黄线,他就大力将门拍上了,像是这扇门跟他有莫大的仇恨一样。 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他看见沈渡津瞳孔微微张大,整个人略显震惊。 被那人一看更了不得,他很罕见的……脸上有些燥热。 将人送走后他低下头,很随意地看了眼,暗自叹了口气。 沈渡津真是,每次都能勾得他火气重重。 所以这火,势必是要让沈渡津给他灭掉了。 那现在要怎么办?正好让盛小行再受点委屈了。 不过沈渡津刚刚是不是有了反应? 盛闵行尝试回想,可惜刚才一顿操作猛如虎,那种触感的变化已经变得十分遥远。 *** 太冲动了,不想玩火却自焚。盛闵行在事后也没明白自己是为着什么才在沈渡津这儿一次次容忍退让。 签训犬合同的事,沈渡津没想好,他便给予更多的时间。 沈渡津探病却不想见他,他本以为自己会朝着这人大发雷霆,但其实没有。事实上在他见到这人的那一刻便气消了大半。 沈渡津对他阴晴不定,他便软硬皆施,其中或许存在欺骗,但并非一点真情没有。 这点真情只对着一个人流露过。 ——齐度。 盛闵行到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稍稍冷静下来才换了种思维模式。 沈渡津实在与齐度真假难辨。 对了,就是这样,没有其他的原因,一开始他入住普通病房,也是存了点让“齐度”来探病时能找到他的心思。 他和隔壁床的六十岁往上的阿姨住一间,老人家骨头脆,那阿姨是走路时不慎摔断了腿。她应该家族庞大,天天子孙满堂地环绕着,大儿子走后二女儿又来,二女儿上班去了小女儿又来轮班。 言笑晏晏,其乐融融,有时候小孙子和外孙女也跑来探望。 盛闵行其实有些羡慕的成分。他与那阿姨之间隔着一块帘子,平时都是互不打扰,帘外是欢声笑语,帘子里面只有他在托着手提办公。 后来沈渡津一直没来。 换vip病房的原因很简单,他不愿意承认是刻意地在等着沈渡津过来,而是因为普通病房太吵闹,他不习惯与人合住。 可明明前一天他才与那阿姨说上几句话,理由是她给了他一个小女儿送来的红橙。 阿姨有些歉意自家亲戚天天过来,问他是否有被打扰到。 盛闵行说的没有,只不过“没有”里究竟几分真几分假,谁也不知道。 但看起来,这换病房的行为,未必没带着几分不甘与赌气。 盛闵行想到这儿都气笑了,他与沈渡津赌气? 开玩笑。 后来换了病房,陈瀚有一天告诉他沈渡津来了,并请示他是否要见。他有一瞬间的欣喜若狂,虽然一瞬间过后就归于平淡。 他让陈瀚下去接人。 却没想到接上来的是两盒菜和一沓不知何用意的现金。 第73章 连米饭都没有。这是盛闵行在动怒的状态下想到的第一件事。 他甚至都已经把沈渡津做的什么菜,会不会和他共进晚餐一系列问题想了一轮了。 甚至还有些庆幸这回能品尝沈渡津只为他一人所做的晚饭。 甚至的甚至,他已经幻想到了他们一块儿在家里吃饭的日常。 结果一盆冷水,希望落空。 他仓促下去抓人勉强得以解释,虽然细想下还是有些奇怪的地方。 商业头脑精细的盛总第一次放弃继续复盘。 *** 那天过后很久,大概有半个月的时间,沈渡津都没见过盛闵行。 这看起来实在有鬼,毕竟当初半强制定下的考虑时间是“下一次见面”,沈渡津本以为盛闵行会很快地找上门来。最快第二天,最迟也不超过一个星期。 可他预判错误,盛闵行根本没来找他。 哪怕就是派陈瀚过来通传一声,也没有。 夜幸里的“据榜换区”制度还在实行,又是新一个季度了,上一个季度因为有着盛闵行几乎一周二十瓶贵酒的加持,沈渡津业绩甩了后面的人一大截,在这个季度很顺利地留在了vip区。 但被迫成为显眼包不是件好事,容易成为众矢之的,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比如总爱老金变小金的金领班,见着盛闵行来得少了,本来就长得贼眉鼠眼的,现在天天对着沈渡津更是提不起好脸色。 这当然不是因为他面瘫,他对着公子哥儿们依旧马屁拍得溜溜的,他只是单纯针对留不住金主的人而已。 夜幸最不缺他这种看菜吃饭的人。 钟期早就不干走人了,所幸唯一一个能和他说得上话的人现在住在他家,每天还能跟他聊聊夜幸的琐事。 沈渡津有预感,他在夜幸干不长久,得忙着找找下家。 现在的境况下,他还是打算一天打两份工。 盛闵行不来他提成大概会少百分之四十,下次换区,他就不在vip区了。 最多一个季度吧,vip区提成好,他干完这个季度再走。 ** 云城很不容易地由末夏入了初秋,已经是十一月末。 盛闵行整整一个月没出现过了,三十一天,“孤鹰”的人还是常来,沈渡津进去依旧时常被戏弄。 被戏弄的主人公一直都只有他一个人,开玩笑,他们可不会连带着盛闵行一起。 沈渡津早已厌倦了他们来来回回的那些问题,全是明知故问。 “你知道闵哥到哪儿去了吗?” “在医院啊?那你去看过他没有?” “没有?你不是他……”往往这个时候总会有识趣的人出来截住不识趣人的话头。 但这也并非是单纯为沈渡津出头。 骨子里都一样,识趣的人也只是因为忌惮他是盛闵行的小情人儿,怕他给盛闵行告状。等到盛闵行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又来了兴致,秋后算账就不好玩儿了。 沈渡津都懂,所以低眉顺眼、服从、活着,这三个词是在夜幸必须串联在一起的。 要想在夜幸活着,就低眉顺眼地服从吧。 反正他很快不在这儿了。 不过依旧无法逃避,如果他下一份工作还是在夜店的话。 他最在意的问题不在于这些,而是盛闵行究竟想做些什么。 是想让他自投罗网?还是对他失去兴趣彻底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沈渡津当然更期待是后者。 他希望盛闵行突然在某天醒悟过来时,发现他除了与齐度长得相像之外别无可取之处。 世界上长得像的人或许有很多,但像他这种无法感化的只占少数。 盛闵行或许当时也只是一时兴起,才说了什么类似于“别让他等太久”的话。 他由衷地希望盛闵行放弃他,转头去寻找下一个。 *** 盛闵行给足了沈渡津思考的时间,但他一开始也并不是想一拖便拖一个半个月的。 实在是他的伤又严重了。 说起来还是因为他冲动之下跑出去找人。 本来石膏固定得好好的,被他稍微剧烈运动一下骨头就再次错了位。 送走沈渡津时他还没有发现,只是觉得胳膊处有阵隐隐的疼痛,这种疼痛类似于复位时麻药劲过去时的那种疼痛。 他想着是正常的骨组织愈合带来的,就没多管,直到疼痛越来越剧烈。 后来自然是同样的治疗过程,不同的是他再经历了一遍更疼的。 医生嘱咐下,尤其是带了点威逼恐吓他“再动左手就会废掉”以后,他不敢再乱来,老老实实又多住了一个半月的院。 本来休养两个星期就能离开,这下可好,时长直接加倍。 一个半月以后,他终于达到了出院的指标。 出院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沈渡津。 在此之前他想过将沈渡津叫到医院来进行“下次见面”,可他猜想就沈渡津对他这个态度,视他为洪水猛兽退避三舍,恐怕也不会愿意。 加之“下次见面”的期限也是他半强迫定下的…… 还是他亲自到访比较合适。 *** 晚上十二点。 盛闵行开着车来到夜幸的地下停车场。 可他一反常态地没上去。 夜幸的地下停车场里全是感应灯,只有当有物体经过并被识别到时才会亮起。 第74章 视线里一片黑暗,盛闵行独自坐在车里,亮起车内灯,就这么等在里面。 嗯,等着。 凌晨两点半,沈渡津开始进行交班前的收尾工作。夜幸有规定,员工交班前必须将垃圾给清理干净,当班的人处理当班的垃圾。 这是为了防止有些客人遗失贵重物品后找回来,赖在不相干的人头上。 这种事情发生过太多次,索性后面就设置了这么一个“垃圾责任”制度。 为了防止垃圾泔水的异味影响到客人,夜幸的垃圾房设在负一楼,也就是地下停车场的边缘处。 沈渡津推着推车下到了地下停车场。 推车上面装着五大袋垃圾,高度堪堪要超过沈渡津的身高。 负一楼很大,垃圾房只占据了其中的几十平米,而且距离货梯口很远。 他要推着过人高的垃圾走很长的一段路。 沈渡津有些怕黑,还好一路上的感应灯能感应到他,他走过的地方无一没有灯光亮起。 盛闵行在车里坐着有些闷,闷久了便从车里出来抽了根烟。 他有些不耐,虽然已经做好了会等待多时的准备,但真正等起来是异常难熬的。 周围空旷一片,只有车辆行驶过来时感应灯不时亮了又灭,灭了又亮。 香烟还未燃尽,他便发现有个小小的身影从货梯口走了出来。 此前已经有很多个这样的穿着侍应生服装的人走出来。 但这回的不一样,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认错,这是沈渡津无疑。 一个月不见,沈渡津似乎瘦了不少。 他看着那人走向垃圾房的方向,然后用钥匙打开垃圾房的大门,将用黑色塑料袋打包好的垃圾一袋袋放进去,最后关门走人。 一路上的感应灯都跟着他亮起。 他看见人走得离他越来越近,虽然目标并不是他。 香烟燃了大半,他吐出最后一口烟雾,扔下烟头,用鞋尖将其捻灭。 空气中还残留着薄薄的一层朦胧,他又抬手扇了扇,确保其完全消散后,他朝着沈渡津走去。 第41章 无事不登三宝殿 *** 地下停车场灯光昏暗,盛闵行的脚步声有规律地在空气中回荡着,与铁推车轮子摩擦水泥地面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像一曲不完美的交响乐。 他转念一想,突然止住脚步,有些恶趣味地躲在了承重柱后面,等着沈渡津自己走过来。 沈渡津又离得近了些。 沈渡津刚好走到柱子前。 时机正好。 “沈先生这是准备下班?”盛闵行躲在柱子后面,很突然地幽声开口道。 沈渡津结结实实被吓了一大跳。 推着小推车往回走的路他每天都要走两遍,每一处水泥的凹陷他都无比熟悉。 所以不用花费多少精力在路况上。 他正推着推车有些出神,结果突然出现个无比突兀的声音。 鬼片都这么演。 沈渡津差点没把手上的推车甩出去,他环顾四周,没人。 盛闵行这才从车后面踱着步出来。 突然出现个人又是把沈渡津吓一跳,手上的推车随着他身体的抖动失控了一下,他没拦下来,推车的一角直直地朝着盛闵行撞去。 不过也不怪他,这推车本就有些毛病,还很笨重,有只轮子不知被绳子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卡住了,完全不能转向活动。 幸好事故的另一主人公盛总反应敏捷,脚上的崴伤已经全然恢复,他很轻松就躲了过去。 看着推车一角把雪白的墙柱子刮出一条灰黑色的细痕,他做出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半开着玩笑道:“沈先生看我不顺眼,这是想谋财还是害命?” 沈渡津还有些惊魂未定,没心思同他开玩笑搭腔。 一切发生得过于突然。 盛闵行出现在这儿显然很突兀。 照从前来看,盛闵行总在九点左右出现在夜幸,现在有些太迟了。 凌晨两点半的时间,他应当是已经准备离开的。 不怪沈渡津如此了解他,单纯是因为盛闵行的时间规划太过严格。他每天都准点来准点走,活像大爷大妈准点早睡早起。 这就总让人有种错觉,仿佛盛闵行并不沉湎于这些灯红酒绿里。 消失了一个半月的人突然出现,并且还不是在“孤鹰”里,一反常态。 所以这并不是场偶然的遇见。盛闵行今天的目的绝对没这么简单。 沈渡津忽然眼皮一跳,萌生出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但他绝不会是先沉不住气的人。 他皱了皱鼻子,问道:“盛先生原来抽烟?” 似乎是对沈渡津的开场白不满意,盛闵行被这个无厘头的问题呛了一下,反问道:“你不好奇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沈渡津:“不好奇,你有你的安排。” 仿佛还有烟雾残留在肺管里,盛闵行又轻咳一声,由衷赞叹道:“你鼻子真的很灵,要是有恋人的话,会不会从香水的味道得出他每天与哪些人应酬的结论?” 他其实很少抽烟,一般只有应酬一类必要的场合才会迎合气氛抽两根,今天纯属是等待时间过长,需要解闷。 “盛先生想多了,我只对烟味比较敏感。”沈渡津微微皱眉,将推车车头倒转,准备离开。 第75章 盛闵行解释一句:“我平时少抽,实在是你让我等得太久,比应酬还让人痛苦。” 与此同时盛闵行察觉到他的动作,一把抓住推车把手的另一头,迫使它停止前进。 “你等等,”盛闵行两步并作一步,抢先来到车前用脚尖顶住了那个坏轮,“我来是有正事找你。” 果然。无事不登三宝殿。 “盛先生可以上楼找我,楼上监控多,安全。”沈渡津说。 沈渡津这是嫌他不安全?? 盛闵行笑得脸上有些僵硬。 “沈先生很希望我上去?” “对。” “希望我上去做什么?总不会是太久没见我,忽然觉得我还不错,想和我……” 不知是真心实意还是污言秽语。 反正后面的话没有面世的机会了,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沈渡津一把打住。 “不是。” “那是什么?”盛闵行追问。 他其实有种更讨人嫌的问法,比如:你是想让我买你的酒了?缺钱花了就想要我的钱了? 但这都是从前的他。 现如今对着沈渡津,他不会这样。 何必为了一点口舌之快为自己成功的道路增添阻碍呢?这样太不聪明,完全没必要。 更何况沈渡津大概是不想要钱的。 一场真心实意的恋爱或许更能打动他。 谁知沈渡津看着他的眼睛,像带着几分认真道:“想让你上来花钱买酒,我赚提成,信吗?” 盛闵行心脏狠狠一跳,脑子里像是有火花炸了一下。 他对上沈渡津的眼睛,端详着,只是里面什么都看不出来,异常的平静,像一潭死水。 盛闵行有些呆愣住,半晌才回道:“不信。” 当然不信,光是那几千块钱被百般推拒他就认定了,沈渡津是真的不想要他的钱。 “不信就放我走,我还没下班。” “我已经和你们领班打过招呼了,今天你提早下班。” 当然是假的。盛闵行想,他连地下停车场都没离开过,他根本不屑于担心一个领班。 大不了后面领班问起来,他再帮着解释一句好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目前只是个留住沈渡津的借口而已。 沈渡津有些生气,生气之余更多的是无奈,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盛闵行每次都能很好地化解一切。 即便请了假,但金领班那边很难解释。 昨天才因为没听从他的安排给另一包间的客人的陪酒被说了好一顿,金领班原话是: “做我们这行的就要有这行的规矩,这个不肯那个也不要的,你是做什么东西,屁大点儿的道理都不懂吗?” “还是说你舍不得盛闵行,为了他盛闵行守身如玉?人家他妈的看得上你吗!!” 看吧,他也只是个谄媚小人,当着盛闵行的面尾巴摇得上天,背地里照样按全名的叫。 所以他“这行”究竟是做什么的呢? 是侍应生吧? 他一直这么认为的,如今是不是上天也看不过眼了,自我欺瞒不好玩,都嘶哑着叫嚣着让他清醒。 可可怕的点在于,他什么也没做,照样也混到了vip区,一待待了两个季度。 哦不对,盛闵行帮了他,点了好多酒,冲了不少业绩。 哦…… 哦。 沈渡津苦笑。 这行来钱快,但缺点是太容易做得疲倦。 他以后还是换一行吧。就一个季度,过完这个季度他就离开。 “沈先生?想什么呢?”盛闵行觉得他出神的样子莫名可爱,喊也喊不回来的,不知是在想些什么有趣的东西。 沈渡津瞬间清醒,回过神来第一眼看到的是盛闵行马上要凑上他的鼻尖。 他吓得一个趔趄,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绊到了脚下的减速带,整个人不太雅观地摔在了身后的车上。 不巧,那车正好是盛闵行的,此时他像个人饼一样“哐”地摊在上面。 盛闵行连拉住他的时间都没有。 见状盛闵行忍不住笑出声:“看来你是真的想谋车害命。” 沈渡津站直整理衣襟,对他的话不做表态。 “刚好了,我们上车聊聊吧。” “为什么上车?”沈渡津很警惕地看着他。 盛闵行已经朝他走来,他背后靠着车,无路可退,他时刻注意着盛闵行的企图。 “你说的,不安全。”盛闵行转头看了电梯口一眼,“人多眼杂,外面更不安全。” 沈渡津四处看了眼,凌晨两点半,周围连鬼影都不多一个,只有远处的电梯口刚走出个出来倒垃圾的侍应生。 近在眼前也只有盛闵行像鬼一样扯淡。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视线,盛闵行侧过身,完全遮挡住了他望向电梯口的那片视野。 “听我的,不会错,”盛闵行把人从副驾门上挪开,掀开车门又把人稍微暴力地扔了进去。 沈渡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耳边“嘭”地一声闷响,门已经关上了。 另一侧的门开了,盛闵行也坐了进来。 外面的感应灯只会亮起三十秒,三十秒过后世界再次黑暗。 车内一片昏暗,只能借助电梯口的灯光看清内部环境。 上回情况太贵紧急,沈渡津没来得及认真观察这辆车的内部环境。现在才发现,果然有钱人家的车的确不一样,配置高级,也没有异味。 第76章 他试图打开车内灯,却发现一个有些丢人的现实。 他不会开这个灯。 他看向盛闵行,试图用眼神提示车主开灯。 车里没开空调,有些闷,盛闵行将外套袖口挽起至肘关节处,试图增大散热面积。 此刻没了外套的遮挡,沈渡津借着窗外的光才发现,盛闵行还打着石膏。 他今天穿的常服,外套尤其宽松,想必是为了容纳那截打了石膏的手臂。 “你的束带呢?”沈渡津下意识问了一句。 手臂骨折都需要用束带将打了石膏的伤处固定在脖子上。 但现在束带没了。 盛闵行听见后看了眼左手,而后若无其事地继续整理衣袖:“我嫌麻烦,拆了。” “拆了?当初吕医生不是说过要一直固定吗?” ……沈渡津是在关心他? 盛闵行对他这反应感到新鲜,停下手中动作凑过头来看他:“你还替我记着医生的话?” 沈渡津往后躲了躲,盛闵行学会了见好就收,坐回原位:“沈先生似乎要比以前更关心我一些。” 像是真觉得沈渡津担心,他解释道:“问题不大,过两天就拆石膏了,提前两天拿掉束带也没什么。” 束带束缚了他一个月,哪怕后期换成了能使肩膀受力均匀的宽型束带,盛闵行依旧很不适应。 他忍耐了将近一个半月,中途无数次征求过主治医生的意见,终于在出院的时候得以解脱。 虽然石膏一个星期后拆卸,原则上来说是不允许拆卸束带的,但盛闵行太过“无理取闹”,他的主治医生也不敢说什么。 沈渡津从鼻腔里闷出一个“嗯”:“所以盛先生应该不是特地让我上车看你的恢复情况的吧?” 车顶的内灯被盛闵行打开,一瞬间视野完全明亮,好不容易适应了黑暗的眼睛酸涩无比。 盛闵行点头对他的睿智表示认可:“要不怎么说你很了解我呢,把你面前的手套箱开一下,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要给你看。” 车窗完全封闭起来,上车才开的冷气已经蔓延到每一个角落,像要穿透骨缝进入四肢末节。 盛闵行的声音从左边响起,三百六十度环绕在沈渡津周边。 这像是马上要宣判些什么。 第42章 想见你……你想钓我? 沈渡津有些迟疑地打开副驾上的储物箱,里面有个牛皮纸文件袋静静地躺在里面。 他更加确信了些什么,只是还没看见文件袋里的内容。 空间里响起纸张的摩擦声,沈渡津打开了袋子。 装订整齐的a4纸完全暴露在空气中,被车内的暖黄灯光染得有些发黄。 看清了上面的标题,沈渡津终于笑出声:“盛先生还是忍不住,要逼着我在这儿签合同了?” 盛闵行对他的用词颇有微词,逼着?不好听。 但他最终没说什么,只是否认道:“不是我忍不住,是我家的狗已经等不及了他们马上要长大了,成年期的狗可不好训。” 沈渡津:“你只说过,‘下次见面’给你答复,可没说过一上来就是签卖身契。” 盛闵行忍不住纠正他:“这不是什么卖身契,就是一份普通的劳动合同。” 沈渡津冷嗤一声,将头转向窗外,不去看那份似乎要把他手心烫出水泡的合同。 “我也没让你现在就签,这只是我拟定的最初版本,最终版当然是与你一同敲定。” 车窗里,沈渡津看见盛闵行朝着他这边,眼睛里盛着些难得的诚恳。 他转回来,果然,这人脸上是一派“你看我多有人情味”的表情,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 沈渡津被看得有些难为情,盛闵行的眼神太过热切,他迫不得已垂下眼,认真端详起那份雇佣合同。 第一页,没问题。 第二页,还行。 沈渡津微微讶异,盛闵行给出的薪资待遇要比以往那些都高。 但也正常,盛闵行也比以往他服务过的雇主有钱得多。 他随口道:“要聊合同可以让你助理过来,本质上没什么区别,你和你助理是一样的。” “怎么可能一样,小陈是抱着工作的目的来谈公事,而我是真心实意地想见你。”盛闵行有些小心地用余光打量着他。 沈渡津指尖滑过纸面,不知是纸面太光滑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指尖连带着掌心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没反应。 他面色不显,盛闵行有些了无生趣。 沈渡津继续往后翻,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这条,乙方训犬期间,须居住在甲方家中,以维护受训犬安定,”沈渡津用手指着,转头去找盛闵行,带着些不满道,“什么意思?” 结果一转鼻尖就撞上了盛闵行的下巴。 难怪,难怪他从刚才开始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头顶喷着热气,与周遭冷气格格不入。 盛闵行似乎也是想了解他的进度,并无恶意,不知不觉右边手臂就搭上了副驾的靠背。 他捂住鼻尖又转回去,盛闵行在旁边问了他好几句“好点没”都没搭理,半晌才带着点浓厚的鼻音说:“回答我。” 他眼皮上还残留着红痕,看起来有些可怜。 盛闵行:“字面意思,你在我家工作,自然是住到我家里,我家的狗也很容易没有安全感,听管家说每回我离开的时候都会嚎叫一整晚。” 第77章 他面不改色地说着,可事实却是他今天下午回了趟那处宅子,两条狗没一条亲人的,看见他恨不得上来踹上两脚。 但沈渡津不知道,随便他怎么说都行。 沈渡津不跟他废话,直截了当道:“把这条改掉。” “那不行。”当然不行,他本意就是借着这个能住到一起的合理契机好好改改沈渡津对他的印象。 当然要再争取争取。 沈渡津脸色一下子沉到底,语气冷冽道:“盛先生刚才不是说要和我一同修订合同吗?原来又是假的。” “只是让我签之前有点心理准备而已。”车内冷气太足,他四肢冰冷,也不动手去调空调按钮,他只是默默打开车窗,让地下室里潮湿闷热的气味冲进来,“既然这样,那我觉得没什么签的必要,你愿意做些什么便做,我随意。” 说着他就要打开车门下车。 “等等。”盛闵行抢在他之前强制锁上了车门,再次将车窗关起。 地下室里的风常年往一个方向吹,此时那阵风声也被隔绝在外。 沈渡津被拦住去路,有些怨愤地回头瞪了他一眼。 盛闵行再次试探:“真的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吗?” “没有。”沈渡津言简意赅。 “那好,我们把这条删掉,但同时薪资也需要降低百分之二十。” 合同刚才已经被沈渡津随手甩在了中央扶手盒上,盛闵行对他这一行为也不恼,从那上面拿过合同,翻到了写明薪资款项那页。 “为什么?”沈渡津脸色稍缓。 盛闵行以为他问的是工资为什么会降低:“你住在我家,一天至少能够工作十二个小时,但如果你不住,一天至多工作十个小时。” 他又扶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按照工作时间的减少相应地降低薪资待遇,沈先生应该没有异议吧?” 沈渡津淡淡道:“没有。” “不过我想盛先生应该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这么轻易就能改口同意删除这一项,”沈渡津皱着眉顿了一下,说,“这不像你。” 他无所谓薪资降低,本来盛闵行给出的价钱就比别人高出一大截,就算削减了百分之二十也还是多不少。 盛闵行说的也不无道理,工作时间的确该与工资同倍增减。 “你这么问,好像是不想让我删掉它啊,我很容易联想到……”盛闵行故弄玄虚道,“你在钓我?” 沈渡津脸上隐隐又有愠色显出,盛闵行见势住了嘴,想不明白怎么会有这么经不住玩笑的人。 他解释:“说笑的,和你争论可不是我此行的目的,我本意就是与你达成共识。” 果然面前这人脸色瞬间变得能看。 “哦对了,沈先生请往下看,”盛闵行主动递上那份被沈渡津甩开的合同,动作看起来颇有些狗腿,“你似乎还不知道工作地点。” 盛闵行平静地抛出了个炸弹:“我家离市中心不近,车程需要半个小时。” ?!! 沈渡津微微睁大眼,他忍不住想问盛闵行是不是住在山里。 半个小时,还只是车程。 而且恐怕盛闵行说的车程和他所理解的车程,不是一个东西。 盛闵行的意思是自己开车,沈渡津能接受的,只有公交和地铁,这就要更长的时间,并且可能还需要换乘。 极其麻烦。 他很轻地眨了下眼睛:“了解了。” “不觉着有些远吗?”盛闵行不解,他想看见的可不是这副反应。 他想看的,是这人动动嘴皮子和他争论几番,可以是关于路途遥远报销路费,也可以是薪资提高。 “习惯了。” 习惯……了?盛闵行心头突然涌上一股酸涩。 在调查沈渡津履历的时候,陈瀚整理的资料里有关于沈渡津工作方面的。 沈渡津做过很多工种。 饭店的洗碗工,服务员,街上发传单的,糕点店的学徒,商超里的促销,甚至还在工地上和过水泥。 当时盛闵行是什么表情?哦对,他是一笑而过了。 他想到了沈渡津做促销时口舌不停的样子,又想到对着自己的冷漠样子,觉得这么鲜明的对比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十分新鲜好笑。 其实在今天以前,盛闵行并不觉得有什么,他一直认为自己比别人幸运得多,生在一个称得上完美富裕的家庭,不需要经受普通人家成长的苦。 沈渡津所经历的,不过是很多人都会经历的而已。 他就是芸芸众生之一,平平无奇,没什么值得惊讶和同情的。 但是今天沈渡津跟他说,习惯了。 所以沈渡津的意思是,比这苦得多的他都经历过,区区半小时的车程,不过是上班的地点远了些,其实算不上什么? 盛闵行心里有点五味杂陈,那套芸芸众生理论似乎再也派不上用场。 他深吸了口气,缓了缓,那股突然的胸闷感还是散不去,就这么淡淡地堵在那儿,令人不适。 以后对他好点吧。他想。 沈渡津将合同递回来,盛闵行被打断思路,反应了一会儿道:“看完了?” 沈渡津点头。 “你不妨再多看几遍,斟酌一下,哪些不合意的都可以提出来。” 这句话是出自盛闵行真心。 第78章 “没有了。”沈渡津说。 是真的没有了,必须承认的是,除了那条住家训犬的要求他无法接受以外,盛闵行这份合同做得实在完美,似乎就是为了他量身定做的,毫无缺漏之处。 “合同今天也签不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沈渡津说着打开了车门。 “等等。”盛闵行今晚第二次想叫住他,但很可惜,没成功。 沈渡津已经下了车并把车门拍上。 盛闵行没多做思考就跟着下了车,大步绕到他那侧,见人还不肯停,情急之下抓上了他的手腕。 沈渡津一瞬间僵住在原地。 盛闵行后知后觉,手心处的皮肤好像不是正常的纹理状态,边缘有些起伏,整体凹凸不平。他用手心蹭了蹭,证实了那不是错觉。 他抓住的,正好是那只没有红痣,只有一道疤痕的右手腕。 也正好是让他认清沈渡津并非齐度的右手腕。 感受到盛闵行在摩挲那道疤,沈渡津一瞬间惊醒,几乎是用尽全力甩开了盛闵行的手。 盛闵行却不生气,视线跟着沈渡津的手走,喃喃道:“你这疤……怎么来的?” “不关你事。”沈渡津冷着脸往前走了两步,边走边将袖子拉下,完全遮住了那道疤。 侍应生的工作服是统一的长袖子,但沈渡津做的是下来倒垃圾的工作,难免碰到些脏污,方便起见便把袖子挽了上去。 没想到一疏忽倒让盛闵行抓了个准。 虽然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那道衣袖下遮盖的疤痕现在有些微微发热。 他极力去忽略那种不适感,敛着眉,压着想打人的冲动将手重重地搭上推车就要离开。 “把车还了,等会儿下来找我,”盛闵行有些歉意地看着他,“刚才很抱歉。” “你还想做点什么?” “送你回家。” “不需要。”沈渡津推着车往前走。 盛闵行亦步亦趋地跟上去,语速稍快道:“复缙已经出来了,我怕他会对你不利。” 沈渡津笑了,脚步有些放慢:“复缙对我是否不利我不知道,反正你现在对我很不利。” 毫不留情面。 盛闵行无法忍受,直接将他截停,刚才的歉意消失殆尽,现在只想让这人听他的。 “你下来找我,或者我上去找你,”他语气稍硬,“你选一个,或者我现在跟着你上去也行。” 夜幸人来人往,和盛闵行同时出现绝对不是沈渡津想看到的。 他好不容易用两个月时间才让那群同事对他的看法从“他是盛闵行的情儿”变成“他被盛闵行单方面抛弃”,绝对不想再扯上什么包养关系。 现在很可能马上又演变成盛闵行还没把他玩腻,又捡回来继续养着得个乐子。 “你威胁我?” 不,不对,或许于盛闵行来说,这人并不会觉得这是什么威胁,只是很平常的建议。 但对他来说,种种都是难言之隐,是盛闵行永远都不能懂也不能理解的一些挣扎。 盛闵行作投降状:“当然没有,我只是单纯担心你的安危。” 他好像犹豫了一下,轻叹一口气:“我说实话吧,今天过来找你,谈合同是一个原因,另一部分原因是——” “复缙今天出了复家,很可能动点手脚,我担心你。” 他似乎也觉得什么“担心你”、“保护你”之类的话太过肉麻,索性换了种表达方式:“你是我未来的员工,不能在上岗前出了事,你说对不对?” “让你看合同还是次要的,送你回家才是重点。” 第43章 是否交付真心? 沈渡津头也不偏一下地听完了全程。 等盛闵行完全住了嘴,他才嘲讽道:“盛先生主次颠倒了吧?” 实话有那么难说出口吗?非要兜了好大一圈才能像穷途末路般开口。 “知道了,”他最终退让,“别跟着我,我会自己下来。” 盛闵行闻言停下脚步,也不管沈渡津脸上有些不服气的神色,莞尔道:“那好,我在这里等你。” 他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距离三点还有十分钟不到。 “二十分钟时间,足够来回一趟了吧?” “没看见你的话,我明天也会来!——” …… 他的声音回荡在四面环墙的地下室里。 沈渡津人越走越远,不答话。 装听不见?盛闵行对着他的背影,偷偷笑了下。 果然沈渡津很吃讲道理这套,果然沈渡津对深情又温柔的人更有好感。 盛闵行想,以这副面孔面对沈渡津,事半功倍。 他很享受那种局面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快感,不过现在好像塑造得不够成功。 他在考虑沈渡津的想法。 从刚才听到“习惯了”的心软来看,他极有可能交付了一点点的真心。 只有一点点而已,大概可以忽略不计。 他也不怕沈渡津是在采取权宜之计骗他。 他有的是办法让沈渡津服从他,只要过程做得好看些,该抹掉的痕迹一个不留就行。 至于沈渡津不愿意住到他的宅子里,他倒有些头疼。 原本以为写入合同会显得合理合法,没想到还是被一眼识破。 盛闵行无奈地摇头。真是慧眼如炬。 第79章 只好另寻机缘慢慢来了。 *** 货梯口与一般的客梯口不同,夜幸有极其严格的规定,拉卸货物必须使用货梯。 垃圾和垃圾车也算是货物。 所以沈渡津推着车只能走货梯。 货梯空间要比客梯大五倍,恰好和齐德以前关他用的小房间差不多大。 区别在于,小房间没有灯,而货梯上方正中间有条并不明亮的灯管,还有音乐。 看起来像活人待的地方。 他进货梯时的动作略显迫不及待,急忙之下甚至连“关门”的按钮错摁成了“延时关门”。 等到货梯门彻底关闭,梯体也在加速度上升时,他才用手捂住眼睛,沿着梯壁缓缓蹲下。 终于没人了。 他以为盛闵行不会再来了的。 太久不出现并不像这人的作风,他花了一个来月的时间才说服自己:盛闵行终于是玩腻他了。 “玩腻”这话很不好听,不过沈渡津也找不到什么好词形容他与盛闵行这几个月来的联系。 每一天都在重复着盛闵行没来,他从一开始的怀疑恐惧,到最后的平静,过渡其实并不明显。 因为既定的事实每天都重复上演,一丝一缕地麻痹着神经。 久而久之,他便又更加坚信,盛闵行是真的再也不会出现。 他想:也好也好,长达几个月的折磨终于结束了。 盛闵行说话果然是一轮过的,想到什么说什么。沈渡津庆幸,还好当初没被蒙蔽,信了他说的什么“追人”的鬼话。 结果现在来一出大变活人,当头一大棒,好爽。 …… 其实有好几次他都动过主动找盛闵行的心思的。 在盛闵行消失后的两周里,他都在想要不要趁着去医院看望沈慧的契机顺便上一趟仲华楼。 仲华楼是最高最显眼的那栋建筑,虽然建在医院的最里面,但每回他去都能看到露出头角的顶层。 只不过上仲华楼的程序繁琐,他一直犹豫不决,这样的想法就由开始的一天好几次,变成几天一次,最后消失殆尽。 他接受能力实在有限,这种被迫着接受每一个他需要耗费大量精力才能承受的现实太让人痛苦。 *** 其实来回一趟停车场并不需要多少时间,十分钟足够了。 但沈渡津还是拖延着在第十五分钟的时候启程回地下停车场。 那话他自然是听到了的,他不敢违背。 他不敢看到二十分钟以后盛闵行上楼的世界。 他实在是赌不起。 走廊上碰见金领班,远远便对着他摆出一张臭脸。不过也正常,沈渡津又不能给金领班什么好处,自然不能要求他像对着那些有钱人那样笑脸相迎。 他低着头,装作玩手机的模样,已经是下班时间,他也不担心金领班找他的错。 谁知金领班与他擦肩而过时,没头没尾的抛下一句:“还真是忠贞不二。” 沈渡津听得一头雾水,却也没做多想,只是打了声招呼便径直走过去。 领班毕竟还是领班,他还要在夜幸工作一段时间,得罪人对自己没半点好处。 站在盛闵行车前的时候,盛闵行就坐在车里看他,两人中间隔着层挡风玻璃。 这车应当是刚清洁过没多久,玻璃上没什么灰尘和污渍,他把盛闵行的脸看得一清二楚。 盛闵行下车,很绅士地替他拉开副驾的车门:“你迟到了一分钟。” “一分钟而已。”他说。 沈渡津本想的是坐在后座,但盛闵行既然开了车门,他也懒得去拂这个面子。 “一分钟足够我从停车场走到电梯口了。”盛闵行这话意味不明。 他很顺从地坐了上去,盛闵行却不走,就扶着门弯下腰站那儿看他,手指微微蜷曲。 沈渡津仰视着他,与他面面相觑,最终还是他先败下阵来:“记得束上安全带。” 然后便拍上了门。 盛闵行刚才一瞬间有给沈渡津拉上安全带的冲动。 但这是一定会被拒绝的。 还是算了,这么腻歪的动作也不适合他们现在的关系。 盛闵行想,明明十分钟前刚下定决心要寻找合适机缘慢慢来,现在怎么就又开始冲动了? 他回到主驾位,将车开出停车位。 沈渡津这才发现,盛闵行在用一只手开车。想来也对,他另一边手上还打着石膏,动弹不得。 地下停车场通风不太好,出来了便好很多。 初秋的云城白天夜晚温差大,盛闵行关了空调又将车窗打开,夜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沈渡津紧了紧身上的薄外套:“你那天明明可以自己开车去医院。” 路上车少,盛闵行变了个道:“我那会儿疼得抓不住方向盘,不觉得很危险吗?” 总不能有新手开车危险。 沈渡津:“你现在单手开车也很危险。” “现在不疼,我也习惯单手开车。”路中间出现了半块泡沫状的障碍物,盛闵行很轻地刹了下车,看清是什么东西后才放松踩着刹车的脚。 ……沈渡津无话可说。 “不过还是因为你。” “嗯?” “复缙这人太危险了,如果不是为了你,我也不需要打着石膏开车,”盛闵行开车时有个好习惯,他的精神一直集中在路况上,分给沈渡津的精力自然要少些,“开车时拥有一双健康的手总好过只拥有一只健康的手。” 第80章 “说过了,我没强制要求你这么做,甚至我还反对你做这些,你现在就可以把我放下。”沈渡津看着窗外的路灯,眼里的光一闪而过。 “不不不,我乐意好吗?一切都是我乐意,”盛闵行像刚醒神,解释一通,“我开车的毛病,一心二用有点不行。” 不行到差点一下子把真实想法说出来了。 沈渡津也没多追究:“我还是有些好奇,盛先生刚才为什么不直接上去,非要在地下停车场等着我。” 他开了个有点冷的玩笑,“你喜欢地下停车场的味道?” 他讨厌地下停车场的味道。不只针对于停车场,而是讨厌那股潮湿发霉的气味。 以前他不服从齐德的命令,经常被关进小房间里。 小房间常年不见光,阴暗潮湿,有种小小的通体黑色的虫子常常沿着地面与墙壁的衔接处爬行。 那里永远充斥着这样的味道。 第44章 他对于世界的第一记忆 盛闵行听不出他话里藏着别的意思,也看不见他眼里装着些憎恨和麻木。 所以他只挑了他喜欢的重点听,听完也只是顺着说:“医学常识,酒精不利于骨折修复。上去必定要喝酒,我伤还没好全,你难道想看着我喝倒了再不紧不慢替我打个120?” 他笑笑,路灯的影子从他脸上一闪而过:“想报复我也不是这么个报复法啊……” 还真是有理有据的。 沈渡津没指望他说些什么,又呛他一句:“抽烟也不利于恢复。” …… 盛闵行想了半天才明白过来,沈渡津是在说刚才他抽烟的事。 还记挂着呢? 他忍了许久才将那句“你又在关心我”的人间油话压下去。 抽烟这事他不占理,他随意扯了个话头,绕回到刚才关于地下室气味的问题上。 “你刚才是不是问我喜不喜欢地下室的味道?” 沈渡津鼻腔里轻轻发出一个“嗯”。 “不喜欢,不过我听说很多人都有喜欢异味的癖好,比如喜欢发霉味,汽油味,还有书本油墨味。”盛闵行打了转向灯,转进一条路灯陈旧的巷子。 “沈先生有喜欢的吗?” “没有。” 窗外一下子黑下来,黑暗似乎与安静永远适配。 今晚聊天进行得异常艰难,他问一句沈渡津就答一句,对话结束便沉默不语,耳边只余下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 那条巷子是条近路,出了几乎没有路灯的巷子就又迎来光明。 路灯刺眼。 盛闵行还在思考着下一个话题该进行些什么,沈渡津终于主动开口了。 “今天既然是看合同,盛先生大可以将电子版发给我,但是你打印出来,也是想拿给我签的吧。” 不是疑问。他语气是不带一点起伏的陈述。 盛闵行心虚时有个习惯性的摸鼻尖的动作,但他眼下只有一只手能用,右手又抓着方向盘,做了个抬手的起势又放下来。 他尴尬地哈哈笑着,觉着不足以掩饰尴尬,又轻咳一声道:“果然被你看出来了。” 他又保证:“放心,下次拿给你的,一定是令你满意的。” 沈渡津低着头,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是他衣服上的线头。 他手上不停地揉搓着那线头,用并不大的声音说道:“你放过我,我最满意。” ……盛闵行再度沉默,这一沉默就是好几分钟。直到下一个红灯来临,他挂完档才转头望着沈渡津微微正色道:“你对我的印象,怎么会还这么糟糕呢?” 他微微眯着眼,神情有些受伤:“我以为已经好很多了……” 沈渡津被盯得很不适,手上的线头也被汗水浸湿。 扪心自问,他对盛闵行应该是有所改观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是哪件事。 可那不都是他被这人捏造的假象蒙蔽了吗? 算了算了,他眼神太过热切,让人受不了,顺着他的话说吧。 “还好。”沈渡津说。 “嗯?”盛闵行又凑近些看他,“‘还好’是什么意思?” 他眼睛里盛着细碎的光,亮晶晶的,那颗头越凑越近,沈渡津喊他他也不听,最后还是要沈渡津伸手抵住那颗持续前进的头。 “绿灯了。”沈渡津提醒道。 平常盛闵行经过这个红绿灯的时候都要等上好几分钟,结果今天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红灯转绿尤其快。 盛闵行暗暗抱怨着这绿灯来得不是时候,不然他或许能从沈渡津嘴里听到更多的东西。 他脸色有些黑沉,后视镜里看见后方一片空旷,他又想就这么停在路中间听到他想要的答案。 沈渡津尤其坚决,无论盛闵行怎么问都不张嘴,只提醒他“绿灯亮了”。 路灯光线暗淡,盛闵行眨了眨眼,好像看见了他耳尖有一抹不明显的红。 他晃了晃神,再一看,那抹红色果然消失不见了。 盛闵行认命,看来今天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他心里积着股怨气,却又不好朝着沈渡津发作,只好在经过红绿灯下方时,狠狠地瞪了眼旁边的监控。 瞪完了监控,他又扯出一张笑脸,看着前方几百米开外又一个闪烁着即将变红的绿灯说:“我以后每天都会接你上下班。” 第81章 “不需要。”沈渡津缩在靠车门的一侧道。 他是真的不需要,今天原本就是撞上了逃脱不掉,以后他都打算好了,他不会在下班的时候让盛闵行抓到他。 “盛先生刚刚不还说,手伤没好,不能喝酒吗?” “我不上去,我可以在停车场等你,”盛闵行又笑,“不过还是看你,你想让我在哪儿都行,在‘孤鹰’等着你一块下班也可以。” 沈渡津张了张嘴,想再反驳些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算了,盛闵行想做的事,从来没有做不成的。他这么想。 盛闵行偏了偏头,见人将脸埋在阴影里,就当他是默认了。 良久,沈渡津才又把头抬起来。 “前面路口右转。”他提醒道。 岔路口处的路灯坏了。 说来奇怪,距离路灯坏掉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却迟迟没见维修队到来。 沈渡津想到一个原因,可能因为这地段太老,没什么人会在意一个小小的路灯,注意到并且愿意上报的人更是寥寥无几,所以至今还是坏着的。 这个路灯刚没的时候沈渡津还有些不习惯,一不留神错过了好几次。每次都走出好远才发现,绕回来又需要大大十几分钟。 盛闵行去过他家两回,那会儿路灯还没坏。 他不免担心盛闵行也看不见这个岔路口,所以出言提醒。 毕竟人行道和机动车道不同,人行道随时可以掉头,机动车道可不行。这条路又是一通到底的六车道,允许掉头的地方至少在两公里开外。 来回就是四公里,他可不想和盛闵行多相处四公里。 盛闵行没说话,沈渡津不担心他没听见,这么安静的情况下,听不见的大概是耳朵有毛病。 凌晨车少,盛闵行车速有些快,路边凤凰树被拉成一线,一直有风不断冲撞着耳膜。 沈渡津没再管了,望着窗外路灯下不断拉长又变短的影子微微出神。 思绪不知怎么的就去到了盛闵行刚说过的,要等他一块儿下班那里。 和伴侣一同下班………他印象中见过同样的场景,发生在沈慧和齐德身上。 那会儿他才三岁吧,应该是还没上幼儿园的年纪。那会儿也还没有沈俞。 沈慧是老师,下班时间固定,每回齐德忙完工作得了空就去接她下班。 有回他开着车想进学校,结果被保安拦在了校门口,告知“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那时候齐德还远没有性情大变,甚至可以说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他当时说好听了,也是风度翩翩,陌上公子,温润如玉。 他请求保安放行,言辞恳切,脸上带着些青年人独有的慌张,额上还有细汗微微沁出。 他说:“我来接我内人下班。” 保安有些讶异,因为内人这词已经不常用。 这自然指的是沈慧,彼时沈慧接到齐德的电话,刚好走到校门口,听见了事情的所有来龙去脉。 她满脸通红,一路小跑着捂脸上了车,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后来沈慧对外被称为“内人”这事儿不知怎么地在校内传开了,颇有些羡煞旁人,着实在学生之间小火了一阵。 她又尴尬又幸福,总归还是幸福居多。 不知是不是身为语文老师,身上总有点文人气息的缘故,齐德称她为“内人”,她便将齐德的电话微信等等一系列都备注成了“夫君”。 两人工作忙,就请了个保姆在家看着沈渡津。 家里大门上的锁响了,门在下一秒打开,沈慧和齐德手挽着手齐齐出现在家门前,沈慧手上还捧着一束路过花店时买的百合。 小孩儿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沈渡津什么都不懂,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突然出现的爸爸妈妈。 以及他们像是形成习惯一般挽在一起的手。 发现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这边后,沈慧像是触了电,整个人往后躲了一下,特别不好意思。 哪怕知道沈渡津是懵懂无知的,她还是倏地将手彻底藏在背后,像极了初高中时被班主任抓到早恋的学生。 明明她自己就是语文老师兼班主任。 那之后齐德就会开始笑,笑得温和慈祥,像是暖春三月时迎面而来的徐徐微风。 沈渡津有些看呆了眼。 这个记忆片段最后停留在齐德将他抱起来,托在臂弯上,他一下子长得好高,即将与屋顶比肩。 这是他曾拥有过的现实,是他对于这个世界的第一记忆,美好又浪漫。 滚烫的热水是会变冷的,只不过冷却的时间长短取决于环境温度和蒸发速率。 这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总共用了十年。够长了。 那是沈慧生下沈俞后不久。 这天阳光明媚,积雪都尽数消散,冬末春初,第一场雷雨还未到来。 沈慧在上一年的初秋患上了严重的产后抑郁,抑郁的起源是工作与家庭难以兼顾。 齐德的确做过许多努力,他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地安慰容忍,承担起照顾沈俞的所有事务,期盼爱人在某天一觉醒来能恢复如当初。 可是没有,他的努力毫不奏效,他的爱人依旧日渐萎靡,像即将凋谢的玫瑰一般,既生不了,也死不去。 这种状态持续了大半年,无休无止,他已经受够。 第82章 于是在沈渡津学校组织春游的这天里,他终于爆发,宣泄出压抑了很久的怨怒。 这些怨怒不仅于沈慧抑郁这段时间产生,更多是多年以来不断的磕绊与琐事。 说来巧合,那天下午接近傍晚时分,春天的第一场雷雨终于落下,沈渡津没带伞,他是被什么人送回家的。 他满心欢喜地上了楼,将钥匙插上锁眼开了门,没有油烟机的轰鸣与饭菜的香味,他爸不见踪影,房间里有些声音传出,似乎是沈俞在哭闹。 他喊了齐德一声,果然没有回应。 似乎是终于意识到什么,他慢慢放缓了脚步,站定在紧闭的房间门前。 雨还下着,乌云遮挡了光线,下午五点半的屋子都显得暗沉。 他推门进了沈慧的房间,终于看见一片狼藉,满目疮痍。 还有缩在床脚佝偻着背的沈慧。 察觉到有人进来,沈慧慢慢地转过身,看见是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便死死地盯上来,把沈渡津看得心里发毛。 沈慧其实是个很温和的人,哪怕是在抑郁的情况下依旧能很好地控制着自己的脾气与举止。 但今天不太一样。 她像是想从沈渡津脸上抠下一块血肉来,一字一句恶狠狠道: “齐度,滚出去。” 这一幕后来的很多年都作为沈渡津午夜梦回的经典曲目,他不止一次地想,当初如果他在家,是不是这场闹剧收场时会更体面些。 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数年的寒冷早就已经造就了所有的沟壑。 一切早已无法挽回。 自此内人销声匿迹,夫君也不复存在。 这样的记忆在如今来看多多少少刺眼突兀,所以他从来没对沈慧透露过他记得些什么。 就当一切从未发生过。 他从来不相信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鬼话,也不信真会有一个人能坚持着爱一个人到达生命的最尽头。 他见过太多的前车之鉴。 这就是他对这个世界的大半记忆,不长久的好景,美好又浪漫,破碎且遥远。 第45章 悬而未决的刀 窗外飘起了冬雨,伴随而来的是刺骨的寒冷。 许是不满这种雨夹着风刀割样的感觉,盛闵行将车窗升起。 窗玻璃将外界与车内隔绝的一瞬间,沈渡津被惊醒,涣散的瞳孔重新聚焦在后视镜上。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重新抬起头时看见自己的眼里充满细密的血丝。 他在做些什么? 噢,是盛闵行在送他回家。 盛闵行还说以后都要等他下班后送他回家。 其实这大概是件很浪漫的事,只是不该发生在他和盛闵行身上。 但这不是现在该考虑的事。 比这更紧急的,是他现在不是身处何处。 盛闵行把车开到了哪里?! 车内重新开启了冷气,沈渡津觉得这比寒风还要刺骨。 “这不是回我家的路,”他厉声问道:“你带我去哪儿?” 怪他刚才提醒一句就不管不问,独自在自己的世界里沉浸了太久。 他实在不该对盛闵行放低警戒,这不就出问题了吗。 盛闵行在那头显得有些无措,来了一句:“开过头了,现在在找地方掉头。” 沈渡津一脸不信,愤懑地盯着这人,眼里带着些血丝显得更加可怖。 盛闵行绝对是故意的。 “别不相信,我听到了你的提醒,已经很认真地在看没有路灯的路口了,”盛闵行状似叹息道,“但还是很不幸地错过了。” 可不是嘛,眼睁睁地看着路口在眼前出现,不打转向灯,不变道,不减油,又明晃晃地看着它从身旁擦过。 临近路口时,盛闵行还特地看了沈渡津好几眼,这人正毫无反应地看着窗外放空。他心跳莫名加快了几分,真正开过去时才有种做坏事得逞的快感。 他想跟沈渡津多待一会儿。 他才不会承认,他就是故意的。 他也没有夜盲症,看不见路口才是瞎了。 “我刚才提醒过你的。”沈渡津听起来有些无力。 他头发是很难得的纯黑色,与他有些苍白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 “我眼睛到了晚上就不好使,”盛闵行随口胡说,“那好像是种叫夜盲症的病。” 沈渡津哼了一声,有些阴阳道:“那盛先生还真是要多补充点维生素a。” 不然开夜车的时候,说不准哪天就开进沟里了。 盛闵行听不出他话里的嘲讽:“所以你是答应让我每天送你回家了?” “嗯?” “多补充点维生素a,眼睛好了开车带你安全。”盛闵行一脸“明白了,今晚回去就买维生素片”的表情。 沈渡津把头拧向一侧,算是默认。 雨停了,盛闵行又将车窗打开,他们刚掉了头,正行驶在离江边最近的那条道上。 江边风更甚。 沈渡津伸出一节手指到窗外,感受了一下江边的风。 果然很冷。 得出这个结论,他又倏地将手收回来。 盛闵行看见了他这小动作,将窗开得更大些,试探性地问他:“反正都到这儿了,你喜欢这风的话,不如我们把车停了,下去走走?” “不去,”沈渡津很坚定地拒绝了这个提议,“我要回家。” 第83章 盛闵行有些难过地皱了皱眉,惋惜道:“好吧。” 他又解释:“我绝对不是想做些什么别的,只是单纯看你情绪不好,想带你去转转。” 沈渡津心下一惊,急急反驳道:“我没有。” 这反应有些大,盛闵行没忍住笑了:“好,你说没有就没有。” 话很尴尬,气氛也很让人局促。 沈渡津局促起来就容易慌不择言,他说:“我以为今天你是势在必得。” ?盛闵行暗笑,他的确势在必得。 他装不懂道:“你指的是什么势在必得?” 沈渡津:“签合同的事,我以为今天就会定下来。”毕竟你人和合同都到场了。 盛闵行了然道:“怎么可能,签合同之前需要反复推敲对接,不能冒失。” “你或许觉得,我会让你赶紧签字了事,”盛闵行沉吟一声,“我的确想,但这对你不公平,不平等的条款意味着不愉快的合作,我对你有好感,所以我想让你在与我合作时能感到轻松愉悦。” 沈渡津心脏微微一颤。 花言巧语,他想。 “盛先生对谁都有好感。”沈渡津无法不带有偏见,盛闵行这个圈子里的人,大多四处留情。 “不是。”他像是不愿平白无故被误会,急着要将内心剖白给沈渡津看:“是只有你一个。” 沈渡津有些呆滞,很奇怪,不管怎么绕总能绕到这上面来。 可他短时间内并不想谈感情。 “就此打住吧,再说下去就不好听了。”他说。 如果盛闵行再说些什么表明心意的话,他实在有些招架不住。 “那我最后再说一句。”盛闵行斟酌着用词,却发现些异样,他很少有话到嘴边说不出口的时候。 “我真的在努力让你改观,努力了这么久,无非想让你明白,我不是个十恶不赦的人而已……” “你信我一下好不好?”他声如蚊讷,心底忽然生出种待人虚伪的罪恶感,但这点罪恶感很快被他压下去,消失得彻底。 没有下文。 沈渡津给不出答复。 半晌他才说:“你不随身携带一台打印机,就不怕我随时反悔吗?” 盛闵行打了转向灯,减了速:“这就不得不说,我很相信你,按照我的理解,你不会是那种不慎重的人。” 不怕,因为你有把柄在我手上。你跑不了。盛闵行暗道。 他操控着方向盘转了弯,车身终于完全隐没在巷子深处。 *** 那天过后真如盛闵行所说的那样,他每天都掐着点在夜幸的地下停车场等着,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就会看见沈渡津推着垃圾车出来倒垃圾,他招呼人一声,沈渡津回报他一个谈不上友好的眼神,算是和他对上了线。 然后分针准准走过沈渡津下班的凌晨三点整,再过十分钟,沈渡津就会重新出现在地下停车场的电梯口。 这是他们所约定好的时间。 说是盛闵行单方面确定的时间更恰当,因为他隐隐地提示过:“过了十分,秒针再往前走半圈我就上楼找你。” 日复一日,一连两个星期都是如此,盛闵行是真的没再上过‘孤鹰’,也不再点酒买酒。 他担心这点小小的变化难以让沈渡津察觉,于是在石膏拆卸掉,骨折彻底痊愈后,他主动提起了不再去“孤鹰”的原因。 只不过说辞由“骨折不能喝酒”,变成了: “我当然是想洗心革面做人,与你的关系不该是什么顾客与侍应生之间的关系,这种金钱上的来往不太合适。” 沈渡津全程听完默不作声,也不提什么靠提成赚钱之类的事,他更加肯定了之前沈渡津所说的“贪财”是莫须有。 虽说这样回家的确迅速便捷,但盛闵行每天就这么在停车场等着,总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 他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终于两个星期后沈渡津绷不住,拐着弯想让盛闵行放弃这件事。 他本想直接让盛闵行滚蛋的,但最后还是选择了和平解决问题的方式。 他说:“你每天都不用上班吗?” 盛闵行无奈地笑:“你从哪儿听来的?” “猜的。”沈渡津神态有些放松,这么多天过去,他终于是确定盛闵行的确不会在车上对他做些什么,逐渐放松了警惕,也不再缩在靠车门的一侧,而是大大方方地倚靠在靠背上。 “我有正经工作,手底下管着成百上千来号人,最近分别在j市和y市为两家分公司选址,公司业务范围挺广的,影视行业……”盛闵行顿了顿,随即失笑。 他专心于开车,后知后觉自己在向沈渡津介绍公司业务:“你想听我一条一条介绍吗?” 沈渡津无心他的公司概况,只抓住一个重点:“所以你每天都很忙?” “算很忙吧,最近在筹备一个项目的二次谈判……”盛闵行点了点头,觉得不对劲:“你想说什么?” 这个弯拐到头了,沈渡津干脆道:“我想其实你也没必要每天都来夜幸……接我。” “怎么没必要?”盛闵行语气依旧温和。 “这么多天你也看到了,复缙根本没出现过,我很安全。” 所有人都很安全,你一直做的都是无用功。他原本想这么说,但貌似太过伤人。 第85章 沈渡津脑中突然一道光闪过。 盛闵行还在楼下等着他。 他必须尽快脱身。 金领班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一阵火起,笑得古怪:“想下班?” “嗯。”废话,打工人哪有不爱下班的。 金领班装模作样拿出手机看了眼,点点头道:“是快下班了。” 但他丝毫没有放人的意思。 他又说:“我听说最近都有人接你下班。” “没有。”沈渡津下意识一口咬定,更显得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 金领班不管他狡辩些什么,自顾自地说:“接你的人是盛闵行吧?” “你已经被他包了?” 沈渡津摇头。 金领班声音越来越大:“不是我说你啊小沈,好歹夜幸也是给你和盛总牵线搭桥的吧,不说让你感恩戴德,可你怎么一点回报之心都没有?” 沈渡津呼吸有些急促。 “之前看你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我还以为你被甩了呢,没想到啊,在看不到的地方又傍上大款了,竟然和之前那个是同一个,我真是没想到啊。”金领班说得兴起,抬手拍了拍沈渡津的左脸,清脆的响声在空气中回荡,声音不大却听着憋闷。 这是个极具侮辱性的动作,沈渡津有些嫌恶地偏开头。 “真是怪不得你之前愿意为着他守身如玉,好好跟我说说,盛闵行是不是喜欢干净的?” “他既然高看你一眼,你还不肯哄着他多消费消费?你说你挑吧,那些满脸肥油啤酒肚的也就算了,那盛闵行这条件不错吧,你不还是不肯。” 沈渡津还是不吭声。 “盛闵行也不知怎么看上的你,一张苦大仇深的脸,不会讨好人,养条狗玩都比你有趣得多。” “怎么不说话?我全说中了?”金领班有些莫名的自喜,“要怪也就怪你自己,被拍了照还每天傻呵呵的。” 沈渡津突然反应过来:“拍照?拍什么照?” 金领班得意洋洋地掏出手机,打开相册向他展示着战利品:“你看看,整个夜幸也就只有你不知道吧?你觉得你藏得好,那只是你觉得。” “早被看完了喽。” 手机随着金领班身体的摇摆而晃动,沈渡津看不清楚,情急之下把它抢了过来。 图片像素不太高清,应该是隔着很远的距离偷拍的,只拍到那人模糊的侧脸,不过仔细辨认下还是能看出那就是盛闵行。 至于他自己,穿着侍应生的服装,头发乌黑,不知是不是用了什么特殊的技术手段,他的正脸要比盛闵行的侧脸清晰不少。 照片应该他第一次被盛闵行送回家那天拍的。 他记得很清楚,因为照片里盛闵行的外套下还隐隐可见石膏的轮廓。 谁会这么无聊? 下一秒他就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幼稚。 这可一点都不无聊,世界上大把红眼病的人。 有心人的眼睛长得到处都是,原来从那么早开始,他就已经被盯上了啊。 他一直在做的都是无用功而已,拦什么拦,该来的总要来。 人都只愿意接受自己想看到的东西,他一张嘴解释不清,那就不解释好了。 “我找你好久,你怎么还没下班?”有道低沉的嗓音从金领班身后响起。 金领班被吓一激灵,猛地转过身去。 是盛闵行。 沈渡津也被这一声唤醒,在不知什么时候盛闵行已经上了楼。 盛闵行越走越近,又像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妥当,想了想才发现,是金领班站得离沈渡津太近了。 他讨厌这个距离。 所以在越过金领班的时候,他顺手拽住了那人的后衣领,将人往后拖了一大步,最后像是泄愤般甩到了墙上。 甩完才回过头,顶着极其无辜的表情朝他道了句并不走心的歉:“不好意思啊,骨折过的人手劲都大。” 话说得轻飘飘的,一看就是毫无诚意。 他站定在沈渡津面前,完全挡住金领班的身影,带着些许磁性的声音缓缓问道:“夜幸加班的话,有加班费吗?” “我没在加班。”沈渡津话里带着些压抑不住的鼻音。 他很不想承认的一点,他的确被骂委屈。 而在盛闵行出现的那一刹那,所有委屈都被无限放大,一下子到达了最高点。 他惊觉自己似乎对这人产生了些很奇怪的依赖。 “那怎么还不走?”盛闵行附上他的耳朵,提醒道,“现在已经十五分了,你超时了五分钟。” 声音丝丝缕缕地传进沈渡津的耳朵里,在外人看来像是亲密的伴侣在说着些不可外传的话。 沈渡津不知怎么答,余光瞟了一眼盛闵行身后。 盛闵行了然。 金领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上前来,换上那副讨好的嘴脸,似乎是一点也不介意刚才把他扔到墙上的盛闵行就站在他面前。 似乎是知道自己的公鸭嗓不好听,他掐起嗓子道:“盛总今天怎么突然过来了?” 行吧,果然又叫上盛总了。 沈渡津总算知道了他想象中的公鸭嗓夹子音是什么效果。 第47章 原来毫无区别 盛闵行压根不吃这套,定定地注视着金领班的嘴角。 金领班笑得灿烂,可盛闵行没有任何表示,他僵住的嘴角微微有些抽搐。 第86章 沈渡津也越过盛闵行的后背注视着他,仔细看那嘴角似乎已经坚持到极点,开始慢慢垮下来。 盛闵行终于大发慈悲一般张了张口,话都到嘴边了还很费劲地想了想:“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姓金?” “是是是,您叫我小金就行。”金领班眼冒金光,忙不迭答道。 被人记住名字是很难得的事情,和沈渡津的a35一样,他在夜幸有属于自己的代号,不过升任领班以后就鲜少在用。 往常都是被称作“小金”,忽然被带些尊重地询问姓氏,让他有些飘飘然。 他多少有些错觉,他在盛闵行这里,不管是因为什么,总能被高看一眼。 所以像恶性生长的杂草一般顺着杆子爬才是正常的。 沈渡津就是不识好歹,脑子有病,做他们这行的一辈子能碰上几个金主? 他这么想着,开口道:“盛总您今晚来得真是巧,我们这儿刚进了一批新人,二十出头,个个水灵,里面有一个更新鲜,是个英韩混血。” 他凑到盛闵行面前,盛闵行饶有兴致地配合他微微弯下腰。 下一秒,他就附到盛闵行耳边:“都是还没开过苞的。” 沈渡津站在旁边听了个遍,顿时如蛇信子舔舐全身一般战栗了一下。 合着金领班这把岁数,做不了皮肉生意,变成了拉皮条的? 他觉得脏了耳朵,不动声色地想离远些。 他往后退了两小步,在第三步的时候,盛闵行的背在身后的手骤然抓了上来。 一抓即中,沈渡津轻轻挣了挣,没挣开。 金领班继续着污言秽语,这就像他的业务,滔滔不绝。盛闵行像听惯了似的,还不时皱着眉微微点头。 沈渡津不禁联想到自己刚来的时候是否也被这样介绍过。 那时候他还不在vip区,领班也不姓金,而是姓李。 不过不管姓李姓金,都是一样的。 工作了大半年,直到今天他才真实地知道,夜幸并不是什么干净地方。 一直都不是。 进来的人,不管是员工还是别的什么放在明面上的ya子,都是一样的。 一切美好的认知都只是他为了让自己逃避而打造的虚假现实。 …… 他盯着面前特意设计成粗糙沙粒感的地板砖微微有些出神,甚至放任自己的意识数着一块地砖上有多少颗肉眼可见的石子。 盛闵行爱抓着就抓着吧,随他去了。 盛闵行摩挲着他的左手腕,那里柔软细腻,是与右边手腕完全不同的触感,他像是玩上了瘾,按压了一次发现沈渡津没反应后就胆大妄为地轻悠悠晃起来。 金领班完全看不见,行云流水般介绍了一大堆后甚至朝着盛闵行眨了眨那双单眼皮有些肿的眼睛。 “说完了?”盛闵行缓缓开口道,边说边用力捏了捏沈渡津的手腕。 沈渡津又动了动手腕,盛闵行不玩了,直接在背后将手腕攥得紧实。 这个角度刚好完全挡住了金领班的视线,他只会觉得沈渡津侧着身体在偷听。 偷听有什么用?他已经把更优秀的摆出来了,不信盛闵行不动心。 他又期盼又狗腿地点了点头,仰视着盛闵行:“盛总有需要的话,我把人叫到五亭等您?” 沈渡津下意识眉头一皱。 五亭他没去过,但他也知道那是什么地方。那不单指一个包间,它设置在夜幸的顶层。 至于用处……摊开了说就是为来了兴致的客人提供玩乐的……场所。 里面能想到的,想不到的,应有尽有。 从前他只以为ya子会被送过去,但他现在懂了,五亭并不是专门为明面上的人准备的。 侍应生同样也可以。 沈渡津咬着下嘴唇上的死皮,堪堪忍着继续听下去。 金领班说着,也没等盛闵行下一步动作,像是默认了盛闵行一定乐意,抢先一步已经拿出了对讲机和对面交流些什么。 盛闵行这才有些无奈地开口:“我说我需要了吗?” “啊?”金领班愣住了。 不是,您不想?!那刚才听得津津有味的,干什么呢?! 他以为盛闵行会说点上几瓶最贵的酒,这样他还能又捞一笔。 毕竟有钱人财大气粗,盛闵行更是公子哥里毫不吝啬的。 金领班面不改色,不愿放弃:“他们俩真的……” 沈渡津在后面听着眉头狠狠一紧。 一个是常见的,尚在可接受范围以内,两个?他这是错过了什么?? “不需要。”像是察觉到站在背后的人不在状态,盛闵行又加了点力,想让他集中注意力到这边来。 盛闵行微微正色道:“我们还是来说说正事。” “您说,您说。”金领班忙附和道,心里想的却是这盛闵行几个月没来,跟变了个人似的。 还正事,他刚才说的就该是正事。 来夜幸这种地方难不成还谈工作? “沈渡津叫你金领班,我也就跟着他这么叫了。”盛闵行一扫方才侧耳倾听的儒雅,鹰隼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金领班那张油腻的脸。 “哎,您……”金领班瞬间有些惶恐。 他刚想放低姿态让盛闵行叫他“小金”,盛闵行又说:“金领班是吧,领班能拖着员工的下班时间不放人吗?” 第87章 “不……不能。”金领班气势渐弱。 盛闵行:“领班能逮着员工在走廊上破口大骂?” “也不行。” 盛闵行:“那领班能在背后议论客人隐私?” 金领班猛地瞪大眼睛,有些惊恐地望着他。 盛闵行究竟听到了多少? 饭碗完蛋了。 “你他妈算个狗屁。”盛闵行语速不算快地掷下一句。 金领班不敢反驳,低着头唯唯诺诺。 盛闵行说什么,他都跟着附和着“您说得对”“我一定改”,为表诚心还点头如捣蒜。 如果说刚才在沈渡津面前时他像只插着孔雀毛,充满优越感的公鸡,那他现在顶多就是只毛被拔光的公鸡。 沈渡津听着他那句“您说的对”,联想到言下之意:您说得对,我就是狗屁,一个没忍住勾着嘴角笑了笑。 然后下一秒他便笑不出来了。 因为盛闵行说:“对了,我听你刚才的意思,沈渡津是被我包养了?” 这话不是对着他说的。 他看不见盛闵行脸上的表情,但他猜,应该是嘲弄与轻蔑居多。 金领班沉默了,他摸不准怎么答才会让盛闵行这尊佛高兴。 说“是”,盛闵行高兴暂且不说,可万一不是呢? 再者,就算真的“是”,按照沈渡津这种自视清高不染淤泥的性子,必然会不高兴,若是盛闵行正在兴头上,一切都以小情儿高兴为重…… 啪,又踩雷。他还是吃不了兜着走。 他就是瞅准了沈渡津会厌恶,会膈应,今天才借着这个豁口朝沈渡津发难。 说白了他就是受了气,想找个出气筒罢了。 他没成想落到被盛闵行诘问的境地,一个不慎可能还会丢掉饭碗。 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要看ya子的脸色办事啊。 太不值当。 ** “说话啊,刚才不是挺能说的,我还在走廊那头的时候就听到你的声音了。”盛闵行脸上笑得和蔼,身侧的手用力收紧又放松,发出“咔吱”的响声。 他视线落在金领班身上,让人芒刺在背。 金领班赌了一把:“实在是很对不起,盛总,我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他说着还象征性地朝自己脸上拍了不痛不痒的两巴掌,哈哈干笑了两声。 “您大人有大量,不计较成吗?”金领班捏着嗓子央求道。 盛闵行有些嫌恶,直接道:“别用你那把掐起来的嗓子说话,我听得耳朵疼。” 盛闵行像是出气想出到底,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脸。 清脆的巴掌声再次响起,像是历史的重现。 不过要比历史来得更加剧烈。 沈渡津瑟缩了一下,脸上有些火辣辣的,仿佛刚才被拍过的那两巴掌还停留在他脸上。 “啪啪”两声,金领班乖乖受着,末了还笑着抬头看盛闵行。 “您消气就行。”他说。 盛闵行好像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东西,嗤了一声:“我消气?我跟你说过不计较了?” 金领班笑脸倏地凝固住。 看这架势不就是被包养了吗?他这也没说错吧。 有几个臭钱就是了不起。 过了半晌,他还是没发作,选择低下头继续听着盛闵行的处置。 不过他这个动作可不讨喜,垂下眼的时候显得眼睛更加细成一条缝,丑得紧。 “这样吧,我给你个解决方法。”盛闵行慢悠悠道。 金领班一连应了三个“好”,看起来就像条摇尾乞怜的狗。 盛闵行:“你去和你们经理沟通,按照你们平常加班一小时该得的加班费付给沈渡津。” 说着他把手上的人往前提了提,但沈渡津只是踉跄了两下,继续躲藏在他背后,将脸藏在阴影里。 盛闵行莫名有种被依赖的错觉,但感觉还不错。 “当然,当然应该这样。”金领班抹了把额头上的虚汗,他人上了点年纪,皮脂腺分泌旺盛,精心打扮过的脸上有些脱妆。 “还有,我很明确地告诉你,沈渡津是我通过正规途径聘请的训犬师,每晚过来接他没你想的这么龌龊。”他捏了捏沈渡津,像是在示意些什么。 沈渡津在后面一言不发。 他不太满意。 真是不配合。 他接着自己的话解释:“是因为我家的小犬刚到新环境不适应,每晚都需要训犬师的陪护。” 他又捏了捏沈渡津,期待沈渡津认同一下。 沈渡津似乎犹豫了很久,最终下定决心般从后头冒出个“嗯”。 盛闵行开心了,嘴角有些压抑不住的偷偷上扬。 “本来我并不想和你解释这么多,但我实在是看不过眼,”盛闵行有些正义凛然道,“拿着偷拍的照片造谣客人,你说要是闹到经理那儿,你们经理是信你还是信我?” 答案显而易见。 “当然信您。” “照片谁拍的?” 金领班摇头,但他大概是知道,只是不肯说而已。 盛闵行忍住让他发自己一份的冲动:“我不管是谁拍的,总之现在当着我的面全部删干净,一张都不能落。” 金领班顺从地拿出手机一张张地摁下删除键。 盛闵行余光瞥着屏幕,很可惜,手机上贴了防窥膜,他什么都看不见。 第88章 他还挺想看看沈渡津和他的第一张合照的。 于是他开始嫌金领班动作慢,抢过手机自己亲手删除。 拍得不错,他想。要是那会儿他手上没打着石膏就好了。 “回去转告偷拍的人,同样一张都不能留。” 删完照片后他把手机扔了回去,还想再做点什么。 沈渡津却在后面动了动手腕,见他没反应只好强硬地将手腕翻了个面,指尖轻轻地挠了挠他的虎口。 手掌被束缚着使不了劲,所以只是很轻的几下。 很轻的几下却足够让盛闵行注意过来。 盛闵行一开始有些愣住,手上的力道不自觉放松,而后便是有些惊喜,激动得越抓越紧。 他不明白沈渡津想做什么。 下一刻沈渡津就走上前来轻声说道:“回去吧。” 手依旧藏在身后,很隐蔽。 “回去什么?待会儿再说,先解决完重要的。”盛闵行看着面前欠收拾的金领班蹙了蹙眉。 沈渡津却格外执拗,放大音量,又咬字清晰地重复了一遍:“回去吧,lulu还在等着我。” lulu是现任雇主家的拉布拉多犬。他没想这么多,随口选了个平时最常叫的名字想蒙混过关。 盛闵行看着他迟疑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沈渡津口中的“lulu”是那莫须有的刚到家的小犬。 他摇摇头,略显无奈地勾勾唇,最终还是依了沈渡津的意。 碍于沈渡津的视线,他不好在这人面前摧毁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形象。 不同于刚才那有些侮辱人的拍脸,他只是伸手在金领班的肩膀上又拍了拍,虽然也没好到哪里去。 盛闵行有些语重心长地道:“刚才我说的话能记住吧,我不想碰到太多的‘麻烦’。” 如果你是个麻烦的话,我不介意把你清理掉。 反正也就是几句话,几分钟的事。 金领班虎躯一震,屁都不敢多放一个,连连应承。 …… 沈渡津终于有些受不了,强制性地拖着盛闵行往电梯口走。 饶是盛闵行体格比他健壮一圈,猝不及防的情况下也被拖着走了好几步。 沈渡津看起来已经恢复正常,他就不打算多计较了,于是顺从地被拖着走向电梯。 平日里那些真假参半的恐吓都十分有效,沈渡津一次都没迟到过。 沈渡津是很守时的人,今天属实很异常。 他知道这人不愿意他上来,所以一直在车里等到了十五分才动身。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他以为沈渡津是松懈了,不再将十分见面的约定放在心上,本还有些气闷,没成想看到沈渡津被为难,他急上心头,什么都没想就冲上前来。 走廊灯光朦胧,他视力不错,还在远处的时候看见这人眼眶像是有些红,心脏狠狠被揪了一下。 按照他从前的处事方法,是不屑于和什么金领班解释这么多的,但他捏上沈渡津手腕的时候,想的却是帮这人澄清些什么。 明明姓金的张口闭口包养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 暂且不管这么多,他思绪有些纷杂,逃避地不想思考下去。 反正现在人找到了,他的目的也达到了。 他生气的点应该大部分在于那姓金的领班背后说他闲话,小部分才是因为沈渡津被欺负。 他不仅轻轻松松帮人解了围,还顺便又刷高一波好感度。 足够了。 不错,就应该是这样的。 至于金领班,他虽说有些生气,但也没达到把人逼到绝境的地步,随便让他吃吃苦头就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甚至还要感谢这位姓金的领班,不然都看不到他和沈渡津的合照。 至于那些为什么冲动,为什么生气,他都不去再细究。 第48章 你可以走心,但我不要 电梯里。 沈渡津手腕被牵制着,像是不觉得疼一般一直把人拖拽到了电梯里。 明明盛闵行只要松开手就可以很轻松地不被他牵着走,可他依旧是很顺从地跟了进来,并顺手摁下了关门键。 头顶的空调习习地吹出凉风,连带着沈渡津的烦闷都减轻了不少。 不过他还是没什么好气地勒令盛闵行放开他。 盛闵行这才如梦初醒般放开手,并自觉地站得离他远一些:“不好意思啊,习惯成自然,抓太久都忘记了。” 沈渡津无视他脸上那些装出来的无辜,也不理会他的道歉。 “你刚才还挺配合的。”他倒是有些习惯对他爱答不理的沈渡津了。 “不是为了你,”沈渡津站到电梯的另一个角落里,“是为了我自己,我想早点下班回去。” 手腕处汗津津的,被空调冷风一吹,水汽一蒸发,冰凉的感觉更明显。 手边没有可以利用的东西,他只能在衣服上用力摩擦,试图擦去手腕上遗留的感觉。 盛闵行看懂了他的动作,沉默着看他动作半晌,眼见那手腕像是红得要破皮了,他才不情不愿地掏出一块手帕交给沈渡津。 “用这个吧。”他声音有些闷,实在不满意这个对他表示嫌弃的动作。 “不用,”沈渡津头也没抬,“盛先生先回车里吧,我没换衣服,待会儿还得再上去一趟。” 第89章 “我陪你。” “不用。”沈渡津第二次拒绝他。 “万一他又把你堵着怎么办?”盛闵行突然急躁起来,“说好了的,我是来接你下班,你不能让我空手而归。” “那好,你在楼下等我吧,我保证会下来。”沈渡津不太愿意说话,见一条路行不通就很干脆地换了一条盛闵行喜欢的路。 电梯上的数字跳转到了-1,门缓缓打开,盛闵行却不肯走。 他直觉沈渡津有些诡异。 沈渡津有些疲累地再次保证:“我真的会下来的。” 盛闵行神色有些凝重,凑上来想再捏他的手腕,余光扫过那一抹通红的时候又犹豫了,想换成另一只手腕,又想起那只手腕上有沈渡津不愿意让人碰的疤痕。 所以他很快做出取舍,攥住了沈渡津的衣角。 “你怎么了?”他沉沉开口。 沈渡津掀起眼皮睨了他一眼,“没事。” “因为你们那领班?” 沈渡津不说话。 盛闵行接着道:“我刚才就没想让他这么轻松地翻篇,他还没道歉,你非拉着我走。”话里话外都透着些不自知的责怪。 “说清楚,是谁拉着谁?”沈渡津抿了抿嘴唇,脱力一般靠在电梯上。 盛闵行有些气不打一处来:“是我,是我拉着你好吧。” 他又顿了顿,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问道:“所以你刚才在着急些什么,你不想让他道歉?” 不想接受道歉还一个人生闷气,真够别扭的。 “不需要。”沈渡津嘴角翘了翘又很快落下,是真的不需要。 道歉也不是真心实意的,看着金领班挂着假笑虚情假意地道歉,然后换取下一次的折磨更让他难受。 那些龌龊的思维模式根深蒂固,哪里是盛闵行几句话就能改变的。 说不定下一次金领班见到他,冷嘲热讽的话就变成了“盛闵行这么护着你,你真是给脸不要脸。” 或许他还能用训犬师的借口自我逃避下去,但在金领班一类人那儿,他充其量就是从‘盛闵行包养的小情儿’变成了‘盛闵行包养的训犬师’。 听着是高级点。 但本质没有区别。 黑色<a href="" target="_blank">马甲的一角被攥得发皱,连带着别在裤腰里的衬衫也被拉得发紧,他抬起手往回扯了扯,没用。 “电梯门要合上了,”他蔫蔫道,“你不出去还要拉着我到什么时候?” 盛闵行故作惊讶:“我说过要走?” “我没说走,我让你在车里等我,我会下来的。”他有些头疼,不明白为什么跟盛闵行说话总这么费力。 “噢,我答应你了吗?”盛闵行轻飘飘道。 他认真回想一番,盛闵行好像还真是没答应过。 此时电梯门再次缓缓合上。 没人摁下某一楼层,但电梯正在缓缓上升。 大半夜的电梯业务异常繁忙,不知道是哪一层的人碰巧又要使用。 盛闵行自觉地放开了手,随后眼疾手快地摁下了vip区楼层的数字,语速稍快又带着些庆幸道:“好像我不上去都不行了。” 趁着电梯停下来之间的间隙,他又开始蠢蠢欲动。 不过他老实本分地站在电梯的另一头,没再对着沈渡津动手动脚。 他有些难为情道:“其实我刚才……有些紧张。” 沈渡津静静听着,他知道盛闵行没人接话也能自顾自地说下去。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开始了。 “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他偷偷瞧了眼沈渡津,试图从这人脸上得出“好奇”的结论。 但没有,沈渡津的脸上犹如一潭死水,没有任何涟漪起伏。 不清楚那领班使了多大劲,他脸上好像还留着点微红的巴掌印。 盛闵行又有些火起。 怎么沈渡津对着他的时候就这么油盐不进,对着领班就像个熄火的炮仗? 但没关系,先把这波好感度刷上去再说别的。 他猜测沈渡津或许会喜欢不擅长却义愤填膺为自己出头的人。 “我不擅长同人吵架,”他说着便开始苦笑,“所以现在腿有些软。” 他面色不改,似乎那个二十岁回国以前隔三差五在夜场厮混,坏事做尽的人不是他。 现如今年纪上来了点,总不能还像毛头小子一样,一言不合就摔东西把人当出气筒。 否则就照他以前的脾性,那什么金领班还是银领班的恐怕就要血溅当场。 不过年轻一把……也不是不行。 他又看了眼面前的人。 沈渡津看起来并没有进电梯前那么自若,面色灰白,脸上带着指印,闭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盛闵行瞟了眼电梯当前的楼层数,眼神有些晦暗不明。 “少来。”沈渡津只回了他两个字,往边上再挪了挪,防止盛闵行出其不意又扑上来。 电梯在vip区很稳当地停了下来,中途没遇上什么人,想来下一个要乘坐电梯的人应当是在楼上。 盛闵行跟在他后面出了电梯,在背后说:“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他没再规定时间,眼看着沈渡津往前走,在经过走廊分叉口的时候拐了弯,连带着影子一起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然后他鞋尖一转,朝着另一方向走去。 第90章 从前他们那群人里有个好事儿的,非要抓着一小ya子说他偷了自己的戒指,闹着闹着就闹到了经理那儿。 他当时也在场,闲来无事跟着去看了热闹。 如果他没记错,经理办公室应该是这个方向。 他大概地猜着。 如若那领班真听进去了他的话,愿意落实给沈渡津申请加班工资,那往这边走走,说不准能碰上那杀千刀的领班。 沈渡津明晃晃的不开心,比打蔫儿的大白菜更甚,他看得心里堵得慌。 沈渡津不想听的道歉,他去听。 他息事宁人? 不存在的。 在看到经理办公室里那道意想中的身影时,他暗笑一声,活动着有些僵硬的指关节,扣扣门走了进去。 …… 沈渡津换好衣服出来,在电梯门口却没看见盛闵行。 人呢? 他有些疑惑,难不成是嫌他太慢等不起走了? 也好,他正想一个人待会儿。盛闵行就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这念头刚闪过去盛闵行便出现在转角处。 真是不能说,一说曹操必到。 “你去哪了?”他问。 盛闵行眼睛一亮,对于他这句带点关心意味的问话很受用,用掩盖不住的惊喜语气道:“去了趟洗手间,刚才手碰了脏东西。” 沈渡津的视线下意识去寻找他的手。 他手背在身后,不让沈渡津看见。 当然是碰过脏东西的,他实现了再年轻一回的梦想,用拳头轻轻问候了经理办公室里金领班的脸。 不巧手指关节砸到了金领班的颧骨,有些红肿起来。 他想到刚才办公室里经理那因惊恐而睁大的眼睛,还有仓惶躲到桌下的金领班,一个没忍住笑弯了眼。 经理无所作为,在他揪着金领班那半秃的头发放狠话时也只是像只鹌鹑一样在旁观察。 沈渡津十分不解:“笑什么?” “没事,”盛闵行道,“看见笑容能让人心情变好,你现在好点了吗?” 沈渡津不说好还是不好,回了句毫不相关的:“走吧。” *** 盛闵行一路上都把手揣在口袋里,沈渡津也没刻意去观察他。 但到车里后就藏不住了,盛闵行要开车,再怎么样还是要有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的。 “你手怎么回事?”沈渡津低头系上安全带,抬头时看见了他指节上的擦伤。 盛闵行不在意地看了眼自己的手,随口扯道:“没怎么,在洗手间打滑不小心擦到的。” 可不是砸人骨头上砸伤的哦。 沈渡津垂下眼帘,没有对他这套说辞起疑,也不准备继续这个话题。 盛闵行不遂他愿:“倒是你,你脸上还好吗?” 说完他趁着车子启动的空档侧头端详起沈渡津的脸。 过去大半个小时了,金领班其实并没使多大力,主要是侮辱为主,这么久了再有些什么也该消退干净了。 只是沈渡津脸皮薄,轻轻碰一下都会红很久。 盛闵行看得有些走神。 不知道那上面如果留下吻痕消退会需要多久。 沈渡津不自在地转过头,用乌黑的后脑勺对着他,结果从车窗里还是能观察到盛闵行那热切的眼神。 等到车子缓缓开启,他才又转回来,犹豫道:“你看到了多少?” 盛闵行看到了多少,又听见了多少,是他今晚最想问的。 偷拍的事,他听到了,骂人,他也看到了。 那骂的具体内容呢? “没多少,”盛闵行猜他应该不想多提,便想草草带过去,“上来就看见他用手……拍你脸而已。” “打”太难听,话到嘴边他还是换成了“拍”。 这还没多少? 沈渡津露出一个嘲弄的笑:“是么,不止吧?说的什么你没听见?” 他像是调整得差不多了,下定决心般要说什么。 他深吸了一口气:“他说……” 话说得云里雾里的,他又忍不住笑起来,“他说的太多,我都有些记不得,总结一下就是——” 他咽了咽口水:“我是你的玩物。”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转变来得太突然,沈渡津可不像会和他交心的人,饶是盛闵行都有些不适应。 “因为就算我不去想,事件的主人公也有你一份,我就想听听,”沈渡津将头靠在车窗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就想知道你的看法。 这个动作势必会将左侧的脖颈暴露在盛闵行面前,所以这个动作他只持续了几秒钟就又坐直回来。 进步,沈渡津是真的想同他交心。 但盛闵行更觉混乱。 他能怎么想……他草草将一团浆糊团成一坨,下了决断。 他当然是在为自己着想。 仅仅是因为被说了不中听的闲话他才如此气愤,没有别的原因。 虽说是这么想但他接下来说的话语气里都带上点不自觉的小心翼翼。 他说:“你当然没有被我包养。” “我们只是即将达成合作关系,在此之前你碰上点麻烦,我撒了个小小的谎,提前将你聘请为我的训犬师了而已。” 盛闵行偷偷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发觉无异常后继续道:“你不是什么玩物,我也不想和你发展成什么金主与包养情人的关系。” 第91章 我只是想和你谈场走肾不走心的恋爱而已。 你可以走心,但我不要。 第49章 他再次遇见齐度的地方 江边风声很大,沈渡津面上黯淡无光,有些不可置信:“所以你刚刚,是在替我出气?” 这是个很大胆的想法。 “我有说不是吗?”盛闵行歪了歪头,做了个并不符合他年纪的可爱动作,“你以为是什么,我刚才可紧张了。” 沈渡津又不作声了。总是这样。 盛闵行不禁猜想他是否又说错话。 他心脏处有些痒麻,想来是因为说了违心的话。 于是另起话头:“你手腕还疼吗?” 沈渡津总算有所反应,只不过不是回答他,而是将暴露在视线内的手腕藏进了外套里。 外套宽松容易鼓风,盛闵行什么都看不见。 他本想打趣一下这次和第一次见面时比,哪次手劲更大,最后脱口而出的还是“不好意思”。 盛闵行有些郁闷,他这是触发了什么开关,沈渡津连搭话都不乐意了。 他试图提起沈渡津的兴趣,聊着与训犬师行业有关的事:“刚才你在领班面前说的‘lulu’,是谁家的狗?” “我胡诌的一个名字。”沈渡津声音很轻,像是不想用力刺破难得的安宁。 才不是,‘lulu’是他现任雇主家的拉布拉多,平常喊名字就会屁颠屁颠蹦过来,和他亲昵无比。 合同快到期了,lulu肯定舍不得他,他也不会续约,因为下家是盛闵行。 想到这儿他不免有些丧气。 距离合同到期还有一个月零几天,这往后一个月他去见lulu的次数会越来越少。 可以这么说,于他而言,这是高强度工作中最轻松的一个月,可对于和他产生极深感情的lulu来说,这就是一个脱敏的过程,应该是无比漫长的一个月。 他其实是个见不得离别的人。 工作不该掺杂太多私人感情,他服务过很多雇主,可无论经过多少次,最终离开的时候依旧会有不舍。 这也是他不愿意养狗的原因之一。 对着因工作需要才培养感情的狗尚且如此,他不能想象自己养的狗,等到了最后时刻是什么模样。 这点他其实完美继承了沈慧。 他曾经问过他妈,桃李满天下的感觉如何? 答案当然是很好。 可很好的背后沈慧又说,每年都要经历一回分别,特别是带毕业班的时候,感觉其实也不是那么好。 *** 盛闵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觉得如果是随口胡诌的名字,那必然是有些喜欢的。 既然沈渡津喜欢的话,他们以后一起养只叫lulu的狗也很不错。 那俩藏獒就算了,他觉得lulu这样的名字更适合温顺可亲的狗。 沈渡津问他:“我们什么时候签合同?” 盛闵行眼皮一跳,手上的方向盘都差点没握紧。 他等到了。 他才不会一股脑的告诉沈渡津自己是在等着他开口请求,摸摸鼻梁说道:“下周二可以吗?合同已经审好了,我个人比较迷信,特地去看了日历,周二是个好日子。” 沈渡津腹诽,又不是办红白事,何必这么大阵仗。 他应道:“可以。” 照平常是不可以的,他白天都在雇主家上班,可合同期限前的一个月,受训犬需接受脱敏。 ……他下周二是有时间的。 “约在哪儿?”他又问。 盛闵行不太清楚自己的日程安排,往常工作上的时间安排都由陈瀚替他规划,今天也就是一时兴起提的一嘴“下周二”,具体地点在哪儿他还真没想好。 其实下周二是否有时间他也不甚清楚,不过没有什么比和沈渡津签合同更为重要,沈渡津既然应承了,那这时间势必要调配出来。 给不出准确答案,他干脆道:“陈瀚会和你对接的。” “嗯。” 沈渡津突然提了个毫不相关的话题:“那偷拍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盛闵行心脏一停。 沈渡津叹了口气:“那照片是你第一天过来时拍的,你手上还打着石膏。” 盛闵行当然知道,那可是他自己的手。 他做出一个毫不知情的表情。 他的确发现有人拍照,所以那天才掩盖住了沈渡津的视线,想把人藏起来。 生意场上的事说不准,他仇家不少,最严重的一次当街开着车撵了他五条街。得亏陈瀚开车技术过关才幸免于难。 尾随偷拍已经算是轻的了。 不过他在夜幸还是第一次碰见这种偷拍的事,他也想不通,难道仇家打算以他花名在外的桃色新闻作为把柄要挟他? 他以为偷拍是冲着他来的,没想到是冲着沈渡津。 他嘴里难得一句实话:“我仇家多,我还以为那人是冲着我来的。” 沈渡津有些哭笑不得,闷闷道:“不是,是冲着我。” “你应该告诉我的。”他又说。而不是把我挡住,挡又挡不全,更给了他们大做文章的机会。 “好。”盛闵行又道歉:“对不起。” “不早了,你记得这次别再走错路。”沈渡津依旧对上次盛闵行看不见路口感到心有余悸。 今晚天气很好,月明星稀,秋风高起。 第92章 景好人好。 就是没人再说话。 过了不知多久,车子终于驶进巷子里,老门卫照例被吵醒,用手电筒一照时钟,发现要比平时晚了大半个小时,更加烦闷,透过绿色的玻璃窗看见外面等待的是辆路虎,霎时间偃旗息鼓,什么也没说就摁下了开门的按钮。 下车前,盛闵行如同往常一般嘱咐道:“早点休息。” 末了还加了一句:“别太在意你们那领班了。” 真是好无力的嘱咐。 沈渡津的回答与关门声一同响起,让人分不清他答的是什么。 …… *** 陈瀚工作效率很高,在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就给沈渡津打了电话。 沈渡津接起电话,对于盛闵行拥有他号码这个事情没有太吃惊,他已经习以为常。 陈瀚听着电话那头沈渡津毫无起伏的嗓音也摸不着头脑。 他老板这回不知玩儿什么新的情趣,在他通知沈渡津之前的那个早上几次三番和他提起这件事,甚至还特别交代他不要提起与“包养”有关的字眼。 他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他老板此前原来一直没将人弄到手,那大概是不喜欢“一锤定音”了,想玩儿点细水长流的。 如今大功即将告成,盛闵行在公司里见人都带着三分笑意,陈瀚都不禁要猜测他是否动了真心。 不过盛闵行私人方面的事情他不方便过问太多,他照做就好。 照着盛闵行的要求,下周二,他们在步行街转角那家老咖啡馆签约。 沈渡津听见那家咖啡馆的名字时心里咯噔一下。 那是他和盛闵行初次见面的地方。 那时还是八月中旬,还是很闷热的盛夏。 现在已然冬初,原来兜兜转转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他隐隐有些猜测,盛闵行是有意将地点选在这个有些特殊的地方。 但是是为了什么呢?是因为他所谓的好感与喜欢?还是作为拿捏自己的新起点? 他尝试询问陈瀚是否能换一个地点,但陈瀚请示过后的结果是: 不行。 他便更加肯定盛闵行有意而为之。 他不知道于盛闵行而言,那家不起眼的老咖啡馆有什么特殊含义,但于他而言,那是他再次遇见齐度的地方。 第50章 我马上过来 云城很少会下起这么大的雨,夏天还好说,可如今是严冬将至。 这场雨来得毫无预兆,云城气象台连夜发布了暴雨橙色预警。 夜幸地下停车场的排水<a href=" target="_blank">系统出现了弊病,积水淹没了整个负一楼,最低水位都在50mm。 为保护顾客的车不受损害,整个停车场都被紧急停用。 就算下大雨还是会有找乐子的人,所以夜幸非红色预警不能停工,沈渡津照例在八点半的时候深一脚浅一脚地进了夜幸。 同样也是下雨的缘故,找乐子的人有,但生意也比平时惨淡。 单就“孤鹰”这个包间来说,人比平常少了一大半。 下班之际,沈渡津刚换好衣服,一打开手机就看到了盛闵行的未接来电。 一共有六个。 他看着这串红色号码后面加了括号的“6”微微皱紧眉头。 过了半分钟,他才缓缓摁下那串号码。 另一头很快接通,盛闵行的声音从密闭的空间里传来:“看短信了吗?” “没。”沈渡津简短道。 盛闵行语气听起来不太好:“我们还是得把微信加上,不然我都找不到你人在哪儿。” “上班不开机,”沈渡津勉强解释了一句,“打电话给我做什么,你今天不过来了?” 后面半句明显有些雀跃。 雨还在下着,有盛闵行的车固然会方便许多,但他一个人打把伞慢慢沿着路走回去也很惬意。 “当然不是,我是为了告诉你——”盛闵行看了眼窗外,“停车场不能进了,我在门口等你。” 沈渡津微微紧攥住手机,低低应了句“好”便匆忙挂断。 其实夜幸门口于他而言是更加方便的选择,盛闵行也提过在露天停车场等他下班。 可他不乐意。 更加隐蔽的地下停车场尚且有人偷拍,那露天的呢? 他怕是今天上了盛总的车,明天过来上班、哦不,都不需要这么久,他还在盛闵行车上的时候就能被vip区以外的人误解。 ** 地下停车场的入口有专人把守着,防止有不了解情况的客人误把车开下去泡水。 盛闵行的车被引导着来到了大门口,那里本来是露天停车场,现在也临时搭建起了供客人使用的雨棚。 沈渡津打着把有些老旧的浅蓝色天堂伞走了出来。 走近些看才发现伞柄都是生锈的。 雨势大,一把小小的伞根本遮不住什么,他后背上都是星星点点的雨渍。 “今天下雨,你可以不用来的。”沈渡津开了车门,将伞收起,塞进他事先准备好的红色塑料袋里,“路上车也少,都怕把发动机泡坏。” “‘雨夜凶铃’听说过吗?”盛闵行不认同他,“我担心我的合作伙伴路上出事有什么问题。” 他不太担心什么把发动机泡坏,说得财大气粗一些,他家的地下停车场里还放着好几辆车积灰。 他今天开出来的也不是他平常最喜欢的那辆路虎,而是他最初回国时买的平价suv,底盘高进水几率小,车龄得有七八年了,坏了也不可惜。 第93章 沈渡津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呼之欲出,但多次尝试过后终究作罢。 积水的水位挺高,有些地方甚至到达小腿二分之一的高度,他图方便,今天穿了短袖短裤。 裤子是灰色短款运动裤,湿水后颜色变化很明显。 沈渡津走在外面的时候不觉得,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有些冷。 可车里已经开了暖气。 他独自搓了搓手,哈了口热气喷在手掌,试图捂热。 初冬的天气,因为下暴雨,这人穿了短袖短裤,盛闵行有些哭笑不得。 可车里暖气像是不奏效,沈渡津上车十分钟了也没缓过来,细看嘴唇还有些苍白。 盛闵行趁着等红灯的间隙从后座的抱枕里抽了张小毯子甩到他身上,并且很细心地将暖气提高了一点五摄氏度。 “我不用。”沈渡津想将毯子叠好,这平白无故的好意出现过很多回,他到现在都无法接受。 上次是两个星期前,他得了场小小的感冒,是真的很小的那种。 他不常感冒,因此家里翻箱倒柜过后只翻出了崭新的胃药,以及过期两个月的感冒灵。 没有就不吃,他准备靠自身抵抗力熬过去。 他自己都不甚在意,盛闵行却注意到了,并在第二天来接他的时候捎上了起码三种感冒药。 用他的话说就是“看哪款顺眼吃哪款”。 可他并不想接受,那只是一场死不了人的感冒。 盛闵行在一旁的提醒使他回神。 盛闵行:“上回给你的药没用完吧?” 沈渡津没明白什么意思。 盛闵行继续道:“没用完的话,这次淋雨生病了接着用。” “我不想下周该签合同的时候因为你的原因签不了。” 这话听着带股嘲讽意味,让人不舒服。 沈渡津咬咬牙想呛回去:“盛先生放心,那天我就是躺倒在手术台上,也一定和你签了合同再做手术。” 盛闵行笑了:“也不用这么着急,我不是那么不留情面的甲方。” “所以你现在把毯子盖好,回家赶紧洗个澡,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盛闵行空出一只手压在他胳膊上,不让他继续把那条高级灰的珊瑚绒毛毯收好。 沈渡津将头偏向窗外,嘟囔了句:“你管得真够多的。” 盛闵行哪有听不见的道理:“管管我的训犬师怎么了,闹不好你到时候隔三差五因为各种事情向我请假,我才是得不偿失。” 沈渡津想说他平常很少请假,又或者请了假当天工资是全部扣除的,可盛闵行说起来没完没了。 他最后选择闭嘴。 雨夜车速慢,车轮碾过路面时积水都被卷起,不断冲刷着车门。 盛闵行将车停到楼下时才发现花费了比平常多出将近一半的时间。 大概是下雨的声音有助眠的作用,也可能是车内环境太过舒适,沈渡津很让人意外地睡着了。 以前从来没发生过的,这是好事,说明沈渡津的戒备又放低了点。 他倒是想象过沈渡津在他车上睡着的样子,还很坏心眼地觉得不做点什么坏事太过可惜。 结果沈渡津就这么睡在他面前,他反而有点……手足无措? 沈渡津睡相莫名有点可爱,他整个人靠在靠背上,眼皮没完全紧闭,在昏黄车灯的照射下有些长的睫毛在脸上留下阴影。 不知是不是睡得不沉,眼皮还在微微颤抖着,像是一碰就要猛的张开。 他将沈渡津身上的毛毯悄悄收走,又伸手探了下沈渡津手上的温度。 是暖的,大概是不冷了。 有缕头发掉下来,被睫毛撑起来挂在眼角处。 他轻轻地动手拿开,往旁边拨去,那缕头发偏不听使唤,和他的主人一样,放上去掉下来,掉下来又被放上去。 如此往返几轮,盛闵行觉得有些乐趣,自己和一缕头发玩得不亦乐乎。 边玩边思忖着该怎么把人叫起来。 还是说,在把人叫起来之前先做点坏事。 但很快他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沈渡津不知什么时候醒过来,用那双还带着惺忪睡意的眼睛直直的望着他:“你做什么?” 彼时那缕黑发还在盛闵行的指尖绕着圈。 ** 沈渡津是被冷醒的。 车上暖气喷在他身上不奏效,在盛闵行将毯子收走的时候他就有些清醒过来的趋势。 然后他便觉得有东西在动他的头发,还一直动,不停动。 他受不了这样的骚扰,费劲想睁开眼。 可眼睛无论如何都睁不开,全身发冷,还被无实体的东西触碰,完全符合鬼压床的特征。 他以为是又一次熟悉的鬼压床,没太过惊讶,这种时候奋力睁眼是本能。 然后他终于成功,一睁眼看到的是盛闵行那张差点和他贴上的脸。 心跳因惊吓跳得有些凌乱。 盛闵行识趣地将手中把玩的头发放下,退回到主驾驶位上睨着他:“我在想怎么把你叫醒你才会……不生气。” 沈渡津似乎终于完全清醒,他眼底还有些乌青,一看就是很久没休息好留下的。 窗外雨打在窗上,噼里啪啦的闷响个不停。 刚清醒的人往往不爱说话,沈渡津也不例外。 第94章 在“想多了我没有起床气”和“我先走了”之间他选择了后者,随后打开车门往外走。 他的动作暴露了他大脑还未完全连线。 下着雨,他没将伞打开就下了车,雨点打在脸上时才反应过来,然后又缩了回来。 盛闵行喊他都喊不及。 “路上小心。”盛闵行憋着笑说。 大概是因为刚睡醒,沈渡津脸上有些发烫,看起来透着微微的粉红,被这么一嘲笑,他一激动心跳更甚。 ** 走廊里坏了好几个月的灯在大暴雨这天不知被哪家的好人修好了,新换的灯泡有些刺眼,整条走廊都一目了然。 沈渡津不再是摸着黑找锁眼儿,他很顺利地开了门。 可屋子里是一片与门外全然不同的漆黑。 “钟期?”他朝着黑洞洞的里面喊了一声,窗户应该因为下暴雨被钟期全部关了起来,他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了好几下,最终消失在虚无中。 玄关处灯的开关设计不合理,在玄关的最里面,他没得到回应,只好摸着黑走进去将灯打开。 屋内陈设一目了然,果然钟期没在客厅。 钟期是个夜猫子,往常沈渡津下班回到家时都能看见他在客厅里待着。 他以为钟期睡了。 一盏一盏地将灯全部打开后,他站在钟期房间门口。 门是开着的,钟期不在。 沈渡津心里一咯噔。 说实在的,钟期来他这儿这么久了,出门的次数十个手指头能数得过来。 而且他出门永远都在白天,最迟都会在晚上九点前到家。 他做事也挺全面,平时怕沈渡津担心,出门的时候都会说一声,到家的时候要是沈渡津不在也会发个消息。 今天这是怎么了? 沈渡津仔细回想着,lulu脱敏期的缘故,他今天白天时一整天都在家里待着,暴雨是傍晚开始下的,下雨时他还和钟期一起将花收进了客厅。 一直到他出门去看沈慧,钟期都没表现出一点异样。 他拿出手机给钟期去了个电话,结果是关机。 不对劲。他心里生起一阵很浓重的不安。 沈渡津走到客厅坐下,茶几上贴了张淡青色的便签纸,他伸手将其撕下。 是钟期的字迹。 【沈哥别担心我,我会在明天中午之前回来】 !!为什么今天回不来? 坏了。 他心脏一下提到嗓子眼上,颤抖着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又捏了把自己的大腿根。 疼得他龇牙咧嘴。 他不是在做梦。 沈渡津又尝试疯狂地拨打钟期的号码,可无一例外,都是关机。 在客厅里绕着那些花踱步好几个来回后,他痛苦地抓了把头发,最终下定了决心。 他给盛闵行打了电话。 铃声只响了几秒就被接起,盛闵行带着些温润沉稳的声音响起,能给人莫大的安全感。 “怎么了?漏东西了?”盛闵行有些惊讶来电的会是沈渡津,除了有东西遗漏他想不到其他打来这个电话的原因。 沈渡津在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便有些后悔,说话也是犹犹豫豫的。 盛闵行有些不耐,却还是放缓语气道:“怎么了?慢慢说,我开车呢。” “你到哪儿了?” “雨挺大的,我刚开出小区没多久,”话筒里果真传来转向灯的“滴答”声,“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钟期他……不见了。” 电话那头是除了雨声以外长久的沉寂,久到沈渡津要以为他没听清楚。 他准备再次开口时,盛闵行终于先他一步:“我现在过来。” 盛闵行大概是真的刚离开没多远,可再慢的车速这会儿也不该刚出巷子。 他应该是在楼下停了好一段时间。 他停下做什么? 沈渡津无暇这点,他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 其实他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些判断,只是缺乏认定的证据。 第51章 他手里有张出不去的牌 盛闵行只花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回到了楼下,雨势还是和之前的一样大,并且伴随着远处传来的闷雷。 直到再次隔着车窗看见这人时,沈渡津都还有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 打开车窗会让雨水飘进来,盛闵行只好敲了敲车窗,示意沈渡津上车。 彼时沈渡津正呆呆地望着他出神。 上了车,盛闵行只看了一眼便皱着眉道:“怎么不换衣服?” 沈渡津如梦初醒的“啊”了一声:“没来得及。” 话出口才发现,其实他并不需要向盛闵行解释些什么。 盛闵行又想将毯子从后座拿上来,却被沈渡津制止住。 沈渡津:“我不冷。” 盛闵行收回手。 他又说:“找人重要。” 盛闵行将车开启,边开边问:“你知道钟期经常去哪儿吗?” 沈渡津想了想,他还真是不清楚。 因为钟期自从来了他家,根本不爱出门。就算出门也只是去两个地方。 一个他喜欢去云河公园散步,另一个他会定期到春秋画室去,将产出的画交给他的师兄代为售卖。 钟期来他家两个来月,开始的时候已然如同半个废人,似乎是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样一天天地消沉下去,复缙当初给的分手费不可能管他一辈子,在第二个月开头的时候终于找到了新工作。 第95章 确切点说是别人拉了他一把。 他大学学的美术专业,大学时期熟识的一个姓刘的师兄不知从哪里得知了他的境况,主动联络上他,希望给他提供这么一个工作的机会。 居家办公,定时交稿,没有比这更适合钟期的工作。 钟期也应允下来,那会儿还朝沈渡津报喜。 他一天天好起来,沈渡津自然全都看在眼里,没成想现在闹了这么一出。 钟期一般都是在下午三点出门交稿,然后和刘师兄吃顿饭再回家,此时应该不是和刘师兄在一起。 不过保险起见沈渡津还是给他师兄打了个电话。 这电话号码来得也有些好笑,当时钟期还不敢开机,他们就通过沈渡津的号码联系,可沈渡津除了睡觉基本没什么在家的时候,一来二去钟期迫不得已就开了机。 可以说钟期愿意接受外界刺激,很大一部分都是因为这刘师兄。 等等。 沈渡津心头警铃大作,这刘师兄当初找上门来疑点重重。 他后知后觉,当初就该怀疑的,刘师兄是从哪儿得知自己号码的。 总该不会钟期真的遭受了绑架。 电话“嘟嘟”响了四十几秒后显示无人接听,沈渡津不信邪,又打了好几个过去,答案都是一样的。 根本无从找起。 他没什么底气,却还是面色不显:“先去云河公园看一眼吧。” 钟期经常过去散步,虽然他完全不知道钟期为什么热爱那个地方,但过去找找总没错。 车子很快就开到了离小区门口不远的地方。暴雨带来一地破败,小区门口有棵标志性的凤凰树,每年夏季都会开出满树繁花。 现在花没有了,剩下一些枝干和几片绿叶。 沈渡津记得那上面有个鸟巢,每天出去前都会习惯性观察几眼。 可今天鸟巢不见了,大概率是承受不住暴雨的压力被冲掉了,那里面也不知道是否真的有生命。 车子毫不留情地直接驶过去,沈渡津只来得及看那树一眼。 进来之前盛闵行已经再次将刚入睡的老门卫吵醒一次,并且也提前打好了招呼,让他别睡死过去忘记开门。 至于用什么打招呼?自然是用钱。 因此他们再出小区门时,看见的也只是那老门卫略显厌恶的神色。 沈渡津松了口气,他本以为出门时必然是要被骂两句的。 云河公园不算远,公交也只是三站的距离,他们只花了不到十分钟便来到了大门口。 沈渡津还没下车便知道钟期不可能在这儿。 大门紧闭,门上挂了牌,开放时间早上七点至晚上十点。 老旧的黄色灯光朝里面照着,透着一片惨淡的黄绿,看起来就没有人气。 他看着窗外,一点反应也没有。 车子还没熄火,盛闵行适时询问道:“下一步去哪儿?” 沈渡津收回目光,低下头:“春秋画室吧。” 盛闵行了然地点头:“好。” 这回还没等他们开到画室,刘师兄的电话就来了。 “阿沈?”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憨厚,不过不知这种憨厚是否为浓重的鼻音所致。 沈渡津声音听起来有些无措:“是我。” “这么晚了,打电话有什么事吗?”电话那头传来开水龙头的声音。 说完刘师兄还解释一句,“我刚起夜,看见六个未接来电,全是你的。” “没什么大事,就是……钟期在你那儿吗?” “钟期?”刘师兄“咦”了一声,“不在啊,上回交稿不才过了不到一个星期吗?” 他和钟期约好的,每月15号和月尾最后一天交稿。 他又带点笑意:“不过大半夜的他怎么可能在我这儿?” 沈渡津一直听着他说,一言不发。终于那师兄也发现点端倪,问他:“钟期怎么了?” 沈渡津张了张嘴想说出实情,突然被一旁的盛闵行截住。 盛闵行轻咳一声,看向他的眼神里透着些警示的意味。 他随即转口道:“没什么事,我现在才收到钟期给我发的消息,他去a国旅游散心了,时差没倒过来,这才没接到我的电话。” 他又看了眼盛闵行,快速道:“这么晚打扰师兄了。” 借口站不住脚,那头还打算继续说些什么,但他没给这个机会,在刘师兄反应过来前他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师兄?”盛闵行眼神有些玩味,“他是谁?” “钟期的师兄,不是我的。”沈渡津摆弄着手机,他当然没有收到钟期的信息,那都是随口胡诌的。 “哦?那你叫他师兄?他应该比你小一些吧。” 沈渡津看他一眼,心知他是把钟期的档案也调查了个遍。 本不想理会他,但看在他大半夜带着自己找人的份上,还是有问必答。 “顺口跟着钟期一起这么叫了。” 手机屏幕被熄灭,车内只余树影和灯影交杂。 沈渡津搞不明白这人为什么大半夜的愿意不休息,噙着笑带着自己到处转悠,顺便还扯扯皮。 他心脏有些异样,但很快这种异样便被他归结于担心钟期所致。 “看不出来,你真是撒谎都不带眨眼的,”盛闵行笑及眼底,“我指的是你骗那师兄的话。” 第96章 “你也差不多。”他撇撇嘴。 知道他不经逗,盛闵行不跟他继续扯,“好好好,那我们现在又去哪儿?” 沈渡津有些犯了难,他一犹豫就被盛闵行看出点什么来。 盛闵行问:“怎么了?有什么说不出口的东西?” “去夜幸吧。”沈渡津道。 “夜幸?”盛闵行迟疑地踩了下刹车,他们现在的方向和夜幸完全相反,“钟期还在那儿上班?” “不在。” 盛闵行:“我想也是,我就没在那儿看见他多少回。” 沈渡津闭着眼睛,眼皮底下偷偷翻了个白眼: 你见过他吗就说这样的话。 盛闵行确实不解:“所以去那儿干什么?” 他又随口胡诌:“他以前就在夜幸工作……他可能会在那儿。” “不信,”盛闵行哼了一声,“我没那蠢师兄那么好骗。” 那叫刘师兄。他忍着没纠正,“别问了,开车吧。” 盛闵行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一路上偷偷观察沈渡津好几回,都没看出什么。 这么能藏,不当演员可惜了。 想到演员,他差点把答应岑澈的事给忘了。 事已办成,杨牧构不成威胁了,他早先应允的事情当然要为岑澈实现。 ** 沈渡津一路上心不在焉。 他做下钟期可能会在夜幸的判断不是空穴来风。 钟期不在他师兄那儿,也不在凌晨不开放的云河公园……他不是做事这么没有交代的人,如果是回父母家肯定会事先预告,那张纸条来得太过急促了。 急促到沈渡津出门前都丝毫没发现钟期的异样。 钟期很可能是一个人去找复缙了。 他一直都将航向偏往次要的地方,刻意忽略这个最主要的可能。但现在所有次要的可能都一一排除,只余下这一个。 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 他没告诉盛闵行,他早就见过复缙了。 就从盛闵行第一天提出要送他回家的时候开始,那是时隔几个月后的第一面。 那天他在地下停车场碰见盛闵行之前,刚从复缙的手下吃了点苦头。 复缙满身戾气,操着酒瓶子要揍他。他很快地闪避过去,脚底却踩到了先前已经破碎的酒瓶碎片。 碎片将他的鞋底划开、贯穿,直至抵达柔软的脚底。 有鞋底的阻挡,伤口不算深,他不太记得是怎么走出包间的了,总之处理好伤口,在停车场遇见盛闵行的时候没被看出异样。 这就很好。 在盛闵行告知他复缙已经被放出来的时候,他毫无波澜,甚至有些想笑: 巧了,我也知道了,比你还要早半个小时。 后来盛闵行又提出要保护他,接他下班之类的,他也是真心觉得没用。 他不懂盛闵行想搞什么幺蛾子,或许又是什么追求自己的新方法。 但他没拒绝。 第一次的时候他没有拒绝,往后的很多次,他更加没有拒绝。 那回金领班为难他,起因是客人退单。 退单的客人是复缙,这人就是存了心要捉弄他。 金领班让他怎么做来着? 噢,那些事他单是想想就费劲,就别谈做了,再联想到对象是复缙,他更汗毛耸立。 所以看嘛,这么多次了,复缙其实都没有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他很多次都想告诉盛闵行的。 只要他开口说,复缙其实没多大危害,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这些荒诞的事情便都能结束。 他也很想问问盛闵行,派人盯着复缙是不是假的,不然为什么他每天都能在包间见到复缙。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明明口口声声、满心满眼都是逃避盛闵行所谓的保护,逃离与这人相处的各种机会。 可他手里有这么一张牌,还是拖着这么久不肯出。 但现在不行了,这牌得出。 钟期出了事,作案凶手很可能是复缙。 他不理解钟期为什么要只身涉险,难不成是他觉得能和复缙坐下来好好谈谈? 真的很可笑。 盛闵行还在他旁边专注开车,无暇顾及他思考时有些空洞的眼神。 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一瞬间竟然生出欺骗盛闵行的窘迫。 究竟是为什么呢? 他的想法既别扭也说不通,只好等到下一个合适的时机再公之于众。 第52章 ……这谁?! 夜幸白天不显山露水,看起来就与一般的ktv没什么两样,到了晚上便灯火通明。 此时距离沈渡津下班已经一个多小时,它还没有丝毫打烊的意思。 原先的停车位被其他车占了,盛闵行让沈渡津先下了车,他去找其他的空位。 沈渡津一进大门就直奔监控室,但他人到了监控室也没用,监控室的人似乎不怎么好说话。 今天当班的人是老林,上回沈渡津来调监控找手机时恰好也是他当班。 时隔两个月,老林还记得他。 但语气依旧不怎么好,说的话也和上次一模一样。 “无关人员不能调取监控。” 沈渡津多想呛他一句‘什么才叫有关人员’,但是不可以,他在求人办事。 他尽量放缓声音:“林哥,请帮个忙,钟期他不见了,我看看他是不是来这儿了。” 第97章 那声“林哥”还挺让人受用,老林冷哼一声,让出一个有些狭小的位置给他。 他看着面前陌生的机器不知所措,只好又拜托老林帮他把监控调整到五亭的区域内。 没错,五亭。什么地方,懂的都懂。 老林边调机器边说出一句带着嘲讽的话:“钟期去五亭干什么?” 他知道钟期以前在夜幸上过班,有些好奇是不是离职后日子过不下去了,又转行回来去做皮肉生意。 “……没什么,”沈渡津有些遮掩,“您帮我往前再调调,从晚上八点开始放吧,四倍速。” 老林重重的咳嗽了一声,像是在清嗓子,也像是耐心即将告罄。 由于去五亭的人大多都只有那一个目的,所以人并不算很多,但也不少。 沈渡津只去过那儿一次,在他来夜幸报到见工的那天。 和他一起入职的还有两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年轻,那会儿的领班还是姓李的那个,他们被领班带着上了五亭。 五亭是最后一个地方,结语领班总说得多些。 整条走廊都被装饰成暧昧的深紫红色,灯光洒到皮肤上带着灼人的温度,它不断流转着,像在做一些不可描述的动作。 他们经过一扇门,门里传来窸窣声响,众人频频回头,脸上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李领班神色如常地提点道:“这种东西还是要多看看才能习惯啊。” 彼时沈渡津还不觉得自己会成为其中一份子,只觉得领班说得对,多看才能习惯,在以后给客人送酒的时候才能游刃有余。 他还是不习惯,眼神有些躲闪,这点神态被李领班看了去,‘特别照顾’他道:“特别是你啊小沈,多看看,他们年纪小的接受新事物简单,你的话……” 他上下扫视了沈渡津一眼:“当初愿意招你进来无非是看重你这张脸,不然你年纪这么大,哪家夜场肯收啊?” 末了还用手拍拍他肩膀:“尽早熟悉工作环境,好好干啊。” 沈渡津沉默点头,另外几个也不敢说话。 他们彼此都是第一次见面,还是在这种工作环境下,闹也闹不起来。 李领班走在前面,喟叹着些什么。 声波都是向前传播的,但他声音不小,后面也能听到。 他说:“新来的果然还是纯啊。” ** 这是他第二次看见五亭的走廊全貌,从监控大屏里。 依旧是记忆中的紫红色墙皮,还有色彩纷杂迷幻的镁光灯。 监控像素毕竟比不上人眼睛的像素,平常看一眼就能辨认的脸放到监控里就需要很仔细地观察。 米粒大点的人不断来往于走廊上,有时候是一个,有时候是两个,有时候是……多种动作的两个。 五亭隐蔽性极好,也不知道有什么神秘的机制,总之一对人在进入房间以前是不会有其他人出现在走廊上的。 沈渡津看得有些面红耳赤,一旁老林还不忘揶揄两句:“看这么久了,找到钟期了吗?” 他试图以走神来缓解尴尬,视线逐渐失焦,屏幕上的两个人影也变成了四个。 突然之间,在那两人走进房间后不久,有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屏幕里。 那只是一个背影。 但沈渡津认出来了,那是钟期。 他暗叫不好。 稍长的头发,纯白色的t恤,再背个纯黑的斜挎包,一步步地向前走着,每一下都是试探。 他随即按下暂停键,将播放速度转换成0.5倍速。 但监控也有死角,很快钟期拐了个弯,消失在监控盲区里。 “这里,”沈渡津指着屏幕上钟期消失的地方,“接续的监控是哪一个?” 老林找了两个不知名的按键摁下,监控随即跳转。 有两个画面,一个对着大门口,一个对着那转角往前延伸的地方。 “就这俩了。”老林道。 监控显示凌晨一点十六分,钟期敲开了那扇名为“绮夜”的房间门。 他看见里面那人时,脸上的惊恐像要溢出屏幕,他下意识后退一步,说了句什么,那人应该也在回答他。 但很快那人便像是失去了耐心,因为钟期面上惊恐更甚。 钟期转身了。 钟期想逃!! 那人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有只手从里面伸出来,强制性的将他拽了进去。 整个过程流畅无比,一共也就是十几秒的时间,钟期连挣动的机会都没有。 监控无声,不然肯定能听见房间里那人关门时震天的响声。 沈渡津激动得拍桌而起,老林对这种场景见怪不怪,他的工作就是管理监控,五亭的监控他更要把守得紧,都是小场面。 离开监控室,沈渡津像具提线木偶般向前走着。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走向电梯口。 一颗颤抖无比的心脏像被大手紧紧攥住,抑制它的跳动。 不知盛闵行为什么找车位花了这么长时间,又或者是找不着监控室的所在地迷了路。 他站在电梯口等了两分钟,最后还是自己上了顶层的五亭。 上次来是一行人,现在就他一个。 夜深了,连灯光都变得缓和,耳边也是舒缓的轻音乐。 他直奔主题,不过过程坎坷。 他只来过一次,不识路,“绮夜”在哪儿他根本不知道。 第98章 这里的每个房间都有属于自己的名字,这样它们就显得独一无二。 可这一层总共有近六十个房间。 无异于大海捞针。 这里也鲜少有侍应生经过,因为一般情况下,房间里的人有需求都会直接接通前台。 连个能问路的都没有。 沈渡津是典型的路痴,东南西北分不清,房间呈“回井”合并字形分布,不知转了多少圈,他才转进了内圈。 外圈他绕过了,没有一个叫“绮夜”的。 他有些心急如焚,但越急躁就越找不到,他甚至开始怀疑前面是否看花眼了,路过“绮夜”而不自知。 他盯着面前“良景”的门牌子发愣了好一会儿,确认着自己没看走眼。 前面的房间里传来响动,他本没多在意,因为一路走开基本隔三两个就会这么响几下。 但紧随而来的是什么重物被摔在门板上的声音还伴随着人的一声痛呼。 那声音…… 沈渡津加快速度向前走去,步伐快得稍显凌乱。 他站定在厚重的门前,死盯住门牌上的稍显锋利的字。 是“绮夜”没错。 手指僵在身侧好一会儿,他在思考着敲门时该用的力度,又或者是不敲而转为直接踹。 同时他也在留意着里面的动静,似乎除了刚才钟期那一声痛呼以外,再也没声儿了。 平静得很,像里面没人一样。 太安静也让人心慌,他终于下定决心上手敲门。 千钧一发之际,他的手被一旁的人截住。 他很自然地联想到从门后将钟期扯进去的那只手。 怕里面的人有所觉察,沈渡津将那即将出口的吸气声咽了回去。 他转过头,是姗姗来迟的盛闵行。 “怎么不等我?”盛闵行松手。 沈渡津下意思摸摸胸口:“什么时候上来的?” “刚刚。” 他有些诧异:“刚上来?你来过这儿?” 他尚且没摸清具体的路线,如果让他再来一次,他未必能比这次快。 盛闵行说刚上来,除了来过并且熟悉地形,他想不到别的理由。 “当然没有。”盛闵行忙撇清道。 只是好几次上来把烂醉的郝峥拖走而已,碰巧就熟悉了下地形。 不过找人找到这儿来,他倒是有点吃惊,五亭这种地方,除了来被cao还能干什么? 沈渡津面色凝重,又要去敲那道门。 他一连敲了好几下都没反应,心中那种不详的预感愈演愈烈。 “找到了?”盛闵行靠在一旁的墙上问道,他有些好奇门内正在发生的事情。 其实也没什么好好奇的,他调查过钟期的履历,在夜场干过挺长时间,被复缙包养过。 一看就是被金主踹掉以后找了下家,只有沈渡津不愿意相信,还傻呵呵跑来找人而已。 撞破了别人的好事可怎么收场啊? 他看着面前人的侧脸,轻擦了一下鼻尖,掩饰即将到来的尴尬。 在来夜幸的路上,他还猜测过与钟期在一起的人是复缙,转念一想也不对,他每天派人盯着复缙动向,复缙每顿饭吃的什么菜他都知道,就这种强度的监视下,怎么可能是复缙做的。 毫无疑问的,钟期就是出来服务下家了。 刚才是他头脑不清晰,急哄哄地就陪着人出来胡闹到大半夜,应该好好把人劝回去的。 ** 沈渡津听着他的话,不怎么走心地点点头,不敢像他一样将声量放大,并将手指放到嘴边示意盛闵行也安静。 盛闵行没办法只好照做。 房间的隔音还不错,除了那一声砸到门上的闷响,沈渡津什么都没再听见。 他将耳朵贴到门上,还是什么都没有。 门和地面贴合得几乎无缝,扒门缝也不现实。 最终他又试图通过猫眼一探究竟。 但猫眼只能从里面看外面,哪有从外面朝里面看的道理,这是常识性的问题。 沈渡津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耳朵贴门偷听,用手探门缝,还有从外面通过猫眼偷窥…… 盛闵行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从一开始就觉得沈渡津的行为幼稚。 直到荒谬到他看不下去才把人叫停。 他点了点沈渡津搭在门板上的小臂,触感冰凉:“你想没想过钟期也在里面用猫眼看你?” 钟期可不会看,他现在是否安全都未知。 沈渡津有些埋怨地看他一眼,转而继续观察内部敌情。 见他不想搭理自己,盛闵行只得把他扯开:“要找人就麻利点,这样什么时候看得来?” 他与沈渡津交换了位置,动手重重拍起了门。 重到连隔壁房间都有人探个脑袋出来。 都到这儿了,闹呗,还能怎么样。 现在劝人走也不现实,沈渡津不可能甘心的。 不怕里面的人有所为难,他有这个底气和能力。 他一连敲了好一会儿,里面的人终于受不了,隔着很远问了一句:“谁啊?” 可以说语气是极其不耐烦了。 盛闵行拍门的手僵在半空,嘴角也微微抽搐。 他在消化一个让人难以接受的现实。 这时里面的人又吼了一句:“什么服务都不需要!” 第99章 ……? ……操。 这是别人吗? 不偏不倚,这刚刚好是他派人盯了好几个月的舅舅。 第53章 迟到两分钟 沈渡津听着规律的敲门声,原本睡意渐起,听见那熟悉的音色后一下子精神抖擞起来。 他贴着墙壁,全身绷紧,就等着里面的人将门打开。 盛闵行停了手,他示意盛闵行继续。 拍门声再起,复缙终于顶不住,跨步朝着门口走来。 感受得到他火气正盛,毕竟隔着一堵墙都能听见他要把地板跺碎的脚步声。 沈渡津很自然地看向他,顺带着交换了个眼神,他随即会意。 他拍在门上的手终于落空。 复缙从里面将门打开。 盛闵行一个剑步冲上去,将复缙“哐”的一下压制在门上。 两人身高相仿,力量也差不多,完全压制复缙,对于盛闵行来说还是有些费劲的。 沈渡津没过多留恋眼前的变故,冲进“绮夜”就开始四处搜寻。 床上撒着一堆乱七八糟的花瓣,还有被压过的痕迹。 目光所及之处空无一人。 他又抖了被子,翻了衣柜,甚至探了床底,结果都是没人。 喊钟期的名字也没人应答。 越找越焦急,越焦急越找不到。 将阳台与内部相隔的落地窗紧闭着。 只剩下阳台外的淋浴间了。 淋浴间里传来水声。 他走过去,推了推淋浴间的门,没反应。 淋浴间不透明,他无法得知里面的状况。 朝着里面喊了一声:“钟期?” 也没反应。 眼看盛闵行和复缙僵持不下,似乎即将处于弱势,他无法在这里多做停留。 他即将放弃这里的时候,许是听到了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里面的人挣扎着没气力地闷哼了几声,然后以一种重物击打门板的声音提醒沈渡津: 有人在里面。 沈渡津冲过去,疯狂拍打着门。 “钟期?” 里面的声响更加激烈。 他有些急躁地摆弄着门上的锁头:“这门怎么开?” 钟期应当是被什么东西封住了嘴,完全开不了口。 气急之下,沈渡津紧攥着拳头冲到门口,用带着血红色的眼睛注视着复缙。 复缙这会儿刚好又被盛闵行勒住了脖子。 他们二人打了几个回合,依旧僵持不下,盛闵行脸上挂了彩,嘴角微微有血色渗出。 下一秒复缙又转而开始攻击,朝着盛闵行已经挂了彩的地方又来了重重一拳。 二重伤害,没有半个月这伤是好不了了。 “把门打开。”沈渡津冲上去,同盛闵行合力将复缙钉压在墙上。 他一条小臂横在复缙脖子处。 复缙挑眉,痞笑着道:“门开着呢。” 他指他身旁大敞着的门口。 沈渡津把手勒的更紧:“别废话,开门!” 肩膀和胳膊被盛闵行压着,喉咙也被沈渡津锁着,他唯一能动的只有手指头,笑得无奈:“你们这样,我怎么开门?” 沈渡津犹豫半晌才道:“钥匙给我,我自己开。” 复缙还磨磨蹭蹭的,看得他心头火起,语气激烈:“快点!” 复缙还是不松口,直接在复缙身上有口袋的地方摸起来。 也就是这时候,他才注意到,复缙的衣衫不整。比如纽扣解了三颗露出胸膛,还有最离谱的裤链也堪堪停留在一半的位置。 那钟期呢?他不敢往下想。 盛闵行看着他在复缙身上到处乱摸,心里有些不舒服,提议了一句:“我来吧。” 沈渡津哪知道他在想什么,不以为意:“你按住他。” 盛闵行语气低迷地“嗯”了一声,直勾勾地盯着他有没有摸到什么重点部位。 幸好全都是在安全区域。 找了半天,复缙才像大发慈悲一样说道:“我说钥匙在我身上了?” 沈渡津一下子顿住,彼时他刚弯下身,检查着复缙的后裤袋。 复缙的声音自他头顶响起,充满了玩弄的意味。 他不去理会复缙这种挑衅,直言道:“钥匙在哪儿?” 复缙像极了纨绔,努努嘴又挑挑眉,一副很不屑的样子,激得他一拳头砸过去。 拳头带着风,擦过复缙的颧骨,最后降落到了他头旁边的墙面上,“说不说!” 盛闵行也换了个姿势加了力,他反剪着复缙的手臂,把人压得胸口和墙壁亲密接触,彻底处于上风。 复缙顺着墙高仰着头“嘶”了一声,埋怨了一句“轻点儿”,最后才不情不愿道:“床边抽屉里。” 得了钥匙的所在地,沈渡津便忙着找钥匙,留下盛闵行牵制住复缙。 房间陈设简单,没有多余物品的阻挡,他们二人的谈话很清楚地传到沈渡津的耳朵里。 画风突变。 盛闵行逼出了他想要的东西,很轻松地就撤开了手。 他没恨到要把复缙一直钉在墙上。 复缙下来,活动着周身酸痛的关节,也没有什么过激之举,看起来很平静。 盛闵行问他:“老爷子知道了会怎么样,不用我告诉你吧?” 虽说是问复缙,但眼睛却一直跟着沈渡津走。 第100章 他看见沈渡津正对着面前的六个抽屉犯难。 大概是在思考先翻哪个。 像选择恐惧症一样,还习惯性用食指一下一下地点着抿起来的嘴唇,有意思。 他嘴角不自知地翘了一下。 复缙看到他的嘴角,又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笑了一声,顺势靠在一旁的衣柜上。 “出国这么多年你都学了些什么,就学会一言不合告状是吧?” 像是在扯家常般,平静甚至是愉悦的。 这个动作把沈渡津的身影全部挡住,盛闵行不满地将他拨开,视线再次落在沈渡津身上。 “越活越幼稚啊盛闵行,”复缙用手背蹭掉唇角的血迹,略显嫌弃地看了一眼,“当初和齐度一起闯祸要我给擦屁股的小孩儿,现在倒是管上我了?” 他又看一眼沈渡津,嗤笑道:“这人,挺像他的吧?搞到没有?” 初见沈渡津的时候,他倒没想起来这人像谁,反倒是看得越久,越觉得沈渡津和记忆里那个和盛闵行混迹到一块儿的小屁孩儿神似。 他偷偷查过沈渡津,普普通通,也没改过名什么的。 小孩儿的心思藏不好,当年他就知道盛闵行那点小九九。 只不过盛闵行打死不招。 也就是长大以后觉得这些事没那么羞于见人,才让这个深藏多年的白月光重见天日。 现在盛闵行又天天围着个长得这么像齐度的人转。 想干什么一目了然。 ** 沈渡津心脏停拍一瞬,面色如常地继续翻找钥匙。 他不禁好奇,他到底丢失了多少属于齐度的记忆,为什么就连复缙都知道这个人。 有反应的不止他一个人。 盛闵行反应比他更激烈,几乎下一秒脸色便黑下去。 那可不是什么值得提起的事。 复缙是复老爷子老来得子,勉强和他们小辈混成同龄。复缙比他大三岁,他还在上初中的时候,复缙已经高中了。 他家父母工作忙,所以那段时间学校里有什么事都是复缙这个同样没成年的舅舅去帮他解决。 按理来说,管着盛闵行这种事不该由复缙一个未成年人来做,复玫同复家的关系也算不上好,只能算一般的亲戚。 但复缙的学校就在他学校隔壁,方便。 回回有点事都是复缙最先到场。 复缙一开始倒不是想来帮忙解决事端,只是单纯无聊逃课来看场热闹。 结果看着看着就顺手把事情给解决了。 有一次就会有二次,有了二次无数次就跟着来了。 盛闵行也是发现他这小舅比其他的都要好说话得多,这才央着要这小舅管他。 有回他又犯了事儿,他故意用篮球把办公室的窗子砸烂。 玻璃碎裂的时候还顺便把里面靠窗的老师砸伤了。 玻璃倒地后不足两秒,那老师便痛叫出声。 盛闵行心满意足,叉着腰站在原地,仰着头观赏着他的作品——一张只剩不到三分之一玻璃的窗子。 他不是忽然起意要给这老师找不痛快,而是因为,这老师今天罚着齐度站了五个小时。 他去找齐度的时候还没下课。 他看见齐度倚在教室的后墙上,不怎么在乎地听着罚他站的班主任讲课。 下了课,他质问齐度怎么回事,齐度很轻飘飘地说出了罚站的事。 罚站原因很简单,齐度迟到了,碰上那老师心情不好就被罚站。 但他只迟到了两分钟。 迟到两分钟,罚站五小时。 他又问为什么迟到,齐度选择闭口不言。 不过那不重要,目前重要的只有这该死的老师。 那老师的原话:“今天课上多久你就站多久。” “疯子。”盛闵行扔出一个评价。 齐度看起来满不在乎,他却越想越气闷。 所以十五分钟后,他便带着齐度,从还没锁门的器材室里顺了个篮球,又从楼下投进了二楼的办公室。 他丝毫不慌,倒是齐度更慌张些,还没等那老师爬起来探头看他们,拉着他撒腿就跑。 中途经过了刚才顺球的器材室,器材室已经在六点整上了锁,但管理老师不知是没发现还是懒得管,窗子还开着。 那把锁形同虚设。 盛闵行一点没有做完坏事的愧疚,将还在执意往前跑的齐度往回扯了扯,问他:“要不要跳窗躲进去?” “不要。”齐度不想再多加一项擅闯器材室的罪名。 没办法,盛闵行只好跟着他继续往外跑。 他们一直跑到了校门口,门口保安见他们俩形迹可疑,将他们拦下,最后很不走运地被捂着头赶来的老师抓个正着。 这下貌似进器材室才是更优选择。 后来自然又是复缙来解决了,复缙最擅长装作他的家长,当年就喜欢压他一头。 但他记忆的点不在于来的家长是谁,也不在于赔偿的方案是怎么样的。 那几年干的蠢事也不止这一件,可盛闵行如今只能回忆起这一件。 因为齐度拽着他的手跑了好几百米。 盛夏时分,手心是汗津津的。 手一放开,傍晚的热风就把汗湿的手吹得凉丝丝的。 那是齐度第一次拉他的手,也是唯一一次。 第101章 虽然是情急之下,并且在被保安拦住的下一秒就放开,但还是足够他记很久。 第54章 毕竟这俩一个号 钥匙被复缙藏在了床头柜最底下的那层抽屉里。 沈渡津打开那层抽屉,看见钥匙的同时还是被眼前的东西刺得背后汗毛竖立。 虽然先前已经在其他抽屉看见一些样式种类齐全的小/玩具,还有各种必备物品,比如shoukao,润/滑用的you,但都没这来得直接。 那是一枚避/孕tao……的包装袋。 里面的内容早已经不见踪影。 夜幸的保洁工作一向彻底,怎么会出这样的纰漏? …… 他做足了心理准备,结果还是不堪一击。 不能多做停留,钟期还被锁在里面,他拿着钥匙第一时间就冲去开淋浴间的门。 开门前的那瞬间他有些犹豫。 他怕打开门的一瞬间看到什么刺眼的景象。 再次进行心里建设需要时间。 他拍了拍门:“钟期?” 成功得到回应后,他又说:“你往后退点,我推门会撞到你。” 淋浴间里再次安静下来,钟期这是默认准备好的意思。 沈渡津深吸一口气,把那些即将出现的场景从脑中排出去,拧动钥匙开了门。 他还是高估自己了,他没有直视的勇气。 热水还开着,门开的一瞬间热气便扑面而来,连带着沈渡津的眼睛也被熏得闭起来。 直到钟期又哼了几声,他才缓缓睁开左眼。 一切都是他的想象。 钟期的衣服是完整的。 淋浴间很大,其实他刚刚就算不提醒,钟期也不会被撞到。 因为钟期正以一个奇异的姿势,折着身体靠着浴缸,动弹不得。 他的嘴被胶带封着,只能发出一些靠着声带震动便能发出的声音。 还有手,两只手都背在身后,沈渡津将他扶起来,清楚看见他手上扎着小指粗的尼龙绳。 沈渡津总算知道刚才在房间抽屉里,看到的那个空缺位置是留给谁的了。 至于沈渡津第一次敲门的时候传出来的声响,他本以为那是钟期的头磕在门上发出来的,现在看来应该是钟期奋力扭动身体,用脚踹的。 …… 这和绑架有什么区别?! ** 钟期看见他真正站到面前时,猛的眨了眨眼,发现不是幻觉,真的是沈渡津找到他了。 而后他就开始止不住掉眼泪。 沈渡津才将他嘴上的胶布撕掉,钟期便含着泪颤颤巍巍开了口:“沈哥……对不起。” 他语气极其平静:“回去再说。” “你生气了吗?” “没有。” 沈渡津觉得好笑,相似的对话在钟期住进他家的那天也发生过。 两次都是因为复缙。 但他真的没生气。 钟期这软弱的性格任人看了都觉得恨铁不成钢,他却已经习惯。 他还记得钟期刚来那会儿,他被盛闵行要挟的时候,还在犹豫是否要牺牲自己的利益保全别人。 不知是不是因为钟期天天沈哥长沈哥短地将他打动,答案似乎已经很明显了。 钟期,他是要保护的。 他只是不明白,自己已然将钟期当做重要的朋友,而钟期“沈哥”叫得热切,遇上大事却从不告诉他。 这种关乎生命安全的大事总要有知情人,钟期这是极不负责的表现。 他没问钟期纸条的事,也没问他做这么重大的决定之前不知会自己一声。 还是算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把人带回去。 他想将钟期扶起来,可钟期的腿和身体都软得像滩水,连靠着浴缸坐稳都做不到。 他又试图去解开钟期手腕上的束缚,但复缙不知是用了什么特殊的打结手法,他埋头尝试半天都没解开甚至越系越紧。 没办法,他只好退出去找把剪刀之类的利器回来。 钟期见他起身,极度缺乏安全感,以为他要走,用脚背勾住他的小腿,“沈哥,你别走。” 沈渡津摇摇头,重新蹲下来,揉揉他那发尖还滴着水的头发:“不走,我去找东西给你把手解开。” 说完他便在钟期充满惊惧与怀疑的眼神中一步步走出淋浴间。 ** 淋浴间外。 沈渡津第一眼便看见盛闵行好好地站着和复缙谈笑风生。 他心下奇怪,复缙该拼命阻挠他才对,怎么好端端地站着不动。 大门已经被关上,盛闵行甚至放松地倚靠在了门上。 复缙问他:“和你家小玩意儿合起伙来坑我,你打算怎么赔偿?” 盛闵行浅浅地翻了个白眼,瞧见沈渡津到处翻翻找找的身影,直接越过复缙出声问道:“你在找什么?” 沈渡津正愁找不到剪刀在哪儿,闻言抬头往这边看过来,看见复缙,立马动身过来将复缙拖着拽着要进淋浴间。 打结总不能只管打不管解吧。 复缙力量体型都处于绝对优势,稍微反抗一下就将沈渡津反着拖了回来。 下一秒盛闵行从后面动手,配合着沈渡津将人弄到了阳台上。 淋浴间的门虚虚地掩着,沈渡津稍微找个合适的角度就能看到里面的光景。 同样钟期在里面也是。 第102章 他角度刚好,脖子也被浴缸壁抵住不能乱动,他正急切地寻找沈渡津的身影,眼睛随便一扫就看到了阳台上的复缙。 他还处于应激的状态中。 下一秒惊叫声就从淋浴间传出来。 沈渡津被这一声吓得心跳加速,赶紧加快脚步进去查看钟期的状况。 钟期看起来糟糕透顶,脸上鼻涕眼泪糊得到处都是,沈渡津不嫌弃,把人一把抱进怀里,抚摸着后脑勺细细安抚起来。 像以前哄刚学会走路的沈俞睡觉一样。 不知是不是还在母体内时受到不良情绪的影响,沈俞生下来开始就特别醒觉,醒来了就爱大哭大闹。 沈渡津当初也废了老大劲,还是根本安抚不下来。 现在的钟期也一样。 他攥着沈渡津的衣角,将眼睛压在沈渡津的肩膀上,好半天都还在战栗。 时间已经是近五点,冬天的天亮得没这么早,外面还是黑茫茫一片,有几颗稀疏的星星微闪着。 沈渡津决定速战速决。 他熊抱住钟期,用眼神示意盛闵行带着复缙滚进来。 “把绳子解开。”他用嘴型说道。怕吓到钟期,他连气声都没敢发出来。 复缙在“绮夜”里待的时间最长,身上的衣物早已沾满了夜幸独家配置的熏香。 感受到这股味道突然变得浓郁,钟期又瑟缩了一下,更加往沈渡津怀里钻了钻。 盛闵行见了神色微变,他朝着淋浴间的其他陈设看去,试图消减胸口处那点酸溜溜的感觉。 复缙也就算了,钟期……他实在不该反应这么大。 毕竟这俩人是一个号儿。 ** 复缙手指刚勾上绳索,钟期就像被电了一样,弹跳了一下。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使坏,复缙就这么提着绳子晃了好几下,像在留恋自己的作品。 沈渡津心生不满,正想出声制止。 盛闵行先他一步表达了不满。 “别耍花样,快点。”他面露不耐,轻啧了一声。 这个拥抱并没有多么养眼,早点把绳子解了,他能早一点看到钟期脱离这个怀抱。 复缙摊摊手道:“这种结特殊,解之前要先晃晃。” 真是睁着眼说瞎话。 他话是这么说,但最后还是慢腾腾地把结给解了。 尼龙绳粗糙,捆绑过的皮肤下面留下了淤血点。 沈渡津一言不发,绳子一解开就把人扶起来带着往外走。 钟期还不肯放手,两人就保持着一个诡异的姿势半拖半举着走了出去,经过门口的时候还差点卡住。 沈渡津本想扶着钟期走,但奈何他似乎更喜欢这个费劲的动作。 算了,能走就行,随他去吧。沈渡津想。 他便由着钟期去了。 钟期半弯着腰,两条手臂环在他腰上,领口大敞。 他今天穿了件还没被洗衣机多次蹂躏过的t恤,布料还算顺滑。 钟期小臂有些打滑,向下一路溜到了他的裤头上。 他发现后把人往上提了提,担心那条细细的皮筋承受不住钟期一半的体重。 提的时候顺便看了眼钟期状况如何。 然后便看见了藏在衣服下面的吻hen。 不是一个,是一片,一大片。 星星点点,红紫斑驳,从锁骨下一直蔓延向腹部。 又联想到刚才在抽屉里发现的避/孕tao空包装。 果然他不该怀疑保洁的工作态度,保洁工作是到位的。 他带着钟期停下,看着钟期这幅样子,后悔不该将人这么早带出来。 至少都应该在他把复缙打一顿以后。 他手上拉住钟期,青筋微凸,脸上像结了好几层冰渣子,瞪着后面出来的复缙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复缙讶异:“关你什么事?” “回答我的问题。” 复缙有些苦恼,这么尴尬的问题,能看出来还要多嘴一问。 “你觉得还能做点什么?” “难不成我把他叫来,就为了盖着被子纯聊天儿聊三个小时?” 不知这房间里的熏香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效用,待的时间长了让人有些心跳加速,连带着呼吸都有些困难。 钟期在淋浴间时就看起来神志不清,只有下意识还在让他维持着基本对话。 从淋浴间出来以后就更加诡异,他异常安静,只有一双手紧紧箍着,让人知道他还有意识。 但很奇怪,刚才复缙只是走过来他便有所觉察,做出一系列动作,现在复缙站在面前说这些难听至极的话,他反倒没有什么波动起伏。 沈渡津终于感觉到异常,拍了拍钟期后背。 没反应。 他腰上承受的力量越来越重,像是挂上了以前在机构体训时挂的那种沙袋。 下一秒钟期就直直地栽了下去。 沈渡津尚未反应过来,拉也只拉住了他的衣领,起到一点点缓冲的作用。 变故来得突然,他根本弄不清楚钟期怎么就来了这么一出。 失去意识的人都比平时要重,他喊了盛闵行过来一块把钟期抬起来到他肩膀上。 复缙在一旁听着他不带一点犹豫的“盛闵行”三个字,有些轻蔑地笑笑。 还是让小情人儿骑到头上去了。 仿佛刚才想跪下来让钟期原谅他的人不叫复缙一样。 第103章 他看着眼前这两人着急忙慌地想把钟期弄起来,趁着二人无暇分心,状似无意地走到了床边。 第55章 我们跳窗 刚才在门口时眼神交换得那么自然,现在配合却十分不默契。 沈渡津想让盛闵行扶着钟期的胳膊,他好把人架起来。 结果盛闵行倒好,看见他吃力地拉起钟期另一侧胳膊,又想帮忙,结果自己负责地部分就松了力。 磕磕碰碰好几回,他感叹于盛闵行的骨架之大,几乎他手到哪儿都被挡着。 果然身体不是自己的不好使唤。 好容易把人架到背上,盛闵行又觉得他承受不住,要把钟期换到自己背上。 两人又纠缠了一番。 谁也没注意到背后的复缙正从床边背着手走过来。 他慢慢地挪动脚步,到达盛闵行跟前时,一只手顺势搭在了盛闵行肩上。 盛闵行觉得不妙,刚要回头,下一秒就有什么东西挥了过来,略过后脑勺带起一阵风。 他学散打的底子还在,躲避十分迅捷,但不可避免地被砸到了肩胛骨。 紧接着就是一阵剧痛袭来。 偷袭不成功,复缙似乎也有些惊愕,反应慢半拍没及时退开,被盛闵行转身一个前踢就连着倒退好几步。 很快盛闵行就知道作案工具是什么了。 是那个应声倒地的青瓷花瓶。砸他的时候没碎,掉到紫褐色的地毯上反倒碎了。 复缙见盛闵行这边下不了手,又将目标转向沈渡津。 沈渡津两只手都扶着钟期,毫无还手招架之力,眼看着复缙朝他伸出手,不知是要抢人还是要打他。 “被关了几个月,你他妈使诈的本领倒是越来越娴熟了?!” 盛闵行活动了一下剧痛的肩膀,冲上来就一拳头将复缙抡到了墙上。 复缙被打前先他一步,用脚背勾住了沈渡津的小腿肚。 沈渡津被带得踉跄两下,如果只有他一人大概率能站稳。 但他旁边还有个不省人事的钟期。 二人齐齐往后倒去。 复缙这会儿才动起真格,他在开门的一瞬间就已经决定玩儿阴的。 原本想着盛闵行好歹是算本家的,不至于这么和他动手抢人。 应该说为了个小玩意儿,也没必要这样。 沈渡津看着他们二人打得越来越激烈,尤其是复缙,真是发了狠一般,招招都是朝着盛闵行的要害部位打。 这才是正常的走向。 他一直就觉得复缙行为举止怪异,不存在让他安安稳稳将人带走的可能性。 他悄悄带着钟期挪到门边,反手拧着门把。 门不知是被谁反锁了,他开得异常艰难。 不知盛闵行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和复缙扭打着离门越来越远,看上去就像在为沈渡津制造出去的契机。 好机会。 门开了,钟期被放到门外。 相较于里面的混乱来说,走廊算是很安全的地方了。 沈渡津也怕待会儿钟期被误伤。 毕竟现实里不会存在踢一脚或者抽一巴掌悠悠转醒的情节。 门被轻轻关上。 沈渡津贴着墙过去,这个角度刚好是复缙的视野盲区。 脚边是刚才复缙偷袭用的“凶器”,现在已经四分五裂。 他拾起一片周边全是断面的瓷片,眼神暗了暗,随后往前又蹑手蹑脚地走了几步。 但没走几步他就开始犹豫,最后还是返回来,换了一块锋利面少的瓷瓶颈部。 刚才有一瞬间,他是想让复缙付出代价的。 复缙无知无觉,一如刚才他毫无所觉一样。 偷袭而已,谁不会。 复缙刚往盛闵行脸上来了一拳,这会儿背对着他,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盛闵行余光看见他的动作,怕引复缙起疑,目光不敢多做停留。 虽然被摁在地上刚揍完一拳,他还是咧着嘴,开口嘲弄了一句:“这点力度,怕不是只能勉强对付钟期吧。” 复缙生气更甚,正要出口骂回去,突然注意到房顶的吊灯下有影子在动。 但已经来不及。 沈渡津正好朝着他的肩颈部下手。他用了十足十的力气,那块最大的碎片都随着他的力道分离成大小不等的两半。 复缙闷哼了一声,与盛闵行僵持不下的手肘慢慢卸下力来。 这招不足以让他完全败下阵,但给盛闵行提供了彻底反击的机会。 盛闵行膝盖随便往他暴露的要害处一顶,再拎住他前衣领往旁边一甩,完事儿。 复缙捂着上腹部,蜷缩着侧躺在一边,奋力挣扎两下也没起来。 但他总有起来的时候。 盛闵行像是被打不忿,急了眼,又朝着他脸上来了好几拳。 空气中都充满着拳头与骨头碰撞的声音,隐隐约约还有弥漫着的血腥味。 沈渡津担心他恋战,拽着他就要把人拖走。 钟期还被晾在外面。 虽然五亭处处是监控,“捡尸”的事也没发生过。 但沈渡津总是不放心。 盛闵行总算清醒过来,有些踉跄地从地上起来,走之前还多踹了复缙一脚解气。 门口钟期原本是好好地靠着墙坐着,但由于失去意识整个人贴着墙根滑了下来。 第104章 盛闵行这回抢先一步托起了钟期放到自己背上,沈渡津阻拦无果也由着他去。 毕竟他背着钟期这一百多斤的重量走完全程也有些吃力。 ** 走到电梯口的时候,电梯还停留在一楼,显示屏上的箭头慢慢滑动,好半天都没上来。 电梯的速度跟不上复缙的速度。 沈渡津率先发现了出现在走廊转角的复缙。 应该是偷袭上了瘾,他没走寻常的大路,挑了条要横穿过杂物房的路。 他很隐蔽,沈渡津也是随意地往旁边瞥了一眼,才侥幸发现了他。 电梯才到三楼,而复缙离他们只有不到二十米。 来不及了。 不知什么时候起沈渡津已经出了满身的汗,今晚真是有些糟糕,先是淋了雨,现在衣服还没干透又出一身汗。 盛闵行望着紧闭的电梯门,一点也没发现异样。 避免复缙看透他的动机,他只好装作闲聊一般,脸上挂着笑意,贴上盛闵行的耳朵轻声道:“复缙在后面,我数三下,我们往安全通道走。” 实际上他那像是即将要爆炸的心跳声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安全通道在哪儿?”盛闵行微微侧头。 他并非不知道复缙在悄悄接近。 别忘了电梯门是反光的。 沈渡津示意他噤声:“跟着我就行。” 钟期朝着一侧滑落,沈渡津又把他往上扶了扶,将他的头重新摆正。 他不敢出声,将手沿着钟期背后下滑到盛闵行的手附近,在其手腕处快速地敲击了两下,示意盛闵行集中注意力到手腕。 这个动作不容易让人起疑,看起来就像情人之间打闹。 然后缓慢敲击一下。 一。 第二下。 二。 第三…… 三!! 如预想中的一样,他们俩撒开腿就跑,沈渡津在前面带路,盛闵行即使背着个人,也毫不费力地跟上他的节奏。 复缙没料想到突生变故,反应不及,足足在原地愣了两秒才大彻大悟,撒腿跟过来。 安全通道平常都是上着锁的,但沈渡津作为夜幸的员工有通行卡,今天这张通行卡刚好就带在身上。 逃生通道的门很重,他刷了卡,使尽全力才将其打开。 缺少润滑剂的缘故,开门的声音也一言难尽,古怪的尖叫声像要刺破耳膜。 复缙难缠的很,称一句人体雷达也不为过,刚甩开没多久又跟了上来。 在他那张脸越贴越近,并且即将抓上门把手的前一刻—— 沈渡津成功重重将门合上。 ** 安全通道里没有冷气,空气中也充斥着久未打扫的尘土气味。 “他没卡,进不来。”沈渡津重重出了口气说道。 保不齐复缙会采取暴力破门的方式,他不敢完全放松,时不时用耳朵贴着门,关注外面的情况。 “你们的卡,他能借吗?”盛闵行从他背后来了一句。 他心里咯噔一下。 当然。 他们时间不多。 盛闵行又担心复缙会在下面的楼层堵截,沈渡津点头认同。 “往上走吧,”他建议道,“从上面坐电梯下去。” “还是说电梯不安全,我们直接走楼梯?” 他还背着钟期,这是个很大的负累。 沈渡津想,盛闵行应该是不大愿意背着个人走楼梯的,但又担心复缙时刻都在关注着电梯的动态…… 这实在是勉强人。 “把人给我吧,走楼梯下去。”说罢他伸出手去接盛闵行的班。 盛闵行往别处让了一下,躲开他的手:“不用,走吧。” 沈渡津:“往上还是往下?” “直接走吧,赌一把,不跟他耗。”盛闵行率先往前走到了四楼半。 沈渡津只好跟上。 “车停哪儿?”走大门已经不现实,他在规划一会儿的路线。 盛闵行想了想:“不太远,就在夜幸后面。” “说清楚点,夜幸后面很大。”沈渡津低着头,托起钟期一侧腿,试图减轻落在盛闵行身上的重量。 这其实都是徒劳,盛闵行觉得没什么必要,这样反倒让他左右受力不均。 但沈渡津难得愿意这么为他考虑,他又不想开口打破这难得一见的气氛。 随他去吧。 或许是危机暂时解除,盛闵行逐渐放松,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后头一直帮忙托着钟期的沈渡津。 沈渡津低着头没来得及停下,差点没刹住车撞上去。 他皱着眉苦笑:“你问我夜幸后面哪里,是不是忘了我不大会认路。” “有特征性建筑吗?”沈渡津真没想起这茬,他刚稳住身形没扑倒过去。 盛闵行沉吟,好一会儿才接话:“……一扇蓝玻璃窗,算不算?” 沈渡津咬牙:“算。” 有窗好过没有。 这种老式的玻璃窗透光性很差,夜幸近几年已经换掉了大半,还剩一小部分储藏室杂物间还保留着这种窗子。 一楼,蓝玻璃窗,地势高积水少的地方……沈渡津只能想到一个。 但实在不凑巧,那间储藏室离他们如今所在的安全通道十万八千里。 不说一条对角线这么离谱,那也有半条对角线的距离。 第105章 安全通道离大门近,可偏偏大门又走不得。 只能舍近求远。 这会儿在夜幸当员工的好处就显露出来了,一楼他走过无数回,很多不寻常的道他有个基本的记忆。 计划半天,他们离一楼还有段距离,沈渡津赶在开门前告诉盛闵行:“待会儿我们不走大门。” “我们跳窗。” 盛闵行微微讶异地挑眉,随即应道:“好。” 跳窗的事,以前也没少干。 第56章 这种事你干过很多回吗 一楼的逃生门也需要刷卡才能进出。 夜幸有普通楼梯,所以安全通道几乎没派上过用场,也只有每个月的保洁定时打扫卫生才勉强算得上有点人气。 盛闵行很自觉地让出门前的位置,方便沈渡津刷卡开门。 沈渡津站定在那道不锈钢门前有些犹豫,心里突然生出一阵慌张。 门后是什么景象谁也不知道。 他又用上贴耳听音的方法,但这回无法奏效,他只停了一秒钟便放开。 隔壁就是厨房,半夜油烟机的嗡鸣也停不下来。 有个声音说:赌一把吧。 门后有人又怎么样,没什么大不了的。 最终沈渡津上手刷了卡。 很清脆的识别音盘旋在空气中,他拉开了那道满是灰尘的不锈钢门。 门后没人。 探头出去多次反复确认,的确连只蚊子都不多。 他彻底松了口气,朝后招招手,示意盛闵行跟上。 一路上几乎没人,他们很顺利就到了沈渡津预想中的储藏室。 只不过这顺利得未免太过诡异。 沈渡津极力忽视这种诡异,将其归结于自己的心理作祟。 为方便员工取货,储藏室门的钥匙就挂在旁边的消防栓上,夜幸走廊到处都是监控,也不怕会有客人进来顺走东西。 锁眼插上钥匙轻轻一拧就能开,沈渡津轻手轻脚地进去,下意识想去开灯,下一秒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上班,于是伸向开关的手又默默收回来。 盛闵行也从后面跟着进来。 储藏室内部倒是比安全通道干净不少,陈设也是整洁有条理的,不像别处堆满货物、连落脚地儿都没有的仓库。 那扇蓝玻璃窗就在眼前。 暴雨天依旧有黯淡的月光透过脏玻璃射进来。 窗外隐隐约约可见盛闵行那辆路虎的身影。 “你方向感很不错,上回让你开车去医院是个对的选择。” 盛闵行冷不迭一句夸赞,足足把沈渡津吓得原地弹跳了一下。 许是看他太过紧张,盛闵行没忍住道:“你好夸张。” 沈渡津回过头,不满地瞪他一眼。 “我们已经安全了。” 沈渡津伸手在窗上四处按压,分出些精力回他:“话别说太早,我们还没离开这里。” 盛闵行不与他争,顺从地笑道:“好。” 窗上附着着一层很厚的灰尘,用手在上面甚至可以涂抹作画。 推也推不动,拉也拉不开,就像长在了墙上一样。 没办法中的办法,沈渡津一手撑住窗台,一跃而上,再朝着窗子上方边缘的中间处猛地一踹。 一下不行,他便连着来了好几下。 玻璃随即碎裂。 整个过程没有一丝破绽,盛闵行都有些来不及反应,脸上露出些目瞪口呆的表情。 沈渡津又撑着墙,抬脚踢开那些尖锐的碎玻璃。 处理干净以后,他随即就着这个站在窗台上的姿势转过头来。 看到盛闵行放空的眼神,他蹙着眉道:“别看了,跟上。” 盛闵行还是不动,也不知道是不是钟期太沉,压得他不知该怎样动作。 沈渡津无言,只得跳下来,从他手里接过钟期,朝着窗外颔首道:“你先过去,我殿后。” “这种事你是不是干过很多回?”盛闵行很突然地没头没尾道。 “没有,”沈渡津否认,又有些好奇,“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盛闵行:“看你很熟练。” 熟练得能在你身上看到齐度的影子。 说来好笑,他无数次和齐度说过同一个问题,做人不能太表里不一。 他口中的表里不一也不是贬义词,顶多算个中性词。 意思就是齐度这人老爱藏着掖着,人也别别扭扭,想要的喜欢的一律不肯开口说。 盛闵行最初只在他们俩第一次见面那会儿看见齐度打架。 他无数次追问过齐度一个极其幼稚的问题:为什么除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后来都不再打架。 问多了自然惹人烦。 齐度就很烦,到最后才给出个难辨真假的答案:本来就不擅长打架,是替他出头被迫上阵。 放在别人或许难辨真假,但盛闵行就是一眼能知道,假的。 齐度其实最爱打抱不平,但永远只敢偷偷摸摸的。 看他被霸凌得狠了,才按耐不住上手帮忙。 这毛病得治。 当时年纪还小,盛闵行其实也什么都不懂,不善表露被曲解为胆子太小。 于是他只知道带着齐度一块儿打架壮胆。 首当其冲第一件事还算没完全跑偏,就是齐度被罚站那事儿。 他能看出来齐度并不开心。齐度看似懒散地靠在教室后墙上打着瞌睡听课,实则就是一层假装不在意的伪装。 第106章 盛闵行气急,仿佛吃了这闷亏的是他。 偏偏齐度本人一句埋怨都没有,这才让他有了带着齐度砸窗户的壮举。 够出气,后续赔偿也够狠。 那过后以后就是越来越不着边际,有架就叫上齐度,收拾残局也好冷眼旁观也罢,总之就是要带着他一块儿。 他也爱装,回回都像是打不过的样子,鼻青脸肿龇牙咧嘴的,被逼得节节败退,齐度也回回上他当,跑去解救他。 开始齐度还没识破,单纯觉得他人菜还爱打,让他去练练散打防身。 后来总算知道盛闵行是半菜不菜,装模作样就为了激他,气得小一个月没和这人说话。 好在后来齐度算是歪打正着地被迫开了窍。 还有个不值一提的小事,别家这个年纪的小孩儿都是爱什么不爱什么全部大方宣之于口,齐度倒好,回家路上看到卖桂花糕的小摊,喜欢也就多看两眼,就是不愿意出五块钱买下。 盛闵行嘲笑他,却每次都跟在背后花钱给他买下那块香甜软糯的桂花糕。 齐度自然铁了心不肯要,盛闵行每次就找各种理由将东西硬塞给他。 盛闵行觉得,齐度这人脑子笨,转不过弯儿,所以他才次次都能成功。 ** 背上的重力被完全卸去,盛闵行回过神来,很轻松地就跳上了半人高的窗台。 他缩着腰,以一个极别扭的姿势钻了出去。 与来时相比,外面已经被水浸没。 他卡在窗子中间,沈渡津从下面使力,他从上面拉,废老大劲才将钟期拖了上来。 窗台面很宽,他把钟期放一边又要去拉沈渡津。 沈渡津仰头看他,摆手说不用,让他先去把钟期安顿好。 盛闵行依了他意。 积水已经漫过了轮胎的一半,也不知有没有浸坏发动机。 车门一打开就有一大股水流涌进车内,暴雨过后一场大的修整是跑不掉了。 盛闵行看着这辆陪他好几年的suv微微皱眉,有些心疼。 他把人放上后座又返回到窗台下面,准备接应跳下来的沈渡津。 沈渡津刚好这时候爬上来,扶着窗棂就往外走。 一切都很完美。 除了那只突然从后面伸出的手。 复缙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躲在暗处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那手狠攥住他的脚踝,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往后一拖拽—— 沈渡津整个人扑倒在窗台上,柔软的腹部与碎玻璃渣就隔着一层薄薄的衣物。 没被牵制的左脚在空气中乱蹬着,什么都踹不到。 敌人,不对,复缙在暗他在明,他什么都看不见。 窗台被他占据,盛闵行也无法上来帮他什么。 复缙在尝试把他往后拖回去,他手死死地扒着光滑大理石纹的窗台,却效用不大,窗台被雨水打湿,摩擦力约等于无。 大半截腿都被拖了回去。 盛闵行也不敢动手拉他,下面全是碎玻璃,一个不小心来回作用就有可能血染当场。 他干脆跃身而起,反其道而行之。 转过来看见复缙那张脸时没过多犹豫就往那儿一踹,可动作还是慢了些许。 他又顺势往下跳,重新回去准备和复缙正面对决。 盛闵行喊他都来不及。 储藏室那扇门大敞着,沈渡津这才发觉失策,应该提前将门反锁的。 复缙笑得阴邪,方才与盛闵行打斗留下的伤口未经处理已经发展得红肿青紫,看起来更加狰狞可怖。 “把钟期留下,我放你走。”他边说着边用指关节沾掉脸上有些干涸的血迹。 第57章 上个药会不会麻烦你 沈渡津无论哪方面均明显处于劣势,根本无路可逃,似乎除了答应别无他法。 “带他走。”他压抑住颤抖的喘气声,冒出句不明不白的话。 盛闵行隔着半米宽的窗台,愣了会儿才明白沈渡津在和他说话。 “不行。”他不带一丝犹豫地反驳道。 与沈渡津人身安全相比,他倒不是很介意把钟期还回去。 沈渡津声音冷冽,像带着冰坨子的冬雨:“听我的,不然合同也没签的必要了。” 钟期出了事,他受拿捏的把柄也就没了。 复缙步步紧逼,他退无可退,只能背部紧贴着窗台边缘。 “合同?什么合同?”复缙饶有兴致,听着听着还发现了什么新大陆。 他倒是不急,反正沈渡津根本跑不掉。 半晌没人接他话,他便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说起来,钟期当初也和我签了合同,我与他之间的合同也还没到期呢。” 沈渡津白了他一眼,不做评价。 “那人我就更是要带走了。”复缙突然来了气,不再跟他玩儿什么先礼后兵,直接冲过去朝着脸给了一拳。 拳头着陆的位置近耳侧,沈渡津足足愣了三秒钟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挨了打。 不知有没有损伤哪根神经,被打的地方连着耳根,一直疼到了后脑勺。 复缙将拳头捏得嘎吱响:“你今天是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 方才那一拳下了狠劲儿,沈渡津被打得偏向一边,这倒是好事。 这给了只能在外头观战却进不来,只能干着急的盛闵行可乘之机。 第107章 沈渡津不知故意还是怎样,刚刚好就挡在窗台前面,以至于他完全无法帮上什么忙。 他趁着复缙还无暇顾及这边,立马翻身进去,朝着复缙的后腰来了一脚。 也不知道他这把老腰能不能受得住,大概是没问题。 复缙就只是往前踉跄了几步,以手边的储物架作为辅助,很快地稳住了身形。 储物架承受不住这么巨大的冲力,摇摇欲坠,最上层的一箱空酒瓶就这么从两米高的地方砸了下来,刚好砸中复缙的背部,激起他一声闷哼。 这么一箱玻璃瓶有了复缙和厚厚的纸皮箱作为缓冲,竟然没有碎成渣子,而是七零八散地滚得到处都是。 盛闵行随手抄起一个酒瓶,掂了掂还算顺手就抡了过去,毫无疑问被复缙躲开。 沈渡津已经从那股疼劲儿中缓了过来,用舌头顶了顶也只是还觉得那侧脸有些麻木,应该没有大事。 他注意到盛闵行这边的动静,毫不犹豫就冲上来帮忙。 地上散落的瓶子多少有些阻碍,好几次他都差点没注意踩上去。 储物间里东西杂,复缙无暇挑选什么杀伤力好的工具,就随便捡了件称手的,拿到眼前一看才发现—— 那是个镀了层金色的盆。看起来是要比纯不锈钢的高大上不少。 一个拿酒瓶,一个拿盆,打得不可开交,这场面怎么看怎么好笑。 然而危机时刻再怎么好笑也是笑不出来的。 两侧储物架上不少东西都被二人打落,沉积在地上的灰尘被激起,扬得到处都是。 沈渡津趁着盛闵行一手限制住复缙的一条手臂,另一手用酒瓶敲击那盆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就凑了过去。 酒瓶与盆摩擦又分开好几个回合,复缙无意与他多做纠缠,干脆用盆将盛闵行与酒瓶一同扣住,换了件更轻便的武器。 看清楚他换了件什么武器以后,沈渡津瞳孔骤缩。 那是块全新的铁板。 就是能做铁板牛肉,也能把人脑袋砸个窟窿的那种铁板。 储物间之大真是无奇不有,他不明白为什么属于后厨管理的东西也会出现在这儿。 但这些都不是现在该考虑的。 易碎的玻璃瓶根本抵挡不住厚重的铁板,沈渡津担心真闹出什么人命来不好收场。 很快复缙便印证了他的想法。 这已经是盛闵行从地上捞起来的第四个酒瓶。 前面三个都已经被复缙敲碎。 沈渡津不能再坐以待毙。 铁板撞击玻璃的声音很好地把他的脚步声掩盖,他躲在离这两人最近的储物架后面,透过上面纸皮箱的缝隙继续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他在伺机而动。 复缙大部分时间身体都朝向窗外,他又轻手轻脚地绕到了复缙背对的储物架后。 这个角度他看不清复缙的动作,只能依靠盛闵行来判断此时复缙的状态。 盛闵行又举起手中的酒瓶作为抵挡。 就是现在! 他迅速行至复缙背后,将其拦腰抱住要往侧边拧去,但不成功,体型问题难以忽视。 复缙反应过来,一时觉得他像甩不掉的臭屁虫,还留着味儿就会一直跟过来。 沈渡津铁了心要把他翻倒,他极其不耐,一脚向后踢去。 这脚很凶险,就差两公分挨上要害。 但没命中要害,只踢中大腿根部的感觉也不好受,沈渡津忍不了疼,一脚就被踹倒,栽在地上那玻璃瓶和锅碗瓢盆堆里。 离地面近的地方烟尘更加呛鼻。 他还是不死心,借着弹起来的力量朝着复缙的背后狠狠撞去。 这一撞总算比之前那些都来得有效,却彻底激怒复缙将矛头完全转向他。 复缙手上那铁板过于趁手,以至于他迟迟不愿更换。 铁板朝着沈渡津额角的地方袭来,速度快到沈渡津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下意识闭上眼睛掩耳盗铃,顺带期望一下盛闵行能抓住这不足五秒钟的空档占据上上风。 但盛闵行大概是不成功了,因为他感觉到有风从脸颊刮过。 他想,一定是铁板速度太快带起的。 可时间过去好几个片刻,意想中的剧痛都没有袭来,额头上也没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流下。 倒是旁边的架子上传来一声巨响。 他眼睫微颤,一瞬间脑中闪过复缙想让他亲眼看着自己受死的念头,微微放松的眼皮再次紧闭起来。 直到盛闵行在他面前开口:“看看。” ? 他缓缓张开眼睛,面前赫然是盛闵行那张比平常放大好几倍的脸,还有那双好奇打量他的眼睛,温热的鼻息全都喷薄在他脸侧。 他头上落了片纸皮的碎屑,盛闵行心一痒将其吹落。 其余的头发丝也受到波及,沈渡津有些不自在地搓了搓额头,问:“解决了?” 答案其实很明显,复缙已经趴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就是最好的证明。 盛闵行还是耐心答道:“解决了。” “怎么解决的?”沈渡津蹲下身,用手掌推了推复缙,确认其不是使诈。 盛闵行:“用瓶子敲的。” 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有些心生惶恐,盛闵行难不成下手太重把人敲坏了? “不会死了吧?” 第108章 盛闵行拍掉手上的灰尘:“死不了也残不了,我控着力气的,他要被我弄出点什么事复家那边我没什么好果子吃。” “别说得你不是复家的一样。”沈渡津随口道,他又不是不知道盛闵行和复缙是什么关系。 盛闵行突然哑言,好半晌才闷声道:“你说得对。” “就这么让他趴在这儿吗?”沈渡津问,他不想把人带走,但就这么任由复缙倒在这儿不太人道。 “带他走?你不担心他在车上就醒了?”盛闵行觉得好笑。 他倒是无所谓的,复缙又不是不会自己醒。 沈渡津未免善良,这点和齐度倒是相像。 他看着沈渡津似乎真的在犹豫,于是提了个小小的建议:“在外面随便抓个侍应生把他安顿好,我们再走,怎么样?” 沈渡津点点头,他已经连续二十个小时没休息了,脑子都转不过弯来。 把侍应生叫进来这一屋子的狼藉难免公之于众,那侍应生还没走进来就被吓了一跳,以为这是什么地下组织接头不合闹出的一出惨剧。 沈渡津费劲解释半天那人才勉强相信。 但这一地的东西总不能不给钱。 于是又叫来了领班。 领班大多见过大风大浪,没怎么多问就猜到了大致的起因经过结果。 最后损坏的所有物品盛闵行全都照价赔偿,那扇被沈渡津踢碎的蓝玻璃窗不日也会换上崭新的。 ** 协商半天,天光微亮的时候他们终于走出夜幸的大门。 雨已经要停了。 借着天光沈渡津才发现他们俩有多狼狈,灰头土脸,活像逃难的。 钟期安安稳稳地睡在车里,像这场闹剧本就与他无关。 盛闵行甚至给他盖了件毯子。 车里暖气开得很足,发动机积碳又是个大问题。 钟期一个人占据了整排后座,沈渡津像往常一样钻到副驾驶上。 云城的城市排水系统不足以承受这场暴雨,积水水位还没降下去,路上甚至飘了几只不幸被水流冲走的拖鞋。 沈渡津的注意力跟着越飘越远。 “现在是回你家吗?”盛闵行声音不大不小,听起来透着浓重的疲累。 “嗯,”沈渡津用稍微干净的手背揉了把眼睛,随即看向他,“先把钟期送回去。” 他跟口:“先?你不回家?” “你的伤不去医院处理?”沈渡津又问。 盛闵行才想起来刚才打那两架受了点皮肉伤。 他皮糙肉厚感觉不太出来,沈渡津却能看见他脸上有两块异常恐怖的肿起。 看起来无比搞笑。 所以沈渡津不太敢看他。 露在外面的只有脸上的伤,具体还伤到哪些部位还得去医院看看。 沈渡津想,即便盛闵行没履行他所谓的“签合同前的保护试用期”,但这伤明明白白是为了钟期受的。 不然大晚上的,他此刻应该还在梦乡之中。 所以好心提醒他上一趟医院,如果需要自己作陪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盛闵行觉察到他的视线,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率先笑道:“怪不得让我去医院。” 笑够了,他看沈渡津还是一副神色如常的样子,好奇问道:“我这脸,你不觉得好笑吗?” 觉得,只是不好意思嘲笑。 沈渡津看着他顶着张大饼脸一本正经的样子有些忍不住,别过脸将注意力集中在窗外江面的某一个光点上。 平复许久,他才舒了口气,缓缓道:“还行。” “想笑就笑,我又没拿刀逼着你憋住。”盛闵行很从容地转进了巷子里。 “要去医院吗?”沈渡津还是执着于这一点。 盛闵行后知后觉,疑道:“难不成你想陪我去?” 沈渡津不答。 没说想不想,那就是想。 盛闵行无奈,他身上大多都是淤伤,看着恐怖实则要不了一个星期就能褪得差不多。 没达到上医院的标准。 他不再执着于“想不想”的问题:“我觉得不用去,你家不是有药箱吗?” 沈渡津眉头一紧。 他接着说:“帮我上个药会不会很麻烦你?” 沈渡津紧了紧牙关,也好,不需要他陪着多跑一趟。 “不会。” 第58章 “对。” 巷子里路窄,让人有种比大路上更暗一些的错觉。 盛闵行对这个位置印象颇深,不止是因为这个路口的灯坏掉。 几个小时前他就是在这儿接到的沈渡津的电话。 那会儿沈渡津的语气中透着股惊慌无措,他没做多想便赶了回去。 其实是隐隐有些预感的。 往常将沈渡津送回来,他都会习惯性地抬头看一眼,每天房里的灯都是亮着的。 这个点还亮灯的只有他们家,因此在黑夜中一眼就能辨别出来。 除了今天。 他预感可能会有用得上他的地方,还特地在楼下多呆了一会儿,但风平浪静。 谁知他前脚刚走,后脚就接到了电话。 再后来就是歪打正着地到了夜幸,很顺利地找到了钟期。 不太对,冷静下来才发现这其中貌似掺杂着诸多诡异,比如为什么复缙出现在夜幸他不知晓,又比如为什么沈渡津见到复缙时少了点应有的惊讶。 第109章 他想先问问眼前人。 但开门见山终究有些困难。 他思虑良久,先挑了个软柿子捏。 沈渡津坐在旁边,不明白他怎么突然看起来烦躁不已。 他只看见盛闵行不太耐烦地东摸西找,最终拿起手机胡乱摁了几下。 电话是拨给陈瀚的。 陈瀚在早上六点接到他老板的电话十分不知所措,甚至以为自己一觉睡了一天一夜,然后老板忍不住打电话过来对他劈头盖脸一顿骂。 然而手机时间和外面的天色告诉他,现在真的才刚过六点。 不是他的问题,是盛闵行有病。 他掩着朦胧睡意,用十秒的时间调整出工作状态,毕恭毕敬道:“盛总,有事吗?” “你派去盯着复缙的那几个人怎么回事?”盛闵行沉声道。 陈瀚那头突然安静,似乎是在唤醒这部分记忆,许久才冒出一句:“我去查查,十五分钟内给您回复。” “尽快。”盛闵行满脸黑线地挂断电话。 旁边的沈渡津默默地看完了全程,包括他差点发作起来对着电话破口大骂的样子。 陈瀚的回复很快便到了,他没打电话,而是直接以微信的形式发到了盛闵行的手机上。 是意想之中的答案。 陈瀚不知从哪里找的人,拿了钱不办事,一开始还盯得很紧,时不时有消息传来,但好几个月过去无事发生自然而然也就疲了,一个两个的都慢慢放松警惕,今晚出事前那哥几个甚至还组了个宵夜局。 盛闵行好不容易才分心将这长篇大论看完,陈瀚至少认错八回,越看盛闵行脸越黑。 陈瀚不打电话的原因貌似也找到了,他怕被自家老板在电话里就开掉。 想到这儿盛闵行脸色更是不好。 他看了眼旁边的沈渡津,沉默着纠结良久,终于开口道:“这次是我的疏忽。” 秋冬的清晨六点还见不到太阳,天穹中飘散着浅灰色的薄雾,混合着暴雨过后的潮湿气息,看得人呼吸都变得沉闷。 一整夜的时间让人很没有概念,沈渡津甚至以为一切发生在梦中。 沈渡津疲惫地“嗯”了一声:“没事,也不算你的问题。” 他从刚才开始就抽了张纸,不停地擦拭着手上风干的血迹,用力之大以至于周边皮肤都红了一圈。 许是边开车边查看陈瀚的消息让盛闵行眼睛有些眩晕,他莫名烦躁起来。 沈渡津不该如此平淡,至少也该有些责怪他。 “我明天会交代陈瀚换人。”他承诺道。 沈渡津抿唇又松开,反复半晌才道:“其实……不用这样。” 盛闵行嘴快:“为什么?” 于沈渡津而言这个难言之隐的隐似乎特别大,好一会儿都不吱声。 “算了。”盛闵行无奈放弃。 “你怎么想到先查夜幸的?”盛他又换了个方向,看似无意地试探道。 沈渡津手部动作凝住又松懈,也更加随意道:“云河公园和画室都没人,夜幸也不是那么难以联想到的地方。” “我随便猜的。”他闭了闭眼。 他这话说到后面都有些中气不足。 盛闵行怀疑:“真的吗?” “我没说谎。”他说着,很不自然地将脸偏向窗外。 又来了,那种骗人的窘迫感。 今天大概不是什么吐真言的好时机。 他这样子让盛闵行刚才因为手下人的疏忽产生的阴霾都扫去大半。 盛闵行笑道:“我说你撒谎了?你像是在不打自招。” 此地无银三百两学得透透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沈渡津将头低得更低。 那抹笑消失得要比预想中的快,他又微微正色道:“我刚才看消息半天,你知道陈瀚给我发了什么吗?” 沈渡津:“不知道。” “他跟我说,我手底下的人没把复缙看紧。” “我知道。”沈渡津闷声说道。 他轻轻闭上眼,手在鼻峰间按压着,试图缓解。内心的焦躁。 盛闵行刚才火气正盛那模样他又不是没看见。 但是奇怪,他手下的人办事不力,他不是默许的吗? 这个想法在今晚无数次占据沈渡津的脑海。 合同已经谈妥了,就差最后一步。 临门一脚前,盛闵行放松了警惕,很正常的事。 所以他每天在夜幸见到复缙,应该都是盛闵行知晓且不愿管的。 好怪。 盛闵行眉间聚起一座小山峰,沈渡津这人真是,除了会说知道与不知道,什么也不会。 “他还告诉我,复缙今晚在夜幸。” 一句话如同平地惊雷般在车里炸开,沈渡津猛然睁眼,心脏因还没有适应机体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而跳得飞快。 他有些匆忙地说:“碰巧而已。” “碰巧?”盛闵行好像抓住了什么,“那好,你今晚有见过他对不对?” 沈渡津咽了口唾沫,异常口干舌燥。 他在心虚些什么,他不该心虚才对。 “见过。”他垂眸缓缓道。 今晚或许是个好时机,他那张几周前就该出的牌,是时候出去了。 盛闵行有些了然,这还得益于陈瀚的办事效率高,短短十几分钟里就顺藤摸瓜摸到了夜幸去。 第110章 那一大段长消息能够容纳很多信息,比如复缙今晚在夜幸待了一晚上,比如复缙最近都出现在“孤鹰”里。 又比如他能猜到的,沈渡津瞒了他一些东西。 可这有什么必要? 沈渡津完全可以说出来,他完全可以立马解决掉。 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他想听沈渡津亲口说出来。 盛闵行:“你今晚去五亭前见过他,对不对?” 沈渡津微微出神:“对。” 他鼻腔里发出一声很小的哼笑,嘴角跟着向上扬了扬:“复缙今晚就在孤鹰,对不对?” “对。”沈渡津还是没加思考地跟着他答。 盛闵行声音更沉:“你在孤鹰见过他很多次,对不对?” “对。”他轻飘飘地答,不聚焦的视线还停留在不远处小区门口的灯柱上。 话说出口,沈渡津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盛闵行不再接话,他才骤然清醒。 原来实话这么简单就能说出口。 他看向盛闵行的脸,打了一架脏了吧唧的,还肿成了猪头,应该很好笑才对。 但这人面色凛然,看起来滑稽中透着更多正经。 沈渡津不说话了。 这阵诡异的沉默一直僵持在空气中,久久都散不去。 快开进小区的时候,钟期突然从后座发出一声嘤咛,看来这觉睡得不错。 短暂的一声过后又是长久的沉寂。 第59章 “看够了吗?” 早晨六点门卫准时换了班,夜班时有些凶神恶煞那个早已不见踪影。 刚换上岗的这是个退休阿姨,好说话得很,平常上班看个门也不算忙,就爱拿着袋葵瓜子边磕边上班。 她是难得的对沈渡津挺有好感的人。 常常见着沈渡津早起出门上班,除开“吃早饭了没”她都爱顺带着问一句“要不要来点儿瓜子”。 虽然沈渡津回回婉拒,她还是乐此不疲。 就像现在,她看见了盛闵行那辆suv,刚准备拿着小本子出来登记,又一瞥瞧见副驾上的沈渡津,马上热络地开口:“小沈啊?” “张姨。”沈渡津放下车窗探出个头。 车里的低气压瞬间高上去不少。 张姨不大在意主驾上黑着脸的“司机”,眼睛越过座椅之间看见后座上的景象。 “小钟?”她不大确定,又转头问沈渡津,“哎呦,你们这是去哪儿啦?” 钟期还睡着,仿佛刚才即将苏醒的都是假象。 “出市玩儿了一圈,”沈渡津咧着嘴露出个很干净的笑,眼尾都有些上扬,语速很缓,“去看了日出。” 张姨嗔怪道:“还骗张姨呢,这大下雨天的哪儿来日出?” 边说着她边摁下按钮打开电控门。 盛闵行见门开了,直直就将车开了进去。 沈渡津一个着急,扒着侧门朝后看去。 张姨很显然也很诧异,怎么小沈交的朋友脾性和小沈能差这么远,活像有人得罪他似的。 沈渡津也无需再思考雨天是否有日出的问题,慌忙中就解释了一句:“我们今天赶时间,有时间改天再说吧张姨——” 话还没说完盛闵行边强制关上了窗。 这是实在是个很无礼的举动。 但沈渡津也只是在车窗完全关闭后看了盛闵行一眼,什么都没再说。 盛闵行似乎情绪不对劲。 他朝着那张冷峻锋利的侧脸看过去,盛闵行正放慢车速淌过一洼积水,整张脸上的肌肉都紧绷着,看起来更不好惹。 “你……”他尝试开口。但“你”完以后像是想没话找话,半晌都没你出个所以然。 “别说话。”盛闵行不同于往常,一把打断他的话头。 ** 车子稳当当地停在楼下,沈渡津如同获得赦免般加快速度下了车,紧接着开车门,把钟期拉出来,一点松懈的时间都不余。 他的动作令盛闵行错愕片刻,随后关闭发动机,也打开另一侧车门走下来。 他绕到与沈渡津同一边:“让我来。” 沈渡津狐疑着看他一眼,然后撤开身。 “我觉得……”看着他接手自己的工作,沈渡津犹豫着开口,“你的伤还是去医院比较合适。” 上药势必又是二人独处,他本能逃避与盛闵行独处的时光。 找个理由,把他打发了吧。 盛闵行动作一顿,转过头看他一眼,意味不明。 他问沈渡津:“你的意思是,你把他带上去,然后我走?” 这话听着哪里不对,像藏着无数怨怼。 沈渡津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各种乱七八糟的思绪在脑中碰撞起火,不敢与之对视,最后还是说:“一起上去吧,麻烦你了。” 很客套,照往常盛闵行肯定怼他,但今天安静如鸡。 沈渡津那颗心脏又开始不安地跳动起来。 盛闵行一言不发,背着钟期就往楼道里走。 老旧破小区没电梯,盛闵行背着个人只能步行上楼。 他微微喘着气,示意沈渡津开门。 沈渡津反应比他快,先他一步行动了。 屋子里已经要比出门前亮堂许多,隐隐可见客厅边缘整齐罗列的各种大小不一的花盆。 门窗紧实,一点雨水都没进来。 “钟期的房间在哪儿?”盛闵行本想走到客厅就将钟期放下,但又觉得待会儿钟期不太方便出现在这儿。 第111章 沈渡津从善如流地指了个方向,又快步去开了房门,安顿好钟期并确保其没有其他问题后才关门离开。 盛闵行早在放下钟期时就走了出去,此时正翘着二郎腿,仔细端详着恰好放在沙发旁的那盆蓝雪花。 他看见沈渡津提着药箱走来,目光微微一滞。 随即便微微坐直身体,恢复得有些淡漠严肃,像极了要公事公办的样子。 沈渡津还没完全走近,他便沉沉开口:“复缙一直都在,为什么不告诉我?” 沈渡津只听前半句便知今天无论如何躲不过去,再听后半句,果然如此。 他先是将药箱放下,并不急着答盛闵行的话,而是走到这人背后,打开了被雨水冲刷干净的窗。 屋子里空气不流通,他想让这种气闷的感觉赶紧散去。 然而效果甚微。 他问:“除了脸上,你伤哪儿了?” 盛闵行对他这种故意忽视的行为不满,狠闭了闭眼道:“你先回答我。” 沈渡津那只刚打开碘伏瓶盖的手也顿住了,料定今天不会这么容易过去,他又将碘伏重新盖上。 他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负罪感。 他说:“我不知道。” 是真的不知道,他也不理解自己这种嘴不对心的行为是为了什么。 盛闵行看他这有些事不关己的模样气得头皮发麻,那股自从得知复缙常常活动于夜幸便产生的郁闷更为加剧。 合着自己每天都勤勤恳恳每天接着人下班,在沈渡津眼里就是一文不值。 盛闵行不禁联想到沈渡津曾经使过的那些小招数。 这是还没消气,又研发出来的新的报复方式? 把他电话号码当小广告贴,没关系,忍了。 开车的时候故意整他,也没关系,他也能放过。 这次可不是情趣。 这次实在太过分。 他就把自己当猴耍。 “除了不知道,你就没有别的想说的?”盛闵行扯了扯身上黏腻的脏衣服,越扯越闷。 沈渡津想说“没有”,但这不是个好答案,盛闵行一定在生气。 很奇怪,他何必去在意盛闵行是否生气? 大概是因为他是未来的雇主吧。 沈渡津找到个好答案,稍稍定下心来。 他答:“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盛闵行追问他,手指在身侧无知觉地勾了勾边上的蓝雪花花瓣。 他走到盛闵行的旁边坐下:“我该早点告诉你复缙没有危害。” “然后?” “然后……”他顿了顿,接着道,“不需要你每天都辛苦跑夜幸一趟。” 他觉得这话听起来不中听,也容易被曲解,但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完美的言辞。 盛闵行腾地一下站起来,速度快到带起一阵不小的风,像在竭力压制着什么,走到沈渡津对面又重新坐下。 这个动作倍显疏离,沈渡津蓦地心里一空。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需要我?”盛闵行声音略寒。 这话直击心灵,沈渡津拿捏不好怎么回答。 他半天不做声,盛闵行也不再等他开口,翘了一下嘴角又松垂下去,接着自己的话说道:“嫌麻烦就早点说。” 听起来有些恶语相向的意思。 “不是嫌麻烦。”他被呛得一愣,立马回应道。 盛闵行也不知这话怎么就从自己嘴里出去了,听起来怪像小孩儿闹别扭的。 没有小孩儿闹别扭,他倒是别扭得紧。 他突然道:“那你就是在责怪我。” 沈渡津更加愣怔,好半天才适应这突然转变到十万八千里外的思维。 “也不是。”他道。 他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这是实话。 或许在以为盛闵行是故意这么干的时候他的确有过类似的情绪,但刚才在车上他看了好半天,盛闵行不像是装的。 这人是真的不知情。 所以他一点责备的意思也没有。 相反,他还在为隐瞒了一些事情而心虚。 钟期这回出事,很可能是他们共同造成的结果,这样一来相互抵消了,也没什么好责备的。 怎么算都是自己理亏,思绪杂糅成乱糟糟一团的感觉就和大脑生了锈没什么区别,疲劳的大脑本能地趋向放松。 所以他心不在焉,盛闵行不管问什么他都是尽量朝着这人想听的答案说。 但他貌似猜错了意,因为这人在听到“也不是”的时候,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黑沉。 原本只是面无表情,如今可以说如果不是极力忍耐大有站起来和他干一架的趋势。 果然盛闵行按耐不住,站起来沿着地上盆栽的轨迹来回踱步。 “所以说了半天,你还是没说骗我的原因。” 沈渡津局促地抬头:“那不是骗!” “你今晚好怪,我说什么你都反驳,看起来很心虚的样子。”盛闵行刚好走到客厅的尽头,转身回来时已然比方才平复许多。 何止是看起来心虚,本来就很心虚。 沈渡津不自觉用指背搓了搓鼻尖,这是个他掩盖心虚的纰漏。 盛闵行暗中观察着,上次也这样,上上次……数不清多少次了,一心虚就摸鼻子,大概连沈渡津自己都察觉不了。 想到这儿他又有些亢奋,或许他就是第一个发现这小小细节的人。 第112章 谁都不知道,只有他知道。 沈渡津开始拿起棉球沾着碘伏给自己手臂上的小伤口消毒,碘伏弥散快,空气中很快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碘伏味,不算刺鼻。 “所以现在能说了吗?”盛闵行又走回他身边坐下,“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沈渡津心跳没来由地变快,好像有什么从未在意过的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我只是暂时没想好怎么告诉你。”他声音略低,但还在能让盛闵行完全听清楚的范围内。 盛闵行今晚都觉得自己像个炮仗,仿佛不管沈渡津说什么,他都来气。 这不太正常,他想,大概是因为被那群收了钱不办事的杂碎摆了一道,丢了点面子。 沈渡津是见证他丢脸的人,所以他对着沈渡津才会频频冒火。 如果要说单是因为沈渡津隐瞒他实情就大动肝火的话,那才是最牵强的理由。 盛闵行胸口处又微微疏通些。 他逻辑严密,犯错概率很低。 “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吞吐了,我记得不久以前你还是有什么便说什么。” 盛闵行边说着边伸展开那两条长腿,对着沈渡津就开始脱衣服。 沈渡津还在反应他说的话,突然就被他突如其来的脱衣行为辣到了眼睛也惊掉了下巴。 “你干什么?!”他从背后拉住盛闵行已经往上掀起一半儿的衣服。 盛闵行的肤色是很健康的淡麦色,坚实的腰线露出三分之一,上面的些许淤青不仅没影响美感,反倒还增色不少。 另一手情急之下也将盛闵行的手腕抓住,盛闵行一顿,转回来看他。 南方冬天家里都不开暖气,沈渡津大概率是着了凉,手掌温度偏低,而盛闵行似乎体温就要比一般人略高,他的手腕在沈渡津这儿感觉出来就是冒着热气的。 沈渡津很快将手放开。 盛闵行笑:“刚才不是问我伤哪儿了吗?” “不看怎么知道伤哪儿了。”他皱皱眉,看似无辜又无意。 沈渡津脸一红,知道是自己又误会了。 也不能怪他,盛闵行看起来就像什么都有可能做的人。 他的确想让盛闵行上完药赶紧走人,一开始也是迫切地行动起来,但不知是盛闵行识破他还是怎么样,一直拖拖拉拉到现在。 盛闵行想要一个解释,他也含糊其辞没头没尾,怎么就突然一言不合开始脱衣服检查伤口了? 果然盛闵行是很精明的商人,而他稍显愚笨,清楚地得知在被牵着走却没有任何办法。 他松开对盛闵行衣服的禁锢,示意盛闵行将衣服继续掀起。 那截夺目的腰线再一次暴露出来,看起来坚挺有力,盛闵行微微活动一下,腰侧的肌肉也跟着微微起伏。 沈渡津视线悄悄在那上面多停留了几秒,复缙下手实在够狠,不知拿什么砸的红一块紫一块,破损也有好几处,处理起来应该挺棘手的,需要多花点时间。 人多有优势,复缙大概伤得更重些,想到这儿他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无意识发出一声轻笑。 视线还停留在盛闵行的腰上。 还没等他挪开视线,盛闵行的声音已经从头顶响起。 “看够了吗?” 第60章 随意反悔的人都欠收拾 盛闵行声音不小,在静谧的空间里像一道惊雷劈在耳边。 沈渡津猛然间抬头,准准对上那双盛满玩味的眼睛。 他瞥向别处,耳根子微微发红。 盛闵行哂笑,这回是真真切切地抓到了。 盛闵行不放过他:“你刚才看什么呢?” “看你伤了哪些地方,我找准位置好操作。”沈渡津还是避开他的眼睛。 “真的?” 沈渡津点点头,不再说话,开始拿着蘸了碘伏的棉球去给创口消毒,企图依靠手上的动作冲淡被盛闵行打趣的尴尬。 盛闵行暗笑,心里默默有了点数。 沈渡津大概……能喜欢男的? 毕竟可没有哪个直的会看着同性的身体露出这种这种比欣赏更加露骨的目光。 从前他想过沈渡津如果要被包养,那大概也许可能强迫为多,特别是性向方面,但现在看来这方面也不算十分强迫。 盛闵行又想起来沈渡津曾经以杨牧是他男朋友作为挡箭牌,原来这种下意识的行为都是因为…… 沈渡津能接受拥有一个男朋友。 “你谈过恋爱吗?”盛闵行偏了偏身体,这个角度即使不用转头用余光也能看见沈渡津的脸。 沈渡津犹豫了下才说道:“谈过。” “哦?”盛闵行有些怀疑,倒是跟他调查的又不符合,“几个?” “别问这么多。”沈渡津警告他。 当然是没有。 他从前连人都接触得少,每天就是训犬吃饭睡觉外加接受齐德安排的私人教师教学,四点一线,每天见到的人都差不多,和谁谈? 但他就是不想告诉盛闵行。 言尽于此,再多的他不说。 谁知盛闵行不识抬举。 “噢,”盛闵行若有所思,嘴上道,“男的女的?” 沈渡津手上的棉球顿在伤口处,故意往下使劲按了按。 盛闵行感受到他那逐渐加重的手劲,“嘶”地一声往旁边缩了缩,“好好好,你轻点儿,我不问了。” 第113章 沈渡津果然听完以后力道轻了不少。 盛闵行背上小伤口很多,处理起来更加麻烦,往往消毒完这个下一秒就能发现新的。 这还没算上前面的。 想到等下要在盛闵行眼皮底下直面着这人的腰腹,沈渡津突然就喘不上气来。 一晚上没休息,他本就有些疲倦,如今彻底安全下来那股困意很快就席卷上头。 他精神不大集中,棉球好几次都戳错了位置,手上动作也在背上一顿一顿的,反复好几次后盛闵行疑惑地回过头来。 沈渡津半眯着眼,眼前还有些许重影,连盛闵行从什么时候开始盯着他的都不知道。 “睡着了?”盛闵行突然开口。 沈渡津深吸一口气,显然是被吓到,猛的抖了抖,带着怨气地看他。 “困了我们就来聊点精神的。” “嗯?”沈渡津懒得张嘴,用鼻腔发声道。 盛闵行缓缓开口:“二十分钟了,理由想好了吗?” ……想什么? 沈渡津微微歪着头,皱眉不解。 盛闵行一字一句地咬字清晰道:“复缙的事,你不需要向我解释一下吗?” 睡意浓淡间沈渡津终于完全清醒。 眼看着要翻篇而过,结果又被提起,盛闵行这是还不肯放过他。 他倒有些情愿盛闵行追问他的情感经历,说不定问烦了他也就答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下不来台。 “不是说了吗,我没想好怎么告诉你。”他有些厌烦地开口,这句话不知重复了几遍,再问也都是一样的。 他既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为何当时不说出真相,也搞不懂为什么现在被多次逼问也刺激不了大脑捋清思绪。 他手上消毒的动作彻底停下,一旁摊开的创可贴也有好几片被吹落到地上。 “所以才问你现在想好了没有,”盛闵行清楚地感知到他的停滞并略微不满,“手别停。” 沈渡津压根不管他,经他提醒甚至还将手上的棉球扔进了垃圾桶,也没再换个新的。 盛闵行彻底转过来,前面的伤痕一览无遗,与腹肌线条纵横交错。 沈渡津现在没有什么欣赏的心情。 他冷着脸直接道:“没想好。” “那刚才时间可够充分了,”盛闵行支着下巴看他,“还是你觉得,我脾气已经好到你瞒着我这种大事,我都不会追究?” 盛闵行想,他方才还体贴地换位思考,为沈渡津着想,给足了思考的时间,这才提出先将伤口处理了。 而这并不是说明他就此不再追究。 相反,他在意得很。 沈渡津每拿着棉球在他身上擦一下,他就回想起一次:这人有事故意瞒他。 ** 沈渡津简直要笑出声,如果可以的话白眼都要翻上天了。 “那你便追究。”他面色冷硬,突然来了气,“如果都要用上‘追究’这种词了,那不如趁着合同还没签,盛先生赶紧找别家,省得以后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膈应得慌。” 盛闵行听见“盛先生”就头疼,他不明白沈渡津怎么突然而来就这么大火气,自己只是想要一个事实而已。 明明长久以来被蒙在鼓里的是他,而沈渡津才是那个亲手编导剧本的观众。 还动不动就以不签合同为要挟,在“绮夜”里就是,那会儿还被复缙听了去,现在短短的几个小时之内又来第二次。 沈渡津难道不懂孰轻孰重? 这种随意反悔的人就是欠收拾。 他也来了气:“你威胁我?” “这算什么威胁?”沈渡津听见“威胁”二字更不得了,硬着声音持续输出,“从一开始就是你威胁我,现在你所看到的一切不过都是我逼着自己接受以后的结果而已。” 不知是不是情绪突然过于激动,他额上青筋都微微显露,眼角周围也浮上一层薄红。 他实在忍了挺久:“那时复缙并不算威胁,毕竟我每天都能见他好几次,他也没对我做什么。” “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我想不好怎么告诉你,那是因为——” 因为……因为什么? 脑子突然就跟断了线似的。 其实该有个正确答案,不过沈渡津很巧妙地全然避开。 他说:“因为我嫌你麻烦,我不管说什么,你都会有千百种理由将我反驳,然后无数次反反复复,你都不会觉得厌烦吗?” 盛闵行愣住了,有些自嘲地笑道:“搞了半天,你还是把我看成和洪水猛兽没区别的东西。” “所以合同也不必签了吧,”沈渡津突然声势减退,喃喃道,“我不想签了。” 他在签与不签之间徘徊良久,每回冒出“不签”的念头时,都会有一个盛闵行来亲手掐去他的想法。 他突然就很疲倦,不知长久以来的纠缠是为了什么。 如果说为了钟期,其实认真想来还会有别的办法不是吗。 船到桥头自然直,岸边不一定就非得是盛闵行的。 “不行,合同必须签。”盛闵行见他想出尔反尔,一下来了精神,有些倔强地说道。 他有一种沈渡津在给他造局的错觉,沈渡津是想故意激怒他,让他顺着话往下说,然后作为甲方主动放弃。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却并不成功,只好尽力说服自己,谈崩了,不签了,他往后一定会后悔。 第114章 “我以后不会常在,你工作的时间我一般都不在家。”他沉着脸色道,“不存在你说的什么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情况。” “我现在去找别人已然来不及,”盛闵行似乎很不齿这种反悔行为,“你做人要讲诚信。” 沈渡津淡淡道:“你也没与我讲过诚信。” “算了,”盛闵行干脆熄火,“今天不是个适合谈话的时机,你太激动了。” “到底谁激动,你说清楚。”沈渡津一口气下不去也上不来,他不该为盛闵行这一言一行而操控情绪,可他今天莫名就有些忍不住。 他眼睛里闪过一丝困惑,而后嗤笑一声,阴阳怪气道:“盛先生真是因为我才生的气?” 盛闵行被他问得一愣。 他继续大胆猜测:“您可不像是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气急败坏的人,火气这么大,难不成是因为被手下人欺了一道面上无光?”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真是奇怪了,你手下办事不力,凭什么对着我发火?”沈渡津好像发现了什么,越说越起劲,“我是用来转移注意力的最佳工具?” “让你闭嘴听不懂吗?!”盛闵行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猜中了看穿了一般。 沈渡津识相闭嘴,被让闭嘴也不生气,反倒是眨巴着眼睛看他,一副“你终于装不下去了吧”的表情,为这言语上暂时占取的优势感到欢欣。 盛闵行像是彻底失去了耐心,狠狠地捏了把眉心,抽起那件又脏又臭的衬衫就想往身上套。 套到一半又好像想起些什么,停下来问沈渡津:“我上次留在你这儿那件衣服,还在吗?” “扔了。”沈渡津没好气道。 “扔了就赔一件,”盛闵行了然地点点头,“那是件高定衬衫,也不算太贵,价格在1000到2000这样。” 的确在高定圈里算小数目。 可沈渡津给不起。也不想给。 这事他不占理,只好极不情愿地站起身去找那件被他塞到衣柜最底下的衬衫。 从背影都能看出他诸多怨气,地板都像是要被踏裂了。 一直到走进房间前沈渡津都十分狐疑,那破衣服当初就这么被盛闵行随意留在这里,皱巴巴脏兮兮的,一点看不出高定的影子。 怕不是打着高定的幌子诓他的。 他每回都后知后觉,衣服都拿在手上了,才完全捋直思绪。 想明白更让人生气,还不如一直想不明白。 一出去看见盛闵行那张比锅底还黑的脸,更是厌恶至极。 “这不是好好留着吗,骗我做什么?”盛闵行接过衣服,坏笑道,“难不成是想珍藏起来?” 沈渡津心里直打yue,又走到窗边,那里没有盛闵行的气息。 “你太高看自己了。”他目光停留在窗外江边常亮的灯塔上。 灯塔很亮很亮,有些时候月亮被云层重重遮挡,那里就是唯一的光源。 “穿好了就滚,我不想看到你。” 第61章 与喜欢和爱无关? 天边第一缕晨曦已经升起,那处明亮的灯塔也不再是唯一的光源。 沈渡津用的洗衣液味道很特别,像是柑橘清香混杂着薰衣草的味道,比他家里用的那些大几百的好闻不少。 留香时间也很长,洗完少说也有两个月了香味依旧。 盛闵行没忘记他们俩现在意见不合。 因此那句“你用什么牌子洗衣液”堪堪卡在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衣服已经穿好,本来闻着这股清香心情好了不少。 结果沈渡津叫他滚。 脸上那点笑一瞬间消失干净,他冷哼一声,抬脚就往门口走。 沈渡津低着头,余光里能看到盛闵行越来越远的身影,他抬头看了一眼,恰巧碰上盛闵行回过头来,眼里还盛着些许愤怒。 他又将头低下去。 盛闵行已经轻车熟路地拧开门把。 他听见门那头的响声,又再次抬头,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喊了句:“不上药了?” 不说还好,一说盛闵行后背上就有种碘伏蒸发留下的凉飕飕的感觉。 药的确才上了一半不到,那些淤青也尚未处理,要知道他来之前是设想过沈渡津用活络油给他将淤青揉开的画面的。 现在可以说是白来一趟。 他松开握住门把的手,觉得有些好笑:“不是你刚才让我滚的吗?” 沈渡津又不接话,像是给了台阶,又亲自将台阶收走。 简直就是把他盛闵行当猴耍着玩儿。 盛闵行心一横,直接开门走了人。 等沈渡津回过神时耳边只留下重重的关门声。 恰似齐德当年无数次和沈慧吵架后负气离开时的关门声。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联想到齐德与沈慧,明明他们四者间毫无相似之处。 盛闵行不是齐德,他也不是沈慧。 ** 盛闵行拍门走了,举止动作都表明他很愤怒。 可沈渡津无暇顾及他是什么情绪状态。 方才光顾着给盛闵行处理,他全然没顾得上钟期。 他轻轻打开钟期的房门,钟期还好好地睡着,貌似翻了个身,被子里鼓鼓囊囊一团,像座小山丘一样,与那张床其他平坦的地方形成鲜明对比。 沈渡津心里默念自己没有任何非分之想,手指微颤地掀开了盖着钟期的被子。 第115章 钟期睡觉不老实,衣服微微向上掀起露出了一节腰线,沈渡津却已经不忍直视。 单就这不到一个巴掌宽的地方,布满了至少三种颜色的掐痕。 联想到在“绮夜”时复缙脸上那种有些洋洋自得的表情,沈渡津只觉得火气更盛。 他有些焦躁,冲到厨房一连灌下好几杯凉白开都不管用。 明明他的医生告诉他,多喝水对于降低焦虑有一定的效用。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还没开始便竭了。 他甚至想就此放弃,不再继续下去。但不行,伤要处理。 回到房间,钟期的被子被他掀开一半,看起来十分不像样。他掀开钟期的上衣,拿着沾了碘伏的棉球一通操作,试图以速度忽略眼下的光景。 他过于专注,连钟期什么时候醒过来的都不知道。 “沈哥……”钟期用气声哼了一句,“我头晕。” 虽然小声,但实在给沈渡津吓了好大一跳。 “应该是‘绮夜’里那药的药效还没过。”他稳稳心神,平淡说道。 如他在“绮夜”里看到的绳子棍棒一类物品一样,五亭里有专门为客人准备的“药”,并不奇怪。 沈渡津在踏入“绮夜”房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闻到了,所以他并不感到惊讶。 这药药性不算烈,应该一时半会起不了作用,所以他没事,盛闵行也没事。 钟期还没完全清醒,因此听不出沈渡津声音里的颤抖。 他跟着沈渡津的话不带思考地“哦”了一声,又问:“是你把我带回来的?” 这是睡了一觉失忆了?沈渡津有些伤脑筋。 他该如何跟钟期解释,他这一趟还有盛闵行作陪。 可他不想提起这个人。再说了,钟期一定会有更多想问的。 沈渡津选择及时打住:“我能看见的伤口已经帮你处理好了,剩下的你起来之后自己想办法。” 这话说得有些意味不明。 “我先出去了。”没等钟期回答他就带着药箱三步并作两步地带上了房门。 回到客厅,那盆蓝雪花就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沈渡津记得,这是昨天傍晚最后收进来的那盆。 彼时雨势无法阻挡,浓厚的雨幕已于远方缓缓降临。 那盆蓝雪花成了唯一一盆被雨水重伤的。 沈渡津走过去,轻轻抚了抚蔫垂的花瓣。 像想起什么似的,他手指又迅速弹开。 温润的触感还停留在指尖。 他又顺势坐到沙发上,这次也差点整个人弹起来。 温热的触感是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盛闵行最后摔门而去的模样。 盛闵行刚刚好像也坐在这个位置上,摸过他的蓝雪花。 真是魔障了,随便干点什么都能想起这人。 他又换了个位置,想处理他自己身上的伤。 这t恤可能才穿过几回,上面沾了不知谁的血,还有他被复缙拖着在窗台上压过的玻璃碎渣。 大概率是不能要了,他看着上面星星点点的反光苦恼,那全是碎渣的痕迹。他倒想处理干净,可完全无从下手。 所幸这衣服够硬实,胸前才没被玻璃划伤。 还是盛闵行伤得更重些。 ……妈|的。 他暗骂一句,一定是缺乏睡眠的原因,他脑子大概比钟期还不清醒,才会频频想起盛闵行。 ** 盛闵行一路负着气走出了单元楼,看到车里一片狼藉时心情更为糟糕。 车垫上全是雨水和泥污,他有些洁癖,根本不想触碰这些脏东西。 可无奈这里只有他一个司机,并且清洗点也没开门。 身上衬衫只是两个月没穿过,似乎就不再贴合他的身材,勒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心下无法言说的烦闷,一拳重重地朝着方向盘落下。 晨光微熹,单元楼里只有几家开了灯。 他还尚存一丝理智,拳头最终没落在车喇叭的按钮上。 这点伤口也没必要去医院,距离上班时间还有两个小时,他打算回趟家。 想到伤口,他又忍不住暗骂沈渡津一句。 多说几句挽留是否会死,他拉不下脸面,沈渡津怕不是也同样。 无事发生时就拿着碘伏棉球消毒,生气了直接甩手不干。 一点责任心没有。 * 副驾上还留着沈渡津坐过的压痕,盛闵行只是撇了一眼便移开目光。 待会儿将车送去清洗的时候,座椅一定要着重清洁。 然后在下一个红灯的时候,他亲手摸上了那块前两分钟才下决心要洗干净的坐垫。 这是个无意识的动作,盛闵行反应过来时只有一个想法,他是打了一晚上架,再加上疲劳驾驶才需要找点依靠。 依靠指的是借力的地方,可不是沈渡津坐过的坐垫。 结果那坐垫上有些让人出乎意料的东西。 手下有些锐利的触感,盛闵行对着光一看,他摸了一手玻璃渣子。 他看着手上那莹莹点点的玻璃碎屑有些蹙眉不解。 他想不明白哪来的。 又或者说,沈渡津什么时候沾上的这些东西? 再者,沈渡津有没有受伤? …… 回家也只是洗个澡便匆匆出了门,他今天有个大项目要开会决定最终报价。 第116章 这个项目他没记错的话,似乎与复缙那边也有些牵扯。 不过复缙今天大概是没法到场了,从这方面看他已经胜出一筹。 说来也是因为下周二要留出时间与沈渡津签合同,他才让陈瀚对他的工作安排进行了微调整,这场会过后他还得紧急往d国飞一趟,时间很赶。 昨夜本不该这么胡闹的,明知今天的时间安排如此紧凑,无论是开会还是d国行程,他都不可缺席。 接到沈渡津时他已经冷静下来,那时他大可以委托些别的什么人来代替他陪着沈渡津找人,毕竟找人是体力活,他与钟期也不算相熟……有他没他都一样。 沈渡津肯定也这么想,说不定还觉得他是个累赘。 他兀自想着,并未注意到后视镜里自己的脸色又黑沉几分。 盛闵行对时间的掌控度向来很高,到达公司时比预计的时间还要早十来分钟。 离正式上班还有不到一个小时,他打算到他办公室配备的休息室里小憩一会儿。 然而大脑皮层过度兴奋,入睡变得十分困难。 半梦半醒之间,脑子里又出现在沈渡津家里发生的一幕。 倘若没跟沈渡津来这么一架,恐怕现在躺的就是沈渡津家里的沙发,待遇好点说不定能蹭张床。 休息室里的床并不舒适,盛闵行睡不惯。 闹钟响起之前他便悠悠转醒,感受到身下硬邦邦的触感,他又多添几丝烦闷。 收拾好出了休息室,隔着百叶窗能看到不少员工已经准备开工。 陈瀚拎着咖啡敲了门,成为了承受盛闵行怒火的第一个人。 他已经预想到今天注定难过,却没想到是从上班前便开始。 盛闵行倚着办公椅的靠背,微伏着头,周遭气压都是低的,还没靠近便知道心情不好。 他做足心理准备,靠近过去:“盛总,您的咖啡。” 盛总没回应,他也不敢随便离开,便慢吞吞地将咖啡推过去。 盛闵行觉察到有东西在一旁骚扰,极不情愿地回过神,见是陈瀚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让你办的事,你就这么敷衍我?”他问。 明白了,这是盛总开门见山。 陈瀚恨不得疯狂道歉解释,但公司里人都知道,盛闵行不吃这套。 比起那种感性的处理方式,例如道歉博同情之类的,盛闵行更乐意理性解决问题。 陈瀚只能迎合老板口味,从头到尾“对不起”只用过一回,其余时候都在很平淡地将事情起因经过结果叙述一遍。 盛闵行面无表情的听完,内容与他在车里看到的长篇大论别无二致,枯燥得很。 事情已经发生了,其实说不上是谁的疏忽,一个巴掌拍不响,他们都有错。 他仰头长舒一口气,习惯性地摸向抽屉。 他在找烟。 他不爱烟,这与他告诉沈渡津的一样。 往常只有工作上遇到棘手的问题时才会抽两根舒缓焦虑,但他在沈渡津这里破戒两次。 第一次是在停车场。 彼时是为了与沈渡津约好的“下次见面商定合同相关事宜”,他必须想好措辞,别谈崩了。 组织措辞是个蛮艰难的过程,所以他抽了一根,还被沈渡津那鼻子灵的闻出来了。 再另加上一点他的私心,他想送沈渡津回家。 当初尚且可以以合同作为筹码,半强迫沈渡津答允,也可以用让沈渡津改观方便自己包养作为借口麻痹自己。 现在想想,他真正的动机是什么? 盛闵行忽然理不清楚了。 …… 还有一次就是现在。 他拼命给自己洗脑,这一切不知何处而来的烦闷焦躁全是因为半个小时后那个重要的会议。他没有充分的休息,所以想到与开会有关的事才会心跳加速。 哦对,还有尼古丁的刺激,也会让心率加快。 但是不行,他这次无法骗过自己了。 他的确在沈渡津身上花费了很多本不该有的心思。 他对沈渡津的关注过多了。 就像现在,他本该做一下开会前的准备工作,查看报表及ppt之类的都可以,这是他一直以来养成的习惯之一。 结果还有不到半个小时了,他却没头没尾地想些与沈渡津相关的事。 甚至他又突然想起来,座椅上那些玻璃渣碎片,可能将沈渡津划伤了…… 全他|妈的都是狗屁。 事情似乎逐渐脱离他的掌控。 他当然是在生气,只不过气的点不是陈瀚是个废物让他丢脸,也不是气他自己轻信,吩咐完的事情竟然连追问都不再追问……也不气一晚上的破事儿妨碍他休息。 一切生气的源头不该与沈渡津有关,这人还不该重要到可以牵动他的情绪。 可他掌控不住了。 他就是气沈渡津有事瞒着他。 他就是气沈渡津不愿意对他敞开心扉。 甚至,他还气沈渡津迟迟不愿意喜欢他。 …… 可原本这就该是一场金钱情色买卖,与喜欢和爱无关。 第62章 当时只道没有未来 盛闵行一走了之,却并不是不管不顾,合同该签还是得签,本来沈渡津以为怎么都会有一段时间稍长的冷静期,然而并没有。 说好的下周二,还是下周二。 第117章 沈渡津想,许是盛闵行家的狗真等不了了,天天就追着别人屁股后面不听管教乱吠乱咬人。 或许又不止这些。 盛闵行说过的,喜欢,并且想追。 他最近有些疲于思考应付这类事情,这种“喜欢”和“爱”之类的字眼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便不见踪影。 刻意忽视,就等于主观意识上的不存在。 签就签吧,反正也是很久以前就做好心理准备的事。 虽说中途好像出现过转机,但转机转瞬即逝,他的心理准备还在。 陈瀚给他打来电话,听见这头沉寂半晌,一连着“喂”了好几声都无人反应,还以为断线了。 沈渡津的确脑子断线,重新连上有些困难。 陈瀚的安排无疑十分周到,一切时间规划都顺着沈渡津的来。 聊到最后,沈渡津喃喃问道:“你们盛总……他会来吗?” 这回换作陈瀚不吱声了。 “……会的。”陈瀚那头有些许嘈杂,又像是经过了一段信号不好的地段,“您按时到场就行。” 沈渡津还想继续说点什么,陈瀚却抢先将电话挂断,看起来是有什么要紧事。 手机屏幕上只余下那串当初盛闵行在夜幸提出包养时交给他的号码,他再熟悉不过。 那时他还蓄意报复,在各种电线杆台阶上都张贴过这串号码。 谁能想得到今天。 当时只道他们之间没有未来。 ** lulu在脱敏的原因,沈渡津近一个月来都很少到雇主家去,因此午后出门时钟期有些好奇地多问了一句。 沈渡津有些讶然。 他们之间其实陷入了很奇怪的冷战。 这是自钟期被带回以来的第四次对话。 沈渡津只潦草地答了句“出门与新任雇主签合同”。 时间才过去三天,钟期看起来还没恢复,声音弱弱地“嗯”了声,双手扒在门框上时看起来也像是要被风刮跑。 期间沈渡津问过他几次要不要报警,毕竟复缙这种败类不能姑息。 可每次他都含糊地略过去,像是怕惹怒复缙生出更多事端,所以甘愿当缩头乌龟缩在壳里避开所有风头。 似乎冷战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沈渡津倒想问他,既然早知如此,为什么当初还要孤身一人去找复缙。 可他不敢更不能问,也许本来没什么事,一问倒问出心理疾病来了,得不偿失。 所以他只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自己也束手无策。 钟期的确有没说出的实情。 他看向沈渡津,像之前很多次那样嘴唇翕动,最后想说的话都石沉大海。 沈渡津见他这样也没再多言,匆匆就出了门。 其实时间不赶,他只是疲于应付人际关系上的关隘。 冬日午后,云城少见的出了太阳,绿化树枝叶稀疏,太阳光透过枝干洒在身上暖烘烘的。 出门出得早,沈渡津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春塘步行街。 咖啡馆就开在花店旁。 门外不再是酷夏时的柏油沥青味,只有混杂的花香。 花店老板娘正好出来找了把花剪。 她认识沈渡津,好奇他怎么有闲暇时间过来。 沈渡津也不解,平常倒没什么人关注他,怎么今天就通通一起来了? 他直言“有点事要处理”,也没说什么事,花店老板娘也不多追问。 店里新进了百合,是与以往不同的品种,她又问沈渡津要不要看看。 花店生意不错,她不缺沈渡津这一位客人,问他也只是觉得他会感兴趣。 闲聊半刻,按照盛闵行的习惯,他预感盛闵行会早到,还是决定等合同签完再过来。 咖啡馆内充斥着暖气。 其实云城的冬天不太需要暖气,一些商超甚至因为人流量密集会开冷气。 沈渡津一直搞不懂书店咖啡馆这类地方开暖气的原因。 他走进去,第一眼就看到了陈瀚。 盛闵行果然到了。 他有些犹豫,上次不欢而散的画面浮现在眼前,他不知这回见面的开场白该是什么。 然后第二眼,第三眼,第……都只有陈瀚一个人。 “盛先生呢?”没有盛闵行,他脚步自然变快,很快就到了陈瀚面前。 陈瀚选的座位靠玻璃窗边,有几抹阳光落在桌面的白色纸张上。 陈瀚语气平实:“盛总去往d国出差,遇到些变故,暂时赶不回来。” “什么变故?”沈渡津听到“变故”二字有些紧张,话未经大脑便问了世。 陈瀚下一句还卡在嗓子眼里没出来,话锋一转便答道:“我这边不便透露太多,是能说,是公事。” 沈渡津了然,是商业机密,不能随意泄露。 他本意也并非打听盛闵行的隐私,而是有些担心盛闵行路上出了事故。 当然也不是担心盛闵行的个人安危,只是担忧盛闵行出了事,没人给自己发工资。 一定是这样。 待他落了座,陈瀚又说:“盛总交代过,如果您需要的话,他可以远程与您视频交流。” 沈渡津刚想开口说“不用”,陈瀚的视频就打了过去。 他就犹豫了几秒钟…… 这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不是。 第118章 盛闵行那头很快接起,陈瀚恭敬地喊了句“盛总”,下一秒得了指示便将镜头转向沈渡津。 d国与这边有时差,从背景看盛闵行那边像是天还黑着。 似乎是工作上真遇上了什么烦心事,他眉头紧凑,不苟言笑,眼底还有被视频通话自带的滤镜削弱过后的乌青。 沈渡津只看了一眼便将目光移开。 三天不见,上一次不欢而散的余韵似乎还留存到现在。 盛闵行沉沉的嗓音从那头传来,没什么调笑的意味:“合同你再看看,没什么问题的话就签了吧。” 陈瀚适时将那份早已摆在手边的合同递过来。 盛闵行:“我已经提前签好字了。” 沈渡津翻到最后一页。 果然。 甲方签名处盛闵行的大名就清清楚楚地摆在上面,和很多人一样,盛闵行收笔时也习惯在最后一个字后面点上个点。 不知是特意练过签名还是天生字就长这样,盛闵行的字意外的好看,潇洒飘逸,每一划收笔时的笔锋都恰到好处。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盛闵行的字。 沈渡津从前是不太信字如其人的,如今更不信了。 他久久地凝视着那三个字,对面陈瀚一连着轻咳了好几声都没把他叫回来。 盛闵行神情不太自然:“沈先生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就把字签了,我这边还有事,没办法耽搁太久。” 视频通话有延迟,这一秒多的延迟让尴尬持续蔓延开来,视频里的盛闵行和陈瀚对视一眼。 最后陈瀚准备再提醒他一回。 沈渡津兀地回神,眼睛刚聚焦就看到对面还有视频里一大一小两张脸都对着他。 不知是不是咖啡馆里暖气太足或者太过静谧的缘故,气氛莫名有些沉重。 他甚至罕见地开了个小玩笑。 “盛先生这么着急,是怕我临时反悔?” “反悔”似乎是什么禁制,触碰不得,沈渡津碰了,盛闵行便一语不发。 这玩笑难道有些重? 没再多废话,笔身泛金的钢笔早已被陈瀚摆好放在了沈渡津手边,他拧开笔盖,一笔一划地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 与盛闵行龙飞凤舞的字迹不同,他的字很认真,一点练笔都没有,甚至可以说稚嫩得像初高中生的字。 共有两个需要签字的地方,在签完第一个时,他是真的一瞬间有过临阵脱逃的想法的。 还来得及。 这份合同还不具有法律效力。 真的要这样吗?签了就代表,他与盛闵行之间的联系断不了了。 …… 纵使内心活动十分活跃,沈渡津的笔触还是稳稳当当地落在了第二个签名的地方。 将笔盖重新拧上时,他甚至有些恍惚,不知今夕为何夕,也不知此物为何物。 就像在签什么包养合同一样。 又像有什么东西自远处而来,又无声倒塌在了离他只有咫尺之远的地方。 第63章 未到来的未来 窗外阳光恰好破开云层,刺得人眼睛短暂性地失明。 等他签完了字,盛闵行才又缓缓开口:“你声音怎么回事?” 沈渡津眼角有被强光刺激过后的生理性眼泪流出,刚抽了张纸擦拭着眼睛,闻言一愣。 “有点小感冒,过几天就能好。”他不在意道。 说罢鼻头像有感应似的又有些酸涩,他逼不得已中断了擦眼睛的动作而转去处理那股酸涩。 “小感冒?”盛闵行在那头换了个姿势,“是因为几天前那场雨?” “对。”沈渡津心下一跳。 “能保证正式上班前能好吗?” “能。”他松了口气,原来只是他的新雇主只是担心他是否能按时上岗。 然而下一秒便打出个喷嚏,有种自己打自己脸的嫌疑。 盛闵行一下子敛住眉:“你不如仔细听听自己的声音再跟我说能不能好。” 陈瀚颇有眼力见地请求想去趟厕所,得到盛闵行首肯后马不停蹄就躲了过去。 沈渡津顿觉坐立不安,与这人单独相处的感觉十分不妙,哪怕只是对着屏幕里的。 盛闵行:“回去吃药。” 这是一种疑似命令的口吻。 沈渡津不太习惯这种口吻,每当这种时候都会生出点反叛的心思。 “药都有副作用。”这话意味不明,但能听得出来,沈渡津不大想吃这种有副作用的药。 盛闵行在那边食指扣动桌子的动静传到了这边来,快速且不规律,可见耐心即将耗尽。 沈渡津也不怎么舒服,随手拿起刚要的一杯凉白开喝了一口。 又来了。 明明两人还处于一种很尴尬的境地,结果盛闵行却像没事人一样转而开始关心他这微不足道的感冒。 难不成盛闵行真觉得,三天前那场吵闹不算事儿? 难不成假设他今天到场,还能毫不躲闪地侃侃而谈半个小时? 既然心无芥蒂,为什么今天不来? 说有公事忙,沈渡津是不信的。 不来,无非是不想见到他。 既然不想见,那还是那句话,干脆合同也别签。 他说不准现在是什么感觉。 其实得知盛闵行被事情绊住脚无法到场的时候,他有些失落。 第119章 虽然这种失落没必要并且转瞬即逝,却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随后转念一想,不来也好,不来就不会膈应人。 结果盛闵行不过来也不影响他把这种别扭的感觉传递过来。 和盛闵行认识久了,沈渡津反倒觉得自己越来越别扭。 熟识的人大多能相处起来压力小些,可盛闵行却是例外。 他觉得越来越费劲,也不知道是盛闵行的问题,还是他自己的问题。 盛闵行又说话了:“不吃药什么时候能好?” “总要有一个缓冲的时间。” 盛闵行:“那你给我一个准确的时间。” ……真是无理取闹。 他不想多费口舌,直言道:“我不知道。” 盛闵行不依不饶:“不知道就给我按时吃药。” 他幽怨地看了盛闵行一眼,这一眼精准地被盛闵行捕捉过去。 “你别想多,小小的感冒也能死人,我是担心你到时候一病不起,上班第一天就旷工。” “刚签的合同,你人……”似乎是觉得“死”这个字意头不好,盛闵行话锋一转,“你人消失了,我找谁说理去?” 他解释好一大通,跟王八念经似的,沈渡津一个字都懒得理睬他。 感冒死人,死人好,死了就不用再看见盛闵行。 “知道了。”沈渡津听着烦,终于出口打断还在不断念经的王……盛闵行。 盛闵行认可地沉吟一声,不再说话,转头去查阅什么资料。 想来盛闵行是真的很忙,那头夜色很深,他还在处理工作。 这个角度很巧妙地避开了电脑,只能将那张侧脸完整无遗地展露在沈渡津面前。 环视周围,除了盛闵行这个人没有其他可看的东西。 他试图分出注意力给那些不会动的无趣事物,但不知什么时候注意力又回到了盛闵行脸上。 这张侧脸其实长得很完美,眉峰与鼻峰相得益彰,台灯照射的缘故,瞳孔都变成了微琥珀色。 盛闵行似乎过于专注,一点没注意到这边的沈渡津盯着他看了许久。 沈渡津有些好奇地问:“我想知道,你那边是几点。” “十一点半。”盛闵行抽空抬了头,眼睛注视着屏幕,“怎么了,难不成你心疼我大晚上不仅要处理工作还要和你签份合同?” “当然没有。”沈渡津急急道,“我只是想是不是该让陈瀚回来,我好离开不再打扰你工作。” “哦。”盛闵行不咸不淡地应了句,又将注意力转回电脑上。 沈渡津有些坐不住了,又不好私自挂断视频,只好干巴巴地坐着等陈瀚回来。 不知等了多久,陈瀚总算舍得走回来。 沈渡津看了眼时间,暗道他怕不是掉进坑又刚从坑里爬起来,不然上个厕所怎么花了小半个小时。 陈瀚回来看见他和盛闵行俩人互不打扰,各干各的,心下惊叹。 合着这两人是真的有了矛盾,难怪盛闵行这几天的脸色比以往都要黑得多。 不过这可苦了自己,他这两天被盛闵行抓着挑了不少错,要知道这些小问题放在盛闵行心情好的时候,那根本不能算得上事儿。 陈瀚收拾着东西,向沈渡津歉意地笑笑,在沈渡津有些期待的眼神中终于是将盛闵行那张大脸从屏幕上撤了下去。 盛闵行被挂得猝不及防,甚至连一声“合作愉快”或是“再见”都没来得及说。 解脱了。 沈渡津松了不知道今天第几口气,他走出咖啡馆,外面日头更大,风也更大,吹得他一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身后静止的风铃声再度响起,陈瀚从后面追出来:“沈先生,盛总让我交代你记得吃药。” 今天是重感冒的第二天,沈渡津本就觉得头疼,现在头更疼了。 盛闵行怎么就阴魂不散,这点小事还用得着反复强调好几次? 强调也行,但也不需要人尽皆知,显得他像个不会照顾自己的小孩儿一样。 沈渡津挺有礼貌地浅笑道:“知道了。” ** 那场雨其实打乱了很多计划,比如盛闵行本来要在暴雨当天出发前往d国,生生被延误了一天,所有行程也都不可避免地被一次顺延。 本来今天他的确留出了时间与沈渡津签这份合同,但d国那边谈判又出了问题,阴差阳错,他回不来。 也阴差阳错,他不用看见沈渡津。 他现在见着这人,哪怕是在视频里都觉得有些异样。 这更加肯定了他之前的想法,不正式见面是很正确的。 在与d国合作方谈判出现问题时,他甚至有些窃喜。 不是窃喜谈判的不顺利,而是窃喜他能在d国多呆几天。他不需要再提前顾虑与沈渡津见面时的不自在,合同也照常签,他只需要派遣陈瀚代为转达他的意见就可以。 俗话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 他们又不是夫妻,哪能心无芥蒂。 谁知他早已安排好一切,陈瀚却显得比他还着急。 出发前往d国以前,考虑到事情的重要性,陈瀚特地询问过他是否要推迟d国的行程,毕竟d国一去就是五天,这还是没包括出现特殊情况,满打满算的五天。 他一口咬定不需要。 结果果真出了差错。 第120章 陈瀚也不知犯的什么病,竟然还问他是否要中断d国的谈判回国签份合同再飞回来。 简直是扯淡! 最后当然是陈瀚一个人带着他签了字的合同飞回国,而两全之策,他以视频通话的方式出现在现场,也算是简短地露了个脸。 一切都算进行顺利。 …… 也不算顺利。 沈慧又进了icu。 这对沈渡津来说似乎已经家常便饭,病危通知下了又下,他也不知道这种一周一抢救的日子什么时候能过去。 不过要是“过去”的结果是情况变成他最不想看到的那种,那其实维持现状也未尝不可。 与盛闵行签完合同的第三天下午,沈慧午后突发高烧,人当即进了抢救室,直到现在也没出来。 抢救室的大门不时有医护人员进出,每个都行色匆匆,也对,抢救室大概是世界上最考验速度的地方。 没人能告诉他现在情况如何。 他坐在抢救室门口的座椅上,有些漫无目的地注视着前方。 眼睛是不聚焦的,长长走廊里一切都虚化成白茫茫的一片。 他其实很平静,所有即将到来的事情都是他在脑子里推演过无数次的,就算现在那些“未到来的未来”都突然降临,他也并不意外。 比起那些“未到来”,先到来的是一通电话,来自他目前的雇主。 他心下奇怪,他工作勤勤恳恳,雇主很少会给他打电话,lulu在脱敏期,难不成是lulu出了什么事? “沈老师?”一道女声响起,听得沈渡津心里发空。 “lulu又不习惯了?”他轻声问道。走廊里回声重,他走到个相对空旷的地方,一路上都捂着话筒,恰巧与一辆平车擦肩而过,“你可以用她喜欢的小零食分散一下注意力,效果奇好,但不能给多。” 这是他今天下午以来第一次挪位置。 “没,我就是想跟你说一声,lulu习惯得很好……”那头犹犹豫豫,让人想不明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沈渡津:“这是好事,既然lulu习惯的话,那我还按照之前的时间,每周过去两趟。” “不用了沈老师,我打这个电话就是想说……你以后可以不用过来了,”那头像下定了决心,“工资方面也不用担心,我会照之前说好的打给你。” 他直觉不对:“lulu出什么事了吗?” “lulu没事,她真的很好。” 那头莫名带上了哭腔,他更觉得预感正确。 他只得放缓声音:“我无意打探隐私,只是如果有什么事的话,我目前还是lulu的训犬师,兴许可以帮得上忙。” 那头哭腔更为明显:“我要结婚了。” 挺突然的,他的雇主年轻有为,空闲聊天时曾经谈起过,自己是不婚主义。只不过短短半年过去,观念转变得实在是快。 可结婚与将他辞退有什么关系? 沈渡津听得一头雾水,他也没敢把都市电视剧里什么男主角看不惯女主角手下的男性员工,从而逼迫女主角将其赶走的狗血剧情往自己身上套。 酝酿半晌他才小心翼翼地冒出两个字:“恭喜。” 那头瞬间变成嚎啕大哭。 沈渡津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话,还是说结婚对于他的雇主来说,算不上一件好事。 他没应付过女孩儿的眼泪,此时显得很手足无措。 他们之间其实也只是老板与员工的关系,如今他在电话这头听他的雇主哭成这样,可真算得上离谱两个字。 那头过了好一会儿才稍稍平复下来:“lulu要被送走了。” 沈渡津大为惊诧,雇主很爱狗,尤其是这只拉布拉多,是她亲手接生的,意义更加非凡。 说送人就送人,他只想到一种可能:“你先生不喜欢狗?” “不是……”那头啜泣着,“是因为我怀孕了,他不同意我继续养狗。” 沈渡津很久都说不出话,一时间不知道是怀孕还是将狗送走的冲击力更大。 那头果然死亡发问:“沈老师,你觉得我该不该将她送走?” 这很考验他的工作素养。 训犬师与受训犬培养感情,最优选择是基于工作的目的去进行培养。 他的工作很快结束,这是别人的家事,该或不该不应由他来说。 狗不是他的,他无权干涉。 他声音极力掩饰过后还是透着一股遗憾:“或许你可以和家里人商量一下,等孩子出生了再把lulu接回来?” “不行……”那头似乎哭得喘不上气,“不可能的……” 沈渡津觉得头疼,劝道:“你先别太激动,小心——” 话还没说完,那头电话就挂断了,或许是因为他的前雇主突觉失态,不好意思再继续对着他哭诉。 他没再继续打回头,这通电话的任务已经完成,那就是通知他提前失业。 叹完一口气,他颓丧着走回抢救室门口,电话挂得及时,他走回来得更及时。 有个小护士拿着份什么东西在等着他,看起来焦头烂额。 第64章 比花灿烂的盛总 抢救室门口空无一人,那护士见他走来,急急地也朝着他过去。 沈渡津心里一咯噔。 “沈慧家属是吗?” “是。” “刚才怎么不见人,”那护士有些埋怨,“病人在里面抢救,你们就这么跑出去很麻烦的。” 第121章 沈渡津接过笔,粗略地扫了一眼,果然又是张病危通知。 在护士指引之前,他已经熟练地找到了签字的地方,那护士又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你不知道,很多人就这么把半死不活的病人扔这儿自己跑了。” 沈渡津闻言一怔,机械地点点头,在签字末尾点上个点。 感受到沈渡津的僵硬,那护士又解释一句:“我不是在说你啊。” 这是指着他鼻子骂完了还狡辩不是在骂他? “我不会的。”是真的不会,真想的话,也就不会留到现在了。 那护士也不是想听他表决心,拿到了他的签字就走。 直到抢救室的门再次彻底合上,周遭都完全静下来时,他才掏出手机。 微信里,前雇主给他发了一大段文字。 没什么好说的,字里行间都是歉意,沈渡津不明白有什么好道歉的,明明工资也没少他一分一毫,还缩短了他的上班时间。 她对不起的只有lulu。 粗略扫完一眼,他继续往下翻,见有一条新发的。 【前几天听你说已经联系好了下一家,是确定定下来了吗】 他回了句:【是】 那头秒回:【真的很抱歉】 【真的不用再道歉了】 沈渡津不太喜欢这种反复拉扯道歉的感觉,他只觉得这种失业的感觉很突然。 那头“正在输入中”戛然而止,过了许久都没再回,总算是彻底安静下来。 其实他作为训犬师,脱敏时间并不亚于他训过的犬。 迅速走出上一段感情的方法是开启下一段感情。 与感情类似,他不该继续沉湎于上一段工作,而该好好计划下接下来的安排。 那些已然成为往事,他的时间被彻底空出来,不做些什么似乎浪费。 他当然也能选择多休息几天,只不过条件不允许。 沈渡津在脑中飞快地算了算接下来的各种开支花销,似乎是感到不可思议,又无法相信般打开了手机计算器。 半晌,手机屏幕彻底暗下去,借着屏幕,他得以看见脸上那一抹苦笑。 不犹豫了,他抓紧时间给盛闵行打了电话。 那头很久都没有响应,久到沈渡津想先一步挂断。 “什么事?”挂断的前一秒,盛闵行终于接起,他声音里透着些鼻音,看起来还没清醒。 沈渡津有些惊讶:“你在睡觉?” 盛闵行用力搓了把脸,深吸一口气:“凌晨三点半,我不睡觉的话,该干什么?” 他这才后知后觉盛闵行还没回国。 “你还在d国?” “在,”清梦被扰,盛闵行多少有些不耐烦,“你打给我什么事?” 他沉默了。 盛闵行总算清醒了些,用起了激将法:“有事说事,没事我挂了。” “有事。”果然被激到了。 “我想也应该是有事,难得见你给我打电话,”盛闵行好像挺高兴,“总不能是半夜三更把我叫起来谈心。” 对面人貌似自作多情,沈渡津拆穿道:“我这里是下午。” “我是想跟你说说工作的事。”他又说。 盛闵行心中警铃大作,前一秒还洋溢着笑脸后一秒就阴翳无比。 他语气不好地问:“你想反悔?” 没等沈渡津回答,他又说:“可字已经签了,现在反悔的话,你是要赔付巨额违约金的。” 他甚至想把话说得更重,试图以违约金的具体数额逼迫沈渡津知难而退。 “我没想反悔。” “嗯。”盛闵行满意这个答案,一颗心稍稍落回去。 沈渡津:“我想——” 他话说一半留一半,盛闵行那颗还没完全落回去的心吊得比之前还高。 “想提前上班。” 盛闵行彻底放心,不是不上,也不是无限期推迟上,是提前。 “行,”他声音不自知地变欢快,尾音都有些上扬,“有偿还是无偿?” “当然有偿。”怎么可能给你白打工。 等待未知的答复,他说完心跳便微微加速。 盛闵行很爽快:“行,你说什么时候。” 一连两个“行”,正常人都听得出来他乐意至极。 沈渡津纠结了一会儿:“你什么时候回国,我们需要先签份补充合同。” 没有合同,不认账怎么办。 盛闵行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那股子兴奋稍稍下去了些。 沈渡津还是不够信任他。 盛闵行:“大后天。” “地点还是你定。”沈渡津说。 盛闵行微挑了下眉,这么急,回国就签? 不过不管出发点是什么,他当然无比乐意。 “好,”他舒展了下胳膊,发出一种伸懒腰时的喟叹,“定好了告诉你。” 沈渡津“好”字在嘴边还没发出来,身旁一辆推车急速经过,生锈的滑轮与地面碰撞出刺耳的声音。 他迅速捂住听筒处但已来不及,盛闵行还是在那头听到了他这边催促他“让一下”的字眼。 盛闵行问他:“你在哪儿?” “在……”他在了半天都没在出什么东西。 “到底在哪里?”盛闵行有些严肃。 他嘴唇微动:“——”他又想让盛闵行少管他的事。 第122章 “家属都在外面等着,哪儿有你这样的啊……”不属于沈渡津的声音又漏进电话里。 结果这回却不行,刚送来抢救的患者家属想一并跟着进抢救室,那家属是个魁梧大汉,两三个护士合力拦着他。 动静不小。 “你在医院。”盛闵行沉沉道。 不是疑问句,而是十分肯定的语气。 如果沈渡津能看见,会发现盛闵行如今的脸色能与黑沉的夜融为一体。 前一秒还笑得像朵花儿,后一秒又成了变脸大师。 “对。”沈渡津老实承认。 “去医院干什么?你病了?” “没有。” “那干什么?” “你别问了,”他快步走到空旷处,冬日的风很刺骨,冻得他浑身战栗,“我挂了。” 说罢真就将电话挂了,盛闵行很快打回来,他也故意没接。 主动挂人电话很不礼貌,但沈渡津实在不太愿意与人说起沈慧的病情,身边知道沈慧生病的只有杨牧与钟期这种相熟的朋友。 没过多久盛闵行又转移阵地,来到微信敲他。 说来好笑,认识好几个月了,微信却是签合同那天加上的。 这当然是盛闵行亲自提的,理由是方便联系进行工作上的交流。 似乎是怕沈渡津多想,他还特意强调了“工作”两个字,殊不知这样更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盛闵行头像是一片黑,和他这人一样,心眼黑,哪哪儿都黑。 【你不说去医院干什么,那我可能回国时间也不会准时】 【你别装没看见,我知道你是故意的】 【需要我再说得清楚些吗】 沈渡津匆匆瞄了一眼,不敢细看便熄掉了屏幕。 …… 他再度回到抢救室门口坐下,沈慧依旧没从抢救室出来,这回的时间尤其久,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但既然没出来,就是还有希望的意思。 打电话给盛闵行之前,他算的那些开销里,有百分之九十都来源于沈慧的后续治疗。 icu住一天价格都高昂,沈慧估计短期内是不会转回普通病房了,他得更加努力些。 还有沈俞那边也快放假了,这样一来沈慧进了icu的事就再也瞒不住。 他油然而生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傍晚时分,沈慧总算被推出来。 沈渡津坐得腿发麻,站起来时甚至踉跄了两下。 手机电量还剩下百分之五,他不敢再打开,担心接不到什么重要的电话。 沈慧果然被送进了icu。 从icu出来,又被送回icu去。 他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看见沈慧浑身插满管子躺在里面,一旁的心电监测在波动着,告诉他这是个还活着的人。 他更觉方才给盛闵行去个电话是正确的选择。 ** 等着盛闵行回国这几天算是难得的小长假,沈渡津已经很久没有待在家里这么长时间过。 虽然夜幸的班还是照常上,但白天可以说是待在家里也实在无所事事。 沈慧一直不醒,icu管理严格,到了时间就得出来,他进去也只能看一眼,再自言自语几句。 病房里要保持相对无菌环境,不允许堆放杂物,那个每周五换上一束新百合的习惯算是彻底荒废。 “大后天”的期限又在逐渐逼近,盛闵行说好的“定好时间联系”果真没了下文。 那天这人发的那堆消息他自退出后就再没看过,自然也没回复。 盛闵行在等他解释。 沈渡津每回看到窗台上的那盆蓝雪花都能想起这事,一想起便纠结是否要再打个电话过去。 可电话如果接通了,该说些什么他也不知道。 不知是信任的成分居多还是赌的成分居多,这个电话迟迟未去。 大概是赌的成分居多,他在赌盛闵行会主动找他。 赌输了便再说吧,人都是惰性的,车不到山前都看不见路。 第65章 “长了眼睛就自己看。” 钟期与他师兄约定的交稿时间到了,回家时他顺手买了几个番茄和两条排骨,打算和沈渡津加加餐。 本想亲自下厨,没想到沈渡津还是担心他将厨房炸掉,还是让他到一旁等着。 厨房油烟大,沈渡津将玻璃门关上,耳边只充斥着油烟机的轰鸣声。 门铃在他租这套房子前就已经坏了,因此有访客上门都是敲门。 他听不见外面的敲门声,连带着钟期喊着“谁啊”去开门的声音也一并没听到。 油刚热,他的蒜末刚下锅,背后的玻璃门传来很闷的敲击声。 这回离得近,他听到了。 应声回头,看到一只大型壁虎扒在玻璃门上,探头探脑似乎是想看清他做的什么菜。 所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这个回响终于在盛闵行回国的前一天出现。 沈渡津关火洗手,推门出来的时候,盛闵行已经转移阵地,坐在沙发上盯着他看。 一旁钟期坐在对面,悄悄用余光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 他向沈渡津告状:“沈哥,他刚才直接推门就进来了,说认识你,我拦都拦不住。” “我知道,”人都坐在面前了,沈渡津还能不知道什么,“我刚才看没有甜醋了,你到楼下买一瓶吧,不然糖醋小排没法做。” 第123章 “好。”钟期察言观色,换好鞋就出了门。 油烟机刚才也被顺手关掉,整个空间彻底安静下来。 盛闵行看向刚才钟期换下的拖鞋,有些心动:“他出去了,拖鞋能不能借我穿?” 寒冬腊月,他光着脚站在冰冷的瓷砖上,走一步冻一步。 “尺码不合适。”沈渡津撇了一眼他的惨状,微叹了口气,走到玄关,打开了尘封已久的鞋柜。 一顿翻找后,他从犄角旮旯里翻出双还套着包装袋的深灰色拖鞋。 他随意掸了掸灰,将鞋递给盛闵行。 盛闵行接过鞋腹诽,原来第一次来的时候,没有拖鞋果真是在诓他。 还是全新的,应当是还没有人穿过。 “你什么时候买的?”盛闵行试探着问道,“还是说,专门给我备了一双?” 沈渡津应付他:“你想多了,上回去超市特价顺便买的。” “可它看起来像是闲置了很久,”盛闵行继续穷追不舍道,“你上回、上上回、还有上上上回都没给我。” 言下之意,怎么今天就大发慈悲让人穿鞋了呢? 他有装可怜的嫌疑。 沈渡津抿了抿嘴,又解释道:“那就是搞卫生的时候发现的。” “那究竟是前几天买的还是搞卫生发现的,”盛闵行哈哈笑起来,“你在糊弄我。” 沈渡津不搭理他,从厨房接了杯温开水出来放到茶几上:“说正事吧,你来做什么。” 他其实有些惊讶,他竟然赌对了,盛闵行主动找了他。 果然微信里所说的都是唬人的。 盛闵行:“来看看你感冒好没好。” “小感冒,早好了,”沈渡津有些不自在,上回在家里吵的那架历历在目,现如今盛闵行还坐在与上回相同的位置上,身影都与那天重叠,“你过来就只是为了这个?” “当然不止,”盛闵行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我给你发的微信看了吧,已读不回?” “看了。”他轻咳一声。 盛闵行点点头:“那解释解释?” “解释什么?这是我家的事,盛先生还是少管。” “你不说我也知道。”盛闵行倒是很坦诚,一点也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羞愧。 等着沈渡津开口,那不知要何年何月,所以那天挂断电话以后他便差人把沈渡津的家庭情况查了个遍。 答案不出所料,沈渡津母亲重病,已经有点无法力挽狂澜的趋势。 因此前因后果联系起来,这人想要提前上班的原因也很明显了。 就是有些可惜,他原本对于沈渡津提前上班还有另一层理解。 他又有些人之常情的心疼,毕竟沈慧得的是不治之症,或许将不久于人世,他实在无法对沈渡津再说些什么重话。 盛闵行不再追问,沈渡津也避而不谈,两人很默契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你不是明天才回来吗?” “事情结束得早,我就早点回来,”盛闵行觉得热,将身上的大衣脱下随手搭在了沙发上,“很意外?” “没有,”沈渡津终于问出口,“之前说好的,你定好地点告诉我——” 盛闵行截住他的话:“我这不是过来了吗?” 说着他把手伸向刚脱下来的大衣内袋。 也不知里面是什么特殊构造,能装得下一个牛皮纸制的文件袋,而且一点折痕都没有。 沈渡津突然觉得他有点像哆啦a梦。 “另外约时间地点很麻烦,所以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你家最适合,”盛闵行有些俏皮地歪了歪头,“毕竟你看起来好像很赶着时间需要这份工作。” 沈渡津不作声,接过那份合同细细打量起来。 在他家谈也不错,要比当初在停车场,盛闵行当街便抓着他到车里看合同好得多了。 其实没什么区别,这不过就是照着之前那份改了下时间,几乎可以算得上一模一样。 盛闵行在旁边吹着风:“真的不考虑住进我家吗?” “这样利远远大于弊,虽说你的工作时间会变长,但工资可比现在高得多,也免去了路上花的时间,时间就是生命。” 见沈渡津没反应,他以为这人真就有所动容:“另一份合同我也带来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签那份——” 他就像夏夜里的蚊子,沈渡津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抓起桌上的笔就在面前这份合同上落了名字。 “好吧。”他识趣地摇摇头,接过沈渡津手中那尚存余温的笔,行云流水地在甲方处签了名。 字形飘逸,末尾还点下一个点。 沈渡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签名时的手法,他这回总算是亲眼看见盛闵行是怎么签名的了。 盛闵行将合同收好:“那就这么定了,你后天早上到我家来。” 这话容易平白无故惹人误会,不知道的还以为不是上班,而是进行什么非法交易。 “知道了,”沈渡津说,“没什么事的话你就早些回去吧,夜风大。” 说完才想起来现在是下午五点半,哪儿来的什么夜风。 “你这是连一顿饭都不愿意留我?”盛闵行还坐着不动,努力朝厨房方向伸着脖子,“你们今天吃什么,好香。” 沈渡津了然,敢情这人是从进门开始便打好了算盘。 第124章 “米饭不够。”他淡淡道。 “我可以吃面,”盛闵行像是铁了心要赖在这儿吃一顿,“下个面很快的,不是吗?” 沈渡津无言以对。 “我出差这么久,家里早就脏得一塌糊涂,厨房肯定也不干净,”盛闵行又改口,“不然我借你家厨房下个面可以吗?” 沈渡津:“你可以出去吃。” 说完便拎着盛闵行用过的杯子进了厨房。 盛闵行一愣,未曾料想到这人连话都不愿意说完便离开,忍不住朝着沈渡津的方向喊了一句:“饿死雇主对你有什么好处?” 对方拒绝接收消息。 ……?不对。 在沈渡津家吃,也是“出去吃”的一种。 打开新思路,他看起来有些屁颠屁颠地跟着进了厨房。 沈渡津没想到盛闵行能这么厚颜无耻地跟着进来,将蹭饭这种行为做得这么光明正大。 进来也行,蹭饭也行,起码不要像个人形路障一样挡在路中间吧。 获得沈渡津第三记幽怨的眼刀后,盛闵行很识趣地走到了墙边靠着,双手插兜看着沈渡津起锅烧油。 他莫名有些想念许久未见到的糖醋里脊。 又见沈渡津将排骨下了锅,他有些按捺不住地问:“今天要做什么?” 沈渡津像是没听见。 他越凑越近,沈渡津咳嗽一声警告他也没停下来。 前襟即将贴上去,沈渡津终于往旁边一闪:“长了眼睛就自己看。” 钟期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他的角度,这个他素未谋面的男人紧贴着他沈哥的后背,看起来亲密无间,他就快要长了针眼。 也不知道他就下楼买个东西的十几分钟时间,这两人到底做了些什么。 其实也可能不是素未谋面,不知道为什么,盛闵行那双眼睛让他想起了复缙,所以刚才给人开门时差点惊叫出声。 他隐隐有些直觉,这人和沈渡津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钟期有些不好意思地敲敲门,用装着甜醋的红塑料袋挡住脸,试图缓解打破二人世界的尴尬。 还是沈渡津先反应过来。 看到钟期这幅欲盖弥彰的样子,他下意识就把身旁的盛闵行掼到了墙边去。 第66章 谁家好雇主上门蹭饭啊 肉体碰撞坚实墙面发出一声闷响,盛闵行“嘶”地吸了口凉气。 他活动着后背:“看不出你力气还挺大的。” 沈渡津用力过猛,手上的锅铲滴了油到地上,盛闵行见了还抽了张餐巾纸去擦。 他弯腰擦油的间隙,沈渡津将门打开。 钟期下巴当场要掉到地上。 钟期:“沈哥,你的……甜醋。” 盛闵行扔了那张沾了油的纸,见沈渡津还举着锅铲,那上面又有油滴缓缓向下掉的趋势。 他想将锅铲夺过来,奈何沈渡津不松手。 沈渡津皱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也没接过那瓶醋,反倒是盛闵行一只大手伸过来捏住了塑料袋的耳朵:“给我吧。” “啊……”钟期迟疑了一下,“好。” “沈哥你有需要再喊我。” 手上重力脱去的下一秒,钟期便识相又贴心地关上了那道门,快步回了房间。 门才关上沈渡津便陡然回神,有些责怪的意味道:“你刚才的行为很——” “很容易让人误会?”盛闵行将那瓶甜醋放上灶台,用食指扣住上面的拉环,“他误会了?” “咔哒”一声脆响,拉环被拉开,一股淡淡的甜醋香味飘出来。 无用的默契不会出现太多次,沈渡津皱眉,这人看起来像是故意而为之。 沈渡津:“应该是。” “你不喜欢的话,不如我去解释一番?”盛闵行真诚建议道。 沈渡津只担心他越抹越黑。 “算了。” 他嘴角泛起一个小小的弧度,藏在阴影里:“好。” “那我现在要做些什么?”他弯腰将拉环和塑料袋一并扔进垃圾桶。 “出去。” 盛闵行雷打都不动:“除了出去。” 沈渡津将那个被是盛闵行扔掉的塑料袋重新捡回来,塞到橱柜的夹缝之间备用。 “那把番茄皮剥了吧。”他放弃让盛闵行滚出去的想法,捞起小火煮了五分钟的番茄放到这人面前。 盛闵行没想到还真的有活儿让他干,挑挑眉应承道:“好。” 话是这么说,可他完全不知从何下手,刚捞上来的番茄滚烫,他只拿起来一瞬便放下,用手指捏住耳垂降温。 沈渡津在一旁看不下,接了盆凉水怼到他面前:“把番茄放进去。” “你真聪明。”盛闵行照做并在水里撕起了番茄皮。 是你生活残废。沈渡津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盛闵行的确老老实实剥了会儿皮,剥完一整个番茄时甚至特地拿到沈渡津面前晃了晃,意图炫耀一番。 沈渡津低着头,完全没注意到这人的幼稚行为。 他将焯过水的排骨放下去翻炒,手上没闲着脑子却有些放空,天马行空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盛闵行冷不丁在旁边来一句:“你总要给我一个提前聘用你的理由。” 心疼归心疼,他还是听沈渡津亲口说。 仿佛这样就能证明他能成为沈渡津心里那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第125章 又来。 沈渡津锅铲抖了抖。 “该说的不该说的,你不都已经查清楚了吗?” 何必在人刀口上撒盐呢。 “无可奉告。”他语气冷硬。 “别误会,我就是想关心一下我的训犬师。” 盛闵行又将剥好的一个番茄放进白瓷盘里:“说说吧,说不定我能帮上些什么。” 沈渡津深吸一口气,盛闵行查出来,其实和他自己说出口没什么区别。 就是这种两人都心知肚明却还要打哑谜的状况很奇怪。 “我需要钱。”他将头偏向右上方,手上翻炒的动作放慢了些。 盛闵行故意道:“需要钱做什么?” “不是。”他否认。 “那是因为什么?” 没完没了了还。 “她病了。”说出这几个字时,他异常平淡。这本就是很久以前便接受的现实。 油温上升到一定程度,排骨里的水分被激出来,混合着油一块溅到沈渡津手背的皮肤上。 或许那块被溅到的地方不久后便会冒出水泡。 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迅速地将即将过火的排骨盛出来。 不知为什么,盛闵行见他这么轻描淡写地将沈慧生病的事情说出来,心脏猛地抽痛了一下。 明明也是他自己戳人伤疤,戳完了还得心疼。 “对不起啊,”盛闵行的确有些歉意,“皮剥好了,需要切块吗?” 油烟机工作的声音很大,盛闵行没听见他的回答,便当他是默认了。 谁知他刚提起菜刀,沈渡津忽然转过头看着他。 这谜之操作属实让人一头雾水。 油烟超出了油烟机工作的最大限度,熏得沈渡津眼睛发红。 他迫切地需要找些别的东西来转移注意力。 既是转移他的,也是转移盛闵行的。 “说起对不起,”他向锅里倒入甜醋,“复缙的事,我还欠你一个正式的道歉。” 他选择将那晚救出钟期的旧事重提。 他思维跳跃,盛闵行显然被落在后面。 盛闵行:“嗯?” “是我的错,我该提前告知你的,也不该将所有错误归咎到你头上。” 盛闵行不太适应这突如其来的道歉。 “所以就此翻篇吧,你也别问我不提前说的原因什么的,我给不出来。” 盛闵行想起刚才戳人伤疤的事,这会儿还自责着,闻言也不与他一码归一码了,两两抵消吧。 他说:“那以后谁都不许再提了。” 刚下锅的白糖遇上高温融化得很快,沈渡津沉默地不断翻搅着。 酱汁很快泛起了胶状的泡泡。 “你出去等着吧,饭马上好了,”沈渡津觉得他不会愿意,有些无奈地恳求,“好不好?” 让我一个人待会儿,行不行? 盛闵行不作声,沈渡津当他又在憋什么坏。 下一秒便听到开门的声音。 ** 没有下面条,又多了盛闵行这张嘴,家里除了番茄没有多余的食材,所以沈渡津刚才临时加了两个番茄,米饭紧着吃也勉强算够。 两道菜也就糖醋小排花的时间要长一点,剩下的番茄炒蛋,番茄已经提前被盛闵行去了皮,下锅混着蛋炒几分钟就完事。 因此十分钟后钟期便夹在那两人之间不知所措。 气氛与刚才隔着玻璃门看见的相比,像是又变了。 他不敢说话,只敢闷头扒饭。 家里门窗已经关紧实,钟期依旧觉得有无名风灌进来,冻得他瑟瑟发抖。 他加快了扒饭的速度,只想吃完赶紧回房间躲着……御寒。 沈渡津见他这副模样便知他是误会了,在看见他夹走一块番茄扒掉半碗饭后终于下定决心。 他轻叹一口气:“钟期,你还不认识他对吧?” 钟期闻言差点噎住,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不不你认识他就好,我不必再亮一千瓦”。 “他是我的雇主。” 钟期彻底噎住了。 不是,谁家好雇主上门蹭饭啊? 他嘴填得像只仓鼠,含糊不清道:“原来是雇主啊。” 说完又迅速扒饭。 雇主也不影响和你谈恋爱啊!! 沈渡津见他听不进,只得抓住他那只拿筷子疯狂扒饭的手:“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盛闵行听到了有意思的东西:“什么关系?” “你别捣乱。”沈渡津想把他拍出去。 他继续郑重其事地朝着钟期说道:“他今天过来找我就是为了签合同的事,顺便留下来吃个便饭而已。” 说到饭,钟期又想起了在厨房门口看见的那番画面。 凭他多年经验来看,八成是沈哥不喜欢这雇主,但这雇主实打实对沈哥有意思。 他还是别坏了别人的好事。 不过这跟复缙长得有些相似的雇主也不知品性怎么样,如果沈哥未来真与他在一起了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算了,他还是先观望一下。 误会了人,他有些不好意思:“知道了沈哥。” “所以吃慢点,急什么。” 钟期如坐针毡,他也并不是很想看什么花式追人的戏码。 钟期:“我着急是因为,我师兄说有位大客户看上了我之前的画,想找我定制几幅新的,他下个月就要,我必须抓紧时间赶进度。” 第126章 他脸色微微发红:“画好了,说不定能小赚几笔。” “行,你去吧。”沈渡津笑着摇头道。 钟期碗里的饭早已一干二净,闻言如蒙大赦:“好!” 站起来往房间去了几步又回过头:“你们吃好了碗留给我吧。” 沈渡津当然没想按他说的做。 小时候在家的时候,沈慧曾制定过一个规定:谁最后离开饭桌谁洗碗。 其实这规定形同虚设,特别是在沈俞出生、齐德离家后。 那会儿他还在上初中,他们家三口人开饭,沈慧、沈俞还有他。 沈慧平常上班已经足够忙,回到家还得给他和沈俞做饭,沈渡津心疼她,自然是不可能饭吃完了还把碗扔给她。 沈俞又才一两岁,总不能让那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洗碗。 所以那几年的碗都是沈渡津包办。 高中时他被齐德带走,那几年不知道家里的碗谁管,反正当他重返云城以后,家里的碗还是他洗。 他熟能生巧。 所以综上所述,他家那条不成文的规定因为不成文所以彻底荒废。 不过他与钟期住到一块儿后,这规定莫名其妙又实施起来了。 因此钟期刚才说的话不成立。 盛闵行早吃完了,不知为什么还翘着二郎腿坐在桌旁等他。 他刚放下碗筷盛闵行便动作起来。 他欲张口,盛闵行先他一步:“我来吧,蹭了你家的饭,总不好还把碗留给你。” 看着盛闵行端着碗进厨房的背影,沈渡津忽然生出一种“盛闵行有良心”的错觉。 他也不多加劝阻,刷个碗而已,没必要像过年时收红包那样推来推去的。 厨房里。 话是放出去了,盛闵行看着面前这一池子脏碗有些头痛。 从小到大,到现在年近三十了,他洗碗的次数十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他家家教严,从他小时候起便强调劳动的重要性,但他依旧犯懒,能偷工减料的就偷工减料,交给他的家务他转手便交给了家里的保姆和佣人。 毕竟他日后从事的是脑力活动,这些体力活做不做都无伤大雅。 如今这便是因果报应。 第67章 吻在手背 这几个碗洗得尤其久,沈渡津频频将目光投向厨房,盛闵行在里面关着门不知捣鼓些什么。 从他的角度看,盛闵行的背影能完全遮挡住洗碗池,严丝合缝。 不会真是生活残废吧? 终于,在他第五次望向厨房时,盛闵行打开了门。 来意让人有些哭笑不得,请教他消毒柜怎么开。 盛闵行看了眼墙上挂的钟,才过去十三分钟。 好像用时不多。 他有些沾沾自喜地问沈渡津:“我速度快吗?” 沈渡津摁下消毒柜的开关,然后毫不留情地白他一眼:“你好慢。” 回到客厅,沈渡津拿起早已叠整齐放在沙发上的衬衫:“衣服拿回去,别放我这里。” 这是将钟期带回来那天晚上盛闵行换下的衣服。 那天两人还争吵不已,最后以盛闵行换衣服摔门走人作为结尾。 可换下的衣服又留在了这里。 纵然生气,沈渡津还是将其洗干净并且晾干叠好。 但这种事不能再出现第三次。 盛闵行如果不将它带走,真当他这儿是来了就能有衣服换的常驻地了。 “上次你怎么不还给我?”盛闵行束着手没接过去。 “忘了。” 盛闵行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 沈渡津不懂他这有些许失望的语气是为什么,难不成非要他有什么特殊的收藏癖好才高兴。 他一把把衬衫塞进盛闵行怀里,将人送到了门口。 盛闵行幽幽抱怨了句:“连个袋子也不给。” 沈渡津自动忽略他的话,顺利开了门。 “那——后天见。”他与盛闵行道别。 “不对。” “不对什么?” 盛闵行:“今晚见。” 沈渡津吃惊道:“你今晚还来?” 他甚至还回头看了好几眼,盛闵行倒是点醒了他,他现在就担心盛闵行故意漏了什么东西在他家而后找个由头又登门造访。 但沙发上没有属于盛闵行的东西。 合同拿了大衣也穿了,到底还有什么?!沈渡津有些抓狂。 “今晚见什么?”他忍不住问了。 “忘了么?”盛闵行露出一副很欠揍的表情,“今晚去夜幸接你。” 说完便在沈渡津反应过来之前帮忙带上了门。 有冷风裹挟着顺着钻进沈渡津的下衣摆,他莫名心跳加速。 一定是因为太冷了,冷得人心跳加速。 他也没发现这因果有多么牵强,转身便走了回去。 ** 空荡荡的客厅给人很寂寥的感觉,沈渡津心脏漏了好几拍。 误会解开得莫名其妙,他心里一块石头也终于算是落下。 之前还当盛闵行是故意躲着他,毕竟签合同人也不到场,但今天这人又突然“大驾光临”,他真是越发摸不透这人。 也奇怪,他本不该如此在意的。 盛闵行只是他的新雇主,他何须这样患得患失。 难不成—— 第127章 他心里隐隐有些猜测,并且因这些乱七八糟的猜测面上发烫。 不,没有难不成。 盛闵行所言非虚,这人住的地方的确远,几乎与沈渡津如今住的地方成对角线。 从前他上班的地方离住的地方近,实在是小瞧了云城的早高峰。 正式上班那天,沈渡津特意七点出了门,结果堪堪在八点半时赶到。 盛闵行也没说错,他们俩几乎碰不到一起。 早上八点半的时间,他来到这人家里,而这人已经出门上班。 前一天晚上盛闵行已经交代过管家第二天会有训犬师来报到,所以他没费多少力气便顺利进了宅子。 盛家院子空荡荡的,看起来没什么人气,沈渡津坐在院子里只觉得一阵阵冷风席卷过来。 管家将狗牵了出来。 沈渡津忽然记起那封邮件,以及盛闵行那只露出马脚的手。 那是盛闵行第一次表露出要聘请他作为训犬师。 面前这两条狗的确是视频里的小狗,长大了,毛发更加旺盛了,看起来也更加凶猛。 毕竟是藏獒。 两条藏獒眼珠子直溜溜盯着沈渡津这个生人,沈渡津走到哪儿他们眼睛就跟到哪儿。 有一只脾气稍微外露的甚至往前朝着沈渡津走了两步,带着管家也被迫向前。 “周围可以散步吗?”沈渡津伸出手顺了顺那只藏獒的毛,“我是说带着他们一起。” “可以的,这一片只有阿行这一套宅子,”管家有些迟疑道,“沈先生现在要带他们散步?” 阿行?沈渡津对这个突兀的称呼感到陌生。 在夜幸,他听过那帮公子哥儿叫盛闵行“闵哥”。 看管家年岁像是五十往上,应该是看着盛闵行长大的才会有如此称呼。 他不再纠结于称呼,笑笑道:“对。” 管家又看看沈渡津的模样,要比盛闵行瘦小得多,上回盛闵行只是带了一只出门没多久便气冲冲地回来,而这位沈先生一来就—— 他还犹豫着,沈渡津手已经伸过来牵狗绳:“没事的,给我吧。” “那沈先生您注意安全。” …… ** 一周前盛闵行便从市中心的公寓搬到了郊区的私宅。 无他,因为沈渡津在这边的宅子替他训犬。 搬过来的弊端是路上通勤时间会变长,他早上七点出门也未必能到得了公司。 今天是沈渡津上班第一天,他本想等着沈渡津报到后再出门,但沈渡津不知路上出了什么变故迟迟未到,权衡利弊后他还是在八点二十的时候出了门。 主打的就是一个精准擦肩而过。 急匆匆出了门,到公司才发现练一天晚上整理好的资料没带过来。 他让陈瀚跑一趟去取,所有一切都交代得清楚明白,奈何陈瀚第一次进这套宅子,哪哪儿都不熟悉,在管家指引下找半天都没找到,像是业务能力一瞬间低到了极点。 没办法,盛闵行只好亲自跑一趟。 其实在陈瀚第一次打电话过来说找不到资料时他就有这个想法。 天时地利人和,这是老天爷给机会。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管家见他回来有些诧异,在他问起沈渡津之前主动向他报告新来的训犬师的动向。 “这位沈先生今早带着狗出去遛了弯儿,现在正在狗屋里搭配食材。” 盛闵行点点头,上楼找到那份陈瀚死活找不到的文件后便下楼前往狗屋。 他不愿意把狗拿笼子装着养在屋里,特意花钱找人在院子里搭了座小木屋。 木屋房梁上悬着的那个牌子还空着,他懒得起名字,一切从简,就习惯叫“狗屋”。 狗屋在院子的最尽头,院子不小,盛闵行走了好几分钟才到。 进去的时候并没看见沈渡津,只看到两条被栓在一旁虎视眈眈望着他露着獠牙的“小狗”。 盛闵行没回来过多少次,这两条狗见他的次数也屈指可数,现在只当他是生人入侵。 他回瞪过去,又觉得幼稚,跟两条狗置什么气,还是找沈渡津要紧。 他往里走去,终于在角落发现了沈渡津。 像是睡着了。 盛闵行轻笑,这人上班第一天就被自己抓到偷懒睡觉,又多了个可以拿捏他的理由。 他轻轻蹲下,一旁的藏獒见他动作喉咙里发出低鸣,像是在警告他不要靠近。 “养不熟的东西,他才来第一天就这么亲近,”他又瞪了那两条狗一眼,用气声道,“别吵!” 视线重新回到沈渡津脸上,他嘟囔一句:“有点本事,才相处几个小时就让他们乖乖听话了。” 沈渡津毫无反应。 盛闵行朝着他吹了口凉气。 还是毫无反应。 遛狗这么累?他腹诽一句。 上次看见沈渡津的睡颜还是在车上,那次可真够尴尬,他准备做点什么这人便醒过来和他大眼瞪小眼。 不如——上次没做成的事,这次把它做了? 他也不算是缺德,沈渡津上班睡觉在先,他要点“赔偿”怎么了? 沈渡津睡着时看起来很乖,他更加按捺不住心里那一簇烧得旺盛的火苗。 一鼓作气,再而盛,三而更盛。 盛闵行凑近过去,这人睡着了周身都丝丝冒着热气,熏得他唇上温热。 第128章 他戛然而止地停住,深感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手垫上沈渡津的额头,轻轻落下一吻。 吻在手背。 亲完撤开脸后还意犹未尽地揉了揉沈渡津的刘海。 ?不对劲。 他手兀地停顿在沈渡津头上,这人发质稍硬,发尖扎得他掌心发痒。 刚才隔着头发没发现,现在将头发薅开了才觉得沈渡津的体温像是比平常高些。 况且上回醒得这么轻易,这回任他如此折腾都没醒。 有古怪。 他又探了探沈渡津脖子,再与自己的对比,果然烫得吓人。 “沈先生?” “阿度?”他大胆叫道。 手指落到这人衣服上,发现湿润润一大片。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刚才回来的路上下起了小雨。 管家刚才说过的,新来的沈先生溜了狗回来。 坏事儿。 他管不了这么多,背上沈渡津往外走。 一路上颠簸终于把沈渡津颠醒,他挣扎着用手撑住盛闵行的后背要下来。 二人之间紧密贴合着两层衣物,就算是这样沈渡津的体温还是传到了盛闵行这边,冷风一吹就连盛闵行都打了个哆嗦。 他觉得自己后背上都是湿润的。 沈渡津应该烧得严重,并且身上衣服湿了个透。 他有些后悔出门前没给这人罩件衣服。 “别动,你发烧了,我们现在去医院。” 沈渡津还在讷讷地问:“你怎么上班时间回来了?” 盛闵行见他这跟不上节奏的样子就知道是烧得差不多糊涂了,他不想跟个病人多说,加快脚步向车里走。 沈渡津脑子转不起来,还在迷迷瞪瞪地想着“急什么”,盛闵行已经把他塞进了车里。 到了医院,沈渡津还磨磨蹭蹭地不肯下车,盛闵行只好又将他从车上拖出来。 急诊挂号就诊一条龙下来,听到医生的诊断盛闵行才稍稍放下心来。 “不过39.5c已经算是高温了,不赶紧降温的话容易引起一系列的并发症。”戴着虎纹眼镜的女医生说。 盛闵行又开始慌张。 “开个针水吧,连打三天,等下就去。”女医生在纸上写下一连串看不懂的文字。 不知是不是路上吹了风的缘故,到注射室找地方坐下的时候,盛闵行感觉手边的人温度又高了些,脸都滚烫得发红。 一共四个吊瓶,滴注速度不敢太快,护士特地交代过不能自己上手调速。 盛闵行看着瓶里的液体一滴滴地流入沈渡津手背的血管,计算着打完所有吊瓶需要多长时间。 今天的工作计划算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完全打断,陈瀚的电话已经来了四次,此刻是第五次。 他终于接起。 二十分钟后,陈瀚赶到了医院。 沈渡津的脸朝里偏着,他只能看见盛闵行的衣服盖在一个男人身上。 至于男人是谁?不知道。 他心道,上次果然不是空穴来风,盛总就是玩腻了沈渡津又舍不得就此罢手,这才让他带着合同去找沈渡津。 结果再往里走了几步……原来还是同一个人。 公事繁多,盛闵行有一堆要紧事等着处理,因此让陈瀚看着人,针打完了再好好把人送回去。 陈瀚:“送回哪里?” 盛闵行略略沉思:“他家吧。”今天就当给沈渡津放假了。 走出医院大楼的时候,盛闵行看见云城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招牌,忽然记起沈渡津的母亲似乎也住在这里。 给陈瀚打过电话后,他模糊的记忆得以证实。 于是脚尖一转,他拐进了回春楼里。 上次陈瀚查到的资料很全面,沈慧如今已经不住在508。 他一路来到了顶层的icu。 隔着玻璃窗,他终于见到了这个与沈渡津面容有三分相似的女人。 这三分还是他仔细辨认猜得出的结论。 沈慧形同枯槁,面黄肌瘦。 放化疗带来的并发症一大堆,其中明显表现在外的就是头发稀疏。 耳听远远没有眼见为实来得震撼人心。 看清她身上插着的那堆管子,盛闵行瞳孔骤缩,肌肉如同注射了松弛剂一般疲软下来。 原来沈渡津一直以来,每一天、每分每秒面临的,都是即将到来的死别。 他想,他是该做点什么。 第68章 钱已到位 那天沈渡津打完吊瓶回了家,一睡就是一下午。 再次醒过来时已经是傍晚,他睁开眼看见窗外的火烧云,整个人还处于懵懂的状态。 钟期给他熬了粥,看起来手法不太熟练,但好在能吃。 他嘴里没味道,吃不下太多东西,匆匆将碗里的吃完便想回去躺会儿,九点还要到夜幸。 “沈哥。”钟期在后面将他叫住。 沈渡津想,果然来了。 他从一开始坐下时便发现钟期面色有异,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想问什么?”他穿着宽大的睡衣,脸色苍白,尽显病态。 钟期终于愿意问出口:“那位盛先生他……” 记忆复苏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盛闵行的嗓音很有辨识度,他隐隐约约记得更早以前似乎在哪儿听过这个声音。 第129章 还有在“绮夜”的那一晚,复缙将他……沈渡津不是一个人来的。 还有一个男人。 只可惜他当时意识模糊,能认出沈渡津已经很不容易。 再到那晚回了家,他隔着门板,听见沈渡津似乎在与什么人争吵,那个声音意外地与那雇主相像。 可偏偏这雇主又与复缙长得相似。 绝非雇主这么简单。 沈渡津:“你想问他是谁对吧?” 钟期眼睛一亮,还是沈哥懂他。 “他是我雇主,也是想包养我的人。” 沈渡津看起来很淡然,与桌对面听得心惊肉跳的钟期形成鲜明对比。 “那你是——” “没有,”沈渡津鼻音浓厚道,“他现在只是我的雇主。” “可是他想!”那两个字钟期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他想的事情多了去了,不可能每件都能完美达成。”沈渡津忽然自信,在他身上,盛闵行不可能成功。 可是让你成为他家训犬师,很可能是他包养计划中的一部分。 这话钟期还是忍住没说,现在说什么都是为时已晚,只是徒增烦恼。 钟期:“他是不是很早之前就来过?” “是,他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对于那个名字,沈渡津犹豫了一瞬,“和复缙是同类的人。” 钟期突然大声道:“你既然知道他们是一类人你还和他接触?!” 沈渡津喉咙火辣辣地疼,去厨房接了杯凉水灌下去才好些。 他回来坐下继续道:“其实这么久了,我多少能感觉到一点,他和复缙不太一样。” “哪儿不一样?” “具体哪里说不上来,”沈渡津用手撑住下巴靠在桌上,他有些体力不支,“不过他应该没我想象的那么下流无耻。” “更何况,今天是他送我去的医院。” 钟期见他这副病恹恹的样子,也不忍心再说下去,搀扶着他就往房间走。 一路上还真诚建议他向夜幸请一天假休息。 沈渡津摇摇头:“还是算了。” 发烧头还真是不能多摇,一摇整个世界都是天旋地转的。 所谓钱难赚屎难吃,生个病没什么大不了的也不是第一次了,该上的班还是得不落下。 更何况请假的话也不好请,休假回去还得尝尝那位金领班的脸色。 回到床上躺下还没两分钟,夺命般的铃声从侧方响起。 他拿起手机一看,还真是够夺命的,是盛闵行。 盛闵行见电话被秒接,心情有些愉悦:“我猜你也该是这个时间醒来,给你开药的医生说了,你中午打的吊瓶里面有一个会有嗜睡的副作用。” “嗯,”他喉咙里哼了一声,“那你估算得真的不准,我刚躺下。” “你回家以后没睡?”盛闵行不大相信,“不应该啊,陈瀚告诉我的,你睡了一路,雷打不动,他和钟期合力才把你弄到床上。” 就差被指着鼻子说你睡得比死猪沉,他脸上又火又麻,“睡了,又起了,吃了个饭。” “你吃药了吗?”盛闵行那头传来鼠标声,似乎是在加班,“陈瀚交代过钟期的,钟期忘记提醒你了?” 的确是忘了。 沈渡津:“他没忘,我吃了。” “那你说说,你吃的药都有哪几种,分别是什么颜色的,是冲剂、药片还是胶囊?” 沈渡津哑口无言。 他忽然觉得这种汇报是否吃药的行为很奇怪,甚至勾得他心痒。 盛闵行见他停顿,心下了然:“去吧。” 得了,这下更奇怪了。 电话那头传来各种杂乱的开门声、翻东西声还有喝水声,盛闵行不觉得吵,他听得高兴。 “吃完了,”沈渡津一顿操作猛如虎,他重新躺回床上,“你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等等——”盛闵行叫住他,“今晚别去夜幸了,我给你请了三天假,你好好在家休息。” “你凭什么给我请假?”他从床上一下子弹起来。 “又问凭什么,”盛闵行答非所问,“你之所以今天高烧,不只是因为淋了雨,还因为你一直以来劳累过度,身体超负荷运转,以及你上次感冒留下的根还没除去。” “说起上次,我记得有人说过,只是小感冒?”他试图缓和一下沈渡津带起来的沉闷气氛,戏谑道,“是谁被小小的感冒干倒了我不说。” 沈渡津有些激动:“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要替我做决定?” “为你好,你好好休养三天再回去上班,”盛闵行轻飘飘道,“还有,我这边你明后天也不用来了,全天都在家休息看能不能好得快点。” “行,”沈渡津气极反笑,“那工资呢?” “当然是没有,你以为我做慈善的,你休了病假我还给你发钱?”盛闵行听起来冷静很多。 “把夜幸的假给我销了。” 盛闵行接着道:“别让我发现你今晚过去上班。” “你——!”沈渡津面上终于绷不住,恨不得把手机都甩出窗外。 “这是医生的医嘱,让你多休息。” 医生的话就是权威,就是王道。 “你也不用急着骂我,你自己认真想想,如果你今天出门吹了风受了寒,”盛闵行作出阴谋论,“你是准备带着你那一身病然后向我延长假期吗?” 第130章 “我说过的,病假没有工资。” 他话音落下,一时间竟无人接话。 良久,沈渡津才道出一句。 “盛闵行,你管得真多。” 说完要愤愤地挂掉电话。 抢在挂电话的前一秒,被直呼大名的盛闵行在那头轻笑一声:“看来我们今晚不能见了,那——三天后见。” 盛闵行被挂了电话,转而又给陈瀚发了消息。 【都办妥了吗?】 那头很快回复:【是的】 他满意地笑笑,随手在日程表上三天后的日期那格打上标记。 他一直有记录一些重要日程的习惯。 三天后,算是送给沈渡津的复工礼物,也算是他对自己的一个交代。 他给沈慧的匿名捐款。 这笔捐款不是心血来潮,只是在今天得知沈渡津的诱因是劳累过度时更加蠢蠢欲动,又在回春楼的icu隔着玻璃窗看见沈慧时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找了很多的理由来说通这笔捐款的意义。 补偿沈渡津是其一。 他依旧为前两天这人面前提起沈慧而难以释怀。 明知别人刀口在哪儿还硬往上面戳,只是为了确认某些与之相比不太重要的东西,他事后想起来都有种自己不是人的错觉。 其二,事到如今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对沈渡津产生了很多不必要的感情。 谈场恋爱或许没错,可齐度怎么办? 鱼和熊掌无法兼得,他该舍弃不重要的那一方。 齐度是放在心底十多年的人。 选择很明显了,他舍弃沈渡津。 所以这笔钱,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他为了今后包养沈渡津而提前预支的费用。 他是无耻的商人,不管沈渡津是否知晓这笔钱的存在,或者说是否知晓捐款人是他,都能说明——包养成功。 钱已到位。 对被包养的情人不能产生太多无用的情感,以防止他们后来再找上门。 给了钱,那些前面所产生的一系列情感就都能归结为钱未到位所产生的愧疚。 这是他人生前二十九年的处事态度,未来的很多年里都该如此保持下去。 他问心无愧。 第69章 好的,沈老师 沈渡津被逼迫着老老实实在家休养了三天。 三天里,盛闵行每天都会在固定的时间里打电话过来,有时是午后,有时是凌晨。 沈渡津次次都要冷嘲热讽一番,似乎这样能解心头之恨。 不过凌晨来的电话,这实在有一种查岗的嫌疑。 查岗这词也不太对,毕竟他们只是雇佣关系。 盛闵行在试探他是否有偷跑去夜幸上班。 然后在接起电话的一瞬间,听到他入睡又被吵醒的恼怒语气时就会笑着道个不咸不淡的歉。 这行为实在很欠。 三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没钱赚的日子总算熬到了头。 复工第一天,沈渡津起得更早,在正式上班前十分钟来到盛闵行家里。 这一早就刚好碰上了收拾好准备出门的盛闵行。 原本是可以不碰面的,只不过管家盛情难却。 “阿行还没出门,您要不要过去?”管家问他。 他还在思考迟疑时已经被管家引到了盛闵行面前。 盛闵行背对着门口,弓着腰,不知在对着那两只狗崽子做什么。 看起来没注意到门外有什么人到来。 那两只小东西貌似还挺舒服,隔老远都能听到呼噜呼噜的声音。 管家将人带到便退了出去,沈渡津曲起手指在木门上敲了敲。 盛闵行应声转过来,见是沈渡津时眼中闪过一瞬间的惊喜。 沈渡津看清楚了,这人在薅那俩小东西的毛。 “看起来精神不错,”盛闵行说,过后又很不可思议道,“沈先生这么早过来,难不成是为了特地见我一面,感谢我?” 沈渡津越过他,径直走向那两只被围栏围住的小东西:“盛先生想多了,我只是太久没见它们俩,有点想念。” “那好吧。”盛闵行遗憾道。 沈渡津接着道:“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提,既然我成了它们的训犬师,那你也该跟着它们改个口。” “嗯?” “叫我沈老师。” 盛闵行失笑道:“为什么?” 这转变可真够大的,难不成是手下人提前透露了自己为他准备的复工礼物? 盛闵行继续盯着他看,试图看出一丝不寻常。 谁知他只是说:“盛先生作为狗主人,如果在它们面前称我为‘沈老师’,能更好地让它们接纳我,也能潜移默化地让它们认为我是训练它们的老师。” “过往我服务过的雇主都这么称呼我。”他又急急补充道。 盛闵行继续笑着点头,却暗自腹诽道,他与沈渡津,还不知道谁和这两条狗更熟一些。 毕竟这两条狗,只是曾经他买来做戏的道具。 现在也是一样。 他面不改色道:“好的,沈老师。” 沈渡津突然被他这一声“沈老师”叫得有些窘迫,真是奇怪,明明这是他亲口要求的,明明每一位雇主都曾经这么称呼他。 盛闵行完全没有离开的征兆,只是还在盯着他看,不知在看些什么。 第131章 他率先收回目光:“盛先生还有什么要交代我的吗?” 盛闵行:“没有。” “既然没有的话,我上班时间快到了,”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想必你也是,你……” 后面的话他没再继续说。 不过盛闵行怎么可能没懂? 盛闵行缓缓一笑,在他家赶他走人? 有意思。 “那沈先生——不,沈老师好好照顾狗、和自己,我先走了。” 沈渡津又蓦地脸一热,照顾好狗就够了,为什么非得带上他? *** 好不容易送走了盛闵行,沈渡津按照自己的工作安排带着那两条藏獒出门,将近正午的时候带回来配餐。 给藏獒准备好午饭,他自己的还没着落。 关于午饭这一点当初签合同前也提及过,以往沈渡津都是自己解决,但那会儿雇主家附近都有快餐店便利店之类的,总归在市区里,他只需要下个楼或者出个小区就能解决。 反正不像这边,荒郊野岭,除了自己动手就只有饿死这一条路。 没有事先了解过盛闵行居所的具体地址,盲目就应承一切,这也是他的纰漏。 所以几天前他和盛闵行在电话里再次沟通过这个不大也不小的问题。 盛闵行听完以后说:“这倒是个问题,我平常也不常在家吃饭。” 沈渡津哑口无言,他已经开始思考需要多少点起床才能准备一份午饭带来上班时,盛闵行又开口了。 “不如我在家里备点食材,厨房你随便用?” 这倒是个不错的提议。 不过—— 沈渡津问:“那准备食材的费用,你准备怎么算?” “当然从你的工资里扣。” ……他就知道。 以前怎么没发现,盛闵行是只公鸡? “那还是算了。”沈渡津拒绝道。 “开玩笑的,”盛闵行见他上了套,在电话那头轻轻笑道,“工资还是照着合同里的发,一顿午饭而已,我还不至于这么抠门。” 沈渡津没说话,盛闵行“咦”了一声,道:“你该不会已经把我当做铁公鸡了吧?” “怎么可能,没有!” 沈渡津说罢,抢占先机挂了电话。 …… 沈渡津想起这段小小的插曲,半信半疑地走到了厨房。 他倒要看看盛闵行准备了什么,或者说根本没把他这点小小的事情放在心上,什么都没准备。 只是家里的训犬师没饭吃而已,算不上什么。 冰箱门被打开,有丝丝寒气漏出来,里面的感应灯亮起,他得以更加看清冰箱里的东西。 什么都有。 冷藏室里有新鲜的水果青菜,还有一些加工好的即食肉类,甚至还有提前冰镇好的饮料。 不仅冷藏室,旁边的冷冻室也是如此,满满当当,应有尽有。 沈渡津看得有些傻眼,冰箱发出警报声提示他关门才回过神来。 他最近总爱自作多情,也频频走神,不知在脑补些什么子虚乌有的东西。 刚刚竟然联想到了冰箱里的东西都是盛闵行为他准备的…… 真是疯了。 可盛闵行又说过,家里不怎么开火…… 他马上要将自己绕进去。 冷气吹到身上凉丝丝的,可心里莫名涌上一股暖意。 真是疯得无可救药。 “沈先生,阿行交代过了,您可以随意使用冰箱里的食材。”有道声音自他身后响起,吓了他一大跳。 是管家。 管家应该是听到了冰箱的警报声,不知什么时候起出现在他身后。 沈渡津抹了把虚汗,憋出个笑脸道:“好。” 他想了想,又问:“我准备做饭,您需要一起吃吗?” “不用了,我们有自己的厨房,每天也有固定的人准备一日三餐。”管家道。 沈渡津这才反应过来,这里有员工餐。 那盛闵行为什么不提前告诉他? 想了半天也只能得出一个结论:这人葫芦里又卖药了。 只是卖的什么药他暂时没研究明白。 管家的出现似乎只是为了传达盛闵行的意思,说完便又离开。 这下也不用再猜来猜去想东想西了,的确是给他准备的。 他开始细细打量起冰箱里的食材。 半晌,他只拿走一把青菜便关上了冰箱门。 翻翻找找,他又从橱柜里翻出了一包挂面。 包装上落满了灰尘,看上去开封已久,但还在保质期内。 清水挂面,很不错。 定下了午饭,沈渡津有些愉悦。 *** 原本沈渡津只与盛闵行说定了午饭怎么解决的事,但中午的挂面还剩下一些,如果他不解决掉,那么多半这锅挂面的最终归宿是垃圾桶。 避免浪费粮食,傍晚时分,他将这锅面重新热了一遍,准备吃完便下班探望沈慧。 盛闵行却在这时候下班回家。 彼时他刚关火,准备找块布垫着将锅端出去,却猛地被人从后面拍了肩膀。 这一拍使得那块布从他手中滑落,指尖赤裸着与滚烫的锅边相触。 他这一天真是经历太多的心惊肉跳的时刻。 其实他早已听到有脚步声从后方响起,听上去似乎还很熟悉,但只当是路过的佣人。 第132章 原因无他,就以他这段时间以来频频将各种有的没的都与某个人联系在一起来看,他的直觉并不可信。 “你进来做什么?” 盛闵行差点笑出来:“我家的厨房,我不能进?” “当然能,”沈渡津将被烫到的指尖捏上耳垂降温,“不过盛先生现在还是要避开点,将你烫伤的医药费我付不起。” “知道了,沈老师,”盛闵行一边低声笑道,另一边扯下他揪住耳垂的手放到水龙头下,“被烫到的话,还是直接冲冷水效果更好。” 他力度有些大,指尖又不肯离开耳垂,因此耳垂被揪出一片粉红。 沈渡津全程注意力都在“沈老师”这里。 不知为什么,这个称呼在他以往的每一位雇主口中都无比正常,唯独就是在盛闵行这里总能品出种别样的味道。 但规则不能在盛闵行这里打破。 “你怎么吃这个?”盛闵行将注意力转到了那锅东西里,“你自己出门买的泡面?” 他可不记得自己交代管家购买的食材里有这东西。 “不是,从你家橱柜里翻出来的。” “那是多少年前的东西了?!不是让你用冰箱里的食材吗?”盛闵行挡住他那只端锅的手。 沈渡津:“我看过保质期的,还没过期。”说罢又打开他那只挡路的手。 “你冰箱里的东西大多我都吃不起,三文鱼,和牛,还有鹅肝,”沈渡津掰着指头跟他数起来,“我一不会做二不敢吃,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他端着锅边走边说道:“我想着你也不会出手过于阔绰,这才没想把它们算进工资里。” 盛闵行:“那你也可以做些别的,主食也有很多种,我拟的菜单里有小笼包和速冻饺子,你为什么非得选那包不知道在哪儿的面。” 沈渡津淡淡道:“我没看见。” “那泡面不知多少年前的,把你吃成急性肠胃炎的话可不能算工伤。”盛闵行还揪着那面不放。 沈渡津终于听不下去了:“那是挂面,不是泡面。” “况且这面我中午也吃了,味道口感都没问题。” 盛闵行:“……” 末了他还不过瘾,又嘲讽道:“先是不会开消毒柜,后是分不清泡面和挂面,盛先生怕不是真的生活残废?” “……” “你与其在这面上同我浪费这么多没必要的口舌,不如多花些时间好好提高一下你的生活技能。” “好,”盛闵行将出未出的话被打断多次,胸口憋着股闷气,咬牙道,“那沈老师能不能给我这个生活残废做顿饭?” ……要不要点脸? 沈渡津皮笑肉不笑道:“我为什么要给你做饭?” 盛闵行:“我最近应酬多,肠胃不好,想吃点家常菜。” 那跟他有什么关系? “你也别吃那什么挂面了,冰箱里随便找点食材做两个菜,我们一起吃。” 沈渡津刚要开口拒绝。 盛闵行说:“今天工资加倍。” “真的?” “真的。” “成交。”沈渡津二话不说溜进了厨房。 这是有多缺钱…… 盛闵行无奈地摇头笑笑。 他更觉自己那笔捐款如同及时雨一般,相信不用再过多久,沈渡津就能发现这笔钱的存在。 第70章 我们搭伙—— 最终沈渡津在冰箱里挑挑拣拣,还是没找到合心意的,只抓了把豆角,又从冷冻室里挑出半只鸡和一块包装看起来就很昂贵的猪肉。 别的他真不会做。 别说做了,他吃都没吃过。 大半个小时以后,他将一锅鸡汤和一盘豆角炒肉端上餐桌。 盛闵行眼睛望着鸡汤都在放光。 担心这人得逞便忘了答应他的事,他又提醒道:“双倍工资,盛先生别忘了。” ……盛闵行将目光收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真是会扫兴的。 盛闵行耷拉着脸:“知道,没忘。” 等他落座,又问:“你没偷偷躲在厨房里把那锅面吃掉吧?” “不如你去检查一下?”沈渡津呛他一句。 闻言盛闵行还真就做出了要站起来去厨房检查的样子。 “你是真对自己家的厨具不了解,这锅,”沈渡津指了指面前这口盛着鸡汤的锅道,“就是我用来煮面那口。” “噢。”盛闵行摸了摸鼻尖,试图掩饰尴尬。 面前鸡汤飘着浓香,上面浮着一层很细小的油花,看起来却并不发腻。 他只尝了一小口便由衷感叹道:“沈老师这厨艺是天生的吗?” 沈渡津没说话,他便顺着自己的话继续道:“看来天赋这种生下来就注定的东西还是十分重要的,我在厨艺这方面就毫无办法。” “沈老师?”他放下舀着鸡汤的汤勺,“有没有兴趣在我家开火做饭?” 沈渡津微微皱眉,直觉有问题:“什么意思?” 他有预感,盛闵行葫芦里的药快问世了。 “就是你做晚饭的时候,能不能顺带上我这张嘴?”盛闵行好声好气道,听起来还真像是在商量。 沈渡津解释说:“今晚只是个意外,中午煮的面没吃完,我不想浪费。” 盛闵行摩挲着下巴,反复琢磨这话里是否古怪:“第一天就有意外啊……” 第133章 “不行,”沈渡津斩钉截铁道,“你有手能自己做的饭为什么要别人代劳?” “你看,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我手上的伤也还没满一百天,自己做饭的话不免容易受伤。”他继续尝试说服沈渡津。 沈渡津鼻腔里发出一声哼笑:“你那陈年老伤,不说我都差点忘了。” “那你现在想起来了,”他皱起眉头,“能不能可怜可怜我?” “我还有胃病,前几天刚看过医生,被交代过饮食要健康规律……” ……又在说鬼话。 沈渡津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把“楚楚可怜”这样的词套用在这人身上。 他忍不住打断道:“你怎么总是临时起意?” “你没说错,就刚刚,”盛闵行钻了空子,“喝第一口鸡汤的时候,我就有这个想法。” “不过我临时起意,起的都是很长远的意。” 他又说:“打个比方——” 沈渡津估计那不是什么好比方。 他正准备找些别的东西转移注意力,盛闵行便看向了他。 盛闵行一字一句道:“我想喜欢些什么人,喜欢便喜欢了,要去追的话,我也乐此不疲地追。” “直到他答应为止。” 一定是错觉,沈渡津看见这人眼里盛了些细碎的光亮,并且心神为之一震。 “所以沈老师,你答应吗?” 沈渡津:“答应什么?” 心跳似乎连着鼓膜一同震动,他有些短暂性地缺氧。 “当然是答应在这里做饭的时候顾上我这张嘴,”盛闵行有些狡黠地望着他,“我很诚恳的。” 沈渡津心里那簇火苗莫名暗了暗。 “行。” 盛闵行惊诧于他的爽快。 “不过我还有条件。” 果然。 盛闵行不慌不忙问道:“什么条件?” “工资要高些,我不能白干。” 盛闵行暗笑道,以前怎么没发现沈渡津是个财迷? “当然没问题,按照原来薪资再提高20%如何?” 沈渡津点点头:“不过我还是要跟你明说的,我只会做最普通的家常菜,你买的那些名贵食材我都用不上。” 比如你的肝。不,鹅的肝。 “会做家常菜就够了。”盛闵行笑眯眯道,看起来葫芦里的药还没倒干净,“那些食材我会处理好,你只需要挑你做得顺手的。” 沈渡津撇他一眼,低下头去。 盛闵行再次确认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出钱,你出力,我们搭伙——” 他骤然顿住,沈渡津也是一下怔愣。 窗外呼啸的冬风似乎进入了静止期,安静得可怕。 搭伙做什么? “搭伙吃饭。” 沈渡津听完再次松了一口气:“行。” 寒风再起,似乎比方才还要刺耳。 *** 盛闵行似乎十分不服气“生活残废”这个词用在他身上,偏要做些什么改变沈渡津这刻板印象。 可他唯一熟练些的只有洗碗。 所以沈渡津放下碗筷的下一秒他便十分自觉地将脏碗收进了厨房。 他今天算是正式下班,进厨房同围着淡黄色围裙的盛闵行打了声招呼便要离开。 离开前盛闵行还试图挽留一下,但沈渡津下一趟班有迟到的风险,也没有多做停留的意思。 他的目光将沈渡津送至门口,思绪都要跟着关门声一同离开。 似乎总这样也不是办法。 …… 沈渡津还是没算准时间,晚高峰时段路上只会堵上加堵。 他足足花了两个小时才回到市中心外围。 今天时间已然来不及,他没办法去医院看一眼沈慧,只好直接前往夜幸。 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两分钟。 一路上没碰见什么熟人,他暗自庆幸迟到的事或许可以隐瞒过去。 结果打开更衣室大门的时候,他见到了今天的第一个“熟人”。 第一个“熟人”是金领班。 金领班抱着手臂,盯着属于他的柜子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更衣室顶上的白色光管像是新换的,照得金领班额头锃亮。 他似乎也发现自己头发稀疏,特地戴了顶假发进行遮掩。 金领班站的位置很微妙,沈渡津走过去无法完全打开柜门。 因此他只好朝着金领班露出个恰到好处的微笑:“领班好,能麻烦您让一下吗?” 金领班闻言后退半步,这半步足以让他打开柜门存放东西。 他感受到那道有些阴森的目光还流连在他身上,意识到这一点后手脚动作都有些不协调。 金领班依旧抱着手臂看他:“休了三天假,连上班时间都忘了?” 他暗道不好。这是要追究了。 “我今天路上有些堵车。”他尝试解释一下。 “攀上大腿不想干了就直说,谁不知道你那三天假是怎么来的。”金领班说完冷哼一声便甩门出去,留下沈渡津百思不得其解。 盛闵行强迫他休了三天假,该扣的工资也扣了,很合理合法,他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可诟病的地方。 孤鹰里的客人还是相似的成分,这片区他管得久了,这些人也都眼熟能叫得上名字。 郝峥今天也在场。 他从郝峥身边经过时,这人问了他一句:“听说你到了闵哥手下?” 第134章 “是,”沈渡津说,“盛先生聘请我成为他家的训犬师。” 从郝峥坐着的角度看,沈渡津低垂着眉眼,从下往上看也没有破绽可言。 还真算是有那么几分姿色。 怪不得盛闵行穷追不舍了这么久。 如今肥肉也算是马上入口了。 “聘请?”郝峥眼睛微微睁大,像听到了很不可思议的东西,然后这些惊讶全部转化成嘲讽隐在眼底,“那必须好好干啊,干得好有大前途。” 看来是还没明白聘请的真实定义。 沈渡津觉得这话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再往下深想便瘆得慌。 “我当然会的。”他轻声开口,“如果没有其他需求的话,我先出去了。” 郝峥在后面“哎”了一声,沈渡津知道是在叫他。 果然下一秒郝峥便道:“帮我叫闵哥有空出来聚聚啊——” ……郝峥的声音被隔绝在关上的门里,沈渡津阖了下眼皮,随即将门口的推车推回了冰室。 下班在即,回到更衣室时,他再次见到了金领班。 在走廊上还好说,可这是在更衣室。 一天遇见两次,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绝非偶然。 果然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他记得几天前金领班还没有这么斤斤计较。 至少不会因为他迟到两分钟就找上门两回…… 他硬着头皮走进去,想装作没看见那尊佛,但佛实在太显眼。 并且佛好像心情很好。 事出反常必有妖,妖是什么他还没想到,不过大概率也是和他有关的。 “领班,我下班时间到了。”他又去开柜门。 既然心情好的话,那应该不会过多被为难。 金领班:“我知道。” “所以我是趁着你下班这个时间来通知你,明天可以不用过来了。”他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语气听起来有些傲慢。 那张脸经过一晚上的灯光辐射更加油光泛滥,有些厚的两片嘴唇咧着,眼睛也十分得意地眯成一条线。 就这么被炒了? 真是毫无仪式感可言,就像是平凡的一天里发生的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一切似乎就要结束在狭窄的更衣室里。 第71章 我不在家等你了 可沈渡津还不太甘心。 沈渡津张嘴又闭上,最后那点好奇还是占据上风:“为什么?” “上头的命令,正常的人员调动而已。”金领班笑得更欢,像是持久战中的胜方一样,还不忘踩对手两脚。 “别忘了,比你年轻懂事的还有很多。” 夜幸为什么非在你这一棵老树上吊死呢? 好一句上头的命令。 沈渡津想,其实也不能算十分难以接受,毕竟他很早之前就做好了思想准备,此地不容人自有容人处,上完这个季度的班就自行离开。 只不过现在是夜幸在赶走他而非他主动离职。 没人从中作梗他不信。 他自认为不怎么招惹是非,工作也算积极主动,实在挑不出什么错处。 但在看他不顺眼的人眼中,无论他做些什么都是不对的。 他也并不想和他们争些什么,因为这样真的很没意思。 他只想让沈慧好起来,让沈俞不需要为了一个月一千块钱的生活费感到不好意思。 金领班站在他背后喋喋不休着,似乎这人就是将挤兑他当做一场二人间的博弈。 现在胜方发言滔滔不绝,简直比盛闵行那只有时候嗡叫不停的蚊子还让人难受。 他统统当做没听见。 算啦。失业而已,又不是第一次。 *** 沈渡津离开了夜幸,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走出夜幸的大门口。 入职时没带什么,只发了两套换洗的工作服。 走的时候亦然。 大马路上冷风簌簌,干枯的树叶被吹得七零八落,倒还挺应景。 他破天荒地没有选择步行,而是花钱叫了辆网约车。 三更半夜的车尤其不好打,好不容易约上了订单还被取消。 看起来天时地利人和无一具备,可他还是不肯放弃。 终于反复操作多次,有司机愿意赶过来。 那不显眼的黑色小车停在他面前,他坐上去报了手机尾号,司机却没有立马启动车辆,而是用一种探究的目光打量了他好一会儿。 他坐在车的后座,隐隐约约看着脸色有些发白,但嘴唇还是红润的。 司机盯了半晌似乎不能确认,开口问他:“喝酒了吗?” “没有。” 司机不太相信。 他再次强调:“真的没有,我身上也没有酒味。” 见他眼神清明,谈吐清晰,司机又迟疑道:“很多人醉了是看不出来的。” 沈渡津皱了皱眉,这是不太乐意接他的单? 他刚准备自觉地打开车门下去,司机却叫住了他:“行啦好好坐着吧,不过先说好哈,车弄脏了清洗费三百。” 他点点头,司机才慢慢发动了车子。 夜晚开车难免困乏,司机开始与他找话聊。 “小伙子,我刚才说的话你可别见怪啊,实在是我这车太背了,开十回夜车能脏三回。” “我知道。”事先谈判好,如果真是发生纠纷的时候会好解决一些。沈渡津当然明白。 第135章 那司机似乎还挺健谈:“不过你还真是奇怪,照理来说从酒吧出来哪有不喝酒的,但你身上竟然真的一点酒味都没有。” “因为我没喝。”他今天运气好,没碰上需要陪酒或者强行要灌他酒的客人。 不过细想起来才觉得有些奇怪,他好像运气已经这样好过一段时间了。 司机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大概也是觉得沈渡津这人难聊。 “哎你知道吗,这家酒吧可不普通,听说里头还有些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司机又跟他分享起自己对于夜幸的所见所闻,“按我看啊,你以后要是和朋友聚会,还是换一家酒吧好点,那儿不干净。” 沈渡津终于笑笑:“知道了,我应该下次不会再去了。” “你们这些小年轻啊都喜欢刺激,哪里不能寻求刺激,非要到那种地方,我上回还看见有人横着从那里面被抬出来呢。” 沈渡津不知答些什么好,只是嗯嗯哦哦地敷衍过去,但其实这司机似乎不需要人附和也能自说自话很久,直到目的地临近时他还在天南地北地吹。 他嗓音属于比较不大不小的一类,听得沈渡津昏昏欲睡,车上自动播放的纯音乐都比这提神。 “到啦小伙子,赶紧去吧。”司机将刹车踩下,那嗓门直直将沈渡津惊醒。 “谢谢。”沈渡津揉揉眼角下了车,面前是今天上班前该来而没来的地方。 云大第一附属医院。 他摁下回春楼一楼的电梯按钮,电梯门开启又关闭,他却还停留在外面。 不用上去也知道,这个时间点根本不可能允许家属探视。 他也不想自找没趣,夜深人静闹出动静还打扰值班护士,于是干脆作罢。 医院走廊也不适合做长久的停留,他几经转移阵地,终于在医院大门口落了脚。 他忽然想起白天时质问过盛闵行的话。 “你为什么总是临时起意?” 其实总临时起意的是他才对。 三更半夜来趟医院,还在医院门口冒着随时被赶走的风险吹冷风,正常来说他肯定不会这样。 可他被夜幸辞退,在被辞退之前还被羞辱了一番。 人生难免有失意落魄的时候,他无法做到铁石心肠,这种时候总想离亲近的人更近一点。 这会儿可比那时候好,那几年都是一个人过,齐德不能算亲人,沈慧又在千里之外的地方。 所以今晚的异常或许能解释为,他是为了弥补十多岁那几年的缺憾。 手机电量即将耗尽,他看了眼寥寥无几的信息,那里面大部分还是公众号的推送。 有个红点属于钟期。 钟期平时睡得早,这个点一般早已进入梦乡,今晚竟然破天荒问他怎么还不回去。 应该是起夜时发现自己不在才多问一句。 沈渡津心里一阵暖流涌过。 还有个刺目的小红点属于盛闵行。 盛闵行问他:【你人呢?怎么还不下来?】 发消息的时间是三点半,刚好是他下班后的半个小时。 他又看了眼现在的时间,已经快四点了。 迟疑了一下,他还是手指微动,回道:【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不用再来接我了】 盛闵行回得很快:【那是你跟我说,我还没答应】 他这才想起来,盛闵行的确没表态。 当时只是闲聊中提了一嘴,盛闵行没有异议,他便当是默认了。 沈渡津有些看不懂了,明明他已经成了这人的训犬师,合同也已经签了,盛闵行难道不会觉得目的已经达到,不需要再每天都花费大量时间在他身上吗。 他有一种想将所有事情搞糟的想法,回道:【我已经按照要求签了合同成了你的训犬师,你真的不需要再来】 再过来也没用了,他已经被炒了。 网线那头收到这条信息的盛闵行神色暗了暗:【我乐意】 的确沈渡津已经成了他独有的家庭训犬师,但,还不够。 他想要的东西有很多。 沈渡津看着那三个字无名火起,快速打上一串:【盛先生尽管过来,来了也找不到我在哪儿】 【怎么回事?】盛闵行听出了端倪。 他觉得有些可笑:【难道不是你做的吗?】 他早有种预感,金领班口中“上头的人”指的不只是夜幸的上层。 夜幸每天来来往往的上层众多,他所处的vip区更是这样,这个上层是谁,他当时真没一个精准的定论。 如果硬要选出一个最有可能的,那比盛闵行更有动机的他能列举出好多个。 只是他现在气急上了头,有些无差别攻击。 盛闵行正好撞在了他枪口上。 这人还在追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他有些兴致缺缺:【没什么事,被炒了,所以你不用来了】 这人倒是会第一时间为自己开脱:【不是我做的】 过了两秒又问:【怎么这么突然?】 沈渡津觉得心累,盛闵行看上去就像智商情商发展不均衡,毫无情商可言。 他说:【不知道】 盛闵行:【你信我吗?】 【不信】他答得很快。 真的不信吗? 信吧。 不过不是他相信盛闵行,而是从前的齐度相信。 第136章 齐度当年应是无条件信任盛闵行,才会与之成为朋友。 既然齐度信他,那自己是不是也可以试着信一信? …… 他看见聊天框里又有新消息弹出来,但只是很快地略过去,手机电量下一秒便完全耗尽,那块巴掌大小的屏幕彻底黑下去。 有白色的小颗粒落在屏幕上,又被屏幕的余温融化成一滴透明的液体。 下雪了。 云城少见雪,天边是沉沉的墨色,总像下一秒要倾斜下来将人压得窒息。 远处的天际总有颗很亮的星,哪怕下雪天也都清晰可辨。 沈渡津伸出手,想隔空摸一摸那颗星星,结果摸了一手雪。 该回家了,他想。 再过不到四个小时又是新的一天,他总不能这样去工作。 *** 新的一天也拥有不美好的开端,他先是回到家不慎将钟期吵醒,后又堵车在去盛家的路上。 公交上人挤人,沈渡津艰难地掏出手机,想着与盛闵行商量是否能延迟上班半个小时。 那台三手机充电还算迅速,此时接近满格电量。 他终于看清关机前盛闵行发来的那条是什么。 【你回家了吗?】 时间是四个小时之前。 他突然笑出声,惹得周围许多异样的眼光。 【回了,现在又准备过来】 【今天能不能迟到十五分钟?】 盛闵行像是很闲,闲到手机不离视线。 【为什么迟到?】 不是迟到,是要迟到……沈渡津有些不满这种武断的说法。 不过他还是解释:【路上堵车】 然后又发了一句:【你扣工资吧】 对面正在输入中持续了好久,公交到站刹了车新回复才出现。 【我不是那么抠门的人】 沈渡津无意识地对着空气嗤了一声。 【没看出来】 盛闵行的昵称端正又官方,就是真名加上手机号码。 他看着这一长串昵称若有所思,随后突发奇想,将其改成了“k门雇主”。 直到按下“确定”键退出来时,他才反应过来刚才做了什么。 这下好了,不止盛闵行看起来愚蠢中二,他自己也是。 就他欣赏新备注的这点时间里,“k门雇主”又说话了。 【今天你迟到,我不在家等你了】 第72章 新雇主人——还不错 “我不在家等你了。” 这话听起来无比暧昧,沈渡津笑笑,决定让他逞这口舌之快。 【盛先生不等就赶紧出门上班吧,路上很堵,别到时候因为迟到造成公司利益受损又怪到我的头上】 …… 盛闵行说不等,真的就没等他,事实上他们也错过了很多时间。 中间至少间隔了半个小时。 他照常给狗配了早餐,早餐完毕又带着它们出门遛弯儿。 遛弯儿途中发生了件不同寻常的事。 沈慧所处的医院院方给他打了电话。 这号码很寻常,不是医院科室办公专用的号码,他一开始只当做是有人不小心拨错了号打到了他手机上。 然后电话那头自称是医院内部工作人员。 他心头一跳,直觉是沈慧又出了事。 对方听他语气着急,连忙解释不是他想的那样,而是沈慧这几天情况评估下来已经基本稳定,可以转回普通病房。 沈渡津松了口气,这是件好事,意味着他的付出终于有了回报,后面的负担也会变小一些。 然而这口气明显松早了,更重磅的消息还在后头。 对方表示有人匿名为沈慧缴清了所有欠费款项,不仅如此,未来一年之内沈慧所需的治疗费用都已提前支付。 这是天上砸馅饼的事,沈渡津听得云里雾里,更是被那笔不知何处而来的巨款砸得晕头转向。 他急忙追问那人是谁。 那头又说捐款人要求严格保密身份,不能向任何人透露。 几番试图打听无果,最终得到的布不知算不算线索的东西是——这人是为了沈慧而来。 沈渡津只好挂了电话。 他百思不得其解,这种馅饼怎么会来到他的手里。 匿名捐款的人是为了沈慧……! 他想到一种可能性。 沈慧当了一辈子老师,教过的学生不计其数,说一句“桃李满天下”都不为过。 她教过的学生,最早那批都要比沈渡津大不少。 或许那群她曾经的学生里面有人有能力做成这件事。 可问题就在于,前几次发动捐款时都没见过这人,怎么这回反而出现了? 还是有些奇怪。 这种可能性似乎也经不起推敲。 沈渡津无暇思考这么多,午饭时间已经快要过去,他该回去了。 他牵着两条狗回到盛家才发现盛闵行的车停在了院子外。 回来了? 他将狗送回狗屋,再走回去时透过窗子看见盛闵行已经坐在了客厅里。 他走进去:“你又漏东西了?” 他这么猜也没错,毕竟他第一天来上班发烧睡着时就是因为盛闵行回来拿东西才将他发现并送到医院的。 盛闵行转过头看着他,面色有些凝重。 他直觉不太对劲:“怎么了?” 第137章 是不满意他的工作态度?难道刚才在外面边遛狗边接电话被开车经过的盛闵行看见了? 他正打算开口解释。 盛闵行还看着他:“你被夜幸辞退了。” 什么啊,原来是这件事。 他松了一口气,可眉头却肉眼可见地聚在一起。 盛闵行这是要演哪出,他记得昨晚已经告诉过这人了,忘性这么大? “是。”沈渡津说。 盛闵行:“昨晚的事?” 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继续道:“是。” “你昨晚就是因为这件事不想见到我?” 不是不想见,是根本没想到盛闵行会来。 沈渡津记得清清楚楚,自己明确表示过不需要再进行接送,哪里晓得盛闵行还是一意孤行。 “不是。” 盛闵行挑了挑眉:“哦?” “不说这个,你回来什么事?”沈渡津试图岔开话题,至少话题不该围绕着他被夜幸辞退进行下去。 盛闵行摊摊手:“就是为了这件事。” “我会查清楚究竟是谁动的手脚。” “不用。”沈渡津觉得没意义,他人走了就不可能回去,与其留恋前尘不如尽快投身寻找下一份工作。 盛闵行点头:“行。” ? 他没想到盛闵行会答应得如此迅速,本来还以为好纠缠好几个回合。 也好。 他问:“你吃饭了吗,我刚准备去做我的,要不要带上你?” “当然。”盛闵行笑道,他急着中午赶回来,有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能吃口沈渡津做的午饭。 沈渡津见他应承得这么快,对他突然回家的动机产生巨大的怀疑。 “那我去了。” …… 沙发正对着厨房,盛闵行坐在这里正好可以看见沈渡津围着围裙忙碌的背影。 他更觉得自己过往做的所有决定都很正确。 沈渡津动作很快,事实上他对盛闵行家里的厨房也日渐熟悉起来,哪个厨具哪种食材摆在什么位置怎么使用在脑子里都大概有个印象,因此很快便把三菜一汤端上了桌。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吃饭那应该只有一个菜,因为他怕麻烦,但现在多加了一张嘴。 盛闵行还是如之前那样,还没上桌便开始赞叹他的厨艺。 沈渡津心存疑惑,问道:“盛先生应该吃过不少的山珍海味,比我专业的大厨比比皆是,怎么就会看上我做的菜?” “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吃多了,偶尔也喜欢家里做的,”盛闵行顿了顿,给出两个字的评价,“干净。” 沈渡津尝了口凉瓜:“中午这顿算我送你的,人工费不用额外给了。” 盛闵行方才的赞赏他十分受用,人都有些飘飘然起来。 盛闵行笑了一声,道:“对了,跟你商量个事。” “说吧。” “其实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就别说。”他也懒得听。 盛闵行急忙改口:“那还是说吧。” 沈渡津“嗯”了一声,朝他抬抬下巴,示意他赶紧。 “你不是刚被夜幸辞了吗,我就想……”盛闵行看起来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像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他面色一凝:“你继续说。” “我就想同你商量一下,住进我家全职训犬,你觉得怎么样?”盛闵行试探着问。 他放下筷子,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盛闵行不敢直视他,脸微微偏向大门口的方向。 “你怎么……不说话?” “我只是在想,时间怎么掐得刚刚好。” “你别误会,你被辞退不是我做的,我只是觉得住家训犬于我们双方而言比较有利。” 盛闵行解释道:“我一开始就希望你能住在我家训犬,这样可以延长你每天陪伴我家小狗的时间,对你来说其实也是好事,你可以获得比之前更高的薪资。” 沈渡津点点头,继续看他表演。 盛闵行摆出一副纠结又痛苦的神色:“我其实从知道你被辞退开始就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跟你提。” “因为我一旦提了,免不了祸水会引到我自己身上。我很担心你会怀疑被辞退这件事是我做的。” “有句老话叫,身正不怕影子斜。”沈渡津说,“除非盛先生心里有鬼,才会生出这么多疑虑。” 他慢悠悠地端起桌上那杯果味饮料喝了一口,那还是他刚才翻冰箱时翻出来的,是他最喜欢的白桃味。 盛闵行一开始准备了很多种口味,应该是发现冰箱里这款果味饮料除了这种白桃味都还一瓶未动,便猜到了他喜欢这个味道。 自此冰箱里只剩下这个口味。 “所以你愿意吗?”盛闵行很诚恳。 绕来绕去还是逼着他做决定,沈渡津掩下那微微上扬的嘴角,“说实话,你这么急着让我搬进来,我真的很难不怀疑是你动的手脚。” 盛闵行又要张口就解释。 “我想想吧。”沈渡津抢在他前面说道,语速还有些快。 盛闵行眨巴着眼睛,脑子转过弯后逐渐露出个挺真诚的笑。 沈渡津想,这人是不是特地练过,不然怎么不仅能笑得比花灿烂,还能比蜜还甜。 *** 不需再紧赶慢赶着去上夜幸的班,沈渡津的夜晚时间被彻底空出来,他可以有大把的时间到医院陪着沈慧。 第139章 沈渡津心脏咯噔一跳。 你什么?沈慧听到了? “我换了份新工作,新雇主是好人。”他连忙抢占先机道。 沈慧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昏睡过去。 “妈?”沈渡津又叫她一声。 沈慧没反应了。 他一点也不着急,因为之前试过多次,医生都告诉他是正常的。 事实证明沈慧无虞,因为旁边的生命体征监测仪很平稳。 照平常的经验来看,他知道今天沈慧不会再醒来。 坐着也是白搭,他该回去了。 给沈慧又掖了掖被角,沈渡津回了家。 钟期还不知道他被夜幸开除的事,因此看见他十点前出现在家门口玄关处时吃了一惊。 他硬着头皮,又省去一些不必要的细节,将前因后果给钟期讲了一遍。 钟期果然是他意料之中的反应,愤懑不已。 “不干就不干,我就不信云城他夜幸一家独大,没关系沈哥,没了这家我们再找下一家。” “我不准备找同类型的工作了。” 钟期愣了一下,随即改口道:“也好,这种工作太受气了,不如我教沈哥你画画,你学会了跟我在陈师兄那儿抢抢饭碗?” 沈渡津知道他是在宽慰自己,也跟着轻松笑道:“算了,我手笨,学也学不会的,还是你好好跟着你师兄干吧。” “不不不,沈哥你这就不懂了,弹钢琴讲究拥有一双手指修长的手,学美术也是,”钟期抓起他的手仔细端详着,“我看沈哥你的手就很适合学美术。” 他动作之余,不小心碰到了沈渡津右手手腕上的疤。 他完全没注意到,可沈渡津那块皮肤尤其敏感,几乎是下一秒就缩回去了。 “怎么了?”钟期手还举着。 “没事,就是我手以前受过伤,碰到会很敏感,不关你事。” “噢。”钟期声音闷闷的,看上去还是有些自责。 沈渡津将右手藏在背后,又问他:“你觉得……我住进雇主家里训犬,怎么样?” 钟期声音一下子拔高:“雇主?是那个盛闵行?” “是他。”好巧不巧,钟期这个反应又被他猜中了。 “是他主动提出来的?” “是,”沈渡津解释说,“我没了夜幸的工作,他便提出延长工作时间,住进他家只是为了免去交通上的麻烦。” “虽然我今天收到了一笔匿名的捐款,但靠着别人的捐款过日子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我还需要更多钱。” 钟期静默了一会儿才说:“捐款的事,你也没跟我说。”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 钟期:“盛闵行知道得比我要早。” 沈渡津感觉到他对盛闵行的巨大敌意,无奈道:“对。” 钟期再次安静下来。 沈渡津:“所以你觉得我住进他家工作这个方案怎么样?” “其实沈哥你自己早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钟期忽然抬头看他,“你一直很有主见,不论我今天赞同还是反对,你最终都会跟着你心里的选择走。” 末了,钟期又疑似在警示他:“只不过你还是要想好,未来的一切后果,你能否承担得起。” 什么后果? 沈渡津一向很相信自己的判断。 他没花多少时间考虑便道:“我可以。” *** 盛闵行给足了时间让他考虑,其实钟期说得没错,他早已有了决断,不然也不会在盛闵行提起时给出的回答是“考虑一下”而非直接拒绝。 考虑的时间持续了大半个月,不知不觉就到了元旦。 马上又是新的一年。 当初签下的合同里,凡是法定节假日沈渡津都能放假。 元旦跨年夜前一天,盛闵行邀请他一块儿吃个饭。 这人给出的理由很简单,公司里跨年聚会是惯例,沈渡津即使不在公司里也算他半个员工,理应有这个福利。 沈渡津:“你们公司的聚会,邀请我去?” “不是,只有我们两个。” 沈渡津还在考虑,盛闵行笑道:“沈老师别拒绝我,刚好趁着这个机会,我好好感谢一下你这段时间把它们俩养得这么好。” “说实话,在你来之前,它们俩见着我就吠,一点儿都不夸张。” 沈渡津想了想,道:“好吧。” 吃个饭而已,代表不了什么。 今天他还是照常下班,只不过盛闵行提早了一点从公司回来,目的是和他一块儿出门。 盛闵行开车将他载去了医院,他一个人上了楼,照例探望过沈慧后才跟着盛闵行步入今晚的主题。 “盛先生不参加公司的聚会吗?”车上无聊,沈渡津随口问了一句。 “我出钱,他们玩得开心就好了,我在场他们也会拘谨放不开,”盛闵行说,“再说了,我也不喜欢太吵闹的环境。” 两个人就刚刚好。 沈渡津第一次涉足五星级餐厅,是由盛闵行带着进去的。 他面上看起来波澜不惊,其实心里还是不时涌上一股惶恐,是对于陌生环境的排斥。 盛闵行还包了场。 曾经在冰箱里看见的名贵食材现在出现在了餐桌上,也不知道冰箱里的那些盛闵行是怎么处理的,他后来都没再见过了。 第140章 桌子以长为主体,盛闵行坐在他对面,见他思绪到处乱飘,不满意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沈老师,你今晚的时间可以属于我吗?” “当然。”沈渡津赞同地点着头。 话是这么说,可下一秒他又在想,钟期一个人跨年应该会很寂寞,待会儿或许可以打包点烧烤啤酒带回家。 盛闵行又伸手晃了晃,声音低低地说了一句:“真是说一出做一出。” 周遭很静,整个场只有他们这一桌,再远一些才有几个随时待命的服务生,也是不苟言笑的。 沈渡津听得清清楚楚。 他彻底将出走的思绪收回来。 “这家的菜式是我很喜欢的,你待会儿可以多尝一点。” 沈渡津有些拘谨地点点头。 “沈老师……在紧张?”盛闵行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多看了他好几眼。 “没有。”他否认。 “不用紧张,我们就像平常在家里那样就好。” 侍应生送上来一瓶红酒,瓶塞已经被打开,盛闵行接过后朝着他这边走过来。 “还是说,沈老师觉得和我还不太熟?” 他微微俯下身,为沈渡津倒了小半杯红酒。 “我记得这款酒夜幸没有,沈老师可以尝尝看,还不错。” 沈渡津既不肯定也不否认,红酒杯被盛闵行捏在手里微微摇晃着,里面的暗红色液体透过光后微微透亮,挂上壁后又往下坠,像极潮起潮落。 那杯酒被递到沈渡津嘴边。 他低头看了一眼,随即抬手接过,放到唇边抿了一下。 “谢谢。” 盛闵行微微蹙着眉,手还停在原处。 气氛正好,他本以为沈渡津会愿意直接就着他的手抿一口,没想到还是接了过去。 他不着痕迹地将手收回,重新回到对面坐下。 “那件事,沈老师考虑得怎么样了?” 沈渡津装没听懂:“什么事?” 演他?行。 盛闵行无奈笑道:“就是你住进我家里训犬那件事。” “这个啊……”沈渡津望着顶上的吊灯微微出神,“我没什么异议。” “没异议?那是答应了?”盛闵行微微睁大眼,觉得不可思议,实在太简单太轻松了。 他语速飞快,像是想掩饰什么:“算是吧。” 盛闵行不禁道:“你考虑得好快。” 大半个月,还算快? 沈渡津听出取笑的意思。 “难不成盛先生提起这件事,是想反悔?” 盛闵行急忙否认:“当然没有,我求之不得。” 他明显兴奋起来:“那我明天,哦不,今晚就让律师将合同拟好,工资一定会让你满意。” “今晚是跨年夜,明天就是法定节假日,”沈渡津满脸打工人的无奈,“放假了盛先生。” “啊对,那元旦过后吧,元旦期间你可以收拾下东西,先做好准备。” “看来盛先生才是着急的那个。”沈渡津忍不住讽刺他一下。 讽刺完又说:“一切都得等合同签完再说,至少元旦还不急,这是我的假期,我肯定能自行安排吧?” “当然,当然。” 沈渡津心情格外不错,上菜以后吃得也比平时多些。 盛闵行暗自记下他吃得多的那几道,决定改天找个时间学一下。 哪怕不喜欢自己的伴侣,但他完美情人的形象还是要做到位,偶尔给些甜头是必要的,营造出家的感觉也是必要的。 看沈渡津的样子,他得手是指日可待的事情,每每想到这儿他就暗自窃喜。 快了,快了。 每当等不下去的时候他就这样告诫自己,商场上最忌讳的就是心急,比对手先露出马脚是失败的第一步。 他绝不可能失败。 沈渡津一晚上没看手机,也不觉时间过得这么快,转眼已经快要十一点半。 他从来没觉得能与盛闵行聊这么多天南地北的东西。 跨年夜有些人耐不住寂寞,早早地便开始放起烟花。 他们所处的位置靠近市中心,烟花是在远郊放的,因此在这儿只能看见烟花的形而不能听见爆破的声音。 盛闵行家里倒是可以,没有高楼的阻挡,他设想了一下,应该从落地窗望出去就能看见一整朵很绚丽的烟花。 看来住进盛闵行家里,好处多多。 人其实很贪心。 沈慧日渐转好,这是天大的好事。 沈渡津也不例外是贪心的人。 既然好事发生了一件,那多发生几件也不是不行。 第74章 “我很喜欢。” 一顿饭吃了一晚上,再怎么样也该进入尾声了。 沈渡津跟盛闵行打了招呼就准备回去。 盛闵行有些猝不及防,彼时他还托着下巴偷偷打量着沈渡津面朝窗外看烟花的侧脸。 “沈老师急什么,不和我一起过零点吗?” “不了,钟期见我不回去会担心。”沈渡津整理着东西,确保没有遗漏。 盛闵行不禁腹诽钟期是个烦人精。 “十一点半走和过完零点再走,只差半个小时而已,没什么区别的。”他试图挽留。 沈渡津笑了:“这句话该是说给你自己听的,我十一点半回去和零点过完再回去没什么区别。” 第141章 盛闵行撇了撇嘴,不怎么情愿道:“好吧,可你还是要再等一下。” “还要做什么?”他不免好奇道。 只见盛闵行挥了挥手招来一个服务生,耳语了几句服务生点了点头又退开。 餐厅里放着舒缓的纯音乐,他听力还没好到这个地步,因此什么都没听见。 “把东西放下,我先带你去个地方。”盛闵行走过来。 他手被抓起来,抓他的那只手力度不小且很坚定。 姑且相信是因为光线太暗这人才抓错了地方。 他轻轻挣了挣发现挣脱不开便也由着盛闵行去了。 盛闵行察觉到他的动静,警告了一声:“沈老师最好别乱动,我们旁边可能有不少障碍物。” 这不胡说八道吗,他还没瞎,能看不清楚他们现在还身处餐厅之内? 餐厅里能有什么路障? 到了光明一点的地方应该就会发现然后放开了吧,他这么想着。 然而事实却是,盛闵行抓着他一直来到了露台上都没松手。 “盛先生,你抓错地方了。”沈渡津忍不住开口道。 盛闵行脸上看起来毫无歉意:“哦,不好意思啊。”言毕才将他的手放开。 看来是故意的没跑了。 盛闵行一脸神秘道:“你不想知道我带你来做什么?” “你想做什么,你告诉我我不就知道了。” “没意思,”盛闵行手掌撑在栏杆上吐槽了一句,“带你来玩儿石头剪刀布,信不信?” 开玩笑呢这不是,这人大费周章把他弄到露台上来玩石头剪刀布? 小孩子一样。 他掀起眼皮看了盛闵行一眼,却意外地发现这人眼神看起来竟然像是想动真格的。 行吧。 “信,”沈渡津脸上没什么表情道,“那一局定胜负。” 盛闵行爽快道:“行。” 又想占个便宜:“能不能提前透个题,你等下要出什么?” “盛先生真是一点公平竞争的意识都没有。”他嘲讽道。 盛闵行只好摇摇头无奈道:“那好吧,赢了的人要让对方答应自己一个条件。” “只要不过分的都可以。”他这话说得不对,听起来就好像自己一定会输一样。 不过他运气向来都不怎么好,一局石头剪刀布,输的概率还真是大过赢的概率。 “当然,那——三、二、” 盛闵行在倒数。 “一。” 话音落下,他藏在背后的手应声而出,盛闵行的也是。 看,果然输了。 他是石头,盛闵行是布。 盛闵行言辞中是藏不住的喜悦:“我赢了。” “看到了,”沈渡津提前预知了结果,不太意外地点着头,“什么条件?” “我想想,”盛闵行似乎冥思苦想着,“那你就——陪我看场烟花吧。” 后半句沈渡津其实没听到多少,因为露台上方的烟花爆破声已经完全掩盖住盛闵行的声音。 烟花应该是在不远处放的,各种颜色都有,绚丽夺目,想利用着绽放一次的机会让人为之铭记一生。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观看烟花表演,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烟花是圆的。 “本来以为沈老师会和我一起跨年,没想到还是不行,”盛闵行面露委屈,“那就提起放了。” 不知不觉间,盛闵行已经贴到了他耳边,用气声小声说着。 “反正也是为你准备的,零点的仪式感和你比起来,还是你比较重要些。” 感觉身旁的沈渡津没动静,盛闵行又转过头问道:“沈老师喜欢吗?” 沈渡津不知是惊讶更多还是惊喜更甚,一时之间没有回答。 直到盛闵行将手覆上他的腰际他才恍然醒神,瑟缩一下后警示道:“盛先生。” 盛闵行悻悻地把手放下。 “抱歉,一下子有些情不自禁。” 又不死心地问道:“你喜欢吗?” 沈渡津忽然生出些逗弄他的心思:“你觉得我喜不喜欢?” “当然喜欢,”盛闵行立刻道,“不过我觉得我如果这么回答,你会觉得我很自恋。” “不是我做的所有事情你都会喜欢,我如果都这么武断的话,你该觉得我大男子主义了吧?” …… “我很喜欢。” 盛闵行还在自顾自地反思着,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傻愣愣地问了句:“你说什么?” 沈渡津无奈地微微笑着,怕他听不见还特意凑近了些:“我说,我很喜欢。” 盛闵行只算准了烟花表演可以提前半个小时开始,却没顾及到一场烟花表演需要二十多分钟。 最后拖拖拉拉,沈渡津还是十二点多才回到家。 一到家,打开家门便远远地看见钟期坐在客厅里等着他。 “这么晚了,还没睡啊?”他很平常地打了个招呼。 见他进来,钟期冷着脸看过来,开口第一句便是:“我还以为沈哥今晚就不回来了。” 沈渡津有些不满地蹙眉:“你最近怎么总这样?” 说话做事都是这样,带着刺,一开口就要扎向沈渡津。 他知道盛闵行成了他和钟期之间抹不掉的疙瘩,一次两次还好,可次次如此,他也有些厌倦了。 第142章 钟期:“我是不想让你重蹈我的覆辙。” “不会的,盛闵行和复缙不一样。”他几乎下意识就脱口而出。 他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杯凉白开,一出来看见钟期还坐在原地没动。 “还有事吗?没事的话快回去睡觉吧,不早了。”他好意提醒道。 钟期似乎在努力压制着什么,双拳握紧藏在衣袖底下颤抖着。 他突然抬头的动作结结实实把正喝水的沈渡津吓了一大跳,咳嗽半晌也没缓过来。 钟期气极反笑:“你从哪儿能看出他们不一样,我觉得他们都是一样的混蛋。” 沈渡津觉得和他说不通,想放在水杯就回房让他好好冷静一下。 谁知钟期见他有这个回房间的行为,立马冲上来拉住他。 他只能停下来:“我和他认识时间不短了,他一开始的确想包养我,这没错,可是他没成功。” “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情,我实在没办法和你说清楚,但是——” “我愿意就相信他这一回。” “我住进他家只是去工作而已,不会有任何危险。” 他还是没忍住多说一句:“况且,我要是和他在一起,那必定不是包养关系,而是谈场恋爱,如果有那么一天的话,那必定是慎之又慎的,这点你可以放心。” “你答应他了?” 他说了一大堆,钟期只捕捉到一个关键词——沈渡津要搬过去了。 眼神愈发冰冷,“你还是对他们这种人了解太少。” “是,过完元旦,大概再过一个星期我就搬过去。” 钟期声音冰凉,听上去与平时大不相同:“既然你搬过去了,那我也搬走吧。” 沈渡津急了:“我当初签这份合同,就是为了保护你。” 人一急说话就容易不经大脑思考。 他后知后觉说漏嘴了什么,只好继续把说出去的话圆回来:“房子我也会继续租,你可以继续住在这儿,盛闵行答应过的,他会派人守在这附近。” 钟期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为什么从来没跟我提起过?” 沈渡津:“那时你太过低落,我怕会刺激到你。” “现在就不是在刺激我了吗?”钟期松开拉着他衣角的手,“我根本不需要你的保护。” “我会搬出去的,很快。” 第75章 蓝雪花 当晚的争吵最终以钟期先一步回房告终。 沈渡津洗了澡躺在床上,反反复复摊煎饼就是睡不着。 他复盘着和钟期说过的话,为那句一时冲动的“与盛闵行谈恋爱”感到口干舌燥。 后来不知怎么地意识模糊起来,也不知道睡着还是神游,他总算闭上了眼。 老小区里物业不作为,有些老人家在家里的车棚偷着养鸡。 沈渡津清楚地听到了黎明时分的第一声鸡鸣。 走到镜子前一看,镜子里的人面色青灰,眼袋说要掉到下巴上都不为过。 这脸色,要真去到盛闵行面前免不了又要被“关心”一番。 不过所幸,第二天是元旦,他没什么机会见到盛闵行。 只是在起床的时候看到盛闵行的新微信。 【新年快乐】 【昨晚睡得好吗?】 …… 其实沈渡津更乐意将元旦假期推迟,又或者直接取消他今年的元旦假期。 因为这样就不需要每天在家里对着刚吵完架的钟期。 钟期很擅长冷战。 应该说是单方面冷战。 这不算沈渡津的新发现。 上次是将他从复缙手里救出来,沈渡津自觉没什么惹到他的地方,可家里就是沉默了将近一个星期。 那次是沈渡先开的口,打破这诡异的气氛。 然后便是这次。 一开始沈渡津也尝试与他沟通,可永远像在对空气说话。 他们正常地在饭桌上吃饭,约定俗成的做饭洗碗,洗衣服晾衣服顺序也没有变。 仅仅只是不说话而已。 可这次沈渡津不打算主动解决问题了。 他没错,是钟期的问题。 他只是朋友的身份,而不是娇惯孩子的父母。 *** 沈渡津从未觉得三天时间如此漫长。 家里气氛不适合人生存,他平生第一次被逼着出门,差点逛遍整个云城。 除了到处漫无目的地乱逛,更多时候他都是在医院陪着沈慧。 沈慧果然很在意那个匿名捐款的学生,和他提了不下十次,让他尽力去找那人是谁。 可他的确尽力了,他没有手眼通天的本领,院方也是守口如瓶,根本就是无从查起。 这样的日子一连过了三天,他从来没这么期待过上班的日子。 这天下了班,盛闵行早早地回了家,到家之前还给他发了消息,让他别带着狗乱跑,等会儿有要事相商。 沈渡津本身就计划下午待在家里,哪儿也不去。 不过他训练那两只小东西接收指令,一时半会儿没看手机,消息回复得不及时。 彼时他回复盛闵行时,那人已经回到家门口。 沈渡津的手机界面还停留在与盛闵行的聊天框那里,还在往输入栏里敲敲打打着些什么,浑然不觉身后站了人。 “k门雇主,是谁?”那道声音响亮亮地从沈渡津头顶传下来。 第143章 他猛地抬头一看,赫然看到盛闵行那张脸正正对着他。 盛闵行指了指自己:“我吗?” 他下意识将手机往怀里藏。 “不是。”他否认道。 盛闵行用一种憋笑的语气问他:“那我的头像还真是大众化,不知道沈老师微信里加了多少个用这种头像的人呢?” 你头像是纯黑色,从前非主流就爱用这个。沈渡津想这么怼他。 然而也只是想想而已,现实中并不说话。 “没多少个。” 盛闵行不信:“是这样吗?只有我和这个‘k门雇主’?” “k门雇主”突然来了信息,沈渡津开了震动模式,这一震差点让他手机都摔地上。 盛闵行:“奇怪了,我给沈老师发消息,怎么k门雇主也给你发?” “看来沈老师你还是惯爱骗人的。” 沈渡津只得承认。 “为什么改成这个备注?”盛闵行问他。 “k字开头,方便管理。” 盛闵行继续问:“那‘门’呢?” “手误多打上去的。” 盛闵行看他的表情憋不住了,笑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每次心虚的时候都喜欢斜视啊?” 沈渡津撇他一眼。 “啊,就是这样。”盛闵行坐到他旁边,哂笑道。 “说我抠门而已,承认也没什么的,”盛闵行说,“刚好我是个‘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人,我以后大方点,怎么样?” “还有啊,我知道有一个说法,只有在意某些人才会给他改备注。” 沈渡津想抢他手里的文件袋。 盛闵行早料到他这动作,轻轻松松避开,嘴上还轻飘飘道:“那不说话就是默认,我能不能顺带认为,我是你心里在意的人?” “我不信你特地提早回来就是为了取笑我。”沈渡津抬眸,冷冷道。 取笑还是调戏?盛闵行还想多问一句,但看这人明显不悦,最终作罢。 “再问一句,”盛闵行高高举起文件袋,将它举到沈渡津碰不到的地方,“你不想知道在我这里,你是什么备注吗?” “不想,让我看看合同。” “看来我们还是很有默契的。”盛闵行笑道,一边慢悠悠地将牛皮纸袋上的线扣拆开。 盛闵行将薪资提高了百分之五十,这是沈渡津完全没想到的。 他惊讶于抠门雇主突如其来的大方爽快,以至于在看到“50%”的时候还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 “愣着做什么,沈老师觉得工资少了?”盛闵行抱着手臂,靠在沙发靠背上看他。 “不少……很多。” “那你愿意吗?” 沈渡津签名的手替他的嘴回答了。 墨迹还没干涸,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前面的字,蹭得小指有些发黑。 这是他与盛闵行第三份合同,大概也会是最后一份了吧。 *** 盛闵行又给他放了两天假,让他在家里好好收拾东西。 他这才发觉盛闵行并不是什么刻板抠门的雇主,起码就从他正式上班开始,放假时间多于上班时间这一点来说,他就很不错。 沈渡津关着门在房里收拾东西,钟期似乎也察觉得到。 毕竟家里气氛有所不同,有些平时固定摆放的东西突然就不见了,很难让人不生疑。 隔壁房间常常传来拖拽东西的声音,沈渡津虽然疑惑,却没有偷窥别人隐私的习惯,疑惑也仅仅是疑惑而已。 就这样一直僵持到钟期搬走那天。 钟期说到做到,沈渡津搬走他便不再久留。 那是个清晨,钟期故意挑的好时候,天还只是微微发亮,沈渡津尚在睡梦之中,他便悄无声息地走了。 走之前还将沈渡津特地给他配的钥匙放在了玄关处。 沈渡津醒来发现家里空无一人便开始给他打电话,电话很轻松地打通了,他试图挽回一下钟期。 他说:“这房子就算我搬走了还是会继续租下去的,你住在我这儿也算是给这儿添点人气,我也不是一直在盛闵行家里长住下去……” 他不知自己没有逻辑地在说些什么。 钟期打断他:“不了沈哥,我已经找好了地方,其实搬走是我很早以前就有的想法,只是一直都没告诉你。” “你也不要因为我去与盛闵行搅在一起,我不想让我成为你的挂碍,”钟期哽了一下,继续道,“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你合同期满以后尽快搬回去。” 沈渡津无奈叹了口气,应下他:“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楼下的鸡也不啼了,四下是无人的寂静。 很久违的感觉,原来距离钟期搬进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他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他与钟期,大概这辈子的缘分算是走到尽头了。 他突然生出一种诡异的迷茫,不知道自己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是为了什么,又是为了谁。 …… 钟期不住,房子还是要继续租下去,他的确不在这边住了,可属于他自己的家还是要有。 不考虑他自己,沈俞放假回来也需要有地方住。 万一、万一沈慧也能出院了呢? 他们需要个家。 因为沈慧生病,他们迫不得已卖掉了原来三十多年的老房子,那房子其实很不错,沈渡津出生在那儿,上学时在那儿,从齐德手里回来时还是住在那儿,感情不可谓不深。 第144章 那儿地段也好,靠近市中心,各种基础设施齐全,哪怕是老房子了也能卖个好价钱。 家是人的归属,山穷水尽时他将其变卖,最终没有办法再把它买回来。 所以现在这个,即使是临时的,却也好过没有。 搬家那天下了雨,盛闵行特地开了辆车过来帮他。 甚至还带了好几个人过来。 几个人进进出出,将外面的脏污都带了进来,光洁的地面变得泥泞不堪。 其他都好说,可沈渡津那些花该何去何从,这是件难办的事。 他将花看得很重要,即使都是便宜品种,但都是他精心打理过的。 盛闵行见他久久地伫立在阳台前,上前一步道:“你要喜欢的话就都搬过去吧,我家院子里还很空,你可以试试把它变成花园。” 沈渡津本以为盛闵行顶多让他选几盆喜欢的带过去,心里已经在做着抉择,没想到这人这么爽快。 结果一直到最后,说是帮忙搬家,其实搬的大部分都是花。 花实在太多,盛闵行也不得不帮忙。 司机开着车等在楼下,而停车位距离居民楼还有段时间。 一开始也只是很朦胧的雨幕,方便起见便不打伞,脚步放快些也不会淋到什么。 盛闵行将文竹稳稳放到后备箱中,转身又准备上楼。 天色渐晚,他看到沈渡津从黑洞洞的楼梯口走出来。 他认出来了,沈渡津怀里那盆正好是放在阳台入口处的蓝雪花。 雨忽然下大,他又看见沈渡津下意识低头,试图用头和单薄的肩膀护住那些蓝色的花。 效用不大,边缘处的一些蓝色花瓣还是不可避免地被豆大的雨点击落。 他还是不肯放弃,异常执着地低着头,路都看不清楚。 盛闵行想,这人真是蠢,爱花甚过爱自己。 他朝着沈渡津走过去,果然是低头不看路,下一秒便直直地撞了上来。 沈渡津终于抬头。 雨水打得他浑身都湿漉漉的,像是把眼睛都打湿了,比平常更多一分澄明干净。 盛闵行呼吸一滞,心脏像被细密的线紧紧缠绕又放松,反复多次。 他无法预知,这一幕将从此刻开始,印入眼里、心里,以至于以后的很多年都记忆犹新,无法忘怀。 第76章 向日葵 盛闵行低估了沈渡津家里的盆栽数量。 本以为一个偌大的空院子交给沈渡津使用足矣,结果真正摆上去后才发现观感实在不好。 盆栽种类繁多,高低不一,也没有花架一类的东西,全部堆在地上只能说是凌乱不堪,毫无美感。 沈渡津对着院子折腾了一下午,天色渐暗,还下着毛毛雨,周围的灯全都大开着,给那个在花园摆弄的人笼罩上一层朦胧的光圈。 盛闵行刚逗弄完那两只狗崽子,又惹得它们龇牙咧嘴的,心满意足后出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他开声朝着沈渡津喊道:“还没弄好?” 那远处的人应声回头,笑容在灯光下都像是在发亮。 盛闵行心头微动。 “没有,还差点。”沈渡津说。 他顺着那条石子路走过来,到凉亭下避雨。 沈渡津也跟着过来坐下。 他问:“不如我把顶层的玻璃花房也交给你?” 沈渡津有些错愕。 大方过头了。 他不知在解释些什么:“那玻璃花房是当时设计师建议我加上去的,于我而言没什么用,荒废至今,交给你也算是让它发挥它该有的用处。” 沈渡津问他:“你平时都不种点东西吗?” 他答:“平时工作忙,没时间打理这些,而且——” 他轻轻地附到沈渡津耳边:“从前我养过的动植物,只要是我碰过的,最后都是死路一条。” “沈老师别告诉别人啊,太丢人了。”他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 沈渡津瞳孔微震:“所以你之前种的那些火花兰——” “死了。”盛闵行顺着他的话说着,他当然不会自曝,自己从来没买过什么劳什子火花兰,全都是诓人的。 沈渡津猛地抖了一下,把离这人最近的那盆花挪远了二十公分。 “你离我的花远一点。” 盛闵行哭笑不得:“所以你愿意帮我装点一下花房吗?” “你这些花我基本都看了一遍,”见沈渡津还在犹豫,他支着下巴思考着道,“之前不知是谁告诉过我,这里面有一部分对于生长环境要求极其严苛,露天种植能活吗?” 沈渡津脸上有些火辣。 盛闵行又旧事重提。 那时是迫不得已,是盛闵行第一次走进他家,他不待见这人,还想着让这人滚蛋。 所以什么话都反着说,冲动、刻板,还无理。 命运真是很神奇的东西。 沈渡津倔道:“能。” “我觉得不能,”盛闵行率先从躺椅上站起来,走向不远处的盆栽,“来吧沈老师,免费的雇主劳动力,不要白不要。” 他转头,见沈渡津还不起来,又来拉人:“不然今晚这场雨过去,里面的根都泡烂了怎么办?” …… 最终那堆乱七八糟的盆栽还是被挑选出一部分,搬到了三楼的玻璃花房里。 第145章 曾经久无人居的郊区住宅从这晚开始竟有了点生机勃勃的意思。 *** 搬进盛闵行家里果真要比之前方便许多,起码不需要每天天还没亮就起床挤公交地铁。 从时间上看,明显宽裕很多。 对着那两只小崽子,沈渡津越来越得心应手,他逐渐能从上一段匆忙之下结束的工作中脱离出来。 有人匿名一次性付够了沈慧的治疗费,他手头不再紧凑,甚至可以说得上宽裕。 沈慧每天都要比从前进步一点,沈俞月考成绩也出来了,又在年级上进了两百多名。 那几年的快节奏生活一夜之间便消失不见,说是做了场很长的梦也不为过。 除此之外,盛闵行给他安排了家里最宽敞的客房,要比他自己家的房间大上两倍不止。 不仅如此,也不知盛闵行安的什么心,竟然给他准备了塞满大半个衣柜的衣服。 他粗略地看了看,都不是便宜货。 之所以他会觉得那是给他准备的,是因为那些衣服无一不符合他的尺码。 他去问盛闵行,盛闵行只是笑笑,声称这是给他准备的开工礼物。 胡说八道,他都开工差不多一个月,什么开工礼物这个时候才送。 盛闵行又解释,这些是给他住进来的……开工礼物。 他又去询问了管家,管家这边又是另一套说辞。 “阿行对我们都很好,不仅是我,也不仅是您,他也经常会送些小礼物给家里的佣人。” 小礼物?什么小礼物是一衣柜的新衣服? 他仍旧半信半疑,不过最终还是相信了。 自此,对于盛闵行抠门的刻板印象算是终于从他这里破除掉。 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又到了去找杨牧复诊的日子,固定不变的,每月一次。 只是这次杨牧见他,惊叹于他的变化。 初见沈渡津时,杨牧想起了家里养着的某个叫蓝雪花的盆栽。 冷淡、忧郁。 后来他日渐好转,杨牧依旧觉得他与那些蓝色的小花相配。 冷淡、忧郁。 和勇敢。 这是蓝雪花的花语。 而现在,他更想把他比喻成向日葵。 热烈,灿烂,向阳。 沈渡津躺在治疗椅上,闭眼发散思维时,所到之处不再是阴雨悬崖与惊涛骇浪,而是飞鸟喧闹的山林和充满海水咸味的沙滩。 评估治疗完毕,杨牧与他聊起让他变好的原因。 沈渡津却犹豫了。 “你在想什么?”杨牧问。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到,一切美好不会是某件特定的事物引起,而该是很多因素累积而成。” 杨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希望你可以一直好下去。” 沈渡津没来由想起了匿名捐款的人:“你知道吗,我最近好像变得越来越幸运。” 杨牧继续笑着点头:“那就祝你一直幸运下去。” “对了,说完我,该说说你,”沈渡津站在朋友的角度问道,“听说你最近跟某个小明星关系还不错?” 他心情不错,连带着语气都有些戏谑。 “你听谁说的?”杨牧脸色突然有些异样。 他说:“就……我一个朋友。” 他知道的,杨牧和盛闵行不对付,因此下意识隐去了盛闵行的名字。 杨牧又立马辩解:“我跟他没什么,就是开夜车不小心把他撞了……他暂时住进我家养伤而已。” 沈渡津心里明白个七七八八,也不再去细究为什么岑澈受了伤要住进杨牧的家里,简单作别便离开了医院。 …… 复查是在一大清早,离开医院他还是要回去上班的。 在盛闵行家里住了半个月,总的工作时间也有快两个月,那条去盛家的路总算没有那么艰难。 他找到不少近路和小道,可以避开不少的车流量高峰期。 一路上不能说无比通畅,但至少要比之前顺利很多。 快回到时,他忽然想起些什么,将手机掏出来开了机。 方才就诊的时候,盛闵行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进来。 他没开静音,电话一响他就发现了。 他不停地将电话挂断,盛闵行偏偏又不停地在下一秒打进来。 坐在一旁的杨牧都发现了端倪。 杨牧:“方便告诉我是谁打来的电话吗?” 他含糊道:“是现在的雇主,应该是催我回去上班的。” 话音未落,盛闵行的电话再次进来。 这是第五次。 他极快地看了杨牧一眼,随即迅速接起电话。 “待会儿再说。”他捂着手机出声处,埋头语速很快地说道。 还没等对方回话便又挂断。 沈渡津再次抬起头:“我们继续吧。” 杨牧知道他住进了现任雇主的家中工作,对于“回去”这个词没有太多的疑问。 不过他还是示意沈渡津将手机调成静音,复诊期间最好不要有其他事打扰。 沈渡津当然知道,所以早在将电话挂断那会儿他就直接关了机。 杨牧随口问了一句:“来复诊没有提前和他请半天假吗?” 沈渡津解释:“我现在住在他家工作,想着能延长下班时间将早上这三个小时补回来,就没跟他说。” 第146章 杨牧又低声道:“你的新雇主还挺关心你的。” 他只是“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些别的。 其实无论作为朋友还是作为患者,他都该告诉杨牧,这位传说中的现任雇主究竟是谁,但碍于钟期的前车之鉴,他没办法再向第二个人开口。 …… 他出门时盛闵行还没起床,来这么多电话该是起床以后发现他不在家。 而他接起电话后的“晚点再说”,竟然也忘记了,一晚就晚到了十点多。 不会…… 他开了机,果然,那只属于一个人的未接电话铺天而来,砸得他晕头转向。 手机甚至还为此卡顿了三分钟。 等到不卡了,盛闵行打来的电话又占据了他满屏的界面。 这人是不是在他手机里装了监控,怎么一开机就能被看见? 他胡乱想着,还打了个小小的寒战。 但很快他发现不是,因为盛闵行上一通电话在五分钟前,再上一通在十分钟前。 ——也就是说,这人每隔五分钟就给他打一个电话,管他接不接,这人只管不停地打。 沈渡津想到盛闵行将手机拿在手上,盯着数字时钟给他打电话的模样就觉得好笑。 于是他笑着接起,又笑着开口:“盛先生找我有什么急事?” “你去哪儿了?”盛闵行语气不好地问,语气里不仅是焦急,更多的是愤怒。 是很不好的那种,像是下一秒就要张嘴吃人。 沈渡津被惊了一下,这是他完全没想到的反应。 他原本以为盛闵行最多是着急,或许还会调笑他翘班,完全没料到他会是想张口骂人。 外面日头正好,打在身上暖融融的。 那点出门时的好心情稍微沉下去些。 沈渡津:“你干什么?” 电话那头稍稍平静了些,但还能听到刻意压制过的喘气声。 盛闵行还在生气。 他得出这么个结论。 盛闵行继续问他:“去哪儿了?” “我有点事。”他不想说来复诊的事。 谁知盛闵行听不出来,继续追问他:“什么事?” “我自己的事。”沈渡津继续和他僵持着。 盛闵行混迹于各种交际圈多年的人,他不信盛闵行会听不出来他不想提。 那头突然静默,许久传来深呼吸了好几口的气声,然后道:“好,我不问你了,你帮我找份合同,就在我书房里,应该是书桌左边第二或者第三个抽屉。” 原来是因为这个,也不是什么大事,不知盛闵行追得这么急做什么。 住进盛家这么些天,他刚来时还有些眼花缭乱,被复杂的地形弄得晕头转向,甚至第一天晚上起夜时还找不着卫生间的具体位置。 现在其实也还好,总归来来去去这么一片地方,沈俞那偌大的学校他都能走着走着就熟悉,更何况盛闵行的家。 沈渡津:“很急着用吗?” “还好,下午要用,提早些拿到比较放心。” “那我回去给你找找。”盛闵行让他帮忙拿东西也不是第一次了。 “还没回到?” 沈渡津拖延着时间,另一只手在门上输着密码:“很快,马上,就现在,已经到家门口了。” “赶紧回去。”盛闵行催促着他,话里听不出感情。 这会儿接到沈渡津的电话才觉得刚才的自己有多荒谬。 “知道了。”沈渡津摁下最后的*号键。 “开门成功”的电子音传入话筒里,盛闵行松了口气:“找到合同之后就好好工作,我会不定时查岗的。” 他听到话筒那头传来一声闷响,猜测是沈渡津把他放在了鞋柜上:“就这样,挂了啊——” “等等,”沈渡津及时叫住他:“还是像上次那样,我把东西找出来以后放在客厅茶几上,你叫人来取吗?” “嗯,陈瀚没你熟悉那边的环境,经常找不到东西,还几次三番要打电话回来问我。”盛闵行语气听起来就很头疼。 陈瀚是跟了盛闵行很多年的助理,工作态度与能力无可挑剔,这种低级的错误不该出现在他身上。 可沈渡津没听出这句话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简单应下便挂了机。 后来许久后他才幡然醒悟,哪里是陈瀚工作不细致像只大头虾,只是这里不曾是盛闵行的常居住所,来得少而已。 第77章 真相 挂掉电话,盛闵行放下手中早已熄屏的手机,重重地摁了摁眉心,却完全放松不下来。 他最近总像只惊弓之鸟。 这种状态是从沈渡津搬进来后才开始出现的。 刚开始时,他不予理睬,觉得只是偶然事件,最近却变得越发严重。 刚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他起床洗漱完毕,从楼梯上下来的时候没从楼梯转角的缝隙间看见在厨房准备早餐的沈渡津。 走到花园里,也没看见浇水松土的沈渡津。 狗屋传来一阵阵吠叫声,是那两只狗崽子起床了,只凭声音就知道沈渡津肯定也不在那儿。 因为沈渡津不知给那俩下了什么迷魂药,只要这人在场,它们就不会叫得这么凶猛,顶多就是呜呜撒两句娇。 他心中警铃大作,迅速冲上三楼的玻璃花房,果然人也不在。 第147章 第一直觉,沈渡津不想干了,想要招呼都不打,一声不吭地就离开。 这样当然不行,他投资得够多,还没获得回报,沈渡津怎么能走? 冲动之下他打了数不清多少个电话过去。 对方先是挂机,后来可能是受不了了,接通后只留下一句晚点再说,语气别提有多不耐烦。 哦对,“晚点再说”以后,沈渡津还将他的电话挂掉,一句话也不让他说。 结果这还没完,“晚点”的结局就是,这人把他忘了。 所以在沈渡津终于开机的时候,他气急败坏,第一句就是质问这人去了哪里。 这人还没回家,走得太远,让他毫无安全感可言,说不定哪天就主动毁约远走高飞,让他再也找不到。 他从来没试过这么长时间地等待一个人,滋味独特却格外让人心焦,让人患得患失。 放长线钓大鱼,只怕大鱼上了钩线却被扯断了。 这一切都归咎于,他还没有完全得到沈渡津。 就像是押上了大量心血的赌徒,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足以让他疯狂。 他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沉淀自己。 与永远有多远这个命题类似,更多时间是多少,谁也不知道。 他越来越等不下去。 他有个更快的方法。 …… *** 盛闵行的书房在二楼,就在沈渡津房间隔壁,他走着熟悉的楼梯上楼,在刚登上二楼时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脸颊发烫。 他常常在这里与盛闵行相遇。 很多次,他从浴室洗完澡出来,恰好能碰上在书房办完工的盛闵行。 就跟约好了似的。 他穿着浴袍,一身水汽,而对面站着那人衣装整洁地看着他,明知什么都不会发生,可这看上去怎么看都很奇怪。 后来为了错开这个巧遇的时间段,他干脆在深夜时分才去洗澡。 ……这下可好,他倒是没穿着浴袍,也没一身水汽地从浴室出来。 可他还是遇见了盛闵行。 是穿着浴袍、一身水汽、比他先一步拧开门把手的盛闵行。 更怪了。 家里明明有好几个浴室,盛闵行房里也有一个,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要和他共用同一个。 他只恨自己房里少个浴室。 盛闵行还亲口和他吐槽过浴袍不舒服,他合理怀疑,要是到了夏天的时候,这人会不会和他坦诚相对。 脑子里不知何时充满了黄色废料,他迫切需要洗把脸清醒清醒。 想着便拐进了浴室。 洗手池上方安了镜子,他瞥了一眼。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镜子里的人面色发红,一直红到了耳尖。 只是想想而已,不至于吧。 他简直无地自容。 …… 无法再面对镜子里的自己,他快速洗了把脸便钻进了盛闵行的书房里。 据说观察一个人常待的地方就能看出这是一个怎样的人。 盛闵行的房间他去过几次,里面以黑白灰色调为主,简约大方。 书房也是,每支笔都盖好笔盖,规整在笔筒里,书架上的每一格都整整齐齐,没有一个地方显得冗余。 左手边第二或第三个抽屉……他默念着,拉开了第二个抽屉。 东西倒是整齐的,就是没有那份盛闵行要的文件。 或许会在第三个抽屉。 可事实证明,他打开第三个抽屉后依旧没找到。 最后他翻翻找找,在右边第一个抽屉找到了那份文件。 核对了合同袋子上的名称,确实没错。 他暗笑,看来就算是盛闵行,也有记性不好的时候。 他打算待会儿就拿这个点嘲笑那人一番。 合上抽屉,再次抬起头时,他余光撇到桌面的台历上有一抹红色。 台历上还有很多其他颜色的记号笔标注的字和符号,可唯独红色那个最显眼。 直觉告诉他那对盛闵行很重要。 他不该窥探别人隐私,更何况这里是更加私人的书房。 所以他收回目光,拿起文件想往外走。 文件的边角不慎将桌上的笔筒碰掉,下一秒那些笔全都撒到了地上。 他只好又蹲下将地面上的混乱收拾好。 将笔筒搭上桌子再起身时,他不可避免地再次与台历对上。 台历很厚,盛闵行用的是五年换一次那种。 实在奇怪,现在已经是新年的一月份,可盛闵行的台历还停留在去年的十二月。 他赫然看见上面写着个“沈”字。 是线条流畅锋利的钢笔字。 是属于盛闵行的字。 一个“沈”字,足以让人浮想联翩。 “沈”是他的姓,他很难不将这个“沈”与自己联系起来。 理智总行走在后方,他反应过来时已经往下看了。 “沈”的下面是一串数字,那是他的手机号码。 他更加肯定,盛闵行想记录的事与他有关。 他又看了看被圈住的日期,貌似是他入职那天。 或许该就此止步,可下面还写了更多。 是一串英文数字,他暂时辨认不出来。 然后是一个很大的数字。 他仔细数了数。 一个零,两个零,三个零……足足七个零。 第148章 这么大的数,难道盛闵行想给他发这个数的工资? 这个想法太荒唐,很快被他抛之于脑后。 他又研究起那串奇怪的英文数字。 ycufah-000004。 忽然间,他想起了什么,轰隆一声,脑中似有惊雷闪过。 这不是随便涂鸦上去的一串英文数字,而是他无比熟悉的、天天见的云大第一附属医院的代码。 每所医院都有属于自己的医院代码,云大第一附属医院也不例外。 当初为沈慧选择治疗医院的时候,他在各大医院官网上浏览了许多次,那些专有名词他都看不懂,于是一边查阅着相关的资料一边挑选适合沈慧的医院。 在濒临崩溃的某个深夜里,他也曾对着这些代码发呆,也不过脑子地研究过这些代码的组成。 ycufah,正是云大第一附属医院的英文缩写。 000004,大概是创建代码当年的排序吧,现在这所医院在云城早已位列前三。 他该早些认出来的。 脑子有个想法已经初具雏形。 只是还差些什么。 很快他就知道了。 那位匿名捐款人果然是做好事不嫌多还不留名,除了给沈慧缴清未来一年的治疗费用,在那之后,他在自己的账户里查到了一笔不知来源的转账。 数额不小,如果将其与医院那笔钱相加—— 已经不用多说,谜底自动浮出水面。 那位匿名捐款人,除了他的好雇主盛闵行,还有谁?还能是谁? 沈渡津缓缓闭上眼睛,无法形容此时的感觉。 他僵在原地,心脏像被擂了一拳,失去跳动供血的功能。 四肢末端因为短暂的缺血而变得冰冷酥麻。 如果没有下面那串医院代码,“1”后面没有那数不清的零,他或许还能欺骗自己,那是盛闵行写来记录他正式入职的。 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他是进来替盛闵行找东西的,陈瀚应该会在半个小时之内来到这里,他动作快些才好。 东西找到了,他该出去了,不该乱动书房主人的任何东西。 他是不是该当做所有事都没发生过,而他也什么都不知道。 不,不对。 他还该向另一位当事人,那位也是他的捐款人,同时还是他的雇主,去一个电话。 第78章 他的确不值得 盛闵行接到电话时正在开会,彼时正值中午休息时间,原本不该有会,可邻市分公司忽然出了点问题,需要管理层集中商议出对策。 他本来已经够烦躁,一通电话进来又更是打乱了他的思绪。 他看也没看一眼便将电话挂断。 对方却锲而不舍,反扣于桌面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他只好极不耐烦地将手机拿起。 不过在看清来电人名字时,他脸上阴翳消去了小半。 他对着在座所有人做了个“抱歉,稍等”的口型,大步走出了会议室。 “合同这么快找到了?放在客厅桌上让陈瀚过去拿吧,他已经快到了。”他语气里的愉悦几乎掩盖不住,与刚才在会议室骂人的那个判若两人。 沈渡津:“一百万。” “什么?”盛闵行一时间还不知他在说什么。 “你匿名捐了一百万,”沈渡津感觉有东西哽在喉咙那儿,清了清嗓子也无济于事,“是你吧,盛先生?” 盛闵行一惊,沈渡津从哪里知道的? 他该不会也知道—— “说话。”电话那头听起来异常冷静,连带着声线都较平常清冷。 盛闵行想了又想,顾及到会议室里一大帮人等他一个,千言万语汇聚到嘴边还是只剩下一句: “你等我回家再说。” 沈渡津指尖不断地冒出冷汗,被攥住的毛衣衣角都有些湿润。 他强压住声音中的颤抖:“我只等你三个小时。” 也不给盛闵行机会,他单方面把电话挂了。 挂了电话,盛闵行冷冷地看了眼还停留在挂电话界面的手机。 沈渡津真是有些胡搅蛮缠了。 懂得和他谈条件,那都不是在和他谈条件,那是在给他下达命令。 谁给的脸? 欠收拾。 三个小时,那时候他不过刚刚下班,怎么赶得回去? 会议室里。 人人都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为什么盛总接了个电话回来就开始给每一位发言人挑错。 认真工作不太准确,他更像是在寻找出气筒故意找茬。 …… 事实证明,人很难心口统一。 三个小时,不,确切点说,是两个小时五十六分钟后,盛闵行按时出现在家门口。 沈渡津正坐在客厅里等着他。 “现在还是上班时间。”盛闵行走到他面前坐下,正了正色提醒道。 沈渡津缓慢地抬头,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看。 看得人心里发毛。 这是准备来真的。 他又存心活跃气氛:“我可按照你说的回来了,站在家门口也算是回到了吧。” “那份合同对我很重要,多亏你把它找出来。”独角戏不好演,他脸上表情快要维持不住。 沈渡津指了指桌上那张白纸,上面端端正正用墨水笔写了几行字。 “欠条?”盛闵行拿起来,脸上那点笑意彻底湮灭,“你要干什么?” 第149章 “你不是都念出来了吗,”沈渡津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欠条,我会还你的。” 盛闵行顿觉头疼:“我不需要。” 果然当初决定匿名是正确的选择。 只是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保密工作做得这么好还是被发现了。 不过沈渡津是从哪里知道的,哪个不会长嘴的乱说话? 沈渡津:“我需要。” 他又试图说服:“一百万不是什么大数目。” 的确不是,他随便一个什么项目就能赚这个数的好几倍。 沈渡津拧开笔盖,递过去给盛闵行示意他在上面签字:“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可它对我来说是一辈子也赚不到的。” 盛闵行接过笔又重重地放在桌上:“所以我不需要你还,这是我捐赠的,我的个人资产,我拥有绝对的支配权。” 实木桌面发出闷响,他用了不小的力度,看起来情绪极不好。 沈渡津低着头:“你别这么激动,我不想和你吵什么,只是打个欠条而已。” 打欠条就意味着划清界限。 可沈渡津不知道的是,这笔钱另有他用。 盛闵行当然不可能让他得逞。 他声音不受控制地变大,像是这样就能压人一头:“你非要每一笔都与我算得这么清楚吗?” 沈渡津觉得莫名其妙:“亲兄弟还要明算账,我们是什么关系,我们只是雇主与被雇人。” “不是。”声音骤然变小。 “不是什么?” 盛闵行阴着脸不语。 沈渡津不管他,重新将话题拉回来:“你不明白吗,这不是数目大小的问题。起码对我来说不是。” 盛闵行:“……” 沈渡津很倔:“如果真要算钱的话,我也该还你的,毕竟这是一百万。” 争得脸红脖子粗的不好看,他更想和平地解决问题,所以他在盛闵行回来之前就已经对着镜子演示过无数次如今的场面。 算是在他控制范围以内。 盛闵行憋了半晌终于憋出一句:“你觉得我在侮辱你的人格?” “没有。” “那你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他着手将桌上那张纸对叠起来并扔进了垃圾桶,“你非要还钱,是为什么?” “你不讲理,被不被说服是你主观决定的,我无法左右你的想法。” 沈渡津没来得及阻止他,只好又越过他将在垃圾桶里待了不到一分钟的欠条捡回来摊平整。 他气笑了:“你就是说服不了自己,所以说服不了我。” “随你怎么说,签字吧。”沈渡津闷着声音再次把笔递过去。 “签就签。”盛闵行不想再说,头脑一热大手一挥签了字。 等他签完,沈渡津又想起了什么:“你等等。” 说完就进了卧室,再出来时手上多了张空白的a4纸。 他拿起笔在这张纸上誊抄了一份与方才那份一模一样的内容。 誊抄好又递给盛闵行:“两份,一人一份,这份也要签好。” “行。”盛闵行极不耐烦地连连点头,依他所愿又签了一遍。 他将两份欠条拿在手里仔细核对了一遍,才郑重其事地拿出其中一份交给盛闵行。 “记得好好保管。” 话音未落,盛闵行随意一折便扔进了桌底下的抽屉里,起身回了书房。 离开前只抛下一句话。 “你这种人,根本不值得别人对你好。” …… 盛闵行动作暴力,那抽屉被他大力甩回去又弹出来,呈现半开关的状态。 沈渡津能隐隐约约看见里面那张欠条的一角。 为什么要生气? 他扪心自问自己的处理方式没有问题。 随他便吧。 他不是个善于给予别人承诺的人,当然就不喜欢上赶着要承诺别人什么。 今天这出,属实是盛闵行又欺骗他在先。 刻意抹去名字,装一回把他蒙在鼓里的好人,这叫什么事? 怕不是每天见到自己的时候心里想的都是:我给他妈捐了一百万治病。 他并不想欠别人什么。 刚发现捐款人是盛闵行的时候,他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感觉,其实才过去了几个小时而已。 那可能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震撼,出于抵御外界伤害,大脑触发了保护机制,这才记不清楚。 电视剧都演不出这样的。 盛闵行刚才说什么,他不值得什么? 想起来了,他的确不值得。 很早以前就认清这个事实了,只是被人明着说出来还是会觉得尴尬羞愧,会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会一层小颗粒起遍全身。 第79章 你能不能多喜欢我一点 盛闵行回得比平时早,谈完事也不过五点半不到。 沈渡津上了楼,盛闵行乱扔欠条,不代表他也会这样。 他仔仔细细地将欠条叠好,拉开柜门,将其放进了属于自己的行李箱里。 盛闵行书房就在他隔壁。 那扇门异常冷酷,像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出来时,他刻意忽视着那扇门的存在,特意绕着路走。 结果一不小心踩中了佣人刚拖过的地。 云城冬天湿冷,地面干得慢,刚巧佣人今天打扫的时间较迟,苦的就成了沈渡津。 第150章 他两条腿像是要飞出去,一滑再滑,最终滑到了那扇门前,手掌下意识地将书房门作为支撑点,完全收不住力道地拍了上去。 “轰”地一声,力度之大,连锁扣都震了震。 心跳也跟着快了几分。 就这一瞬间的动静过去后,整层楼再次回复宁静。 他侧耳听了听,书房里的人大概心无旁骛地在处理工作,一点反应也无。 紧接着他便像做贼似的,蹑手蹑脚地下了楼。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生了气,饭还是得吃。 暂且不考虑盛闵行还愿不愿意和他同桌吃饭,他反正得吃。 正好饭点,沈渡津又在厨房里忙活起来。 他手脚快,六点没到已经在外边饭桌上叮叮当当地摆起了碗筷。 管家听着声过来,只见沈渡津一人。 他问:“阿行怎么还没下来?” 摆放碗筷的角色变了,往常这个时候盛闵行应该出现在这儿才对。 “应该是工作太忙吧。”沈渡津莫名有些心虚,手指一颤,刚放上的筷子滚落到地上。 他弯腰捡起,走进厨房要换副新的。 管家面上显出担忧之色:“那也不能不吃饭啊,等着啊,我去叫他下来。” 沈渡津没阻止他。 管家上了楼,沈渡津也拉开了消毒柜。 再出来时便看见盛闵行环抱着手臂,踏着重重的步伐从楼上下来。 又听这架势,像是要把每一节楼梯都踏碎。 他冷着脸,见桌上摆了两副碗筷才不情不愿地坐到了沈渡津对面。 一顿饭吃下来比不吃还难受。 沈渡津偷瞟过去好几眼,其中有一两眼正好撞上盛闵行那两颗瞳孔。 明明盛闵行是地道的东方人种,可那眼瞳却跟变异了似的,瞳色偏淡,阳光或灯光下便是淡褐色的。 他又把视线收回来。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 真应了那句话。 食不言,寝不语。 惯例是盛闵行收碗,收完了佣人会来处理。 他也没逃避,只不过一楼近厨房的地方充斥着叮叮当当的声音,听起来就让人火大。 沈渡津缩回了房间去,门锁落下的时候心里石头也落了地。 他不知在躲些什么,明明问题已经解决,欠条也已经写下,他也不觉得生气。 今天的墙貌似异常不隔音,有人在上楼。 可能也不是不隔音,而是那人动静太大。 他心脏跟着那步伐频率一齐跳动着。 拖鞋声停住了,紧接着是拧门把手的声音。 谁的门把手? 他的。 “开门。”隔着门板都能感觉到盛闵行语气不佳,那股有些危险的气息直接穿透门板墙面弥漫着整个房间。 沈渡津顿时僵在原地。 来找他的?又有什么事? 盛闵行不耐烦地又敲了敲,带着些警告意味道:“我有钥匙的。” 最后通牒。 真是不尊重人隐私。 沈渡津起身给他开了门。 “刚才去敲我的门又不说话,是想做什么?” 原来他听到了。 “没敲你门,也没事找你。” 盛闵行肉眼可见不高兴了。 沈渡津只好改口解释了一下:“是我在楼上差点摔倒,撞到你门上了。” “怎么摔的?” “没站稳。” 的确是佣人的纰漏,不过他不想因为自己的问题让佣人被扣工资或者丢掉工作。 没有这点小插曲,恐怕没人会发现地面是湿的。 盛闵行嘲讽道:“几岁人了,还要学学怎么走路?” 沈渡津也不反驳他,他知道盛闵行特地过来不可能只是为了嘲讽他几句。 果然,下一秒便道:“冷静了吗?冷静了我们就好好谈谈。” “一直都是你不冷静。” 盛闵行比着“ok”的手势:“好好好,那我现在冷静好了,可以谈谈吗?” 他看起来有些冷淡:“不是已经谈完了吗?” 盛闵行迈着长腿径直走到床边坐下。 沈渡津只看了一眼,没有异议。 不仅床是盛闵行的,整个房间都属于盛闵行,他只是因为工作原因暂住而已,没理由阻止他这种行为。 “没,”盛闵行说,“我认为我该道歉,所以还没。” 怎么态度这么快一百八十度转变? 翻书和盛闵行翻脸的速度比起来,还是盛闵行翻脸比较快。 “你道什么歉?”沈渡津不解。 “我刚才语气不好,”这人开始桩桩件件罗列起来,“还有,不该瞒着你捐款。” 盛闵行还没说什么,自己像是先被自己的言论所折服,满脸歉疚地耷拉着眼角。 像做错了事的小狗。 沈渡津脑子里某个未知的部位忽然传来一阵无比锐利的疼痛,像一把工作的绞肉机切割着他的神经。 好像很久以前,也有人做错了事,和他道歉时,还没开口眼泪便先掉了出来。 他想仔细看清那人长的什么模样,越仔细去回想就越模糊,伸手去触碰下一秒就轰然碎裂,就像这些记忆本就不属于他,是他在窥探别人的记忆。 难以忍受,他痛苦地闭起眼皱着眉头,用手掌抵住额间,却只是徒劳。 第151章 身体因失去平衡重重地撞上了一旁的衣柜。 “你怎么了?”盛闵行几乎是冲上来接住了他,这才没让他的头撞上柜角。 他用尽浑身解数忍耐,无法回话。 沈渡津睫毛很长,闭眼时就像一双扑棱的蝴蝶翅膀吗,良久,那双蝴蝶翅膀停止颤动,两扇眼皮缓缓张开。 “盛闵……行?”他半睁着眼睛,嘴里不断重复着“盛闵行”的口型,是在不断回忆着什么。 “我在。” 事发突然,盛闵行担心情况不好,已经着手给陈瀚打了电话让他安排家庭医生上门,另一边空闲的手将沈渡津从衣柜上拉下来坐到床上,不断安抚着。 “我在的。” “……我一直在。” 时间流淌缓慢,沈渡津在家庭医生赶到之前彻底清醒。 “你怎么了?”盛闵行见他盯着自己看,忙不迭又问他。 他睁着眼迷茫了一会儿,惊觉自己是在盛闵行怀里靠着。 费劲从盛闵行怀抱里挣脱出来:“老毛病了。” 小时候跟着沈慧看过很多都市古早剧,主角只要失了忆,一旦头疼起来便能恢复记忆。 他从前也以为自己是这样。 可他可不是什么主角,没有光环,这么多年头疼也没想起来什么有用的东西。 对于失去的记忆他没有什么执念,忘了就忘了,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他也不抱任何希望。 谁知道世事难料,还以为这次也是同样的结果,结果有了意外收获。 是真的。 盛闵行没有骗他。 齐度和盛闵行的确曾经认识,并且关系很好。 盛闵行感受到他拒绝的意味,刚缓和不少的脸色又黑了好几个度。 家庭医生赶到,管家将人引进来,看见床上那两人却犯了难。 “那个,我是来看谁?” 两个看起来都没什么毛病,除了床里面那位唇色很淡,不过不排除有些人天生就长这样。 家庭医生脑中突然闪过某些画面。 也不是,衣衫齐整,也没有奇怪的气味…… 盛闵行指着沈渡津,唤回他的思路:“没看见他一脸病相吗,当然是他。” 一番望闻问切下来,盛闵行看了全程,在听到沈渡津提到“失忆”两个字时突然激动起来。 “你失过忆?”盛闵行用猩红的眼瞪着他,看起来要把他拆解吞吃入腹。 家庭医生示意他细说下去。 沈渡津忽视那道热切得要杀人的视线:“我当年试过一种新药。” 家庭医生:“什么新药?” 他根据自己的记忆报出一种药名。 “那就对了,我记得有文献记录,这种药由于副作用过于强烈,现如今已经被列为禁药,你应该是当年用这种药的第一批志愿者吧?” 他点点头:“潜在的风险我都是知道的,当年以身试药,想获得更好的治疗效果,赌一赌也是值得的。” 盛闵行在旁边突然来了一句:“不值得。” 家庭医生:“根据记录,当年那批志愿者缺失记忆的情况有好有坏,不过无一例外,还没有人出现恢复记忆这种……” 沈渡津:“我知道,所以我不抱希望。” “不,或许你会成为第一人。” 沈渡津眼底燃起些光。 “越来越频繁的头疼很可能是记忆复苏的前兆,”家庭医生道,“你现在有什么感觉吗,有没有想起什么?” 沈渡津用余光瞥了眼盛闵行:“……没有。” 家庭医生又猜测:“那可能是没到达恢复记忆的阈值。” “不过引起头疼的因素有很多种,这里医疗条件有限,我建议你们还是去医院做个全面的脑部检查,看看是否存在器质性的病变。” …… 送走家庭医生,盛闵行再次回到房间里。 关上门,空气中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盛闵行:“你失过忆。” 沈渡津靠在床头,虚虚地抬眼:“你刚才不是全程都听完了吗,还问我干什么。” “我没问你,”盛闵行胸口微微起伏,“不想说些什么吗?” 他现在有五分把握,沈渡津就是齐度。 只要沈渡津承认,只要他承认,那剩下的百分之五十就能被坐实,他就能竭尽所能将经年的缺憾都修补完满。 可他不承认。 沈渡津看上去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盛先生别想了,我不是你的什么齐度。” 盛闵行:“我还什么都没说,沈老师就这么了解我?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像在不打自招?” 沈渡津别过脸去,看着雪白的墙面出神。 被子很厚,不会有人知道他藏在被子下的手有多颤抖。 盛闵行突然冲上去,半跪在床上扣住他的手腕,狠狠道:“别让我发现你骗我。” 下一秒就收敛了力气,仿佛刚刚几近疯狂的人不曾存在。 “你到底是喜欢齐度,还是喜欢我?”沈渡津突然转过来,问他这么一句。 “你,”他毫不犹豫,“齐度只是朋友。” “是朋友还想包养一个像他的替身?”沈渡津嘴角微抬。 盛闵行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我当时昏了头,但我对你是真心实意的。” “你信信我好不好?”他又放软语气。 第152章 沈渡津垂下眸子,用一种更加无奈的语气道:“我一直都在努力相信你,可你每次都能在我‘更相信你’这个节点上颠覆我的想象。” “对不起。”道歉倒是随口就来。 “好,我接受了,下不为例,”深藏在被子下面的手冒着冷汗,“我想休息了,头疼。” “还头疼?”盛闵行又紧张起来,“我给你约个检查,过两天就去。” “好。”沈渡津说,“还有事吗?” 盛闵行有些支吾:“我是来道歉的。” “已经道过了,还有别的事?” 盛闵行总觉得这突发的情况打乱了他好不容理清楚的思路,现在又被搅成了一团乱麻。 “我捐款不是为了什么别的,我是想帮你。” “我知道。”沈渡津深吸了一口气,“可是从我的角度出发,我不是不愿意接受你的帮助,可朋友间的帮助绝对不是以这种捐款的方式出现,我心里那关我过不去,这笔钱就当我借你的。” “我们是朋友?”盛闵行不太相信道,“难道不是雇主与被雇人?” 沈渡津:“嗯?” 他垂下眼去:“你两个小时前刚说过的。” 沈渡津好不容易回想起来:“是我说错话了,我向你道歉。” “我们也不只是朋友。”盛闵行很小声说道。 沈渡津心头蠢蠢欲动:“那还是什么?” 他依稀记得,两个小时前他也问过这句话。 只不过那时候双方都在气头上,最后不了了之。 盛闵行压了压情绪,放缓语气道:“你还是我喜欢的人。” 又来。 沈渡津:“所以那笔捐款,你是想讨我欢心?还是想怎样,让我也更喜欢你一些?” 盛闵行心中警铃拉响,再说下去可能乱套,保不齐那笔钱的真实用途要面世。 “所以你会吗?”盛闵行试探道。 沈渡津:“不会,感情是你来我往的东西,没办法用金钱去衡量,并不是你付了钱我就该用更多的喜欢来回报你。”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算了,不说这些。现在这情况说白了,不是喜欢与爱,是你同情我,而我感激你。” “我没同情你,”盛闵行神情有些窘迫,“我喜欢你。” 这样子鲁莽又冲撞,莫名像年少时表白失败的男生不甘就此放弃,仓皇地卷土再来。 沈渡津不露痕迹地缓缓将脸埋入阴影中,不想被人看见从耳垂末梢蔓延上来的微红色。 如果盛闵行再留心些,会发现他耳垂已经渲染成浓重的红粉色。 有些被刻意忽视的东西忍受不了被忽视的滋味,终于要在悄无声息中长大,占据生命长河中的一隅。 这是喜欢吗? 他说不准,没喜欢过什么人,因此也没有个借鉴。 这是种陌生又奇异的感觉,心跳加速,四肢发软不听使唤,头顶像要冒烟。 不知在哪个具体的时间点开始出现,出现的时候也很随机。 他甚至对这种感觉上瘾。 …… “沈老师这么爱听表白的话,赶紧答应我好不好?”盛闵行见他低头不说话,用食指和中指凹成小人的样子“走”过去吸引他的注意力。 “你刚说对了,我是想让你也喜欢我的,所以你能不能也多喜欢我一点点?” “沈老师?” “沈渡津?” 人没反应,盛闵行大胆伸手向前,温暖的指腹落在了有些冰凉又光滑的脸颊上。 沈渡津没拒绝也没躲。 盛闵行又欺身向前,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朝着方才指腹的落点进攻。 温热鼻息喷薄在脸侧的时候,沈渡津终于回神,第一时间是远离盛闵行那张与他只有咫尺之遥的脸。 盛闵行有些尴尬:“你没反应,吓吓你,不是真的。” “你再给我点时间。” 前言不搭后语,他说的话不明不白。 第80章 我有什么好处? 盛闵行怔愣着,又在沈渡津将他推开前主动远离,不可谓不是君子。 然而这还不够,起码对于现在的沈渡津来说还不够。 所以他又将人请了出去。 他关门速度极快,差点夹上盛闵行的鼻尖。 盛闵行并不为之生气,而是觉得有惊无险。 应该是不生气了吧?他将耳朵贴上那扇深棕色的房门,企图听到点什么有用的信息。 不知是门很隔音还是怎样,里面安静如鸡。 他暂且放弃了这个隔门偷听的做法。 今天他又有所失误,在捐款的事暴露的时候情绪不算稳定地发了火。 那可不行,将人吓跑了得不偿失。 煮了半熟的鸭子万一复生了可没人会赔偿他。 幸好沈渡津还算好哄,他低个头不是难事,沈渡津也吃这套,这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反正一切都是他说了算,那张欠条,那笔算作包养的费用,只要他不点头,沈渡津难道还能强塞给他不成? 胜局依旧掌握在他的手里。 也幸好老天爷都在帮他,沈渡津一直没往那方面怀疑。 不过他最近真是越来越做贼心虚。 …… *** 沈渡津将盛闵行送走后不久就接到了沈慧打来的电话。 第153章 电话里听起来她精神头还不错。 她问沈渡津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 沈渡津直言没有。 “那你今天怎么没过来?”沈慧语速偏慢,又偏偏是教语文的,沈渡津以前不止一次地猜测上她课的学生是不是都倒头就睡。 他惊觉现在已经晚上快七点,并且今天是周五。 周五到了,照理该去给病房换上一束新百合的。 他这个点还不见人,怪不得沈慧打电话找他。 长久以来的习惯就这么被盛闵行胡乱地打破,感觉说不上来的奇怪。 他解释:“我是遇上点事。” “度度,说吧,我好好听着。” 这世界上唯一一个愿意听他好好讲话的人可能就只有沈慧。 沈渡津忽然就一阵酸涩涌上心头,大脑不受控制地处理着信息,情不自禁道:“我好像找到了捐款的人。” “是谁?” 沈慧语气明显变得急迫,一激动呼吸就不平顺,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在这头听着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儿,沈慧每一下都像是要将肺咳出来。 他不敢贸然说话,怕她听了更加激动。 咳嗽声逐渐平缓,沈慧终于缓过来,又迫不及待问他:“他是谁?” “是你以前的学生。” “我学生?”她疑惑道,“姓什么?” “姓盛。” 沈慧嘴里念叨着盛字,很吃力地回想着教过的学生里有哪些姓盛的。 沈渡津一颗心再次被拎起来吊着。 他担心沈慧看出破绽。 另一方面又懊悔自己说话不经大脑。 然而沈慧记性变得不大好,不知将这个盛姓冠在了谁头上,半晌过后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我当时教过的班里好像是有这么一个姓盛的学生……” 她说着又不太肯定,自己琢磨半天。 沈渡津干脆打断她:“我等下过来看你,现在收拾,八点左右到。” “别,”沈慧阻拦道,“你下次过来,把捐款人一并请过来。” 沈渡津额头一跳,“工作日他很忙,我也要上班。” 怕沈慧起疑:“下了班是休息时间,也不好意思再让别人麻烦。” 沈慧语气明显低落下去:“这样啊。” 原以为她要放弃这个念头,没成想下一句道: “那就周末过来,明天就是周末。” “妈……”他有些无奈地听着沈慧的安排,而他插不上一句嘴。 说到最后,沈慧话里甚至带上点恳求的意思。 “你帮我和他说一下,我很想见他,这周末不行就下周末,再不行就下下周末。” 沈慧这辈子没有多少次这种恳求的模样,她是真的很想见盛闵行。 沈渡津喉头一阵苦涩,半晌终于应道。 “好。” …… 他胡乱地将捐款人交代出来,又随意地应下了沈慧的请求,可捐款人本人还毫不知情。 犹豫再犹豫,他终于出了房间来到了书房门口。 这个时间盛闵行大多数时候都在书房里待着,加班办公也好其他事也罢,总之这里是最有可能找到他的地方。 沈渡津极有规律地敲了几下门,没人应答便下意识拧了拧门把手,书房门没有上锁,很轻易就被他打开。 入目第一眼,盛闵行果然在处理工作。 这人工作时候的状态与平常截然不同,不苟言笑,敛眉专注。 脑子里突然出现当初签工作合同时的场景,那会儿盛闵行和他开着视频通话,也是这么副模样。 盛闵行感知到门上的动静时也抬头,看见了只露出一颗脑袋在门缝间的沈渡津。 像偷吃的仓鼠,也像怕人的兔子。 “盛闵行。”沈渡津如是叫道。 盛闵行对这个称呼没有任何异议,关上了电脑招招手示意他进来。 他看见了小兔子,不,沈渡津的全身,这人顺势坐在他旁边的小型沙发上。 盛闵行不露痕迹地扫视他一遍,问:“有事?” 沈渡津:“我们再来好好谈谈。” 盛闵行语气不明:“刚刚不是你把我请出去的吗?” 这是要找他算账的意思? 他不自然地轻咳一声:“所以我现在亲自来找你。” “不是有求于我?”盛闵行用一种不信任的目光盯着他看。 他强装镇定:“是。” “你想要什么?” 他开始坦诚:“我妈知道捐款人是谁了。” 盛闵行点头,表示自己一字不落地听进去了。 他喉结滚了滚,又说:“我妈一辈子想要的不多,这段时间她最想要的就是见到你……见到捐款人,她想象过你的样子,觉得你会是她的学生,所以……” “所以你想让我冒充一下你妈的学生。”盛闵行将后半句补齐。 沈渡津忽就松了口气:“……对。” 而盛闵行其实还没有应承他。 盛闵行:“你大可以找一个别的什么人去冒充捐款人,圆了她的心愿。” “为什么一定是我?你觉得我一定会答应?” 沈渡津无力地看向他,其实他只是本着试一试的心态去试探盛闵行。 不愿意就算了。 不愿意,他就另想办法。最多只是沈慧不会开心而已。 第154章 没什么的。 他刚准备起身离开,盛闵行忽然叫住他。 “你知道的,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盛闵行见他这幅样子就觉得有意思,只是想逗他两下玩玩而已。 不经逗。 沈渡津一下愣住。 他知道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盛闵行答应帮忙就是最好的结果,他也不太在意盛闵行是不是在拿他逗趣。 他又折回来坐下:“你明天有时间吗?” 盛闵行随手拿起桌面上的台历研究。 他只迅速瞟了一眼便略过去。 盛闵行:“明天周末,我休息。” “那我们明天过去,怎么样?” 盛闵行爽快应下:“好。” “明天之前,我们需要统一一下口径。”小型沙发也不便移动,沈渡津干脆自己朝着盛闵行走过去。 盛闵行深深看他一眼,默默将自己的椅子偏向左边一半。 右边一半留给沈渡津。 “我要做点什么?” “记住我给你的答案。” 盛闵行挑挑眉,没有异议。 “首先,你是谁?” 盛闵行一愣,沈渡津总不会是想让他回答自己的全名,话到嘴边转了两圈变成了:“我是你的雇主。” 沈渡津眉头紧蹙:“不对,这个不能这么答,你是我妈的学生。” “好。” “为什么你要帮我们?你如果想做好事,还有很多人比我们更需要。” 盛闵行答了一堆回报师恩的话,这回倒是说到了点子上,沈渡津对这个答案不置可否,算是认同了他的观点。 统一口径并不容易,沈渡津一连又问了许多,将他所能考虑到的东西全部过一遍后才罢休。 “她以前是老师,一直觉得匿名捐款的人是她学生,你明天千万不要露馅。”他垂下眼眸,盯着桌上的牛顿摆微微出神。 盛闵行问他:“我帮你演戏,我有什么好处?” 果然不做无用的事。 沈渡津有求于人,应下他:“好处事成之后再说。” “好。”盛闵行笑道,“我记住了,你不能反悔。” “我从来不骗人。” “希望你会给我一个我想要的答案。” “……” 第81章 你说你从不骗人 第二天一大早,盛闵行就被沈渡津拉着出了门。 没带其他人,陈瀚也休假,盛闵行亲自开的车。 坐上副驾的时候,沈渡津才觉得恍若隔世。 他看了眼主驾驶位的盛闵行,当初他还在夜幸工作的时候,这人以保护的名义接送他下班。 而现在他已经住进了这人家里当起了训犬师。 过程诸多曲折,缘分妙不可言。 经过步行街的时候,他忽然叫停盛闵行。 他们将车停在步行街入口,沈渡津下了车,踱步走向入口旁的花店。 花店老板依旧热情,摘掉修剪花枝的手套,张罗着沈渡津看她入的新品种百合。 沈渡津依旧挑了最常买的那款。 新品种还是要征求沈慧的意见才行,也不知她会不会喜欢。 付了款出门时,盛闵行正好停好车走过来。 沈渡津抱着一束百合,小心脚下阶梯时余光也注意着前方。 一切恍若初见。不过他这回没撞进盛闵行怀里。 盛闵行:“好像经常见你买百合。” “我们家的习惯,我妈也喜欢,每周五都会给她带一束。”他擦掉包装纸上的水渍。 “今天是周六。” 他很自然地想起被破坏的约定俗成的习惯是因何人而起,小声道:“昨天没去。” 幸好盛闵行没追问他为什么没去。 盛闵行只是问他:“你喜欢吗?” “喜欢。” “你以后也可以把这个习惯延续到家里。” 盛闵行走到车子另一头,开门又关门,遮盖了他大部分声音。 沈渡津听不清楚:“你说什么?” 盛闵行只笑笑道:“没什么,我的意思是,我也喜欢百合的香味。” …… 进了医院内部,盛闵行无所顾忌,他甚至不需要沈渡津带路,坦坦荡荡地走在沈渡津前面。 沈渡津也不奇怪,毕竟这人不仅在用药与治疗方法上提供了帮助,就连沈慧的病房都被他换成了单人的。 昨晚盛闵行答应下来时,他转头便给沈慧去了电话。 沈慧果然是兴奋的,连带着语气都比平常欢快不少。 这不一大早就醒了,依靠在床头边上,见有人推门进来眼神都发亮。 “您好。”盛闵行先走进来。 “你好。”沈慧有一瞬间的木讷,眼睛紧随着盛闵行的一举一动。 她没见过盛闵行,突然见到一个陌生男人不免有些拘谨。哪怕他很可能是她当年教过的学生之一,但这么多年过去早都大变样,她完全是认不出来的。 “妈。” 沈渡津紧随其后进来,见他们俩面面相觑,开口打破这诡异又尴尬的气氛。 “他就是你想见的人。” 他有些刻意回避这种类似于“见家长”的场面,一句话说完就不再注意这两人,专心将花瓶里干瘪的百合花拿出来,再将新的插进去。 第156章 “我没事。”沈慧笑笑,用枯瘦的手搭住他的手臂,“就是困了。” 他闻言放下已经摸上呼叫铃的手,帮她把床摇下,让她平躺下来。 她又颤巍着招手:“先和阿行回去吧。” 沈渡津再次为这个太亲昵的称呼感到毛骨悚然。 临走前,他经过身旁已经插好的新百合,忽然想起来什么。 “花店老板告诉我,年前预定的新品种百合到了,我看了还不错,下个周五要换这种吗?” 他想起自己拍了照,又拿出手机翻来给沈慧做参考。 自从沈慧常进icu后,那个每逢周五买百合的习惯早就烟消云散,他打算一点一点拾回来的时候又被盛闵行打乱了阵脚。 下周可不能再忘。 “你定就好了。”沈慧说。 “好。” …… 刚将病房门关上,他们还没走到距离最近的电梯口,盛闵行就迫不及待地拉住他,想求证点什么。 “你妈刚刚叫你阿度。” 从进门后听到沈慧喊的第一句“阿度”开始,他就极度怀疑。 沈渡津闻言嘲了一声:“难不成盛先生还不允许名字里带渡字的人被叫阿渡?” “阿渡又不是齐度的专属。” 说起刚刚他就有些来气,盛闵行长了张会乱说话的好嘴,就打个水的功夫硬生生将沈慧逼成那幅模样。 明明都说好的,打水前他还给了盛闵行暗示,盛闵行也有所回应。 他还没找这人算账,这人倒是先找上门来了。 并且又是关于齐度的质问。 “你觉不觉得自己很奇怪?”盛闵行很显然不觉得他在气头上,揪着“阿度”这个称谓往下深挖,“似乎我每次只要提起和齐度有关,不对,我还没提起齐度的时候,你都会先我一步。” “我脑子笨,只能想到三种可能。第一,你和齐度认识,你很在意他。第二,你因为在意我而在意他。” 沈渡津打断道:“都不是。” “别急,我还没说完,还有第三种可能,”相比于沈渡津的急于否认,盛闵行倒是显得冷静,“你就是他。” “不是。” 盛闵行不让他逃避:“三种你总要选择一种吧。” 沈渡津更加不耐烦,冷着脸:“都不是,你有完没完?” …… 一直到走出医院大门,沈渡津都远远地走在前面,完全没当同行的另一人是一回事。 盛闵行在后面好心提醒他:“你妈觉得我们关系好着呢,说不定这会儿就在楼上看着,你离我这么远,不怕她多想?” 多想就多想,他又加速往前多走了好几米。 走到沈慧绝对看不到也听不到的地方后,他才慢慢减速回过头。 “我不在的时候,你到底和我妈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啊。”盛闵行眼神闪烁。 一眼看出他说谎,沈渡津有些愠怒:“快说。” “你真想听?” 沈渡津见他卖关子,又不想理他。 谁知盛闵行本意就是要告诉他的,只不过说之前还想吊吊胃口,眼看不愿者不上钩,只好交代。 “她很喜欢我,或者说,她很满意我。” “什么意思?” “就是你以为的那种意思。” 沈渡津闷头不说话,盛闵行又想逗他:“要我详细说说吗?” “不听了。” “你刚刚不是很想知道吗?” 沈渡津头也不回地越走越远,盛闵行只好在后头大声喊道:“你妈让我好好照顾你——” 光从他那张瞬间比火烧云红得夸张的脸就知道,他听到了。 声音很大,身旁经过的路人都纷纷忍不住驻足观看。 沈渡津丢不起这个脸,只能硬着头皮回头扯着人走了。 盛闵行脸上挂满得逞的笑,主动被他扯着走,有些没脸没皮地说:“戏演完了,之前说好的要给我的报酬呢?” “再说吧。” 这就生气了?他也没做什么啊。 盛闵行自觉坦荡,又三步并作两步地跟上去,没完没了地在他耳边叨叨。 “什么叫再说,你之前信誓旦旦答应我的。” “你说你从不骗人……” “……” 第82章 已到来的未来 有人常说,老人和生病的人最害怕冬天,因为严冬会带走不知多少这样的人。 生病的老人就更不用说了,很难熬的。 沈慧终究没熬过这个冬天。 她死了。 那天云城下了一场雪。那是当年的第一场雪,在一月中旬的时候。 沈渡津接到电话通知他处理后事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彼时他手里还拿着逗狗的小零食,拉着两条狗在院子中央的亭子里避雪。 听完对面一席话他也没什么动静,只是手里拿的零食撒了一地,除此之外别无异样。 他一直僵直着站在原地,冰冷的血流从心脏开始灌满全身,任凭对方怎么催促都没有声息。 慢慢的,另一只手上的手机也失去了支撑点,朝着地面直直砸下去。 盛闵行恰好在一旁,稳稳地将其接住。 沈渡津接起电话的前一秒还在拿着零食把狗逗得直叫唤,下一秒就像变了个人。他预感有什么事发生。 第157章 他一开始只是蹙着眉看他,后来才发觉的不对劲,接管电话后眉头便蹙得更紧。 一直到盛闵行将电话挂断,沈渡津还是无知无觉地站在原地。 雪变大了,有一些顺着割人的风刮到亭子里,落到他身上又被体温化成了冰水。 盛闵行摸了摸他身上湿了一半的外套:“走吧,去换衣服,我们去医院。” “不去。”沈渡津往旁边挪了一小步,抗拒道。 雪落无声,空气中只有他踩碎地上小零食的声音,两条狗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见天上有馅饼掉下来埋头就开始抢零食吃,那架势像快要打起来。 他眼里依旧没有聚焦,望着漫漫雪景,像在对半空中的雪花说话。 “她需要你。”盛闵行平日里那些与人交流的技巧通通失效,那些没有一句能安慰得了沈渡津。 憋了半天到嘴边只有一句。 “你接受一点。” …… 死亡时间是第二年的一月,这与当初医生预测的时间几乎别无二致。 只不过医生还要更加悲观一点,他们保守估计,沈慧活不过五年。 从她确诊又恶化换算过来,正是今年跨年的时候。 医生提醒过不止一次的,是沈渡津刻意忽略掉罢了。 无数张病危通知,没有一张把她带走,久而久之他便开始庆幸。 谁知道病危通知带不走人,一场雪就足够了。 沈慧多活了半个多月已经很争气,他不该再要求些什么。 可他依旧不甘心。 所以他决心去赌,用尽所有他能给予的东西,赌沈慧还能陪他很久。 赌局见了分晓,他还是赌输了。 人死后是要送到医院太平间的,盛闵行动了点关系,将人留在了病房里。 沈渡津赶到时只见到沈慧好好地躺在病床上,似乎只是睡着了,冬天被子厚,看不出呼吸时胸腔的起伏。 与平常没有半分不同。 白布蒙着脸,还是有点区别的。 他放轻脚步过去,怕惊扰此刻的宁静。 “妈?”他喊了一句,语气中满是试探的意味。 当然不会有人回应他。 他又伸出手,探了探沈慧的掌心。 冰凉一片。 冬天太冷,留不住残余的体温,连最后的假象都维持不了。 他认为是病房里太冷,给沈慧掖好了被角又走到窗边检查窗户是否漏风。 还不放心,他又将房间的暖气调高好几度。 盛闵行站在门外看完了徒劳无功的全程。 “别等了。”他不太忍心,还是过去拍了拍沈渡津的肩膀。 沈渡津抖开他的手,还拿着遥控器对准空调在 研究制热功能是不是坏了。 盛闵行:“再这样下去,尸体是会坏的。” 像是听到了什么禁忌的词语,他忽然整个人抖了抖,手上的力道也松了,遥控器砸到了地上,像一个小时前的手机一样。 盛闵行微叹了口气,弯腰下去将遥控器捡起来,交回到他手里。 再次拿回遥控器,他又开始不顾一切地调温度。 盛闵行看着他这模样,心疼的同时眉间再次聚起一座山峰。 沈渡津这状态,好好说话是听不进去了。 他只对那两个字有反应,盛闵行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要下剂猛药。 “你知道尸体腐败的流程吗?” 他继续狠心道:“第一到第二天,在腐烂过程发生之前,尸体会出现苍白僵硬、尸冷、尸僵还有尸斑的情况。” “……” “第二到第三天,腹部皮肤周围会变色,由于腐败气体的产生,腹部会开始肿胀。” “别说了……” “第三到第四天……” “别说了!我叫你别说了闭嘴!听不懂人话是吗!”沈渡津突然扑过来,攥住盛闵行的衣领,动作凶狠眼眶却是红的,再低头再抬头以后眼泪已经横遍整张脸,“你是不是有病啊……” 盛闵行任由他抓着抵在墙上,拳头擦着他脸侧抡过也当做无事发生。 “我已经联系好了殡仪馆,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就会到。” “叫护士进来帮忙吧。” 护士很快进来,帮着沈渡津一起给沈慧换上了新的衣服,粗略地整理了一番仪容仪表。 半个小时后,殡仪馆的黑车按时到达。 沈慧躺的地方从病床变成了平车,不久后又会变成冷藏柜,最后是一个小罐子。 殡仪馆的人交代,冬天去世的人多,火化间排不过来,沈慧火化的时间要排到第三天的早上。 人都是平等的,死者也要有先来后到,沈渡津没有任何异议。 反倒是盛闵行觉得不行,想动用私权替他插个队,不出意外地被他阻止了。 他妈一辈子都清清白白,没道理到要离开的时候被他败坏名声。 处理完所有事情,再次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开了,最表面的一层积雪有一部分开始融化。 下雪的时候是不冷的,雪融成水的时候才寒冷入骨。 这场雪不算很大,威力却异常惊人。 地上湿滑,出于安全考虑,盛闵行的车不敢开得太快,像只蜗牛在路中间慢悠悠地前进。 下雪后车不多,路上只有他们这一只蜗牛。 第158章 沈渡津提出要下车自己走回去。 他异常执拗,雷打不动,盛闵行即便万分无奈也只能就近停车打开车门放他走。 还是出于安全考虑,盛闵行不放心这个和游魂状态差不多的沈渡津一个人待着,一个电话打过去让陈瀚派了人过来暗暗盯着。 不是跟踪,只是在暗处盯着防止危险发生。 沈渡津路过了步行街,别家都早早地闭门谢客,只有那间常去的花店竟然奇迹般的开着门。 他鬼使神差地走过去。 花店老板躲在里面取暖,听见有人进门的声音探出头来。 “是你啊,这下雪天的怎么过来了?”老板惊奇道,“今天也不是周五啊。” 他努力眨了眨眼睛,发现干涩无比,喉咙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张张嘴却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几个喑哑的字节。 花店老板离得远,没发现他的异样,又张罗着让他欣赏自己刚打包好的百合花束。 “这些都是上次让你看过的新品种,”她有些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不过不是上次那批啊,我卖东西可有良心。” 她又有些苦恼:“这批货是今早新到的,不然我也不用大下雪天的不在家里待着跑到店里处理这些东西。” “……” “你在听吗?” “对了,上次你拍照给你妈妈看,她喜欢吗?” 她突然咦了一声,“你眼睛怎么这么红?” “喜欢的。”沈渡津终于开口。 老板娘一下子笑起来:“我怎么说来着,她肯定喜欢,我认真研究过的,这个品种最受广大女性喜爱,不管是哪个年龄段都会被它俘获芳心。” “刚刚应该是雪飘进眼睛了。”他脑回路有些慢,此刻还停留在上一个问题上。 老板娘与他错开频道,不过无伤大雅,她像看到了同病相怜的人,又抱怨道:“我就说下雪天不适宜工作出门吧,那群送货的也不知道看看天气预报,这个天气,他们难受我也难受啊。” “是这样的。”他木讷机械地点着头附和着她。 “哎?”花店老板娘好像又发现了什么,将花桶里剩下的新品种百合捡几枝起来,“我这边刚打包完一批,还有几株剩下的凑不成一束,老顾客回报礼,都送给你吧。” 他伸手在那花瓣上捏了捏。 “好看吧?味道也很好闻。”说着她凑近去深深吸了一大口。 “谢谢。”他喉头酸涩得几乎不能发声,“以后我可能就不来了,家里……不需要了。” “为什么?” 她终于好像意识到不对劲,急忙改口道:“这样啊,那以后……再见。” 那几株百合花最终还是送给了他,从花店出来的时候,他又见到了盛闵行。 “你没走吗?” “走了,又回来了。” 盛闵行不放心,特别是得知派去的人传回来的消息后更是坐不住,车开到一半又赶回来。 他注意到沈渡津怀里的百合,嘴唇微动:“你……” “老板人好,送的。”他喃喃道,“我妈看到实物应该会喜欢,就是不知能不能留着让她看见。” “能的,我们到时候再买一束新的。”他宽慰道。这时说再多都是无力的。 甚至现在的沈渡津是喜怒无常,或者说感受不到喜怒的。 他只能尽力顺着他说的话做。 果然下一秒沈渡津突然发疯似的哭叫起来:“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的。”他把人按进怀里,那几株百合都被压得变形,“我知道你很难过,我不知道能做什么,只好陪你一起难过。” 沈渡津只挣扎了两下便不再动弹。 “她看不到了……” 盛闵行只觉得他的脸在抖,然后是全身都在抖。 沈渡津在哭。他有些无措。 沈渡津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什么都没有了……” 盛闵行试图避开“妈妈”这个词,安慰道:“至少你还有我的。” 他从没见过这么失态的沈渡津,只能用更紧的拥抱将他搂在怀里。 这个拥抱不带有任何的情欲,只是单纯用作安慰。 沈渡津全然不听,那天世界上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城市中的灯火没有一盏会再为他亮起。 他无家可归了。 他没有妈妈了。 是他错了。 好事不能聚众发生,因为一旦这样,好运气就会用得很快。 这样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只能是坏运气。 人生最忌约定。 沈慧终究没能等到下周五的那束百合花。 第83章 不速之客 沈慧的葬礼与火化时间排在一起。 殡仪馆里,在灵堂下,沈渡津见了她最后一面。 沈慧不再是生病时的病态面容,她被整理得很干净,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就像睡着了一样。 沈渡津记得,很小的时候,也就是她还年轻的时候,是大街小巷知名度颇高的长得很美的女人。 她也很爱美。 后来为了生活奔波,长得不美了,也不爱美了。 可他依旧觉得他妈好看,无论怎样都好看。 她今天化了妆。 他全程面无表情,司仪默念哀悼时亦是。 第159章 他只有在花店门口遇着盛闵行的时候,酣畅淋漓地哭了一场,除此之外再没哭过。 不再训犬,不再做饭,不再上班,他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待在房间里,像在等待什么东西归来。 盛闵行也不去催他,也不再克扣他的工资,只是默默地帮他把一切事宜联系好,到饭点了就喊他下楼吃饭,不下楼就让佣人亲自送上去。 如果不愿意给佣人开门,他就亲自来。 对盛闵行来说,这其实是有些过线的行为。 他该只是一个替身,可他甚至会与他同悲。 葬礼当天,盛闵行自知没有立场在场,自觉地躲到了别处。 除了沈渡津和沈俞在场,还来了个不速之客。 齐德也来了。 沈渡津事先并不知情,门被推开的一瞬间他甚至是懵的。 门外挂了勿扰的牌子,可他还是进来了。 司仪被迫终止告别仪式,转头望向沈渡津等待他的指示。 齐德泰然自如地进来,司仪见沈渡津依旧没反应,便以为是迟到的亲人。 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这种人重大场合都要迟到后,她准备继续主持仪式。 齐德即将站定在沈渡津身边时,沈渡津忽然开了口。 “你来干什么?”沈渡津问他,语气里没什么起伏。 齐德说得坦坦荡荡:“来参加阿慧的葬礼。” “谁让你来的?我让你来了吗?”沈渡津继续问他。 齐德不说话,沈渡津也难掩激动,声音越来越大:“我让你来了吗?!” 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阿度,小点儿声,你妈还在这儿。” “轮得到你教训我吗?给我出去。”沈渡津指着门口道。 门外应是有人听到了里面闹出的动静,推开门来查看一番后又关门而去。 “你别这么激动……” “我不激动,你给我离开。”沈渡津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极力平复状态。 齐德拒绝他:“我不会走的。” “你!!”沈渡津气急,走上前想亲自动手把他赶走。 沈俞突然从后面拉了他一把,挡在他面前。 她开始尝试跟齐德交涉。 “爸……”她自觉不妥,忽然打住,改口道,“你……请你离开。” 相较于沈渡津的面无表情,她看起来情绪更激烈些。 此时她眼眶里是刚哭过的红,一点点泪花还挂在睫毛上没擦拭掉。 她不是不知道父母之间的破事,她还不会走路的时候父母就离了婚,她一直跟着沈慧和沈渡津生活,对齐德根本没什么感情。 印象中齐德似乎从前经常往家里寄钱,可沈慧每一次都是原路退回,久而久之齐德就不这么做了,她对于父亲这唯一的好印象也就没了。 现在这个陌生人闯入了她最亲近的人的葬礼,不赶走难道要留着一起吃顿饭吗? 齐德看着这个很多年都没正式见过面的小女儿,看见她也是疾言厉色地要赶他走,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他还是站在原地不肯动。 沈渡津不再忍,走到沈俞前面挡着,伸手去推齐德离开。 司仪见状怕情况控制不住,走到门外通知了一声。 齐德还是立在原地,沈渡津毕竟比他年轻,使了八分力气将他推得往后踉跄了两下。他也开始反抗,一只手攥住沈渡津的手腕要把他掰下去。 沈渡津脸上越来越控制不住的扭曲,沈俞从来没见过她哥这副模样,有些被吓到,在后面轻拍沈渡津的后背试图让他清醒一点。 齐德一边用力抵抗一边无奈道:“阿度,这个葬礼,就算让我参加了又能怎么样呢?她曾经是我的妻子,和我共度了快十五年时光,她未必不想见我一面。” “那只是曾经,现在你是谁?你谁也不是。她想见你?她不可能想见你的,我不想见你,沈俞也不想见你,没有一个人希望你出现在这里。” “你给过她什么?是给了她爱还是给了她痛苦?她生沈俞痛苦抑郁的时候你在哪儿,她一个人将沈俞带大你又在哪儿?” 他忽然勾起嘴角笑了笑。 “你跑了。” “你把我带走,带去学你以为的有前途的训犬,把我当做赚钱牟利的工具,把我逼到绝境,你给过我什么?”他越说越语无伦次,几乎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可我给了你新的人生,”齐德终于找到了击破点,他语速很快,仿佛这样就能增加他站在这儿的底气,能证明他的确有资格参加这场仪式。 齐德:“没有我,你现在能活得这么轻松自在,你能带着那笔钱回到云城过新的生活?你能——” 他突然卡住。 能什么呢? 这的确很容易被反驳。 “那是我应得的!”沈渡津恶狠狠咬牙道,“你欠我的。” 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么和齐德纠缠下去,他狠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你出去,我不想和你吵,至少不是在这里。” 很快就失败了:“出去!别脏了我妈的眼睛。” 场面几近失控,他不可能在沈慧的葬礼上打人,所以无论多么厌恶,也只能劝他走。 盛闵行出现得很及时。 他今天穿了一身全黑的西装,很正式也很应景。 也许是刚刚有人从门缝窥见了这一场闹剧,又或许是司仪的通告起了作用,他迫不得已从隔壁的休息室来到这里。 第160章 他一个人进来的,一只手掌从后面按住了齐德的肩膀。 “你是谁?”齐德艰难地转头,上下打量着盛闵行。 盛闵行示意沈渡津放手。 沈渡津不情不愿地放开了,而眼睛还是跟着齐德的动向,仿佛他不看着盯着,这人下一秒就会做出什么出格离谱的事。 盛闵行:“我是谁不重要,我不是今天该出现在这儿的人,同样你也不是,所以请你出去。” 齐德转过身,与他正面对上。 盛闵行又威胁道:“再不出去我就叫人了。” 他与沈渡津一前一后夹击着齐德,少有这么同仇敌忾的时刻。 齐德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幻莫测,用一种令人感到恶心的目光看了看他们两人,笑出了声,连反驳盛闵行这件事都忘记了。 他视线最终定格在沈慧的灵柩上,看起来有些癫狂。 他说:“阿慧,看看你生的儿子,看看我们的好儿子,他竟然是个、是个……” 似乎又记起这是怎样的场合,那三个字到了嘴边迟迟没说出口。 盛闵行不会给他这个机会,通知了守在外面的陈瀚喊保安进来,不多时,几个保安齐刷刷地走进来。 沈渡津不方便做的,他来做也未尝不可。不过还是有些冒犯。 最终齐德被用蛮力请了出去。 一场闹剧到这里基本该结束,盛闵行交代了司仪几句便又打算出去。 沈渡津忽然拉住他,道:“你不留下吗?” 赶走了齐德,沈渡津像是再也忍不住,眼底微微泛起了红,却自始至终没有痛哭流涕。 “合适吗?”他试探道。 “合适。” …… 告别仪式实际只有不到半个小时,被齐德搅和一出拖延了点时间,导致后面的程序都要依次往后顺延。 火化间门口,家属止步。 他亲眼看着沈慧进了那扇很高、装潢很崭新的门,然后消失在了门关闭的尽头。 火化的时间有点久,久到像过了无数个日夜,可实际也没有这么夸张,两个半小时足矣。 他们坐在休息室里,沈渡津一言不发,沈俞离他很远。 盛闵行推了推他,示意沈俞有异样。 “你怎么了?”他强忍着疲累道。 沈俞抬起头,用一种近似于怨恨的目光盯着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妈妈去世的那天,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要一直骗我她好好的?” “我打不通她电话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开始出事了?是不是?” 她带着哭腔发出一连串的质问,让沈渡津不知如何还口。 解决了齐德,没想到沈俞对他的处理方式也颇有微词。 他的确有错。 沈俞有一场十八年来的大考,将有可能决定一生命运,所以他骗了人。 他说,沈慧好得不行,能吃能睡,甚至有时候还能胖点回来。 他还说,沈慧化疗效果显著,医生都说运气十分好。 沈慧也主张他骗人,虽然他们私下里并没有通过气,但说出的话做出的事无一不是朝着这个共同目标前进。 每次视频的时候,沈慧都拾掇好自己,面色红润地出现在镜头前。 沈俞放了月假,回来时看到的也是沈慧一个月里为数不多的起色最好的两天。 他们心有灵犀地保守秘密,都以为能撑过沈俞高考。 后来事情终于瞒不住暴露,沈慧离开了。 哪怕是这样,他也只是一个人处理了这些,而后才平静地打通了沈俞的电话,和盛闵行开了车将她接回来。 沈俞一路上都一言不发,刚刚在灵堂站在他这边对抗齐德时,是他们兄妹自出事以来第一次交流。 他早该想到的。 “我……你要高考的。”他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个最让人气恼的理由。 “就因为这个,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你觉得这个理由站得住脚吗?!” “我没有办法。”那是他和沈慧共同的计划,现在却执意一个人担着。 “你有过办法吗?你从来都是把为我好的强套在我身上,你有想过我愿意接受吗?!” “对不起。”沈渡津讷讷道。 “还有用吗,”沈俞崩溃出声,“你知不知道这样,我会恨你一辈子啊。” 他脑袋嗡的一声响,两眼一发黑,耳朵也嗡鸣作响,险些透不过气来。 他的妹妹,他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说要恨他一辈子。 不是一时一刻,是一辈子。 他不能说沈俞是不对的,因为换位思考,就算换做是他,他也是恨的。 早在实施的时候他就该想过,这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只不过亲口听到沈俞说出这些话,还是止不住地难受。 他突然无法再出声。 良久,才道:“别让妈看到我们吵架,好吗。” 最后两个字出来时声音都是发颤的。 可沈俞没有听出来。 她只是看着没有一点情绪起伏、甚至可以说得上淡漠的沈渡津,一字一句说道:“你一点都不难过。” 然后作出简短的评价。 “你没有心。” 沈俞眼眶越来越红,终于在沈慧看不到的地方嚎啕大哭起来,躲到了休息室角落里。 第161章 沈渡津又准备起身过去,盛闵行从后面轻拍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这么做。 他最终还是坐回了原位。 怎么会不难过呢? 他明明该和沈俞一样,是这世界上最难过的两个人。 第84章 不过这是另外的价钱 沈渡津替沈慧选了个最精致也最昂贵的小盒子,不过这都是身外之物了,他只是想最后尽一下为人子的本分。 进去时还是一架铺满繁花的灵柩,再出来时一切都成了灰烬。 他将那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寄存在殡仪馆,打算选个好日子把他妈带回家。 带回沈慧的家。 他家人少,没什么亲戚,以至于走到最后,也只有他们二人。 沈俞的确听进了他那句话,全程没再和他发生过争执,只是含着泪一言不发地跟在一侧。 她课业很满,进度也赶,只请了一天半的假便匆匆赶回了学校。 一天半里她就住在沈渡津续租的房子里,沈渡津短暂地住回来,给她准备一日三餐。 她依旧没好气,对沈渡津爱答不理,时间一到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本来说好的,盛闵行主动提出开车送她回去,她一声不响地搭上了公交,走在第一班公交开运的时候。 她走了,沈渡津倒是没急着住回来,他向盛闵行请了几天假,打算调整一下。 盛闵行起初是不想同意的,后来还是心一软放人了。 不过沈渡津说话却不作数,几天之后又是几天,一连拖延了一个星期。 又过了半个星期,盛闵行有些等不下去,开始不断催促他。 他就像石沉大海,最后甚至连信息都不回了。 一阵非比寻常的担忧的心慌笼罩着盛闵行,他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了。 他来到沈渡津家门口,再次敲响那扇门。 过往没有几次得到过回应,这次也不例外。 他依旧放出狠话,警告他再不开门就用蛮力踹开。 沈渡津果然不想换新门,慢腾腾地给他开了门。 只是一个星期没见,盛闵行不禁暗自惊讶了下。 印象中沈渡津总是把自己收拾得很干净,让人只是远远望一眼都觉得赏心悦目,那现在面前这个刘海完全遮住眼睛,微微有些青色的胡茬冒在脸上的人是谁? 他越过沈渡津往里走,还没走到客厅便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脚边踢到个酒瓶子,酒瓶向前滚了大半圈,又滴出一小滩酒液。 盛闵行冷冷地将它再踢远了些,语气不算太好地问:“你喝了多少?” “不知道。”沈渡津很随意地躺倒在沙发上。 “这是什么?”他指着沙发上那一团毯子枕头围成的小城堡问道。 那是沈渡津小时候延续到现在的习惯。谁都不知道,骤然被发现还是让他清醒了一瞬。 他故作镇定地将那些东西团起来扔到一旁,问:“你要坐吗?” 盛闵行还是站在原地四处扫视着:“这几天吃过饭吗?” 刚问完就发现了答案。 他看到了地上的方便面桶,还好几个。 是吃过的,不过都是垃圾食品。 他突然就来了气。 “你请假在家,就是这么照顾你自己的?”他无视刚收拾出来的地方,坐到沈渡津身边去。 沈渡津本来仰躺,见他坐近就转变成侧躺,脸朝着墙壁的方向。 盛闵行不能忍受这种刻意被忽视的感觉,伸手去扳他:“你是不是嫌我烦,所以才要请假搬回来?” 他剧烈地挣扎起来:“是!是又怎么样?!我就是不想被你每天骚扰!” “这里本来就是我家……”是他和沈慧还有沈俞的家。 难不成他回来住一段时间还需要别人同意了? 盛闵行不批假,他就不能回来了? 背后的人突然没了动静,沈渡津心下奇怪,却并不准备转头去探究一番。 这种平静只维持了不到三秒钟。 三秒后,盛闵行:“你跟我来。” 他动手去扯沈渡津,但是意外地扯不动。这人就像一块长满了青苔黏在沙发上还没有意识的石头,重如千斤。 “起来!”沈渡津还在扭动着,盛闵行情急之下,一巴掌拍到了他屁股上,很响亮的一声在空气中回荡了好几下。 拍完两人俱是一愣。 沈渡津不动了,盛闵行也意识到这是个出格的行为。 他们还不是那种关系,刚刚他只是下意识的动作。 沈渡津还愣在那儿,他干脆用蛮力,强制将沈渡津吊起来靠在了沙发靠背上。 下手很重,沙发被摔出一声闷响,向里凹陷一大块。 他看着缩在角落里将脸埋在腿间的人,冷冷地哼了一声便进了沈渡津房间。 沈渡津依旧没有异议。 这关心有些过头了,但他无暇顾及这么多,此时此刻他只有一个想法,让沈渡津变得和从前一样。 进去没几分钟,盛闵行拎着一套洗的发白的衣服出来。 他将衣服扔在沙发上,低头问:“你自己换还是我帮你?” 沈渡津已经抱着腿从沙发上滑到了茶几与沙发之间的夹缝中,这里让他感到安心。 他依旧不给予回应。 盛闵行开始动手扯他衣服。 第162章 “你干什么?!”他忽然暴起。 盛闵行略一停顿:“我征求过你的意见了,是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都不要。”他很木讷,双眼无神的盯着玻璃茶几上的反光,“我不出门。” “我帮你是吧?”盛闵行又开始动作,沈渡津衣角被撩起,露出一段劲瘦的腰。 就和当初在夜幸见到的,藏在工作服下面若隐若现的那段一样,一只手就可以覆盖大半。 “够了!”沈渡津用力攥住他的手腕,逼停他的动作,“我自己来。” 他拿着衣服进了浴室,不愿意在客厅和盛闵行面对面。 盛闵行怕他反锁在浴室里,隔一段时间就去敲敲沈渡津的门。 他以为自己两次敲门隔的时间够久,实际只有十秒而已。 沈渡津不胜烦扰,极不情愿地走出来。 盛闵行打量一番,总觉得差点东西。 “脸上不弄干净点?” 沈渡津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似乎也是觉得很邋遢,微微皱了下眉。 “还是那句话,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沈渡津又走了回去。 盛闵行拦住那扇即将关闭的门:“这就不用关门了吧?” 一切都收拾好,盛闵行拉着人出了门。 出了居民楼大门口,风像刀子似的刮得人脸生疼。 盛闵行总算想起少了什么。 他说:“我没找到你的外套,我的你凑合穿穿吧。” 沈渡津不接。 盛闵行直接将那件深黑色的毛呢大衣甩到他身上:“你家肯定没有,当初搬到我那儿的时候你好像就将所有外套带过去了。” 他无法反驳,因为事实的确如此,他只得接受。 上了车,盛闵行将车开出好一段路,这不是回盛家的路,也不是去夜幸的路,更不是……去殡仪馆的路。 沈渡津不解:“你带我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了。”他又补充道,“你会喜欢的。” 沈渡津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盛闵行的车不知有什么魔力,坐久了竟然让人昏昏欲睡。快到终点的时候他已然进入梦乡。 车子稳稳停下,他睡得浅,盛闵行尽力控制住刹车的动静还是将他吵醒。 “到了?”他含糊不清地问。 “到了,下车吧。”盛闵行下了车,又到他那侧将门打开。 沈渡津:“这是哪里?” 眼前像是一片农庄,生态极其优良,一阵风吹过都夹杂着泥土的味道。 太久没接触外界环境,他小小地打了个寒战。 “走吧。”盛闵行没正面回答,只是主动牵住他的手往前带。他又是轻轻挣动一下,挣不开就算了,只当他是又牵错了地方。 盛闵行手是温热的,明明外套不在身上却像天然就能产生更多的热量御寒,沈渡津触上去只觉得是碰到了炭火。 一路上见到不少工人,大多见到盛闵行就恭敬地打招呼问好,沈渡津猜测这里应该是盛闵行名下的某处资产,而不是随便的一个农庄。 “还有多远?”时间一久,他手被盛闵行抓得很温暖,甚至掌心微微沁出热汗。 “快了。”盛闵行依旧抓着他的手不放。 他们走到一家农舍前,这看起来只是很普通的一间屋子,隐隐还传来一阵狗叫声。 不知是不是他听觉出了问题,他总觉得这狗叫莫名熟悉。 尚未回想起来,他们只是站在门口还没进去,一条庞大肥硕的东西像一块从天而降的巨石般撞了过来,与沈渡津结结实实撞了满怀,然后将他整个人扑倒在地上。 惊吓更多于惊喜。 他看着那颗放在自己身上乱拱的黄棕色脑袋有些失神。 “lulu?”他试探着叫了一声,有些不敢认。 lulu朝着他“汪”了一声。 狗的情绪是显而易见的。她很高兴,绕着地上的沈渡津蹦蹦跳跳,尾巴也用力地四处甩着,打在沈渡津身上有些微微刺痛。 盛闵行终于从一旁走过来,拉起还坐在地上被lulu绕圈的沈渡津。 “狗鼻子是很灵敏的,在你发现她之前她可能已经发现你了。” 沈渡津:“你从哪里找到她的?” “我一个朋友那儿。他有个朋友恰好也收了条叫lulu的狗,闲聊中提起来,不过世界上重名的狗这么多,我一开始也没想到,稍微查了查才知道就是你曾经训过的那条。” “本来好好养着就养着了,但我那朋友说,那人有些不寻常的小爱好,经常发泄在宠物的身上,他家养的那些无论是猫,狗还是会飞的鹦鹉,都遭过他的毒手。” 见沈渡津真的在认真听着他说的话,他又道:“所以我想来想去还是把lulu要了过来。” 沈渡津眼中闪过一丝惨痛,原来在他看不到的地方,lulu曾经遭受过这些。 不知她的前主人是否知情,知情的话又是否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有一丝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坚持己见? 他平复了情绪,问盛闵行:“你今天带我过来,又告诉我这些,是想干什么?” “接下来我要说的,就是我急着催你回来工作的原因。”盛闵行抹了一把不存在的虚汗,略微苦恼道,“你不在,家里都要乱套了。” “我知道原住民与新来的短时间内很难和睦相处,所以也没想着这么早将lulu带回家,但比这更加夸张的是,前几天我将她接到这里,无意中身上沾染了她的味道,回到家后被那俩小畜生发现了,追着我狂吠了一晚上。” 第163章 他死死地盯着沈渡津的脸,不放过一丝一毫细微的变化:“然后我就想,如果你在就好了,你肯定比我有办法,肯定能把他们管得很好。” “我很想把lulu带回去。” 沈渡津默默听着,不发表任何意见。 “所以,你明天能回来工作吗?” 盛闵行喉结微滚,掌控主导权的人止不住心跳加速,好像这一刻主导权易了主。 lulu此刻站在了盛闵行那一方,成年拉布拉多的智商相当于人类六七岁的儿童,或许真能听得懂人说话,此刻也用一种哀求的目光盯着他看,喉咙深处还发出一种呜呜的低鸣声。 他心软并且屈服了,即便他现在的状态并不适合立马开展工作。 “可以,”他看向盛闵行越来越亮的眼神,“不过这是另外的价钱。” 第85章 世上有那么多离别 先前是两条狗,沈渡津收的双倍费用,如今加了一条,他总不能白干,加钱无可厚非。 他还没爱工作到如此忘我的程度。 盛闵行显而易见地愣住了,而后才无奈笑道:“好。” 沈渡津:“我明天开始工作——” “那今晚便住回来吧。”盛闵行替他接话。 他抿了抿嘴,忍住反驳的话:“好。” 又问:“现在就回去吗?” 盛闵行摇头,弯腰薅了薅lulu的狗脑袋:“再带你去个地方,和lulu一起。” lulu跟着盛闵行跳上了后座,沈渡津再一次没有选择余地地被塞到了车上。 他们像是开着车横跨了一整个云城,窗外景色从田园风光逐渐变成了海岸线。盛闵行开到了一座跨海桥上,从桥上望出去有灯塔也有渔船,还有海天一色。 原来云城的冬天除了雪,还有这种别致的景色。 又开了不知多久,盛闵行终于将车停下。 他们来到一片海滩上,脚底下的沙子是近似于白色的,这对沈渡津来说很新奇,他先前不知道云城竟然还有这么一块地方。 “别愣着了,过来帮忙。”盛闵行在他身后将副驾车门拍上,唤回了他渐飘渐远的思绪。 沈渡津问了个毫不相关的问题:“这也是你家的?” 盛闵行愣了愣才知道他在问什么,答:“算是吧,是我和一个朋友合资购下的,当时我和他都看上了这里,谁都不肯让步,干脆就一起出钱了。双方都有使用权,平时是不会有人来的。” 他说着将后备箱打开,一打开便对上了lulu水灵灵的卡姿兰大眼睛,嘴边还挂着不明的透明液体,仔细看还会拉丝反光。 后备箱里不知什么时候放上了食材,难怪刚刚lulu在车上的时候不停地往车后面转头。 盛闵行貌似想到了什么,暗叫不好,绕到后座打开车门。 果然,那是lulu的口水。滴得盛闵行后座上一片湿漉黏糊。 看见此情此景的盛闵行一脸黑线地将她“请”下来,然后将狗绳交到沈渡津手中。 “你别动了,看着她吧。”他一脸嫌弃地扯了纸巾擦拭后座,那是真皮座椅,现在正浸泡在狗的口水里。 处理完后座,他又开始将后备箱里那些食材搬下来。 “你带我来,是吃饭?” 盛闵行拎着一袋lulu的狗粮下了车:“不是显而易见吗,带你来海边烧烤。”顺便散散心。 冬日的海风不仅刺骨寒冷还风力强劲,吹得沈渡津有一种双脚离地的错觉。 他说:“现在不是夏天,很冷。” 盛闵行:“我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然后呢?他还是带着他来了。 盛闵行果然全程没让他插手,一个人支起了小帐篷和烤炉,又将食材全部码好。他只是带着lulu出去散了一圈步,回来就见到全部已准备妥当。 盛闵行的“我知道”有了后续,火生起来后的确不冷,甚至可以说是很温暖的。 lulu被拴在一旁,面前放着一盆狗粮,眼睛死死瞅着烧烤架上的食材,不服气地呜呜叫出声。 “你不能吃,这个重油重盐。”沈渡津挪了挪位置,彻底挡住她的视线,并将饭盆挪得离她更近一些。 盛闵行为lulu鸣不平道:“你好过分。” “你更过分,别忘了是谁想出的主意,要到这天寒地冻的地方烧烤。” 能接话了,表现不错。盛闵行暗道。 他不跟沈渡津呛,老实道:“我的错。” 炭烤的东西总是格外的香,很快这股肉香就弥漫了方圆好几里地。lulu实在聪明,沈渡津挡住她视线不让她看,她就自己挪了挪身体,伏趴在沙滩上盯着沈渡津流哈喇子。 盛闵行有点看不过眼:“要不让她吃点?” “不行。”沈渡津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的提议。 他递给沈渡津一串刚烤好的牛肉,不露声色地问:“做训犬师的,是不是都像你这样?” “我哪样?”沈渡津拿着那串牛肉并不急着吃,反而是先闻了闻,像是某种习惯。 盛闵行:“像你这样狠心的,听着狗卖惨毫不动摇的。” lulu听见有人替她撑腰,叫唤得更加起劲惨烈。 “这是职业素养。”沈渡津淡淡道。 “这是对于训狗才有的职业素养吧,那养狗呢?你也会这样?” 沈渡津顿了顿,盯着牛肉串上的孜然粒出神:“……我不会养狗。” 第164章 “为什么?”盛闵行口快道。 涨落潮没有四季之分,临近傍晚,月亮已经初现端倪,半透明地挂在天穹之间。 潮水涨势越来越猛,他们所在的位置十分安全,是潮水绝对不会蔓延到的地方。 “我不喜欢离别。”他只这么说道。 盛闵行突然在这一刻与他心意相通。 他了然,沈渡津不喜欢离别,甚至是惧怕的。可工作性质决定了,他这一辈子注定就是要一直经受离别。 其实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他与沈渡津之间注定有一天也是要告别的。 这件事光是想想就已经足够让人难以接受,让他下意识去逃避思考这天到来的情景。 他貌似对这个人投注了太多感情,隐约已经脱离他的控制。 按捺住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他面色无虞地望向沈渡津。 这人也像是想到了什么。 很快lulu就印证了他的这个想法。 她感知人的情绪,匍匐着过来,蹭着沈渡津的裤腿。 沈渡津按了按她的头,以示安慰。 他是个重情的人,却尽力让自己无情,以求在任何地方都能轻易地抽身而出。 可他永远做不到。 所以他退缩一步,不轻易交付真心,仿佛这样离别的时候就会少几分痛苦。 造物主将世界创造出来,就是用来分别的。 重逢毕竟是少数。 世界上的离别又有很多种,人与人之间,人与事物之间,人与动物之间。 他又想到了沈慧,不免有些神伤。 盛闵行见他心不在焉,心知他情绪不佳,也不敢随便开口说活。 过了很久,沈渡津突然主动道:“那天在我妈葬礼上,来的人是谁,你知道吗?” 盛闵行是知道的,事后他有派人查过齐德的底细,很轻易就能知道这层关系。 但他装作不知情的样子。 “是谁?” 沈渡津:“是我和沈俞生物学上的父亲。”他甚至连叫齐德一声“爸”都不愿意。 盛闵行沉吟一声:“我听到你和他发生了一些争执。” “我没允许他出现在那儿,可他还是光明正大地闯进来了,”他突然警觉道,“我和他说的话,你听到了多少?” 盛闵行:“没多少,毕竟那天我过去的目的是帮你解围,而不是偷听。” 其实听到了很多。后面争吵激烈的部分几乎没有遗漏。 他捕捉到几个关键词。齐德亲口说的,“带着钱”、“回到云城”。 不难看出,沈渡津曾经是有钱的,至少不像他遇到他时那么拮据。 那这笔钱是怎么不翼而飞的呢?他心有疑惑却并不在意。那笔消失的钱与他的最终目的并不相悖,甚至成为了他的助推剂。 “其实我以前没有这么恨他,如果他没有逼我替他卖命的话,或许我们能像世界上大多数父子一样。”他不是没有渴望过父爱,只是在他成长过程中最需要父爱的那几年,齐德都亲手浇灭了他不断涌起的念头。 他第一次向除了杨牧以外的人坦诚他的过往。 甚至怕那人不愿意听,他还询问了一句:“你要听吗?” 其实也不是在问盛闵行,更像是问他自己“要不要说”。 “嗯,”盛闵行心中酸软一片,连音量都比耳边猎猎的风声小,“你说。” 他预感会听到一些不常见的东西。 炭火各部燃烧不均匀,里面还夹杂着水分,噼里啪啦炸出一堆火星子。 沈渡津垂下眼眸,发现有几颗落在那件属于盛闵行的黑色大衣上,只亮了一瞬便立即熄灭。 他看着烧烤架里燃起的明火,终于下定决心。 第86章 送你回家?回你家。 沈渡津吐了口气,说:“我训犬的本事是他手把手教的,他手段残忍些,没什么耐心,也比一般的训犬师严厉,我当时叛逆,不服他,就会被惩罚。” 沈渡津:“所谓惩罚的手段就是把我和狗关在一个只有几平米的房间里,没有光,没有水,没有食物,然后一天我就会屈服。” 沈渡津:“不然就是最简单快捷的,用鞭子抽我,那鞭子很奇特,不会让人皮开肉绽,但是能疼没半条命,这的确要比关我的效果来得更快也更好。” “……” “我第一天被他抓过去的时候,就被扔进了藏獒窝。” 盛闵行愣住了。 所以……这人第一次见到他家的藏獒,是不是也有一瞬间回忆起了恐惧的往事,是不是也会想要躲得远远的? “他想获得一个会训犬的工具,而不是一个会训犬的儿子。” 他轻描淡写道,仿佛这真的算不上什么大事。 对齐德来说,儿不儿子的不重要,如果考虑到养老问题,这个儿子参加比赛赚的钱足够他躺着吃一辈子了。 “后来我终于获得了逃离的机会,这个父亲竟然给了我一笔钱——”他突然哽住。 天色渐暗,他脸上神色晦暗不明,盛闵行只能追随着他声音发出的方向问道:“那笔钱呢?” “被我花掉了。” 齐德交给他的那笔钱数额巨大,可他当年嫌脏。 脏钱怎么变干净,用来做干净的事就好了。 所以这笔钱,他每一分一毫都尽数捐给了一所乡镇里的小学,供他们建造了一个三层的图书馆。 第165章 他没怎么接受过正规的教育,与现实的学生时代脱轨。 所以他想让更多人……不说步他的后尘,至少能有思想,有涵养,有事可为,有所作为。 可命运弄人,不久之后沈慧便查出了绝症,他比人生过去二十三年的任何一个时刻都需要钱。 如果他还拥有那笔钱,局势势必会好看很多。他也曾无尽地后悔过。 可那段最后悔的时间过去了,轻舟已过万重山,他依旧感到庆幸。 世界上又有人比他多幸运一点。 所以当初,盛闵行给沈俞的学校捐书的时候,他是真的有所动摇的。 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风声还在继续,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天色完全沉下去,lulu似乎是怕黑,呜呜闷声叫个不停。 沈渡津将照明灯尽量往她身边移了移,依旧没什么效果。 他对盛闵行说:“吃完了收拾好,我们就回去吧。” “送你回家?” “回你家。” 盛闵行没再说什么,只是沉默着将食材放到烧烤架上处理。 今天的沈渡津与平时的都不一样,似乎所有的言语安慰在他面前都不堪一击,单薄得很。 他本来想带人出来散心,结果最后气氛还是变得这么厚重。 他的目的也达到了,让沈渡津振作些,搬回来继续训犬,和他住在一起。 但是想象中的喜悦并没有如期而至。 *** 沈渡津搬了回去。他果然是专业训犬师,管得住lulu和那两位原住民,那天之后家里就变得一片祥和安宁。 他是个极会隐藏情绪的人,那天海滩上说过的话貌似只是昙花一现,现完便烟消云散,盛闵行后来还想从他身上看出些端倪,可就是再也找不着了。 他看起来与之前没有什么区别,该做的工作一样不落,只是不太喜欢笑。 虽说从前也不太喜欢,但盛闵行就是觉得不舒服,每每看见他那副强装出来的笑脸都心头一哽。 他有次没忍住,直言道:“你有不开心的事,可以不用强装着开心。” 可沈渡津说没有。 还是把他当外人。 其实也怪不了沈渡津,毕竟是家里发生了大事,需要一大段时间走出来很正常。 盛闵行并非没体会过死别之痛,所以对此也很能理解。 他并非从小长在父母身边,更小些的时候也有最疼爱他的奶奶,在童年时祖孙俩曾相伴过好长一段日子。 奶奶是个执拗的人,执拗地不肯去过所谓的好日子,坚持己见,要落叶归根,留在住了一辈子的村子里。 后来升学原因,他迫不得已离开那条绝不算富裕的村子,跟着盛父盛母东奔西跑,四处转学,更加居无定所。 再后来就是奶奶去世。 人生的巧合点就在于,一个亲近之人离去时,另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到来,然后渗透到生活的每一部分。 齐度就是这个人。在奶奶去世的时候,给予他安慰与帮助的人。 他将齐度视作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存在,摆在心尖塔顶上,却还是弄丢了。 所以一直寻找至今。 他看着沈渡津貌似无事实则已是强弩之末的样子,心脏突然就传来一阵密密麻麻的酸疼。 这个人,和当初的他,实在是很多相似之处。 齐度当年成为了拉他出深渊的人,那现在,他是否能成为将沈渡津拉出来的人? 恐怕是不行的。齐度一心一意对他好,而他心怀不轨,妄想以谈恋爱的名义将包养行为坐实。 他近日来都很头痛,时而想真正和沈渡津谈一场酣畅淋漓的恋爱,时而又觉得对不起齐度。 感情方面他还是第一次像一只缩壳乌龟,所有人眼里,包括他自己也觉得,他该是玩弄情场片叶不沾身,可到了现在,沈渡津还没做什么,他就在这儿纠结又心疼的。 对于他所纠结的问题答案,他已经逃避多次,现在终于隐隐有预感,逃避的时间所剩无多了。 *** 沈俞似乎就打算这么和沈渡津老死不相往来下去,她做得极致,沈渡津打去的电话一概不接,微信也不回,甚至到了每个月该打生活费的日子也没再向沈渡津张过口。 沈渡津主动打进卡里的钱一点也没动。 还是从盛闵行的口中,沈渡津得知了沈俞学校近期将举办成人礼的事。 他自己也后知后觉想起来,的确是有这么回事的。 沈慧还在的时候,沈俞还没和他闹僵的时候,沈俞还曾做过美好的设想,要沈慧和他一起去参加她一生一次的成人礼。 在高三的节骨眼上,和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匆忙又坚定地完成这场盛大的成人仪式。 盛闵行作为曾经在云城七中就读过两个月的校友,还是为学校建设出过力的,自然而然被校方邀请参加这次的成人礼。他要作为成功人士上台发言,要给一群刚成年的小孩儿做表率。 “你去吗?”他问沈渡津。 沈渡津犹犹豫豫,似乎顾虑着些什么,半天还是说道:“还是不去了。” 盛闵行:“那沈俞怎么办?成人礼必须有家长出席,你要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看着其他同学有父母陪同吗?” 盛闵行不知自己在犯什么病,他用不着为这事操心,因为这根本不干他的事。 第166章 可他直觉沈渡津如果错过了这次,事后回想起来必定会伤心一阵子。 他看不得这场面。 沈渡津更犹豫了。盛闵行说得没错,他现在是沈俞唯一的监护人。 他不去,沈俞会一个人过完成人礼这一整天。这很残忍。 可沈俞不想见他。 他很难劝服自己。 “不如你到时跟着我过去,她愿意见你是皆大欢喜,如果不想见你,你就过来找我。”盛闵行很认真道。 潜台词是,我不会让你太难堪。 沈渡津眼里的光亮了一瞬,这的确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好。” …… 十八岁是个很特殊的年纪,未来充满无限可能与不定性,依旧憧憬着人生,没人能够预设两年后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所以成人礼的存在很有必要。告诫所有即将成年的人,要有承担一切后果的能力,要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沈渡津打扮得十分庄重,这全都是盛闵行的功劳。 在夜幸上班时穿的都是工作服,他没有一套能拿得出手的正装。 成人礼前一天,盛闵行提醒他要找套正式点的衣服。可他没有。 也不难办,盛闵行当即带着人去名下商场逛了一圈,选了套合身又体面的。 选完衣服付了款,还没走出商场大门口,沈渡津又对他说以后会还。 他想,这人脾性就这样,没办法,由着他吧。 盛闵行说,好。 他们一大早就到了七中,其实单就盛闵行来说,他可以不用到得这么早的。校友发言是第八项议程,前七项议程就足够耗掉两个小时了。 但是沈渡津想来。 前一晚沈渡津甚至还紧张得失了眠,好几次轻手轻脚进出房间下楼喝水都被盛闵行听见。 明明沈俞愿不愿意见他还是不确定因素,他就已经提前开始排演见到沈俞时该是什么表情又该说什么话。 后半夜依旧这样。 又一次起夜,盛闵行耐心听完马桶的冲水声,终于耐心告罄,敲响了沈渡津的房门。 开门的人脸上尽显疲倦,再这么下去恐怕明天他就要为沈渡津找位化妆师遮瑕了。 他忽然有些生气,想劝服沈渡津好好睡觉迎接明天,又想让他别太过在意沈俞的态度。 但这些对沈渡津都没用。还不如一剂猛药来得管用。 “明天早点出发吧。”他说。 沈渡津:“为什么?学校那边紧急通知吗?” “不是,是我想早点过去,我不熟路。” 沈渡津:“有陈瀚在,这次不会迷路的。” “我想早点。” 沈渡津不说话了。 早来晚来都得来,干脆就早点。沈渡津在这事上太过于踌躇不安,他干脆决断些。 结果一早就早到了早上七点半,天都还没完全亮起来的时候。 成人礼仪式举办要用到广场,所以这天广场不再履行停车场的职责,所有人必须将车开走。 盛闵行的车进不去,也只能停在学校外面。 这都不是大事,交给陈瀚解决。 他们率先下了车,然后又被拦在了门口。 保安给的理由是还没到家长进校时间,所有家长都只能在门外等着。 沈渡津回头看了眼南门外空地上那好几辆车,还有在车外或抽烟或交谈的人,心下了然。 他刚想将盛闵行拉回,盛闵行却从衣袋里拿出个牌子。 那上面写着特邀校友。 特邀校友能提前进校。 保安放行了。而后又拦住沈渡津,问:“那他呢?” 意思是,一卡一人。 盛闵行回头:“他是我的助理。” 保安迟疑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放人进去了。 盛闵行只带了一个助理,最后陈瀚很顺利地被留在门外没跟进来。 他们经过硕大的孔子像,面前是广场,广场上已经拉起了横幅也插满了彩旗,再过一个小时就要有一场意义重大的仪式在此举行。 广场尽头是两个分岔路口,一个通往高三所在的西区,另一个去往高一高二所在的东区。 “先去找沈俞吧,我记得我上学那会儿要是办成人礼,这个点早该到教室了。”盛闵行说着,脚尖已经朝向西区的方向。 然后一低头,就看到了沉默寡言的沈渡津。他又被迫将脚尖摆回来。 自从进了校门沈渡津就没说过一句话,只闷头走路,方才经过孔子像的时候要不是他拉着,这人早就一头撞上去了。 他试图活跃下气氛:“不过我读高中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可能早就变了。” “想待会儿去找她的话,我们现在去哪儿?”他彻底将选择权交到沈渡津手上,“你想去哪儿?” “去看看她。”沈渡津又比他慢了半拍。 去看看,而不是去找。两者有明显的区别。 盛闵行一愣,答道:“好。” 沈俞在高三三十七班。那是比重点班更高一阶的创新班,如果她能保持心态好好准备高考的话,考上全国知名的崇大或华大不成问题。 无论过多少年,高中都还是那样,起得比鸡还早,成人礼这天也不能幸免。 盛闵行说得一点都没错,他们还没走到教学区域,远远就看见属于高三的那三栋教学楼窗上透出的光影,甚至能清晰看见里面吊着的光管。 第167章 他们很快走到三十七班。门窗都关着,走廊里很寂静,沈渡津蹑手蹑脚地过去,在门缝间见到了他想见的人。 第87章 海上月是天上月 沈俞在和身边人谈天说地,看起来自在又开心。 她今天没穿那条上次沈渡津和她妈明确拒绝过的要风度不要温度的短裙,而是换了一条黑色长裙,上半身穿了件能拉起链的羽绒服,看起来很保暖。 这天恰巧有一波寒流侵袭云城,气温跌到了冰点以下。 她很听话。 不过他的话她向来不爱听,应该是听了沈慧的话吧。 盛闵行轻声跟过来,用气声道:“不进去吗?” “里面人多,我进去不太好。”沈渡津收回落在教室后方的目光,“走吧。” 盛闵行眉毛一挑,终究是没多说。 说看,就真的只看了一眼,什么都没做,甚至沈俞都不知道他来过。 天逐渐亮了些,周遭不再寂静得可怕,有几个高中生从他身边穿驰而过,欢声笑语,只因今天是备战高考中难得松弛的日子。 他们又走回了南门门口的孔子像处。 盛闵行停下问他:“真的不留下吗?”他实在看不惯沈渡津这副打退堂鼓的模样,明明就差了一步而已。 “嗯。”沈渡津低垂着头,“我回车里等你吧。” 到了家长进校时间,身边都是蜂拥而入要进来参加成人礼的家长,只有沈渡津一个人逆流而行。 广场两侧的树荫处还有很多学生,拿着老人机四处张望着寻找家人的身影。 他身边恰好有个女孩子找到了家人,从他身边径直扑过去,扑到了妈妈怀里。 盛闵行要留在里面参加仪式,只能送他到门口。 他回过头,要再看一眼这所学校,不用过多久,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就要在这里举办一生中最重要的成人礼。 他虽然无法以适合的身份参加,却依旧希望他的妹妹能够一切顺利,往后所有困苦都能化作坦途。 这是他给她的成人寄语。 转过头却看到了那个他以为今天不会再见到的人。 沈俞躲在孔子像后面,恰好与他对视上。 她早在教室时就发现了沈渡津。 沈渡津自以为虚掩的门很安全,却注意不到门上还有块玻璃。 一举一动,无比清晰。 她以为沈渡津会进来,谁知等了很久也没动静,沈渡津仿佛只是想来看一眼便走。 她一边沉浸在悲痛中一边怨恨着沈渡津,在见到沈渡津时第一感觉却是不可否认的惊喜,而见到他又消失在门口时心又被提起来。 所以她追了出去。 见躲不下去,她主动走出来,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你来干什么?” 沈渡津比她还要慌乱,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不知第一句该用什么开头。 “我来……参加你的成人礼。”他说得有些没底气。 沈俞眼睛有些红了,话一说出口便破了功。 “那你不进来,在外面站着干什么?” 她紧咬着下嘴唇,眼泪却控不住地决堤而出。她今天化了妆,哭起来却不管不顾,像忘了这回事。 沈渡津有一瞬间怔愣在原地,在清楚沈俞什么意思后眼眶也不免有些变红。 他走过去,轻拍沈俞的肩膀:“别哭了。” 沈俞听不见。 他又说:“我这不是进来了吗?” “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 他将沈俞轻搂进怀里,又避免碰到她脸上的妆:“我真的很高兴你会愿意让我过来……” “……” 说到最后,他只剩一句。 “……对不起。” 又过了很久,广播已经开始通知没进场的家长抓紧时间进场了,沈俞才从他怀抱里退出来。 她脸上泪痕还没干涸,沈渡津又从衣袋里翻出包纸巾给她细细擦了擦。 她没说什么,似乎是觉得刚才的自己行为举止有些尴尬,只是拉着沈渡津往里走。 还没走两步,沈俞便注意到盛闵行也在:“盛哥好。” 方才盛闵行识趣躲到了一旁,见一切说清才过来。 “你好。”他向沈俞微微颔首。 打过招呼沈俞便拉着沈渡津说起小话,刚才那点奇怪的隔阂全因为盛闵行的存在而消失不见。 “他怎么也在?”沈俞低声问道。 沈渡津还没想好怎么解释他现在和盛闵行的关系,眼睛却突然瞟到了隔壁家长的手。 再看自己两手空空,他突然就想起什么,站定问盛闵行:“陈瀚将车停在了哪儿?” 盛闵行知道他想要什么,说:“我刚刚已经给他打过电话,让他把东西拿来了。” 这种默契的事在他们身上绝不常见,说完两人俱是一愣。 陈瀚很快把东西送到,是一个天蓝色的小盒子,还有一个餐盒。还有一束粉红的玫瑰花。 餐盒是他今早起床时准备的。说起床也不准确,毕竟盛闵行告诉他早点出发时他就开始动手了。 他似乎很久没给沈俞动手做过饭,所以这次他无比用心,在厨房里足足呆了三个小时。 粉玫瑰被沈俞放在怀里,她和所有人一样,是有家人陪同参加成人礼的人了。 “你还没说,他来这干什么。”沈俞还念念不忘这件事,悄声对沈渡津道。 第168章 她觉得奇怪,上次……上上次见到两人一起出现,还没觉得气氛有这么微妙,那时她哥似乎还与盛哥有些隔阂,这次看起来却亲近不少。 刚刚上演的那场心有灵犀的大戏可把她震得有些目瞪口呆。 盛闵行走在后面自然听不到这两兄妹的耳语。他此刻只觉得自己的做法无比正确,沈渡津很高兴。 沈渡津此刻也不纠结于该怎么向沈俞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了,只说道:“他是作为校友回校的,你待会儿还能听到他上台发言。” 沈俞嗯嗯哦哦了几声,还是不时地偷偷打量着盛闵行。 她脸上妆不可避免有些花,赶着去找朋友补妆去了。成人仪式也快要开始,盛闵行也要到座位第二排候场,暂时要与沈渡津作别。 一时间身边突然空了下来,沈渡津坐在沈俞身旁特意为家长准备的椅子上有些出神。 这会儿稍微静下来了,他才有空思考事情的来龙去脉。 盛闵行又帮了他。无论是在处理沈慧的后事上,还是在解决和沈俞的隔阂上,这人都发挥了不可或缺的作用。 他望着前方那个从位置上站起与各种领导握手交际的人,忽然觉得不太真实。 明明几分钟以前,这个看起来高不可攀的人还走在他身边,还与他搭乘同一辆车来到这里。 甚至在仪式结束后,他们还要一同回去。 那人帮过他很多,还不止一次地对他说过喜欢。 他很感激盛闵行。 但感激与喜欢,他还是分得清楚。 是时候收个尾了。 沈俞很快回来,不得不说她的朋友心灵手巧,短短十五分钟时间就把妆补好并且还比原先更加精致。 她两步并作一步蹦跶到沈渡津身边坐下。 “哥,看什么呢?” 沈渡津将视线收回,“没什么。” 仪式进展得很慢,沈渡津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成人仪式,不免感到新奇。 他观望了四周,最后视线还是不知不觉回到第二排座位的那人身上。 盛闵行上去了,然后调整了话筒开始讲话。 还是那个他熟悉不过的嗓音,经过设备处理后又带上点不一样的味道。 他眼前忽然出现盛闵行工作时可能会有的模样,专注的,严肃的,决断的。 周围有学生和家长开始鼓掌,他也跟风。 盛闵行在台上带头宣读成年誓词,身边人纷纷都站起来。 这是属于学生们的仪式,家长起立只是为了配合仪式进行。 原本带领宣誓的那位领导路上出了点事,无法及时到场,七中老校长普通话又实在不过关,最后这个重任阴差阳错竟然落到了盛闵行头上。 只因为他是最出色的校友。 “用信心对自己负责,用诚意对别人负责……” 盛闵行念一句,台下的学生就跟一句。 沈渡津心里也不自觉地默默跟着念。 “十八岁,是人生的新起点,十八岁,是远航的新开端……” 所有人的十八岁都是特别的。 沈渡津十八岁时也很特殊。 俗话说有得必有失,失去的其中之一就是他从来没参加过规模这么宏大的成人礼。 国际上有规定,参与国际赛事的训犬师必须是成年人。这其实很正常,成人有一定的自我防卫能力,能有固定的三观做出自己的选择。 所以年纪一到,齐德就让他参加了当年轮到在d国举办的国际训犬大赛。 昭示着他成人的第一步是赛场主持人手中的串词。 “这是一位年仅十八岁的天才训犬师,他手下名犬无数……” “……让我们期待一下,他和他的拍档在赛场上究竟会有怎样一番作为!” 主持人的声音听上去比他更雄心壮志,最后他的确没辜负齐德的厚望,一举夺魁,成为众人口中的少年天才。 但失去的终归是失去的,再也找不回来。 今天这场成人礼,终究不是十年前他该参加的那场,他只能作为看客,私心地偷一点气氛。 但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他又看向台上举起右拳带领学生宣誓的人。 那些无法弥补的,远去就远去吧,重要的是当下与未到来。 这不是属于他的成人礼,今天却可以成为他直面内心的第一天。 感激与喜欢,他的确分得清。 过去那无数次被他逃避掉的东西在这一刻全都化作实体朝他扑来。 他从不轻易给予人真心,一旦给出去便难以收回。这是他慎之又慎的决定。 他终于要向自己承认,他喜欢盛闵行。 眼前人即是心上人。 第88章 自由的鸥鸟 宣誓完毕,全场有一瞬间的寂静。 一切仿佛没有任何改变。 身边有几个学生在窃窃私语,谈论打赌台上那位该是哪一届的学长,长相是百里挑一的帅气。 沈渡津坐下来,又看着台上的人走下来,回到第二排的位置上。 主持人串词间隙,沈俞看了眼她哥,故意搞出些小动作也吸引不了他的目光。她终于按捺不住心底好奇,又贴过来问他:“你跟盛哥,现在是什么关系?” “朋友。”沈渡津斟酌了一下,“好朋友。” “那我有改口叫他……哎?”沈俞想到什么忽然打住,“叫他什么,他要是真成了我们家的人,我该怎么称呼他?” 第169章 沈渡津就这么听着她纠结,嘴角用力下撇也压不住地有些上扬。 承认心意是件很痛快的事。 但与此同时又伴生出一种担忧。他的确喜欢盛闵行,可盛闵行呢?是否还会和之前一样喜欢他。 或者说,喜欢的下一步是什么?盛闵行还愿意继续吗? 交出真心的下一步就变成了惶恐。他没谈过恋爱,一点经验也没有,来到与爱情相关的新领域难免胆怯。 成人礼中最枯燥的听各种人物讲话部分终于结束,他们还需要走过三道名为成人、成才、成功的门。 大批人群都涌过去,沈俞正准备跟风往前,沈渡津却拉住她。 他将那个藏在怀里已久的天蓝色小方盒拿了出来。 然后将其缓缓打开,里面还有个精致的小玻璃瓶。瓶子上方悬挂着一条白金项链。项链上坠着一只展翅的鸥鸟。 这是送给沈俞的成人礼物。是他,也是沈慧的意思。 沈慧曾和他偷偷商讨过该送沈俞些什么作为成人后的第一份礼物。可惜到了最后,沈慧还是没选出合心意的。 他想,沈慧大概会认同他的眼光吧。 “哥……”沈俞看着那条链子一时失语。 沈渡津将瓶子递过去:“不亲自把它拿出来吗?” 沈俞默默接过,又小心翼翼地打开它,将那条链子轻轻放在掌心。 沈渡津浅笑着道:“我给你戴上。” 闪耀着银白色光泽的鸥鸟展翅在沈俞颈前,看起来的确和她很般配。 沈渡津:“妈说,她希望你能如鸥鸟一样自由。”也是他的愿望。 他的人生已经这样,而他的妹妹依然拥有直冲云霄的机会,他当然竭尽所能地支持。 他的妹妹,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东西。 方才提到沈慧,气氛不免变得伤感起来。沈俞又有些沉默,并且眼眶发红。 “你眼光不错。”盛闵行适时出现,打破了沉闷的氛围。 他正从前排走下来,沈渡津看见他:“我觉得也是。” 承认心意后与盛闵行说了第一句话,比想象中更加让人怦然心动。 他努力平复着心头那点悸动,不想让人看出一点端倪。 走过那三道门时,盛闵行也跟着去了。 沈俞的班主任站在“成才门”前等着自己的学生,三人经过的时候适时拍下了合照。 沈渡津后知后觉,这是他与盛闵行的第一张合照。 或许以后还会有第二张,第三张,第很多张也说不定。 身旁突然冒出一句:“小俞,你两个哥哥都长得真好看。” 沈渡津应声回头,应该是沈俞的同班同学。 他朝那女孩子身后的家长点头示意,打了个招呼。 沈俞与她应该很熟悉,接下来一路都一齐同行。 两个女孩子手挽着手走在前面,他和盛闵行渐渐就落在了最后头。 一整条道都铺满看不到尽头的红毯,旁边的绿植上也绑上了红绸带,每一条上面都有学生们对自己的寄语。 满眼尽是红色。 沈渡津刚觉得这场景与某些东西相似,盛闵行就抢在他前面开了口。 “你觉不觉得,如果没有那些横幅,这里很像婚礼现场?” “中式婚礼。”他想想又补充一句。 这话听着很幼稚,像是十几岁少年人才会说出的话。 沈渡津避开那道热切的视线,轻咳一声:“是挺像的。” 周遭都是红色,整个场地都反射着红光,连带着他脸也有些泛红。 他不再与盛闵行走在一起,而是加快脚步强行加入了前面俩女孩子的队伍。 …… 三道门全程并不短,一一走过并拍完照已经临近中午。 时间刚好,沈渡津拎着提前准备好的餐盒和沈俞前往食堂。 盛闵行依旧没与校方那帮领导共进午餐,还像之前那样和兄妹俩一块吃饭。 所幸这回沈渡津准备了三人的份量。 沈俞没了方才与朋友同行的笑脸,全程都很安静,想来还是在意沈渡津提的那嘴沈慧。 沈渡津有些后悔,可沈慧无法到场是种遗憾,他也无法做到让沈慧在这场仪式里全无存在感。 一顿饭吃得无声无息。 临走时,沈渡津还是将她送到了宿舍楼下。她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快速地转过身朝沈渡津扑过来,冲力之大差点连沈渡津都没站稳。 “哥……”她将脸埋进沈渡津怀里,声音闷闷的。 沈渡津想起了小时候的沈俞。 很久以前的事了,沈俞刚学会走路那会儿养成个不好的习惯——走路外八字。 这对之后的骨骼肌肉生长发育有一定的影响,他那会儿得了空就拎着沈俞来到家楼下的空地上,用粉笔划出两条直线,让沈俞踩着他画的直线练习,想让她把这陋习纠正过来。 其实应该是没有科学依据的,不过那时候的他也不太懂这些,想当然地就这么做了。 小孩儿哪懂什么是良苦用心,累了就朝沈渡津撒娇,像只树袋熊一样挂上来,臂力大得惊人,两条短腿还在他身上蹬来蹬去。 腿力也大得惊人,也不知道为什么站不稳。 这是她那会儿撒娇时惯用的动作。这个习惯消失在他被齐德带走的那一年。 第170章 现在又突然重现了,有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沈俞长大了,腿已经长到不能再双脚离地地挂在他身上。 他被搂得紧,沈渡津跟着本能顺了顺她的头发。 “对不起。” 沈俞在跟他说,对不起。 沈渡津的动作顿住了,随即鼻头一阵酸涌。 他一个人承受得太久,努力不让那些悲伤的情感影响到沈俞。 他本以为可以自己消化的。 可沈俞终于理解他的所作所为,哪怕只是一点点,都足以打开缺口让情绪崩泄而出。 可是不能这样。 他忍住了,又恢复如常。 “怎么又哭了?刚才不是跟你说好了吗,今天要高兴。” “我高兴,”沈俞用力在他怀里点头,“很高兴。” 他深呼出一口气,扶住沈俞肩膀将人拉起来。 “好好上课复习,我等你放寒假。” 互相都不道破,可他们都知道“放寒假”是什么意思。 …… *** 高三的寒假普遍延迟小半个月放,提前小半个月开学。所以沈俞真正意义上只有十八天假期。 据说这还算七中历届高三以来最长的假期了。 沈俞回家那天,沈渡津也搬回了他租的那套房子。 年当然是回家过,那是他和沈俞真正意义上的家。 盛闵行不太在意,权当给他放个长假,还定下十天后的大年初一一起吃饭。 也是这同一天里,盛闵行终于知道当时那兄妹俩打的哑谜是指什么。 年底不管哪行哪业都是最忙碌的时候,年前十天,盛闵行却待在家里。 却并不是偷懒,只因为那几天极端天气。 三十年一遇的寒潮袭击云城,新闻里反复播报着让市民注意极端天气减少出行。 沈渡津收拾着为数不多的行李,打算趁着雪变小的间隙赶回家。 他年后还要回来,因此要带的东西更少。 拉着行李箱出来,很轻易就能看到懒散靠在藤椅上喝茶的盛闵行。 一副提前退休赋闲在家的模样,这回真像盛老大爷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句什么。 新闻里恰好播到了本次暴风雪造成的伤亡人数,主持人声音有些大,彻底将他还未开口的话压回去。 他有件想了很久的事,但似乎老天爷都觉得不合适,不给他说出口的机会。 盛闵行自然也看见了他,慢慢放下茶杯,瓷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脆响。 他走过来,穿着居家的睡衣,让沈渡津稍等片刻,他亲自开车送他回去。 沈渡津推脱一句不用,但拦不住盛闵行已经进了衣帽间。 雪只变小了半个小时,他没赶上好时候,此刻雪又有加剧落下的趋势。 电视机里的新闻又跳转了。不是减少出行,也不是伤亡人数,镜头更加直白地转到了医院里。 医院病房人满为患。 大雪究竟会以不同的理由带走多少人,谁也不知道。 盛闵行动作迅速,一条新闻还没播完就换了衣服出来。他顺手地拉过行李箱,沈渡津却停在原地。 盛闵行一脸疑惑地回头看他。 他说:“下周二,我妈回家。” 盛闵行点头,之前沈渡津提过一嘴。 沈慧该回到她的来处。 下一秒,他语气无比认真,似乎又因觉得不合适而顿了一下,“你陪我去,好不好?” 第89章 “我好像被他说动了。” 下周五是除夕,周二堪堪卡在了年前三天。 其实大可不必办得如此急促,可冥冥中沈渡津觉得,沈慧一定想尽早回去。 她不是云城人,可在生下沈渡津之前就已经只身来到了云城,遇见了当年作为训犬师还不甚出名的齐德。 她已经离开那儿太久了。 墓地是早就看好的。沈慧离开后的那一个星期里,沈渡津的确一蹶不振,但同时也在昼夜不停地为沈慧以后的安身之所选址。 盛闵行那段时间似乎看破他心中所想,聊天记录里都是关于墓地的推荐以及选择角度。 最终他在盛闵行推荐的那些里面选了处山青水绿,风水条件也比较好的。 盛闵行应了约,在周一晚上之前将接下来几天的工作全都挤压到一块完成,直到凌晨才堪堪收工。 周二一大早便接上沈渡津前往了黎城,一块同行的当然还有沈俞。 飞机抵达目的地的速度远比想象中的快。 落了地,再到办完必需的手续,整个过程中沈渡津又恢复到一言不发的状态。 哪怕是在正式下葬的时候,他都是面无表情的,只是机械地将手头上该处理的事情一步步处理好。 这状态,不知该说是比之前好还是差。 有工作人员在一旁协助,整个过程进展得无比顺利,三点后开始,日落之前就已经全部结束。 他们离开了墓园,理应是返回酒店,可他却让盛闵行先行回去,他要带着沈俞再去个地方。 盛闵行不放心他这种魂不守舍的状态再带个比他更魂不守舍的沈俞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行动,最后还是跟上一起。 路上盛闵行有过诸多猜测,猜测沈渡津究竟会去哪儿,可能是去探望沈慧的亲人,也可能是回沈慧以前的住处。 第171章 事实证明,他猜得八九不离十。 沈渡津去了另一处墓园。探望沈慧的父母,也是他和沈俞的外公外婆。 沈俞没有来过黎城,自然也没见过两位老人,感到陌生的同时也能在他们脸上看到沈慧的影子。 天生的亲情使然,哪怕只是第一次见面,她也没忍住落了泪。 这边有风俗,嫁出去的女儿不能再与父母葬在同一处。 记忆还很朦胧的时候,沈渡津曾短暂地和他们生活过一段时间。 很短暂,甚至差点没在他脑海中留下印象。 记忆里老人的笑脸早已模糊,只剩下道边开满野花的田垄和轻抚过脸的微风。 那些模糊的脸在他看到墓碑上两张小小的照片时终于有了具象。 上次回来是在十三岁时,再回来时是十五年后。 十五年,足够全身细胞更换两次。 已经物是人非了。 那里的确有沈慧的家人,也有他的家人。只不过都已变成了一抔黄土。 酒店定了三间房,一人一间,这是最合适的方案。 沈俞一整天心情跌宕起伏,吃过饭回到酒店早早就睡下了,安顿好沈俞后沈渡津也回了房间。 晚上十点整,他一身黑衣再次出了门。 黎城冬天是很冷的,要比云城还要再冷些。 临近年关,大街上都是卖年货的,或者清仓大甩卖的,商场也推迟了一个小时关门,到处都是灯火通明。 他本意叫辆网约车,可能是碍于他选择的下车地点,一直都没有司机愿意接单。 没办法,他只能在路边等着有出租车路过。 等了不知有多久,终于有辆车被他截停。 他开了车门,却并不急着上去,而是先报了地名。 司机果然犹豫。 他正打算关上车门离开,司机终于叹了口气,让他上车。 他似乎也是没料到,愣了下才坐上去。 司机是个年近五十的中年男人,人很温和。 车子缓缓启动,他再次向沈渡津确认了地点,得到肯定后开了话闸。 “是不是在我之前,你已经找过很多位车主了?” 沈渡津不明所以地点了头。 “你要去那儿的话,不能这么叫车,可以将地点定在那附近的某个饭点或者商场,这样才有人接单的。” “快过年了,大家都忌讳这个。” …… 沈渡津不是个擅长交际的人,大多数时候都是司机在说,而他默默听着,最多发出几个表示赞同的“嗯”。 与空气的对话没意思,司机渐渐也安静了。 车子逐渐从闹市区驶出,一条平直的道路通到了郊区,路灯逐渐变得稀疏,即将到达目的地时路灯一连坏了好几盏。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车窗上出现很多细小的水粒,雾蒙蒙的。他们拐进一条泥泞的山路,而后到达了目的地。 栖山陵园。 好脾气的司机没多做停留,放下人就沿着来时的路开了回去。目测车速一百往上。 雨没有越来越大,也没有停下的趋势,只是很和缓地下着。 陵园门口有两座灯柱,雨粉在灯光下洋洋洒洒地落下来,重新又落入黑暗里。 闭园时间在晚上十一点五十五分,门口的管理员已经收拾好东西,静待着下班时间的到来。 沈渡津踩着十一点的时间过来,管理员犹犹豫豫,不太愿意将他放进去。 他再三保证会在闭园时间前出来,甚至要押上自己的身份证作为担保。 管理员终于松口,让他速度快些。 大晚上的陵园看起来更加阴森,哪怕里面是灯火通明也无济于事。 一阵风吹来甚至不知该说是冷风还是阴风。 沈渡津不禁想起那些取消接单的司机。 他一点也不怕。或许从前是害怕的。 忘记在哪里听过的话了。大概的意思是,你所害怕的,都是别人日思夜想的人。 沈渡津不太熟路,但还是借着今天下午的印象算是顺利地找到了沈慧所在的位置。 白天人实在太多,他没办法当着这么多生人的面抒发内心的真实情感。所以一拖拖到现在,他总算是有机会可以和沈慧好好说说话。 雨水将新立的墓碑打湿,上面的照片也没放过,他抬手擦了擦,与没擦之前区别不大。 下午带来的白花还在右侧摆着,他坐在偏左侧的地方,撑着下巴打量起照片里比离开前要更年轻的沈慧。 他不知从何开口,只好从沈慧离开那天细细往后数着。 “有件事忘记和您说,上回步行街转角的花店老板娘送了束新品种百合给我,好看是好看,就是不好打理,我那几天……没好好打理,反应过来的时候花已经枯了。” 沈渡津:“沈俞成人礼办完了,我们送的礼物她很喜欢,她一模成绩也出了,全省前五百名,她很好,您也不用担心。” 有雨滴积聚在白花花瓣上,他微微一起身,伸手将它揩去。 他看着指尖滑落的雨水,喃喃道:“本来想给您带束百合花的,但我今天出门太迟,花店都歇了业,下次再给您补上。” 有些雨粉落在眼睫上汇聚成更大点的雨滴,稳稳地挂在上面。他觉得痒,眨了眨眼,忽然觉得雨水是温热的。 第173章 “有浴袍,”他用手拎了拎即将从肩上滑落的那张毯子,“我不冷。” 盛闵行盯着他端详好几秒,直到他都有些不自在时才说:“把头发吹了。” 这就显得刚才那盖毛毯的动作有些多余,他必须掀起毛毯才能拿到吹风机将头发吹干。 见他动作,盛闵行又把他拦住:“算了。” 他按住沈渡津,伸手将吹风机拿了过来,“我帮你。” 沈渡津立马阻止他:“我自己来。” 吹风机在那人手里,他不配合就是头发被卷进吹风机的下场。 简而言之,反对无效。 盛闵行不知有心还是无意,指尖总会碰到他的耳尖,甚至两根手指的指腹一起碾磨过去。耳尖在热风的加持下很快变红发烫。 他头发好吹,得益于他速干的发质,这场单方面的折磨也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可风停下的一瞬间,脸周围的热度迅速退散,只余下脸表面连着耳朵那部分还持续烫着。 盛闵行像是无知无觉,专注于将吹风机线缠好放回原位。 只不过在吹风机放入柜里的同时调侃了一句。 “你耳朵好红。” 放好东西又回到他身旁坐下。 沈渡津问:“还有事?” 盛闵行点头,却并不急着开口。 “什么事?”他催促道。 说完又察觉不对,“你到底听到了多少?” 这已经是他今晚第三次问出这句话。 沈渡津似乎尤为在意这件事,走出墓园时问过一次,在车上时又问了一次。 他不断确认,盛闵行也不断给出一样的答案,没有一点不耐烦。 “没听见多少,我刚到。”这是盛闵行的答案。 原以为盛闵行会给出和前两次一样的答案,可他却说:“我听到了。” “你喜欢我。” 你喜欢我,沈渡津。我亲耳所闻,亲眼所见。 “没有,你听错了。” 沈渡津心中警铃大作,立即下意识反驳,眼神却没什么底气地躲闪。 果然是事不过三吗。 “你跟踪我。”他无法直面这种暧昧的气氛,于是又挑挑拣拣,找出了具有攻击性的语言刺过去。 “对,我跟踪你。”盛闵行竟然坦坦荡荡承认道,“不跟着你恐怕我都不能这么快知道你在想什么。” “这不是你跟踪的理由。”他将脸撇到一边面向着窗外,手也不自然地扣着沙发布垫,企图用这点声响遮盖住他那像擂鼓般的心跳声。 窗帘没拉上,隐约能看见外面的万家灯火和细细密密飘落的雨粉。 沈渡津就打算这么跟他僵持下去。 盛闵行无意与他争,率先软下来:“好,是我不对,可这是大半夜,这里也不是云城,一起行动总会安全一点。” “我不该偷偷跟着你,应该光明正大跟着你。”盛闵行说,“最好是能让你看见我。” 沈渡津:“……” 盛闵行态度端正:“我以后也不会做自认为对你好可你却不喜欢的事,凡事也会先征求你的意见。” 他认错认得快,沈渡津彻底没辙,手指扣动沙发的节奏也变了调。 “你能原谅我吗?”盛闵行微微朝下看,眼皮跟着下垂了些,看起来就给人很诚恳的感觉。 他又叹了口气:“你不说话我也不敢当你默认,因为你不喜欢。” 沈渡津受不了他这样,只想让他赶紧闭嘴:“原谅!我原谅还不行吗!……” 现在这幅场景他简直不忍直视。 盛闵行如蒙大赦,又凑过来:“所以现在我们能回归正题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盛闵行又开始了:“你是不是喜欢我?” “不对,你是喜欢我的。”这人像推导物理公式般自言自语着。可最终结果无论如何都是对的。 盛闵行:“你的原话好像是‘我好像被他……’——” 他头皮都是紧绷的,终于忍无可忍:“……你给我闭嘴。” 盛闵行当即不说话,安静半晌后又语速飞快冒出一句。 “你终于喜欢我了,能和我在一起试试吗?” 前半句听起来莫名有些心酸,可后半句才是将他注意力吸走的元凶。 窗外雨忽然变大了,雨点敲击着窗户发出闷响,昭示着它的威力,逼迫着所有人都认清它的存在。 他的前二十八年一样,是场未知终点便无法停息的冬雨。 但现在,愿意撑伞的人悄然出现。 他本意想拒绝掉的。可撑伞的人非要递给他一把伞,用尽各种手段非要他接受这份好意。 他习惯了淋雨的感觉,对于这反常的伞拿不起也放不下,一边担心经伞庇佑后便再也离不开,一边又心生向往地贪恋那点温暖。 然后终于有一天,伞的主人发现了,其实他并非是全然拒绝的。 他只是不够坚定,只是还在犹豫。 …… 盛闵行手背适时触了触他的,瞬间让他回神。 天边一道闪电劈下,比闪电慢了几秒的闷雷与他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沈渡津:“我考虑考虑。” “嗯?” “不能。” “好,”盛闵行笑道,“你慢慢考虑。” 看吧,雷声还没有大到听不清身边人说话的程度。 第174章 盛闵行终于起身要走,沈渡津也起来送他出门。 门还没开,盛闵行倏地站定,然后回过身来面对着沈渡津。 沈渡津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他慢慢朝沈渡津张开手臂,将人禁锢在怀里,然后轻轻落下一吻。 他们还没正式确定关系,这个行为显然有些越界。 不再是他偷亲时隔着手掌吻的那一下额头,而是无比精准地在唇上点了一下。 只这一下,一阵细密的电流就灵活地过遍了躯体,让人全身酥软。 沈渡津没躲。但也没回应。 他直接愣住了。 还没来得及反应,盛闵行又把目标朝向了他藏在浴袍深处的脖颈。 “我还是想收回让你慢慢考虑的话,”盛闵行双手环抱住他,将脸埋入他的脖颈,深吸了一口气,“还是不要让我等太久了,好不好?” 手指像被寒冰冻住,不,不止手指,他整个人都被定格在原地。 只有听觉还无比灵敏,能捕捉到盛闵行沉声落在他耳边的话。 “晚安。” …… 第91章 他恶劣不起来了 盛闵行离开沈渡津的房间,门刚关上没走几步路就要被地毯绊一下脚。 他脚步凌乱又显得有些雀跃,像青春年少时收到暗恋对象所送情书的少年。 房间离沈渡津的也不过十米不到,粗略统计一下,这十米里,他一共被绊了三次…… 他们找的酒店比较平价,隔音不算太好,隔壁稍微有点什么动静都能听见。 就好比现在,走廊里貌似一片静谧,但只要仔细辨认一下,就能发现不知从哪个方位传来的情侣的嬉闹声。 纵然是盛闵行,猝不及防听到这种声音也一时间脸红心窒。 也得益于透风的墙壁,他得以窥见沈渡津的真心。 从另一座墓园回来后沈渡津便一直无精打采,盛闵行不好这种时刻去招人烦,因此吃过饭便各回各房。 年底一直是事务最繁忙的时刻,这种时候出现纰漏的几率也要更大些。盛闵行没空闲多久便拿起手提处理陈瀚报告的突发事件。 就这样一直持续到晚上十点。 他有些坐不住,想去看沈渡津一眼,可又像被微妙的无法打破的平衡束缚,迟迟没有从劣质掉漆的座椅上站起来。 终于隔壁一阵类似于关门的声响给了他发挥的机会。 这像是沈渡津所在房间那边传来的。 他当即面色一凛,很强烈的直觉告诉他该出去看一眼。 他遵循直觉出去了,果然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钻进电梯口。 沈渡津穿着黑衣,几乎是全副武装,摁下了关闭电梯门的按钮。 电梯门缓缓合上,他再次消失在小小的门里。 将近深夜,这人出门是要做什么? 盛闵行转身回了房间,五分钟后也衣衫整齐地出现在电梯口。 他当然不是什么变态跟踪狂,不为什么,一半是好奇,一半是担忧。 为了方便出行,他们也需要在黎城逗留一段时间,因此飞机刚落地便租了辆车,车钥匙在他手上,沈渡津自然没办法开车出去。 他到地下停车场开了车出来,恰好能跟上刚走出五百米的沈渡津。 沈渡津并没有一直不停地走。他像是有目的性地来到一家关门的花店门口,停留片刻后又再度离去。 与满大街的繁华热闹相比,他背影有种说不上来的孤单寂寥。 树上悬挂的应节红灯笼都要比他饱满。他实在太单薄了。 下雨了,他便停在商场门外的屋檐下避雨。 他忽然又有点生气,想不明白这人为什么这种情况下都不愿意给他打个电话,又为什么要单独出门不告诉任何人。 各种复杂的情绪混乱的搅合在一起,他站在爆发的临界点,准备一踩油门开到马路对面接人时,沈渡津终于上了辆出租车。 他一路跟过去,最后发现出租车停在了墓园门口。 是沈慧所在的墓园。 沈渡津此行目的他猜了大半,只犹豫半刻后便继续跟了进去。 墓园的管理员态度一般,放行时还嘟囔了一句。 “今天是什么日子,一个两个都踩着这种时间点过来。” …… 对于沈慧的离去,沈渡津只在他面前疯过几天。而后便好像将所有情绪都藏匿起来,不让外人知晓,盛闵行也只能感受到一点淡薄的伤心。 直到现在。 他看见沈渡津靠着石柱坐在台阶上,嘴里在呢喃着什么,他意欲走近些,脚下一动便踩中一片干瘪的枯树叶,清脆的碎裂声响阻止他继续前行。 冬日月光尤为清冷,沈渡津背对着他,肩膀微耸。 他实在是没忍住,更凑近了些。 所有不满的情绪都在听到那句类似承认心意的话时瞬间崩解。 将人带回去的路上,他表面平静,心下却是波涛汹涌。 从前他只千方百计地想着要怎样才能让沈渡津能心甘情愿和他在一起。 却唯独没想过,沈渡津亲口承认喜欢时他会是什么表现。 一切都乱套了,事态发展远超他的想象,这显然已经是颗无法回归正常运行轨道的卫星。 他甚至想就这么认真地谈一场恋爱,而不是恶劣地以虚假恋爱的名义实施包养。 第175章 他恶劣不起来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他心下纷乱,压抑了一整晚的火山终于在沈渡津问他话时爆发。 沈渡津问他,他到底听到什么。 其实他几次三番不回答,不仅是怕沈渡津介怀。 他更怕自己就此沉溺。 但现在,他不忍了,沉溺便沉溺吧。 齐度或许真能成为过去时。 家里的管家看着他长大,几次三番给过他暗示,虽然每次都让管家就此打住不许再提,但他并非全然听不进去。 人总是在尝试的,他或许真能试试看,沈渡津也许就是那个能让他走出经年执念的人。 …… 一座城市的风土人情,二十年的光阴再怎么变也还是能捕捉到一些以前的影子。 沈慧留下的相册里除了来云城组建家庭后的照片,余下都是年少时在这边生活的影子。 沈渡津这趟过来便想多看看她年轻时生活过的地方,所以原计划是和沈俞在这边过完年再回云城,而盛闵行陪他办完事就先行回去与家人团聚。 计划被有心人偷偷做了改动。 除夕前一天晚上,九点整,他们刚爬上沈慧二十年前记录下的那座黎城最高的山峰。 盛闵行拿着相机,站在逆风口,身上风衣被灌得鼓鼓囊囊的,还在让他看镜头。 他依言而行,还附上一个微笑,显得脸上表情和缓一些。 他们特意找的角度,和沈慧当年拍的那张除了二十年的光阴和人不同外,别无二致。 仔细看多两眼,其实他和沈慧长得是很像的。 沈俞几天以来难得地话多了些,一路上叽叽喳喳个不停。 他们一行人不紧不慢的走着,丝毫没有赶时间的意思,仿佛明天不是除夕,而是个最平常不过的周末。 下山的途中,沈渡津欲言又止。 盛闵行还是没有回云城的意思,这与他们原本计划的大相径庭。 如果计划有改变,盛闵行完全可以告诉他,可是没有。 盛闵行不主动说,而他也做不到去问一句“你什么时候离开”。 仿佛一直不问,盛闵行就会一直呆在这儿,一直到过完年。 一来二去拖延着就一直到了现在。 但今晚的确是最后期限了。走或不走,明早就能见分晓。 飞机只需要几小时,盛闵行或许今晚凌晨就走,又或许明早再走。不管是哪一种,总能在明晚零点前赶回家的。 他没必要多想,想多了明早没看见盛闵行的影子又难免失望。 只是没有告诉自己具体行程而已。沈渡津胸口莫名堵了一口气。 盛闵行电话响了,他出走已久的思绪被那阵突起的铃声抓回来。 身旁的人接起电话,很自然地落到后面与电话里那位交谈起来。似乎是不想让他听到的东西。 可盛闵行大概物理不好,声波都是向前方传递的,不管怎样压低声音,后面人说什么前面人总能听到一点。 更不用说他这种声量正常的。 沈渡津无意中捕捉到几个关键词,让他顿时觉得十五分钟前的自己大概是个疯子。 被爱情浸泡头脑的疯子。 一通电话打完,盛闵行终于加速走回来,沈渡津假装若无其事道:“你明天不走?” 盛闵行:“你听到了?” “你先回答我。” “不走。” “那后天呢?后天走吗?” “不走。” “那大后天……” “不走,”盛闵行右手垂在腿侧,行走摆动时轻蹭了蹭沈渡津的手背,看不出有意无意,“我在这边过年。” 沈渡津瑟缩一下,又轻轻将手放回原位:“为什么?” “陪你。” “……” 这答案真够让人心惊肉跳的,沈渡津震惊之余抬了眼离他们只有两米的沈俞,有一种被抓包的窘迫感。 沈俞无知无觉地拿着手机给好友发消息,还好,还好。 他更压低些声音:“你家里人——” 盛闵行:“我很早之前已经通知过他们了。我们家比较特殊,我父母更情愿二人环游世界,而不是在家里守着我回家吃年夜饭。” 那刚才还给你打电话……沈渡津腹诽道。本能不想破坏气氛,所以他没问出口。 甜丝丝的感觉一股脑涌上来,他快要招架不住。 他还想仔细回味这种新奇的感觉,猝不及防间,盛闵行不再虚虚试探,精准无比地抓住了他的手。 第92章 我们皆与往事作别 掌心被迫塞进了盛闵行温热的指尖,沈渡津整个人都因为这点变故颤了颤,挣当然是挣不开的。 “没路灯了,”盛闵行貌似不经意地挠了挠他发汗的掌心,“我有夜盲症,山路石块多。”所以你要牵着我。 沈渡津又开始腹诽,一路走过来为什么偏偏在这里才说自己有夜盲症。 有夜盲症晚上还开车,简直是不把人身安全放在眼里。 简直就是胡掰瞎扯! 知道他是胡掰瞎扯的又怎么样……沈渡津自己都舍不得放开。 沈俞还走在前面,动作不好太大,被她看到自己哥哥和男人牵手可不是什么好事,恐怕又要带着诡异的笑容大做文章一回。 算了,暂且妥协,他这样想,然后便任由盛闵行牵着到了有路灯的地方。 第176章 只要沈俞一回头,两只路灯下交握着的手一览无余。 沈渡津再次示意他放开,这次是真的不得不放了,盛闵行点到为止,也不想在这种时候再给自己多加一项不可原谅的罪名。 …… 手是放开了,不过这种暧昧的氛围却经久不散,一直从山中带回到酒店里。 将沈俞送回房间后,他们一路走到沈渡津房间门口。 门堪堪被打开,房卡都还没来得及插上,盛闵行便尾随而入。 黑暗中一阵混乱,沈渡津最终被抵到门板上。黑夜中除了一点点空调运作释出暖气的声音外,只余下两个人的呼吸声。 盛闵行压抑着呼吸:“答应我好不好?” “才过了两天。”他面色平静,实际胸膛里那颗东西早就要破膛而出。 沈渡津一瞬间想起那晚的事,盛闵行与他作别前在唇角留下的那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虽然第二天两人起床见面后依旧与从前别无二致,可就是有什么东西无形之中变了。 他刻意不去在意,神奇的是盛闵行也没再提,似乎还就真的这么过去了。 现在才知道,原来不是他不在意,也不是盛闵行不记得,而是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再提。 那晚吻后的余温似乎又随着盛闵行喷薄在他脸侧的热气灼烧起来,逐渐变得有形。 “两天,四十八小时,两千八百八十分钟,十七万两千八百秒——” “打住。” 盛闵行果然停下,不大服气地攥了攥沈渡津耳后的发尾,说:“我等了好久。” 沈渡津无法给出“很快”的答案,这样一来怕某些人就会“被偏爱而有恃无恐”。所以憋了许久,最后只能词语匮乏地给出个“我在考虑”的答复。 空气中彻底安静下来,甚至静到连呼吸都不可闻见。良久,盛闵行才起身:“好,我会说到做到的,也不会有越轨的行为。” 他彻底撤开身体走到门外,在门关上前一秒又探个头进来道:“可以好好想想明天的计划。” …… 他们在黎城过了个很平静的年,除夕零点钟声一到,天边焰火炸开时,盛闵行收到了来自沈渡津的第一句节日祝福。 这是他此行最有意义的事。 年后盛闵行接了无数个电话,里面有工作电话也有私人电话,沈渡津很难不怀疑事实是否与他所说的有所出入。 比如盛闵行很忙,却告诉自己空闲得很,闲到能在黎城逗留如此之久。 又比如父母爱环游世界,其实又可能不是。 盛闵行方方面面都很周到,大到每日的规划,小到每次饭桌上的上菜位都不让他坐。 沈渡津前二十几年从没被这样对待过,突然就有种不适应的感觉。 沈俞年初八开学,年初五到了便动身回去的时候。 最后一天,他们在离下榻酒店不远的地方吃饭,这家店沈慧以前常来,好几张照片都在饭店的玻璃窗边留下。 他坐在靠窗的地方,看着窗外的漫天雪色,忽然福至心灵:“你是在追我吗?” 盛闵行满脸疑惑,给他递去一杯刚泡好的红茶:“我什么时候不是?” 不该问这种没有营养的蠢问题。 临走前,沈渡津又去墓园看了一眼。 白花已经被工作人员收走,他又带来了新的百合花。 是他上次答应沈慧的,那束年前没有买到的百合花。 “妈,我下次清明的时候回来。”开春后即是相见时,他给出照片里的人一个承诺。 沈慧从此在这儿安家,天地广袤无垠,自此地面相距一千公里,天人永隔。 他们来时坐的飞机,回去时沈渡津却突发奇想要坐绿皮火车。 也不算是十分突发奇想,他脑中本就有个不清晰的轮廓,直到该买回程票时才定的决心。 小时候仅有的几次来黎城,沈慧都带他坐的绿皮火车,那会儿还没有高铁城轨这些,火车算是十分先进的长途交通工具了。 此行不只他和沈俞,多加了个盛闵行,自然要询问盛闵行的意见。 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他并不觉得喜欢一个人就该与他时时刻刻捆绑在一起。 询问的结果是,盛闵行乐意,十分乐意,特别乐意。 沈渡津不信,反复和他强调绿皮火车究竟是什么。 “绿皮火车至少三十个小时,你受得了?” 盛闵行没坐过绿皮火车,只大概了解内部构造与运行方式,闻言却道:“你可以的,我都可以。” 沈渡津不说话了,默默在手机上添加了盛闵行的身份信息,购票时也勾选了三个人。 火车上卫生条件比不上高铁,隔段时间就会有乘务员推着小车来卖充电宝和瓜子花生方便面。 盛闵行微蹙着眉,在又一次乘务员喊出“充电宝一百八”后猛然睁开眼。 沈俞坐在最靠窗的位置,她适应环境的能力不错,已然安然入睡好久。 沈渡津卡在中间其实有点拥挤,左边是个体格比他健硕的男人,右边是睡着后需要霸占一点二个位置的妹妹。 他本就浅眠,盛闵行这一动彻底将他弄醒。 微微偏头就是盛闵行那张极不耐烦的脸。 顺着盛闵行的视线看过去,入目是一双穿着黑色袜子、搭在窗台上的脚。 第177章 ……他大概明白为什么这人不爽了。沈渡津顿时生出一种同情感。 他用肘关节推推盛闵行:“要不要换个位置?” “不用,”盛闵行摁了摁太阳穴,“你睡你的。” 被吵醒短时间内是睡不着的,沈渡津干脆彻底坐起来。他看了眼手机时间,原以为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可其实才一个小时不到。 算算时间,他们大概来到黎城边缘区了。 很快无数印着“黎城人民欢迎您下次到来”的红色横幅映入眼帘,证实了他的猜测。 这是黎城,是沈慧的家乡。 二十年前满山满野都是一派绿色,如今也发展成了工业化城市。 这里以三座直冲云霄的工厂大烟囱闻名。 火车微微颠簸着驶出满是烟囱和工厂的小城,一路朝着南方驶去。 人生处处是告别,这是到了真正离别的时候了。 驶入一片绿色田野前,他回头望了望那座快要在身后消失的城市。 起雾了,朦胧胧一片。 烟囱还在工作,所有人都在有条不紊地活着。 我们皆应与往事作别。 *** 沈俞年后复了学,沈渡津也到了搬回盛家工作的时候。 两条藏獒和lulu相处得不错,他不在这些天里也没打过架。反倒是三条狗似乎一条心,集体看盛闵行不顺眼。 复工这天,盛闵行特地迟了半小时出门,早早地迎在门口,与管家争抢着第一句“欢迎回来”。 他得逞了,五十好几的管家被他派遣到了其他地方不能碍眼,他拥有短暂的二人世界时间。 包被盛闵行抢了过去,沈渡津便直接去了狗屋,三条狗一狗一块地盘,见沈渡津过来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庆祝声。 他熟练地找出狗粮配餐,每种配料都少了不少,看来盛闵行是真的有听进去他的话,营养餐配得不错,一顿也没落下。 盛闵行在这时走了进来。 他蹲在沈渡津旁边,熟练地替他打开每种配料的密封袋。 “下星期我有个商会需要出席,地点在南方的西城,需要去四天。” 沈渡津“嗯”了声:“盛先生去就好了,我会替你照顾好它们的,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在场的人都会带上自己的男伴或女伴。” 沈渡津手顿了顿:“那就带上。” “我想带你。” 有只冒失的鸟误打误撞飞进来,在四周围扑腾乱飞。 盛闵行不自觉有些紧张,多加一句解释:“我没有别人可以作陪,沈老师愿意赏个脸陪我去吗?” 沈渡津并没有马上回答,他特地顿了顿想看看盛闵行的反应。 很诚恳,不错。 沈渡津这才清了清嗓子:“你想让我去?” 门外阳光正好,那只笨鸟好不容易跌撞着找到门口飞出去,他微微眯着眼顺着那方向看去。 “想。”盛闵行毫不犹豫。 沈渡津:“那你就要搞清楚,是你想让我去才邀请我,还是因为没人作陪才来请求我?” “当然前者。” “前者是什么?” “我想让你去。” 沈渡津轻轻“嗯”了声,尾调上翘:“那我答应了。” 盛闵行反过来问他:“那你跟我走了,你的班怎么办?” 他说:“那不去了?我总没有分身,难道盛先生要把我切成两半,一半留在这儿一半带去西城吗?” “让周叔替你上几天,”盛闵行道,“我给他加工资。” 周叔就是这儿的管家。 “找到解决方法了就别多此一举地问我。” “下次不了。”盛闵行又有些为难,“但代班这种事,还是要你去说服周叔才好。” 沈渡津不在意地瞟他一眼。他可不信他不在的时候盛闵行亲力亲为养着这三只小东西。 他还是不戳穿他:“好。” 盛闵行脸上表情比过年还喜庆。他终于没忍住轻声道:“你尾巴没收好,要长得比lulu的还大了。” “你说什么?” “没什么……” 第93章 他是打算认真的 周叔很爽快地应下了沈渡津让他代班的事,毕竟之前沈渡津不上班的时候三条狗有一半的时间也是他在照顾,现在就相当于是多领了一份工资,何乐而不为? 况且,他发现从小看到大的盛闵行终于铁树要开朵花了,他作为半个长辈也乐意去给他们创造这个机会。 周四他们便乘上了飞往西城的航班。 西城位处南方,常年无寒冬,连雪都不经常下,更像十一月的云城。 下了飞机沈渡津就发现了,他准备的羽绒服一点用场都派不上。 而被他唆使着也将羽绒服带上的盛闵行只是看着他笑笑没说话。 这笑还是挺刺激人的。 沈渡津勒令他不准笑,他便将嘴抿成一条直线,半晌憋不住才又用手捂住嘴。 他们提早一天到达,陈瀚也随行为盛闵行安排好一切的工作和私人事务。盛闵行此行参加的商会定在第二天上午,而需要沈渡津到场的只有商会结束后的那场酒会。 这种酒会是笼络人心建立人脉关系网的好时候,到场的所有人基本都会带上自己的伙伴,盛闵行当然要抓住这次机会。 以往这种场合他都孑然一身,从来不会因为和哪一任伴侣打得火热就把人带出来。 第178章 但沈渡津不一样。他想带沈渡津来,不仅仅是充面子,更多的,他想让所有人知晓他的存在。 他曾经做过这样的设想,倘若让沈渡津为人所知,他是否能够接受? 答案是可以。 盛装出席的宴会,到场的人也都是些精英级别的人物,盛闵行混杂在其中竟然也能看出几分精英的模样。 沈渡津打趣他,他却说:“这没什么,我本来就很厉害。” 活脱脱求偶的孔雀在展示羽毛。 盛闵行其实很忙,这几天几乎连轴转,大大小小的会议参与了无数个,本就该如此,生意场上的东西本就繁杂琐碎,关系网的建立并不是一蹴而就,今晚这场酒会算是给这几天画上个完美的句号。 他与这人攀谈完转头又会遇见另一个,几个回合下来沈渡津周旋其中有些无趣,提出想去一旁等他结束。盛闵行也不恼,毕竟将人带出来不是希望沈渡津能给他什么,而是他想给沈渡津一些什么。 而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酒会上遇见的几位熟人都有些对他身边的沈渡津感到吃惊,他能顺利地将人介绍出去,能告诉所有人,他是打算认真的。 有时他也觉得自己像是二十出头的愣头青,一股脑地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但冷静下来发现又不是这样,因为无论让他重来多少次,他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酒会容易营造出虚假的繁荣,一切静下来后又会有一种巨大的落空感。 沈渡津来到偏僻的一处角落,这里恰好能看到不远处与人交际的盛闵行,他打算就这么一直待到酒会结束。 他酒量不好,方才还在场上时他应付性地抿了几口酒精度数不低的,这会儿脸上恐怕已经有了几分红晕。 眼前已经有几分迷蒙,实在怕当场倒下他才向盛闵行提出要休息。 虚无之间,他没发现有人靠近。 应声抬头,那是张似曾相识的面孔。 来人有些肥头大耳油光满面,目测年龄四十往上,脸上的笑怎么看都不算是怀着好意。 沈渡津警惕几分。仔细辨认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这是之前打过招呼的人之一,好像是姓郑,叫郑达。 郑达随意地坐到他身边:“你是刚才跟着盛闵行的那位?” “是。”他不露痕迹地远离了点。 “是朋友,还是……”这话暗示意味很浓。 “朋友。”沈渡津言简意赅。 郑达叫来侍应生,并从侍应生处取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沈渡津:“我还从来没见过他带人出来,沈先生一定于他而言不一般。” 沈渡津礼貌又疏离地笑笑,并不作回答。 那杯酒悬在半空中,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最后还是接了。 从某种程度上说,他是盛闵行带出来的人,一举一动都关乎盛闵行利益,总不好丢了那人的面子。 酒液澄清透明,在暖色灯光下呈现出一种微微的淡黄色,看起来并无异样。 郑达还盯着他看,他不自然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沈先生果然爽快,盛总的朋友的确气概非凡啊。”郑达招招手,示意侍应生又送来两杯新酒。 沈渡津觉察不对:“不好意思郑总,我酒量实在有限……” 刚才那酒似乎是烈性酒,他一股脑灌下去只觉得头昏脑涨,整个身体都被灼得发痛。 不对,酒里可能还掺了点不干净的东西。药效作用很快,只是几分钟时间他四肢便酸软得抬不起来。 很快他也看不清郑达的样子,只觉得眼前的人影慢慢变大,并将酒杯抵到他唇边。 “你们在干什么?” 盛闵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沈渡津的意识有了一丝清醒。 “……”他下意识去抓盛闵行的衣摆。 盛闵行一手挡着他的脸,另一手接过郑达递来的酒:“郑总今天兴致不错,是看上我带过来的人了?” “盛总的朋友我只是想认识一下,”郑达顾左右而言他,露骨的眼神却在沈渡津腰际上流连了一番,“我手里有个项目,想必盛总会感兴趣。” 盛闵行微微侧身,彻底将沈渡津藏在身后:“你的意思是,用我的人来换你的项目?” “这……”郑达脸色难看,他没想到盛闵行会这么直白地把话说出来。 周围已经有些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偷偷投来看戏的目光。 盛闵行又道:“郑总怕是忘了,我很早以前就说过,不会再和郑氏再次进行合作。” 话说到这个程度什么意思一目了然,郑达自觉没趣拂袖而去,沙发上只剩下他们二人。 “沈渡津?”盛闵行动手推了推,试图把人叫醒,见他这副烂醉的样子又有些愠怒。 沈渡津有了反应,面色异常酡红,仔细听还在哼哼些什么。 酒会还得一会儿才能结束,陈瀚今天被他派去了y市处理一起工地建材不合格的事件,也没有分身能跟过来。 他忽然就觉得头疼起来。 有侍应生及时出现,给他提出了解决方法。 “楼上准备了房间,您可以先扶朋友到楼上休息。” 本次酒会的主办方在楼上准备了足足一层楼的房间,以备不时之需。 盛闵行其实也有几分醉意,闻言只考虑一瞬便应下来。 第179章 房间陈设十分简洁大气,不是什么不正经的地方,盛闵行彻底放下心来将人规规矩矩地摆到床上。 他叫了份醒酒汤,本想看着沈渡津喝完再下楼,可醒酒汤迟迟没送上来。 他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有问题。 最后还是决定给陈瀚打个电话,让他从远在百里之外的y市赶回来。 从阳台挂断电话回来却看见让人眼珠子都能掉出来的一幕。 沈渡津在解扣子。而且已经解到了胸口以下。 方才与郑达僵持的时候那杯酒有一半都洒在了沈渡津身上,胸前被淋湿了一小块,那两颗艳红的点随着身体的摆动若隐若现,时而藏在半透明的衬衫后面,时而坦荡荡地冒出头来。 看起来十分se情。 盛闵行一把摁住他的手,扯过被子将他盖住:“你干什么?” 沈渡津听不清他说什么,只觉得从进了这个房间开始,那些好不容易平息的燥热又有重新席卷全身的趋势。 他费力保持清醒,结果越陷越深,房间里还开着暖气,无疑又添了一把火,所以他不受控制地选择了最简单的方式。 然而这种方式起效快失效也快,他必须要找个更加持久的方式。 然后眼前出现了一座冰山。 他轻轻地贴过去,那座冰山面无表情地给他盖了层比火还热的被子。 更热。 “好热啊。”他直言道。 盛闵行发现不对:“你刚才吃了什么?” 他使劲抓着沈渡津肩膀摇了摇,这人像一团瘫软的泥,只会将所有重量都压到他手上,还要朝着他身上倒下来。 脑子里不合时宜地浮出了郑达那张肥肉堆积的脸,他心下了然,应当是那时候被喂了什么脏东西。 而沈渡津身上越来越高的温度似乎也印证了这一点。 他皮肤白,此刻却透着一层薄薄的红色。 盛闵行厉声道:“你清醒点。” 沈渡津猝不及防被吼了一嗓子,挣扎的动作是停了,只是把脸埋进被子里藏着,像雨后出来活动时被树梢上雨滴重创缩回壳的蜗牛。 这巨大的反差让人心神一震,但盛闵行知道中了药的人不能以平常的思维模式去进行评判。 他想将沈渡津拖进浴室里用冷水浸泡,终究也还是没忍心下手。 他也不想趁人之危。因为沈渡津喜欢他。即便这是他之前梦寐以求的东西,但真正到了面前才发现,其实也就那样。 他想到个最笨的办法——去门口守着。然后第二天新闻上就会出现这么一则标题,某上市公司<a href=" target="_blank">总裁竟在某酒店房间门口蹲守一夜! ……眼下顾不了这么多,他起身就往门口走去。然而就在站起来的一瞬间,他整个人又倒回了床上! 他挣扎着站起来走到门口,拧动门把时意外地发现,门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被人反锁。或许是一分钟前,或许是在他给陈瀚打电话的时候,又或许是侍应生离开的时候…… 完了。 他已经彻彻底底意识到事情的不对,然而为时已晚,他们可能落入了别人早就设好的局里。 第94章 烂熟的苹果和樱桃 并不止门被锁住这么简单,盛闵行深知自己的酒量,方才在大厅里喝的那些根本不足以让他醉成这样。 与其说是醉了,不如说是被下了药。 可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视线不自觉瞟到了玄关处的柜子,上面摆着个精致小巧的香炉。 这东西显得有些突兀,一般酒店的房间很少会出现这种物件。 他扶着墙过去,将那炉子打翻在地。 下一秒里面掉出来的东西便印证了他的猜测,然而却没什么用了。 房间里浓香更甚。 沈渡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扣子解到最后一颗,一件衬衫堪堪挂在肩上,只需用手轻轻一挑就能剥掉。 他摇摇晃晃却异常坚定地来到盛闵行背后,双臂一环将人环住。 完了。盛闵行脑子嗡地响了一下,下意识去甩开他的手。 下一秒沈渡津便附上来,以一个十分亲密的距离,咬了他脖子一口。 不是要索他命的咬法,更像是调|情。力度不算太大,舌尖微微伸出沿着皮肤舔|舐了一圈。 身后的人体温异常高,被舔过的地方似乎都微微发着烫。 这时盛闵行还强撑着清醒,理智告诫他,那是他用了很长时间才决定喜欢的人,如果想谈场认真的恋爱,那决计不能这么随便。 “我好喜欢你。”沈渡津抵着他脖子说道,身上的衬衫在摩擦间滑落在地。 轰——完了。 只是一瞬间而已,那根最后保持理智清醒的线断了。 不管挣扎多久,一念之间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最后一点清醒的神志只能支撑盛闵行将房间的门反锁住。 烂熟的苹果和樱桃被人采食,一场突如其来的海上风暴将一切卷入其中。 搁浅的鲸鱼重新被大海接纳,在海中随波涛荡漾。海上的灯塔忽明忽暗,犹如沉浮中爱人的眼睛。 船上藏匿的杀手终于找到合适的契机,掏出可怕的凶器,破开一层层皮肉,将人钉死在船板上。 海上灯塔在与来往船只交换讯息。爱人的眼睛在流泪,以博取短暂的怜悯与疼惜。 第180章 无法共情的凶手罔顾一切,只会开展一场更大规模的杀戮。 一场暴雨过后,陆地上的水库终于开闸泄了洪,洪水漫过的地界留下被打湿标记的痕迹。 弱者发出哀嚎与乞求,妄想从一片名为欲望的海中逃脱。 而船翻了,所有人都该被溺死。 …… 天色微微亮起时,被溺死的人终于复生。 沈渡津眼皮微动,想睁开眼却发现眼皮异常沉重,像出现了前一晚大哭后特有的水肿。 他昨晚休息得很不好,身体处于极度疲劳的状态,应该是一整晚都没怎么休息过才会这么早就醒来。 眼前伸手不见五指,他伸手摸索一番,意外地发现手臂重得根本抬不起来,只能沿着床垫缓慢移动。 移动到与自己肩膀同等高度时,他触到了一块烫手的东西。结实却又不是僵硬的,像人的躯体。 空气中还残留着一股暧昧的腥|膻味。 他猛然间惊醒,一时间脑子里只有四个字。 酒后乱性。 他昨晚都做了些什么?旁边这又是谁?一种极其懊恼痛苦的感觉席卷大脑,他千不该万不该接过郑达递来的那杯酒。 意识模糊前最后的记忆是盛闵行来替他解围。而后来盛闵行是否成功将他带走,又或是在半路上又被其他人拦截,他一无所知。 从此时此刻他身边躺着个男人来看,后者的可能性大。 可盛闵行又去了哪儿?碰见这种事埋怨是人之常情,羞臊与气愤像是给了他当头一棒,让他看清事实。事实就是,盛闵行很可能放弃了他。 与生俱来的邪恶思维模式支配着他的大脑,沈渡津很难不滋生一些坏的想法。他似乎从来没考究过一件事——盛闵行带他来,真正的目的是要做什么。 盛闵行当然说得好听,可他不能被这些中听的话蒙蔽心神。 他从前听过一些传闻,唯利是图的商人,用来做交易的东西,可以是所能给得起的任何东西。 所以他是误打误撞,成了交易的一环?盛闵行是用他来做交易了? 胸口传来一阵迟缓的钝痛。 他头痛欲裂,暂时深想不了太多,当务之急是解决眼前这个男人。 不管是否成了交易,他都要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他始终不愿相信跟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度过了一整晚,这种不真实感甚至促使他掐了把大腿根上的肉,是疼的。也是真的。 他又挪动了身体,仅仅只是轻微地贴着床动了一下,身下那个不可言说的部位便牵扯出一阵刺痛,又痒又麻,连坐起来都做不到,明晃晃昭示着昨晚被使用过度的事实。 太荒唐了…… 他有一种马上离开现场的冲动。只要他跑得快,从今往后,除了他自己,没有人会知道昨晚发生的一切。 离开的念头一旦播下种子便开始肆意蔓延生长,他只考虑了不到三分钟便做好决定。 晨光熹微,天整体还是暗的,只有一些觉少的老人早早出来散步打拳。除此之外大街上还是没几粒人影。不出五分钟,他就要融入成他们的一份子,自此之后忘掉昨晚的一切。 沈渡津是个行动派,担心惊扰床上的人又引起一场不必要的纠纷,他蹑手蹑脚,以龟速挪动到了床下,结果双脚刚一着地便又要离地往床上倒去。 他差点痛呼出声,对床对面那人的怨气一下到达了顶峰,如果身边有把刀他会毫不犹豫地朝着他扎下去。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眼下他处于弱势,若真要将人惊动了打起来未必是那人的对手,还是算了。 暂且算了,以后不会算了。 他继续轻手轻脚地前进,地面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他不熟悉房间的具体构造,只能凭着感觉和运气摸索。 他想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找衣服,可他手机早已不知在昨晚的混乱中被扔到了哪里。 脚下踩到一条皮带,皮带与木质地板间的摩擦力不足以支撑一个成年男人惯性向前的作用力,沈渡津双腿被迫打开劈了半个叉,后面那处瞬间又迸发出巨大的撕裂感! 他没忍住“嘶”了一声。 “你要去哪里?”黑暗中一道声音直直将他喊住。 完了。沈渡津一身血液从头凉到腿,连呼吸都被迫凝滞,开着暖气的房间似乎都要比一月的云城冷。 他愣愣地立在原地,走也不是回头也不是。 昨夜的“凶手”又开口:“你要走吗?” ?等一下,这声音…… ?? 他机械地转过头,看见的那张脸赫然属于方才被他骂完了祖宗十八代的人。 盛闵行已然起身坐在床上,凌乱的被子从他身上滑落,他上半身是什么都没有的。大概下半身也什么都没有。 沈渡津:“是你?”他看着就觉得头疼。 不该开口说话的,一开口就什么都暴露了。光听那又哑又像破锣的嗓音就知道,昨晚一定异常精彩。 盛闵行听他这声音也神情不自然地往别处瞟去,顺带不忿地补充一句:“不是我你想是谁?” 沈渡津无言以对,他谁都不想。 可与别人比起来,这个人是盛闵行似乎就有点柳暗花明峰回路转的意思了。 原来是他。竟然是他。这是他除了惊诧之外的另一反应。 第181章 他莫名松下一口气,那股郁积的怨气竟然也消了大半。真奇怪,明明这种荒唐事盛闵行也是参与的人员之一。 他知道昨晚是有人故意使了药,那绝不是醉酒的常态。 沈渡津试探着开口:“昨天晚上……” “我会派人去查。”盛闵行说。 ……他其实是想问昨晚的事这人还记不记得,不过盛闵行既然这么说了,他也只能答一个“好”。 大概是因为昨晚那场意外,气氛莫名奇妙的尴尬起来,两人现在都觉得不太自然。 盛闵行或许还好,可至少沈渡津是极其难受的。不仅心理上,还有生理上。 盛闵行毋庸置疑在昨晚充当了上位者的角色,而处于下位的他就没那么好受了。昨晚做完以后他们应当都体力不支倒头就睡,否则不会不清理。 刚站起来时还不明显,站久了那股黏腻的感觉就顺着大腿内侧滑落下来。 昨晚到底是有多激烈才会导致一晚上过去后面那处括约肌还没完全恢复功能? 沈渡津知道自己现在不着寸缕,身上也可能是一派春色盎然,完全清醒的状态下坦诚相待还是无法做到,他只想躲到浴室里去。 刚抬脚就又被叫住。 “你又要去哪儿?” “洗澡。” “噢。” 沈渡津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下来,不死心地问道:“你昨晚,”接下来的话似乎很难以启齿,“有用tao吗?” 盛闵行脸上一派一言难尽的神色,沈渡津心下了然。 他又继续往前走,盛闵行忽然来了一句辩白。 盛闵行说:“房间里没有。” 是没有还是懒得找?找不到? 他就不该问。 但很快他就气不起来了,因为更棘手的问题还在进了浴室之后等着他。 第95章 出门了,我的男朋友 沈渡津进了浴室,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盛闵行一人。 他费劲从昨晚混乱中扔得满地的衣服中摸出手机,期间看到地上有好几团不明污渍,在木质地板上留下将干未干的湿痕。 那是什么他再清楚不过,担心沈渡津出来看见,他有些心虚地扯了纸收拾干净。 然后便又发现了床底滚进去的好几坨卫生纸。 床上也是一片旖旎凌乱,双商正常的人来了都知道发生过什么。 简单收拾过后他将手机开了机,陈瀚的电话在他开机的一瞬间就跳出来,他接通后听见对面焦急的声音:“盛总您终于开机了,我昨晚联系了主办方,监控似乎都被人动过,一直找不到您和沈先生的去向。” “不用说了。”他听见这尖锐的爆鸣声就觉得头疼。 “送两套干净衣服过来,房号a1317,”他想了想,咬咬牙又补充道,“两套尺码不同的。” “好的。”陈瀚马上将自己调整为专业模式,语气上听不出方才的慌乱。 “还有,昨晚肯定有猫腻,让人查查昨晚都有谁和沈渡津接触过,谁上过楼上的房间,监控室也要查。” “好。” …… 排气扇的声音回荡在空荡的浴室里显得格外聒噪,站在最角落的沈渡津显得更加无措。 他是没有实践经验的理论家,光知道事后该怎么处理,却不知道真正弄起来该怎么办。 手指探入那个从未涉及过的领域,那里昨晚已经被开拓过,也容纳过尺寸可观的东西,此时留有松软湿滑的余韵。 只是轻轻一用力手指便进到了前二十几年从未触摸过的地方。 他心头突然涌上一阵羞臊,果然人都无法预料下一秒的事,昨天这个时候他还在挑选出席酒会的衣服。 他卖力地清理着,盛闵行进得深she得也深,他微微撑开一处皱襞就涌出一小股,以为任务完成准备退出来时又溢出一点。 ……循环往复好几次,他手指不但没退出去反而更深。 盛闵行光听着浴室里的排气扇工作,却迟迟不见水声,心头火急火燎,半晌才下定决心走过去。 沈渡津或许不知道怎么处理。 “要我帮你吗?”他问。话里一股小心翼翼的意味。 沈渡津动作一顿,杀了他的心都有。 “……不用。” 盛闵行知趣离开,没过多久浴室门又被敲响。 “还有什么事?”沈渡津处理得额头都冒冷汗,被人频频打扰什么好脾气都磨没了。 更何况他本来脾气也算不上好。 盛闵行被那近乎吼的声量震了震,又不敢多说什么,只一只手举着一管药膏送进来。 “什么意思?”沈渡津有些烦躁。 “这个对伤口恢复有帮助。”他说,“是新的。” 盛闵行当然知道自己在床上是副什么德行:“我昨晚可能有点粗暴。” 砰——最后一句被拍碎在门里。 但药膏被拿走了。 不多时,浴室门终于打开。沈渡津穿着浴袍,带子上打了死结,极不情愿地从里面出来,仔细看走路姿势有点别扭。 他心情无比糟糕,在看到床上那人时脸色臭到了极点。 盛闵行还没有病到去问他药膏好不好用。但他看沈渡津从房间这头走到那头,像是在找衣服,终于忍不住道:“衣服我刚让他们送去干洗了。” 第182章 沈渡津果然黑着脸停下来,坐在离他最远的位置。 也不问问穿什么,怎么走,就这么等着,一个字都不说。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酒后乱性还被迫与共度一夜的人待在一起,更可怕。 盛闵行:“陈瀚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我让他带了两套新的过来。” 沈渡津背对着他:“好。” “昨晚的事我很抱歉,是我百密一疏。”盛闵行语气听不出情绪,“我不是故意的。” 和小时候犯了错的小孩儿一样,无论是大错还是小错,只会说一句“不是故意的”。 沈渡津不喜欢这句没用的话。他连心脏都在颤抖,忍不住呛了一句:“只有你自己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盛闵行一下被这句话毒哑了。 很久才又道:“你昨晚……” “我昨晚怎么?很主动?”沈渡津突然声量变大,但依旧是背对着他。 盛闵行想起昨晚那双像含着水般迷蒙的眼,不断在他身上作乱的手,还有从脖颈到脚趾都透着一层薄红的身体,喉头不自觉哽了哽。他想说“是”,但势必会惹人生气,堪堪将那个字咬碎在嘴边。 “没,我想问你昨晚一点记忆都没有了,是吗?” 沈渡津暗自一惊,他们总出现这种没用的默契。方才他进浴室前想问的就是这句,结果被盛闵行打断。 现在历史再度重演,盛闵行又被他误解打断。 “不记得了。”他说。 “我还记得。”盛闵行说。 沈渡津像座被雷电劈烂的冰雕,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只有手暗地里紧紧攥住了床单。 盛闵行:“所以我觉得,我们需要处理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 “怎么处理?”他忽然心跳快起来。 盛闵行:“我想认账。” 他一时间没听懂。 “难道你不想认账吗?”盛闵行扯了下嘴角,“要像刚才那样睡完就跑?用完就走是不是有点爽,我好便宜啊沈渡津。” 沈渡津被他那一连串的睡完就跑和用完就走砸得昏了头脑,怔愣着转过头来,却不知什么时候盛闵行已经走到了他背后。 “你得认清楚,我们不是干了别的事,我们是睡了。” 沈渡津立马勒令道:“你给我闭嘴。” 盛闵行以一种包围的姿态将他圈在角落,他像被狮群候捕的猎物。 盛闵行缓缓吐出一口气,强迫自己将语气放缓:“陈瀚还有一会儿才能来,我们有充足的时间可以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 “昨晚那是意外。”他慢慢坐下来。 沈渡津点头了。 “你还喜欢我,对不对?” 沈渡津继续点头。 “之前说喜欢我,还作数吗?”光点头可不算,盛闵行非要听到他亲口承认。 沈渡津极不情愿开口:“作数。” “我也喜欢你,对不对?” 不等他了,盛闵行直言道:“错误已经铸成,我们不一定要逃避的。” “我本想着我们该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没想到中途出了这种事,你说我画了大饼故意为之也行,说我道德绑架也好,总之我求着想要占点便宜。因为千钧一发,发错了,错过就是永远错过。”他又坦白道。不是想用来打动沈渡津或者自我感动,这就是他这一刻的真实想法。 沈渡津争辩:“我没想逃避。” “那就和我试试。” 盛闵行不再问他好不好或者要不要,而是直戳了当的“试试”。 他不给出回应,盛闵行也不着急,他们有大把的时间,总能在走出这扇门之前得到一个答案。 良久,沈渡津才开了口。可不是答案。 他说:“我腰疼。”说完起身就要离开床角。 盛闵行一愣竟然也没拦住,他本来就是虚张声势,听沈渡津说腰疼下意识反应就慢了半拍。 “你到底同不同意啊?”他罕见地有些丧气。 “我说我腰疼。”沈渡津头也不回地又去了趟浴室,脚步莫名显得有些许匆忙。 不是刚出来吗,怎么又进去……等等。 盛闵行很迟钝地意识到某些东西。 “老规矩,不回答就默认?”他为那些后知后觉的东西感到兴奋。 沈渡津不回答他了。 *** 陈瀚将衣服送来,开门的一瞬间看到里面的沈渡津,惊讶是有的,不过他眼观鼻鼻观心,将衣服放在桌上就又退了出去。 还好他察言观色的本事还不错,两套尺码不同的衣服,另一套是给谁的他暗自有判断。 而房间里的沈渡津看见他就显得没那么冷静了。 盛闵行昨晚像疯狗似的到处乱啃,浴袍只能遮住锁骨以下,锁骨以上的部位就遮不住了,他将衣领提了又提,还是有半块新鲜的吻痕暴露在空气中。 “不好看吗?”盛闵行察觉到他的表情变化,故意问道。 他又若有所思道:“我背后也不少你昨晚抓的。”说着便想给沈渡津展示展示。 沈渡津一拳打在他后背上,阻止他当众脱衣的行为。 “不想看就不看,”他还不信邪,坏心眼道,“不然我在另一边再给你整个对称的?” “别犯病。”沈渡津脸上青一阵红一阵,隔着浴袍像要把他肉拧下来一块。 第184章 沈渡津迷迷瞪瞪到了采血室,护士拿着管子针头采了好几管血,管子上贴着各种标签,他有些奇怪却也没多问。 诊断结果与想象的大差不差,细菌感染引起炎症,进而引起机体免疫系统积极防御,导致体温升高,吊几瓶退烧的药水问题就不大了。 全程沈渡津都面无表情地听着医生分析,只有到最后听到那句“减少房shi频率”时脸上闪过一丝难堪。 不能他一个人难堪。所以他打开了和盛闵行的聊天界面。 【检查完了,全都怪你。】 【错了。】 这错认得倒是快,他还没说是什么问题呢。沈渡津一下没了脾气,那点难堪也冲淡不少。 盛闵行这头并没闲着,他开完会回了家,派去查找线索的人刚好给了反馈。被破坏的监控无法完全修复,但修复一部分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分辨率会降低不少,也少了关键的几帧。 人脸是辨认不出来了,只有衣物可能会看出点不同来。 盛闵行反反复复播放那段只有七分二十四秒的录像,眼都花了也没看出点端倪。 沈渡津到家的时候他还将自己关在书房里。 专业人员也终于给了答案,将他从不断倒放快进的监控中解救出来。 “我们部门的技术人员在截取到的第三分十八秒录像中,发现了在晚上十点二十七分进出a1317的可疑人员……” 盛闵行皱眉听着,那可疑人员他也能辨别出来,这人动作迅速,全程都蒙着脸,总共在监控中出现了三分钟。 电话那头的技术人员又解释道:“我们在他身上发现了一片类似于金属制品的反光。” “应当是衣物上的装饰品?” “没这么简单,”电话那头的人继续道,“我们部门有位专门研究这类反光的同事,可以通过反光的颜色清晰度判别不同物品。” 盛闵行:“所以那是什么?” “是金。” 他愣了愣:“那也不能说明什么。” “不,那是种纯度很高的金,应该没有掺杂超过百分之零点二的杂质。” 盛闵行沉默了。良久才说:“那东西,有多大?” “粗略估计应在三到四公分以内。” …… “是胸针?”沈渡津声音冷不丁冒出来,盛闵行和电话那头的人俱是一愣。 盛闵行捂住话筒朝他走来:“烧退了没有?” “没事了,”他拉开盛闵行那只打断思绪的手,正色道,“是胸针吧。” 盛闵行脸上那抹调笑也淡了,只一个眼神他就心中了然。 “我猜也是,”他说,“能查到是谁吗?” 盛闵行不正面回答,只黏腻腻地答了一句:“你男朋友你都不信,你要信谁?” 本次酒会有项不成文的规定,来者都需佩戴上所属家族的胸针。也不算是硬性要求,不过胸针是一个家族的象征,一般人都会选择佩戴罢了。 沈渡津跟着盛闵行参与了本次酒会,自然佩戴的是盛家的胸针。 在这样式纷繁的胸针里,就有一些特别好辨认的。 其实在沈渡津之前,盛闵行早已经有了猜测,只不过需要更可靠的证据去印证他的猜想。 陈瀚带着他想要的东西来了。 “查到了,是郑氏集团的郑徽。”陈瀚一板一眼地报告。 这么多胸针里,唯有郑氏用的纯金。只有他们自己觉得风雅又豪华,而在别人看来却庸俗到极致。 郑徽是郑氏某支流落在外的私生子,被带回郑家认祖归宗后藏了几年,如今这柄剑终于露出第一抹凶光。 盛闵行:“他现在在哪儿?” 陈瀚:“按您说的,带去好好‘招待’了。” “吐了什么脏东西出来?” “松口了,与郑达有关。” 盛闵行嗤笑一声,看来郑达看人还是不准,养在身边这么多年的一条狗轻轻松松就反咬他一口。 郑氏当前明面上的掌权人还是郑老爷子。郑老爷子长寿,一大把年纪了手上大半权利终于都交了大儿子,而郑达作为即将年过半百的小儿子自然心急如焚。 大哥分走大半财产,大哥的私生子又被扔在外面,私生子满怀不被重视的仇恨,弟弟也恨不得将他扳倒。 其中各种利益因果不必多说。 暂且不知郑达给了郑徽什么好处,郑家的事盛闵行也不在乎,他只在乎那一晚发生的事有没有被第三人知晓。 盛闵行:“再撬撬他的嘴,看能不能撬出点更有用的东西来。” “是。”陈瀚在记事本上记录下来,再度抬头道,“还有一件事。” “报告已经出来了。” 盛闵行一愣:“什么报告?” 陈瀚:“上次沈先生生病前往医院时,遵照您的惯例,医院对他进行了全身检查,这是最新出的报告。” 他说着从包里拿出一沓钉在一起的纸张递过去。 所谓全身检查,包含的项目五花八门,可盛闵行从前看中的只有传染病这一项。 而这次他彻彻底底没想起来,确定心意的时候他就再没考虑过查沈渡津这事。 可报告已然摆在面前。 他将报告随手塞进右手边的抽屉里,“去通知那边一声,以后都不需要了。” 陈瀚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先暂时应下来。 第185章 他出了书房门,沈渡津刚好从厨房里出来,顺口就邀请他留下来吃饭。 陈瀚拒绝的同时心里不免又有个主观的猜测。 ——盛闵行骗了人回来洗手作羹汤,不知这次多久会玩腻。 他忽然有些同情这位沈先生。 虽然同为男人,但免不了有些男人的嘴就是骗人的鬼,盛闵行话是这么说,可真正到最后会变成什么样,谁知道呢? 第97章 “就一次。” 像盛家和郑家这种恨不得将对方扳倒彻底的关系,彼此之间都会派出不少的暗线卧底。 纵使严格要求下面人保密可还是不小心走漏了风声,郑达要比想象中更早知道郑徽出事的事。 弃子不可留,弃车保帅是明智之举。 郑徽已然是一枚弃子。 所以郑达毅然决然将其放弃。 盛闵行在第二天一早起床时电话就被打爆,超过九成都是因为郑达的事。 郑达抢先一步,率先向娱乐媒体公布了一些东西。 一张照片被顶上了热搜第一。标题是“盛源公司总裁深夜与某男子共处一室后竟开出200万高价?!” ……很扯淡也很离谱,也有水军的助力成分在,可就是有不知情的吃瓜群众愿意相信并将其作为谈资八卦。 照片被人做了模糊处理,地点是酒店房间门口,两个互相搀扶的背影。 灯光极力营造出暧昧的氛围,光是背影就足以引人遐想。 连夜寻找的公关在报告情况:“有经验的修图师肯定能辨认出这不是合成图,不过幸好这次先放出的是图片,公众暂时还有待考量真假……” 盛闵行气笑了,打断他,“我是不是该感谢他还留了余地,没拍视频?” 电话那头声音越来越小:“也许有视频也说不定……” “我一晚上值两百万?” 有人突然从背后开口,盛闵行猝不及防被吓到,备用机上的热搜页面都没来得及关闭。 沈渡津是被他接打电话的声音吵醒的。 前一晚不知节制,后面的伤刚好没多久就被盛闵行哄着骗着拉上了.床。 对此他只有一个评价,瘾大,yin.鬼。 他迷迷糊糊地爬起来,粗略从床边捡了件衣服披上,最后卸了力靠到盛闵行后背上。 清晨第一缕阳光撒进窗里,侧脸上的细小绒毛围出一圈光晕。 “发生什么事了?”工作了一晚上的声带微微有些不适,他嗓音微哑着问。 盛闵行一只手背到身后防止他摔下:“没事,是有人造谣,我会解决好。” 还不等沈渡津做出反应,他匆匆放下一句话捂着话筒就进了书房。 再出来时就看见沈渡津坐在客厅里抱着手臂等他。 沈渡津脸上不大痛快:“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不告诉我?” “这事儿不难办,我原本打算尘埃落定后再和你说。”盛闵行给他倒了杯水,想让他压压火气。 他没接:“尘埃落定?真到那时候你又会有其他借口悄无声息糊弄过去吧。” “你也帮不上忙。” “可我有知情权。”沈渡津眉头皱着,“我们已经在一起了,你不能什么都不告诉我。” “还是说,你就打算真像那热搜上说的那样,花两百万买一晚上了事?” “怎么可能?” “那就全都毫无保留地告诉我。” “争不过你,”盛闵行摊摊手掌,“想从哪儿听起?” “你随意。” “上次我们在夜幸的停车场被人偷拍,你还记得吗?” 沈渡津点头:“记得。”仔细数数,那是挺久远的事了,彼时他还对盛闵行敌意颇重。 盛闵行:“这次也是他们做的。” “是郑达?”沈渡津已经有八分肯定,“你和他们有过节?” 盛闵行:“准确地说,是我父母和他们有点过节。” 郑老爷子掌权几十年,上世纪时便打下一片江山。打下一片江山不易,总多多少少动了点不能见人的手段。其中不少家族被当做垫脚石助它节节攀升,而这里面就包含了盛家。 两家曾是并肩而行的伙伴,而利益和欲望驱策人心,在利益的面前,郑氏罔顾多年好友情谊,毫无犹豫地反咬一口。 当年最严重的一次资金周转困难就是由郑氏引起,那次甚至已经走到了濒临破产的地步。 两家彻底撕破脸皮,闹得不可谓不难看。当盛家缓过一口气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立下与郑氏老死不相往来的誓言。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郑达在酒会上向盛闵行发出合作邀约并且条件是以人作为交换时,盛闵行会断然拒绝。 家族仇恨是无法逾越的鸿沟,他也不愿与郑达这种小人有任何联系。 沈渡津不知这层关系,所以才会被小人有机可乘拉去攀谈。还被小人看上想作为交换的筹码。 “他是个没有底线的人,你以后和他少接触。”说到郑达的为人,盛闵行不禁再次提醒,酒会上没及时提醒沈渡津是他的纰漏,“以后不能喝陌生男人递给你的酒。” “小心就像上次那样,被人药晕骗走了都不知道。” 沈渡津嗤了声:“你骗我骗得少?” “这是重点吗,重点是下药。” “你离下药也没差多少。” 第186章 反正最后结果都一样了。 盛闵行突然把头埋入他脖颈,深吸一口气喟叹道:“咱不提了好不好,我的错。” 盛闵行刚剪过头发,鬓间微短的发茬扎在他耳后搔着,有些刺痛。他躲避道:“又犯什么病?” “喜欢你的病。”盛闵行顺口道。 “再这样我走了,”沈渡津差点被恶心坏,“起来好好说话。” 盛闵行不情愿地起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和眼前这人在一起后身上就像少了几块骨头,非要贴在一起才好。 沈渡津:“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们无时无刻想弄死对方?” “也不是,”他一条手臂绕到沈渡津背后环住,“大多数时候我都愿意与郑氏井水不犯河水,但他们是不是想弄死我就不知道了。” “这次要怎么解决?” “我放人去打探消息,目前还不知道他们究竟偷拍了多少,公关之后热搜应该很快会被压下来,不过我没想到的是郑达竟然会选择把我们送上热搜,他还是太沉不住气了,公众舆论被他当枪使。” “当然,如果真闹到了在所有人面前鱼死网破的那一步,他们郑氏从商多年,我也搜罗到很多他们违禁的证据。” 盛闵行说得云淡风轻,但沈渡津知道实际操作起来并没这么简单。 他始终觉得这些事不该由盛闵行一人承担:“没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盛闵行只道:“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人士去做。” 他捏了捏沈渡津肩膀以示安抚,却有个新奇的发现,这人趁着他在书房的时候洗了个澡。 昨晚弄得太晚,他依稀记得没清理就倒头睡去了。 估计这人觉得不舒服才会醒得这么早。 沈渡津身上穿着套真丝睡衣,睡衣是深灰色的,上面微微洇出水渍很容易就能辨别出来。 至于胸前那两点,真丝睡衣本就容易显形,他昨晚也认真“照顾”了很久,又刮又嘬又tian还咬的,此时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时而显露时而隐匿着。 他又有些口干舌燥。 他暗示问:“你上次生病好全了?” 沈渡津甩了一记眼刀过去:“好没好全你自己昨晚已经试过了。” 他偷偷将手潜入面前人的衣服里,摸到一把顺滑又温热的后背:“昨晚没感受清楚。” 沈渡津哆嗦了一下,逮住他作乱的手扔出来:“你想又来一次?” “今天我休假。”他意有所指。 沈渡津:“你不是工作狂魔,休假也多少回公司看几眼吗?” 他手又沿着裤.腰伸下去:“今天例外。” “我很好奇一件事,你是怎么做到随时随地发.qing的?” “这是晨起的正常生.理反应,你没有吗?” 沈渡津一下噎住,若说没有,那倒也是不可能的。 他是个正常男人,被摸几下哪能没感觉,只是不想和盛闵行同流合污罢了。 他悄悄瞥了一眼盛闵行那处,还是一如既往惊人的尺寸,估计是涨.得难受。 眼前突然浮现出昨晚那要将人钉死在床上的东西从内.ku里弹出来的情景,脸上毫无征兆地烧起来。 盛闵行急不可耐地央求:“就一次,好不好?” 那些烦心事尽管交给手下人去做了,他今天偏要做一回不早朝的君王。 …… 沈渡津总无法拒绝这种事。盛闵行近来索.求无度,夜夜要笙歌,不仅如此,甚至有些时候他休假的早上没什么事的时候要像小学生那样“吃课间餐”,下午还要“喝下午茶”。 沈渡津只觉得近来洗澡都洗脱了一层皮。 今天又让他得逞了。 床.上说的话都是谎话,说好的一次也都不能作数,一上午就这么荒诞着虚度过去。 盛闵行像是永动机,永远精力充沛,沈渡津在床上是个不爱出声的性子,多数时候都是抿嘴咬唇紧闭双眼默默地承受,除了上次被人用了药他喊了一晚上之外,盛闵行再没听见过什么动静。 他只有在逼得狠了才会哼出几声被咬碎在唇齿间的呜.咽。 盛闵行也是发现了这个有趣的现象,才故意在他的敏.gan点上耗费很多时间。 一遍又一遍,滚烫的白色浊物浇到最后的归属地,烧着灼着,要这具身体的主人开口。 …… 沈渡津被抱着进浴室处理的时候又差点擦出了火。 他筋疲力尽,脑子里只剩理智,盛闵行终于无法得逞。 “你以后能不能戴.tao,这样弄在里面很难清理,不舒服也容易生病。”他半靠在浴缸的侧壁上,,没什么力气地任由盛闵行摆弄着。 盛闵行什么都应好,然后下一次再犯,屡教不改。 “每次都是‘下次一定’,你总不把我说的话当回事。” 盛闵行被识破,又凑上来亲他脸。四面八方都被亲了一遍,lulu都比他收敛。 “别弄了。”沈渡津现在对这种一半情.yu一半温情的吻唯恐避之而不及。 不躲,最后往往都是干柴烈火地再来一场。 “我跟你说正事。”他捧起一把水浇到盛闵行头上,试图把人浇醒。 盛闵行刚得了便宜这会儿转头就忘得一干二净,眼角微微沉下去,看起来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们提前半年把约解了吧,”沈渡津撑着浴缸,“我是这么想的,既然在一起了,那就不能再替你训犬。” 第187章 “我们在一起也不影响你在我家工作。” “你总不能给我开一辈子工资,这和养着我一辈子有什么区别?” “我又不是不愿意。” “我不愿意。” 沈渡津:“难不成你怕没了合同我会跑了不成?” 其实盛闵行还想说,沈渡津那一个月几万的工资开不穷他,但这话这人肯定更不爱听。 同时他也真切地感觉到一件事。 沈渡津是在认真地规划他们的未来,沈渡津是很认真地想要和他在一起。 他有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承负不起这份绝对的真心。 所以他选择尊重他的决定。 盛闵行:“那你要搬回去,和我一个星期只见几次面吗?” 沈渡津知他应下了,心下顿时轻松不少,“我如果要搬回去,你要怎样?” “我搬去和你住。” “房子太小装不下你。” “那怎么装得下钟期?” “你占地面积大,我床装不下你。” 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是管家上来提醒他们吃饭。 沈渡津突然有种被人看穿的感觉,示意盛闵行噤声后连声应好。 管家离去后,盛闵行好笑地问:“吴叔知道我在。” “那你也不能出声。” “好好好,那亲一下,穿衣服下楼吃饭。” …… 郑达远比想象中的更加激进,盛闵行派出去的人只是轻微试探了一下,他就像只被烫伤触角的章鱼似的,发了疯的乱来。 他又放出了新的照片,这回不是小打小闹,是颗重磅炸弹。 盛闵行看了只觉得血压噌噌往上涨。 标题:200万一晚,买的竟是主动?! 照片里他和沈渡津在酒店房间的走廊上“激情”接.wen。 再看评论区,说什么的都有。 这当然是子虚乌有的事。可他咨询了专业人士,证实没有任何ps痕迹。 从拍摄角度看,那是从监控上截取下来的一帧,恰好就包含在被破坏的那部分里。当初被破坏且无法复原的监控恐怕郑达已经提前拷贝了一份带走。 沈渡津自然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他烂醉并陷在情yu里,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郑达递给他的第二杯酒上。 盛闵行倒是有个模糊的印象,不过那也并不能称之为“激.wen”。 房间外五米有个小台阶,走廊上灯光昏暗看不清脚底,沈渡津脚步虚浮,他一时没扶稳,两具结实的肉体齐齐摔在墙上,沈渡津的唇就这么从他脸边擦过,仅此而已。 就这么一瞬间的事被有心之人截下来当成了把柄。 仅凭一帧图片就断章取义太不像话,盛闵行鲜少明面上与人生气,此刻也没忍住在书房里对着陈瀚谴责郑达这种小人下作的行为。 陈旱等他骂得差不多了,才尝试道:“现在公众都认为您是个甩出200万买ya子一晚上的人,您公信力肉眼可见变低,不出三天公司股价就会下跌到近十年的最低点,这比当年郑氏明面上动手脚背叛那次更严重。” 盛闵行:“我知道。”手边第六支烟已经燃尽,他又燃起第七支。 他从前花边新闻也不少,但最后无一不妥善解决。郑达就像只打不死的苍蝇,威胁不大却格外扰人。 陈瀚:“……其实您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和您说一下我的想法。” 盛闵行沉吟一声,示意他继续。 陈瀚:“有一个更直接的办法,就是向外界公布您与沈先生的关系。” 只要公布关系,那些以讹传讹的谣言就会不攻自破。 陈瀚其实犹豫得很,他只是盛闵行身边的员工,除了盛闵行亲自发布的命令外他不该多管闲事。 除了公布之外,他还有个真正意义上的大多数人会用到的方法。 寻找一只替罪羔羊。 闹剧的另一位主人公就是最适合的人选。随便什么由头,无外乎是盛闵行被有心之人下了药,有心之人想借此上位,总之最后这盆脏水泼出去就好。 这是最下流最不雅观的做法,却也是最有效最不伤己的办法。 包括盛闵行自己,曾经也做过的。 他不信盛闵行没想过。 可盛闵行却从头到尾都没选择这种方式,哪怕是提一下都不曾试过。 所以他想,是不是也有机会,也有可能,盛闵行更愿意公开? 是不是一开始就是他看错了,那位沈先生是不是真有可能长久地在盛闵行身边待下去? 第98章 不够,永远都不够 第七支烟也燃尽了。 “我还要征求下他的意见。”盛闵行说。 陈瀚怔了怔,盛闵行是个鲜少会考虑别人想法的人,在他的观念里,想要就是想要,想要就是不计较一切后果地得到。 “好的,我等您——” “我可以。” “通知”两字还没出口,陈瀚骤然被打断。盛闵行太过投入,埋着头竟然没发觉沈渡津已经站在办公桌前。 沈渡津眉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又重复一遍:“我可以的。” 盛闵行一瞬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只失笑道:“看来我以后还是要给书房上道锁,怎么每次商议些重要事情的时候都能被你偷听到。” 沈渡津反应过来,不满道,“你别岔开话题。” 第188章 “你是认真的?”盛闵行也正色,“如果公布,那可能就意味着你要和我长久地绑在一起,对你可能没有益处。” 沈渡津:“认真。”他又有另一种猜测:“是你不想公布吧,才反复向我确认,想让我改口。” “我当然想。”盛闵行看着他眼睛道,“但不只是想在公众面前洗白,而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 是想让所有人见证的在一起。 “那还废话什么。”沈渡津脸有些烫,刻意转移注意力时拿起他桌上的烟灰缸端详,“说回你刚刚的问题,你在意我随进随出的话,那我以后就不来了。” 盛闵行:“别,别较真,我就说说,我给你安把椅子在旁边陪我办公怎么样?” ……陈瀚找了个理由就赶紧把电话挂了。他有些听不下去这俩当着他面黏黏糊糊地讲话,尤其是盛闵行这种在公司里不苟言笑的样子,和现在形成巨大反差,他觉得还是少听少看为妙。 没了陈瀚,沈渡津更加随意,他略为嫌弃地将那烟灰缸甩回桌上,“不要,我邮箱接了封新邮件,约了三天后面试,可能也许要有新工作了。” 盛闵行撑着下巴看他,“别去给别人打工,我给你在公司安排个职位怎么样?我想天天见到你。” 他摇头:“专业不对口,算了。” 他这也不要那也不好,盛闵行有时觉得,想对他好都无从下手。 盛闵行还十分合理地怀疑,他会是那种收到爱人定制生日礼物后,第一反应不是感动,而是嫌贵让退回去的人。 书房开了窗,空气中依旧有丝丝缕缕香烟燃烧起来气味经久不散。 沈渡津闻着那股不臭不香的味道皱着眉:“你抽了多少?” “七根。”烟头骗不了人,盛闵行十分坦诚,“只有遇上了难搞的工作会这样,七根是我平时一个星期的量。” 沈渡津:“以后不准抽,这是我看见的第四次。” 除了夜幸停车场那次被看到以外,盛闵行实在记不得还有哪几次被沈渡津看见过。 他听了就想反驳,烟怎么戒得掉,他顶多是不在这人面前抽。 但忽然福至心灵。 对沈渡津好,让这人开心,应该很简单的。第一步,把烟戒了。 热搜是每分钟一更迭的东西,盛闵行这方公关速度也快,花点钱买买水军,再配上几个劲爆的标题,将之前郑达做的那些好事压下去并不难。 毕竟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前一晚众人还在热议两百万一晚的故事,后一晚过去热搜第一的标题就变成了“盛源集团总裁大方公布男性恋人”。 配图是两只十指相扣的手。 夸的有骂的有,但舆论风向总归是偏向好的那一头。 至此所有来历不明的谣言真正不攻自破。而盛闵行也是时候开始秋后算账,他不可能任由郑达使绊子而不付出代价。 手上掌握的郑氏集团这些年的黑账不少,随便放出几本都够那年过半百的小子喝一壶的。 他之前想过的最坏的方式,不过是互相揭底,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而现在看来,很显然郑达并不够格。 尘埃落定的同时,他偶然间也物色到了一份很适合沈渡津的工作。 抢在沈渡津去面试前,他半路截了胡。 “我手下的娱乐公司最近筹划了一部以犬为主角的电影,刚好缺一个跟组的训犬师,你去不去?” 沈渡津刚想以没有经验为由拒绝,盛闵行就抢在他开口前道:“我已经事先了解过他们剧组了,待遇很不错,应该比我之前向你开的价要高,拍摄周期不长,三个月左右,狗事先也已经有人带过,不会特别难训。” “如果硬要说一点我的私心的话,我们刚向外界公布关系,你如果去了的话,我可以不定时探班,再假装不经意让人看到,那就更能坐实我们不是逢场作戏了。当然了,我也绝对不会走后门使用特权让你难堪什么的,”盛闵行作期待状,“所以可以吗?” “也不担心人生地不熟的,岑澈也会在的,他是里面的男一号。” 逻辑混乱,一派胡言! 可就这一派胡说八道,沈渡津有些不忍拒绝。 犹豫了一下那多半是一直犹豫了,最后也只有同意的份。 电影拍摄地点大部分是在高原地区,筹备时间已经很长。训犬师是很早前就已经定下的人选,奈何前一位训犬师高原反应剧烈,离开了氧气瓶就要流鼻血晕厥,几乎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最后无计可施,只能赔付高额的违约金后解除合约,这种情况下剧组只好另觅人选。 沈渡津在开机前的半个月进了组,其他重要角色也一样在开拍前就前来与动物主角们建立感情。 他一走就是几十天不能回家,盛闵行就不乐意了,天天拉着他声称要在他出远门前过把瘾。 这人真是奇怪,明明是他哭着喊着要自己去,怎么真到了要动身的时候恨不得化身裤腰带拴在腰上? 沈渡津无语,但也没拒绝这种跟家常便饭一样的事。 在剧组的时候,他遇到了岑澈。 岑澈一头黄毛染成了乖巧的黑色,沈渡津见他第一面的时候他正在狗舍和那只主角之一的萨摩耶嬉闹。边玩儿还边夹着手机给什么人打电话,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惹得他一顿教训。 第189章 沈渡津暗笑,应该并非是真的争吵,多半只是小情侣间的嬉闹。 盛闵行劝他进组那天跟他提过的,岑澈和杨牧成了一对。 但对于他们俩是怎么遇上的,盛闵行只含糊道他不清楚。 心中存疑那就不会善罢甘休,他追问下去,果然盛闵行就道出了实情。他听完只觉得荒唐,又觉得好笑。 “杨牧他真的不是我前男友,我那时是糊弄你的。” “我知道,可他对你有那种意思。” “他没有。” “他有。” 沈渡津不想和他争这种没用的东西,草率道,“好好好,他有,你说有就有。” 盛闵行哼出一句:“反正你现在是我的了。”莫名听着很得意。 现在真正看到那两人相处的模式,沈渡津虽然惊讶,但也觉得合适。 杨牧是个沉闷寡言的性子,待人接物却足够真诚,沈渡津有某些方面也与他有相似之处,两人凑在一块时大眼瞪小眼是常态。 沈渡津也没骗家里的醋坛子,他和杨牧注定只能是朋友的。若有个人能惹得杨牧喋喋不休,倒也是很有趣的事。 岑澈挂了电话,沈渡津主动上前:“你是岑澈?” 岑澈一只手揪在萨摩耶耳朵上,那白色大狗呜呜叫了好几声,控诉揪着耳朵的人类有多不礼貌。 他回过头看见沈渡津时眼里有些迷茫,“哎”了一声,道,“我想起来了,盛总给我看过你照片,你们俩之前不是在热搜上都炒红了半边天吗?” 沈渡津不习惯在外人面前袒露这些,哈哈笑了两声掩饰尴尬道,“你是今天才过来吗?” 其实岑澈不是。杨牧来这附近出差,他前两天出去找了趟这人。 这原本是不必对沈渡津说的,但他现在学会了,员工就要尽老板事,听老板命,这样老板有什么好事才会第一个想到自己。 这部戏是当初盛闵行一早就答应了他的。这是他接近老板情敌的报酬,只不过他自己都没想到,就这么阴差阳错之下,老板的情敌变成了自己的老婆,他爱情事业双丰收。 虽然杨牧多次重申想让他认清他才是下面躺着那位,可他就爱喊老婆。 老婆老婆,一个称呼而已,又代表不了什么。 而外人面前,他还是给杨牧留够脸面。 再说,听老板娘的命也是听老板命。盛闵行想必知道他的行踪,那就更没必要瞒沈渡津。 岑澈:“我男朋友前两天来过一趟,应付完他我今天刚回剧组。” 他男朋友是谁沈渡津哪能不知道,但没戳穿他,只是点点头,又趁着四下没人教了他点训犬的技巧,给他开了个小灶。 事实再一次证明那所谓的分别几十天实属夸张,盛闵行有的是办法三天两头过来探班。 沈渡津被压在床上提前预支做的那几次都喂了狗。 他每天的工作很简单,剧组里有两位训犬师,每天要做的就是照顾好犬类演员的饮食起居。 几只犬都是提前受过训练的,它们都是富有灵性的动物,沈渡津作为接手人一开始还不易上手,因为更换了训犬师的犬还对上一位训犬师留有感情,不愿配合,好在一个月相处下来后他们关系也有所好转,简单的指令也都愿意配合着完成。 盛闵行再一次上门探班是在个毛毛雨天,大中午的,由于下着雨的缘故,附近的山上都被一层雨雾笼罩着,看起来神秘又危险。 彼时沈渡津在休息室里小憩,和其他工作人员一起。 远处传来汽车的轰鸣声,听起来还不止一辆。 忽然就有人喊起来,让人出门认领家属。 然后又说,噢,不是家属,是盛总。 外面彻底喧闹起来,沈渡津也彻底被这声“盛总”打断美好的午休。 休息室里已经没人,大家都出去凑这份热闹。 他刚慢悠悠从沙发上坐起,岑澈的助理小林已经拎着咖啡和披萨进来。 “沈老师,这是盛总探班送来的,包括幕后工作人员在内,每人都有份的。” 小林年纪轻,说话做事都透着几分稚气,偶尔被教训了还会默默在角落里擦眼泪,沈渡津有次见了于心不忍,就上前安慰了几句,没想到从此之后一发不可收拾,除了自家艺人岑澈,组里和她关系最好的就是沈渡津。 被教训也不是天天有的事,大多数时候她都很快乐,像朵追随阳光的太阳花,沈渡津每天光见她两条小麻花辫儿在眼前晃了。 小林坐到他身边,好心地替他打开咖啡的包装,问他:“你还没见过盛总吧?” 沈渡津配合地摇头。 她话匣子彻底开了,“盛总长得可帅了,一表人才的,他人挺好的,我们这就只是他手下一个很小的项目,他还探班探得这么勤。” “不过吧,”说着她又有些宛若叹息道,“可惜已经有男朋友了。” 沈渡津认可地点着头。 小林喝了一大口自己的咖啡润喉,“沈老师,你喜欢网上冲浪吗?听没听过他和他爱人的故事,那阵子可闹得沸沸扬扬呢,太惊险了,不选择公开的话恐怕就要变成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现在也是谈资。沈渡津想。 “哎,咱去从门缝里偷偷看一眼吧,他这会儿刚到,估计没那么快离开。”小林提议道,显然是对看帅哥兴致满满。 第190章 沈渡津偷偷想,不仅不会那么快走,估计还会找他找到休息室来,说不定还要把他拖回酒店里做些成年人才能做的事。 这种话当然不能耍流氓似的对着小姑娘说,小林并不清楚他们的关系。 说起来当初他和盛闵行的确是确认了关系,但也只是放出了他的一只手而已,出于保护沈渡津人身安全的目的,他具体的名字和长相,盛闵行压根没往外说。 所以他才说盛闵行之前劝说他进组的那番话是在扯淡。 什么共同出现在大众视野里让所有人信服,全都是狗屁。 问出他的行踪不难,曹操预计十分钟内就会找到这儿来,他要不就把小林支走,要不就自己动身出去。 哪种都没给他发挥的机会,陈瀚在他做决定前已经找过来。 “沈先生。”陈瀚只喊他一声,意有所指。 他就这么在小林错愕的目光中拎着披萨咖啡起了身,陈瀚见他手上拎满东西,贴心地跟在身后将休息室的门带上,关门前还礼貌不失风度地对着里面的小林微微一笑。 小林还坐在沙发上,眼珠子都要掉到下巴那块了。小林曾跟在岑澈后面远远地看过盛闵行几眼,大老板身边的助理她自然也见过,甚至还打过照面。 她认人的能力还算不错,陈瀚的脸她不会记错的。 莫非……莫非??! 这想法太荒谬了,她只花了不到三秒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 出了休息室的门便由陈瀚带路,他们之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就算路上遇见了组里熟悉的工作人员也不会令人生疑。 一路上来到专门给盛闵行准备的休息室都畅通无阻。 开了门就是盛闵行对着那一桌寿司在发呆。 人已经引到,陈瀚识趣地关门退出去,将空间留给二人。 沈渡津:“你每天都这么空闲,我很容易怀疑你公司要破产倒闭的。” “你在剧组里,觉得我像要破产的样子吗?”盛闵行是连续加了几天班将手头上的重要的事都处理完才飞过来的,不过他暂时不太想提,否则这人肯定将他赶回去并勒令不准再来探班。 沈渡津当然知道不可能,他撕开包裹着披萨的纸盒,却被盛闵行一把滞住。 “别吃这个,那是给他们带的。”盛闵行又指了指那一桌寿司。 他看着那一桌子紫菜包饭只觉得有些哽,于是推辞道,“我吃过午饭了。” “这是下午茶。” 他没办法,只好认命拿起筷子意思两下。 谁知他难得听一回话,盛闵行又不满意,“沈渡津,十天了,你就不想我?” 沈渡津敷衍地在他脸侧印了一下。 “不够。” 不够,这还不够,他想要更多。 第99章 讨一个离别吻 专门为盛闵行准备的休息室隔音很不错,里面有些什么风吹草动外面都无从知晓。 寿司基本是吃不成了,要不是顾及着沈渡津还得工作,盛闵行腹下那把火恨不得燃他个一天一夜才好。 他依依不舍地放开这人的唇,分开前还用牙齿狠狠碾磨了一遍。 沈渡津粗粗地喘着:“你回酒店,我今晚结束过去找你。”暗示意味十足。 盛闵行一脸可惜:“你没机会了,我还赶着回去开会。” 沈渡津诧异:“你还有工作?” 盛闵行摊摊手,“本来是没有的,不过就在你来之前又接了个电话。” “那你赶紧回去吧。”沈渡津认真道,“我也还有工作。” “等等,你赶我走?”盛闵行听出不对了,他有点不爽。 沈渡津摸不透他,明明是他自己说的,要工作要忙,怎么反倒还怪自己赶他走? 他满脸不解地看着盛闵行,盛闵行:“我要走,但走之前还想跟你多待一会儿。” 又提议:“后面有座小山头,听说风景不错。” 沈渡津:“可现在下雨。” “剧组不可能没有伞,就算没有我那儿也有。” …… 沈渡津永远无法拒绝兴致高昂的盛闵行,硬是在半个小时后被拉到了剧组大本营后面那座小山头欣赏雨景。 天气实在不好,到处都是潮湿的,地面泥泞不堪,衣服上都浮了层细小的雨粉。 再走远些就是荒无人烟的地方了,出于对安全的考虑,他们只好在半路上停下。 原路返回前盛闵行有想做点什么。 毕竟在外面,沈渡津警告他,“今天已经有过一次了。” 盛闵行反问:“我是不是跟你约法三章过?” 沈渡津听到那四个字就头疼。 下一秒就要求他履行承诺,“我要回去了,离别吻不是应该的吗?” 好吧好吧,沈渡津再次满足了他这个要求。 盛闵行亲得忘我,沈渡津也被带得有些招架不住,这可不是离别吻该有的尺度。 突然远处有什么东西闪了闪,盛闵行反应了一瞬才意识到是闪光灯。 有人一路上都在跟踪着他们。 郑达的余党还未肃清,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在着手准备收网的工作。 现在被拍到可不好。 吻是不可能继续吻了,他下意识将沈渡津护在怀里,伞面也朝向闪光灯亮起的方向挡着。 第191章 沈渡津不明所以,被亲得上气不接下气后还被盛闵行一把摁在西装上更加喘不过气。 他挣扎着要出来,盛闵行只好告诉他实情:“有人在拍照,先别动。” !! 那怎么办? 他整张脸只剩下眼睛还露在外面,便用眼神与盛闵行交流。 盛闵行此时只觉得为了享受二人世界让陈瀚在剧组等着真是个错误。 他说:“我有个蠢点的办法。” 说着他将最外面的西装外套脱下,盖在了沈渡津头上。 这充满古早狗血味霸道总裁式的办法,无法不承认的确是最适合当下情况的。 沈渡津咬咬牙也能接受了。 盛闵行的确忙得脚不沾地,那天回去后竟然连着一个月都没再“登门造访”,不过即便人没到,陈瀚还是每隔一段时间会送些生活用品过来。 虽然沈渡津什么都不缺,也不止一次告诉过他别送东西,可这人上一秒答应得好好的,下一秒转过身又在购物软件上下了单。 沈渡津在剧组里也没闲着,每天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拍摄越接近高潮部分对动物演员的要求就越高,相对应的训犬师也要忙活起来。 两人至多能在凌晨能打个不到半小时的视频电话。 不过这半小时仅仅指说话的半小时,他们连线时间大多都超过七个小时。 连着视频通话睡觉,这又是盛闵行的新爱好之一。 皇天不负有心人,一番努力总算没有付诸东流,沈渡津结束剧组生活那天,郑达手下最后一批耳目也终于落网。 不仅如此,由于他生性暴戾,对下属疾言厉色扣扣搜搜,所以在其东窗事发的时候,不少忍耐他多时的人都纷纷揭竿而起,向公安机关提供了这些年多多少少抓住的一些把柄,更加坐实他的罪名。 收尾工作繁杂琐碎,盛闵行足足两天没闭过眼,在回到家后看见沙发上坐着的人时一度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我在做梦吗?”他凑过去亲了下沈渡津的侧脸,“好像不是,你是温暖的。”是活的。 沈渡津白了他一眼,继续将注意力集中在还差两步就能通关的消消乐上。 盛闵行不满地去蹭他侧脖颈,企图将这位无欲无求的男朋友的注意力引回自己身上,“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任务提前完成就回来了。”最后一步滑下去,游戏界面的奖励迅速叠加着,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盛闵行抢在他打开下一局消消乐前熄掉了屏幕。 他嘴角噙着一抹笑,“你有这么急吗?” “有。” 倒算坦诚。 沈渡津:“但我想先吃饭。” “先运动,吃完饭剧烈运动容易得肠胃炎。”盛闵行一本正经道,“再说现在才下午五点。” 距离惯常的开饭时间还有半小时。 盛闵行总有诸多理由,沈渡津看他可怜,答应了一回。 …… 最后饭没正点吃上,人嗓子也叫哑了,盛闵行拖着人在浴室收拾时又来了两回。 沈渡津邮箱里常年躺着些有意聘请他的新邮件,剧组工作结束后他获得一大笔酬劳,没歇多久又要去工作。 盛闵行对此没有什么异议,只觉自己看人的眼光当真是十分不错,他实在见过太多趋炎附势傍上大腿便在家里提前进入养老生活的人。 沈渡津跟他们都不一样。 沈渡津跟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不一样。 他独一无二。 恍惚间盛闵行也觉得自己在被无形改变,比方说从前他乐于被人依靠,认为爱情无非是性与依靠。 可如今却觉得,健康的爱是双方都为此做出努力,而不是某一方单方面付出,他们可以依靠彼此,而这种依靠不是永恒地固定在某一方身上。 沈渡津是个独立的人,他不需要依靠盛闵行才能做些什么,他们之间不存在谁强谁弱,如若盛闵行有需要,他也可以依靠沈渡津。 所以在盛闵行再次给沈渡津提供工作机会时,用的措辞不是“你去”或“你试试”,而是询问他是否有兴趣去面试。 盛闵行与那家训犬公司没有业务上的往来,也不存在利益冲突,向沈渡津提起时也只是从网上看到了招聘信息,觉得这个机会适合沈渡津而已。 业内人士都知道沈渡津以前出过的那档子事,联上内部网络一查什么都瞒不过去。 当年他出了事陷入重度的焦虑抑郁,齐德突然像被夺了舍般要替他摆平一切放他重新生活,在外界人眼里,他履历一片空白,就是一个来路不明的野鸡训犬师,可业内那还事在当年闹得天翻地覆,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无。 稍微有点资历的训犬师都知道,他沈渡津曾经在带犬参赛时,给赛犬喂食了兴奋剂,用量过度最终导致赛犬死亡。 所以正规的训犬公司,不可能会要他的。 盛闵行不知道其中这些密辛,遇见了好机会便推荐给他,他无不感动。 可感动完了怎么办呢,他给不出一个好的结果。 他尝试着婉拒,盛闵行却以为他是担心面试过不去。 沈渡津:“我喜欢单干,酬金都是我自己的。” “单干不确定因素太多,就比如lulu的前主人,说解除合约就解除合约了,再比如你上回面试的那个,那家女主人是看上了你的技术还是你的人都不好说。” 第192章 “加入一所公司更有保障些。”他苦口婆心地劝“听我的,去试试好不好?” 再说下去就无休无止了,沈渡津不是不知道盛闵行再为他好,他永远对着为自己好的人容易心软。 最后还是他妥协。 面试分为初试和复试,第一轮初试就会筛掉一大批人,他本以为自己会是其中之一,却没想到安然度过被留到了复试。 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情况,他虽然存疑却也没对盛闵行说。 复试时间定在一周后,结果当天他却见到了一个绝不想看到的人。 复缙坐在办公椅上,细细品味着上好的雨前龙井,看着他一个人热血从头顶凉到脚底。 沈渡津沉声道:“盛闵行跟我说,他与这家公司半点干系也没有。” 复缙:“他是没有干系,但我有啊。” 如果他知道复缙会在,无论盛闵行说什么他都不会来。 当初钟期恨铁不成钢,负气从他家搬走后其实又联系上他。 就在盛闵行向外界公布拥有同性伴侣的时候。 钟期没有明面上问他,只小心翼翼地试探他是否看到了当天的热搜第一位。 他倒更显得坦诚,大方承认了和盛闵行在一起的事实。 自那时起长达快两个月的冷战终于结束,他们终于又重新联络上。 钟期承认是他当初太偏激,受到一次伤害后便以为所有与复缙来往的人都与复缙一样恶劣,事实上可能并不是这样,只有复缙一人信不过而已。 沈渡津同样站在好友的角度思考问题,认为复缙不可信。 结果的确如此,他一定存心瞒着,这才瞒过了所有人。 沈渡津:“你想干什么?” 复缙却不急着回答他的问题,“年前我接了个与这家公司的合作,与这边的老总还算熟识,他跟我说在招新的履历表上见到了熟人。” “你猜猜看,他怎么认出你来的?” 沈渡津冷冷看着他,并不准备作答。 “他说,他在一场酒会上见过你。” 沈渡津后知后觉是那场最后以获得一位爱人收场的酒会。 复缙:“你可是盛闵行身边的红人啊。” “前不久他公布了一位同性伴侣,是你吧?”这是赤裸裸的打探。 他还是不回答,一开口可能铸下需要很多精力才能挽回的错误。 他知道盛闵行与复缙之间并不是单纯的亲戚关系,尤其是上回盛闵行帮他从复缙手里劫走钟期后,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更是发生了些微妙的改变。 他不想盛闵行在不必要的地方上多花时间,这样劳心伤神。 沈渡津死不承认,复缙也不纠结,他本意也没想从沈渡津嘴里撬出点什么,“算了,这不是今天的重点。” “我给你这个工作的机会,也可以不告诉盛闵行你以前的事,”他沉沉开口,眉间散发着与盛闵行从前相似的上位者的气息,“齐度。” 沈渡津猛地抬起头来。 第100章 放心里很久的白月光 当初沈渡津年少成名,又在成名后的不久爆出丑闻。 一颗冉冉升起的晨星顷刻之间便又陨落,很多人甚至还没来得及知晓他的名字。 只有当年的圈里人知晓这些事,如今已经过去八年,当年的人更是所剩无几了。 齐德当初替他重塑身份信息时抹得很干净,几乎是将齐度变成了死人销户,可复缙不知何用了什么方法还是查到了他的过往。 战局瞬间扭转,复缙一下子便捏中了他的死穴。 他只有一个念头。他不想让盛闵行知道。 “什么条件?”他嘴唇翕动。 “你帮我让钟期回心转意。” 沈渡津诧异,他没想到作为交换,复缙会提出一个这么……无理的筹码。 “这不可能,”他说,“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我一个外人插手不了,更何况站在钟期朋友的角度,你对他做了这么多过分的事,我也不希望他原谅你。” “等等!” 他转头就要走,复缙只好妥协:“回来。” 他只是站定在原处。 复缙也不恼:“我退一步,你只需要将我为你提供了一份新工作这件事透露给钟期就够了。” 他意欲挽回钟期,让钟期的朋友下不来台可不是什么好事,只会让成功的道路充满绊脚石。 沈渡津:“然后呢,你要靠这个做什么?” 复缙:“这就不需要你管了,你别忘了你也有把柄在我手上。” 谈判不能总是某一方一退再退,退让方一旦失去耐心将前功尽弃。 沈渡津权衡再三,道,“就这么简单?” “就这样。”就这么短短几句话复缙脸上已经充满不耐,“三天后来报到。” 他又提醒,“别忘了我们说好的。” 打发了沈渡津,复缙又复盘刚才的谈话。 在他查出来沈渡津即为齐度的时候是有点惊讶的,他终于知道当初见到沈渡津时那种诡异的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 圈里一点风声也没有,盛闵行大概率是不知道最近看上的情儿就是失散多年的白月光的。 他本意想告知盛闵行一声,但又临时觉得可以拿着这个新发现作为把柄好好利用一番。 事实证明他没想错,沈渡津上了钩,愿意在钟期面前说他两句好话。 第193章 想到钟期他又不免头疼,那人躲他跟躲瘟神没什么区别,他做的混账事是不少,但能弥补的都已经弥补了,这人还要他怎样,难不成跪下来求他原谅吗? 男儿膝下有黄金,他不可能跪。 他这儿还在拉长战线,盛闵行那边似乎也不会怎么好过。 盛闵行曾经坏了他的好事,这事他也只能算旁观者一个,可他莫名就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日思夜想的白月光刻意在面前装失忆当替身,真是怎么看怎么刺激。 不过沈渡津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为什么要藏着呢? 明明当年作为齐度时,那两人关系好得恨不得穿一条裤子。 沈渡津的做法他不理解但是尊重,前提是不触及他的利益。 沈渡津获得了新工作,训犬师与雇主之间的选择是相互的,盛闵行开玩笑称这与相亲没什么区别。 沈渡津:“相亲?我真去相亲的话——” 盛闵行见形势不对,忙道:“不行。” 他脸上笑容散去了些:“你以后保不齐也会与某家千金小姐联姻吧?” 盛闵行比他想象中更加认真:“我不会。” “你怎么知道不会?” 盛闵行不知沈渡津怎么突然生出的这些想法,不过都是要反驳就对了。 “别不放心,我给出的承诺从来都是能够实现的。” 他不准备和异性结婚,如果真要结婚的话,大概和沈渡津在国外领证是最好的选择。 沈渡津终于意识到过火了,他本来也只是顺着盛闵行的相亲玩笑开下去,哪知道这人反应这么强烈。 “我开个玩笑。”这话说得不痛不痒。 盛闵行肉眼可见地不接受这个说法,他只得又道了个歉。 这人紧皱的眉头才有所松懈:“以后这种玩笑不许开了。” …… 风平浪静的日子过了小半年,转眼又已入秋。 说起来也巧,沈渡津新的工作地点离盛闵行公司不远,两人下班时间接近,盛闵行还要早些,干脆就着这个时间差去接人。 新任雇主见每天都有人等着沈渡津下班,一来二去也变得八卦,明里暗里向沈渡津试探那人是谁。 “我男朋友。”沈渡津也不瞒着,很大方地道出事实。 中秋刚过,沈渡津所属的训犬公司组织了集体出国学习。 名单上沈渡津赫然在列。 机会难得,他舍不得放弃,但如何告诉盛闵行自己要离开个十天个把月的有些难。 最后还是趁着盛闵行在床上过足瘾的时候说的。 每次做完总是心情最好的时候,他就是深谙盛闵行的习性才特地挑的这个时间点。 但话一出口盛闵行什么好心情都没了。 盛闵行当然希望他能拥有更好的发展,可即将面临的分别也是最难熬的。 他已经习惯了每天下班接上沈渡津一块回家的日子,现在突然停下总有点空落落的。 沈渡津宽慰道:“我只去二十天,又不是不回来了。” 说白了只是他自己放不开,但也不能阻碍沈渡津做自己想做的事。 盛闵行:“去可以,但是不准看别的男人,每晚要和我视频。” 去就去吧,大不了他像之前沈渡津在剧组时那样,多跑几趟m国好了。 深秋,沈渡津跟随着公司大部队前往m国,m国的确是另一片新天地,一些对于训犬的新技巧技术也是国内尚未引入的。 这一趟收获匪浅,来得值当。 他曾到过m国,在他参赛成名之前。 齐德出门办事开会,担心他一个人留在机构闹出什么幺蛾子,于是顺带将他捎上。那时他还是个十几岁大的孩子,上不得台面,连参会的牌子都是最低等的白色。 那时他过得远没有现在好。 面前是专家在发表自己对于给受训犬喂食技巧的见解,沈渡津听得有些走神。 他忽然想起盛闵行来,想此时此地就给盛闵行打去个视频,隔着一万多公里和一条网线见见那人。 盛闵行一个人留在云城,过得远没有沈渡津想象的那么好。 沈渡津是在周五早上出的门,出门前还没来得及将家里的百合花换上一束新的。 盛闵行下了班,一个人到步行街花店里挑了束花苞最大最新鲜的插到家里花瓶里。 沈渡津离开的第一天,想他。 他周五出门前浇过的花又需要浇水了,趁着周六休息,盛闵行在玻璃花房里待了一上午,给那些名贵品种挨过浇了水施了肥。 不过沈渡津回来大概是要骂人的,他失手摔了盆他最喜爱的兰花。 沈渡津离开的第二天,想他。 清洁阿姨换了新的空气清新剂,每个房间都被清理了一遍,家里到处都充斥着这股陌生的味道,独属于沈渡津的味道逐渐淡去。 沈渡津离开的第三天,还是想他。 每晚视频里的人可望而不可及。 沈渡津离开后的…… 想得要死了怎么办?去看他好了。 下决定的当天盛闵行就将后面几天重要的工作都处理掉,赶在第二天凌晨时乘着红眼航班飞去了m国。 红眼航班于他而言真是久违了,想当初他也只有在他爸给了他一间小公司从头开始奋斗的时候坐过几回。 第195章 见到那人必然是惊喜的,但盛闵行身边还有其他人。应该是在谈工作,他想,谈完了工作应该会来找他的。 事先没告诉自己,也应当是想创造惊喜。 他嘴角微微上翘,可惜惊喜被他提前知道了。 他懂得分寸,在盛闵行忙正事时不会贸然上前打扰。 他也不刻意打探他们谈论的具体内容。 可其中有一人像对盛闵行敌意很大,扯着领子怼到盛闵行耳旁大声嚷嚷,又像在喝多了发酒疯。 声音很大,大到周围其他人都频频回望,大到他隔着十几米都能听清说的什么。 …… 一句话说不全,张覃打着嗝,分了好几句来说。 他问盛闵行:“最近是不是找了个新的啊?像不像之前那个?” 又拍着盛闵行肩膀,口齿不清道,“还是又换了新口味?” 盛闵行闭口不言,想等他疯完再收拾烂摊子。没当场甩手走人是还顾及着当年的一点同学情,张覃太不识好歹。 张覃:“我还记得你以前喝醉了酒,抱着宿舍的床柱子喊‘阿度’呢……” “对了!”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咋咋呼呼道,“你之前不是公开过一个吗,是挺像那位的吧?” 张覃真有点疯了,“‘阿度’要是知道你旧情难却该有多感动……” 盛闵行听到“阿度”二字时脸都绿了。 张覃却把他这点尴尬难堪当作情深难许,眯着眼又开启新一轮分析。 沈渡津很难言明那时的感觉,这话像是数九天的一盆冷水,顺着头顶倾盆而下,瞬间浇灭他所有见到盛闵行的欢喜。 像是不断有钢针钻进骨缝,细密的疼痛从里钻出,钢针又化为活生生的嗜血虫,顺着血液啃食全身。 原来那人不是对盛闵行敌意大,是在编排他。 原来盛闵行对他旧情难却。 原来盛闵行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盛闵行恐怕会对这番旁人的酒后乱语好一通解释,可他大概是相信不了了。 很多人都提醒过他的,“孤鹰”包间里那些人有意无意的调笑,复缙曾经让人捉摸不透的话语,郑达好奇打量的神色,连现在这个异国他乡不认识的人都对此事有所知晓,还有陈瀚每每面对他时有些僵硬的脸色……过往只是他刻意忽略了而已。 一个被所有人熟知的,几乎要贯穿生命前半程的人是能说忘就忘的吗? 大概他也可以尝试悦纳自己,左右不过也都是他,“齐度”和“沈渡津”有那么重要吗? 答案是不重要。可前提是他知晓实情。 他感谢有人喜欢自己很多年,可他接受不了所有有预谋的欺骗。 …… 酒吧灯光昏暗,舞池里男男女女肆意摇摆着身体,尽力享受极乐的夜晚。 只有盛闵行他们这块冻成了冰窖。 张覃声音太大,恨不得将人生前二十多年的阅历尽数吐出取悦眼前的白人。 可不管什么人,都只会觉得他像疯子。 盛闵行显而易见地阴沉着脸,对面有一位同样三十出头的白人方才在盛闵行介绍自己名下产业时对其中一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正打算找个合适的机会与他互相交换名片。 谁知张覃这个疯东西竟当众人的面撒起了酒疯。 是帮着醉酒的人继续发酒疯,还是帮着心仪的合作对象解决麻烦,明白人都知道哪个获益更多。 张覃一连疯了好几个小时,精力消耗极大,安静下来后很快沉入梦乡。 聒噪的人不见了,他们今晚也该结束了。 将张覃送回家的路上,那位同样被掀了老底的大学好友脸色不大好,他们作为东道主本应好好招待一番,没想却让盛闵行今晚过得实在不太愉快。 他向盛闵行表示歉意:“张覃喝多了你不是不知道,嘴上没个把门的,你别放在心上。” 盛闵行:“没事。” 却不像没事的样子,友人见他这样也大概知道张覃这回玩脱了,不想惹火上身也不再解释什么。 被张覃耽搁了一晚上,盛闵行根本没时间看手机。 沈渡津给他发了很多消息,发送时间都显示是几个小时前。 他赶紧打了电话过去,沈渡津还那边很快接起。 他有些又急又怒:“怎么被咬了?” 沈渡津那头声音听着有些颤抖:“不是被咬的,是被抓的。” “去过医院没有?”盛闵行听出他语气有问题,又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给你发了消息你没回我,我等太久了,有点困。” 盛闵行听着对面时浓时淡的鼻音,终归是不太相信:“感冒了?” “没。” 今晚实在有些反常,他问一句沈渡津答一句,多余的话一句都不说。 他不太放心,终于道:“我来找你。” 即便如此沈渡津也只“嗯”了一声,没说别的。 其实是有些奇怪的,比方说沈渡津不质疑他为什么会无厘头地说出“过来找他”的话。 但盛闵行无暇顾及这么多,只当他是累得不想多话,照着沈渡津给的地址找了过去。 虽然能避则避,可白人酒量大,今晚被张覃起哄着灌下去的酒也不少,其实今晚是不适宜出门的。 他想,沈渡津见到他一定会责怪他多喝的。 第196章 说就说骂就骂,他太需要一场久违的见面。 从前沈渡津只觉得心寒是种抽象的描述,可这种感觉真真切切在他开门见到盛闵行时感受到了。 是冷的,很冷很冷,那不是难过也不是愤怒,是种极致的无力感。 为什么要骗他呢?离开酒吧后的几个小时里,他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究竟有什么是不能好好说的呢? 后来他勉强得到了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大概是盛闵行从来没把他当回事吧,情话全是信手拈来的东西,承诺不会因为多强调几遍就能作数的。 只是他本来看得清楚,还是被棋高一着的人蒙蔽了。 盛闵行在他面前笑得灿烂,试图从他脸上得出一点惊喜的模样,可是好像没有。 沈渡津只是侧身让了让,示意他自己进门。 盛闵行终于忍不住道:“见到我不高兴吗?” “高兴,”沈渡津语气平平,背对着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像是怕他不信,又强调一遍,“很高兴。” “伤口给我看看。” 沈渡津手受伤的那侧手臂微动:“包扎了,你看不见的。” “记得伤口别碰水。” 沈渡津:“嗯,医生都交代过的。”意思是医生说过的话,盛闵行没必要再重复一遍。 他心下烦闷不已,比起正面解决问题更想选择逃避,他和盛闵行这段一开始就是错误的关系究竟如何收场,他其实还没想好。 盛闵行见他心不在焉,妄想靠亲吻使他回神,却被他反应极大地推开。 像是对待蛇蝎般避之不及。 沈渡津离他远了些,坐到床的另一头:“我不太想做。” 第102章 假意 盛闵行有一瞬间的愣神,他不知道沈渡津怎么忽然联想到这一层面。 但他下一秒还是反驳:“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 反驳的同时又更靠近了些。 换来的依旧是沈渡津又与他拉开距离。 他联想到刚刚沈渡津在电话里的反应,也不敢再动:“你今天怎么了?” 沈渡津摇头。 “和公司里的同事闹了不愉快?” 话刚出口盛闵行就暗自否决掉了,这也不可能,沈渡津不是会将工作情绪随意发泄到私人生活里的人。 果然沈渡津又摇头。 所以是他做错了事? 酒精作用逐渐上来,他头微微隐痛,但还是耐心道,“是因为我?我有什么问题,你说出来的我都改。” “你没问题。”沈渡津说。是他脑子有病,乱付真心。 盛闵行大概会很得意吧,毕竟真心换真心的游戏结束了,他只用假意就得到了所有。 盛闵行有点感受到热锅上蚂蚁烫脚的感觉了:“你不告诉我,我会很着急。” 着急什么?该高兴才对。沈渡津真想这么告诉他。 可他不想闹,至少不想今晚闹,他毫无头绪也没心思去解决这件事。 盛闵行一定会有很多想说的或即兴编造的。 他现在也不够冷静,一切都该都等到人最冷静的时候解决才不会出差错。 所以他对盛闵行说:“我累了,你回去吧。” 盛闵行有种毫无缘由就被针对的感觉,淡漠而疏离,这种情况已经很久没出现了,上一次还是在沈渡津极度讨厌他的时候。 一定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他不可能就这么放任不管。 他不能轻易走人。 “我今晚喝了酒。”他说。 他想沈渡津该会骂他。 “嗯,少喝点。”沈渡津音量不高,“早点回去休息吧。” 就这?? 盛闵行:“喝了酒不能开车。” “打车。” 盛闵行:“这车是租的,我不好把它扔在这儿。” “找代驾。” “可是——” “你不就想睡在这儿吗?”沈渡津显而易见不耐烦起来,“睡吧,就睡我旁边。” …… 最后盛闵行还是走了。 他将一切都归结于沈渡津被狗咬了心情不好,或者打了疫苗副作用难受。 沈渡津是不想见所有人,不是唯独针对他一个。 并不是真的在生他气。 人总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恋人间也该保有一定的私人空间,他相信沈渡津会处理好,也信沈渡津会意识到今晚的失态而向他表示歉意。 *** 沈渡津回国的日子要比原计划的早两天,落地的时候他谁也没告诉,事实是他没人可说,从前盛闵行会来接他,可他现在一点想见这人的欲望都没有。 公司里的人又提出去聚餐,庆祝此趟旅途圆满结束,这也被他推拒了。 理由是他还有些“家事”要处理。 “沈老师赶着回家陪女朋友啊?”年前刚结了婚的训犬师这样问他。刚结婚的小伙子满心满眼都是老婆,见着谁要逃掉聚餐都觉得是要去找女朋友。 沈渡津笑笑不答,他不是陪什么女朋友,而是回去收拾东西滚蛋。 分手不是一时冲动,距离盛闵行上次来找他已经又过去快十天,他算是冷静下来了。 冷静的结果是,他们只能走到分手这一步。 这事或许换在别人事身上不算大事,毕竟兜来转去都只是同一个人。 第197章 可他近乎执念地觉得不行。 他也分不清是对盛闵行的欺骗有所挂怀,还是不愿意面对自己就是齐度的事实。 又或者是二者皆具吧。 他不愿意深想,说到底还是逃避。 *** 是回自己家还是回盛闵行的家,下飞机前沈渡津还有点做不出抉择。 还是先回趟自己家吧。他想,在搬出来时总要有个干净的落脚地方。 上次回家还是在沈俞高考完放假那会儿,如今沈俞上了大学,家里已经三个月没有人气。 阳台上空荡荡的也没有一点活物。 他草草将屋子上下打扫一遍便打车回了郊区那边。 其他不重要的东西不带走也行,可他还有些证件留在那儿,没有会很不方便。 这种类似于入室盗窃的感觉很怪异,他与盛闵行之间也该有个正式的结尾,而不该是他单方面如此草率地结束这场关系。 但心里总有个声音在说,去吧,先把证件拿出来,一切以后再说。 现在还只是下午五点不到,今天也是工作日,盛闵行不会太早到家,他可以放心大胆地进去。 吴叔最多也只会多问一句,但也不会有什么其他行动,没什么好担心的。 可沈渡津就是有种浓烈的不安。 这种不安在他推开家门见到盛闵行时化为了实质。 他下意识有将门重新带上的冲动,可是迟了,盛闵行就直直望着门口的方向。他有预感,这扇门若是真被他关上了,今天不会太容易收场。 所以他坦荡地走进去,像平常那样在玄关处换好鞋,又把鞋放到鞋柜第三层的最左边。那是他这双鞋惯常待的地方,盛闵行也没用其他东西将这位置占去。 最后他走到客厅,坐在了盛闵行对面。 盛闵行:“回来了?” “回来了。”他坐姿端正,一点没有在自己家的感觉。 这动作让盛闵行不自觉蹙紧了眉。 沈渡津这是要闹什么,已经很多天了,再大的火气也该有所消免,可回来第一眼看见的还是张臭脸,他要是没看错的话,刚刚沈渡津甚至想把门重新关上吧? 这几天两人的消息倒是没断,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在询问沈渡津日常近况,可涉及到视频或电话却是一个也没有。 他打过去的沈渡津一律找各种理由不接,要想沈渡津给他打个视频那简直是天方夜谭了。 而今天是更加过分,如果不是陈瀚去机场接客户时意外看见了同一架航班的沈渡津,他都不知道这人是提前回来了。 接到陈瀚电话时他就往家里赶,他倒要看看沈渡津是要闹什么幺蛾子,是要给他个惊喜还是惊吓。 但很可惜,结局似乎早就注定好了,今天是个惊吓。 从这种种行为里他甚至感受到一种类似于被冷暴力的感觉。 沈渡津装作不经意问道:“怎么今天这么早到家?” 盛闵行:“今天公司事少。” 其实只要沈渡津稍微用点心就能发现这是句天大的谎话,盛闵行从前没什么时候能够准点下班。不过他实在没别的心思去考量这句话是虚是实,他就这么信了。 盛闵行问他:“你是不喜欢我了?” 俩人在一起大半年,爱情走到平台期是很难熬的事,这么多天以来沈渡津的表现他只能总结为——这人新鲜期过了。 他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却又说不清道不明。 他问得太直白,沈渡津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说“喜欢”,他的喜欢太不值钱,说“不喜欢”,那就违背了今天回来的初衷。 难道是折中的“还行”?不不不,那样只会更麻烦。 所以他选择不回答。 盛闵行不想演独角戏,有问他:“你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沈渡津反问:“说什么?” 其实有,但现在还不能说。 盛闵行给他提了个醒,“比如解释一下为什么今天回来了却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 “我准备回家住,”沈渡津忽然突兀地冒出这么一句,“下飞机先回家打扫了卫生。” 果然有问题。盛闵行眉头更紧了:“为什么突然想回家住?” “太久没回去了。”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盛闵行无论如何都装不下去了:“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 “你总要给我个理由吧。” 沈渡津没忍住让声量变得更大:“理由就是我想回去,单纯就是想回去不可以吗?” 他不想和盛闵行吵,可事态隐隐要往不好的方向发展。 他回来得不是时候,最完美的状态该是他带上东西偷偷搬出去躲一段时间的。 盛闵行:“可以,我陪你一起。” “不用,我一个人回去。”沈渡津立刻反驳他。他是要一个人走,不是和盛闵行换个地方继续同居。 盛闵行:“你很怪,出去一趟回来就想搬回去,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也不说,我想一起住过去也不可以。” “我们不是在谈恋爱吗?”他堪堪忍着才没把那句“难道你想分手”问出来。 分手两个字太伤感情。 沈渡津:“谈恋爱也需要私人空间。” 第198章 盛闵行:“我不是不给你私人空间,可你总要给我一点知情权和安全感。” 他忽然又想到什么,问:“难不成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关于我的?” 沈渡津差点忍不住要笑出来,忍过那种想笑的感觉又鼻头发酸。 盛闵行说这话,和间接承认自己做了什么没差。 “没有。”他说。他不算撒谎,原本就是没有的,原本他就是要被蒙骗一辈子的。 盛闵行:“我觉得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是该好好谈谈,沈渡津过去那十多天里设想过很多次好好谈的情形,可这些想法最后都因为思想的惰性无疾而终。 他实在不知道坐下来好好谈分手该是什么样子。 “等我回来再谈吧,”他下了决断,“我回去住半个月,回来再说。” 盛闵行忽然有种无力又无奈的感觉,沈渡津退了一步,按照他的需求给了他知情权,可他依旧不安。 似乎半个月后会有更出乎意料的事在等他。 他惴惴不安地又试探:“我真的不能一起过去吗?” 沈渡津刚想开口说“不能”,转念一想又把话憋了回去。 盛闵行这么穷追不舍的,真是不想让他回去吗? 应该是不想的。可是为什么不想呢? 是不想家里少他这个人,还是不想床上少他这么个陪.shui的? 这念头足够让人感到震撼,他费劲全身力气才能立在原地不倒下去。 好像这样,一切也算是说得通的。 他是沈渡津,作为齐度的替身,和盛闵行在一张床上睡了大半年。 离谱又可笑的是,他是沈渡津,又是齐度。 眼前出现一圈圈黑点,四肢也冰凉发麻,他终于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他对还坐在同一张沙发上的人说:“我们做吧。” 怕盛闵行没听清楚,他又重复一遍:“我们做吧。” 盛闵行第一遍就听清楚了,脸上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十分精彩。 沈渡津又忍不住暗笑腹诽,这副表情做给谁看,这不就是他最想要的吗? 不想再等了。 “在我回家之前,做一次。”他说话的时候眼里是一潭死水般的平静,他又询问盛闵行,“你不想吗?” 第103章 他未必不愿意 这是个无法回答的问题,也不适合现在给出答复,尤其是在双方都不冷静的情况下。 放在以前分别多日的时候盛闵行当然想,甚至试过在从机场回来的车上就把人给办了。 可这次和以往那些意见不和的时候都不一样,以前是睡一觉或打一架打着打着到床上就可以解决的事,这次不行了。 盛闵行甚至还无法捋清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沈渡津已经先他一步主动上来。 于沈渡津而言,这个吻多少带点痛苦的意味。而盛闵行心里揣着事,不开心也不尽兴。 主导权几乎都在沈渡津手里。 盛闵行熟悉他身上敏.gan点,这种事情都是双向的,他这么多次下来也知道怎样能挑起这人的兴致。 他如果想来,其实是很轻而易举的。盛闵行把控不住自己。 他愿意到处点火,不用多久盛闵行那东西就隐隐有了抬头的架势。 他主动又熟练地将它从层层包裹中解放出来,抚上了熟悉的那处。 比以往都要卖力,因为是最后一次。 先让盛闵行在手上释.放一次后,他主动坐了上去。 低.chuan的声音骗不了人,盛闵行很shuang,他也是。 …… 这一场持续了很久,回到家时是五点未到,正式开始时是五点二刻刚过,结束却已经深夜。 中间因为到了晚饭时间停了两个小时,晚饭结束后又进行起饭后运动。 盛闵行逐渐来了兴致,激素分泌多少调控大脑思维,这令他产生一种错觉,其实沈渡津或许只是单纯想回家住几天,一切都是他多想了,要离开之类的都是莫须有的事。 沈渡津明明和他配合得这么好,在chuang.上全身.心依赖他的模样哪有一点要分手的样子? 都是他多想了。 想到这儿他便不再顾及,大张大合毫无保留地进行到底了。 一场做得比以往那么多次都要激.烈,进行到最后两人都筋疲力尽地倒到床上睡过去,而沈渡津睡得并不安稳,后半夜时又昏昏沉沉地醒过来。 这具身体已经一个月没有承受过这些,对这种高强度活动已经不太适应,他只动一下手指头就觉得全身肌肉都被调动起来,痛得人浑身发颤。 盛闵行还以一种绝对保护的姿态搂着他,相贴的皮肤之间又湿又黏。 从前觉得无比安心的拥抱姿势如今变成了一种累赘。 一种离开的累赘。 他费力搬开那具压在他身上的躯体,下半身只稍微挪了一下就有东西顺着正常的人体结构流出来,他知道那是什么。 盛闵行不想戴tao,他也没强求,事.hou没做清理,盛闵行原本想做的,但被他一口回绝掉。 做完了就是做完了,他不愿让盛闵行再碰,也不需要盛闵行负责什么。 月光恰好在这时候破开云层,透过窗帘间的缝隙洒进来。 沈渡津得以最后一次认真看清盛闵行的脸。 半夜总容易意气用事。 第199章 那张脸上充满安心与餍足,他突然就油然而生出一股浓烈的恨意。 他记得的,床头柜里有tao,有油,还有一把美工刀。 那刀还是两个月前盛闵行突发奇想要做剪纸窗花拿进来的,拿进来了也不好好放回原位,就一直搁置在柜子里。 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 沈渡津突然就有个很疯狂的想法。 他悄无声息地将那把绿色的美工刀拿出来,又把刀片推出三格的位置,最后抵到了盛闵行喉间。 刀片是崭新的,没有一点生锈,上面甚至泛着层冷光,与窗外的月光相互辉映。 他想起两人初次见面的场景,想起被盛闵行穷追猛打的日子,想起盛闵行第一次说喜欢、说在追你的样子,想起一切在异国他乡被人亲手破灭的情形。 他想,幸福是简单的事,幸福被毁掉也是简单的事。也就是一朝一夕,一言一语的事。 他想了很多很多,最后只荒谬地对着空气喃喃道:“其实你好好和我说的话,我未必会不愿意的。” 他或许愿意为了爱人成为曾经的自己,可千万条道路,盛闵行偏偏选择了欺骗他这条。 理智和良知最后还是战胜了冲动。 沈渡津无声将美工刀收回来,重新放回床头柜后翻身下了床。 走是一定要走的,盛闵行不想失去他这个已经培养得身心服帖的床.上伴.侣,那他就陪着做最后一次。 算是分手礼物。 只不过这次他也要骗骗盛闵行,总要报复回去,总要让他扳回一城的。 他想知道,是不是在瞒着爱人一些事的时候做起来会更爽。 骗人睡.觉会更shuang吗? 好可惜,并没有。 到处都是一片狼藉,沈渡津从中挑出了自己的衣物穿上后出了门。 重要物品都放在书房里,里面就包括他的证件。 书房没有上锁,他推开门就能进去,找到东西就打算离开。 和之前预想的一样,他不会带走任何在一起后盛闵行以各种名义送的东西,打开抽屉翻出那几张重要的银行卡就要走了。 可抽屉底下还压着什么。 是一沓属于他的体检报告。日期正好是他和盛闵行确定关系的第二天。 说得粗暴点,是盛闵行将他shang了的第二天。 他发了烧,是陈瀚将他领到医院去的,医生开了一大堆检查,里面很多项目其实他觉得毫无必要。 可现在看来,确实是很有必要的。 联想到陈瀚例行公事的态度,他彻底懂了。 查他有没有病,会不会传染人,是不是干净的,可不重要吗? 巨大的屈辱和羞耻感扑面而来,血流像凝固在身体里不再流动,手上那叠a4纸仿佛重如千斤,他恨自己刚才没下狠手。 冷静半晌,他想,其实他什么也做不了。他总不能为一个这么个人毁掉自己。 他还有在意的人,做不到不顾一切。 还是算了。算了。 窗外还是一片黑暗,他得抓紧时间。吴叔是老人家睡眠浅,再过半个小时就会起床,他得抢在这半个小时前就彻底离开。 走到院子里时,远远能听到luku的鼾声,沈渡津没忍住,走着走着就到了狗屋。 lulu睡得很死,她与家里另两只藏獒相处得很好,甚至其中有只藏獒能将肚子借给她当枕头。 沈渡津颇为留恋地摸了摸她身上的毛发,走出狗屋时手上还带着不太真实的余温。 曾经空荡的院子被他带来的那些花填满变成了花园,楼顶玻璃花房的花还没浇水。 但他全都带不走了。 他只带走了最靠近路边的那盆蓝雪花。 那是最不起眼的一盆,有二分之一的概率被盛闵行随手揪过花瓣。 前两天下了场雨,上面的蓝色小花都掉了大半,只剩下毫无生气的枝叶。 他总不能什么都不留下,留下一盆花让他时刻记得这个教训也好。 大门外萧瑟的秋风正起,没有晨光,没有星星,只有无尽的黑夜。 他心下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只怔怔地想起杨牧说过的话。 杨牧说,希望他一直幸运下去。 他曾经也这么以为,可所有人都走进了误区,幸运不是绝对主观或客观的东西,不会有一直幸运的人。 这些天就像一场很长的梦,他差点就此沉溺,一梦不醒。 可是梦醒了,仍旧是苦痛。他拿出了十足十的真心,做好了十二万分的准备,却还是没有那人高明,多看重的东西最终都只能变成一文不值的垃圾。 来时是一个人,去时依旧是一个人。 谈真心多幼稚,真心一文不值。 …… *** 天光大亮盛闵行终于醒来。昨晚闹得太疯,沈渡津体力似乎有了巨大的进步,一次又一次无法停下,连带着他也变得毫无节制了。 最后怎么睡过去的都记不大清了,不过沈渡津此番却是彻底打消了他的疑虑。 应该只是他想多,他们从身到心都如此默契,这样的沈渡津不可能在生气。 说不定他多说两句好话就能跟着那人一起回市里那套老房子住了。 可是沈渡津人呢? 他长臂往旁边一揽,想把人捞回来睡个回笼觉,却意外地发现身边没人。 第200章 再往外继续摸索了半天,床铺都是凉的了。 这算什么事,他这头已经设想到俩人出门买菜的场景,沈渡津人却不见了。 刚起床那点旖旎心思彻底被消灭,他爬起来环视一圈,在看到地上属于那人的衣服一件不剩时终于意识到房间里只有他一人。 浴室也没有响声,沈渡津甚至不在这层楼里。 昨晚好不容易压下的那股不安又慢慢升腾起来。 吴叔的脚步声在楼下响起,隔着一节长长的楼梯他喊道:“沈渡津人呢?” “似乎是一大早就出门了,我也没看见他。” 这不是个很好的答复,盛闵行不太适应他这种一声不吭便离开的做法,寻思着要找机会和他说道清楚。 也可能是公司里有点急事需要处理,这才着急忙慌离开也不说一声。 电话打不通也不奇怪,说不定是开会时需要将手机关机或静音。 盛闵行这么想着,完全不觉得自己为沈渡津编造的理由多么扯淡。 今天是休息日,他不打算回公司,用完早餐便径直回了书房。 一切的变故都就此开始。 因为早餐吃了个甜度适中的牛角包心情还算不错的盛闵行笑不出来了。 书桌正中央最显眼的位置被人留了纸条。 【lulu是你的狗,】 他一眼看出这字迹属于沈渡津。 【我不会带走,那些花,院子里的和花房里的全留给你,要扔还是要继续养都随你,体检报告属于我个人隐私,我带走了。】 他眼前发晕,想了好久才明白“体检报告”是什么东西。 所以这就是沈渡津生气这么多天,最后负气离去的原因? 他可以解释也可以道歉,这是陈瀚惯性思维造出来的纰漏,他本人从没命令陈瀚去办这件事。 但好像不是这样,他很快发现沈渡津生气的点不是这样的。 他看到了纸条最后的署名。 那是最令他震惊的部分。 齐度。 沈渡津署的名,是齐度。 …… 第104章 盛闵行不懂他。 郊区半夜很难打到车,沈渡津一个人抱着盆花走了很久,到近城区时才遇到个恰好要连夜到中心城区里办事的司机,司机捎了他一程,这才在天亮之前赶回了家。 家里早被他有先见之明地打扫过,床铺也都换上了新的。 在自己家永远最安心最放松,他倒头就睡,一睡就到了日上三竿。 期间他做了个梦,有关于年少时的他。 梦里有很多熟人,有还没离婚的齐德和沈慧,有尚在襁褓的沈俞,还有天天都缠着齐度不放的盛闵行。 那时的盛闵行似乎不够强大,第一次见面时就是被他从垃圾桶里拉出来,明明比自己高一级却打不过一群欺软怕硬的校园混子。 看他可怜,沈渡津就多照顾了点。 这多一点点的照顾就给了盛闵行机会,他见缝插针,瞅准时机就创造偶遇的机会。 最后沈渡津忍无可忍,在盛闵行放学跟着他到巷子口时将人堵在了一处死胡同里。 邻居家的猫能翻墙逃走,盛闵行则不行。 他羡慕地看了眼远去的猫,将头转过来对上显然有些动怒的沈渡津。 “你跟着我回家干什么?”沈渡津面色愠怒地问他。 小孩都藏不住事,盛闵行咬咬牙,坦诚道:“我想和你当朋友。” “不要。”站在沈渡津的旁观视角,他听到那个叫齐度的小孩这么答道。 齐度不想和他成为朋友的,至少不是想成为比普通朋友更亲密的朋友。 可事态发展不属于人为可控,盛闵行镶块狗皮膏药似的几次三番找上门来,赶走了一次还有第二次,赶走了第二次还有三次四次无数次,他话当初放得多狠,两个月后打脸就有多响。 齐度也不免疑惑,他当初只是举手之劳替盛闵行赶走了那群人,也算不上救人一命,怎么就被缠上了? 盛闵行擅长在抢在他下课前就蹲守在教室门口,擅长放学后步行送他回家,然后在巷子转角的移动小摊带一块桂花糕给他的妹妹。 齐度嫌他不够强大,他便去学了散打,不过刚上了两周课学了点入门的基本功就回来跟齐度显摆。 他将那些什么鞭腿直拳,抄腿勾切,还有什么过肩摔诸如此类的招式通通演示了一遍,齐度就坐在一旁草坪上看着他手脚并用,又动口又动手。 他貌似是真的想教会他。 盛闵行太过自大,差点直接扑下去。 摔了还不算完,他还试图挽尊:“这是我刚才演示过的,过肩摔的时候,对手的摔法。” 美其名曰,怕你看不懂,我一人人分饰两角。 齐度当场就没忍住笑出声,梦里的沈渡津也没忍住。 然后梦醒了。 他太浅眠,离开得太久,回到自己家没能尽快适应,睁开眼看到天花板时还怔怔地想不起来这是哪儿。 有只小雀停在铁防盗网上,它很快盯上他放在窗边的蓝雪花,毫不留情地将仅剩的那几朵蓝色小花啄掉。 再飞走时他终于回过神来。 原来他和盛闵行已经分手了。 门外传来不真实的脚步声,不要太像那个此刻该在郊区别墅的人。 第201章 很快他便发现脚步声越来越来越真实,几乎就近在咫尺。 脚步声停下了。 此刻盛闵行就站在门外,不急不缓地敲响了那扇破铁门。 盛闵行有些许紧张,他不确定沈渡津是不是回了这儿,只是来碰碰运气。也没想好真见到人第一句该说什么。 是寒暄,是质问,还是道歉? 但他又觉得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沈渡津发现了那份没来得及被他处理掉的体检报告,并且带着那份报告一走了之,像极了要与他老死不相往来。 …… 敲门声如雷贯耳,一下比一下急促,门外是谁已不必多说。沈渡津只觉得嘲讽,大概是盛闵行进他家门的第一次,门也是这样响的。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当时他将人放了进来,这次呢? 事情总该有个完整的结尾,盛闵行是彻头彻尾的混蛋,他不是。 所以他选择下床开门。 精神放松下来后身体的疲态尽数显露,他浑身没有一处是不疼的。昨晚是太过了,后面肯定又有撕裂。 他一声不吭地开了门,门外果然是那张各种情绪混杂的脸。 盛闵行一时间错愕又惊喜,来之前他还对沈渡津与齐度是同一个人这件事有些挂怀,但真正看到沈渡津还站在面前时他只有一颗心脏终于落回了原处的感觉。 “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就回来了?” 沈渡津不言,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心下一沉,莫名觉得有些生疏,但最终还是进来。 门被沈渡津从后面关上,屋子里又静下来。 他扫视了眼玄关的地面,遗憾地发现没有他的拖鞋。 沈俞高考完放假时,他曾跟着过来小住了几天。明明那时所有的生活用品都置办齐全的,可这间房子现在看上去怎么都不像他待过的样子。 一时口快,他问道:“我鞋呢?” 沈渡津还是不答,一路来到客厅才终于说话:“我给你留了纸条。” “我看到了——”他从后面跟上来。 “你不懂吗?”沈渡津无比平静,甚至给自己倒了杯水,“我们分手了。” ……盛闵行一瞬间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分什么手?是他理解的那个分手吗?分的哪门子手,沈渡津为什么要分手? 问题太多,他都不知先求证哪个。 盛闵行就这么僵在原地,什么行动都没有,这是沈渡津没想到的。 他想过盛闵行会平常地接受这个事实转头去寻找下一任像齐度的新欢,又或者不能忍受被人甩了的屈辱大闹一场。 唯独没想过这样,两人在客厅相对无言。 墙上时钟的秒针有条不紊地工作,他开始产生另一种新的想法。 盛闵行是没听清吗?还是当他说的话无足轻重。 秉着通知到位负责任的态度,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们分手了。” 盛闵行紧跟在他后面开了口:“我们之间是有什么误会吗?还是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 他突然想到沈渡津留给他的纸条上的内容,“是不是因为那份体检报告?” “那不是我的想法,是陈瀚自作主张,我没让他那样做。” 沈渡津一字不落地听完了他的解释,然后轻轻地“嗯”了一声,表示接收到他的消息。 他看着沈渡津面无表情的样子,终于反应过来不是因为这个。 不对,不对,还要更早,沈渡津变得和以前不同是在出国交流学习的时候。 可他扪心自问,他真的什么都没做。 他猜不下去,只能蛮横道,“你不能什么都不告诉我就要分手。” 沈渡津无声啧了下。 盛闵行:“我还没同意。” 果然难搞。 “我没有在和你商量,我是在通知你这个事实。” 盛闵行给出了更加确切不可动摇的答复:“我不同意,我不会同意。” “我说了没有在征求你的意见。” 盛闵行:“你不能这样。” 沈渡津:“我不能哪样?” 盛闵行静默了。 沈渡津也像被抽干全身力气瘫到沙发上:“你扪心自问一下,你想要的是我吗?” “是。”盛闵行斩钉截铁。 沈渡津:“是我还是齐度?” 盛闵行脸上露出一丝不合时宜的惊喜,“你就是齐度。” “我不是。” 这下轮到盛闵行听不懂了,“可你在纸条上留的名是齐——”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事实而已。” “让我知道你们是同一个人,然后把我甩了?” 沈渡津觉得“甩”这个字莫名刺耳,纠正道:“我是想和你和平分手。” “和平不了。”盛闵行一副不可能好好配合沟通的模样。 沈渡津也不想多做解释,“那就当我是把你甩了吧,你现在就离开我家,以后都不要再见面。” 他原本还想为这段充满欺骗的感情画上一个句号,但现在看来没什么必要了。强硬要给故事一个完整的结局最后自己惹上一身骚不值当。 他连装都不想再装。 盛闵行一听当然不乐意,他今天过来的目的千千万,里面绝对不包括上赶着分手。 硬要留下沈渡津也赶不走他,要走要留还是他说了算。 第202章 不过闹成这样,有个最疑惑的点他还是依旧疑惑。 盛闵行:“你就是齐度这件事,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 他不是没怀疑过沈渡津,相反他猜测试探过无数次,可沈渡津一次也不肯说。 反倒是今天以这种自爆的形式说出来了。 这也算个不大不小的打击,曾经日思夜想的人就待在自己身边,结果压根就没想和自己相认。 沈渡津听见“为什么”三个字就烦,每回都是这样,盛闵行太擅长问为什么,这人或许曾经是本十万个为什么吧,可他现在已经不想解答了。 不说自然有不说的理由,不止是盛闵行,他就没想过让别人知道这件事。这听起来他也是个可憎的人,也无权职责盛闵行拿他当替身。 他反问:“说不说很重要吗?” 反正盛闵行也只是想找个替身,他不愿意再变回齐度,那一辈子就只能是个替身,说不说的,有那么重要吗。 他也不会因为盛闵行喜欢的是曾经的自己就觉得无所谓。 盛闵行说:“很重要。” 盛闵行不懂他。还妄想将他们混为一谈。 第105章 那你就让他相信。 沈渡津一瞬间有点无言以对,盛闵行从来都算不上良人,他有些后悔今天将家门打开放人进来了。 他又发现一个更好笑的事,盛闵行说出那句“很重要”的时候,一副错全在他的样子。 可真正的受害者明明是他,凭什么盛闵行要摆出一副被他欺负了的样子? 他不想再看到这张脸,当即就要把人赶出去,像之前的很多次那样。 盛闵行却一把抓住他,力气出奇的大,像要把他的骨头捏碎捏折,“我只是要一个分手的理由,这都是不能多说的吗?” “因为你骗我。”沈渡津干脆毫不使劲地让他抓个够。 盛闵行一怔:“我骗你什么?” 沈渡津垂下眼:“在m国,新开的酒吧里,我看见了,也听见了。” 他其实不想在前男友面前表现得这么脆弱,但此情此景,他强硬不起来。 他就是很伤心,就是很颓丧,就是对当了一年多替身这件事感到绝望。 盛闵行终于有些醒悟过来,“那天你也在酒吧里?” 沈渡津笑道:“我在啊。”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笑,大概是在笑话自己。 “那天的实情你不了解,我可以解释,全都是他胡说八道。”盛闵行继续坐着不动。 “你回去吧。”他深吐出一口气,拒绝再继续交流。 盛闵行:“不可能,除非你跟我回家,我们也不分手。” “你觉得有可能吗,你骗了我,我没办法原谅你,”他勉强扯了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你就不怕半夜被我弄死在床上吗?” 他差点就得手了的。 盛闵行斩钉截铁:“你不会的。” 他不想再纠结于“会与不会”,比起会与不会,他其实在m国时有很多话想问盛闵行。 不过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无用且幼稚,那都是在冲动之下产生的多余想法而已。 他想问盛闵行,既然一开始就不是认真的,为什么要做多余的事呢? 想问为什么要向所有人公开,他盛闵行找了个男朋友呢? 都不重要了。 他想通了,至多是盛闵行也和他一样,是个容易冲动的人。 而如今还在努力挽留,不过是因为玩具被调教得恰到好处,不想这么快撒手罢了。 既然如此,他可以再做一次退让。 但人都是有底线的,这次以后就不能再退了。 “昨晚是没有爽吗?”他说,“我以为这个度就够了,如果没有的话我们可以再来一次。” 盛闵行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变成错愕最后成了恼怒。 这很怪,开开心心接受才是正常的。 盛闵行:“你的意思是,昨天晚上那他妈是分手pao?” 沈渡津点点头,又提出不够还可以再来一次。 他很惊讶:“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沈渡津:“因为你就是这么个人。和复缙一样的混蛋。” 复缙?这又关复缙什么事? 盛闵行捕捉到一些关键信息。他刚准备开口求证,沈渡津却没有耐心再等他,站起身就往门外走。 “你去哪儿?” “你不走我就走。” 听起来很荒唐,明明是自己家,最后自己却成了离开的那个。 他有种直觉,盛闵行今天大概是不想做的,那他就更没有必要奉陪了,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下次他不会再说这种话。 盛闵行眼睁睁看着他打开了那扇绿色铁门走出去,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处。 空间里一下子静下来,盛闵行从来没觉得沈渡津这家这么宽敞。 他以为那人只是说说而已,根本放不开让自己这么一个“前男友”待在家里。 然而到了晚上他才发现自己想错了,沈渡津敢做,并且做得到。 …… 沈渡津回家后还没来得及收拾东西,从盛闵行那儿带出来的东西都胡乱地撒在茶几上,里面就有他的身份证件。 没有证件他哪儿都去不了,家里还有个盛闵行守着,这下是真的无家可归。 他又鲁莽行事了,明知那人真有可能就常驻他家守株待兔,还非要跑出来这么一趟自讨苦吃。 第203章 深秋天黑得快,气温也迅速地下降,他只穿了件薄毛衣就躲了出来,现在缩在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里不知下一步去向何方。 …… 盛闵行的确还没离开,证件放的位置太显眼,他知道沈渡津今晚除了回家无处可去。 这是个极大的便利,他大可以利用这个绝对优势就这么守在这里,等着沈渡津自投罗网。 可他不准备逼他了。 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还没有说开,他现在步步紧逼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不可挽回。 所以他给沈渡津发了微信。 【我们找个时间好好谈谈。】 那边很自然是已读不回。消息石沉大海。 算了,他不追究,眼下这样的情况,那人不把他删了都算好的。 但他依旧觉得自己无辜,明明什么都没做,事情忽然就发展成了这样的局面。 【我走了,你可以回家了。】 发出这条信息时,盛闵行的确已经回到郊区那处别墅。 他还不至于阴险到这种事都骗人。 *** 郊区别墅。 家里除了少个人其实没多大变化,沈渡津没有带走什么东西,甚至连他带来的衣服都没带走,所有东西都规整地摆在相应的地方,管家也眼观鼻鼻观心地没有多问什么。 只有盛闵行躺到床上时感觉少了点什么。 右手边的位置空了。 还有在书房不经意间拉开抽屉的时候,会发现本来半满的抽屉空了一大块。 又过去三天时间,沈渡津一次都没联系过他。 他有些按捺不住,着人查了他到达m国那天沈渡津的行程。 沈渡津没说谎,应该是原原本本听完了所有。 可为什么不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呢? 那全是别人的一面之词,为什么沈渡津甚至连问都不问一句就妄自下决断呢? 只能说明他信用岌岌可危。 人走茶亦凉,他总想让双方、尤其是沈渡津好好冷静冷静再行谈判,但现在看来可能不行了。 冷着冷着就真的冷彻底了。 盛闵行还没来得及策划下一步行动就被事情绊住了脚。 复家老爷子生日快到了。 盛闵行并不想到场,他与复家的人来往并不算多,奈何这是老爷子七十大寿,他不得不去。 如果有需要的话还得他出些力。 老爷子生日当天,他在前厅应付完该应付的就兀自多到了后花园里。 复家后花园很大,名贵品种不少,他想,沈渡津如果人在这一定会喜欢的。 他都想好了的,沈渡津想要多少盆,他们就带多少盆回家。 郊区别墅的顶层空间很大,当初建造的玻璃花房只占了一半不到的空间,如果楼下不够放的话,他们也可以再多建一个花房。 这两天沈渡津人不睡在旁边,反倒是入了他梦。 在此之前,盛闵行没想过会用情至深到这样的地步。 也是这些天以来他更加认定一个事实——无关齐度,他在意的是沈渡津。 无论这两人是不是同一个人,他都选择后者。 也不存在他是否对不起齐度这一说法,二十八岁前的盛闵行不可否认是属于齐度的,但二十八岁以后的盛闵行只属于沈渡津。 他也终于搞清楚一点,沈渡津对于过往有难言之隐。既然是难言之隐,那就不便打听。 他更乐意沈渡津亲口将一切告诉他。 可头痛的事实就摆在眼前,他已经被单方面分手了。 想念无休无止,一点动静便引起轩然大波。 他现在就想离开这鬼地方去找沈渡津说清楚。 这么想着,眼前还真是出现个人。 只可惜不可能是沈渡津。 复缙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面前。 复缙:“一大把年纪还玩这种小孩儿的东西?” 他指的是盛闵行现在正坐着的秋千。 那是复老爷子退居幕后以后闲来无事,给家里最小那一辈做的,现在和盛闵行放在一起,怎么都算不上相配。 盛闵行不理他这半嘲笑半打趣的开场白,“你怎么也也来这里?” 复缙:“里面闷,出来透气。” 盛闵行:“老爷子能放你出来?” 复缙笑了:“我哪不能去?” 盛闵行:“也对。”说到底只有他妈不受待见而已。 不受待见有不受待见的好,他有随时脱身的机会,可刚燃起去找沈渡津的想法就被复缙这个不速之客一把拍死。 复缙哪壶不该提哪壶:“听说你和夜幸里找的那个掰了?” 盛闵行不自觉皱起了眉:“他叫沈渡津。” “好好好,”复缙满不在乎道,“我只记得他是小沈,编号a35。” 眼看盛闵行又要发作,复缙只好随意附和一句:“他叫沈渡津。” 盛闵行这才缓了神色:“钟期怎么样?” 复缙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不怎么样,差不多了。” 他没兴趣把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抖落出去,比如他差点就下跪道歉了。 复缙走到他身边的凉亭里坐下,看起来是短时间内不打算离开了。 “别说我,你倒是说说怎么就掰了?” “没掰。”盛闵行简短道,“不过我知道了一个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他亲口说的,他就是齐度。” 第206章 第107章 我的钱都是你的。 刘褚最终在事发的多年以后被绳之以法。 沈渡津全程没有表过态,复缙临走前见他状态不正常,心知这于盛闵行而言该是场恶战。 不过与他无关,他好人已经做到了头,剩下的就看盛闵行怎么处理。 比这更重要的,是他办了这么件大好事,要去向钟期邀功。 …… 当年的训犬师投放兴奋剂事件经过十年的沉底,一经挖出便引起了轩然大波。 所有人一朝得知当年实情,沈渡津在一朝沉冤得雪。 刘褚一夜之间成了那只阴沟里的老鼠,沈渡津最后一次见他是在新闻里。 彼时他脸上恰好被砸了个臭鸡蛋,臭鸡蛋的颜色与他的脸色相得益彰。 沈渡津并没多在这件事上花费时间,一切都由盛闵行处理。 他其实很无所谓,盛闵行爱做什么做什么,都与他无关。 反正只是盛闵行在做无用功,他并不会因此而被感动。 盛闵行没再出现在他雇主家小区的转角,下班时也不会有一辆小车在路口处碍他视线。 生活依旧平静,期间盛闵行给他打过一次电话。 用的不是本人号码,归属地未知,他没多想才接了起来。 而那头熟悉的声线又逼迫他回忆起自己成为自己替身的事实。 盛闵行问他消气没有。 这一次依旧是被他恶语怼得体无完肤。 他反问:“你做这些有什么意义?” 他问得没错,的确是没有意义的。 盛闵行那头久久都不说话,他只好先一步打破这诡异得让人很不舒服的平静。 他告诉盛闵行:“你做了,我也不会变回齐度。” “齐度死了。”他又说。 他像是在对空气讲话,因为盛闵行依旧没有任何表示,他有些焦躁地讲电话挂掉。 那之后日子就更加平静了,盛闵行没再来烦过他,就在他说完“齐度死了”之后。 他想,该是这样的。就该是这样的。 这恰恰更说明,盛闵行只把他当成一个替身。 说不定现在已经跟什么更像齐度的人滚上了床。 他也没什么好在意的。人生总是一段漫长的旅程,在这其中遇上一些不合适的旅伴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了。 又过了不久,云城过了深秋,过了隆冬,来到万物复苏的季节。 立春的那天,沈渡津接到一封邮件。 是一封来自国际训犬联盟的邮件,邀请他参加当年春末在g国举办的国际训犬赛。 他怔怔地看着邮件末尾的落款日期,原来距离最开始出事的那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距离那些被剥夺自由的日子,已经过去十年了。 其实并不是全无所谓的。 沈渡津想,他该走出来了。 他该回到阔别多年的赛场,那是属于他的另一片天地。 做下决定简单,可随之而来还有很多问题。 首当其中是他身上那份为期五年的工作合同,如今只过去不到一年,解约要赔巨额的违约金。 这其实并不难办,有复缙在,暗中操作一番便还了他自由身。 他曾短暂地好奇过复缙的好心,但很快便释怀。 说不定只是像以前那样,为了讨好钟期而用他当挡箭牌呢。 他一点都没往那个已经消失两个月的人身上考虑。 *** 比赛的日子很快到来,赛前都要进行封闭训练,算上前面的两个月,沈渡津已经有四个月没再见过盛闵行。 他其实有些不适应。 总归是在人生旅途中走过一段的人,哪能说忘就忘。受训犬离开训犬师尚有一大段脱敏时间,更何况重感情的人。 他需要更多时间去冲淡这段经历。 而比赛当天,他却又看见了盛闵行。 在远在千里之外的g国,在他阔别十年的赛场上。 观众席上人声鼎沸,每人都是黑黢黢的一个小点,他偏偏看见了最像他的那个。 一开始只以为是他看晃了眼,可真正下了场,盛闵行站到面前时才知道不是幻觉。 沈渡津毫无疑问地闯过了初赛和八分之一决赛,四分之一决赛将会在夏末举行,在此之前他有一大段的休息时间。 盛闵行买了和他同一辆的航班回国,却没买到和他相邻的座位。他也不必极端到要临时改签。 而在飞机落地后他便后悔这个决定了。 盛闵行很精准地找到他,并盛情邀请他坐上陈瀚开来的车。 这次又是他失算,原以为盛闵行不会再有所动作,他还是低估了这人的行动力。 车子一路沿着高速开到了山区,逐渐超出了云城的地段。 他总不能做出跳车这种危险事。 车子正正地停在一所小学门口。 下了车他也没有逃离的机会,小学门口悬挂的牌匾吸引了他大半的注意力。 “你做这个,又是为了什么?”他望着牌匾上“行渡小学”四个字有些出神。 不是度,是渡。 他希望只是他想多。 盛闵行:“你不想知道我这几个月都在干什么吗?” “不想。” 盛闵行并不在意:“我大半时间都待在这边,监督这边工程的建设。” 第207章 沈渡津不自觉地瞥了眼盛闵行,肤色比以前的浅麦色更深了些,他说的大概不是假话。 “你做这些,有意义吗?” “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以前给一所学校捐过一座图书馆。” 沈渡津:“所以你要有样学样来讨我欢心吗?这种事情你以前已经做过了,再来一次有意思吗?” 盛闵行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好,时隔小半年,沈渡津依旧是个一点即燃的火药桶。 沈渡津:“你做的这些也不是为了我,咱们俩算了吧。” 他真的以为盛闵行是打算就这样算了的。 如今不可避免又让他心神震撼:“你这样死缠烂打的又有什么意思——” “因为我爱你啊。”盛闵行终于说话,“我爱你。” “你看清楚我是谁。” “你是沈渡津。” 他看起来毫不迟疑,可沈渡津就是很难相信。 盛闵行:“我是骗过你一段时间,那时也将你当做齐度的精神寄托,可我完全能够保证,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已经认清楚自己的想法了。” “你有证据吗?”沈渡津觉得好笑,一张嘴全凭盛闵行怎么说。 盛闵行的确没有证据,也找不到一个能为他作证的人。 所有人都认为沈渡津只是个替身。 只有他自己知道。 “我没有。”盛闵行坦言,“所以让我再原原本本地追你一次,好不好?” 他想要多一次的机会。 “可以啊,”沈渡津说,“可是我不愿意做那种事,只谈柏拉图式恋爱,你也愿意?” 盛闵行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一下。 就这一下被沈渡津捕捉:“你一定做不到。” 他因为沈渡津的欣然同意而懵了一瞬,却被沈渡津误会了那后半句,又想解释:“如果你想,我也愿意。” 沈渡津只是冷笑了一声,钻回车里一句话都不愿多说。 也许真是他应承得太过轻松,当晚盛闵行就不知好歹地找上门来。还带着一身酒气。 沈渡津嫌恶地看着蹲在家门口的烂醉男人,又一时不知该怎么处理。 盛闵行忽然说:“我养不好它们。” 沈渡津倚在门框上:“谁们?” “丫丫,lulu,还有娜娜。”那是那三只狗。 “还有我们的火花兰,小雏菊,蓝雪花,细叶昙……”那是他留在盛家的花。 盛闵行掰着指头就这么蹲在他家门口数起来,嗓门大得不行,吵的整层楼都有回音。 沈渡津听不下去了,打断他:“你起来。” 喝醉的人不能讲道理,沈渡津深谙这个事实。他并不指望盛闵行能听懂他说的话,此刻更像是拖延时间。 终于时间拖延不下去了,他将盛闵行半拖半拽着暂时带进了家门。 他将人扔在了客厅的地毯上。 盛闵行抱着茶几:“好多都被我养死了……”听起来颇有几分委屈。 沈渡津勉强答了一句:“那是因为你浇太多水。” “没有……” “没有就没有。”沈渡津不耐烦道,“我给陈瀚发了消息,他半个小时后就能赶到,你如果还想在他面前有点脸面的话就收拾一下。” 盛闵行不回话了,但脸还是皱着的,活像受气的小媳妇。 沈渡津暗自叹了口气,认命般去浴室打湿了毛巾,准备扔给他自己收拾。 结果出来便看见盛闵行睁着迷蒙的眼睛四处找寻着什么。 目标出现了,盛闵行忽然挣扎着起来,踉跄着走过去抱住了他。 “放开!”沈渡津当即挣扎起来,奈何两条手臂都被束缚着动弹不得。 喝醉了的人哪来这么大力气? 没等他反应过来,盛闵行就已经放开,转而滑下去抱住了他的大腿。 “老婆,”盛闵行死死抱着他,“我错了。” “滚开。”他使劲退拒着这人的肩膀,愣是半点都推不开。 最后终于松了力,喃喃道:“你到底还要我怎么样啊?” 盛闵行已经彻底滑下去,两个膝盖着地,明明醉了平衡力却还不错。 沈渡津眼睛又酸又疼:“盛闵行,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不知道吗?” “嗯,我的钱都是你的。” …… 算了,还是不能讲道理的。 第108章 亲爱的旅人 国际训犬赛的四分之一决赛时,沈渡津突出重围,杀到了半决赛。 秋末,四分之一决赛在g国正式举行。 一切都进行得无比顺利,可就在沈渡津上场的时候突生了变故。 有名佯装成摄影师的歹徒乘着摄像的便利,在靠近沈渡津时突然掏出了一把可伸缩的匕首。 现场的安保全都来不及反应,那人已经近了沈渡津的身。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冲出来阻止了他。 代价是被捅上一刀。 沈渡津爬升得太快,这自然会招来善妒之人的关注,从前是刘褚陷害于他,现在就是不知哪位有心之人买凶杀人。 歹徒很快被紧接着冲上来的安保制止,热心观众也被紧急送往了医院,比赛得以顺利进行下去。 沈渡津拿到了决赛的名额,前往医院探视那位救了他一命的热心人士。 他过来是出于人道主义上的关心,却在来的路上被街口的花店绊住了脚。 第209章 盛闵行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颁奖台的侧边,正在与工作人员进行交涉。 得到沈渡津的肯定后,他被成功放行。 上来的步调有些许慌乱不稳,完全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稳重。 沈渡津笑着看他,眼中盛满碎光。 “我找到了,第四次来看我比赛的人。” 从前他只觉得自己是最不幸的小孩,父亲将他强行带走关起来,事业有了起色又一下跌回了谷底。遇见了以为能交付真心的爱人又被“欺骗背叛”,运气守恒无法在他体现,他只能是踽踽独行的旅人。 而这一年的沈渡津收获了事业,收获了爱情,也不再独自行走,成为了这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人生处处是遗憾。 他们不觉间错过了许多年,但好在失而复得。 他们注定携手共度余生。 ——全文完。 第109章 后记 这是写在“全文完”以后以后的一段话。 其实曾经我设想过很多回,《试谋未遂》完结时该是什么样子的,我又会有多么地不舍。但真正走到了完结才发现,心里是空的。我什么都想不到,这种感觉有点类似于高考后的感觉。 高考完我什么感觉都没有,就是空落落的,结果回到家当天晚上想起来还没有背单词。 我还挺害怕明早一睁眼还想着要完成榜单任务,然后猛地发现他已经完结了的感觉的。 扯远了。再扯回来。 其实一路走来,还挺艰难的吧,面临着一系列的问题,永远在卡文的路上,永远陷在数据不好的死胡同里,看不见评论,看不见喜欢。 每次我都和朋友发疯,这疯一发就是好几个月。然后发疯发完了,哭完了,还是得继续写。 因为还有在支持我的人。虽然评论里见不到,但是订阅里能见到呀。其实我很想点名的,但又觉得不太好,就打比方说一位id是两个字的读者,你人真的好好,好多次我都有被你鼓舞到。 ……我真不知道写点什么好,写着写着我眼泪就出来了。但又觉得,他的后记不该这么随便潦草。 这是我第一个完结长篇,意义真的重大,故事脑洞开始于今年三月,那会儿还是我十九岁的时候。他算是我二十岁重大的事件之一了。问题真的很多啊,很明显能感觉到自己笔力的不足,有些预想中很想要的东西都没写出来,节奏又慢,天天都担心前面埋的伏笔后面能不能圆得回来。每次卡文的时候都有种坚持不下去的感觉,每到这种时候我就觉得,都到这儿了啊,就写吧,再写写,再坚持一下就好了啊。 我总不能没有完结一篇文的能力吧。 我果然做到了。 虽然一路上都在手拿大纲,然后脱纲luo.奔。 经验实在不足,一路上都是边学边写,盛总和阿度的人设一开始其实…我预想中的…并不是这样的。 但没有关系,真正写出来了,我还是比较满意的。 我想写的,其实就是一个关于成长的故事,写得比较细水长流,很难用各种标签tag去定义他。 阿度不敢面对自己,盛闵行也在一步步认清心意,他们都在慢慢成长和改变。 儿子随妈,我是个很优柔寡断又很怕离别的人,不管是人还是物都一样。 明早起来大概不会哭晕在厕所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以下是这篇文用到的歌单: 《傻女》陈慧娴 《一丝不挂》《陪你度过漫长岁月》陈奕迅 《钟无艳》谢安琪 《成全》林宥嘉 《谁》曲肖冰 《你瞒我瞒》陈柏宇 《最爱》周慧敏 《孤雏》aga 《黑月光》张碧晨、毛不易 《深海的星星》汪苏泷 《君意》胡小鸥 《安心》印子月 《怪咖》薛之谦 《情歌》梁静茹 《笑忘书(live)》《模特》《阴天(live)》李荣浩 《萱草花(live)》《想你时风起》单依纯 《芬梨道上》《出埃及记》《炼金术》《假如让我说下去》《可惜我是水瓶座》《勇》杨千嬅 《葡萄成熟时(live)》杨千嬅、刘惜君 《当我想起你》杨千嬅、余文乐 感谢每一位看到这里的你。 感谢喜欢,感谢遇见,我们下本再见。 下本不出意外是: 《遗憾桥段》 先<a href="" target="_blank">婚后爱破镜重圆 表面清冷演员受x商界新秀前夫攻 “前男友?不,是前夫。” ——他可以装作不爱他的样子,就与他度过一段自己当真的婚姻。 很需要收藏,大家多多支持一下噢,谢谢啦~ 第110章 五一灵感番外 今天五一,早在两个星期前盛闵行和沈渡津就与杨牧岑澈他们约好了要聚餐。 四个人刚好组两对情侣,谁都不显得孤单。 谁知提前这么多开始计划,计划还是赶不上变化。 岑澈这段时间正好进组拍戏,本来已经请好五一的半天假了,但组里有个配角不给力,有场戏一直演不到位。说到底还是导演过于追求完美,反复ng。 那场戏刚好是那个取景地的最后一场,岑澈是主角也必须出场,最后就变成了岑澈放他们三人的鸽子。 第210章 少了岑澈也不是不能吃,就是气氛瞬间就不一样了。 一对人加个电灯泡,要多没意思有多没意思。 杨牧自然也提了下次再约,接到他电话时沈渡津已经和盛闵行买好食材在回家的路上了。 他们原计划是在家打火锅,尽管云城的五月已经算是盛夏,盛夏打火锅多多少少有些扯淡,但没关系,客厅里有立式空调,热也热不到哪儿去。 沈渡津把电话挂断,一时间有些束手无措。盛闵行打了应急灯,停在路边。 “我们怎么办?”他转头去问沈渡津。 沈渡津似乎也不知道,所以不接话。 “东西放冰箱,我们俩出去吃,还是我们关上门自己打火锅玩儿?”盛闵行把选择权完全交到沈渡津手上。 反正他怎样都行,沈渡津高兴怎样来都可以。 沈渡津想了想,最终还是败在了懒得自己动手上,他说:“出去吃吧,箱子里不是有冰块吗,一时半会儿那些冷冻食品也坏不了。” 好不容易敲定新计划,没过几分钟又被打乱。 lulu是他们养的金毛,今年已经两岁大。下午的时候他们带着lulu去郊外的公园溜了一圈,等lulu跑够了才去买的菜。 一切都是正正好的,即使被放了鸽子他们也能在外面过过二人世界。 万万没想到lulu晕车。 狗晕车。 开始盛闵行并没发觉,他单手抓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不安分地搓着沈渡津的手。他注意力大部分都集中在路面,也没发觉沈渡津有什么不对劲。 除了不让摸以外。 直到寂静狭小的空间里出现一阵呕吐声。 盛闵行很明显地感觉到,沈渡津僵住了。 他的手也不敢再胡作非为,生怕沈渡津是因为自己才晕的车。 “你晕车?” 沈渡津还愣着,而后突然福至心灵,猛地转头朝后看去。 lulu窝在后座上,耷拉着眼皮,萎靡不振,原本干净清爽的毛发上沾着些许不明液体。 “不是我,是lulu。” 盛闵行都已经开始自责内疚起来了,闻言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谁?” 沈渡津也给他重复了一遍。 “回家吧,”沈渡津又说,“我给lulu洗澡。” 于是兜兜转转,他们又执行回最初的火锅计划,只是四个人变成了两个人。 刚到了家沈渡津就带着lulu进了浴室,关上门噼里啪啦就开始给狗洗澡。 盛闵行在外面做打火锅的预备工作。 沈渡津全程没有参与,他从浴室里出来,又把狗吹干的时候已经能开饭了。 同时他也被那红油辣锅底震住了。 不是他吃不了辣,是盛闵行不行。 他们明明买了两种锅底,可盛闵行偏偏挑了辣的那种。 正巧盛闵行穿着粉色hello litty的围裙从厨房里出来,他抓着人就问:“你不是吃不了辣椒吗?” “你不是喜欢吗?”盛闵行笑道,“我也并非一点辣都吃不了。” “他们俩不来,煮两个锅也浪费,干脆就辣的嘛。” 沈渡津半信半疑,悄默默在盛闵行的位置上放了杯500ml的凉白开。 不为什么,就怕这人辣得找不着北,最后缠着自己一晚上喊嘴巴麻舌头疼。 这种事以前不是没发生过,那次是一颗花椒惹的祸。 沈渡津暗暗发誓,这次他绝对不会再纵容盛闵行这样。 果然他的预判很准,盛闵行根本受不住,一点点辣椒都不可以。 一杯凉白开很快就见了底,这还不够,盛闵行吃着吃着就跑进了浴室,说是要漱口。 沈渡津去重新给他接了杯水回来,盛闵行还在浴室里。 凉白开被空调冷气吹成了冰水,盛闵行还是没出来。 沈渡津真怕他是死在了厕所里。 他喊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只能进浴室里找人。 浴室门没有反锁,他很轻易地就走了进去。 一进门,没看到盛闵行晕倒在地上,反倒是他自己,不知怎么地就被抵到了墙上。 然后“哒”的一声,门被反锁了。 沈渡津被突如其来的激变搞得晕头转向,有些恼怒道:“你干嘛?!” “我嘴巴疼。”盛闵行带着些鼻音道,的确像是被辣过头了。 所以嘴巴疼要亲亲中和一下才能好??这什么狗屁逻辑? 盛闵行把头埋进沈渡津颈窝里,他发质偏硬,远没有lulu的狗毛让人舒适。 沈渡津心想又是这一招,正准备见招拆招,盛闵行已经吻了上来。 一吻结束,盛闵行还流连在他颈间。 “你身上好香。”盛闵行喃喃道。 “我身上除了狗味儿就是火锅味儿,你喜欢哪一种?”沈渡津觉得好笑,同时又觉得脖子很痒,不断推拒着那颗脑袋。 “都喜欢。” 沈渡津觉得他有病:“你大概不是喝醉了,我记得我们没买酒。” 盛闵行缓慢地点点那颗已经活动到他胸口前的脑袋。 “所以你是想白日宣yin?”沈渡津直白道,他被盛闵行弄得也很难受,此刻尚存一丝清醒的时候要赶紧打断这一切。 “沈先生麻烦搞清楚一点,现在已经是晚上了。”盛闵行突然抬起头,眼神无比清明,他看见沈渡津的嘴唇发红,一时间萌生两种想法。 第211章 这颜色不知是被辣的,还是被他弄的,又或者是二者都有。 沈渡津被他盯得很难为情。 盛闵行又叫他“沈先生”,这人在chuang上总有那么点情.趣,每次都能叫得他耳尖红到脖子根。 “可现在还没有到做那种事的时候。”沈渡津继续尝试着拒绝。 “四舍五入也差不多。” “饭还没吃完。” “等会儿再吃。” “那为什么不能等会儿再做?” “就是不能。”盛闵行蛮不讲理,又要贴上来。 沈渡津自觉躲不掉这一下,说了句:“还没关火。” 这话充满着暗示和提醒,任谁听了都会想入非非。盛闵行立马会意,夺门而出。 沈渡津走到洗手台上坐下,翘首以盼。在他数到“八”的时候,盛闵行就回来了。 果然很急。 “你是不是很高兴?”沈渡津问他。 “高兴什么?”盛闵行不明所以。 “他们俩不来我们家,你正好可以……” 沈渡津突然闭了嘴。 盛闵行也不等他再说些什么,刚好沈渡津自己就坐在洗手台上,他就把人压在上面接了个缠绵的带着火锅味儿的吻。 门外lulu像是突然感应到什么,狂吠不止。 盛闵行被迫中断自己的行为,他嫌吵,把刚才进门时还没来得及关紧实的门彻底锁上。 安静了。 也不安静。 喘.息之余,沈渡津问他:“你敢说你不是盼着lulu晕车?” “天地良心,lulu不仅是你孩子,也是我的,我能舍得?” 沈渡津:“你当然……”舍得两个字还没发出去便被盛闵行搅碎溶解在某些更大的声音里。 …… 还没歇几分钟,沈渡津刚把自己收拾得勉强过得去,正想拉着盛闵行出去把饭吃完,盛闵行却又凑上来。 他还处于相对不应期里,浑身都使不上劲,整个人透着隐隐约约的烦躁。 “劳动节就要多劳动。”盛闵行有些“没脸没皮”道。 “注意点,劳动节是劳动,不是运动。”沈渡津纠正他。 “都差不多。” “不行了,剩下的今晚补。”沈渡津着实有些累了,今天带着lulu绕着公园外围跑了一圈,那公园不小,少说外围也有不下十公里。 “不行,劳动节的份额补不了,今天是今天的,过完零点就是明天的。就好比你丢了一百块,无论你再拥有多少一百都不是最初的一百了。”盛闵行不知足继续磨着他。 沈渡津哑口无言。 算了,随他来吧。 沈渡津叹口气道:“我现在真是高度怀疑你放辣锅底就是在这儿等着我。” 他已经完全把刚才阻止盛闵行罪行的豪言壮志抛到九霄云外。 “不想在这儿了,到床.上去。” 第111章 5.20番外 【520番外】 上回五一劳动节,岑澈缺席的那场火锅最终没找机会补回来。 距离最近的有象征意义的日子是520,可他们总不能两两凑着对过吧。 还得是各过各的。 沈渡津早在半个月之前就对家门口新开的那家韩国烤肉自助有了印象。首先他们装修就用了一年半,天天在眼前晃悠,不生出点期待都难。 他打算去尝试一下的,但不巧的是他和盛闵行的时间总撞不到一块儿。 其实主要是他的档期排满了,盛闵行调整工作计划陪他吃顿饭倒不是多难的事。 d国两年一度的训犬赛在五月中旬举办开幕式,他非去不可。 所以五一假期五天,他便在家里趁着最后闲暇的时光在家里与盛闵行“厮混”。 盛闵行也知道他即将要离家半个月,那五天里就摁着他在家里,有时间上头了就不干正事。 假期结束后他便开始了为期十六天的d国出差之旅。 回来之前,盛闵行问过他的意见,定好了家门口那家网红自助餐打卡点的位置,准备给他接风洗尘。 沈渡津也特地叮嘱了,不要包场。 为什么要特意嘱咐他?因为盛闵行干过这种事,并且不止一次。 沈渡津是下午两点半下的飞机,d国和本土有时差,他此时混混沌沌,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回来了。 盛闵行老远就看见他拉着行李箱浑浑噩噩地走来,接到人后就一脚油门踩到了自助餐门店。 沈渡津在副驾上睡得正香,而在地下停车场停好车的盛总看到这副睡颜却不太好。 这是他日思夜想了十五天的人。 十五天都睡在异国他乡的酒店床上,每天只能打一个小时视频的爱人。 盛闵行想人想得要命,结果沈渡津却好像不那么想他。 还在好端端地睡着……看得盛闵行邪火正旺。 吃饭的时候沈渡津也不怎么在状态,毕竟d国和大陆这边有将近十个小时的时差,他相当于将近一天没睡觉了。 或者说他在d国的时候就没怎么睡好,他时刻面临着高强度的训练和压力。 但没办法,比赛就是荣誉与痛苦并存的事。 盛闵行不时抬头看他,他一次都没发现,懵懵懂懂的。 而他不经意间扫一眼盛闵行都像是在这人身上下了药似的。 隔壁桌都是异性情侣,要不就是出来聚餐的家人或者大学生,两个年轻男人520出来吃自助餐多少看起来有些违和。 第212章 一旁的火锅汤底烧干了,有服务生扛着汤壶来加汤。 服务生应当刚入职不久,工作还不太熟练,尽管他已经很小心地用手遮挡防止汤汁飞溅,但还是有几滴溅到了沈渡津的身上。 并未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只是使沈渡津回了神。 那服务生看着刚成年不久的样子,涉世不深,发现自己闯祸了便开始疯狂给客人道歉。 沈渡津淡淡地打住他,示意他停下,自己没什么事。 盛闵行倒像是有些生气,在收到沈渡津一记眼刀后也偃旗息鼓。 服务生千恩万谢后终于走了,沈渡津看着胸前这一小片狼藉不说话。 说是一小片其实是真的很小一片,大概就是胸口处沾上了五六滴的样子。只是沈渡津今天穿的是件白色t恤,材质很薄,沾水就透,湿了几滴水后隐隐有些浅浅的肉粉色显现,看起来不太雅观。 盛闵行自然是发现了,轻咳一声,将目光投向别处。 “干什么?”沈渡津坐在他对面,很敏锐地感受到了他的异样。 盛闵行干脆脱下了身上的西装外套,隔着桌子上方甩到了沈渡津身上:“就是突然想到,这儿空调温度低,你没休息好免疫力低下,怕你着凉。” 沈渡津表示不热。 盛闵行却不允许他脱掉那件外套,盯着那件衣服好好地挂在沈渡津两边肩膀上。 他当然是在瞎说胡话,他明明就是怕别人透过那一点点快要被吹干的水渍看见沈渡津的身体。 一点点也不可以。 此时看着沈渡津跟猫儿似的吃饭姿态,不免有些着急。 他倒是希望这人能吃快点,为后面他要做的事节省时间。 吃饱喝足终于要回家,在路过校区门口的便利店时,沈渡津突然喊了停。 “你等等,我买点东西。”沈渡津说。 盛闵行听话地将车停在路边。 半个月没见了又恰好碰上520,稍微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回家要做些什么。 他担心盛闵行干柴烈火做起来不管不顾,发现家里没tao也会进行到底。 盛闵行下意识道:“买什么?家里什么都不缺。” 缺tao,沈渡津想,但他心口不一。 “泡面。”他如是说道,话说出口都不觉得哪里有问题。 直到盛闵行反驳他:“你就胡说八道是不是,你什么时候吃过泡面?” 沈渡津微微歪头,很认真地想了想:“没认识你之前。每天打两份工赚医药费的时候。” 的确,那时候只有每周给沈俞送饭的时候他才会正经吃饭。后来和钟期合住了,钟期也是个不会做饭的主,他也出不了门买不了菜,干脆两个人都在家里吃泡面。 如果高生活质量一点,那就是开火吃个水煮面。 盛闵行突然一阵心疼,那些龌龊想法暂时被抛在脑后:“你以后都不会这样了。” 一阵沉默,谁都不知道原本还算轻快的气氛为何突然变得沉重。 直到盛闵行又问: “所以你去买什么?” “买今晚你要用的。”那个字像是被下了什么魔咒,沈渡津青天白日的有些难以启齿,一连张了好几回嘴、发了好几次音都没发出来。 “你知道我用多大的?你给我买过?”盛闵行颇具玩味地问他。 “大概知道。”沈渡津不敢看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就地解决掉。 于是不等盛闵行下一步动作,趁着盛闵行不注意的时候他便解开安全带跳下车,钻进了便利店。 站在专区前,他才彻彻底底花了眼。 说实话,买tao这种事,他平生头一回。 盛闵行不爱戴tao,就喜欢亲密无间的接触。而沈渡津不喜欢这样。 所以每每在床上盛闵行都会乖乖戴tao。 但哪怕盛总这么不喜欢,买套这种事他还是没让沈渡津插手过。 理由简单,回回套都是盛闵行买,家里没了他不补,情到深处的时候不可能因为没套这点小小的阻碍就不尽兴了吧? 这种小把戏一次两次还行,次数多了沈渡津自然就发现了。 如果他没记错,家里的tao在五一那五天过后已经所剩无几,最多还有三个,大概不够。 如果盛闵行又佯装忘记没补货的话,那今晚铁定是“真刀实枪”了。 盛闵行的确靠着这些小把戏尽兴了,沈渡津却不爽。 不是生理上的,是心理上。 他更乐意戴套。 虽然有时兴致所趋,他也忘了这回事,但能记得还是准备好。 毕竟弄到里面可不舒服。 小把戏还造就了一个事实:是否戴套的主动权已经掌握在盛闵行手上了。 因为沈渡津不知道他的尺寸,不知道该买哪种。 刚才在车里那句“大概知道”,也只是大概,他总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用手比划吧…… 脑子里很不堪地回放着他给盛闵行解开包装,又亲手将薄膜套在那根火热烫人的物什上。 回回戴套都是沈渡津上手,盛闵行只吃这套,愿意被他哄着戴上这层禁锢。 包装袋上没有尺寸大小吗?为什么他解了这么多次,一次都没看清过? 是了,那会儿他双眼迷蒙,连开包装的手都是颤抖的。 但他记得很清楚,包装袋是红色的。 第213章 所以在店员时不时递过来的打量目光间,他迅速从专区的货架上抓了盒红色的,到收银台结了账。 期间他的脸色由青变粉红,最后到能滴出血的鲜红。 回到车里,盛闵行假装没看见沈渡津那闷红的脸色,朝着他伸出手,想接过沈渡津买的东西。 他拿过去的时候沈渡津还不大愿意给,最后还是有些扭捏地递了过去。 盛闵行一连看了好几眼,眼神有些莫测。 “怎么了?” “没事,回家吧。” 将车停回地下停车场后盛闵行便有些按捺不住了,事实上他一路上都在忍着,再忍下去恐怕就成了忍者神龟。 于是他终于卸下伪装,露出大灰狼的尾巴,肆意做他自己想做的。 房门是密码锁,不知是谁百忙之中抽空打开的,也可能是一人输一部分数字,总之最后在门口折腾了很久才顺利进了大厅。 佣人和管家像是提前预知些什么,都很识趣地没有出现。 盛闵行被撩得风生水起,电光火石之间,沈渡津突然推了推他。 “520结束在这儿可不浪漫。” 盛闵行喘着粗气:“那你想在哪儿?” 沈渡津不知在想些什么,抽身而出:“我现在不想做,想去天台,想放烟花。” 盛闵行额上青筋乱跳,压下不断冒出来的欲望,拉着沈渡津上了天台。 他们家是独栋的别墅,天台自然也只属于他们俩。平常不会有什么人上天台,打扫的佣人也只会在每周特定的时间里上来清扫和给那几盆花草浇浇水。 烟花是过年那会儿剩下的,剩得也并不多,也就几盒冷光烟花和仙女棒,没几下就放完了。 盛闵行热胀的头脑终于稍稍冷静下来。 不管做什么,沈渡津开心就好。 沈渡津有些兴致缺缺地朝他走来,像是还没放过瘾。 他问沈渡津:“怎么突然想上来放烟花?” “总要有点仪式感的,哪儿有一上来就直奔主题的?”沈渡津其实扯了谎,他其实是有点想起沈慧。 沈慧说过的:过年的烟花不能留到第二年。 所以他才有些着急忙慌地上来把烟花放了,刚好能和所谓的仪式感圆在一起。 但他这点小把戏瞒不过盛闵行,盛闵行从正面一把搂住他,这是个能极大程度给予他安全感的姿势。 沈渡津回抱了他。 盛闵行什么都没说,只是一下一下地顺着他的后背,无形的情绪像是有了形状,透过那双手在二人之间流转。 良久,沈渡津动弹了一下。 他问:“想在这儿试试吗?” “啊?”换成盛闵行反应慢半拍了。 “不行,东西被我放在玄关了,还是下去吧。”沈渡津离开他的怀抱道。 盛闵行突然醒悟:“不用,就在这儿。” 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了那盒红色的小东西。 说来奇怪,当时他不知道想的什么,看见沈渡津把东西放下后,突然福至心灵又把它揣上了。 沈渡津又有些退缩:“这里……不太隐蔽。” 他在后悔刚才心血来潮说出口的那句话。 盛闵行可不给他这点后悔的时间:“旁边有花房,我们去那里。” 说是花房,倒不如玻璃花房来得贴切,只有一层玻璃,形似于无。 里面只有几盆植物,哦不,现在多了两个人。 只有墙外的月光不被乌云遮挡的时候,他们才有机会看清楚彼此的脸。 借着月光,沈渡津想去撕开那盒tao子。 盛闵行一把截住他的手。 “我刚才还没来得及说。” “说什么?” “这玩意儿,买小了。” 最后沈渡津还是没能如愿。 第112章 七夕番外 每年七夕都正值全国学生暑假时分,沈俞作为大学生也是住在家里。 沈渡津打算趁着过节带着他妹出门吃顿饭。 七夕其实不适合兄妹一起过,不过他想的却是,这好歹是个节日,节日就该热闹点,就算不出门吃那买点好的在家里自己做也行。 彼时沈渡津还在客厅里没进房间,声音朦朦胧胧地传进盛闵行耳朵里。 盛闵行只听了个大概就笑骂他荒唐。 七夕和自己妹妹过,可不荒唐吗? 沈渡津走进来:“耳朵没用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我没说和她两个人过。” “我也没说不带你。”他小声道。 盛闵行眼睛一亮:“那更荒唐了。” 沈渡津撇撇嘴,深感无奈:“那你说该怎么办?” “和我过,”盛闵行凑过去,补充道,“两个人。” 沈渡津觉得和他抠字眼说不通,又起身要往外走。 盛闵行一脸憋屈地拉住他:“这好歹是我们俩在一起的第一个七夕,你怎么能不和我过?” “没说、不和、你过。”沈渡津嫌他烦,一字一句力求他能听懂人话。 盛闵行可怜巴巴看着他。 沈渡津深吸一口气:“晚上不行吗?” 这暗示很明显了。 说这话时他还刻意地不去看盛闵行的眼睛。 “不行。”这人立马道。 “那沈俞——”那口被吸进去的气又被呼了出来。 第214章 盛闵行反问他:“你怎么知道,她一个人?” 沈渡津直觉盛闵行是知道些什么他这个当哥哥的不知道的内情,抓着盛闵行要逼问出内情。 谁知这人这会儿口风倒是够紧,死活不肯松口,软硬兼施软磨硬泡,一点用都没有。 不过沈渡津想想也还是就此作罢,他做哥哥的也不能时时刻刻都管着妹妹,沈俞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人生。 她已经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不需要他这个哥哥过多的涉足。 …… 所以最终还是遂了盛闵行的意。 不过七夕当天他们也没在外面吃,理由是沈渡津想看电影。 或许这听起来更应该在外面解决吃饭的问题,可耐不过,盛闵行想在家看电影。 最初设计这套房子的时候,设计师考虑得很周到,特地将三楼的客厅改造成了家庭影院。 门一关遮光帘一拉,基本和外边的没差。 沈渡津反驳他,家里没有外边影院的氛围。 瞎说。 要什么电影院的氛围? 好办事就行。 沈渡津当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毕竟还不到该办事的时间,他费了些心神挑出一部海外新上映的片子。 国内暂时还找不到,他花了很多时间才找到资源。 那是一部恐怖片。 盛闵行又不知从哪里找出了瓶酒,考虑到沈渡津,度数不算高。 等他拿着酒回到三楼,沈渡津也把一切准备好了。 盛闵行酒杯还没放下便被荧幕里突然出现的一张吐着红艳艳舌头的鬼脸吓得惊叫一声,屁股还没坐热沙发垫又弹起来。 这会儿沈渡津刚从卫生间洗了手出来,看他这番模样就差捧腹大笑了。 “别笑了,过来。”盛闵行端正地坐下,企图挽回一点点形象。 沈渡津掩了掩唇边微起的弧度,朝他走过去,并坐在他身边不远处。 盛闵行对这个距离有些不满,主动往前扭着身子进了进,一把把人搂紧怀里。 “怎么看恐怖片?”他一边问着,手还不老实地乱摸。 “我喜欢。”沈渡津“啧”了一声,捏住他的手往旁边一方,勒令他不准再动。 盛闵行果然安静。 沈渡津后知后觉地问他:“你不喜欢?” 何止是不喜欢…… 哪怕沈渡津看部爱情文艺片,他都会觉得很好。 他将视线移到荧幕上的红衣女子……不对,红衣女鬼身上,咬牙吐出两个字:“喜欢。” 沈渡津看他一眼又很快地转回去,专心欣赏他挑的片子。 见状盛闵行也想转移注意力,他端起桌上的酒杯,酒液只是七分满。 他将其送到沈渡津嘴边,又将杯沿贴着唇角摩擦。 不久后,这人很乖顺地张嘴喝下。 喉结微滚。 沈渡津眼神向下撇了眼喝下去的东西:“你到底珍藏了多少酒?” 他故作神秘道:“不算多,但对你来说,管够。” 沈渡津不好意思地偏过头。 这人是又在嘲笑他酒量不好。 他酒量的确不好,不过酒品还算不错,醉了……应该也不会怎么样。 好吧,他没亲眼见过,也不清楚。 盛闵行不敢看鬼片,就转为欣赏近在眼前、只能他一个人欣赏的美人。 他忽然对沈渡津吞咽时那上下活动的喉结产生浓厚的兴趣。 所以他不停地倒了酒放到这人嘴边,如此反复多次。 “不要了。”终于沈渡津忍受不了,摁住他的手臂警告道。 失去了一大乐趣,盛闵行又转而去搞别的小动作。 但很快他便发现了沈渡津的不对劲。 抬起头一看,这人面色红润,眼色迷离。 是了,刚才搭住他的那只手掌心微微发烫,昭示着手的主人可能已经有些醉意上头。 他凑过去朝着抱住沙发靠枕发呆的沈渡津吹了口气,又打了响指,都没有反应。 盛闵行不禁失笑,看来即便酒的度数不高,可沈渡津还是很不给面子地醉了。 估计又该好好睡一觉才能解酒了。 看来今晚什么也做不成。 盛闵行无奈摇头,起身想去卫生间给沈渡津打湿条毛巾洗脸。 结果他刚站直,后面就有个人把他拉住。 怎么这就醒了? “听话。”他轻薅了下靠着他大腿后方的那颗毛茸茸的脑袋。 沈渡津不听。 他又没使力地掰了掰那双手:“我去拿毛巾,然后关投影带你回去睡觉。” 沈渡津喝了酒,面色微微发红滚烫,脸上的神情和做出的反应也和平时清醒时有些不同。 “你怕对不对?”他一只手沿着盛闵行后背摸进去。 这是没醉的意思?借酒壮胆?抢占先机? 盛闵行神色晦暗不明地抓住了那只正在不安分作乱的手。 同时问道:“怕什么?” “你不是不爱看恐怖片吗?”沈渡津摸累了,就这么垂下手让他抓着,“我看出来了的,我喜欢的东西你大多都不喜欢。” 盛闵行嘴唇翕动,开口没比沈渡津快。 这人是真醉了,说话都大喇喇的。 他大着舌头:“要我举例吗?” “我喜欢吃辣的火锅,你偏偏吃不了辣,这可以说不喜欢对吧?” 第215章 盛闵行心里突然被刺了一下,细细密密的疼逐渐蔓延开来。 今天可是七夕,好日子,不该这样的。 他们的确有很多不相似的地方,很多的缺陷也无法互补。 其实直到现在,盛闵行身边依旧有许多人无法理解他最后选择的怎么会是这么个人。 沈渡津又接着道:“我不喜欢别人骗我,可你就总是骗我,对吧?” 看来是意识都不太清楚了,主谓宾和逻辑关系都捋不清了。 不是那种能够忽视的痛感,盛闵行左胸膛里那颗温热跳动的东西猛地刺痛了一下。 这怎么不算酒后吐真言呢? 沈渡津一定是对他做过的事有所介怀。 他很后悔。 他依旧没开口成功。 “还有!”沈渡津捂住他的嘴,还觉得好玩儿似的轻轻捏了几下,“听我说完——” “你说。”盛闵行心中泛起一阵涟漪,口齿不清地回应他。 “我喜欢戴婴儿嗝屁神器,你不喜欢。” …… 盛闵行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 原来不是什么吐真言时间,也不是翻旧账,就是单纯喝多了的说胡话对吗? 他已经准备好再次为他做的事付出代价,沈渡津要怎样都好,他都接受。 结果这人压根和他不同频道。 他好气又好笑,重重地捏了捏沈渡津的鼻梁。 “你现在,是醉了没醉?” “我……不、知道。”沈渡津眯着眼笑道,一面又往他身上贴。 烫得要命。 像是不够,沈渡津手又不老实。 什么酒喝了能让人……变主动。 假酒。他暗道。 要不是那酒是他亲自开启的,他都要怀疑这酒有问题了。 但天地良心,他百分之一万没动手脚。 盛闵行终于蹲到沙发边上,沈渡津的视线也跟着下移。 他问:“你想做些什么?” “你喜欢的。”喝了酒的沈渡津眼尾微微发红,氤氲着一阵水汽。 有阵带着酒气的热气拂过盛闵行的脸颊,紧接着蜻蜓落在了水面上,由中心向四周泛开一圈涟漪。 还不够。 曾有蝴蝶效应,今可称为蜻蜓效应。 “怎么说是我喜欢,而不是你喜欢?” …… 一句话在这种场合下根本说不完,沈渡津甚至还没开始辩解就被拉着进入了正题。 这一次是盛闵行主动出击。 他热衷于在沈渡津身上种下各种印子。 从唇角,连耳际,再到锁骨窝,一路向下到达第四根肋骨间,再沿着肋骨连成的线逐一点过那红艳的两点。 不知是谁动作凌乱,伸手将投影中的鬼叫声暂停。 室内旖旎一片。 窗帘是暗色,没有灯光透进来,只有夜风冲撞玻璃的声音与室内响起的窸窣声音混杂于一处。 夜风疾驰,欢愉难辨。 “等等,”慌乱之中盛闵行想起什么,忙忍耐着叫停,“还少点东西。” 沈渡津迷茫:“什么?” “你喜欢的东西。”他轻轻伏到已经仰倒在沙发上的沈渡津耳边,用气声吐出一个字。 沈渡津明明有些醉,听到那个字时听觉突然复苏,绯红色瞬间蔓延到脖子根。 这么多次了,还是这么纯情。 盛闵行满意这个反应,又起了逗弄的心思。 “今晚只让你高兴。” “……我的宝贝。” …… 第113章 生日番外(看清是番外!!) 周日,午后阳光明媚,暖意入户。 本来静谧的冬日午后被一声划破天际的门铃声打断。只响一下也就算了,偏偏这声音像催命。 沈渡津窝在沙发里玩消消乐打发时间,吴叔去开了门,像是拿了什么东西进来。盛闵行恰好从楼上书房下来找人,见吴叔手上拿了东西就多问了一句。 吴叔一个眼神指向沈渡津他就明白。他顺手从吴叔手里接过信件一并带着去找沈渡津。这似乎是封很重要的信件,外皮就写满了英文,吴叔看不懂没觉得有什么,可盛闵行看得一清二楚,心里也大概有个猜测。 沈渡津就抿口茶的功夫,他把信封顺手往茶几一甩,差点打到刚放到茶几上的杯子。 杯里的铁观音八分满,信封背后被荡出的茶液打湿,露出更里层的烫金英文字样。 “又发什么疯?”沈渡津不满道。 “你的。”盛闵行就着他身旁的沙发倒下。 沈渡津不再专注于休闲的消消乐,朝瘫倒在沙发的男人踹了一脚,捡起信件查阅。 很快,他知道盛闵行无缘无故发脾气的原因。 两人说好三周后要去一趟美洲,身上都不带着公务,就是私人度假行程。 ……可现在似乎真的没办法了。 邀请函写的不是参赛邀请,而是评委。 作为职业训犬师,这份殊荣难以推脱。 这意味着他能够拥有评判他人能力的资格,是能被承认的经验老道、阅历丰富的金字塔顶人。 说没有犹豫是不可能的。 只是万事总有个先来后到。 他先答应盛闵行的,总不该…… 盛闵行看出他的犹豫,暗叹了一声,道:“你去吧,旅游什么的以后再说。” 第216章 这话说得,既明事理又善解人意,不知道的还以为醋缸子里没醋了。 他本来跟沈渡津隔着一人的距离,在沙发的另外一头闷着脑袋,抬头见沈渡津还是一脸迟疑,二话不说就起来,将人压在沙发上这里蹭那里亲的。沙发材质偏软,是沈渡津的偏好,两个成年男人彻底陷在里面,一时间竟然也出不来。 “可是……”沈渡津犹豫着,又忍不住偏头躲避,盛闵行刚冒出的小胡茬还没来得及剃,扎在他脸上有些痛。 他没避开,由着人磨。 “你不是想去很久了吗,去吧。”盛闵行说得认真,手上却没点认真样。 果然这种人就是正经不过一秒:“但在此之前,你没履行和我去美洲的承诺,我是不是该索要点赔偿?” 内疚上头,沈渡津也就没制止白.日宣*的行为。 可他还是小看盛闵行的报复心,以及那方面的能力。 从下午闹腾到后半夜,天都亮了。 他在床上动弹不得,喝口凉白开都要人喂,而盛闵行依旧生龙活虎,在浴室吻着他发痛的咽喉,小曲悠扬地哼,仿佛占了多大的便宜。沈渡津一有不从的心思,他就以“赔偿”作为把柄要挟。 …… 沈渡津天真地以为盛闵行皮下换了人,因为直到上飞机之前盛闵行都是一副理解包容的贤夫模样,半点要闹脾气耍横的踪迹都找不到。 他心里不踏实,无奈又问不出什么东西。 罢了。 白云翻卷成浪,透着蓝天的清澈。 座椅微微向后倾斜着,盛闵行靠在车上抽完一整支烟,视线却从头到尾没离开过航站楼。 沈渡津的飞机早一个小时就起飞了,他足足待了一个多小时还没走。 机会,总是要给的。 可沈渡津不愿意抓。 那怎么办? 往年生日还历历在目,今年盛闵行不再暗示,只是说好久没放松,想出去玩玩。 正式交往五年,有三年他都是独守空房,去年更是夸张,要不是把身份证刷这人脸上,怕是连句迟到的生日快乐都听不到。 所以是五年之痒,沈渡津不爱了吗? 尽管沈渡津一再解释,忙着比赛,忙着世界各地跑参加各种邀约,总之就是忙,忙忘了。 可盛闵行也忙,不照样哪次纪念日生日都没落下? 该生气的明明是他,最后反倒是他被一套套的说辞说服,成了哄老婆的可怜蛋。 倒在床上,边上没有枕边人熟悉的气息,他翻来覆去气得睡不着,又不敢嘴上指责,只好在某些事上用劲。 沈渡津话少,什么时候都惜字如金。 独独那几个难眠的夜晚,涓流下石坑,吐出来的字真是悦耳又动听。 今年盛闵行倒是希望沈渡津继续忘,这样他就有机会把下单的小东西用上。 老天爷都眷顾好几年没得到一句正经生日快乐的他。 欧洲训犬赛的邀请函寄到家里,盛闵行差点跳起来。 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太兴奋了。 但他忍住了,并装出一副小心翼翼满不在乎又依依不舍的可怜样。 演技如他这般好,不去改行做演员真是可惜。 算算快递物流时间,应该快到了。 他不打无准备的仗。 在沈渡津回家之前,每个玩ju怎么用,他都要弄清楚。 …… 但想归想,这样带有报复性质的行为并没有带来多少愉悦。 说到底他还是不愿沈渡津抛下自己。他就是不高兴不爽,就是生闷气,偏偏还要装出一副不计较的模样,好让那人彻底没有顾虑地走。 他背着人抽烟,又计划着要玩那人最不感兴趣的花样,总带着点怨气。 这一来二去真是。 玩具在手上没超过一天,甚至有些包装还没拆封就被他一股脑扔进了箱底积灰。这些小花样他还是不打算用了,床./上他做过最胆大包天的事,就是不戴.tao。 可能沈渡津的态度真的将盛闵行打击到了,所以今年无论谁约,他都婉拒。 哪怕今天就是生日当天了,两人的消息还与平常相似,早中晚地分享生活,没有半点波澜。 沈渡津是真将他忘了。 这下盛闵行是真熄了火,早早地离开公司。 在一起的第四年他们搬了家,新家是一套临江的小别墅,lulu平常最爱在沙滩上撒野。小别墅是两年前购入名下的,两人共同出资,一来二去添置不少温馨家具,倒真有点小家的感觉。 计划好的旅行不成,说好用来露宿的帐篷摆在角落,吃了三个星期的灰。 生日当晚的时候盛闵行不知道哪根筋抽了,将表面积了一层薄灰的帐篷翻出来搭在了小院子里,就摆在狗屋旁,倒显得他也像个需要喂养的大狗。 帐篷要两个人完成才快,他一个人做工,耗了不少心神。 说累,其实也不累。 就是干活的时候总念着那个身心都远在欧洲的人,心累。 一如既往的好天气预示夜景透亮,群星闪耀。 足够两人睡的帐篷宽敞,躺在上面闭目养神时还能闻见朴素的青草气,还有沈渡津最爱的那几盆蓝雪花的香味。 旁边就是狗屋,临近零点的时候,盛闵行把已然熟睡拖了出来。 一人一狗,好像也没那么孤单。 第217章 时间悄然流逝,直到指针过了“12”,他都没等来一句生日快乐。 不想等了。 反正沈渡津不可能为他改变任何。 夜色深沉,格外让人惆怅。 lulu没良心地在一旁打着瞌睡,盛闵行强制让她开机。他一把摁住狗脑袋乱薅一通,道:“还是你好,你那没心的爸——” 狗都被他揉得不耐烦在叫唤了。 钥匙扭动的窸窣声打断了盛闵行接下来的话。 lulu没有异常,来的肯定不是陌生人。 深更半夜,最不该在此时同时出现的两位屋主面面相觑。 沈渡津似乎没办法理解在草坪做窝的男朋友,眉头皱得高起。 而盛闵行一眼就从黑黢黢的阴影里抓到沉甸甸的蛋糕盒。 酸涩的感觉在鼻尖打起转,他有点憋不住,眼眶微红着把帐篷里的小灯掐灭了。 这是他应得的,当然不会承认为此感动。 盛闵行:“你怎么回来了?” 沈渡津走近,像看白痴一样看他,却又为迟到而后悔。 返航的航班延时半天,打乱他好多计划。 帐篷里的白痴似乎不相信他回来,起身时滑了一跤,摔得背后都是草渣子。 “宝贝,你回来了。” 盛闵行终于成功起身,刚一接近就没忍住一把将超过半个月没见的人抱住,又从他手里接过蛋糕。 真好,沈渡津大概换上的是从行李箱拿出的衣服,身上是那股他所熟悉的家里常用洗衣液的味道。只是今晚过去,这人会浑身沾满他喜爱的味道。 熟悉和喜爱,可大大的不一样。 十二点已过,沈渡津都有点不好意思给这人道一句生日快乐。 可盛闵行总是有办法让他开心的。 手腕的腕表被拨动,人为操纵的时间在一格格往回退。 月光从云后溢出,明亮又不闪耀,恰好能能让他们看清彼此的脸。 沈渡津是一路紧赶慢赶着回来的,十几个小时的跨境飞机,又怕手工做的蛋糕毁了型,时不时就要放慢脚步去看蛋糕的完整度。 他其实记得的,记得盛闵行的生日。所以即便那人磨着他去美洲时怎样都不肯提,他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回来的路上,他一直都在问自己。 如果不是比赛临时取消,他还会不会千里迢迢地赶回来给盛闵行过生日。 答案应该是——会的。 走在香榭大街的每一步,他都在挂念眼前的这个人。 无论碰到什么好玩的,好吃的,总想着盛闵行会有什么反应。 只是他真的太忙,这种念头闪过去就算了。 就像去年,他给盛闵行挑生日礼物,挑了将近一个月,礼物甚至提前到了,可就是不记得当天说一句生日快乐。 有的事不能用来评判爱与不爱,或许在每一个该被记住的瞬间里,他就是比对方少爱了一点。 所以,今年他想补回来,并且以后也不要再错过了。 盛闵行依旧不说话,目光灼热,像是要把他烧出一个窟窿。 沈渡津不跟他对望,照着月光下那张唇就是轻轻一碰。 “生日快乐,盛闵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