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的娇气包妹妹》 将军的娇气包妹妹 第1节 ?  《将军的娇气包妹妹》作者: zz之耶zz 文案 俞苗打小便知自己是被兄长俞沐捡回来的童养媳。 长兄小小年纪便气度不凡,最是宠她怜她,堪为良配,俞苗满心欢喜。 不想,兄长竟在舞象之年不知所踪。 七年后,小渔村忽然闯入一批官兵,打着祁将军的旗号前来接亲,全村人都被这威风凛凛的架势吓得哆嗦。 传闻祁将军嗜杀成性、人面兽心,且天生反骨相,他日定当举兵造反。 俞苗美目含泪,吓得蜷缩在墙角,她不认识什么祁将军呀! 怎知,祁将军取下面罩,现出堪比谪仙英姿,对她道:“过来。” 俞苗瑟瑟发抖:我不要我不敢我害怕! 下一刻,娇美人被拦腰抱起,低沉醇厚的嗓音随之响起:“怕什么?” 又听他唤了一句:“娘子。” 俞苗:?! ***** 前生,俞沐忠诚错付,拥戴昏君,落得株连九族的下场。 重活一世,他隐姓埋名,立誓斩杀昏君,另立新主,还世间太平。 谁想,当他功成名就,打算将她纳入羽翼亲自娇养,他的娇气包却对他避如蛇蝎。 无妨,他有的是教养之法。 内容标签: 种田文 重生 甜文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俞苗,俞沐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独宠娇气包 立意:只要肯努力,想要的都会实现 第1章 天灾 关丘渔村正遭逢百年难遇的海啸。 屋漏偏逢连夜雨,一场暴雨裹着海风无情肆虐。 此时明明青天白日却被倾盆大雨染上一层雾色,入目所见灰茫茫一片。偶有海风吹袭,带来噼噼啪啪的雨声和澎湃的海浪声,犹如催命符。 这般雨势已经下了一日一夜,仍未有停歇的迹象,整个关丘渔村早已被淹没。 万幸渔村西南边有一座磊石山。它地势挺拔,却因漫山岩石且植物稀少而不受人待见。谁能想到,天灾面前,却是它在保卫村人的身家性命。 早在一年前,磊石山半山腰便被生生掘出一个贯穿整座山的山洞,此时整个关丘渔村一千多个人口正聚集在山洞内避难。 俞沐背手挺立在洞口,幽深的目光看向无边天际。背在身后的手不知何时已然收拢,渐渐的,两个拳头越握越紧。 若未记错,这场雨至少还待下一个时辰。可水势已经涨至洞内,终究是他低估了这场天灾。 他甚至不敢去想,他是否能带大家逃离灾祸?答案经不起推敲。 俞沐回头向母亲的方向看去,眼睛定在母亲怀里的小丫头身上,清冷无波的目光才慢慢变得柔和。 只盼,这一世能护她周全。 耳边不时传出呜呜咽的哭声,哭声压抑,带着无尽伤痛。 然,偶尔也会传来呵斥声,多为男音。 “哭丧呢!哭哭哭,就知道哭!” “这不是还没死吗!” “臭娘们,还不给我闭嘴!” 不耐烦的骂声此起彼伏。许是因着人多,丢不得脸面,女人们多半只怒目一瞪,倒是不曾回嘴,只那哭声仍旧断断续续,没有消停的打算。 如今是还活着,可这个劫难能不能度过,还待另说。 纵观整个山洞,村人各个皆愁容满面,就连半大的孩童也能感受到危机四伏,害怕地蜷缩在至亲周旁。 如今水势已经涨至他们的小腿根,且仍然在持续上涨,如何能不害怕? 唯有那些尚不知人事的小娃儿还能好奇的打量新环境。 俞苗便是其中之一。她刚醒来不多久,乌溜溜的大眼睛却已褪去迷蒙,原来是周围环境引去她的注意。 女娃儿小脑袋摇来晃去,大眼睛左瞧右看,似是不明白因何还在此处。 为什么不回家呢? 正待回头问一下阿娘,却不知又被什么吸去注意,只见小丫头忽然趴在阿娘身上,捂着嘴‘嘻嘻嘻’笑起来,小肩膀一抖一抖的。 感受到怀中人儿的变化,黎皖姝分神在小丫头背上轻拍几下以做安抚。寻常柔情似水的桃花美目,此时同样被担忧取代,她探着脑袋向洞口看去。 那里站着一位身姿挺拔的少年,他不过舞勺之龄,却已有了成人体魄。他站在那里,面容严峻,一动不动向她们看来。 那是她的长子,俞沐。 此次若非沐哥儿提前预知灾祸,迄今为止,整个村子里的人,能够存活下来的怕是没几个。 海啸刚过,骤雨未歇,他们可还有生机? 俞苗感受到阿娘的安抚便抬起头来,她嘻嘻笑着,不知愁苦,晶亮的眼睛纯净得叫人心疼。 黎皖姝是真的心疼。她的七姐儿不过才五岁大啊,难道要同他们一起命丧于此吗? 俞苗自然看不出大人们的愁思,她开心的凑近阿娘的耳朵,同阿娘分享她的大发现:“阿娘,翠姨在哭耶!” 娇娇糯糯的声音里带着止不住的兴奋,俞苗挑挑秀气的眉头,水润的眼睛越发晶亮,小身子甚至在阿娘怀里拱几下,像捡到天大的宝贝似的,急着要向阿娘献宝。 只听软糯的声音刻意压低,学着大人的口气说道:“那么大的人还哭鼻子,羞羞脸。” 说罢,再次得意的挑挑小眉头,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哼哼,看谁还敢说她爱哭鬼。 翠姨才是爱哭鬼! 小丫头童言无忌,黎皖姝却听得片刻愣怔。她牵强的扯扯唇角,伸手将俞苗的小脑袋按回肩上,不想让小丫头注意到自己发红的眼睛。 她的眼眶虽红,却是倔强的不肯落下半滴泪。越是此时越慌不得,若她显露出脆弱一面,她的孩子们当如何坚强? 然而,被动趴着的俞苗并不那么安分,只几个眨眼的功夫她便摆脱阿娘手掌上虚虚的桎梏,大眼睛再次左顾右盼起来。 但她的开心未能持续太久,当她感受到一道不友善的视线,便随视线方向看去。果不其然,阿奶正在瞪视她,嘴里小声嗫嚅:“小杂种!” 俞苗被娇惯着成长,受不得半点委屈。村子里所有人都宠她,万事皆小心哄着,可唯有这个阿奶,她一向不待见自己,见了不是打就是骂。故而,哪怕她是阿奶,俞苗对她也生不出半点敬意。甚至总想支棱起来,给她回‘敬’过去。 可她才丁点大,哪里斗得过阿奶。这不,她才刚龇牙咧嘴瞪回去,阿奶就上前在她胳膊上拧了一把。 疼痛让得俞苗立时嗷嗷哭起来,豆大的泪珠一滴接一滴滚落,整个山洞全是她哭声的回音,引来村人们的关切注目。 撕心裂肺的哭声一下让黎皖姝慌了神,她哪里知道小丫头刚被婆母拧了一把,只一个劲儿抖着身子轻哄。 “七姐儿乖啊,怎么啦?跟阿娘说。” 小丫头哭得泪如泉涌,村人看了也多有不忍,纷纷上前安抚。 “七姐儿咋啦?该不是哪里不爽利?” “黎娘子你快给看看呀!” “哎呦喂,瞧这可人儿哭得,快哄哄,快哄哄!” 在大家的注目和关怀下,俞苗只觉得了靠山,哭得更伤心了。她举起白嫩嫩的小手,一边抽抽噎噎哭着,一边撩起衣袖,立刻现出小胳膊上的一个狰狞的红痕。除此之外,小胳膊上还遍布深浅不一的淤痕,叫人不忍直视。 俞苗哭得委屈巴巴,哽咽告状:“阿婆捏我!呜……” 想到自己被欺负,刚放低的哭声再次变得响亮,俞苗复又仰天嗷嗷大哭。 刺目的红痕让得黎皖姝的心一阵抽搐。这般境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婆母总能找到借口打她的七姐儿。思及此,黎皖姝立刻转身面向婆母,略拔高音量:“母亲!七姐儿还小,何至这般对她?” “是啊,麻婆子!多可人疼的孩子呀,你怎么下得了手?” “好狠的心啊,下这重手!过会子怕要淤青了,没有十天半月消不掉的。” 村人围聚过来,捧着俞苗的小胳膊帮她吹气,眉眼间尽是犹色。 七姐儿打小便招人稀罕,跟小仙女似的,没有哪一家生的出这般粉雕玉琢的小娃儿,真是怎么看怎么稀罕。 可她怎么就不得麻婆子的缘呢? 麻婆子最是重男轻女,就因七姐儿是捡回来的孤女,麻婆子一向不待见她,这事整个关丘渔村无人不知。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俞麻被说的一肚子火气。仅因为小杂种的一句话自己便要被人戳脊梁骨,俞麻忍不住向俞苗瞪过去:“还不是她先瞪我的!” “才不是!”俞苗止住哭泣,气呼呼指控:“是你先瞪我的,你还骂我小杂种!” 说罢,觉得自己太委屈了,又呜哇哭起来。 “母亲!”见婆母一派理直气壮,黎皖姝免不了说道几句:“母亲,跟您说过多少回了,不可在孩子面前说这等话,您怎么总不听呢!” 听得长媳的一番控诉,俞麻心下越发不喜。她好歹是当家主母,哪容得她一介媳妇儿踩到头上来,当下便来气,立马冲长媳瞪过去:“也不知哪儿死来的野杂种,还是个赔钱货,就你们还当块宝!贱丫头是小杂种,我说错了吗?!” 双手叉腰,怒目圆睁,如此架势好比母夜叉,村人见了无不摇头叹息。 麻婆子膝下四子四女,早年贫穷惯了便养成泼妇性子。后来长子考上进士,还是十里八乡唯一的进士,着实为她争了不少光。久而久之,她便容不得别人对她有半点不敬。 好在黎娘子好性子,要不谁受得了这种人。 只听俞麻还在那儿碎嘴子:“一个小杂种还说不得?敢跟我……” “阿奶。” 俞麻一句话尚未说完,一声清清冷冷的叫唤立刻让她住了嘴。抬头看去,长孙俞沐近在眼前。他虽面无表情,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在他目不转睛的注视下,俞麻越发心虚,最后只得缩缩脖子扭开头。 老人家终于不再吭声,俞沐转身面向母亲。刚举起两只手,俞苗便迫不及待攀上阿兄的胳膊,转由阿兄抱着,嘴里不停哼哼唧唧哭着。 “阿兄……” 将军的娇气包妹妹 第2节 可怜兮兮的一句‘阿兄’,叫得俞沐整颗心都要化了。 俞沐阻止俞苗想要趴在他肩头哭泣的动作,迫使她与自己面对面:“还记得阿兄的话吗?” 俞苗被问得一愣一愣,她眨巴眨巴眼睛,歪歪脑袋,当真在思考阿兄所指为何事。 不多久,小脑袋瓜里蹦出阿兄的一句话:“不要让别人有伤害自己的机会。” 咦? 对呀,只要她不理阿婆,阿婆就寻不到机会捏她了嘛! 呃,所以是她不听话吗?是吗? 意识到自己错了,俞苗便忘记哭泣。她悄咪咪看阿兄一眼,见他面容严峻,两只小短手立刻环住阿兄的脖子,将脑袋搁在阿兄脖颈处蹭一蹭,娇气的撒着娇:“阿兄,喜欢你!” 这是开始耍赖了。 俞沐无奈摇头,唇角微不可察的上扬,目光柔得像水。 不知过了多久,俞苗突然不安地叫了一声:“咦!” 整个小身子不断在阿兄怀里拱,使劲儿将自己拱得高一些,大眼睛盯在浑浊的水面上。 阿娘不是说不可以玩水吗?为什么大家都站在水里呢?好脏的水呀! “沐哥儿,七姐儿交给我吧,你阿爹那边更需要你。” 黎皖姝伸手将俞苗捞过来,不无担忧的向洞口方向看去,夫君和村长正被几位汉子团团围住。 水势已涨至成人大腿处,孩子们皆已被安置于存放行囊的高阶处。好些村人已经再无法淡定,他们想就比离开山洞,就怕再晚些便要同大伙儿一起把小命交代在这儿。 这般境况,俞沐自然要去帮忙安抚。时辰已近,可不要在此时生出事端。 好在村人还听得进去劝,又等了近半个时辰,终于听到一句惊喜的呐喊:“快看,开天了!雨势变小了!咱们,咱们有救了!” 一时间村人开始骚动起来,脸上一片欣喜,纷纷向洞口涌去。 直到这一刻俞沐才终于松口气,他回到母亲身边。随着水势的上涨,空气越发稀薄,俞沐将蔫蔫地趴在母亲怀里的俞苗接过来。 一阵奶香味侵入鼻间,让人倍感心安。 俞沐缩紧怀抱,目光向明亮的洞口看去。 赌赢了。 是个不错的开始,可以开始他的计划了。 第2章 不速之客 待到水位彻底褪去已经过去大半日,村人因捡回一条命而喜悦,却在见到海啸过后的关丘渔村,生生将喜悦化为一道道悲戚哭声。 放眼望去,海面风平浪静,哪里还有曾经白浪掀天,摧山搅海的气势。 海岸边更不见渔村的影子,整个村子除了俞进士和村长的家健在,其他人家的宅子仅剩残渣,平地上一片狼藉,浓重的海腥味尤为刺鼻,目之所见仅剩苍凉一片。 妇人们纷纷掩面而泣,汉子们也红了眼眶。 就连尚不知事的俞苗,眼见渔村现貌的刹那,眼眶忽地变得湿漉漉。她并不懂何故如此,只知道自己鼻子发酸,仅看过一眼便再也不愿回头,蔫蔫的趴在阿娘肩头,一声不吭,小手紧紧拽住阿娘的衣领。 唯有俞沐与常人不同,此番景象他竟乐见其成。这般反常倒不是因为自家宅子健在,而是幸在时机正好。 关丘渔村终将成为他理想中的样子。 俞沐抬眸向父亲看去,父子俩目光相接,俞逞立刻意会长子意图,这便转首面相村人,温润之音轻扬:“所幸命是保住了,我相信只要大家齐心协力,重建家园并不难。” 俞进士开口在先,边上的村长向渔村看去,长叹一声,接口道:“此番天灾百年难遇,能保住性命已是奇事,大家想开一些。你们也都看见了,石头房要较木房牢固一些,我看大家不如趁此机会转盖石房,以免日后再遭不测。” 村长说得语重心长。 先前俞进士携其长子去到家中,说着近期将有大难。那会儿他还不信,只当俞进士杞人忧天。 不错,众所周知俞沐打小便受高人指点,小小年纪便已武艺超群,是附近几个渔村里唯一习武的少年郎。 可俞沐的师父再如何超凡脱俗,终究也只是凡人一个,还真能预知后事不成? 村长是无论如何也不信的。如今却不然,他心中万般庆幸,最后关头选择相信俞进士。 “这样吧,大家劳累一些,先紧着把家园建起来。至于饭食,大家把囤起来的粮食凑一凑,近段时日只能先吃大锅饭。待到你们家园建成前,女人和孩子们先将就着在老朽和俞进士家挤一挤,好歹能御寒。” 身为村长,理当成为表率。 村长看似安排得头头是道,殊不知,这全是俞进士父子俩早先做好的打算。 如今正值阳春三月,本就雨水多发,偏生今年又倒春寒,还碰上天灾,简直不给人活路。 好在俞进士有先见之明,早早将宅子改建为石头房。当初提议往磊石山造避难处的也是俞进士父子,避难处并不影响生活,且有备无患,故而当时他并未出言反对。 俞进士家当初宅子改建时,他亲眼所见,他们连细微之处也不放过,一切以稳固为优先考量。 那会儿他曾笑言俞进士忧思过多。 当石头房终于建成,眼见它气派的模样,村长便忍不住动起心思。正好手上有余钱,便将自家宅子也改建一番。 结果不言而喻,俞进士的思量是正确的,今次便能享有它的益处。 严格说起来,俞进士父子俩可是整个关丘渔村的救命恩人啊!若非他们不厌其烦登门造访并再三劝解,这场灾祸是怎么也避不开的。 经此一事,村长默默下定决心:日后无论俞进士再有什么打算,他绝无二话! 俞进士无论学识还是远见,皆不是他们所能比拟的,他在村中威望颇高。 奇的是,他本该前途似锦,却偏偏选择在小镇的私塾里当夫子。也正因此,麻婆没少闹腾,最后便将所有过错归咎于长媳身上,怪说俞进士是因娶了她才不思进取。 因着村长的安排并无不妥之处,村人们家都没了,哪儿还敢有什么穷讲究,当即便下山去忙活,只余下几名妇人将大家伙囤起来的粮食聚到一处,待会儿一并拿下山。 黎皖姝的娘家做的便是酒楼生意,她自己在厨艺方面也有一番造诣,故而此次便由她来担当伙娘。 将几个麻袋翻看一番,黎皖姝不免皱起眉头,脸上是化不掉的优色。 想了一想,她还是选择开口:“这些粮食怕是撑不了几日。” 重建家园本便是力气活,吃食方面自然短缺不得,加之还有许多无法道破的现实问题。 关丘渔村看似和谐,却也免不了口舌之争,许多人家相互不对付。这要聚到一块儿,指不定相互较劲,生怕自家吃得少要便宜别人家。 大锅饭便是如此,避免不得。 村长未有黎皖姝那般心细,思虑难免不够周全,闻得此言,也只是叹息。他想着:如今时机,一切只能将就。 “吃完再说吧,实在不行到时候再凑些银钱去买。” 只是这时候的米面怕是贵的离谱,若是寻常水灾,他们还有靠海的优势,怎么也饿不死。偏生他们遇上的是海啸,近段时期的海鲜皆吃不得。大家兜里的存银本便不多,还需重建家园,到头来哪里还能有剩。 真真是为难! “便只能如此了。”黎皖姝柔柔回应,心中却有诸多无奈。 罢了,此事多思无益,船到桥头自然直。 * 俞沐家是三进的大宅子,又有东西两个跨院,附近十里八乡,就属这栋宅子最气派。 如今大人们忙得脚不沾地,就连半大的孩子也齐上阵,唯有不知事的孩童被安顿在西跨院,由几个年岁稍长的女娃儿看着。 俞苗坐在前院的一处台阶上,双手捧着脑袋,拧着小眉头,嘟着小嘴儿看着院里莫名出现的一堆孩童。 地盘被抢,她很不开心。 这些孩子怎么还不回家呢? 真闹! 院子好不容易变得干净,马上又被这群坏孩子弄脏。 讨厌! 俞苗已经自个儿生了好久的闷气,可阿爹阿娘阿兄阿姐,就没有一个过来关心一下。 是都不要她了吗! 瞧瞧那群坏孩子,在别人的地盘不是撒野就是哭闹,还要她的阿姐去哄,害得她孤单一人。 就很过分! 可恶,她要生气了! 俞苗气呼呼的跳下台阶,蹬着小短腿,迈着故意重踩的小步伐。跨出院门前不忘回头看看她的几个阿姐有没有要过来哄她。 谁知,她们甚至没有发现她快失踪了! 俞苗不再犹豫,用鼻子哼出一口气,扭头就走。脑袋上的辫子在她过大的动作下甩出一个弧度,最后直接打在她脸上,让得俞苗气不顺。 大家都不要她了,辫子也欺负她,她要去找阿兄哭诉……呃,告状。 然而,寻了好些地方也不见阿兄身影,俞苗最后只能蔫蔫的回到院子。 没想到阿兄已经回到院中,正凶巴巴的怒斥姐姐们,好像是在怪她们没有把自己看好。 看吧,果然只有阿兄最疼她! 俞苗二话不说便向阿兄扑过去,她好委屈的想要告状,结果抬头见阿兄脸上化不开的担忧,怔了一下后便展颜欢笑,甜腻腻的喊:“阿兄!” 俞沐一把将俞苗抱起,与此同时却皱起眉来。 也不知她一日三餐都吃去哪儿了,跟小羽毛似的,太轻。 俞沐收起方才的怒气,放缓了语调轻问:“去哪了?” 俞苗想也不想便答:“找你呀!”又委屈巴巴的控诉:“可是我找了好久都找不到你。” “阿兄忙。”顿了一下,点点她的小鼻子:“不要乱跑,外面脏。” “噢!” 不知俞苗有没有听进去,总之表现得很是乖巧听话,小头颅重重的点了又点。 如果不说后面这句,便几乎可以信了她的鬼话。 “阿兄,我给你帮忙好吗?” 大眼睛眨眨,见阿兄不回答,便又追问一句:“好吗?可以吗?” 将军的娇气包妹妹 第3节 通常她的‘好吗’‘可以吗’是肯定句,不过是好看一点的耍赖罢了。如果不按照她的想法来,那么耍赖会变为无赖。 毕竟她不过是个小小年纪的孩童,仅能够关注自己的需求。 好在,俞沐愿意宠她。说白了,这般性子全是他纵出来的。 他不想他的七七活的像前世那般憋屈,有怒不敢言,有苦不敢说。对他,喜欢,却顾虑太多,亦不敢靠近。 一旦想起她年长后小心翼翼过活的模样,俞沐的心便一阵揪疼。 最终,他还是遵从本心答应了:“好。帮我把这个拿去给父亲。” 俞沐递出手上一个小锤子,重量正好是俞苗拿得动的。 俞苗喜滋滋的捧着阿兄恩赐的锤子,拱着小身子要下地,俞沐便顺势将她放下。 “阿兄,我厉害吗?” 小丫头站在地上昂着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期盼,好似在说:快夸我,快夸我! 事情尚未办妥便开始邀功。 俞沐不忍心打破她的期盼,微扯着唇角点头:“嗯。” 小丫头却不满足于此,继续发问:“我很厉害吗?” “嗯。” 这下俞苗开心了,她踩着愉快的步伐,雄赳赳气昂昂的转身离开。 谁想,未走几步便发现院子里有一个水坑,二话不说‘啪叽’踩下去,溅起好多小水花,也湿了她的绣花鞋。 一下似乎不够,俞苗又接连踩了好几下。 啪叽啪叽,好多小水花。 水坑不见了。 俞苗很满意。 踩完一个坑,再找找有没有另一个坑,找啊找,完全忘记自己有‘要事’在身。 忽然间,她身子悬空,整个人被抱起来,阿兄的声音近在耳旁,低低的,很好听:“鞋子湿了,再弄湿一次就没有绣花鞋可以换。” 说话的同时,俞沐已经抱着俞苗去到她的小屋子,动作熟练的帮她把小绣花鞋和锦袜脱掉,换成新的。 他知道女娃儿怕脏,寻常泥地里的水坑她从不敢碰,家里地上铺的石板,并不平整,也时常积水,她最爱的便是挨个儿去踩它们,好在他早有准备。 至于帮忙这件事,七姐儿自然忘记,俞沐更不可能主动提及,换好鞋子便牵着她去到前院。 此时的前院比起先前热闹了许多,就连阿奶也过来了,她眉眼全是笑意,看得俞沐心里一阵咯噔。 正逢海啸时,阿奶便心系嫁到隔壁村的大姑,为此一直愁眉不展。 今时她能够喜笑颜开只有一个可能。 大姑回来了。 大姑为人俞沐再清楚不过,她最是喜欢在阿奶耳边吹风,挑拨离间。 这个时机回来,岂不是添乱来的? 第3章 打秋风 俞沐远远向院中人群看去,眼见几张熟悉面孔,周身刹时蹦出冷意。 前些时日,村长要求村人撤离时,俞麻便遣次子去往隔壁村通知长女一家一定躲好。 虽说当时村长同临近几个村均通过气,告知海啸将至,然而其他村落却全然不当一回事。 大家世代生活在海边,可从未发生过大海啸,自然不信能有多大的危险,面对村长苦口婆心的劝解,他们也仅一笑置之。故而,许多人家并未撤离。 这下可好,听闻隔壁几个村死伤无数。 既然大姑一家毫发无伤,她不在自个儿村子重建家园,跑这儿来作甚?自己拖家带口便罢,甚至带着婆母及其他几房的侄辈一道前来。 关丘渔村也是遭了难的,大家忙得自顾不暇,哪儿有时间招待她们一大家子。危难关头打秋风,倒是算计得妥妥的。 如今粮食紧缺,又多出这许多张嘴,且那些粮食关丘渔村人人有份。寻常时候倒无妨,偏生现在吃的是大锅饭,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们这一来,其他村人该如何想? 必然认为这一大家子吃的是自家食物,回头再累得他们一家左右为难。 大姑便是如此,从来只顾自个儿快活。 俞沐本就无甚表情的脸忽地绷紧,无端生出一种拒人千里的疏离感。 倒不是他薄情,实在是那个大姑生过太多事端,这个家总能被她搞的鸡犬不宁。 母亲曾两次小产,尽是受她所累,若非如此也不会烙下许多病根。 思及此,俞沐的脸绷得更紧了。他向人群走去,自有人为他让出一条道。 待到近前,俞沐淡漠开口:“大姑。” 声音清冷,深寒目光直直盯在俞花脸上,让得原本‘哈哈’笑得爽朗的俞花忽然安静下来,不自在的扭着衣角,唇角勾得僵硬,又不敢垂下。 不知咋的,只要见着大侄儿,她总觉恐慌。好比现在,她被看得浑身发毛,站立难安,好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了。 俞花只得硬着头皮招呼:“大侄儿。” 俞沐轻缓点头以示回应,眼睛慢条斯理向大姑婆家人一一看去,一个也不曾落下。后又将目光定在俞花脸上,缓缓开口:“师爷爷可安好?” 语调漫不经心,却无端让人后背发凉。 俞沐口中的师爷爷便是俞花公爹,他为人正直,俞花及其婆母决定前来关丘渔村投奔时,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然而自家婆娘惯会胡搅蛮缠,完全说不通,最后只能放任她带着小一辈出去丢人现眼。 俞花悄悄向大侄儿看去几眼,踟蹰再三方才回答:“挺……挺好的。” 她快找不着调了。可大侄儿仍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看,不知在想什么。许久,俞花只得补一句:“都……都挺好。” “哦。”俞沐淡应一声,漫不经心接口:“难得危难时期大姑还念着我们,这边也一切都好。” “既已看望过,还是早些回去为好,师爷爷已上了岁数,总不好让他过于劳累。” 这是在下逐客令,丝毫不给商量的余地。听罢,俞花极其婆母一阵难堪,怔在原地未有动弹。 俞花心中不愉,若就比回去,婆母当如何看她?她不如家中几个妯娌那般能干,又没有她们勤快,婆母早对她生有成见,这次她才特意招呼婆母一道儿过来投奔。 若当真被赶回去,村人指不定怎么笑话她,她丢不起这个脸。 今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回去。 按理说,伦辈分,母家怎么也轮不到大侄儿做主,他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偏生大侄儿打小便聪慧,又得高人指点,是个有主意有想法的。家里能够风生水起,少不了他的功劳。 久而久之,阿爹和长兄遇事便要同他商议,他看着虽小,却总能让人忽视他的年岁,他甚至在渔村也有不小的威望。 有他在,自己若想留下便少了些胜算。 俞花快速在脑中想着,她该如何才能留下,这便僵持许久。 还是俞麻看不过眼,扯着大嗓门跳出来:“不行,阿花得留下!” 俞麻挺身护在长女身前,高昂着头,不肯让步。 虽说她有四个女儿,但一个远嫁,轻易见不得面。一个则只会巴巴去讨好长嫂,她的话是一句也不听。最小的那个则是闷葫芦,见天儿不知在想什么,不知道的还当她是哑巴。唯有这个长女与自己亲厚一些,能说些体己话。 她虽不喜阿花的婆母,但来都来了,赶回去像什么话?日后人家该如何看待她?河阳村的人又该如何谣传? 况且现在把人家赶回去,回头阿花那刻薄的婆母给她穿小鞋咋弄? 俞麻越想越觉不妥,只得放缓了语调去哄长孙:“河阳村全叫大水冲走了,就没个栖息地。是我阿花命苦啊!沐哥儿听奶的,咱让大姑留下,横竖咱家大,不差这几口。” 说到后头,俞麻向阿花的婆母看去,挑挑眉头,好不得意。说起自家大宅子,她总有一股子优越感,完全忘记这座大宅子是长媳花用嫁妆钱盖成的。 如今家里头住进许多村人,那别人都能住得,难不成却要委屈自己人吗? 休想! 房子是她的,她说了算! 见阿奶一副说不通的气势,俞沐长叹一声:“阿奶,今时不同往昔。如今粮食紧缺,且大家已然自顾不暇,哪里还顾得上他人,现在谁的日子都不好过。” 不怪大姑性子如此,全是阿奶惯出来的。若只有大姑自己的小家来投奔倒还好,村人纵是有想法,看在阿爹的面子上也不会多言。可大姑偏拖家带口,谁能没个想法? 院子外早已挤满村里的妇人,瞧她们神色,不难猜出在想什么。 可俞麻才不管那许多,她甚至觉得村人在占自家便宜,故而她再开口时,话中多有得理不饶人之势:“咱家的粮食是囤的比人家少吗?宅子都让出去了,还见天儿为他们做白工,我说过啥吗?行,谁敢有什么不满,冲我来!” 声量越来越大,带出许多唾沫星子。最后干脆转身面向院子口,撸起袖子一手叉腰,一手向她们指了又指。 黎皖姝穿出人群看见的便是婆母这幅骂街的架势,她只觉头皮发麻,无奈之下只能向村人投去歉疚一笑。 婆母真真没有半点大局观。 倒也不能怪她,未见过太多世面,如此反应属实正常。 这么想着,黎皖姝便稍稍释然。 “天灾来的突然,河阳村又死伤无数,损失惨重。身为母家,万幸逃过一劫,既尚有余力,是该帮衬一二。此次天灾朝中当会派下救灾粮,只是到咱们这儿怕是还要些时日,诸位放心,这两日我便先到镇上购些粮食回来。” 黎皖姝长得柔美,一副好嗓音更像潺潺流水,柔柔的语调在耳,犹如踩在棉花上,让人倍感舒心。 自家婆母在想什么,她再是清楚不过。尤其这个小姑子向来未达目的心不死,让她回去是不可能的,她会撒泼打滚,丢的还不是自家脸面。再者,婆母再是没有大局观终究也是自家婆母,多少要为她顾着些脸面。 听得黎娘子一番话语,村妇们各个面面相觑。心想着:俞进士一家确实为渔村付出不少,若是换做其他人家,定然巴不得将粮食藏起来。 还是俞进士一家心善,不仅出力还出粮食。不说他们房子健在,根本无需每日如此劳累,再说他家屯的粮食也最多。黎娘子一届弱女子,还是曾经养尊处优的,她甚至为他们当起伙娘,任劳任怨,从未有一句怨言。 这么想来,哪里还有人会因俞进士家多几口人而气闷。 因为,确实是她们在占俞进士家便宜啊! “黎娘子说得什么话,麻婆子说的对,我们该感激俞进士一家才是,哪里还能让你们破费!待粮食吃完,咱们就集资去买!” 不知谁先开口,陆续便有人附和:“是啊,是啊!” 整个渔村一千多个人口,那得买多少粮食?得花用多少银钱?怎么能让黎娘子当冤大头呢! 哪怕她父亲是镇上首富,那再富贵也是娘家,她毕竟已外嫁。虽说当初带来一千两嫁妆,一千两啊!他们一辈子也攒不起来的数!可这几年黎娘子不是出钱建宅子,就是花钱买山。几年下来俞进士一家虽收入颇丰,可麻婆子为人众所周知,那简直一毛不拔,银钱基本有进无出,其家中花用大部分用得是黎娘子的嫁妆钱,她那一千两早花没了。 这些还都是从他家几个妯娌那里听来的。 将军的娇气包妹妹 第4节 做人要有良心,这等恩将仇报的事,她们做不来! 一旁看着的俞花,早在见着长嫂出现便一阵心喜。她心知只要长嫂在,就没有自己达不到的目的! 看吧,一个以退为进的法子,三言两语便让村人反过来哄她劝她,简直将她视为活菩萨。 她惯会如此! 俞花不知何时已得意的昂起头来,待瞥见大侄子后,脸上的笑瞬间僵硬,进而将头垂得低低的。 自打母亲出现,俞沐也便猜出结果。他自然也知道大姑在想什么,如今母亲能让村人心甘情愿收留他们,倒是也可。 俞沐开口了:“要留下可以。” 此话一出,俞花猛的抬头,喜笑颜开。然而不过眨眼功夫又听大侄儿道:“世上没有不劳而获,若要留下,便同村人一起劳作。” 俞花极其婆母一阵愣怔。 她们自家的宅子还没建呢,跑来帮别人家建宅子?这像什么话! 俞沐将目光放在大姑婆母庄氏身上,只等她一个答复。 庄氏在心中一番计量后,便爽快答应:“成,就这吧。” 为啥不答应?在哪儿都是干活,好歹这边吃喝不愁,怎么也好过在河阳村风餐露宿吧?且还能省下许多粮食呢! 更何况这么多人一起劳作,她又是来客,就是偷个小懒人家也不敢说啥。 就算想说就让说呗,横竖她不是关丘渔村的人,不满意便找亲家母去! 她这亲家母可不是好相与的! 俞沐只一眼便看出庄氏的小心思,不由冷笑。 若真想赶她们回去也不是不行,直接差人将她们送回去便可。他不过顾虑阿奶已经一把年纪,不想给她找烦忧。否则阿奶拿他没法子,只会将气撒在母亲身上。 最后受罪的还是母亲。 她们倒好,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关丘渔村可不是她一个外人可以轻易算计的,至少在他面前休想。 “呜!!阿兄救命!!” 这边事情刚解决完,平地突然发出一道响亮哭声,声音糯糯的,委屈中带着焦急,听得俞沐的心猛地一紧,扒开人群便向俞苗的方向奔去! 第4章 霸道 俞苗不知何故跌坐在地,此时正张着大口仰天哭泣,嘴里不停喊着:“阿兄救命!呜哇啊啊啊!阿兄救命!” 哭声凄切,像刀子一样剐心。急得俞沐干脆使出轻功,足尖一点,立时现于俞苗身旁,蹲下身将她拥入怀中。 俞苗伸手环住阿兄的脖颈,两只小短腿顺势往阿兄身上攀,这是意图抱抱。 她能如此便说明并无大碍,俞沐一颗心才终于尘埃落定,这便如她的意将她抱起。 俞苗自然而然将脑袋搁在阿兄脖颈处,她大大吸口气,嗷呜哭声片刻停顿。 阿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沉香味,特别好闻,俞苗最喜欢了!尤其方才因着发力冲过来,在风的助力下,那股香气更浓厚些许。 俞沐的到来让俞苗的心安定不少,待到觉得舒心,俞苗便立刻变脸,皱巴着小脸继续抽抽噎噎哭泣不休。 “伤哪了?” 俞沐轻拍小丫头的背,声音又低又柔。没能确定她毫发无伤前,自己多少还是会担心。 小丫头摇摇搁在阿兄脖颈上的小脑袋,几根小细毛在脖颈间刷呀刷,为俞沐带来些许痒意。 “疼……好疼……” 哽咽的声音委屈巴巴的喊疼,让人听了好不心疼。 俞沐想起自己方才是将她安顿好了才前去同大姑一家问候,她不可能无缘无故摔地上。 思及此,俞沐眯眼向四周扫去。再开口,语调降了几分:“谁欺负你?” 俞苗因着长得讨喜,村中长辈们尤其喜欢,他们又总喜欢拿自家娃儿同她做比较。故而在同辈孩童中,俞苗颇不受待见,皮一些的还会趁长辈不注意欺负于她。 此时他们周围围着好些孩子,不少人见俞沐过来便悄悄退开。 俞沐小小年纪便拥有威望不是没理由的,他气势凛人,不怒自威,小娃儿们根本受不住,哪一个见了他都要绕道走。 环视一圈,俞沐很快锁定罪魁祸首。那是一对兄妹,哥哥手里紧握一个竹蜻蜓。竹蜻蜓很好认,是三弟为七姐儿做的,为了能飞得高一些,特意改良过。 妹妹则抱着一个大大的泥偶,泥偶是俞沐找人特制的。泥偶身穿漂亮的彩裙,彩裙则是阿娘裁制,泥偶头上还系有漂亮珠花,额间贴着一朵花钿,那些都是俞苗自个儿的小饰物。她闲来无聊时,便喜欢打扮泥偶。 此时面前女娃儿见俞沐盯着自己看,加之本就心虚,立刻呜呜哭起来。 趴在阿兄怀里的俞苗被阿兄问的一怔,忽然意识到她差点忘记告状! 俞苗立刻扭身指向那对兄妹,他们正是俞花的子女。 “他们抢我东西,还推我!” 这对兄妹许是不少见母亲和外祖母打骂俞苗,他们对俞苗也多有不客气,时常背着长房一家欺负她。 偏偏俞苗总好了伤疤忘了疼,待她寻到靠山时已不觉疼痛,也早被其他事物勾去魂儿。 这对兄妹见欺负俞苗不仅不会受罚,还会受外祖母夸赞,便一发不可收拾。见着俞苗,没事也得找事欺负一番。 方才他们也是见没人管她才会去抢她的东西,这会儿沐表哥就在眼前,他们怕得想撒腿跑,可脚却像被钉子钉住似的,挪不动。 “拿来。” 俞沐面无表情,声音淡漠,听在耳里像坠在冰窟,兄妹俩已然吓得动弹不得。 “俞脩。” 俞沐口中的俞脩便是他的三弟。黎皖姝膝下三子四女,俞苗排行第七。 俞脩耳听长兄叫唤,立刻钻出人群,一眼便见表弟表妹手上的东西,瞬间虎目一瞪,无需长兄交代,他便气呼呼跑过去把小妹的东西夺过来。为解气,顺手推他们一把。 只听‘噗噗’两声,两个小娃儿跌坐在地。 “哎呀!这是做啥!哎呦,我的乖孙,摔坏咋整!” 庄氏亲眼目睹乖孙被人推了一把,可把她心疼坏了!巴巴冲上前去将宝贝孙子扶起来抱怀里,而跌坐在边上的孙女跟没瞧见似的,不去理会。 “去面壁思过,今日不许吃午饭,再有下次就给我滚回去。”俞沐丝毫不将庄氏的埋怨放在眼里:“阿脩,看好他们。” “好!” 俞脩微昂头睥睨那对兄妹。 哼,敢欺负他们小妹?这惩罚还是轻的呢!若是他,不揍死他们才怪! 他一定盯紧大姑一家,谁敢来投食试试! 别以为他人小不知事,大姑惯会做趁火打劫的事,阿娘吃过她多少亏啊!这会儿还想欺负小妹? 美得你! 庄氏好歹是长辈,被一个孙子辈的人这般轻看,哪里受得住。 半大的孩子,怎生的这般冷情!她的乖孙正是长个儿的时候,不给吃饭那能成?她绝不同意! 庄氏猛的抬头瞪过去,却在对上俞沐清冷目光时,心底一阵发慌,忽的没了气焰,又蔫蔫的把头垂下。 俞花自知理亏,不敢出马为孩子讨公道,故而她拽拽母亲的衣袖,向她递去一个眼色。 俞麻会意,她亲自上前去将外孙女扶起来,拍拍她的衣裳,无所谓道:“沐哥儿,不就是两个小玩意嘛?哪怕送给他们也不为过。他们好歹是你的‘亲’表弟表妹,才多大点的孩子,何至于这般待他们?” 俞麻故意提醒俞沐,这边才是至亲,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不要亲疏不分,一味宠着那个捡回来的小杂种。 “七七不比他们大,阿奶既懂这个理,为何不待七七好些。” “她是……” 小杂种。 对上长孙的眼睛,俞麻生生吞掉后面三个字。 她又不是冤大头,为啥要帮别人养孩子?还是个赔钱货!谁知道她出生在什么不着调的人家,可别给自己招祸! 见长孙面有不愉,俞麻悻悻然转口对外孙女道:“不就是个泥偶吗?改日外祖母给你买一个更漂亮的。” 俞麻声量不小,显然是故意说给俞苗听的。俞苗自然不答应,立刻回嘴:“才没有更好看的!阿兄送的最最好看!” “七七,阿兄说过什么。” 未等阿奶回嘴,俞沐先开口。他眉头微皱,目不转睛看向俞苗。 她便是如此,太容易给阿奶打她的机会。 俞苗歪歪脑袋思考,阿兄说过什么呢? 她想啊想,想啊…… 她想到刚刚被抢走的竹蜻蜓和泥偶。 忽然一股委屈涌上心头,忍不住将手上的竹蜻蜓和怀里的泥偶抱得更紧一些。 哼,都是她的! 俞沐叹息。 果然还是太小一些,记不住太多事,又喜欢意气用事,怪不得总要挨些疼。寻常时候他又忙,分不出身来全心全意照顾她。 俞沐既心疼又无奈。 如今俞苗就在俞沐怀里,俞麻自然不会真上去打俞苗,转口又道:“脩哥儿,回头给你表弟也做个竹蜻蜓。” 在她看来不就是个竹蜻蜓吗?野丫头能有,她的外孙当然也得有! 此话一出,俞苗急了,未等三哥哥回答便抢口道:“不行!三哥哥是我的!” 脆生生一句话说的铿锵有力,俞沐不由皱紧眉头,俞脩则心里头美滋滋的。 俞脩重重点头:“嗯!不给他做。” 休想! “死丫头!” 见俞苗的霸道行径,俞麻真想上前去呼死她! 将军的娇气包妹妹 第5节 老俞家没她的份儿! “危难关头,当以重建家园为主,各位不如各司其职,争取早日将家园建成。” 俞沐怎可能让阿奶伤害俞苗,当下便遣散众人,并请来村里最刚正不阿的人前来给新来的一家子安排事物。 此人油盐不进,待人向来一视同仁,从未有偏颇。 哦,对了,他今次负责的活儿最是苦累,于庄氏婆媳而言最为合适。 俞沐冷眼看她们被领走,待到看不见方才回头,状似漫不经心的问怀里的小丫头:“喜欢三哥哥?” 俞苗想也不想便答:“喜欢呀!” 在俞沐皱眉时,继续说道:“我喜欢阿爹阿娘,喜欢阿兄,也喜欢二哥哥和三哥哥,还有大姐姐二姐姐三姐姐,我还喜欢阿爷,我不喜欢阿婆,她会打我。” 俞苗很公平,把喜欢的人挨个儿说一遍,一个也没落下。虽然还有其他喜欢的人,可不像喜欢他们那么喜欢,那,要不要说呢?比如二叔三叔四叔,二婶婶三婶婶,还有外祖父和外祖母。 俞苗纠结得小眉头皱巴巴。 俞沐只淡淡“哦”一声,听不出情绪。默了一会儿,道:“最喜欢谁?” “是阿兄啊!”犹如方才的问题,根本无需思考,未了,重复道:“最喜欢阿兄!” 俞沐将俞苗放回地上,伸手拍拍她的脑袋,几不可查勾勾唇角,淡淡应道:“好。”抬眼吩咐他的二妹:“乐姐儿,照顾好小妹。” “好!” 俞乐正因为没有照看好小妹而自责,她暗暗发誓一定不能再让小妹受半点伤害,她会一直守在小妹身边! 再三叮嘱俞苗一定要听话,跟紧二姐姐,不可到处乱跑,待安排好一切俞沐才放心离开。 晌午用膳时,俞花及庄氏不忍心,几次想偷偷去给两个孩子送膳食,皆被俞脩给赶回去。 膳食方面,真如黎皖姝想的那般,许多人家生怕吃亏咯,巴巴儿往肚子里填饭食。加之黎皖姝厨艺好,再普通的饭菜在她的巧手下都能十足美味。今次的大锅饭虽是不得已为之,村民却真切品尝到黎皖姝的手艺,纷纷咋舌。 这手艺,能开酒楼了! 好吃的食物总能让人食指大开,如此自然要吃的比往常多一些,粮食自然用的快。 哪怕寻常对吃食多有挑剔的小娃儿,自打开始吃大锅饭再没挑过嘴。 可俞苗不同,她吃惯阿娘的手艺,且她惯爱挑嘴,吃饭实为一大难事。 为避免此等情况,黎皖姝总会变着法子烹制食物,一月内重复的膳食并不多。 纵是如此,俞苗仍有法子拒绝吃饭。她除了吃零嘴儿积极,其他正餐能躲则躲,妥妥的吃饭困难户。 尤其现在吃的是大锅饭,天天不是咸粥配馒头,就是面条,俞苗自然不肯乖乖吃饭。 好比此时,大家伙正哧溜哧溜吃得香的时候,俞苗却满院子跑。可怜她的二姐姐也不过八岁大,却要追着她满院子跑,各种法子用尽,吃进俞苗嘴里的食物却不过两三口,其中还有一口已不知在嘴里唅了多久。 眼见满院子吃着饭的小娃儿,俞乐忽然灵机一动:“七姐儿要不要比赛?” 俞苗原本咯噔咯噔乱跑,乍一听这话还是有点兴致的,这便停下脚步,引得俞乐一阵心喜。 却不想,俞苗在见着一院子‘坏孩子’吃得贼快贼快后,便丢下一句:“我不要,我不要比赛。” 说罢,继续迈着小短腿四处溜达。 第5章 以退为进 俞乐真的欲哭无泪。往常喂七姐儿的活是阿娘和阿兄在做的,如今阿兄尚忙得无暇顾及午膳,阿娘也还在灶中忙活。 长姐偶尔也会帮忙喂养,今次却是不能指望她。她同母亲一样,在灶房忙得脚不沾地。 “七姐儿乖,来,啊一口。” 好不容容易逮到小妹,俞乐赶紧趁机喂一口。 俞苗也乖,啊的张大嘴,现出满口未咽下去的面条,她眨巴眨巴眼睛,好无辜的看着二姐姐:“可是我还没有咽下去呢。” “你嘴巴要动一动啊,快点嚼一嚼咽下去。” 俞乐自己还是孩子,哪儿有什么经验。见俞苗半天不肯咽下去,干脆伸手捏捏俞苗奶嘟嘟的小脸,巴不得手动替她咀嚼。 俞苗甩一甩小脑袋,顺势将二姐姐的手甩掉,继续制造难题:“我要找阿兄,我要给阿兄喂!” 铁了心似的,俞苗开始找阿兄。她站在原地边快速东张西望边说着:“阿兄呢?阿兄呢?阿兄在哪里?” 四周见不着阿兄人影,便开始迈起小短腿四处寻找。小脑袋瓜不知在想什么,偏爱往缝隙里头找,哪处偏僻她就往哪处钻。她甚至捧起一个茶壶,打开壶盖,往茶壶里头喊阿兄,偶然见着哪儿铺着席子也要掀开看看,明知不在也要喊一喊阿兄。 “阿兄在忙,七姐儿先吃饱饱才有力气找阿兄呀。” 正是此时,俞苗的大姐姐俞竺来了。她声音柔美悦耳,笑得一脸温和,俞苗忍不住对她嘻嘻笑,好开心的扑进长姐怀里。 几个姐妹中,长姐无论外貌还是性子,皆像极了母亲。母亲忙碌时,是她带着俞苗的,俞苗自然喜欢粘她。相较其他人,俞竺的法子也多一些。 今次母亲实在忙得脱不开身,今早听闻阿奶闹事,母亲特意过来看一眼,待安抚完村妇,便急着回灶房,故而七姐儿被欺负一事,母亲并不知晓。 母亲心系七姐儿,生怕她离了母亲和阿兄便不肯乖乖吃饭,这才喊她过来看看。 结果当真如母亲所料。 如今时期,寻常时候并没有零嘴和糕点,也开不得小灶,若不多吃一些,定然要饿肚子。 “来,吃一口让阿姐看看,咱们七姐儿有没有变成大力王。” 俞竺蹲下身,伸手接过二妹手上的碗筷,挑起一筷子面条送到俞苗嘴边,耐着性子哄她。 俞苗快速咀嚼几下便将原本在嘴里的面条咽下去,又张开嘴巴一口将木筷上的面条吸溜进嘴里。面条尾巴余留的汤汁溅得脸蛋和下巴到处是,有的甚至滴落到她漂亮的粉白色衣裳上,奶嘟嘟的小脸立刻鼓起两个小包。 俞苗将小脑袋向前努努,示意阿姐帮她擦拭。俞竺哪里不懂她,早已将巾帕准备好。 俞苗好乖的吃下一口后,迫不及待开口问:“阿姐,我厉害吗?” “我很厉害吗?” “我是大力王吗?” 一问三连。 “厉害呀!七姐儿最棒!” 说着话的同时,一筷子面条又到了俞苗嘴边,俞苗下意识张口吸溜进嘴里。 然而这口并不那么好骗,俞苗马上现回原形,开始东拉西扯,讲一堆不知所云的话。 俞竺耐心听着,同时不忘催她:“七姐儿再吃一口会更棒。” “可是我还没有让竹蜻蜓飞地很高很高。” 很好,又让她想起一个厉害的借口。可是她的竹蜻蜓呢? 看着空空如也的小手掌,俞苗开始寻物,还很是贴心的安抚:“我的竹蜻蜓不见了,我去找它好吗?等我找到竹蜻蜓,让它飞地很高很高后就过来吃好吗?” 说罢,人也扭头走了。 俞竺亦步亦趋跟在身后,实在有些无奈。再如何善解人意和体贴入微,终究也有她不擅长的事啊…… * 晚间,耳边是浅浅的海浪声,一浪一浪,规律悦耳。空寂的沙滩在柔和月光下,像穿了一件纱衣,渔村的苍茫被月色掩盖,一切宁静祥和,岁月静好。 俞进士家却不然,廊檐下许多妇女和孩子相互依偎取暖,偶尔也会传出几道哈气声。 海边的夜晚一向风大,尤其在这个倒春寒的时节,夜间寒气更重。 因着海啸前的准备略显仓促,除俞进士家,基本没什么人家准备御寒物什,故而此时仅能窝在一处瑟瑟发抖。他们只觉白日虽忙碌得疲惫不堪,却也不像此时这般让人煎熬。 尤其俞花和庄氏。 二人怎么也没想到来关丘渔村要吃这些苦头,仅劳作半日她们便跟丢了魂儿似的。 庄氏后悔了。 他们河阳渔村不像关丘渔村这般统一分工劳作,一般各行其是,互不干扰。且他们建的是木头房,哪像这边,非得建石头房,还各种讲究,把她累得胃口也没了。 都是俞花那娘们害的! 这种日子她是过不下去了,明日她就回河阳村! 可是一想到家里为数不多的粮食,她就打退堂鼓。他们要是回去了,粮食怕是撑不了两日。这边哪怕粮食所剩不多,但这里有一个黎娘子啊! 她有钱! 而且,她的目的还没有达成,决计不能回去。 另一边,俞花和自家几个孩子宿在俞麻房中,免不了要话话家常。 今日她糟了不少罪,自然要说道说道。自打进到屋里,她便将今日磋磨她们的人骂了不下十次,待到心中舒坦方才停歇。 别人说完了,可不就该说说久不见的母家人? “娘,我看那野丫头真是越来越猖狂了!瞅见没有,屁大的孩子就跟狐狸精似的,把长兄他们哄得团团转,如今竟亲疏不分!” 想起自己两个孩子受罚就来气,全赖那个捡回来的小杂种! 她何德何能? “可不!” 终于有人同自己一个鼻孔出气,且又说到她心坎上,俞麻激动得猛的将手上的茶杯甩桌上,巴掌在桌上连续拍了好几下。 ‘啪啪啪’的声音在夜间格外刺耳,尤其她还拔高音调,像是巴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真真是狐狸精,造的什么虐把她捡回来!” “沐哥儿年岁也不小了,是不是该给他相户人家?我看长兄那边也没个动静,难不成真要等那小狐狸精大了嫁给沐哥儿?娘,这事你得管管!再不然咱们老俞家就要落入那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手中!” 俞花眉头紧蹙,一副操碎心的模样。俞麻听罢,不屑地‘呸’了一声,吼道:“她想得美!”口中尚余些许茶水,大嗓门一出,带出不少唾沫星子。 俞花接口:“这事可得抓紧!沐哥儿本事大,出去谁不夸几嘴?大了要有大成就的!长兄已经受长嫂拖累,咱们沐哥儿可不能再被小狐狸精耽误咯!” “那不能!” 说起沐哥儿,俞麻便将头昂得高高的。就目前来看,沐哥儿的本事已然超越他父亲,别提多长脸! 村里头是有不少人家上门来提过,不过她都看不上。就凭他们也想进老俞家的门? 她现在眼睛就盯在镇上的大户人家。镇上最大的富户便是长媳娘家,黎府。偏偏长媳不长眼,把心偏在小杂种身上,完全不为沐哥儿着想。 逞儿也是,好好的进士不去拼前程,非得窝在镇上私塾当个名不见经传的夫子。让他在镇上好好为沐哥儿挑个媳妇,他愣是不为所动。凭他的进士身份,加上沐哥儿外祖家的财势,何愁相不到一个好身世的姑娘? 这事还得她亲自操办才行! 将军的娇气包妹妹 第6节 俞麻信誓旦旦道:“回头我亲自到镇上找个能说会道的媒婆,就不信找不见一个满意的!” 横竖不能便宜那个小杂种! 俞花听罢目光闪烁,干笑两声。 事实上她今次回来是有任务的。婆母要她在阿娘耳边吹吹风,盼能把长房的丫头嫁进来。但以她对阿娘的了解,阿娘能看上才怪! 今后她仍需仰仗娘家,怎可能上赶着做讨嫌的事?自然是不会开这个口,得想个法子让婆母死了这条心才行!还不能把自己搭进去。 这边母女俩各怀心思,长房那边却一片和谐温馨。 俞苗刚听了阿娘的哄劝乖乖躺下,可乖巧不过一刻钟她便翻个身向阿娘靠过去,睁着一双毫无睡意的大眼睛,奶糯糯的说:“阿娘,我想贴贴。” 午后俞苗睡过一觉,这会儿哪里睡得着,她并不知阿娘已经劳累一整日,这会儿只想和阿娘腻歪。 一日下来,黎皖姝只觉周身疲乏。耳边乍一听小丫头甜甜的软糯声音,心忽然像被什么填满了。睁开眼睛,小丫头的脑袋已经近在眼前。她笑嘻嘻的凑过来,一只手环上她的脖子,软乎乎的小脸蛋随之贴上她的,蹭蹭脸蛋,发出一声满足的拖着长音的‘唔’。 再抬头,俞苗一脸餍足。她半趴在阿娘身上,一双小手捧着阿娘的脸,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问:“阿娘,你要嗯呐我吗?” ‘嗯呐’便是亲的意思,俞苗自创的。 黎皖姝的心早在俞苗的小脸贴上自己的脸时,便软成一滩水。当女娃儿讨亲亲时,便二话不说在小丫头脸上亲了一大口,嘴里发出拖着长音的嗯~呐!引出俞苗一串咯咯咯的笑声,让人听了格外满足,一天的疲惫消失无踪。 黎皖姝心下别提多满足。她翻个身往睡在她另一边的三女儿脸上也亲了一大口,让得六岁大的俞香害羞的拉高被子蒙住脸,只余下一双大眼睛又高兴又害羞的乱转。 “阿姐,我可以嗯呐你吗?” 俞苗则转向另一边的长姐,说罢,小脸已经凑过去,粉嫩嫩的小唇儿轻轻贴上阿姐的脸颊,嘴里发出糯糯的‘嗯呐’。 偷香成功,俞苗直起身子坐着,好开心呀! “我也要!” 说话的是二姐姐俞乐,她睡在最边上,见势迅速爬起来,挨个儿亲过去。 屋子里全是女娃儿们开心的笑声,这个瞬间让黎皖姝觉得自己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 “阿娘什么时候才可以不这么忙呢?” 俞乐闷闷的问出声。她已经八岁,多少晓些事,知道村子遭了难,大家的房子没了。可是她很不喜欢家里每天这么多人,更不喜欢阿娘每天这么忙碌。 日子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呢? 黎皖姝暗叹一声,开口却是安抚的话语:“快了,慢慢会好起来的。” 要想将村子建成,少说还待两月。可黎皖姝最操心的却是粮食问题,如今余下的粮食至多只能再撑三日。 是时候筹钱买粮食了。 俞花想的不错,今晨黎皖姝的一番话确实是以退为进。 纵然她身上尚有些余钱,可她育有三子四女,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怎么可能去当那个冤大头? 第6章 雪中送炭 黎皖姝自知她没有外人眼里的贤良淑德,只是惯于看形式做事罢了,她太清楚该如何做才能对自己更有利。 好比对待婆母,她确实顺从。可她的顺从仅因不忍让夫君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而她的夫君是个讲理的,他会觉得她委屈,会站出来替她叫屈。 在婆母面前,夫君的一句话顶过自己百来句。既然沉默能避免许多口角,她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倒是有一点大家均被蒙在鼓里。 她的娘家是镇上首富不假,身为首富家的女儿,嫁妆钱自然不止一千两。 出嫁前母亲便再三叮嘱过,成亲时仅需取出一千两做门面即可。一千两于寻常人家而言,已是不敢妄想的天数。 事实上她还有九千两陪嫁,另有四间铺子和一座庄子。四间铺子盈利不错,故而她现在手上的余钱可不止万两。 当然,此事仅夫君及沐哥儿知晓。 还是母亲想得周到,否则以婆母的性子,不挖光她的陪嫁才怪! 她明日便让村长知晓粮食已见底,总得有个牵头人才行。她余钱虽多,也没理由养着村人不是?海啸前,村人算得安居乐业,虽谈不上富裕,但多少也有点盈余。 她的钱财可是要留给这群孩子们的! 做好打算,黎皖姝整个人便轻松自在许多。 翌日清晨,黎皖姝故意待村长前来用膳时,吩咐俞沐去镇上买粮食。 “沐哥儿,咱们粮食已经所剩无几,过会儿你便到镇上去租几辆牛车,多买些粮食回来。咱们人口多,做的又是力气活,可不能短了大家的吃食。” 柔柔浅音说着善解人意的话,听在耳中分外受用。村长一听便立刻看过来,多有不解:“粮食要用完了?” 咋这么快?他估量过,怎么也得撑个十来日才是! 村长这便去到存放粮食的杂间,一看,粮食果真所剩无多,只好叹息着摇头,再次回到院中。 “沐哥儿,你迟些出发,待我筹够银钱再去不迟。” 村长平日需顾虑之事不少,这会儿虽心有疑虑,却不会去深入思考,他只想着如何收银钱才显公平。思前想后,终于做下决定:“黎娘子,这事没理由叫你破费。也不知粮食起价没有,这样吧,为公平起见,按人口缴粮银,成人各一百文,十岁以下孩童各五十文。” 村长倒不怕别的,若有人实在交不起,他垫一垫也不是不行。怕就怕有钱也买不着粮食啊!若然如此,当如何是好? 罢了,先把钱凑齐了再说。 他不知道的是,镇上两家最大的粮食铺子皆是黎皖姝的。自打沐哥儿五岁那年开始做预知梦后,她便将名下的其中两间铺子改做粮食生意。海啸前刚囤了许多粮食,足以应对此次灾难。 她不会赚国难财就地起价,也不会突发善心广赠粮食。不过倒是可以以己之力严控粮价,绝了其他粮商就地起价的可能。 这些村长自然不会知晓,正是忧心忡忡时,抬眼便见麻婆子坐于一旁,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攸关钱财之事,麻婆子从无半点自觉。 思及此,村长不由皱眉,故意当着俞麻的面说道:“麻婆子,你即是俞进士家的当家主母,过会儿你便将银钱交与我,我这边还需入账。你家如今成人一十七人,孩童一十六人,合计二两五钱,可记得交过来。” 俞麻像听着什么荒谬之言,瞬间瞪大眼,不可思议的指向自己:“我……” 只是刚开头便又立刻闭上嘴。 是啊,她是当家主母,若她现在将此事推给长媳,岂不是在告知所有人,俞进士家是她黎皖姝在当家做主? 那不行! 阿花也真是,自家过来便好,把婆母和侄辈一并带来,害得她平白多花那许多银钱! 想想真是肉疼! “晓得了,晓得了。” 俞麻没好气的摆摆手,二两五钱就二两五钱,总不能因着这个事儿落逞儿的面子。俞麻再向长媳看去,见她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就来气。 要真那么乖顺,这时候怎么不站出来表孝心? 啧! 都是做给他人看的! “沐哥儿,你且等会,我这便去筹钱。” 村长临去前不忘再次叮嘱。 俞沐仅淡淡点头回应,再回头,面前坐于高凳上的俞苗已经张开大口等他喂养,嘴里不断发着‘啊——啊——’的声音,垂下来的两只小脚丫晃呀晃。 听闻这两日小丫头吃的少,一餐下来吃进肚里的食物不到往常的一半,寻常时候又没有零嘴和糕点果腹,见天儿空腹也不知喊饿。 只要一想到她饿着肚子的模样就心疼不已,莫怪方才她连高凳也爬不上去,险些摔落。 俞沐暗暗发誓,日后再忙也要抽出时间来喂养她。 “阿兄,我再吃两口就不吃了好吗?” 俞苗比出两根小指儿在阿兄眼前,歪着小脑袋同他商量:“好不好嘛!” 低头瞅瞅凸凸的小肚子,再拍两下,‘啪啪’的声音好清脆。 俞苗皱皱小眉头,她已经吃好多,快生小娃儿啦! 抬起头来,挺挺小肚子,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阿兄,看,我要生小娃儿了!” 俞沐却是愣住了,忍了忍才未笑出声。 见阿兄未答,俞苗眨巴眨巴眼睛,继续追问:“阿兄,我是要生小娃儿了吗?” 俞沐忍俊不禁,眸中含笑,道:“你还小,生不了小娃儿。” 这话俞苗听了自然不服气,气呼呼的瞪着眼睛:“我可以的!我能生!” 未了,低头看看小肚子,做下一个决定:“我要生一个妹妹!” 然后要给妹妹好多好漂亮的衣服,还要用珠花和玉簪子给她打扮。 她有好多好多珠花和玉簪子呢! 嘻嘻嘻! 俞沐能说什么呢?小娃儿的童言童语自然不能较真,他淡笑着摸摸俞苗的头,放柔了声音道:“好。” 眼中尽是宠溺。 闲聊中,俞苗不知不觉喝完一整碗香喷喷的粥,里面还有一块好甜的地瓜,全部全部被吃进肚子啦! * 村长挨家挨户将银钱收齐时,已近晌午。他将钱袋子交至俞沐手中,让他用罢午膳再带几个壮汉一同进镇里采购。 “好。” 俞沐点头答应,脑中想的却是旁的事。 此次海啸确实猛烈,不过沿淮镇离得远,地势也要高一些,并未受海啸波及。倒是连降暴雨,淹了有半层房屋那般高。 外祖家早便得过通知,无论酒楼还是家宅均已做了万全准备,故而此次天灾于他们而言,并无多大影响。 俞沐便打算午后进城时,顺便将家里几个小的送去外祖家。 只是他万没想到,在他刚做好打算的时候,外祖已派人前来接应。 只见村道上几辆马车缓缓驶来,浩浩荡荡,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马车上刻有黎府的家徽,是一朵形状特异的紫莲,村民都认得。 将军的娇气包妹妹 第7节 马车停在俞进士家门口,待停稳后,自马车上下来十余人,他们站成一排恭敬行礼:“给小姐和姑爷请安!问老太爷,老夫人安!几位小主安!” 眼见来人,黎皖姝面露笑意,上前握住领头嬷嬷的手,温言道::“苏嬷嬷,你们怎么来了?父亲和母亲他们还好吗?” 苏嬷嬷反握黎皖姝的手,笑容和蔼:“小姐放心,老爷和夫人甚是安康,唯一就是放不下小姐一家。这不,路通后便让老奴来接您和公子小姐们回去!” 苏嬷嬷是黎夫人陈氏的陪嫁丫鬟,她是看着黎皖姝长大的,二人的感情自是不一般。 “小姐可是不知,夫人听闻海啸一事后,便整宿整宿睡不下,您可一定要随老奴一道回去,好安夫人的心啊!” 苏嬷嬷声量不小,底音也足,几句话全数飘入村人耳中。关丘渔村谁人不知黎娘子母家财势滔天?如今母家那边见不得她受累,派人前来接亲也无可厚非。 只是,黎娘子手艺实在了得,几天下来,他们早已吃惯黎娘子的手艺。这般美味的吃食他们往常从未吃过,好不容易过几天瘾,这便要喊停,实在有些不舍。 早在黎府马车出现在眼前,俞麻的心便咯噔一跳,大概猜出他们的来意。说实在,她并不想长媳离开。她的嘴早被养刁,非长媳所做膳食她是一点吃不下。为此,忍不住在心中责怪亲家多事。 黎皖姝听罢苏嬷嬷的话却是摇头,她目光坚定,道:“是姝儿不孝,累得父亲母亲挂念。只是如今危难关头,我怎可独自享乐,弃大家于不顾?待到这边一切恢复如初,我便回去负荆请罪,还请苏嬷嬷回去在母亲面前多多帮我开解一二。” 村人闻言不免诧异,纷纷在心中赞叹黎娘子大义。俞麻却不然,她反而现出一副得意之色,好似一切皆在意料之中。 “不妥。” 平地忽而出现俞逞的温润之音,只见他向二人走来,面向黎皖姝,直言道:“娘子,百善当以孝为先,莫要让岳母忧思成疾才是。这边万事有为夫在,你且放心带孩子们回去。” 这几日姝儿有多劳累他尽收眼中,看得他心疼不已。自打她嫁与自己便未曾过过好日子,有的仅是生活中的磋磨。然而她却无怨无悔,甚至处处为他着想。 他何德何能,能够拥有这样美好的女子。 如今岳丈差人前来接亲,他再高兴不过,再不能由着姝儿随自己受苦! “夫君,若是寻常时候我定不会推辞,只如今大难当前,便允我与你同甘共苦吧。” 俞逞自不愿答应,黎皖姝却在他之前开口:“夫君莫要忧心,我让苏嬷嬷将孩子们带过去也是一样的,母亲有他们陪着便能舒心不少。” 黎皖姝这边方才说完,几个孩子也懂事的纷纷开口道:“爹爹,娘亲,我也要留下。” 最后,无奈之下便决定仅将俞苗和她的二姐姐三姐姐送过去,俞逞根本哟不过黎皖姝和几个已经有了主见的孩子。 见状,苏嬷嬷无奈道:“罢了,小姐心善这点老爷和夫人怎会不知,既如此老奴也不强求。这几个下人是以往小姐用惯了的,老爷和夫人特命他们前来帮衬,小姐有事尽管吩咐他们,万不能让自己累着,要多多爱惜自己才是。那边还有些粮食,是老爷和夫人的心意。” 大家随着苏嬷嬷所指的方向看去,地上已经垒了好大一座‘粮食山’。若仅俞进士一家,足可以撑两月有余。可如今吃的是大锅饭,若拿出来用,也仅能够支撑数日。不过黎家雪中送炭的行为,足以叫村人感激涕零。 黎皖姝自然应是,母家对自己的看中让她心里头暖乎乎的。想了想,回身对俞麻道:“母亲已是上了年岁,不宜再如此操劳,不妨随丫头们一道前去,也好有个照应。” 俞麻听罢眼前一亮,心想:算她有良心! 黎皖姝此举不过是想将婆母支开,省的她留在此处平添事端。若少了她,俞花少了靠山,自然能安生些。 万没想到,俞麻会在临去前将长女一家塞进马车一并带走。 看着马车缓缓离去,黎皖姝又不能开口阻拦,第一次悔的肠子都青了! 俞花是何为人她再清楚不过,这一去可不要惹什么幺蛾子才好! 第7章 别院 待到马车行了一段路程,新鲜感过去后,俞苗方才反应过来:阿兄呢?阿娘呢? 小丫头跪坐在座椅上左顾右盼,寻不到人便趴到窗边去,探出脑袋向后头的马车探寻。然,喊完人却不见回应。 缩回脑袋,小脸儿皱巴起来,不过一瞬便开始哭泣:“呜……我要阿兄,我要阿娘!” “小主乖啊,不哭不哭,咱们要去找外祖啦!还记得吗,外祖那儿有好多好吃的呀!” 苏嬷嬷赶紧将俞苗抱进怀中轻哄,同时向一旁的丫鬟使眼色,让其将搁置一旁的食盒打开,取出备着的糕点。 夫人心知小姐此时处境艰难,几个孩子定然没少受委屈,故而她早将一切准备得极为妥帖,食盒里全是几位小姐喜爱的糕点。 “小主快看,是小主最喜欢的金糕卷。” 糕点一经现出,哭声瞬间止住。俞苗吸吸鼻子,斜眼看过去。当糕点递至身前便伸出小短手捏一块在手中,低头看一眼糕点,又抽抽噎噎哭几声:“呜……我不要找外祖,我要阿兄,我要阿娘,呜……” 抽噎几句又停下,她举起糕点咬上一口,奶嘟嘟的小脸儿蠕动几下,接着抽噎:“呜……我不要找外祖……” 再咬一口,嘟着小嘴嚼巴嚼巴,两只大眼睛挂着泪水,感受到小手上的不对劲,便低头异常认真的盯着小手看。只见手上的糕点被她捏坏一角,她便将剩余的往嘴里塞,留有余渣的小手反复张张合合,黏呼呼的,小脸儿马上又皱巴起来。 俞苗一副要哭不哭的可怜样儿,将脏脏的手往苏嬷嬷面前举:“黏呼呼,黏呼呼!” “不怕啊,嬷嬷给你擦擦。” 正说着,湿哒哒的巾帕已经放在俞苗手上擦拭。 要不怎么说夫人心细呢?方方面面思虑周全,且从不假他人之手,真真是把几个小孙儿疼进骨子里。 关丘渔村到镇上少说也得花上个把时辰,小主子们哪里坐得住?这不,苏嬷嬷已经取出夫人备好的泥偶。 泥偶是经过着色和烧制的,大小不一,男女有别,模样惟妙惟俏,煞是可爱。另一边上则放满一个小木箱的小小衣裳,那是用来装扮小泥偶的。 俞苗这下高兴了,一路上再没找过阿娘和阿兄。 待到进了城门苏嬷嬷方才松口气。此时迎面走来一位家丁,他拦住马车,在车夫耳边耳语几句便离去。 车夫扭头向车厢内的苏嬷嬷转述一番才继续赶车。 苏嬷嬷听罢车夫的话,忍不住勾起唇角。 尚在关丘渔村时,得知姑爷家的大姑娘极其婆母一家要跟随时,苏嬷嬷便差人快马加鞭赶回府上禀告。 家丁便是来告知夫人的打算。 夫人让他们直接前往城东的一处别院。苏嬷嬷觉得,夫人的安排当真是好极了! 她先前还担心这一家子去到府上指定会可劲儿折腾,以往小姐可没少受姑爷家大姑娘的祸害。亲家母也不是省油的灯,未见过多少世面眼界却比天还高,惯会颐指气使。 一想到那些人苏嬷嬷便替小姐不值。小姐打小被娇宠着,哪曾吃过半点苦。可自从嫁去姑爷家,亲家母和大姑娘便将陪嫁丫鬟占为己用,甚至什么活儿均往小姐身上丢。未了,竟还想让陪嫁丫鬟给姑爷做妾。 姑爷气怒之下,做主将两个丫鬟赶回黎府。 当然,这是做给亲家母看的,两名丫鬟实际上是回镇上帮小姐打理铺子和庄子。 苏嬷嬷能想到小姐今次将婆母支开的用意,可谁能想到他们竟这般没脸没皮? 马车停稳后,苏嬷嬷率先下马车,抬头却见夫人已在此等候。 苏嬷嬷笑着行礼:“夫人。” “嗯。”黎夫人陈红玉淡应一声,她探着脑袋往马车里头瞧,迫不及待的想看一看她的外孙女。 此处不过是给亲家母及大姑娘一家准备的别院,故而苏嬷嬷并未引小主子们下马车。这会儿见夫人这般望眼欲穿,她便将帘子打开,推开车厢门,向围坐在小圆桌旁玩泥偶的几位小主子道:“小主们快看,谁来啦~” 三个丫头手上各抱着一个泥偶,头却齐刷刷向外看去,待看清马车外那名美艳贵妇是何许人后,俞苗率先丢开手上的泥偶,清脆的声音好开心的唤道:“祖母!” 阿奶不疼俞苗,俞苗便不愿意喊她阿奶,甚至故意喊外祖母为祖母。外祖母疼惜自己,通常有求必应,将她当宝贝似的宠,俞苗好喜欢外祖母! “祖母,祖母!” 钻出马车,俞苗张开双臂,两只小短腿一蹦,蹦进外祖母早就侯着的臂弯里。她开心的勾住外祖母的脖子,奶嘟嘟的小脸贴过去蹭一蹭外祖母的脸,垂着的小腿儿激动得一拱一拱,已然忘记自己不久前还哭着说不找外祖。 许久不见,小丫头还是这般软糯,快把陈红玉稀罕坏了,她往小丫头奶嘟嘟的小脸上大大亲了好几口,引出俞苗一串咯咯笑。 随后出来的俞乐和俞香行为较为规矩,她们虽心喜,却扔不忘行礼问安:“外祖母。” 俞乐嘻嘻笑得开怀,俞香则羞羞的垂着头,偶尔偷偷抬眼瞄一眼,又马上垂下。两个小丫头站在马车上尚未有成人那般高,陈红玉大手一捞,直接将俞香捞进怀里,低头在她脸上也亲了几大口。 俞香心喜得眯着眼睛。她因着生来便带着病气,身子骨总不太好。虽已六岁,却同五岁的俞苗一般高,甚至比俞苗还瘦小一些,寻常时候也不轻易出屋子,故而要更腼腆一些。 俞乐见状也不吃味,笑眯眯看着三人笑闹成一团,光这么看着她也好开心! 然而,欢声笑语很快便被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打破,话语中带着嫌弃:“什么地方啊,好生偏僻,怎的停在此处?” 是俞麻的声音,说罢不忘啧啧几声。 边上的俞花婆媳俩仅见过陈红玉几次,印象中,无论过去几年,她总这幅贵气逼人的模样,从未见老态。 这会儿见陈红玉对几个外孙女的稀罕劲儿,婆媳俩不由在心中嗤笑一声。几个赔钱货而已,值得稀罕成这副模样?她再富贵又如何,还不是一个下不了蛋的。 陈红玉是黎尚的继室,膝下仅有一女黎皖姝。黎尚与其发妻育有三子,陈红玉可怜三子失母之心,又看惯大户人家的尔虞我诈,横竖黎家已有后,故而她生下黎皖姝后便不再生育。 她的行为倒是博得黎府上下一致好感。 因着黎府仅得一位千金,黎皖姝又生的柔美,打小便备受宠爱。黎府一直以来和和美美,惹人艳羡。 反倒是俞花婆媳二人,对于膝下无子的陈红玉颇有些轻看。 几位‘客人’闯入陈红玉眼中,她收起脸上笑意,客气道:“亲家母舟车劳顿,辛苦了。”而后随俞麻的视线向别院扫去一眼,唉声叹气道:“哎……天降灾祸,谁也躲不过。别看沿淮镇未受海啸波及,可那场暴雨谁家也没躲过,关丘渔村的事我也听说了,真真是万幸。现下到处缺人,我们黎府能进绵薄之力自不能推卸,故而派出不少家丁护院,黎府眼下也是举步维艰。亲家母难得来一趟,实在不该让你们跟着受苦才是。此处虽偏僻,但胜在清净,你们大可放心,没人会来打扰你们。此处我前两日刚派人清扫过,你们可放心安住,待到渔村恢复再回去不迟。” 听得陈红玉一席话,俞麻也不好再说什么,如今境况可不就是如此吗?光关丘渔村黎家便派去近二十名家仆,还有那许多粮食。这些大家倒是有目共睹。 理虽是这个理,可俞麻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抱怨。瞧瞧,沿淮镇最大的富户,偌大的别院连个护院也无。听亲家母的意思,该不是侍候的老妈子也被收回去咯? 她好歹是黎皖姝的婆母,这般待客之道当真不行!这时候长媳若在便好了,怎么也不会将他们安排至此。 好歹给她一个侍候的婆子啊! 俞麻原以为来了亲家母这边便能过上由人侍候的舒坦日子,甚至还可在阿花婆母面前长长脸,这下可好,仅捞到一栋空壳子,这会儿阿花婆母指不定怎么在心里头嘲笑她呢! 想想真是来气! 俞麻皮笑肉不笑道:“亲家母说的是。”未了,一双老眼向几个丫头看去,没好气道:“俞乐,俞香,还不快过来把行囊搬进去,杵那儿等人侍候吗!” 老俞家风水不好,竟生些不孝女。 俞麻使唤外孙女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看的陈红玉直恼火,不说别的,香丫头也不过才六岁大,还是个病秧子,她怎忍心这般使唤? 陈红玉面上带笑,轻缓开口:“这三个丫头便随我回黎府吧,外祖父和舅舅们都很是想念她们。孩子们都还小,正是喜欢闹腾的时候,我把她们带走,让亲家母多少省省心。” 俞麻纵然心中有气,也只得陪笑道:“还是亲家母会心疼人,丫头们有这样的外祖真真是她们的福分。” 一席话说得酸溜溜。 这个亲家母惯会装好人,长房几个孙子孙女全数被她给笼络了,这才使得他们不喜爱亲近自己。 孙女们倒无所谓,横竖是赔钱货,可她的几个乖孙也不多大待见自己,这就过分了。 回头她得同逞儿说道说道,让他们少些去外祖家! 陈红玉可不管他们在想什么,她只知道这些人又给自家女儿添堵了。俞家大姑娘但凡有点儿良心,也不该这时候回娘家,还拖家带口? 啧! 明摆着冲着姝儿来的! 给他们一栋别院算看得起他们了,就不信这两家子女人凑一块能和睦共处。 将军的娇气包妹妹 第8节 也让那俞花尝尝左右为难的滋味。 没错,这番安排,实乃陈红玉有意为之。 第8章 倒打一耙 临近晌午的时间正是珑悦轩酒楼最忙碌的时候,珑悦轩酒楼享负盛名,若放在以往,每日均有吃客不远千里慕名而来。 近来因着海啸及暴雨,沿淮镇也成难区之一,生意自然大打折扣。酒楼虽在俞沐的提醒下有备在先,很快便步入正轨重新营业,可耐不住百姓们受灾严重,需要花用的银钱多起来,自然便不忍心吃外食。 奇的是,珑悦轩客人少了,赚的钱财反而更多。 不难理解,会在此时前往酒楼用膳的客人,全是有些家底的。加之刚发过水灾,许多家禽走兽全遭了殃,现下能买到的仅余干货,偏生厨子不善此道,煮出来的膳食哪儿能同黎大厨相比? 当陈红玉领着三位表小姐来到珑悦轩,黎尚正在后厨忙碌。今日来了不少贵客,全指名要他亲自下厨。 眼见后厨有些忙不过来,陈红玉决定去帮衬一二。曾经她的厨艺在沿淮镇也小有名气,尤其有个厨艺了得的相公,时常得他点拨,久而久之,耳濡目染下她的厨艺越发精湛。 生怕几个外孙女饿肚子,陈红玉去到后厨首先为她们煮了一份面条。面条高汤采用高级食材熬制,煮出来的面条鲜甜劲道,滑嫩可口,别提多好吃。这也是珑悦轩的特色餐点,没有二两银子买不来一碗。 可在俞苗这儿,她才不管你一碗面条值几个钱,不吃就是不吃。这会儿压根不饿,纵是给她仙丹也甭想她乖乖咽下去。 苏嬷嬷后悔极了,来时路上她就不该怕小主没吃好,使劲儿喂她吃糕点。小小一碗面,恐怕得半个时辰才能喂完。 可其他两位小主也吃了糕点呀!她们这会儿就乖乖坐在雅间里吃着面条,不吵也不闹,多乖呀! 眼见俞苗蹬着小短腿就要进隔壁贵客的雅间,苏嬷嬷惊得赶紧上前去阻拦:“哎呦,我的乖小主,您快回来,那是别人家的雅间!” 这一处的雅间全用来招待贵客,哪一个也不得轻待,借她一百个胆也不敢造次啊! 然,俞苗敢啊。 她头也不回的推门而入,还不忘回头看看嬷嬷,见她站在门口踟蹰不前,小丫头便嘻嘻笑着走进去。 原本有说有笑谈天说地的两客官,忽见一位仅有几岁大,长得跟小天仙似的小姑娘躲在屏风后看他们,不由愣住,齐齐向她看去。 俞苗站在屏风处,探着脑袋往里瞧,见两位阿伯向自己看来,便迈着小步伐向他们走去,一点不怕生。 去到客人桌前,自觉爬上椅子,上身趴在桌上伸长脖子,将桌上的菜一一扫过。未了,顺势凑近面前的‘佛跳墙’,奶奶糯糯又甜甜的嗓音里满是感叹:“好香啊!” 又吸吸鼻子嗅几口,感叹道:“太香了吧!” 抬头,眨巴眨巴眼睛,不甚明白的问道:“好吃吗?” 两位阿伯见小丫头讨喜,忍不住笑出声,声音自觉放低,道:“好吃呀,你想吃吗?” 俞苗想也不想便摇头:“不要,我不吃。”好嫌弃的拧着秀气的小眉头,责备道:“好吃你们还不吃,顾着讲话都不吃。” 一副小大人的口气,小小年纪,管起人来倒有模有样。 苏嬷嬷一进来看见的便是这幅景象,简直哭笑不得。又听小丫头煞有介事道:“阿娘说当食不言寝不语,你们不乖。” 苏嬷嬷略微弓着身子上前,护在小主子身旁,先向二位贵客致歉:“小主子有口无心,失礼了,还望贵人莫要见怪。” 而后掐着俞苗的咯吱窝将她抱下椅子,劝道:“小主咱们快快出去,莫要误了贵人用膳。” 俞苗昂着头,睁着亮闪闪的大眼睛与苏嬷嬷对视:“没有啊,没有打扰。他们都在聊天,也不乖乖吃饭。” 这下苏嬷嬷更加无地自容。 两位贵客却不以为意,反而更觉小娃儿讨喜,皆忍不住哈哈大笑。小娃儿心思纯正,有啥便说啥,真真让人啼笑皆非。二人不忘安抚苏嬷嬷:“无碍的。” 也不知是哪家的丫头,生的这般可人,真真是好福气,有这般孙女睡着了都能笑醒。 苏嬷嬷投去歉意一笑,行了一礼后便将小娃儿抱起来,点点俞苗的小鼻子,问到:“小主既知晓当食不言寝不语,那您现在在做什么呀?” “我在吃饭啊!我都要吃饭你也不喂我。”俞苗拧着小眉头奶凶奶凶的,倒打一耙。 苏嬷嬷忍俊不禁。得,还是她的错。 “用膳的时候也不能乱跑呀。” 女娃儿将睁眼说瞎话这一点用到极致:“我没有乱跑,我只是过来看一下。”未了,拧着小眉头,撅着小嘴巴嘟哝:“我都要过去了你还说。” 苏嬷嬷能说什么呢?哪怕小祖宗任性妄为又如何,她还是想宠呀。真想往她奶呼呼的小脸上亲一口! 抱着奶娃娃正待出去时,却见黎尚迎面走来,苏嬷嬷赶紧儿行礼:“老爷。” “哈哈哈,你这小丫头躲这来啦,可让姥爷好找呀!” 黎尚刚忙完手头上的事,正想过来同老朋友一聚,谁想一过来便见雅间外守着自家下人,一问才知小心肝儿跑里头耍去了。 俞苗虽任性,却也是撒娇的一把好手,总能把黎尚哄得心里头软乎乎,只差没上天为她摘星辰。 时隔许久才得以相见,可不把黎尚稀罕死了,一见着小丫头哪里还顾得上友人,笑呵呵的欲把女娃儿抱过来。 俞苗一见着姥爷便嘻嘻笑着抱住自己的小脑袋,趴在苏嬷嬷脖颈上躲起来,兴奋得小身子在嬷嬷身上拱啊拱,让得苏嬷嬷差点没站稳。 小丫头脆生生喊着:“我不在,我不在!” 笑声脆嫩好听,让人忍不住跟着会心一笑。 “咦?七姐儿呢?怎么不见啦!让我找到看我不打她小屁股!” 黎尚也是配合,一句话让得小丫头紧张的拱得更厉害了,嘻嘻的笑声不绝于耳。 两位贵客这才知道小丫头竟是黎尚的外孙女,羡慕道:“多可人的小丫头啊,黎兄好福气!” 黎尚也不扭捏,昂起头怪神气的:“那可不!” 将丫头抱过来,黎尚便去到近前与友人攀谈,偶尔夹几筷子菜喂俞苗。 大人间的对话俞苗本无半点兴趣,却在听闻姥爷的酒楼没有龙虾及各类海鲜供应后,贴心道:“姥爷,等我回去我就抓好多好多大龙虾送给你好吗?” 张开小手臂画出一个大圈。 决定啦!回去就同阿兄一道儿去赶海!她要抓好多好多好大的大龙虾送给姥爷! “真的啊!咱们七姐儿这么疼姥爷啊!” 黎尚一副惊喜的模样,眉眼全是笑。小丫头有这份心意他自然高兴,可仅止于高兴,他可不敢指望小丫头的大龙虾。龙虾哪儿能说逮着便逮着?且她还只是个五岁大的小娃儿。 真要逮着了,他也不忍心白拿。许多年下来,酒楼的海鲜大部分由女婿家供应。虽知晓他们并未分家,可他就是忍不住想照拂女儿,每每给的价都要比他人的高一些。 一说到疼姥爷,俞苗立刻将自己挂在姥爷脖子上,好用力的点点头:“嗯!”笑眯眯又亲昵道:“我疼你啊!” 这番含饴弄孙的景象真真羡煞旁人,两位贵客正想逗弄逗弄俞苗,陈红玉过来领人了。 俞苗还小,有午休的习惯,偏生她不自觉,有的玩便不肯午休,硬撑着也不肯睡。 拜别几人,陈红玉便领着几个孙女前去休息,待到用罢晚膳方才踏出酒楼向黎府行去,一路边走边逛。路上途径首饰铺子,陈红玉又忍不住想给她们添些妆。 几个小丫头均爱美,俞苗小小年纪便对玉饰喜欢得紧,且她眼光不俗,看上全是铺子里质地鼎好的。 陈红玉不差钱,也喜欢打扮几个外孙女,这一进到首饰铺子便停不下来,恨不能把所有看上眼的全买下。奈何孩子们各有喜好,不喜欢的说破嘴也不肯戴。 “祖母,阿娘和阿姐的呢?” 买着心爱的首饰,俞苗不忘远在渔村的两位至亲。她虽偶尔霸道,但也绝不会独自享乐。说白了就是拥有护犊子之心。 “买买买,一个也不能少!” 陈红玉哪有不答应的道理,纵是要她把铺子盘下也不在话下。 俞苗早帮她们挑好首饰,小小食指指向几样饰物:“买它们好不好!” 黎夫人乃首饰铺的老主顾,几位表小姐掌柜早已熟识,如今不待陈红玉开口,掌柜便自觉将女娃娃所指的饰物包起来,还巴不得她多挑一些呢! 不出半个时辰,几人均买到满意饰物,美滋滋的模样让躲在门外的俞麻气的在心里头谩骂。 她正欲去寻个媒婆说事儿,赶巧见着几人进首饰铺子,她也就好奇的跟过来看看,她还未进过这等看起来十分气派的首饰铺子呢,一直以来她连进都不敢进! 看看,结果让她瞧见啥? 先前同自己喊不易的人,如今大手一挥便为几个赔钱货花去百来两! 挥霍无度,真该死! 几个小娃娃罢了,何须多少饰物?回头她得找个机会把她们手上的饰物取过来,她还有两个未嫁的闺女呢,得给她们添妆! 横竖亲家有的是钱财,时常为几个丫头买首饰,少那么一两样也看不出啥。 打定这个主意,俞麻心里头松快不少,觉得生几个外孙女也没什么坏处。 她这边心情好了,不远处因着放心不下俞苗而特意跑一趟沿淮镇,却目睹阿奶偷窥一事的俞沐,脸直接黑了下来。 阿奶将她的意图明摆着写在脸上,真是任何时候都不叫人省心。 第9章 乖不乖? 俞苗头上别着一朵崭新的珠花,粉嫩嫩的颜色与她粉嘟嘟的小脸儿相辉映,本就娇俏可人的丫头,如今又添几许灵气。她开心得一蹦一跳,仿佛欲展翅高飞的粉蝶儿。 俞苗心里头美滋滋的,三不五时伸出小短手摸摸头上的新珠花,笑嘻嘻的眯着大眼睛,好满足呢! “祖母,我美吗?我很美吗?” 俞苗已经不知反复问了几遍,陈红玉也不觉烦,每次均肯定地点点头:“嗯!咱们七姐儿最美啦!” 无论被夸过几次,俞苗总会嘻嘻笑着坦然接受。 是嘛是嘛,她好漂亮的呀! 俞苗一手由外祖母牵着走出首饰铺子,一手大力晃呀晃,走得好神气。 只是未走几步便忽地停下脚步,目光向远处的一棵老槐树看去。 此时将将日落西山,暮色暗淡,模糊了视线,天边残阳映照出一道道斜影。因街边闲散路人不少,故不显孤寂。 远处有那么一道修长身影,他立于首饰铺子前方五十步开外,一身精简干练装束,体魄强健,不畏惧三月天晚间的寒风。 他双手环胸靠在一棵老槐树下,静静凝视那个开心得一蹦一跳的小人儿,唇角不自觉跟着上扬。小丫头没走几步便停下脚步,大眼睛准确无误向他的方向看来,小脸儿瞬间笑成一朵娇艳花儿,俞沐便是这时候站直了身子。 “阿兄!” 瞥见阿兄,俞苗不假思索直接飞奔过去,小短腿从未跑地这般快过,好似前头有什么大宝贝,生怕被人家捡走似的。 俞沐早已蹲下身等待迎接‘小球儿’。 “阿兄抱!” 将军的娇气包妹妹 第9节 俞苗直直扑过去,紧紧勾着阿兄的脖子,小短腿使劲往阿兄身上登。 抱起俞苗轻而易举,俞沐又一次在心中叹息:太轻。 俞苗喜欢阿兄身上的沉香味,用力嗅两口,满足道:“阿兄香香!” 俞沐笑着点点俞苗的小鼻子:“乖不乖?” 放柔的声音低低的,听在耳边格外舒坦。俞苗好用力的点头:“嗯!” 陈红玉惊讶于俞沐的出现,当即眉开眼笑靠过来。记得上一次见他还是半月前,那时他前去珑悦轩送海货,很短暂的一面。 将外长孙从上到下仔细看过一遍,确认他毫发无伤后陈红玉方才放心。 她的这个外孙本事越大她便越操心,毕竟能者多劳,他肩上的担子总要比旁人重一些。然而这些并非是他这个年岁的孩童该承担的,过于早成总免不了要让她多操些心。 “怎么这个时辰过来?这般奔波实在遭罪,今夜便在黎府住下吧。” 白日里做着力气活,晚间又来回奔波,多大点的孩子,哪堪这般折腾。 怪叫人心疼的。 陈红玉一手拽着俞沐的胳膊,一手心疼的拍拍他的后背,生生将一张贵气的脸拧成苦瓜。 “嗯。”俞沐轻应一声:“不放心,过来看看。” 短短一句话权当解释,话中担心倒是实打实的。 七姐儿到了夜间最是粘人,第一次将她安置在外祖家,母亲不在身边,怕她闹腾不肯睡。为此母亲整日心神不宁,他也实在担心,这才走了一趟。 俞沐顺手揉揉俞香的脑袋,嘱咐几个妹妹:“要听外祖母的话。” 几个妹妹前生苦不堪言,每每想起总要心疼一宿。今生他定要避开所有,给她们富足无忧的生活。 外祖一心向着妹妹们,绝不忍心让她们吃半点苦,如今也只有让她们呆在外祖家,他才能放心去实现他的计划。 陈红玉给俞沐下定心丸:“放心,三个乖宝都听话!”未了,催促道:“快别杵这儿,咱们回黎府。忙了一天,累坏了吧!” 不管有没有累坏,她是心疼坏了。陈红玉在心里琢磨着,过会儿得熬点补汤给沐哥儿补补。孩子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又要做那许多粗活,膳食跟不上可不行。 干脆每日熬些让人送去渔村好了,女儿女婿和其他几个孩子也得补补。 有了打算,陈红玉巴不得立刻回到府中。 偏偏半路杀出个俞麻。 “哎呦,我的乖孙,快让奶好好看看!” 方才俞麻见几人欲出首饰铺子,也不知怎的,她竟不自觉躲起来。待她再探出头来便见亲家母正同她的宝贝乖孙套近乎。 乖孙就要被蛊惑,那还得了?! 俞麻火速赶来,并用身子隔开陈红玉。 “沐哥儿怎想着过来?今夜不回了吧?走,去奶那儿住。”说罢便拉着俞沐的手,几欲将他带走。像是想到什么,止步道:“要不你别回去了,跟奶住你外祖家的别院,待渔村建好了咱再回去。” “阿奶先回吧,我改日再去看你们,今夜先住外祖家。” 俞沐手上扔抱着俞苗,任凭阿奶如何推搡,站在那儿就是纹丝不动。 从阿奶口中大概猜出外祖家的安排,他竟松了口气。 阿奶带走大姑一家的行为实在有欠妥当,阿娘为此时愧疚于心一直无法释怀,认为自己给母家拖后腿,带去大麻烦。 外祖的安排,极好。 相较之下,俞麻反而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什么?” 比起她,她的孙儿更愿意亲近外祖,这让俞麻怎么能接受? 今次她本便带着火气出门,如今只觉心头堵得慌。 午后闲下来她便想起亲家送去的那许多粮食,完全可以抵了自己一家的粮钱,她打定主意回去便找村长把二两五钱要回来! 再后来她仔细琢磨,倒是品过味来了。若不将阿花一家子带来,自己兴许可以住进黎府过几天神仙日子。 天知道她有多后悔将她们带来!! 可来都来了,还能赶回去不成? 只万没想到阿花婆母抠门至此。借她之便打秋风便罢,买点儿粮食也要同她计较,一个子儿的亏也受不得。斤斤计较,难登大雅之堂。 就连家务事庄氏也生怕吃亏,将一切安排的明明白白。 俞麻搁家时通常只发号司令,家务事有三个儿媳分着做,哪需她亲自劳作?她懒散惯了,哪里还做得来家务事,差点没跟庄氏吵起来。 最后连累的还不是她的阿花。 尤其当她说要出门找媒婆时,庄氏瞬间变了脸色,并说起酸里酸气的话。不在乎说她眼界高,看不上寻常姑娘。大户人家的姑娘哪肯嫁去渔村劳累,也就黎娘子不计较,这等好福气是她上辈子修来的。 呸!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她算是看出来了,难怪她总让孙女在她面前晃悠讨好,感情她庄氏妄图攀上他们家这根高枝! 啧,想得美! 她偏要让庄氏知道,她能干的长孙是她们高攀不起的! 可她的长孙方才说什么来着?去外祖家住? 她知道了,沐哥儿这般做不是因着不喜同自己亲近,全是因他怀中的小狐狸精! 看来她速度得快一些了。 好在沐哥儿本人在此,相看起来方便多了。思及此,俞麻双目炯炯有神,兴奋道:“沐哥儿,明日奶带你去相看!” 第10章 黄灵山 俞沐脸色瞬间黑沉,一双鹰目盯在阿奶满是喜色的脸上:“我不会相看,阿奶无需做这些无用功。” 俞麻猛的见孙儿铁青的脸,愣怔片刻,待回过神马上皱起眉头:“咋的,你还真非小杂种不娶吗?告诉你,她这辈子休想进咱们俞家的门!” 孙儿食古不化,俞麻气怒不已,忍不住用眼刀子杀向俞苗。 真是倒了几辈子血霉,捡回这么一只杀千刀的狐狸精! 俞沐最不喜阿奶骂俞苗小杂种,当下冷声下令:“苏嬷嬷,派人送阿奶回去。” 对于阿奶,说再多也是浪费口舌,她惯是我行我素,听不得劝。 俞沐低头看看怀里的小家伙,她正龇牙咧嘴回瞪过去,半点亏不肯吃,显然并未听懂阿奶的话。见她如此,俞沐稍稍放心些。他不想小家伙因那些言语而自卑,进而郁郁寡欢,绝不能让她像前生那般孤苦。 思绪回到过往,脑中浮现美人怯生生垂泪的模样,俞沐不自觉缩紧环抱俞苗的力度,引来小丫头不满,止不住扭动小身板控诉:“阿兄,太紧啦!” 小眉头皱的紧紧,两只小短腿不断踢打阿兄,终将俞沐远游的思绪拉回来。彼时他已经抱着俞苗向黎府的方向行去一段路,俞沐登时放松了力道,耳边是外祖母不悦的嘟哝声:“一把年纪了就不能留点口德,若非晚辈福泽深厚,单那张缺德嘴就足够祸害全家。” 陈红玉越想越气恼,她放在心尖尖上疼宠的小娃儿被人这般对待,自然不痛快。 俞沐一路沉着脸,思考如何让阿奶死了这条心。他还得想个法子来避免七姐儿再糟毒打,得绝了后患才行。 关键如今除了应对阿奶,还有庄氏的野心。庄氏这趟过来故意安排其大孙女在他身边转悠,他不傻,能看不出意图吗? 俞沐暗叹一声。如今村子重建之事迫在眉睫,且不得有半点差池,如此方才不会影响他的后续计划。 只愿一切安顺,得偿所愿。 俞苗盯着阿兄看了许久,不明白他因何忽的变得不愉。小丫头不知如何安抚阿兄,便用小手捧住阿兄的脸,待他向自己看来便嘻嘻笑着眨巴眨巴眼睛,小脑袋左摇摇右晃晃,甜腻腻的小声喊着:“阿兄,阿兄,阿兄阿兄!” 声音轻轻的、软软的,挠得人耳朵发痒。俞沐目光柔和下来,只觉心头暖乎。 是啊,许多事今生已有大改变,只要他再努力一些,想要的便都能实现。 如是想着,俞沐的心便松快下来。 陈红玉一心想亲自熬煮补汤给难得来一趟的俞沐喝,归至黎府便去到后厨忙碌。 待到补汤端来,俞苗扔黏在阿兄身上,怎么哄也不肯睡。 陈红玉方才熬汤时,忍不住想起白日在别院外所看到的情形:庄氏孙女搀扶着亲家母,她年岁同沐哥儿一般大,小心翼翼低眉顺眼的在旁侍候,对亲家母有求必应,比对亲奶还上心。庄氏对此竟毫无反应,甚至看起来乐见其成。 当时只在心中生出疑虑,如今细想便品出味来了。原以为是单纯的打秋风,没想竟藏有此等妄想。 “沐哥儿,我看庄氏一家别有用心,你可得当心些。” 命人将补汤搁在石桌上,陈红玉坐在俞沐身旁的位置,自打有此发现她的眉头便未松开过。 俞沐略点头:“嗯,外祖母放心,我心中有数。” 前生关丘渔村未能躲过灾祸,阿爷阿奶和二叔三婶及两个侄儿便是在此次被大水卷走。大姑家未有准备,境况好不到哪儿去,自然未曾前来打秋风,也便没有今日之事。 俞沐前生是乃统领十万兵马的大将军,此事于他而言并不难解决。 陈红玉诧异,没想到外长孙对此有所擦觉。 沐哥儿能力卓绝,小小年纪便英武不凡,莫怪招人惦记。 “你还是要当心些,就怕她们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指不定使什么下作手段,多防备一些总没错。” 后宅手段她没少见过,那些贪得无厌的女人有多少手段她一清二楚。 俞沐为使外祖母安心,便点头应是:“嗯。” “你阿奶眼界高,她定第一个不同意。怕就怕她们胡搅蛮缠,毕竟你们两家有你大姑为媒介,她惯是两面派。” 也不知姝儿能否应对,莫要再着了她们的道。 思及此陈红玉便唉声叹气。当初女儿欲嫁去俞家她便不答应,若非看女婿为人正直上进,且不是那愚孝的,又真心求娶,否则她绝不会让女儿嫁过去。 这么多年下来,姝儿吃的苦真真不少。 “不喜欢大姑,不喜欢阿婆,她们不乖。” 万没想到俞苗会这时候插嘴。向她看去,小丫头气呼呼的鼓着腮帮子:“阿娘乖她们还欺负阿娘。”很是愤愤不平的样子,未了抬头向外祖母看去,皱着小眉头问:“为什么阿婆喜欢欺负阿娘?” 大姑许久回来一次,虽然她对阿娘总是笑嘻嘻,可俞苗亲眼目睹过大姑找阿婆说阿娘的不是,就很讨厌。 阿婆喜欢指使阿娘和婶婶们做事,害阿娘都没有时间陪她,讨厌,讨厌! 二人一听,也只得无奈叹气。小娃儿最是敏感,跟个小人精似的,一看一个准。 陈红玉十分清楚俞麻为何处处刁难女儿。 将军的娇气包妹妹 第10节 原本俞麻并不如此,对于这个带去一千两嫁妆钱的长媳怎么看怎么满意。俞家自从她嫁去后便省下不少花销,后头两个小叔子娶媳妇花用的也是黎皖姝的嫁妆钱。 因为有黎皖姝在,想着她钱多,俞麻将后头两个儿子的喜宴办得别提多热闹,着实给她长了不少脸。 之所以怀有成见,便是俞花嫁人时,黎皖姝‘仅’拿出五十两给她做添妆。在她看来,你身怀千两银子,竟只给小姑子五十两添状,这个长嫂实在过于小气。就是不知足,多少人家一辈子也攒不下来五十两。 她却不想想,俞家重建家宅便花去一二百两银子,两个小叔子成亲,两场喜宴下来也花去近二百两。俞麻却一直惦记着一千这个数额,从不看她为家里的付出。 陈红玉曾寻过由头明面上找女儿‘借’来五百两应急。这事就像捅了马蜂窝,俞麻跟自身的肉被人割去似的,找长媳一哭二闹,直道亲家不厚道,给出的嫁妆钱还收回去。酒楼生意那般好,他们竟还妄想长媳的五百两,实在不是人会干的事。 也不想想,她俞麻但凡有点良心,她也不至于做这等事。 后来见女儿实在被吵得烦不胜烦,陈红玉才将五百两归还。好在沐哥儿有主见,道说看上渔村村边的黄灵山,让阿娘把黄灵山买下。 这事俞麻没少跳脚。拿五百两去买一座山,简直疯了! 好在那座山是给长孙买下的,算长孙的私产,俞麻才生生把那口怒气咽下去。 都说黄灵山灵气重,山上的作物也当真争气,五年下来已经将本钱赚回来。只这次又是海啸又是水灾,不知黄灵山的作物还好吗? 陈红玉忍不住关切道:“黄灵山那边如何?作物可还好?” 俞沐将山上情况细细道来,声音温润悦耳,在夜间更是醉人:“蔬菜仅是幼苗,尽数被暴雨打伤,看样子是活不成了。这些倒无妨,重新播种便是。杨梅果子尚小,被打掉不少,不过今年是大生年,影响不大。其他新种的果树今年当能结果,若没有这场暴雨,今年收成是要比往年多几成。如今虽受影响,大抵还能与往年持平,外祖母不必忧心。” 黄灵山山地肥沃,每年产出的蔬果均要比寻常人家的好上一些,他们还会将部分果子拿去酿酒,部分果子做成果脯,无论做成什么均供不应求。 黄灵山一直由阿爷打理,他早年出海伤了腿,从此一蹶不振。自打买下黄灵山,阿爷便鲜活起来。别说,他在农作上还真有一手。 不过俞沐之所以让阿娘买下黄灵山并非心血来潮,只因黄灵山其实是一座玉矿。 前生买下它的是一对富商兄弟,然而原本和美的一家却因玉矿闹得家破人亡。后来世人为抢夺玉矿,闹出不少人命。 既如此,倒不如由他买下。待到时机成熟前,他不会让任何人知晓玉矿的存在。哪怕他最后大业无成,这将是他留给家人最后的保障。 第11章 很棒的主意 俞沐难得能够坐下与外祖母交心,二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的声音始终轻轻浅浅的,听得俞苗昏昏欲睡。她干脆趴在阿兄脖颈处,耳边听着阿兄好听的声音,鼻间是阿兄身上淡淡的沉香味,真好闻。 好安心,好舒坦呢! 眼皮渐渐变得沉重,好困呀…… 呼—— 呼—— 俞苗睡着了。 当她醒来已是翌日清晨,她迷迷糊糊爬起来坐在床板上,左顾右盼一番,大眼睛里尽是迷蒙,似乎忘记自己身在何处。 待苏嬷嬷领着丫鬟过来,俞苗方才想起这是外祖母的院子。俞苗想了想,扯开糯糯的,略有点儿沙哑的声音问道:“阿兄呢?” 丫鬟们小心翼翼侍候着,俞苗还算配合,任由她们为自己穿衣。直到听罢苏嬷嬷的回答,她忽而不干了。 苏嬷嬷:“沐小少爷回渔村了呀。” “呜……我要回渔村,我要阿兄,我要阿娘,呜……” 不说渔村还好,一说便叫她想起来已经许久不见阿娘。她想听阿娘的声音,想让阿娘抱抱。俞苗这会儿倔脾气上来,丫鬟们只觉困难重重。 衣裳尚未穿戴妥当,有半只袖子扔挂在背上,小主子怎么也不肯伸手,碰她一下还跟你急。 俞乐俞香正好此时过来,见着哭泣的小妹便快速围聚过去,轻言哄着:“七姐儿乖,咱们等阿兄阿娘忙完再回去,不哭了好吗?” 俞苗看一眼二姐姐,委屈巴巴的哭着说:“好……” 回过头继续哭:“呜……我要阿兄阿娘,呜……” 俞乐:“七姐儿乖,不哭好吗?” 俞苗委委屈屈的哭着回复:“好……”吸吸鼻子继续哭:“呜……我要阿兄阿娘,呜……” 小丫头说话半点信誉也无,俞乐一时也找不到可以让俞苗分心的小玩意,不免有些手足无措。 好在陈红玉得知小丫头已醒便立刻赶来,谴退急得手忙脚乱的丫鬟,她亲自为小外孙女穿衣。 点点她的小鼻子,笑道:“怎么又变成小泪人啦?这样便不美咯。” 俞苗哭唧唧反驳:“我美!”她不仅爱美,还不许别人说她不美。 陈红玉边给小娃儿净脸边问:“想回渔村呀?” “嗯!”巾帕在脸上擦拭,俞苗将头扭来扭去躲避,就是不配合:“我要找阿兄阿娘。” “可是阿兄阿娘在忙,不能照顾你呀。你忘了吗?渔村脏脏,回去绣花鞋和衣裳会脏掉呢。” 俞苗安静下来想想,她感觉自己好漂亮的衣裳和绣花鞋都脏掉了,瞬间整个小脸立刻皱成一团。 白日里阿兄和阿娘确实忙得很,家里头还总有坏小孩捣乱。 俞苗不想回去了,哭声说停就停,她想了个很棒的主意:“那让阿爹阿娘和阿兄阿姐们全~部过来住这边好吗?” 这样她就再也不用见到阿婆和大姑了! 嘻嘻! 陈红玉一手抱着俞苗,一手牵着俞香走出屋子。闻言,她不自觉想象女儿一家同住的景况,美好得让人心生向往,便笑答:“那当然好!如此外祖母便能每日给我们七姐儿做好吃的啦!” 然而现实终究残酷,若真如此,女儿势必被唾沫淹死。生怕小丫头当真,陈红玉赶紧儿转口:“可是我们七姐儿不是答应送大龙虾给外祖父吗?” “那,我先回去抓大龙虾送给姥爷,然后就不走了可以吗?” 俞苗好认真看着外祖母,马上有了应对之策,什么问题都难不倒她。 “好呀,七姐儿真棒!” 陈红玉往俞苗脸上香一口,小丫头亲近外祖家,她甭提多高兴。 哄着丫头们用罢早膳,又在院中玩了好一会儿,待到临近晌午,陈红玉便带着孩子们去珑悦轩。 每日临近饭点她便会去到酒楼帮衬,那儿有不少好她手艺的客官。 早几年前她便将府中中馈交由二媳妇掌管,如今一身轻松。 中馈之所以交由二媳妇掌管,是因黎府嫡长子一家去了省城开酒楼,逢年过节方才回来。二媳妇也算敬重她,大事上仍寻她定夺。黎府和睦,真正需要她操心的事并不多,反倒是下嫁渔村的女儿让她操的心更多一些。 黎府与珑悦轩仅隔一条街,步行不出两刻钟便可抵达,故而几人选择步行,正好可以走走逛逛。 却不想,临近珑悦轩时,身前传来俞麻略显不悦的指责声。指责的不是别人,正是陈红玉。 “亲家母好糊涂,学的谁这般亲疏不分。” 声量不小,引来不少路人注目。从她夹枪带棍的说法中,不难猜出她口中的‘谁’所指何人。 俞麻距离陈红玉二十步开外,她身边跟着二房及三房的几个孙子,孙女是一个也没带。之所以出现在此,不过是想带几个孙子来珑悦轩蹭一蹭午膳。 不过才共处一日,俞麻已经完全无法容忍庄氏。自打她明确告知欲为沐哥儿寻‘门当户对’的孙媳妇,庄氏便开始酸言酸语。 加之俞麻吃惯长媳的手艺,无论长女还是庄氏煮出来的饭食皆让她食难下咽,这才想着过来珑悦轩打打牙祭。 瞧瞧,让她看见了什么? 亲家母好生偏心,亲外孙女仅一人配一个丫鬟侍候,小杂种却是两个丫鬟加一个嬷嬷! 陈红玉一脸莫名:“亲家母所指何事?” “怎的仅给乐姐儿和香姐儿配一个丫鬟?” 俞麻说得颇有些咬牙切齿。如此有失偏颇,相信她一说亲家母便能回过味来。她虽更喜爱男娃一些,可俞乐俞香好歹是她的亲孙女,不是小杂种能比的。 陈红玉确实一听便了然。但天地良心,她绝无偏袒之意,故而耐着性子解释:“亲家母误会了。得亏亲家母教得好,乐姐儿和香姐儿最是听话懂事,七姐儿则不然,她年岁尚小,跟小皮猴似的,稍不注意便上蹿下跳,这才多留心一些。” 乐姐儿是乃好动的性子,却因懂事而强行抑制。离了爹娘和阿兄阿姐,此处便是她做大,她便自行担起照顾妹妹之责,实在懂事得叫人心疼。 香姐儿则因着时常缠绵病榻,养成了内敛的性子,从来不吵不闹,乖乖的从不添乱。 七姐儿任性一些,小小年纪倒很有些自己的想法,喜欢自个儿拿主意,说白了便是我行我素。说她上蹿下跳已算是轻的,若稍有不察,她一刻钟之内定能把自己弄丢。 多可人的娃儿,若弄丢了…… 哪怕仅是想象陈红玉已受不住。 当然,陈红玉不会说得这般直白,俞麻巴不得把七姐儿弄丢才好呢。 眼见亲家母仍面有不愉,生怕她又搞出什么动静来丢人现眼,陈红玉便换了话题:“时候不早,不如亲家母午膳便在珑悦轩将就将就?”转首看看俞家其他几房的孩子,柔声问道:“饿了吧?走,给你们做好吃的。” 几个孩子怯怯的向陈红玉看去,又马上收回视线,始终垂着头不敢言语。 陈红玉金玉堆里长大的,逼人的贵气总能让人自惭形秽,更遑论渔村里长大的几个娃娃。哪怕陈红玉再是如何温柔,几个孩子扔窘迫得不敢抬头。 在孩子们眼里,大伯母也是通身贵气,但她毕竟和自己生活在一个家里,每日要见上几面,次数多了也便少了窘迫。但每次见到大伯母他们还是会自觉乖巧,从不敢造次。且阿娘一而再再而三叮嘱过,无论如何不可对大伯家任何一人不敬,纵是大伯家的弟弟妹妹也要倍加爱护才行。 俞麻向几个安静的不像话的孙子扫去一眼,忍不住在心中骂一句怂货,平白让亲家母看笑话。 对于亲家母的解释,俞麻心中颇有微词,她见不得那孤女过得比亲孙女还舒坦。 小杂种分明是捡回来的,哪配被这般善待。 不满归不满,终究未再多言。她怕这会儿惹恼了亲家母便蹭不得饭,且她还有要事同亲家母相商呢! 第12章 孙媳妇 陈红玉将祖孙几个安排至二楼雅间,以免亲家母又闹出什么笑话来。此地不似渔村淳朴,甚是鱼龙混杂,丁点风吹草动便能传得满城皆知,尤其黎家在沿淮镇算得响当当的大户。 黎家富裕,在外财方面陈红玉惯是大方,对待亲家更是大度。仅午膳便帮祖孙几人点了好些酒楼招牌菜,并承诺用罢午膳再让俞麻再带几个菜回去,在周氏面前也能做做脸。 俞麻不待见俞苗,陈红玉自不会叫二人共处一室,这边安顿好了便领着几个外孙女离去。 不想,被俞麻给拦下。 原以为她又要出言刁难,抬头却见亲家母一双老眼异常亮堂,笑得脸上褶皱丛生。 见她如此,陈红玉心里一阵咯噔。 俞麻抢在陈红玉发出疑问前开口:“亲家母留步,我有要事相商!” 陈红玉并不认为俞麻能有什么要事,也不知又要瞎折腾什么。她当真不想理会,可面子上的活不做足,就怕殃及女儿。 无奈暗自叹息,陈红玉牵强扯唇问道:“何事?” 将军的娇气包妹妹 第11节 有了回应俞麻便来劲,她兴冲冲拉着亲家母坐在圆桌旁,尽力游说:“亲家母,沐哥儿年岁已是不小,是时候给他说一门亲事了。沐哥儿本事大,将来要有大出息的,这孙媳妇人选一定得慎之又慎,你说是不是?” 虽是问句,却丝毫不给陈红玉开口的机会,也不管人家眉头是否拧成死结,仍自说自话:“不知与亲家往来的人家可有合适人选?此事关乎沐哥儿前程,亲家母也责无旁贷,当多多用心些才是。” 听到后头,陈红玉已经再不想伪装,她当即拉下脸,回的铿锵有力:“亲家母是在质疑沐哥儿的能力吗?以沐哥儿的能力,将来大有所成是必然,但绝不是靠妻族发家!” 看样子沐哥儿昨日说的话已被视为耳旁风,这人当真听不得半点劝。 真要这般说来,亲家如今的大宅子便是依靠姝儿建成。 女婿是有些真本事,前程大好,可他却忽而放弃前程,仅在镇上当夫子,其原因他们至今一无所知。 虽说女婿的学识远近驰名,不少人慕名而来,私塾也因此一跃成名。可一个夫子能有多少束脩收入? 俞家是习惯了女人出头,一个不够,如今还要祸害她的沐哥儿!沐哥儿惯是有主意的,哪容她这般胡来! 俞麻却不这般想,反而觉得亲家母小题大做。 “亲家母严重了,沐哥儿的能力毋庸置疑。我倒是不明白,亲家母安的是什么心。你们扪心自问,若非黎氏,我逞儿岂会放弃大好前程?如今你们又为了个小杂种妄想耽误沐哥儿。告诉你们,沐哥儿的媳妇怎么也轮不到这只小狐狸精!我定要给他找一位门当户对的媳妇!” 俞麻心里头本便有气,如今正好发作出来。她一直认为俞逞之所以放弃官途,全受长媳所累,还害得她失了官老夫人的命。 若非如此,沐哥儿的亲事哪需她这般操心。逞儿若能捞个一官半职,多少好人家的女子便会自动送上门来任她挑选。 都怪黎氏!也不知这对母女安的是什么黑心肝! 被这般指责,陈红玉气极。她还觉得姝儿委屈呢!没想到亲家母竟这般看待姝儿! 女婿因何不肯继续上进,其原因他们已经问了也劝了不下百次,可他从来只做安抚,却是不曾正面回答。 记得成亲前他给过承诺,今生定不负姝儿,定让她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富贵余生。 可看看,他给姝儿过得是什么糟心日子? 陈红玉替女儿叫屈,正欲回嘴,俞苗已经先一步气呼呼的应道:“不行,阿兄是我的!” 见阿奶凶巴巴对待外祖母,小丫头甚至站出来护在外祖母身前。 先前阿奶说什么她听不懂,但最后一句她是听懂了的!阿奶骂她小狐狸精,还想给阿兄娶媳妇儿! 过分! 她明明和阿兄说好了,等她长大就给阿兄当媳妇儿! 俞苗气得又龇牙咧嘴的补了一句:“可恶!” 可恶的阿奶,可恶可恶! 俞麻之所以这般不待见俞苗,除她是孤女外,更因全家皆护着她而同自己作对。逞儿于前程并无其他打算,眼看着已无指望,难得再出一个大有可为的沐哥儿,怎么也不能让他再被耽误咯! 看看,他们把一个孤女宠成什么德行,都敢吼她了! 俞麻扬手便向俞苗招呼过去,嘴里不忘骂咧:“小杂种,反了天了!” 凶巴巴的模样不比母夜叉好到哪儿去。好在陈红玉眼疾手快,一把将小丫头捞至身后护着,顺势扬起一只手挥开拍过来的大掌。 ‘啪’的一声,好生清脆,听的人耳根子发疼,皮肉上的疼痛让二人均忍不住皱起眉头。 陈红玉气怒于心,正待发作,瞥见掌柜躬身进来,这才将将忍住几乎出口的斥责。她知道掌柜自有分寸,除非贵客来临,否则掌柜不会轻易出面扰了主子清净。 刚缓下心神便听掌柜恭敬禀告:“夫人,知府夫人来了,指明要夫人的拿手菜。” 陈红玉微微颔首,捋一捋衣袖。知府夫人到来,怎么也需先问候一番,寒暄几句才是。 示意苏嬷嬷等人带上几个外孙女,陈红玉提脚便要离去,谁知俞麻忽而抓住她的手臂。 皱眉向她望去,只见俞麻脸上笑意深深,原本恼怒的双目又现出神采来,略激动道:“知府夫人?知府夫人好哇!知府家有适龄千金吗?亲家母快去快去,莫要慢待了人家,可一定记得给咱沐哥儿多多美言几句。” 说罢,俞麻忍不住惆怅。若逞儿争气一些,指不定这个知府就是逞儿!逞儿若是知府,她便是官老夫人,哪还需看人脸色?就是亲家也得巴巴的来讨好! 都怪黎氏!都是她阻了逞儿前程!造孽啊,当初怎么眼瞎娶了这等媳妇? “沐哥儿亲事黎家不会插手,我们尊重沐哥儿的决定,只要是沐哥儿看上之人我们便全然接受,并爱惜之。” 陈红玉冷言拒绝,说罢便率先离去,留下俞麻在边儿嗫嚅:“瞧不起谁呀!” 在俞麻看来,陈红玉惯会拿娇,总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只恨逞儿没有一官半职,否则看她还敢不敢不将俞家放眼里! 虽心有不愉,俞麻还是不想放弃到嘴的好事。她眼珠一转,留下几个孙儿便偷偷跟过去。 第13章 神气活现 去到知府夫人惯用的雅间,陈红玉脸上笑意浅浅与之寒暄,温雅之音轻盈悦耳,丝毫不见方才的气怒。 知府之职在朝中略显低微,在地方百姓眼中却是衣食父母官。在位久了,纵是知府夫人也自有其威严。更何况知府夫人魏氏本便出身官家,言行举止仪态万方,不容人小觑。 陈红玉早练就面子活,待人接物游刃有余,几句话下来便将魏氏哄得眉开眼笑。也正因此,魏氏格外喜欢同陈红玉往来。 横竖魏氏并不着急,于是许久未见的二人便坐下来闲聊几句。 正是这时候,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儿睁着亮闪闪的大眼睛,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来,一下便扑进陈红玉怀里,闷在陈红玉怀中嘻嘻嘻笑着,小肩膀抖得厉害。 “什么好事这么开心呀?” 小丫头一出现,陈红玉整个人柔和不少。她笑着拍拍小丫头的后背,心中不免疑惑。 记得丫头方才还憋着气呢,这就气消了? 俞苗退出外祖母的怀抱,小脸上仍挂着退不去的得意之色,抖抖小眉头,神气活现的:“阿婆进不来,生气了,然后摔倒了,然后然后吓跑了!” 说罢,又嘻嘻嘻笑得好开心。一句话说的莫名其妙,陈红玉却是听明白了。 估摸着是亲家母想趁机前来与知府夫人套近乎。 思及此,陈红玉不由在心中冷笑。 亲家母进不来是必然的,因为方才她进来前向守在雅间外的六名护卫通过气:晚些若有一老者意图靠近,一定不可放她进来,万不能扰了夫人清净。 她还能不知道亲家母在想什么?寻常时候与亲家母和气不是怕她,只是不愿与她一般见识,平白坏了自己的修行。 道行浅的人才会同于一个糊涂又惯会倚老卖老的老人家计较。 “摔倒啦?怎么摔的?” 这点倒在陈红玉的意料之外,想来是护卫所为。亲家母莫不是硬闯? 真是…… 该! “她害怕护卫哥哥,自己摔倒的。” 光是想想俞苗还是好开心,护卫哥哥真厉害呀!腰上的佩刀拔出来,阿婆就吓得连连后退,摔得‘哎哟哎哟’叫,真傻! 意料之中的事,陈红玉并无太大反应,反倒觉得小丫头这幅小人得志的模样儿甚是可爱。然而,当她说出下一句话,陈红玉便心头一紧。 俞苗:“看她还敢不敢抓我,哼!” 陈红玉忽而正色,声音冷硬,道:“她为什么抓你?” 莫不是亲家母跑去找七姐儿的麻烦? “我给她扮鬼脸啊!”明明调皮了却还说的理直气壮,头昂的老高,好似这是一件多了不得的光宗耀祖的大事件。 事情是这样的:俞苗与外祖母分开不多久便听见阿奶的声音,探出脑袋瞅一瞅,竟然看见阿奶在讨好别人。苏嬷嬷说那些腰上有佩剑的人是护卫哥哥,保护主家安全的人。 俞苗知道那些人,方才外祖母进的便是那个雅间。她见阿奶吃瘪,便故意跑过去说要找外祖母。 那些护卫见过俞苗,自然放行。 偏偏俞苗得意洋洋进去后,还故意回头做鬼脸,一次两次三次,直到阿奶忍无可忍,出手欲打她。俞苗躲在护卫身后,对于俞麻试图‘硬闯’的行为,护卫可不得拔刀相向。 俞麻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当即被吓的双腿发软,摔了个狗吃屎。 听罢俞苗的话,陈红玉一颗心才放下来,宠溺的点点俞苗的小鼻子:“你啊,淘气。” 一旁的魏氏自从俞苗进来,整个眼睛便挪不开了。 小丫头长得实在过分讨喜,怎么看都看不够,好生稀罕!天上的小仙女也不外乎如此了!尤其那甜甜糯糯的声音,听得人通体舒畅。 魏氏膝下育有三子,当初老三出生前,她便几次去到庙里进香,只求能得一女。谁知生出来的仍然是个带把的,让的她落寞了许久,这已然成为她的一大遗憾。 她想象中的女儿便该是面前女娃儿这般模样,漂亮讨喜,最好又调皮又娇气。 魏氏盯着俞苗看了又看,还是陈红玉的声音拉回她的心神。 陈红玉略带歉意道:“抱歉,孩子年岁尚小,扰了夫人清净。” “哪里的话!小娃儿十分讨喜,我很喜欢。倒是不知夫人家竟有如此可人的孙孙。” 魏氏眼中尽是慈爱,很想捏一捏小丫头奶嘟嘟的小脸。 “这是小外孙女,寻常住在关丘渔村,鲜少过来。” 说到关丘渔村,魏氏讶然。近来因着沿淮镇附属的几个渔村遭了难,大人便忙的没日没夜。关于关丘渔村一事她倒也有所耳闻,这便同陈红玉聊起来。 大人们聊着她们的事,俞苗自觉无聊,她正想回去找姐姐们,却被一个小男孩拦住。他双手背在身后,头昂得高高的,问:“我叫沈沢,你叫什么名字?” 沈沢便是沈知府的么子。 俞苗皱眉看着面前的小男孩,她根本不想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于是凶巴巴质问:“你干嘛拦我的路!” 沈沢也皱起眉头,却依然不肯让开:“我在跟你说话。” “我又不想跟你说话,你干嘛跟我说话!”俞苗回的理所当然。 “那,我陪你玩骑大马怎么样?叫他们进来陪我们玩。” 话锋一转,沈沢突然指向门外的护卫。 小娃儿的思想总是如此,过于跳跃,令人猝不及防。然而俞苗却是听懂了,她犹豫了几个眨眼的功夫便点头同意,施舍一般道:“那好吧。” 沈沢不过也才六岁大,也是被娇纵着长大的,二人颇能玩得来。 眼看着时辰不早,陈红玉便起身欲往后厨忙碌,未免俞苗唐突了知府夫人,便打算将她一道儿领走。谁知小娃儿玩上瘾了,不打算走啦!这会儿刚玩完骑大马,手上正把玩着沈沢的假面。 正巧魏氏十分喜爱俞苗,便安抚陈红玉,让她放宽心,孩子放在此处不要紧。 陈红玉心想着过会儿她便要在后厨忙碌,顾不得七姐儿,万一亲家母回过神来找茬可如何是好?确实放在此处要安全一些。 “那便有劳夫人帮忙看顾了,七姐儿尚不知事,若有唐突之处还望海涵。” 待见魏氏颔首陈红玉方才安心,临去前不忘招来苏嬷嬷,有她看着方才放心。 将军的娇气包妹妹 第12节 陈红玉再三叮嘱俞苗需懂事听话,至于午膳,她决定让俞苗自己选择:“七姐儿想吃什么?外祖母给你做。” 俞苗歪着脑袋想了想,想到一个好东西:“我要吃吸溜吸溜。我要小小碗,不要很多。” 这一下便叫一旁的沈沢迷惑了:“吸溜吸溜是什么?” 俞苗眨巴着大眼睛,回了一句废话:“就是吸溜吸溜呀,你不知道吗?” 沈沢:“好吃吗?” 俞苗十分肯定的点头:“好吃。” 得到肯定的答案,沈沢也很肯定的点菜:“我也要吃吸溜吸溜。” 这下连魏氏也迷惑了。 陈红玉笑着解释:“其实就是面条。” 她知道,七姐儿想的无外乎是面条吃的快一些。在吃饭这点上,七姐儿不仅难倒了所有人,连她自己也颇为为难。 当两碗香喷喷的面条端上桌,沈沢后悔了。 他最讨厌吃面条! 可他看见俞苗好满足的喝着汤,并频频发出好舒坦好舒坦的喟叹。每喝一口便发出一声:“啊——” 沈沢觉得他好像也可以试一下,于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觉得面条很好吃。当他吃完一整碗面条时,发现好满足好舒坦的俞苗基本上没吃,她只是把汤全喝完了。此时正努着小嘴儿,十分不情愿的一点一点慢慢把面条吸溜进嘴里。 看的他好着急啊!为了教俞苗如何吃的快一些,他又吃了一碗,然而俞苗还是那副死德行。 于是,知府家金尊玉贵的三少爷平生第一次喂一个比自己小一岁的女娃儿吃饭,喂得好仔细好认真,魏氏在旁看的好生欣慰。 要是能生个女儿便好了。看看,一个女娃娃便能轻易治了家里这只混世魔。 终于,好不容易吃完一餐,沈沢提议出去走街。 俞苗不喜,因为阿兄说过外头危险。 沈沢傲娇道:“怕什么,咱们有护卫,谁也别想靠近!” 俞苗看一眼把阿奶吓跑的好威风护卫们,瞬间也可以了! 于是街上便出现这样一副景象:六名护卫前后左右仔细保护两位小娃儿走街,边上还跟着几个嬷嬷及丫鬟,好生神气。 这一幕,也叫俞沐看见了。 说起来他今早才离开沿淮镇,此时前来却是为了采买,一同前来的还有村中的几名壮汉。 俞沐不曾见过沈沢,但他却很快猜出此人身份。眼见着他与俞苗有说有笑,俞沐便与同伴耳语几句,随后向俞苗走去。 第14章 就你嘴甜 “七七。” 熟悉的低音柔柔的,伴着春风送进耳里。正打算耍赖求苏嬷嬷抱抱的俞苗忽而停下往嬷嬷身上攀的动作,开心的猛地扭头,两只眼睛比黑夜的繁星还要亮。 “阿兄!” 俞苗扒开护着自己的护卫向阿兄扑过去,直接将自己挂在阿兄脖子上,好开心的问:“阿兄是来接我的吗?是吗?” 她已经好久好久不曾见过阿娘了,阿娘都不想她吗! 她不要喜欢阿娘了,再也不要嗯呐阿娘! 好开心的俞苗突然变得沮丧,小脸儿皱巴起来,要哭不哭的样子。 好委屈。 奶香味窜入鼻间,俞沐深吸一口气方才抱着俞苗站起身,狭长的眸子带着浅浅笑意。他本不是柔情之人,然,偶尔表露出的柔情才更醉人。 俞苗最喜欢被阿兄这般宠溺注视,就好像柔柔的春风吹在脸上,会让她好像踩在棉花上,软软绵绵好舒服。 阿兄宠她! “今日不行,阿兄明日接你回家。” 今日需采买诸多物什,忙碌不堪,实在顾不上她。 俞沐本没有接俞苗回去的打算,但当他看见前生对七七穷追不舍的状元郎后,便转了念头。 今生已变化太多,任何事均未成定数。就好比,他怎么也没想到七七会这么早与他相识。 七七尚小,心性不定。 …… 容易被拐。 俞苗听说可以回家,瞬间喜笑颜开,整个小脸又亮堂起来。她使劲儿点头再点头,小辫子一晃一晃的。 虽说渔村此时脏乱差,可才离开几日俞苗便思念不已。她从来不曾离开阿娘这么久,尤其想念阿娘。 俞沐轻捏俞苗粉嘟嘟的小嫩脸,自知今夜无法在身侧哄她入睡,为让她听话便给她一个念想:“你今夜乖乖睡觉,明日睡醒好好吃饭,吃完阿兄就来接你。” 俞苗嘻嘻笑着点头:“噢!” 另一边,沈沢巴巴的站在二人身前,由于身量过小,只能努力昂着头盯着俞沐看。 眼前高大的少年身具威严,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像极了说书的嘴里的威武大将军。沈沢咽咽口水,努力让自己镇定些许。 然而,俞沐仿若不曾见到他似的,张口下令:“苏嬷嬷,带七姐儿回去。” 苏嬷嬷虽在年岁上长了俞沐不少,然而她敢说沐小少爷身上的威严比官老爷还要强上不少,让她怵得慌。 别看沐小少爷此时面色柔和,甚至带着浅淡笑意,但这般模样仅限于对待至亲。苏嬷嬷能感觉到沐小少爷其实心有不愉,从他异常冷淡疏离的语调中便能察觉。 “是,老奴这就带小主回去。” 不敢再耽搁,苏嬷嬷躬身上前将俞苗抱过去,并使眼色让丫鬟快些跟上,生怕再晚些沐小少爷便要迁怒于她。 苏嬷嬷行色匆匆欲离去,却不想沈三少爷开口了:“七七,你要回去了吗?不是要去买蜜饯和枣泥酥吗?” 俞苗正趴在苏嬷嬷脖颈处努力朝阿兄挥手告别,听沈沢提起这才想起他们方才正打算去买零嘴儿。俞苗最喜欢吃零嘴了,好开心的应了一声:“噢!” 笑眯眯向阿兄望去,却见他绷着脸眯起了眼睛。俞苗惯会看阿兄脸色,原本答应的话语已到嘴边,又立刻改口:“可是我要回家了。” 沈沢巴巴地上前两步,略有些急切的道:“那我明日去找你玩。” 俞苗想起来自己明日便要回渔村:“不行,我明日要回村子。” 沉默片刻,沈沢不死心道:“我去送你吧!” 不多做思考,俞苗不疑有他点头答应:“那好吧。” 两个小娃儿你一言我一语,一时间,苏嬷嬷只觉背脊发凉。她没有回头去看的勇气,抱着小主子逃也似的离开。 哪怕背后没长眼睛,苏嬷嬷仍能感觉到那双锐利的鹰眼正向她们看来。 眼看着俞苗离得越来越远,沈沢的眼神越发落寞,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送俞苗,认真而专注。 却不知,俞沐那双异常锐利的眼同样一眨不眨盯在沈沢脸上。昔日意气风发的状元郎如今一脸稚气,可他看七姐儿时的热切一如既往。 俞沐眯起眼,脑中回荡沈沢方才的那声叫唤。 七七。 他唤她小名。 前生俞苗名唤俞初,沈沢便唤她阿初。 真是…… 涎皮赖脸,烦不胜烦。 俞沐眼睛又眯了眯,最后冷视一眼便离去。 这一日夜里俞苗出奇乖巧,喊她睡觉便响亮亮回道:“好的!” 自打来外祖家,俞苗便由陈红玉照看。外祖母的话她还肯稍微听两句,换成嬷嬷或丫鬟,哪一个不是反被俞苗管的死死。 待俞苗在床上躺好,她便开心的反复问外祖母:“祖母,我有很乖吗?我是不是非~常乖?我很乖很乖对吧?我太听话了。” 陈红玉只觉好笑,故意反问:“七姐儿那么想回家是不要外祖母了吗?” 声音柔柔的,一只手还在轻抚俞苗的后脑勺。 俞苗是个小人精,最会撒娇,当即窝进外祖母怀里,小胳膊搭在外祖母身上,并出言安抚:“才没有,七七最喜欢祖母!” 俨然已经忘记,曾几何时她刚说过最喜欢阿兄。 “就你嘴甜。” 明知小丫头说得话做不得数,陈红玉心里头还是躺着暖流。忍不住将俞苗抱得紧一些,吸一吸她身上好闻的奶香气。 几个娃娃虽然才待了几日,可她们的到来着实让自己的心安定不少。这忽然又要回去,实在舍不得。 翌日清晨,起床困难的俞苗一反常态,陈红玉起来时,她便跟着起,精神饱满,怎么也不肯再睡会儿。 唯有用早膳时仍然各种借口。好在俞沐给了念想,偶尔提一提,一碗甘甜的干贝山药鸡丝粥不出两刻钟便吃完。 用罢早膳,俞苗乖乖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趴在石桌上等阿兄,几乎望眼欲穿。 苏嬷嬷便在心里想着,小丫头是真的想家了,以往从未这么乖巧过,这般模样竟让她看的心疼不已。 沈沢说好今日来相送,但显然俞苗已经将此事抛诸脑后。因为当沈沢出现时,她甚至因为来者不是阿兄而失落得不欲理他。 相反,沈沢倒是高兴的取出自己带来的随手礼:“七七你看,我带了枣泥酥和蜜饯。”这是母亲为他准备的,她说七七定会喜欢。 俞苗蔫蔫的扫一眼随手礼,半点提不起劲儿,只小小声回道:“噢。” 声音绵软,有气无力。 陈红玉在旁看得忍不住发笑。小丫头心有不愉,连带着把沈三少爷也搞得抑郁寡欢。 不怪七姐儿这般,她确实已等候多时。一大早便满怀欣喜,巴巴的等着。 说也奇怪,已经临近午时,沐哥儿怎还未到? 思及此,陈红玉心中突然不安起来。沐哥儿从不会做失信之事,尤其失信于七姐儿,更是不可能。 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天灾过后,沿淮镇出现不少难民,灾难已将他们变得残暴不仁。该不是来时路上与难民发生冲突?沐哥儿虽习武,可也不过才十三岁,难民又都不要命似的…… 将军的娇气包妹妹 第13节 陈红玉越想越怕,脑中已浮现沐哥儿遇难的模样。 “苏嬷嬷,快……” “不好了夫人!” 陈红玉正欲派人前去接俞沐,忽见守门小斯跑来禀报,口中的话直接将陈红玉的心提到嗓子眼。 只听小斯再道:“不好了夫人!沐小少爷他……沐小少爷他受了重伤,昏迷不醒,此时正在相垸医馆救治!” 第15章 突发 陈红玉只觉眼前一黑,但她仍力持镇定勉力站着。只有她自己知道,得知消息的刹那她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走一般,如今隐在衣袖下的手早便颤抖得不能自持。 俞苗不懂何为昏迷,但她知道下人说的便是阿兄。见外祖母几欲晕厥,俞苗自己也不知怎的突然鼻酸,忍不住便哭起来。 “苏嬷嬷,苏嬷嬷,快,快,快备马车,去看沐哥儿。” 陈红玉开口下令却语无伦次。俞苗眼见外主母正欲离去,匆匆上前抓住外祖母的两根手指,哭着说:“要去,要去……” 陈红玉脑子一片空白,此时未做他想,当真弯腰抱起俞苗向外走去,一路快马加鞭向医馆急奔。 因着天灾刚过不多久,伤患无数,各处医馆忙的没日没夜仍无法顾及全面,医馆外也围聚一大片伤患。 相垸医馆是沿淮镇规模最大的医馆,光坐堂大夫便有不下十个。黎家每年均会捐赠药材,尤其此次灾祸,捐的更是以往的十数倍。 相垸医馆便是李郎中所开,若黎家有人需求医,均是李大夫亲自问诊。关丘渔村不少人病痛时受过俞沐家的恩顾,故而此事关丘渔村无人不知,在此危及时刻他们便直接将俞沐送至相垸医馆,俞沐到来后便可马上诊治。 如今时期医馆并无空位,李大夫便将俞沐安顿在后院,他寻常歇息的屋子。 当陈红玉赶来时,见到的便是关丘渔村村民,他们被李郎中遣至院子,一个个正愁眉不展,急得团团转。 眼见黎夫人到来,村人顿时安静下来。事发突然,他们尚不知该如何向黎夫人解释。 俞进士家于村人们有大恩,此次沐哥儿正是为救村人才将自己搭进去。谁也没想到牛叔会踩空,好死不死跌落之际顺手一抓,正正抓到扛着大石头往高处爬的俩人。因着石块较大,便由俩人担着,这一下子失去平衡,那二人大惊之下丢了担子,石头向牛叔的方向滚落。 那么大一块石头砸在身上,指定皮开肉绽。 好在沐哥儿正在不远处,只见他当即使出轻功,几下便奔至近旁一把将牛叔拉开,而他自己则躲避不及被大石头砸到,右手手臂被砸出一个大口子,当场血流不止。 伤在右手手臂,可不知怎的,他至今昏迷不醒。 可千万不要伤及其他才好! 因着事发突然,为救俞沐,几人立即带着沐哥儿来镇上寻医。也正因此,俞进士与黎娘子暂未知晓。 村子遭难,谁家也没有应急药物,便只得在路上草草包扎一番,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也未可知。 “李大夫可在?可方便我们夫人进去一看?” 苏嬷嬷在陈红玉的示意下前去问门,话落不久便有药童前来开门,并恭敬迎请贵人入内。 屋内,俞沐一身血污已被洗净,他安静躺在床铺上任由李郎中在他臂膀上穿针引线,愣是一动不动。 “呜……” 此等画面俞苗本是害怕的,可伤者是她的阿兄,她还是睁着大眼睛哭着看了好几眼。终究还是受不住,将脑袋搁在外祖母肩膀上哭泣。 她觉得阿兄好疼好疼。 呜……她的手臂也一抽一抽的好疼。 陈红玉一直沉默着,待到李郎中包扎好方才急急上前询问:“李郎中,沐哥儿伤势如何?” 声音轻轻的,生怕扰了伤者,声带哽咽与颤音。 “目前看来仅是皮外伤,并无大碍,这几日多多观察。近段时期需得好好歇息,莫要再做粗重活计。” 李郎中抬袖擦擦满额的汗水。方才过于聚精会神,此时不由重重呼出一口气。 听闻小公子被大石头砸中,生怕留有隐患,也为确保万无一失,他在各处可施针的地方施过针,目前看来并无不妥之处。 陈红玉看看床铺上面无血色的小少年,不放心道:“沐哥儿因何尚未醒来?” “小公子是因猛的受重力撞击以至昏迷,好在避开要害,并无伤及肺腑。我已施过针,小公子体内也无淤血,夫人可放宽心。” 小公子刚送来时,李郎中着实被吓到。一番检查下来,发现竟仅有皮外伤,李郎中不免在心中咋舌。 这种情况下,一般人哪儿躲得过?俞家小公子真真非同一般! 听罢李郎中的话,陈红玉终于松下心,不无忧伤的向俞沐靠过去。 一直以来喜欢黏着阿兄的俞苗反而不敢靠近,脱离外祖母的怀抱后,她盯着阿兄受伤的手,小心翼翼向后退去,小手搅着衣袖,可怜兮兮的。 她好怕碰到阿兄,阿兄会痛痛。 这边已确定并无不妥,李郎中自去前堂忙碌。陈红玉便留在此处照看俞沐,但此处毕竟不是黎府,多有不便之处。 “夫人,李郎中说了,待沐小少爷醒来,稍作歇息,若觉无碍便可回府疗养。” 苏嬷嬷思虑较全,许多问题一早便考虑到,方才特意去问过李郎中。 “也好。” 陈红玉一边为俞沐净脸,一边点头。动作轻柔,认真细致。她实在心疼这个早成的外长孙,若能将他接回黎府就近照顾再好不过,待他好了得好好给他进补才行。 俞苗方才在外祖母的鼓励下,终于敢靠近阿兄。她站在床头的位置,大气不敢喘,一双小手时而轻轻抚摸阿兄的头,时而轻轻、轻轻拍着,一下一下,节奏缓慢。 “阿兄怎么还在睡,他会痛痛吗?” 俞苗小声询问外祖母。她已经等了好久好久,阿兄还不醒。又凑近阿兄受伤的地方,小嘴儿轻轻吹着:“我帮他呼呼痛痛就飞走了是吧?” 陈红玉怜爱的摸摸俞苗的头。谁说小丫头不懂事?瞧她小心翼翼又轻声细语,满心满眼全是阿兄,生怕自己误伤了阿兄。 正是这时,屋外传来一道鬼哭狼嚎的声音。来者正是俞麻,她带着嚎哭声推门而入,速度之快丝毫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俞麻直冲向床边,一下便趴在俞沐身上嚎啕大哭,其声之凄惨,仿若死了人,吵得陈红玉眉头直接拧成一团。 “亲家母,沐哥儿需静养,你快些别哭。李郎中说了,沐哥儿并无大碍,不至于此。” 陈红玉被吵得头疼。 她这个亲家母从不是识大体之人,偏生又自带一股傲气,无论何时总想当领头之人,听不得半句劝,自己认准的便是理。 这不,一句话刚言罢,亲家母便猛的抬头,恶狠狠向她瞪来:“说得倒轻巧!没见过你这么狠心的亲家,不是亲内孙便无所谓是吧!”一句话凶得唾沫横飞,说罢继续嚎哭:“我的乖孙,我的沐哥儿哟,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阿奶也不活了啊!” 俞麻昨日在酒楼被护卫吓得不轻,只要想到那么多人向她拔刀,她便腿软,心脏扑腾得厉害。昨日午膳随意囫囵吞物,回去后便躺下再起不来。 今日若非阿花婆母出来买菜,瞅见沐哥儿昏迷不醒的被村人送进医馆,她甚至不知晓她的乖孙遭遇不测。 亲家母明知此事却不肯派人通传一声,真真是居心叵测! “来人,去请李郎中!” 见亲家母这般是非不分,陈红玉懒得与她费口舌,干脆命人喊来李郎中。 李郎中将俞沐病情一五一十告知,期间俞麻仍哭得期期艾艾,开口闭口就没一句好话。李郎中说得清楚明了,她愣是半点未听进去。 无奈之下,陈红玉便遣散李郎中。 真真听不得亲家母说的沮丧话,便冷音斥道:“亲家母就不能盼点沐哥儿的好。” 满嘴荤话,上不得台面的老妇人。陈红玉已经失了耐心,什么表面和谐,不存在的。 “我呸!”俞麻心头正难受,又听亲家母这般说话,当下双手叉腰,扯着哽咽的大嗓门,再次口水四溅:“你倒是会倒打一耙!沐哥儿醒着的时候只会装好人挑拨我们祖孙和睦。这会儿沐哥儿尚在昏迷,你倒说起风凉话!” 她的沐哥儿将来可是要光宗耀祖的,绝对不可以出事! 陈红玉只觉可笑,浑不在意的甩出一句:“胡搅蛮缠,无事生非。”声量适中,正好飘进俞麻耳中。 俞麻气急,立时瞪圆眼睛,拔高音调,声大如钟,震耳欲聋,道:“得意什么?少在那里狗眼看人低!” 气得呼呼喘气。 一口气尚未喘匀,耳边传来一道男音:“阿奶。” 第16章 分家 俞沐不知何时醒来,此时正睁着眼目视幔鼎,两只耳朵被俞苗的小手捂着。 俞苗自以为捂得严实,殊不知严重漏风,阿奶的话只字不漏全送进俞沐耳中。俞沐根本无需看向阿奶,也能猜出她此时摆的是何种架势。 父亲有进士之名在身,纵是村长也要给父亲几分薄面。时日久了,阿奶傲气上来,脾气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尤其那张嘴总得理不饶人,着实没少得罪人。 身为晚辈,拘着她总不太好,但也不能再由着她这般四处与人为恶。 俞沐长叹一声。 终有一天他需为大业而去,阿奶这般,着实让人不放心。 俞麻耳听乖孙一声叫唤,瞬间收起一脸戾气,一双眼睛亮堂起来,向孙儿跑去。嘴里不断囔囔着:“哎哟哎哟,沐哥儿醒了!奶的乖孙噢!” 临近陈红玉身旁,不忘剐她一眼,头昂得更高一些。 看,她的乖孙醒来第一个找的人,是她这个亲奶! “你给我起开!” 挨到床边,眼见俞苗‘扒’着俞沐的脑袋,俞麻一手拎起俞苗向外甩去。 小丫头身子轻,轻易便被甩出去。 事出突然,好在苏嬷嬷就侍候在近旁,眼疾手快将之接住。 俞苗被甩出去的那一刻,陈红玉几近窒息,待到确认俞苗平安才终于松心。此时的她早已手脚发软,抖得厉害,呼吸紊乱久久无法平息。 尚未缓过神便听俞沐一声怒吼:“阿奶!”却是已经支起上身,面色铁青。 俞麻被吼得一愣,不甚明白的问:“咋……咋啦?”见他包扎好的伤处现出血迹,吓得倒吸一口气,立刻上前去扶他:“起来干啥,快躺下!” 俞沐心系俞苗,故而并未顺着阿奶的意,而是探着身子向俞苗看去。 小丫头正被苏嬷嬷抱在怀里好一翻疼惜,她似乎被吓傻了,睁着大眼睛盯着嬷嬷看,不吵不闹。 感受到阿兄的视线,俞苗扭头向阿兄看去,与阿兄对视后,她的一张小脸终于委屈巴巴的皱起来。 今日的她着实怪异,若放在以往,阿奶一出现她便要与之杠上。而今却是小心翼翼的守着阿兄,怕阿兄觉得吵,便用小手仔细帮阿兄捂着耳朵。 安安静静的守着阿兄。 将军的娇气包妹妹 第14节 往常阿奶见着她总是非打即骂,阿姐们便会领她在没有阿奶的地方玩耍。今日这般行径已经习以为常,故而并未有太大反应。更何况有嬷嬷护着她,不痛不痒的,俞苗更是不在意。 反倒是与阿兄对视后,眼见他担忧的神色,忽然便觉得委屈。可她不敢哭出声,怕吵着阿兄,他会痛痛。 “七七,过来。” 俞沐勉力坐着,向俞苗伸出一只手,他咬着牙根,似在隐忍。 俞苗踟蹰不前,见阿兄坚持,她便吭哧吭哧向阿兄靠近。这期间,俞沐抬眼向阿奶看去,目光凌厉,状似警告,看得俞麻不自觉后退一步。 谁知俞苗拐了道儿,小心翼翼爬上床尾,去到里侧便跪趴在阿兄腿上,发出小小的呜咽声,小猫儿似的,惹人怜惜。 俞沐用未受伤的手抚摸俞苗的脑袋,眼神分外柔和。 他的小丫头啊,没有他护着可怎么办? 快些长大吧,大到无需畏惧任何人。 “阿奶总这般无端伤害七七,可曾想过她不过才五岁大,受不得力。” 俞沐语调平平,并未看向阿奶。无声叹息后,又道:“若真这般不待见,阿奶日后便莫要靠近西跨院,眼不见为净,如此于谁而言皆是好事。” 一句话并未言明,俞麻却是听明白了。 不让她去西跨院,便是要将西跨院独立开来,也便是分家的意思。 意识到这点,俞麻瞬间脸色发白。 一直以来,俞麻自认她将这个家打理的井井有条。儿子孝顺,儿媳皆被训得乖巧伶俐,一大家子上下和睦,从未出过口角,不知艳羡多少人。 父母在,不分家。只有家庭不睦的人家才会分家,且这种人家通常是村里头的笑话。 俞麻仅仅试想一下便难受的紧,好似自己已成全村笑柄。 若真分家,她好不容易攒起来的五千多两银子岂不是要分出去?往后也轻易占不得长媳的便宜? 不行的,无论如何也不能分家! “沐哥儿多心了,同样是孙女,奶咋会不待见?阿奶……阿奶是操持家事累的,这才暴躁些。” 俞麻脸上堆出笑,为了不分家,她什么违心话均说得,操持家事一事便是有意告知自己如今的处境。 亲家母不顾情面,愣是一个丫鬟婆子也未留下,别院一应事宜只得自己亲自动手。 累。 沐哥儿越是不瘟不火,她心里头便越是怵得慌。瞧瞧,分家这样一件大事被他说得云淡风轻,话里话外全是为她着想。但俞麻知道,她这个乖孙心里真正装着的是他们大房的几个。 别看他年岁尚小,一向最有主意,纵是逞儿也听他的。他若执意分家,这事可就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俞麻不想赌,说到底她毕竟是妇道人家,仅做得后院的主。家里大事上通常逞儿做主,而他偶尔还会征询长媳的意见。 她在外看着强势,实则在家并无多大实权在手,女儿及其他几个媳妇也更敬重长媳一些,真真叫人寒心。 如今沐哥儿竟生出分家的想法,简直大逆不道! 一定是受了蛊惑。 到底是受长媳还是亲家蛊惑就不得而知了,一群见不得人好的娘们! 看来近段时期她得少些招惹这只小杂种,长媳那边也要说几句贴己话才行。 真真越想越心堵,她一把年纪了,活的实在太窝囊!孙儿被蒙了心,也不想想谁才是真个儿为他好。他倒是会心疼自己的母亲,却不看看,如今时候他母亲是连个影儿也瞧不见! 白眼狼,好赖不分! “孙儿不想多心,阿奶日后莫要再做让孙儿误解的事。”俞沐权当未听出阿奶的话中意,顺着她的话继续道:“阿奶无需勉强,奶这个岁数当享清福才是。往日是小辈们的疏忽,才至阿奶受累。回头我跟父亲说一下,日后阿奶便安心享清福。” “不累,不累!”俞麻连连摇头摆手,整个人打了个激灵,怕俞沐不信,接口道:“不过是些琐事,奶受得!” 心里头却带着气,觉得孙儿鬼迷心窍,为了一个捡回来的小杂种这般对亲阿奶,不是闹分家便是要收去她的掌家之权。 她手上若没有掌家之权,岂不是谁都可以爬她头上撒野? 听罢外长孙的打算,陈红玉在心中暗暗叫好。分家确实过了些,她不想女儿遭人诟病。但若将掌家之权握在手中,说话做事也能多些底气,看那俞花还怎么作妖! 高兴归高兴,可她不能表现出来,外家不参活内家事,她现在能做的便是照顾好沐哥儿,让他早些恢复,女儿身边也能多个依仗。 不管俞家如何决定,哪怕到最后现状仍未受改变也无妨。亲家母今日被敲打一番,相信得安生些时日。 沐哥儿能说出这番话,便说明这想法不是心血来潮。亲家母若一再如故,终能把手上的一切作没咯。 “沐哥儿,你现今不宜操劳过多,当以养伤为重。” 陈红玉去到俞沐身旁照顾,轻声细语哄着,也不去看亲家母,以免被她说自己在看她笑话。 虽然,事实便是如此。 “对对对,沐哥儿养伤要紧,旁的无需操心,奶身子骨还硬朗着呢。” 俞麻趁机点头应是,不忘再为自己说一嘴。 俞沐略点头,由着外祖母扶着躺下。今日所提之事点到即止,阿奶若能收敛是最好,如若不然,掌事之权该收就收。 陈红玉特意喊来李郎中,让其再为俞沐把脉和重新包扎。李郎中的说词与先前无异,于是陈红玉便命人将俞沐小心抬去黎府休养。 “不行,我不放心沐哥儿,我也去!” 俞麻巴巴跟上。 陈红玉淡扫一眼亲家母,她这般行经早在意料之中。也罢,给她拨一处偏僻些的院子,随她折腾去。她若死性不改,自己也乐见其成。 但亲家母若妄想将大姑娘接来,她无论如何也不答应。 或者,她先下手为强,把大姑娘一家赶回渔村。 第17章 逗她 俞沐的到来让得黎府下人们诚惶诚恐,一个个铆足劲儿小心翼翼侍候。 黎府无论老爷,夫人还是几位少爷,均对小姐所出的几个孩子疼宠不已。尤其沐小少爷一身本事,前程大好,主子们自然对他寄予厚望。 他们可得仔细侍候,不得出半点差池才行! 安顿好俞沐,陈红玉在俞麻开口前主动挽留,更派苏嬷嬷亲自去往别院接其他几房的孩子。 此举可把俞麻高兴坏了,算亲家还有点良心,她本便有此打算,正待找个时机开口呢! 俞麻并未忘记稍早之前二人刚发生过口角,如今亲家服软,她便权当此举是为讨好。 既然给了台阶她就下吧! 俞麻开始一心扑在俞沐身上,全心全意照看。 陈红玉不欲与亲家共处,吩咐下人好生侍候便离去。 不出半个时辰苏嬷嬷便回至府中,命人将几个孩子送去亲家母的院子后,便前来禀告:“夫人,老奴已派人将大姑娘一家送回渔村。” “哦。” 陈红玉淡应一声,轻抿一口茶,慢条斯理问道:“可顺利?” 苏嬷嬷据实禀报:“大姑娘与其婆母一心想来府上看望沐小少爷,更因不能亲自照看而神伤。言辞真切,老奴听在耳中实在不忍。只沐小少爷需静养,故只得闭门谢客。” “老奴见大姑娘实在有心,便为她们指了条路。与其前来看望,不如替沐小少爷了了心事。渔村这事儿事发突然,此时必人心惶惶。沐小少爷好担当,定然心系渔村。大姑娘这般心疼沐小少爷,不妨回渔村帮衬,沐小少爷知道了定会心喜,心情好了伤势自然好得快,那么大姑娘一家便功不可没。” 总而言之,想进黎府是不可能的,真若有那份心便该干啥干啥去,别见天儿想打秋风。如今亲家母已不在别院,她们好手好脚的,但凡还要点脸就该主动辞行,而不是一门心思想着如何继续打秋风。 好在她们脸皮不似亲家母那般厚,总要将一切视为理所当然。听出她的意思后,大姑娘一家只能蔫蔫的回去收拾行囊。 “你办事一向妥帖,我最是放心。”陈红玉掩唇而笑,似想起什么,收起笑意,抬眸问道:“她们回何处?” “是关丘渔村。” 闻此言,陈红玉面容瞬间冷峻,她沉着脸,出口的话语寒气逼人:“果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看来她们对沐哥儿尚未死心,否则便是还有其他意图。如若不然,因何还要赖在关丘渔村不肯走?真为那几口粮食? 她不信海啸前亲家母不曾给大姑娘一家递过消息,既如此,她们早该有准备才是。大姑娘所嫁之人可是亲家母千挑万选出来的,不可能缺这几口饭食。 陈红玉静默许久,想着各种可能性,她真怕女儿又着了大姑娘的道。 正是这时,下人来报:“小姐回来了。” 陈红玉忽而自座椅上起身,一阵欣喜,她已许久许久不见女儿。虽知晓女儿是为沐哥儿的伤势才归家,她仍高兴得亲自去迎。 哪怕女儿已嫁做人妇,可她仍有操不完的心。 初嫁时,担心她与婆家不睦。 怀孕时,担心她第一胎得女,会糟婆母厌弃。 临产时,怕她难产。 孩子出世时,怕亲家不懂侍候她坐月子。 姝儿生育几胎,她便担惊受怕几次。 随着年岁增长,孩子们渐渐大了,可一颗心仍未能放下。会操心姝儿过得好不好,操心孩子们是否康泰。 陈红玉自认是个心眼极小的人,谁待她的姝儿不好,便别想在她这儿讨到好。 好比俞花。 当然,若在姝儿口中留下美名的,她也会爱屋及乌。 好比姝儿的两个妯娌。 她这一辈子就这一个女儿,自然疼到心尖尖上。 另一边,黎皖姝虽不常回娘家,可她对娘家的牵挂从未断过。 “母亲!” 见到母亲的刹那黎皖姝便扑过去,与未出阁时并无二样,她已许久不曾如此。 陈红玉却知道,这是她女儿心有烦忧时惯有的举措,不由心疼的拍拍她的背。 哪怕她的女儿已为人母,在自己眼中仍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黎皖姝便是在此刻卸下所有的坚强,抬眸与母亲对视,二人皆红了眼眶,唇角却向上勾起,无声笑着。 一切尽在不言中。 将军的娇气包妹妹 第15节 二人相携去看望俞沐,却在进到屋子时,被眼前诡异的一幕看傻了眼。 俞苗跪在床板里侧,小手握着一把调羹,外侧的丫鬟则手捧一碗黑乎乎的药,递至俞苗够得到的地方,同时还要提防不可碰到沐小少爷受伤的手,着实为难。 更离奇的是,俞麻一脸怒气却不敢发作,站在一旁眼珠子都要瞪凸咯。 黎皖姝向母亲看去,一脸莫名。 陈红玉拍拍女儿挽在自己胳膊上的手,递去一个‘容后再说’的眼神。 “阿兄,这个你不吃了对吧?” 小丫头脆生生的声音传来,向她看去,俞苗手里的调羹不见了,她跪坐在床板上,手里捏着一个蜜饯,睁着好大的眼睛盯着阿兄看。 俞沐面色柔和,唇角微扬,道:“要吃。” 闻言,俞苗小脸垮下来,皱着小眉头质问:“可是你刚刚不是吃了一个吗?你不想吃了对吧!” “还苦。”俞沐指指嘴巴,道:“要吃。” 俞苗小脸拧成一团,静默几许,终于下定决心送出手上的蜜饯:“那你咬小口一点好吗?” 蜜饯抵在阿兄嘴前,不忘再提醒一句:“咬小小口,知道吗?” “为什么?”俞沐接过蜜饯捏在手上,眼中笑意快溢出来了。 俞苗回的理所当然:“因为我也想吃啊!” 俞沐点点俞苗的小鼻子,将手中的蜜饯塞进她的嘴巴,笑言:“你是不是小气鬼。” 俞苗摇摇脑袋,因口中有蜜饯而口齿不清:“我没有,我不是小气鬼。” 奶嘟嘟的脸颊有一边鼓得高高的。 见状,黎皖姝笑着走过去,伸手探一探长子的额头:“你啊,看来不严重,还有心思逗她。” 俞苗猛的见到许久不见的阿娘,一双大眼睛突然大放光彩,高兴地叫起来:“阿娘!” 兴冲冲爬出去,张开双臂便要阿娘抱抱,到了阿娘怀中便迫不及待开口:“阿娘贴贴!” 大脸蛋小脸蛋贴一贴,蹭一蹭,俞苗继续提要求:“阿娘嗯呐!” 歪着小脑袋,脸颊凑近阿娘,待阿娘在她脸上大大亲一口,才满足的趴在阿娘肩膀上,她再也不下来啦! “七姐儿有没有乖乖?” 黎皖姝抱紧女儿,这几日每到夜里她便想女儿们想的紧。她本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可最近孩子们不在自己身边,她便各种操心。有时候操心得夜不能寐,真真是寝食难安。 现在好不容易见到,可不得好好稀罕一番。 俞苗好用力点头,嘴里的蜜饯仍躲在一边鼓成包,显然已经被遗忘。俞苗笑眯眯自夸:“七七最~乖!” 这边一片和美,另一边的俞麻看得更是气上心头。 这个长媳待沐哥儿真是不上心,都伤成这般模样了,她却只草草看过一眼,满心满眼全是那个小杂种。再这么下去还得了?日后指不定将沐哥儿的存银全给了她! 不行的,她断不会答应! 这边稀罕够了,黎皖姝自然要给婆母问安,她看向俞麻,笑着唤道:“母亲。” 俞麻心头有气,可到底刚被敲打过不敢甩脸子,于是只得皮笑肉不笑,微点了点头。 不过转念一想,长媳回的正是时候啊!她正愁不知如何开口让阿花也搬过来,这下好了,由长媳出面一准儿没问题! 她的俞花命苦,长至这岁数未享过福,能被侍候几天也好! 第18章 煞费苦心 为了让俞沐能好好歇息,黎皖姝等人看望过后便退去,好还他清净。 她还要去看看其他两个女儿,且难得回来一趟,她要同母亲好好交交心。看得出来,母亲有好些话想同她说。 然而,当她正与女儿们享受久违的温馨,婆母却面带笑意向她们走来,并亲昵的喊她:“阿姝。” 黎皖姝打了个激灵,整个人都不好了。 通常婆母这般唤她时,便是遇上事有求于她。 黎皖姝强自打起精神,回道:“母亲。” 起身将座椅让与婆母,并命人再添把椅子。这期间,黎皖姝不着痕迹将俞苗藏于身后。 “母亲近来可安好?儿媳不孝,未能承欢膝下,累的母亲背井离乡。” 婆母惯爱听好话,最是不能容忍几个儿媳对她不敬,故而她说的全是好听话。 这许多年相处下来,黎皖姝早将婆母的脉把的一清二楚,寻常时候婆母根本找不到话头来为难她。 多亏婆母早年的打磨,让她由清纯无知变得玲珑剔透。她早已知晓近段时日婆母及俞花一家被安排在别院,如今婆母找来,黎皖姝一下便猜出来意。 母亲已大致将近况说了一番,她知道俞花一家已被送回关丘渔村,但看样子俞花一事,婆母尚未知晓。 方才说的那番话不过是给婆母一个话头,她抱怨也好,感激也罢,横竖事情已成定局,她自不会再将俞花一家接来。 有了长媳的话头,俞麻当真顺杆子爬,抱怨起来:“如今时期谁家能好过?亲家母倒是好心给我们拨了一处别院,清净是清净,可你也知道,我这身老骨头早不听使唤,做不来太多活计。” 俞麻一手扶腰一手在后腰上捶几下,长叹一声,继续说着:“那周氏也真不把自己当外人,见天儿使唤人。也不想想她是托了谁的福,敢在这里耀武扬威。 ” 说罢,向长媳扫去一眼。黎皖姝立刻便知晓该她接话了,这便扯开柔柔浅音,复合道:“母亲惯是心善,是亲家母不会做人,她该感激母亲才是。母亲这般年岁,实在不该再遭这些罪。” 一番话颇为受用,俞麻当即昂起头:“可不。” 又是一番长吁短叹,俞麻惋惜道:“可怜我阿花命苦,夹在两边左右为难。既不忍见我受苦,又不得不对她那刻薄的婆母言听计从,几日下来,就她最是受罪。你生来便命好,又是嫁到我们俞家,逞儿视你如珍宝,我们也从未苛待于你,如此你自是不能体会阿花的苦楚。” 再向长媳看去,只这次却不见她回话,仅有唇边一抹浅笑。 黎皖姝低眉顺眼的摆出一副乖巧相,殊不知已在心中冷笑过几回。 婆母是多厚的脸皮才说得出这番话?她觉得俞花再苦也是活该,任何事情全是她自己作死作来的。 黎皖姝甚至觉得她远远不够苦。 当年初嫁入俞家,俞花到处编排她的不是便罢,甚至怂恿婆母让逞哥收了她的两个丫鬟,这是在诛她的心啊! 后来两次小产也是俞花的杰作,且迄今为止她仍不觉自己有错。这种人,黎皖姝是无论如何也生不起怜悯之心。 见长媳不应声,俞麻只得自个儿接话:“阿姝,你也疼惜一下这个妹妹吧,咱把她接过来如何?让那周氏哪边凉快哪边呆着去!” 黎皖姝眸光微闪,果真如自己所料。不过此时俞花已被母亲驱回去,她该想个说辞将母亲摘出去才是。 黎皖姝正欲开口之际,苏嬷嬷的声音首先在院中响起:“亲家母还不知道吗?瞧老奴这记性!是这样的,大姑娘与其婆母心系沐小少爷,一心想为沐小少爷分忧,这会儿当是已经回到关丘渔村啦。” 向声音处看去,陈红玉正向几人缓步走来,身后跟着好些丫鬟。 方才亲家母所言陈红玉一字不落全听了去,气得她的手至今还是抖的。 亲家母自己什么德行,怎有脸说这等话? 自己的女儿是块宝,别人的女儿就累死活该是吗? 啧。 陈红玉向傻眼的亲家母看去,夸赞:“亲家母教得好,大姑娘是个识大体的。” 俞麻不多久便回过味来,不捎细想便知此事定是亲家母有意为之。俞麻心中有气却不敢发作,毕竟阿花一家确实是打西风来的,如今自己不在别院,她们自然没理由继续留下。 说来说去,还是亲家母过于小气。横竖不碍她的眼,让她们多住几日又何妨? 陈红玉丝毫不在意自己在亲家母眼中是何形象,她一心只想为女儿铺好路,扫去她的所有阻碍。 任何人均不配让姝儿烦心。 “我看庄氏和大姑娘待沐哥儿是真的上心,处处为沐哥儿着想,这份心实在难得。” 陈红玉故意将庄氏的意图说出,以此来分散亲家母的注意。 俞麻想起糟心的庄氏,只想一口唾沫吐过去。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美得你! 她倒是好意思,一边苛待阿花,一边打沐哥儿的主意! 陈红玉继续说着:“亲家母好眼光,给大姑娘找了这样一户人家。我看她们婆媳二人相处融洽,行事颇为默契。这人和人之间啊,最难的便是相互理解,大姑娘没有这方面的担忧,真是万幸。” 陈红玉话语刚落,果见俞麻面色立刻变得古怪,一会青一会白,着实精彩。 是啊,俞花怎可能不晓得庄氏的意图?她虽没有在自己面前提及,但却是默许庄氏的行为,甚至将她们带至沐哥儿身前。 好你个俞花,两面派做的怪顺溜!这是把她这个老母亲拿捏得死死的啊!怪不得总觉哪里不太对。 俞花啊俞花,啥时候长了这许多心眼!算计谁不好,跑回来算计母家?! 俞麻暗自咬牙,这会儿是丁点接俞花过来的心思也没了。 见俞麻终于回过味来,陈红玉暗笑于心,转首对黎皖姝道:“姝儿,我知你如今境况艰难,村里头的事便够你焦头烂额,香姐儿和七姐儿身边又离不开人。沐哥儿如今伤着,行动多有不便,于你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见你这般劳累母亲实在于心不忍,我决定给香姐儿和七姐儿各拨两个丫鬟,给沐哥儿拨一个小斯,如此能让你多少省省心。你也不用有压力,他们还是黎府的下人,月钱仍由黎府来出。” 黎皖姝并未想到母亲为她考虑了这许多,当下心中五味杂陈。 是她不争气才累的母亲为自己烦忧,要说不孝,她当选第一。 相反,俞麻耳听亲家母的打算,一双老眼瞬间亮堂。 给长媳拨去下人,那便宜的还不是俞家? 然而,当她听见亲家母的后话,一颗心瞬间又坠入谷底。 只见陈红玉转首告诫下人:“你们当知自己职责何在。即日起,除照顾小主外,其他事宜皆与你们无关。你们只当全心全意照顾好小主子,小主们若有差池,我定拿你们是问!” 意思再明显不过,除大房外,其他人别妄想使唤他们。 “苏嬷嬷,你便负起全责管束好他们。” “是。夫人放心,老奴定带领几人照顾好小主子们。” 苏嬷嬷恭敬颔首。 黎皖姝得知母亲竟将她用了几十年的嬷嬷给了自己,当即便红了眼眶:“母亲……” 原来母亲早已将一切做好打算,真真为自己煞费了苦心。 陈红玉安抚道:“母亲就你这一个心头肉,不待你好待谁好去?” 将军的娇气包妹妹 第16节 苏嬷嬷是见过世面的,且办事面面俱到,十分妥帖,只有将她放在女儿身边自己才能安心。 这次的丫鬟小厮皆是自己亲自挑选,她特意找了几个小了沐哥儿三岁的丫鬟。 此地有三岁相克的说法,防的就是亲家母,避免她心血来潮让沐哥儿收通房。 第19章 黎皖姝的心思 晚间,黎皖姝与孩子们在陈红玉的院子用罢晚膳,就势留在此处话家常。 自打阿娘出现后,俞苗便粘她粘的紧。出个恭也要守在外头,像个怕被抛弃的小可怜,简直让人啼笑皆非。 这会儿大家坐在院子里赏月,俞苗窝在阿娘怀里,舒坦得很。 黎皖姝挂心苏嬷嬷的事,忍不住劝道:“母亲,您还让苏嬷嬷在旁侍候吧,您将苏嬷嬷派去我身边,我反而放心不下母亲。母亲身边怎能没一个说得上话的,我那边不要紧的。” 她已经习惯没有下人的日子,更何况今次还拨过去那许多下人,完全够用。 “苏嬷嬷办事牢靠,有她在你能省心许多,你省心了,母亲自然能心安。母亲这边能用的人不少,只稍几日便能适应,你无需操心。” 陈红玉说的倒是实情。黎府下人多,这几年她身边也不止苏嬷嬷一人,她只是更习惯用苏嬷嬷罢了。 其他人用的多了,也能习惯的。 “倒是你那边,俞花和庄氏终究是个隐患,我看庄氏一门心思想让孙女进俞家门。沐哥儿虽无意,亲家母更不会同意,可谁知她们会不会使什么后手。你看现下什么时节,她们一心扒着俞家不放,定有什么目的,你当万事小心才是。” 早在渔村时黎皖姝便察觉庄氏的意图,那会儿村子里不少长舌妇会在她耳边学舌。起初她并不当一回事,只当她们是纯粹打秋风。毕竟她没有亲眼所见,且与她说话的还是村子里出了名的长舌妇。 直到晚间亲耳听到庄氏在教导孙女如何靠近沐哥儿,靠近了又该如何做,她这才信了那些妇人的话。 她相信沐哥儿,也了解婆母,心知此事定不能成,也便不多放在心上,权当她们痴人说梦。 后来她们跑母亲这儿打秋风来了,这事她也就渐渐遗忘。如今被母亲提及,黎皖姝不得不再次陷入沉思。 回头还是想个法子将她们赶回去为好。 “母亲放心,这事我记下了。” 黎皖姝轻缓点头,不想让母亲操心。 陈红玉哪能说放心便放心:“若有不解之事可请教苏嬷嬷,或者有不便出面之事均交给苏嬷嬷。”这才是她这般安排的用意。 黎皖姝点头应是。 事实上她早已可以独当一面,只是母亲一直不放心她,而她也不愿意违逆母亲的话。故而母亲说什么她便应什么,母亲高兴就好。 外人眼中的她不少受婆母苛待。然事实并非如此,婆母早没有能力伤害于她。如今看似婆母掌家,家中大事小事却都是她在把持。 寻常时候家中许多事情根本未曾知会婆母,两个妯娌对她唯命是从,有什么事第一个找的便是她。 要说为何两个妯娌会这般听话? 在娶亲方面,婆母的要求一向高。可这两个妯娌家世一般,还都是同村人士,按理说婆母本该看不上眼。 这一切多亏逞哥为她提前考虑。 起先她思虑不够周全,所看之事也不够长远,是逞哥告知让她去寻老实本分,且能够拿捏的姑娘,再由他出面同婆母说项。 有逞哥出马自然水到渠成。 大家同是邻里,知根知底。尤其她在渔村名声一向好,还有个进士相公,村里头对她只道好。 两个妯娌先后进门,均对她敬重有加。她又惯会做人,偶尔给点蝇头小利,她们便更是喜上眉梢。 黎皖姝不喜勾心斗角,能够上下和睦自然最好,省的费那许多心思。 当然,她不是傻的,在婆母面前难事全由逞哥出面,讨巧的事逞哥一律往她身上推。 婆母看不上她是真的,偏偏找不着事头,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由着她去。 另,婆母虽将家事交由她们三个妯娌,但真的落到她身上的活儿仅有下厨一事。两个妯娌一个负责洗菜备菜,一个负责刷碗。至于喂养牲畜及其他事宜,两个妯娌都抢着去做,说什么也不会让她去碰那些脏的活计。 且两房的孩子也有几个晓事的,多多少少能帮些忙。 既如此,她也便乐得轻松。若有好事,她也愿意带上两个妯娌。 故而,她在渔村的生活还算舒坦。 确实,唯一会引她操心的只有几个孩子。可母亲已将一切帮她打算好,真真是打心眼里只为她好。 黎皖姝感念于心,也仅有回至家中她才能变回那个无忧无虑的娇小姐。 这一夜,母女二人交心到深夜仍不舍入睡,怀中的小丫头早已睡得香甜。 待到翌日,俞苗用罢早膳便巴巴往阿兄屋里跑,她现在可喜欢给阿兄喂药呢! 只可怜俞沐受着伤还得费力配合俞苗蹩脚的喂药功夫。 “我们的小七七都会给阿兄喂药啦,这么厉害呀!” 俞苗正喂着药,忽有男音介入,话中带着宠溺笑意。 “大舅舅!” 见到来人,俞苗立刻停下喂药的动作,好想往大舅舅那儿奔去,可惜她在床里侧,不太方便。 俞沐看着洒在锦被上的药渍,无奈摇头苦笑,而后才抬头向大舅舅投去一抹淡笑,也唤了一句:“大舅。” 黎家大公子黎尤在省城听闻家乡又是水灾又是海啸,担心不已。为此,他大力收购粮食,只为回乡援助,故而拖延至今才得以归家。 一回至家中便听闻沐哥儿受伤,正在府中养着,这便急急赶来。 瞧这糟心事一件件,就没个安生。 “沐哥哥,你还好吗?” 脆生生的声音出自大公子的小女儿黎祯,一个十一岁大的姑娘。她一进屋子便跑至床边,满心满眼全是沐表哥,担心得小脸皱成一团。 她喜欢沐表哥,自小便扬言非表哥不嫁,这事黎府上下人尽皆知。 为此,她与俞苗互相不对付。 黎祯因表哥更宠俞苗而与她不对付。 俞苗则因对方看不上自己而看不上人家。 既然你看不上我,我为什么要喜欢你?哼,不仅不喜欢,还要处处与你作对! 于是,只要两位小小姐挨一块儿,一准闹翻天。 这不,俞苗直接趴阿兄身上,张开小手阻隔,不许黎祯靠近阿兄,并凶巴巴赶人:“走开,不许靠近我的阿兄!” 黎祯见沐表哥被霸占,又被俞苗凶了一嘴,哪里能咽下这口气,正待回怼,便听父亲一声吼:“祯儿,不许胡闹,你沐表哥需要静养。” 黎尤自然知道俞苗是作为俞家童养媳养着的,当然不允许女儿巴巴的往前凑。 为阻止女儿犯傻,当即命人将她带出去,并下令沐表少爷痊愈前不可让她靠近此处院落。 殊不知,这番举动正好被前来探望的俞麻看到,她心里头打了个激灵。 这黎祯好歹是黎大少爷的爱女啊!他们一家住在省城那个寸金寸土的地方,要是能结亲,沐哥儿在省城也更好奔前程吧? 俞麻心中有了主意,这便笑出一脸褶皱,兴冲冲进去同黎尤问好。 第20章 扫把星 “呀!他大舅回来啦?这可是许久未见啦!瞧瞧这福气相,省城生意指定大吉大利生意兴荣!” 俞麻很是欣赏的将黎尤上下打量一番,说罢自个儿呵呵笑起来。一双老眼转了转,越看黎尤越觉满意。 眼见突然窜出来的老妇人,黎尤立马绷着脸,抿着唇,许久才不情不愿自喉底应一声:“嗯。” 拉着黑脸,再不去理会她。 转脸却见一对母女迎面而来,黎皖姝柔和软音颇为惊喜唤道:“咦?大哥!” 见着来人,黎尤变脸比小娃儿还快。原本黑垮的脸瞬间亮堂起来,眉开眼笑与二人打着招呼:“母亲,阿姝。” 未等二人发问,他便先行说起来:“此次天灾实属突然,你们信上虽报了平安,可我终究还是不放心,这才特意赶回来。谁想刚进门便听闻沐哥儿身受重伤,我便先行过来探望,这才误了去给母亲请安的时辰。” 陈红玉拍拍黎尤的臂膀,眼中尽显慈爱:“母亲知道你有心。跟你说过家里一切安好,什么也不缺,你偏是不信。你且想想看,母亲何曾骗过你?你看你,带着孩子这般奔波,平白遭这些罪。”话落,频频摇头叹息:“你啊,打小便倔,听不进去劝。” 嘴上责备着,却满眼笑意。 原配的几个孩子算是陈红玉一手带大的,她也确实视他们如己出,几个兄弟也皆一片孝心。这让陈红玉深觉以诚待人,终得回报。 陈红玉出身名门,可家宅却不甚安宁,尔虞我诈见得多,便免不了多思。 在那样的环境里,她自己悟出不少道理,深知要想真正留住男人并不可只一味争其宠爱。 人人皆有心,没有谁生来便是恶人。所谓的坏人,不过是与自己思想和做派相左之人。所以她从不轻易断定一个人的好坏,先给彼此时间相互了解再决定往来与否。 事实证明她的做法是对的。 几个孩子不仅敬重她,也甚是疼惜异母所出的妹妹。 “今次回来怕是待不了多少时日吧?省城那边可有交代好?要我说,你们还是搬回来的好,省得我们挂心。咱们黎家不缺那点银子,你何苦这般卖命。” 一席话说得语重心长,言罢,含笑的眉眼现出一抹惆怅。 黎尤在省城做的也是酒楼生意,他自小天赋好,又喜专研,一手厨艺也是人人称绝。但他心也大,又自有主意,不甘于埋没在沿淮镇这样的小地方,好厨艺还要被父亲打压。 好在去了省城还真叫他闯出一片天来。 他是个孝顺的,虽去了省城,却从不提分家之事,甚至每年所赚的银子也会全部充公。 一旁的俞麻听罢陈红玉的话首先不同意:“那不能!省城多好的地方啊!他大舅听我的,在省城好好混,定有大出息的!” 说的信誓旦旦。 她不出声还好,一出声便扰了难得的温馨一刻,真真煞风景。 黎尤不欲理她,可她又是阿妹的婆母,也是外甥们的亲阿奶。偏生他是真不待见此人,连面子活也不想做,干脆道:“阿姝,你随我到外,我有话讲。” 说罢便先行离去。 待到黎皖姝靠的近了,黎尤面带愁容,问道:“我看你憔悴不少,她可有再为难你?” 黎尤口中的她,指的自然是俞麻。有这么一个婆母,妹妹嫁去后并不如意。早年两次小产,可把黎府上下愁坏了。黎申甚至带头去到俞家,强行将妹妹接回家养着。 将军的娇气包妹妹 第17节 他们就这一个妹妹,往日宝贝得紧,哪堪被那般磋磨。 黎皖姝摇摇头,目光坚定:“我过得很好。” 过得好是真的,她更不希望大哥身在省城还总挂心她这边。 “大哥希望你说实话,如果过得不好咱就回来。”顿了顿,补道:“孩子们也带回来,哥哥们养着你们。” 黎尤是爱操心的性子,凡事也喜欢未雨绸缪,每每一见苗头不对便立刻准备几条后路。这样的他也给足了黎皖姝安全感,她知道娘家永远是自己最坚实的后路。 “大哥放心,若有难处我定第一个找母家,现今我一切都好。” 见妹妹目光坦诚说得坚定,黎尤这才重重呼出一口气:“今次我自省城购了许多粮食回来,过会儿我便差人往渔村送几车。” 黎尤想的是,黎府毕竟距离关丘渔村有些距离,若出了什么事,总是远水解不了近火。他便是要施恩于关丘渔村,若有个万一,妹妹也能多些助力。 当然,没有万一才是最好。 黎皖姝心知长兄所做一切全是为自己打算,她也劝不动长兄,便盈盈一笑:“嗯,关丘渔村的乡亲们一定感念于心。” 如此,长兄便能心安。寝食难安的滋味不好受,她懂的。 这边事情很快敲定,屋里却又生出事端来。 俞苗发现三姐姐那个新买的好漂亮的簪子不见了,难怪三姐姐蔫蔫的耸拉着脑袋。 “三姐姐,你的桃花簪子呢?” 经她一问,大家纷纷将视线移至俞香身上。 俞香原本垂着脑袋搅弄袖角,猛的被问一嘴不由愣怔。再抬头,眼眶已湿润发红,哀怨的向俞麻看去一眼,又默默垂下头,一言不发。 陈红玉在旁目睹一切,当下便知发生了何事,看小丫头胆怯的可怜相,陈红玉想起外孙女刚得到发簪时开心的模样儿,忽然怒从心头起。 “告诉外祖母,怎么回事?” 生怕吓到外孙女,陈红玉尽量缓和情绪,软音询问。 她仔细叮嘱过侍候的丫鬟,一定好生侍候,若有异常需立刻禀告。既然没有得到消息,定然是亲家母背着丫鬟把香姐儿的簪子夺了去。 眼看事迹要败漏,俞麻一双老眼不安的转了转,迈开脚步便要走出屋子。 “阿奶。” 却是被俞沐喊住了。 她脚下一顿,僵着身子半天不敢转过身。 想起沐哥儿昨日所言,她忽然后悔昨儿夜里所做之事。 昨日用罢晚膳,她想起那日亲家母带几个女娃儿前去采买首饰,光几样饰物便花去百来两,看得她实在眼红。 香丫头一向胆小不吭气儿,她便在睡前打着看望孙女的明目去到香丫头的院子,寻个借口将丫鬟支开,连哄带骗找香丫头要走那只簪子。 她琢磨着年底得将三女儿的亲事办咯。三女儿虽敬重长嫂,待她却也是孝顺的,她就想着多给她整点陪嫁,去了婆家也能多些底气。 本来顺当的事儿,偏偏跳出小杂种来坏事! 扫把星! 俞香果然如俞麻所料,半天不敢吱声。结果反是二姑娘俞乐看不过眼跳出来指控:“我知道!是阿奶,她昨夜找香姐儿把簪子要走了。” 俞麻心下一惊,没想到老实本分的香姐儿竟将这事讲给乐姐儿听!乐姐儿一向心直口快,自然要将她供出来! 却是不知,俞乐之所以知晓,是因她睡前总要再去看看香姐儿,生怕她身子不爽利。 昨日便是让她撞见阿奶笑呵呵自香姐儿屋里出来。 阿奶待孙女鲜少和颜悦色,在她还小的时候,阿奶就经常不问自取拿她的玩物去给其他几房的哥哥弟弟。 之所以取走她的,是因她的玩物全是男娃儿喜爱的。诸如木剑、弹弓等。 阿奶这般行径就很讨厌。 待她见着香姐儿后,发现她竟闷在被子里哭成泪人儿,细问之下才知道发生何事。 她想去找阿奶理论,可香姐儿硬是拽住她不让去。如今逮着机会,她可不就把实情给抖出来,包括阿奶夺走簪子的用意。 “瞎说什么!” 事迹被俞乐抖出后,俞麻仍死不认账。她自然不能说簪子她是拿去要给女儿做添妆的,既然没办法将事情化掉,那就寻个别的借口。 “小娃儿不懂事乱学舌,我这是帮香姐儿收起来,她还小,万一丢了咋整。” “我没有乱说,阿奶就是要把簪子拿去给三姑姑做添妆!” 俞乐哪是服软的性子,哪怕阿奶已经扬手欲打她,也丝毫不肯示弱。 “亲家母怕不是糊涂了,哪有侄女给姑母赠添妆的理?” 陈红玉将俞乐拉至身后护着,与亲家母怒目相视。 亲家母这般不着调的处事之风如何掌家?! “阿奶,家中何时穷得出不起三姑母的嫁妆钱?” 俞沐淡淡接口,不再给阿奶狡辩的机会。以他对阿奶的了解,乐姐儿所说十之八九属实。 阿奶真是越发糊涂了,这个家再不能由她胡作非为。 “不说别的,先前每月光捕鱼便有百来两进项。一大家子吃穿用度虽用的多,也不至于未有盈余。阿奶可是在哪处出了差错,以至于如今竟连三姑的嫁妆钱也出不起?若阿奶管账吃力,倒不妨让母亲来为您分忧。” 第21章 管账之权 俞麻只觉脑子一阵发懵。她的孙孙怎能不过问便一杆子打死?虽说她的初衷确实如此,可沐哥儿一心向着长房和外祖家,就很让人寒心。 自己任何时候只想他的好,他又是怎么待这个亲阿奶的? 俞麻越想越觉着委屈,干脆坐地上嚎啕大哭。 “冤枉死我老太婆了!造孽啊,老俞家怎生的你们这些白眼狼不孝孙!我的命好苦啊……” 不让她管账跟要了她的命有什么区别?俞麻说什么也不会同意。 俞沐却是铁了心,见阿奶如此,也没有安抚的打算。他已经给过阿奶机会,但她本性如此,这辈子怕是难改,为大局着想便只能如此。 “母亲,这是怎么了?快快起来!” 黎皖姝耳听婆母嚎哭便速速赶来,见婆母坐于地上,跟耍赖泼妇似的,忙不迭将她扶起。声音柔软适中,甚带安抚之力。 俞麻万分庆幸长媳在此,如此还有个缓和的中间人。长媳活的通透,寻常在外从不会落了她的面子。几年相处下来,她是知道的,长媳并无掌权之心。 “孩子们都大了,开始嫌弃我老太婆。为了这个家我劳心劳力,到头来你们是怎么对我的?丁点事情便往我头上推,是嫌我命长是吗?!” 俞麻声具泪下,开始将事情娓娓道来,说的自己一片良苦用心,几个孙女则好赖不分。在她口中,俞乐等人全成了不孝女。 黎皖姝听罢心中自有判断,她相信乐姐儿所言非虚,婆母的做派也当真令人不齿。 她虽未曾管账,家中进项却是知道的。 俞家每月所捕捞的海货尽是由母家所购,她能不知道进项?再者,婆母有多爱占人小便宜她再清楚不过。 往常家里需要什么开销,但凡她在场的,婆母便借口身上无现银,让她先垫着,容后再归还。 然而,这个‘容后’却是从未实现。 后来两个妯娌便挑了她不在的时候找婆母要银钱,一开始还好,婆母虽不情愿也只得给了。 只好景不长,后头婆母便直接将她们推来找自己先行支用。都是几两几钱的小钱,她也不想两个妯娌为难,这个哑巴亏便只能咽下去。 小钱积少成多,到如今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这情况逞哥和沐哥儿是清楚的,一直也没寻到机会将事情说开,如今倒是个好时机。 黎皖姝不缺钱,但谁也不会嫌钱多。她的女儿都要骄养的,将来的嫁妆钱还存不够呢,这会儿怎可能为婆母说话? “孩子们误解母亲的用心是不对,但沐哥儿也是一心为母亲想着的,这点母亲当是知晓。管账一事确实不易,我便从不爱掺和这些。” 黎皖姝笑着将事情淡化,当她说出不爱管账,俞麻刹那止住哭声,后又断断续续抽噎着,拿眼角余光去看俞沐的脸色。 却不想,长媳还有后话。 “我倒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全了母亲颐养天年的好事,又能解了管账的难事。” 黎皖姝笑得一派轻松,大有松了一口气的快感。 俞麻却心生不妙。 果不其然,黎皖姝紧接着道:“这么着吧,不妨让二房管着银钱,三房管着账目,二人还能相互监督,定不会有错账的可能。” 婆母一向防几个媳妇防的紧,无论交由谁来管账她皆有各种理由说项,如今这般决定在外看来便能绝了婆母的诸多说辞。 俞麻瞬间变了脸色,她万没想到长媳在此处算计着。另两个媳妇同长媳亲厚,如此还不等同于长媳在管账?还平白让她做了人情! 正欲将话堵回去,却听俞沐颔首道:“还是母亲思虑周全,此事待回了渔村便同大家说一说。” 俞沐靠在床榻上向母亲的方向看去,如今的他面色苍白,可不知为何,却更显凌厉,自有一股说不出的威严。 这股威严让得心虚的俞麻不敢直视。以往俞麻觉得长孙生来就是发号施令之人,见他在村子里指挥大伙儿做事,她心里别提多得意。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沐哥儿看似温和,其心思却总令人捉摸不透。寻常时候他主意也多,说出来的话头头是道,渐渐的,大家便习惯听从他的指挥,这个家也渐渐的变为他在做主。 如今家里最有话语权的便是他,而他,要收了自己的管账之权。 俞麻自然不愿意交,银钱没有把在手上便半点底气也无。 一时间,俞麻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想继续闹,可长孙正盯着她看呢。她怕,怕长孙见她闹便说要分家。 想起分家,俞麻瞬间疲乏无力,蔫蔫的再不言语。 比起分家,管账之权倒显得无足轻重。 自翌日起俞麻便好似得了心病,卧床不起。 李郎中每日均会前来为俞沐把脉和换药,得了黎夫人的相请,临走前便要前去给黎家这位亲家母请平安脉。 既然亲家母尚在自己府中,陈红玉自然不能让她病着回去,平白给女儿舔话柄。 俞沐那边,他的伤势好得出奇快,就连李郎中也频频称奇。可陈红玉仍不放心,坚持让俞沐多养几日。 时间不知不觉便过了半月有余。 这一日到了用药时辰,俞沐却左等右等等不到那个每天巴巴的跑来给他喂药的小丫头。一问之下方才知晓,沈沢来了。 将军的娇气包妹妹 第18节 “少爷,药……” 怀元是陈红玉指给俞沐的小斯,此人性子开朗,相较于其他同龄人算得上机敏聪慧。然,此时看着手中黑乎乎的药,他却颇有几分为难。 少爷听罢七小姐会客的消息便离去,也不知这药还喝不喝? 李郎中前两日便说已可停药,可少爷见七小姐颇喜欢喂药,便让下人继续熬着。如今七小姐不在,药自然便不喝了。 对,便是如此了。 怀元丢下药,追了过去。 另一边,听闻知府夫人到来的消息,俞麻便偷偷跟来后花园,想一睹官夫人的风采。说不定寻到机会还能结实一番呢! 然而,知府夫人没见到,偏生见到两个小娃儿正在凉亭处悠闲自在的吃着点心,偶尔玩一玩手上的小玩意儿,其中玉瓷般的小男娃巴巴的讨好边上的小女娃儿。 见得此景,俞麻死气沉沉的心便又活络起来。 真不愧是狐狸精,小小年纪便学的一手勾人的本事。 如此也好,省得见天儿勾着沐哥儿不放,阻去沐哥儿大好的前程。 正这么想着,耳边传来沐哥儿的声音,他柔柔唤着:“七七。” 第22章 贪心的小丫头 “阿兄!” 俞苗哒哒哒跑至阿兄面前,在将将扑上去时忽然想到什么,急急刹住脚。昂起头便是一脸灿笑,一双大眼睛熠熠生辉。 俞沐知道她在顾虑什么,便用未受伤的手一把将她抱起。利眸扫一眼俞苗手上拽着的一个陌生的玉佩,问:“想要玉佩?” 他知道俞苗喜玉,任何上等玉佩均能吸去她的眼球。此时她手上拽着的是一块羊脂白玉雕刻的双鱼玉佩,看起来又像极八卦阵,造型独特,质地上等,莫怪她会喜欢。 但,这是沈沢给的。 俞苗在阿兄的注视下毫不犹豫的点头再点头,一双小手张成好大一个弧度:“想要!我想要很~多很多,可是我没有很多。” 事实上俞苗玉佩不少,但她永远觉得还差很多很多,小丫头贪心得理所当然。 瞥一眼在俞苗手上晃来晃去的玉佩,俞沐承诺道:“好,过几日阿兄给你买。” 俞苗大眼睛眨眨,好开心的问:“买很多很多吗?” “嗯。” 俞沐扬着浅笑淡淡点头。 将来七姐儿想要多少玉便给她多少,他们家可坐拥一座玉矿山。不过在此之前必须让她牢记,不可接受外男所赠之物。 俞沐取过俞苗手中的玉佩,将之放在俞苗面前晃了晃,问:“阿兄说过什么?” 俞苗好认真的盯着玉佩思考:“额……” 突然,双眼一亮,她想到了! “是买很多很多玉佩!” 嘻嘻嘻,最喜欢阿兄! 俞沐摇头,绷着脸将俞苗放回地上,蹲下身子将玉佩放回俞苗手上,面容严峻告知:“任何时候,不许接受外男之物。” 站起身,不苟言笑,道:“还给他。” 俞苗看看手上比自己小巴掌大上不少的玉佩,再抬头看看凶巴巴的阿兄,脑袋瓜一个激灵,快速点头:“噢!” 转身跑回凉亭,将玉佩还给小男娃。 沈沢看得出俞苗很喜欢这块玉佩,故而不肯收回去,反而握紧俞苗拿着玉佩的那只白嫩嫩的小手,一副小大人的口气:“我已将它送给你,你只管收好,知道吗。” “不行。”俞苗却是坚定摇头:“阿兄说不可以收外男的赠礼。” 要不然阿兄就不给她买很多很多玉佩了。 她好想要很~多很多玉佩。 沈沢哪懂俞苗的小贪心,只觉她真是乖巧听话。但是他不需要七七听话,所以他决定亲自去告诉那个像大将军一样的阿兄,玉佩是他自愿送给七七的。 沈沢学着父亲的模样,双手背于身后,微昂着头行走。行至大哥哥身前,见他面无表情双手环胸,沉默的等着自己开口。垂下来的眸子像在藐视一只蝼蚁。 沈沢突然如鞭在喉,不知道要说什么。 一番对试下,竟憋红了脸。 最后还是俞沐率先开口,他看着小男娃,低唤:“七七。” 正眼馋玉佩的俞苗赶紧巴巴儿赶来,二话不说将玉佩塞进沈沢手中:“给你吧!” 不忘好认真的提醒一句:“你不能再送我东西,知道吗?”声音清脆,无半点杂音。 看着手中的玉佩,沈沢突然觉得委屈。也不知是因为自己在七七兄长面前怵得说不出话而觉得丢脸,还是因为送出去的东西被送回来。总之,他鼻子发酸。 小伙伴突然变得沉默,一副要哭又忍着不哭的样子,眼眶都憋红了。俞苗睁着大眼睛奇怪的看着他,刚想问候一句便听阿兄的声音:“走了。” 话语刚落,俞苗便被强有劲的大手抱起来。 俞苗转头便忘了要安抚小伙伴的事,迫不及待问道:“阿兄,我有听话吗?” 俞沐脸上的浅笑回归,点头应道:“嗯。”点点俞苗的脑袋叮嘱:“要记在这里。” 不管俞苗有没有记住,总之她点头了,还应得好大声:“噢!” 在阿兄的带领下,俞苗对小伙伴连一句作别的话语也无,就这么被带走了。 俞沐临走前向侯在身旁的苏嬷嬷扫去一眼,苏嬷嬷立刻会意,仔细侍候着沈三少爷,将他送至知府夫人身边。 待到用午膳时,俞沐便提出辞行。此次受伤已耽搁许久,也不知村里一切可顺利? 关于村子改造一事,早前他已同父亲讲过自己的所有想法,相信他不在的这段时日,父亲定能帮他把好关。 但终究没有自己盯着,多少有些不放心。 黎皖姝同样忧心村子,但她所思的却是夫君和其他几个孩子。 见得他们如此,陈红玉也不忍再多言,便由着他们去了。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一家万万切记照顾好身子,勿要过于劳累。 于是,申时方到,一家人便已出现在村口。此次一同前来的还有黎尤,他特意命人拖来五大车粮食。 海啸过去尚不足一月,被洗平的关丘渔村在村人的共同努力下,早已没了颓败相,如今已有三三两两的宅子林立。 石头做的房子,又是俞沐亲自设计,远远看去,每一栋均气派非凡。难以想象,当村子全部建好,会是何等壮观的模样! 好在渔村周围有几座大小不一的岩石山,村长特地找知府要了批命,允他们任意取用几座山。若能将它们移平,也是一件好事。 如此,村子通往沿淮镇的道路也更宽广,多出来的地面也能有其他用处,两全其美。 也正因此,知府大人批得格外痛快。 至于救了村子一千多个人口的垒石山,村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去动它,甚至供奉起山神来。 因着宅子并不多,马车一路畅行无阻,很快便到了俞进士家。 村人见此阵仗,立刻便知是黎娘子娘家又送粮食来了,纷纷围聚过来。 俞沐率先下的马车,村人见了不免惊讶,围着他你一言我一语说起来: “呀,沐哥儿回来了!” “快,快去唤俞进士和村长过来!” “沐哥儿身子咋样?可好全了?” “哪这么快,伤筋动骨一百天。沐哥儿,你这手还轻易用不得,今后可不许做粗重活计,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们便是。” “对对对,你只负责在旁监督便成!” 对于俞沐伤势,村人甚是体贴。 俞进士家为渔村付出太多,这份恩情他们无论如何也还不上。 于后头下来的黎皖姝见状,免不了要对村人安抚一番。 大家伙对黎娘子的归来也甚是惊喜。 没办法,村里那些妇人做出来的饭食实在难以下咽,黎娘子不在的这段时日,大家伙均是囫囵吞物。 却是忘了,他们以往吃惯的便是这样的饭食。 所有人中,只有俞花欣喜母亲的归来,她巴巴的跑过去,睁着亮堂的双眼:“阿娘!” 俞麻只随意扫去一眼,自喉底应一声:“嗯。” 自从沐哥儿说要收了她的管账之权,她便再不曾欢喜过,整个人蔫蔫的,提不起劲儿,她甚至不想归来,不想面对此事。 村人仅围着长媳和长孙转,竟都无视自己的存在,俞麻心头堵着气,便自顾向家宅走去。 俞花见母亲不对劲,跟在身侧追问:“娘你咋了?” 俞麻只转头瞪俞花一眼,再是不理她,甩手离开。 自打回过味来,知道长女也算计着自己,俞麻对俞花便多有失望,加之自己身上的糟心事,让她整个人像跌在谷底。 俞花愣怔在原地,心头只觉不妙。 旁观的庄氏自然也看出不对劲,忙问:“这是咋了?” 不是独自享福去了吗?咋的还享回一肚子气? 庄氏打了个激灵,心急道:“我看事情不能再耽搁了,阿花,那件事你今晚上便提一提。行最好,不行咱们明日便回去!” 省得遭人驱赶。 这几日她遭了够多罪,骨头好似散架,却仍需每日起早贪黑劳心劳力。稍稍想歇口气,俞脩便跑来呼来喝去,真真连喘口气的当儿也无。 这事若再不成,她的苦力就白做了! 俞花却在心中叫苦。 阿娘在恼她。 少了阿娘的助力,这会子哪怕开口也没多大胜算。 目光缓缓向长嫂看去,她还是如初嫁之时一样惹人注目,所有人的目光只会在她身上停留。 将军的娇气包妹妹 第19节 随着时间的流逝,长嫂活的是越发通透明白。这样的她,真的会借自己银钱吗? 第23章 意图 俞花此次过来有三个目的,其一自然是打秋风,以此给自家省粮食;其二,撮合婆家大侄女和娘家大侄子;其三,借银子。 倒不是家里没钱,此次遭难,家里银钱可是分文不少。她们这不是想着长嫂富裕嘛,多少能接济些许吧? 到了夜间,趁着睡前时间,庄氏借口辞行将亲家母一家聚集到一处,再由俞花舔着脸开口找黎皖姝借钱。 黎皖姝早有心理准备,是以表情淡淡,心想着这一大家子倒是会算计。 “需要多少?” 纵是此时,黎皖姝的声音仍柔得似春风拂柳,舒服得让人失了戒心。 庄氏便以为有戏,偷偷拽一拽俞花的衣袖,比出一个五的手势。 俞花头大,她好歹同长嫂生活过几年,哪能不知她的做派。 长嫂从不是能吃亏的主,哪怕落了下风,她也要在旁处找补回来。 “五……五十两。” 俞花只觉头皮发麻,都不敢抬头去看长兄的脸色。 庄氏见长房几人沉默不言,赶紧接口:“这要命的天灾险些把我们的命要走,如今虽苟着一条命,可家没了,朝不保夕的……” 说罢,假意擦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水。 俞麻见状,却是豪不隐藏的冷笑一声。 海啸前她是派人去知会过的,且特意交代钱财要踹身上。女婿家还是有些家底的,她们这会儿还来借钱,明摆着想占长媳的便宜,银钱定是有借无回。 俞麻不屑归不屑,却是没有开口的打算。 她自己还一肚子闷气呢!长媳借由二房三房的手来管账,真是好重的心思! 俞花虽也算计,但此事俞花并无算计到自己身上,做出让她损利之事,故而她愿意睁只眼闭只眼,就看长媳如何应对。 见亲家母笑话自己,庄氏也不恼,等不到长房回应便继续说下去:“我看关丘渔村石头房建的好,打算回去也改建石头房。可如今手头实在紧,河阳渔村村长又没有关丘渔村村长的作为,哪能那般细致为咱们着想,吃穿用度什么不都得靠自己。” 庄氏故意现出满是补丁的袖子,向黎皖姝看去:“你们放心,待日子缓解后我们定勤快捕捞,争取早日把钱归还咯!” 其实她本只想借二十两,但看她大媳妇面色不差,这才改口五十两。这要真能借来,可不就赚大发了? 话已至此,再不做回应也不妥当,于是大房那边开口了。 “事已至此多思无益,不妨多多向前看,日子总会好起来。趁此机会将宅子改成石头房也好,百利无一害。” 开口的却是俞逞,他声线温和,空寂的夜晚有他的温润之音为伴,显得格外温宁祥和。 可他后面的话却直接叫庄氏的心跌入谷底。 “阿花是乃我的亲阿妹,遇上此事理应接济。可不瞒你们说,姝儿那边早已捉襟见肘。早先这栋宅子又是扩建又是改造石头房,先后花去近二百两。后又置办二弟三弟的亲事,也花去百来两,又用五百两买下黄灵山,还有四个阿妹一人各备五十两嫁妆钱。姝儿那里早已入不敷出,偶尔还需支用沐哥儿黄灵山得来的收成钱方可应急。” 俞逞特意将黎皖姝嫁妆钱的用处说的明明白白,自是有意让母亲知晓,省的她总惦记。 家里不缺钱,甚至小有余钱。可母亲那人他最是清楚,通常有入无出。姝儿为这个家付出太多,没理由要她一人来承担这一大家子的费用。 当俞逞说起偶尔需支用俞沐的收成钱,俞麻忽而不淡定了,猛的抬起头。 她想起自己经常让二房三房找长媳支银子,感情她用的全是让沐哥儿奔前程的银子? 方才也是在长子的说项下她才意识到,几年下来,长媳带来的千两嫁妆钱已经花用一空。但是她怎能那么糊涂?竟敢取用沐哥儿的银钱! 真正让俞麻跳脚的是黎皖姝接下来的话。 只听黎皖姝柔软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担忧:“若亲家那边实在过不下去,我们该帮自然还是要帮。只我身上仅剩给两个小姑子攒着的嫁妆钱,那笔钱我是从来不敢动的。若要应急,只能先拿她们的嫁妆钱去用,权当你们找她们借的,到时候将钱还她们便是。” “不行!” 俞麻首先跳起来反对。 这群贪得无厌的人,指望她们还钱? 呸! 又是一吼: “这个钱不能动!” 俞麻的坚持让俞花一阵错愕。阿娘恼她,那日后自己可还能指望娘家? 这下俞花心头凉透了。 往常几个姐妹中,阿娘更偏向自己一些,可自打她去了一趟黎府,回来后便开始恼她。 长嫂也回了娘家,莫不是她仍对以前的事耿耿于怀,借机报复,故而在阿娘耳边挑拨离间? 俞花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不由偷偷向黎皖姝瞪去。 原本她还想着借小妹的钱就借了吧,回头找个油头跟阿娘诉诉苦,到时阿娘还不是去找长嫂闹? 自从出嫁后,俞花慢慢悟出一些门道。就比方说长嫂母家何等富裕,她不信长嫂仅有千两嫁妆钱。 可光她不信有什么用? 如今阿娘正在恼她,她需得先将阿娘哄好才行,只有哄好阿娘,日后才好行事。 不等俞花想出什么,黎皖姝又有了主意。而这个主意直接打掉俞花尚未成型的各种主意。 黎皖姝: “可亲家那边确实迫在眉睫,若不然便先支用沐哥儿的银钱吧!虽说这笔钱是为沐哥儿奔前程备着的,但事情总有轻重缓急。” 说罢,黎皖姝起身便要回屋子去拿银钱。只她尚未走两步便听俞麻大掌往桌上拍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她的一声吼:“给我站住!敢动沐哥儿的钱试试!” 凶神恶煞,怒目圆睁,吓得黎皖姝一时没了主意,站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 生怕长媳真挪用长孙的钱财,俞麻再次拍拍桌子,这一次改向庄氏瞪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少在我面前哭穷,我们俞家的便宜那么好占吗?呸!告诉你们,没门,什么也不要妄想!趁早给我收拾包袱走人,别见天儿耍那些歪脑筋!沐哥儿前程何等重要,岂是你们可以觊觎的!” 说罢,俞麻拂袖而去。 俞花婆媳二人当场被落了面子,脸色变了又变。 二房三房见此情况互视一眼,小心藏起唇角的笑意。 她们二人也不少受俞花挑拨,自是吃过不少闷亏,如今境况她们乐见其成。 “嫂嫂,母亲已经上了岁数不宜动怒,你还是听母亲的吧。” “是啊,沐哥儿前程要紧,多攒些钱才好打点,咱们还指望沐哥儿光宗耀祖呢!” 二房三房起身好言相劝,顺势将长嫂请回桌面上,又笑着对俞花道:“长嫂不易我们都看在眼里,如今她夹在中间也是两面为难。母亲一向疼惜你,要不你直接找母亲借?” 轻飘飘的一句话大有看笑话的架势,俞花气得咬牙切齿。 让她找阿娘开口借银钱?嫌她命多吗! 阿娘什么性子,找她借钱等同于要她的命根子! 若真开这个口,她日后便别想再回娘家了。 看笑话不嫌事大! 如今她才是真的骑虎难下。娘家人不肯相帮,婆母又一心想着打秋风,重建家园一事就没想过花自家的银钱。 难不成要她拿出嫁妆钱来平息? 哎哟喂!让她去死吧! 第24章 求求你了,拜托拜托! 翌日,未免让人看笑话,天儿刚蒙蒙亮俞花一家便卷包袱走人。 可昨夜的动静实在大,栖息在俞进士家的妇人仍是不少,自然全被她们听了去。 虽说她们也是看笑话的,可她们真个儿为黎娘子高兴。在她们眼里,黎娘子为人大度,最是善解人意。而那俞花,打小便是招人厌的性子,不好好过日子,见天儿出浑招。 “这日子可算清净了。” “我看黎娘子这段时日没少受罪。” “前些时日不是还去了镇上黎府?怎样,可有给黎老爷制造麻烦?” 几个妇人边择菜边围着黎皖姝说话,黎皖姝从不在外人面前说闲话,是以淡笑回应。当谈及母家一事,黎皖姝才多了些心思。 “挺好的。只黎府派出不少家丁前去各处帮衬,府中忙乱不堪。未免有不周到之处,便另空出一处别院给婆母和大姑娘一家住。” 为避免俞花日后反咬一口,倒不如由她自个儿先行提及,日后俞花或婆母再提及此事,人家也只当她们是不知好歹。 果然,妇人们皆言黎家重情义,办事周到。 不说别的,光关丘渔村黎府便派了多少人过来?还一次又一次运送粮食,第一大善人的封号非黎老爷莫属! 大家免不了对黎府好生夸赞。未了,想起什么,转口道:“今日开始,礼叔和大全负责出海捕捞,如此多少能添些吃食。” “万幸终于能出海,可咱们这村子也不知啥时候才能建好。如今已四月,下月便又开始海禁,待到家园建成,咱们靠什么生活啊!” 说到捕捞便想起海禁,刚松下的心一下又揪紧。 海禁自五月到九月,整整五个月的时间。这段期间不得出海捕捞,女子只得退潮后在海边捡一捡海货,男子们则会到镇上找活计,总不能等着坐吃山空。 然,今年又是海啸又是水灾,纵是镇上也遭了难,活计估计不好找。 虽说村子统一建造宅子,所需石头也受官府批准可随意挖取,既省了帮工的钱银,又省去石头钱。可宅子建造完毕,内里的家什还需自家打造采购,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不过说句良心话,她们真庆幸生在关丘渔村,与其他渔村比起来,她们的损失是最小的。 也正因为村长有所作为,带领村民有方,最近有许多其他渔村的难民闻信赶来,央着要落户于关丘渔村。 是以,关丘渔村又壮大不少。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兴许渔村有大造化呢?咱们先紧着把现在的日子过好,船到桥头自然直。” 原本这种话题黎皖姝并不会插嘴,就怕人家说她站着说话不腰疼,毕竟她不缺银钱嘛。 今日她却是多嘴了一句,说话时美目闪过一道异彩。 “可不是,只要命还在,日子再难也能过,我们就把心安在肚子里吧!” 黎娘子话音浅柔分外好听,她的声音跟她的人一样,让人特别舒服。加之她的为人大家信得过,故而并无人会将她往坏处想。 将军的娇气包妹妹 第20节 几人又闲话一番,捕鱼的礼叔和大全便回来了。这二人一向是捕鱼能手,这一趟出去收获颇丰,足够让全村美美吃上一天的海鲜大餐。 眼见新鲜的海货,黎皖姝脑子里立刻蹦出许多道美食。只可惜大家吃的大锅饭,只能寻简单的来做。 “昨日刚送来不少粮食,不若今日给大家加餐,咱们吃一餐白米饭。” 黎皖姝才去镇上半月的时间,再回来便见俞逞和几个孩子瘦了一圈,可把她心疼坏了。如今也只有如此,才能让自己家人吃上一餐好饭。 “呀!这样可好?得用掉不少粮食呢!” 自然有人心疼粮食,尤其现在村子多了许多外姓人员。起先新增人口大部分是村妇们投靠过来的母家,后来听闻关丘渔村传奇事迹的其他难民也都涌了过来,村子如今已经近二千个人口。 这要每个人均吃上白米饭,那黎府大公子昨儿送来的粮食也撑不了几日。 “无妨,大家如此辛劳,偶尔加一次餐点也是值得。再者,朝中派发的补给粮食快到了,大家可以放心。” 听到大家盼着的补给粮要来了,大家这才松下心。 能够吃上白米饭她们自然也是高兴的,她们已有近一月不曾吃过白米饭!可一想到要便宜那些新增的外来人员,终究不喜。 也不知村长在想什么,怎会答应让一群不知品性的人入住关丘渔村,并且寻到知府大人,将地也给他们批了。 如此一来,大家伙还需帮他们把宅子也建起来,可不得多花些时间? 当然,没有人会知道,如是情况俞进士及其长子事先便预料到,他们给村长分析过得失,村长这才敢放手去做。 而这,也仅仅是俞沐实现大计的其中一步。 因着大家用膳时间前后不一,为顾及每个人,饭食和菜色便统一分配好,固定的量,米饭不够的话吃完可以再添,但配菜这边严格把关,不可自行添置。 久违的白米饭,又是黎娘子亲自下厨,大家吃得别提多舒坦。 以往捕到海味哪舍得自个儿食用,都要拿去卖了换银钱的。今儿不仅吃到了,还是鼎鼎美味的一餐,大家只觉意犹未尽,回味无穷,做起事来也轻快不少。 侍候完村人的午膳,后厨这边仍忙碌不堪,需得各种善后。待将后厨收拾干净,又要开始准备晚膳,洗洗切切,根本没有时间歇息。 “阿英阿淑,你们真是好大的福气,有这般手艺了得的长嫂,口福不浅啊!” 期间大家自然要话话家常,但凡妇人们聚到一处,便有说不完的话题,她们口中的阿英阿淑便是黎皖姝的两个妯娌。 “那可不,这可是你羡慕不来的。”二房阿英性子较为活络,逢人都能说上几句。这会儿她骄傲的仰起头,说出来的话真真让人想扁她。 昨夜支走俞花一家后,她们一大家子又坐了一会儿。大侄儿将管账一事说与大家听,她与阿淑二人皆震惊不已。 原本管账一事怎么也落不到她俩头上,这便说明长嫂对她俩是全然信任。既如此,她们自当好好表现。 家中虽还是婆母在管家,可她们再也不用为支银子发愁了呀!往常做什么事情皆畏手畏脚,生怕银钱支的多,婆母不肯给,或者直接喊她们找长嫂要。 人心是肉长的,长嫂待她们好,她们自然也得为长嫂多想着点。几年下来,她俩也没少为这个家动用自己的私银。 摊上这样的婆母又能如何呢? “瞧把你得意的。” “天道不公啊!” 几个妇人横扫阿英一眼,状似惋惜的长叹。后厨这边欢声笑语,日子倒也不难过。 因家中最让人操心的几个孩子皆有下人照看,黎皖姝确实省心不少。先前人虽在后厨,却总要操心孩子们,尤其是那只不听话的小娇气包。 黎皖姝这头是省心了,西跨院那边,苏嬷嬷和两个小丫鬟却是头疼得很。 俞苗从来不是安生的主,乱跑便罢,可她偏偏总能被旁的事物吸引,往往快追到的时候她又拐道儿玩旁的去了。还总爱上蹿下跳,吓得苏嬷嬷几次差点窒息。 这会儿她正央着要去给姥爷抓大龙虾,记性不好的俞苗在这件事上倒是十分上心。 软磨硬泡了许久,苏嬷嬷已经找不到什么由头来哄小主子,她却黏在腿边,头昂得高高的,好生可怜的看着自己。 苏嬷嬷一颗心软的一塌糊涂。 俞苗抱住苏嬷嬷的腿不让她行动,甜糯糯的声音满是祈盼,道:“去抓大龙虾好不好嘛,求求你了,拜托拜托~” 苏嬷嬷命丫鬟拿来小板凳坐着,将小丫头揽进怀里,轻声细语哄着:“去海边绣花鞋会脏脏呀。” 俞苗低头看看自己好漂亮的新的绣花鞋,小脚丫在里头蠕动几下。 唔,她不想好漂亮的绣花鞋变脏脏。 然而,当她抬头便是一个令人不知如何回答的疑问:“我不是可以穿旧的绣花鞋吗?” 苏嬷嬷一时语塞,俞苗便趁此机会溜回屋里换绣花鞋。 嘻嘻,她要去抓大龙虾啦! 第25章 小福星 俞苗得逞了。 当村人见着小可人儿雄赳赳气昂昂向海边行去,又见身后的丫鬟嬷嬷手里均拿着赶海工具,免不了问一嘴:“这是要去捡海货?可得看紧点,海边多危险啊!” 苏嬷嬷笑着应好。一路走走停停,已不知被提点过几回。 她哪里不知道海边危险?多少小娃儿是被海浪卷走的。 苏嬷嬷并不怕小主子乱跑,至少逮的住。 怕就怕小主子磨着她。玉般的小主子十足可人,她忍不下心拒绝。尤其她睁着那么大的眼睛,可怜兮兮的左一句右一句:求求你了,拜托拜托~ 苏嬷嬷彻底没招了。 能怎么办? 自己仔细看顾呗! 此时海边有不少半大的小娃儿在寻海货,俞苗的到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目。 渔村的小娃儿哪个能有丫鬟嬷嬷侍候?一个个半是好奇半是羡慕,眼睛快看凸了。 “七七,你怎么来了?” 开口的是俞脩,他正和小伙伴们在挖蛏子和海蚌。他赤着脚,手里握着一把不小的铲子,两只裤腿和衣袖全被挽得高高的。远远见着自家小妹,二话不说抓着铲子跑过来。 俞苗觉得这样的三哥哥看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我要给姥爷抓大龙虾。” 俞苗笑眯眯的,一双大眼睛发着光,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我教你挖蛏子和海蚌,要不要?” 看小妹好期待的样子,俞脩生生将到嘴边的‘你傻吗’给咽下去。 大龙虾栖息深海,哪是那么容易找的嘛! 纵是出海捕捞也无法轻易捕到一只,所以卖价才高呀! 小妹显然并不知这许多,俞脩不忍见妹妹伤心,这才转移她的注意。 俞苗的注意力太容易被转移,三哥哥一句话便叫她好开心的应道:“嗯!” 俞脩手把手教妹妹,可惜她太小了,根本做不来什么。最后便是俞苗指向她看上的地方,由三哥哥帮她铲起来,将一大坨沙子放在带过来的竹筛子上,再由苏嬷嬷把沙子筛掉。 第一次筛出来一只个头十分大的海蚌,大到见惯世面的苏嬷嬷也不免咋舌。 海蚌滋味鲜美,因着较为常见,故而价格公允,是百姓们十分喜爱的海味。不过像面前这般肥美的海蚌,若放在酒楼卖,那价格是要成倍往上翻的呀! “好大的海蚌啊!我第一次见这么大的海蚌!” 和三哥哥一起耍的小伙伴们见之惊叹连连,纷纷竖起大拇指夸赞:“好厉害!” 俞苗被夸得好舒坦。她开心的站在原地左顾右盼,歪歪小脑袋,也不知在想什么。不多久便见她伸出小短手指向一个地方:“三哥哥挖这里!” 一铲子下去,筛呀筛。 忽然间,沙滩上爆出一片惊叹声:“哇啊!!” 是一只比方才那只还要大些的海蚌,简直惊艳了所有人! 俞苗两只手抓起海蚌,好开心问道:“我很厉害对吧!” 无疑又得到一片恭维。 连续两只大海蚌,苏嬷嬷的心咯噔一下。海蚌常见,可这么大的海蚌不常见。 真有这种侥幸? 还是这片海太肥沃? 这个疑惑很快便有了答案。 其他小伙伴们以为这一片出大海蚌,跃跃欲试。可挖了几次后,不是没挖到便是个头太小。 就连苏嬷嬷也忍不住试了两铲子。 意识到什么,在小伙子们怂恿俞苗做指挥的时候,苏嬷嬷赶紧将小主子的注意力转移开。 “小主不是要找大龙虾吗?” 不管是不是她想的那样,小心些总没错。 “噢!” 俞苗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开始在沙滩上找寻大龙虾:“虾虾,虾虾你出来!” 像只无头苍蝇似的,盯着沙滩转呀转。 俞脩觉得妹妹傻得可爱,便告诉她要去浅海那边找,石头记得抬起来看看,没准能找到好货。 俞苗不想踩湿绣花鞋,便扒在苏嬷嬷身上不肯下来。待到潜水滩,见海水颇为干净清澈,便动了下水的心思,尤其她还看见一个好漂亮的螺吸在石头上。 俞苗喜欢所有美的事物,开始挣扎着要下地。苏嬷嬷实在挝不过,与其让她在怀里乱拱,倒不如放下来,只自己要万分小心看顾。 然,小主比预想中的要乖许多,一块大石壁就够她玩上许久。 苏嬷嬷看着吸附在石壁上的唐冠螺和枇杷螺,以及几个绯袖凤凰螺,表情古怪。 这些都是较为罕见的螺类,可它们却像上赶着让小主子抓似的,明目张胆出现在小主子跟前。 这般境况真真见所未见。 会不会是自己多心了? 苏嬷嬷决定再观摩观摩。 将军的娇气包妹妹 第21节 此处其他常见的大海螺也有许多,且各个肥美,小主子却嫌弃它们不够好看,一个也不肯捡。 “你们把这些海螺收一收。” 苏嬷嬷示意小丫鬟将主子看不上的海螺一并收了。 因海啸的缘故,酒楼事先备着的海鲜早已告罄,此处目之所见的海螺可比往常的大了不少,自然是要收回去的。 “噫——”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嫌弃的叫声,紧接着便听‘噗通’一声,是小丫头将手上的石头往水里丢所发出的声响。 “黑乎乎,讨厌!” 俞苗声音里满是嫌弃,她扑进嬷嬷怀里,湿哒哒的小脚丫使劲往苏嬷嬷身上攀,看样子像被吓着了:“嬷嬷救命!” 苏嬷嬷赶紧抱起小主子,拍拍她的背安抚着:“嬷嬷在,小主乖啊,不怕,不怕。” 一双老眼向俞苗方才所站的位置看去,是三只黑乎乎的海参。 苏嬷嬷心中一阵狂喜:“是海参啊,小主真棒!” 三只海参一看就是上等好货,这一趟真是大丰收!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当她们换了一处地方后,还找到芭蕉螺和极为罕见的龙宫翁戎螺。之所以知晓它的名字,还是随夫人在书上见到的。这种螺光壳就能卖出高价! 不多久,几人带出来的桶便已装满,苏嬷嬷便命丫鬟再回去取一个木桶过来。 小主子仍然只挑好看的螺和贝类来捡,像鱼和章鱼一类的,完全勾不起兴趣。 “呀!小主你怎么把石头也捡进来了?” 见小主子将小石子往桶里头丢,苏嬷嬷忙出手阻止。 俞苗却回的理直气壮:“不是很漂亮吗?” “小主听话啊,咱不要小石头。” 捡那许多石头,过会儿怎么提回去?可太重了! 俞苗丝毫不听劝,瞪着大眼睛气呼呼的:“我就要!” 任性到没边儿。 小石头好漂亮,她要捡回去画画!所有课业中,俞苗最喜欢画画了,她这方面的天赋连画师师父都频频咋舌。 苏嬷嬷还能说什么呢?自然是纵着小主子。 正是这时,俞苗不知又被什么勾去心神,突然又是一声惊呼:“虾虾!” 随她所指的方向看去,是只大龙虾,还是只仅在传说中听过的蓝色大龙虾。 是蓝龙虾! 是几百万只里面才会出现一只的蓝龙虾! 苏嬷嬷激动得颤抖,却仍不敢声张,她正尽力平复自己的心神。 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然能见到传说中的蓝龙虾! 苏嬷嬷快速将蓝龙虾抓起来:“小主,抓到大龙虾了,咱们回去吧!” 力持镇定仍声带抖音,苏嬷嬷再不敢耽搁,她将另一个桶里头的海货与蓝龙虾放到一处,尽量将蓝龙虾藏起来。 如今的关丘渔村可不似从前那般,听闻多了许多外来人口,蓝龙虾这等稀世好物自然不能为外人知。 蓝龙虾啊,这下可是要赚大发了! 怎么能一下子找到这么多好东西?出海打鱼也不能有这等收货呀! 所以她家小主就是小福星没跑了! 回去路上,苏嬷嬷一路掩饰自己的好心情,直待进了西跨院,避开人群后方才眉眼含笑的命人去将小姐和姑爷,以及沐小少爷请过来。 却不知,当沐小少爷得知她们去过海边,那张俊秀的脸说变就变,瞬间仿若讨命阎王。 苏嬷嬷背脊发凉,她后悔了。 第26章 天大的好运道 蓝龙虾是鼎鼎稀罕的好货没错, 可这恰恰是几人去过海边的证明。 眼见长子气怒的模样,俞逞与黎皖姝面面相觑。其实在他们看来,去浅水边而已, 还有苏嬷嬷和丫鬟在, 何须如此不愉? 不是还抓到蓝龙虾吗?那是天大的好运道啊! 挺好的呀! 殊不知,俞苗前生便因此等运道而糟人威逼利用, 险些丧命。为此,俞沐不管不顾杀光歹人, 却也因此得罪不少大臣,引得昏君不愉。 俞沐并不后悔曾有过的作为,但只要想到俞苗奄奄一息的模样,他便心如刀绞。 今生谁也别妄想伤害她。 无论七七还是其他妹妹,均只能在蜜罐里成长, 往后余生只许喜乐,不准烦忧。 这是他立下的愿。 小娃儿最是敏感, 原本得意洋洋的俞苗这会儿只敢偷偷瞄几眼阿兄。 阿兄好凶。 俞苗小心翼翼靠近阿兄, 耍赖似的拽着阿兄的衣裳, 小脑袋蹭着阿兄:“抱抱, 抱抱。” “还去不去海边。” 俞沐垂眸,有意晾着她,冷音质问。 “抱抱~” 关于阿兄的质问俞苗只字不回, 软软的声音撒着娇, 不停的求抱抱, 像只赖皮猴,阿兄不妥协便不罢休。 这是她惯用的伎俩, 通常无往不利。 忽然间,俞苗双脚悬空, 刹那间已被俞沐抱在怀里。又问了一次:“还去不去海边。” 俞苗自打被抱起便扒在阿兄脖颈边,蹭蹭小脑袋,嘴里发着喟叹:“唔~” 就是不回话。 软包子在手,俞沐心头发软,只得叹口气,妥协了。 “海边危险,往后不许再去,若想去只能让阿兄带你去。” 听闻此言,俞苗终于不再扒着阿兄的脖子。小心看一眼阿兄,确定他不凶了才终于展颜欢笑,好开心的点头:“嗯!” 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哪还有方才蔫蔫的模样。 见得她如此,俞沐愣怔片刻。 七七这般看人脸色行事的模样,又无端让他的心一阵抽疼。 她还这般小,无论现在还是未来,均无需再看人脸色才是。 是他过于急躁了。 “等阿兄忙完便带你赶海。” 俞沐声音放柔,一手捏捏俞苗粉嫩□□嘟嘟的小脸。 村人相信他的能力,由他带着七七出海,若得到好物自不会遭人起疑。 俞苗嘻嘻嘻笑着,因着觉得痒而缩着脖子,一双漂亮的眼睛神采奕奕。 阿兄要带她赶海耶! 她好开心呀! “苏嬷嬷,今日之事不可让第三人知晓。” 转脸看向苏嬷嬷时,俞沐已褪去脸上的笑意,变为满面肃容。 苏嬷嬷哪敢有其他言语,发誓今日之事只会烂在自己肚子里。 得亏她多了个心眼,小心避着人群。 今日所得的好物自然不能为外人知。村人或许没有恶意,可一传十,十传百,终将成祸害,尤其现在鱼龙混杂,自要更加小心谨慎。 黎皖姝不无担忧的问出口:“蓝龙虾怎么办?” 俞苗毫不犹豫开口:“送给姥爷啊!” 俞苗想的简单,她答应抓大龙虾给姥爷,所以它就是姥爷的嘛! “不着急,先养着,待我得空再送过去。” 俞沐回的不紧不慢。对于蓝龙虾这等稀世好物,自然需由他亲自去送,在巨大的利益面前,谁也不能信。 当然,也不是不能去信让外祖父亲自走一趟。 只是他另有其他打算,蓝龙虾的归处还未可知。 如果酝酿中的事能成,那么他便可以开始下一步计划。 没错,俞沐在等一个时机,而知府大人便是其中关键。 一切就等知府大人的到来。 “七七真棒。” 没来由的,俞沐伸手摸摸俞苗的小脑袋,笑得一脸温和。 若知府大人能来,那么蓝龙虾便能发挥它的最大用处。 俞苗歪歪小脑袋,不甚明了的眨巴眨巴眼睛,也跟着笑得好开心,露出两个小梨涡,甜甜的,引人迷醉。 是嘛,她很棒的嘛! 嘻嘻嘻! * 接下去的日子村人日复一复努力劳作,因着关丘渔村多了许多‘村民’,很快的,村子便已小有规模。 将军的娇气包妹妹 第22节 看着村子越发壮观的模样,村人别提多满意,这让他们对未来充满憧憬,做起事来更是干劲十足。 俞沐并未如愿等来知府大人,但他并不着急,依然有条不紊的做指挥,渔村正按照他的所思所想成型。 相反,俞苗快急死了,每日要看好几回蓝龙虾,她好想快点把她抓到的好厉害的海货送去给姥爷。 姥爷会夸她棒棒! 然而阿兄总说再等几天。 她都想要生气了! 这日,俞苗用过早膳便做贼似的偷偷溜去后院看一眼蓝龙虾,那里有一个费了好大功夫才造起来的池塘,接进来的是活的海水。 蓝龙虾和一些好漂亮的螺便被偷偷藏在此处。 见捡回来的宝贝们都还活蹦乱跳,俞苗这才放心回去。 俞进士家的孩子们每日均有课业需学习,夫子是黎皖姝特意花钱自镇上请来的。上午琴棋书画各有安排,下午则是习武。男娃儿习武一个时辰,女娃儿半个时辰,由俞沐亲自教授。 因着海啸的原因,课业停了一段时日。 如今村子里宅子越渐多起来,村人不好意思再待在俞进士家叨扰,便去了其他家宅建好的人家借宿。 而回归平静的俞进士家,除半大的孩子,其他小娃儿便继续每日的课业。 今日正好是俞苗的画作课,在夫子的指导下,她将捡回来的石头作上各种各样的画。可惜她年岁尚小领悟力有限,笔下所作还稍欠火候。然,与同龄人比起来,已是好了不知凡几。 俞沐那边也正如往常一般,有条不紊的做着指挥。 不知何时开始,渐渐开始有人停下手中事宜,纷纷向同一个方向看去。 “快看,那……那可是官老爷?” 不知谁开口了,声音颤抖,隐隐带着兴奋。 村子里多少人是第一次见官老爷啊! 瞧瞧那身官服,还有身后整齐排列的两排衙差,身上的佩刀好生晃眼。 威风,太威风了! 当俞沐看过去时,村长已经和父亲一起迎上前,规规矩矩行礼作揖。 意料之中的事,俞沐隐去眼中异色,继续招呼村人做事。他倒是有条不紊,就是村人第一次见此阵仗,颇有些紧张,做起事便没了方寸。 俞沐失笑摇头,状似无意向知府大人所在方位再扫去一眼,这一眼却是让他倏地收起眸中笑意。 利眼盯在那道小小的欢快的小男娃身上,眼睁睁看着他向自家的方向跑去。 沈沢也来了。 正是这时,远处传来村长的叫唤,是知府大人要见他。 村长是个颇为善断之人,渔村能有今日成就,除俞进士父子的大功之外,也要多亏他识人善用。如今三人行为默契,已不需多余言语,每件事仅简明扼要提出便能快速各司其职,将事情妥善完成。 他们主要由村长主外,负责发动村人以及与官府接洽;俞进士父子则负责出谋划策,兼盯紧进程。 三人均行事内敛,默默做事,从不喜好邀功。 然,他们的作为大家却都看在眼里。 知府沈康之先前仅听闻关丘渔村的传奇事迹,一直未能得空前来一睹盛况。 其他渔村损失惨重,有的村子存活下来之人甚至不过半,他自然要紧着安顿好重灾区,故而直待今日方可前来关丘渔村聊表慰问。 初入关丘渔村,他确实被震惊到了。 一排排整齐一致,气势恢宏的石头房,怎么看也不像乡村的宅子。虽是家宅,可它们的构造却不那么简单,若细看会发现它们以坚实为基准,同时又能兼顾外观,实在难得。 沈康之大为赞叹:“不错,不错,关丘渔村给了本官大惊喜,想不到关丘渔村高人辈出啊!” 否则哪能造出如是规模的村子! 往常仅听闻沿淮镇出了一个进士,那位进士便是关丘渔村人士。但那位进士是为文人,此番壮举当不是他所为。 村长的回答却让他颇感意外:“回大人话,此番是多亏俞进士父子帮忙出谋划策。” 村长自知日后还需仰仗俞进士父子,自不敢独揽功劳。 在外看来是他在领头办事,却不知,任何时候均是俞进士父子推着他去行动。故而他早先便同村人知会过,俞进士家虽不求回报,但大家需得懂得感恩。 村长这便将俞进士父子如何带领大家避难,及如何带领大家改建宅子等,事无巨细说与知府大人听。 知府大人听得津津有味,竟不想一介文人能如此深谋远虑。 “俞进士拥有此等远见及魄力实非常人,本官佩服!” 沈康之向俞逞作揖致意,实在佩服得五体投地。饶是他在官场沉浮多年,也想不出这么细致周密,且一环扣一环的计策。 先是未雨绸缪,创造出无一伤亡的奇迹。再是引领村人重建家园,以一举之力构造出最为牢固的渔村。后又为其他难民指引生路,壮大关丘渔村的同时又为他省去不少心神。 一举多得,实在妙! “我只一介文人,自无能做出这番举措。不瞒大人,犬子自幼得过高人指点,如今成就便是犬子的所思所为。” 如今时候俞逞便实话实说,他需将长子推至知府跟前,如此才能方便他日后行事。 果然,沈康之惊讶道:“哦?!” 俞进士年岁与自己差不多,其子当尚且年幼才是,竟已有此造化? “真是虎父无犬子!快,将人唤来让本官开开眼!” 虽感惊奇,沈康之心中到底打了疑问。他膝下三子,么子尚且年幼,长子与次子无论品行还是学识均无可挑剔。他敢说,整个沿淮镇无人能比他们更优秀。他们做不到的事,一个并无上进心的进士之子,又怎能做到这般? 或者,这些其实是受背后高人指点? 村长便是这时候开始叫唤俞沐。 带着心中疑惑,沈康之随村长叫唤的方向看去。然而,只一眼他便被远处的少年郎吸去全副心神。 那是一个身量高大的少年,小小年纪便已气度不凡,英气勃发,其举手投足矜贵大气,完全不输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偏生他又多了股强烈的,不属于他这个年岁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威严感,只一个眼神便能让人觉得自惭形秽,甚至不敢直视。 这是位居高位之人才有的威严及气场。 沈康之觉得实在不可思议,分明他才是那个为官之人,怎反倒他冒起虚汗? 只看一眼他便彻底信了俞进士所言。若真如此,这个少年当真不简单,是有大本事的,将来定能有大成就。 思及此,沈康之倒生出几分期待来。 第27章 两小无猜 俞沐目视沈沢离开的背影, 直待小小身影彻底消失方才回眸向村长看去,略略点头示意。 村长的呼唤声停歇,俞沐随之缓步走来, 不疾不徐, 稳稳当当。 “大人。” 作揖行礼,声音不卑不亢, 铿锵有力。 少年就在近前,沈康之仔细端详几眼, 忍不住频频点头。拍拍少年郎的臂膀,夸赞道:“你的事本官听说了。不错,小小年纪便这般出类拔萃,好样的!” 俞沐垂眸:“大人谬赞。” “大人,让草民带您四处看看, 也让沐哥儿为您讲解一番如何?” 村长弓着身子比出一个请的手势。 如此正合沈康之的意,他打算将关丘渔村的事迹上奏朝廷, 自然需方方面面了解透彻。 天灾虽无法预测, 可关丘渔村却是帮了他的大忙。无人伤忙堪称奇迹, 足以为他的官途添上一笔佳话。后又有收容难民一事, 上峰只会说他领导有方。 他有预感,此次事件一过他便可升迁。 俞沐走在知府大人身旁,由他亲自介绍自然要胜过任何人。 村长趁着间隙同俞逞耳语:“不若午膳在俞进士家招待?” 俞进士家的宅子可比镇上富人家的宅子气派多了, 加之还有黎娘子那手好厨艺, 怎么着也是在俞进士家招待知府大人合适些。 村长用意俞逞岂会不知, 心想着能为沐儿多争取些机会也好,俞逞颔首道:“嗯, 也好。”转首对怀元下令:“你回去同夫人知会一声。” “是,老爷, 小的这就回去!” 怀元转身正欲离去,耳边传来村长的嘱咐:“同黎娘子说一下,她只需专心筹备招待知府大人的午膳便可,村人的午膳交给其他人。噢,对,礼叔和大全若打鱼回来,记得把好物留下做招待之用。” 怀元仔细记下村长的话便赶回去知会,生怕晚了要误事。 俞苗那边,她正认真画石头的时候,沈沢来了。这着实算一个惊喜,俞苗立刻便搁下笔迎过去找小伙伴。 她已在家闷了好些时日,忽然有友人拜访,自然高兴。 “七七你看,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沈沢开心的举起手上的伴手礼,里面全是七七喜欢的零嘴儿。一旁丫鬟手里还拎着两个食盒,里面是知府夫人亲自制作的糕点。 “我好开心呀!” 俞苗大眼睛亮闪闪的,好开心的接过沈沢递过来的零嘴,毫不吝啬表示她的开心。 身在渔村自然多有不便,哪儿能想吃什么零嘴便买什么。以往黎皖姝得空会做些低热量的零嘴给孩子们解馋,可如今正是艰难时期,每日忙的脚不沾地,俞苗自然就吃不得零嘴。 “好好吃呀,我好喜欢!” 俞苗迫不及待吃起来,满足得眯起眼睛,两只小脚丫晃呀晃。 肉脯一块接一块,吃得美滋滋,看得苏嬷嬷一阵担忧:“小主乖~来,喝点儿水。” 小主子体质惧怕热性食物,多吃点儿便要流鼻血,关键是她还不爱喝水。 这不,俞苗一见着递过来的水便伸手推开:“不要嘛,我等一下喝。” 在许多事情上,俞苗有用不完的‘等一下’。 苏嬷嬷看着因为被推过来而洒掉一些的蜂蜜水,快愁死了。免不了在心中怨怼:沈三少爷带什么过来不好,怎的净带些零嘴过来?过会儿小主怕是又要流鼻血了。 旁的倒好说,只沐小少爷定要发怒的。纵是小姐和姑爷,也不敢在沐小少爷发怒时有过多言语,她又如何招架得住? 沈沢自然不知自己已被怨上,多日不见七七,他是真的真的很想念。如今见她吃着自己带过来的零嘴吃得那么开心,他也跟着好开心! 转眼间,沈沢便被桌上五彩斑斓的石头吸去注意。 将军的娇气包妹妹 第23节 拿起一个仔细端详,未了发出一声长长的赞叹:“好漂亮!” 如此直接的夸赞俞苗可太喜欢了,听得好舒坦。她挑挑小秀眉,昂昂小脑袋,咽下嘴里的肉脯,傲娇说道:“是我画的。” 沈沢一听,又是毫不犹豫出声夸赞:“七七你好厉害啊!” 任何夸赞的话对俞苗来说都很受用,她嘻嘻嘻笑得好开心,大眼睛笑成两轮弯月。 沈沢爱不释手的拿着石头翻来翻去看了又看,此时的动作与他寻常的做派相比,轻柔了不是一星半点。 “可以送我一个……”顿了一顿,转而比出三根手指头:“三个,送我三个可以吗?” 人家又是送自己零嘴,又是夸自己厉害,俞苗的小尾巴都要翘上天了,自然很好说话:“好啊,想要就送给你吧!” 口气更像在施舍。 反正没有了她不是还可以再画吗?她好厉害的呀,怕什么呢! 沈沢慎重的挑过一圈后才确定自己所要的几个,见旁边还放着不少洗得干干净净的石头,便生出几分兴趣来。 “要不然你教我画吧!” 沈沢摆出虚心求教的模样。 他也好想画几块石头送给七七。 俞苗瞬间就摆出小夫子的架势来:“好呀,那我就教你吧!你要认真学知道吗?要是不认真我就不教你了。” 小模样真真像极了谆谆教诲的夫子。 俞沐赶回来时,看见的便是两个小娃儿挨得极近,有说有笑开开心心作画的画面,眉头立刻便拧了起来。 他将村子情况与知府大人仔细讲解后,便改由村长及父亲去招待知府大人,他则转而回西跨院。 远处亭子里两个小娃儿看起来两小无猜,就好似前生郎才女貌。 倒是登对。 思及沈沢便是前生唯一一个能让俞苗展颜欢笑的外男,俞沐即刻拉下脸,冷目视之。 他费尽心机改变现状,为的并不是让这二人提前相识相知。 和相许。 俞沐开口将俞苗唤过来:“七七,过来。” 声音冷硬,前所未闻。 俞苗耳听阿兄的叫唤,当下便什么也顾不得,欢快搁下笔就要向阿兄扑过去。 谁知,离开位子前她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暖流自鼻子流出,鲜红的血液很快滴落,在她漂亮的鹅黄色裙衫上落下一滴刺目的血红。 俞苗眨巴眨巴眼睛,探出脖子以免好漂亮的衣裳再遭殃。她面上一片从容,任由鲜血一滴滴往下落,竟无半点惊慌。 反之,沈沢被吓得面色苍白,几乎要哭出来,重复喊着:“七七,七七!” 俞沐反应比任何人快,刹那间已经闪身至俞苗身旁,小心捏着她的鼻子。 盛满怒气的利眼向苏嬷嬷看去,凉如冰窟的声音质问:“怎么回事。” 苏嬷嬷早先便知会有此状况,已命人去煮去热花茶,只未想到小主子发作得不是时候,正巧被沐小少爷碰见,苏嬷嬷一下便慌了神。 任何时候她均能镇定自若,唯有面对沐小少爷时做不到。 “知府夫人不知小主体质,备了不少高热性零嘴……” 言至此,再不敢往下说。 说到底还是她的错,明知小主嘴馋又不知节制,却在她可怜兮兮的眼神下选择纵容。 起先小主仅是凑近零嘴闻了又闻,说着:“我就闻一下,我不会吃的。” 她知道小主很想吃,这副模样真叫人心疼,苏嬷嬷当下便软了心。 后来,小主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五香花仁,小主好认真的说:“我只是拿在手上,我不会吃的。” 苏嬷嬷是不信的,心知她迟早往嘴里塞,却并未阻拦,只觉好笑。 再后来,小主满口芝麻糕,瞪着眼睛含糊不清说着:“我都不想吃的,沢哥哥硬叫我吃。” 沈沢:“??” 苏嬷嬷还是不忍心阻拦,心想着过会儿定要让小主多喝些凉茶。 谁知发作得这般快。 俞沐自然清楚俞苗的性子,可心里头堵着气,仍然绷着脸质问:“她不懂节制,你也不懂吗?” 说罢,目露凶光向沈沢看去。沈沢本就怵他,冷不丁被瞪视,吓得不敢呼吸。 几人折腾许久才止住俞苗的鼻血。面对阿兄的冷脸,俞苗心虚得不敢抬头,只一味往阿兄怀里拱。 这会儿阿兄让她喝什么她就喝,乖巧得不像话。 甚至阿兄让她回屋子躺着休息,她就丢下小伙伴乖乖回去。 留下来的沈沢始终垂着头,规规矩矩坐着,一副做错事的模样。 呜……七七的长兄好凶啊!他再也不敢来了!! 与此同时,后厨那边出了一件稀罕事。 精神萎靡不振许久的俞麻忽然生龙活虎,她已许久不曾做过粗活,今儿竟亲自下手帮忙烧柴! 妯娌三人面面相觑,交换神色。 自打婆母交出管账之职便不曾有过好面色,可她仍是当家主母,大事小事仍需先行找婆母过问,于是便免不了被几番刁难。 果然还是知府大人面子大,轻易便叫婆母缓了神色。 黎皖姝心知婆母此番行为是一心想为沐哥儿铺路。婆母平时做派虽并不讨喜,但为沐哥儿着想的心倒是实打实,于这点上,黎皖姝很是动容。 沐哥儿自小便聪慧,又长得讨喜。尚小的时候婆母就特别喜欢带他走亲访友,别提多神气。一直到沐哥儿开始做预知梦,整个人越发沉默起来才消停。 黎皖姝并非无心,不会因婆母喜爱刁难自己的做派而存有偏见。婆母待逞哥及儿子们的心是毋庸置疑的,故而她才能够一再容忍。 今日正好公爹自山上采了不少菌类送下山,黎皖姝便用现成的好材料做了满满一桌美食。 看着满桌子好菜,沈康之不禁咋舌,随便夹一道菌菇尝上一口,入口鲜甜的滋味更是让他大为震惊。不由赞道:“如今时期竟有这般新鲜菌菇,属实难得!” 现如今想吃上一口新鲜时蔬实非易事。听闻沿淮镇仅在珑悦轩能吃上几口。沈康之也确实许久不曾吃过,家里采买的婆子已经不知诉过几回苦。 最叫他意外的是关丘渔村竟有厨艺如此了得之人,这手艺当真可以去开酒楼了! “这是俞进士家老太爷于黄灵山上亲自培育的,这等好物本可以卖上高价,可俞进士家偏是慷慨解囊,尽是往村里送。此次天灾,渔村最大的恩人便是俞进士一家。” 村长说的情真意切。 沈康之已对渔村有了深入了解,其中俞进士一家的大义甚至让他自叹不如。 他自然也听闻俞沐为救村人身受重伤一事,听闻此事时,他内心激荡久久无法平静。 俞沐,半大的小伙子便拥有出人意料的远见,有勇有谋,敢想敢做敢拼,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若常驻渔村,岂不是埋没了人才? 这天大的本事理应为国效力才是! 沈康之越想越激动,他愿意当俞沐这匹千里马的伯乐。 若能成就他,何尝不是在成就自己? 是了,此次奏折定要将俞进士一家的丰功伟绩一并上奏! 然而,沈康之万没想到,如今的俞沐仅需他成就关丘渔村。殊不知,未来反而是俞沐在成就沈康之。 如今的沈康之心中有了想法,用罢午膳便着急回去写奏折。 俞沐远望他离去的背影,唇角悄无声息扬起。 他知道自己所想之事十之八九能成,如今只需等待合适时机做出最后一博。 思及此,俞沐的神思不由远眺。 如今的在位者算得明君,可他的阳寿仅剩三年。三年后必定几王相争,民不聊生。 他必须在三年内建造出最安全的渔村,以此确保渔村不需畏惧日后战乱。 为了不影响自己的计划,俞沐指引村民加快步调,终于赶在月底之前将村子建好,村民家家户户均有了属于自己的新宅子。 俞沐算好时间,确认皇帝已经收到奏折并下了圣旨后,便带上俞苗和她所抓到的一堆好物一同去了沿淮镇。 蓝龙虾也终于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 第28章 惜悦 俞苗好开心的随阿兄坐上前往姥爷家的马车。 昨日阿兄终于带她去赶海啦!他们抓到好多大龙虾呀!还有好多好漂亮的贝壳和鱼鱼, 她好喜欢呀!阿兄还找到珍珠贝,她现在有很~多又大又漂亮的彩色珍珠! 是最、最、最好看的珍珠! “阿兄,回来再带我去赶海可以吗?” 俞苗现在觉得收藏起来的好看贝壳没有很多很多, 她还想要很多很多, 很~多! 连续两次赶海均被她寻到好物,俞苗已然玩上瘾了。 俞沐揉揉俞苗的脑袋, 笑得一脸温和,轻哄着:“咱们要在姥爷家待些时日, 回来若有空阿兄便带你去。” 此次除办理正事外,他还需把姥爷家的危机解决掉。 姥爷家前生便是这段时日遭人算计摊上人命官司,从此为世人诟病,再无翻身机会,母亲也因此为娘家花光积蓄。 前生外祖家实在被害得不浅, 伤的伤,病的病, 任谁也想不到他们曾经如何风光。而那歹人甚至生生将外祖的良善之名污蔑为伪善, 一世英名瞬间化为一世污名。 重生一世, 俞沐自然不会再让这些事情发生。 而他要办的正事也需要些时日, 此行正好一举两得。 俞苗哪知阿兄日后只会更忙,如今听他这般说,高兴得将自己挂在阿兄脖子上, 开心的蹭一蹭阿兄的下巴, 响亮亮又嘴甜的说道:“最喜欢阿兄!” 沉默片刻, 头顶忽而传来阿兄的声音,低沉悦耳, 说着她听不懂的话:“惜悦。” 将军的娇气包妹妹 第24节 俞苗抬起脑袋瓜,不甚明了的歪着脑袋, 一味盯着阿兄看。 俞沐垂眸,捏捏俞苗奶嘟嘟的小脸:“以后阿兄喊你惜悦。” 惜:珍惜,爱惜。悦:愉快,舒畅,喜悦。 希望他的小苗儿哪怕没有他的庇护也能受到珍视,往后余生愉悦顺畅。 俞苗回味一番后,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愉快的点点头:“噢!” 嘻嘻,惜悦真好听! 可是她为什么要改名字? “阿爹阿娘也唤我惜悦吗?大家都唤我惜悦吗?” “他们要唤也可以,但不可让外人唤你的新名字。”顿了顿,怕她不长记性,特意强调道:“沈沢也不行。” 俞苗想问为什么,可她看阿兄抿着唇不说话,点一点机灵的小脑袋:“噢!” 她好喜欢新名字,可是不可以让很多人叫她的新名字。 她记住啦! * 去往沿淮镇的官道已经不见难民的踪影,只三三两两的赶路人。 官道并不平整,碎石子让得马车一阵阵颠簸。但因为有阿兄陪伴,这一路俞苗并不觉无趣,她让阿兄一遍又一遍喊她的新名字。 阿兄的声音最好听! 阿兄喊出来的惜悦最、最好听! 到了镇上,俞沐直接将俞苗送至酒楼。除蓝龙虾外,其他好物均留下。除此之外还送来不少山货,基本是这一两个月新长出来的野菜及菌类。 黎尚厨艺好,任何野菜均能做出别具一格的神仙滋味,许多富贵人家就好这口。 山上的杨梅也成熟了,黎皖姝已将大半杨梅晒干腌制,这些是要拿去铺子上售卖的。季节性的果子制成的果脯,通常不到几日便能被抢购一空。 俞沐将一切安顿妥当,方才放心前去府衙求见知府大人。 俞苗被陈红玉抱着,向阿兄挥手作别后,便迫不及待的告诉外祖母:“祖母,我有新名字啦!很~好听的新名字!” 张开两只小短手,俞苗又认真又高兴的宣布。可她并没有说出自己的新名字,陈红玉便笑着问:“什么新名字呀?” 俞苗故作神秘的捂着小嘴嘻嘻嘻偷笑,两只大眼睛眯成小月牙,神秘够了才道:“是惜悦!” 陈红玉微讶,她原以为是小丫头自己取的小名,却不想是个好听的名字,便由衷赞美:“惜悦吗?真好听!” 俞苗好得意的昂起头:“是阿兄给我取的,阿兄疼我!” 瞧着俞苗开心的模样,陈红玉都要怀疑外长孙是不是因为想哄女娃儿高兴才另取的名字。 见外祖母也不知道喊一下自己的新名字,俞苗摆出一张认真脸:“祖母,你叫一下我的新名字啊,你叫呀!” 陈红玉失笑,便随了她的意,笑着喊她:“惜悦。” 俞苗瞬间眉开眼笑:“再叫,再叫,我还要听!” 小丫头过分讨喜,陈红玉哄都来不及,自然不忍心拒绝。一个不知节制,一个愿意配合,光一个名字便玩闹许久,直到黎尚安置好海货寻过来后,二人方才停歇。 俞苗好期待的问:“姥爷,是我和阿兄抓的大龙虾,我有很厉害吗?” 黎尚当然满口夸,故作沉吟,道:“七七这么棒,姥爷当如何奖励才好呢?” “错啦!姥爷要叫我惜悦。” 听见姥爷还唤自己的旧小名,俞苗立刻纠正,她好喜欢让人家喊她惜悦。 黎尚同陈红玉交换一个眼神,见她笑着点头,便立刻改口:“惜悦这么棒,姥爷给你银子好不好?” 一下便掏出三张百两银票塞进俞苗手里。 俞苗拿起来看了看,好奇怪的问:“这不是纸吗?” 黎尚一听,当即哈哈大笑,不忘给她做解释:“这是银票,可以换好多好多银两。惜悦回去把它们藏起来,长大了当嫁妆好不好?” 小丫头一心想着自己,黎尚只觉心里头十分慰贴,他不知如何回应,倒不如便直接给她银票。可丫头尚小,哪里懂得那许多。 “簪子和玉佩不是也可以当嫁妆吗?我可以去买很多很多簪子和玉佩吗?” 俞苗想到阿奶抢夺三姐姐的簪子欲给三姑姑添妆的事,便有此一问,她知道簪子要用银子去买。 黎尚想了一想,这说法倒也没错,便频频点头。 “耶!”俞苗开心的拍拍手,在外祖母怀里拱着要下地:“祖母,咱们去买簪子!” * 另一边,俞沐将将抵达府衙。 不得不说,俞沐将时间算得刚刚好。今儿一早沈康之刚收到圣旨,对于他此次的作为皇帝给与金银嘉奖,升迁一事却是只字未提,且对于关丘渔村也仅有几句赞扬。 他知道自己想要的并不容易得到,但沈康之不着急,他还可以再沉淀几年,至少如今他已有功勋在外,机会自是比其他人多一些。 至于他看中的少年郎,皇帝虽未有表示,但至少已留下一个名号,于将来自是有益。 沈康之将自己关在书房,思考着如今局势以及未来走势。 却不想,忽有下人来报:“大人,关丘渔村俞沐求见。” 沈康之忽而坐直身子,不确定问道:“谁?” 想什么来什么,这么巧的吗? 他突然造访可是来谋出路的? “回大人,是关丘渔村的俞沐。” 大人神色颇有几分古怪,下人赶紧报出来人身份。谁知大人确认来者何人后,立刻便松开拧着的眉头,坐回交椅上:“传!” 一声令下,下人自去传唤。 沈康之一只手缓慢敲打桌面,思考着该给俞沐一个什么职务。他本事虽大,年岁却还小。 “草民参见大人。” 入到书房,俞沐恭敬施礼。抬头便见沈大人的笑脸,目中饱含深意的向他看来,眼睛扫过他手上的木桶,道:“免礼。” 沈康之故意问道:“可是渔村出了什么状况?” 谁不知渔村若有状况也是村长出面,哪能让一届毛头小子乱闯。 俞沐并非真正的毛头小子,见沈大人如此也仅淡笑回应。他将木桶提至桌案,不疾不徐道:“大人请看。” 少年镇定自若的模样让得沈康之忍不住多看几眼,嘴里问着:“何物?”身子已经向前倾去。 待看清木桶内的蓝龙虾,沈康之向后踉跄一步,惊愕得瞠圆了眼睛,不可思议道:“这……这……” 竟是说不出后话。 俞沐拱手作揖,微垂头,一字一句说的清晰明了:“皇上六十大寿将至,关丘渔村得皇上洪福庇佑,于天灾下幸免于难,关丘渔村更有蓝龙虾现世,此乃天降福瑞之兆。” 沈康之只觉腿脚发软,心跳从未这般快过。他抖着手环抱木桶,怎么也无法缓和心中的激荡。 蓝龙虾啊!! 是蓝龙虾啊!!! 他沈康之有生之年竟能见得此物! 如此福瑞竟降在他身上,他……他…… 若能于皇上六十大寿那日献上蓝龙虾,无疑又是功勋一笔! 他沈康之的福运到了!! 沈康之很想大笑,但终究忍住了,他没忘记这好物是俞沐送来的。 少年郎生在海边,自当知晓蓝龙虾的珍贵,可他却义无反顾将蓝龙虾送与自己去奔前程。 这孩子是可重用之人! 但重用只能后续慢慢来,当下该给与赏赐稳住他的心神才行。 沈康之脑子快速运转,正不知该赏赐何物的时候,俞沐再次开口:“大人,草民还有一物,请大人过目。” 说罢,俞沐自怀中取出一张厚厚的图纸,将之摊开放在桌面。纸上密密麻麻画着许多建筑,地点便是在海边。 另有一张纸,上面全是龙飞凤舞的字迹。 沈康之拿起画作细看,然而不过几眼的功夫,他一双虎目再次瞪圆,略显黝黑的手颤抖着抚摸画作,小心翼翼的模样好似面前摆放的是稀世珍宝。 他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将画作仔细看过两遍才转而去看另一张纸,上面的内容竟是对画作细节的应用及解释。 方方面面,细致入微。 沈康之将两张纸对照着看,时间已悄然流逝却不自知。 俞沐静静等候,直待确定沈大人已将图纸看明白后,方才说道:“大人,您觉得在关丘渔村建造一座码头如何?” 第29章 码头 当俞沐亲口说出建造码头的想法, 已经看过图纸的沈康之仍免不了一阵心悸。 抬头向少年看去,他还是那副镇定的模样,扬着浅笑, 眼中是笃定。 自信满满, 他确信这件事情能办成! 这一刻,沈康之终于结束他的心悸, 刹那间错愕过后,转而若有所思看向面前这个早成的小伙子。细细品来, 他的言行举止完全不像这个年岁该有的。 少年有比成人还要深沉的城府,如今模样就好似所有一切全在他的掌控中。 包括沈康之自己的反应。 思及此,沈康之心中惊骇。突然发现,这个少年哪是自己驾驭得了的?! 沈康之没来由一阵心慌。 说不定一切均在少年的算计中。 说不定、说不定就连他也是从一开始便在俞沐算计好的套子里,而他却傻傻的往里跳。 将军的娇气包妹妹 第25节 他竟被一个小少年算计? 沈康之只觉太不可思议! 沈大人面色变了又变, 俞沐并不怕被看穿,他仪态如常, 不疾不徐开口:“大人, 您意下如何?” 沈康之深看俞沐几眼, 强自镇定。几次张口无言, 最终化为沉默,再次看向桌上的图纸。 不管看几次,依然能被图纸上的建筑及设计震撼到。 这般缜密的设计, 哪像一个十三岁小伙子作得出的?偏偏沈康之十分确信, 这就是少年所作! 沈康之久久不言, 正在思考这件事情的可行性。早在前来沿淮镇上任时,他便对此处进行过深入了解。 那片海域海势十分复杂, 商船若进来,稍有不慎便有撞船的危险。是以, 几百年来无人问津。图纸哪怕设计得再合理壮观,又当如何避开海势? 看出沈大人的犹豫,俞沐便上前去给沈大人做讲解:“大人若是担心海势问题,那大可不必,大人请看。” 俞沐指向海边的几处建筑,它们耸立在海面上,看似岌岌可危,却又无端生出几分美感 “大人莫要以为这些建筑是为美观,您且看。” 俞沐指向建筑物的隐秘处,另一只手则指向另一张宣纸。 “此处有几关,并与其他建筑相辉映。到时可派人把守,如此大人所担心的问题便不会发生。” 且几处建筑均建造在容易被忽略的危险之处,如此醒目,自能让商船自动避离。 细看之下,沈康之大为震惊。方才有几处不明了的地方,现如今疑惑全部迎刃而解。 不止如此,在俞沐的讲解下,沈康之发现整个码头的建筑皆有机关,他甚至连外敌入侵时,当如何反击也考虑到了! 此等远见及学识岂是常人所能及?! 沈康之仍未作答,但他并非在思量什么,而是被周祥的计划所震撼。若真能如是建造,那么在关丘渔村建造一座码头也不是不可行! 不,是太可行了! 沈康之十分确信,将图纸上呈,定也能震惊皇上! 完全没有不答应的可能! 整个设计只针对关丘渔村附近的海域,这个设计只建在关丘渔村方可行,故而他们也无需担心皇上另做打算。 完美,简直太完美! 沈康之甚至想立刻起程,亲自上奏。这将是他这辈子最疯狂的举动!计划已如此周祥,若不去拼一拼才是真的傻!。 他将前程似锦! “大人,您想想看,若能将码头建起,那么将给沿淮镇带来怎样的利益。若能成功,沿淮镇将只有享不尽后福。” 沈大人仍未置一词,俞沐淡笑着言说,语调仍然不急不躁,轻轻缓缓,足够诱惑。 沈康之几乎已经预见码头建成后,沿淮镇繁荣昌盛的景象。 “你这些想法是何时开始的?怎不早些道与本官?” 沈康之问出心中疑惑。心中却已暗下决定,明日便启程,以进献蓝龙虾为由离开沿淮镇,快马加鞭也就几日光景。 俞沐言简意赅:“时机不对。” 沈康之愣怔,忍不住细思。 是啊,若非先有关丘渔村的奇迹,小伙子便不能在他心中留下印象。而他若贸然前来,哪怕计策再如何好,自己也定不敢轻易信他。 再者,没有渔村前情为铺垫,这事也到不了皇上跟前。折子一旦呈上,定然中途便被大臣拦下。 如今朝中还有谁人不知关丘渔村的奇迹? 此时便是最好的时机。 沈康之了然于心,对俞沐不免更高看几分。 少年心中明明有远大抱负,却直待今日才道出。如此能忍、能屈、能伸,他日作为不可估量! “建造码头一事你想的十分周祥,本官决定立刻启程求见总督大人,并亲自入宫面圣。你可愿随本官同去?” 如此人才不该埋没于渔村,若他愿意同去,定能立刻得以重用。 却不想,俞沐拒绝了:“草民一届渔农,实在难登大雅之堂,此事烦请沈大人劳累奔波,关丘渔村将永生不忘沈大人谋福之恩。” 这下沈康之被搞迷糊了,难道他的远大抱负仅限关丘渔村? 明知少年才略通天却隐没于此,沈康之心中有道不完的惋惜。 不仅如此,俞沐甚至不欲出这个头:“此乃草民师父所作,世外高人,不喜功名利禄,望大人海涵。” 经过几次相处,沈康之岂会不知少年实力,他这是将自己的后路堵死了啊! 他年纪尚轻,好前程近在眼前,到底因何不去奔前程? “也罢。”见少年目光坚定,沈康之只得作罢,再道:“你且将计划细细同本官讲一讲。” 将一切祥记于心,如此面圣时也能多些底气。 二人一直密谈到午后仍不知疲倦,详谈过后,二人仅随意果腹。沈康之一心想快些出发,便火急火燎的命人做准备,待准备就绪便立刻出发。 然而,出发前却被俞沐唤住。 原以为少年有要事交代,却不想是找他借人。 “那行。”沈康之问也不问便点头答应,转首命令道:“王钏,你带几个兄弟配合俞兄弟。” 转头对俞沐道:“俞兄弟,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王钏,他定能妥善处理。” 此话不仅是说与俞沐听,更是在鞭策王钏等人,这是要让他们万事以俞沐为首,听从他吩咐。 现如今,俞沐为人沈康之再信任不过,自然不认为他会有为非作恶的行为。王钏是他的亲信,是他最得力的左右手,将王钏交与俞沐便足以说明他对俞沐的看中。 或许俞沐并不了解这许多,但王钏等人却是清楚的,自然不敢怠慢。 待知府大人离去后,俞沐便告知几人,他无意中得知有人欲合谋加害黎老爷,恳请几位相助。 “这本是我等的分内之事,俞兄弟放心,我们这便分作两波在暗中行事,绝不能叫歹人逍遥法外!” 王钏颔首。知府大人临行前私下里嘱咐过,让他们行事当万分尽心,不可有半点马虎。 前些时日他是随大人去过关丘渔村的,当时便被俞小兄弟的能力所折服。归来后,大人也曾多次提及此人。王钏知道,俞小兄弟是要有大作为的,哪怕大人不曾叮嘱,他也会倍加认真去对待。 尤其今日大人见过俞小兄弟后便迫不及待外出,说是要亲自上皇城面圣,想来绝非小事。 “那便有劳诸位了,今日值完班我做东,咱们在珑悦轩就餐。” 俞沐施礼谢过,并转身叮嘱怀元回去同姥爷知会一声,但此事必须隐秘,不可为外人知。 “俞小兄弟不必如此,分内之事罢了。” 这般礼遇王钏哪里受得,这便带头推辞。 珑悦轩他不是没去过,只不过每次去均是为护大人周全。他和兄弟们俸禄均不高,哪个也不敢踏足珑悦轩。府衙有煮饭婆子,寻常一日三餐均在府衙应付,外出办差时,随便一个饼子便能果腹。 俞沐却是坚持。 就比,十二人分作两波,俞沐与王钏各自领队前去蹲点。歹人其中有一位便是珑悦轩大厨,俞沐身为黎尚外长孙,自然不好出现在珑悦轩,故而他便去往珑悦轩的对家酒楼蹲点。 然而,一直到歹人睡下仍未有动静。这般结果早在俞沐意料之中,他虽知晓加害外祖之人,却不知他们早先如何接洽。 是以,他当提前提防。 只未有成果自然消磨人的意志,让几个心中有抱负的男子同自己做这般无用功,俞沐多少有些愧疚。 当他们闲下来已到亥时三刻,几人在珑悦轩汇集。 黎尚清楚外长孙为人,得到知会后便知有事发生,引得他一个下午惴惴不安。为了不让人起疑,他还特意回过一趟黎府,待到时辰差不多方才回至酒楼。 外长孙难得主动招待客人,对方还是府衙之人,他自然要谨慎应对。今日他为其准备的餐点用的便是他们今日带过来的海鲜,全是好物,拿出去招待再好不过! 他宁愿不拿好物去赚大钱,也要把沐哥儿交代的事情办妥当,这说不定关系着他的前程呢! 他日沐哥儿奔前程若需要银两,他也绝不会吝啬,纵是倾家荡产也要护他! 正是这么想的时候,耳边听见一阵说话声,由远及近。生怕让大伙儿久等,黎尚这便开始忙碌,只吩咐怀元去雅间侍候。 当一道道好菜上桌,王钏等人皆一脸不敢置信。他们虽不曾吃过上等好菜,世面倒是见过不少,知道面前菜色有多珍贵。 几个人都是糙汉,一时竟不忍下嘴。 他们不过帮忙盯人,且尚未有结果,俞小兄弟竟招待他们享用这般好物,实在受宠若惊! “诸位今日受累了。也不知他们何时行动,估摸着还要烦诸位大哥受累几日。” 俞沐招呼大家用膳。 大家虽用过晚膳,但为了不耽误事,便随便应付,想来大伙也该饿了。 “职责所在,何来受累之说,俞小兄弟不必介怀。将歹人绳之以法之前,我们都会尽心尽力协助于你。” 接收到俞小兄弟传递而来的歉意,王钏自当安抚。 正是这时,黎尚亲自将最后一道菜送来,正好听见他们的谈话。 他万没想到沐哥儿招待之人中,会有一个王钏。王钏他是知道的,知府大人的近身护卫,是知府大人最为器重之人。 而他被派至沐哥儿身旁,定然是出了大事件。 黎尚的心一下子便沉在谷底。 “诸位恩德小弟感激于心,待到歹人落网前,还请诸位大哥一定赏脸,咱们便在此处享用宵夜,也正好可以相互交换一下一日发现,也可再做其他部署。” 人家尽心尽力帮助自己,俞沐当需有所表现。 “那多不好意思!” 大家哪好意思这般吃白食,惊得连连摆手。 最后还是黎尚一锤定音:“几双筷子的事,便这么说定了,诸位大人万勿推辞!” 酒楼东家都发话了,且态度强硬,王钏等人便谢过。 一餐下来大家吃得十分尽兴,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吃到如此美味的佳肴。真不愧是黎老板的手艺,当真是绝了! 黎老板虽是酒楼东家,可他的手艺通常只用来招待贵客,今日他们是托了俞小兄弟的福啊! 他们觉得今夜才是真正大开眼界。 一桌子的膳食,竟是吃得干干净净,连渣也不剩。 将军的娇气包妹妹 第26节 一想到接连几日均能享用美食,几人心里头别提多美! 大家散去后,避免翌日遭人起疑,外祖孙及怀元齐心将一切收拾妥当方才步行归至黎府。 黎尚及俞沐一路上虽有交谈,却默契的不谈及此事,直待归至府中,俞沐才道:“姥爷若不着急歇息,可否移步书房?” 俞沐想过,此事还需姥爷配合,便决定跟他实话实说。且关于码头一事,他有要事相商。 “可是出了何事?” 进到书房,黎尚便忧心忡忡追着俞沐问。方才听罢他们讨论,他更觉事情不简单。 可黎尚怎么也未想到,此事关乎黎府的未来。 当他得知自己一直以来最为器重的厨子竟与外人勾结,欲加害于自己,愣怔了许久。他不明白何故如此,更不愿去相信。 到底是哪处出了错,对手又给了他怎样的条件,怎么轻易就要背叛自己? 黎尚踉跄着跌坐在交椅上。 此事若由任何一人告知,他定然都不信,可开口之人偏偏是沐哥儿。 沐哥儿最为谨慎,办事一向妥帖,如今他甚至找衙差出手相助,足以说明此事做不了假。 待黎尚终于接受现实回归清醒,时间已过去半个时辰,俞沐一直在旁静静侯着。 终于,黎尚沉沉叹出一口气,道:“你……可是有了应对之策?” 俞沐淡淡点头:“衙差那边正在收集证据,只是尚未有结果。姥爷这边一切照旧便是,但需要多长些心眼,切记莫要让王大厨看出破绽。”顿了顿,又道:“当然,姥爷若能不着痕迹留出空子,引王大厨上钩便更好了。” 语气和缓适中,让人听之倍感心安。 长叹一声,黎尚心中已有决断:“我知道了,放心吧,我会把好分寸。” 黎尚不是傻子,定不会明知对方意图背叛自己,却仍掏心掏肺。 既你对我不仁,便休怪我不义。 俞沐静静看着姥爷,见他蔫蔫的,无甚精神,却并不担忧,也未做安抚,而是淡淡开口:“姥爷,我还有一事相商。” 说罢,再看黎尚,已然坐正身子,立刻换了一副面孔,认真问道:“何事?” 俞沐便将今日之事和盘告知,包括自己如何打算,为此做过哪些准备,沈大人又是如何反应等,事无巨细。 他要让姥爷知道,码头一事定能成。 因为他还有事与姥爷协商。 一件互利之事。 第30章 主动出击 听罢外长孙的话, 黎尚惊得无法言喻。他知道外长孙一向有主意,却没想到他胆大至斯,竟打起建码头的主意! 码头若能建成, 将给沿淮镇带来无尽利。 黎尚自然希望一切能如沐哥儿所愿。但他毕竟未曾见过沐哥儿所说的图纸, 在他心里,哪怕沐哥儿计划再如何周祥, 他仍觉得建造码头是千难万难之事。 许久之后,待黎尚回过神方才合上因惊讶而大张的嘴。他抿抿唇, 眼睛转了转,愣是不知从何开口。 黎尚免不了在心中几经分析:知府大人为官多年,自有他的城府及远见。沐哥儿既能说服知府大人,那么此事应该八九不离十。可顶头毕竟还有皇城那许多高官,能否见得皇上还待另说。 而最令他意外的是, 沐哥儿每日均有忙不完的事项,竟还能抽出时间画图纸?这本事到底打哪儿学来的? 黎尚的全副心神已被建造码头一事吸去, 哪里还记得自己遭人背叛之事。 俞沐看出姥爷的担忧, 此事姥爷毕竟没有亲自参与, 单凭口述确实难以理解。 “蓝龙虾举世难寻, 圣上六十大寿将至,得此物定当龙心大悦,沈大人便可借此机会进献大计。当今圣上是为明君, 于国有利之事自当应允, 姥爷静候佳音便是。” 经此一言, 黎尚方才猛然想起还有蓝龙虾打头阵呢! 一双老眼忽而亮堂起来:“那岂不是……” 隐去后半句,一切尽在不言中。 俞沐略点头, 并于此时说出自己真正的打算。 “姥爷不妨开始物色厨子。”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引来黎尚一脸疑惑,俞沐接着道:“待事情尘埃落定, 我便向沈大人要一块地,到时姥爷便在码头开一间客栈。” 此事一成,他便是最大功臣,只要他开口,沈大人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俞沐的话让得黎尚瞬间醍醐灌顶。 在码头边建客栈? 妙啊! 他方才怎么就没想到? 还是沐哥儿靠谱! 不止如此,俞沐自袖中抽出一张图纸,摊开放至黎尚面前,道:“姥爷请看。” 是一张设计好了的客栈构造图,同码头建筑一样完美的图纸。其内构细致周到,外观气势宏伟,是一家集酒楼与客栈之特色为一体的超大型观光客栈,看得黎尚再次瞪圆眼睛。 黎尚眼睛盯在图纸上甚至舍不得挪眼,抖着手抚摸图纸,其反应竟与沈大人初见图纸时一模一样。 这下黎尚终于大开眼界,也终于见证俞沐真正的本事,莫怪知府大人这般火急火燎! 又细细研究了许久,黎尚盯着图纸问出疑惑:“这……这得占用好大一块地吧?” 客栈啊,还是景致极佳,拥有几处休闲消遣之地的客栈。 码头若建成,那么附近的土地便寸金寸土,真能要来那么大一片地方? 不过要不到也无妨,他买得起,但若能以低价购买,那便再好不过。 以他的手艺,以及绝佳的地理位置,还怕赚不回来本钱吗? 码头边的客栈啊,他万万不能错过! 不知不觉间,黎尚已经开始规划未来,好似客栈已经建成。他还计划着到时赚到的银钱与女儿五五分账,毕竟这等好事可是沐哥儿创造来的。 而他从不缺银钱,如今更希望女儿一家能过上富足无忧的生活。 俞沐同姥爷想法一致,最不济便是花钱买土地。当然,位置任他挑选是肯定的。 二人又细谈许久,因着时辰已晚,说罢正事便各自回屋歇着。 离开书房时,黎尚脸上哪还有半丝怒气,他甚至走路带风,大半夜仍然精神抖擞,一双铜铃眼比任何时候都要神采奕奕。 另一边,因着此次有阿兄为伴,俞苗便决定同阿兄住一个院子。待俞沐回至院中,便是首先前去看望俞苗。 小丫头已经沉睡。想来睡前闹过性子,眼角红彤彤一片,还有些许浮肿,当是没少落泪。 俞沐伸手摸摸丫头的脑袋,带出一抹轻笑。此时的俞沐面目柔和,哪有白日精明干练的模样。 他知道,惜悦定是因久不见他归来才耍小性子。 可他近些时日当真抽不出多余的时间来陪她,如今所做的一切均是为这个家做打算。 不可否认,他其实存有私心。 终有一日他将为大业而去,他怕自己不在后,母亲会处境艰难,这才将外祖家算计在内。外祖家是母亲的底气,只有外祖家越来越好,母亲的底气才能越来越足。而待他离去后,也仅有母亲能护得住惜悦。 故而,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翌日,俞沐早早便出门同衙差一道儿盯人。 昨夜睡前黎尚便思量过该如何引歹人上钩,如今他已自有打算。 黎尚一早去到酒楼便召集后厨所有人员,言说马上海禁,需多买些海货回来屯着才行。光靠女婿家的海货实在不够用,近几日还需多多向其他渔民收购海货,负责人便是那位王大厨。 酒楼有冰窖,寻常时候他们均是将海货放冰窖屯着。而他这么安排,自然是给王大厨留空子。 珑悦轩酒楼每位厨子均有自己擅长的手艺,故而每人有自己的菜谱,可任君选择。 “咱们生意要往大了做,自然不可再默守陈规。你们把现有的菜谱改善改善,一人再多加几道。可都给我认真对待,不可应付了事,十日后将菜谱交与我,我要亲自试菜。” 说罢,拍拍王大厨的肩膀,嘱咐道:“帮我盯着点。” 王大厨笑着应好,未了,向其他厨子看去,当着黎尚的面叮嘱:“皮都给我绷紧点啊!” 寻常时候若黎尚不在,均由王大厨负责看管后厨,这会儿他也不觉有何不对。 日复一日,时间缓而慢过着。 自从有了黎尚的配合,衙差暗中盯得更紧一些,然而一连十日均未见他们有何动作。 虽如此,一行人仍不敢掉以轻心。 黎尚是在厨子们交出菜谱时,终于发现王大厨所露出的马脚。他的菜谱中,就有一道菜里的某一海鲜容易被混淆,一但加入相克食物,其毒不亚于□□。 他知道,王大厨定然是要在此菜上做文章。 自己亲眼见证他的狼子之心,心头还是免不了一阵酸涩。 黎尚稳住心神,权当未曾察觉,所有菜谱均认真过目,而后又让他们将新菜做出,由他亲自尝过,未有问题才可过关。而有问题的菜他均会一一点出,并告知该如何改进。 一番行为看起来煞有介事,让得心中有鬼的王大厨紧张之余,又免不了松口气。 而他的反应全落进黎尚眼中。 自今日之后便要加倍小心,也不知他打算何时动手,断不能真让无辜食客受害。 为此,这一日待到衙差下职前来用膳时,黎尚便将今日之事道出。 “黎老爷放心,自明日起我便加派人手前来看着。”王钏安抚着,如今就怕无辜食客误点那道菜肴:“此事不好再拖,实在不行,咱们便主动出击。” 听得此言,黎尚反而摇摇头:“这倒不必。那种鱼较为难寻,他想作案也需时机。这几日我会多多注意,若发现不对,定当立刻通知各位。” 说罢,黎尚若有所思。 他若在后厨盯得紧,只怕会让王大厨看出猫腻,故而他行动起来还需多加小心才是。 王钏不懂那许多,他能做的便是好好配合。只见他点点头,叮嘱手下们:“这几日大家时刻做好准备,尽量做到可随时应对。点菜时大家尽量点黎老爷的菜,如此方便黎老爷留守后厨。” 王钏心思缜密,黎尚的顾虑一并在他的思量中。 即将收网,几人未见松懈,反而倍加小心,商讨一番后,方才各自归家。 又过了几日,王大厨仍未有动静,反倒是沈康之回来了。他脸上轻易可见风霜,然,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 将军的娇气包妹妹 第27节 沈康之一身官服骑在马背上,脸上笑靥怎么也收不住,在他身旁并行的是一位面生的官员,他不苟言笑,肃容以对,只见沈康之对其恭敬有加。 显然是位大官。 马后是长长的一列马车,每一辆马车上均高高堆着几个大大的木箱,看起来有些沉重,两匹马共同拉着扔显吃力。 随沈康之回来的还有许多护卫,他们一个个严阵以待,随侧保护长长的车队。而车队后头还有长长的护卫队伍,估摸着有上千人。 这般阵仗先少见得,沿途百姓畏惧之余不免心生好奇。 这大阵仗是怎样? 前些时日救灾粮运到时也未见如此啊! 瞧知府大人脸上浓到化不掉的喜色,想来应该是天大的好事。 可沿淮镇刚遭过难,能迎来什么好事? 百姓们面面相觑,愣是猜不出个所以然。 好些好事者偷偷跟在其后,他们亲眼目睹护卫搬运沉重木箱。听说还要重兵日夜不休,轮番把守。 运来的到底是什么大宝贝啊,这般重视! 百姓们窃窃私语,不出一个时辰,此事已传的人尽皆知。 俞沐自然也听了几耳朵,当他收到沈大人传唤时,心中已有数。 虽是意料中的事,心中却免不了一阵波澜。 这是他一门心思专研筹备,事关未来的头等重要之事,自是无法平静。 可纵然如此,在外人看来,俞沐面目沉静毫无波澜。至少,在沈康之看来,沐小兄弟事到临头仍处变不惊。 沈康之甚至怀疑,倘若皇上下圣旨时,小少年在场也将是这般任你飘摇不定,我自稳若泰山的模样。 着实让人佩服! 待俞沐见过礼后,沈康之便迫不及待道出结果:“你们师徒进献的图纸皇上已然过目,并对此大为赞赏。如今圣旨已下,择日便可动工。这位是工部左侍郎袁大人,此次兴建码头便由袁大人亲自督工。” 经沈大人引见,俞沐自当向袁大人见礼。 此次竟出动工部左侍郎,可见皇上对此事的重视程度。 想当然耳,这将是第一个带有重重机关,可御敌的码头,若建成,未来便可大肆兴建类似码头。 此等码头不仅能为国带来利益,用的好甚至可以成为‘武器’,保万民安康。 袁大人坐于主位上,身为皇都里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做事的官员,其官威岂是地方官员所能比拟。他沉默注视昂首挺立的少年,威严的脸上瞬间闪过错愕。 他一路上没少听沈康之提及过此人,只不想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袁大人自视是见过世面之人,但他当真从未见过一个半大的孩子便拥有大官才有的威压。 此人,或许真不简单。 见袁大人未置一词,沈康之便将早先同袁大人商量过的事告知俞沐。 “既你师父不肯露面,一应构造便只你最清楚,此次建造码头便由你负责,务必万分仔细,不可有半点马虎。” “是。” 俞沐作揖,简洁明了领下任务。虽无多余保证,但他坚定的目光却足以让人见之心安。 短暂的沉默,袁大人终于开口了:“你们为国献策有功,皇上允诺,许你们师徒一愿。” 一句话模棱两可,也不知是只许师徒一愿,还是师徒二人各一愿。 这一愿可以是前程,可以是金银珠宝,可以是各种各样的愿望。 说白了,它是奖赏,更是试探。 “师父淡泊名利,无愿无求。倒是草民,想求两块地。” 一切尽在意料之中,俞沐早有准备,他面色如常回复袁大人的试探。噢,或者说,是皇上的试探。 袁大人想过各种可能,倒是怎么也没想到,少年郎不求功名利禄,竟……只求两块地? 相比袁大人,沈康之要更了解俞沐一些。他知道俞沐定然不求功名,可沐小兄弟只要了两块地,也着实叫他不解。 沈康之向袁大人看去一眼,见他微皱眉峰,便替袁大人问道:“你要两块地何用?” 第31章 收网 俞沐垂头作揖, 禀明土地用处:“两块土地一处为建造私塾之用,一处为建造客栈之用,还望大人成全。” 私塾? 客栈? 沈康之听罢不免为之一愣,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 这正是俞沐的又一高见啊! 自打去过关丘渔村,沈康之便对俞进士的文人印象大有改观。普天之下, 没有哪一个文人的大局观能够同俞进士相比。 沈康之虽未言明,但他每每想起俞进士, 总要为他觉得可惜。俞进士若身在朝堂,定能有一番大作为,前途不可限量。 不过如今这般倒也好。俞进士教学有方远近驰名,由他亲自担任山长,那么慕名前来的学子定比先前要更多一些, 于此时的沿淮镇而言,再好不过。 再说开客栈。整个沿淮镇便是黎家最具资格, 纵是皇城大酒楼的菜也比不上黎老爷的手艺, 而黎老爷正是俞沐的外祖。待码头建成, 自有商船和客船前来停靠。客官们尝过黎老爷的手艺, 定当念念不忘,如此便能吸引他们下次继续停靠此处。 沈康之越想越觉妥当,不住在旁点头。他双目放着光, 于脑中绘制码头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若非顾及袁大人在此, 他真想当场拍案允诺。 两块地而已, 于立有大功的沐小兄弟而言,实在是微不足道之事。 沈康之在看过袁大人一眼后, 便开口问道:“你且说说,看重哪两处地。” 隐下心中激荡, 沈康之向俞沐使去眼色。他知道,沐小兄弟定是有备而来。 显然,袁大人仍对沐小兄弟存有疑惑,他丝毫不隐藏自己那双探究的眼,直勾勾注视,带出些许威压。 好在沐小兄弟是个沉得住气的,丝毫不见慌乱。只见他自怀中掏出两张图纸,上前几步呈于袁大人面前。在得到袁大人许可后,方才摊开图纸,纷纷指向两处地方:“便是这两处。” 两位大人向图纸看去,皆是一愣。 桌上摊开的两张图纸仅建筑不一致,其完美的设计与先前所见的码头图纸别无二致。 刻画入微,滴水不漏,简直完美无缺! 其中客栈选的是码头边的一处地界,要地宽广,最好的位置全被占了去。而另一处地便是码头边一座高山的半山腰。私塾的设计与那座山相辉映,很有异曲同工之妙。 因着两处地均是大面积,此时又由不得自己做主,沈康之便面向袁大人,问道:“大人,您觉得如何?” 袁大人抬眸向俞沐看去几眼,而后终于扯唇,朗声道:“本官对此处各地界不甚熟悉,既沈大人为官在此,当更了解一些才是。皇上有诺在先,若无不妥,自当应允。” 沈康之确实熟悉沿淮镇每一处土地,他一看便知俞沐所指的两处地均属公田,这便说道:“两处地均无不妥。” 袁大人抚须,点头道:“那便准了。”想了一想,又道:“听闻俞家置山有道,又献策有功,不妨便将整座山赐与俞家。” 毕竟是皇上的赏赐,小伙子不要功名利禄,紧要两块地岂不是在下皇上面子?袁大人这才做主赏下一座山。 当然,除了两块土地,皇上另有金银赏赐。方才未提及,不过是想探一探小伙子。皇上看过图纸后十分欣喜,再三嘱咐让他此行务必请出那位世外高人。 这般能人自然不能埋没,更不能让他有机会为他国出谋献策。 袁大人心知自己今日方才抵达沿淮镇,不可能一下便能见着世外高人,他也不急。 然而,方才他故意试探过,亲眼见到小少年对两张图纸知之甚祥的模样,仿佛每一个细节全刻在脑子里,熟悉到不看图纸也能说具体出位置及设计目的。 那一刻,袁大人便在心中发出疑问。 当真……有世外高人? 思及此,袁大人看向俞沐的目光便又多出几分探究。 沈康之知晓俞沐的能力,如今沐小兄弟能如愿得到理想的两块地,他免不了为小伙子高兴。很是期待他们建成后的样子,更想看看沐小兄弟会如何经营它们。 高兴归高兴,沈康之没有忘记袁大人一路长途跋涉,风餐露宿,是时候好好歇一歇了。 正想劝袁大人歇息的时候,就听他再次开口,道出一件始料未及之事:“皇上有意将此处设为作战要地,为保万民安康,待码头建成后,朝中将派三万精锐前来此处驻扎。” 袁大人无视沈康之的诧异之色,抬眸看着俞沐,目不转睛,接口道:“现下本官便将建造兵营之事交由你来办,码头建成前先将图纸作出,若有难处尽管提。” 一旁的沈康之怎么也没想到皇上还有这一层打算,不由心中一阵狂喜。 如今太平盛世,哪儿会起战事?若真起战事,码头的机关就足够让他们自保。 沈康之喜的是那三万兵马。 有他们在更多一层保障,所有商船和客船为保自身安全,定然选择在此停靠,带动的利益将翻上好几倍啊! 会不会有一天,沿淮镇将成为最大的商都? 正在妄想之际,便传来俞沐中气十足的声音:“是,草民遵命。” 仍然没有过多言语,俞沐一口便允下差事,眼中有一闪而逝的精光。 此事全然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设计机关的最大用意便是如此。 先前怕皇上未能看出他的用意,他做的是两手准备。一手是皇上未派兵驻扎,那么码头机关必须确保能够抵御外敌。二手便是皇上看出他的用意,派来兵马驻扎,如此便是锦上添花,可保万无一失。 既然有两手准备,那么后续自然少不得两手。军营住所的图纸他早已作好,渔村百姓们的新宅也有机关及地窖。建造宅子时,连同逃生之路也已为他们挖好。 如此这般,何惧几年后的战乱? 一切均以自己最理想的方向发展,这一刻,俞沐心中大石终于落下一半,脸上自然而然现出喜色。 待事情敲定后,沈康之便紧着让袁大人先行歇息,不想,刚走出书房便见王钏行色冲冲赶来。 “何故这般焦急?” 生怕王钏冲撞袁大人,沈康之上前一步,负手于背严声质问。 王钏虽焦急,却是懂分寸的。他虽不在府衙,府中动静依然了如指掌,心知府中来了一位左侍郎大人,便稳下心神恭敬的一一问安。 礼毕方才面相俞沐,略点头,道:“海货已寻到,对方果然中计,方才已接头,咱们明日便可行动。” 王钏说的自然是这几日紧盯之事。 “劳诸位大哥受累,咱们明日便收网。” 俞沐松口气,向王钏作揖行了一个江湖礼节。时间与前生事件发生的时间还差十来日,可他手头还有许多事待办,等不得那许久,自然要主动出击。 将军的娇气包妹妹 第28节 鱼自然是他暗中委托村民找来的,速速将事情解决,他也好回去着手准备兴建码头之事。 听罢二人对话,沈康之这才想起临行前沐小兄弟找自己讨走几个人。那会儿他一心想上皇城面圣,故而未细问。 “沐小兄弟的事还未办成吗?若有需要,可再派人增援。” 沈康之就怕沐小兄弟的私事未完成,恐怕要影响码头进度的。 “明日便能收网,到时还需大人升堂秉公执法。” 此事还需沈大人出面,俞沐便将事情经过娓娓道来。 沈大人听罢,怒由心头起,低喝一声:“岂有此理!” 想不到在他的管辖范围内竟出此小人,绝不能姑息! 是以,翌日大家早早便整装待发。未免无辜食客遭殃,沈康之加派人手,尚未到饭点,珑悦轩已宾客满座。 生意兴荣,热闹非凡。 只好景不长,午时一刻便出了一条人命。顷刻间,酒楼乱作一团。 饭是没法吃了,酒楼所有厨子及伙计全数被带至公堂问审。 不出意料,王大厨将所有过错推给黎老爷,甚至添油加醋,给他安了不少莫须有的罪名。 更有其他被收买的伙计出来帮抢,咬死黎老爷赚黑心钱。 几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甚至生出不少证据来,公堂之上,黎尚百口莫辩。 外头围观的百姓见状,也纷纷谩骂起来。 公堂上,仵作正在‘验尸’,并对吃食进行查验,结果确实如王大厨所言。 证据确凿,黎尚无力反驳。百姓们终于看清黎老爷的真面目,憎恶之下竟口出恶毒言语,句句诛心,恨不能将黎老爷一家五马分尸。 王大厨仍觉不够,在公堂之上卖惨。 王大厨本是沿淮镇一鼎一的厨子,珑悦轩原本是他所有,后因染上赌瘾,无力偿还,只好将珑悦轩变卖。彼时黎尚正好学成归来,便将之买下,又因有惜才之心,将王大厨及其他厨子一并留下。 谁想好心被当做驴肝肺,王大厨认定珑悦轩是自己辛辛苦苦打拼来的,黎尚纯粹捡现成的便宜,但因欠着赌债,一直隐忍不敢发作。 后来黎尚名气越来越旺,沿淮镇再无人提及王大厨的名讳,这让他更加怀恨在心。 而对家酒楼东家正是看重这点,轻易挑拨,并与赌场合谋,让王大厨欠下巨额赌债,二人一心搞垮黎尚,于是便有了今日局面。 如今王大厨见大势在手,正在哭诉黎尚‘抢走’自己的珑悦轩。 说罢,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磕头请求:“求大人明鉴,求大人明鉴啊!” 沈康之向一脸怒容跪于一旁的黎尚看去一眼,又回头看了看哭得惨兮兮的王大厨,他已被那王大厨吵得不耐烦,干脆命人将他的嘴堵上。 此举引来百姓们的不解,怎的还把王大厨的嘴堵上了?他才是受害者呀! 未等解出疑惑,便见沈大人和颜悦色对黎尚说道:“黎老爷可有话要说?” 黎尚当然有话说! 方才只要他开口,说不完一句话便被王大厨抢话,在外人看来便成了他在‘百口莫辩’,这时候他自然要为自己辩白。 于是,黎尚将当年购买珑悦轩的过程一一道来,并诉说自己待王大厨一向视如兄弟。 原本他并不知道王大厨因何要背叛自己,如今他终于想明白了。 当年黎尚并不知王大厨是因赌博欠债,故而才卖掉珑悦轩。也怪自己蠢,王大厨谎称家中变故,他便信了,不曾派人查探过。这人从一开始便是白眼狼,今日之事是他自己识人不清,怨不得人。 “若要说有罪,自然是识人不清之罪。这点,我认了。” 说至最后,黎尚深深叹口气。 一时间,百姓们面面相觑。 里面各执一词,到底孰真孰假? 见此情形,人群中突然有人呐喊:“大人为何将王大厨的嘴堵起来?” “是啊,这般有失公允!” “大人莫不是要偏袒黎老爷?” 人群中几位大汉不断叫嚣,你一句我一句。 百姓们因黎尚的言语而动摇的心,一下又被勾回去。 是啊,为啥堵着王大厨的嘴? 沈康之不欲与百姓辩解,只面容和缓看向黎尚,问道:“黎老爷可有证据?” 证据当然有。 第32章 建私塾 俞沐便是这时候出现, 他还带来几个人,便是赌场东家及伙计。 在官老爷面前,受过‘警告’的几人不敢有半点隐瞒, 这便将当年之事娓娓道来, 同时将对家酒楼的东家找到自己密谋,自己又是如何让王大厨欠下赌债一事供认不讳。 也是这时, 原本已经被‘毒死’的客官,突然复活了, 吓得百姓们连连倒退。 王大厨见状,惊愕得瞠圆了眼睛。瞬间便明白,原来黎尚早已知晓他们的计划。 得知真相的王大厨瞬间傻眼,他没想到自己竟成了别人的棋子。如果自己当真搞垮黎尚,那么接下去那个人也会想方设法搞垮自己。 思及此, 王大厨乏力,再不敢发声。偏生这时候知府大人取走封口布, 怒问:“王开, 你可还有话说!” 王大厨心知自己大势已去, 但他就算死也要拉垫背的, 于是将对家酒楼东家如何怂恿自己陷害黎尚之事一一道来。 知府大人命人前去捉来要犯,对方还欲辩解,将黎尚说得极其不堪, 更污蔑黎尚偷师于自己的师父, 他的师父便是萧神厨的师弟, 也正因此他在沿淮镇才坐得住脚。大家不买他的面子也要买萧神厨师弟的面子啊! 可自从黎尚出现后,生生用自己的实力将他打压, 这口气自然不能忍! 却不想,此时人群中出现一位老者, 他气怒反驳,偷师之说简直一派胡言! 此人正是黎尚的师父——萧神厨! 细问之下,众人惊喜发现,黎尚竟是萧神厨唯一的关门弟子! 萧神厨啊! 莫怪黎老爷有这般好手艺! 最后,因着证据确凿,其结果自然是恶人被绳之以法,对家酒楼从此被封。而黎老爷又添了一笔良善传说,同时萧神厨有关门弟子一事也广为流传。 至于萧神厨为何会出现得恰是时候? 当然是俞沐去请来的。 对家酒楼被封,里面的厨子便失去赖以生存的活计。可黎老爷良善呀,他不计前嫌,重金聘请那些厨子为己用。 大家皆言黎老爷好心过了头,殊不知,黎尚是为自己的客栈做准备呢! 对家酒楼能够在沿淮镇二十几个年头一直屹立不倒,里面厨子的手艺自然不会差。 这回,他是真的捡了现成的。 姥爷这边的事情解决后,俞沐终于没有了后顾之忧,本应当日便回去着手准备兴建码头,可他不仅未动身,还去了一趟私塾。 村子建成后,父亲便回私塾继续授课。如今所有事皆已解决,父亲却仍不知晓,他需前去知会父亲,并随父亲向山长辞行,故而还需再耽搁一日。 山长年事已高,本便有心将山长之位传与俞逞,如今他有了更好的打算,山长自然高兴。 “既你去意已决,我也不留你,只你需答应我一事。” 山长眼眶些许泛红,然而脸上喜色居多。 俞逞肃容说道:“山长请说。” “待你私塾建成,我便将这边的私塾关了,学生们便转至你那边,你的私塾名字还叫宏愿私塾。” 听罢山长的话,俞逞一阵愣怔。如此这般,待他的私塾建成便可直接开始授课。如今私塾名气正盛,更无需担忧私塾无人问津。 俞逞红了眼眶,当即跪下,向恩师行了一个重重的磕头礼。 翌日,临行前俞逞父子亲自前去府衙同袁大人及沈大人辞行。 袁大人身为督工,便决定同行。 沈康之本想亲自护送袁大人,却因公务缠身而不得不止步。万幸有俞进士父子在,能让他省不少心。 “兴建码头正是用人之际,把这两个不争气的也带去历练历练,粗活重活尽管吩咐他们去做。” 沈康之边说边将自己的两个儿子推至俞沐身旁,其长子沈锐年长俞沐一岁,次子沈祈与俞沐同岁。以往这两个孩子总能让沈康之自豪满满,自打认识俞沐后,他便觉自己这两个孩子简直是废物。这也不懂,那也不会,只会些书上的死知识。 于是他便打定主意,让两个孩子多亲近亲近俞沐,兴许还有救。 思及此,沈康之不禁有些伤感。 好生羡慕俞进士,生出这么一个有本事的儿子。俞沐如果是自己的孩子,那他睡觉都能笑醒! 再看看自己两个儿子,真是…… 废物,都是废物! 没人知道沈康之心中的小九九,大家急着出发,作别后便离去。 大队伍以袁大人为首,俞家父子及沈大人两个儿子紧随在后。俞苗则不知所谓的窝在马车里玩着瓷娃娃。 马车后头是长长、长长的护卫队,他们为兴建码头而来。 说白了,就是做苦力活的。 然而兴建码头仅靠这上千个护卫哪够? 当大部队出现在关丘渔村村道时,整个村子大大小小近两千个人口已经挤在村道边,望眼欲穿。 “他们来了,快去告诉村长!” 也不知谁吼了一嗓子,立刻有小伙子向俞进士家跑去。 是了,是俞进士家。 整个关丘渔村虽已焕然一新,但仍然仅有俞进士家的大宅子够格招待贵客。 昨儿知府已将圣旨一事传出,现如今无人不知晓关丘渔村将兴建码头之事。俞沐也在一早便派人回村知会过:袁大人将于今日抵达渔村。 将军的娇气包妹妹 第29节 关丘渔村与沿淮镇毕竟有些距离,为方便行事,只能让袁大人入住俞进士家。当然,沈家两位少爷也如是安排。 俞沐这边刚回村,村民便迫不及待尾随在后。他们身处海边,哪里不知道兴建码头的好处?如今他们心中只有对俞进士父子的感恩之情。 圣旨上已然将俞沐此次大功公之于众。 不说旁的,此次天灾整个关丘渔村所有村民皆受过俞进士家恩顾,如今又有献策大功,可不就都把俞进士父子当活菩萨看待。 关丘渔村能出一个俞沐,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呀! 因着动土前还有许多事情有待敲定,故而归至家中,俞沐便同父亲,袁大人、两位沈公子以及村长一起将一应事宜一一敲定,各事项当如何做,由谁负责,事无巨细。 期间袁大人几次惊讶于俞沐的谨慎,别看他小小少年郎,任何事情皆被他安排的十分妥当,无一遗漏,心思细腻得令人咋舌。 尤其他发现,关丘渔村村民对这个小少年十分敬重,就连一把年纪的村长也对他唯命是从。 当真是因为他有一位世外高人的师父? 不见得如此。 如今的袁大人觉得,俞沐是为真本事。 “招工一事迫在眉睫,需劳烦田伯受累一些,先紧着这事儿。” 待一切商定后,俞沐向村长行了一个晚辈礼,语气恭敬,并不因自己身兼要职而骄傲自满。 “放心,这事不难。” 村长心知俞沐这是故意让自己出头去做这个‘好人’,心中自然感激。村子兴建码头已是天大的好事,如今因着此事还能带动十里八村的人一道儿赚银钱,是喜上加喜啊! 进入五月,海禁已然开始,汉子们出不得海,镇上又找不到什么活计,恰是此时兴建码头,可不就解了大家的燃眉之急! 村长喜滋滋的领命而去。 袁大人与沈家两位公子皆为首次到访关丘渔村,俞逞父子俩便负责为其引路,去往各处实地了解情况。 早在进入渔村那一刻,三人皆被渔村的建筑所震撼,此时得以仔细欣赏,心中的震撼比起方才,有过之无不及。 码头设计图纸在袁大人身上,他自然见过。还记得初见时,他惊愕得说不来话,他从未见过如此完美的图稿,他甚至每晚睡前皆要取出来仔细看一看。 看着面前崭新的渔村,根本无法想象此处不久前刚经历过一场天灾。村子太完美了,与即将建成的码头简直是绝配! 袁大人迫不及待想要见到码头建成后的壮观模样。 俞逞父子陪同袁大人了解完村子,又马不停蹄开始在兴建地规划起来。晚膳还是黎皖姝做好了命人送来的,几人忙碌得忘乎所以,晚膳也只随意果腹,一个个皆一门心思扑在兴建码头之事上,根本食不知味。 一直忙到晚间,视线完全模糊之时,几人才收工。这一日着实累,袁大人及两位沈公子脑中都是兴建码头一事,纵然黎皖姝做好香喷喷的宵夜,几人也无心品尝。 最后只得俞家一大家子自个儿围着宵夜吃起来。 苏嬷嬷将俞苗安置在距离俞麻最远的位子。一双老眼时不时戒备的向俞麻看去。 不怪她如此,自打小主子自镇上归来后,俞家老夫人就时不时想靠近小主子。这本没什么,可她怒气冲冲的,显然是来找事的。 苏嬷嬷当然不能让她得逞,将小主子护得更加严实。 这一趟黎府之行,苏嬷嬷是跟在小主子身旁侍候的,故而她并不知道,俞麻在她们离开渔村后,便撒过一通气,直接受害的便是三位儿媳妇。 俞沐临行前一日曾带俞苗出海打鱼,那一日收获并未入公账。俞麻翌日方才得知此事,又在村人口中得知兄妹二人打到许多好东西,光五彩珍珠就有好多,个头大的离谱。 俞麻一听便不乐意了。 所有好东西均未入公账,长孙甚至带着野杂种到镇上去,这一去就是大半月,好东西定然都被卖咯! 心中有气,长子及长孙又都不在家中,俞麻瞬间又硬气起来,逮着三个儿媳可劲儿磋磨。 待野丫头归来,看着她一身绝好的行头,俞麻气不打一处来。 那些好东西能卖好多银钱的呀!那可都是家里头的,凭啥给野丫头?瞧瞧她头上戴的,身上穿的,哪天是重复的?还不是拿自家的钱财去置办的! 这口气她不能忍! 可那该死的苏嬷嬷把野丫头护得太好了,她根本就没机会靠近。如今长子及长孙近在眼前,她也不敢发作。就怕她再稍微发作一下,掌家之权就要被收去。 俞沐不知道这些许,但看阿奶脸色不佳,大致能猜到缘由。阿奶及几位叔婶尚不知即将建造私塾,俞沐便趁此机会说起来。 俞麻是个没有多大见地的老妇人,耳听要建私塾,首先想到的是需要花用许多银子,这哪能成! “不成,家中满共也就那么点银子,拿去建私塾日子还怎么过?” 俞沐也不着急,缓缓开口:“若要找人合伙建私塾也不是不行,只到时候收入得分出去。一人一年十两束脩,私塾若能招来三百学子,那便是三千两,分出去一半也还能赚得一千五百两。” 俞沐慢条斯理分析着,他的话一经说完,俞麻心中立马不平衡。 嘶!分出去一千五百两?! 不行不行! 未等俞麻发作,又听俞沐说道:“还有一点便是,若是同人合伙开私塾,咱们家中七位弟弟上学塾的束脩也得照常收取。阿奶大可权衡一番,此事由阿奶做主。” 俞沐故意将事情推至阿□□上,避免日后稍有不慎,她便要发难于他人。 俞麻两眼放光:“一年当真能赚回那许多银钱?” “保守估计而已,这个数只多不少。” 俞沐淡淡点头。 听罢长孙的话,俞麻高兴地站起身,大掌往桌子上一拍:“那成,就这么办!” 可是转念一向,现今已不是自己管账,那许多银钱自己也摸不着,实在有些可恨。好在长孙还是敬重自己的,俞家还是她在当家,这便无妨。 “二郎,明日上山把你爹喊下来,咱家也要开始忙活起来了!” 俞麻欢喜的命次子上山,这等大事自然也得让老头子参与。 此次长孙可是又给老俞家长了大脸面,走出去谁都得要看她脸色,别提多爽快。她也知道皇上赏赐长孙土地及不少金银,但那是长孙的,谁也别想打主意,这事她已事先警告过家中其它人员。 有了此次功劳,还愁沐哥儿捞不到好前程吗? 俞麻越想越开心,只是开心不了多久,她突然想到一件事:“皇上不是赏了你两块地?一处建私塾,另一处呢?” 第33章 动工 横竖迟早要知道的事, 俞沐也不隐瞒,开口便道:“另一处便是交由外祖建客栈。” 这是俞沐思量再三的结果,自不觉有何不妥。 俞麻心里头却不乐意。 自己的长孙一心想着外祖家, 她如何开心?亲家在码头建客栈, 岂不是轻易可以将手伸进自家?长媳还会将她这个婆母放在眼里吗? 俞麻拉下脸不言不语,俞沐轻易便看出她在想什么, 又补了一句:“姥爷说过,客栈土地为我所有, 故而赚来的银钱与我五五分账。” 若说与母亲五五分账,那么结果自然是得来的银钱成为公款,故而俞沐拿自己说事。 这也是他为日后做的二手准备。 倘若他大业未成,如今这些便是几个兄弟姐妹的后路。 他要几个妹妹皆能风光出嫁。 而私塾则是他给整个俞家留的后路。 俞沐这边话音刚落,俞麻猛地抬起头, 脸上哪里还有怒意,反笑出一脸褶皱:“当真?” 眼见长孙点头, 俞麻高兴坏了, 立刻便有了主意:“那到时候让你阿娘和几个婶婶到客栈寻份活计!” 虽不放心长媳, 可她相信, 在父母及儿子之间,长媳定然会更护着自家儿郎。且还有另两个媳妇在,亲家也不敢做出让长孙吃大亏的事, 并且还能多赚月钱, 一举多得啊! 俞麻心里头的算盘打的响亮, 却不想想,黎尚一家从来只盼女儿一家过的好, 哪里会占他们便宜? 这便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翌日,俞家老爷子俞禾一大早便被次子拉下山, 心里头带着怒气,说话口气自然不善,他一见自家老婆子便吼道:“好好的又作什么妖!今日还要采摘春笋,你添什么乱!” 俞麻当着儿孙面被老头子怒怼,暴脾气一下子便上来,正欲吼回去,便听沐哥儿笑着安抚其阿爷。 “阿爷息怒,春笋晚几日挖也不迟。孙儿此处有急事,需得阿爷帮衬才行。” 俞禾这一听才知原来是长孙寻他有事,立刻便换了一副面孔,正色道:“可是遇到什么难事?可……阿爷不过一介农人,能帮上什么忙?” 说至最后,俞禾默默垂下头。早先他也是打鱼能手,可惜遭遇海难伤了腿脚,自此只做得农活,在渔村里实属另类,这让他时常觉得没脸见人。 哪怕如今儿孙皆有大出息,可他仍觉自己与常人有异,自卑得抬不起头。 他不想因自己引得孩子们受人耻笑。 俞沐是心疼这个阿爷的,更知晓他的心病,可如今除了让他做自己喜欢的事,也不知该如何让他振作。 “阿爷,皇上赏赐我一座山,便是錾(zan)山。咱家要在錾山上建私塾,我打算将錾山重新打造一番,此事仅有阿爷能帮忙,交由其他人我不放心。” 昨夜他思量过,不妨将錾山改造成可供观赏游玩,景色秀丽的山脉。毕竟私塾上的学子皆为文人,最是喜爱附庸风雅。各种果子栽种起来,花开时节可供观赏,果子成熟后,学子们想要亲自采摘体验生活也可,如此也更能叫上价。 俞沐将自己想法说与阿爷听,俞禾越听越兴奋,脸上愁容不再。 “到时还需多种些菜来供应私塾及客栈,我会再雇佣几人给阿爷打下手,您只管放开去做。” 俞禾连连点头,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都听你的!” 种菜他在行呀! 自此,俞家除小娃儿外,每人皆被安排上活计,大家憧憬着美好未来,每日认真劳作。就连俞麻也没了找茬的心思,每日山上山下各种忙活。 毕竟是自家私塾,得多上上心! 时间飞速流逝,无论码头、客栈,亦或錾山的建造均如火如荼进行着。百姓们虽忙碌,脸上却都洋溢着满足的笑脸。 唯有沈康之笑不出来。 原因无他,人手严重不足。 沈康之希望年前便能将码头及兵营建好,可如今两个月过去了,客栈及私塾已经建好,码头及兵营却还有许多建筑尚未完工。 黎老爷为建客栈,特意去其他州府花大价钱请来几百帮工,錾山也在他的帮衬下建成颇具规模的私塾。为解燃眉之急,甚至自掏腰包让帮工们留下帮忙建造兵营。 袁大人得知此事,自不会让黎老爷掏这个钱。皇上对此处码头十分上心,拨下的款项足以支撑整个码头及兵营的建造。 可纵然如此,沈康之仍觉人手不足。故而前几日他去信求总督大人帮衬一二,却是至今未有音信。 沈康之刚处理完一桩偷盗案,手头上的公事基本在夜间完成,他紧赶慢赶,就是希望能挤出时间上关丘渔村看看。 几月来他均是如此,每日两地来回奔波。累是累了些,但看着建筑一幢幢崛起,心头有道不完的喜悦。 将军的娇气包妹妹 第30节 “大人!总督大人派来二千人马给予增援,此时已向关丘渔村进发。” 王钏得到快报速速前来禀报。听得此消息,沈康之立刻现出喜色,飞扬着眉头朗声道:“走,去看看!” 当沈康之抵达关丘渔村时,总督大人派来的人员已被俞沐安排好活计,此时正有条不紊的忙碌着。 放眼望去,偌大的海边是黑压压的人群,大家各自忙碌,人员虽多,却不见互相冲撞。 沈康之在心头算着,照这形势来看,再过两月左右便能完工,兴许还能赶上解除海禁! 有了总督大人调派过来的人员相帮,进度确实快了许多。正如沈康之所想,九月底便已大致完工。 当然,哪里也建不出可容纳三万将士的兵营,故而兵营分散在附近几个村落。 既然此处将成为作战要地,那么附近村落自然也需人员把守,定不能让敌人有机可乘。为此,俞沐在附近区域的海边均设置带有机关的关卡。 当一切建成,袁大人与沈康之均忍不住激动之情。 建成后的码头可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完美许多!许多机关的威力是他们无论如何想像不出的,试过之后,除了震惊他们再做不了其它反应。 码头边还建有一家医馆,坐镇的大夫医术远近驰名,他是俞沐费尽心思游说而来的。知府大人喜于俞沐的远见,故而以低价出售土地。 宣布完工的这一刻,村长直接不顾形象,老泪纵横。 他为自己有生之年能见此丰功伟绩而高兴,渔村将有享不尽的富贵,以后世世代代不用为生计发愁,哪里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高兴的! 而村长最为感激的便是俞沐,任何事情他均想在大家前头,没有他也便没有今日。 码头虽建成,但要启用还需择黄道吉日。待到启用后,大伙儿便可至码头处摆摊卖海货。不止海货,日常器具一样也少不得,日后船只停靠的多了,需求自然也大。 进入九月海禁便已解除,随着码头及兵营的建成,民众们自然便闲下来。生活步入正规,渔民依照先前的作息开始以捕鱼为生。不同的是,他们一个个脸上满是对生活的期盼。 好在距离码头启用还有几日光景,可供村民做足准备。 事到如今,最为松心的便是俞沐。为了码头的事,他已有许久不曾好好顾及家中弟弟妹妹们的课业。接下来他终于可以全心全意栽培几个弟弟,也能够好好教导妹妹们。 他要教会她们学着自我保护,教会她们硬气过活。 俞沐归至家中,首先去检查弟弟们的武艺,生怕他们在自己忙碌的几个月里有所松懈。 若真如此,他定要重罚几人。 日后妹妹们还指望他们的庇护,他们一个也甭想偷懒。 “大哥,你好狠的心啊!” 俞脩仅能够接住阿兄十来个招式,很快便败下阵,一连被追着打了好几拳,疼得他龇牙咧嘴向边上躲去。 奇怪,他明明非常用心习武,大哥则每日早出晚归,根本无甚时间练武,怎的自己在大哥面前就毫无招架之力呢? 不服! 他身服心不服! “几月时间就这点长进吗?过来。” 俞沐原地站立,拉着脸,直让人望之生畏,森森冷音自喉底发出,听得俞脩狠狠瑟缩一下,却是躲得更远了。 一把将二哥推出去,俞脩不怕死道:“当我傻啊!这时候过去还不被你打死,二哥陪你玩。” 说罢一溜烟跑了。 临走时不忘用眼神安抚二哥。 别怕,他这就去搬救兵! 眼见长兄认真的神色,老二俞申无奈摇头。长兄对于兄弟几个的武艺十分较真,谁也别想偷懒耍滑。 三弟溜之大吉,俞申只得硬着头皮迎战。他通身上下一股书卷气,看起来文文弱弱。然而,与老三比起来,他的武艺要更为精湛一些,至少他能比老三多接几招。 可在俞沐看来,弟弟们此时的武艺完全不够用。如今外在安危已无需顾虑,但谁也无法预判未来,自身强大才是最要紧的。 “你虽从文,武艺亦不可荒废。” 想告诫俞申的事情岂止如此,可他却不能透露太多,只得多些耳提面命。 “嗯,记住了,大哥放心。” 俞申点头应是。此话并非敷衍,事实上他们每日均认真练武,从未偷懒耍滑。只长兄要求太高,他们尚达不到要求罢了。 俞沐虽心中有素却仍不能放心,此处一旦成为作战要地,伴随的危险只增不减。 正欲继续陪练,忽听一声娇娇软软的呼喊:“阿兄!” 不多久便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带着甜甜笑靥屁颠屁颠扑过来,一下便抱紧自己的大腿。 是救星余苗……噢,俞惜悦。 惜悦好开心的昂起头,扑闪着亮晶晶的眼睛,问:“阿兄,你忙完了吗?可以陪惜悦了吗?我好开心呀!” 暖包子一出现,俞沐摆好的作战姿势立刻收回,转而扬起浅笑,弯腰抱起女娃儿。 “嗯,阿兄以后有很多时间可以陪惜悦。” 自己时间所剩不多,是该多陪陪她,以免日后这小没良心的把自己忘记。 “那你要不要去看一下我的石头画?阿娘说可以拿去卖。阿兄,我会赚很多很多钱吗?赚很多很多钱就可以买玉簪子了对吧?” 惜悦睁着好大的眼睛,一副无辜求解的模样,小脑袋左摇摇右晃晃。 “嗯,阿兄去看看。” 说着,俞沐抱着惜悦向后院行去,临行前不忘回头眯眼向俞脩看去,眼中警告意味十足。 俞脩回以一抹灿笑,并不怕死的挥手作别。 瞧呀,他多聪明! 把惜悦拉过来果然没错! 大姐温雅贤柔,每日陪在母亲身边帮衬,找她自然不妥当。二姐好动,最喜习武。若她在此,定要拉着几个兄弟陪她练,简直没完没了,找她过来只会更惨。三妹妹病弱腼腆,半天说不出几句话。 唯有小妹最合适!她最喜欢粘着大哥,且任性敢言,大哥最宠她,只要小妹在场,阿兄便顾不上旁的。 嘿嘿,家中有小妹在可真好! 接下来几日俞沐并未外出赶海,而是化身严师,当真每日在家中紧盯弟弟妹妹们的课业,让得大家苦不堪言。 好在不过几日光景便迎来码头开通的这一日,渔村挨家挨户张灯结彩,天刚蒙蒙亮便鞭炮连连。 原来是渔村百姓们在烧香拜拜感谢神明保佑,并祈求往后余生平安顺泰。 这是此处习俗。 待祈福完毕,大家便围聚在码头边等待吉时。 听闻圣上委派工部尚书及都御史前来查验,走的便是水路。且有部分士兵将走水路同行,此后便驻扎于此。 距离吉时越来越近,百姓们越渐紧张,眼巴巴的盯着一望无际的蔚蓝海面。 不知过去多久,吉时一到便传来响彻天际的锣鼓声。海面随之热闹起来,好几艘偌大的官船缓缓向码头驶来。 第34章 童养媳 百姓们不敢做声, 只脸上咧地高高的唇角暴露了他们此时的心境。 官船上传出喧天的号角声,声声震耳欲聋。直待官船停靠在码头边,号角声方才停歇。 放下船板, 官兵率先下船, 整齐排列于两侧。都御史及工部尚书在护卫们的护送下也下了官船。 两位大人站定后便环顾四周,长长叹出一口气。 是感叹。 早在靠近码头时, 他们便被码头的壮观吸去全副心神,激荡之心怎么也无法平复。 如今站在平地上, 亲眼目睹活生生的雄伟建筑,自诩见惯世面的他们竟隐隐发起抖来。 整个村子近两千个人口齐刷刷对其行礼,他们却未有反应。 今日的仪式中有一环节便是机关试用。因着吉时不宜耽搁,袁大人便上前请命:“启用机关的吉时已到,请二位大人检验。” 说着, 大手一挥,守在海岸各处建筑上的护卫便开始动手启动机关。只听轰隆隆几声, 远处海面上突然击起几丈高的海浪。 哗啦啦, 海面出现一道水帘, 白茫茫一片, 久久不息。而后便是接二连三的轰隆声,自各处建筑中急速射出石头及利箭,所到之处无不引起一道道水仗, 足见其威力不容小觑。 在场所有人均被眼前景况所震撼, 许久之后, 待海面平息仍无法回神。 “好样的!” 不知是谁先回过神,只听他爆喝一声, 开始重重击掌。不少人被这一声爆喝拉回心神,也跟着爆喝起来。 码头上现出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百姓们雀跃的鼓着掌,各自睁着明亮的眼睛。 当所有仪式走完后,身为督工的袁大人便带着几位大人观赏码头建筑,并一一向二位做详细讲解,诸如何处的机关有何用处。 至于午膳,自然在珑悦客栈就餐。 当几位大人进到珑悦客栈,不免被里面的景致吸引。 客栈膳堂摆放了不少可供观赏的贝壳,各式各样,足以让人大开眼界。且还有许多石头画,画的尽是海鲜,画作虽不够精致,却胜在童趣,很是吸睛,是能够让人心情大好的画作。房梁上更有不少贝壳串起的垂饰,叮叮当当,既悦耳又美观。 “不错,极富地方特色。” 都御史抚着山羊胡频频点头,眼中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若非公务缠身,我倒想在此处住些时日。" 工部尚书摇着头长叹一声,好生惋惜。他太喜欢这里了,无论村子还是客栈景致均如此美观,定是能吸引不少外客。 “大人有所不知,珑悦客栈的东家还是萧神厨的闭门弟子,今日便是他亲自下厨,二位大人快请上座。” 沈康之弓着身子引几位大人至一张大圆木桌上就坐,这便传令上菜。 萧神厨举世闻名,他的大名一出,两位大人面面相觑后便发出一声赞叹:“想不到此处地杰人灵,人才济济啊!” 于是他们满怀期待坐等美食,期间止不住对关丘码头各种夸赞。此处为他们平生的见闻增加浓厚的一笔色彩,他们很是庆幸能够亲眼目睹一切。 尤其是袁大人,在他的认知里,能够成为关丘码头的督工,实为人生最大幸事,这是他这辈子最大的荣耀! 在关丘渔村的几个月里,袁大人不曾忘过皇上的嘱托,几次提出欲见俞沐的师父,却都被俞沐以‘师父外出云游’为由拒绝。 袁大人与俞沐相处久了便越了解他,越发觉得此人不简单。俞沐先有献策之功,后又有建造大功。故而袁大人多次邀请俞沐随他去皇城谋出路,却依然被拒绝。 将军的娇气包妹妹 第31节 小伙子事先便已言明,自己不欲谋出路,更不愿去领这个功。待码头建成,他便继续自己的打鱼生活。 这般决定实在让袁大人和沈康之替他急地跳脚! 俞沐,榆木,不可雕! 尚书大人及都御史大人常年居于北地皇城,鲜少能够吃到新鲜的海味,故而午膳自然以本地海鲜美食为主。 一道道喷香美食上桌后,色香俱全,可把在座所有人馋死了。纵然沈康之尝过不少次黎尚的手艺,可每一回均能让他回味无穷,仿若头次尝到一般,次次有惊喜。 “这……简直是人间绝味啊!” “不愧是萧神厨的闭门弟子!” 好在几位大人是见惯世面的,美食当前还能保持文雅吃相。都御史和工部尚书是真个儿头次品尝黎尚的手艺。萧神厨仅是传说,尝过他手艺的人并不多,往常听一听也就过了。 今儿尝到萧神厨弟子的厨艺,这才真正知晓何为人间美味。与其比起来,皇城那些出了名的大厨,厨艺真真就上不得台面了。 美食、美酒与美景当前,大家吃得好不享受。 正是此时,门处忽有一小小的女娃儿闯进来,她目标明确,直直向俞沐跑去。到得跟前便拉开俞沐搭在桌子上的右手,自个儿钻了进去,爬上俞沐的腿便坐着不动,脆嫩的声音甜甜的唤着:“阿兄!” 惜悦笑眯眯的拽着阿兄的衣裳,免得自己滑下去。 苏嬷嬷及两个丫鬟早惊出一身汗,着急忙慌赶来,先为扰了大家雅兴而向在坐之人致歉,后又拽了拽小丫头的手臂,低声劝道:“小主,咱们去找夫人好不好呀?” 惜悦摇摇脑袋,在苏嬷嬷的劝导下反而直起身子抱紧阿兄的脖子,小脑袋搁在阿兄脖子上摇了摇,丝毫不考虑的拒绝:“不要,我要阿兄喂。” 先前俞沐忙着兴建码头,根本无暇顾及家中。在阿娘的劝慰下,惜悦便不曾去打扰阿兄,时间久了也便习惯了没有阿兄的日子。偶尔想要粘人的时候,也只粘着阿娘,那会儿她就跟个小尾巴似的,怎么甩也甩不掉,她会一直抱着阿娘的腿,阿娘走哪儿便跟至哪儿,谁劝也没用。 俞沐忙完后便将所有时间均留给家人,在阿兄的陪伴下,惜悦很快又习惯有阿兄在的日子,转而黏阿兄黏的紧。 被宠坏的娃儿,哪儿管你此处当不当去,她想去就去。 而俞沐身为大功臣,这一餐自然需得陪同,这才使惜悦硬闯。 袁大人及沈康之在都御史和尚书大人面前几度夸赞过俞沐,好似怕他们不知道他就是此次兴建码头的最大功臣,将他夸得天上有底下无。哪怕俞沐全然将功劳推至‘师父’身上,但袁大人和沈康之都有本事再给他安几个功劳。 俞沐知道,他们这是想方设法想要提拔自己,可他志不在此,反而成为负累。 “抱歉,家妹不懂事唐突了各位大人,草民这便带她出去。” 说着俞沐便要起身,都御史大人比他快一步说道:“诶,无妨,快坐下。” 都御史喜爱孩子,更何况面前的还是一个粉雕玉琢,实在讨喜的女娃儿。他家中便有几位差不多年岁的晚辈,天天喜欢围着他闹腾。如今出门在外已有许多时日不见,别说,还是有些想念的。 “这般讨喜的丫头可不多见呐!” 都御史和蔼的盯着惜悦看了又看,越看越稀罕。 小娃娃不惧生,回视自己的小模样是真可爱。 就是……似乎…… 好像……嗯…… 小娃娃给他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十分熟悉,像是在哪儿见过,却又想不起来。 怪哉。 都御史直直盯着惜悦看,绞着脑汁思考。那种熟悉又想不出来的感觉让他十分难受,不知不觉便收起脸上笑容,眉头几乎拧到一块儿。许久了,愣是没想出个所以然。 在座之人眼见都御史变了脸色,均不再言语。 “家妹调皮,恐会冒犯诸位大人,还是让草民将之带走吧。” 俞沐看出都御史大人的异常,便更不愿让惜悦留下,说着就要起身。 沈康之不欲让他离开,急急开口:“小娃儿嘛,皮一些更讨喜,沢哥儿不也是如此。说也奇怪,自打认识七姐儿后,沢哥儿可是懂事不少。” 说起自家小子,沈康之笑容加深。他亲眼见证么子的转变,故而从不拘着他,一到休沐日便将小子带来渔村。他似乎格外喜欢俞进士家的小丫头,在她面前终于有了小小男子汉的模样,渐渐懂得礼让,开始愿意动脑思考,对于课业也终于不排斥,每日认真听夫子授课,不懂便问。夫子见他这般大的转变,可没少夸赞。 沈康之心如明镜,知晓沈沢这翻转变全是俞家小丫头的功劳,对于自家小子早成的小心思,他嘛,乐见其成啊哈哈哈! 为缓解氛围,沈康之便将自家小子的事迹道与众人知,期间不少夸赞惜悦,盼她能多带一带自家不争气的小子。 俞沐听在耳中,自然而然想起两个小娃儿在沙滩上玩得开心的画面,不由抿紧唇,鹰目变得深不可测。 该想个法子让他们再见不得面才行。 偏偏这时候有人开起玩笑:“既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不妨便把亲事定下。” 都御史听罢,笑着点头:“对对对,一家好女百家求,更何况是天仙似的玉人儿,沈大人可要加快脚步啊!” 沈大公子和沈二公子也在席间,听闻大家的笑闹二人只面面相觑,半点笑不出来。父亲或许不知道,可他们在俞家住了几个月,是知晓实情的。 三弟心心念念的小丫头可是俞家的童养媳,是俞沐未过门的娘子呀!一家子将她宝贝得紧,尤其俞沐,更是满心满眼只有小丫头。小丫头虽尚小并不懂许多,可她又何尝不是满心满眼只有阿兄。 他们二人之间可没有三弟插足的余地。 兄弟二人默契的偷偷向俞沐看去一眼,见他拉着黑脸,二人忍不住为父亲捏把冷汗。 偏偏沈康之未有察觉,还笑着问:“七姐儿大了可愿意嫁给沢哥儿?” 这般直白的问话惜悦听懂了,当下气呼呼回过去:“不行,我要嫁给阿兄!” 在座之人均是一怔,随后便哈哈笑起来,只当是小娃儿尚小不知事。 俞沐却在此时开口,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七姐儿虽养在家中,但确实是草民未过门的妻子。” 这下大家不仅笑不出来,还略显尴尬。经此一言,大家方才后知后觉得知小丫头是童养媳,可方才他们并不知晓,还在那儿乱点鸳鸯谱。 真是…… “咳……玩笑罢了,来,吃菜吃菜。” 最为尴尬的便是沈康之,他赶紧招呼诸位大人吃菜。 只怪他平日里忙着公务,每次前来渔村也仅为公务而忙,鲜少打听旁的事,这才闹了大笑话。 不过老三看着是真个儿稀罕七姐儿,日后还是少些让他们见面为好,省的晓事后放不下。 第35章 变故 验收完毕后, 袁大人便随两位大人搭官船返道回皇城。他今次有负皇上嘱托,不仅未能见到世外高人,甚至连高人的弟子也请不动。 俞沐在关丘渔村颇具声望, 皇上又素有贤名, 自不会做强求之事,故而袁大人只得灰溜溜回去请罪。 好在有建造码头的功劳, 否则他将官帽不保。 事实上袁大人早便不信什么师父之说,他曾试探过。 待俞沐拿出军营的建造图纸时, 他便几次请见俞沐的师父,多次未能如愿,本便有的疑心又冒出来。为解心头疑惑,他便借皇上之威请见世外高人,无奈之下, 俞沐这才谎称其师父已外出游历。 袁大人怎可就此罢休,故意在几近完美的图纸中强硬找出几处‘不是’, 俞沐只得改了又改。别说, 改出来的图纸比起原先的确实更完美了一些, 可前后制图手法出奇一致。 这下袁大人终于解惑, 图纸便是小少年所作! 唯一还有一事不解,便是小伙子因何不愿领功,更千方百计藏巧于拙? 袁大人最终只得带此疑惑离开, 就盼着小伙子能够在哪一日突然开窍。 他若去往皇城谋生路, 自己定当助他一臂之力。 如此人才, 就该在工部任职!小伙子能力比他还强上许多,若俞沐肯, 未来的工部尚书就是他! * 码头运营半月后扔不见船只停靠,渔民们倒是勤快, 这般清冷境况仍坚持每日卯时便带上海货前去码头两边蹲守,满怀期待祈祷今日能够有船只停靠。 可惜,每日均失望而归。然而他们并不气馁,心知码头刚建成,先少人知晓此处航路。总不会一直如此,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 反而是沈康之坐不住。 他每日均要派人走几趟关丘码头,后面干脆派人驻扎,让其一有风吹草动便立刻禀报。 沈康之对关丘码头寄予厚望,他盼着码头能够兴旺起来,如此距离他升官便当真不远了。 关丘渔村再次热闹起来是在码头建成一月之后,除去行海路过来的五千精锐之外,余下的二万五千人终于声势浩大的来到关丘渔村。 他们行的是陆路。 为了这一日,总督大人提前一日便入住珑悦客栈,只为亲自迎接同是二品的段大将军。 段大将军骁勇善战,在朝中颇具威望。他今为保码头安危而来,自己定然要尽地主之谊。 码头对总督大人而言,又何尝不是一个机遇,只愿能够以此为契机,让他有生之年能够归至皇城任职。 “恭迎段将军!” 五千将士及沈康之等人恭敬行礼,恭迎之声响遍整个码头。 段将军生得魁梧,更留有一脸络腮胡,一双自带狠厉之气的铜铃眼让他看起来凶神恶煞,此时骑于马背上,真真是气势逼人。偏偏他是个爱笑的,眼见总督大人亲自迎接便速速自马背上一跃而下,哈哈笑着同总督大人寒暄。 “哈哈哈!还劳总督大人亲自迎接,段某愧不敢当!苏大人近来可好?” 段将军声量宏大,笑声如雷。他与总督苏大人上皇城述职时,在朝堂上见过几回,也算熟悉。 “甚好,甚好!倒是段将军一路舟车劳顿,定然受了不少罪。” 苏大人边说边引着段将军向军营走去。 段将军豪迈摆手:“咳,行军在外习惯了,这算不得什么。” 二人一路谈笑风生,段将军专心与苏大人攀谈,直到站于军营门口方才将军营细看一眼。 这一看,却是愣住了。 眼前的兵营非金碧辉煌的大宫殿,偏生它气势宏伟,给人一种不可忽视的威严感。尤其它落座的位置也十分讲究,在一干温馨家宅的映衬下,反显它的雄伟。一砖一瓦皆可看出建造者的用心,别具一格的外形,雕梁画栋精雕细琢,犹如鬼斧神工。 一向不注重外在的段将军此时狠狠愣住了,段将军常年征战在外,自诩是见过世面的,此时却有种自己是井底之蛙的感觉。 回过神后,略显尴尬。段将军这时候才想起来好好观赏一下关丘渔村,以及一路听人家吹捧过来的关丘码头。 这一看,再次被入目景观所震撼。他张着嘴,久久无法回神。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莫怪会被吹捧啊!!! “此处极好!极好!” 段将军就一猛将,脑子里并无多少墨水,且成天与一群硬汉相处,出口的话自然不曾润色,却是最朴实。 “待将军得空,可让俞小兄弟为将军讲解一下军营的内部构造。” 苏大人这便招来俞沐,让他先在段将军处过过眼。苏大人早在沈康之处听闻俞进士一家的能力,虽不知师父之说的真伪,但在相处过后他便看出俞沐的能耐。哪怕他沉默寡言,但一开口便藏不住他的沉稳,通过他的言行举止,以及村人待他的态度便能看出其过人的才干。 将军的娇气包妹妹 第32节 段将军向俞沐看去,半大的小伙子极力掩藏气势,但他阅人无数,哪里看不出小少年在藏拙。他的军中便有许多小小年纪便一身本事的将士,故而段将军并未轻看俞沐,而是重重点头:“要得!” 早听闻关丘码头处处是机关陷阱,莫不是军营也有门道? 这样想着,段将军不免兴奋起来。若非顾及总督大人尚在此处,他真想立刻见识一下。 到了晚间,待段将军终于得闲,便片刻不停差人唤来俞沐。 俞沐身为渔农,自然万般规矩的行礼问安。然而,对于眼前的将军,他却是十分熟悉的。 此人确实有几分本事,然而他死忠,死忠的对象不是旁的,是整个朝廷。 前生朝堂动荡,他最是看不过眼,曾不管不顾谏言,因此惹恼在位者,寻个由头便抄了他全家。 甚至株连九族,和自己一个下场。 前生二人倒不是没有交情,得知前来驻扎的将军是段将军时,俞沐着实惊喜。或许,有他在便是更大的保障。哪怕未来他被调派,但他身边的将士皆是得用之人,随便留下一个也胜过他人。 还有三年时间,或许,可以寻机将此人拿下成为己用,未来或许将成为助力。 因有这一层打算,俞沐在段将军面前便不再藏拙。谁都有惜才之心,段将军也不例外。 俞沐尽心尽力为段将军做讲解,他们只身二人,身边无一随从。 原因无他,军营许多机关是不为外人知的。 这是军营的后路。 了解完所有,段将军又又又一次惊得无法言语。 俞沐毕恭毕敬拘礼:“将军可还有何处不解?” “甚好甚好,没有不解。”段将军喜得一张嘴都要咧到后脑勺了,他发力拍了拍俞沐的肩膀,笑道:“小子不赖,好样的!” 言罢,发现小伙子竟未受自己力道影响,依然笔挺站立,稳若泰山,当即瞠目结舌:“好小子,还习武?!” 好家伙!真他妈好家伙!是他妈的好苗子! 既不欲藏拙,俞沐便点头承认,倒是谦虚应道:“学过几招,三脚猫功夫罢了。” “嘿,敢不敢跟老子过几招?” 此处并无旁人,小伙子又及得自己眼缘,段将军便不再收敛,拿出平时粗野的架势来。话虽是问句,却丝毫不给俞沐回应的时间,话落便开始出招。 攻势又快又狠,不因对方是半大小子便放水。 俞沐自重生以来,对于功夫从未懈怠,哪怕建造码头那段最忙碌的日子,自己也未落下过。他的功夫早已炉火纯青,加之年岁小身子尚未全然长开,更显身轻如燕,应对段将军倒是游刃有余。 段将军鲜少遇见得心对手,此次过招别提多痛快。未了,竟是硬拉着小伙子陪自己把酒言欢,当场便想将他招入麾下。 俞沐自不会同意。 “老子想将将士们操练成水军,你们村中可有好的培训人选?” 昂头喝下杯中酒,段将军说出自己的打算。既在海边,便顺应时势。不过一日光景,他已然喜欢上这个地方。此处住的好吃的好,完全没有后顾之忧。 以往行军打仗可不少担心断粮,如今哪还需操心这许多?海边啊,多的是现成的海货,饿不死。 俞沐淡笑,开口便是自荐:“若说我便是,将军可信?” 他已不再自称草民。 同前生一样,那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尤在,这让二人相处起来分外自在,年龄差算什么,不存在的。 听罢俞沐的话,段将军立刻丢下手中的大鸡腿,油腻腻的手往桌子上一拍:“信,为啥不信,就你了!” 自此,俞沐成了三万将士的‘教头’,负责将他们训成水军,日子再度忙碌起来。 日子继续有条不紊过着,十来日后,码头终于迎来第一艘客船。 其中不乏书生,他们皆为私塾而来。 客船还需继续行驶,故而船家下船备了不少货。此处码头日常用具应有尽有,各种新鲜蔬果更是长势喜人,着实让他们大开眼界。这一开始才买,便有些收不住。 船客本想下船采风,谁想也被一应物什吸去眼球,哪里还顾得上采风,一个个满载而归。 不怪他们如此,实在是此处的物什太过齐全,且价格公允,最主要便是所有物什质量上等。长长的码头,犹如繁华之地最热闹的街市,让人一逛便停不下来。 其中最火的便是一个卖石头画的小摊子,摊子后头的小丫头长得实在太讨喜了,引得他们像没有脑子的木偶,小丫头说什么好,他们便买下什么,甚至忍不住想给点赏钱。 呃,这辈子他们从未这般大方过。 怎么可以有小娃儿这么讨喜呢? 不出两刻钟,惜悦摆卖的石头画均被买了去,换来许多许多铜钱。铜钱她不喜欢,好重的呀!嬷嬷说这些至少得有二两银钱,可是二两不是连一根玉簪子也买不起吗? 这一想,惜悦就有些失落。 “无妨的,咱们明日多拿一些出来卖,卖几日可不就是有玉簪子了吗?” 苏嬷嬷安抚沮丧的小人儿,这话果然受用,只见惜悦瞬间便眉开眼笑。 惜悦重重点头:“嗯!那,我们回去画画吧,我要画好多好多画!” 小丫头开心,苏嬷嬷自然也开心,她们成了收摊最早的人家。 惜悦原本因为阿兄又忙碌起来而不高兴,如今生活多了一份期待,憋闷了几天的小脸终于又恢复笑靥,怎么也止不住那种。 随着时间的推移,停靠的船只越来越多。惜悦除每日固定的功课外,其它时间均用在画石头画上,画的多了,手法自然更为灵巧,画艺突飞猛进。 村里头家家户户皆知俞家小丫头在码头上卖石头画,生意比哪一家都要红火,通常出摊不到一个时辰便能把画作全部卖掉。他们也不眼红,甚至乐见其成。 渔夫们每每出海回来,总要把好看的贝壳送至俞家,他们知道小丫头最喜这些,寻常时候也多多留意着好看的石头,大块小块的全部往俞家搬。 没有俞家便没有今日的关丘渔村,大家正愁着不知如何报答俞家呢,能够做点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们也高兴。 惜悦为贝壳画上各种各样的图案,其中以风景及花草居多,石头画则以海鲜居多。有些贝壳还被惜悦穿成手串或者各种饰物,别说,这些可吸引了不少女顾客。 总而言之一句话:供不应求。 而俞沐那边,他仅用不到一年的时间便教会将士们凫水作战,如此,他便又闲下来。 这回是真的清闲,他便全心全意教导家中弟妹,偶尔在惜悦休沐时,还会带她去赶海,自然次次有惊喜。 惜悦在俞沐精心陪伴和教导下,无忧无虑成长到八岁。 最近惜悦发现阿兄有些不对劲,他变得好喜欢粘着自己呢。虽然她很高兴,可是阿兄要嘛一直一直盯着她看,要嘛就是发呆。 惜悦怀疑阿兄是不是中邪了,所以趁阿兄不注意去找阿娘说道,可自从她找阿娘说过之后,阿娘也开始变得不对劲,时常看着阿兄发呆,每次阿兄出海打鱼,阿娘都要多看阿兄几眼,然后守在门边眺望大海,一整日心不在焉。 奇怪奇怪,阿兄奇怪,阿娘阿爹也奇怪! 大家都怎么了嘛! 终于有一日,阿兄郑重其事对她三申五令,说了许多‘不许’和许多‘必须’,惜悦能说什么呀,当然乖乖点头应允,要不然阿兄的表情好可怕的呀,一副不答应便要受罚的样子。 之后几日阿兄不厌其烦每日重申那些话语,并喜欢反着来考她,惜悦觉得自己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其中阿兄最喜欢提醒的便是让她不可忘记自己未来是要嫁给阿兄的。 她没忘记呀,一直一直记着呢! 这天夜里,惜悦无意瞥见阿兄找阿娘和阿爹去书房密谈,本想偷听的,可阿兄的耳力太好了,思及此便作罢。 后来她想着要不干脆等等,等他们出来后再去问一问阿兄。可他们聊的太久了,惜悦最终没能熬住先行睡去。待她翌日醒来便得到阿兄已然出海的消息。 原以为这是再寻常不过的出海,却不想,阿兄再也没能回来。 阿兄失踪了。 第36章 及笄 整个村子的渔农疯了似的出海寻找俞沐的下落, 昼夜不休。段将军甚至为此兴师动众,一声令下便要三万精锐出海寻人。一连寻了月余,最终只得在手下一而再再而三的劝慰下放弃搜寻。 明明青天白日, 关丘渔村却仿若乌云罩顶, 所有人皆不愿意相信本事大极了,且最会凫水的俞沐会……死于海难。 黎皖姝不知哭晕几回, 醒来后也只傻傻盯着幔顶看,没有任何表情, 只一个劲儿落泪,整个人忽然失去光彩,瘦了一大圈。 上了年岁的俞麻也好不到哪儿去,这可是她最器重,最疼惜的长孙啊!俞麻一下子失去盼头, 好似老了十来岁,再也寻不到往常意气风发的模样。 惜悦始终不信阿兄殒命, 每日守在段将军身旁, 只盼能第一时间得到好消息。从未因此事哭过的惜悦, 直到段将军宣布停止搜寻时, 开始哭着求段将军不要停止寻人。哭得惨兮兮,被娇宠至今,她从未如此伤心过, 好像天要塌下来一般, 最终体力不支晕厥过去。 再醒来, 惜悦犹如失去语言能力,傀儡一般, 行尸走肉,不言不语, 不喜不怒。彼时黎皖姝已强自镇定,可无论她如何开解,小丫头仍中邪一般,根本听不见旁人的言语。 沐哥儿已为大业而去,最让他放不下的便是七姐儿。儿子临行前的嘱托尤在耳中,黎皖姝怕极了,怕长子尚未归来,七姐儿便将自己熬死。 无论如何真相说不得,黎皖姝见七姐儿的模样,心疼得哭泣不休。 如今她只盼着七姐儿能够哭出来,再不发泄出来,真要憋坏的。 黎皖姝守在惜悦床边,一个劲儿唤着她最爱听的‘惜悦’,可惜悦愣是没有半点反应。 “扫把星,你给我死出来!” 忽然间,一道拔高的谩骂声传来,由远而近,黎皖姝快速向苏嬷嬷递去一个眼色。苏嬷嬷赶紧率丫鬟们守在门边,坚决不能让老夫人进来闹腾。 “扫把星!都怪你这只扫把星!!是你把沐哥儿克死的!!” 俞麻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大吼大叫间仍能够使出牛一般的气力,两个丫鬟率先被俞麻一把推到在地。俞麻年轻时候做惯粗活,近些年虽不再碰粗重活计,但身子底子尚在。而苏嬷嬷在黎府是乃管事级别,寻常有丫鬟使唤,可是不曾做过粗活儿。要论蛮力,苏嬷嬷自然不是俞麻的对手,故而俞麻轻而易举便闯入屋中。 俞麻铁了心找野丫头算账,便气呼呼向惜悦奔去,铆足力气抬手,非得将称病在床的野丫头拽下来好好教训教训不可。 “母亲!” 黎皖姝大喝一声,扑上前护住惜悦,将她揽在怀里,不留半点缝隙,她绝不能让婆母有机会伤害她的七姐儿! 黎皖姝音量虽大,但因方才已哭了好些时候,音量中带着浓重鼻音,竟是没有半点威慑力。 “给我起开,你这吃里扒外的!” 俞麻正在气头上,本也不多大待见这个长媳,这会见她一门心思护着一个野种,也不收力,直接蓄力打在黎皖姝身上。 只听沉闷的‘噗噗’声传来,那是拳头打在后背传出的声音,速度又快又狠。 苏嬷嬷与丫鬟急急上前,一左一右拽住俞麻的胳膊。可因着俞麻是蓄足力气打下去的,哪怕没打几下,身子骨本就娇弱的黎皖姝仍觉胸口发闷,口中一阵腥甜,一口鲜血在她极力克制下仍不受控制的自嘴角溢出。 这一刻,黎皖姝竟万分庆幸这些拳头是打在自己身上,否则她的小丫头哪堪承受这般重力。她明白婆母是因沐哥儿失踪,压抑的情绪一直无法宣泄,这才将气撒在七姐儿身上。 婆母伤心她能理解,毕竟沐哥儿是她放在心尖上疼着的长孙。可七姐儿又何其无辜? 沐哥儿是为大业而去,自己不能宽慰婆母,便任由她伤怀。这本便是她的错处,若今日自己挨这几下能让婆母畅快些许,倒也无妨。 垂落下来的鲜血正好落在惜悦白嫩的手背上,鲜红的颜色刺痛了呆愣中的惜悦。至此,惜悦终于有了些许反应,她缓缓抬头看向阿娘,阿娘唇角淌着血,却仍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寻常一些,用惜悦最熟悉的柔笑回视,模样看起来分外有些凄凉。 将军的娇气包妹妹 第33节 阿娘受伤了。 当这个认知蹦入脑中,惜悦只觉鼻子发酸,身子颤抖起来,不多久便‘哇’的一声哭出来,越哭越大声。 “哭出来就好,哭出来就好!好孩子,不怕啊,阿娘在,阿娘在。” 黎皖姝见状反而开怀笑起来,她将惜悦捞入怀中,不断顺着她的背,轻言细语哄着。 只要肯发泄出来就好,余下的日后再好好开解便是。 “母亲,你这是作甚!” 俞逞在丫鬟的通报下匆匆赶来,身后跟着其它几个孩子。进到屋中他首先去看看夫人,见她将脑袋闷在七姐儿脖颈间,明显有意躲避自己,不由分说将她摆正面向自己。 黎皖姝见躲不过,快速抹去嘴角的血迹,可仅擦一下便被俞逞抓住双手。唇角的血迹晕开,并未被擦拭干净,刺目得很。 俞逞盯着血迹,自喉底发出冷音:“阿申阿脩,将你们阿奶请回去!” 言罢,俞逞转头向母亲看去,坚定道:“母亲,从今往后若非必要便莫再踏入西跨院。” 俞麻一听,愣怔片刻,却并未出言反驳,而是微眯起眼,开始呜呜咽哭起来。她不再像往常那般闹腾,哭声不大,甚至有些压抑。也不知是为长孙的失踪而哭,还是为长子的决绝而哭。 两个孙子扶着她离开的时候,俞麻甚是配合,只留下哭泣的尾音。 接下来惜悦整整用了半年的时间方才自悲伤中走出,生活看似恢复正轨,然而天降噩耗:皇上病危。 皇上病危必定朝中大乱,为皇位,几王开始蠢蠢欲动,受苦的却是黎民百姓。于此时段更有外敌趁机入侵,关丘渔村便是一个突破口,彼时段将军已因朝中大乱而被调回皇城,关丘码头仅留下一万精锐。 码头上的机关终于派上用场,外敌根本连靠近的机会也没有,纵然如此,每次出现战乱,百姓们仍旧第一时间躲进自家地窖中,那里有足够多的存粮,足够他们在地窖生活几个月。 这还得多亏俞进士点拨,皇上病危的噩耗刚传出,他便叮嘱大家屯粮。 仅几个月的时间便传来皇上驾崩的消息,继位者自然是太子。可几王哪啃坐以待毙,三不五时传出战变的消息,在此段期间百姓当真苦不堪言。 这一仗一共打了三个年头,三年后太子仍是最后的胜利者。百姓们原以为天下终于得以太平,谁承想新帝重用佞臣,毫不作为,百姓们的日子竟比战乱时期更是难熬。 两年后战争再起,这一仗打了一年又半载。终于,又一新帝登基。在位者曾是默默无闻的闲散王爷,谁也没想到最终上位者会是他。民间并无多少新帝的传闻,故而无人知晓皇上脾性,加之有先帝的不作为在前,百姓们不敢对新帝有太多期盼。 不想,新帝仅用半年时间便推出各种利民政策。因着连续几年战乱,内耗严重,整个北耶国想要恢复生息,少说还待几个年头。好在新帝并不急躁,一切井然有序。 而这一年,惜悦也已及笄。长开的惜悦不负众望,出落得亭亭玉立香艳夺目。纵是天上的天仙见了,只怕也要自叹不如,真是为绝世佳人。 可长的美有什么用呢?别人也见不着呀!惜悦就很为自己惋惜。 啧啧,可惜了一代佳人呐! 俞进士家的姑娘们自打俞沐失踪后便被禁止外出,真真切切当起闺阁千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大家伙仅记得俞进士家有四个姑娘,皆已到了适婚之铃。 奇的是,大姑娘俞竺已近桃李年华,门槛快被踏破了也不见其亲事落定。无论大家伙如何劝解,俞进士及黎娘子愣是不为所动,不急不躁的过着小日子。 不仅四个姑娘,就是几位公子也不见成家,真真急坏了村人。 这一日,俞进士家中的西跨院内,几个婀娜娉婷的女子在后院中玩耍。说是玩耍倒也不全然,原来是惜悦正在为几个姐姐作画。 被闷在家中的姑娘们除了每日固定的课业外,多出的时间只能自己想办法打发。这不,后院各种奇花异草五彩缤纷,每个时节的花儿应有尽有,后院常年繁花似锦。 彼时姑娘们在花海下嬉闹,动作频频,可惜悦丝毫不受影响,小手挥来舞去,手起笔落,动作十分娴熟,不一会便作好一幅画。画作中的美人神韵竟与几位姐姐一般无二,她们动作灵巧生动,惜悦甚至将自己也画了进去。 这是一副欢乐的画作,是那种见过便能会心一笑的画作。 “好啦,完成!” 惜悦拽着一根画笔,落下最后一笔后便开心的举起双手欢呼,娇柔的嗓音十分悦耳。 姐姐们纷纷围聚过来观赏,惜悦得意地嘻嘻嘻笑着,细弱的肩膀一抖一抖的,她好得意的昂起头自夸:“我很厉害吧!” 挑一挑柳眉,高昂着头,鼻孔朝天,等待姐姐们的夸赞。俨然还是小时候那副自得模样,不同的是现在的惜悦却是真个儿有了骄傲的资本。 她在画作上的天赋奇高,姐姐们自是不少见识,可她的每一副新出的画作总能惊艳大家,她的画作好似每次均有技艺上的提升,传神、逼真,真真美不胜收。 姐姐们也不吝啬夸赞,夸赞之词于惜悦而言太受用了。 她就是喜欢听嘛! 横竖都是大实话。 嗯哼! 这边后院一如既往其乐融融,殊不知,此时的码头正人心惶惶,只因他们看到海面上突然出现黑压压的一大片战船,为首战船上飘着偌大的旗帜,那是祈将军的旗帜。 祈……将军……? ?? 祈将军来了!! 第37章 祈将军 祈将军是何人只怕无人不知。 听闻此人凶狠残暴, 先帝头颅便是被他一刀斩断,新帝能够登基全因有他相助。 有传言称祈将军天生反骨相,必然要举兵造反的。如今他已反过一次, 难道就不会有第二次吗? 祈将军手握兵权, 又是个狠厉之人,也不知新帝能否坐稳皇位。 目前看来, 这位新帝是位好的,只愿他能久坐龙位才好。 不止百官, 就是百姓们也很为这位新登基的,有仁爱之心的皇上操碎了心。 偏偏皇上有惜才之心,又因祈将军于他有继位之恩,故而对其百般纵容。这才多长时间,祈将军已然是皇城中最大的新贵。 而这会儿他正带兵靠近码头, 那阵仗,可比几年前外敌入侵还要可怖许多! 声势如此浩大, 谁见了不瑟瑟发抖…… 早有人跑去找村长通报, 其余人等则悄悄寻地儿躲起来, 生怕躲得晚了要遭殃。 战船行进速度十分迅速, 不出片刻功夫已然近在眼前。有护卫打扮的男子自战船一跃而下,眨眼间已立于平地上,动作熟练的将揽绳拴好。 于此时, 船只甲板缓慢落下, 几千名身穿盔甲的战士手持佩剑, 整齐有序的下船排列至两旁。 片刻后,一名头戴云纹鹰形面具的魁梧男子在众多将领的簇拥下现于船板之上, 海风将他盔甲上的玄色斗篷吹得猎猎作响。 他立于船板之上不动如山,面具下那双清冷的眸子缓缓环视码头, 最终看向珑悦客栈。 码头上的行人早已不见踪迹,余下一些来不及收拾摊子的渔农跪趴于地面,将头磕在石板上瑟瑟发抖。有不知事的小娃儿不甘被按压着跪下,大眼睛总要好奇的向战船看去。这一看,不由被船板上高大的男子吸去主意。 好威风啊! 像大将军一样! 当大将军下了船板,冷厉的眸子扫过两边的百姓,包括几个正呆呆看向他的小娃娃,那不怒自威的架势直接吓哭几个孩童。 大人们吓得发抖,急急将孩子拽于身旁,垂着头捂住孩子们的嘴巴,生怕哭声会恼了祈将军,以至命丧于此。 好在祈将军并未多做停留,下了战船便直直向俞进士家的方向行去。 见祈将军远去,纷纷有人至两边的店铺中探出头来,这时才敢悄悄瞅上一眼。 不瞅还好,这一瞅…… “这这、祈将军这是要去俞进士家?!” “这下咋办?等知府大人过来也来不及了呀!” “快,谁脚程比较快,速速上錾山喊俞进士下山!” 周旁百姓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忽然乱成一团,然而却不敢尾随,只得自发行动起来。在他们眼里,祈将军好比先帝周旁的佞臣,那是专门打压忠烈的呀! 俞进士家决不能有事!如若不然,哪怕对方是祈将军,他们也要为俞进士家讨公道! 百姓们暗下决心时,祈将军已然熟门熟路去到俞进士家的正院。 方才有眼尖的邻里已经提前来通报,彼时黎皖姝已经得知消息候在正院。 这个时辰家中男丁皆外出劳作,到了年岁的男娃儿们全被送去宏愿私塾,家中仅剩几位妯娌及小一辈的姑娘们。婆母上了年岁,近几日又染风寒卧病在床,自不能再让她受惊吓。故而此时家中除黎皖姝之外,其他人皆藏于地窖中。 纵是如此,黎皖姝扔不放心。此事来的突然,也不知祈将军因何要来他们家,事实上她自己也心慌不住颤抖,连头也不敢抬。 黎皖姝屏住呼吸,当一尘不染的玄色军靴踏入眼帘便微微福身,颤抖着声音道:“民妇……” 膝盖尚未弯下,仅说两字便见玄色靴子迅速跨步,眨眼间已近在眼前,手臂随之被一只大手拽住。 错愕之下,黎皖姝愣愣抬眸,无意对上面具下那双带有浅柔笑意的鹰眸,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 刹那间,黎皖姝的心口好似被什么堵住一般,竟一时忘记呼吸。美目先她一步做出反应,两行清泪直溜溜往下落。 黎皖姝颤抖得更厉害了,然,这一次却是因为高兴。 是他吗?是她的……沐哥儿吗? “是我,母亲。” 低沉的声音比那深埋的陈年老酒还要醇厚,低低的,像在安抚,那么令人心安。 黎皖姝咬着唇,却怎么也藏不住溢出口的压抑的呜咽声,她伸出两手发力捂着嘴巴,双肩颤抖得厉害。 一只大手环过黎皖姝的身子,大手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拍了几下。 俞沐略略上前一步,让母亲将头搁在胸前,一下又一下轻拍母亲的脑袋,离家后便消失不见的柔情在这一刻回归,只听他轻言:“我回来了。” 黎皖姝想好好看一看失而复得的长子,想知道他都受了哪些苦,可她早已泣不成声,根本发不出言语,更不想让儿子看到自己这幅脆弱的模样。 她依然趴在长子胸口处抽泣,想抑制哭泣却怎么也止不住。 过了许久许久,待黎皖姝终于稳住心神方才退出一步,取出娟子收拾一脸残泪,转而扬起温柔浅笑看向长子。 “嗯。” 略略点头。却不想是她高估了自己,仅一个‘嗯’字便颤音明显,眼中热意再现,立刻便有了湿意。 黎皖姝再不敢开口,她定定的与长子对视,许久才哑着嗓子道:“回来就好。” 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句:回来就好。 回来就好。 她的儿郎已经长成神采英拔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可以为他们撑起一片天。 黎皖姝根本不敢去想象,在没有家人的照料下,这七年来她的沐哥儿是如何坚强不屈的成长。 她不敢想,她心疼。 将军的娇气包妹妹 第34节 母亲的眼神过于悲伤,俞沐看得又何尝不心疼? 他将院子环视一圈,此时的院子戚戚冷冷,了无人烟,这般景况却看得他发出一声轻笑。 没想到有一天他的家人会用他所教的避难方法来躲避自己。 黎皖姝随长子视线看去,忍不住跟着轻笑,她用着俞沐最熟悉的轻柔之音说道:“都在地窖,我去喊她们。” 说罢便要转身离开,却是被俞沐唤住:“我随母亲同去。” 音量轻快些许,似乎十分愉悦,黎皖姝回头看去,正对上一双失了厉色,变得十分柔情的眸子。知子莫若母,黎皖姝怎会不知长子在想什么,不由纵容一笑,道:“走吧。” 未走两步,又补了一句:“都挺好。” 与此同时,躲在地窖中的女眷们正窝在一处瑟瑟发抖,她们并未见过多少世面,哪有应付祈将军的本事?她们一个个竖着耳朵仔细聆听,若听见大动静她们便要利用逃生道逃生的。 俞乐是小一辈中胆量最大的,她直接站在地窖口,揭开一条缝隙小心翼翼查探。 上方许久之后方才起动静,这并不是一个好现象。 俞乐瞬间提高警惕,她发现有两人向这边行来。其中一人身穿白色裙裳,绣花鞋上的花样繁复,是惜悦所作的花样,绣艺则是阿姐的,此人是阿娘无疑了。 阿娘步履平稳,不见慌乱。 那,随阿娘前来的是何人?虽只见得一双玄色靴子,但从那人稳健的步伐中可以看出,此人定是练家子。且靴子十分考究,至少俞乐从未见过这等上好质地的靴子,他并非常人。 脑中突然蹦出一个想法:军靴,祈将军! 俞乐迅速自台阶之顶一跃而下,带起一股劲风:“阿娘带祈将军过来了!” 此话一出,其余人等皆心下一惊,各自靠的更紧一些。 “那……那我们要逃生吗?” 开口的是俞家四房的媳妇儿,她向来胆小,与她的秀才夫君一样没有主见,寻常时候均是婆母在为他们做决定。她见的世面比任何一个妯娌都要少,这会儿吓得眼泪都出来了。 二房媳妇阿英见四房媳妇这副窝囊模样实在有些受不了。阿英心中虽惧,却是听出了重要信息,这便带着颤音开口:“既是长嫂带来的,定无危机。” 不多久,地窖被打开,只见黎皖姝带着一位身姿挺拔的伟岸男子进入地窖。 大家抬眸向黎皖姝看去的时候,免不了扫到其身旁头戴面具的男子,他正搀扶着黎皖姝仔细下台阶。 男子无时无刻散发着威严之气,令人望而生畏。只一眼,大家便速速垂下头,不自觉向后退去一步。 俞沐向人群看去,鹰眸扫过在场每个人。最终,他抿着唇,一言不发。 黎皖姝没有错过长子眼中一闪而逝的失落,这便笑着唤道:“惜悦。” 惜悦与三姐姐蹲在角落里,前方是丫鬟和苏嬷嬷,无论何时她们姐妹二人均被仔细保护着。耳听阿娘的叫唤,惜悦迷蒙抬头,奇怪阿娘怎会这时候唤她?且只唤她。 尚未做出反应,前方又传来阿娘柔柔的呼唤声:“惜悦?”带着点点笑意,让人听得心安,完全失了方才因祈将军而带来的恐慌。 “我在这。” 惜悦站起身,带出娇娇糯糯的声音,听得人心口发痒,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醉人。 为了在人群中凸显自己,惜悦甚至伸直右手。可当她抬眸看去,入目的却是一位戴着面具的男子。他有一双深邃的眸子,正炽烈的向自己看来,他如炬的目光只锁在自己身上,看得惜悦没来由一阵心慌。 愣怔片刻,惜悦怂怂的又蹲下身去,歪着脑袋抱着双膝,心儿扑通扑通跳的欢快,脑中是面具下那双带着流光的眸子,炯炯目光带有丝丝情意,撩人心魂。 好生唐突。 想着想着,惜悦转而捧住自己些许发红的脸蛋儿。 那人像要吃了她似的,目光直白得令人心慌意乱。 在惜悦当缩头乌龟时,耳边传来抽气声。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俞沐已取下面具,现出堪比谪仙英姿,其容貌犹如天人的鬼斧神工,俊得让人不敢直视,仿佛看一眼便是亵渎。 “惜悦。” 低沉的声音婉转悠扬,余音不绝,轻轻唤着他日思夜想的人儿。 第38章 惜悦,过来。 那张俊美无双的脸上富有几许熟悉感, 大家疑惑的向黎皖姝看去,只见她微微点头,笑着介绍:“是沐哥儿。” 话落, 一大家子女眷皆震惊得瞠目结舌, 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俞沐缓缓向人群走去,大家便自觉让出一条道, 彼时惜悦仍抱着脸颊蹲在角落,目光些许空洞, 不知在想什么。 惜悦听见熟悉的声音在唤她,像极了记忆深处那道越渐模糊的声音,是到如今只有偶尔梦起时才能想起来的声音,是她多少次想要抓住却又被溜走的声音。 一句轻换带起一阵颤栗,轻易便让惜悦回忆起往昔。 那些弥足珍贵的记忆, 那些想忘记又害怕真的忘记的回忆瞬间萦绕于脑海。 惜悦失神的目视前方。 俞沐站在距离惜悦五步远的地方,再一次轻声唤道:“惜悦。” 小丫头睁着迷离的眼睛向俞沐看来, 她已经分不出现实与虚幻, 正摆出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这幅仿若被抛弃后的小可怜模样看得俞沐一阵心疼, 抿了抿唇,声音更柔了几分,道:“过来。” 惜悦憨憨的盯着那张过于俊朗的面庞, 当脑中那道身影与之重叠时, 方才抽口气回过神来。 眼前这人是祈将军。 他喊她过去。 过去? 可是她不认识祈将军呀! 面前男人已向自己展开双臂, 惜悦看得一愣一愣,小身子向角落缩进去一些, 心头不断在呐喊:我不要,我不敢, 我害怕! 这么想着,脑袋跟着摇起来。只听一道几不可查的轻叹声起,惜悦的身子突然腾空,身子轻飘飘的,忽然便落入一个结实的胸膛。惜悦小脸发白,头顶随之传来一道轻笑声:“怕什么?” 话中带笑,甚是宠溺。 惜悦昂起发白的小脸,立刻便迎上那双深邃的眸子,过分炽热的视线看得她脸颊发烫。 似乎嫌她的脸红得不够彻底,男人复又张开薄唇,对她唤了一句:“娘子。” 一声轻唤,让得惜悦僵了身子,脑子晕乎乎的,被抱着走出地窖扔不自知。 惜悦不自觉想起八岁那年,阿兄消失前曾一而再再而三提醒过自己,切莫忘记他,待到下次相见,她将是他的娘子。 惜悦后知后觉想着,此人会是阿兄吗? 可阿兄从不会用这般吃人的眼神看她,就好似她是一道人间美食,可她不是。 方才她正处于神游状态,阿娘的介绍并未被听进去,如今便只得自个儿猜测。 绣眉微微拧起,惜悦挣扎着要下地。俞沐并未为难她,纵然心有不舍,还是将她放了下来。 小丫头娇娇怯怯,她终于长成了记忆中的模样,然而她的眸子过于清澈,再也不见藏于眼中的对他的那份浓浓的爱意。 将其放下后,俞沐抿着唇,转而牵着她的小手并行,无论惜悦如何发力也抽不开小手。 俞沐垂眸看着那张小脸一会儿羞怯,一会儿恼怒,一会儿又委屈巴巴噘着嘴儿。偶尔偷偷抬眸瞪他一眼,又立刻垂下。最后确定只能这么被牵着的时候,方才不情不愿的迈着小步伐,步伐小小的,一下便落在俞沐身后,像极了被硬牵着走的软骨头。 俞沐按捏手中软肉,滑滑嫩嫩的,触感好极了,同前生一样,让人爱不释手,可她脸上却毫无喜意。 明明前生但凡能偷偷牵一回手,便足够她高兴好几日,而今倒将他当成烫手山芋。 心下一沉,暗自长叹一声,俞沐苦笑。 自己离开了七年,七年的时间足够忘记一个人,且她并没有前生记忆。 明知不可操之过急,俞沐心中仍有些失落,只得告诫自己慢慢来吧。 他的小丫头啊,何时才能像以往那般,满心满眼都是他。 既然小丫头不愿配合,俞沐便放慢脚步,随她缓缓行至正厅。一大家子女眷跟在身后,哪怕已然知晓俞沐的身份,却都不敢上前去问候。 正厅里,村长正急得团团转。他得知消息后便火速赶来,然而却被祈将军的护卫们阻拦,不由分说将他请至正厅侯着。 也不知俞进士家如何招惹到祈将军,今日这般阵仗可是太吓人。俞进士家是关丘渔村的大恩人,万万不能有丁点闪失啊! 否则,他怎对得起沐哥儿的在天之灵…… 只稍这么一想,村长便红了眼眶。 抬袖胡乱抹一下眼睛,抬头远远便见一位英姿勃发的男子手中牵着一位娇美得像天仙的女子缓步走来,而俞进士家的女眷们跟随在后。待看清黎娘子脸上的笑意时,村长这才松口气。 无碍便好。 想必为首之人便是祈将军了。 俞家长房的丫头们被保护的极好,自从俞沐失踪后便鲜不曾让人见得,故而村长并未认出惜悦。 只在心中嘀咕:怪哉,不曾听闻祈将军已有家室啊。那这女子又是…… 村长微躬身退至一旁,眼睁睁看着祈将军手牵娇美人落座。眼见祈将军落座的位置,村长心中只觉惊奇,他们二人坐于右边主位下首的位置。 该将其行为称之为不拘小节吗? 短暂愣怔后,村长便上前行礼,颤抖着问安:“草、草民、参见……” 正欲跪下行磕头礼,却在这时被护卫一把架住,未完的话便被梗在喉中。正不知所措发颤时,便听一句熟悉的叫唤:“田伯无需多礼。” 村长惊愕的程度不亚于俞家其它女眷得知消息时的震惊程度,张着的嘴巴久久合不拢。回过神后,几次张口欲言,却是不知从何说起,下巴上发白的胡须跟着一抖一抖。 对上那双略略带笑的眸子,村长的眼眶慢慢泛红,不多久滚烫的泪珠竟当着大伙儿的面滑落。伸手用衣袖擦掉泪水,心头那股强烈的熟悉感让村长顾不得许多,再张口便是哽咽的一声:“沐哥儿啊……” 他哪里想得到,当年突然不知所踪,一度被认为遇了海难的少年郎会在几年后,以大将军的身份出现。 可无论如何,能回来就好,能回来就好! “田伯坐下说。” 俞沐仅眼神示意便立刻有人将村长请至对面椅子坐下。 既知晓祈将军便是沐哥儿,村长终于敢抬头向他看去,由上到下仔仔细细看过一遍才点头称赞:“好,好!” 小伙子长得好,作为也好,他就该有这般大成就! 二人尚未开始叙旧,正厅又迎来一位老妇人,她头戴护额,一边哭嚎着嗓子喊冤枉,一边往正厅里头冲,随着她的到来,整个正厅便散出几许药味。 俞麻进到正厅见主位尚空着,哭声有片刻停歇,待见着右边下首的位置上坐着一位陌生男子,气势逼人,这便不管不顾冲过去跪下。 好在护卫眼疾手快,以同样的方式阻止老妇人行礼。 将军的娇气包妹妹 第35节 俞麻瑟瑟发抖,垂着脑袋再不敢作声,一双老眼却是转了又转。 她近些时日卧病在床,今日若不是久不见媳妇们前去侍候,她也不会下地。谁曾想,当她走出屋子见着满院子士兵,心头一阵发慌,只以为是家中哪个人得罪了哪个高官,故而才有大喊冤枉一事。 然而,被护卫架住后她立刻就怂了,再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俞麻面相憔悴,头发皆已斑白,一看便是垂垂老者。虽说性子未有多大变化,整个人却是失了光彩。不得不说,七年前长孙的失踪于她是个不小的打击。 后来她好不容易自悲伤中走出,想着给可怜的长孙立一块墓碑,可长子和长媳说什么也不肯。为此,她又气病了好一段时间。 自那之后,身子骨便再硬朗不起来,甚至隔三差五要病一回。 俞沐看着这般模样的阿奶,心中自不能好过,阿奶到底是受他所累。这便起身,轻唤:“阿奶。” 或许俞沐在战场上叱咤风云,外人面前也从来说一不二,但归至家中,心中那片柔软便自然而然回归。对于这个真心疼爱自己的阿奶,终究还是心疼的。 随着俞沐的一声叫唤,垂头丧气的老人家猛地抬头,痴痴的向面前意气风发的男子看去,只稍一会眼泪便落下来。这会儿她倒是不再哭闹,略微浑浊的老眼里泪水不住往下流,她就这样任它静静流淌。 俞麻踟蹰着上前一小步,很快又向后退去,一副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模样。 “阿奶请上座。” 见阿奶如此,俞沐便站亲自扶着阿奶去到主位落座。 俞麻这才急急反手抓紧长孙的大手,生怕他会消失似的。另一只手颤颤巍巍的抚上长孙俊郎的面庞,张开颤抖的双唇,哽咽的说着:“我的乖孙……” 说罢,已然泣不成声。 “是孙儿不孝。” 俞沐大掌抚在阿奶白发苍苍的头上轻言安抚。 一经安抚,俞麻反而哭得像受了委屈的孩童。俞沐便为她缓缓顺着气,一室无言。几个妯娌虽没少受婆母苛待,可见着这般景象也忍不住动容,各个儿红了眼眶。 一直到黎尚夫妇前来求见,俞沐方才转首面向久违的两位外祖,用温润的声音浅浅唤着:“姥姥,姥爷。” 满腹忧心赶来的两位老人家,怎么也想不到迎接他们的是‘死而复生’的外长孙,黎尚当即不争气的红了眼眶,像被钉住似的,站在原地不动。 倒是陈红玉,心中百感交集仍力持镇定,她红着眼眶踉踉跄跄靠近她的外长孙,那个每每想起来总会令她热泪盈眶的少年。 边上的惜悦睁着大眼睛静静观看一幕幕认亲画面,这时候的阿兄还是她记忆中温润的模样。 可是,又有哪里不太一样。 惜悦盯着阿兄出神,回想阿兄出现后的点滴。哪里都不奇怪,只有看她时的眼神不太一样,深邃的目光里隐藏着的火热足以烧遍全身,但凡想想便要发颤。 不知不觉间,惜悦面颊烧红,她垂着头缴着手指儿,显得有些无助。 心儿怦怦跳,那种奇怪的感觉怎么赶也赶不走。 这是从未有过的。 啊,可恶,她突然好紧张! 小丫头慌乱不已,却不知,她的一举一动,甚至最细微的表情变化都已纳入那双沉黑的眸中。 那头还在认亲寒暄,各自了解近况。紧张到绞着手指头的惜悦,手指儿认真绞着绞着,倒真玩了起来。 她不紧张了,她向来如此,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惜悦垂着脑袋竖着耳朵认真听他们的对话,然而,无论是谁想了解阿兄的近况,为此发出关切的问候,他都能巧妙避开,绝口不提。 倒是这边的近况,他好似了如指掌。无论这边同他说了什么新奇事件,他总淡笑回应:“嗯。” 了然于心,并无半点讶异。或许是听者有心,惜悦心中自有疑惑。 再者,不过是问候罢了,为什么要躲避?是过得不好吗?自然是不好的吧,毕竟亲身参与战乱。 思及此,心儿猛的一震揪疼,脑中现出阿兄年少时的模样。那样的阿兄参与战乱,让人既不舍又心疼。 强行自那股愁思中抽回神,惜悦专心玩起手指儿,偏生她所坐位置过分惹眼,身旁又有一个时不时瞅她一眼的祈将军,这让她如坐针毡。 唔!阿兄明知于理不合,还非得让她坐于此处。这是叔叔婶婶们的位置呀!好想溜到后头找姐姐们。 可每当她起了心思想要挪一挪位子,那个正应付着各方问候的阿兄均能第一时间发现,眸子扫过来,惜悦便蔫蔫的不敢动弹。 为何会如此? 明明祈将军眸中带笑,却让她感觉有股莫名的压迫感,那眼神不似警告,却更胜警告。 第39章 纵容 惜悦不敢直视祈将军的眼睛, 又总忍不住好奇,偷偷抬眼看上一眼,又一眼。躲躲闪闪的模样好似迷失方向的小鹿一般, 看得一旁的男人心头发痒。 面对久别重逢的至亲, 俞沐尽量收起这几年养成的戾气,始终浅浅淡淡笑着回应, 待到临近午时方才起身,道:“时候不早, 我已多年不曾吃过姥爷做的饭食,很是想念,大家不妨移步至珑悦客栈。” 说着,大手自然伸向惜悦,哪知小丫头见形势大好, 猫着腰溜了。 惜悦好眼力,俞沐起身时, 其他人自然跟着起身, 她便趁此机会溜向后头去找几位姐姐。 嘻!果然机智如她, 见缝插针这招使得多妙呀! 看着那道做贼似的身影于眼前消失, 俞沐刹那愣怔,随后在众目睽睽下淡定自若收回手,笑眸中的宠溺不曾隐藏。有人却还在因自以为是的小机智而沾沾自喜, 殊不知能够得逞多亏有心之人的纵容。 旁观者倒是看得门儿清, 纷纷会心一笑。 姐妹几人跟随在长辈之后走出宅子, 步伐轻盈得仿若林间雀跃的鸟儿,一个个面露欢喜之色。 几位姑娘被禁止外出, 今日是时隔几年首次以女装外出示人,能不开心嘛? 还好今日的她们穿戴并无错漏之处, 依然美得很,开心! 是的,姐妹们曾多次背着黎皖姝女扮男装外出游玩。 村长不欲打扰俞进士一家团聚,出了俞进士家便请辞:“那你们先去用膳,得空我再来叨扰。” 却是被俞沐留下: “一起吧,这几年多亏田伯照应,晚辈理当敬田伯几杯。” 俞沐向村长比出‘请’的手势,语调淡淡,轻缓的一句话却有让人不敢违逆之势。 如今的渔村便是俞沐一手打造,这点村长从未忘却,且三不五时要对村人们点拨一番,故而俞进士家在渔村相当吃的开。村长认为,这是俞进士家应得的待遇,他从未想过邀功。 且不说旁的,今沐哥儿已然有了大成就,却仍念及自己的那点小恩小惠,无视他一介平民的身份,尚待他礼遇有加。 可与沐哥儿比起来,自己的那些作为真真上不得台面。 谁说祈将军冷面无情?他们沐哥儿分明最重情义! 今后再让他听见这般闲言碎语,他定要为沐哥儿辩驳! 村长在心中义愤填膺。因着午膳推脱不得,也并不想推脱,这便随俞进士家同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向珑悦客栈客栈行去,为首男子俊如谪仙,一身战袍于身,威武不凡。这身战袍村民们方才见过,他们知道此人正是祈将军。奇的是村长竟同祈将军并行,且有说有笑? 这也太惊悚了! 村长他怎么敢?! 再细看,俞进士家的女眷们跟随在后,一个个笑靥如花,其中笑的最开心的当属麻婆子。 这又是为何? 自沐哥儿海难后,俞进士家的女眷们便鲜少展露笑靥,今日这般可是稀奇! 后面那几位天仙一般的妙龄女子便是俞进士家的几个丫头吧?上一次见她们时,几位还是小丫头呢,如今竟都长成了国色天香的美人儿! 说起来俞进士家的公子们他们倒是常见,几年下来也都长成俊朗小伙子。 嘶!也只有俞进士和黎娘子这般人物才生的出此等姿容的子女呀! 村人好奇之余,又担心冲撞了祈将军,在旁躲躲闪闪,只偶尔悄悄探头望一眼,活像鬼鬼祟祟的宵小之辈。 村长见他们这般没出息的模样儿,不由笑道:“怎么,才几年不见便认不出来了?祈将军便是咱们沐哥儿啊!” 爽朗的声音不自觉拔高几分,显得异常洪亮。 在村民们的惊愕中,村长笑得十分自豪,他昂着头,与有荣焉。 村民们瞠目结舌,面面相觑,傻头傻脑…… 祈将军是……沐哥儿? 嘶! 沐哥儿没死?! 沐哥儿便是祈将军呀?!! 啊呀!!! 沐哥儿他们熟悉呀!是个鼎好的少年郎!虽沉默寡言,但待人最为亲厚! 这会子村民终于敢正眼去瞧祈将军,见祈将军脸上带笑,依稀有当年温润的影子,大家脸上也跟着渐露喜色,踟蹰着不知道能不能上前问候。 只不一会儿又想到一件事: 呃……那,斩杀先皇的真是沐哥儿? 阿这……有点吓人了吧……先皇诶!沐哥儿怎么敢做此大逆不…… 不对不对,先皇不作为,沐哥儿是乃为民除害! 看吧,沐哥儿还是当年那个一心为民的好儿郎!没有沐哥儿哪里有今日的太平盛世?可人们却让沐哥儿背负骂名,当真可恶至极! 能够为民造福的沐哥儿怎可能是狠厉残暴之人?都他妈放的什么狗屁! 村民们心中百转千回,想起那个曾经不辞辛劳,每日兢兢业业辛苦劳作,为民谋福的小伙子。又看看眼前这位英气勃发的大将军,他周身气势凌人,面上却一片平和,哪似传闻那般凶狠残暴。 是了,是他们的沐哥儿! 他们关丘渔村出大将军啦!!! “沐哥儿回来啦!” 不知是谁吼了一嗓子,接着这句话便接二连三传出去。 将大家雀跃的模样看在眼中,俞沐的唇角不知何时悄然扬起。 渔村,还是那个渔村。 他知道的。 ****** 将军的娇气包妹妹 第36节 珑悦客栈有专为大家族开设的特大雅间,俞进士家人口简单,不似镇上的大户人家有一溜的庶子庶女,满打满算拢共也就二十余口人,故而去了一间可容纳三十人的雅间。 进到雅间,村长说什么也不愿坐于主位。而俞沐虽位居高位,现今却是回家省亲,身为晚辈,哪有坐主位的道理?最后只得将主位留给尚未下山归来的俞禾。 女眷们围坐于一旁的圆木桌旁,安安静静的坐着。 是乃正襟危坐,很安静。 细看,一个个正竖着耳朵认真听主桌上的对话。男人们尚未归来,那一桌却并不冷清。俞麻高兴俞沐的归来,快稀罕死这个长孙,哪里还肯顾及什么礼制? 她就要和长孙坐一块儿,就要多看看他!于是又是嘘寒问暖,又是心疼他几年来独自在外没个人照应。 “我的乖孙,这么些年受了不少苦吧?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照应着,哎哟,想想我都心疼!” 说罢小心翼翼向长孙看去,就盼他能道出个令自己惊喜的消息,好比:他已同皇城哪位高官家结成姻亲,育有几个孩儿等。再不济……再不济定了亲也成啊! 哎哟喂!她终于要当上官家老太太了,威风! 然,俞沐仅淡淡回应:“不苦。” 淡定自若,再无后话,看得俞麻一阵失望。 俞麻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突然抬头向惜悦瞪过去,眼中警告味浓重。 可惜悦已今非昔比,再不是那个会回瞪的奶娃娃,面对阿奶的无端瞪视,她回以一抹甜笑。 笑靥甜滋滋,很是醉人。 惜悦不忘再挑挑眉头,哟嘿,尽管瞪,她不在意,你说气人不? 面对这般挑衅,俞麻恨得牙痒痒,却是不敢发作。 俞麻的小心思大家又岂会看不出?黎皖姝见状当即拉下脸。婆母这才安生几个年头,沐哥儿一回来便又现出原形。她可得看紧点,莫要让几个孩子的终身大事被婆母搅黄咯! 抬眸向七姐儿的方向看去,却见姐妹几人三不五时便抬眸偷偷向长兄看去,只看上一眼又立刻垂眸。明知长兄不会于此时回头,却仍忍不住惊慌,像极了无措的小鹿。 黎皖姝摇头失笑,颇有些无奈。倒是不难理解姐妹们的行为,往年最为疼宠她们,她们最为敬重的长兄突然以大将军的身份归来,许多年不见,心中自有雀跃和不安。 姐妹们心中惴惴,总有不真实感。也不知如今的阿兄是否还是当年的阿兄?是否还会像往年那般教导她们?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山上的俞逞终于领着父亲及孩子们急冲冲下山。 方才共有两波人去寻他,一伙说祈将军杀到家里去了,吓得他二话不说便要冲下山。方才踏出私塾便见另一伙人,他们身穿盔甲,毕恭毕敬向他请安,并道出沐哥儿身份。得知此事,他哪里还等得了,只想着快些下山。 俞禾上了岁数,又走的山路,脚程自是快不得,俞逞则因得知心心念念的长子归来,开心激动之余又忍不住紧张心慌,这使得他一阵阵腿软,好几次险些摔下,幸得小辈们的搀扶,真真狼狈至极,这一趟着实费了不少时间。 当得见俞沐,几个大男子即刻便红了眼眶,俞禾直接老泪纵横。 俞沐亲身上前搀扶,将俞禾迎上主位,而后恭敬的给两位迟来的长辈行晚辈礼。 待俞沐礼毕,老三俞脩迫不及待上前高喊一声:“大哥!” 激动得颤抖,连声音也拔高几分。如今俞脩已是大小伙子了,看起来却同几年前一样爽朗爱笑。他万万没想到长兄还活着,且还当上了大将军! 他的大哥,好生威风! 俞沐拍拍三弟的臂膀:“过些时候考教你。” 俞脩再不像小时候那般,听闻长兄说起考教便要想方设法躲起来。他双目放着光,神采奕奕自信满满的点头:“行,大哥尽管放马过来!” 俞沐免不了要对小辈们一番关切,因着两位叔叔出海尚未归来,也并不着急开膳。 俞逞一家因建有私塾,几年下来着实攒下不少银钱,已然成为整个沿淮镇出了名的富户。 早几年珑悦客栈刚开业时,在俞麻的授意下,二房三房的阿英阿淑不得不在珑悦客栈打下手赚银钱。后来还是俞逞觉查不妥,做主让女眷们专心持家。俞麻不敢违逆长子的意思,只得不情不愿允下。 然,家境虽好,老二老三仍然坚持每日出海捕捞,老四早年有秀才之名,但几年下来仍未考中进士,如今便在私塾担任夫子。 至于俞逞次子俞申则在几年前考上进士,因着战乱,直待新帝上位后宣布恢复科举,这才上皇都赶考。如今俞申正在皇城中备考,再过三日便是考期。 又过了一刻钟老二老三方才傻愣愣出现,他们突然被人喊回来,说是家里出了大事,可把他们吓坏了。直待回村,听闻村人的恭贺声方才后知后觉发生何事。 猛的得见位居高位的侄儿,他们一时间竟有些畏惧,畏畏缩缩的手脚都不知该如何安放。 大侄儿看上去气势凛然,威严之势不容忽视,好在待他们仍然和气,两个大男人这才悄悄放下那颗焦灼不安的心。 一餐下来其乐融融,除了中途俞沐亲自剥好一碟虾,众目睽睽下命人送给惜悦享用,故而惜悦再次收到来自阿奶的愤怒之眼。 惜悦也不让阿奶失望,当既吃得美滋滋,感觉仿佛在吃绝世美味,你说气人不? 待到接近尾声时,俞沐方才不疾不徐说道:“我此行是为省亲,五日后启程回皇都,几位叔叔可愿一同前去?” 言罢,目光淡淡扫过几位叔叔。其他人不在问候之列,自然是要随他同去的,但几位叔叔若另有打算,他自然尊重。 “去!当然一道儿去,一家人自然是在一起要好些。” 回答的是俞麻,在她的思想里,这是理所当然之事。 俞沐再次扫过几位叔叔,见三叔面上现有为难之色,便道:“不急,慢慢考虑。若想留下照看祖宅也无妨,待到日后我们也会衣锦还乡荣归故里。” 横竖哪种情况他皆已有所准备。 却不知,开口反对的反是俞禾,他拧眉长叹一声,放下筷子,颇有些语重心长,道:“我不去。” 第40章 亲事 “老头子你想啥呢!”听罢老伴的话, 俞麻当众剐他一眼,黑黝黝皱巴巴的老手往他手臂上拧了一下。怕沐哥儿真把老头子留下,急呼呼转首抓紧俞沐的臂膀:“沐哥儿甭听你爷的, 咱们都去!” “阿爷可是顾虑黄灵山和錾山?” 见阿爷沉默不语, 俞沐知道自己猜对了。 因着有两座山陪伴,阿爷的后半辈子才多了些指望。且山上作物在他的悉心照料下硕果累累, 满满全是成就,阿爷自是舍不得弃山而去。除两座山外, 阿爷更担心自己农人的身份上不得台面,会给孙子平添笑话。 此乃阿爷心病。 只阿爷不知,他如今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完全可以只手遮天。皇城那些老妖怪,哪一个也不敢在他面前蹦跶。 而他的人, 谁也休想欺压,否则他只会百倍千倍还回去。 正因了解阿爷为人, 故而俞沐早有准备, 只见他轻叹一声, 颇有几分为难, 道:“皇城那边也买有一座山和些许庄子,更有良田千亩,只收成并不如何, 我就盼着阿爷能去帮衬一二, 也好了了我一桩心事。” 皇城位北, 地处平原,鲜少见得山脉, 买下的那座山远在城郊之外,距离甚远。倒是庄子和良田遍布各地, 且哪是俞沐口中的‘些许’,待阿爷去到皇城,可有的忙活。 俞禾有心病,但他同样见不得孙子为难。可只要一想想自己这大老粗的样儿,真怕会给孙儿丢面子。他也做不来清闲人,更做不来官家老太爷,就不是享福的命! 人一旦上了年纪最不喜欢到处跑,自己的根在这边呢,俞禾是真不想去。 可是……可是他的孙子需要他。 若真去了,在他入土之前还回得来吗? 俞禾这般纠结着,看得一旁的村长替他着急。 年少时村长与俞禾便是无话不说的好兄弟,这么多年来村长也是唯一一个俞禾愿意去深交的人,村长又岂会不知俞禾的心病,这便劝慰起来: “禾老弟你还想啥呢!麻婆子说的对,一家人还是要在一起才好!你也别净想那些有的没的,有这身好本事理应去帮衬孙子,还想窝在这儿干啥呢?只有家宅安宁才能少些后顾之忧,沐哥儿也才好专心朝堂呀!” 有了村长这番话,俞禾明显有所松动。见此,俞沐又道:“阿爷不必忧心过多,这边我会派人按照您的要求照看两座山。相信我,十年内,我必带阿爷归乡。” 此话一出,惊讶了在座所有人。 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大好前程就在眼前,怎的许下十年的诺言?十年后他又有何打算? 纵是俞逞和黎皖姝也看不懂长子。可观他认真严肃的模样,却不像仅为安抚老爷子。 罢了,横竖沐哥儿是个有主意的,做事从来让人省心,此次也不例外,信他便是。 俞禾思想简单,不似他人那般会深思熟虑,相较于其他人的震惊,听罢长孙允诺,他反而大松口气,只想着将来能落叶归根便好。于是说道:“那行,回头我研究研究北地适宜哪些粮食和果蔬。” 想到良田千亩,心中免不了雀跃。俞禾也曾羡慕过那些拥有诸多良田的地主,也曾幻想过自己拥有良田百亩,并在心中一一去规划,却没想到自己终有一天也能成为那被艳羡的对象。 俞禾见识浅薄,又对北地不熟,从来也只管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这一趟还真得下些功夫。也正因为思想简单,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长孙已然位居高位,且还是身处皇城那样的地界,身边能用的能人自是不少,比他更善于种田之道的人才比比皆是。 而俞沐之所以明知阿爷的顾虑仍做这般决定,实在是希望可以治一治阿爷的心病。去过大地方再回来,眼界开阔后,境界自然不一般。 此事便再无二话,俞麻悬着的心终于落定。可她开心不了几时便听俞沐开口宣布:“还有一事需知会大家,我已为竺儿相了一门亲事,待到皇城,寻到良辰吉日对方便会上门求亲。” 此话一出,无疑又引来阵阵错愕。俞沐转身看向母亲,道:“嫁妆已备好,母亲过去无需再操劳。” 说罢,幽深的眸子扫过低垂头颅的俞竺,她眼脸半遮,看不出其思绪。俞沐唇角微扬,高兴于他的妹妹将嫁与良人,而不是前生那个浪荡子弟。往后余生,她只会活于蜜罐中。 视线一一扫过其他妹妹,让得她们僵了背脊,这般反应看得俞沐发出一声浅笑。丫头们早褪去稚嫩,如今的花容月貌纵是在皇城之地也是极其罕见的。她们均年岁已至,也是时候寻户好人家了。 视线最后落在惜悦脸上,她并无多大反应,此时正略略歪着脑袋,目光落在远处没有焦距,不知在想什么。俞沐饶有兴味的看着,他知道他的小丫头向来聪慧,想来已洞察所有。 惜悦回想阿兄回来后的一桩桩一件件,确实已觉察不对。关于阿姐突来的亲事,在她马上要悟出所以然时,猛的被一道炽热视线打断,心头咯噔一下便立刻回看过去。 视线的主人果然是阿兄。 那道毫不掩饰的狂热视线好似在说……好似在说…… 下一个便是你了。 思及此,惜悦迅速回头,慌乱的随便夹上一只蛏子肉往嘴里塞,耳朵尖已然泛红。 她觉得阿兄是在用眼神耍流氓。 阿兄怎会变得如此。 关于大姑娘定亲一事,在座觉察出不对的可不止惜悦一人,俞麻也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什么。 她想起家中几近被踩烂的门槛,几年来多少富贵人家前来求亲,长子和长媳愣是不肯松口,任由竺丫头年岁一年年往上涨。 她还想起沐哥儿失踪后,逞儿异于常人的反应,他并无太多伤怀,且异常关心战事。长媳虽难过了有一段时日,却是很快恢复如常,最主要他们坚决不为沐哥儿立墓碑。 桩桩件件正说明长孙早有谋划,且逞儿夫妻二人对此了然于心。 以往看不透的事,今终于解惑。可俞麻宁愿一切并不如自己所想。至少她便不用面对现实,还可以继续欺骗自己:她的乖长孙最是敬重自己。 自从长子限制她不可踏入西跨院起,她在家中的地位便一落千丈,如今仅有掌权虚职。几个媳妇时常在大事上直接略过她,转而找长子‘求教’。而这也仅是表面功夫,长子哪成真管过后宅之事,说白了还不是长媳在拿主意。 猛然间,俞麻意识到这个家中她仅余一席之地,却再没有半个体己人。若去了皇城,是不是随便派几个下人侍候着,便不会再有人理她? 那不行! 俞麻陷入沉思,她要快些为自己找条后路。女儿们皆已出嫁,自不能将她们一并带去,可偌大的家宅没个自己人哪成? 回头她得给几个女儿去信,待她在皇城稳定后,便寻机将她们接去。她的乖孙如今可是皇上最宠信的大将军,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自家亲姑姑啊,帮衬一二总可以吧? 对,到时候她还可以亲自为沐哥儿相看一个称心的孙媳妇,那么孙媳妇便是自己人。若娶回来一个官家千金,长媳自不敢为难,万事只当顺着孙媳妇,那她还是有好日子的嘛! 俞麻在心中七拐八弯的为自己规划好了未来,并为此喜在心头,而这诸多想法不过是一个未见过世面的农村妇人的自我满足罢了。 将军的娇气包妹妹 第37节 俞沐的归来本便是好事一桩,又带来不少好消息,一餐下来谈笑风生其乐融融。 其他几房虽在用餐期间未就去皇城与否作出决定,但午后歇晌时,关起房门后倒是好生打算了一番,只等大侄子歇完晌便告知一二。 俞沐归至院中却了无睡意,只见重楼之上雕窗大开,映出伟岸身姿。他负手于背,笔挺而立,面向对面重楼之上那扇紧闭的雕窗。墨黑的眸子似乎透过雕窗在看着什么,目光那么悠远而深不可测。 正是此时,背后暗处忽然现出一道身影,无声无息。 暗影主人出现的刹那便单漆跪地恭敬作揖,垂眸只待主子发话。他是俞沐的暗卫,名唤应左。 俞沐并未回身,只淡淡开口:“如何。” 语调散漫,似乎仅是随口一问,其答案置之不理也无妨。然,幽深黑眸与其姿态相左,仍执着于对面雕窗处。 应左沉着嗓子禀告:“正如将军所料,朝中大臣正借此次机会向皇上施压,给将军安下意欲谋逆之罪。皇上尚可应对,只让将军放心行事。” 言罢,换来将军一声不以为意的轻笑。淡漠冷音轻飘飘溢出:“随他们去吧。” 仍是云淡风轻的姿态。 俞沐还真不将那几个老臣放在眼里。不过是一群上了年纪的老东西,蹦跶不了几时。 并非俞沐拿他们没办法,而是觉得一群倚老卖老的老东西看不惯他又反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场面,着实有趣啊。 此次外敌入侵,他领兵征战前便已做好打完胜仗回家接亲的打算。自然也知道自己打完胜仗未先行领兵归朝乃为大忌,要招人诟病。俞沐更清楚自己今朝接回至亲,隐姓埋名之事将公之于众,那群老家伙又将为他安上欺君之罪。 那又如何? 于皇上,他忠义两全,足矣,何须再向外人交代? 立于阴影中的应左在俞沐的示意下直起身子,他追随主子多年,深知本分,从不妄加揣度主子心思。既主子欲静观其变,他断不会自作主张。想起皇上的嘱托,应左再度开口:“皇上希望将军能在放榜前归朝。” 此话一出,却是久久得不到回复。应左静默而立,丝毫不敢窥视主子。 而久不应声的俞沐此时分外专注的目视前方,耳朵微动,随后唇角轻扬,露出了然笑意。 俞沐耳力惊人,对面浅浅的戏水声调皮的哗哗作响,竟叫他听得一清二楚。 这是小丫头的习惯,炎炎夏日,每日至少沐浴三回。 俞沐想起前生自己便有一次于将军府后山的温泉处无意撞见。因着这事,小丫头怕羞,一连躲了他十几日。 轻笑着收回目光,在一片静默中轻缓开口:“此事无需忧心,本将心中有数。” 声音低磁却带有穿透力,在屋中不断缭绕。若是有女子在场,怕是听着声音便要羞红了脸。 语罢,随手一挥,应左立即知趣离去。 此次乃是新帝在位的第一次科考,其中厉害关系自不必言说。那群老狐狸更是欲趁此机会在各处安插自己人,妄想在皇上根基牢固前,稳固自己在朝中的地位,让自己成为皇城中百年不衰的世家。 而皇上根基未稳,便是忧心于此。 上位前皇上本是无甚权势的闲散王爷,纵是朝中权臣也不将之放在眼中。如今身居高位,那群老家伙便自以为可以轻易拿捏。 内忧外患,皇上处境着实艰难。 故而,当敌国不怕死前来挑衅,老狐狸们便谏言,怂恿皇上派俞沐出征。 不过是几只跳梁小丑,何须他亲自出征? 明知此为老狐狸们的调虎离山之计,俞沐却当真领兵征战。 殊不知,老狐狸们能够得逞不过是俞沐有意为之。 想让他离开,他离开便是。 毕竟,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不是吗? 科举一事他早有安排,当那群老东西得知此事,会是何模样呢? 还真是……颇有些期待。 第41章 匪夷所思 六月天, 正是酷暑难当时,惜悦又格外惧热,每日晨起及午后歇晌前、夜里就寝前均需沐浴, 一身清爽了才肯上榻。 当她还是小奶娃时, 小日子悠哉悠哉,从不知烦忧。每日只管胡天胡地胡作非为, 恣意任性。那时她全心依赖阿兄,阿兄也从不允她受委屈。 可她受得最大的委屈却源于阿兄。 阿兄的失踪于她的打击旁人无法体会, 哪怕过去多年,它仍是惜悦心中一个过不去的坎。 那是一道鸿沟,跨不过。 灵魂深处总好似少了什么,怎么也填不满。纵然阿兄回来了,她仍无法介怀。 也是那年, 惜悦由不知愁苦的小女娃儿,变得喜欢放空自己, 让自己陷入沉思。她又是个聪明的主, 很多事情稍作思考便能茅塞顿开。 好比阿兄归家一事。 其实她早便猜到阿兄尚在人间, 只是她不明白, 一家人在一起不好吗,何故要离去? 阿兄刚离开那会儿,她的心每日每日针扎似的疼。当她察觉阿兄是为离家出走后, 心中渐渐升起埋怨。 怨他狠心。 随着年岁的增长, 她的思考便越发深入。关于阿兄离开一事, 每隔一段时间她便会拿出来反复推敲。从阿兄尚在时的所作所为,加上时局的变动, 和阿爹阿娘的种种行为来作为思考依据,神奇的是真叫她猜出了个子丑寅卯。 她知道, 阿兄为了让大家能过上真正的安生日子,背井离乡,做大事去了。 不辞而别只为不连累大家。 惜悦为自己窥探到真相而沾沾自喜,却又心疼阿兄铤而走险,孤身奋战。 再后来,她的所思便转为阿兄的安危。 时逢乱世,阿兄可还安好? 她也知道阿爹阿娘知晓阿兄离开的真相,虽知阿爹阿娘有苦衷不方便告知,可惜悦就是忍不住在心里怨怪一番。 以为只有他们操心阿兄吗? 就算他们绝口不提她也知道真相!他们还以为自己瞒的多好呢,还不是被她发现了? 哼,你们自以为我不知道,可我门儿清呢! 惜悦便是怀着这般小心思,赌气一般,也是绝口不提。 今日阿兄归来,坐实了她的想法。只是她没想到传闻中嗜杀成性的祈将军会是她的阿兄。 在惜悦心里,阿兄永远温润如玉。 想起现在的阿兄,那通身威武气派的模样,以及那张俊得人神共愤的脸,还有那吃人似的眼神,惜悦不自觉将自己埋进水里,只余一双大眼睛露在外面滴溜溜乱转。 憋的狠了方才冒出头来,可阿兄那撩人的眼神仍在脑中不依不饶的回荡,实在过分得不行。 可恶啊! 害她都不知该如何同阿兄相处了。 惜悦气恼地噘着嘴儿,一下下拍着水面撒气。溅起的水花还不是往自个儿脸上招呼,她却不以为意,拍得起劲,也不知怎么想的,最后竟玩了起来。 看来随着年岁的增长,她惯爱分心的毛病是一点没改。 哗哗的水声以及偶尔娇软的低呼声,还有娇俏的哼气声不时自浴堂传出,再窜入雅致的闺房内,传进坐于桌案前,正翻阅一本名为《仇集》书册的俞沐耳里。 《仇集》里面娟秀的字体记录的一桩桩一件件尽是小娇气包的受气事迹,未了还附上当时委屈巴巴的心境。 这显然是记仇的小本子。 直白的满带稚气的描述中,可以看出小娃儿的愤怒与不甘。俞沐看得认真仔细,一个字也不愿错漏。 这是他缺失的几年里,惜悦的生活点滴。 另一边,闺房闯入男子却不自知的惜悦终于心满意足的踏出浴桶,水珠划过凝脂般的雪肤,竟是未留下半点痕迹。 惜悦贪凉,但凡天气闷热点儿,只要待在自己的闺房内,便仅穿一件兜儿和亵裤。 慢悠悠的穿上水蓝色的兜儿和亵裤,冰凉的质感叫她舒坦得微微眯起眼睛。 因着惜悦沐浴时从不许丫鬟在旁侍候,浴堂又仅在闺房隔壁。故而惜悦穿戴好便随手拽起置物架上,今日所佩戴的那枚玉佩,晃晃悠悠的踏入闺房。 行走步伐散漫随意,玉佩在美人手上被甩出一个个圈儿。纵使拥有天仙般的美貌,然而随性的姿态怎么看也不像大家闺秀。远远看着,倒有几分吊儿郎当之势,着实不雅。 当然,这般惬意的姿态在乍一见桌案前的魁梧男子时,霎时顿住,狠狠打了个激灵,而后反应迅速的躲进屏风后头。 在屏风后深吸几口气,缓下心头的惊颤,惜悦这才悄咪咪探出脑袋瓜,小心翼翼抬眸,缓缓将视线移至桌案边。 俞沐已合上《仇集》,勾着浅笑,注视她的目光迥然有神,道:“躲什么,又不是没见过。” 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暗哑,喉结在惜悦缩回脑袋的时候以不寻常的速度滚动了几下。 屏风后的惜悦暗暗翻了一个白眼。 拜托,小时候能和现在比嘛!她已然及笄,是个大姑娘啦!况且如今衣不蔽体,她还是有羞耻心的! 小时候倒是经常在沐浴后于闺房中得见阿兄,他会在每个夏日的午后为她扇风,让她睡一个安稳的好觉。 今时不同往昔,男女有别,再这般便有失妥当。更何况,他们刚久别重逢,自己尚未寻思好该如何同阿兄相处。 她倒想同往常一般,视他如亲兄长,可劲儿同阿兄亲近。 可她不傻。 阿兄待他人一如既往,可待她……那直白且浓烈的爱意丝毫未曾隐藏。别问她为何能看懂,问就是她已看惯阿爹看阿娘时腻歪到不行的眼神,两者皆如此。阿爹爱阿娘,所以…… 惜悦虚咬饱满的红唇,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是突兀,盘旋在心中的不真实感叫她怯步。 她与阿兄分离七年。阿兄离去前他们还是亲近的兄妹,然而七年的空白时间,那些爱意又是如何生出来的? 显然,未有前生记忆的惜悦并未真正理解俞沐的话中意。 前生,她身上的哪个地方他没见过? 他的傻丫头啊,估计这会儿正在心中腹诽。 或许是他操之过急,可自与她重逢,心中除了喜悦,挥不去的却是恐慌。 曾经亲眼目睹她的死亡,如今虽一切正如自己所愿发展,然而所付出的代价却是与惜悦七年的空白。 前生至死之前他们从未分离。 今生自己在惜悦尚未晓事前离去,再相见,她已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这般招人疼。眼看这张与前生别无二致的脸,脑中便克制不住现出她前生临死的画面。 将军的娇气包妹妹 第38节 哪怕他已亲自手刃敌人,往后余生他们再无威胁,可他的不安始终消不尽。这使得他控制不住的,急切地想要将自己挤进她的心中,让她彻彻底底与自己融为一体,或许那时候他方才能安心。 急切的后果便是将他的小娇花吓跑,而他不忍心吓她。如今她是连一句阿兄也不愿意喊了…… 俞沐无奈长叹一声,握紧拳头,哑着嗓子开口:“好好歇息,明日阿兄带你赶海。” 此去皇城少说几年,余下几日便尽量满足她吧!以此为契机慢慢消去隔阂也未尝不可。 耳听能够出海打渔,躲在屏风后的惜悦那双媚人的大眼儿瞬间扑闪出亮光,璀璨夺目。 至今为止她不过才随阿兄出海过几回,那还是几年前的事儿。 后来几次思考她便回过味儿,知道自己的运势不同凡响,家里出于对她的保护之心才有那许多限制。 明白这层道理后,她便再不曾靠近海岸。哪怕偶尔女扮男装和姐姐们偷溜出去玩儿,她也谨记在心。 然而心中对出海的向往和渴望却悄悄地与日俱增。 她便是如此,越做不得的事情越想做,简直抓心挠肺。 嘻嘻,阿兄说要带她出海! 惜悦沉浸在喜悦中,仍未有回应。 俞沐忍了又忍方才举步靠近屏风,背对着屏风,姿态得体未有逾越,举出手中那本方才看完的《仇集》,越过屏风,道:“阿兄帮你。” 此话来得莫名,惜悦迷茫的看向出现在脑袋边儿的小册子,无知无觉的伸出细腻白皙的纤长玉臂,傻呆呆的接过小册子。垂眸一看:好家伙,是她小时候用来记仇的小册子! 思及里面的内容,瞬间羞得无地自容。里面记载的全是小姑娘因小家子气而结成得‘仇’。 阿兄说要帮她。 帮她报‘仇’啊? 求求了,这都是什么时候的小仇小怨,她都忘完了好吧! 沉默片刻,惜悦糯糯说道:“……不用。” 尾音微扬,说罢举起小册子挡住眼脸,有点羞。 谁还没有年少不懂事的时候呢? 小姑娘说话声音怯怯的,像娇嗔,听得俞沐耳朵发痒,心里一阵酥麻。可以想象丫头此时那副爱娇的模样。 淡淡笑音不自觉自他喉底发出,俞沐轻音嘱咐:“好好歇息。” 惜悦并未回答,支着耳朵仔细聆听,耳边传来稀疏的脚步声。直待脚步声彻底消失,惜悦方才探出脑袋注视门口的方向,再垂眸看看手上的小册子。 也不知阿兄怎的会将它找出,记得前前后后写了有三本。 思及此,惜悦向书架看去。 曾经置放《仇集》的小格子哪里还找的见余下的两本。 ?? 惜悦一脑门子疑问。 阿这,还真拿走了,真要为她报仇啊? 可她都已经报过了呀!她是能受委屈的主吗? 哪怕是,其他几位阿兄和二姐姐也不会允许。 哼,现在才来心疼,会不会太晚了!当年怎么忍心离家出走! 坏蛋! 这么一想便忍不住要生闷气。 不一会便有丫鬟进来侍候小主子就寝,惜悦这才收回目光。 阿兄还是那个阿兄,一样,又不太一样。 该拿他怎么办呢? 心里揣着事儿原以为会睡不着,多年养成的习惯还是让惜悦早早便陷入梦乡。也不知是不是阿兄归来的缘故,心里再没有安全感也是踏实不少,让得她睡得比以往更香。 而俞沐出了惜悦闺房后便直接去到正院,如他所料,几位长辈皆在院中。阿爷和父亲以及几位叔叔正在煮茶。阿奶正眉飞色舞的指使阿娘和婶婶们,并一一告诫她们去到皇城的‘规矩’。母亲和婶婶们状似认真听着,只偶尔应答一二。 俞沐淡淡扫过一眼便收回视线,向男人们的方向行去。 阿爷和父亲偏爱饮茶,每日晨起第一件事便是先烹上一碗茶水。为此,俞沐特命人搜罗了不少好茶,他们现时饮的便是自己带来的。 见他们满足惬意的模样,俞沐会心一笑,上前一一唤过他们,行的是得体的晚辈礼。 俞沐的到来让几位叔叔变得局促,手都不知道该放哪儿。 大侄儿打小便有主意,他们几人虽是长辈,却习惯于听从大侄儿的安排行事,更遑论如今的大侄儿已然功成名就。 俞沐并不愿亲人惧怕于他,故而此行尽量收着戾气,可他高位者不怒自威的气势是怎么也藏不住的。见得叔叔们如此,他也只得暗暗叹气。 再相处些时日,这般境况当能好些。他俞沐的叔叔都自当挺直腰杆过活,断不该有唯唯诺诺的样子,否则在皇城那种遍地世家的地界如何生存? 距离抵达皇城尚有些时日,看来得趁着这段时间为叔叔们涨涨思想觉悟。 正当俞沐陷入沉思之时,关丘码头又迎来一艘极尽奢华的船只,船只大小竟比战船还大。这是自码头建成后,人们见到的最最气派的船! 也不知这船是什么来头,竟能让祈将军的战船主动让出位置让其停靠!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第42章 不委屈 在知情村民的竞相传告下, 整个关丘渔村还有谁人不知祈将军便是大恩公俞沐? 这一得知俞沐身份,大伙儿便一改往日对祈将军的看法,反赞颂起来, 只觉对祈将军抱有成见之人都他妈心瞎眼也瞎! 万恶不赦的祈将军瞬间变成为民除害的英武大将军, 当受万人敬仰才对! 沐哥儿宁受万人唾骂也要为民起义,真真是好儿郎! 这般好儿郎却遭万人唾骂! 世态炎凉, 可悲,可悲啊! 心疼沐哥儿! 百姓们对此义愤填膺, 心疼得厉害。虽惦念沐哥儿,却知俞进士一家正是团圆时,不忍打扰,这便将心思转向固守在码头上的兵卫,纷纷将自家的好东西扛过去相赠。 哪知兵卫们恍若未见, 不动如山尽忠职守。村民们也是不恼,直接将东西搁置于码头边, 只想着选个人做代表, 同沐哥儿说一声, 让他收下大家的心意。 嗯, 就村长了,他较能说上话。 不多大会儿码头边便已堆积许多品质上成的海货,都是些易放的干货。诸如干贝、牡蛎、各种鱼贝。这些好东西若拖出去卖能赚上不少呢! 可也不见哪一户人家有心疼之态。 大家心知肚明, 俞进士家怕是要离开关丘渔村了。以后去到皇城, 只怕再难吃上这般真材实料的上等海货, 村民们只担心自家给的会不会太少。 相比于俞进士家为村人所做的贡献,自己这点东西简直难登大雅之堂。 大家争先恐后送来心意, 生怕落人之后便送不出去。 这种事情便是如此,有人开个头, 自有无数人接应。 只是谁也没想到会突然窜出一艘架势比祈将军战船还要强上百倍的船只,一看便知这艘船为私人所有,其主人非富即贵。 只如今沐哥儿便是皇上最为宠信的皇城新贵,能让沐哥儿的战船如此礼让,莫非是宫中的贵人? 是曾听闻新帝的亲妹妹,也就是如今的大长公主钟情于祈将军,莫非是…… 可俞进士家不是养着一个顶好看的童养媳吗?沐哥儿打小便最为宠她怜她。 大长公主这是要来横插一脚? 一出出宫廷大戏现于村民们脑中,精彩之至,直教人深恶痛绝! 至此,百姓们心疼沐哥儿之余,又生出对皇家‘恶霸’行径的痛恶之心,一道道不友善的目光便直直盯在刚停靠好的船只上。 陆续自船上下来一批家仆打扮的壮丁,他们统一着装,目光炯炯有神,面带得体微笑,步伐稳健昂首阔步,不卑不亢。 村民们垂眸看看自己身上的布衣,竟觉无地自容。这群家丁打扮的男子穿着比自己还要得体,看那布料得是锦缎吧? 这主人家该多富贵啊! 自码头建成,整个关丘渔村家家户户便做起海货买卖,几年积攒下来已是小有家业,附近十里八乡多少外村人挤破头想嫁进来。亏得他们长期自我感觉良好…… 现在看来他们是井底之蛙才对。 也正因此,村民更坚定自个儿的想法:大长公主送赏赐来了! 瞧那些家丁们两两一组,手抬一口紫檀木制的大箱子,沉甸甸的,也不知装的什么好物。 长长的家丁队伍之后伴随着络绎不绝的一大群长相秀丽的姑娘,统一的妆容和服饰,规行矩步,仪态端方,纱裙在身,飘飘若仙。 本以为黎家的丫鬟已经够好命,虽是奴籍,吃穿用度却比寻常百姓家的姑娘要好得多,且各自分工明确,并无需做粗重活计。 再看看面前的姑娘们,这一身行头都能赶上小富户人家的千金了吧?果然宫里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正如村民所料,紧随祈将军而来的这群人,其目的地正是俞进士家。 见此阵仗,大伙儿生怕这群人会生出什么幺蛾子,故而紧随其后。 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好歹这里是他们的地盘,天高皇帝远,大长公主又如何?可不能让她胡作非为! 却不知,此时俞进士家却是另一番景致。 俞沐眼见三叔几次欲言又止,始终不敢道出言语,憋的一张脸越发涨红。无奈一叹,俞沐主动问道:“三叔有事但说无妨。” 两世相处下来,自己这些亲人是何性子俞沐岂会不知。归家前他便有所预料,三叔定然更想留在渔村。故而他才会在饭桌上提上一嘴,三叔若想留下看守老宅也是好的。 想来三叔是将阿奶那句‘一家人还是在一起的好’听近了心里去。殊不知,他早已为三叔做好了安排。 大侄儿都开口了,俞家老三哪还敢当闷葫芦,干脆憋足了气,一鼓作气道出心中想法:“我……三叔不想去皇城,三叔……三叔就想守在渔村。” 牟足劲开口,声音不自觉放大几倍,却说的断断续续,没点儿底气,倒是让一旁的俞麻等人一字不落听了去。 俞麻当即跳脚,立刻冲过去拧了三子一把:“说什么浑话!你个不孝子,敢不去试试!” 瞧瞧这个不孝子说的什么话?带头造反呐! 俞麻一走,二房阿英便悄悄开口问道:“你们咋想的?沐哥儿有了成就还念着咱们,你们咋这么不知好歹的?” 将军的娇气包妹妹 第39节 阿英性子急,嘴快,但没有坏心思。除后进门的四房媳妇,她们妯娌间一直关系融洽配合默契,三房突然搞这出,她还真没想到。在她的思想里,他们几房是要一辈子在一起的。 阿淑心虚的垂下头,心中也觉着他们三房不知好歹。他们自然知晓去到皇城将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沐哥儿定然会护他们安康。 可是……可是…… 常言道,宁做鸡头不做凤尾。 与其去到皇城那种富贵之地夹着尾巴做人,还不如留在渔村,在这儿谁不是对他们家崇敬有加? 毕竟有大造化的是沐哥儿,哪怕皇城里的贵人们面上礼遇他们其他几房,心里指不定怎么想呢!万一自己行差就错,将给沐哥儿带来无妄之灾。 他们只是老实巴交的渔农,可没有那么多心眼儿,别人若想利用他们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另一边,俞家老三自知理亏,也不敢违逆母亲,大块头搁那儿坐着一动不动,任由阿娘打骂。 俞禾见状立刻将崭新的烟斗自口中取出,怒目瞪向俞麻:“瞎闹啥,一边呆着去!” 老三的想法和他差不离,方才老三一开口他心下便已了然。私心里,他自己未能留守家乡本是遗憾,有个儿子替他守着‘根’,他也更安心些。 “啥瞎闹,你懂啥!” 于此事,俞麻反应着实大了些。可也怨不得她呀!早先家里是真穷,谁都能往她头上踩一脚,她是真个儿受过苦的。 后来她牟足劲儿生!就盼能多生几个儿子。 如今世道,哪怕你家业再大,人丁不旺那也是要招人取笑的。纵是穷的揭不开锅,只要男丁兴旺,人家断不敢欺负到你头上来。 皇城她是没去过,但世道不过如此,想来也是一样的。故而俞麻想着,全家一起也能多些底气。 眼见阿爷阿奶要为此吵起来,俞沐适时开口:“不是什么大事,阿奶息怒。” 说着,将阿奶扶到父亲身边坐下,免得三叔再遭殃。 俞逞接收到长子的目光,立刻便意会,宽慰的话语随口即出,道:“母亲也知邻里乡里人情世故往来必不可少,且咱们这一去少说几年,路途遥远,类似祭祖等大事自是鞭长莫及。还是三弟顾全大局,一人包揽所有。”说罢,面向老三,歉疚道:“委屈你了,三弟。” 言下之意便是默认了此事。 老三听得一愣一愣,大哥三两言语竟将他说得这般伟大,怪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老三心虚回应:“不……不委屈……” 俞麻始终对自己认定的‘真理’耿耿于怀,可长子已经发话,且话中句句在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唯有人丁兴旺才不至受人欺压,他们怎么都不懂呢? 于是这事便这么定了。 正是此时,一位将领前来禀报:“禀将军,言总管携家仆在外等候,是否召见。” “喧。” 冷音一出,将领立刻领命而去。 俞沐抬眸间,威严之势乍现,犀利冷眸再寻不到柔和之色,周身的清冷之气直教人望而生畏。 这般威武霸气的模样看得一大家子心中激荡,忍不住感叹:沐哥儿当上了大将军,回来了! 不多久,一群家仆鱼贯而入,领头的是一位约莫不惑之年的男子,他向俞沐请过安后,便指挥男丁将手上木箱有序排放妥当,而后方才领着众人给在座的主子们行礼。 “奴才/奴婢们给老太爷、老夫人,老爷、夫人、二爷、三爷、四爷、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请安。” 百余人异口同声,声音整齐划一,铿锵有力。 此番阵仗搞得两位老人家和其他几房颇有些局促。突然被唤作‘爷’和‘夫人’,竟有些不安。这些人看着比他们还有气势呢,老实了一辈子的人怎么也不敢应声。 倒是俞沐,淡扫一眼整齐归置的木箱,直接吩咐:“先量身。” 总管言随毕恭毕敬回道:“是。”这便招手示意身后的二十名年轻妇人,妇人们立刻分散开来,两两一组,仔细为主子们量身。 只妇人们稍一近身,几个大男人瞬间向旁躲去。尤其俞禾,甚至急得跳脚,吼了一句:“你们干啥!” “奴为老太爷量身制新衣。” 妇人笑着回应,声音浅柔,像极了在哄小孩儿。 往常几个大男人的衣裳全是自家婆娘所制,纵是镇上的裁缝铺子他们也不曾进去过,如今这般哪里能答应。 局促难安之下,只觉全身哪哪都不对。俞禾这下干脆撂挑子不干了,蹲到墙角抽着新烟杆。 “衣裳多的是,有的穿就成了还制什么新衣,静浪费。” 嗫嚅一句后,愣是谁也不愿搭理。 女人那边也好不到哪儿去,眼见美丽妇人靠近自家男人,她们差点没跟着跳脚。 场面登时有些混乱。 “你们先退下,几位爷的尺码由夫人们来量,你们记好便是。” 还是黎皖姝反应快些,一句话便止住一院子乱象。她本便富贵出身,使唤起人来气势如虹,得心应手。 转身面向三房:“阿淑,前些天你不是刚给爹做了一件外衫?尺码可还记得?” 阿淑点头如捣蒜:“记得记得!” 黎皖姝略点头以示明了,声音拔高几许,道:“今时不同往昔,既沐哥儿身居高位,身为家眷,自不能落了他的脸面。衣裳犹如门面,颇有些讲究,大家配合一些,出行在即,莫要误了行程才好。怀元,你去把各房的少爷和小姐都叫过来。” 俞沐失踪的几年里,怀元仍然留在俞家,转而侍候起俞逞,这会儿得令立刻向后院走去。 其余几位刚荣升主子,正别别扭扭不知如何是好的人,经黎皖姝一番点拨,顿然醒悟。 是了,他们不为自己也得为沐哥儿想想啊! 那些富贵老爷的穿着确实体面,而他们从今往后便是体面人了不是? 另一边,始终在旁观看的俞沐没有错过阿爷和叔叔们的窘迫,他没有插手的打算,所有一切均需慢慢适应。 如今俞沐大权在握,虽在外声名扫地,身边却不乏有意攀关系的官员和富商,且有意将人手安插进将军府的人不计其数。 以往他只身一人,他们无从下手。往后却再不相同,他这几个过于老实本分的亲人便容易受人利用。 还有,阿奶也是个问题。 得想个法子永绝后患才好。 此时,一个想法正在俞沐脑中逐渐成型。 第43章 相拥 夏日的午后纵然有风也带着热意。 一觉下来, 惜悦已是香汗淋漓。热风把少得可怜的凉意完全遮盖,屋子里的冰块仿若摆设。 惜悦自迷离中醒来,没有休息后的清明畅快, 反而双目空洞。眼睛一眨不眨, 身子一动不动,仿若魔怔。 惜悦睡觉难得乖巧, 醒来竟还保持平躺的姿势。待她终于回复些许神智,却又觉分外迷茫。 只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梦。一个沉长的, 压抑得令人喘不上气的梦。可梦里的内容是什么,竟毫无印象。心口处仅剩挥之不去的惆怅、不安,和急切。 因何人惆怅不安,又急切于何事? 有答案,又似乎没有, 好生奇怪的感觉。 隐约中想起梦境里的一道身影,模糊不清却又异常熟悉。 “是谁呢?” 娇娇糯糯的声音带着初睡醒的哑小声呢喃。 “小姐您醒了!” 小丫鬟听闻呢喃声, 立刻喜笑颜开过来侍候。一边捞起幔帐, 一边说着:“方才将军差人来话, 让您醒来后去趟正院, 奴婢这就侍候您更衣。” 说着便要去将自家小姐扶起来,哪知小主子翻个身轻易便躲开,慵懒之音随之而来:“没醒呢!”拿冰丝凉被蒙住头, 顿了一顿, 又道:“我可能日落西斜才会醒。” 坏人!什么天大的事不能日落再说, 明知她惧热,偏要她走这一趟。这会儿正是日头毒辣时, 此处距离正院好些路程呢! 不去不去! 丫鬟溪玟已跟随自家小姐好几个年头,哪能不知小姐脾性, 那是丁点儿苦也吃不得。好在还有搜罗美物的喜好,通常一勾一个准,这便笑着说道:“方才将军还差人送来两大箱子好东西呢!小姐不起来看看吗?也让奴婢见见世面!皇城来的好东西,定然不一般。您说会不会是美玉啊?” 只听‘唰’的一声,随之扬起一阵劲风。扬言要睡死在床上的美人儿动作流利地坐了起来,软软的声音兴奋扬起:“真的吗!” 言罢,人已经麻溜下床,哪需丫鬟侍候。 抬眼看去,梳妆台旁果真放着两口大箱子,惜悦喜滋滋的挨个打开。 第一口箱子里整齐叠放数不清的小锦盒,锦盒大小不一,一看便知那是首饰盒子。 惜悦爱美,最喜欢文人口中的俗物。挨个打开所有锦盒,琳琅满目的精美饰物把她喜得笑到合不拢嘴,小嘴儿不断发出“哇!哇!哇!”的惊叹,午时做的那个影响心情的梦一下便被抛诸脑后。 可谁又能想到,新的箱子一经打开,惜悦脸上的笑瞬间被收回,她甚至蹙起眉头,小脸刹那苍白,白嫩的手儿甚至微微颤抖。 小主子的转变过于突然,溪玟看着一大箱子绝美的新衣裳,只觉一头雾水。 衣裳挺好看的呀,瞧着便不似凡物!不是小主子最喜爱的类型吗?要说果然还是将军最了解小姐! 眼见小姐脸上毫无血色,正欲上前关切,却见小主子取出箱中一件粉白衣裳,轻轻抚摸一番,而后便直起身子,将衣裳贴在身子上对着铜镜好一翻比划。 铜镜中映照出一张绝美容颜,工艺繁复绣技讲究的裙裳贴在窈窕身姿上,让本就毫无瑕疵的脸儿更加容光焕发,哪怕此时面色颇有些苍白,仍掩不掉绝色。 溪玟简直看呆了,久久方才回神,喜道:“好看的,小姐!奴婢这就侍候小姐穿上。” 说着马上动作起来,不多久便穿戴妥当。上身效果着实令人惊艳!好似这身衣裳合该穿在这位朱唇粉面,白璧无瑕的美人身上! 相较于丫鬟的惊艳,惜悦倒显平静。她略略歪着脑袋,仍然左右转个不停,只觉越看越熟悉,不自觉说道:“这衣裳我穿过的。” 娇音萦萦,清甜悦耳。 “小姐怕不是梦里穿过?” 溪玟只觉好笑,忍不住打趣。 这衣裳可是将军命人自皇城运来的,小姐哪曾见过? 听罢溪玟的打趣,惜悦怔了一怔,脑中模糊的画面逐渐清明。 没错的,这衣裳是她的,午后的梦境刚穿过。 越渐清晰的梦境带回那股怅然,心口越发觉得遗憾,甚至鼻酸想哭。 莫名其妙的情绪来的极快,令人烦躁,几近窒息。 为摆脱恼人的心绪,惜悦顾不得火烧般的烈日,直直踏出院子,向正院行去。 将军的娇气包妹妹 第40节 心中烦乱,步伐随之无序。当她踏着纷乱的步伐行至正院,身上早已香汗淋漓,浸湿质地非凡的群裳,娇喘微微,令人闻之血脉喷张。 吵杂的正院因她的出现而寂静,纵然大家早已见惯惜悦的美貌,仍忍不住为此时的她而惊艳。 人靠衣装马靠鞍,本便倾城绝代的妙人儿,在华服美饰的映衬下,其仙姿玉貌更为摄人心魄。 此时的惜悦清雅中自带一股浑天独成的贵气,高不可攀,令人望而生怯。 “不错,倒是合身。” 黎皖姝上下打量惜悦,满意地直点头。万没想到沐哥儿为惜悦带回的衣裳会这般合身,跟量身定制毫无区别。 俞沐并未多言,而是目光炯炯直视惜悦。这便穿上,足见她的喜爱。关于惜悦的尺码,前生他曾亲身量过自然不会有误,而款式则是她自己设计的。 见小丫头面色苍白,呆呆站在院子口向他看来,俞沐伸手招呼,神色柔和,低哄:“过来。” 烦躁不安的惜悦入了院子眼中便仅瞧得见阿兄,强烈的熟悉感让得她心乱如麻。那是一种诡异的熟悉感,与年少时所熟悉的阿兄毫无关系。 尤其是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当他伸向自己,惜悦的心猛的咯噔一下。梦境中的不安,后悔和遗憾犹如排山倒海侵蚀她的心。 梦境中同样有这样一双手伸向自己,但她不知在顾虑什么,明明心喜又渴望碰触,却硬生生忍住了。 那滋味不好受。 惜悦迷茫的歪了脑袋。 有什么好顾虑的呢?因何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鬼使神差般,惜悦直勾勾盯着阿兄麦色的大手,带着鼓动的心缓缓靠近,无知无觉地伸出柔荑。两手相握间,满足感油然而生,失落的心瞬间被填满。 全然不同的感受。 惜悦盯着两只交握的手愣怔好一会儿,抬眸迎视阿兄醉人的视线。他不知何时蹙起眉头,众目睽睽下伸出另一只手抚上惜悦的小脸,粗糙的拇指一下又一下轻轻抚平惜悦未曾松开的绣眉。 俞沐:“没睡好?” 脸色太差。 惜悦靠近几步,昂头注视阿兄,直觉并不喜欢阿兄皱眉,便踮起脚尖做着和阿兄一样的动作。 “我做了一个梦。” 声音绵柔,轻轻地,风一吹便散去,听在耳中缥缈空灵。 俞沐向来敏锐,望进惜悦眼中立刻发觉不对。小丫头美目空洞,似乎透过他在看别的什么。 俞沐利眸倏地缩紧,喉结滚动,将白嫩手儿握得更紧一些,然而开口的声音仍然轻柔:“梦见什么?” “不知道,我想不起来。”摇摇头,眉头拧地更紧一些,稍作思考,接口道:“梦里不开心,不喜欢。” 还心堵,只觉无法释怀,可又不知因何事心堵,越想越气闷。 好似看懂惜悦的不快,俞沐转手将惜悦揽在怀中,大掌拖着小脑袋轻声安抚:“那便不想。” 惜悦趴在阿兄怀中,听着强劲有力的心跳声规律地跳动,慢慢的……缓缓的……诶嘿,恢复神智啦! 对于与阿兄靠得太近,甚至抱在一起的过程还是有印象的,惜悦确定此乃出于本心之举。 那么问题来了。 她的本心这般轻佻沉不住气的吗?! 太寒心了! 简直废物! 至少还需再冷落阿兄一百日,被抛弃的这口气才能咽下去才对! 不高兴! 惜悦故作镇定退出阿兄怀抱,煞有介事地点头应道:“嗯。” 自认‘神不知鬼不觉’的后退几步,摆出闺阁千金该有的规矩与礼教。整个人瞬间仪态万方,哪像刚同男人‘搂搂抱抱’过。 没有的。 同男子相拥不存在的。 男女授受不亲她懂的。 懂事的惜悦缓缓、缓缓抬眸,猛然发现一院子亲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二人看,也不知看了多久。 跟没见过世面似的。 …… 惜悦的耳朵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爆红,她悄悄举起手中团扇遮住眼脸,又悄悄挪开两步。 观她举止,俞沐已然意会,这是恢复神智了。不欲将她逼的太紧,便由着她再次疏离。脑中不由细思起惜悦口中的‘梦境’。 为避免孩子过于窘迫,黎皖姝连忙转移大伙儿注意力,温婉的用着大家皆听得见的细软声音提醒:“大家当习惯。” 此话一出,大家不由一怔,忽然犹如醍醐灌顶一般茅塞顿开。再看向方才相拥的一对璧人时,便是会心一笑。 是了,惜悦本便是沐哥儿的童养媳,这般画面日后只多不少,是该早些习惯,以免小丫头脸皮薄,落个大红脸。 而意识自己词不达意的黎皖姝愣怔过后赶紧补救:“日后大家便是主子,当早些习惯下人侍候的日子。” 噢,原来如此。 大家恍然大悟,但又忍不住向二人看去一眼。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待耳边终于喧闹起来,惜悦才慢慢取下团扇,立刻又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仪态端庄。如果不是阿奶瞪视她的目光过于炽烈,惜悦绝对不会破功。 既阿奶如此热情,她自然需要回应,尊老爱幼嘛! 于是,惜悦扯着甜糯糯的嗓子喊道:“阿奶!” 瞧,她长大了,再也不会故意称呼阿奶为阿婆。 俞麻眼见小狐狸精勾引长孙,只在心中气怒,心想着待去到皇城定想办法将这小杂种嫁出去!谁知她突然喊了自己一声,一下便将所有人的视线引过来。挑衅的嘴脸看的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偏偏又不好发作。 沐哥儿正看着她皱眉头。想起沐哥儿以往对小杂种的维护,俞麻知道沐哥儿这是对她生有不满了。 都怪小杂种! 黎皖姝自然看出婆母的异常,心知她定然正想法子对付惜悦呢,心下不喜。不过日后便是另一番景象,后院再不是由她当家做主,容不得她胡来。 这么想着,黎皖姝终于释怀。 惜悦来时一大家子大大小小二十余位主子均已量好尺码,俞沐也将其余下人分派至各位主子身旁。 俞麻及大房这边的女眷均分派有四位一等丫鬟及一个嬷嬷,其他几房的女眷均配有两位一等丫鬟和一个嬷嬷,所有男子则统一配一名小斯。 此时翻身做主人的几房更显局促。 他们哪使唤过人?这……放不开手脚啊! “沐哥儿,惜悦的丫鬟是你姥爷家的家生子,如今年岁也到了,不妨便让她回黎府。” 黎皖姝像是想到什么,忽而开口。 俞沐微点头:“嗯。” 立刻有四名丫鬟步伐一致走向惜悦,微微福身:“奴婢东笙、西织、南今、北竹给小姐请安。” 丫鬟相貌皆属上乘,观之赏心悦目,且行为举止规矩周到,一下便博得惜悦的眼缘。只转变突然,把原本的这对主仆打个措手不及。 溪玟跟随惜悦多年,主仆感情深厚。可她确实年岁已至,且已许了人家。无论自家老小,抑或未婚夫婿一家皆为黎府下人,若跟随小主子去到皇城,只怕得再耽搁几年。 惜悦自然也想到了这点,可猛的告知即将分离,心中不免伤怀,眼眶一下便滚上泪珠,看向溪玟时多有不舍。可又不能否认,这才是最好的安排。 “小姐……” 主仆俩对上眼,立刻便抱头痛哭,跟俩孩童似的。 小丫头就是娇气,不过失了一个常年陪伴的丫鬟,这便委屈上了。黎皖姝看得颇有些哭笑不得,前来安抚:“傻孩子,又不是生离死别。待你阿兄荣归故里,你若还想着溪玟,到时候再让她回来侍候便是。” “是啊,多大点事,快别哭了啊。” 惜悦金疙瘩一掉,大伙儿便纷纷上前安抚,心疼的不行。 经此一事,大家已然忘了局促,院子里有说有笑,好不热闹。 一直旁观着的村长看的直点头,抚着胡须笑呵呵的。他原本听闻长公主闹事来了,结果来到俞进士家方才知晓大伙儿误会了。 哪里有什么大长公主?这群外来人员乃是沐哥儿皇城的家仆!来认主子的。 俞进士家一个个都成了正经主子,可喜可贺啊! 他们虽暂时移居皇城,家中还留下一个老三用以照应村人。 老三忠厚老实,说实在不堪大用。但沐哥儿留下一宅子下人,尤其那位管家,看着便是鼎鼎精明能干的。 村长不得不再次在心中感叹俞进士一家的能耐以及菩萨心肠。 关丘渔村将百年不衰! “娘!” “娘诶,我回来了!” 正是其乐融融时,院子外响起一道兴奋的呐喊声。听这声音,不是嫁去隔壁村的俞花还能有谁? 第44章 中馈 俞花人未到声先到, 高亢的声音威力十足,轻易便化去满院欢愉,欢笑声瞬间戛然而止。 真真是好大的本事。 几个妯娌面色古怪地对视一眼, 均忍不住暗暗朝天翻个白眼。 俞花消息倒是灵通, 沐哥儿上午刚归家,她这会儿便凑过来, 打的什么主意显而易见。 海啸那年,俞花带婆母及小一辈前来打秋风不说, 甚至看沐哥儿能力卓绝,妄想攀高枝。 沐哥儿岂是她们能肖想的?也不看她们配不配! 这便罢,竟还敢把主意打长嫂身上,妄想借银五十两,简直没脸没皮! 因着这事儿婆母对俞花生出芥蒂, 无论她如何哄,婆母仍无动于衷, 先少再给过好脸色。 将军的娇气包妹妹 第41节 少了俞花时不时前来作妖, 糟心事减少许多, 日子甭提多舒坦。 只好景不长, 家里余下两位小姑子出嫁后,婆母彻底没个知心人。于是在俞花的坚持不懈下,婆母态度松动, 终究还是原谅俞花当初的行为。这二人再度亲密起来, 她们妯娌几个便时不时要应对俞花作出来的事端, 简直烦不胜烦! 今日不知又要作出什么妖! 不多久便见俞花提着裙摆跑进来,笑得眉飞色舞, 嘴里不停嚷嚷着,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大侄儿是大将军似的:“娘, 听说我大侄儿当上大将军啦!我……”声音在目光对上大侄儿的时候止住,虽惧于大侄儿的威慑力,但更喜他如今威风的身份,故而愣怔只在眨眼间。 心知面前挺拔俊郎的男儿便是大侄子,俞花更是笑眯了一双眼:“大侄儿,是我啊,你大姑!” 喜悦与久别重逢无关,俞花满心满眼全是大侄儿将给自家带来的便利,脑子里算计着各种好处,扭头向正门口看去,大喊:“茹儿,还搁那做什么,赶紧过来给你表哥见礼!” 话音刚落,一道娉婷娇弱的身影映入眼帘。此人便是俞花幺女杨燕茹,只见她迈着小翠步,娇羞地以团扇遮面,每走几步便偷偷抬眸偷看一眼那个异常伟岸俊朗的男子。 此女一出现,连俞乐也忍不住翻个大白眼,她捅捅身旁的俞香,努努头,不屑冷嗤:“够恶心人的。” 杨燕茹长得小家碧玉,倒也有几分看头,可这惺惺作态的模样实在叫人看不下去。 俞乐又捅捅另一边的惜悦,挑挑眉头:“二姐帮你。” 说罢,大步一夸,雄赳赳气昂昂干大事去。 却不想,胳膊被惜悦一把拽住。回头看去,小丫头倒是平静得很,且反过来安抚她:“不必的,二姐姐。”说罢笑眯眯的将头枕在她的胳膊上,继续欣赏大戏。 俞乐是真着急呀! 人家都踩到头上来了,不弄死她心里堵得慌! 眼见俞乐快憋不住的样子,俞香拽住她的另一只胳膊,轻描淡写的解释道:“她不配。” 不配你出手,更不配站在阿兄面前。没瞧见阿兄连正眼也未瞧过她们嘛? 嗯,就是这么回事,但她懒得说这许多话。 果不其然,当杨燕茹娇羞的唤过一句‘表哥’后,阿英讥笑一声,扬声说道:“茹儿你这样不太好吧?未记错的话,再过俩月要出阁了吧?这般出来见外男不要紧吗?嫁衣秀好了?” 这话说完还不够,转身又教训起俞花:“我说阿花,不是二嫂埋汰你,这事你做的不地道。若叫亲家发现,你让茹儿如何做人?谢地主家的脸面怕是要被败光咯!” 杨燕茹早先便被许给河阳村谢地主的三子,人家当初愿意结这门亲,看得还不是大哥的脸面?这下倒好,沐哥儿刚回来这俞花就想故技重施,将主意打到沐哥儿身上。当谁看不出来啊,她们这是欲把已经许配出去的女儿塞进沐哥儿后院。够恶心人的。 啧! 凭他们也配! 俞花被说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她确实打着让幺女嫁回娘家的念头。哪怕做不得正妻,凭两家的关系,捞个贵妾的身份总可以吧? 祈将军的贵妾怎么也比谢地主三媳妇强上百倍,如此他们一家也能跟着上皇城过上好日子!瞧瞧,如今母家一个个当上了主子,凡事自有下人侍候,日子甭提多舒坦!看的她好生眼红呐! 出发前她便和婆母说好了,自己先过来打探打探,若消息属实,她便想法子让茹儿留下。今夜她们若未回去,便说明消息属实,婆母明儿一早就去把亲事退了。 虽被一通数落,但俞花没可能因此打退堂鼓,脸皮简直比城墙还厚:“二嫂说的什么话,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沐哥儿这不是刚凯旋归来嘛,我们娘俩贺喜来的。” 闻得此言阿英更为不屑,笑了好一会。 “空手贺喜也讨不到什么彩头呀!这……咱们倒是想过些喜气给你,那也没往嘴里过的道理呀!” 正说着,特意向俞麻靠近几分,声音拔高几分:“而且和定了亲的表妹相会,咱们沐哥儿怕是要遭人诟病的。沐哥儿行得正坐得端,不要这时候累的他抬不起头才好。” 此话一出,俞麻哪里坐的住,恶狠狠向俞花母女瞪去:“添什么乱!” 沐哥儿是要娶官家千金的,若传出去闲话影响婚事哪成? 这俞花就是歪心思多。 俞花这会儿当着大伙儿的面也不好说什么,只得陪笑。她想着过会儿好好哄一哄母亲,相信只要把利弊关系同母亲讲一讲,母亲定会同意收下茹儿。 只要母亲一句话,他们其他人还敢说什么不成? 现在这口气先咽下去,待她的茹儿当上贵妾,生个大胖儿子,看她们谁还敢说什么! 俞沐早在杨燕茹向他靠近的时候便转向去到俞逞身旁,完全未将那对母女放入眼中。既一家人均已到齐,便开口宣布:“皇城家大业大,平日需打点的事物繁多,日后便由母亲执掌中馈,阿奶只安心享清福便可。” 说罢,也不管俞麻是否变了脸色,转而面向三房:“老宅这边的中馈便辛苦三婶了,两座山和私塾需三叔三婶多看顾些,秦管事会在旁协助。若遇难事只管找秦管事,他自会安排妥当。” 三房忙不迭点头。心中却是明白,日后他们只管安安分分当小主子,不给大侄儿添乱,平常也只在村中偶尔需要的时候,以主事人的身份出面即可。 至于中馈和两座山以及私塾,那哪儿是他们两个未见过世面的人能够管得的? 横竖凡事交给秦管事便对了! 大家对俞沐的决定并无二话,唯独俞麻惨白着一张脸,颤音发问:“沐哥儿是觉得阿奶老了,不中用了是吗?” 这是要让她去皇城当废人啊! 若长媳持家,这个家谁还会把她放在眼里?几个孙辈的亲事她更别想插手,这不是在诛她的心吗! 阿奶的反应尽在俞沐的意料中,然,这事再无其他可能。 “阿奶操劳一辈子,该是享清福的时候了。府中事物繁多,实不是阿奶想的那般简单。每日除操持府中日常,各处产业也需打理。若营收自然好,亏本了还需想法子改善。另外还需清楚各世家官员府中所有人员信息,与其往来也多有讲究,不同官员备不同礼数。孙儿是心疼阿奶年岁已高,再这般操劳身子恐吃不消。孙儿好不容易拼来的前程,还想阿奶能一身康泰,好多陪孙儿几年。” 俞沐本不喜多言,却在此事上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只盼阿奶想的通透些,安安稳稳度日。 皇城将军府中事物确实繁多,母亲身子算不得硬朗,俞沐哪舍得叫母亲劳心劳力。言随是他亲自带出来的,府里有他看顾着,母亲并无需过多劳碌。 当然,他不可能将此事传与阿奶知晓。 见长孙说的恳切,话里话外尽是为自己打算,俞麻稍稍好受些。可她只要一想到长媳持家便浑身不爽利,她本便偏心小杂种,要是把正妻的位置给了小杂种,岂不是要耽误她的乖孙? 俞麻只觉心里堵得慌,又不得发作,憋屈得很。这般模样却让俞花看得一阵心喜,现在她有了十成的把握能说服母亲! 故而当各自散去后,俞花亦步亦趋跟在俞麻身后,并使眼色让杨燕茹好生侍候外祖母。 俞麻此时正心烦着,急需抱怨一番,三人进了俞麻的屋子,遣散丫鬟后便关起门来抱怨。 直待俞麻抱怨完,俞花便趁机怂恿。 “娘,如今沐哥儿身居高位,茹儿好歹是大将军的亲表妹,若嫁给谢地主当三媳妇实属下嫁。他日谢家指不定借沐哥儿势头兴风作浪,我瞅着这事儿决不能成。故而同婆母说好了,明日便去把亲事退了。” 说罢,小心看一眼俞麻眼色。正如她所想,只要事情与大侄儿牵上干系,母亲定不能淡定。她故意这般说,母亲果然怒上心头,怒吼:“我看他敢!” “他有啥不敢?家业能做到这般大,清白不到哪儿去,要不然当年也不会舔着脸来求娶,那会儿还不是看上大哥的威望。” 俞麻想想,这话倒也没错。又听俞花说道:“这肥水不入外人田,与其给别人机会攀上沐哥儿,倒不如直接让茹儿去沐哥儿后院。咱也不求什么名分,只盼到时候沐哥儿念着咱们这层关系,给茹儿一个贵妾的身份便可。” “再说说如今情势,将军府由长嫂执掌中馈,那万事还不是长嫂说了算?她那般向着小狐狸精,那小狐狸精将来定要入主沐哥儿后院的,到时指不定怎么嚣张呢!” “她惯是不知好歹,到时还能指望她尊重于您?” 言至此,故意稍作停顿。她知道母亲如今最在意的便是此事,这话可是直接往母亲心坎上说的。 “我们几个姐妹皆已外嫁,您去了皇城可就没个知心人。若茹儿在身旁可就不一样了,她可是您的亲外孙女,怎么也会向着您。且她向来最为懂事孝顺,知冷知热,有她替我在旁侍候,我也才能安心啊娘!” 俞麻一直未做声,但也全无反驳,细思一番后,竟觉俞花说的十分在理。但想想长孙说一不二的倔脾气,怕是不那么容易。 “这事只怕沐哥儿不答应。” “大侄儿向来最为敬重您,只要娘你认定的事儿,他当不会反对才是。横竖不过是后院多个人,又能让娘高兴,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言下之意便是:不答应便闹,闹到答应为止。老人家上了年岁,轻易气不得。 这边暗戳戳将事情敲定,心下松快不少。 另一边,俞沐也正同阿爷和父亲商量一件关乎家规的大事。 到了晚间,俞麻的贴身丫鬟将今日俞花怂恿俞麻的事,一字不落转述于俞沐。 听罢,俞沐脸上一片阴沉,目光沉长悠远,冷嗤一声:“想的倒是周到。” 惜悦岂是他人可以说三道四的? 呵,没有人可以算计他。 第45章 爱娇,躲羞 翌日, 时间已至辰时俞进士一家方才用罢早膳。一大家子除俞逞上私塾做最后的交代外,其余主子皆聚在正院。 往常这时候老二老三早已出海打渔,女人们则忙活着家务活儿, 这会儿突然清闲下来, 着实不惯! 这是妯娌们第一次无需早起备早膳,更是第一次连洗漱喝水均有人侍候。 原来茶来伸手饭来张口是这般滋味, 好生难受! 近几年家中条件好,时常有人问她们为何还要这般辛苦劳作, 凡事亲力亲为,买几个下人侍候不好吗? 除大房外,这事儿其他几房也曾偷偷向往过。 当年沐哥儿失踪后,俞麻因着打伤黎皖姝而被俞逞限制不得入西跨院。陈红玉便得了借口,直往西跨院派来不少下人。 看得她们好生羡慕! 若她们也有下人侍候该多好啊! 然, 俞麻虽不管账,但仍大权在握, 而她不拍板也没人敢自作主张。横竖都做习惯的事, 也不觉累。 反是今时, 下人亦步亦趋侍候在旁, 让得她们哪哪都觉难受。 家里头除近身的丫鬟小斯,二等三等的丫鬟和粗使婆子、仆从更是不老少,大事小事一把抓。 她们只负责养尊处优, 旁的什么也不要想。 早膳食材也讲究得紧, 做的全是些未见过的食材, 金贵的很嘛! 这会儿大伙聚在正院,瓜果糕点热茶侍候着, 本该十分惬意,这些初升主子的人却愁眉苦脸, 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此时正院人虽多,却分外安静。 不多久,一直伸长脖子往外头瞧的俞麻开了口:“你……你再去看看沐哥儿回了没。” 她拢共四个一等丫鬟,俞麻一次换一个吩咐,短时间内这已经是第四次这般吩咐。 晨起便不见沐哥儿踪迹,秦管事说沐哥儿寅时便出门,却是只身一人,去向不知,只吩咐让大家自行用早膳,不必等他。 有过前车之鉴,好不容易团聚,这才多大会儿便又消失无踪,能不叫人担心吗?再看看大房那边,一个个淡定自如,看得俞麻更是怒火中烧,隔些时候便要瞪去一眼。 倒不是黎皖姝心大,她只是不盲目忧心。沐哥儿办事向来自有分寸,且他还留下话,当是无碍。相较之下,她更担心惜悦。 今儿一早她便面色不佳,此时正蔫蔫的依靠在她的胳膊上,跟个软骨头似的,无精打采的样子。 本想唤郎中来瞧瞧,她偏是不肯,只说是做了噩梦。 什么噩梦能把人的精神气全抽走? 惜悦自昨儿午晌便开始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昨夜亦是如此,几乎一整宿沉浸在梦中。 将军的娇气包妹妹 第42节 中间醒来几次皆是泪流满面,偏生又想不起来梦了什么,怪就怪在刚睡下又接着先前的梦境走。如此反复几次,浮浮沉沉直到天明。 醒来的怅然强烈到压抑得心口发疼。 却又不知为何,梦醒后,她比任何时候都更思念阿兄。 那是一种诡异的思念,说不清道不明。 故而她今晨用了比以往更快的速度洗漱沐浴更衣,带着几分小期待,几分小雀跃,踏着‘不甚在意’的步伐晃悠到膳堂。 可,阿兄不在。 瞬间说不上来的失落,有点小沮丧,于是她就赖阿娘身上不想动弹,早膳也仅吃下几口便不再动筷。 一夜不曾好眠,头晕乏力,哪哪都疼。 她不健康了,感觉再也好不起来了。 百无聊赖间,惜悦张口唤道:“阿娘……” 声音娇糯,尾音拉得长长、长长的。可怜兮兮委屈巴巴的,骄里娇气。 一句叫唤把黎皖姝的心都叫化了。伸手探一探惜悦饱满的额头,适宜的体温叫黎皖姝松了口气。可看小丫头脸色不佳蔫了吧唧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忧心,不由柔音轻哄:“让溪玟她们送你回屋歇歇?” 惜悦靠在母亲胳膊上摇头,将母亲的胳膊抱地更紧一些,拉着长音嘟囔着:“我难受。” 俨然是行动上的小倔强,言语上的小娇气。 “乖,我让怀元去把李郎中请来。” 黎皖姝话音刚落,惜悦头摇的更重些。她并非身体上的难受,而是心里不舒服。可又参杂许多道不明的原因,解释不清。 “听话,当心小病拖成大病。”见惜悦确实不适,黎皖姝已不欲再纵容,转头便唤来怀元。只不等她吩咐,耳边先传来杨燕茹欢快的叫唤声:“表哥!” 俞沐几步跨入正院,行色略显匆忙,发丝凌乱,衣决略带尘土之气。抬眸,沉黑如墨的眸子一下便寻到惜悦。对视间,周身的冷冽之气霎时消散,柔和了面容,浅淡笑意沁得人心口发甜。 原本蔫头蔫脑的惜悦,在俞沐踏入院子后便坐直了身子。唇角自有主意似的勾起,怎么也拉不下来。 避开阿兄炙热的视线,美目骨碌碌转圈儿,说不上的灵动,哪里还有死气沉沉一蹶不振的消极模样儿。 甚至偶尔晃悠一下脚丫子,看得出此时心情甚是愉悦。 眼见俞沐归来,俞麻瞬间眉开眼笑地围过去嘘寒问暖,俞沐正欲向惜悦行去的步伐被生生拦住。 俞麻抓住俞沐两只胳膊直打量:“沐哥儿,听闻你寅时便出门,什么事需得这般赶早?用过早膳没?” “嗯,去了几座寺庙,早膳在庙里用过了。” “庙?” 俞麻显然未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惊讶之余倒也没再说什么。这边信佛,她反而觉得沐哥儿做的对极了,是个有心的。 不过转念一想,寺庙吃得都是斋菜,也不知沐哥儿吃饱没?眼珠子一转,忽然有了主意,她转头吩咐身旁的杨燕茹:“茹儿,去拿点云糕来给你表哥尝尝。” 俞沐别有深意向杨燕茹看去,目光久久未曾离去,这是他第一次正眼看这位表妹。 在对上表哥的视线后,杨燕茹羞得垂下头,扑通着小心脏,转身去取云糕。 这一眼看得毫不避讳,众人均看在眼中,瞬间便起了各种心思。 与喜不自胜的俞麻和俞花不同,黎皖姝自是相信沐哥儿,但她仍心有不愉。 什么货色的跳梁小丑也敢出来瞎蹦跶。 沐哥儿也是,看得这般认真,纵是她在旁看着都觉不爽快。尤其惜悦的占有欲打小便强,自个儿认准的,外人碰都碰不得。更别提最喜爱的阿兄了,那是连叔叔家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都不得靠太近的。 黎皖姝不放心地向惜悦看去,小丫头正低垂着小脑袋,看不清面色,不知在想什么。 谁都能看出俞花的意图,惜悦聪慧,又岂会看不出?黎皖姝这便牵着惜悦站起身,惹得小丫头一阵娇嗔:“干嘛呀。” 撇撇嘴,不情不愿地被拉着走。 黎皖姝昂首阔步,回:“去看看你阿兄。” “不看。” 阿兄有什么好看的,表姐多好看啊,看表姐呗! 惜悦抬眸迅速瞪阿兄一眼,小声嗫嚅:“他怎么不过来。” 是将军就架子大呀! 不知俞沐是否听见,总之,他当真走了过去。目中含笑,甚是宠溺,眼中唯有娇美人的身影,看得惜悦目光躲闪,心虚的向阿娘身后躲,然而嘴角却又悄然扬起。 俞沐人已至近前,却因小丫头躲羞而不得不止步,又不得强行将小丫头逮出来,只得哄着:“惜悦,过来。” 惜悦自知无理取闹,怎能不心虚呢?有种被阿兄看透透的羞耻感。 容她再躲躲。 俞沐无奈轻笑,低唤一声:“母亲。” 黎皖姝哪能看不懂,给儿子甩去一个‘给我仔细哄好’的眼神,这才让出位子。 眼见母亲离自己而去,已做好心理建树的惜悦只得抬头迎视。她微鼓着腮帮子,带着点小傲娇的模样,仿佛做错事的是阿兄,脸上再无半点羞怯。而她分明个子比人家矮了许多,还偏要做出睥睨一切的姿态。 这般鲜活的模样看在俞沐眼中,只觉分外可爱。前生她可从未有过这般爱娇的姿态,看得直教人心头发软。 惜悦想过阿兄会做出的各种反应。他小时候便喜欢逗自己,今次定也不例外! 意想不到的是,阿兄竟眼含笑意送出一块雕工精致,造型独特的玉。玉身水润通透,实在美极了!它被挂在一条由红绳和黑绳相结合编出来的凤尾结绳上,此时正在眼前晃呀晃,勾搭她这颗经不得诱惑的心。 这招,杀了她个措手不及。 玉诶,好喜欢呀! 小丫头一双眼睛扑闪着‘想要想要’的光芒,俞沐轻笑,当着众人的面亲自将玉挂上惜悦的脖子。 “昨夜睡得好吗?” 这问题着实有些暧昧,但只有他们二人知晓话中意。 一想到这茬儿,惜悦便委屈上了:“不好。”噘着嘴儿,脸上满是哀怨。 “这是阿兄为你做的平安玉,今晨已去各路神佛处开光求安康,日后便让它陪着你,保你一世健康常乐。” 一句话惊讶了所有人,这才知晓原来沐哥儿一早去寺庙的原由。不说那玉是沐哥儿亲自雕刻,光他为求平安,一早儿便往各处寺庙奔波一事,实在是用心啊! 看来不管几年过去,七姐儿在沐哥儿心里仍然稳居首位。这哪是外人能够插足的? 一时间,大家看杨燕茹的眼神便多了幸灾乐祸。 什么表妹表姐的,就别来丢人现眼了。 得知真相的黎皖姝满意的坐回椅子上,惬意的品茶。 嗯,好茶。 舒坦。 一旁的杨燕茹见势咬唇,暗暗瞪了惜悦好几眼。但这么俊郎又大有作为的表哥,她不想放弃。于是杨燕茹捧着一盘云糕走过去,捏着嗓子娇滴滴说道:“表哥,吃云糕。” 俞沐向云糕看去一眼,当真取出一块,看得杨燕茹双目晶亮,带出笑靥。然,当她抬头却眼睁睁看着表哥将她送过来的云糕喂进狐狸精嘴里,未了,轻音相哄:“好吃吗?” 惜悦正把玩着脖子上新得的平安玉,好喜欢呀!难怪她觉得雕功非比寻常,原来是阿兄亲自雕刻。玉上雕刻的是平安符和几句平安咒,太用心了吧! 平安玉的雕刻并非新迹,想来早些时候便已刻好。阿兄是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呢?许多年来,阿兄一直将自己放在心上啊! 有了这个认知惜悦愉悦得鼻头发酸。忍不住想象阿兄孤身奋战时,想家念家的画面,好生孤寂。 心疼的。 惜悦咽下嘴里的云糕,强压下心头酸涩,抬头笑得甜滋滋:“好吃。” 俞沐拍拍惜悦的脑袋,犹如小时候那般教导:“好吃该说什么?” 惜悦还能不懂吗?这便转头,笑眯了眼:“谢谢表姐,表姐辛苦了。” 瞧,知礼懂事,就是她了。 正当杨燕茹恨得咬牙切齿时,俞沐缓缓开口:“既大家都在,不妨移步议事堂,我有事宣布。” 第46章 亲 议事堂里, 俞禾坐于首位,偶尔抽一口烟杆,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待大家就坐后, 俞沐方才不疾不徐将昨夜同阿爷和父亲商讨的事宣之于众。 “托祖上福德, 我今得以功成名就。但若想家族百世兴旺世代昌盛,需得大家讷言敏行步步为营。需知越是位居高位, 越容易招惹祸端。” 言罢,向诸位看去。但见各位皆面容肃穆, 竖着耳朵听得仔细。尤其俞麻,频频点头,嘴里重复着:“对,对对,对!” “人心难测, 表里不一阳奉阴违之人比比皆是。为以绝后患,昨夜我已同阿爷和父亲商量过, 咱们需要加一条家规。” 向阿爷看去, 只见他吐出一口烟雾, 略点头, 但并没有开口的意思。 一说增加家规,所有人面面相觑,最终目光回到俞沐身上, 只等他告知一二。 “即日起乃至往后世世代代, 家中男儿均不得纳妾, 不得收通房,不得养外室, 否则从此自族谱中除名,并逐出家门, 家族荣辱均与之再无关联。” 一席话说的郑重其事铿锵有力,尤其出自俞沐之口,更显威仪,叫人听之生畏不敢违逆。事实上大家循规蹈矩一辈子,哪怕此时境况大不相同,仍不曾有过越轨想法。 沐哥儿飞黄腾达不忘至亲,连带着大家皆能过上好日子,此乃大喜之事。 然,事有利弊。 不可否认,几个妯娌自认村妇出身,外头花花世界迷人眼,实是担心自家男人失了本心,心中不免忐忑。 不说旁的,哪怕男人们并无花花肠子,婆母也不是省油的灯。以她们对婆母的了解,指不定给自家男人塞进来多少女人。男人们虽各有主意,却也都是孝顺的,顺势而为也不无可能。 如今家规一出,所有担心化为乌有,女人们一个个脸上皆显露喜色。 唯有俞麻和俞花不同。 此家规直接打散俞花的歪心思。而俞麻那边,她确实早有打算,心想着其他几房总不能一直依赖大房过活,人丁兴旺一些才是硬道理。 她心中有千百个不认同,可她毕竟一届女流,只管后宅之事,这等大事是非她能左右的。 俞麻憋着一口气,只觉心口发疼。想闹一番,可对上长孙的视线后,竟是一字也说不出。 “此家规大家需得谨记,切莫触犯。” 说白了,此次仅做新家规宣告,板上钉钉的事,纵然有意见,那也不予采纳。 将军的娇气包妹妹 第43节 俞沐家规宣告结束便遣散众人,他要趁日头毒辣前带惜悦出海。谁承想,倒是被母亲留了下来。 同样被留下的还有惜悦,她被阿娘唤到身旁,隐约能感觉到阿娘欲说何事。 仅留下她和阿兄,还能说什么呢? 惜悦垂下脑袋玩手指儿,装作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耳朵却竖的直直的。 黎皖姝眉眼含笑看向俞沐,欣慰地点头:“新增的家规极好。” 确实许多富贵人家会娶妻纳妾,为此内宅争斗不休,尔虞我诈一团烦乱。以至最后夫妻离心,儿女疏离,家不成家。 她自不希望步人后尘。 日后她执掌中馈,有此家规自能避免诸多麻烦,若婆母有意从中作梗也有由头拒绝。 唯有沐哥儿和惜悦的亲事她尚存不安。婆母一直看不上惜悦,就怕婆母会为阻止二人亲事而使出浑招。 而今,家里便有一个威胁。哪怕此事不成,难保再有下一个。 “都说先成家再立业,可你如今丰功伟绩在身却未成家,实属本末倒置。”黎皖姝虽开明,可有的事情不想还好,一想便有操不完的心。 心中虽明白沐哥儿的心思,可毕竟阔别七年之久。 七年要改变一个人不无可能。 “你年岁也不小了,惜悦也已及笄,亲事得抓紧才好。”想了一想,接口道:“你迟迟不提亲事,可是顾虑几位妹妹?” 似乎觉得自己的想法便是正确答案,黎皖姝了然点头。 沐哥儿虽是长子,可惜悦在家中最是年幼,上头尚有三个待嫁的姐姐,若她先行出嫁,无论对她亦或三位姐姐都不好。 “这样吧,你俩先定亲。” 只要亲事定下,二人关系名正言顺,又何惧婆母胡搅蛮缠? 黎皖姝觉得这办法实在两全其美,巴不得明日便举办定亲礼。谁知俞沐却是淡笑着摇头:“此事先不急。” 不止黎皖姝,惜悦也在听闻此话后顿住搅弄手指儿的动作。错愕不过刹那间,很快又恢复如初,不细看倒也瞧不出异常。 黎皖姝瞠目结舌,未曾想沐哥儿会出言拒绝。想起沐哥儿早些时候细看杨燕茹一事,心中不免惴惴:“你……” “惜悦值得最高规格的定亲仪式,此时定亲怕会委屈了她,孩儿不忍。” 他想为惜悦寻一条靠谱的后路,想给她一个无论何时何地都能令她抬头挺胸的新身份,然后给予最隆重的定亲和成亲仪式。 只合适的人家尚未寻到,不方便说罢了。 未免面前两位自己最为爱重的女子误会,俞沐郑重其事说道:“一切我自有打算,母亲信我。” 儿子的为人黎皖姝自是清楚,尤其对上他认真的神色,今日心里升出的那点不安瞬间被打散。 罢了,她既身为母亲自当首当其冲,在前为孩子们扫去所有阻力。 母亲已然明了,俞沐便转向惜悦,轻唤:“惜悦。”待到她抬头向自己看来,俞沐方才接口:“信我。” 他暂时无法给出承诺,可却不能因此让惜悦有任何一点产生误解的可能。 话头突然转向自己,惜悦愣呆呆回道:“噢!”垂头间小声骄哼:“我还小呢。” 虽如是说,唇角却不再下拉,反勾成好看的弧度。 她不太明白自己对阿兄的感情算什么。重逢自是喜悦,可过去几年她一直视阿兄为兄长,从未往男女之情上想过。 然而,或许是阿兄失踪前留下的话语过于根深蒂固,惜悦心里牢牢记着:她要嫁给阿兄。 也正是这样的矛盾,让惜悦颇有些无措。现在的阿兄不似年少时的温润,身上浓烈的侵略气息让人无所适从。 加之这两日做的那个诡异的梦,每次梦醒便迫切想见阿兄。这种感情来的突然,不知所以,却也让她更想靠近阿兄。 惜悦能明显感觉阿兄对自己的喜爱,可当他关注其他女子时,还是忍不住气闷。 三妻四妾的男子尤其多,七年的时间,谁知阿兄是不是养成滥情的坏毛病,意图给自己相几位侍妾。 哼,是她还不够美吗!没眼光。 分明前一刻还气闷着,可一听阿兄不算清楚的解释后,她竟一下便释怀。 废物。 惜悦正自我唾弃的时候,一只麦色大掌忽而包住她白嫩的小手,还不知羞耻的轻轻按捏几下。只听一句:“走了。”惜悦便被拉着向前行去。 撇撇嘴,惜悦不屑嗫嚅:“动脚就行了,动手干嘛呀。” 如果忽略她勾起的唇角,真的能信了她的不耐。 当然,小人儿的娇嗔唤来的是大掌越发有力的按捏和揉搓。 真嫩。 俞沐换上讨海衫,英武不凡的大将军化身渔农,但那浑然天成的威严之势岂是区区一件讨海衫藏得住的? 曾经为关丘渔村忙里忙外的少年郎已长成挺拔如松的俊哥儿,再次出现于海岸边。 村人得见传说中的大将军俞沐,免不了多看几眼。有那胆大的忍不住问候出声:“沐哥儿,出海呢!” “嗯。” 俞沐回以淡笑,并无上位者的架子,亲民得很。 有人打头阵便接二连三出现问候声,俞沐边回应边检查渔船。也不知他如何做到的,竟能一边怡然自得的与村民闲话家常,一边做好出海准备。 惜悦出海次数少得可怜,又是女儿家,哪懂得那许多,故只得在旁观看。久未接触,一切在她眼中皆显新奇。因看的认真,也便忽略周旁时不时扫过来的那些惊艳的眼神。 惜悦正看的津津有味的时候,小脑袋突然被笠帽罩住。过大的笠帽在脑袋上晃晃悠悠,惜悦出于本能反应伸出小手扶住帽沿,不满的‘唔’了一声。 自远处看来,惜悦整张小脸藏于笠帽中,隔绝一切外来视线。正想取下笠帽,只觉身子一轻,再回神人已立于船板之上。船身随之晃动,惊的惜悦下意识抓紧身旁硬实的胳膊。一只铁臂于此时绕过后背,紧紧圈在腰上。 惜悦瞬间被抱了个满怀。 紧紧的。 众目睽睽的。 俞沐低头靠在惜悦脖颈间,打商量似的轻问:“去里面坐好,嗯?” 吐纳间带出热气,吹得惜悦心间一阵发痒,忍不住一躲再躲。 俞沐话虽如此,手臂上的力道可不曾放松,抬头同村人点头示意后便驱船离去。 直待渔船离去,看得一愣一愣的村民这才回过神:“那姑娘是俞进士家的七姐儿吗?” “是吧?生的这般模样,难怪黎娘子要藏起来!” “看见了吗?!沐哥儿好生柔情!”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自小看着长大的两个孩子,挨一块儿莫名般配,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满满全是看好。只他们这辈子怕是吃不上二人的喜酒了! 祈将军的亲事自不可能在小小的渔村举办。 另一边,俞沐已将渔船使向远处。 碧海蓝天,一望无际的海面波光粼粼,映出朵朵白云。惜悦坐在竹椅上大口呼吸,空气中带着些许海腥味,并不那么好闻,可惜悦却喜欢得紧,因为是阿兄的气味。 寻常时候的阿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沉香味,可每每出海打鱼归家便会染上海腥味。二者相互混杂,说不出的怪,但不讨人厌。 现在想想,会不会是因为气味在阿兄身上才不觉讨厌呢?像几位叔叔她就从不敢靠近。 原来她打小就喜好美色啊! 肤浅! 认清自己的本性,惜悦忍不住咯咯笑起来。璀璨的笑靥比海面的波光还要闪耀,划船的俞沐只觉心口充实,说不出来的满足。挑眉,投去疑问:“嗯?” 惜悦笑开花儿,默契回道:“笑阿兄俊!” 娇嫩清脆的声音已不见羞怯,反多了几分顽皮,狡黠的美目直勾勾盯着阿兄看,多想看一看他局促的样子呀! 可惜,阿兄就是阿兄,永远淡定自若,甚至还臭不要脸反问:“喜欢吗?” 声音低沉悦耳,诱供她说出想要的答案。 惜悦歪歪脑袋,看着阿兄笑眯了眼睛。绣眉一挑,像在说:“你猜?” 就是不愿正面回答。自以为扳回一城,嘻嘻笑着好不得意。 二人脸上笑意沉沉,氛围轻松自然了许多。 待到满意的地界,俞沐终于停下手上动作,回身叮嘱那个不听劝一味守在他身旁的小丫头:“外头晒,乖乖去里面等着,饿了里头有茶水和点心,我下去找找看有没有珍珠蚌。” 听闻阿兄欲下水,惜悦似乎想到什么,突然拽住阿兄的胳膊,使劲儿摇头:“不行,不可以!” 惜悦脑中不断盘旋村人们惋惜的声音,诸如海难,淹死之类的词语一个接一个杀过来。 看出惜悦的不安,俞沐捧住不停摇晃的脑袋,迫使她抬头与自己对视,缓缓将额头抵住她的:“放心,阿兄很快回来。” 鼻尖靠上去抵住,来回轻轻磨蹭,鼻息相互纠缠,微凉的薄唇几乎相贴。一再压低的沉润之音仿若魔音,蛊惑惜悦不堪一击的神智。 惜悦傻呆呆的由阿兄捧着脸儿。 看着她呆呆傻傻可爱得不行的模样儿,俞沐终究还是没忍住,低头在她红润诱人的唇上啄了一口。 很轻,很软。 心头更痒了。 不够,还想要更多。 第47章 将军威武! 待惜悦回神时已坐在船舱内, 她完全记不清自己如何躲进来,阿兄又是何时下水。好在今日出门未带丫鬟随从,否则如何见人呀! 惜悦捧着发红的脸颊儿, 时不时回味一下方才的事, 既羞怯又满心欢喜,星眸熠熠生辉。眼神最终落在面前的点心上, 发现全是自己最近喜欢的几款,心里头更是说不上的甜。 只喜不过两刻钟便焦虑起来。 她意识到阿兄下水多时, 至今未归。 思及此,惜悦脸色瞬间苍白,脑中再次回现七年前村民们绝望的呢喃声。 这许久,怕是没什么指望了。 将军的娇气包妹妹 第44节 寻不到,当是海难无疑。 怕不是被海怪一口吞了去, 尸骨无存。 …… 想着想着,惜悦慌慌张张站起身, 不小心撞歪茶几, 点心滚的到处是。惜悦无心整理, 踉踉跄跄跑出去, 趴在船沿上向下看。 白嫩的小手发力捏紧船沿,细看竟在颤抖。 “阿兄!” 脆嫩的嗓音全无娇气,此时哪里还顾及所谓的淑雅, 只恨不得声音能穿过水面, 将她的阿兄唤回来。 这是她心底的遗憾, 撕心裂肺的叫唤是她在梦中做过无数次的行为,只因七年前她未能参与搜救。 “阿兄!” 哪怕已经破了嗓子, 惜悦仍不停叫唤,叫出她七年来的思念。 仿佛将自己置身于七年前的情境, 看着依然平静的海面,惜悦只觉恐慌和绝望。 不知过去多久始终得不到回应,叫喊声逐渐哽咽,惜悦嚎啕哭了起来。 “哗啦——” 破水声起,俞沐背着大背篓冒出水面,两只大掌避开惜悦的小手抓紧船沿。全身湿漉漉,让他不敢过于靠近惜悦。 他的小丫头怕脏。 可看她哭的仿若被抛弃的小可怜,俞沐心疼不已,小心问道:“可是哪里不适?” 此刻俞沐十分自责,不该为一些好物而耽搁时间。也不知惜悦发生了何事,哭的这般伤心。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惜悦便再忍不住,直接扑过去抱紧阿兄的脖子,哭的小肩膀一抖一抖。 什么怕脏,不存在的。 俞沐自知浑身脏乱,尽量避着惜悦,万没想到她会扑过来。丫头搂的紧,俞沐生怕将身上的湿气过给她,想拉开她却拉不动。 感受到小丫头的惊慌害怕,俞沐突然意会过来。 原来,他成了惜悦的心病。 所以重逢后她总对自己爱答不理,是心中有怨。而他,不想惜悦对他心生怨怼。 不再顾虑太多,俞沐大掌托住惜悦的后脑勺,尽可能柔和语气,哄着:“阿兄回来了,再也不走了。” 惜悦又抽抽噎噎好一会,似乎才反应过来,哽着音儿委屈巴巴地问:“真的吗?” 吸鼻子的声音流连于耳畔,俞沐的眼睛在惜悦看不见的地方柔成一汪清潭,出口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松快:“嗯,以后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阻力尽除,再没人能拆散他们。 往后余生,他们会好好的。 又哄了好一会,惜悦才终于破涕为笑,俞沐也终于可以离开水面。 俞沐水性好,这一趟时间久了些,倒是真个儿捞到不少好物。除开他的目标珍珠蚌,还额外捕到罕见的珍贵海货,均是一些有价无市且外观奇美的海货。 换过清爽干净的衣裳后,俞沐直接在船上处理珍珠蚌。珍珠蚌个头不小,里头珍珠又大又圆,纵是皇城贵地也寻不到如此上等的珍珠。 往常这般大的珍珠蚌哪里那么容易寻到,许多渔农一辈子都寻不到一个,今儿倒是扎堆似的等着俞沐捕捞。 惜悦虽长在海边,但对海货真不算了解。寻常吃的好物不少,但谁也不曾告知是为何物,又有多珍贵。 如今阿兄捞上来的海货,她只觉形状奇美,往常从未见过。尤其那些珍珠,实在太美啦! 阿姐不多久便要出嫁,正好可以给她做一份头面做添妆。 之后俞沐又用渔网捞到许多上等海货。当他们满载而归回到渔村,海边渔农忍不住围聚过来,瞅见一大堆令人艳羡的好物,不由发出惊叹。 “全是上等好物,行啊!” “嘿,都说礼叔捕捞技术好,可也没见他补过这许多好物!” “不愧是沐哥儿!” 俞沐笑着应付几句,转身向自己的手下吩咐道:“送去珑悦客栈。” 自他们回到岸边,久候多时的将领立刻率一队士兵前来听候将军发令。得令后便马不停蹄将一船海货往珑悦客栈送去。 领头将领便是南方人士,生在海边,识得不少海货。打眼一看将军补回的好物,心中不免震惊。 真真是求而不得的好东西,珑悦客栈要赚大发了! 不愧是他们的将军,神了! 将军威武! 作别村人,俞沐牵着惜悦向家的方向行去。惜悦与阿兄靠的及近,心中的隔阂所剩无多,她又变成那个喜欢粘着阿兄的小姑娘。 只如今她年岁已大,这般与男子靠近委实不妥。然,她丝毫不以为意,村人们见状也只觉理所应当。 二人一路有说有笑。俞沐眼中仅见得惜悦,面上笑意柔如春风,轻轻缓缓拂面而过,叫人通身舒畅。 谁能想到,打破这般美好景象的会是几位正在道人是非的妇人。 “听说了吗?翠姑家阿强今儿上午被人打的鼻青脸肿,还断了腿!” “嘶!该!早说他做生意不厚道,迟早被人打!” “我还听说老樟头家大姑娘被休,今儿晌午带着娃儿投奔娘家来了!” “这是为啥?不是挺好的亲家吗?” “听说是与人通奸被夫家抓个正着,孩子非夫家亲生这才一并赶出家门。” “那丫头打小就不检点,这事儿也不意外。没有将她浸猪笼算她好命!” “那还不是看在咱们关丘渔村的面子上高抬贵手?我看这种人也不必留着,她还好意思回来丢人!” 听到此处,惜悦总觉有哪里不太对。抬头向周旁看了看,发现今日的渔村颇有些‘热闹’,每隔一小段路便能见得三三两两围聚在一块儿的妇人,她们正为今日渔村的新鲜事聊得热火朝天,唾沫星子四处飞溅。 除先前听见的两则新鲜事,惜悦又自其他人口中听到不少,听到最后她终于反应过来到底是哪里让她觉得奇怪。 惜悦眯着眼向阿兄看去,审判似的目光:“阿兄做的?” 虽说是问句,却说的肯定。 别问她为何这般肯定,问就是这些遭了罪的人全是她仇集里频繁出现的人物。 阿兄说要为她报仇竟然是认真的。 俞沐望进惜悦晶亮的眸子,淡定说着:“罪有应得罢了。” 回的云淡风轻,仿佛这些在村子里掀起轩然大波之事不过是不足一提、无关痛痒的小事。 惜悦原本还有点儿小愧疚,听阿兄这么说她便真的释怀。 她相信阿兄不会滥伤无辜。 有阿兄护着的感觉真好呀!阿兄果然还是那个阿兄! 俞沐半捧起惜悦的手,认真做出承诺:“日后再不会有人伤你。”伸出一只手捧住惜悦半边脸,又道:“我不许。” 森寒之气乍现,俞沐难得在惜悦面前显露杀气。 阿兄的保护欲显露无疑,惜悦心中高兴,却还是傲娇地昂起头,得意说道:“我没那么弱。” 她确实不弱的,只是没机会表现罢了。 不多久,二人相携回到家中。彼时杨燕茹正守在正门口望眼欲穿,眼见表哥身影立刻迎上去,娇滴滴喊着:“表哥!” 哪怕外祖家的新家规与自己不利,她仍不愿放弃,今日时常会想起表哥白日盯着她看的画面,总认为自己多努力一些还是有机会的。 尤其外祖母已经被母亲说动,她的机会便更多了一成。 今日自议事堂出来后,俞花又寻俞麻商讨,俞麻想到新家规简直烦不胜烦。再看看村姑出身的杨燕茹,她虽是自己亲外孙女,可这身世如何也配不上她的沐哥儿,这便出言阻止俞花的纠缠:“你们且回去吧,此事休要再提。沐哥儿前途敞亮,自当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 沐哥儿全凭本事挣得前途,未有好的家世傍身本不利于官道,自当找一个高官之女稳固地位。 “可是娘你咋不想想,大嫂一心想让那只野狐狸嫁给沐哥儿,一个捡回来的孤女,她的出身可不比茹儿好。” 俞麻皱眉:“这事我定不会同意。” “日后可是长嫂执掌中馈,这些事情自是她说了算。与其让野狐狸嫁给沐哥儿至他蒙羞,倒不如让茹儿陪在沐哥儿身边,至少茹儿的心是向着娘的。” 俞麻已然忘记自己再做不得主,经她一提瞬间醒悟。 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这事得从长计议,我再想想。” 俞麻态度明显松动,但并未答应俞花。她还是不死心,想着兴许去到皇城后,长媳多见识一些贵女,自己再同她把利弊关系讲一讲,没准长媳想通后会改变想法呢?毕竟再怎么说也是沐哥儿前途要紧。 眼见着母亲不欲再多言,俞花见好就收,生怕说多了引来母亲的厌弃,只得叮嘱女儿待表哥多上心一些。 那野狐狸打小被宠坏了的,养成刁蛮任性,骄里娇气的性子,如何同她的茹儿比?美色只能短暂迷惑,男人还是更喜欢温柔小意的女子。 正是因此,杨燕茹便一直守着正门,只想在表哥归来后能第一个看见她,她也能成为第一个对表哥嘘寒问暖之人。 “表哥出海一日想是累坏了,茹儿为表哥煲了汤,表哥趁热喝。” 说罢立刻将汤呈上,特意打开盖子让香气飘散出来。 俞沐向杨燕茹手上的汤看去一眼,而后转头问惜悦:“喝吗?” 惜悦眨巴眨巴眼睛:“喝呀!表姐煲汤多辛苦呀,怎可浪费。” 俞沐取过杨燕茹手上的补汤,亲自喂起惜悦:“小心烫。” “怕我汤你就多吹几口呀。” 惜悦半点不客气的接受阿兄的侍候,喝罢一口,转眼向表姐看去,开口致谢:“谢谢表姐,汤很好喝。” 挑挑眉,似在说:你没戏,回家歇着吧。 呵,竟敢打她阿兄的主意? 第48章 出发 时间匆匆, 转眼约定好的五日期限已到,家中因有秦管事,一切井然有序未见丝毫不妥。至于私塾那边, 近几年私塾扩大不少, 为对得起私塾生名,俞逞特花重金聘请几位小有名气且拥有真才实学的教书先生, 都是镇得住脚的,纵然俞逞身不在此也生不出什么乱子。 将军的娇气包妹妹 第45节 这一日, 巳时方到大家便动身。大门一开,原本欢欢喜喜的一群人笑容立刻僵在脸上,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守在门外的村人,他们脸上满是悲痛。 俞进士家即将举家搬迁至皇城,村人们一大早便携村长前来, 只想送他们一程。一想到日后俞进士一家不在渔村,心里头都没了底气, 安全感尽失。 “禾老弟你放心, 我们会替你看好两座山。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也可尽管说来, 村人们定帮你妥善处理好!” 村长握紧俞禾的老手, 两个处了一辈子的友人即将分离,多少会有些感伤。尤其俞进士父子于关丘渔村有恩,大家有恩报不得, 只觉欠了俞进士家恩情。 “我这边事情都安排的差不多了, 没甚可操心的。倒是你, 一把年纪了可仔细点身子,别待我归来你已喝不动酒。” 俞禾眼眶红润, 实在舍不得离开。这几日他只要一想到即将离开渔村便闷闷不乐,虽说自己在渔村下不得海实属异类, 可从未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过自己,所有人待他如初。不管大家是不是看在他进士儿子的面子上,无论如何他是受到善待的。 “老家伙,哪儿的话!放心吧,哥儿等你。你们且快些出发,莫要耽误时辰。” 村长见不得俞禾这幅模样,搞得他也忍不住鼻酸,这便开始赶人。 原本是一家子出发,出了家门却成了一条长龙,浩浩荡荡向码头行去。本因即将迎来新生活而雀跃的一家子,在村人不断的嘱咐下,心里头不由变得沉重,生出许多不舍。 这里毕竟是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啊! 比起未知的未来,这里是他们根! 尤其惜悦,在见着候在码头的外祖父和外祖母,金豆子说下就下,直直扑进外祖母怀中,哭的惨兮兮。 “乖孩子快别哭,咱们只是短暂分离,待这边交代清楚了咱们就过去找你们了呀!” 在陈红玉眼里,惜悦永远是那个爱哭鼻子娇娇气气的小奶娃。她最见不得小家伙哭鼻子,好声好气的哄着。 都说会撒娇的丫头有糖块吃,她的几个外孙女中,只有惜悦总喜欢粘人撒娇讨宠,嘴甜得像蜜一样,永远像长不大的小奶娃,陈红玉自然要多宠她一些。 其他几个外孙女自然也是宠的,只她们各有性格,都已不再粘人。 大丫头自小懂事,大了更是温雅贤淑,知书达理,谁见了不夸上几嘴,自小到大就从未叫人操心过。 二丫头性子野一些,更喜无拘无束的生活,整日跟个男娃子似的,倒有几分英气。偶尔闯闯祸,最让人操心的反是她。 三丫头受母胎所累,生来身子骨便差一些,时常缠绵病榻,胆小腼腆,被欺负了也不敢吱声,实在叫人心疼,大家待她自然会多照顾一些。 至于惜悦嘛,看着确实像被宠坏的丫头,刁蛮任性骄里娇气又受不得委屈,否则一准掉金豆子。可熟知她的人才知道,小丫头心思细腻,比任何一位姐姐都要来的贴心。她遇事总能思考在前头,未发生的事她能先预判,并做好应对措施。这点倒是帮了不少忙,让大家少走弯路。 听得外祖母的话,惜悦昂头挺胸,哽着声音警告:“那你们要快点,等久了我要生气的!” 陈红玉只得笑着道好。他们确实有此打算,只一时间脱不开身。省城那边,他们已去信给长子,待他那边交代好也会一并去皇城发展。 去皇城倒不是为了赚那几个银钱,只是放不下女儿一家,怕他们在那吃人的地方受人欺辱。自家虽无权无势,可老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们有的是家底。 “我们先去探路,我会帮母亲留意店面,母亲可要说到做到。” 在陈红玉面前,黎皖姝尽显小女儿娇态,看着像离不开母亲的小姑娘。 “母亲何时骗过你?好了,莫再耽搁,你们快些上船。去到皇城难免要走礼,我给你们备了不少这边的土特产,都是我和你父亲亲手做的,别处买不到,送礼最好不过。” 哪怕知晓女儿一家不缺银钱,这些事情自有下人准备好,她仍是不放心。 “嗯,还是母亲想的周到。” 耳听母亲的叮嘱,黎皖姝不由感伤,眼眶立时红润起来。 未免场面一发不可收拾,俞逞抓紧作揖告辞:“我们就此拜别,万望诸位保重身体!” 一行人上了船后留在船板上同村人挥手告别,码头黑压压一片,着实壮观。 俞花和杨燕茹站在人群中间,与他人的依依不舍不同,二人眼中更多的是愤恨。杨燕茹最终都没能讨得俞麻欢心,让她将之一并带走。 “茹儿放心,用不了多久你外祖母就会来信让你过去,不信咱等着!” 回去的路上俞花说的信誓旦旦。以她对母亲和长嫂的了解,长嫂定不可能让野狐狸以外的人入主大侄儿后院,母亲到头来还是会接茹儿过去。 她有十足的自信。 船上众人挥别村人后,心情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低沉,原本满心期待新生活的心情也变得忐忑。但人终究要向前看,黎皖姝很快便收拾好心情,开始随言管事了解将军府的一切事物。 黎皖姝每日不是看账本就是了解各大官员,包括官拜几品,家中人员情况以及各自喜好。言管事本事当真大极了,甚至连各家的隐秘事儿都给挖了出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几乎每户人家都有腌臜事,行为下作之人居多,真正一清二白的倒有几户,但与之相比真是少得可怜。 黎皖姝看着看着,倒是看出几分趣味来,跟看话本似的,行船的日子也便不再枯燥。 不过正事耽搁不得,黎皖姝已经想好了,去到皇城该如何安排几房的生活。 若让他们在家当主子,只怕不捎几日便萎靡不振,他们兴许更愿意随公爹去田里干活儿。所以黎皖姝打算根据他们各自的喜好和能力,给他们安排几间铺子让他们去打理。也不怕他们做不好,可先寻人教导他们,若做的好就给他们分成。 有了这打算,她便召集二房和四房前来相商。有长嫂的一席话,他们瞬间觉得生活有了指望,自然高兴万分。 而几个小辈呢?在船上的日子也颇为滋润。男子习武练剑把酒言欢,都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身边又有人侍候,小日子舒坦的不行。 未免他们被养成执绔子弟,俞沐三不五时前来敲打敲打,务必让他们把好本心。 至于俞禾,他是认得几个字的,此时一门心思专研种田之道,只等到皇城便大展身手。 那姑娘们呢?刺绣作画,投壶踢毽子等,能玩的可就多了。有了下人的她们再不用凡事亲力亲为,家务活儿再不曾碰过,过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舒坦日子。 这一日,日落西斜时,一大家子皆于船板上乘凉。有说有笑,实是温馨。像这般大的家族能够一家人一条心,和和美美属实难得。 此时惜悦坐于贵妃躺椅上,偶尔有人往她嘴里送葡萄,悠哉悠哉。耳边传来阿兄极具穿透力的磁性声音:“去到皇城若有人取笑欺辱你们当如何?” 声音低低浅浅,却足够叫所有人听见。 俞脩一听,撩起衣摆,一只脚跨上椅子,大掌往桌上那么一拍,一副十足的痞子相:“我看谁敢!爷的拳头硬的很,揍他个满地找牙!” 说罢,不忘向其他兄弟看去,挥挥拳头,道:“你们也给我记着啊,谁敢欺负你们就是欺负大哥,咱们的功夫不能白练,要懂得还手,不能丢咱们大哥的脸!” 一席话说得别提多神气。 俞沐摘下一粒葡萄喂入惜悦口中,慢悠悠问着:“人外有人,若打不过呢。” 俞脩倒是从未想过还有输的可能,被这么一问不免愣怔,下意识回道:“傻吗,打不过就跑,留着挨打啊!” 惜悦见三哥哥这般没骨气,猛的坐起来,将一粒葡萄挤进腮边,瞪着圆眼睛,跟小仓鼠似的,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才傻,打不过找阿兄啊!” 这都不懂! 阿兄连几年前的仇都能神不知鬼不觉帮她报咯,护犊子的心非同一般。 是吧? 惜悦转头向阿兄挑挑眉。 不可否认二人间默契十足,只见俞沐赞赏的摸摸惜悦的脑袋:“没错。记住不主动找事,但也绝不能叫人欺负,万事有我。” 一句话好似定心丸,俞脩等人对视一眼,笑出花儿来。 俞竺正绣着嫁衣,闻言停下手中动作向阿兄看去,绣眉微微蹙起。 怎么听着阿兄像在怂恿他们仗势欺人? 思及此,俞竺抿唇轻笑。这群泼猴,在闹事上可不是省油的灯。 黎皖姝自然也听出俞沐话中意,不赞同道:“你们阿兄本便凶名在外,大家应该谨言慎行才是,不可图惹是非。” “正如母亲所言,我凶名在外,纵然我们本分做人,前来找茬之人只多不少,若一味忍让只会叫人更加肆无忌惮。放心,既不是我们主动惹事,便不叫欺人,大可尽管还手。” 俞沐还是那个态度:他的人,谁也欺不得。 是人皆有私心,黎皖姝自是不愿自己的家人受伤害。如此说来,却是该还手。只是她万没想到,自己会那么快便成为仗势欺人之辈。 第49章 将军府 皇城位北, 边沿不靠海,故而一行人只得转而走陆路。马车颠簸,自然多有不便, 好在只需坚持五日便可抵达皇城。 下船前, 俞沐再次戴上面具,整个人瞬间蒙上一股威严冷厉之气, 叫人望而生怯。 女眷均头戴帷帽,在下人的仔细护送下有序下船, 码头两边均有卫兵把守,排场十足,引得人频频注目。 如此浩荡的船队出现在码头,自然在停靠前便已备受争议,偌大的祈将军军旗在战船上飘荡, 谁还能猜不出那是祈将军的家眷? 早有耳闻祈将军功高盖主,又有欺君罔上之嫌。此次战役虽得胜归来却无视朝规, 私自带兵回乡接亲。 看看这阵仗, 想来这一大家子都不是好相与的, 日后指不定怎么在皇城横行霸道仗势欺人。 祈将军虽护国有功, 但终归是一大隐患啊!如今新帝有慈爱之心,即位之年当能国泰民安,只可惜佞臣在侧, 皇位堪忧啊! “呸!狗仗人势。” “嗤, 害群之马!” “这下不知多少人要遭罪了。” 百姓们不无忧虑, 故而面露不善,偶有冷嗤责骂声顺风飘来, 叫一行人听的真切。他们不敢直骂祈将军,便拿其内眷出气。 却不知, 在祈将军眼中,他们骂自己没关系,骂他的家人? 呵。 “掌嘴。” 冷音既出,立刻传来‘啪啪’打脸声。 是了,祈将军心狠手辣,说不得。可记住了? 冷眸警告似的一扫,霎时间,百姓们噤若寒蝉,再无人敢多言。直待大批人马消失于眼前,方才爆出怒骂声。 祈将军简直欺人太甚! 却不想想,是非你来惹,还不许人反击?你若不言,大家皆可相安无事。 无论沿途百姓如何不喜,于俞家众人而言,他们已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任你如何骂,我们无关痛痒。横竖嘴长在人家身上,爱怎么说尽可随便,我若当真便算你赢。 终于,五日后俞家众人安全抵达将军府。俞沐为接亲已耽搁多日,故而直接进宫面圣。 将军府外,府内下人早已等候多时,唯一令人意外的是,为首之人竟是俞申,以及沈康之长子沈锐? 俞申一身月白长袍于身,笔直挺立于府门前,笑迎许久未见的至亲。沈锐则毕恭毕敬向长辈行礼,随之偷眼向俞竺看去,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俞竺无意间迎视,愣怔过后便避开视线,并未给任何回应。 “二哥!” 俞乐和俞脩同惜悦一道儿拉着俞香跑过来围着俞申问候,丫头们嬉笑着拉开幔帘,却又被俞申不容拒绝的拉下来,面上仍带笑意:“戴好。” 利眸不着痕迹向对面邻居看去,但见黑乎乎的脑袋立刻消失于门缝内。 “无碍的,二哥。” 将军的娇气包妹妹 第46节 惜悦偏是不听,再次撩开幔帘,露出绝美容颜。她总认为这般遮遮掩掩有失坦荡,生来便是这张脸,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没甚见不得人。 谁言露出脸面便是‘随便’?她又不与外男私相授受。 这世道于女子有太多规矩教条实在不公!阿兄打小便教导她,人活一世无需看人眼色,自个儿行的端做得正便可,只为自己而活。 她听阿兄的! 俞申自知说不动小丫头,只得无奈摇头。大哥打小便把小丫头教导得颇为豁达,她总想人不敢想,行她人不敢为之事,一向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想来她愿意戴上帷帽,不过是怕晒罢了。 俞逞上前拍拍次子肩膀:“申儿科考辛苦了,可觉困难?” “儿已尽力,五日后放榜便可见分晓。” 俞申回的不骄不躁,由他脸色看来,当是信心满满。 俞逞哪能看不出,当下满意的点了点头,不枉申儿寒窗苦读十余载。 俞逞:“你是何时与你大哥相见?”记得家书上未曾提及此事。 “说来惭愧,儿至今尚未与大哥相见。” 俞申只身一人提前三个月前来皇城赶考,为的是能寻到一处清净之地好安心研读。谁知方才抵达城门口便有人迎上来,一口一个二少爷叫得他莫名其妙。 那自称莫管事的人携一众奴仆对他毕恭毕敬,只道是得主子吩咐,并将一封信交于他。 信上只有短短几个字:安心赶考,待我归来。 简单一句话却看得俞申红了眼眶,心中一阵狂喜。 那是大哥的字迹,他认得! 俞申向来稳重自持,从不喜形于色,今次却不然,他颤抖着双手抓着莫管事迫切质问:“他呢?!我要见他!” 莫管事着实为难,耐着性子解释:“不巧,二少爷若早半个月前来兴许能见着。主子半月前刚领兵出征,归期不定,只吩咐小的们侍候好二少爷。二少爷您随小的来,小的已为您准备好府邸,是处极其清雅之地。主子说了,您慧眼擅辨,尽可广邀友人前来入住。” 彼时俞申仍处于震惊之中,他万没想到他的大哥竟还活着! 大哥还活着! 俞申甚至想喜极而泣! 待他醒过神时,人已身在一处清幽之地,确是读书的好地方。 细问之下方才知晓,大哥竟是万人唾骂的祈将军!当下心中有气,气世人识人不清,胡编乱造! 俞申仔细回味莫管事的话,想起大哥自小便教导他识人之明,这便意会过来,原来大哥给他留了任务。 大哥要他在众才子中选出得用人才。 果真是他的大哥!唯有大哥才会如此深谋远虑! 此后他便活跃于众场合,确实结交不少志同道合且人品贵重的友人,其中自然包括许久未见的沈大人之子,沈锐。 眼看附近邻里越来越多人悄悄探头观望,俞申恭请长辈们进门:“大家舟车劳顿尚未好好歇息,有话慢慢说来,不急。” 一行人随之入内。原本便觉正门有些大得离谱,进了府内,里面景致更是叫人叹为观止。据介绍方才知晓,整个将军府是用三座五进大宅院打通合并而成,简直大得离谱! 尤其里头的家什摆设,随便一样便价值连城。不止这些,家中设有几处藏宝阁,每一坐都几乎被宝物塞满,说都是皇上赏赐的。 这般殊荣,只怕天下独一份。 普天之下,除皇宫之外再是找不到如此大,且金碧辉煌的宅子! 这番足以见得皇上对祈将军的看中!莫怪那么多人眼红于他! 大家初来乍到,无不被大宅子迷了心神,喜滋滋的到处观看。尤其小一辈的孩子,欣喜得像刚被放出笼子的小奶狗到处窜,完全未见过世面的村人模样,直教人啼笑皆非。 唯有黎皖姝一脸愁容,问着一旁的管事:“门匾可是刚换过不久?” 门匾崭新,看着像刚换过的。按理说,此处应当安的是将军府的牌匾,而不是俞府。沐哥儿这般可是直接向世人告知他隐姓埋名之事,只怕要遭人诟病。 另一边,文武百官皆知祈将军今日归朝,本不情愿为此劳师动众,耐不住皇上他亲、自、迎、接! 祈将军他何德何能啊! 皇上就是过于重信祈将军,以至于祈将军如此放肆!殊不知他能有此表现机会,还不是得他们举荐! 悔啊! 怎么有一种得不偿失的感觉? 本想支开祈将军好在皇上身边安插自己人,偏生此次科考皇上亲自参与阅卷,旁人根本无从插手!他们也是通过此事方才知晓,是他们错看了,皇上并不软弱,他软硬不吃! 且放榜之日一拖再拖,这不,祈将军回来了,他们再想安插自己人只怕难如登天。 而且,因着得胜而归,皇上巴不得掏空国库,将宝贝全往将军府送!若非于理不合,只怕连敌国战利品也要一并送了去。 不过也不差了,想来过些时日皇上便能寻到由头把战利品送过去。战利品入国库不过走个过场罢了! 恨呐! 寻常他们所得的赏赐均是祈将军挑剩下的,能不恨吗?! 一个满手血腥之人,他何德何能!何德何能! 在皇上将某一寓意本枝百世、福寿无疆的至宝送出后,左丞相站不住了! “皇上,那是您登基时西晟国送来的贺礼啊!” 西晟公主,您的悦贵妃还在后宫等待宠幸,好为皇家绵延子嗣。皇上哟,您怎么就把西晟国宝送出去了呢! 叹呐! “祈将军不顾自身安危率兵出征,其骁勇善战威名远播,大大震慑诸国的蠢蠢欲动,相信经此一役再无人敢来挑衅。我们北耶国战事连绵,终于得以休养生息。祈将军以一举之力振我国威,理当得以重赏!” 新帝赫行渊浑厚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声威浩瀚,发蒙振聩。 “众位爱卿可还记得十年前关丘渔村之奇事?有一少年力挽狂澜,解救整个渔村于危难中。更有献策之功,协助建成御敌功用的关丘码头。后为举国安定,民生安泰多次为国出征,如此为民造福的好儿郎普天之下只怕再找不到第二人。北耶得此人才实乃北耶之幸,岂能不珍之重之?” “朕希望众位爱卿能以祈将军为榜样,多多思量利国利民之策才好!朕最是惜才,尔等若献策有功,朕的赏赐只多不少!” 皇上一席话下来,几位心中颇有微词的老臣再不敢有二话。当年关丘码头算得朝堂大事,虽未亲身参与,倒也亲身见证始末。只他们怎么也未想到那个在老皇帝面前挂上名号的少年郎会是如今的祈将军! 此事他们也是前些日子方才晓得,彼时弹劾祈将军的奏折已上呈,皇上一直不予置评,原来是在这儿侯着的! “启禀皇上,当年臣有幸参与关丘渔村一事,臣能够证明祈将军真乃为天纵之才,且一心为民,甚是良善!” 突来的声音来自沈康之,一月前他刚由一省总督被提拔为户部尚书,举家搬迁至皇城。 有他出面后,当年参与过兴建码头的官员们也站了出来。原本他们并无意参与朝中争斗,只两耳不闻窗外事。却不想,几年来一直记在心底的少年郎竟然是这位祈将军! 第50章 双喜临门 皇上有意偏袒, 且言之凿凿,大臣们哪敢再多言,只怕再说下去不仅讨不得好, 反要讨皇上的嫌。 新帝心性远不如他们所了解的, 还当小心为妙。 “祈将军人品贵重,实为我辈楷模!” 左丞相见风转舵, 立刻夸赞起来,有他起头, 大殿中传出此起彼伏的夸赞声。 俞沐一直默不作声由皇上为他出这个头,如此便解了他的身份之说。有了今日朝堂上的公然夸赞,晚些皇榜一经放出,这群老臣也不好再拉下脸面作妖,只得默默噎着气。 很好。 不过他还是假惺惺的道了一句土里土气的话:“谬赞了。本将为国效力,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语调淡淡,颇有些漫不经心。 皇上命人将赏赐抬入将军府, 就此退朝, 祈将军本人则被他留下, 二人转至御书房。 “这几份文章朕看着不错, 这几位当是有些真才实学。俞兄也看看,朕要知道你的想法。” 赫行渊命人将他连日来挑选出的几份科举文章送至俞沐跟前,私下里, 他仍如初识那般与俞沐称兄道弟。在他心里, 天下本不该属于自己, 一切全是俞沐为他打拼而来。 赫行渊本对皇权无动于衷,奈何皇子身份让他处境艰难。有时你不去争, 便只有死路一条。若只他一人倒可洒脱一生,可他尚有一爱妻及两子一女, 放不下,只能顺势而为。 他永远忘不了舞象之年的少年投奔自己时的景象,那般坚定决绝。一开始赫行渊并不为所动,只当少年痴人说梦。而之所以留下少年,是为惜才之心。 后在乱世中得见俞沐的真才实学,赫行渊心中渐渐升起几分期许:有俞沐在,说不定真能成。 事实证明俞沐无所不能。待决定起义赫行渊方才知晓,原来俞沐不知何时早已帮他铺好路。 起义从不艰难,他甚至觉得这个皇位坐的轻松。而他更相信,若俞沐愿意,这个皇位根本轮不到自己来坐。 他身边怀疑俞沐用意的人不在少数,赫行渊却从未怀疑过。初见时俞沐便已将自己老底交代过一遍,事无巨细,而他这般行为只为复仇。 俞沐要亲手斩杀新君。 当然,他们二人之间不止于此,而是当真有过过命的交情。自己几次九死一生,全得俞沐所救。 甚至在自己登上九五至尊之位后,俞沐心知他根基不稳,故意唱黑脸,目的是为他博得老臣们的维护。 其结果便是俞沐受万人唾骂。 若非自己根基不稳,只怕俞沐早已撒手,归隐乡田。俞沐若离去,自己的处境只会更艰难,战乱在所难免。 俞沐手握重兵,多少人忌惮于他。而今他将亲人接至皇城,其家眷免不了受人指点。 赫行渊心中有愧,自想多多补偿于他。 在俞沐认真品悦文章的时候,赫行渊暗戳戳的计划着该给俞沐添些什么赏赐。 “皇上慧眼识才,几份文章皆文采斐然,足见其雄心壮志。” 放下最后一份文章,俞沐抬眸,回的毕恭毕敬。可他这般反显得见外,皇上看着不喜,但又无可奈何。 俞兄是在用行动告诉他,他俞沐永远视他为君,绝无其他想法。 赫行渊才不管俞沐如何冷漠,他待俞沐的心永远火热,张口又是一句俞兄:“俞兄觉得谁更胜一筹?朕觉着俞申与沈锐堪称佼佼者不分伯仲,着实有些犯难。” “男儿志在四方,功名利禄是为锦上添花。若让臣选,臣觉得沈锐更胜一筹,当得状元。” 他一届臣子本不应出这个头,但此事事关重大,俞沐还是道出自己成见。不为别的,就为他的妹妹俞竺。 俞申有自己照应自然前途无忧,而他的妹妹,自当有状元郎相配。 听得俞沐一言,皇上心中感动。只觉这个兄弟太仗义,这种时候不惜‘大义灭亲’,也要护他朝堂无忧。 朝中老臣举荐的学子不少,可文章真正被赫行渊看上的没几个。一个都不用难免说不过去,但就算用了将来也不会给与重任。 将军的娇气包妹妹 第47节 倒是俞沐的亲弟弟,远见卓识,心胸开阔,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他有意重用。 也罢,横竖将来如何自己说了算,既俞兄有意成全,他收下这份好意便是。 见皇上陷入沉思,俞沐又道出一则连赫行渊也未曾查出来的消息:“这里面除徐大人义子外,其他人皇上可放心用,都是自己人。” 也不怕皇上揣度用心,俞沐说的坦荡。当然,赫行渊从不会去怀疑俞沐对自己的真心,听罢这则消息喜得目如朗星。 “好,很好!”赫行渊跨步至俞沐面前,发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俞兄辛苦了,这几日你便安心在家歇着,空了便带亲人熟悉熟悉皇城,若缺什么尽管同朕讲,你只待五日后的殿选再进宫。” “噢,对,你且等会,朕送你一道圣旨。” 赫行渊说罢便兴冲冲跑去拟圣旨,抬眸看俞沐略挑眉,不由笑得得意。拟好圣旨便神秘兮兮交给他的贴身太监总管,由他亲自去喧旨。 为怕俞沐发现,特向太监总管挤眉弄眼,以眼神示意他暂且保密,神神叨叨的。 俞沐如今什么也不缺,能够让皇上这般模样,想来圣旨是下给家眷。 但他倒真个儿没想到皇上会下旨封母亲为一品诰命夫人。 俞家众人同样始料未及。不久前刚收到皇宫送来的赏赐,这才多大会儿又下来圣旨,黎皖姝来到皇城第一日便有了诰命之身! “恭喜母亲。” “恭喜大嫂!” 一家人欢天喜地地围在黎皖姝身旁贺喜,跟授予封号的是自己似的,与有荣焉。 黎皖姝喜上眉梢,赞赏的看向正负手于背笑看他们的长子,骄傲说道:“是我儿争气,我是占了沐哥儿的福。” 没想到她竟有成为诰命夫人,享有俸禄的一天。 唯一例外的是俞麻。她认为长媳的诰命夫人是长孙给她求来的,自己辛苦一辈子,更将长孙视为命根子,他却全无一丝挂念,有好事只想着自己的娘亲。 好歹帮她也一起求了呀!没良心,白眼狼! 寒心。 此时的俞麻只觉自己是多余的,蔫蔫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关于放榜一事,俞沐却是有话要说的。他将父亲母亲及二弟叫至书房,同他们将自己与皇上的对话告知。 先前他们仅知俞沐给俞竺相了户人家,却不知是哪家,这会儿才知晓竟是户部尚书沈康之长子沈锐,未来的状元爷! 莫怪今儿一早前来献殷勤,原来那小子对竺儿早已上了心。 其实几年来两家一直保有往来,沈康之后来虽去省城当总督,但逢年过节总会派人送来节礼,若沈锐得空,基本都是他亲自送来。 当时便觉奇怪,要送也该他们小老百姓给总督大人送礼才是。难道他们是为沐哥儿给他的成就之恩? 俞申得知状元人选,忽而双目发亮,颇有几分激动,道:“沈公子风华正茂才华横溢,其笔下文章字字珠玑精妙绝伦,实乃旷世奇才,状元之名当之无愧!此人人品贵重,是为良配!大哥好眼光!” 俞逞与黎皖姝皆赞同的点了点头,这个少年郎他们算是看着长大的,人品自是没问题。尤其两家往来密切,魏氏是个温婉贤淑的女子,竺儿嫁过去自能得到婆母爱重。 黎皖姝笑言:“今日真是双喜临门!” 初到皇城便喜迎两大好事,黎皖姝对往后的日子充满期待。如今她有诰命之身,往后同人打交道也更多些底气。 今日刚入府不久便有人递上邀请函,宴请他们前去参加赏花宴。 她给拒了。 倒不是不想去,多出去走动走动也好,家中几个孩子都已到适婚之龄,可以顺便相看一下。可毕竟初来皇城,还需些时日熟悉府中事物,且竺儿婚事在即,她想专心筹备。 正这么想着,有下人来报,沈府递来拜贴,欲明日登门叙旧。两家日后便是亲家,黎皖姝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几人商量妥当便出了书房,黎皖姝特意走在长子身旁,意有所指道:“这下满意了?” 俞沐坦荡承认:“瞒不过母亲,还是母亲高明。”昂首阔步,闲然自得,并不觉自己有错。 黎皖姝但笑不语。知子莫若母,她岂会看不出沐哥儿这般安排的用意。 沈家三公子自小便喜欢惜悦,这事大家心知肚明。事实上这几年沈三公子不断给惜悦寄来书信,偶尔托人送些女儿家喜爱的饰物。 书信全被她给拦下,至于那些饰物自然全数退回。只那沈三公子是真执着,哪怕不曾得到回音也不放弃。 此事惜悦并不知晓,二人小时候颇有交情,她就怕惜悦知道后怪自己,一直瞒着呢。 倒是沐哥儿,怎看着像是了然于心?这事儿可只她和苏嬷嬷知晓,苏嬷嬷断不会去跟沐哥儿说这些,那沐哥儿又是如何知道的? 再有沈大人升官一事也透着蹊跷。一个早该升迁的人,如何在这个节骨眼方才升官?沈锐同申儿一般,早便有进士之名,又是为何留待今年赶考? 罢了,她这个儿子啊,是有大本事的,万事皆提前做好准备,她倒乐得轻松。 俞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不过就是将几年后沈三公子的状元命改成大公子沈锐罢了。 俞沐特意将往后几年的‘预判’提前告知沈康之,让他不着急晋升。沈康之对俞沐的能力深信不疑,加之不久后老皇帝当真病故,他便安安心心留在省城当总督。 除俞逞夫妇外,他是唯一知晓俞沐行动之人。俞沐之所以告知,不过是希望他能在任职期间多多照拂俞家,有总督大人的庇佑,自当万事皆顺。 而没了状元之名的沈三公子嘛,也就掀不起什么浪花了。 今世他定不会再让那二人相知相识。 第51章 我的阿兄真俊 当几人离开书房行经后花园的时候, 发现四姐妹正凑一堆神秘兮兮不知在研究什么,就连他们靠近也未曾察觉,偶尔还发出几声怪笑, 甚是可疑。 黎皖姝忍不住笑着开口:“在憋什么坏呢?” 几个小丫头确实被吓了一跳, 不过并不觉心虚,灵动的大眼睛眨巴眨巴, 跳动着调皮之光。 “阿娘~” 惜悦与俞乐向来是行动派,二人一下便凑到母亲身旁, 一人挽着一只手,一声‘阿娘’尾音拉地老长老长。 这是打歪主意的前奏,一套一套的,黎皖姝心如明镜,就等着看你们怎么闹腾。 只见惜悦忽而摆出一副‘我超正经并且非常严肃’的模样, 认真说道:“阿娘,我有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 不知当讲不当讲。” 见得惜悦这幅模样, 黎皖姝只觉小丫头准说不出什么好话, 也跟着一本正经回道:“那便先不讲, 待想法成熟了再说。” 啊,坏人! 明知她想说,阿娘偏不配合! 惜悦噘嘴, 松开母亲的手, 转身站在阿兄身前, 像在同阿娘说话,眼睛却盯着阿兄看。控诉般开口:“可我想说。”顿了顿, 又道:“现在。” 横竖就是霸道不讲理,不依她不行, 耍赖到底! 小丫头饱满的红唇撅地高高的,勾得人心发头痒,俞沐眼神暗了暗,嗓音微哑:“阿兄说过什么?” 惜悦转头挑眉看阿娘,回的铿锵有力,好不得意:“若无伤大雅,想说便说!” 阿兄的教导,熟记于心没齿难忘啊! 黎皖姝无奈摇头,对着长子抱怨:“你啊,要把她惯坏了。” “阿娘你不是也宠我吗?” 阿娘这话说的不对,惜悦立刻便回过去。 这锅不能阿兄自己背。 她分明是被所有人一起惯坏的。 “就你嘴贫,说罢,又在憋什么坏招?” 点点丫头的小鼻子,黎皖姝向凉亭走去。 惜悦紧随在旁亦步亦趋,不赞同的娇嗔一声:“干嘛呀,我哪有!” 这么了解她这样好吗? 见阿娘坐好,并已摆好洗耳恭听的架势,惜悦迅速坐在母亲身旁,捧起母亲的手,换上一张严肃脸:“母亲,十指连着心,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 语毕便再无后话,惜悦直待阿娘点头应是后方才继续说道:“所以您肯定不能厚此薄彼呀!” 又转而摆出一副批判的架势,说得好像阿娘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这话说的,黎皖姝可不答应,在惜悦额头上弹出一个脑瓜崩:“想说什么?” 瞧这帽子给她扣的,她何曾厚此薄彼了?这家伙,定然正憋着大招。 果不其然,惜悦立刻便说出自己意图:“那您能留大姐姐到这个年岁再出嫁,我们也要!” “对,我们也要!” 俞乐拉着俞香跑过来,跟着附和。 “瞎胡闹什么,你们阿姐是不得已为之。女子和男子不同,过了年纪只会遭人嫌弃,到头来失去主权只有被挑剔的份儿。乐儿你明年便十九芳龄,不宜再耽搁,最迟年底就该出嫁,香儿最迟明年,至于惜悦嘛……你大可问问你阿兄同不同意。” 说到最后,黎皖姝狡黠一笑,将最皮的丫头直接推给长子。 横竖她没差,惜悦嫁与不嫁全在自己身边。 “不同意。” 清冷之音毫无预兆传来,未等惜悦开口俞沐先行拒绝。他本便担心自己沉不住气,忍不住先把惜悦要了。他已经等的够久了她却还想让自己多等几年? 不可能。 想都不要想。 俞沐的一句‘不同意’让惜悦仿若天要塌下来一般,瞬间哀嚎声起:“可是我不想梳妇人发髻!” 小姑娘的发髻多好看呀,千形百状的。她还小,想再多美几年。 黎皖姝一听,实在有些哭笑不得。合着她就为了不梳妇人发髻搞造反呀?顺便把其他姐姐一起带歪? 不管了不管了,沐哥儿自个哄去,其他丫头的亲事必须按计划来。 惜悦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望着阿兄眼含期盼:“阿兄允我不梳妇人髻我就嫁,什么时候嫁都可以。” 瞧吧,她太豪迈了,说嫁便嫁。 嘻嘻!反正按顺序来她也排最后。 哪知最是宠她的阿兄这会儿跟她拧了起来,一句冷硬的“不允。”直接打破她的幻想。不仅如此,再送她一句:“今年竺儿和乐儿出嫁,你和香儿明年出嫁。” 俞沐一锤定音,板着脸,这事完全没得商量。 将军的娇气包妹妹 第48节 妄想不梳妇人发髻?那么谁人知晓你已名花有主? 他可能让别人有觊觎惜悦的机会? 痴心妄想。 啧。 惜悦很想拍桌大喊:“那我不嫁!” 奈何她不敢。 阿兄正垂眸用眼神警告她,凶巴巴恶狠狠,好似她若敢说出阿兄不喜的话便有苦头吃。 她太娇气了,吃不得苦,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反正前头还有两个姐姐呢,婚姻大事岂能说嫁便随便嫁?两位姐姐的夫家还有的挑呢! 嘻,她识时务者为俊杰! 惜悦立刻撒娇重来:“阿娘,傍晚我们想出去逛逛可以吗?听说皇城的夜市可好看了!” 近几年战事不断,加之俞沐临走时的叮嘱,黎皖姝才会将几个丫头拘在府中,让她们过上足不出户的日子。 有时候想想,花一般年纪的小姑娘被这么拘着着实有些不忍。好在她们仍然活泼烂漫,否则黎皖姝该愧疚一生的。 现在好了,没了战事,且有个颇受皇上宠信的将军哥哥,是该放她们出去了,再嬉闹也不过就这两年时光。 想通后,黎皖姝点头应允:“想出去便出去吧,不惹事就行。带你们二叔和四叔家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一起,出门前每人先去账房领十两银子。” 说罢,转而吩咐两个成熟稳重的儿子:“沐哥儿,申哥儿,你们行事较为妥帖,帮阿娘看紧这群泼猴。” 姐妹几人倒真个儿没想到母亲会这般爽快答应,本以为还需再多磨些嘴皮子,她们连怎么死缠烂打都想好了。 这下几人便欢呼雀跃地跑去做准备,一溜烟便不见人影。 看着咋咋呼呼消失于眼前的姐妹们,黎皖姝不由有感而发:“哎,再过不久都要嫁为人妇,也不知能否受夫家疼宠。” 想来她的娘亲当年也是这般心境,突然有些心疼母亲。 待姐妹们准备妥当后,正值日落西下时。在母亲半警告的叮嘱下,女子只得乖乖戴上帷帽。 大伙儿在正门集合,俞沐仍然稳妥地戴着他的面具,看得惜悦直皱眉。 “阿兄,你若戴面具大家不就都晓得你的身份了吗?那样我们还怎么逛嘛!”随后不满的指挥阿兄的随从:“你去给阿兄拿个帷帽过来。” 这么大的府邸不可能没有男子用的帷帽吧? 她明白阿兄戴面具的原由,不就是怕招惹麻烦吗?如此俊郎的容颜确实容易招人稀罕,不过总戴面具也不舒坦。 而且,阿兄不是有她了吗?她可以宣誓主权呀!若有那不知检点的也不怕,她有的是招。 谁敢觊觎她的阿兄? 弄死她! 待帷帽取来还是惜悦亲自为阿兄戴上的。俞沐半蹲着身子,正好与惜悦平视。黑眸深不见底,倒映出惜悦的娇颜,美得不可方物。 面对阿兄的俊颜,惜悦忍不住看直了眼。笑眯眯开口:“我的阿兄真俊。” 重点是‘我的’。 要说流氓还是俞沐更胜一筹,直接上手捧住惜悦白嫩嫩的小脸儿:“我的惜悦很美。” 重点是想抱,抱着亲。 如果周旁没有闲杂人等将水到渠成。 可惜。 二人公然眉目传情,看得俞脩和俞乐暗暗翻白眼,简直没眼看,心中直呼二人臭不要脸。 而脸皮薄的小丫头们早已转头避开,她们分明言行无碍却羞得无地自容。 家中有两个不知廉耻,视规矩教条为无物的亲人,累得旁人好生悲苦。 戴好帷帽,俞沐紧紧牵着惜悦率先踏出府门。 几个姐妹皆已不再是几岁的小奶娃,自然不愿被一堆兄长跟着走,行到街上便寻一处茶楼,将他们安排在茶楼喝茶。 “我们就在近旁逛逛,不会走远。” 说罢,姐妹们手牵手一起走。除下人外,谁也别想跟! 不过走个街,哪可能生事端,她们又不是恶霸。就算有人来找茬,她们下手轻点就是了。再说,真有人闲着没事爱找茬吗? 惜悦擅长作画,也喜欢逛画铺,原以为皇城这等贵地的画作应该比沿淮镇的上档次些吧?逛一圈下来倒觉有些差强人意。 画作皆属上品,确实比沿淮镇的好上几个档次。但与惜悦的画作比起来,当真算不得什么。 俞乐嫌弃的直撇嘴,拽拽惜悦的胳膊:“还没你画的好看呢。” 她藏不住话。 看着画作惜悦有些失望,很是认同二姐姐的话,便点头以示认可。 反是俞香不认同的开了口:“别在人家面前说这种话。” 规规矩矩,像在斥责。说着便拉起二人的手往外走,边走边说:“出去再说。” 言下之意是二姐姐说的没错。 当三人皆出了画铺,俞香站在门口又补上一句:“确实没你画的好看。” 声音轻轻浅浅,但足够叫里头的伙计和掌柜听个清晰全音。当下怒上心头,咬牙切齿,只觉几个臭丫头实在不知好歹! 真是好大的口气!这里每一幅皆是当代名家画作,真得不能再真的真迹! 出了画铺,隔壁便是一家门面大极了的首饰铺子。金碧辉煌的牌匾看着都喜人,几人毫不犹豫拐进去。 里头顾客不少,各个皆穿金戴银贵气十足,一看便知此铺子做的是上等生意,一般人买不起。 面对贵客,伙计们喜面相迎,有些应接不暇。 随便看过一圈,里头饰物款式不俗,皆非凡品,琳琅满目实在惹眼,莫怪能引来那么许多贵客。 一楼的饰物还相对亲民,到了二楼,其饰物更是上上品,一般的富贵人家估计也不轻易能买得。 与一楼比起来二楼相对冷清,但少说也有十来个贵人正在挑选饰物。打眼看去,随便一件饰物便顶得楼下十件。 真是个好地方啊! 第52章 不差钱 二楼贵客虽较少, 但配备的伙计与一楼不相上下。自几位姐妹出现在二楼,立刻便有四位伙计迎上来,笑着招呼:“几位贵人想买什么?咱们小店珠钗步摇璎珞珍珠玛瑙翡翠, 各种各样极品首饰应有尽有, 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买不到的。” “您们看喜欢什么, 小的去拿给您们试戴。” 新进店的几位小主一看便是大富大贵的千金,虽戴着帷帽看不清面相, 但贵人们身上的布料他们却是识得的。 那可是上等的绯纭布料,只有宫中贵妃才能勉强得一匹,寻常人除非顶天富贵,否则一尺难得!绯纭布可是仅南珠国方能织出的布料,每年也仅能织出一百匹! 稀罕的紧! 他们所做的营生尽是同贵人打交道, 故而必须了解各种顶天好物。绯纭布名列布匹之最,他们还是自图册上识得的, 这是第一次亲眼所见。 这般顶天富贵的小主, 他们自当仔细侍候。 只不知皇城何时来了这般富贵的小姐, 今看着像头次进店。 不止店里的伙计, 就连周旁那些方才还在认真挑选饰物的贵客也纷纷向姐妹们看来,其同样惊讶了许多人。 有那不识得布料的,也在其他人的介绍下对此惊诧不已。 几人随伙计的牵引向一处雅座行去, 俞乐步伐快些早早就坐, 挥手让伙计们去拿饰物:“你们有什么好物尽管拿出来便是, 我们也得看过了才知喜不喜。” 俞乐的声音同她的为人一样,自带几分豪气。看这架势, 只有对饰物喜不喜的问题,完全不存在钱财问题。 她们确实不差钱。 自小到大, 家里每月给她们五两月银,从不间断,加之逢年过节时收到的红封。其他人给多少不好说,但她们的外祖姥姥、姥爷可是对她们疼的紧,每每寻到由头便给她们银票银钱。不算那些金疙瘩银疙瘩,光五十两和一百两的银票就已经各攒了满满一匣子。 这些仅是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来自于惜悦的石头画生意。惜悦的石头画生意自开张之日起便生意红火,那会儿她还小,作画速度慢,且不够精细,要价低了一些。横竖不过小打小闹,给小丫头解闷用的。 慢慢地,她的画技越发熟练,作画速度快,且所作的画作皆栩栩如生,竟与实物不相上下,经常能以假乱真,买的人也越发多起来。当然,画作的价位也提高不少。 有时候忙不过来,在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上惜悦偶尔会寻姐姐们帮忙,后来干脆将赚得的钱一分为四,权当四姐妹共同的小摊子。 几年下来惜悦已有不少熟客,每次经过码头定要去光顾。可惜她生意太好,时常买不到。不管价位提高多少,总供不应求。 画作摊子每月给她们一人赚个三四百两是完全没问题的,这样的他们又怎会缺钱呢? 伙计们机灵得很,见势迅速去取来满满一桌鼎鼎上等的饰物,各种类型的饰物均拿来几个样式以供挑选。 “我们姐妹四人呢,你们多拿些过来不然不够挑。” 一看桌上小家子气的几款饰物,俞乐不乐意了,又是挥手让再去取饰物,并指挥其他伙计将四张桌子拼成一张大方桌。 伙计们半点不耽搁,手脚利索的满足贵人的要求,没有丝毫怨言。 这边动静闹得有些大,其他贵客纷纷行来注目礼,猜测皇城何时来了这般顶天富贵的人家。 她们身在权贵之家,在寻常的首饰铺子自然也曾这般不管不顾大肆采买。可此处毕竟是若绫阁,且二楼饰物珍贵无比,要价自然高。她们也不是买不起,基本每月能入得一件,但也只敢入手一件,纵是这般已羡煞旁人,谁又敢像这几位姑娘这般视金钱为无物。 再是富贵人家的千金,每月的月银也不足以采买一件若绫阁的饰物。若实在喜欢,哪一个不是攒上好几月才敢来。 大家看几位姐妹的视线不由多了探究。 偏偏在这时,有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显摆什么,有几个臭钱又如何?还不是见不得人。” 一如寻常聊天时的声音,并未刻意压低,话语中的嘲讽不做遮掩。若放在寻常,这道声音并不明显,偏偏自几位姐妹出现后二楼便略显安静,此时这番嘲讽不偏不倚传进每个人耳里。 场面诡异的静寂了几个眨眼的时间,大家向开口的女子看去,是一个碧玉年华的姑娘。都是权贵圈子里的夫人小姐,这位姑娘大家没少见,她便是左丞相府嫡孙女许苑。 许苑身旁有一娉婷贵女,品貌端正丽质天成,一举一动无不贵气逼人。她淡漠的轻扫一眼制造事端的几名女子,又不甚在意的收回眼。 看去的这一眼,犹如施舍一般。 她是赫馨岚,赫行渊的妹妹,当今大长公主。 赫馨岚并不将几人放在眼中。皇城权贵家的贵姐儿她哪个不识?可是不曾见过这几人,故而断定她们定出身商贾之家。 这般身份的千金自然不足以入她的眼。 将军的娇气包妹妹 第49节 “不以己之心度他人之腹,你且注意身份,无须为无关痛痒之人分神。” 赫馨岚绣手轻扬,将手上的步摇放在发髻上比划。倨傲的清冷之音悠悠荡开,半点不为他人所动。 她们不配。 许苑嘲讽一笑:“倒是我糊涂了,还是岚儿清明。” 至于姐妹几人呢? 是真没想到不过逛个首饰铺子便要遭人冷言冷语。没看见人家店家乐得侍候吗?关她什么事就逼逼叨叨。 闲的。 几人全不当一回事,这般人物实在不配她们上心,瞧瞧这些首饰多喜人呀! 在首饰铺子哪里有戴着帷帽试的,惜悦取下帷帽随手丢给一旁的丫鬟,喜滋滋的将一只双鸾点翠步摇戴脑袋上:“你们看,我戴这个好看吗?” 歪歪脑袋引起叮当响,好生清脆,好生喜人! 不等姐姐们夸赞,开口便是:“我要了。” 惜悦声音娇糯甜美似水如歌,直叫闻者心旷神怡。 早在她揭开帷帽时,周旁的抽气声便此起彼伏,在场之人无不被她的美貌所惊艳。如今娇音一出,更是醉人心。 这下她们算是知道了,人家哪里是见不得人才戴着帷帽逛铺子,那是因为美得过于惊艳!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才生的出如此美貌惊人的丫头! 咦?不对,皇城好像是有一位美得人神共愤的女子。 可她…… “这个,这个,和这个,我都要了。” 眼看几款十分合眼缘的饰物,惜悦试都不试直接命伙计帮她装好。眼儿一瞟,一支?崐点珠桃花簪映入眼帘,喜得她拿起来看了又看:“这个真好看,我要了。” “这个不行!” 许苑一直暗暗关注这边,见状立刻冲过去欲抢夺那支桃花簪,却被惜悦身旁的丫鬟南今给挡在五步外,任凭许苑如何挣扎也挣不脱。 惜悦见南今一派淡定的模样不禁咋舌。 这丫头习武,且内力深厚! 再向其他三名丫鬟看去,她们正眼观鼻鼻观心,乖巧得不行的侯在一旁,对面前境况视若无睹,真的就像好懂事的丫鬟。 行啊,藏的挺深! 这个发现让惜悦心中说不完的喜悦,能感觉到阿兄护她的心,满满的! 许苑无法靠近惜悦,气地直跺脚。恨恨的盯着桃花簪子,不甘心的大吼:“这是我先看上的,你不可以买!” 惜悦回头正眼看面前张牙舞爪的女子,认真回道:“几个臭钱说我可以。” 用的是许苑方才的话来堵她,许苑怒目圆睁,恨不能上前撕烂面前人嬉笑的嘴脸!怪就怪她往日花钱大手大脚惯了,那支桃花簪她已看上许久,却一直攒不够银钱来买。 赫馨岚皱眉远观,对于这个美得出尘脱俗的女子有天然的敌意。她不喜欢那女子脸上的自信与骄傲。以她的出身,不配骄傲。 许苑撒泼的行为赫馨岚本可视而不见不予理会,但面对的是那位姑娘,她突然想要争一争。诚然,这是在降低自己的身份。 合不合眼缘第一眼便能确认,有时候胜负欲只在一念间。 赫馨岚优雅起身,缓步行至许苑身旁,昂着头,自喉底发出冷音:“姑娘可知何为先来后到?” 这话听得惜悦直发笑,她将头昂的更高些,挑眉笑言:“我需要知道吗?” 神气什么呀!傲娇谁不会?晃晃手上的簪子,问:“它可是认了主?你喊它说一句我听听。” 不是她无事生非,是人家无理取闹好吧。说什么先来后到,她们要真有意买下簪子,簪子还能被送往她面前? 惜悦自小娇纵惯了,怎可能轻易认输。 赫馨岚身份尊贵,通常是人家捧着她讨好卖乖,哪曾见过这般无赖的女子,心头立刻被堵上一口气出不来。以她的教养实在不知如何回怼,憋到最后仅余一句:“你可知我是谁!” “不就是你阿爹的女儿。” 惜悦嗤笑一声,可不吃她这一套,说不赢便拿身份压人最是下作! 眼见对将方头昂得更高一些,一副欲将身份宣之于众的模样,惜悦好心提醒:“可千万别说出你的身份,怪丢人的。要知道天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你就算身份再尊贵也不能夺人所好。” “好了,你们快些退下,休要扰我清净。此处可不是你们自家的府邸,由得你们这般胡来。” 说罢,惜悦转身继续挑选饰物,对闲杂人等再不予理会。 阿娘总说她任性,瞧,她这不是很懂事吗? 不愧是她! 对方油盐不进,许苑在旁哑口无言,唯有气在心头。被臭丫头这么一说,若报出身份只会让自己更为丢人。周旁全是世家贵族的女眷,传扬出去她还如何在圈子里混? 偷眼看一下公主,见她拧眉抿唇极为不痛快的模样,许苑不免心虚,毕竟这事因她而起。 不过这臭丫头竟敢得罪公主,自有她好果子吃! 惜悦能看不出对方正在憋坏吗?可惜她底气足得很,天塌下来也不怕。 第53章 小东家 经过一番挑挑选选, 姐妹几人各自挑了几件满意的饰物,喜得眉眼弯弯。 此处不愧是皇都,饰物都好看死了! 寻常铺子的饰物十几二十两已是鼎好, 四五十两顶天了。而若绫阁的饰物一件便要二三百两, 实在贵的有些离谱,偏偏总有人趋之若鹜。在她们眼里, 若绫阁的饰物便是身份的象征。 这一趟姐妹们各花了近两千两,各自爽快的交付银钱, 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直看得旁人眼热。 再富贵的人家也不敢这样买啊! 交出银票的那一刻惜悦开始发愁,倒不是心疼银钱,而是觉得是时候考虑一下生计问题了。 惜悦喜欢未雨绸缪,银钱大把大把花没问题, 但也得大把大把赚才行,否则在皇都这种地方, 不捎多久小金库便要浪完。 虽说阿娘已将月银提升至每人每月二十两, 可这么点哪里够用嘛! 难不成每月守着那丁点月银耍呀? 或许她可以继续她的画作生意, 如今她的画作值钱的很, 尤其在皇都售卖可喊出更高的价,兴许卖出一幅便能抵今日姐妹几人的花销。 嘻,就这么办! 打定主意后, 惜悦只觉一身轻松。 有家族的庇荫或许能一辈子高枕无忧, 可人的眼光需放长远一些, 自己成为自己的依靠不是更靠谱吗?任何时候皆可抬头挺胸底气十足,不觉得很厉害吗? “小二哥, 我这有一套头面样图,你且看看是否做得?” 临行前, 惜悦取出几张图纸交与侍候在旁眉开眼笑的伙计。事实上这才是惜悦前来首饰铺子的真正目的。 阿姐即将出嫁,她特意给阿姐设计了一套头面做添妆之用。一整套头面包含所有种类的饰物,若真能按照图纸做出,那绝对是世上绝无仅有、无与伦比的精美之作。 她的阿姐就该配世上最好的头面! 不得不说若绫阁当之无愧称得天下第一首饰铺,除无可替代的首饰外,就连铺子里的伙计都个顶个是行家。 店伙计自接过惜悦递来的图纸便惊愕得说不出来话,一双眼睛瞪得又大又圆,颤抖着翻看图纸,看完一遍后又激动的连连看了好几遍,未了竟发出癫狂笑音。 其他伙计见状,生怕他的无状之态冒犯了贵客,纷纷前来一探究竟。结果,图纸在他们手上传过一圈后,一个个开始抢夺起来。 “这……敢问姑娘,这图纸从何而来!” 有一伙计冲到惜悦跟前,一双眼睛无比亮堂,声音因激动而拔高几分。 图纸上的画作样式新颖精美细致,细节之处合理得当。若做出成品该有多美观啊! 伙计眼中流露渴望与期许:假如能放在铺子上售卖,定能带动一波皇城潮流!兴许,兴许还能流传千世!那他们若绫阁岂不是可以青史流芳百世不衰? “是我所作,你且说说做不做得便成。” 惜悦傲娇的昂起头,对于伙计们的反应并无意外。 九岁前是俞沐手把手教导惜悦,她本有绘画天赋,加之俞沐的教导以及小姑娘因爱美天性而拥有的用之不绝的奇思妙想,其所作出的首饰图纸自然足矣轰动一时。 就好比俞沐曾经的码头建筑图纸。 事实上自几个富贵小姐出现后,其他贵夫人和小姐皆已无心挑选饰物,总忍不住向她们看来。如今又闹出此等大动静,有那好奇心大些的便凑过来一探究竟。 图纸上除细节图之外,还有各个角度的成品图,精美得她们移不开眼睛,只在心中渴望能够拥有这样一套头面。 这位姑娘说是她亲手所绘,这等画功只怕皇城中再寻不到第二人! “姑娘可否将图纸卖与小店,咱们……” “不卖,我阿姐的头面只当独一份,你们若做不得图纸还我便是。” 得知店伙计的意图,惜悦直接插话。这可是她满带祝福特意为阿姐设计的,除阿姐外谁也不配拥有! 惜悦有些恼怒,伸手便要取回自己的图纸,伙计们却是麻利的后退一步,讨好道:“做得做得,当然做得!小姐放心,一准儿让您满意!” 店伙计连连点头,他们哪里舍得放弃这般精美绝伦的首饰,哪怕做出来欣赏几眼也好啊!不过也不是全部能做得,看着其中一份图纸,店小二着实有些犯难。 “不过小姐您看这个珠钗,若按照您的要求来做自然绝美,可只怕找遍北耶之地也寻不到您所要求的这般大的珍珠啊!” “这个不难,珍珠我有。” 说着,惜悦自荷包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三颗大珍珠。三颗珍珠均有鸽子蛋那般大小,其中两颗洁白无瑕,与另一颗黑得发亮的珍珠形成鲜明对比,再一次惊艳所有人。 简直难以置信,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大的珍珠,还是三颗! 这下连贵夫人和小姐们都无法淡定了,无法想象这几位姑娘到底什么来头,竟能得到这么大的三颗珍珠! 三颗大珍珠真真是看一眼便心动一回。 想要! 殊不知,这般大小的珍珠惜悦还有十来个,都是出发前阿兄带她出海时捕到的珍珠蚌所出。除阿姐之外还有两位姐姐尚未出嫁,都备着呢,她们一个也不能少! “你们可仔细点做,做得好我自有重赏,我的珍珠若有闪失……” 顿了顿,惜悦正在思考这个可能性。店伙计听罢,赶紧点头哈腰:“可不敢!不敢不敢!” 笑话,这般大的珍珠可谓奇珍异宝,珍贵无比,若丢了可赔不起! 将军的娇气包妹妹 第50节 惜悦的思绪已然不在此处,她突然灵光一闪,有了一个了不起的新想法。这便转身,用璀璨的双目同姐姐们说道:“咱们把这里盘下来吧!” 此处地盘好,生意也好。正好她在设计首饰方面小有心得,若再加上自己的设计岂不是可以更上一层楼?首饰铺子和画作铺子齐头并进,赚他个盆满钵满! 只不等阿姐们反应过来,冷嘲之音先传来:“嗤,不自量力。” 开口的仍然是许苑。方才在惜悦这边受了气后,她们并未就此离开。只想着若就这么走了,岂不像丧家之犬? 结果这一待,又眼睁睁看臭丫头出了几次风头,实在不甘!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臭丫头竟还将她喜欢的那只桃花簪插入发髻,这是明晃晃的挑衅啊! 却不想,还有更令她气愤的。 她这边刚嘲讽完,那边便有一位丫鬟打扮的女子站出,笑意盈盈说着:“小姐无需如此,咱们爷早些年便将此盘下,并记在您名下。”顿了一顿,又笑着强调:“小姐,若绫阁本便是您的私产。” 猛地被告知,惜悦愣怔许久。 这消息太叫人错愕了吧! 大惊喜!! 果然还是阿兄懂她! 又是一大震惊之事!谁能想到神秘的若绫阁东家会是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 东笙说罢便自腰间取出一块令牌,放在伙计们面前晃了晃。原本还有些不敢置信的伙计见了令牌立刻行礼问罪:“小的们该死,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求东家责罚!” 伙计们动作整齐划一,一看便是特意练过的。想来也是,一般人可入不了阿兄的眼,这些人定也都不简单。 既然都是自己人,惜悦变了脸色,她最是护短。别人如何无所谓,她的人必须护着! 惜悦笑着打趣:“倒未见过竟有人求责罚,嫌皮肉不够紧实吗?你们都做的很好,我很满意。我既为若绫阁东家便要担起该担之责,回头我作几个新样式,由你们造来售卖。” 不止伙计们,就连在场的夫人小姐闻得此言也是一阵心喜。 都见识过小姑娘的本事,想到日后不知会出什么绝美首饰,大家皆期待不已。 伙计们是识得许苑的,知晓她是左丞相嫡长女,原本担心小贵人与之交恶恐招祸端。然而知晓小贵人的身份后,他们的心便放回肚子里,毕竟他们的主子可是祈将军啊! 喜提首饰铺子一间,惜悦走路带风,别提多神气。经过许苑和赫馨岚身旁时,不忘停下说一句:“你们随时过来没关系,但是看看就好,毕竟你们连几个臭钱都没有。” 是了,是挑衅。 没理由任你嘲讽不是? 说罢,惜悦轻飘飘走了,留下两个气得心脏疼的女子在那儿独自后悔,后悔没有早些离去! 尤其赫馨岚,她贵为大长公主,何曾受过这般气!此处尚在的几位夫人小姐全是权贵家眷,只因出门在外她不欲显摆身份,故而都不敢上前攀谈,这下被她们看去笑话,她颜面何存?! 无论她们如何气恼,心情舒畅的惜悦只想立刻奔去阿兄面前,此刻她的脑中有许多赚钱的好主意,想立刻和阿兄分享。 惜悦兴冲冲去到茶楼,还来不及开口便听阿兄略带笑意的醇厚声音:“可满意?” 宠溺的目光柔和似水,漾着层层涟漪。惜悦直直陷进眸中,醉在心田。 惜悦好开心好用力的点点头:“嗯!”犹如小时候那般,毫无保留道出心意:“阿兄最好了,最喜欢阿兄!” 娇糯的声音说着喜欢,俞沐的心苏的一塌糊涂。取出玄色娟子为惜悦擦去满头大汗,心中思量着或许该加快脚步把另两个妹妹一并嫁了。 此刻心思单纯的惜悦急不可耐的想把心中的盘算悉数道出:“阿兄,我有一个想法!” 俞沐捋捋惜悦略微散乱的发丝,点头应允:“嗯,好。” 问也不问。 惜悦愣怔过后不由娇嗔一声:“干嘛呀,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呢!” 答应这么快,没有成就感耶!阿兄不想知道她的想法吗?超厉害的想法! 俞沐轻笑:“想做什么便去做,阿兄在。” 至于惜悦想为之事,无非是开画铺,他岂会不知? 小傻瓜,你只管大展身手,阿兄早已为你做好万全准备了啊。 第54章 定亲 “什么, 开画铺?!” 正吃着点心的俞乐听闻惜悦欲将码头的摊子转开至皇城,不免有些惊讶:“开铺子和支摊子可不一样,尤其在皇城这种地方。且靠你一人作画只怕供不应求, 这可是太辛苦了!” 凭惜悦的画技自不担心生意问题, 反该担心生意过于红火。 有钱赚谁不喜欢,比起茶来伸手饭来张口, 俞乐更喜自食其力。可若为了赚几个银钱累着惜悦,她断是不同意! 二姐姐有些激动, 并不认同的样子,惜悦眨巴眨巴眼睛:“谁说仅我一人作画,姐姐们也可以啊!” 方才她们同去画铺逛过,里头画作如何大家有目共睹。她们几个姐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姐姐们画技虽不如她, 却都是不弱的,不过画些小石头小贝壳, 难不倒她们, 顶多速度慢些, 无伤大雅。 画铺卖的是创意, 胜在画作新颖独特,对于画技的要求反在其次。她可以先打好底稿,由姐姐们去着色。到时候在价位上以品质定价, 大家凭‘实力’购买。 惜悦脑子转得极快, 自有了主意便将后续的一系列问题在脑中捋过一遍, 思路清晰严谨,条理分明, 只待一切准备就绪便可开业大吉。 哪知俞竺也并不看好此事,柔声劝慰:“皇城不靠海, 石头与贝壳的供应也是问题。” “这个不是问题,我来解决。” 开口的是俞沐,他正慢条斯理剥着水煮花生,耳边是惜悦吃花生时,嚼得咯嘣咯嘣脆响的声音。 他清楚惜悦不安于现状的性子,来至皇城后,过不了多久定要打起主意。故而尚在渔村时,他便请村人帮忙打捞石头和收集各种贝壳,来皇城时便已乘载一船,足够惜悦画上半年的量。 俞沐同村人交代过,每隔五个月便送来一船,这也是他对村人的照拂。 府里特意建有一座院子,用以作画和存放贝壳、石头等物。 至于铺子和伙计,他早已备好。 惜悦得知此事后,星星眼放在阿兄身上便不愿挪开。 怎么会有如此可心的人呢?面面俱到,样样称心。这般体贴入微的人是属于她的,想想都慰贴得很! 想嫁。 有阿兄在她还要脑子作甚? 既俞沐已开口,其他姐妹便不再质疑。坚信有阿兄的支持,不过一间画铺罢了,不难。 几人开始商讨如何分工协作,都是有过经验的,对于自己力所能及之事了然于心。此时她们满是干劲,哪里还有继续闲逛的心思。 唯有俞竺静默在旁,寻到机会方才开口,声音一如既往温和柔软:“日后我恐无暇顾及画铺,无需算上我。” 她实在无法想象出嫁后会是什么境况,到时只怕分身乏术。妹妹们为画铺辛勤劳碌,有所收获自是理所应当,不劳而获之事她可不做。 惜悦的画作在码头便能卖出高价,更遑论在皇城售卖,到时只怕千金难求。不夸张地说,她一家画铺的营收便能顶上人家十几二十间铺子的营收。 她怎可占此便宜? 几个妹妹闻得此言皆皱起眉头,让她们把阿姐排除在外,那是不可能的。 她们姐妹一条心! “说什么呢!”惜悦凶巴巴开口,接着摆出一副义愤填膺、强做坚强,却又仿佛即将被抛弃的可怜样儿,委屈的埋怨道:“无论何时阿姐都不许同我们见外。我知阿姐嫁为人妇之后只怕有诸多身不由己,我也不敢过多打扰,你只得空时帮咱们理理账便可。我们姐妹三人忙于作画,哪儿有时间管账。咱们姐妹几人唯有阿姐做事最为细致妥帖,这账你不管谁管?” 言罢,直接一把帽子扣过去,气呼呼地骄哼:“你就是不要我们了!” 俞竺有些哭笑不得,怎就是她不要她们了?自己不过是希望她们能多些银子傍身,成亲后手头宽裕了,行事也方便些。 可几个姐妹又如何不是这般为俞竺着想。双方各执一词,不肯让步。 最终还是俞沐扛下了所有。只听他轻笑一声,伸手捏捏惜悦的脸颊。原本鼓着腮帮子的惜悦一下跟泄了气的球儿似的,圆鼓鼓的眼睛瞪住那只作乱的手,小手一拍,娇嗔一声:“干嘛呀!” 没看见她们正在探讨人生大事吗! 方才俞沐只是觉得惜悦鼓着腮帮子的模样可爱极了,这才没忍住出手捏一捏肉乎乎的脸颊儿。被小丫头一番瞪视,他只好收回手转而看向俞竺,仍然笑得一派温和。 “竺儿不必忧心,不会有什么身不由己。你的夫家会视你如珍宝,你仍可保有自我,做自己想做的所有喜欢的事。” 语调轻柔的哄着这个自小便懂事得叫人心疼的妹妹,她尚不知夫家人选,忧心是必然。 他的妹妹们今生只需为自己而活。 俞沐在姐妹几人心中一向说一不二,威信满满。他一经开口,众姐妹好似得了定心丸。惜悦立刻点头如捣蒜,煞有介事对俞竺说道:“阿姐乖,听话。” 像在哄调皮的小娃儿,分明她才是最皮实的那个。俞竺见她小模样,忍不住噗嗤笑出来。 这事便再无疑议,直待将细节探讨完毕,几人便迫不及待归至府中,窝在一起作画。 翌日,巳时方到沈康之夫妇便登门拜访。今日正直沈康之休沐日便同夫人一道前来,他虽知晓祈将军便是当年的沐小兄弟,但自己不过一月前方才升迁,二人至今尚未会见。 若非七年前沐小兄弟给过自己警示,只怕他早几年便陷入朝堂纷争,一不留神可就全家覆灭。今得户部尚书之高位,定然也是得沐哥儿在皇上面前举荐。 不说今次的举荐之恩,尚在沿淮镇时,若无沐哥儿的壮举,自己哪有那许多功绩在身,这辈子怕是没有机会成为皇官。 得知沈康之到来,俞逞和俞沐自当会见。黎皖姝有诰命在身,魏氏需遵礼制行礼,各自寒暄后便开始闲聊。 近几年两家虽未曾见面,但一直保持着联系,今日相见自不会拘谨。因着对方家中是何境况都心里有数,故而无需过多问候,魏氏聊了不大会儿便切入主题:“其实我们这次来还想同你们商讨一下小一辈的婚事,不知我们何时来提亲妥当一些呢?” “今日便可。” 回答的是俞沐,黎皖姝心头微讶,但并未表露于色,而是顺着长子的话向魏氏微笑着淡淡点头。 却是在心头埋怨长子过于心急。知晓他想早日迎娶惜悦的心思,但这般仓促处理长女的亲事,她不免对俞竺心生愧疚。 却不想还有更令她惊讶的,只听俞沐又言:“三个月后便可成亲。” 这下黎皖姝有些绷不住了,笑容微僵,过了些许时候方才点头。 得到肯定答复魏氏喜在心头,她自想早些将俞竺娶进门,他那长子早便急不可耐。 她那么子沈沢这下该死心了吧! 虽说多有不忍,但长痛不如短痛,人家俞家看上的是锐哥儿。且七姐儿可是祈将军的童养媳,俞家视她如珍宝,沢哥儿断是没有丝毫机会的。 可这道理不管她同沢哥儿说过几次,他仍是不肯死心,几年来没少偷跑去买七姐儿的画作。偏是认为七姐儿是受家人所累,不得选择自己所好,兴许她心中不愿,只是碍于养育之恩不敢明言。 今日他本欲同来,他爹爹特命人看住他,不许他出家门半步。 “那行,媒婆早便定好的,我们这就回去准备,过会儿便到。” 魏氏喜滋滋的起身告辞。 俞家嫡长女她是见过的,那会儿小丫头尚未及笄却已颇具姿色,最难的是乖巧懂事,同她娘亲一般,很是心灵手巧。初见时她便知道,小丫头大了定非泛泛之辈。 俞家教导出来的孩子都不会差! 将军的娇气包妹妹 第51节 虽说祈将军一开始便绑了条件,锐哥儿一辈子不可有通房小妾,否则便需和离,不仅孩子随俞竺,家产的一半也需过给俞竺。 条件苛刻了一些,但也不是做不到。能够与祈将军家结亲,于她的夫君和孩子们都有益。 沈康之夫妇坐不到两刻钟便喜滋滋离去,俞家人亲自相送。待他们乘马车离去,黎皖姝便瞪长子一眼,脚下有些急乱的向正厅行去,边走边说:“你也是,怎的这般急切。人家过会儿便来提亲,咱们可什么都未准备。三月后成亲?成什么亲!这般仓促,如何对得起你阿妹!” 昨日方才知晓竺儿夫家人选,今日便告知三个月后成亲,她还有许多想为竺儿准备的,这点时间哪儿来得及? 俞沐难得见母亲慌乱无绪,笑应:“母亲可是忘记儿说过的?竺儿的嫁妆早已备好,一应细节也已交由言管事妥善准备好,母亲可传言管事前来了解一二。” 不止竺儿的嫁妆已备好,余下几个妹妹的皆已备好。一切井然有序进行着,根本无需母亲操劳。 言管事当真是管事里的一把好手,当黎皖姝自他那儿了解所有细节及丰厚得令人咋舌的嫁妆后,终于满意的笑了。 自沈康之夫妇离去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便有媒婆带着隆重的聘礼前来下聘。这般快的时间,想来沈家早早便做好了准备。 因着是本便定好的事,下聘既为走礼,加之双方有备在先,故而很快便走完礼数。 早在沈家派出定亲队伍,一路上便引来不少注目。沈尚书家初到皇城,这般快便有喜事?也不知订的是哪家的姑娘。 不少人带着疑惑尾随,当得知去的竟是祈将军的府邸,不由瞠目结舌。 简直不敢置信好吧! 祈将军家眷不是昨日方才自乡下来到皇城? 当然,很快便有知情人士站出来说道。将祈将军年少时的过往一五一十告知,并说出两家渊源。 很快,祈将军便是当年献过奇策,有过丰功伟绩的少年郎一事便传散开来。民众们惊叹不已,竟内心有些凌乱。 照此说来,祈将军不是坏人啊! 那便奇怪了,怎会有那许多关于他的丑闻? 外头的纷纷扰扰无法影响认真作画的几位姐妹,她们甚至最后才知晓阿姐已然定亲,且夫家是老熟人,沈大人家呀! “什么?!大姐夫是沈大哥?” 难怪昨日沈大哥那般殷切,且数次不顾礼法频频注视阿姐。 啧啧,好家伙! “真好呀阿姐,沈大哥人不错的!” 得知大姐夫是沈锐后惜悦别提多开心,一直笑靥如花,开口闭口尽是沈大哥。脑袋瓜浮现沈大哥的身影,忍不住赞道:“沈大哥谦谦君子德才兼备,风度翩翩行比伯夷,是为良配。甚好,甚好!” 惜悦犹自开心,并未注意到正向她们靠近,并在她的言语中脸变得越发阴沉的俞沐。 只听一道冷音起:“哦?就那么喜欢沈锐?” 第55章 还想吻她 俞竺有些羞窘。 事实上她早几年便已看出沈公子意图, 可她毕竟女儿家,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故她一直守着本分不敢跨越鸿沟, 生怕丢了心无法对自己和未来夫君交代。 今得知夫君人选便是沈公子, 俞竺的内心隐隐泛出喜悦,有种还好是他的心境。 当妹妹们提及此事, 从未有过的羞怯袭上脑门,惹得俞竺满脸羞红。 好在, 正无措时,阿兄来了。 只不过观阿兄脸色似乌云罩顶,不甚开怀。凶怒目光放在惜悦身上,小丫头却毫无所觉,正满嘴夸着未来姐夫。 俞竺很快便意会过来, 阿兄吃味了。 不由轻笑,拉着另两位妹妹离开。她想, 阿兄当更希望与惜悦独处。 长期以来她们姐妹几人形影不离, 阿兄虽从未阻拦, 但偶尔也会将念想表露于形。以往时机不得当, 今日倒正好。 三姐妹向阿兄微微福身以示问候,而后便默契离开。 惜悦见状立刻止住滔滔不绝的夸赞之词,问道:“诶, 你们去哪!” 迅速起身跟随, 哪知方才转身便撞进一堵熟悉的胸膛, 腰间随之被铁臂环住。身子一下被圈得严丝合缝,惜悦颇有些难受的扭了扭, 却是被圈得更紧了一些,只好作罢。 惜悦一双小手抵着阿兄的胸膛, 勉强拉开一点距离,笑嘻嘻抬头便甜腻腻娇糯糯的喊一句:“阿兄!” 声音依然清脆悦耳,然而听在此时的俞沐耳中却有点没心没肺之感。 心肺齐全的惜悦问候过后便扭头寻找几个阿姐,可哪里还能寻到她们的身影。不由在心中埋怨姐姐们不厚道,出门耍不带她。 不带她就算了,怎把她的丫鬟也带走?! 这就过分了! 哼,这件事至少得让她们哄三天,不然不原谅。 惜悦正暗戳戳计划着,头顶忽而传来冷音:“就那么喜欢沈锐?” 感受到阿兄不同于以往的语调,惜悦疑惑抬头,下意识回答:“喜……” 却见阿兄突然眯起眼睛,微昂头垂眸意味深长地看她。 妥妥的警告。 惜悦打了个激灵,迅速转口:“喜欢阿兄!”未了,非常肯定且极其认真地点头,杏眼一片诚恳:“沈大哥算什么呀,我只喜欢阿兄,最喜欢阿兄!” 不愧是她,小嘴真甜! 唔!阿兄圈得太紧,她快透不过气了! 可怜兮兮哼唧一声。实在难受,惜悦再次扭了扭,只盼阿兄做个人,松一松。 谁想,俞沐不仅未放松力道,反而抬起惜悦的下巴,迫使她同自己对视。眯眼,又是一道冷音下来:“沈大哥?” 叫的怪亲,这许多年没少叫吧?看来时常接触。 怎能是个男子便喊哥?先一个沢哥哥,又一个沈大哥。 都是外男,这便不太乖了,当罚。 惜悦万没想到阿兄这般难哄,都说最喜欢他了还不行。奈何沈大哥早已叫习惯,这不一时嘴快嘛! 简直想呼死自己!惜悦脑子急切转动,想着补救法子,然而突然印上来的薄唇打她个措手不及,脑袋瓜直接懵掉。 同上次的浅啄不同,俞沐这次带着怒气,垂头直接含住娇嫩红唇,又吸又啃辗转一番。 惜悦毫无经验,傻傻屏住呼吸,贝齿忽然被撬开,大舌不由分说卷进来大肆□□丁香小舌。 “唔……” 骄哼一声,惜悦只觉全身酥软无力,就势依靠在阿兄身上。 这个吻极深,直待惜悦几乎喘不过气的时候方才松开,只阿兄的唇仍轻贴在惜悦唇上。 惜悦小口略张,大口大口喘气,杏眼圆睁,显然已魂飞天外。 二人气息相融,屋内尽是二人的喘息声,一粗一娇,暧昧至极。 惜悦好不容易喘匀气息,思绪些许回笼,本以为终于结束,谁知阿兄再次含住她的唇儿,又一个深吻落下。 如此反复,每次在她将将晕厥前松开,方才缓过气又是下一个吻。直至后来,惜悦都不知自己是何时被阿兄抱起,坐在他的腿上承受一个个热吻。 “呜……” 也不知到底过去多久,惜悦终于被放过。她将头埋在阿兄胸前,一双细嫩白手紧紧拽着阿兄的衣襟,哭得惨兮兮。 报复似的将泪珠儿全往阿兄衣襟上抹,不知是气的还是羞得,就是不肯抬头。 俞沐一下一下顺着惜悦的背,小娇气包不断哼哼唧唧,跟小猫儿似的挠着他的心,让得他全身酥麻,只觉应该再来几个吻。 俞沐半餍足的眯着眼睛,老神在在,已然恢复为那个温和阿兄。甚至还能打趣一句:“没用。” 顺背的动作依旧温柔,语调更是柔得似水。只在心中调侃:不过几个吻便要死不活,还是得多练练。 怀中娇人儿被嫌弃没用,身子微僵,终于抬眸露出兔儿似的红眼睛,自以为气势十足的骂了一句:“混蛋!” 哪知出口的声音过于沙哑,鼻音让她的声音更加娇糯。 这哪里是骂,分明是在撒娇。 显然,这个‘撒娇’很受用。俞沐笑了,笑得意气风发。 低低的笑声像醇厚美酒,浩瀚星眸里全是娇人儿的身影,宠溺的回应她:“嗯,混蛋。” 言罢,自顾笑起来。 惜悦委屈得杏眼水汪汪,金疙瘩要落不落的,委屈极了。 这般爱娇的模样让得昨天的心软成一片。 还想吻她。 可惜时机已过,门外传来随从战战兢兢的声音:“将军,前院来报,宫里来人宴请夫人和小姐们参加宫里的赏花宴,夫人让您过去一趟。” 真真是煞风景的消息,俞沐面色忽而变得阴沉。 然而面向惜悦时,又是温润阿兄。 仔细将惜悦抱放在身旁的椅子上,额抵着额,鼻尖蹭了蹭惜悦的,轻哄:“阿兄先去忙,乖一些,嗯?” 惜悦别过头不理他。 坏人。 亲完就跑。 俞沐知道小姑娘气性大,一时半会儿怕是不愿搭理他,无奈轻笑,继续哄:“我让她们来陪你。” 这下惜悦反应极大,瞪圆了眼睛,急怒道:“不行!” “不要!” “不可以!” 拒绝三连。 如果让几个姐姐看到她如今的模样,怎么可能不晓得方才发生了何事?她就没脸见人啦! 小姑娘怕羞倒也是能理解,俞沐故意逗她:“好,我让她们别来。” 惜悦大大的杏眼瞪向阿兄,鼓着腮帮子,又是那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委屈巴巴。 将军的娇气包妹妹 第52节 阿兄这么说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说与不说有何区别?! 坏人! 他一定是故意的! 惜悦猜的不错,俞沐只是想多看看她鲜活的爱娇模样,他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临走前,俞沐低笑着在惜悦唇上啄一口,轻轻捏一捏惜悦的脸颊,低低留下一句:“放心。” 目送阿兄离开,惜悦可耻的醉在阿兄最后那句‘放心’里面,她的心真的奇异般安定下来。 阿兄让她放心,那么短时间内便不会让几个姐姐们过来,这样她就放心了…… 为了让自己自那件羞人的事件中走出,惜悦只得用作画来分散心神。 俞沐离开惜悦的视线后,温和面容即刻收起,心中怒火正越烧越烈。 赏花宴? 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前厅,黎皖姝正小心招待宫里来的嬷嬷。不过初来皇城,长女的亲事说定便定。尚未喘口气,宫里又来人下帖子。此人自称是皇后身边的嬷嬷,其言语中多次提及大长公主,用意何在,黎皖姝是明白人一听便懂没错,心中一股无名火也因此冉冉升起。 大长公主爱慕祈将军一事民间盛传已久,她岂有不知的道理。 大长公主又如何? 沐哥儿不喜。他心中仅有惜悦,她的七姐儿。 她未来的长媳只能是惜悦! 这个赏花宴她自是不愿参加,正好三个月后便是竺儿的婚事,她可以此推脱。不过看这位嬷嬷的架势,只怕她的话并无多大效用。 好在言管事在此,只稍她一个眼神便心领神会,神不知鬼不觉请来俞沐。 俞沐早几年便已开始为皇上办事,皇上对其看中的程度大家有目共睹。他于皇上有大恩,皇后娘娘自然也敬他几分。 金嬷嬷一直最得皇后娘娘重用,又是机敏的性子,待祈将军从来客客气气,谨小慎微。得见他出现,心中已绕过不少弯,但还是小心翼翼行礼问安。 俞沐自寒暄过后便道:“承蒙皇后娘娘厚爱,只家中妹妹方才定亲,亲事便定在三个月后,时间仓促了些。母亲又对皇城不甚熟悉,这几个月怕是要不少劳累。恕臣等无理,今次的赏花宴实在不便参加,烦请嬷嬷回去告知一二。” “这……” 金嬷嬷几次欲言又止,为难的模样不似作假。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祈将军出现准没好事! 这下她如何回去交差? 没想到这位夫人看似温婉贤淑,倒是会来事! 俞沐何许人,宫中那些人他再是熟悉不过,自知金嬷嬷心思。金嬷嬷到底是皇后信重的身边人,母亲不宜与之交恶。思及此,俞沐这便给了金嬷嬷一个台阶下:“金嬷嬷无需忧心,此事本将亲自进宫向皇上请罪。” 正好,有些事他需要同皇上说清楚。皇后向来与皇上一条心,今日这番,定也有皇上的手笔。只要皇上那里说通了,皇后自没有怪罪的道理。 “将军严重了!” 金嬷嬷嘴里这么说,却是向旁让开一步。 不过一场赏花宴罢了,实在没有请罪一说。但这毕竟是皇上准允的,有将军出面倒也好。 俞沐这便随宫人入宫,留下黎皖姝独自惴惴不安。 黎皖姝心知沐哥儿一向办事自有分寸,今日之事本拒绝便可,沐哥儿却是因何入宫? 此事定有蹊跷,当不是表面看的那般简单。 第56章 多全齐美 今次俞沐当真被惹急了, 进到御书房尚未行礼开口便问:“皇上这是何意?” 语调清冷,面无表情。咄咄相逼的视线锁在赫行渊身上,势必要一个说法的架势。 别说不知, 说了便是狡辩。这个皇帝有时就喜欢胡思乱想, 而后自作主张。 他如今是皇帝,说一不二, 无伤大雅的话,俞沐也会惯着他。 但在大原则上休想! 今次竟妄想介入自己的婚事? 想都别想。 眼见俞沐阴沉的脸, 赫行渊颇有些错愕,执笔的手顿在半空,唇边的笑纹僵在脸上。 俞兄不甚愉快啊! 是他做错了? 不该啊! 心中知晓俞沐因何事找来,却仍在心里揣摩,是要装糊涂呢?还是说实话呢? 他是皇上, 偶尔装个糊涂谁敢戳穿? 噢,俞沐敢。 赫行渊有些颓丧的耸耸肩, 他怕兄弟气急了不理他, 好窝囊。颇有些自艾自怜的开口:“俞夫人及众位小姐初来皇城, 朕和敏儿都想见一见, 也给她们长长脸。你可知民间如何谣传?” 传她们不过一届村妇和村姑,上不得台面,进而上升到俞兄人格。总而言之, 这一家人至皇城不到两日, 便已成为民间茶余饭后的消遣之谈。 俞兄为他付出太多, 以至如今臭名昭著。他本便是那个坐享其成之人,怎忍心让为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再为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于是他派人蹲守民间, 几次出言为俞兄道尽好话,将俞兄的诸多作为广泛流传于民间, 好不容易名声有所好转,偏又有那不怕死之辈冒出来与之作对。 害得俞兄名声未见好转,反多出许多闲话。 这是公然挑衅皇帝啊!若叫他查出是谁在从中作梗,弄死他! 正是如此,他才想着把自己唯一的妹妹许给俞沐。非招驸马,而是让公主嫁入俞家门,如此能为他们撑撑脸面。 若俞兄身份并非驸马,那在朝为官便不成问题。 馨岚爱慕俞兄好些年头,此举可谓一举两得。 至于那个童养媳,赫行渊琢磨着俞兄也是受害者。不过是家中自小定下的亲事,俞兄乃为真君子,只当守约。 俞兄不便违约,他便替俞兄出面。若俞夫人见过馨岚,当不会再有二话。 不是他自夸,他的妹妹馨岚身份尊贵是为其一,品行端庄风姿卓绝是为其二。那个乡下来的童养媳哪能与之相比?普天之下,唯馨岚方配得上祈将军! 最主要是若有了这门亲事,往后俞兄当不会弃自己而去。 这么想来,多全齐美啊! 俞沐却是不领情:“皇上日夜操劳国事,实不当再为臣的家事劳心费力,臣的家眷自有臣来保护。” 一席话声色冷硬却铿锵有力,阴沉的面色无半点放松,狭长的鹰眸微眯,似在控诉皇上多事。 确实,多事。 赫行渊拍拍俞沐肩膀,语重心长道:“阿沐,在朕面前你无需逞强,童养媳之事,朕知你是不得已而为之。你无需顾虑太多,这次,朕替你出面。” 每每总是俞兄为他冲锋陷阵,终于也有他能为俞兄做的事啊! 俞沐憋着一口气,有时候真怀疑自己是不是推错上位之人。想着皇上待自己赤诚之心不变,只得一忍再忍。 俞沐正色道:“皇上多虑了,没有不得已。臣今生唯爱一人,至死不渝。” 是皇上从未自俞沐身上见过的认真,面色因想到小丫头而变得异常柔和。 赫行渊见惯俞沐冷硬的糙汉子模样,他甚至杀敌不眨眼,怎么也想不到这般铁血男儿竟也能如此温柔多情! 看样子,俞兄当真深爱着那个乡下来的童养媳。可他们之间不是有过七年空白期吗? 赫行渊心中很为俞沐抱不平。都是该死的责任感害得,否则俞兄哪需这般屈就! 心中堵着气,口气也不甚好:“让她们进宫参加赏花宴,你未来的夫人朕得帮你把把关。” 若实在糟糕,不惜惹毛俞兄也要把她赶走!小小村姑不学好,没点眼力见儿,惯会使迷魂汤! “皇上忧心国事便罢,臣妹三个月后出嫁,家中忙碌,恐无暇顾及其他。” 俞沐眯起眼睛,声音再次冷硬,甚至多了点不耐烦。 赫行渊瞪眼:“那便等你阿妹出嫁!” 横竖必须带过来让他瞧瞧,不然不放心。 俞沐却是不肯妥协:“臣有三个妹妹。” 嫁了一个接着嫁第二、第三个,接着便是他自己的亲事,后头还有两个弟弟,忙着呢。 赫行渊瞪着眼睛直接耍赖:“不管,成亲前必须带过来让朕给你过过眼!”未了,强调一句:“此乃圣命!” 言罢赫行渊就后悔了。 御书房内诡异的沉默了好一会,俞沐呼吸颇重,显然在忍怒。 赫行渊虽心虚,又不得不强自镇定。 好一会后,俞沐总算开口:“皇上,臣恐能力有限难登朝堂,臣于今请辞,也免于皇上为难。” 作揖行礼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瞪着俞沐消失的背影,赫行渊瞠目结舌。他知道俞沐绝对能说到做到,俞沐本便无心朝堂,若非因为自己哪肯继续留下。看来这回自己当真惹毛了这个待自己恩重如山的兄弟! 这还说明一点,俞兄竟将那个村姑童养媳看得比自己还重! 赫行渊怒了,他竟比不上一个村姑?! 好家伙!这般人物不去会一会怎能行?! 赫行渊突然怒吼:“来人!” *** 二人算是不欢而散,俞沐步伐稳健踏出皇宫,未见犹豫,十足决绝。 然,当他归至俞府,皇上已派人十万火急的赶在他归家之前送来许多、许多贺礼。 美其名曰贺礼,不过是做安抚之用罢了。 将军的娇气包妹妹 第53节 眼见俞竺多出来的许多陪嫁,俞沐勉强消气。皇上送来的贺礼与自家准备的陪嫁意义可就不一样了。 归家的俞沐一心想去哄一哄那个生着闷气的小丫头,得知她已随几个姐姐在后花园玩耍便转道向后花园行去。 丫头们正在踢毽子,一个个像蝶儿似的,欢乐的笑声在园间流转。 俞沐心头的郁气彻底消失,温暖笑靥重现,他多想守住这份欢乐无忧。 眸光转向一旁的凉亭,父亲正独自一人在亭中小酌。 今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此时不过未时过半,何以独自饮酒?远观之,只觉父亲颇有些消沉无助。 因何如此只稍一想便知一二,俞沐脑中思绪万千,很快便有了注意,他命人去唤母亲和二弟前来,自己则前往凉亭陪父亲饮酒。 酒自是上等佳酿,世间难寻。父亲本不嗜酒,石桌上却已空了一个酒壶。 俞沐也不戳穿,坐下便与父亲天南地北地海聊。 有人作陪俞逞喜不自胜,但心中却仍觉空寂,怅然若失。些许迷茫,些许失意。自己到底想作甚呢? 说不清道不明。 “怎么这会儿喝酒?” 黎皖姝柔柔浅音介入其中,她在俞逞身边坐下,虽不认同倒也并未阻拦。夫妻同心,旁人或许看不出,黎皖姝确是看出了夫君的失意。心中生出愧疚,只觉是自己的倏忽,忙着府里的事,却忽略了相公。 相公本有宏图壮志,如今却犹如被斩断双翼,再无从前的意气风发。 或许她该放缓心态,多陪陪夫君。凡事不应操之过急,当循序渐进。 黎皖姝只是初来乍到有些慌乱,事实上言管事已将许多事情安排妥当。 “过几日便是殿试,我想待放榜后举办一场诗会,邀请身在皇城的博学多才之人。时日无多,需父亲和阿申搭把手。但凡皇城内才学渊博之人,无论是何身份皆可宴邀,我会让言管事在旁协助。” “皇榜将出,想来许多学子尚未归去,阿申若有意邀请友人当早些下帖。此事可与沈锐相互探讨,将他属意之人一并请来。” “皇城一些酒楼厨子的厨艺虽未比得上外祖父,倒也上得台面。母亲这几日多劳碌些,厨子和菜色当快些订好,若缺乏食材也好尽快采买。” 俞沐将事情妥善安排好,俞逞和俞申早已面露喜色。对于饱读诗书之人,最喜的便是诗会,以诗会友,相互切磋。 “正好趁此机会给乐姐儿和香姐儿留意一下夫君人选,甚好,甚好!” 黎皖姝颇有几分激动,最开心的莫过于她了。 那两个丫头已到适婚之龄,尤其乐姐儿已是二九年华,再不出嫁便要被笑话成老姑娘。她最操心的就是这个乐姐儿,性子大大咧咧,琴棋书画虽样样通,却都不精,偏喜好舞刀弄枪。 皇城贵姐儿多的是,她除貌相好一些,其他的真没甚优势,有时候想想便一宿都睡不着。 诗会正好可以多邀请些青年才俊,机会自然更多一些,妙哉! 大家沉浸在各自的喜悦中,却不知关于诗会,除了他们能想到的好处,还有俞沐的另一层用意。 因何不计较身份? 父亲是有真才实学的,他自然是想利用那些文人的嘴来歌颂父亲的才学,让父亲的才学渗透各个阶层。名气一旦上来,以他对皇上的了解,无需自己出面便能给父亲安排一个妥当的差事。 有了差事,父亲哪里还会萎靡不振? “诗会啊,我们可以参加吗?” 几个小姑娘不知何时靠拢过来,又听去多少。总之,俞乐和俞香皆意兴阑珊,想来是将黎皖姝方才的话听了去。 唯有惜悦事不关己,兴致勃勃发问。 俞乐不痛快回道:“参加什么?不参加!” 着什么急嘛! 惜悦凑近二姐姐耳边悄声说道:“当然得参加!阿姐你傻吗?万一他们帮你们相到不喜的男子怎么办?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 望进惜悦狡黠的眸中,俞乐顿然醒悟,不由双目发亮:“参加,我们也参加!”为怕他们不答应,立刻又补上一句:“女扮男装那种!放心,绝对不叫他们认出来。”眼珠子转一转,对着母亲哄道:“要是有看上的,一准儿跟阿娘讲!” 俞乐不由沾沾自喜,她可真是机智啊! 黎皖姝心知这几个丫头往年没少女扮男装出去游玩,先前她不过睁只眼闭只眼由着她们去,横竖不曾闹出什么事。 她相信沐哥儿的办事能力,他定然不会叫那些不三不四之人前来参加诗会。那么由丫头们自己去挑选夫君倒无不可。 惜悦自以为又有热闹可看,却被阿兄当头浇下一盆冷水,只听他语调缓慢,漫不经心的语气说着:“乐儿和香儿可以参加,惜悦不行。” 惜悦一句‘为什么不行’尚未出口,便见阿兄的眸光扫向自己,接口道:“敢去,打断你的腿。” ‘嘶’的一声,惜悦觉得腿疼。偏又俏皮地眨眨眼,心想着:打断腿? 平时她磕着碰着阿兄便紧张不已,偏要说的这般凶恶,她倒要看看阿兄怎么打断她的腿。 嘻!试试呗。 俞沐打眼看去便能猜出惜悦所想,回想二人先前的亲密,心痒难耐。 呵,他有的是罚她的法子。 第57章 一招制敌 近几日的皇城可谓热闹非凡, 茶余饭后的谈资不少,其共同点便是皆与祈将军一家有关。 如今民间对祈将军的看法有些诡异,两种极端的说法分别在他身上呈现。大家皆已知晓俞沐曾经的作为, 可关于他嗜杀成性, 人面兽心的印象早已根深蒂固,一时恐难以转变。 故而, 对于祈将军家眷所惹出来的闲话,大家仅存看好戏的心思。 “你们猜, 俞府举办的诗会有人参加吗?” 茶楼里诸如此类幸灾乐祸的谈笑声此起彼伏,言罢皆是毫不遮掩地哈哈大笑。 “我看悬!哈哈哈!” 此类问题在茶楼里有问必有答,大家无论是否相识都愿意回一嘴。于是延续此话题,就此相谈甚欢,无限畅聊。 “祈将军又如何?草菅人命之辈, 作甚学人附庸风雅。” “这你就不知道了,祈将军是为其父和其弟举办的诗会。南方有一私塾名唤宏愿私塾, 你们可曾听闻?宏愿私塾可谓南方的最高学府, 其内夫子个顶个出名。而祈将军的父亲便是宏愿私塾的山长, 二十几年前便已考中进士。也是个博览群书, 满腹经纶的大才子!南方许多学子便是冲着俞山长上宏愿私塾就学,今年科考就有不少出自宏愿私塾的学子。我还听闻其弟更是学识渊博,博古通今, 今次科举很可能高中。” “那又如何!此处可是皇城, 遍地都是才高八斗的学子。且你不看看他们邀请的都是什么人物, 那可都是文人届的翘楚,举世闻名的学者啊!越是身在高位的大学者越是自视清高脾气古怪, 哪一个都不是祈将军那等莽夫请得动的,真是自不量力!啧, 看着吧,那些个青年才俊不好说,但大学者定然无人应邀。” “咱们静观其变便是。” “先不说这事儿。你们可听闻俞夫人为诗会之事,把整个皇城鼎有名儿的厨子都给得罪咯!哈哈哈!听说没,听说没!” “这事怕是无人不知吧!要我说,何必为一场无人问津的诗会这般大动干戈?以为请来皇城厨艺最佳的厨子便能打动那些大学者吗?这下倒好,偷鸡不成蚀把米,反成众矢之的了!” “这有啥,俞家有权有势说风是雨,谁敢不从?关键是俞夫人好高骛远,吹毛求疵。玉竹居的膳食吃过的谁人不道好?那可是纵然有钱也不一定能吃上一餐的酒楼啊!就这,俞家还看不上!看不上便罢,还把人家贬的一文不值,全天下就她最厉害似的。” “她算个什么东西!不过一届村妇出身,倒好意思挑剔,还不是仗着祈将军的势在外横行霸道。这下无人肯应邀了吧?” “可感情好,自己作的,该!” “不对啊,我怎么听说那俞夫人的父亲是萧神厨的关门弟子?” “萧神厨?我呸!就他们一届村人也配?你怕不是被骗了,萧神厨何许人也!世人虽知他有一关门弟子,但谁也不曾见过,故而到处可听闻自称萧神厨关门弟子之人于各处开酒楼。这等传闻怕不是俞夫人自个儿找人宣扬的吧?一个妇道人家,好生厚的脸皮!横竖我是不信。”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话声音大如雷,怕人听不见似的。言语间愤慨满满,尽是对祈将军和俞夫人的谴责之意。 雅间内的几位姐妹被气得不轻,俞乐好几次想冲出去打的他们满地找牙,偏生被两个妹妹给拉住了。 俞乐怒吼:“你们拉我作甚!简直可恶至极,招他们还是惹他们了这样编排人!你们就不气吗?!” 给我气,然后一起出去打人,他奶奶的! 一群龟孙! 近几日姐妹几人窝在家中作画,认真的安忘我的境界。今日外出只想过来看看铺子装饰的如何了,顺便上茶楼喝喝茶,吃些小点心,放松放松。 几日不曾舒展身子,只一心闷头作画难免疲乏,谁能想到一出来却变了天,全皇城众志一心在道他们家的是非! 竟然看不上他们一家的出身?! 这些人长的是狗眼吗?!还是说眼睛都长头顶上去了? 她们哪里像村姑?? 哪里!! 可恶啊可恶! 阿兄不是说过吗?不主动出击,但若有外人主动冒犯,那便尽管打过去。 没有什么是几个拳头解决不了的,有就找阿兄。 惜悦眉头微蹙,出口的声音缓而慢:“根源不在此,你找他们有何用?” 声音淡淡的,漫不经心的。熟识她的人都知道,这会儿她正在想法子呢。 关于阿兄的闲话由来已久,各种各样的闲话经久不息。且不止皇城之人,整个北耶除关丘渔村,仅有为数不多的人向着阿兄。 这般境况如何靠几拳去堵住悠悠众口? 惜悦为阿兄不值。 叹口气,惜悦不甘心的继续说着:“你纵是将外头那些人都打死也止不了悠悠众口,只会更让世人将我们俞家视为恶霸,仗势欺人之辈。” 根源在于阿兄,若世人未改变对阿兄的看法,更恶劣的闲话迟早要来。偏偏阿兄丝毫不在意,甚至觉得这般境况挺好? 那不行的,她不想阿兄遭人诟病,万人唾骂。 她想保护阿兄。 想来想去还是得从阿兄身上着手才行。他怎不能像善待关丘渔村村人那般善待其他人呢? 惜悦通过阿兄的身份地位以及现今的处境进行深入探索思考,加之她对阿兄的了解,不多久,竟有了些许眉目。 阿兄……会不会是为让皇上稳坐帝位,拿自己当饵? 好家伙,阿兄竟为新帝做到这般地步,也是没谁了。 莫怪新帝这般重信阿兄。 这世间大多以貌取人,明明阿兄最是君子端方俊美无双,却因常年以面具示人,民间便有传言说阿兄貌如恶鬼,凶神恶煞。 或许她该找个机会帮阿兄把面具取下来。 惜悦正琢磨着如何才能名正言顺行此事,让阿兄一朝取下面具便震慑所有人。门外突然传来几道异常兴奋的叫唤声:“快快快,听闻玉竹居东家在外指控俞夫人行径被俞夫人听了去,这会儿直接杀去玉竹居了!快,我们也去看看!!” 几位姐妹相视一眼,颇有些惊讶,只以为这人说话不实。 将军的娇气包妹妹 第54节 她们阿娘最是温婉贤淑,从不正面与人对峙。 不行,她们也得去看看!兴许有人冒用母亲之名,行不轨之事。若任由她胡作非为,只怕母亲会被累得声名扫地。 虽说现在的名声也不大好,但是谁会愿意看自己的阿娘被说三道四? 待大伙儿赶至玉竹居时,楼上楼下连同街道都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姐妹几人在丫鬟们的互送下,有惊无险挤入前排。入目所见,竟真的是她们的母亲。 众人面前,黎皖姝坐于红木雕牡丹太师椅上。美妇人丰韵娉婷,艳若桃李,蛾眉皓齿,贵气天成,哪里像人们口中所言——乡下来的村妇。 这般气场十足的贵妇,放在皇城也不多见。尤其黎皖姝保养得宜,已至不惑之年却仍保有桃李之貌,可见其年轻时有多风姿卓绝。 贵妇人仪态万千,雍容不迫的轻扫众人,大家早已醉在俞夫人的如兰贵气中,傻傻盯着人家看,不甚礼貌。 无需计较这些,黎皖姝最终将目光扫向站立于一旁的玉竹居东家,同时也是皇城饮食行里最富盛名的于大厨。 他们显然已经对峙许久,黎皖姝桃花眸轻眨,出口的声音轻柔,却极具威严:“怎么,不服?” 于大厨怒火攻心地看着桌上摆放着的几道被批得一无是处的他的拿手菜,在心中恨得咬牙切齿。奈何对方是一品诰命夫人,自己若还想在皇城讨生活,便轻易不可得罪。 见于大厨不言,黎皖姝又道:“你倒说说,你这些菜除了花里胡哨,有何可取之处?不是大火过旺便是火候不够,食物的鲜美早被破坏,调料用量也把握不准。你自己说说,你可对得起你的盛名?你自己的菜没尝过吗?烹饪初心已失,煮出来的菜味道一致,还如何突破?” 哪怕对方是一品诰命夫人,于大厨也是打心眼里瞧不上黎皖姝,认定她有今日不过是母凭子贵罢了。偏生黎皖姝说的有板有眼,且言辞犀利,直接道破于大厨心知肚明却不曾在意的所有短处,于大厨竟无话反驳。 这下于大厨忍不住正眼去看这个极具威严的贵妇人,她似乎有别于传言。 只怕现在再无人敢说黎皖姝是为乡下来的未见过多少世面的村妇。 “无妨,你若实在不服,咱们便来一场比试。” 黎皖姝淡定自若开口,出口的话让得现场一片哗然。 竟敢向玉竹居于大厨宣战?! 好大的魄力! 是真有本事在身,还是真在仗势欺人? 说是比试,那要如何比试?身份有别,怕不是有其他门道? 像是知晓众人心声,黎皖姝道出规则:“在场所有人均可做我二人的评审。” 此言一出,此起彼伏的质疑声再起。 没想到俞夫人竟敢让他们当评审?! 就这般自信? 还是有其他后手? 于大厨尚未反应过来,黎皖姝雷厉风行下令:“言管事,命人找一处空旷之地摆搭擂台。”转首面向众人:“大家若不放心自可跟随督工。” 言罢,黎皖姝缓缓站起身,拂一拂袖,面向于大厨说着:“你有何要求尽管提。” 于大厨几次张口欲言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他被突如其来的比试整懵了。 这俞夫人说比就比,丝毫不给人时间反应。于大厨对于黎皖姝先前或许有些质疑,这会儿真有些应对无能。 她能轻易尝出自己菜色的劣处,评头论足说的头头是道。更在明知百姓不喜俞家的情况下,敢于叫百姓当评审。这般自信,难道真有点本事? 自己总沉默跟认输有何异? 于大厨终于开口说道:“再去请来几个皇城品鉴大能,他们皆为人品贵重之人,定然公正公道。” “可以,邀请谁由你来定,言总管你来配合,务必将于大厨所列人员一一邀请到位,顺便带个玉竹居的伙计,再随意点派一人跟随,省的但是说咱们暗箱操作。” 黎皖姝故意将大家伙的顾虑道出,堂堂正正坦坦荡荡的模样。她此趟出门特意带上言管事,为的便是让他出面应对各种状况,他办事一向叫人放心。 于大厨内心隐隐有点不详的预感,这让他内心越发烦躁。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他想到几位脾气古怪的品鉴大能,他们从不参与民间的厨艺比试。若未能将品鉴大能请来,自己便可以借故推脱。 倘若真被请来也无妨,这几人最是公正无私,绝不可能徇私枉法。那么只要有公正的品鉴大能在,自己胜算便多了几分。 当于大厨列好名单,黎皖姝看也不看一眼便示意言管事去办事,自己也不疾不徐开口:“既是比试,那当有彩头才是。这么着吧,比试若我赢,那么你必须将玉竹居无条件赠与我,若你赢了,我便允你一个要求。” 众人一听,又是一片哗然。 俞夫人乃为祈将军母亲,祈将军可是皇上最为重信的臣子。俞夫人欠下的要求便相当于祈将军欠下的,这可是个大便宜啊! 于大厨同其他人想法一般,且他坚信自己绝对能赢。 俞夫人只要不动用身份公平比试,自己绝对能够胜出。 一旁观戏的姐妹几人见事态发展至此,也颇有几分兴味。 惜悦那个高兴啊,阿娘不愧是阿娘,一招制敌!待晚些时候便有新的传言了吧? 眨巴眨巴水灵灵的眸子,惜悦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她招来丫鬟,在其耳边耳语几句,丫鬟很快便领命而去。 嘻嘻,来啊,搞事啊! 第58章 野了 “来来来,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城郊一片极其广阔的草地上正如火如荼搭建比试台,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便已近完工, 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 听闻能够免费吃到玉竹居于大厨的手艺,基本上都是拖家带口。眼见着场面越发不可控, 黎皖姝当即下令仅留五百民众评审。 纵是这般,留下看热闹的也不少。 与此同时, 边界处不知何时支起几张大桌子,分占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四位做小二哥打扮的男子大力摇着骰子吆喝,动作熟练多变,很像那么回事。赌摊虽小, 却各个红火,无论场内场外皆有不少人围观。 许多人深觉比试无悬念, 大手一挥直接投注于大厨。当然, 谨慎之人也不少, 眼看俞夫人胸有成竹的模样, 免不了踟蹰不定。 “你们说……这俞夫人不会真有两下子吧?” “装腔作势罢了,你想想啊,祈将军的家眷岂能露怯?” “嗯, 在理, 那我投玉竹居。” “非也。祈将军何许人也, 他能允许俞夫人输了这场比试?” “怕啥,不是把程老和顾老请来了吗?谁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耍手段?” “你们看, 俞夫人表现得这般成竹在胸,会不会其实是因为她并不识得程老和顾老?” “有道理, 毕竟俞家初来乍到。” “信我的,压于大厨准没跑!” 人群在一片闹哄中作出决断,最终大家有志一同,全部投注玉竹居,且有越投越大的趋势。 俞乐看得老大不乐意,虽气怒,却仍压低声调质问:“惜悦,你这是作甚?” 支赌桌便罢,竟还派人编排阿娘。眼看着大家有志一同支持于大厨,自家娘亲的方位却无人问津,俞乐越发着急。 见赌桌上的银子越来越多,很快便堆起一座小银山,惜悦可乐坏了。笑得眉眼弯弯,不甚在意地拍拍二姐姐,瞧傻子似地瞅去一眼,而后贼兮兮凑近二姐姐耳语:“他们不投于大厨咱们赚什么?” 俞乐瞬间恍然大悟,捅捅惜悦:“还是你鬼点子多。” 原来是这么回事! 谁叫这群人不了解情况便到处瞎编排他们家的不是,不坑他们一笔坑谁呢? 该! 又过去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比试台稳稳妥妥建成,厨具一应俱全,食材比玉竹居备着的还要新鲜。 “两边厨具和备菜全部一致,于大厨尽可查验,具体使用哪一边,待查验完毕由你先行选择。” 黎皖姝一如既往淡定自若。于大厨确实担心俞夫人在细节上做手脚,故而方才他格外仔细盯着。各细节未见不对,所有备菜皆为上等食材,甚至有许多他求而不得的食材。 于大厨眼睛死死盯在食材上,唾沫早已不知咽过几回。 这些食材可以做出多少好菜啊!有好食材的加持,他的菜定然更加色味俱佳,他赢定了! 不过虽如是想,于大厨仍做出仔细查验的样子来,实则在欣赏食材。 抬眸看看评审席,果然如他所料,至今未见评审出席。再低头看看食材,于大厨此时心中五味杂陈,竟些许期待过会儿的比试。 俞夫人丝毫不慌,那她是有把握能请来评审的吧? 于大厨刚升起一丝期望,转眼又一阵犯难。其他人都好说,但……程老和顾老怕是请不来。 正这么想的时候,人群哗然声起,不一会便有护卫打开一条道,护送几位大老爷坐于评审席上。 于大厨所列名单里的八位评审竟全部到齐! 眼看程老和顾老坐于席位中那老神在在的模样,于大厨不免心慌,豆大的汗珠落了下来。 这二人嘴刁实难侍候,寻常从不入玉竹居,说白了就是看不上。今日虽与一介女流比试,于大厨心中仍然没多大谱。 席上程老眼见比试台已搭建好,笑眯眯开口:“既然都准备齐整了,那便开始吧。”面上虽笑着,眼里却闪着精明的厉光。 顾老则不然,他环视一圈便给出题目:“既有民众评审,那便做大锅饭,你们便在规定的时间内做好足够在场所有评审食用的炒饭和面。” 题目一出,不止民众惊愕,就是旁的评审也不免投来惊诧的目光。 这题目实在刁钻。要想做好大锅饭,其难度可比精细菜大多了,还是足矣应付几百人的大锅饭啊! 这对俞夫人岂不是相当不利?大锅饭所需的臂力哪是一届妇道人家能够对付的? 无人知晓该题目对于黎皖姝来说简直小菜一碟,海啸那年她所面对的可是整个村子一千多个人口。 黎皖姝面不改色,朗声道:“我俞家向来行事光明磊落,但未免不必要的口舌,也为求公平公开公正,可否请两位评审至后厨全程监督?” 这便是把自己的后路全堵死了。 评审席经过一番讨论后,最终由程老和胡老前去监督。厨位周围用屏风围起,阻隔民众视线。屏风内两个厨位相通,各自可见对方的一举一动。 时间过去两刻钟后,比试台上渐渐飘出香味,民众们忍不住大口呼吸,感叹:“香!”狠狠吸一口气,再次感叹:“太香了!” 又过去不到两刻钟的时间,两个花色不同的特大大锅被端出,无人知晓到底哪一锅是何人所做。在两边各尝过一口后,大家像疯了似的争抢同一锅的炒饭。 好在有护卫在旁维护秩序,否则只怕要闹出祸端来。 当香喷喷的卤面被端出后,场面与先前无异。 黎皖姝同于大厨一道儿走出屏风,先前炒饭的结果已统计出来,卤面的比试结果光看现场情况,无需统计便可知晓结果。 于大厨出来时脸上尚带笑意,自信满满,谁知抬眸得知结果后,笑脸瞬间僵在脸上。 将军的娇气包妹妹 第55节 无人知晓哪一份是谁人所做,仅以花色做定论。当两个结果公之于众后,便由程老公布胜者。 出乎所有人意料,胜利者竟然是俞夫人。 “俞夫人胜之不武!” “对,俞夫人的出身有胜算!” 民众被现实打蒙,只差没当场道出俞夫人出身乡野等话语。不怪他们如此,实在是,实在是他们方才都下了大赌注啊! 程老笑着摸摸发白的胡须,呵呵笑着说道:“不难,那就再做几道精细菜。就用厨位上的食材,任凭发挥,三局两胜。” 言罢,程老挥手命人去掉屏风,二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烹制美食。 精细菜讲究多急不得。然,黎皖姝动作熟练无比,民众们看得瞠目结舌,不敢置信一个看似温雅贤淑的妇人拿起刀来竟能魄力十足,其架势远超于大厨。 二人几乎同时完成第一道菜。两道不一样的菜色,却都同样精细,色香味俱全。 评审席一一尝过之后,一致投选俞夫人胜出,毫无悬念。 “你们二人实力悬殊颇大,依我看也不必再比下去了。” 顾老放下手中银筷,向于大厨比出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他自个儿品尝看看。 被这般轻视于大厨自是不甘,但他也确实想知道自己到底差在哪儿,他不服! 可当他真的尝过以后,口中美味绝伦的食物告诉他,他败了。 于大厨□□双肩,一下子仿佛被抽去灵魂,沉默许久后艰难开口:“我认输。玉竹居……是你的了。” 声带哽咽,许久方才说完整一句话。是他自视清高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还不至于蠢笨至嘶。 他人说再多也不及于大厨一句认输,人群一段时间沉默后,又开始窃窃私语。 俞夫人的手艺他们是尝过的,确实美味无比,如今于大厨已然认输,他们再无质疑。于是,关于俞夫人父亲乃为萧神厨关门弟子的谣言再起。 黎皖姝并非落井下石之人,且比试结果本便在意料之中。 未见大喜,仅略略点头,黎皖姝淡淡说道:“承让。” 谁想顾老忽而起身向黎皖姝拘了一礼,开口是他人从未见过的热情:“敢问萧兄可还安好?” 顾老口中的萧兄何许人也,不捎细说也能猜出。于大厨惊愕,万没想到此人真是萧神厨厨艺的传人! 这下他输得心服口服了…… 岂能不服呢…… 黎皖姝浅笑点头:“祖师爷一切安好。常听他提起您,说您是唯一一个能够尝出他所有配料的品鉴大师。” 一番回应确认了众人的猜测。 二人寒暄过后,黎皖姝转首面向众人,拔音宣布:“玉竹居从今起关业重整,两个月后将由家父接手重新开业。” 俞夫人口中的家父不就是萧神厨正儿八经的关门弟子吗?! 得知此消息的民众皆雀跃起来,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啊! 关于俞夫人仗势欺人一说,再无人提及,村妇一说更令人深觉荒谬。再有便是俞家千金为村姑一说也不攻自破,俞夫人这般人物所出的子女能差到哪儿去?! 黎皖姝今日行为的目的一一达成,不仅洗脱自己和女儿们身上的传言,更为父亲将酒楼名气打开,待酒楼开业后,哪里还需担心客源问题? 这是大获全胜的一天,黎皖姝一身轻松,走起路来更是气势十足。待俞夫人离去,民众扔止不住议论。 俞夫人与传言尽不相符,听闻他们一家在乡下有不少建树,那……关于祈将军的传言也有待考证才是。 无论如何,这一天的皇城又增添了一则爆料,仍与俞家有关。 有人欢喜有人忧,俞家姐妹今日赚得盆满钵满,归至家中便得意洋洋分赃。 “来来来,拿好。” 直接用的钱匣子分装,这已经是把大部分拿去兑换成银票后剩下的。 今次俞竺在家绣嫁衣,惜悦几人怕挨怼不敢叫大姐姐知道,故而今次仅姐妹三人分……额,分成果。 姐妹们喜滋滋抱着各自的钱匣子,看出三双星星眼。 一道含笑浅音忽而介入:“野了,学会赌钱了?” 本来好好的事情吧,偏偏杀出一个俞阿兄。 第59章 决断 随阿兄一语话落, 惜悦眼睁睁瞧着自己的钱匣子被一只大手劫走。 那哪行?立即反应迅速捞回来,却仍慢了一步。 俞沐人高马大,且有意逗弄, 惜悦根本够不着。鼓着腮帮子瞪圆了眼睛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像小仓鼠, 俞沐忍不住伸手捏捏滑溜溜的小脸蛋儿。 惜悦心知阿兄在逗弄自己,傲娇的一甩脑袋, 一屁股坐板凳上。方才不过是人的本能罢了,就赌阿兄不会舍得动她的银子。 “阿兄若喜欢就送你吧。”豪亨的向后头摆摆手。 不过是投机取巧赚来的银钱罢了, 阿兄把若绫阁都送她了呢,这么点银钱小意思。 做人要大气! 见得她这幅模样,俞沐无奈轻笑,心知小丫头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却仍自觉将钱匣子还回去, 顺手勾一勾惜悦挺翘的鼻尖,状似说教却满是宠溺的说道:“什么钱你也赚。” 这话不得了啊, 惜悦立刻上头, 理所当然回道:“当然赚!咱们活该被说三道四啊?” 美得他们! 若仅说她一人倒无妨, 搭理他们算她输!可这群人竟敢唾骂她的阿兄, 辱没她的家人,不能够! 赚他们这点小钱便宜他们了! 就问,她是忍辱负重的人吗? 俏皮地眨巴眨巴眼睛, 惜悦小手一抓便是一大把银疙瘩, 小拳头拱啊拱地拱开阿兄的大掌把银疙瘩放进去, 再一根一根地推回阿兄修长的手指,让其将银疙瘩好生包裹起来。 “给你的, 收好。” 嘿,喜提帮‘兄’一只。 今日比试闹得沸沸扬扬, 已是人尽皆知,阿兄自然不例外。他最是护犊子,怕是巴不得她们多赚一些才是。 俞沐微瞟一眼手中的银疙瘩,当真取下腰间荷包,仔细将银子放入,就势坐在惜悦身旁的位置。 惜悦单手支着脑袋认真注视阿兄,脑袋里想着关于如何让阿兄在外人面前名正言顺取下面具一事。 不得不说惜悦的脑袋瓜鼎好用,马上便有了想法。她状似不在意地开口:“阿兄,诗会那日你也要戴面具吗?” 闻得此言俞乐立刻接口:“诗会那日来的尽是文人,戴面具不妥吧?” 总听人家编排阿兄的不是,俞乐早恨得牙痒痒。也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嘴碎子,吃饱了撑着当龟孙,没事净喜道人是非,胡编乱造。 她就没见过哪个男子比阿兄长得俊! 正好,诗会邀请的尽是文人雅士,高风亮节之人,趁机让阿兄摘下面具岂不正好? 时机确实很正好,可俞沐不答应:“诗会我和惜悦不参加。” 这下三双眼睛齐刷刷向阿兄看去。惜悦心中最是不平。 她要参加的呀! 打断腿也要参加的那种。 ****** 翌日,寅时方到俞家下人便忙碌不堪。今日是殿试的日子,将军与二少爷皆需入宫。待喜讯传来后还要走些俗礼,马虎不得。 俞申早有心理准备,反而显得淡定自若。这几日长兄同他讲过诸多皇上的喜好和禁忌,只要不出什么乱子自当无碍。 朝堂之上,赫行渊虽对于状元人选早有打算,还是分别给学子们出了考题,他就想看看这些人的学问到底是何境界,心中抱腹有几成。 战事方才平息,他身边的得用之人并不多,此事事关重大,自当慎之再慎。 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没人能想到会是沈尚书长子沈锐夺得魁首。 就是沈康之也不禁呆愣在原地,他早已想好恭贺之词,怎想状元竟是他家儿郎? 俞家二公子不仅是祈将军的亲弟弟,更是卓尔不群,博学多才,怎么样也当是俞家二公子状元才是。 莫怪方才总觉俞二公子似乎未拿出真本事,没想到俞家竟为他们沈家做到这般! 沈康之心中震撼久久无法平复,只想着俞家的情,他们这辈子都还不完啊! 其他老臣的心境可就精彩多了。 此次若叫俞申夺得状元之称,他们便有话头发难。这会倒好,便宜了一个刚晋升的沈尚书。不过这两家本便走的近,以此为话头倒也可行。偏偏沈锐的文章文采斐然,毫无破绽。 原本想利用民众舆论,谁想皇上竟将学子们的文章公诸于世,供世人传阅。 如此这般还如何叫人借题发挥? 皇上偏重俞家,长此以往,待他们百年以后,他们的后人只会越发没落。 愁啊! 学子文章随皇榜一并传出,皇城一下又被掀起巨浪。 当然,无论外头如何鼓乐喧天盛况空前也无法打扰俞家姐妹埋头苦画,再过些许时日铺子便要开张,如今的画作撑不了多少时日。 且惜悦这几日除忙于画铺画作之外,还分心设计首饰,第一批首饰很快便要面世。 俞沐下朝后被皇上留下,待归至家中已近午时。他今日本欲前往兵营,只得再耽搁半日。 归家便前往常玥苑已成他的习惯,不出意料,几位妹妹仍在作画,认真到未能察觉出他的到来。 皱眉向惜悦的方向行去,大掌直接捂住惜悦的眼睛,惹得小丫头嗷嗷叫:“干嘛呀!” 俞沐向边上的架子看去,所有格子几乎全满,不由沉下脸向另两位妹妹看去:“眼睛不要了?” 俞乐和俞香瞬间打了个激灵,非常识相的赶紧丢掉手中画笔,正襟危坐,噤若寒蝉。 松开惜悦,俞沐取走她手中的画笔和石头,冷音下令:“今日起,你们每日作画时间为两个时辰,若有违者,画铺便不开了。” 耳听阿兄冷硬的声音,惜悦知道阿兄已然动怒,这会儿定然不适合多做争取,只得蔫吧着脑袋,做出乖巧听话的模样。 将军的娇气包妹妹 第56节 这几日几乎不停歇地作画,确实颇有些疲惫。来皇城至今也就出去过两回,街市还大多未曾逛过。 许是先前被拘在家中已成习惯,故而并不觉有何不妥。 三个丫头三颗小脑袋垂得低低的,皆不敢抬头。眼见她们这般模样,俞沐没来由一阵心疼。长叹一声,缓下音调说着:“劳逸结合方能事半功倍,佳作倍出。” 阿兄态度和缓,三个丫头忙不迭点头。 正是此时,下人匆忙来报:“禀将军,大长公主带贺礼前来祝贺。” 俞沐脸色瞬间阴沉,声音冷如寒霜:“知道了。”转首嘱咐:“你们在这待着,哪儿也不许去。” 说罢便疾行离去,留下几个姐妹面面相觑。 “吓死我了,从未见阿兄这般气怒。” 阿兄从不会在她们面前展现这样的一面,好生吓人! 俞乐拍拍胸脯,有些余惊未了。 惜悦若有所思地看着阿兄消失的背影,她知道阿兄定然不会将怒气撒在她们身上,故而对此未有过多惊吓。 倒是那个大长公主,还真是不死心啊。 该说她勇气可嘉吗? 正院,赫馨岚命丫鬟奴仆将贺礼一一摆放在前院,而后昂首阔步进到前厅,艳丽的脸上尽显尊者的骄傲。 她时刻保持得体微笑,举手投足仪态万千。 然,笑容却在进入前厅门槛时,瞬间化为乌有。 于她面前的主位上,坐着一位不修边幅的老翁。满身泥泞不说,甚至将一只脚搭在紫檀木座椅上,此时正昂着头使劲儿灌茶水,那双黑漆漆皱巴巴的老手用力捧着茶杯,活像渴死鬼现世。 一看便是谗佞之徒。 赫馨岚爆喝一声:“放肆!” 随后下令:“来人,把他给本宫拿下!” 赫馨岚贵为公主,威仪何其大。早在她大喝‘放肆’时,俞禾便被狠狠吓了一跳。当凶神恶煞的侍卫向他逼近时,他更是吓得猛烈抖擞,茶杯不知何时掉落,碎了一地。 俞禾刚自田地归来,脚上穿的是草鞋,加之侍卫将他视为宵小之辈,并无怜悯之心,连拖带拽,惊吓过度的俞禾脚底被扎破仍不自知。 待到赫馨岚近前,俞禾被甩在地上,出于本能的立刻跪趴着,全身止不住颤抖。头顶传来居高临下的问罪声:“好大的狗胆,活腻了本宫大可成全你!” “拖下去,挑断手筋脚筋,丢去喂狼!” 冷决的命令即出,侍卫们立刻动作粗鲁的将地上老者拽起。俞禾早吓得浑身发软,哪儿站得住脚,丢了魂似的硬生生被拖着走。 “我看谁敢!” 又是一声怒喝,随之一阵破风声起,便有惨绝人寰的痛呼声传来:“啊——” 押住俞禾的两名侍卫忽而倒地,痛得在地上直打滚,两只手再动弹不得,鲜血自手上流出,淌了一地。 场面触目惊心。 来人赫然是俞沐,侍卫倒下时他已疾速接住俞禾,吃人般的利眸扫向赫馨岚:“公主跑臣家里作威是何意!” “不是的,我……他……” 赫馨岚被俞沐一番瞪视只觉心慌不已,语无伦次起来。眸光扫向软趴趴几欲倒地的老翁,瞬间瞠大眸子,想到什么似的正欲开口,便见俞逞和黎皖姝惊慌失措的赶来,异口同声大喊:“爹!” 俞禾被长子和长媳一左一右扶着,但此时他已经被吓得面色苍白,出气多进气少,一双老眼有翻白的迹象。 二人迅速将老爷子扶至边上的交椅落座,言管事办事利索,迅速唤人请大夫:“来人,速去请大夫!” 见公爹半天醒不来神,黎皖姝不免心焦,转眼却见公爹脚上正淌着血,立刻下令:“先去拿药酒过来,老太爷脚伤了!” 一句老太爷吓得赫馨岚踉跄一步,她哪里想到俞家老太爷会是个邋里邋遢的糟老头?! 在俞沐面前,赫馨岚从来骄傲不起来,她甚至有些卑微的想要靠近俞沐,却被他的冷眼制止。不由哽咽着想要为自己开脱:“沐哥哥,你听我说,我……” 俞沐并不给她狡辩的机会,冷声道:“公主请回。” 忍了又忍才未将‘滚’字说出口。厉眼向言管事看去,言管事立刻意会,这便弓着腰向公主比出一个‘请’的手势:“公主,请。公主好意主子们心领了,只府里什么也不缺,还请公主将贺礼带回。” 皇城内人人皆知言管事便是祈将军的代表,出门在外若见到言管事都会给他几分薄面,甚至巴结的也不少。 赫馨岚自然也愿意卖言管事面子,只今日境况不同,她堂堂公主之尊,若当真这般回去岂不是要沦为整个皇城的笑柄! 不,她不能! 一拂衣袖,赫馨岚傲然昂头挺立,怒视言管事:“放肆!” 她是奈何不了祈将军,但一个小小的管事还没有能耐能够赶她! “言随,拿本将宫牌将礼送回宫中,待老太爷无恙后本将亲自向皇上请罪。” 俞沐头也不回下令,得到赫馨岚不敢置信的一声怒斥:“那是本宫送的礼!” 这是要将她告到皇兄那儿去,就那么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不过是将俞家老太爷错认为不法之徒,初衷是好的,他怎能这般狠心?! 她贵为公主,这么多年一直守在他身边,怎么就入不了他的眼? 在他眼中,她当真连一个村姑都不如? 赫馨岚整个人气的止不住颤抖,俞沐心思全放在阿爷身上,根本不予理会。言管事自是听从将军安排,已命人前来抬起贺礼。 “住手!” 赫馨岚甩袖出去,大喝一声,继而命自己人将贺礼抬回去。 此为她个人主意,自不能过到皇兄面前。 可她不知道的是,自她亲自送来贺礼便已备受瞩目,又见她灰溜溜抬着贺礼离开,哪可能遮掩。 赫行渊自听闻赫馨岚向俞家送去贺礼便在心中暗叫一声糟。 为避免唯一的妹妹因错爱毁了自己一生,他已将俞兄心思告知,谁知竟得来了反效果! 他这个好妹妹竟亲自去到俞家人面前! 这不,事情刚闹出便立刻有奏折呈上。那群老狐狸看热闹不嫌事大,一个个约好似的来参俞兄一本。 告他无视皇家颜面妄自尊大,恐有造反之疑。 光呈上奏折还不够,老家伙们势必趁此机会逼他给出惩戒,跪在御书房前不肯离去。 事情闹到这般地步他只得拿出态度,下出一道圣旨,为大长公主赐婚,驸马人选便是左丞相家的嫡长孙。 带头闹事的左丞相哪曾想过会把自己的长孙搭进去!被招为驸马,他的孙儿这辈子完了,完了,没指望了! 皇上竟然宁愿牺牲自己血脉相连的妹妹也要护住祈将军! 左丞相蔫了。 牺牲妹妹的一生幸福,赫行渊自然心有不舍。可他若想坐稳皇位便离不开俞兄,至少现在还不行。 只要他在位的一天,他的妹妹自能一生荣华富贵。 为安抚俞沐,赫行渊特派御医前去俞家镇守,一日三次的平安脉,少一次都不行,并送去许多稀世珍贵药材。 这下大家彻底看明白了,想动祈将军是不可能的,皇上也并非无用之君。与其闹到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倒不如同祈将军交好,说不准还能捞到什么好。 若想和缓关系,或许,诗会便是一个机会。 御书房里君臣各怀心思。 第60章 诗会 赫馨岚当庆幸俞禾仅是受惊过度并无引发旁的病症, 否则此事俞沐定不会善罢甘休。 话虽如此,可俞禾毕竟本便心病在身,轻易受不得刺激。今经此一遭, 受惊程度自非比一般。如今已昏迷一日一夜, 仍未有转醒的迹象,吓得一大屋子的御医围聚成一团瑟瑟发抖, 共同探讨新药方。 御医们简直欲哭无泪,他们不仅要顶着‘治不好便提头来见’的圣命, 又要承受来自祈将军的威压。 可俞老爷子当真仅是受惊过度啊! 药方没毛病啊!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俞老爷子自个儿不愿意醒来? 有,可是他们不敢说。 祈将军怕是会扒他们的皮。 俞家老爷子受惊,几乎出动一整个御医馆,除皇室外, 怕是再无人能受此殊荣。 宫里几次三番送来稀世补品,足见其重视程度。大家心知这是皇上在为大长公主惹下的祸端做补偿, 加之皇上对左丞相的敲打, 一时间所有老臣再不敢有其他动作。 出乎意料的, 今次民间竟未有关于祈将军的闲言碎语。甚至听闻与之敌对的老臣也纷纷送去慰问品, 似有讨好之意。 事出反常必有妖,百姓们对于祈将军的印象过于根深蒂固,如此他们反而觉得古怪。 这边俞禾昏迷不醒, 俞家几房自然守在近旁。好在屋子够大, 容得下二十余口人和御医们, 就是吵闹了些。 哪怕大家皆自觉压低音量,但你一言我一语听在耳中, 嗡嗡嗡的十足吵耳。惜悦便发现阿爷虽双目紧闭,但眉头时常是皱着的, 偶尔听得几个词汇,会有些许反应,顿时心中便有猜测。 惜悦蹲身在阿爷床边,白嫩的小手牵上阿爷黝黑皱巴的老手,凑在阿爷耳边轻哄似的问道:“阿爷是不是觉得他们太吵了?我把他们赶出去好不好?” 感受到阿爷的手指头动了一下,惜悦立刻坐实心中想法,安抚的拍拍阿爷的手:“阿爷安心,这就让他们出去。” 正欲起身便见阿兄向她伸来的大手,不疑有他,惜悦一下便牵住,任凭阿兄毫不费力将她拉起。 “都下去。” 开口的是俞沐,一声令下,御医及一屋子下人纷纷退下。俞沐转首面向其他亲人,卸下清冷之音,温声道:“既阿爷已无大碍大家便散去罢,偌大家业还需大家费心打理,这里有我和惜悦照看着,大家自当放心。” 早在俞沐年少时,俞家一大家子便心照不宣的听由俞沐主事,更不提他如今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祈将军,在这将军府里自是俞沐当家。自他话落,几房纷纷嘱咐几句后便离去,如今他们刚接手一些商铺,尚在学习阶段,万不可松懈。 俞麻看过双目紧闭的老头子一眼,见长媳已率先离去,眼珠子不由得一动,立刻追上前问道:“那个、那个公主可是稀罕咱们沐哥儿?” 那双老眼难得有了亮光。颓靡了一阵子的俞麻忽然神采飞扬,深知她脾性的黎皖姝哪能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忍不住暗暗翻一个白眼,却是笑得十分得体,音调浅柔,似在安抚:“公主尊位在上,岂是咱们可以非议的。” 说罢,特意凑近婆母耳边窃窃低语:“纵是公主看得上沐哥儿,咱们也万不敢高攀,须知一旦成了驸马爷便再不能跻身朝堂。母亲想想,若沐哥儿成了驸马爷,也便等于断送前程,再没机会光耀门楣。” 俞麻真个儿是为村妇,哪晓得朝堂规矩,长媳一番点拨,她被吓得瞠目结舌,忍不住拍着胸脯喃喃道:“那不行那不行!” 原以为普天之下能娶到的最尊贵的女子便是公主,却不想要以前程相换,两厢比起来自然前途要紧。 将军的娇气包妹妹 第57节 黎皖姝见婆母已然歇了心思这才放心离去,同时忍不住在心中冷哼:这般刁蛮公主俞家可招架不起。 另一边,俞禾屋里终于回归寂静,惜悦松下心来,旋身蹲回床边捧着阿爷的手,开始给阿爷画大饼:“阿爷,待你身子爽利了,咱们去寻几只土狗回来养好不好?养一只阿黑,一只阿黄,一只黑鼻,看谁敢来放肆就放狗咬谁。” 尚在渔村那会儿,阿爷便是养了这样三只土狗,走哪儿跟哪儿,忠诚得很。 感受到手上传来的突动,惜悦立刻喜笑颜开地抬眸向阿兄递去一个笑靥。 一直关注着俞禾的俞沐自然未错过阿爷的细微反应,他始终认为是自己的倏忽才累得阿爷遭遇此罪,有心弥补便顺势蹲下身,轻抚阿爷满是银白发丝的脑袋,沉厚的声音压得低低的:“粮食即将丰收,还待阿爷守护。待阿爷醒来可到庄子上住些时日,唯有阿爷帮忙看护孙儿才放心。” 不出意外,惜悦再次感受到阿爷手上传来的动静,相信他们说的话阿爷全听了去。 后面二人继续就着俞禾的喜好说了些美好愿景,哪怕俞禾现时未醒来,当也快了。 俞禾当真在翌日便醒来,彼时尚且虚弱,一双老眼稍显浑浊。然而当他看见窝在一起的三只土狗,混沌的脑子渐渐想起昏迷期间耳旁的低语,反应过来那并非梦境后,眼中便立刻恢复神采。 土狗不过几个月大,小小的一只,很是怕生,和关丘渔村那三只土狗刚来家时一个样儿。 看着它们,俞禾心中顿生喜意。 而有了精神自然好的快,尤其俞禾身体底子好,没过两日便恢复如初,俞沐当真让他住到庄子去。 庄子在城外的村子,消息闭塞。如此,坊间关于俞府老爷子的各种传说便到不了俞禾的耳里。 阿爷心思敏感,俞沐就怕他再心生负担。 自祈将军家眷来至皇城后,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便多了起来,各种新鲜事迹不绝于耳,距俞老爷子之后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便是诗会。 三日后便是诗会举办的日子,各处皆可见三五成群的人在议论此事,自他们面相来看,皆是一副坐等看好戏的架势。 心里想的无外乎是:管你俞家再如何得势,强龙不压地头蛇,尤其祈将军还是武将出身,妄想邀约那些举世闻名的学者? 可不就是痴人说梦嘛! 诗会这日天公作美,碧空如洗,惠风和畅,最是适合赋诗作词。 得以参加诗会的年轻学子多为与俞申及沈锐相交甚好,且人品贵重。坊间传闻于他们看来多为荒谬之言,自是不可信。反之,他们更以能够收到邀请为傲。盼了好些时候终于盼来诗会,学子们一大早便迫不及待结伴而来。 当然,除学子外俞沐还向几户世家大族发去请柬。能够被俞沐看上的人家自然是在朝中未参与拉帮结派,且家世清白的。至于他们愿不愿意参加诗会,这点纵是俞沐心中也没个准数,若能来自然最好,妹妹的夫婿人选便多些选择。不来也无妨,他还不至于需要去巴结那些世家贵族。 而出乎意料的是,几乎所有被邀请到的世家均应邀前来。 不得不说,明里暗里关注今日诗会的人实在太多,故而当那些从不参与朝堂纷争的世家出现在一向独来独往的祈将军的府邸时,不少人开始在心里犯嘀咕。 莫不是祈将军又起了谋逆之心? 还是那些世家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总之,无论出于何种原因,今日诗会注定成为皇城的注目焦点。尤其当大学者们三三两两步履匆匆结伴而来时,皇城沸腾了。 观学者们的神色并无丝毫不愿,他们眼中的狂热如何也藏不住。 不怪他们如此。 原来当日下请柬时,俞逞分别在每一位学者的请柬中就某一学识点提出问题。其问题古怪刁专,纵然他们是举世闻名的大学者也理不出头绪来。 学者们也曾聚首探讨,却发现每一位学者收到的提问大不相同,却同样令他们抓破脑袋也寻不到答案。 对于知识的迫切渴求让学者们几近疯魔,故而他们自收到请柬之日便开始期盼诗会。今终于等到,便是什么也阻不得他们的脚步。 诗会在俞府雲墨堂举办,那是俞府藏书阁。阁中丰富的藏书让得学子学者们惊喜连连,许多或求而不得,或绝迹,或只存在于传说中的诗书均能在这里寻到。 出了雲墨堂,右边是一片紫竹林,期间贯穿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清溪。紫竹林很深却不单调,一片一片自成一格,独特的设计让它们形成不同景色。 面对美景,学子们只觉心旷神怡,心中一片清明,有种大气豁然之感。 尤其与俞逞接触后,大家不约而同被其渊博的学识吸引。大学者们终于得到心心念念的答案,在一番切磋后,均觉与俞逞相见恨晚,并为他的默默无闻而感到可惜,想起百姓们对俞逞的批判之词更是恼怒于心。 诗会如火如荼的进行着,俞乐和俞香按照计划穿梭于雲墨堂和紫竹林间,玩的那是不亦乐乎。唯独苦了惜悦,她身边的四个大丫鬟得俞沐之令,必须寸步不离。 “小姐,里头尽是外男,您当避嫌才是。” 雲墨堂外的月亮拱门处,丫鬟西织不着痕迹地挡住小主子的视线,任凭惜悦如何探头探脑也窥见不着里头的盛况。 今日的惜悦十分受挫,被几个丫鬟粘的死死的,她们软硬不吃,使尽浑身解数也甩不开。惜悦干脆耍赖,守在月亮门前不走了。 来啊,喊阿兄过来打断她的腿呀! 第61章 我要听话 如此境况僵持不下, 四大丫鬟中的北竹不负所望,当真退下前去将境况禀报与将军。 惜悦便是趁此间隙溜至月亮门边,小手扒着墙沿探出脑袋瓜子, 黑葡萄似的的大眼睛兴致勃勃地往里头瞧。 家里难得热闹一回, 只她一人不得参与算什么事儿?瞅几眼不过分吧? 当然不过分!是吧! 与此同时,自雲墨堂走出两位男子。身姿颀长, 气度卓尔不群,分别着银白和玄色锦衣, 昂首阔步磊落大方。 只一黑一白的搭配让惜悦想起话本上的勾魂使,忍不住樱唇微勾,笑出几分不怀好意。狡黠的大眼睛滴溜转,也不知在打什么坏主意。 直至那二人抬眸向月亮门看来,惜悦瞬间愣怔于银装男子的惊天容颜。 惜悦只觉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呼吸受阻似的不得自由吸纳。 这是她第一次见除阿兄之外拥有如此神颜的男子。玉树临风,器宇不凡等词在他的神颜下皆显苍白。 而此人与惜悦相视之时所显露的错愕之色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错愕与不敢置信交织, 叫那人不自觉向前跨出两步欲探其究竟, 眼睛盯在月亮拱门处眨也不敢眨。他似乎也正屏着呼吸, 分外小心的吐纳。 当他想看得更仔细些的时候, 一道较那姑娘高出些许的身影映入眼帘,将门沿处的姑娘遮了个严实,显然他不能如愿了。 东笙笑着轻言哄劝:“小姐, 画铺开业之期已近, 不若咱们再去常玥苑作画?” “是啊小姐, 今日几位小姐颇为忙碌,自是顾全不及, 只能靠小姐一双巧手勉力支撑呢。” 南今趁机上前,将惜悦的视线围得水泄不通。 “阿兄说需劳逸结合, 我要听话。” 惜悦那一本正经强词夺理的模样给这话添了可信度,说得她自己都要信了。 话是没毛病的,丫鬟们只得再绞尽脑汁想想其他。 正是此时,清磁的声音传来,带着些许笑意:“那便听话,过来。” 来人正是俞沐。 抬头迎上阿兄带笑的眸子,惜悦喜滋滋地小跑过去,伸长一只腿,昂高头颅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让我进去,腿给你。” 随便砍。 身为家里头的一份子,自家举办的诗会怎可少了她? 这是不公,是排挤! 得反抗! 俞沐摇头,上前牵起惜悦的手向前行去,也不说旁的,只道:“陪陪阿兄。” 惜悦不解:“阿兄怎不去参加诗会?” 阿兄身为诗会牵头人又身居高位,不参与可妥当?她是希望阿兄参加的,若能借此在文人的笔墨润色下为哥哥正名是再好不过。 “我若出现恐要引人局促而至失常发挥,不若与惜悦相伴。”说罢看向惜悦,凑近了问:“不喜?” “喜的!” 惜悦重重点头,回声嘹亮无半点迟疑,眸中光彩熠熠生辉,令人观之心头发喜。俞沐心头发痒,忍不住在惜悦唇上轻啄一口。 众目睽睽之下这般有恃无恐,引来惜悦的娇嗔:“干嘛呀!” 悄咪咪环顾四下,见下人们不知何时已背过身去,这才放心。 惜悦瞪阿兄一眼便自行向前行去,心中羞赧,步伐却格外的雄赳赳气昂昂,早已没了入雲墨堂的心思。 俞沐紧随在后,跃过月亮拱门时利眸向内轻扫,薄唇随之勾起,俨然一副得胜之姿。 雲墨堂内,停步在月亮拱门处的沈沢僵立在原地,初见惜悦时的惊喜早已被失落取代。 沈沢只觉心中酸楚不堪,心口好似有一双无形的手正在使劲拖拽,疼得他不能自己。 他好不容易夺得父亲首肯让他参与此次诗会,本想趁此机会寻到七七问她对于亲事的看法。她若是碍于俞家的养育之恩而不得不委身于祈将军,那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带她离开这是非之地,所有艰难险阻他来扛。 可是他错了,事实证明所有猜测全是由自己的执念滋生的臆想。 他明明就在近处,七七从头到尾竟不曾看过他一眼。 再看他们二人互动,哪里有什么迫不得已啊,分明是郎情妾意情意绵绵。 沈沢再也没了继续参与诗会的心思,魂不守舍的离开俞府。 他哪里会知道,自己能够参与诗会全是有人故意安排。 诗会后很快便有当日佳作流传于民间,谁能想到最受追捧的竟是俞逞的作品!更有皇城学子为得俞逞真迹而大打出手,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最为意料之外的则是大学者们的反应,他们有致一同的表达了对俞逞的欣赏,几乎每日要与其相邀共同探讨学术。那是学子们挤破头也无法参与的,着实惋叹! 再有便是文人口中的那些令人垂涎三尺的美食。自上次的厨艺大赛后,再无人敢质疑黎皖姝的厨艺。而今又有文人雅士的妙语形容,大伙儿的馋虫直接被勾起。可惜祈将军母亲的厨艺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尝到的! 倒是黎皖姝期待的女儿们的亲事一个也没成,那么多才俊在女儿们的口中多少都有不堪的一面。那日她忙于后厨,女儿们又说的有鼻子有眼,自己实难断别真伪。 两日后皇宫传下圣旨,封俞逞为从一品大官:太子太师。 “恭喜爹爹!” 送走宫人,四姐妹相伴为爹爹贺喜,四双小手伸得直,大有不给红封不收手的架势。 俞逞人逢喜事精神爽,可这属意外之喜,哪曾准备,不由笑着摇头:“你们啊!”属实无奈。接着便让言管事去准备,未了叮嘱道:“多准备一些,府里人人有份。” 一时间下人们跪地谢恩,声音激昂洪亮:“谢太师爷赏赐!” 待院子恢复平静言随方才禀报:“回老爷,将军早已下令备好红封,这便下发。” “哦?” 俞逞面露惊讶看向长子,却见他淡定自若同自己点头示意。俞逞回过味来,原来沐哥儿早算准了,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自己不过中年却累得孩子为自己解忧,实在羞愧。伴君如伴虎,自己定不能有负指望,否则恐将成为孩子们的累赘。 今日除俞逞的喜事之外,另有一要事,便是惜悦设计的饰物将于今日发售。 将军的娇气包妹妹 第58节 这几日若绫阁伙计已将惜悦画出的样图在各个贵人处过了眼,今日定当门庭若市。 几个姐妹哪里会放过这样的热闹,待取得红封便喜滋滋向若绫阁出发。 因圣旨的到来耽搁了些许时候,按理说姐妹们抵达若绫阁时,看见的当是热闹非常的景象,哪里是现在这般凌乱不堪,更有好些人东倒西歪于若绫阁正门口的样子。 再一细看,正门口处那甩着鞭子嚣张跋扈的女子可不就是上回那个找茬的许苑吗? “敢挡本小姐的路,让你们放肆!” 又是一声鞭响,一名无辜路人被甩飞,倒地不起。可许苑扔不觉解气,命人将那人架起,甩着空鞭打算待人近了便开始招呼。 她今日遭了大气,这辈子从未如此气愤过!她生来便是丞相嫡孙女,受尽万千宠爱,谁不是巴巴的讨好她? 偏偏这若绫阁欺人太甚,这些时日贵人圈人人盛传若绫阁新饰,将其传的神乎其神,偏生她堂堂丞相嫡孙女却未曾收到样图,这不是故意下她的面子吗? 这气勉强忍了,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自己赏脸造访时当着其他贵人的面赶她! 简直奇耻大辱,怎生能忍?! 本欲当众教训那群狗仗人势的东西,谁料那些伙计各个身手了得,让她的人毫无招架之力! 行,她不与这些人一般见识,回头让爷爷来收拾他们! 然而出了若绫阁她突然又改了主意。 想做生意是吧?发售新饰是吧?她还偏不让他们如意! 当然,几个姐妹一看便知许苑的用意,这是故意阻住去路不让贵客临门啊! 好家伙,欺负到头上来了,那不能忍! “等着,我去教她做人。” 俞乐摩拳擦掌,看傻子似的看向许苑,也不知她能抵住自己几招? 惜悦丝毫没有被挑衅的气怒,反而有点激动是怎么回事?她甩甩胳膊,早就跃跃欲试,带着几丝兴奋:“我也去!” 只她刚跨出一步便被一银白长臂阻拦,抬眼望去,拦她去路的不是别人,正是诗会那日见过的神颜男子。 视线交汇时便见他摇头,道:“不妥。” 惜悦只觉莫名。 是不妥,认识你吗你就拦我? 有一点惜悦倒是可以肯定,便是这男子与那许苑并非一伙。就凭诗会那日他能够受得阿兄宴邀,足见此人身份非同一般。 那么问题来了,这般人物因何阻拦她‘路见不平’? 第62章 完结啦 “若姑娘不介意, 在下可替姑娘出手。” 神颜男子不仅相貌奇俊,声音也磁性悦耳,只不过偏向冷磁。他看惜悦时专注认真, 横着的手臂纹丝不动。 怎料惜悦不买账:“我介意。” 自己的架自己打, 这人再拦着架都要打完了。 对方显然未料到惜悦会这般反应,顿时一噎。 惜悦见他仍不愿退开, 甚至她向旁错步,这人也跟着移步, 真真寸步不让。惜悦心下恼怒,逐皱眉咬牙重复:“我很介意!” “介意也不得以身涉险。” 赫行洲目光坚定,摆的是不容商量之态。 惜悦不明白自己怎么招惹这样一个胡搅蛮缠的人,对于此人的冥顽不灵,惜悦干脆直接使出轻功给他一个措手不及。 许是真的没想到惜悦懂轻功, 赫行洲愣怔在原地,待他回神却见惜悦已经加入混战。其一招一式快狠准, 与另一位姑娘配合默契, 不出几招便将对方的人一个个打得人仰马翻。 许苑的鞭子不知何时落在惜悦手上, 只见惜悦有一下没一下的甩着鞭子, 笑得痞气。脚下不停,不紧不慢向许苑靠近。 这般姿态叫人深感威胁意味十足,看得许苑头皮发麻, 站在原地瑟瑟发抖。 许苑显然也没想到惜悦武艺这般高强, 打斗于她而言轻而易举, 玩儿似的。 顾不得一身狼狈,此时的许苑只想逃离此处, 偏偏后方是俞乐,根本无处可逃。 她后悔了, 真的后悔了。 “胆敢在我的地盘撒野,本事不小啊。” 惜悦轻飘飘慢悠悠的话语有股空灵感,言罢便是一声鞭响,吓得许苑瑟缩了一下。 许苑的反应引得惜悦发笑:“怕了?”摇摇头,颇有些惋惜:“那没用,我这人向来有仇必报。” 回头看向那些方才受许苑欺压鞭打的百姓,问:“你们要一起吗?” 大家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那位姑娘一看便是富贵人家,他们怎敢以卵击石?怕不是嫌命太长了? 兴许看出大家有所顾虑,惜悦安抚道:“放心,我阿兄会为你们做主的。” 言罢仍未有一个百姓敢站出来。他们若非胆小怕事,又岂会被打成这般模样?挨打的不敢反抗,也无能反抗,其他人又巴不得离得远些,免受波及。 只想着,现在虽有人站出来打抱不平,他们也终于敢围聚观看,可这位好心的姑娘终究不能护全他们一辈子呀!万一那蛮横的姑娘回头再来报复可咋办?他们无权无势,蝼蚁一般,且家中尚有老小,万万不敢啊! 也不知这位姑娘的阿兄是何许人物,若身份地位不及蛮横姑娘,只怕也是徒劳。 百姓们仍面面相觑,惜悦似乎方才想起自己并未道出阿兄身份,马上补充道:“祈将军便是我阿兄。” 此话一出,人群传来倒吸声,谁能想到替他们打抱不平的姑娘竟是祈将军家妹?! 那些个……村姑? 不对呀!瞧瞧几位姑娘的身手及气度,哪里像乡下姑娘?她们虽然蒙着面纱,可那股浑然天成的贵气是藏不住的,更不是几日便能练就。 她们生来便是贵姐儿! 祈将军确实是目前为止最受倚重的大官儿,他若真愿意出面,还真无人敢反抗。 可祈将军他,会愿意帮他们出头吗? 百姓们尚未捋出头绪呢,便听‘啪’的一声鞭响,带出凌厉破风声。再定眼一瞧,那条让他们避之唯恐不及的长鞭被甩出一个完美的弧度,最后准确无误将蛮横姑娘圈紧捆绑。 当鞭子向自己袭来时,许苑惊恐得瞪大了眼睛,知道要快些跑开,偏生腿脚不听使唤。鞭子打到身上时的疼痛让她回神,彼时为时已晚,鞭子将她捆绑住,如何扭也扭不开,反而让它越来越紧。 “拿着。” 惜悦随意将手上的鞭子丢给身旁的丫鬟,拍拍手又问了一遍人群:“一起吗?冤有头债有主,咱们索赔去。” 也不等他们回答,似乎并不在意大家愿不愿意跟随,几个姐妹牛逼哄哄杀向丞相府。 百姓们见状,便有人傻乎乎问:“去吗?” “去吧,不去这罪岂不是白受了?” “我就说祈将军一家心善,你们偏是不信!祈将军可从未光天化日下欺压百姓,你们何曾见过?” “走走走!” 既有人带头其他人纷纷跟随,伤势较重的自有人帮忙搀扶。也有许多好事百姓不愿错过热闹,尾随在后。 直到站在丞相府门口大家方才如梦初醒,谁敢相信伤害百姓的女子竟出自丞相家?大家一下子仿佛被颠覆了认知。 ‘噗’的一声闷响,许苑被一把丢在地上。众目睽睽下,她如若虫子一般躺在地上蠕动。嘴巴因一路谩骂被俞乐命人堵住,此时只能发出‘呜呜’声,泪水混着脏污糊了满脸,狼狈至极。 在惜悦的示意下,丫鬟西织出面拍响丞相府大门。 看门小斯不耐烦的拉开朱门,正要对催魂似的敲门声抱怨几句,便见门口黑压压的人群,着实被虎了一跳。 小斯强自镇定,道:“你……你们作甚,这里可是丞相府!” 惜悦踢了一脚地上的许苑,满不在意下令:“把你们府里能管事的叫出来。” 小斯这才看见被捆在地的小姐,简直不敢置信。若非他是看门小斯,每日见小姐进出府邸,还真认不出此人是自家小姐。 这会儿见自家小姐被如此捆绑,又有百姓在旁,想来是他们小姐犯事儿了! 思及此,小斯连滚带爬跑进去禀报。 再出来时却是气势凌人的丞相带头,身后跟随一干家小,几乎出动整个丞相府的主子们。 他们从未想过有谁胆敢公然挑衅丞相府,什么人都敢往丞相府踩一脚能行? 还敢抓了他们丞相府千金聚众滋事?简直目无王法! “放肆!” 丞相负手在背,威严而立,一声怒吼振得百姓们纷纷瑟缩,不经吓的甚至腿软跪地。 他们哪儿见过这等阵仗呀! 地上的许苑仿佛忘记自己一身狼狈,见祖父等人出现,立马‘呜呜’乱叫,身子拱得更厉害了。 丞相向地上扫一眼,见孙女被五花大绑的模样,瞬间又是一声呵斥:“大胆刁民目无法纪,胆敢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来人,都给本相抓起来!” 随着一句震天怒吼,丞相府内护院蜂拥而出,他们手持器械将围聚的百姓们团团围住。 与被吓得抱团的百姓不同,几个姐妹见状反而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头,笑看那群欲上前解救许苑,却反糟东笙西织等几个丫鬟控制住的护院。 俞乐语带调笑:“哟,丞相爷好大的官威啊!” 惜悦:“如此是非不分,不知道的怕是要以为本国王法便是丞相爷订的呢!” 俞香颇有不解,问:“是吗?王法是丞相爷订的吗?”一副瞬间恍然大悟之态。 俞香自小病弱,如今虽已痊愈,但说话仍细细弱弱,加之小心翼翼的模样,看起来弱柳扶风,像极了满身委屈的小可怜。 话虽如是说,却是直接给丞相扣下私设王法的帽子。指的便是丞相大逆不道,欲图不轨。 此事她们有的是人证,今日围观百姓皆可证言。不怕丞相先声夺人气势压人,丞相越是如此,于他们越有利。 事情闹得越大才越好呢! 让你污蔑我们阿兄! 这会儿也叫你尝尝滋味! “一派胡言!” 如今正是敏感时期,丞相自不能让自己背下这罪名,只见他一身正气,端的是磊落之姿,正义凛然道:“尔等聚众闹事在先,污蔑朝中大员在后,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来人,通知巡捕房将他们抓捕归案!我丞相府怎能平白受刁民责难,本相倒要看看,是何人在背后指使!” 将军的娇气包妹妹 第59节 先祸水东引。 而待这些刁民被缉拿归案后便由不得他们了! 不过一介刁民,竟敢与丞相府相斗? 反了天了! 正是此时,赫行洲现身于惜悦跟前,他身姿挺拔如松,一下便将惜悦遮挡严实,冷音质问:“本世子倒是不知,原来丞相行事如此草率。难道在丞相眼里没有是非对错,仅有尊卑之分吗!” 赫行洲这般举措仿若将惜悦护在羽翼之下,盯着面前宽阔的背影,惜悦看得一愣一愣,未曾想这人竟跟随至此。听他自称本世子,惜悦一下便反应过来此人当是简王世子。 诗会那日,皇城众多王世子中,仅有简王世子受邀。 那么问题来了,简王世子因何一再纠缠于她? “简……简王世子……” 丞相瞠目结舌,显然未料到简王世子竟参与此事。若是其他世子爷倒不足为惧,怎么偏生是简王世子呢? 简王可是先皇的胞弟,曾大受器重,更有传言先皇本欲将皇位传给简王,奈何简王无心皇位。是以先皇驾崩后,皇位由当时的太子继承。 太子无良无德,故引发战乱。 事实上战乱之时,不少人求着简王继位,可他仍无动于衷,直至当今圣上继位。而对于这位深得人心的皇叔,皇上对其也是敬重有加。 简王如今在朝中的地位与先皇在世时一般无二,简王世子更是在朝中担任要职。 今日之事怎的简王也牵扯其中?若真如此,便不可轻易了之。 似乎为了印证丞相心中所想,赫行洲道:“巡捕房怕是抓不了本世子,既丞相觉得冤屈,不妨去告御状如何?” 一席话便将丞相逼入绝境。 丞相本便欲使法子息事宁人,就怕任由事态发展恐要传入圣上耳中,这才抓紧了命人将这些刁民关押。 谁想半路杀出个简王世子。 这下是别想息事宁人了。 简王世子可不如表相那般无害,轻易招惹不得啊! 果然,见丞相缓了脸色开始询问起事情始末时,赫行洲不欲与丞相多言,只道:“未免有失偏颇,此事便交由皇上定夺。丞相无需多言,本世子亲自击皇鼓。” 未了,转身安抚惜悦,面向惜悦时,神情为之柔和:“莫怕,万事有我在。” 惜悦大大的眼睛眨巴又眨巴,面色颇有几分古怪。 她想说她不怕呀! 他不是知道她的阿兄是祁将军吗? 万事自有阿兄顶着才是。 倒是不曾想事态会越玩越大。 告御状啊!若能因此为丞相府画上一道污笔岂不美哉? ***** 赫行渊怎么也没想到,击皇鼓之人会是他的堂兄,简王世子。 看看跪趴在地上的丞相祖孙二人,虽经过一番梳洗仍显狼狈。再看看笔直垂头跪在殿上的几位姑娘,两相比较之下,自然是几位妙龄可人儿更博人好感。 当然,丞相惯喜欢倚老卖老,且时常与俞兄唱反调这点本便不讨喜,除此之外还喜欢与那群老臣结党营私。他正愁没有由头打压他们,这不就送上门来了吗? 赫行渊漫不经心地抚着光洁的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不敢起身的丞相。 想来他自知理亏,否则便不是如今这般姿态。既如此,岂有放过之理? 皇上的静默更引人惶恐。 纵然有靠山阿兄,几位姐妹第一次面圣,难免不安。似乎看出她们的局促,赫行洲拱手作揖,将事情揽在身上,道:“求皇上替微臣做主!” 赫行渊这才有了动静,身子微微前倾,道:“不急。”转而下令,声音在殿中显得异常清亮:“来人,看座。” 缓了缓又不疾不徐说着:“丞相上了岁数,哪堪行此大礼。起来吧,朕何曾让丞相遭过此罪。” 不知者闻得此言,只当皇上体恤老臣,丞相颇得皇上宠信。 然,殿中除尚在云里雾里的几位姐妹,其他人却是听明白了。 皇上此言有两层意思,一来,丞相为老不尊,从未对圣上这般敬重。二来,皇上已知丞相有罪,但你犯了罪才放低姿态,为时已晚。 如今将你捧得越高,摔的便越重。 皇上用意丞相心知肚明,只得在心中暗暗叫苦,今日之事怕是不好交代了。 以往因自己有护国之功,在外行事只要未见大过,皇上惯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曾过问。本以为今日之事不足为惧,哪怕简王世子牵扯其中他也能找到法子自圆。 偏偏,偏偏他这个不肖孙女得罪的是祁将军的家妹! 如今因着诗会一事,俞家声名在外,祁将军凶名更是日渐淡化。反观他们几位老臣,看似如日中天,实则早被架空。 只怪他们看不清形势,只以为新帝是个软柿子,甚好拿捏。殊不知能得祁将军推崇者,又岂会是平庸之辈。 悔之,恨之,晚矣! 丞相哪儿敢起身,跪趴在地哽咽着开口:“皇上,老臣有罪!是老臣教养无方,孙辈德行有亏故此惹下大祸!臣愧对皇上倚重,更愧对百姓!” 说着,微微直起腰板,脸上已是老泪纵横,边擦拭泪水边忏悔:“祁将军于国有功,今臣之孙女却让其家妹受尽委屈,此举实叫人寒心。是臣的错,都是臣的错,臣甘愿受罚!臣……臣今日便辞官归隐,望皇上成全!” 要不怎么说丞相老狐狸,他若辞去官职至少可保家业,族中后人若有才者他日自能峰回路转。与之相比,牺牲他一人又算什么? 怕只怕事情继续发酵,他们许家一族怕是要就比隐没。 赫行渊此时方才得知殿上跪着的几位姑娘便是俞兄的家妹,是那几个自己并不如何看好的村姑,他惊讶得身子又向前倾了倾。 几位姑娘仍静静垂头,看不清容貌,却给人一种温雅贤柔之感,这怎么看也不像村姑啊! 是谁,是谁放肆,竟胆敢在朕跟前胡言乱语! 赫行渊几欲让几位姐妹将头抬起来,可他终算识得大体,也不管丞相如何卖惨,清了清嗓子,道:“丞相这是作甚。” 说罢使去眼色,立刻有宫人将丞相扶起来坐上交椅,赫行渊这才继续说道:“都起来吧。朕向来处事公断,段然不会叫正义之士含冤受屈。朕这里只分对错,没有官衔尊卑之分。说罢,大理少卿因何击鸣冤鼓。” 赫行洲这便将今日大街之事一五一十言明。只道丞相府嫡长孙女许苑出了若绫阁便无故伤害百姓,嚣张跋扈。祁将军家妹不忍百姓受苦便出面制止,人证便是受伤百姓,物证则是那根带血的鞭子。 百姓此时方才被喧入殿。他们何德何能,竟能入宫面圣?到了殿中仍在云雾里,只能力持镇定,用着颤抖不止的声音描述当时情形。 人证物证俱在,许苑不得不承下这个错,但她仍心有不甘。事情起因是祁将军家妹引起的,凭甚事到临头她们仍可悠游自在? 对,那日公主也深受其害,她有证人! 在皇上即将定罪时,许苑开口了:“臣女虽有罪在身,但事因她们而起,臣女要告她们目无尊卑,仗势欺人!” 丞相在许苑开口后差点没被气死。方才若皇上定罪下来便只需牺牲她一人,许家仍有后路。可她偏偏冥顽不灵继续作妖。丞相吓得冷汗直流,大殿之上又不得公然呵斥,再这么下去整个许家就要完了! 果然,赫行渊听得此言便冷下音来:“哦?说说看。” 若细看会发现皇上唇角微勾,看蝼蚁似的看着伤痕累累的许苑。 赫行渊只觉她聒噪,不知进退,蠢。 许苑未有思虑,开口便状告惜悦仗着祁将军撑腰而不许公主入店采买,此为目无尊卑以下犯上。更有今日入店被她命人赶出一事,这便是仗势欺人。 若绫阁于后宫妃嫔里也是过了眼的,足见名气之大,皇上也曾听过几耳朵,更见过妃嫔佩戴的饰物,记得当时便惊叹民间的能工巧匠比之宫里的司珍房有过之无不及。 殿中众人无不惊叹于此消息,原来若绫阁便是祁将军在打理吗?莫怪仅几年时间便有此成就! 赫行渊将目光看向几位静默一旁的姐妹,和缓了声调:“可有此事?” 惜悦向前一步行礼,低垂头颅,看起来恭敬万分:“回皇上,确有此事。” 娇娇脆脆的声音在殿中响起,不由让人眼前一亮。 若绫阁乃惜悦私产,且那日是她下的令,自然便由她出面。不过很快的,她转首面向许苑,补充道:“不过那日公主并未言明身份,我等初来乍到不曾得见公主天颜,自然不知其尊,又何来的目无尊卑以下犯上?” 言罢高高昂起头向许苑逼近两步,扬高声音:“何况那日是你挑衅在先。我素来认为皇城姑娘皆蕙心纨质,怎料平地出现一寡廉鲜耻的姑娘,趾高气昂无事生非。这也便罢,到头来却厚颜无耻颠倒黑白!” 略一停顿,再逼近两步,娇糯的声音铿锵有力,霸气回肠:“需要我将那日铺子里的贵人请来当面对峙吗?你口口声声说我仗势欺人以下犯上,那么你颠倒黑白胡言乱语岂不是在欺君?你好大的胆子,知错不改甚至意欲将己之过推卸至公主身上,这才是罪加一等!” 一句欺君吓得丞相和许苑瞬间脸色煞白,又听惜悦将公主拉出反向指控自己,许苑连连摇头摆手:“我不是,我没有,我……” 可惜她一席话尚未说完,惜悦已经旋了身子面向皇上,仍旧昂着头,不卑不亢道:“皇上,此为污蔑,臣女不认罪!” 虽近些时日已在学习宫中礼仪,但惜悦毕竟第一次进宫面圣,不自觉便展现她的高傲。阿兄对她的教导早已深入骨髓,无论何时何地她总是最高傲自信的那一个。 进宫面圣自然不得佩戴面纱,那是大不敬。此时惜悦的面貌便在众人的视线中显露无疑,那些跪趴在地的百姓因惜悦的一席话而偷偷抬头向她看去,一时间抽气声此起彼伏。 就连龙位上的赫行渊也好一阵愣怔,瞪大了眼睛:“你……”嘴巴张张合合,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干脆转首看向赫行洲,颇有些不敢置信,道:“她……”却仍旧只有一个字。 赫行洲深知皇上因何这般反应,坚定点头回应后,又拱手道:“求皇上为臣做主!” 此时的‘做主’却不是为一开始的诉状,赫行渊意会,他又呆呆地看了惜悦几眼,待回神方才招手唤来侍候在旁的公公,低声耳语几句,便见那公公悄然退下,不知去往何处。 惜悦久久等不来皇上回应,心中疑虑重生,又见皇上与简王世子‘眉来眼去’,还时不时向自己看来,只觉疑虑更甚。 丞相见皇上不语,便趁此机会喊冤。这个孙女是废了,现在只能丢卒保车。可不管他如何涕泪横流,皇上仍无动于衷。 倒是祁将军不知何时入了大殿,不疾不徐的反问一句:“丞相一席话怕是言之过早,你可敢指天发誓你真如所言那般廉洁奉公矢忠不二?” 祁将军的话让得丞相僵在原地,冷汗直流,他颤抖着再说不出话来。 完了,许家完了! 对于丞相的反应俞沐不予理会,兀自上前去到惜悦身旁,作揖道:“末将参见皇上。” “免礼。”眼见俞沐到场,赫行渊眼前一亮,声音不自觉轻快许多:“爱卿来的正是时候。” 俞沐自袖口取出一卷卷宗,弯下腰双手奉上:“皇上,臣近日偶得一份卷宗,其内记载丞相及御使大夫等人相互勾结博取私利,且频繁以身试法为非作歹。臣深感痛心疾首,望皇上明查!” 赫行渊自坐上龙位,最恨的便是以丞相为首马首是瞻的几位老臣,欺他新帝上位军心不稳,妄图拿捏于他。早想治罪于他们却苦于时机未到,如今俞沐终于呈上罪证,赫行渊暗喜在心头却仍力持镇定,速速命人呈上卷宗。 皇上批阅卷宗之时,惜悦一双大眼滴溜溜地在殿中转过一圈儿,眼中泛起狡黠之色。 殿中一片寂静,落针可闻,偏在此时惜悦不由分说踮起脚尖取下阿兄的面具,并一本正经训斥阿兄:“进宫面圣当取下面具,阿兄不可因皇上仁慈便疏于礼教,要懂事,知道吗。” 祁将军真容少有人见得,民间传言更是众说纷纭,其中竟未闻他人道过其好。今殿中有官员有百姓,更有皇上威严在坐,最是揭露的好时机。 俞沐似乎对惜悦的行为并不意外,方才甚至配合着略微弯下身。他轻捏惜悦白嫩脸颊,低沉的声音轻柔似水:“阿兄听话便是。” 眼里满满的笑意。 戴面具的初衷不过是为避开不必要的麻烦,如今惜悦已在近旁,二人亲事不日便可昭告天下,那么面具的作用自然消散。 俞沐深知惜悦苦恼于百姓对他的误解,他又怎舍得让她为此愁眉不展。 将军的娇气包妹妹 第60节 见阿兄如此配合,惜悦双眸璀璨如星,二人旁若无人情意绵绵四目相对。 二人对话虽刻意压低,但在寂然无声的大殿仍显突兀。至少大家都闻见了,并偷偷地,偷偷地转头看去,在窥见祁将军真容时无一不例外,愣住了。 众人屏住呼吸,只觉脑袋瞬间空白。 良久后神思归位,忍不住眨眨眼来确认眼前的神仙眷侣是否为幻象。 是仙人下凡吧?否则世间怎会有如此神颜之人? 众人心中的惊涛骇浪久久无法平息,待到最后方才化为一声惊叹:祁将军竟是美男子?! 许苑同样第一次窥见祁将军真容,但祁将军真容带给她的惊艳却更甚旁人。 以往她总以为公主之所以对祁将军一片痴心,不过是因为在那段艰难时期祁将军一路护主,公主心生依赖而致。 如今看来她是大错特错,如此本领高强武功盖世又有盛世容颜的男子,哪个女子会不动心? 许苑能感觉自己的心跳跃得无比欢快,同时又深感绝望。此时的她一身罪过,此生再无指望。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在此时让她得见祁将军真容? 她不甘心,不甘心啊! 大殿内总有人时不时偷偷抬眼向俞沐和惜悦看去,专心阅览卷宗的赫行渊毫无所觉,倒是真被卷宗内所记载的一宗宗一件件给气到,只见他猛的将卷宗摔在地,怒发冲冠大喝一声:“岂有此理!” 见得皇上如此,丞相祖孙俩及百姓们瑟瑟发抖,丞相更是瘫坐在地,双目无神。 完了……完了…… 果然,赫行渊接下来便令道:“来人,将丞相押入天牢候审!” 之后又接连下了几道圣旨,将与丞相勾结的大臣一一缉拿归案。而许苑当场刑二十鞭,其后便理所当然坐享牢狱之刑。 当然,无辜百姓也得到应有的补偿。 这般大动静,想来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只盼其后能够政通人和,真真实现太平盛世。 赫行渊雷厉风行处理好政事后,大殿终于恢复平静。 惜悦想着待归家定要让阿娘做上一桌好菜庆祝一番,往后再无人敢给阿兄使绊子,今日这番于阿兄而言也算喜事。 姐妹们的心思早已飘出宫外,却迟迟不见阿兄等人有退下的打算,不由歪歪脑袋颇为疑惑的看向阿兄。 正是此时,有通传太监传报简王求见。 消息传来赫行渊便向惜悦投去一眼,而这一眼正巧被惜悦捕捉到。阿兄也在此时牵上她的手,轻轻摩擦,好似在安抚。 就很迷。 更迷的是简王进殿后未向皇上请安,而是在看见她后瞬间双目通红,直勾勾的看她,竟是不舍得眨眼。几次欲言又止,最后是在简王世子的提醒下方才回神,向皇上行过礼后,又再次向她看来。 惜悦不解,便向阿兄看去。俞沐自然为她解惑:“他是你的生身父亲。” “嗯?” 生身父亲?谁的? 她的?什么生身父亲? 惜悦眨眨眼,显然尚未反应过来,或者可以说她从未想过自己能够找到亲生家人。因从未想过,故而事到临头仿佛是他人之事与己无关。 此事俞沐原也不知晓,是昨日收到简王世子的信笺后方才得知。但空口无凭,这两日他便为此多方查探,答案是令人惊喜的。 惜悦能够找回家人自然是惊喜。身为皇亲却流落民间,此等委屈让他心疼,但也恰恰因此他才能够拥有惜悦。 尤其,她的前生惨遭毒害,年纪轻轻香消玉殒怎能不叫人心疼? 而惜悦之所以流落民间,则是因为传言先皇欲传位于简王,当时的太子几次欲加害简王府却无果,于是便将目标转向刚出世的惜悦。 前生俞沐忠诚错付,拥戴的昏君便是继位的太子,惜悦更是死于他之手。虽已报得此仇,但每每想起前生之事,俞沐便后悔让昏君死得过于痛快。 此生应让他尝尽百苦,凌迟他,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简王哽咽的声音传来:“欢儿……你是欢儿……” 惜悦眨眼,纠正道:“我是惜悦。” 并非故意唱反调,惜悦认真回视简王,她是当真尚未反应过来。只是认真与简王对视间,对方面上散发浓浓的悲伤,她多少受到几分影响,心里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心咯噔一下,渐渐意识到什么。惜悦回头向阿兄看去,得到他的点头印证。 心再次咯噔一下,惜悦有些慌乱的小步后退,想到什么又纠结着小步上前,如此反复,直到阿兄双手搭在她的肩上方才镇定。 小心翼翼看向简王,又缓缓垂下头,小脸皱巴着,看起来委屈巴巴,可怜极了。 惜悦也不明白自己在委屈什么,只觉得心里头有些堵。她明明自小到大在福窝窝里成长,有疼爱自己的爹娘阿兄阿姐和外祖。 “欢儿……” 简王见不得惜悦这幅委屈的模样,他一眼便认出惜悦便是他失散多年的女儿,她长得与她母妃十成相似。 惜悦轻拽阿兄衣袖,小一会儿才抬头轻言:“我不是小杂种啊。” 俞沐眼神锐利一闪,紧了紧双手。‘小杂种’一词自小到大被阿奶挂在嘴边,小丫头心里多少带点伤,俞沐心疼的将惜悦捞入怀中,温言回复:“嗯,你从来都不是。” 毕竟是皇家认亲,自然不得随意处之。赫行渊当即命人取来记载惜悦出生的卷宗,并喧当时的接生婆晋见。加上赫行洲和俞沐追查到的要犯,以及捡到惜悦时她身上的襁褓,和一枚被要犯夺去的玉佩,惜悦的身份立刻水落石出。 赫行渊当场恢复惜悦的皇亲身份,为弥补她,特册封她为行欢公主,享公主待遇。 圣旨一下便昭告天下。几个姐妹,包括惜悦本人皆一愣一愣。她们怎么也没想到不过是出门看下铺子,怎么就捞回一个公主尊位? 虽然身世大白,但惜悦仍没多少实感,她跟随在阿兄身旁,出了大殿便被喧入皇后寝宫,说是她的母妃正侯在皇后寝宫。 至此惜悦不得不与阿兄分开。路上惜悦故意走的慢一些,她需要好好捋一捋,如今脑子有些乱哄哄。 “我知认祖之事于你而言过于唐突,没能让你先缓缓是大哥不对。母妃自你被劫后便伤心过度伤了身子,常年缠绵病榻。稍后得见当稍加注意,莫要让母妃伤神。” 妹妹一直是母妃的心病。 赫行洲深知自己此时说这些不合适,但他确实担心妹妹一时未能适应,恐会说出叫母亲伤心的话。 殊不知他是小瞧了惜悦。 惜悦虽偶尔任性一些,但她却是识得大体的。认祖归宗是好事倒不是不能接受,只是过于突然。更何况她试着想过,身为母亲,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儿突然被贼人夺去,怎能不心伤呢? 当一行人去到皇后寝宫,便有一病弱美妇由着宫女搀扶蹒跚渡步,艰难地迎上来,她满是病态的脸早已泪流满面。 想来她早已习惯一个人默默流泪,此时她无声的哭着,咬着唇,哭得哀戚。尤其在亲眼见到惜悦后,哭得更是不能自理,偶尔自喉底漏出几声哽咽,又马上被她咽下。 许是血亲之故,惜悦自见到美妇的那一刻泪珠便在眼眶打转。见她哭得这般可怜,忍不住上前,踟蹰了一下便主动轻轻将之环抱。 这一刻惜悦多了些真实感,恍然想着:这位是她的生身母亲啊! 失散多年的女儿终于回到身边,简王妃的情绪哪儿能那么快平息。她捧着惜悦的脸摸了又摸,一双泪目舍不得眨,生怕女儿下一刻就会消失。 惜悦也不知该同她说些什么,就这么任由母妃看着。她知道母妃比她更没有真实感,不止如此,母妃心中比她多了惶恐和不安。 惜悦惯来是贴心的,她想让这个可怜的母亲安心,所以她放缓了音调,细细诉说自己的成长经历,让母妃知道她一直过得很好,未曾受过半点委屈。 因为已经认祖归宗,惜悦自然而然入住简王府。简王妃的不安扔在持续,她不能有一刻见不到女儿。故此,初回王府的几日,夜里惜悦均与母妃同睡,白日则寸步不离,一直到母妃找回安全感方才分开。 这期间黎皖姝每日会带姐妹们前来,如此能够缓解惜悦初到陌生地方的不自在,又能与简王妃增进感情。 两位妇人倒是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简王妃尤其喜欢听惜悦小时候的趣事,百听不厌。 姐妹们的玩耍以及两位妇人的谈笑,院子里每日充斥欢声笑语。简王妃肉眼可见的明朗起来,身子自然也渐渐好转。 姐妹们的画铺如期开张,取名‘南贝’。正如她们所料,因为画饰新颖,且画技巧夺天工,铺子开张后便生意兴荣,门庭若市。 近日百姓们口耳相传一件美事,肖神厨的关门弟子,也就是一品诰命夫人俞夫人的父亲要来皇城开酒楼了! 地址便是她先前亲自出马赢下的酒楼! 此消息一出,皇城沸腾了。 现如今祁将军已被正名,坊间再无不利传言,甚至有说书的将祁将军的事迹编成故事,包括他得胜后在朝中如何遭奸人迫害,又是如何忍辱负重,皇上又是如何明事理。 总之,俞沐已然成为人人敬佩的盖世英雄。 关于酒楼的消息尚未平息,又有一则消息传来:祁将军要成亲了! 成亲对象是行欢公主! 这则消息瞬间让皇城再次沸腾,不出一日,说书先生便出了新作,讲的是祁将军与行欢公主相爱相别缠绵悱恻的故事。 成亲这日惜悦以公主规格出嫁,热闹非凡,十里红妆羡煞旁人。 宾客们正在把酒言欢时,俞沐迫不及待回至新房,遣散下人后便静静看着认真阅览书籍的惜悦。 前些时候已经掀过盖头,惜悦惯来不是能够受罪的主儿,此时显然已沐浴过,繁重的头饰早已被取下,一头乌发服帖的披散着。 她趴在喜床上,两只嫩腿儿调皮的翘起晃来晃去,一双玉手支着脑袋,两只眼睛晶亮晶亮的,格外迷人。不知看到什么,突然捧起书本翻过身,踢踏着双腿笑起来。 俞沐知道,惜悦定是又在看民间流传的关于他们二人的话本。 话本哪有洞房花烛夜来的有意思? 思及此,俞沐带笑的眸光逐渐幽深,他缓缓向惜悦靠近,临到床边一下便欺身将惜悦压在身下,磁性的嗓音暗哑得不行,明知故问:“在看什么?” 惜悦仅初时被吓了一跳,缓过神来又开始调皮,不羞不躁道:“看避火图呀!阿兄想看吗?” 俞沐用鼻尖轻蹭惜悦脸颊,时不时在脸上蜻蜓点水印下一吻,轻哄着:“叫夫君。” 惜悦被蹭得发痒,想叫夫君,又有些羞涩。俞沐开始上下其手,不听到‘夫君’不罢休似的,继续哄:“乖,叫夫君。” 惜悦有些意乱情迷,她张着略显迷离的大眼睛,小小声地唤了一句:“夫君……” 一句夫君换来的是俞沐疯狂的进攻。 他等这一句夫君等了两世,终于等到了。 此生永不相负。 此生与你白首不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