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 背叛 第1节 《背叛》 作者:河边草 简介: 【文案】 没落世家的大小姐泉鸟,在觉醒天元结界术后,被送往禅院家学习咒术和礼仪,并约定成年后和其中一人结婚。 大家族的生活叫人发疯。 某个失眠的夜晚,泉鸟在后院捡到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少年。 没有咒力的他有着碧绿的眼眸、漆黑的短发。 【多像我死去的小狗啊。】 泉鸟如是想着,向他伸出了手掌。 决定之日,她选择了被放弃的那个男人。 本文10.18入v,独家首发于晋江文学城,希望大家支持正版,感谢支持! 【关键词】 1、原创女主惠妈 2、禅院特攻设定 3、结局1vs1甚尔 纯爱he 内容标签: 综漫 少女漫 青梅竹马 咒回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泉鸟、甚尔 ┃ 配角:直哉、惠、情报贩子、眯眯眼、元气学弟、不愿加班的人 ┃ 其它:咒术打不停、无头丢啦啦啦、四月你骗了谁 一句话简介:恋与禅院 立意:走出父母控制,活出自我 第一章 ◎狗狗◎ 爱是种粘稠又沉重的东西。 缠绵的呼喊、矫揉的笑容、沉重的吐息、湿润的亲吻、灼热的体温,每每接触到这些由爱带来的事物,我都会感觉到一种异乎寻常的恶心。 ——好像有只无形的大手狠狠绞住我的胃部,要把食物的残骸连同内脏的碎屑一同挤出我的喉咙。 所以比起和人相处,我更乐于躲在安静的角落摆弄那些漂亮的洋娃娃。 但我还只是个弱小的孩子,一旦失去了大人“爱意”带来的庇护,便会横尸街头。 扮出乖巧的笑脸,全力讨好他人才是无能者的生存之道。 正因深谙这个残酷的道理,几年来尽管我生活得十分压抑,但也还算衣食无忧。 当发髻散乱、泪眼婆娑的女仆常子推开我房门的那刻,我便知道又到我发挥 “讨人喜欢”特技的时候。 “小姐,夫人她一直在喊您的名字……我真的劝不住了,请去看看她吧。” 常子似乎在方才的纷乱里被钝器砸伤了额头,说话时殷殷的血珠正从她白皙的额角滑落,那模样瞧起来十分凄楚。 从怀中取出手绢,为回应她那可怜的祈求,我顺势摆出爱怜的表情为她拭去了血迹,开口安慰说: “常子已经做的很好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穿过悠悠的长廊,拉开苍白的纸门,入眼便是一片的狼藉—— 凡是能被双手触及的东西都被砸成了碎片。而趴在废墟上呜咽不止的女人正是我的母亲。 那副宛若被地狱之火焚烧、般若似的姿态实在令人恐惧。 但如果就这样放任不管,就会像之前那样被她掐住脖子按在地上,接受“连你也不要妈妈了么?明明我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的拷问折磨—— 都是因为我,我是个没能觉醒术士的废物,她是只能生育一次的残次品,所以我们才会被父亲送到这间无人问津的别馆。 她今日一早打扮得花枝招展前往本家,正是为了求得父亲怜惜、获得物质上的一些支持。可惜结局就是看到了父亲和别的女人寻欢作乐的场景,不到傍晚便铩羽而归,因所爱之人的冷眼露出癫狂的神色: “他怎么敢,怎么敢当着我的面和那种女人……” “算了,我这次要到了不少钱,还有那位大人最新的药方。等到泉鸟你觉醒咒术的那天,他一定会后悔的,然后再次拜倒在我的脚下,忏悔之前的所作所为,绝对会的。” “我的好泉鸟,妈妈只有你了,只有你了。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母亲在抬头见到我的一瞬便扑了上来。她重重地钳制着我的双手,开口时狂热的表情让我心生寒意—— 好像在和凶恶的熊搏斗,一不小心就会被撕成碎片。 绝对不能露怯,得赶紧放松表情,对她露出笑容才行。 不断对自己施加这样的心理暗示,我努力地牵动面部肌肉,关切道:“嗯。我知道的,您都是为了我好。看到这些碎片我的心都要碎了,要是他们割伤到您,我该如何是好啊?我只有妈妈可以依靠了,所以请放松些,在父亲前来拜访前千万保重身体啊。” “在我看来,春日万千繁花也不及您一丝动人,所以别再哭了,妈妈……” …… 在反复地表达忠心以及依恋之情后,母亲的哭声逐渐弱了下去。 我扶着她瘫软的身体,接过常子端来的药瓶,看母亲将安抚神经的药片服下睡熟后,终于短暂地从这糟糕的处境中解脱出来。 之后摆在我面前的是一碗颜色乌青的饭食,掺杂了所谓的最新药方,据说能激发我身体内沉寂的术式。 好似擦过呕吐物的抹布的味道熏得我脸色也悄悄发青。我忍不住猜想求子心切的母亲正是因为喝了那些奇妙的“符水”才会在产期落下病根。 她在这方面固执到可怕,为了避免我挑食,甚至会吩咐下人只能给我准备这样的药膳。托她的福,过去我常在餐后呕吐不止,甚至因此厌恶进食,变成了身材纤弱的淑女。 如今常子的帮助使我免于饭食的折磨,她将“药膳”埋在后院的花下,变把戏似地从笼屉里却出许多自制的点心。 只因我常对他人露出笑容,倾听他们的烦恼,时不时说出些好听的话语,我就成了母亲的好孩子,常子最喜欢的人。 老实说常子应该是世人眼里清秀美丽的女子,鹿似的清澈纯洁的眼睛,白皙的皮肤,淡粉色的嘴唇,任谁看了都会露出温柔的表情。 但当她同我说着“您是个善良的人、可怜的人,美丽又脆弱。”之类奇怪的话语,将我抱在怀里,以脸颊贴住我的脖颈,那急着嘬奶的盲眼乳猫般、焦急寻求某样东西聊以自氵慰的神情仍引起了我的反胃。 像是雨天爬出的蛞蝓,真想尖叫着将她推开。 但有朝我发疯的母亲作为前车之鉴,我实在没有勇气直面这些得不到满足的大人。只得耐下性子,像往常那样抚摸常子的头发,好言好语随便说些安慰的话语。 “我不要紧的,只要能和您在一起,哪怕夫人虐待我,我也……” 如是倾吐火热的感情,常子嘴里吹出的湿气简直比浴盆里的水雾还要烫人。 一个两个,尽是麻烦透顶的家伙,我打心眼里不理解这些来自他人的感情。 可没有常子的生活又会变得很麻烦。 母亲的神经受不了以下犯上的丑闻,剩下的钱也不足以支持这个家的修缮费和仆人的薪资,我只能暗暗接受这猥氵亵的亲昵,给母亲制造出还有忠仆陪伴的幻觉。 熬过必须同人相处的白日,夜晚就成了我一个人的放松时光。 这时我不摆弄我的洋娃娃,而是整理好睡前被常子弄得凌乱的衣衫,提上食篮去见我的狗。 为了疗养我的身体,常子总会变着花样做出许多菜式,点心、蔬菜、肉类应有尽有。 被药膳毁掉肠胃的我对此毫无兴致,但拿来喂狗倒是合适,反正常子只要看到我将它们收下就会露出欣喜的表情,只要形式上的互表爱意,食物的结局对她并不重要。 狗出现于我和母亲搬来别馆、服下“药膳”的头一晚。因恶心的食物和陌生环境迟迟无法入睡的我在后院与它撞了个正着。 奄奄一息的它身披漆黑的皮发,半个身子都融成了一滩模糊的黑影。黑犬瞪着一双铜铃似的圆眼,外呲着口参差不齐的犬牙,费力地发出一声又一声喘息。 这丑陋的东西一见我便可怜地伏在地上,冲我小心翼翼地摇着尾巴。 废弃的别馆在迎接客人前,刚经过一轮咒力“清洗”。 它是漏网之鱼么? 狗那企图讨人欢喜的模样比起惹人怜爱的小动物,反倒更像是浮世绘里跳出来的怪物。但外表怪异的黑犬与弱小无用的庶女,听起来便十分相称,刚好我身边还有很多催发咒力的食品想要偷偷处理。 于是我欠身蹲在狗的面前,看着它那双幽绿的眼眸,主动伸出橄榄枝问道: “没有说‘可以’就不许主动碰我、不许一直盯着我、不许舔我,也不许乱叫。” “如果能做到的话我就养你,给你很多好吃的,每天也会好好抱抱你。” “那么、你会牵手么?” 狗低低地“汪”了一声,将小小的爪子搭上我的掌心。 我头一次抚摸属于自己的小狗,只觉得柔软又温暖。 …… 狗比人懂事许多。 我对它的全部要求它都能认真地听进脑子里,会严格地遵守约定。 它的安分让我难得地感受到了一些作为人的尊严。 狗躺在地上让我摸了摸它柔软的小肚皮,我说“可以离我更近”之后,它就用湿哒哒的鼻头蹭我的衣袖、那些藏在和服下新增的淤青。 虽然我的安抚能极大降低母亲的破坏欲,但她还是改不了焦虑时一边说话一边掐我的怪毛病。 我的名字“泉鸟”源自一种常见绣球花,纯白的花瓣中心晕着浅浅的蓝。 因为我母亲喜欢它,所以庭院里便种满了泉鸟。如今她留给我这遍布小臂青紫色的瘢痕、挤挤挨挨的样子也像是那种锦簇的小花。 泉鸟花很恶心。 伤疤很恶心。 被人触碰,湿热的体温更加恶心。 但奇怪的是,我并不讨厌狗舔舐我伤痕发出呜咽的样子。 我慢慢摸着狗细软的毛发,有一搭没一搭跟它讲述最近的事情: “妈妈去了趟家里。听说除了祖传的咒术,最近跟科技有关的新术式也开始变多了,像禅院家的家主用的就是和电影有关的术。所以京都那边的大小姐们也跟着流行,开始看电影、学钢琴。” 背叛 第2节 “她也想让我学。但钢琴、还有私人老师的费用真的很贵,我只能去教室免费旁听那么一两次。” “不过那个老师很凶,总喜欢用藤条打别人的手背。如果学不好的话,现在不仅是手臂,连手背也变得很难看吧——这么想想,还好家里买不起钢琴,我只要听一听磁带就足够了。” “那个钢琴曲的调子真的很好听哦,我还偷偷学了一段,要不要听我唱唱看?” 狗兴奋地“汪”了一声,主动支起了两只耳朵,做出了忠实听众洗耳恭听的傻样子。 于是我笑着捏了捏它覆有细软绒毛的耳朵,抱着它望着天上的那轮明月,慢悠悠地哼唱起无词的曲调。 家里有很多这样的磁带,时不时融入一些天马行空的想象进行变调,每天我都能给狗造出首新曲子打发时间。 夏日的深夜更深露重,风吹在身上带着蚀骨的寒意,但狗身上却暖和,所以只要这样抱着它,慢慢的、我也不觉得寂寞或者疼痛了。 服药后的第三年,忧于我那迟迟不肯现世的咒术,母亲亲自将制药师请到了家里。 无论酷暑严冬,那个男的都会装模作样地穿着一身漆黑的衣裳,总是挂着假笑的脸上留有许多丑陋的疤痕,是个叫人一眼看去便会心生嫌恶的怪人。 多亏了他那成堆的“药膳”,在我心中,“大夫”的形象已经同“呕吐物”直接挂钩。每次见到他我都会感到胃部一阵痉挛,恨不得立刻走开。 但“大夫”看起来却很“喜欢”我—— 每当他看向我,脸上总会出现满意的笑容。 在常规检查之后,“大夫”抚摸着我的头发,发出赞叹的话语: “药不是好好地发挥作用了么?” “对待自己的孩子,应该更用心观察才是。” 接着,“大夫”转而对母亲关切说:“倒是夫人您最近睡眠还好么?我这里有些新的安神药。” 这个老道的江湖骗子在开发咒术这方面见效甚微,却十分在行治疗平常疾病,话术也玩转得巧妙非凡,三言两语便打消了母亲的疑虑,还顺势推销了一些新药物。 “小姐已经不需要再吃药了。以后、她需要的是别的东西,或许下次我会带过来。” 他笑着同我们告别,在转身前深深看了我一眼。 当时我只顾得为不需要吃“呕吐物”而感到愉快,完全不曾料想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大夫”。 作者有话说: 我带着新文找富婆讨饭啦! 草草子脑瓜里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全是坏心思罢辽! 第二章 ◎哑巴◎ 现在想想,“大夫”的失踪其实早有预兆。 他离去时口中 “不需要吃药”是发觉“药膳”完全无用、选择放弃骗局的感叹,最后一眼则是离开摇钱树的惋惜。 为了大赚一笔,他留下的药物尽是些无用的劣品。 “安神药”没有起到应有的药效,于半夜突然惊醒的母亲发现了我的狗。 “离开我的女儿!!” 刺耳的尖叫撕裂宁静的夏夜,猛然加速的她一个箭步冲向了我的方向,掌心间翻滚的咒力已然凝聚成匕首的模样,被掷向正欲舔舐我脸颊的小狗。 浴衣过长的裙摆阻拦了母亲的脚步,踉跄的她几乎是以扑的方式压到在我的身上,以后背为肉盾挡住了狗的身影。 和术士出身的母亲不同,我的狗只是个任由我摆布的弱小咒灵,毫无防备地遭受了一击,顷刻便化为漆黑的烟气,消散在空气中。 环顾四周,确认咒灵的气息已经完全消失,垂首激烈喘息的母亲缓缓向我抬起脑袋。 “你在做什么啊!你这个不听话的坏孩子!要不是我……” 我头一次记看到她那么可怕的表情、当她高高扬起手掌的时候,这一掌比过去的任何一次,都要来的凶狠: 她又要打我了,我好害怕。 救救我。 我下意识地因为恐惧闭上了眼睛。 但头一次,疼痛没有落到我的身上。 黑色的烟雾重新凝聚成形,狗挡在了母亲的面前。它在低吠中膨胀了数倍身形,曾柔软温暖的深色毛发因释出的咒力而晃动,仿佛一团在深夜里汹汹燃烧的漆黑烈焰。 我第一次知道原本只到我腰部的小狗,原来也能释放出这样恐怖的力量。 般若似的母亲、蛞蝓般的常子、昔日里紧紧缠绕住我的东西皆在狗的利齿与尖爪下败下战来。这个落魄的家庭支撑不起护卫的开支,留在这里的多是些资质平庸的家伙。 它挡在我身前的样子仿佛一堵坚不可破的壁垒,而那毫不客气撕咬来犯者的凶狠令我感到了一种阴暗的快意—— 连常子那种乡下出身的笨蛋都能顺利长大成人,没有道理我不能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好好生活。只要现在跟狗逃走的话,去哪里都可以,或许一切都能发生改变! 但伤痕累累的母亲还是挡在了我的面前。 她哭的像个可怜的孩子,死死抓着狗的脚腕,口齿不清地哀求:“不要、不要走泉鸟。如果你不在了,我就去死。我一个人根本活不下去,求求你了,不要走。” 只要咬断她的双手就好了,只要母亲去死就好了。 ……我明明应该已经习惯母亲的哭泣才对。 在狗的即将咬上母亲双手那一刻,我却鬼使神差地说出了“住手”。她手里的咒具则插进了狗的喉咙。 没法杀掉母亲,我的狗死掉了。 我再也不能从母亲身边离开了。 要是当时没有说出这种命令就好了。 我望着倒下的狗如是想到,在浑浑噩噩即将跌倒在地之前,看到了不断涌来的咒力。漆黑的影子拔地而起化为高墙,将我和狗同母亲隔开。 那晚我觉醒了咒术,从本家派来的医生说这是源自父亲血脉的返祖现象,我继承了来自天元大人“结界术”。 而强大的术必然会带来强大的束缚,作为代价我失去了声音—— 无论是大哭或是大笑都无法产生任何声响,剩下的唯有细弱的呼吸。 医生安慰我说“像我这样前途无量的术士,就算失去声音也会得到应有的优待”,“合适的咒具、贴心的仆人,这些准备本家应有尽有,绝不会让你生活不便”,叫我不要过于伤心,对此我则回以理解的笑容。 反正我这样的人、张口说出的尽是些刻意讨人欢心、言不由衷的话。 如今我的狗甚至因为我的请求死掉了。 再没东西能听我唱歌了。 所以我也不需要声音了。 我本来应该跟着狗一起死掉的,但我还是像过去一样虚伪的活着,甚至因此获得了优待,同欣喜说着“太好了,泉鸟。我们终于等到了。”的母亲前往本宅迎接所谓的幸福生活。 像我这样糟糕的人,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着的呢? 还是说,我根本不配为人,只是个仅会呼吸、没有任何价值可言的洋娃娃呢? 看着作为多年缺位的补偿,父亲送来的那些造型各异的人偶,我不经猜想:不会说话、无法反抗的我和这些东西有什么区别。 而同人偶一起送来的还有医生承诺过我的咒具,“未尽之言”,天元大人禁、库中特级封印物之一。 这是一条造型精致的西式项链,银白色的细链上悬挂着一颗米粒大小的宝石,殷红的色泽好似情人心间滴淌的血液。 它来源一对无法相恋的男女,病重的女人临终前已然不能言语,只能抚摸着男人的手掌,在心中哀叹:“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多想将未曾诉说心意传达给他……” 死后,女人的悲愿融进了男人送进的宝石。 于是佩戴者只要向其注入咒力,反复强调脑中的话语,配上书写的动作,就能最大程度向对方表达自己的想法,在纸面快速呈现咒力凝成的字体,或者于掌心絮絮描绘情话。 肢体接触效果最佳。 可人真的能控制住自己的想法么? 特级封印物中寄托的执念又仅仅只是单纯“传达爱语”么? 对于我这种喜欢隐藏内心、回避触碰他人的人来说,“未尽之言”比起辅助道具更像是审讯我的刑/具,是母亲对我企图背叛她的惩罚…… 说着“太好了泉鸟,这样妈妈就不会误解你的意思了,有什么想对妈妈说的么?”,母亲将“吊绳”套上我的脖子。 她殷切地等待我的回应。 好想死。 我痛恨得无以复加、几乎想要放弃。但那一瞬间,未经任何指示,我所继承的结界术狠狠压住了“未尽之言”的活跃。它护住我的内心,将诅咒化为了一句感谢: “谢谢妈妈,我很高兴。” 咒术让我活了下去。 我成了“不会说谎”的骗子。 …… 在本家学习过各种礼仪以及咒术知识的一年后,父亲笑眯眯地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他说我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下周就将前往御三家之一的禅院家,作为家主直毘人的续弦,成为风光无限的主母。 得知我的婚事的母亲努力抑制面上的喜色,叮嘱我说:“嫁了人之后你就是个大人了,再不是个任性的少女,整日同人偶作伴了。” 在她的言语中,期待已久的成人听起来让人十分沮丧—— 如果长大成人就不能摆弄洋娃娃,那长大成人也不尽是件好事了。 但我还是摆出欣喜的表情叩谢了父母的恩情。 和愉快的母亲不同,临别的那天夜里常子闹得很厉害。她将面颊埋进我的掌心中,痛苦地啜泣说: “他们怎么忍心把您嫁到那种吃人的大家族呢?像您这样脆弱的人一定会遇到难以想象的对待的……请您带上我吧,就算献出我这条命,我也一定会守护住您的。” 我唯一喜欢的活物已经不在了。 她纠缠不清的样子让我感到非常反感,可不处理又会变得很麻烦,我只能拉着常子的手掌,发动“未尽之言”的能力,在上面写道:“我怎么忍心让你和我一同受苦呢?这个家我能依靠的只有你了。有你帮我照看母亲我才能安心地生活。等到我在那里站稳脚跟,就将你接过去作为我的贴身侍女,再也不分开了。” 常子面带感动的神情,以莹润的双眸注视我,确认说:“真的么?我们还会再见的吧?我们老家曾说过,说谎的人要吞下一千根针。我会一直等着您的。” 我则露出沉默的笑容,然后欺骗了常子。 无论是她还是母亲或者父亲,我都不想见到。 …… 背叛 第3节 我未来的丈夫直毘人是位威风堂堂的男子。半年前,他的妻子在生下继承人的不久便撒手人寰,幼子无人照看,他就将传闻中继承天元术式的我娶进了门。 “虽然有着优秀的胎盘,但作为主母,你这样的年纪的女孩还是太小了。” “比起孕育下一代,不如帮我看看直哉这孩子吧。” 直毘人如是发出感叹,示意仆人将名为禅院直哉的男孩抱到我的跟前。 他有着奶白色的皮肤,细而软的黑色头发,上扬的眼睛轻轻磕着,脖颈上佩戴一枚朱红平安符,正沉睡于华贵的襁褓内—— 像个漂亮的人偶。 可以和我一起玩着过家家的游戏。 作者有话说: 什么!你点进第二章 了?! 勇啊。 第三章 ◎候选人们【修改】◎ 到了我这个年纪的女孩,假使每天仍对洋娃娃爱不释手,一定会得到 “晚熟”“天真不懂事”甚至“孤僻”的批评。 但如今我抱着直哉,装模作样地轻拍他的后背,慢慢摇晃手臂,玩弄家家酒的小把戏,却会被称赞为“贤淑”、“负责又温柔”—— “哎呀,很久之前就喜欢小孩子么?真是位耐心、亲切的小姐。你们一定会相处的很融洽。” 到底这两个行为究竟有什么本质区别呢? 还是说只要把行为伪装成对他人有利,拥有个合理的动机就能得到他人的赞赏么? 继体贴下人的大小姐、孝顺母亲的女人,虚伪的我如今又套上了慈爱的妻子人选这一层画皮。 我沉默地注视着直哉的乳母阿玲、以及饶有兴致打量着我的直毘人,一边嘲笑着他们的自以为是,一边又得努力调动去全身,好放松眉眼,露出记忆中母亲应有的表情。 回想傍晚温热的风,回想如水般柔柔铺开的橘红霞光。 那时候母亲还没有被父亲抛下,她纤细的指尖既不会掐住我的脖子,也不会拧上我的手臂。 在轻轻撩开我的额发后,她就会做出那样的表情,说: “该醒醒了,再睡下去晚上会睡不着的哦。” 我清楚地记得有关过往的回忆,以其为样本时不时拿出取用。 由于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直毘人并不与我同住。今年刚成为特别一级术士的他得到了家主的地位,续弦的机会,以及接踵而来的繁忙义务。明天他便将出发处理一起突发的咒灵事件。 离开前,他带着成为“家族贵客”的我接受其他几位“候选人”的问候。 从直哉年幼的面庞,以及阿玲只言片语的介绍中,我不难拼凑出直毘人亡妻的形象—— 一位如同传闻中祸国倾城的妖妃玉藻前般,明艳动人的美女。 她应有白皙细腻的皮肤,饱满诱人的身材,然后最漂亮当属眼眸。那眼睛妩媚上扬、莹润得像是上好的碧玺,又幽深得仿佛蕴整个夏日的一汪碧水。 拿我和这样的美人相比,就像把鱼目和明珠放在一起,将清水和美酒一同呈上。 药膳导致的厌世将我折磨得身材纤弱,皮肤苍白,黑发黑眼的我样貌顶多算得上清秀可爱。 尽管过去常子总爱将我搂在怀里,轻声发出“白玉似的美人”“像从月亮上偷来的公主”之类意味不明的感叹,但我只当那是被热恋冲昏头脑的人惯爱说的傻话,并未当真。 因血统而被选中的我寡淡而无趣,也难怪“成熟的男人们”对我毫无兴趣。而这种糟糕的反应在直毘人的两位亲属身上,表现得尤其严重。 一人是直毘人兄长的儿子甚一,另一人则是直毘人的弟弟扇,他们和我一般年纪又觉醒了优秀的术式,在家中的地位仅次于作为家主直毘人。 如果直哉未能觉醒术式,那么他们在打败直毘人后均有机会取而代之。 高大点的那个少年披着一头张扬仿佛雄狮鬃毛的长发,懒洋洋地坐在房间正中。听闻门开的声响,他下意识地抬眼忘了过来,视线在我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又随意地转回了回去,慢慢用粗大的手指摩挲腰间的刀柄。 而他身侧的矮一点的少年则规矩地束起头发,他皮肤白皙样貌也更为俊秀,站姿笔直严谨,面色冷凝,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氛。 少年不过看了我一眼就死死拧起了眉头。他飞快地别开眼睛,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与此同时,垂于身侧的手掌也攥了起来。 主动出声缓解这凝重气氛的是直毘人,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同两人介绍说: “以后直哉由她负责教导,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希望你们好好相处。” 寒暄了几句后,直毘人视线在屋内逡巡了一阵,朝坐着的甚一询问说: “甚尔呢?” 甚一瞥了直毘人一眼,满不在乎地随口答道: “我怎么知道?那小子就是个特立独行的家伙,他不守规矩惯了,大概又躲在哪里了偷懒吧。” “是么?这种时候也不守规矩么?” 直毘人说着好似在责备缺席者的话语,但带着凉意的目光却望向了另一侧一语不发的扇。 “虽然你们是同样的年龄……但女性总是比男性早熟一些,你们还只是孩子呢,生活中得记好对方是天元家尊贵的大小姐,规矩点才行。” 他摆出长辈的姿态,以慢条斯理的告诫作为这次见面的总结。 “作为家主你就是规矩,地位、未婚妻都是定好的,就不用再三强调了吧?” 仿佛被那沉甸甸的注视压住了脖子,生硬地挤出这样一句回复,扇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间会客室。 对于扇的发作直毘人脸色不变,他摸着唇边的小胡子,以含笑的声音抱怨说:“真是个任性的弟弟,明明家里都是靠实力说话的,像这样胡乱发一通脾气不还正好说明他还是小孩么?叫让人操心啊!” “不过作为兄弟之前我还是家主。作为失礼的教训,还是稍微关上一两天吧。” 望着扇的背影,甚一则冷漠地咧开嘴角,露出了一个见怪不怪的表情。 “真可怜。” “如果没有其他事,我也回去锻炼了。” 如是发出嗤笑,他撑着膝盖站直了身体。当从我身边走过时,甚一再次短暂地瞥了我一眼。 以冰冷的视线拂过我的脖颈,他沉声说道: “再见,泉鸟小姐。” 刚从训练场过来的男性身上还带着汗水的味道,那高大强壮的身躯随步伐带来一针湿热的风—— 恶心得要命。 从此次会面来看,这三人作为兄弟关系并不和睦。 在这种实行继承制的家族中,兄弟相残的事件本来不在少数,错综复杂的关系光是想想就让人感到头痛。 不过正如母亲期许的,我作为家族的女儿,来这里学习只是接近男人的手段,最终任务还是要嫁給禅院家的家主,生下优秀的继承人。 只有拥有那个名号,男人具体是谁并不重要。 在我看来他们都一样的令人讨厌,无论是谁的目光都让人头皮发麻、欲将呕吐。 所以我选择保持旁观,在男人交流的时候,温驯地保持沉默,耐心地低头发呆,思考等会儿要和我的新洋娃娃直哉玩些什么。 喜欢的玩具,需要穿的衣服,饮食的注意事项,我在这方面非常有天赋,很快就将它们从阿玲那边学了遍。 唯独有一点让人犯了难—— “直哉少爷是个精力旺盛的孩子,晚上时不时会突然醒来。” “这时候只要抱住他,一边轻轻摇晃,一边唱这首曲子就可以了。” 我的喉咙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这种时候又要如何应对直哉才好呢? 正如阿玲所说的,是夜,睡在我身边的小少爷就不安分地来回翻起了身子,在我身边制造出一阵嘈杂的响声。 凑巧我在陌生的新环境内根本无法入睡,便先阿玲一步将他捞进怀里,朝睡眼惺忪的阿玲伸手示意:“让我来吧。” “阿玲白天教了我这么多东西一定很辛苦吧?而且我也想和直哉再亲近一些。” 被选为贴身侍女的阿玲在我来之前特地学了些手语,白日里教授技巧时又常看到我做这动作同她讨要尝试机会,自然很快理解了我的意思。 她白日里带我熟悉环境,忙前忙后走了许久,本来就尽力不济,推辞一番无果后,带着感激表情的她很快就重新睡死过去。 博得了阿玲好感后,我抱着直哉挪到窗边的位置。 这个小东西瘪着嘴巴,不住地扒拉自己衣领,看起来热得不行。 生长热,幼童体表温度因代谢升高的生理现象。 这种发热同样常见于咒术师后代,它打开咒力的开关,将零化为一,但也来势凶险。 年幼的孩子缺乏经验,无法控制力量形成循环。混乱的咒力裹挟着生命力从体表蒸腾而出,引起致命的高热和衰竭。 因此夭折的孩子不在少数,这也是咒术界人丁稀少的原因之一。不过随时代发展、这种症状早就得到控制,护符便是为此而生的。 被选为继承人的直哉天赋异凛,出生就携带了可观的咒力,又继承了家族标致,一双翡翠似的绿眸,被家族的长老们当成如今最有可能觉醒影法术的孩子培养。 他脖颈上朱红色护符等级高得惊人。内置阵法的它像一枚饱满的生命之果,又像一颗跳动的心,不断地散发温润的力量。 可惜护符仅能安抚咒力,发育带来的不适只能靠自己熬。 因为资质平平的我童年过得并不愉快。 但出生就觉醒咒力的天才也有烦恼么? 真倒霉…… 阿玲怕他夜里着凉,特地里三层外三层把他裹成了蚕茧。 看着躁动不安的直哉,我忍不住叹了口气,将窗户稍微推开了一道小缝,然后耐着性子帮他松了松被子,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他的后背。 所谓的安眠曲只是辅助,只要抱住他多安抚一会儿,也能将这位小少爷哄睡。 不管在哪里,悬挂在夜幕中月亮都是一样皎洁明亮,夜风送来丝丝缕缕的凉意,可怀里的直哉抱起来也很暖和。 他是个柔软的、温热的小东西。 明明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不知不觉我却又在唱歌了。 没有声音的歌曲,在孩子看来是项有趣的新游戏,他伸出手勾住我垂在胸前的头发,另一只手则努力向上伸展,想要触碰我张合的嘴唇。 当我们视线相对的时候,他就咧开嘴巴,对我露出一个笑容。 背叛 第4节 这轻微的拉扯感瞬间将我的恍惚转为了厌烦,条件反射下我险些将这个不合心意的洋娃娃扔在地上。 我抿紧了嘴唇,一只手将直哉的小手捏住,另一只手则将他榄着往胸前贴了贴,确保再也看不见他那双漂亮的绿眼睛—— 不许主动碰我。 不许一直盯着我看。 哄直哉睡着后我仍旧毫无睡意,短时间内都不想再躺回他的身边。于是我悄悄拉开了房间的纸门,轻手轻脚地走向漆黑一片的庭院。 习惯是个非常可怕的东西。 我养了三年狗,它活着的时候,我每晚到点都会醒来,会溜出去偷偷地摸摸它。 它死了,已经没有东西等着我了,可我还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像个鬼魂一样漫无目的地在院内打转,等到了时间、消耗了足够多的体力,再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在觉醒了天元的结界术后,只要我有心常人就难以察觉我的存在,如果真叫人撞见了,我也可以哄半夜直哉入睡后,稍微出来吹吹风为借口糊弄过去。 以泛着昏黄光芒的纸灯笼作为路标,我踏上凹凸不平的石子小路,又穿过繁花沉沉的紫藤长廊,然后在一间造型古朴的老屋前停下了脚步。 夏夜湿润的空气里弥漫着结界的气息、草木的清香以及浓郁的血的臭味。 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有个伤痕累累的少年正趴在那里,身后是洞开的大门,是蜿蜒的血迹。 他俯身于此,像一只倒在烂泥里的狼狈小狗。 作者有话说: 要开始了! 纯爱故事! 第四章 ◎我来养你【修改】◎ 他蓄着一头乱糟糟的黑色短毛,单薄的躯干随呼吸微弱起伏,他出现在月亮都藏于云后的深夜,于陌生的府邸中俯身。 狗狗、狗狗。 如此相似的场面,与我而言简直如命运一般,蛊惑我朝他的方向前行不断前行。 每走一步,理智都在出声阻止我。 它化为喋喋不休的女人,说我现在是禅院家未来的主母,不再是旧宅那个不受重视因此肆意往外的小姐。我拥有了曾经不敢想的一切,是父亲的注视、是母亲的笑脸、咒术世家主母应有的地位、可以预见的安稳未来…… 绝不可以因为一己私欲就毁掉这一切。 可我真的拥有过什么么? 这是母亲的声音,只有她抓住了幸福的未来! 没一样是我想要的东西,我明明什么都没有。狗狗、自由、声音只有我失去了重要的东西。 凭什么呢?凭什么呢? 我为什么总在夜里醒来,然后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 今晚在看到这个少年的第一眼,这些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我想我的狗了。 我要我的狗回来。 …… 少年身后结界已经完全洞开,四周弥漫的除了血腥味还有不详的咒力,留给我的时间已然不多。 为了避免引来他人的注意,我迅速展开了咒术。 如煮沸的热水,如被骤雨打碎的池塘,盘踞在我脚底的黑影在数秒内翻腾着涨大了数倍体积。 等到了一个极限后,这团影子便像饱满的水球猛地炸破裂,无数漆黑的内容物朝着宅子的位置飞溅而去,在触碰结界的前一刻拔地而起,化为灵活柔韧的腕足,将敞开的门扉重新闭合。 所谓的“结界术”,其真身不过是由咒力凝聚成的黑影。 术士通过咒力的细微的操纵便可以自由改变它的形状,将它们化为隔绝视线的黑账、禁锢咒力的结界,又或是伸长延展的触、手。 尽管资质平平的我在术的持续性和强度上远不及“天元大人”,但这份同影法术的相性还是让禅院家一眼选中了我。 在漆黑的触手没入结界缺口的那瞬,我也“看清了”大宅内的情况。 穿过排放在两列的武器,打开尽头的小门,往下是没入黑暗的阶梯。然后沿着星星点点的血迹一路下降,入目的是苍白的平台、殷红的湖泊,以及堆积其上交叠蠕动的青白肉团。 是匍匐在同伴尸骸上大朵快颐的咒灵。 而少年正是从那地狱里爬上来的唯一胜者。 他并不像表现得那般羸弱无力,贸然靠近他或许对我产生一定的威胁。触氵手在关闭结界地瞬间便急速收缩,想要重新汇聚到我跟前。 可我已经不想思考那些了。急于检查他伤势的我已经将手指探向他的身体。 果不其然,在离开那个魔窟后,少年还留了一分警惕、存了一丝力气,听见我脚步的那刻绷住了全部神经。 在我为他折弯膝盖,俯下身体的那刻,他便有了动作。一只手掌如闪电般地扣住了我的手腕,另一只手掌则搭上了我脆弱的脖颈。 “是谁?” 像是蓄势待发的野兽发出威慑的低吼,他从喉咙里挤出声沙哑的质问。 过激的动作牵扯着身上的伤口,少年咳嗽时,那带着茧子的指跟像砂纸一样磨蹭着我的喉咙。 他应该是宗家的孩子,也生了双禅院标准的绿眸,令人联想到某种还未打磨的宝石,冷硬、尖锐。当他看向我时,那目光好像能从人身上剜下一片肉。 可我对他能有什么威胁呢?晚熟的我是以身体素质换咒术的类型,此时作为术本体的触手又僵硬地围在外侧不敢上前。 武力差距如此悬殊,少年捏住我的手腕的那刻便确认了我的无力。他缓缓放松了按住我脖子的力度,然后一点点地皱起了眉毛。 凝视着僵硬的我,他以有些烦躁的口吻发问道: “……你在哭什么?” 好可怕。 当他的手指贴上我脖颈,我感到身体深处发出了一阵震颤,无声又猛烈。 我立刻想到了我的母亲。 那个下午,她摔碎了所有能打碎的东西,然后在我转身想要逃跑时,从我的后方扑过来。 她死死的掐住我的脖子,像想要把讨厌的我也一起打碎。 我怕的要命、在他手下完全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可我听清少年口中那个问题后,这种刻进骨髓的恐惧又变成了一种空白的恍惚—— 【……你在哭什么?】 被突发情况夺去心神的我这才意识到面上的濡湿。 我哭了么?还是早在他动手前便先一步流下了眼泪。 在这种命运攸关的时刻,为了不被伤害,我应该拿出讨好他人惯用的手段,露出友善又有些为难的笑容,表露出“生于天性、愚蠢的好心”。 可我直直地盯着那双绿石似的眼睛,牵动嘴角怎么都笑不出来。 明明被母亲打的时候我不敢哭,在狗死的那个晚上我没有哭,苏醒后看到母亲和常子的笑脸时我也没有哭。 除了晚上总会惊醒外,我像个没事人一样平安顺遂地度过了三年。 都已经到了这种时候,在瞧见这个少年落魄模样后,流下的又是什么眼泪呢? 一时间我忘记了伪装、也忘记已经失去声音的事实,只知道向这个素未相识还掐住我的脖子,只是有那么一点像狗狗的少年,颤抖地呜咽: “我的、我的狗死了……妈妈把我的狗杀掉了。” “我想我的狗了,我好难过。” “好痛苦,我不想让狗死掉的。可我没有办法,为什么当时没有办法呢?” 我现在究竟是怎样的一种表情呢? 语无伦次,费力地喘气,唯一能做出手语的手也颤抖个不停。可少年确确实实“听”进去了。 在这个已然力竭、无人知晓的夜晚,他只能耐心地、安静地坐在这里,眯着绿色的眼睛专注地看着我。 眼泪啊眼泪。它从我下巴滴下,沿着我的脖颈不断坠落,最后砸向他手指同我相贴的皮肤。 他接到了那滴眼泪,攥成拳的手掌从我的脖颈上离开了。 隔着泪水我看不清少年脸上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他放松了扣住我手腕的手指,转而拉住包住了我的手掌。 他牵着我的手,以平稳的声音发问: “哦,是嘛。” “所以你不想让我死掉……你想帮我?” “好啊,我们换个地方说。” …… 眼泪是没有用的东西,哭泣让人手脚发麻,我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没有站稳,脚下一空还被坐在地上的少年伸手托住了腰部。 我绝不该在陌生人面前如此失态,但哭出来后我发现自己终于能够再次呼吸了。 在他放开我后,我就努力止住了眼泪。 原本守在一旁的影子就在这时急切地围了过来。 这冒泡的泥浆朝少年发出一阵“咕噜噜”的怪响,把我从他手中接了回去,然后在我的指示下稳妥地托起了少年满是伤痕的身体。 在前往他住处的路上我知道了他的名字,禅院甚尔。 他是又高又壮的甚一的双胞胎弟弟,早就从兄弟口中知晓了我的存在,所以才会发觉我是个哑巴之后表现得如此平静,以一声讥诮作为解释: “我知道你,之前让那几个家伙吵个不停的大小姐。”。 “按辈分我要叫你什么?叔母?哦,不对,你现在还是学生。为了公平起见,都要叫你泉鸟小姐。” 这声嘲笑似乎牵扯到了他唇角的伤口,让这个说话刻薄的少年不快地发出一阵嘶"声接着他眯了眯眼睛,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而我也从影子扶住他身体后收到的反馈,直接得知了他受伤的原因—— 背叛 第5节 先前萦绕在他身上咒力只不过是咒灵攻击留下的残秽,这个继承了禅院家标志的绿眸、样貌俊秀的少年本身并不具备任何咒力。 在等级分明的世家中,没有术式我被父亲送出本宅,那完全没有咒力的他又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甚尔的住所被安排在里主宅有一段距离的偏远角落。不大的房间里摆放着几件简单的家具,床铺、椅子、书桌、柜子。 而最引人注目的要数那些堆叠在垃圾桶旁,沾染了血迹的绷带与棉球,仔细看的话桌上还有一些看起来消炎药的胶囊以及外用药剂。 显然住在这里的人已经习惯了受伤。 “啧,被野猫翻过了么?” “算了,看看还有什么能用的吧……” 不满地发出一声抱怨后,甚尔在影子的搀扶下靠上了床沿,费力地撕开了被血黏在伤口上的衣物,他转头问我: “会点伤口处理的手段么?” 就甚尔所言,咒灵给他造成的伤口多是外伤,他只是因为失血过多才倒在那里。于是我那些之前因母亲虐待而获得的浅薄知识也能在这里发挥作用点了点头后,我接过影子递来的各类器具缓缓坐在了甚尔的身侧。 虽然没有甚一那种如山般健壮的体格,但作为青春期少年的他仍旧像是只危险的猎豹,那种轻而易举便能将我按于身下的爆发感,让人神经紧绷。 好在甚尔他只是沉默地坐在床上,温顺地望着我触碰他皮肤的手指发呆,绽开的皮肉被消毒、修剪时也不发出任何声响。 自他身上表现出的那种任人为所欲为的慵懒感让我感觉到了一丝安全。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当甚尔身上的伤口都得到妥善处理后,也到了我该回去的时候。 能够手无寸铁从那种魔窟生还,甚尔的身体素质显然十分惊人,对他来说只要喝下退热药,就能度过所谓的危险期。 事到如今,我那“不想让他死所以帮助他”的愿望已经完全实现了,已经到了可以抽身而退的时候。 可我已经不想一个人继续痛苦下去了。 然而甚尔是个十分敏锐的人,正当我斟酌语句,调整表□□将循循善诱提出下一步帮助之时,他便直接地提出了问题: “我可不喜欢欠人人情。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想要再养一只小狗么?” 他的话语一下点亮了我的眼睛,让我忍不住朝他露出了期待的笑容: “和我交换吧。” 为了以后都能感到安心和放松,我并不想在这种事上撒谎和掩饰。 “我来养你。食物、药品或者衣物,我会给你需要的东西,以及其他方面力所能及的帮助。” “作为交换,请你当我的小狗。” “……只要像这次一样,每晚陪我坐一会儿就好。” 在各种期望下动弹不得的我需要一个可以喘气的地方。 而没有咒力备受欺凌的他需要那些能让他在这个家活下去的支持。 我有预感只要这次我能保护好我的小狗,我就能再次获得作为“人”的资格,也不会再那么痛苦了。 所以来交换吧。 作为一个哑巴,我无法像过去那样利用细微的语气变化,配以表情把话语说得如何有煽动力。当要商量十分重要的东西时,我只能牵起甚尔的手掌,一边粗糙的掌面上慢慢地写字,一边观察他的表情变化,以便随时调整措辞。 对于甚尔来说,这种动作似乎有点痒了,他垂首地看着我的指尖,手指微微内蜷。 在橘红的灯光下,他倏地发出一声轻笑,抬头对我说: “好啊,来交换吧。” “我当你的小狗。” 作者有话说: 这很纯爱。 第五章 ◎曾经是未婚妻【修改】◎ “你想让小狗做什么?牵手?转圈?嗅你的手指?还是舔你的脸颊?” “我听听你的第一个愿望吧。” 以戏谑的口吻如是说道,甚尔翻转手腕,以先前被托住的手掌覆住我的掌心。 听起来他好像真打算履行自己的职责,只可惜他嘴里哪个词都不是我想要的东西,我想:为了以后能相处舒适,必须要教会狗狗“规矩”才行。 于是我将手抽回胸前,冲甚尔摇摇脑袋,解释“说”: “不要。” “我不要那么亲密的接触。” “不要一直盯着我,不要主动碰我,不要说话。你只要坐在那里就好了。” “……然后让我抱你。” 甚尔的动态视力十分出色,在发现他盯着我的脸也能读出我的“话语”后,除非特别情况,我便不再浪费力气主动牵他。 一连串的“不”令甚尔陷入了沉默。 在短暂的思索后,他发出一声认命似的悠长叹息。 为回应我的要求,甚尔主动闭上双眼,接着伸出双臂,将自己完全敞开在我的面前。 在他闭上眼睛后,我也跟着放松下来,可以朝他前倾身体,小心地将脸颊贴上他的胸膛,然后以轻柔到不会压到他伤口的力度拢住他的身体。 萦绕在鼻尖的是药物的苦味、淡淡的血腥味、以及因疼痛渗出的汗水的咸味。 他不习惯这种拥抱么?又或是我压到了他的伤口? 这具在缝合时都显得从容不迫的身体在亲密相贴时,变得坚硬而又笨拙。而因为受伤导致的发炎,他柔软的皮肤正散发着灼人的热度—— 好暖和。 我抱着祂,就像陷入一个柔软的梦境,可以安心地闭上眼睛。 他已经是我的小狗了,只要我能完成种种承诺,今后我还能拥有许多可以做梦的夜晚。 第二天我特地起了个大早,在送别了外出工作的直毘人后,就带着阿玲一头扎进了厨房。 身为无言的女学生,我的工作仅限于稳定直哉的咒力。早上他被佣人带去专门的老师身边,我则抓紧宝贵的自由时间施行计划,跟阿玲比划道: “为了让我早日融入这里,直毘人大人走之前,特地抽出时间地将我介绍给他的兄弟们。” “但扇好像不大喜欢我……我想趁这段时间和他搞好关系,好不浪费大人的苦心,让归来的他能感受到家的温馨。” “这个年纪的男孩还在长身体,喜欢吃肉、饭量也很大对吧?” 甘鲷鱼、八爪、牛肉、猪肝、山药、芸豆…… 厨房中放满了下人送来的食材。 肉类纹理细腻、脂肪匀称、切口处甚至能光芒下泛出漂亮的光泽。时蔬也鲜嫩欲滴,翠绿的叶上缀着甘甜的露。 只可惜我对食物一向没有多大的兴趣,在家又是常子主动包揽了一切,此时只能以恳切的眼神询问阿玲: “他们都喜欢些什么呢?” 昨晚的善意于此时有了回报,阿玲不假思索地回应说: “我在这里工作已经很久了,几位少爷的口味都很清楚。昨夜您已经很辛苦了,请让我来协助吧。” 就这样,不过动动嘴皮子,我便得到了一桌丰富的佳肴。 撒有香料的多汁肉排、热气腾腾的浓汤、清淡滋补的茶碗蒸又或是时令的海蜇皮。阿玲对我的请求表现出了极大的纵容,她在砧板、蒸锅、烤箱间来回逡巡,手脚麻利地为我准备各式菜肴。 小孩吃饭比大人早一些。 要送给扇的料理还没完成,下课的直哉便被仆人送到了厨房。 我在今早特地煮了些甜汤,现在刚好盛出来,吹凉了一点点喂给他。 切成小块的水果、冰糖、几味芳香的药材,只要按着比例选好食材,小火精炖数小时,就能得到一锅色若琥珀,味道甘美的甜汤。 这是母亲从“大夫”那里听来的方子,跟传统的红豆年糕汤相比,新颖而有趣,是她用来奖励我的特别礼物。 每当我因生病胃口大减,或者为整日学习咒术,疲惫不已的时候,她总会端着一碗甜汤来到我面前。 我喜欢熟水果在口中沙沙的触感。 它很糯又吸满了糖水,在味觉失常前,曾是我的心头最爱。 现在这东西被我拿来逗弄这只挑嘴的洋娃娃。 原本看向乳母阿玲,面带期待的直哉,被这独特香气吸引了注意。他好奇地皱皱鼻子,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递去的汤匙。 在我选好位置前,直哉便配合我的动作前倾身体,垂下了脑袋,如蝶翼般纤长的睫毛在白腻的皮肤上留下片小小的阴影。 他含住汤匙,两片棉花糖似柔软的嘴唇轻轻蠕动。那鼓着面颊,进食时不断发出“姆姆”声音的样子,令人联想到毛发蓬松的小仓鼠,看起来非常有趣。 阿玲沉默地伫立在一旁。 也许意外的食谱给她造成了困扰,在我盛汤时她便神情微妙,现在她更是露出做梦一般恍惚的表情,低语道: “真是让人怀念的味道,没想到您也会做这个。” “当初夫人也很喜欢这道菜。她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了这个方子,特地练习了几次,想要做给肚子里的孩子,还跟我说要保密……” …… “但少爷也喜欢,也算如愿以偿吧,她也能放心了……” 尽管阿玲的语气听起来怀念又欣慰,但前代主母这种话题一出现让气氛降降到了冰点,我也忍不住抿起了嘴唇。 让人不舒服的巧合。 会是大夫么?那个男人也来这里行骗过了? 尽管心中不满,但为了配合阿玲那无意义的感叹,我还是强打精神,在纸上写了些“这一定是上天的指引吧,我会代替她好好照顾直哉”类的场面话。 真假,要是亡者在天有灵说不定会惩罚我吧? 说完我便感觉后背一阵恶寒,连直哉都发出了些不快的声音,唤我说到做到,拿起汤匙好好照看他。 而就在端碗的那刻,我眼尖地发现—— 背叛 第6节 一点黑斑浮现在他颈间的护符上。 是我喂他时不小心滴下的汤水么? 但不待我细看,那点污渍便被护符吸收得无影无踪。 想到高级术式常附带自净的效果,见它没有异常,我也没有继续追究。 等到喂完直哉,炉上的料理也做好了。 “关于料理我还有的学呢……剩下的几步请让我来吧。” 摆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我将阿玲请到了一旁,挽起袖子开始了装盘的工作。 肉排只选用中间几块嫩肉、小菜每样只选一些排盘,如此装模作样地为扇切下每道菜“最精华”的部分,我趁阿玲分神收拾台面的功夫,偷偷将剩下的“边角料”放到了脚边的影子上。 平整的砖面突然泛起一丝涟漪,漆黑的触手飞快地探出脑袋。触手一把缠上笼屉,为其附上一层结界,把它们藏进冰箱的深处。 “好了,让我为您带路吧。” 阿玲擦净了手上的水珠,转头笑着说道,显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眼见计划已经顺利过半,我正想短暂地舒上一口气,可出现在眼前的景色又让我眼皮直跳。 这像神社一般的老房子,分明是昨晚我遇见甚尔的地方。 要不是阿玲解释说这是禅院家专用的训练室,我几乎要以为自己的秘密被人发现了。 “这种地方是不欢迎女眷的,昨天又出了些意外……但您是尊贵的小姐,所以就为您破例一会儿,请快些回来吧。” 好在看守的人神色并无异常,经阿玲的打点后,他冲我微微欠了欠身子,就将我放了进去。 扇所在的禁闭室位于一层,是间造型典雅的禅房。其中,山水飞鸟的障屏画绘于周围,矮桌上点燃的线香正释出丝缕幽雅的香气。 没有料到这个事件会有来客,当我拉开纸门的时候扇正在闭目端坐。他顺着声响朝我抬起眼皮,四目相对时,扇先是微微短暂地愣了一下,很快就露出被打扰的不快表情: “真是位稀客。我想这里应该不是你能来的地方吧?” “还是说你就这么急着向我展示特权?满意了么?我这样落魄的样子,是不是让你觉得当初的毁约十分明智?” 他死死地盯着我,如此咄咄逼人道,那脊背挺直的姿态令我想到预备进攻的眼镜蛇。 真可怕,好想快点离开这里。 我最见不得这样胡乱发火的人了。由于我那份软弱的秉性作祟,对方越是雷霆万丈,我越是会主动恬下脸,努力安抚他的情绪。 为此,我摆出一副温顺的表情,轻轻将食盒往前推了推,耐心解释说: “请不要生气,我只是想为你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而且,对不起,我不太明白你说毁约的意思。” 可退让并未减轻扇的怒火,在他嘴里无知樱花落海洋同样成为了一种罪孽。 “什么都不知道么?这样一句话就可以轻易脱身了么?到头来,只让我一个人承受这种折磨?” …… 听过扇一连串咄咄逼人的质问,我终于得知母亲从未告诉我,关于“交换学习”的另一种真相—— 眼前这位与我同龄的禅院扇才是我原本的婚约者。早在直毘人之前就获得了我的相亲照,为了未来的婚事,他甚至屈尊给我写了封自我介绍的信件。 然而在我回信之前,他收到的却是兄长横插一脚的消息。于是,对此浑然无知的我一下便成了他口中爱慕虚荣、不守信用的骗子,现在表现出的善意也不过是遮、羞的惺惺作态。 多么不讲道理的指责啊!一般人若是受到这样的羞辱早就该挥袖离去了。 但当人面顶撞家主也只得到这样不痛不痒的处罚,扇在禅院家受宠的程度已经可见一斑。他那骄横的性格十几年下来早就固定成型。 要是在扇盛怒的时候逃走,天知道后面他会造出什么麻烦。 为了今后能够平稳相处,我努力挤出辩解:“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家里的女儿,这些事是父母决定好的。如果当初收到那封信,我……” 我极力放低姿态,表现得出应有的纯真无害,可我真是不擅长同男性相处,话说到一半我就因为紧张生生卡壳了。 这一霎的软弱助长了他的狠厉。 少年挤出一句压抑的逼问:“你会怎么样?你能怎么样?” 我越是退缩,他越是逼近。 他好像一只嗅到血腥味的鬣狗,随时会扑到我的身上,用粗粝的犬齿摩挲我的喉咙。 垂首的我望见汗水正顺着少年微微凸起的喉结滚落。 这屋子有那么热么?他的视线好像厨房里的保鲜膜,将我密不透风地缠了了起来,汗水渗入单薄的夏衫摸上皮肤,令我感到坐立不安的粘腻。 不知不觉中,原本正座的他,身体已经完全倾向了我的方向。而平放在膝上的双手也作为支撑,紧紧抠上了铺于地面的草席。 他的指尖甚至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一直扮演“好孩子”的我当然知道,平息他人怒火的最有效的方式是完成他的要求。 可我又能真的给出他怎样的补偿呢? 我没能回答他。 禅房内一时极静。暗淡的日光下,唯有不太安稳的呼吸声缓缓散开。 我的影子因为不安的心情而产生了晃动。 最后先开口的是扇,他说: “出去,带着你的东西滚出去。” 我得以落荒而逃,慌忙之中甚至没有来得及带走自己的食盒。 作者有话说: 这也很纯爱 第六章 ◎安慰【修改】◎ 禅室外,日光将走廊照得一片澄明,带有草木清香的微风拂面而来,吹散了我周身挥之不去的黏腻感。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企图平复一团乱麻的思绪,手掌越过砰砰作响的胸口,径直摸向脖颈的位置。 扇的眼睛唤醒了我脑中的糟糕回忆。 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以为他要狠狠地掐住我的喉咙,将我这个污点从他的生活里抹去。 但真正同我对坐时,比起拳头,他贴得更近的却是嘴唇。 他动不了手么? 尽管有所顾忌,但生活中惹人厌烦的事已经够多了,我才不想再去理解这样麻烦的男人。 真是的,我还手脚俱全,被关在禁闭室里独自烦恼的人是他又不是我,我有什么好怕? 如是忿忿,我用手指在颈侧揉了又揉,努力将他视线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除掉,接着头也不回地朝出口走去。 禁闭室门口,除了等候已久的阿玲,还有一位年轻女子。 她生了一张标准的鹅蛋脸,乌枝似的眉压着双温润秀美的眸。和久居乡下、为了顺应母亲心愿而表演的我不同,这美人是位真正的京都大小姐,受这座城市悠久的历史温养,自带着一种沉稳而大方的气质。 当她徐徐露出笑容,其姿容宛若绽放的白百合,纯净而温柔。 这大概就是常人口中,贤妻、慈母会有的感觉吧? 此类想法在我同她初见时,就不受控制地闯入我脑海,令一向对他人兴致缺缺的我难得对她多了几分好奇—— 禅院常夏,扇现在的未婚妻。 我才刚跟扇起了场单方面争执,现在看见常夏只觉得心里发虚,连带着向前的脚步都停了下来。 显然常夏也不想见到我。 当阿玲喊着“小姐”以喜悦笑容迎接我时,与我对视的她露出了有些恍惚的神情。 这表情只在她面上出现了一瞬,不待我细看,她便抿了抿娇美的嘴唇,飞快垂下脖颈,颔首问候说:“泉鸟小姐。” 真是位有教养的大小姐,对我这种空有虚名的小女孩也能露出亲切的笑容。 禅房里的扇还在气头上,就算不喜欢和人相处,我也得想办法拖上常夏一段时间,免得她莫名接下这个烂摊子。 我飞快地扫了眼常夏手中的食篮,先是朝满面期待的阿玲,轻轻摇晃手掌,以恰到好处的苦笑作为回应,宣告此次交流的失败。接着,我主动同常夏寒暄道: “很高兴能见到你,是来给扇送午饭的么?” 常夏比我年长一些岁数,身材窈窕的她为了和我交流,谈话时都要低着脑袋。 此时,她攥着深棕色的手柄,眸光微微闪烁,言语中仿佛生了几分退却的意思: “是的,平时这种事都是我在做。都是些普通的小菜,今天劳您费心了。扇大人已经用过膳了么?那我……” 她要走了么?她不想见到我么? 随常夏开口,出现在我脑海中是扇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他应该不会动那份饭食,如果常夏不去送饭,我又要多背上一份害人挨饿、离间夫妻的怨恨了。 为杜绝这种可能性发生,我急忙伸手拉住了常夏的衣袖,轻轻晃动了两下借以打断她的发言,扬起纸板她解释说: “请不要走。我明明跟他差不多大,却摆着长辈的架势和他相处,似乎惹他不快了。所以东西也只是强行放在哪里而已。” “我好心做了坏事,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但还好你来了。果然这种事还是要喜欢的女孩来做比较好 。” 帮帮我吧,我可应付不了那种男人。 我以那种看到了救星的目光,恳切地望着常夏,努力将自己从这场闹剧中摘出。 “诶?” 突如其来的亲密举止令常夏发出了细弱的呼声。 她稍稍睁大眼睛,惊讶地出声:“没有接受您的礼物?他朝您发脾气了么?” 听到“扇心情不快”后,常夏美丽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忍,显然对未婚夫的脾气早已清楚认识。 “……谢谢您的鼓励。请您放心,我会劝他好好吃饭的。” 常夏分出了拎着食篮的手,轻轻碰了碰我牵她衣袖的手背,动作轻柔又小心,之后也不再询问发生在禅房里的事情。 背叛 第7节 像安抚孩子的妈妈。 我很久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了,只觉得手像遭了火燎。 她碰我就顺势收回了手掌,用在纸上划出些感谢的话,将话题转到她今天的菜式上,胡乱称赞了几句她的厨艺。 等消耗时间的目的一完成,我便以“不打扰你们两人独处”为由,带着阿玲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同我攀谈时,垂首的常夏表现得内敛又沉静,我实在摸不透她的真实想法,但当我真正转身离开的时候,她的视线又会重新黏上了我的后背—— 她一直目送我拐入长廊尽头。 这无声的注视也是我对她留有印象的原因。 我不禁猜想常夏是否早已知晓我和扇之前的婚事。 …… 接踵而来的突发情况令人头脑发胀,好在我藏在结界里的食盒没有出什么意外。 黑色的触、手像花一样打开,正中的菜肴摆放与先前完全一致。 我松了口气,将小小的胜利品紧紧抱进怀里,踏着月色去寻我的狗狗。 甚尔的小屋没有开灯。 房门未锁,室内的事物覆着一层薄薄的月光,入眼的一切都轮廓黯淡、模糊不明。 靠近墙壁的位置卧着一团人形的黑影,我看出那是床的位置。 甚尔还在睡觉么? 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他又受了很重的伤,这样陷入昏睡绝不是什么好事。 没有咒力的流转,隔了一段距离我甚至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呼吸。 我被吓了一跳,顾不上开灯,就径直朝他快步走去,用力去推甚尔的身体。 来回推了四五次,沉默的甚尔终于有了回应。他胸腔起伏,叹息沉重:“……别闹了。” “漆黑一片啊,已经这点了么?” 如是发出感叹,甚尔伸手探向我的腰肢,钢筋般的胳膊夹着我向他身上倒去。 失重感突然袭来,接近时错乱的呼吸相互交缠,眼见我的正脸就要砸向他的胸膛,甚尔另一只手掌穿过我的腋下,托住肋骨,稳稳地把我放进了他和墙壁的空位里。 轻拿轻放,背后是厚实的床铺,我仿佛经历了一场刺激的低空飞行,只不过换位的时候,蹭到了墙上的凸起物—— “啪” 开关发出脆响。 橘红色的灯光倏地灌满了房间。 太亮了! 下意识用手掌盖住眼睛,透过指缝我看到罪魁祸首俊秀的面孔。 “晚上好。” 他像只冬眠的巨兽,严冬中养精蓄锐,待到开春重新舒展筋骨。 单手撑起身体,甚尔侧坐在我身边。他眯着双幽绿的眼睛,居高临下地望着我,然后他慢慢皱了皱鼻子,询问说: “好重的‘静心香’味。怎么?你进禁闭室了?” “让我猜猜你要慰问谁……是扇么?” 熟悉的名字令我精神一振。不需要强压不快同人微笑,我一下找到了说人坏话的地方。 甚尔的大腿还挨着我的肩头,在他和墙壁构成的角落里活动实在不大方便。 我在他腿上拍了几下,将他往边上赶了一赶,才好掏出贴身的纸张同他解释今天发生的事情、顺便询问他的身体情况。 “除了肚子饿没什么问题。” 临别时相拥的高温一直持续到了今早,他起来再次吞了片药就重新睡了回去,等到晚上,居然也真叫他把高烧压了下去。 起床气的阴沉已经散去,甚尔脸上并无乏色,他埋首在饭菜中大快朵颐,还能分出神回答我的问题。 “扇啊。他虽然没什么实力,但他一直都是家主可爱的弟弟,尊贵的小少爷。这个家里,没觉醒咒术的男的都要接受他的命令。” “但怎么着?他的兄长前脚刚给他预定了‘炳’的下一任席位,后脚就把他的婚事搅黄了。他自己气得发狂,觉得所有人都在嘲笑他,就在禁闭室里送了我一场特别指导。” “不过现在我出来了,他变成里面的人了。” 他说这话时,露出了一个幸灾乐祸的冷笑。甚尔舔了舔嘴角的肉汁,以碎发下低垂的绿眸望向我的脸颊。 “……烦人的小子。你讨厌他么?那就像今天一样,多给我准备一些食物,只要我养好伤,就帮你揍他一顿吧。” 如此循循善诱,他好似瞄准猎物的巨狼,正蓄势待发。 …… 明明没有任何咒力可言,甚尔正说着好似天方夜谭般的话语,但我却莫名觉得他或许能做到—— 折弯扇伸向我的手腕,使他匍匐在地,那张傲慢的脸也浸入泥水。 就像我的小狗为我挡下母亲施暴的手掌,释放了咒灵的本能。我的意气用事得到了一时痛快,可之后呢?我又为它做什么? 如果时间能够重回,我想把狗藏起来,藏到只有我们两个的夜晚,所以现在也要避免这样无意义的行动。 我看着甚尔那双熟悉的绿眸,忍不住伸手抚上了他的脸颊: “我不是为了让你给我出气才帮你的。所以不需要你做这种危险的事情。” “我只想你养好身体、过得好一点,然后陪陪我。” 少年的下颌线条干净且流畅,像是一件优雅的艺术品,但垂在耳边的碎发却十分柔软,让人觉得有些可爱。 我总是喜欢拒绝他,这似乎使他觉得有些烦躁。 甚尔脸上褪去了玩世不恭的冷笑,呈现出一种阴郁的平静,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重新开口: “无所谓,反正我也是要揍他的。” 甚尔任我托着他的面颊,歪了点脑袋,泄气般将头部的重量完全交付于我,斜眼问道: “倒是你,你很难受么?为什么一直在摸脖子?” 犀利的发言使我面上一凝,险些又去揉搓颈侧的皮肤。 这是多年养成的坏习惯。生活所迫,我虽然能维持与人表面上的交流,但是等到了无人的角落,白日里的惶恐、焦虑就会重新涌上心头。 之前有小狗贴进我的怀抱,用湿润的鼻头、温暖的舌头、软软的肉垫来抚平我的痛苦。 现在呢? 提到扇我还是会感到后怕,那我的小狗会帮我么? 我用那种茫然的眼神看向眼前的甚尔。 “让我给你表演个小把戏么?行啊,我会很轻、很小心的。” 如是喃喃感叹,他显然无师自通掌握了要领。 越过放满空盘的木桌,甚尔在我面前俯下了身体。 “可以么?” 他同我对视,在征得同意后,甚尔用一只手掌扶住我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掌的指腹则轻轻按上了被我揉红的皮肤。 颈动脉这种要害被触碰,激起一阵令人战栗的感觉,我觉得有些痒,又有点害怕。 好在甚尔只是简单确认了下位置就撤去了手掌。那之后,覆上皮肤的是柔软的嘴唇。 “我看了、我抹掉了,这就好了吧。” 热热的风吹上脖颈,在少年的低语中,我慌乱的心跳停了下来。 从甚尔那里回去没多久,我突然听到身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 这声响来自睡在小床上的直哉。 他双眼紧闭,从喉咙里发出几声猫叫似的呜咽,像是想要扯开什么束缚似的,胡乱地伸手抓向颈间的皮肤—— 那里正悬挂着一枚朱红色的护符。 它被丝丝缕缕的黒气环绕,有了枯萎的趋势。 作者有话说: 放宽眼界,打开格局 你就能发现纯爱,泥里扣糖 可以的 你就是最棒的! 第七章 ◎祝福的烛火【修改】◎ 我的家族蒙受祖上余茵,从事工作多和咒具有关。多亏了家中教育,无论是封印还是修复我都有所了解。 影子从角落爬出,它紧贴着床面蜿蜒而行,沿着直哉身体的起伏探向护符。正如关闭禁闭室结界所做的,我试着通过术式解析咒具里的结构。 小小的护符中封存着一间既富有生活气息的和室。柔白的纸门、浅黄的榻榻米,深棕色的墙壁内嵌一尊造型精致的神龛,神龛台面上摆放有达摩、牡丹饼之类的物件。 房间中最引我注目的要数摆在正中的烛台。它如同一朵绽放的莲花,蕊中绽出一片安宁美丽的柔光,将室内照得澄明。 显然这烛火正是术式的核心所在。原本静静燃烧的它正被一束黑色的细线笼罩。 无数细线自上方垂下,像是层厚重的帘幕,缓缓压向烛台的位置。豆大的烛火因此不断摇曳,随时有了扑灭的可能。 面对这骇人的景象,黑色的影子从我脚下射出。他们在末端化出蛇首的姿态,争先恐后咬向细线的位置,灵活的腹部则一把卷上烛台底座,将它带往安全的空旷处。 可袭向神龛的细线不是全部,在用影子夺回烛台的那瞬,我感到有什么东西摸向了我的脖颈,它们细密地缠了上来,似乎下一秒就会把吊上房梁。 光滑又冰冷的触感让我汗毛倒数。我脚下一软,当机立断抱着脑袋滚向了另一侧,在翻滚的过程里,用余光确认了异物的真身—— 是头发。 背叛 第8节 蜘蛛似的怪物正以四肢着地的方式悬挂在房梁上,垂下的发丝如钢针一般刺进入了我方才战力的榻榻米。 一击不成,它缓缓抽回了那缕黑发。 然后,就像是抽丝的蚕茧、展开羽翼的飞鸟,作为补充,漆黑的怪物从身上解开了更多的头发。 漆黑的发团如此茂密,如浪潮般拍向我的身体,使人感到了窒息般的绝望。 可我是结界师,比起诅咒打交道,更擅长使用各类封印物,在阵眼落到我手中时便已经赢了一半。 【祝福的烛台】 【治愈系一级咒具】 【温暖的烛光下,女人抚摸隆起的小腹,许下心愿:就算此身陨落,但愿慈爱的烛火永不熄灭。让它护你渡过无数夜晚,将黑暗通通燃尽。】 我向怪物举起烛火,一口气灌注了大量咒力: “燃烧吧。” 火光大盛。赤红色的烈焰如同巨龙腾空起舞,顷刻间将漆黑的发丝化为灰烬。 在明亮到使人几欲落泪的光芒中,我撞见了一抹浓郁的深绿。 “吱呀。” 与此同时,像是有人推开了窗户,背后的神龛发出一声轻响。 等到再回神时,身边的场景已然发生了转变。我从护符内部重新回到了卧室,手中紧抓不再是保命的烛台,而是熟睡的直哉。 晨光破晓,室内笼罩层朦胧的鱼肚白,耳边是阿玲细小的呼噜声,一切显得如此平静,好像刚刚的战斗不过是场噩梦。 直哉用小手搂着我的胳膊,白净的脸蛋紧贴我的胸脯,那种寻求保护的姿态看起来十分惹人恋爱。 而他颈上的护符正稳定地释放着祝福,环绕的黒气消失不见,相较之前,护符看起来只是稍微旧了一点。 陈旧的红色使人想到花瓶内风干的玫瑰。美丽的花朵依旧保有优雅的形态,只是那花瓣已经脆弱如纸,抵不住下一次冲击。 保险起见,我在直哉身上附加了一层结界。 等到清晨,我轻轻拉住阿玲的袖子,同她打听护符的来历: “这个护符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有没有替换的咒具呢?” 阿玲脸上笑容一顿。她停下为直哉更换衣物的动作,转而用手指捻起护符的红绳,仔细地看了起来: “颜色变旧了么?我看不太出来呢……” 而提及直哉出生的事情,似乎让阿玲想起了前一位主母,她声音低沉,些许哀伤浮在面上: “不过不愧是天元家的小姐……这个咒具是老爷在少爷出生时,特地从高僧那求来的,它陪小少爷长大,也该到使用年限了。” “老爷这次出任务,就是为了给这孩子求得一个更好的咒具。” “他应该就快回来了……” 尽管阿玲给出和我截然不同的判断,但我的出身还是引起了她的重视,让她主动向家中的长老说明了护符的情况。 上面的老人商量合计了一番,派人从了几件新的护符,精致锦囊里塞有几张写有咒字的黄纸片。 有“祝福的烛火”珠玉在前,新的护符从哪里看都是些漂亮草包,作用聊胜于无。 还没我的结界结实呢。 我注视着将它们缝进直哉外披的阿玲,忍不住胡思乱想道。 作为第一接触人,直哉似乎对此也深有同感。他嫌恶地从护符的层层包裹中挣出双手,然后用它们够向我的方向,并从嘴里发出几声“抱”的呼喊。 他可重了,才不要抱他。 我望着他澄清的绿眼睛,捏了一把他的脸蛋。 …… 今天,我没去触扇的霉头,换个“想要变得和阿玲一样做出美味饭食”的理由,在厨房搞定了给甚尔的份额。 午后,我就趴在小桌上,望着屋檐上叮铃作响的风铃发呆,因疲惫而沉重的脑袋随着铃铛的节奏,一下一下点着。 在步入睡梦前,案上升起的咒力引起了我的注意。 二十世纪末,翻盖手机刚刚问世,家家户户都安装了电话,通信变得非常发达,但是我失去了声音,母亲只能选择以咒术师特有的方式送来问候—— 设有法阵的案台徐徐发亮,一只染有香薰的千纸鹤从中浮出,它挥动双翅,落入我掌心时展为信件的原样。 略去一些对于生活琐事的叙述,母亲在信件的末尾询问我现在情况,同我叮嘱道: “作为未来的主母,要学会把丈夫的家人当成自己的亲人。禅院家的那几位都是年轻男子,正处在情绪不稳的青春期。你年纪还小,事情也还没有完全定论,相处最忌仗着虚名端出架子。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来问妈妈。” 只是初来乍到,作为母亲的她便提前帮我勾好了未来的人选。 而这关心的话语,则让我感到被质疑的难堪。 ……我哪里能用端出架子呢? 明明已经努力好好和扇相处了,结果还遭遇了那种对待。 不擅长就是不擅长。 既然母亲的嘱咐正是我现在面临的难题,毁约之事也是她和父亲擅作主张,那理应由她给我一个解决方案。 我努力压下了心中的沮丧,将同扇相处的尴尬写入信中。 不到一个钟头,纸鹤重新飞回到我的手中。 母亲是个神经质的女人,在被遗弃到别馆后总爱念叨父亲的不是。 她像头发狂的母狮,一边愤恨“只有女儿才是最好,只有泉鸟你会留在我的身边,你千万不要受到男人的蒙骗。”,一边将我紧扣于怀,日常的生活里严禁我同除医生外的异性来往。 而这份歇斯底里在和父亲重归于好后得到了缓和,成功步入下一阶段的她终于在我出嫁后,发觉了我对于男女相处的陌生。 母亲头一回同我聊起感情方面的话题,详细解读了扇的表现: “扇也是家里的小少爷么?啊,这个性格让我想到你的父亲。你也不要太怕他了。” “因为已经有了备受瞩目的继承人,末子便更能享受父母的温情。他们这类人稍微有点能力、但不够也不重要!这爱不过是种溺爱,是轻视、不关心的。所以他们看起来傲慢、暴躁,但实际却是纤细,甚至寂寞的。而这些缺点只是因为他内心不安!因为他们一直缺少真正的关心,在外面找女人也只是想要得到关注罢了。” “你父亲是我生命中唯一的男人,我爱他,所以也懂了他的不安。我们之前很相爱的,但泉鸟你那时候没有觉醒咒力,他本来就是个敏感的孩子,这时候家人同情他,想要帮助他,反而让他觉得压力很大吧……所以他才会逃走,想暂时逃到别的女人身边。” “好在他回来了,他终于明白了我的一番用心……男人就是这样,笨拙得可怜,需要你再多用心体谅,哎,真是像个小孩似的。” “我想扇也是这样,只要你展现出自己的温柔,他自然会放下伪装,接受你的关心。” 我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母亲的感叹。 想不明白,好想哭……对于扇,我怕就是怕,讨厌就是讨厌,为什么要我体谅那些想要伤害我的人的心情 等她提及父亲时,话语间爱怜的感情,更是让我感到难以言说的愤怒。 为什么?如果父亲是她可爱的小孩?那我是什么? 不厌其烦安抚她,承受怒火、虐待、无止尽抱怨的我,对于妈妈又是什么? 如果这种让她轻而易举原谅父亲的花心、冷漠东西就是爱,那爱是多么可恶的东西啊。它折磨我、令我痛苦,我为这样的东西遭受了…… 混乱的感情在我心间满溢,我手指颤抖,几乎要戳破薄薄的信纸。 就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声。 阿玲的尖叫声。 如此同时,我感觉到直哉身上的结界,产生了被攻击的波动。 作者有话说: 我喜欢看恐怖游戏实况 第八章 ◎这是我的【修改】◎ 夜里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咒力是人类情绪的产物,术式的运转情况和术士的精神状态挂钩。就在我因来信动摇的那一刻,潜伏的诅咒便抓准空子,全力撞向结界的薄弱处—— “啪”、“啪”、“啪”。 如同锅内滚水翻腾,气泡破裂的声音在空气接连响起, 那是直哉身上的草包护符发出的悲鸣。此时,除去我那变薄的结界,只有他颈上“祝福的烛火”还在努力跳动。 加护折了大半,直哉仿佛也置身于沸水之中,漂亮的脸蛋上浮出异样的绯红,本应沿体表循环的咒力也乱成一团。 眼前的一切都太异常了! 不详的黑气、凶猛的发热,以及尖叫后陷入混乱的阿玲—— 她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骇人的景象,将一丝不苟梳起的头发挠得散乱,佝偻背部,以双手掩住面颊,自指缝间挤出慌乱的悲鸣: “是夫人,夫人要带走这孩子了。” 被诅咒影响神志了么? ……快给我派上用处! 漆黑的触、手如利箭射出,它们越过阿玲,将直哉揽入我怀里。我一边努力修补皲裂的结界,一边抓紧了阿玲的胳膊,催动咒具。 “未尽之言”通过身体接触直接发挥作用,将我的呼喊直传阿玲脑海,她摇晃的身体一顿,终于找回些沟通的意识。 “是我,都是我的错,是我告诉她大夫的事的。” “他说他会帮忙的,大家都这么做……” “夫人不该吃那些药的……我为什么没有劝住她?” “可是为老爷生下继承人,明明也是她的意愿,为什么又反悔了呢?” 从她断断续续的念叨里,我明白了事情的真相,熟悉的套路令我眉头紧锁。 咒术界中一场场孩童早夭的悲剧里,除了天妒英才,还有不少人为因素—— 传言早早觉醒咒力的孩子,更能觉醒出强大的咒术。 这样的理论在这个年代盛行已久。 背叛 第9节 我的母亲不是第一个坚信求子神方的女人。 直哉的生母也在孕期使用了禁药,将两岁后的觉醒提前到了出生日。碧眼的孩子为她争得了主母的荣光,子|宫内暴动的咒力风暴则耗尽了她大半生命力。 孩子出生、母亲逝去。 遗留的副作用同样为孩子带去诅咒。他的一张小脸时常因为波动的咒力烧的通红,现在更是因为怨念的侵蚀喘不上气来。 事情发展到现在,既然诞生的缘由已被言破,咒灵也不再隐藏形态。 寄宿于神龛的女人爬了出来,将梦中的场景搬到了现实。 室内倏地下起了“暴雨”,漆黑的雨点从房顶落下,在半空中相互纠缠,聚为一条吐信的巨蛇,重重砸向我的位置。 见势不妙,盘旋在我周围的触|手急剧扩张,化为龟背似的壁垒,将我和阿玲一同罩住。 “ 锵!” 两者撞击发出一阵使人牙酸的声响,空气中似有火花闪烁。 聚集的黑发被龟甲卸去大半冲力,如怒放的花朵打开四散,隐藏在正中的杀招,如花蕊显现。 “巨蛇”吐出了毒信。 它冲向我怀中的直哉,在我侧身避让时,狠狠穿透了我的手背。用裸露在外的部分绞紧了我的手腕,锐利的发丝割开我的皮肤,殷红的血液飞溅而出。 漆黑的发丝仍在发力,就在它将我的整只手臂搅成肉泥前一刻,被我护在怀里的直哉发出了啼哭。 混乱中,他四散的咒力有一缕恰巧灌入护符,一时间被染血的护符光芒大盛。 最后的咒力化为爆发的火焰,它救下了我的胳膊,暂缓了咒灵的攻击势头。 “快跑啊!叫人过来!” 我趁乱再次激活“未尽之言”,使出最后一点力气,将身边的阿玲狠狠地推了出去。现在咒灵的目标是抱着直哉的我,阿玲比我更熟悉禅院家的地形,她先逃走才有叫来后援的可能。 就在发丝扎入我血肉那瞬,咒灵意味不明的尖叫化为女人的哭喊,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 “我只是想让直毘人大人开心而已,我想要他爱我。我吃了恶心的药,身体肿了起来,好痛、我变得好丑。他们剖开我的身体,取走我的孩子,却没有人记住我……” “他还是惦记着别人……谁都不爱我,谁都不在乎我,好痛苦、好痛苦、我后悔了!我要报复他!!我要带走那个孩子!” 强烈的情感中,一半是对直毘人的爱,一半是恨,但痛苦却只留给了自己和孩子。那因爱歇斯底里的姿态,逐渐和我记忆中另一道身影重叠。 尖锐的疼痛令我眼前发白,冷汗早已濡湿我的鬓发。但此刻,比起将被杀死的恐惧,我感受到的却是愤怒。 为什么? 若不是哑巴,我多想像阿玲一样发出质问。 她们是不是总喜欢这样?把孩子当成讨好丈夫的工具生下来,如果没能从男人那里得到想要的东西,就迁怒给自己的孩子。 从来没有问过孩子的意愿,想不想出生,想不想吃药,想不想开口…… 就这样剥夺了他的想法,现在连生命也不放过了么? 凭什么呢? 强烈的情绪使我忘记逃跑,放弃求饶,只想一股脑释放出现在所有的咒力,将这个陷入癫狂的女人掼倒在地。 因疼痛而抽搐的手指像鸡爪一样收缩。我咬紧牙关,将洞开的掌心狠狠一攥,把火焰中幸存的头发用力拽向我的位置。 而在我的周围,被黑发打散的黑影并未散去,它们悄悄化为弥散的大雾,将我和咒灵团团围住。 相传天元年轻时曾四处云游,为村落张开结界隔绝妖魔的袭击,他的出现是祝福也是诅咒,结界内聚集的高浓度咒力唤醒了新生儿的潜力,也招来了死亡。 这慈悲的僧人不忍幼子死去,彻夜为其祈福诵经,他强烈的愿望催使咒术有了新的用途: 不仅仅将咒力封存,还要更精密地操控结界内咒力的流动。 响应我的愿望,狗死亡那天现身的大型结界再次现身于此。 拔地而起的漆黑墙壁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明明是一片黑暗,我却仿佛置身夏夜河畔,在触、手构成的芒草间看见了飞舞的萤火。 我看到了。 那就是我想要留下来的,随直哉咒力溢出的生命力。 他将脸颊挨上我的染血的手臂,气息微弱,覆盖在身上的曦光仿佛随时将要熄灭。 将咒灵溃散的咒力化为己用,极力用触氵手留住美丽的光点。 这就是现在能做的全部,再之后我连站着呼吸都会感到痛苦。而被困在结界内的咒灵也在逐渐溃散—— 地面上蠕动的黑影化为一只只手掌扣住她的四肢,她因此因匍匐在地,嘶吼不止,然后仍在“泥泞”中手脚并用,挣扎着爬向我的方向——就算这样也想要杀死自己的孩子。 ……为什呢? 我憎恨地注视着她,等待“死亡”逼近,却无处躲藏。 头次使用大型结界,在我全力应对咒灵之时,曾被结界术压制的“未尽之言”便不可避免地走向了暴走。 它作为特级封印物的真实面貌显露了出来。 除了力量强大,那些拥有自我的意识的咒具,也被分类为特级。 在这片我与诅咒僵持不下的黑暗中,响起了细弱的哭声。 “不要,不要,我不要这样……” 小小的女孩,独自诉说藏在内心的话语: “我讨厌疼痛,我讨厌被忽视,好难受……妈妈,妈妈,不要打我、不要杀掉我、不要背叛我。” “明明是爸爸的错!是他背叛了你,我从来都没有……讨厌,讨厌,我不原谅爸爸,我讨厌男人,我讨厌常子,我讨厌妈妈,我讨厌大家!!” “为什么他们总要做这么过分的事!” 那是我曾拥有过的声音,四年未曾响起,如今从我颈间项链中倾泻而出。 “不会给你的!不会让你杀掉的!这是我的,他是我的洋娃娃!” 它委屈、痛苦、充满了憎恨,永远不该出现在“好孩子”口中,这些话语如此陌生,但也我产生了难言的共鸣。 言语是通往理解的桥梁,也可以是伤害他人的刀刃,因“未尽之言”的存在,通通化作禁忌的术法—— 【咒言术】 【将死之人最后的心愿真的是只是传达爱意么?我希望你爱我,我希望你因为我的离去而痛苦,我想要……】 【将隐藏的话语说出,实现我的愿望吧!】 这件封印物以痛苦为食,它恶意地放出我的心声,也救下我的性命。 “话语”化为了无数锋利的咒刃,它们像鲜红的闪电割开黑暗,狠狠刺向被触|手束住的咒灵,将它的身体四分五裂。 这次诅咒不会再有机会成型。 就在被贯穿的那瞬,她终于停下了嘶吼与挣扎,因冲撞,愣在原地。 当黑发在空中散去,留下的只有作为内核的灵魂。 美丽女人静静伫立在我身前,她用那双悲伤的绿眸注视着我。溃散前,女人伸手抚向我濡湿的面庞,轻声说: “妈妈只是……” 她似乎想做出解释,可我已经听不清楚了。 【咒言术】抽空了我仅剩的咒力。 失血又让我眼前一片模糊,当她的灵魂化为光点归于灵界的那刻,我便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倒地之前我勉强把直哉举起了一点,让他卧在我的胸上,希望没有摔坏他。 作为咒术师,这战斗赢得一点也不漂亮。 我好痛,身上好冷,甚至因为同人憎恨争吵,而不由自觉地啜泣。 但我至少赢了,我把他从妈妈手里夺走了。 ……又有什么好哭的呢? 漆黑的世界里,只有直哉身上的光芒还微微亮着。 蜷缩身体的我忍不住朝他的方向靠近,同他额头相贴,企图分享一些温度。 别睡啊,睡了说不定会死掉。 我蹭了蹭我的战利品,希望得到他的回应。好在将生命力送回体内后,这个孩子也找回些意识。 他用小手摸了摸我的脸颊。 我们就这样相依为命。 没过一会儿,远处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以及嘈杂的说话声。 接着一丝光亮突然照进我的眼中。 “啧,真是麻烦的术式。” 少年背光而立,单凭蛮力便撕开了包裹住我的黑茧,向我伸出了手掌。 “……你怎么又哭了?” 作者有话说: 直哉小时候还挺可爱的 第九章 ◎我反而觉得安心【修改】◎ 外面一片狼藉。 当术士到达极限后,术式的控制权便被移交给了本能,“结界”无条件排斥周围的一切咒力,当有人强行突破还会吸收冲击化为维持内部的养分。 这种情况下,只有毫无咒力的甚尔能最快冲破这层束缚。 少年背光而立,盛夏的阳光为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他整个人看起来好像在发光,而我只能虚弱地藏在他的影子里。 被咒灵挠开的伤口因蛮力重新绽开,殷殷血液蜿蜒而下,少年满不在乎地抖去指尖的血珠,俯身检查我的情况。 “……你怎么又哭了。” 背叛 第10节 视线在我狼狈的面容、破烂的衣袖以及血肉模糊的手臂间快速扫过,甚尔语气一顿,原本老鹰捉小鸡似抓向我的手势也跟着一变,转而穿过我的腋下。 正如我之前拥抱他时所做的,甚尔单膝跪在我的面前,宽大的手掌沿着脊椎的曲线抚上我的后背,健壮的小臂稳稳托住膝窝,将我整个人圈进怀里。 眼泪又不是我能控制的东西,他那种语气好像在对待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我不喜欢这样…… 可“未尽之言”经方才一战已陷入沉寂,他起身动作带来的疼痛,又让新的泪水汹涌而出。百口莫辩,我依靠在他胸上,只能隔着一层眼泪哀伤地看着他。 在甚尔跨出结界边缘后,世界重新吵闹起来。那些被影子拒绝的术师蚂蚁一样涌来。 “让开,你这个没有咒术的废物,别挡道!” “医生呢?!还不赶快过来!” 某位小少爷顺利成章接管兄长的职责,一片嘈杂中,他发号施令的声音格外刺耳。 扇气势汹汹地走向甚尔,他面色漆黑,脚步又重又沉,那架势比起迎接血亲,更像要祓除一只高级的咒灵。 就在扇伸手抓向我的那一刻,我感到扣住肩头的手掌微微收紧,如同狼崽护食,甚尔下意识绷紧了浑身的肌肉。 一瞬的不快化为了一声短促的轻笑: “好啊,少爷。” 甚尔选择性地理解了扇的命令。他侧过肩膀,脚腕发力,轻盈地越过逼近的扇,直接将我递向位于后方的医生。 将直哉抱走的女仆,同我说话的阿玲,急救处理的医生,检查现场残秽的护卫人员…… 在结界消失后,人们自动构成了新的墙壁。 他们将我和甚尔隔开,一边是焦灼的讨论,选择不能留疤的治疗方案,一边是冷酷的漠视,无人过问他渗血的手臂、无人称赞他撕开结界的勇猛。 我远远望着我的小狗,看他细碎的额发,低垂的绿眸,微笑后重新扯平的嘴角,直到人群的缝隙间再也寻不见他的身影。 当甚尔闯入我黑茧时,他背光而立,看起来是那么高大、强壮、几乎无所不能。 但看看他现在的样子。当他重新融入人群时,被放在“禅院”们的目光里审视时,又成了一只无关紧要的小狗。 就算今天倒在黑暗里的人变成了我,我们的地位也没有发生改变。 这反而令我感到了一种奇异的安心。 在众人的簇拥下,我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 上次因为疼痛昏迷发生在几年前,我初来月事。 好像有十几把刀在我的腹中搅来搅去,我额上冷汗肆虐,痛得蜷成了一只虾子,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红糖水、发热暖贴,又或是轻柔的抚摸,焦急的母亲使出了许多法子仍未缓解我的状况。 常子扶住我的肩膀,把棉帕浸在热水里润湿,拧到半干后,用它轻轻擦拭我的脸颊。 她的柳眉因担忧轻蹙,当我发出痛呼后,她莹润的大眼睛也跟着蓄起眼泪。 常子将嘴唇抿了又抿,终是忍不住心底的焦急,小声地同母亲商量说: “夫人,大夫来之前还有段时间,您那些治疗头疼的药要不要……” 母亲冷冷瞥了常子一眼,厉声打断她:“别说傻话了!怎么能给孩子用那种东西!” 见不惯她优柔寡断的样子,母亲一把夺过常子手里的帕子,将她从我身边推开,转而以强硬的语气同我叮嘱道: “忍一忍泉鸟,女人都是这样的,只要过去就好了……” “如果现在都受不了,那生孩子的时候要怎么办呢?” 在母亲的认知里,女孩的肚子是比脸蛋更加金贵的宝物,就算精神几度失常,她也不会动这些部位。 因为这份珍视,她如今也不肯让我用药,毕竟我还是个小孩子,如果滥用止痛药,抑制这种生来存在的现象,说不定会影响我的今后的生育能力。 又要学咒术,又要生孩子,怎么全天下倒霉的事情都让我碰到了? 我实在苦不堪言,在等到“大夫”之前,就干脆地晕了过去。 等到再次醒来已经是傍晚,苍白的天花板被漫进房间的霞光,染成梦幻的粉色。 疼痛的感觉已然淡去,我试着活动沉重的四肢,却发现垂在床边的手指正被另一人握着。 “大夫”正坐在床沿,他垂头翻看一本发黄的书籍,见我醒来,便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你睡了好久,现在还难受么?” 治疗时间独属我与他二人。 除开推销药物的时间,“大夫”其实是个安静的男人。为了补充诓骗他人所需的知识,他总需要私下阅读大量书籍。 在他这里我可以避开母亲的叨扰,望着他自由发呆、发空自己的精神,但这并不意味我喜欢和他共处,愿意承认他医术高明: “……我还是肚子疼。” “你可以把我肚子里的东西取出来么?这样它或许就不会发作了。” 我盯着彼此交叠的手掌,说出了非常任性的话。 “真是可爱的发言。” 他噙着一丝无奈的笑容,然后平和地转移了话题: “这很正常。” “女性本来就会受到折磨,但就像万事万物有得有失,你在长大,长大就能拥有许多你想要的东西。你有什么愿望么?” 他好麻烦。 这个家里谁都不在乎我的感受。他们把我当成个理想的好孩子,又或一面镜子,谈话时只拾取自己想听的内容放进心里,然后把双人谈话变成自说自话,所以也显得很好糊弄。 但他在这种互动里却很有兴致,总喜欢把话题让我身上引。眼见“大夫”表情恳切、态度认真,我就忍不住后缩脖子,张口糊弄道:“我想成为御三家的主母。” “那是夫人的愿望,还是你的愿望呢?为了你自己。” “大夫”并未当真,继续循循善诱,漆黑的眼眸里闪着期待的光芒。 我不知道。 “我想成为御三家的主母” 发觉再无法从我嘴里撬出其他答案,“大夫”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吧。” 他轻轻捏了下我的手心,失落地将视线从我面上移开,抱怨说: “就算有我帮忙,对你来说也太简单了。顶多过程中会有些冲突,就像长大一样,身份转变总会带来一些疼痛不是么?” 明明是他先问我愿望的,我给了回答,他却反而露出这种隐隐谴责我的态度。我咬咬嘴唇,忍不住回捏了“大夫”一把。 “到底怎么做呢?” “我可不觉得这是件简单的事呀。” 男人一下笑出了声,他眯着眼睛,慢条斯理地解答说: “别像你母亲一样,别被她那些糟糕的情绪带坏了。放下你的成见,更加理性看待你拥有的东西,然后做你想做的事,就能达成了。” “你一直知道怎么做,而且也很会抓住机会不是么?” 他反转手腕,直接把我的手按在了床面上。 像我对常子做的那样么? ……还是说我让他牵住手的第一步。 我明明最讨厌这些事情…… 他的反问让我变成了行窃现场被抓现行的小偷,猛地暴露在强光之下,只觉得每一寸皮肤都被烫出了水泡,太阳穴也跟着突突直跳。 真是耻辱。 干脆地别过脑袋,装出普通女孩受夸奖后的恼羞成怒,我急忙抽回手掌,嘟哝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要回家了”,焦急地寻找我床下的鞋袜。 “大夫”还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样子。他弯下腰,一手托住我乱晃的脚掌,一手捡起我褪下的足袋,明明是个男人,却替了侍女的工作,耐心地帮我重新穿上木屐。 他面容丑陋,但作为医生的手却生得非常漂亮——手掌干燥光洁,手指颀长、白玉一般。但当他用指腹摩挲我脚腕时,总使我联想到致命的毒蛇。 “情绪紧张也会引起疼痛,我会帮你好好训斥她们的。” “好了,去玩吧。” 我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大夫,听从“医嘱”在自己的房间里躺到晚上,便迫不及待地去找我的小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遇到了很糟的事,我现在格外想念它。 “狗狗。” “狗狗。” 我轻声呼唤它的名字,步入熟悉的黑暗,奔向我们约定的角落。连月亮被乌云遮蔽,天幕彻底漆黑,建筑的轮廓化为黑影,土地分解成无数交缠的触|手也未觉得奇怪。 我好想你啊。 咔哧咔哧咔哧…… 寂静的夜里传出了奇怪的响声。狗狗迎接我的地方趴着一个奇怪的东西。 像是建筑工地上依靠在墙角的小小沙袋。漆黑的“袋子”对折身体坐在地上,两只“袋角”软软地耷拉在头上,随它吞咽的动作轻轻晃动。 “狗狗!” 在我出声后,咀嚼声停了下来。 “袋子”错愕地转过了身体,它没有正常的五官,看起来就像万圣节里顽童随手制作的“幽灵玩具”,挖出两个圆洞构成黑黢黢的眼睛,而裂成锯齿状的嘴角还挂着一缕长发。 我这才发现它身前正盘踞着一堆漆黑的发团。 它像是被施展了定身的法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安静地望着我,只有粘稠的液体不断从黑洞里淌出。 等到我跑到它跟前,它才如梦初醒,急急忙忙咬住发团,向更深的黑暗逃去—— 【不要啊,不要看我】 ……为什么不肯见我呢? 因为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么? 你要去哪里?! 背叛 第11节 脚底的土地突然变成了蠕动的地毯,黑色绒毛牵扯着我的脚步。 我没能追上它。我没能追上它。但我隐隐作痛的身体却不再难受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9-05 22:48:26~2021-09-18 23:00: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横滨缺德市民 2个;l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爆爆、y莉兹、风衣、盘盘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暖暖冬 152瓶;风衣 99瓶;哀伤的黑猫 77瓶;阿玖 53瓶;. 30瓶;ltw 22瓶;星光熠熠星光闪、李禹年、日暮远山处、爆爆、土豆子 20瓶;芒果绵绵冰 19瓶;一连舟 18瓶;hehe 17瓶;123木头人 16瓶;啊嘞嘞 12瓶;马路杀手锏、凡骨、summer、水云萦舍、momo、巧酱 10瓶;y莉兹、不想取名 8瓶;咒力没用完可以放冰箱、章鱼哥的单簧管 6瓶;痞几万、越灵修、麓白 5瓶;罗菲 2瓶;柴犬仓鼠球、叶恺裬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章 ◎你会保护我的吧?【修改】◎ 最有潜力的孩子由药物催发,出生时就承受了母亲的诅咒,现在差点和天元家出身的继母一同殒命,就算作为御三家底蕴丰厚,禅院家也承受不起这接二连三的丑闻。 我这一觉睡了整整三天,显然这期间禅院家给了医生不少的压力,当我醒来时他激动到眼角泪花闪烁,止不住地夸赞我为福大命大之人: “谢天谢地,您终于醒了!” “那位夫人生前曾是二级术士,和负面情绪自然聚集的集合体不同,这种术士残念化为的咒灵是最难缠的。战斗里它的攻击不仅会阻碍术士咒力流动,甚至还会侵蚀术式本身……连高僧的护符都没有完全净化她。” “但您不愧是天元的后人,年纪轻轻就觉醒了领域!那个结界主动吸收了咒力,在祓除诅咒的同时,还净化了内部的残秽。我们做的不过是□□上的修复。” “虽然反转术式能激活身体的自愈能力,但您本身的身体素质稍微差了些,所以昏迷的时间会久一些……” 生理情况可不像想法那么好隐瞒,提及我本身的身体素质时,医生面上浮现出一抹忧愁,询问说: “您是不是平时就有点精神衰弱?现在还有不舒服的地方么?” 我乖乖按照指示活动僵硬的四肢。 折断的骨头已经重新接上,被洞穿的手掌也长出了嫩肉,缠上手臂的纱布下涂着祛除疤痕的药物。 但就像医生感叹的那样,我是个术式优异,四体不勤的偏科生。简单举了两下手臂我就没了耐性,忍不住依偎着靠垫,将半张脸埋在枕面上,望着他虚弱地喘气。 圆墩墩的西装老头长长叹了口气。 他扭动病床的把手,帮我调整好靠背姿势,耐心地叮嘱我说:“虽然我懂他们总喜欢纤细的美人,但平时您还是需要做些活动,常夏小姐应该可以陪陪您……” 可我讨厌体力活。 别管我。 趁医生靠近的时候,我伸出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手背,发动“未尽之言”转移话题: “直哉呢?他还好么?” 我的小动作引起了他的注意。老人抿起嘴唇,笑着望向我,眼神爱怜又无奈: “孩子非常健康,您的保护让他的咒力彻底稳定下来了。” “在我的行医经历里,直哉少爷是最有天赋的孩子,说不定可以顺利觉醒十种影法术呢!” 大家嘴里的天才是个两岁的孩子,他顶着一张白皙精致的脸蛋,狐狸般妩媚灵动的眼眸中含着碧绿春光,比寻常家的女孩还漂亮。 但和窝在病床里的我不同,这个年纪的小男孩正茁壮成长。原先我见到的不过是他诅咒下的半虚弱状态,他其实已经可以独自走上很长一段路。 阿玲正紧跟直哉脚步。她站在离他一步远的位置,像护犊的母鸡那样张开双臂,严防可能出现的危险,并时不时发出些:“好棒啊直哉少爷,快让泉鸟小姐看看”之类的鼓励。 直哉或许听懂了她的夸赞,在阿玲将他抱上病床后,他就带着那种骄傲的表情,雄赳赳气昂昂地踩在床铺上,小步向我迈进。 好精神哦…… 我眯眼打量着这个“小天才”,在医生和阿玲交谈的时候,伸出手掌轻轻点向他的小腹。 直哉穿了身深色的小袖,丝滑的布料包裹着羊羔似柔软的腹部,我隔着那层衣衫,沿着花纹的走向轻轻用甲背挠他。 他猝不及防被我碰到了痒处,笑着扭动身体。可病床上位置狭窄,他躲了几下没躲开,便“呜哇”一声摔进我腿边的被子里,变回了之前我最常见到的,小宝宝应有的乖巧模样。 这下顺眼多了。 炫耀不成反倒摔了一跤,男孩表情一时有些茫然。他趴在床上,小小的手掌四处摸索了一阵,然后他按住了我的小腿,借力重新撑起身体。 直哉以漂亮的脸颊贴上我膝盖,翡翠色的眼眸专注地望着我,像是在确认我的动机—— 【你是故意的么?】 我莫名从他的表情里读到了这样的不满。 真是的,男人从小就是这样的,一点也不肯吃亏。 但我又不是故意的,这不是想看看他的本事练到什么地步了吗? “哎呀怎么摔倒了。” 以“未尽之言”如是慰问,我表情无辜,用“犯错”的手掌爱怜地抚摸他的脸庞。 像是只被顺毛的小动物,他愉快地眯起了眼睛,就着我的动作歪过脑袋,放弃同我计较,也放弃了炫耀,嘟哝道: “抱我。” 男孩也会想要拥抱么? 过去我只从常子嘴里听过这个词,直哉的发言让我觉得非常新奇。因为这次他乖乖请求了,我也没有拒绝他——柔软的触氵手沿着我的小臂,袖口里爬了出来,它缠上直哉的腰腹,将他托入我怀中。 直哉搂住我的脖颈,他亲昵地将脸蛋埋进我的颈窝,其间细软的头发在我的颈上来回乱蹭,激起一片酥痒的涟漪。 好在最后他终于找到了个合适的位置,满意地“唔”了一声,不再折腾。 我用手掌抚摸他的后背,隔着薄薄的血肉,清晰地感受到那颗年轻的心脏正“咚咚”搏动,而他舒服地打起了哈切。 医生注视眼前的画面,抚摸着下巴上的胡子,语气十分欣慰: “已经累了么?” “这也难怪,这个年纪的孩子需要更多的睡眠。少爷那边也是刚做完例行检查,就要求来看您的。”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 “虽然我也想让病人再休息一阵,但贵客也等得非常急,你看是不是?” 医生虽然面对着我,那双眼睛却灵活地转向一边的阿玲,示意她将话题接下去。 阿玲面露难色: “是这样的,您的母亲,她真的非常担心您……刚刚进门就出了这样的事情,也是我们照顾不周,所以她的情绪也有些激动。” 显然她努力过语言,想将事情说得平淡,可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母亲的激动是什么…… 房间里的气温骤然降了下来,好像无形的手掌抹平我的嘴角、掐住我的脖子,我脑内一片杂音,根本听不清阿玲后面说了什么。 【母亲为什么生气了?她知道结界里发生的事情了么?】 【不、不会的,那些话只有我和直哉知道。】 【但……她会因为我祓除那只咒灵联想到什么么?会觉得我对不起她么?她会打我么?】 杂音、杂音、杂音。 无数的问题在我心间盘旋,恐惧的尖叫几欲越出喉咙: 我不要,我不想见到妈妈。 但当我抬头时,我突然看清了眼前这群人的表情——他们正审视我。 谁也不喜欢不孝的女孩。 他们虽然希望嫁进来的妻子能放弃过去女儿的身份,全心全意为家族奉献自己,但同时又要求她们保有温柔美丽的品质,不要显得自私薄凉。 别成为失败的女人。 他们这么“说道”。 我不能失去栖身的地方,于是重新笑了起来,跟大家“说”:“我的母亲只有我这一个孩子,我小时候身体很弱,但她也没有放弃我。她一直全心全意照顾我,有时候就会这么神经紧张,明明我已经这么大了呀。” 已经没有常子再为我安慰暴怒的母亲了,谁都不站在我这边,除了怀里这个孩子…… 为了留给我们母女留足相处的空间,他们自觉退了出去。 只有直哉,我以“希望母亲看看我的孩子”为由将他留在怀中,我想她至少不会在禅院的继承人面前乱来。 但母亲没有打我,她风风火火冲向我的位置,将我一把抱进怀里: “我可怜的泉鸟!我的宝贝女儿,看看你虚弱的样子。” “该死的,明明是御三家,却控制不住一个咒灵。天啊,你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也不想活了,但死之前我一定要杀了这些没用的废物。” “你是个温柔又腼腆的好孩子,在家的时候也是这样,对下人太包容了,所以他们总是不仅不知道感恩,还会怠慢你。你放心,妈妈这次一定会为你讨回一个公道的。” …… 母亲身着一身鲜亮的和服,她好像团燃烧的火焰,说着些温柔的话语,却又灼烧我的一切。她心疼的眼泪滴上我的脖颈时,我便被“烫”得发抖。 那一刻我突然发现了,就算我可以因为一时的爆发战胜可怕的咒灵,但在母亲面前我还是我,没有任何的变化——我什么都不是…… 发现母亲的怒火没有指向我时,我其实由衷地松了口气。 【太好了,她没有发现,她没有打我。】 我突然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我的身体不是我的了,它融化在她怀抱里,甚至要因为母亲全心全意为我着想、为我争取利益而流泪。 只有手,我的手还是紧的。我还牵着直哉的小手,上一秒我还想要将他介绍给母亲,这一秒却着实捏痛了他。 好难受,好想躲起来。 ……谁来救救我。 小小的孩子以那双漂亮的眼睛观察着一切。 直哉因为疼痛拧起了眉毛,抿起嘴唇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但当他看清我的表情时,却沉默了。然后他反过来捏紧了我的手掌,像普通的、怕生的小孩那样,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哭声——我在咒灵面前保护了他一样,他也从母亲那里拉过了我。 对我紧抓不放的母亲终于意识到,现场除了我还有孩子的存在。 她眯着一双桃花眼打量着哭闹的直哉,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不快: “哦,孩子,这就是你辛辛苦苦救下来的小少爷。” 背叛 第12节 以照看继子为由,我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嗯,这是直哉,他身体还不太舒服,需要休息一下。” 匆匆给出了一句解释,我虚弱地侧过身子,伸手环住直哉稚嫩的酒肩膀,将自己藏到了他的身后。 直哉没有闪躲。他就那样站在我面前,哭个不停。 对母亲而言,被当成继承人的直哉是我未来幸福的阻碍。她本来就不喜欢他,再加上神经衰弱的折磨,直哉越是哭泣,母亲越是不耐烦: “是呢。等他身体好些了,你要好好教教他……你当初可不是这么任性的小孩。” 母亲没有再为难我。她好像真的只是来确认我的情况,然后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比如商讨禅院家给我家的补偿。 终于走了。 望着她的背影,我好像被抽空了力气,变得什么也不想看,什么也不想说。 劫后余生,无数触氵手从我周身爬出,环绕在我和直哉周围,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 它们的存在让我感到了一丝安全。 我同直哉一同倒下,蜷缩在病床上,用手抚过他的肩头,抱上他的背部,将脸埋进直哉柔软的腹部,闷闷地发问:“你会保护我的吧?” 因为我救下你的命,所以你是站在我这边的吧? 直哉睡在这片漆黑的泥潭里,他用双手轻轻抱住我的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我的头发。 “泉鸟。” 他小声地喊着我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禅院家男人理解的保护不会是什么好东西,闭眼。 感谢在2021-09-18 23:00:25~2021-09-20 22:00: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神佑祈苍 40瓶;日暮远山处 20瓶;地阅、孟钰 10瓶;弥弥 8瓶;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6瓶;杠精它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一章 ◎新衣服【修改】◎ 禅院家保留了老派华族那衣物熏香的习惯,顺滑的布料摩挲过皮肤,散发出古典的木质香味,但更多的是由直哉偏高的体温带出的,孩子气的奶味,这让他显得非常无害。 尽管直哉抚摸我头发的动作十分笨拙,心力交瘁的我还是慢慢平静了下来。 之后是一段长久的沉默。 我发动“未尽之言”的效果,试探性地向直哉发问:“你想出去玩么?” 他未经思索地回复我: “不想。” 察觉到我若有退意,直哉便停下抚摸我头发的动作,将我抱得更紧一些。 “好孩子。” 得到了承诺之后我忍不住愉快地眯起了眼睛。病房外是有母亲存在的地狱,我想要多逃避一会儿,自然得想办法安抚直哉。 “你想要什么么?点心?还是玩具?” 那份满意的心情通过咒具传达,让直哉的情绪也随之高涨。 “那——抱我。” 显然他跟教课的老师学了一口京都腔,说话的语调柔滑婉转,拖长的尾音十分适合撒娇。 以身体不适、照看直哉为由,整个白日我都心安理得的躲在病房里。 …… 母亲没能在禅院家停留多久。 虽然向禅院家索取利益十分诱人,但家族颜面同样重要,有关这次事故的协商一经通过,父亲就以“不要过多干涉在外学习的孩子”为由将母亲带了回去。 母亲离开后,包括阿玲在内的仆人们明显松了一口气。她试图以惋惜的口吻感叹“她离开的太急了,不然你们母女还能再多所说些体己话。”,但怎么也掩饰不了身上如释重负的快活。 就算没有亲临现场,我也能猜到双方唇枪舌战的激烈程度。 好不容易结束了咒灵的祓除任务,回家就遇上这种闹剧。 直毘人会对我抱有不满么? 等到直毘人放下家族事务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室内亮起了鹅黄色的灯光,温暖的柔光将室内的一切照得暧昧不清,可我心头的不安却仍然浓重。 门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直毘人单穿一件打底的靛青浴衣,绣有家纹的羽织被他松松搭在臂弯上,他夹着一个包装精美的木盒,脸上表情一派轻松悠然。 不过似乎觉得空气闷热难耐,直毘人行走间,用手掌随意地扯开了衣领,露出一大片小麦色的胸膛。 我悄悄打量着男人被暖光柔化的面庞,正想尽妻子职责接过他手里的东西,结果还未起身就被他轻轻压住了肩膀: “嗯?我柔弱的大小姐坐在那里就好了。” 如是说着体贴的话语,直毘人将羽织挂上一旁的衣架,然后大大咧咧地坐上了病床的边缘,扭头看向我的脸庞。 “我等了您好久……是母亲给您添麻烦了么?” 以漆黑的眼眸扫过我的问题,直毘人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 “没有哦,担心孩子总是人之常情,作为父亲我也能理解她的心情。” “不过她真是位富有活力的夫人。我头一次见到那么能言善辩的人,一直‘我们泉鸟、我们泉鸟’的,简直像是把你的言语能力都夺去使用了一样。” 直毘人眯着眼睛,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嗤笑。 他三言两语将母亲的强势一语带过,然后兴致勃勃地将先前夹在手下的木盒递向我: “现在我更想听听你的声音,让我们聊聊别的吧,比如——我们泉鸟会不会喜欢新衣服。” 京都岚山祐斎亭,作为《源氏物语》故事的舞台,川康端成的居所,不仅孕育出各类脍炙人口的作品,还保留了一种梦幻绮丽的丝染技艺——“黄栌染”。 在即位大礼和大尝祭等重要仪式上,天皇所穿的礼服就采用了这种工艺,特殊的颜料混合了岚山的泉水,被工匠精心绘制而出花纹能在光线下显示出不同的颜色。 直毘人邀人定制的和服以琉璃绀色为底色,其上点缀着银白色的精美花纹,看起来低调而典雅。 但当这件衣服被放在灯光下时,那细碎的花朵被光芒照亮,便迸发出不一样的美丽。 它仿佛是镶嵌于螺钿宝匣的夜光贝母,泛出神秘的幽光,又像是匠人从夜幕上裁下的一抹星河,能照亮任何一双黯淡的眼眸。 我抱着衣服变换手头动作,欣赏怀中群星闪烁,忍不住赞叹道: “真漂亮。” 直毘人注视着我,他大度地包容了这孩子气的举动,语气含笑、目不转睛: “是么?如果喜欢的话就穿上让我瞧瞧吧。” 衣服漂亮归漂亮,但大病初愈,我正虚弱得要命,可不想麻烦自己在他面前更换衣服。 “现在么?我手臂上的疤痕还没有痊愈,和这衣服太不相称了。” 都说伤痕于女人是缺陷。 轻轻将这棘手的礼物放下,我神态落寞,企图以这种说辞打消直毘人的兴致。 “让我看看。” 男人不退反进,他主动牵起我的手掌。宽大的袖口随动作滑至手肘,露出了我丑陋不堪的小臂。 本应如羊奶细腻白皙的皮肤上,遍布着殷红的痕迹,手腕部位尤甚,简直像人被绳索狠狠束住双手,强压在地,挣扎许久后留下的刻印——暴虐残忍,让人恨不得倒抽一口凉气。 真讨厌。 不该因为讨厌药膏那湿滑的触感,就把纱布拆下来的。 房间内出现了一种古怪的沉默,我望着垂眸不语的直毘人,通过肢体接触,恶意地关心他道: “很恶心对吧?” 都是他的错,谁叫他非要看的。 “不。” “我觉得这很惹人怜爱……你一定受了很大的委屈。” 他是位杀戮果决的术士,宽大的手掌上布满了锻炼留下的茧子,骨节也很突出,充满了明显的男性气质。 但这时候他又变成了一个“怜香惜玉”的普通男人,会用手抚摸我的伤痕。 手臂上的新肉细嫩又敏氵感,随他摩挲的动作,泛出一阵又一阵的痒。好像在被大猫粗糙的舌苔舔舐,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可我觉得不好看,我想让您看到更漂亮的我。” “而且好痛,光是看到这些伤口,我就会想到可怕的咒灵,好痛……” 还是狗狗好,小狗的舌头薄而光滑,带着暖暖的气息。 我不满地抱怨着自己的遭遇,像每个普通又柔弱的女人那样,提及阴影时,委屈地几乎要落下眼泪。 谢天谢地,他终于不再为难我了。 “好,我们不看了,伤痕不会在你身上存留太久的。” “你也不会再遇到这种事了。” 直毘人沉声安慰着我,将袖子重新放回我的手腕。 他理我离很近,我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味,眼角还能扫到他大敞开的衣衫内紧实的肌肉,以及缠绕其上的纱布。我决心将话题引到直毘人身上:“您呢?您也受伤了么?这次出任务遇到有遇到什么危险么……” 我对直毘人和一级咒灵搏斗的过程毫无兴趣,能在我心中留下痕迹的只有他为直哉带回的咒具—— “我的小公主”,特级封印物,内容物为十二套的女童服饰,造型可爱、功能实用、涵盖四季。 传言这套封印物来自某位心灵手巧的母亲,是她倾注所有爱意的心血作。 【我的孩子身体一直非常虚弱。听说给病弱男孩穿上女装,就能瞒过上天的眼睛,保佑他健康长大,我就为了他缝制了一系列漂亮的衣服】 背叛 第13节 【衣服非常合适,我的孩子看起来像个可爱的小公主。就算他的父亲承受不住压力离我们而去了,有他的存在,我也能坚持下去。】 【可我的宝宝越长越大了,他长得越来越像那个男人了,他不能穿上这些漂亮的裙子了。】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变成肮脏的男人!】 【做妈妈永远的小公主吧!只要舍弃一些东西、一些不必要的东西……放心吧,妈妈不会弄疼你的,很快就结束了。】 被执念蛊惑的女人最终向孩子举起了刀具。 因为执念深沉,所以封印物效果也非常出色,只要注意每天的使用时限,就可以最大程度保护幼子的安全。 我终于得到了今晚最有趣的东西——过家家游戏的新道具。”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9-20 22:00:25~2021-09-25 00:11: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潇潇暮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xygz 60瓶;打分:-2 49瓶;另一朵蔷薇 25瓶;潇潇暮雨、ltw 10瓶;桑 8瓶;凤梨炖冬菇 5瓶;杠精它爹、l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二章 ◎噩梦【修改】◎ “真是用心的礼物,不知道直哉会不会喜欢。” “我这就叫他来看看,刚好也到了他的睡觉时间。” 直毘人不是喜欢看到别人使用他的礼物么? 既然我不愿意在他面前更换衣物,就让他的儿子来满足他的心愿吧。 夜色已浓,眼见直毘人无意因母亲迁怒与我,我迫不及待地摇动床边的铃铛,企图暗示他早些回去,享受和洋娃娃的二人换装游戏。 “打扰了老爷、小姐。” 无意打破夫妻夜话的气氛,阿玲小心翼翼地观察直毘人的脸色,见他表情平静,她明显舒了口气。 “少爷一直吵着要见您呢……” 许久未见的继承人让直毘人脸上浮现出一丝慈爱的笑意。 “这不是我可爱的儿子么?让爸爸(papa)抱抱么?” 直毘人如是说着主动伸手将直哉抱了起来,语气十分亲昵,为了逗儿子开心,他甚至主动上举手臂陪他玩些举高高的幼稚游戏。 孩子记忆有限,总是外出的父亲让直哉一时有点陌生。 但出于孩子的天性,他还是勉为其难接受了游戏的讨好,露出了愉快的笑容,然后一旦玩腻便朝直毘人皱皱鼻子,把手伸向我的位置。 直毘人也不恼,他嗤笑了声:“没良心的小东西,更喜欢泉鸟么?”,随意地拎着直哉的腰带把他递到我:“就算想亲近救命恩人,也不要变成只会人撒娇的小鬼啊。” 奇怪的男人。 喜欢撒娇的孩子不好么?还是非要儿子变成扇那样不近人情、冷酷自傲,他才觉得直哉是成熟男子汉了? 想到扇跟他说话时,那副恨不得在他脖子上咬一口的表情,我差点忍不住冷笑。 但明面上,我只能将指尖搭上直毘人的手背,轻轻拨了下那凸起的青筋,隐晦地发泄不满,然后为直哉辩解: “别这么说他呀……直哉是个坚强的孩子。但他年纪还小,又遇到了那种情况,总会留下些阴影,而我那时候刚好和他在一起,所以他才这么依恋我,多陪一阵子就好也了。” 直哉一从粗鲁的父亲那里逃走,就用双手环住我的脖子,从喉咙里挤出几声不满的咕噜。 这态度对比如此鲜明,足以让我产生隐约的优越感——我和直哉才是一起的,就算大家都让他当男子汉,他也是我可爱的洋娃娃,只要对我撒娇就够了。 我抚摸着洋娃娃温暖的后背,在他依恋地将嘴唇贴上我的脖颈时,再次确认了这点。忍不住愉快地眯起眼睛,轻轻用脸颊蹭过他细软的黑发。 直毘人注视我和直哉的互动,他缓缓蜷起被我触碰的手掌,突然发问: “是和母亲学的么?你如果睡不着,她也会这样安慰你么,也跟我说说吧。” 将我垂首时从肩膀滑落的长发撩起别至耳后,他指节在我耳侧停留,耐心地等待“未尽之言” 给予他答复。 这样的话题能帮母亲找回些颜面么? 都说有其母必有其女,在某些角度,我同母亲休戚与共。那刚好借机跟他分享些美好回忆,缓解两家关系:“我的母亲会抱着我,慢慢抚摸我的后背,给我唱摇篮曲直到我睡着……” …… “谢谢您一直陪着我,已经很晚了,您不回去么?作为家主您还有别的事要处理吧?” 今夜我“说”的已足够多,也到了赶客的时候。 “不哦,因为我突然想起来,我们泉鸟也还是位柔弱的姑娘……看到伤口也会难过地说怕痛,害怕得睡不着。” “都怪我,既然让你伤心了,作为长辈我总得做点什么吧?” 他用手掌托着腮部,嘴角噙着一丝暧昧不清的笑容: “说来惭愧,我虽然不太擅长唱歌,但抱你倒不是很难。” “让我留下吧,你可以把我当成父亲来撒娇。” 我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 天知道我究竟是怎么睡着的。 若是能浑然不觉睡到清晨还好,可等到午夜时分,在我和狗狗约定的时间,我又醒了过来。 直哉不愿意做他父亲和我的缓冲带,所以直毘人便从后面将我搂入怀中,再由我面对面抱着小小的直哉。 隔着层薄薄的睡衣,我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壮年男子胸腹肌肉起伏的曲线——放松下来的它柔软且炙热的,并不像白日时冲入眼底,唤醒人对于暴力的恐惧。 男人的结实的胳膊揽着我的腰肢,手掌搭上我的小腹,沉稳的呼吸吹乱了我颈间的碎发。 温暖的触感、逼仄的角落,沉默、有力的血肉这些曾都让我觉得安心。 但人却不太一样。 所以尽管直毘人正在沉睡,但病弱怯懦的我还是感到不安,一种带有体温的味道,一种难说的躁动正笼罩着我的全身,让我止不住想要蜷缩的念头。 一级术士不比愚钝的阿玲,我想只要我稍微一动,直毘人就会醒来。 我陷入了两难的境地,突然就想起了常子过去同我讲的恐怖故事,说的是过去有个拜访好友的乡民,把酒言欢喝的酩酊大醉后,独自踏上了回家的土路。 夜色寂静,旷野无人,明明没有脚步声,却突然有双手搭上他肩头,湿热而沉重的吐息扫上男人的脖颈。 【哎呀,会是盛情难却的朋友,特地追上来邀我再饮一杯么?】 乡民迷迷糊糊转过脑袋,迎接他的却是野兽的头颅——郊外的野狼会在夜里搭上独行者的肩膀,在他转头的一瞬咬住他的喉咙,将他压倒在地。 贪婪的绿眼睛,强壮的臂膀,说的可不是禅院家这些危险的男人们么? 不可以回头。 或许是因为被我抱进领域,又见解接受了“未尽之言”的“咒言术”的效果,直哉比常人更能感受到我的心情波动。 我的忐忑使他睁开双眼。 直哉翡翠般的眼眸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出莹润的光彩,配以妩媚上扬的眼角妩媚,他看起来真像是午夜时分出现的精怪,会故意使出各类把戏作弄他人。 但直哉的表情却很无辜。他歪歪脑袋茫然地注视着我,像是在问——“为什么,你睡不着么?” 因为我僵在直毘人的怀抱里无法回应,直哉便擅作主张进行了解读。“真拿你没办法”他眯着眼睛露出了这样无声的微笑。 这个小小的妖怪主动靠了过来,他像撒娇的小猫那样将面颊与我相贴,慢腾腾地蹭了几下,模仿我曾对他过的动作,试图以此给安慰。 却不想给我带来了更大的麻烦——直毘人还是醒了,他将脸抵在我的肩膀上,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沙哑的低氵吟。 “做噩梦了么?” 如是说着,直毘人移开了搭在我小腹上的手掌,他用它按上我的肩头,沿着手臂的曲线,滑到我的手肘,如此往复给予我轻柔的抚慰。 被夹在两人间,我竟然也迷迷糊糊重新睡了回去。 作者有话说: 给我画封面喂我粮食吃的宝贝裤裤在我耳边低语,说:草草,我想看那种很会的帅气老头。 我:可这不是我擅长的领域诶。 裤裤:我只要给你种下这个念头,我相信你自己会发挥的。 我:行吧,我试试。 就这样,频繁加班不知现在几点的我把大脑扔掉后居然还写出来了…… 我都做了什么啊。 管他的,哎嘿! 感谢在2021-09-25 00:11:54~2021-09-26 22:13: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春日序曲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人间理想治子酱 10瓶;杠精它爹、saiiiii、远离风暴中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三章 ◎躯俱留【修改】◎ 天亮了么? 晨光将眼底照得发白,耳边也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早膳就按她平时喜欢的准备。” “对了,拿两套晨练服过来……在会议前我要先带她……” 说话的人特地压低了音量,那谈话声断断续续,听起来十分不真切。 背叛 第14节 得起来送别他才行。 尽管心系母亲的教导,但昨晚实在叫人心惊胆战。睡眠不足,我的脑袋便重得好像吸饱水的海绵,怎么也离不开柔软蓬松的枕头,挣扎的过程里抱着被子蹭了又蹭。 细碎的噪音引来了直毘人,他转过身体,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我吵醒你了么?时候还早,你还可以再睡一会儿。” 强打精神,我以双手攀附住他有力的手臂,终于借力支起了上半身“您难得回来,家族事务那么重,让我陪陪您吧。” 只要把直毘人送走了,我多的是偷偷打盹的机会。 一把小算盘在我心里霹雳作响,每颗代表美好愿景的珠子都被盘的油光水量。然后在看清阿玲手中衣物时,它们凄凉的散了一地。 整洁的白色长衣,黛蓝色的袴裙,古典且便于活动,是训练专用的套装。 真讨厌,医生也跟他聊过“体质调整”么? 好想把它们扔掉喔。 当我躲在浴室努力抑制叹气冲动的时候,阿玲正一脸严肃地将衣服摊开: “您真的非常特别,家主特地带女性去训练场……这种事在这个家里实在太少见了。” 虽然阿玲日常生活中,总一口一个“泉鸟小姐”,用些“您”之类的尊称,但她放松时,对待我却带了些照看孙女的亲昵。 我头一回在阿玲脸上看到这种程度的敬重。 像母亲常说:昂贵的衣物、珠宝是女人最好的武装。 拆开精致发髻、拔下昂贵发簪,脱去名匠手绘的和服后,我便一下从尊贵的大小姐变成了手无寸铁的小姑娘——瘦弱、朴素、毫不起眼、一无是处。 我对着镜子抚摸那巫女一样的低马尾,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恨不得立刻躲进房间角落的黑影里。 直毘人上下打量了我一阵,感叹说:“真是青涩得可爱,让人很有保护欲。” 是说我这样毫无术士气势的样子青涩么? “是的,我不擅长战斗,给您添麻烦了。” 尽管心有不安,但失去了众多表演用的道具,我只能把直毘人当成我的小小勋章使用。如是回话,我慢吞吞地跟在直毘人身后,乖乖接受他的“保护欲”,然后盯着地上的石子发呆。 …… 不远处,禅院家的男人们正在晨跑,双足踩踏大地,以整齐划一的节奏,发出沉重的声响,气势非同寻常。 可惜他们整体的咒力波动非常普通,甚至比我还要弱不少。 甚尔之前好像提过,按照家规,禅院家未能觉醒术式的男人都会加入名为“躯俱留队”的小队。 他会在里面么? 多日未见,我忍不住抬起眼睛寻找他的身影——我的小狗正不紧不慢地跟在队尾。 “别落下!完不成晨练的一律没有早饭吃!” 落在后面的多是些体力不足的吊车尾,他们在教官的鞭挞下佝偻背部、加紧双臂,流汗的面上呈现出一种咬牙切齿的扭曲。 在这群苦不堪言的男人里,脊背挺直的少年就显得格外出挑。只见他气定神闲,眯着双幽绿的眼眸,浑身上下散发出半睡不醒的慵懒。 直到那句“没有早饭”猛然引起了甚尔的重视。他不情不愿地“啧”了一声,方才加快脚步,打算向队伍的中游突进。 甚尔的动静引起了队友的注意。望着少年那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他们眼里突然迸发出一股强烈的愤恨。 彼此交换眼神,这群人选择将贫瘠的爆发力用在了拖累甚尔身上,比肩而立,自觉构成了一堵人墙,想要将他死死拦在最后。 连体婴般滑稽的姿态引得少年冷笑一声: “能做到就来试试看啊。” 甚尔朝他们挑了挑眉毛,突然提速向一侧绕去。人墙随着而动,堵死了那个缺口。一次失败,他又笑着向另一个方向跑去,变着花样玩起了假动作,速度也不断跟着提升。 明明全神贯注地盯防甚尔,却赶不上他的动作,边上的那人往左,另一头的则往右,中间的倒霉鬼被挤得痛呼。 他们乱成一团,人没有堵住反倒被手忙脚乱的队友绊倒在地,“嘭”的一声,尘土飞扬。 “白痴。” 少年迈开长腿,跨过了墙壁的残骸。 虽然没能给受伤的他送东西,但他看起来还是很有活力。 在我偷偷观察甚尔身体状况的时候,他幽绿的眼眸也望向了我。 禅院家的袴裙似乎引起了他的好奇,甚尔朝我歪了一点脑袋。 换下和服后我自觉毫不起眼,可以完美融入禅院家的下女里,但因为跟在直毘人身后,反倒更受瞩目。甚尔混在那群蠢蠢欲动的男人里,注视我也毫不突兀。 当少年靠近时,我的心脏也跟着他的脚步重新咚咚跳动。 “那就是甚尔,身体很结实,他把你从结界里带了出来,但就像你看到的,是个不省心的小子。” “你不太习惯这些粗放的男人吧!不过放心,谢礼之类的我已经打点过了。” 直毘人笑着将我挡在身后,体贴地帮我分担了和男人们打交道的压力。 甚尔停下了脚步。 教官一看见直毘人便快步走了过来,显然也听见了家主口中的称赞。他朝队尾的几人大骂道:“是嫌洋相出的不够么?还不快站起来!”,以眼刀剜过甚尔,却并未对他多做评价。 他在直毘人身前站定,视线低低略过我的裙角,毕恭毕敬地发问:“是带泉鸟小姐来巡视的么?” 直毘人笑眯眯地解释: “一半一半吧。” “我们泉鸟身体比较虚弱,我要看看有没有适合她的锻炼方案啊。” 我能感觉到面前教官诧异的眼光。 任务归来的家主专门来安慰我,他赠送我昂贵的和服,又因为医生的嘱咐亲自带我来了训练场,直接教导。于是由母亲上门争执带来的紧张氛围逐渐消解,他们对我的“审视”终于有了定论。 这一切都是“家主大人”给我的。 作者有话说: 我以及连续三个晚上,为了搞公司项目材料,一边等专家反馈意见,一边抽空码字到十一点半了 呜呜呜 我睡了,他们居然还在现场开会 天知道我怎么在技术创新点和搞男人之间切换脑回路凑出更新的 不愧是我。 感谢在2021-09-26 22:13:47~2021-09-28 23:23: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白芷兰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春日序曲、裤裤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37瓶;爱吃包子的猫 27瓶;席南 20瓶;yog-sothoth 3瓶;l、杠精它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四章 ◎钢琴【修改】◎ 教官特地安排人为我和直毘人空出一间室内训练场,本以为临时走个过场的“晨练”,居然真的走到了实战这步。 凭什么叫我跟扇那种脾气的家伙好好相处,反倒疏远甚尔? 要知道我已经答应给小狗特别优待,本可以趁这个机会,白天也找他玩的…… 抱着这些不满的想法,我在进攻上费劲了心思。 笔直前行的“触手”在途中分散为若干轻盈的黑线,以天女散花的方式刺向直毘人的手足。 在领域和咒灵战斗后,我的术式有了新的进化方向。 要是能绊他一下就好了。 但直毘人毕竟是一级术士,在术式的理解和控制上远超我。 他好整以暇站在我面前不远处,冲我笑眯眯地拍动双手,术式瞬发,下一秒便出现在我身侧,宽大的手掌覆上我的肩头:“坏心眼的做法。” “说的是锻炼身体,怎么耍赖用术式?” 在武力差距下,我那点怨气和斗志被拍得烟消云散,后面的你来我往,也更像是猫捉老鼠一样的互动。 最终直毘人干脆主动停在了原地,任由我尚未收住的手指碰上他胸腹交界处。 诶?终于结束了么? 锻炼轻而易举抽走了我的体力,以至于停下来后我没能立刻收回手掌,而是扶着直毘人的身体支撑发软的双腿,一边喘气,一边关心他: “对,对不起浪费了你这么久时间,是扯到伤口了么?结束了吧?” 我如蒙大赦,差点没法抑制住“未尽之言”雀跃的语气。 直毘人像一面坚实的墙壁,轻易承住我的重量,他端详着我渗出细汗的脸颊,颇为无奈地解释说: “不哦,这种程度的运动可不会让伤口裂开。” “我完全可以更加激烈的……” 他语气顿了顿,抬眼看向我的身后:“只是时间到了,我要去忙别的事罢了。” “看来我没法胜任了。还是要靠你,替我扶着她吧,常夏。” 来者其一是直毘人的助手,原来之前的任务只能算是他为了直哉的个人行为,之后还有繁重的家主工作需要完成。 常夏轻轻喊了声“姐姐”,用手揽住我的肩膀: “还不可以坐下……先扶着我,慢慢走一会儿吧。” 和直毘人那健壮且充满压迫力的身体不同,常夏的身体温热又柔软,散发出清润的花香,令人联想到夏夜无人的花园。 常夏只比我高一个头,我只要侧过身体,就可以将脑袋靠上她的肩头。我讨厌累成这样还要走路。刚好把常夏当成拐杖,借机节省体力和咒力: “之后还要和直毘人大人这么锻炼么?我记得医生好像说了常夏的名字。” 我鼻尖急促的呼吸让她觉得痒了么? 背叛 第15节 常夏的身体僵硬了一瞬,按住我肩头的手指稍稍收紧。原来她力气也比我大上一些,难怪直毘人请她来教我。 少女深深吸了口气: “是我负责,这次只是家主大人临时兴起过来看看。” “他是当今一级里最强的一批,对初学者来说有点超格。” 从她的安慰中嗅出一丝隐秘的纵容,我抬眼注视少女秀丽的面庞,用手指搭上她的身侧,然后将掌心慢慢地、完全地贴了上去。 我感受着手下的凸起,她的肋骨一节节排布着,好像钢琴整齐的琴键。然后我同常夏对视,用“未尽之言”说道:“那我好想你早点来,我站不住了……好辛苦,我不擅长这种事。” 帮帮我,少折磨我一些吧。 好辛苦啊。 汗水从额角滑落到眉中,顺着睫毛滴下,咸涩灼痛的感觉令我忍不住朝她眯起了眼睛。 常夏目不转视地盯着我,纤长的睫毛宛若被春风吹动的花枝般颤动。 她的呼吸停了一秒。 直到我因为难受开始挣扎去揉眼睛,她才如梦初醒地从前襟中取出一方白帕,将它递到我的眼前: “不介意的话,请用这个。” 被常子服侍的后遗症还存于我身。我温驯地垂下脖颈,朝她的手掌的方向贴了过去,已然忘记彼此的身份差别。 但常夏没有推拒,她理所当然地承接了侍女的工作,纤细的手指隔着层轻薄的手帕轻轻摩挲我的眉眼。 闭上双眼后,嗅觉变得灵敏起来。 我沉默地接受这洁白的触碰,突然想起了花香的来源——茉莉,她身上的熏香是茉莉味的。 “如果真的不喜欢锻炼的话,可以从舞蹈这种简单的做起。” 从常夏嘴里得到了想要的回复,我顺利从枯燥又可怕的训练中脱身。 盛夏的太阳冉冉升起后,晨间清凉的风逐渐有了热度,聒噪的蝉鸣在山间响彻。 沉重的双腿已在慢走后恢复知觉,我不再需要常夏搀扶了,所以她的怀抱也变得多余且令人焦躁。 于是我便从她的肩膀上抬起了脑袋,说着“谢谢你,我好多了。”,轻轻推开她的上身,恢复到基本的社交距离。 常夏怔怔地站在我身后半步远的位置,或许是我对于舞蹈的厌倦表现得过于明显,她捏着手帕的一角看起来有些失落。 但很快,她重新露出温柔地笑容,邀请我说: “除此之外,茶道、插花,这里都有专门的教室。想一起去看看么?有什么喜欢的么?” 这些是坐着也可以完成的课程,如果真的偷懒回去睡觉,说不定我两人都会被医生唠叨,于是我朝常夏点了点脑袋。 本是顺路去看的无心之举,我完全没有料到会在禅院家看到这种东西—— 米棕色的地板上放着一架漂亮的乐器,52个白键、36个黑键,无论在哪里按下手指,都能听到迷人的声响。 如象牙般光滑、如夜幕般漆黑,这架立式钢琴正靠在窗边。 柔白色的窗帘如同少女的裙摆,被风从屋内吹向屋外,荡开后露出窗外樱花树的一角。风吹过那茂密绿叶,它们耳鬓厮磨“沙沙”作响,宛若一阵亲昵的细语: “钢琴、还有私人老师的费用真的很贵,我只能去教室免费旁听那么一两次。” “但那个曲调真的非常好听,我可以唱给你听听看。” “等到以后有钱了,你就躲在我的影子里,我再弹钢琴给你听。” 我曾经在某个夜晚,抱着我的狗,跟他描述未来的畅享,毫无顾忌地给出承诺。 被接到本家后,作为继承人可供挥霍的零花钱金额惊人,我的爱好终于可以不仅满足于磁带,但这时候母亲的想法变了,狗狗也已经不再了。 我觉醒的是古老的结界术,没必要了解国外的乐器。因为他们这么说了,所以我一直没能拥有一架钢琴,我一直没有摸到过它。 “我要那架钢琴。” 莫名的情绪攫住了我的心神,我迫不及待地拉住常夏的手掌,跟她吐露这一要求。 触及常夏错愕的眼神,我才发现了自己的唐突,急忙补充道: “可以么?我一直想学……” 常夏答应了我的请求。 …… 好像在做梦。 等到晚上坐在甚尔面前,我都止不住脑内暴走的思绪,一直盯着他发呆。 原来教官对他的优待只是给直毘人的障眼法,等到训练结束,作为肇事分子的甚尔还是少了一份早饭。少年现在正值发育期,正是最需要营养的时候,却在他人的苛待下,整日怏怏提不起精神。 而正如他面对挑衅所做的那样,甚尔能长到这个年纪全靠自身过硬的本领——他的手很漂亮,修长,骨肉均匀,在解开食物包装的时候灵活无比,撕开筋肉的时候又很有力。 真好。 我的视线实在太明显了。 大朵快颐后,甚尔将碗筷泡在水池里洗净,在将便当盒还给我的同时,直接将擦干的手掌递到我的面前,大大咧咧地出声道: “你盯了我好久,怎么,想要手么?” “喏。” 他好乖哦,像只老实伸出肉垫的大狗。 我将甚尔的手掌抱进怀里,同他掌心相贴,认真地比划起两者的诧异,失落地感叹道: “我得到了一架钢琴,但我的手太小了,很软、力气也弱,可能没法弹得很好。” “甚尔的手就很大,很漂亮,应该很适合钢琴。” 他的皮肤是健康的蜜色,同我的苍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手掌也很大,我的指尖只能够到他第二个指节。我的掌心还有贯穿留下的浅色伤痕,教人自惭形秽。 甚尔垂眸看着我的手,发出一声嗤笑: “我可玩不了那么精贵的东西,刀枪棍棒之类的咒具倒是可以。” 接着,他有点好奇地用指腹轻按我的手背,转移了话题:“好软,像没有骨头一样。你的伤口已经没事了么?” 说到“受伤”他倒是提醒我了,我令触氵手从结界托出一个精致的药瓶,把它推进甚尔掌心:“我把医生开的药匀了半瓶出来,据说可以加速伤口愈合。” 有医生精心照料,我小臂上殷红的印子已经褪成了淡淡的粉色。但无人问津,甚尔的伤口就显得很糟了,它们堪堪愈合,像蜈蚣一样盘踞在他身上,纵横交错。 我将甚尔的袖子推上他的肩膀,看着那惨态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催促他:“好了,快拿去用吧。你看看我,已经好得这么快了,明明直毘人摸的时候还很红……” 甚尔倒是一点不着急,他耐心地听完了我的故事,牵着我的手掌发问:那要我安慰安慰你么?” 安慰什么?也像直毘人那样摸摸我么? 我在上次的安慰中尝到了些甜头,虽然不讨厌甚尔的触碰,但还是有不习惯的地方:“不要,我刚刚摸到了,你的茧子也好粗糙。” “手背总可以吧。” 于是甚尔换了个说法,从未想过的提议让我产生了好奇。 他转过手腕,手背贴着从我的手腕内侧慢慢滑到手肘,凸出的指节勾画出我伤痕的轨迹。比起随时可以抓住我,封锁我举动的手掌摩挲,这种若即若离的触碰,充满了怜爱的意味。 我忍不住蜷缩手指,跟他抱怨:“好痒哦。” “事情真多。” 甚尔轻笑着回了我一句。他用手指圈住我的手腕,弯下腰亲吻我的皮肤,从掌心依依恋恋地亲到手肘。 可这个不是更痒了么? 好奇怪,好想笑哦。 我得“说”点什么分散注意力,才不至于因为笑发出沉重的喘息声:“你想听我弹钢琴么?如果我学会一首曲子,你想不想来听。” “哈?我又没有见过那种东西,是你想让我去吧……” 他无奈地嘟哝了一句,说话时热气洒在我的皮肤上,被他碰过的地方本来就很敏氵感,这下我也跟着发烫了。 好痒,我在跟他说正事呢。 我把手臂从他唇下抽走了。用双手拖住他的面颊,同那双碧绿的眼眸对视,我认真地问他:“我的小狗,你会去吧?” 还会有东西听听我的“声音”么? 甚尔深深地望着我,他像是头进食时分被打扰的野兽,那样专注的神情让人产生了他随时会压过来的威胁感。但我一直恳切地看着他,小狗朝我慢慢眨了下眼睛,最后缓缓恢复成了平和慵懒的样子: “我会去的。” 他答应了。 作者有话说: 从我的黑泥坩埚里捞出一大勺糖,给我的富婆们表演个—— 食堂大妈抖手! 哈! 感谢在2021-09-28 23:23:46~2021-10-02 21:02: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蠢、腐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lack 145瓶;水墨丹青 30瓶;叶子不吃草、叶茧、今天中也娶我了吗? 20瓶;尬聊大月月、卖报的小姑娘、伽梨 10瓶;煤球 7瓶;日常被自己蠢哭 2瓶;l、saiiiii、太烦真人、杠精它爹、远离风暴中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五章 ◎我的小公主【修改】◎ 在直毘人打点吩咐下人,我在禅院家的生活变得丰富了许多。 他就算出差在外,也会叫专人送来珠宝店的画册或者成衣店昂贵的丝织布匹。除了日经的钢琴课和体力训练,每天都有诸多消遣供我选择。因为我没有明显的偏好,直毘人的溺爱也来的毫无止境,令人不禁担心他归家后会收取怎样的回报。 但现在并不是为未知未来忧心的好时候。我那可爱的洋娃娃正坐在我的膝上,面对面地同我撒娇。直哉用双手抱住我的腰肢,将小巧的下巴抵在我胸下,然后抬起漂亮的面颊,以一双莹润的绿眼睛自下而上地盯着我。 他“泉鸟、泉鸟”地喊着,到了我要去上课的时间,也没有撒手的意思。 “带着我嘛——”洋娃娃用表情无声催促。 背叛 第16节 从母亲的诅咒中生还的直哉是名副其实的天才。 “五条家已有六眼诞生,我们这边决不能耽误继承人成长!” 家族的长老们在见识了他的早慧后如是强调。各型各样早教课随之而来,将直哉的日程塞得满满当当。 直哉同我见面的时间大幅缩短,以至于本该随阴翳淡去的依恋在他身上越演越烈。等到来之不易的休息日,他便粘人得好似某种小动物。 我捏了捏直哉柔软的脸蛋,同他约法三章:“要陪我么?” “那你今天得乖乖的,不让老师烦心才行。” “好哦。” 他朝我歪过一点脑袋,表情无辜又天真,就算再铁石心肠的人也挑不他出半分毛病。我感到十分满意,便冲一旁侍奉的阿玲举起纸板:“把那套衣服拿出来。” 直哉是我练琴以来的第一个听众,所以我从“我的小公主”里给他选了最隆重的那套,一件漂亮的和服。 女人作为绣娘家境贫寒,衣物用料并不上乘,好在花样选的非常用心——幽蓝的底料上繁樱似吹雪一顷而下。 而直哉是个粉雕玉琢的孩子,精致的样貌将繁花也压于其下。他尚且年幼并不排斥女性的打扮,敏锐地捕捉到我眼底的喜爱后,便昂首露出狡猾的表情。 作为天才,直哉早就习惯了接受大人们的夸奖,他将脸颊贴上我的手掌。“看吧看吧,我知道的,你就是喜欢我”,洋娃娃紧盯我的表情,一边用那双仿佛能说话的眼眸散发骄傲的“声音”,一边迫不及待地等我给予进一步爱抚。 但我觉得还是少了点什么。 我不爱佩戴珠宝,却对洋娃娃动了打扮的心思,忍不住从直毘人送我的珠宝盒里拾出一对宝石耳坠,在直哉的耳边比划起来。 直哉被耳钉尖锐的前端吓得笑容一僵,他不安地朝后扭动身体,用脸颊贴紧了我托住他的手掌,然后转动眼珠可怜地望着我,大声控诉说:“不要这个!” 哎呀,他受惊的时候会发出这种声音么? 真有趣。 祖母绿的宝石耳坠远没有他那双灵动的眼眸漂亮。如果真的弄痛直哉,教他的眼眸蒙上泪水,从而变得灰暗无光,对我而言就得不偿失了。 发觉这点后我笑着将宝石扔到了一旁,捏了捏他饱满的耳垂,安抚他说: “嗯。不需要那种东西,直哉最漂亮了……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通过亲昵的肢体接触,直哉渐渐重新放松身体。他眯着眼睛不满地看了我一眼,将脸埋进我的胸膛,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咕哝。 …… 我牵着我的“小公主”来到了钢琴教室。直哉的到访令那位严厉的教师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诶,直哉少爷也要来听课么?明明是休息日,真是勤奋啊。” 从她熟稔的语气,不难推断她之前也教授过直哉一些课业。 可作为禅院家的下一任,居高临下的傲慢早已融入他的血液,时不时在他身上显现。面对年长者的问候,作女孩打扮的直哉也只是矜贵地朝她颔首稍作示意,随后便别过脑袋,带着满脸的兴致缺缺,打量室内摆设。 女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这可不好,我还需要她教我钢琴呢。 见气氛有些尴尬,我从怀中掏出纸板,向她递出台阶:“他路上走累了。让他坐在沙发上可以么?”,然后我轻轻点了点直哉的肩膀,叮嘱他:“你是个乖孩子吧?” 他瘪了瘪嘴巴,终于拖长语调,慢慢喊了声:“老师”。 老师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将这位尊贵的客人请到一边的沙发上。 一旦离开了我的身侧,直哉便彻底放开了乖孩子的架子。他蜷缩双脚将整个人都投进柔软的沙发内,接着环抱双臂,把它们放在皮沙发的靠手上,用以垫住自己的脑袋。 他兴致勃勃地瞧着我,像只碧眼的波斯猫。 “我要开始了。” 我笑着冲他作出了这样的口型,开始了演奏。 弹钢琴是我的愿望。为此,我特地学习过五线谱,也曾在旁听时,厚着脸皮向老师打听基本知识。 嫁到禅院家后,手握来之不易的机会,我就像吸水的海绵那样,如饥似渴地把老师教授的一切刻进脑海,现在也能连贯地弹出些简单的曲调了—— 每当钢琴琼琼作响,就好像我还能唱歌。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歌,当和狗狗玩耍时,我在它的基础上进行过无数次变调。在被束缚的生活里,就算我陷入缄默,它偶尔也会在我心头响起。 那声音如溪流般欢畅,像小鸟般自由,它在夜风中翱翔,飞向任何想去的地方。 我已经练过很多遍了。 而直哉的到来或许给我带来了些好运,这次演奏没有出现任何停顿。 直哉望着我出神,他不由自主抠紧了手下的光滑的皮子,然后慢慢站了起来。 似乎是对我的动作感到了好奇,他向我走近,灵活地低下脑袋,从我晃动的臂弯内钻了过去,挨着我一同坐在长长的钢琴凳上,给自己找了一个特等席观察我手指的动作。 那时候,直哉将头颅轻轻靠在我的身侧并没有要打扰我的意思。 只不过在最后一个音完成之前,直哉突然抬头望向了我随音乐蠕动的嘴唇。他抿紧了嘴唇,将小小的手掌放在我的手背上—— 钢琴的声音断了。 作者有话说: 可以写的人太多了 翻牌子翻不过来 日 但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在走纯爱线 那就是纯爱吧 罢了罢了! 感谢在2021-10-02 21:02:02~2021-10-03 22:38: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横滨缺德市民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汤超好喝√、loyal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娜娜明的婆娘 66瓶;五条悟在杰难逃 60瓶;神之手 31瓶;40187487 20瓶;娇粥 16瓶;不想取名、席南、hehe 10瓶;尬聊大月月 7瓶;青、momo、尊贵的老读者 5瓶;一水千秋 3瓶;saiiiii、l、诡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六章 ◎抢夺【修改】◎ 仿佛从云端猛然坠落,失重感令大脑也轻微嗡鸣,我定定望着眼前的黑白琴键,而直哉还在继续行动。 他按住我的手指,使它下坠敲出最后一个尾音——“咚”的一声,像是有什么重重砸在了地上。 这是正确的收尾,却总叫人觉得哪里出了差错。 为什么?明明只是一个音而已。 就在我倍感失落之时,耳边却响起了一阵掌声。老师从钢琴边起身,欣喜地望着我,鼓励道:“真是十分出色,这次演奏非常流畅。我觉得您已经初步掌握这首曲子了。” “就连直哉少爷也被您的旋律吸引,感受到了钢琴的魅力,想要一起试试呢!” 是么? 因为我喜欢钢琴,爱屋及乌便觉得直哉喜欢钢琴也是件好事。 “突然握住我的手掌可不礼貌啊……” 我垂下眼眸望着一旁的直哉,表情困扰,叹息无奈。 直哉是个机灵的孩子,在我肩膀因失落塌落的一瞬便搞清了状况。他将我的手臂紧紧搂进怀里,猫一样用脸颊隔着衣袖轻蹭我的小臂,以拖长的语调撒娇道:“我也想学。” 他试图以这样的方式蒙混过关。 这可不行。 我朝直哉笑了笑,在他因此眸光闪动之时,开始慢慢抽动自己的手臂。 尚未完全绽开的笑容僵在直哉的脸上,他匆匆补充了一句“对不起,泉鸟!”,努力挽留我的手臂,从容的表情终于变得急切起来。 谁会因为一个小小的插曲,指责一只漂亮的洋娃娃? 用抽出的手掌摩挲直哉的脸侧,我垂下脖颈,同他额头相贴,注视着他漂亮的眼睛叮嘱说:“这次要乖一点哦” 直哉仍心有余悸,稚嫩的脸上神情紧绷,他就那样盯着我,小声地“嗯”了一声。 之后他果真信守承诺,圈住我的腰部,不再做出干扰。 但成功不过昙花一现,我那一板一眼的琴声生涩又普通,再不复最初的流畅。直到课程结束,我都没有连贯地弹出那首曲子。 本以为今天就能练成,弹给狗狗听。 接连的失败令我感到沮丧,但这居然不是本日的唯一一个意外。 在直毘人特别准备的训练室内,有一位失落的少女。她低垂着脖颈伫立在角落的阴影中,若不是我的术恰巧与影子相关,差点要一不留神看丢她的存在。 常夏木讷地望着地板发呆,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浓郁的阴影,平素总是含笑的眼角微微发红,整个人都好像刚刚哭过一场。 听到我的脚步声,常夏方才如梦初醒,她捏着手绢飞快地在眼角按了两下,朝我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你来了啊?”。接着,常夏望着我身后的阿玲和直哉,表情欲言又止。 我对此心领神会,将直哉的小手递向阿玲,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吃点点心吧。”我的小尾巴抿了抿嘴唇,朝我叮嘱道“要接我哦”,然后在离开前回头细细地打量了常夏几眼。 训练室重新安静下来。 常夏神情略有放松,歉意地说: “抱歉,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教你体术了。” 虽然说是讨厌的训练,但常夏一直体谅我的体弱。 她会耐心地纠正我的动作,该放手便放手,从不叫我为难,还在课外帮我要到了那架钢琴。所以我并不讨厌跟她相处,如今甚至愿意主动说点什么安抚她的情绪: “为什么?” 不舍地牵住常夏的衣袖,从敞开的袖口摸到她握紧的手掌,如同安抚一只紧闭的蚌壳,我用手指轻蹭少女的手背。 难得的亲密接触令常夏的身体一颤,她慢慢地松开拳头,小心地将我的手指包了进去。 “是我的……丈夫,扇,他之前来看过我们的训练,说我这样儿戏,只是在敷衍家主的任务、浪费你的时间……” “不如让他换个更加专业的老师来。” 背叛 第17节 …… “本来今天应该由扇通知你的,但我不想就这么不告而别。” “我们刚刚吵了一架,抱歉让你看到这么狼狈的样子。” 少女断断续续解释着,那些刻薄的指责令她眼里水汽弥漫。说到最后,她已然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 通过常夏的一番话,我逐渐想起了昨天傍晚发生的事情。 那位不速之客踏暮色而来,突然推开了训练室的大门。 “我来看看我的未婚妻都在做些什么”如是作出解释,扇环抱双臂沉默地看完了整场练习。最后他用硬邦邦的语调呼唤少女的姓名说:“常夏,过来。”,便转身离开了。 同扇之前的行为对比,他的表现算是老实,所以我也放送了警惕,本以为是大少爷心血来潮接未婚妻下课的经典情节,却不想竟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和。 尽管常夏有意把事情说得轻松,我也能猜出扇私下阴阳怪气的模样。 真是可怜。 对常夏的遭遇感到万分同情,我将她抱进怀里,像在安慰一个脆弱的婴孩,用手掌轻抚她的后背: “怎么可以说这么过分的话!” “我从未觉得常夏失职,在我心里你是最认真、最体贴的老师,你就是最好的……” 但在给予常夏安慰的同时,好奇比同情更深,它不断地催促我进一步发问: “但常夏的想法是什么?” “我给你添麻烦了?一定要走么?” “……你讨厌我么?” 常夏真的故意纵容我,在训练里投机取巧么? 对于我是扇前任未婚妻这件事,她到底作何感想呢? 不光是行动,我要从常夏嘴里知道答案。 在我“表露真心”后,常夏终于克制不住紧绷的情绪。她将脸蛋贴上我的脖颈,炙热的水滴濡湿了我的衣领: “我喜欢和你相处。你很漂亮、很温柔、术式也非常高贵……” 后面常夏的告白我并没有听清。我只要确切的答案,后面的理由根本毫无意义。 我讨厌扇,他刻薄、傲慢、小肚鸡肠,就母亲所言像极了我的父亲。 但他的妻子常夏却没那么糟糕,她温柔、体贴,她愿意照顾我、保护我免受扇的责难。 明明常夏更喜欢我,但他俩却因为婚姻关系密切连接,让扇有了主宰常夏的可能。 好在不是每段婚姻都像母亲和父亲那样紧密到令人作呕。或许这次我可以做的更多—— 比如把常夏从扇那里抢过来。 只要这般思索,从未有过的情绪便在我心间跃动。 …… 傍晚归来的直毘人拉开了我房间的纸门。 直毘人刚刚洗漱过,半干的短发被他随意地抓至脑后,唯有几缕碎发垂于额上,随他的动作落下小小的水珠,将蓝色的浴衣洇出一片深色的水痕。 氤氲的水汽环绕在直毘人周身,觉得酷热难耐,他索性将一条胳膊从衣袖中抽出,悬挂在大开的前襟内,上身精壮且布满伤痕的肌肉基本一览无遗。 我将早就备在床头柜上的凉麦茶端到他面前。 直毘人笑着将茶水一饮而尽。接着他坐在我身前,用手臂托着腮部,慵懒地朝我发问说: “我不在的日子里,我们泉鸟身边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么?” 要事缠身,家主会在夜晚来临前这样同我闲聊。 直毘人一只手托着脸颊,一只手则搁在小腹上,哪里都不方便我触碰。我寻思许久,只好用手指撩开他滴水的额发,在为他擦拭细汗的时候,将体术课的变动“说”与他听。 男人慢慢眯起了眼睛:“是么?我可不知道这种变动啊!” 他发出一声轻笑,以玩味的语气感叹说: “不过这不是挺好的么?订婚这么久,他终于知道对常夏多上一点心了。哈哈,这小子是在吃醋么?被心爱的未婚妻冷落了,想要借此挽回?” 真是可恨。 让常夏难受到掉眼泪的事情在他嘴里,怎么就成了夫妻间无伤大雅的调氵情? 我心有不满却不能明确地说出来,只能祈求地看着直毘人,给扇下绊子: “是您让常夏扶住我的,她是个很好的女孩,我和常夏相处的不错……” “所以扇告诉我们这个决定我们都有点茫然。您第一个陪我训练,最清楚我需要什么样的老师了,如果要换的话,我还是想先问问您的意思。” 直毘人笑着打量着我轻触他肩膀的手掌,调侃道: “哦?你很喜欢常夏么?看来我安排的很合适啊。” 接着,他怜爱地伸手撩起一缕我随动作晃动的长发: “那按你的想法来罢。我想扇并不能随便更改我的决定。” 事情顺利远超我的想象,直毘人轻而易举地将事情翻篇,纵容的态度使我不禁想起了那些昂贵的珠宝、和服。 我要常子从母亲那里保护我、照顾我。 常子便要我对她笑,要我拥抱她,抚摸她的脸庞,亲吻她的鬓角。 那直毘人要什么呢? 未知比直接谈条件更叫人害怕。 如今常夏跟我年纪相差不大,跟扇的关系也不算和睦,我必然不可能从她那里得到帮助。在环视一周,我无奈地发现,这件事上我能依靠的人居然只有母亲。 于是我把“直毘人频繁看望我”这个消息作为喜报写入信中,不久后便收到了回复—— 一个由绸缎包裹的各类册子,书上图文兼备,详细解答了我的疑惑。 作者有话说: 她就是 这种女人呢 比划比划 感谢在2021-10-03 22:38:07~2021-10-05 00:32: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潇潇暮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半 27瓶;十61yard、烟柳雾寒 20瓶;娜娜明的婆娘、凉南希、丧啊、七期、严争鸣、双瓶、凤梨炖冬菇 10瓶;杠精它爹、席上九卿 5瓶;水墨丹青 4瓶;月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七章 ◎秘密【修改】◎ 母亲送来的书册实在很多。我对从哪里开始学习一时半会儿理不清头绪,只好先将它们放到身侧,拆开信封看看母亲有什么意见: “那是个养尊处优的小白眼狼,难怪能做出客人面前苦恼、打扰你练习之类无礼的事情。他一定是继承了生母的秉性,任性又自我,长大后也不见得对你有什么尊重,作为母亲,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能知晓他的本性。” “比起照顾那个小拖油瓶,还是尽快得到家主青睐,以及实际地位比较好,好在直毘人的确很关心你,你是我漂亮的女儿,脸型像我、那双忧郁的眼睛则像极了你父亲,谁不会爱怜你呢?” “不过你身体虚弱,很多东西贸然尝试说不定会伤了你。还好我给你选了个年长的男人,他更从容、也更懂得分寸。若是那些半大小子,天知道会做出什么糟氵蹋人的事情!” 她毫不保留对直哉的不满,其间为直毘人美言了几句,试图以此安抚我对男子的恐惧。 母亲悉心教导我说:“为了避免受伤,首先你得懂得了解自己才行……” 为我点明阅读的顺序,她在最后给予这般的警示: “当然你不能让别人发现你看这种书,这是荡|妇的行径,是不洁、可耻的!像你这样大家族出身的小姐应该表现得纯洁而蒙昧,经过丈夫指引才表现出特别的样子。” 作为家族的大小姐。母亲宝贵的女儿的经历仿佛还在昨日。如今嫁人后我却要偷着地学习为人不齿的东西么? 真是令人啼笑皆非的转变。 我一点都不想照做。 拧开浴室花洒后,热水喷涌而出,我好像一只可怜无助的流浪狗,闷闷不乐地伸出手指,甚至报复性的带上了些力气。 疼。 痛楚突如其来,让我像虾米般蜷缩身体。 最终为了避免未来遭受更大的折磨,我只能选择屈服,而就在缓慢而细致的清洗中,我不知为何想起了过去的事情。 母亲曾在过去失手将我的右臂打到骨折,就算“大夫”带来及时,治疗手段也非同寻常,我也得保持吊住手臂的姿势休养几日。 这时候清洗的工作由就常子代劳。 年轻美丽的女仆将我抱入浴盆,她叫我将头枕在她的胸脯上,然后以纤细的手臂圈住我的身体, 常子将浴液挤在手心,轻轻打出泡沫,把它们细致地抹在我的皮肤上。她手指如蛇腹柔滑。 浴桶内的水很热,萦绕在四周的水汽很热,常子的呼吸很热…… …… 水流轻抚我的皮肤,热意也跟着流进了我的身体里。它们不断汇聚,将我向托向未知的高空。 实在太奇怪了,我扭着身躯想要从中逃开,但腰肢却不受控制地向前弓起。 而花洒中的热水扔在继续,温热的水滴沿着小腿的曲线,缓慢地滑过我的皮肤,一路坠落—— “滴答” “滴答” 扶住墙壁,撑住发软的双腿,垂首时在我脚下流动的水流中看到了自己的表情。 我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 背叛 第18节 缓缓走出浴室后,我发现直毘人正躺在床上,手里翻看的是一本熟悉的书籍。 他来的比平时早上许多,我完全没有做好迎接他的准备,因为心情烦躁,甚至直接将看到一半册子随手扔到塞到坐垫里,就去浴室洗漱。 “抱歉,我突然觉得垫子不太舒服。” 面对直毘人戏谑的目光,我耳根一阵发烫,尚未完全褪去的绯红从脖子向脸颊蔓延。 浑身僵硬,我像做错事的孩子那样垂下脑袋,不敢再去看他的表情。 “真是青涩得可爱,别紧张,我不会说些什么的。” 空气中传来男人爱怜的感叹,视野中他从床上坐起,合拢双掌将书册重新闭起,放回垫子中。 “站在那里不辛苦么?为什么不坐过来?” 直毘人以温和的声音循循善诱。 我一动不动。 尽管直毘人表现得宽容又体贴,但读完书后,看见他我便会想到疼痛,会忍不住瑟缩身体。 没有纸板、也不敢贸然触碰他。 情况一下陷入了僵局。 而无言的对峙中,直毘人先我一步选择了妥协。 “是我唐突了……我好像没有同你聊过直哉生母的事情。” “你知道么?想要成为禅院家的家主,必须的点除了作为咒术师的能力,统帅他人的气度,还要有保证家族延续的继承人。” “在竞选家主之位的时候,我是禅院家最强的术士,只是结婚不久,还没有合适的子。” 轻浮的笑意逐渐淡去,直毘人以低沉的声音同我讲述了一个故事。 作为实力出、众气度不凡的男人,他出生以来便稳稳压住兄弟们的风头,成为长老们眼里备受瞩目的下一任。 他们说着“直毘人、直毘人,你这个年纪该收收心了!为家族荣誉承接任务固然重要,但也不要忘记家中的妻子呀!” 长老们看好他,企图用暗示、用施压企图将他留在家里,履行丈夫的职责。 可直毘人对此不以为然,他热爱甘醇浓烈的美酒、醉心同咒灵厮杀的畅快,一边随意应付长老门的叮嘱,一边继续我行我素。 一级术士当然有能力外享受自由,肆意而为。 但加入禅院只能留守家中的妻子又该怎么办呢? 女人代替丈夫默默承受了来自家族的压力,她笑着接受了丈夫“别管他们,那个位置一定是我,这种事慢慢来就好了。”的安慰,却对自己的遭遇保持了沉默。 因为爱着他,想要为他争取到家主的位置,甚至做出了服用禁药这种事情。 我听得入神,不知不觉重新抬起头看向直毘人的位置。 他低垂眼帘,刚毅的脸上带着丝难言的忧郁,语气十分惋惜:“我已经不想再失去可爱的妻子了……” “真是叫人难为情的告白。”如是发出感叹,爽朗的笑容再次出现在直毘人脸上,他注视着我的双眼,认真地解释说: “男人的欲求可不像书里描述的那样不讲道理,刻不容缓。况且现在我已经有了直哉,也不需要发愁继承人的事情了。” “而且你还是我家的客人。你真的准备好之前,我也只是想多陪陪你而已。” “晚安,希望你做个好梦。” 直毘人温柔地同我告别,离开了我的房间。 我理解不了男女那深切的感情,什么隐忍的体贴、无言的误解,在我看来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她已经逝去,很快我又被送了进来,过去与我毫无关联。 所以我只是为“他不会碰我”这件事感到了迷茫。 我踱步到床边,将整个人砸进了柔软的床铺上。 真是丢脸、真是可耻。 直毘人对我毫无要求,我违背意愿做出了这样的事情,被发现后陷入了尴尬的局面。 我应当露出羞愤难当的表情,狠狠地把书同坐垫一起撕毁,将它们付之一炬,借此保留我的纯洁,感恩于他今日的温柔体贴,等待真正的“开导”。 但我已经提前尝到了快乐的滋味,或许我不应该这么早看这些书的…… 快乐、快乐。 这个词如此美丽,又如此遥远,尽管我觉得爱和拥抱那么恶心,仍无法抑制对快乐的渴望。 那些肮脏的东西散发着魔性的魅力,深深吸引着我。 早就被常子拥抱过的我是丑陋的么?是不洁的么? 经过此次尝试,我头一次正视自己的身体。 …… 在某个无人知晓的正午,午膳后整个家族都睡去了,四周寂静无声,唯一清醒的我仿佛置身一场白日幻梦。 从直哉身侧起身,我伫立在卧室的全身镜前,慢慢解开和服的腰带,环绕我的漂亮锦带飘落了,然后丝绸内里如流水从我双肩滑下。 站在散落的衣物中,赤身裸体沐浴着澄明的阳光,我以掌心贴住冰凉的镜面,细细打量自己: 苍白的皮肤被晒得发烫,泛出健康的粉色,其上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被阳光镀上了纯洁的金色。我嘴唇是蔷薇色的殷红,我的头发像檀木一样漆黑。 我卑鄙、懦弱又糟糕,可看起来却如此干净整洁。 如果我内里真是一滩烂泥腐臭不堪,那么渴望我、想要拥抱我的人就应该同我一道腐烂。彼此纠缠着在漆黑的奈落下坠、下坠,永远等不到尽头!所有的一切一起毁灭! 如是思索,我的心情逐渐轻松起来,镜子中的女人也缓缓露出了笑容。 而当我回头后,可爱的洋娃娃双眼紧闭、仍在梦中。 这是属于我一人的秘密。 之后,我把快乐的册子藏回绉绸制成的包裹皮,打上死结,扔到了我的小狗甚尔那里。 就像我过去常做的那样,把药膳、坏情绪、抱怨,所有不想面对、难以启齿的坏事情通通扔到牠身上——将欲氵望藏在我和他二人的夜晚里。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0-05 00:32:51~2021-10-06 00:41: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米尼亚尔 2ban0瓶;北冕 3瓶;l 2瓶;裘善逢、萱芷儿、天下宵小何其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八章 ◎真真假假【修改】◎ 晚上我终于可以去看狗狗。 禅院家的府邸建在山间,植被繁密的叶片中昆虫众多,而甚尔的小屋又被安排在僻静的角落,一到夜里就会有许多讨厌的蚊子嗡嗡开会。 为此,甚尔在房间的角落点了一盘蚊香,鲜艳的火点慢悠悠舔氵舐苍绿的香体,青烟袅袅升起,盘旋而上的模样煞是好看。 烟雾逐渐散开,整个房间都弥漫着苦涩呛人的味道。 这味道无孔不入,如此浓烈,好像要把我和蚊子一起杀掉似的!而且沾在衣服上带回去说不定会叫人起疑。 我难受得连连咳嗽,急忙以衣袖掩住口鼻,同甚尔抱怨:“好呛喔,我不喜欢这个味道”,指使他重新打开窗户。 但如果不点的话,就算让坐在一旁的甚尔打扇驱赶,不过一会儿,我裸露在浴衣外的小腿上就被狡猾的蚊子叮出好些红肿的小包。 它们星星点点地分布在苍白的皮肤表面,瞧起来我好像患上了严重的荨麻疹。 我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以前住在老家别馆的时候,每年夏天‘大夫’都会送来特制的香包——将气味独特的香草塞进锦囊,挂于颈上,随身携带便可以远离蚊虫的骚扰,让整个夏天安静无声。 难耐的瘙痒让我不安地扭动身体,将小腿在甚尔的被单上摩了又摩。痒意不减,我伸出手指恨不得将整块皮肤抓下来。 “别乱动,你这样会破皮的。” 甚尔坐在我身侧,他从床头柜里掏出一个小盒,一手圈住我乱蹬的脚掌,一手沾了些透明的药膏往我腿上涂。 宛若一汪清水浇上灼烫的皮肤,清凉的触感让我长长舒了口气。为了方便他动作,我用脚掌踩住甚尔的膝盖,隔着衣物一路蹭过到他的大腿中段,乖乖地将腿完全递了过去,“嘀咕”道: “明明我们都在这里,为什么只叮我一个人。” 不应该呀,比起苍白病弱的我,血气方刚的甚尔明显更为可口。我也是认准了这点才缩在小狗的背后,理所当然地接受庇护。 他肌肉绷得很紧,用手背在我的脚腕轻轻蹭了一周。似乎瞧出了我这点坏心思,他以幽绿的眼睛睨着我,挑起眉头反问说: “为什么咬我?你细皮嫩肉,比较讨蚊子喜欢吧。” 听起来像是幸灾乐祸。 真过分,真讨厌! 药膏已经涂抹完毕,我轻轻踢开甚尔的手掌,接着不耐烦地转过身子,用它们团团裹在自己,作为防御蚊虫的究极武器,连脑袋都没有露出来。 “你不闷么?” 我背对着甚尔没有理他。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并未继续追问。 接着,我感到床铺塌陷的一角突然复平——甚尔站起身子,径直走到了房间的另一处。 翻箱倒柜的声音不断传来,我耐不住好奇心,偷偷露出一点眼睛看他。 只见甚尔抱着一叠奶白的纱布,一脚踏上了床铺。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叮嘱说:“往里面去点,小心踩到你。” 这间简陋的小屋逼仄狭小,甚尔站在床,只要稍微踮起脚尖就能够到房梁。他用布条在梁上打结,然后把帘帐的一角挂上去。 我像猫一样小心翼翼地蜷缩身体,观察工作中的甚尔,然后在他懒得绕路,选择直接迈腿跨过我身体的时候,飞快从被中抽出手臂,对着他的小腿恶狠狠地拍了下去。 甚尔被打也不恼火,他不闪不躲,反倒轻轻笑了一声。 莫名其妙的。 柔软的帘帐被夜风吹拂,荡出海浪般的波纹。 “这下满意了吧?尊贵的泉鸟小姐。” 背叛 第19节 少年伸手拂过轻纱,用手掌将褶皱的部分展开,沉声问道。 初雪般洁白的细纱从头上垂下,笼罩在床铺四周。我跟小狗好像被关进了一间白雾做成的房间,又像在梦里一样。 好漂亮。 …… 扰人的蚊子均被关在账外,环境变得安全后,我人也跟着放松起来,可以专注于做些重要的事情,比如回复母亲的信件。 解答我的疑惑只是少数,生活中母亲更乐于同我分享她生活的琐碎。她天生感情充沛,又带有整个世界都围绕她旋转般的偏执,严格要求他人做到感同身受。 别馆生活时,母亲用煽动性的言语和暴力,传递她的怨恨和不甘,令我也跟着怨上罪魁祸首的父亲。 她是如此成功,以至于我看到她得意地分享自己“御夫有道”,父亲是如何冷落那些下贱的女人,同她一起欣赏院内‘泉鸟花’等诸如此类的好事,只感觉痛苦得喘不过气。 我当然知道,作为“好孩子”,我应当自觉维护父母的婚姻,为她的幸福添砖加瓦,然后为“成果”感到喜悦,可——做不到、我就是做不到! 倘若面对面相处,我还会因为求生欲,自然而言说出恭维的假话。但现在我跟她拉开了距离,心也随之变得遥远,愤怒不受控制地涌现。 开心?我怎么开心得起来?怎么对“驯服男人”感同身受? 真可笑! 只有这样,身处简陋的小屋、蜷缩地位低下的小狗身边给母亲回话,我才能感受到一丝报复性的快乐,声称我还过得下去。 甚尔正盘腿坐着,我趴在他身边,肩膀挨着他的膝头,姿势十分亲昵。 可就算这样,我还是写不出什么东西。忍不住一手抠着笔杆,一手拖拖拉拉地把玩自己的发梢,死死盯着手下的厚厚的信纸,像在完成一项艰巨的任务—— 毕竟我真的很讨厌院子里“泉鸟花”…… 夜晚沉默而粘稠,直到静静陪着我的小狗,突然张嘴帮我开了个头: “很高兴听到您的喜事,看来父亲已经重新认识到了您的智慧以及体贴……” 久旱逢甘霖,我迫不及待地将句子抄在了纸上,然后抬眼望向甚尔,疑惑地“问”他: “你这么会哄女人么?” 少年眯着眼睛,好笑地瞧着我,解释说: “原来不会,但看你写多就会了。” “兜兜转转不就是那些话么?倒是你,看起来都快急哭了。” 说那些话让我头痛欲绝,心脏也变得沉重无比,但如果是甚尔说,我照着撰写就不会那么痛苦。 甚尔开了个好头,后面他说一句,我再补一句。他的确很会说话,有他在,不知不觉我就犯了懒,只知道对着他问“然后呢?”、“下一句呢?” 他白了我一眼,不满地抱怨:“啧,你干脆全让我写得了。”可那之后,少年还是温顺地俯下身躯,垂首去看信纸上已有的内容: “我看看刚刚说到哪里了……” “你就这着点光写字也不嫌眼睛疼啊。” 小屋吊顶上亮着一盏昏黄的灯,温和的光芒透过一层纱帐,洒在纸面上就变得微弱。 我趴在那里写字尚不觉困扰,他却伸手托住我的下巴往上抬了一些。 “等我一下。” 烦躁地发出一声叹息,甚尔用手撩开帘帐,走了出去,回来时手上托着一盏新买的夜灯。 躯俱留作为禅院专属的护卫队,除了安排食宿、衣物,还会按照队员的等级分发工资,提供外出的机会。 想到我因为直毘人来访,不能随时照顾我的小狗,我就给甚尔塞了一些钱,叫他在外出时买些需要的东西。 那之后,小屋的东西多了起来,除了必要的食物,还有不少生活日用。但显然,甚尔不是个有计划的人,他每次都会把前花得精光,如果不及时给他新的零花,没多久就会恢复到之前饿肚子的生活。 时间一长,被直毘人耽误得几天来不了的我,看着床上昏昏沉沉的甚尔也能见怪不怪地问道“怎么?钱又花掉了?” 甚尔咧了咧带有伤口的嘴唇,用手指从衣服的里袋里勾出一条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手链,漫不尽心地解释说: “我买了礼物。” 细细的链子上缀着一只展翅飞翔的小鸟,镀银表面光泽黯淡,但造型做得还算别致,翅膀的位置细细刻画着羽毛的走势。 我所处的京都是个注重礼仪以及人情世故的地方,禅院这种老家族在做派上尤其在行。 接受正统教育的直毘人耳濡目染,又是见过风浪的的一家之主,品味基本无可挑剔。就算我本身并不热衷首饰,但童年受到母亲熏陶,如今见过名家的作品后,也被养刁了眼光。 他想要用这种东西转移话题么? 接过他的礼物,好似接过了狗狗叼来的、死掉的小动物。我小时候很瘦,它总担心我没有饭吃,痊愈后也喜欢送些奇怪的东西。 我将手链戴在手腕上,细细打量了一阵子,习惯性地朝甚尔说出感激的话语:“谢谢你,它很可爱,我会好好珍惜的。”就把它收进了影中。 作为交换,我从影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大餐: “但你的眼睛更好看……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好好吃饭。对我来说,你比礼物更重要。” 小狗坐在我身前,得到“谅解”后脸上反倒失去了那种从容不迫的笑容。他那样沉默地望着我的手腕,却没有应许。 之后我没再取出这条手链,甚尔也没有再买礼物。 他花钱的习惯并未收敛。 …… 但现在他手里的灯还是有些用处的。 甚尔为我打着光,看我慢悠悠地在纸上写字,说什么:“泉鸟花很漂亮”一句一句给我编。 泉鸟花漂亮么? 听到这样的夸赞,我忍不住接着灯光打量甚尔的侧脸。 暖色的灯光将他的瞳仁照得清澈,明明是绿石一样坚硬冰冷眼睛,却被那光芒稍稍融化了一角,如同静谧的湖面,给人以柔软的感觉。 而我也没有那么痛苦了。 在小狗的陪伴下,我顺利写完了“作业”,心情舒畅地将信纸收进影子,然后一把抽出垫在下面的册子,找到之前甚尔拿蚊帐的箱子,直接把它往里头塞。 甚尔懒洋洋地看着我,开口询问说: “你自己不是有结界当储物室么?” 我空出一只手,拿着纸板跟他解释:“我不想把他们放在身上,我就要藏到你这里……” 少年“哦。”了一声,态度十分敷衍,于是我主动用背部挡住他的视线,认真嘱咐道:“不许偸看。” 他不以为然发出嗤笑:“谁会看你的书啊。” 我回以竟觉的瞪视,甚尔则一脸散漫地别开了脑袋。 不过做完这一切,我终于可以开始玩了,可以向他要个拥抱了。 踱步到床边,我叫他张开双手,然后慢慢坐进少年的怀里,以面颊贴着他的脖颈发呆。 半阖着眼睛,我看见少年黑色的碎发下,后颈光洁,上面一层浅色的绒毛看起来非常可爱。他散发出一种带有热气的味道,我忍不住嗅了嗅他,然后用手指慢慢地抚摸他的皮肤。 甚尔整个人都绷紧了,有时候我感觉到他也想把我紧紧抓在怀里,但约定就是约定,他在这些关键的地方倒是遵守的很好。 我还不想叫狗狗抱我。 我只是喜欢这样依偎着他。 作者有话说: 他自己不是很理解。 好在她也不会理解。 最近我还蛮喜欢duncan laurence的《arcade》! 歌词是: small-town boy in a big arcade 明明只是个游乐场里的小城男孩 i got addicted to a losing game 可我却迷上了这徒劳的爱情游戏 all i know, all i know 尽我所知的是 loving you is a losing game 爱你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游戏 how many pennies in the slot 投币口里得放几便士? 我就是看手书听到这首歌的,你们不要紧张吼。 感谢在2021-10-06 00:41:43~2021-10-07 11:36: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莫非不是莫菲 28瓶;葬奏 20瓶;苍色之城、小仙女々 10瓶;迪迪哒哒 2瓶;哈哈哈哈哈、裘善逢、杠精它爹、天下宵小何其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九章 ◎支开【修改】◎ “对了,就像我之前跟你提的,我的曲子已经弹得很流畅了。” “明天晚上,跟我去琴房听听看吧。” 把憎恨的事情抛开,把糟糕的想法藏起,当我拥抱小狗时,温暖的情绪便在心底流淌,可以带着期待地迎接下一天。 甚尔应了我的请求。然后从初遇以来,那是我跟甚尔头一次一起走在外面。 不知是受我心情影响,还是本就如此,那夜的月光出奇的明亮。在它的照耀下,连蜿蜒的道路好似条山间流淌而下的玉带,纯白、静谧又梦幻得不可思议。 这是罕为人知的小径,少年正走在我前面,他一手牵着我的手掌,另只手则分开茂密的枝叶,带我进行一场短暂的冒险。 我在今天白日,以“想要看看晚霞”为由,在窗边多站了一会儿,然后作为最后一个离开琴房的人,特地留下了窗户。于是甚尔信步走到高大的樱花树下,他够上最近的那条枝干,像只矫健的山猫那样调动全身肌肉,直接攀到了房屋的高度,通过窗户打开了琴房的大门。 背叛 第20节 以杀伤力作为束缚的代价,我的结界可以在隔绝声音、画面或电波等功能做到极致。有这样的技巧作为依仗,我可以在深夜同他窃窃私语,或者敲响琴键。 如水的月色透过枝叶的缝隙洒入琴房,我的钢琴在朦胧的光晕中等候,如同一只安静而驯服的巨兽。 甚尔环顾了一圈,询问我: “需要开灯么?” 而我抚摸光滑、冰凉的琴键,像是抚摸一段凝固的回忆,它还没有完全死去,只要我演奏音符,它就开始流动。 “不需要灯。” 不需要老师一板一眼的纠正,也不需要温暖明亮的太阳——那时候我在夜里唱歌,我拥有清澈的嗓音,我的小狗拥有健康的身体,我们一起在无人知晓的夜里做梦,去往任何地方,而当一曲结束后,我抬头便能看到它的身影。 甚尔就在那里。 少年抱住双臂站在窗边,夜风将窗帘吹起,掩去了他大半身体,只余下细碎额发下低垂的眉眼。随即纱帘随着风落下,如温柔的浪潮轻拂礁石,他俊朗的身型便在那片柔白中时隐时现。他好像融化在那片美丽的月光中,又像是月亮让我的梦有了实体。 静默中,甚尔在背光中望我。 他没有对我的琴声做出评价,只是沉声说起了自己的事情。 “最近有躯俱留队的晋级赛,队员可以挑战到场的术士,而得到认可的人可以获得更好的待遇——赏钱、咒具、外出任务的机会都会随之提升。” “如果我赢了,你想出去走走么?” 少年突然这么问道。 …… 我想要离开这里么? 尽管我觉得甚尔的话不过是为了让我甘心帮助他的客套,那一刻我还是感到了些动摇。就在我下意识张口的时候,方才先知后觉地意识到——灰姑娘的十二点已经到来,钢琴停下演奏,而我其实早就没有声音。 因为我是个虚弱多病的孩子,我是企图逃走的背叛者……我杀死了我的小狗,所以那之后不会有人真心带我离开。 或者说我是如此无可救药,带我逃也没有意义了。 所以我应当再清醒些,明白就算如此亲密地相处,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从他那里获得一点温暖的手段:希望延续当时的美梦,徒劳地幻想着如果好好对待狗,学会施与,最后放它逃走,或许一切都会变得不同。 这是我能再次做“人”的唯一机会,一定要克制,绝对不可以再把事情弄糟了。 于是我从影子里取出纸板,笑着回答甚尔说: “我不想出去。要是被发现的话,绝对会给你添麻烦的……” “但我想看看甚尔获得应有地位的样子。我会全力支持你的,祝你武运隆昌!” 甚尔是个敏锐的人,意识到我并不想就问题多做回答,便发出声不以为意的轻笑:“我会有的。只是想起来跟你说一声罢了。”将之前的询问一笔带过。 “虽然老是抱怨手太小了,但这不是弹得很好么?” 我也个没事人那样,认真地开口“那你下次还愿意来听么?” “好。” 少年站在我半步远的位置,在夜里安静地倾听我的“歌声”。 我觉得这样就足够了。我既渴望同他拥抱,但某些时刻又不得不保持些距离。 …… 离开甚尔后,我开始认真思考兑现诺言的方法: 炳是禅院家术式部队的别称,由咒术界评定为一级及以上的术士组成,在其下队伍管理上拥有绝对的指挥权。 甚尔口中的晋级赛正是炳对于未来直属队员的考核。这种比赛为无咒术的男子提供有效的上升途径,既是培养下属衷心的激励,也是上级术士证明两者云泥之比、巩固自身地位的手段,所以性格傲慢者往往做得会很过分。 正式队员有几位同直毘人外出在外,如今,留在家中,有资格代为考核的有三位,一位是将甚尔送进底下结界的扇,一位是一级术士长寿朗,另一位则是甚尔的双胞胎哥哥甚一。 要是落在喜欢耀武扬威的扇手上,无论输赢甚尔的处境都不会好过。 但甚一则不同,和居高临下的扇不同,他是个质朴寡言的家伙,比起嘴上功夫更喜欢在实力上彰显自己。由于术式和体术相关,他一直是训练场的常客,甚至偶尔会夸赞一下队员的训练成果。尽管同其他人一样,保留了禅院家比起血缘更看重术式的冷酷,但比起排挤,他的漠视已让他称得上一个选择。 所以比赛当天,我只要把扇支开就可以足够了。 被直毘人“关心”之后,第二天下午,扇便怒气冲冲找上门来。少年径直越过向他问安的阿玲,只不过冰冷的一眼就让我的女仆战战兢兢闭上嘴巴: “退下吧,我有事问问这位小姐。” “跟大哥说不想换老师,你在想什么?” 他那样盯着我,就差把”不识好歹“四个字强行写在我脸上了。 之前我不擅长面对男子,一直恐惧于扇动粗的可能,从而处处退让。但经过这么一段时间,我也逐渐摸清了他的行为方式—— 真的像母亲所说的,扇是个被兄长阴影压的喘不过气,只能用高傲掩饰虚弱、企图获得他人认可,不断在我身上找补的可怜虫。 真恶心。 真可怜。 简直像是朝母亲哭闹不止的孩子一样,叫人憎恨。 我已经忍受了一个父亲,为什还要费心对待他? 只要这样思索,晦暗的心情便像蛰伏于黑暗的毒蛇,嘶嘶吐出信子。 而或许是因为有了直哉,对这种事平添了几分耐心,当望向少年那抿紧的嘴唇、绷直的脊背时,我竟然也能无地露出微笑。主动遣退惶惶的阿玲,我以温柔而悲伤的目光凝视着扇,头一次没有瑟缩与他人背后,而是主动伸出手掌贴上他的胸膛: “我在想你的事。” 他明明比我高大、比我有力,但在我接近时,却因为突如其来的触碰而颤抖。仿佛难以启齿的梦魇有了实体,他以炽热的目光注视着我: “你在说什么?” 没能第一时间拂去我的手掌,质问都显得像是无力的虚张声势。 我微微垂下眼帘,像囚犯在审判长面前,忠诚而无奈地倾吐罪孽: “我其实一直没什么朋友,是给你送饭的时候才认识常夏的,然后也有了第一个朋友……上次你问我的问题,我想了很久,虽然我什么都做不到,但我还是想你能获得幸福。” “不像什么都不懂的我,常夏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她非常温柔、性格也很体贴,所以有常夏陪伴你也是一样吧?” “请不要为这种事吵架,再多一点珍惜她吧。” 就算外表冷酷难以接近,但少年的血肉确是温暖的。那颗心脏因话语动摇,它剧烈地跳动,仿佛随时会冲破胸腔。 “所以我为什么需要换老师?像我这样资质平凡的人,偶尔能得到你的指点就足够了。” 就在他手掌即将抓住我手腕的前一秒,我重新撤到一步远的位置。 少年神色复杂地看着我,他微微凸起的喉结因吞咽的动作上下滑动。 …… 之后,扇仍然会在训练结束的时候过来接常夏,态度相较于之前有所改善。最近刚好到了我学习胁差防身的课程,扇作为可以使用咒力具现化武器的术士,偶尔会在快结束的时候冷冷插上一两句话。 而我为了让常夏平时过得更顺心些,也会给他些面子多问上几句。 有这些事情作为铺垫,在晋级赛当天支开扇其实并不是件难事。 “我听直毘人大人说,最近有场术士间的比赛,我想带直哉去学习下,可是我没有声音,对实战经验也不足。” “但扇你对术式的理解一直很厉害。又是主考官之一……真是青年才俊,到时候能请你带我一起去么?” 既然扇那么想被人注意,刚好可以让他帮上我的忙。 作者有话说: 天知道我在高铁上掏出蓝牙键盘用手机码字的样子有多努力。 闭眼。 感谢在2021-10-07 11:36:29~2021-10-10 09:49: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汐、岁兔火、蠢、l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腐化 100瓶;江小海我有问题 66瓶;绯色№流年 58瓶;子瑜 34瓶;丧啊 22瓶;桑牧问、千秋令 20瓶;四月茶°、汐 10瓶;杠精它爹 2瓶;天下宵小何其多、南风知我薏、萱芷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章 ◎晋级【修改】◎ “你想让我带你进训练场?” “让一个本该担任考官的人放下手中的刀,做些无聊的讲解?” 俊秀的少年以一种奇异的目光望着我,紧绷的唇角浮现出一丝浅浅的冷笑。 是啊,我提了一个过分的请求,叫傲慢的公子哥在众人敬仰的赛场中心、和柔弱无力的女人身边做出选择。 可这难道不是他想要的么? 他真是养尊处优惯了,就算把东西递到他面前,还要满不在乎地推脱上几句凸显自己的重要性。 我瞧着他那副模样,忍不住在心底笑了一声,但面上的表情却是伤心为难: “所以只有扇才能提供最优质的教育吧?但你要是真的觉得为难,我也可以再去问下甚一” 以埋怨的眼睛扫了他一眼,我低垂脑袋作势要往外面走。 眼见我离大门的位置越来越近,少年终于短暂放下了尊严,大步流星挡在我和常夏面前: “真会使唤人。” “我可不想再被大哥念叨……” 扇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最终还是应了我的请求。 …… 比赛当天,扇将我和直哉领到训练场内。 眼下作为主考官的甚一尚未到来,只有躯俱留的队员们聚在场地的一角,紧张地进行赛准备工作,或是调整装备、讨论战术或是单纯地相互鼓励。 而和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的众人不同,就算到了关键时刻,甚尔还是那副风轻云淡、无所谓的表情。内着黑色的高领打底,外系白色断褂子,一身劲装的他独自站在不显眼的位置,慢慢转动手腕,做些简单的热身运动。 “扇少爷好!您要的位置已经提前帮您布置好了!” 我本想再安静地观察一会儿的,无奈扇却是个惯爱排场的家伙,一出场就引来了教官的注意,然后全部队员都得向他问好。 背叛 第21节 “我有教育侄子的工作要做,所以今天由甚一代为考核,希望你们能表现出禅院家应有的样子。” 显然大家苦扇久矣,消息一出,训练场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外表稚嫩的几个小子互相对视,差点没收住脸上的笑容。 而循声抬头,视线来回逡巡,甚尔缓缓放下交叠的双手,如同狩猎中的黑豹,冷酷的绿眸最终锁住我身侧的扇。明明我帮他拖住了最难缠的人选,我却觉得他心情突然就差起来。甚尔烦躁时磨动后槽牙的声响仿佛正在我耳中回响。 甚一就在这时走了进来。他脚步沉稳,神情平静,像头领地漫步的雄狮,看见我这个意外访客,粗犷的面上也不见波澜起伏。 高大的少年我微微颔首,喊了声“泉鸟小姐。”。了解大概情况后,甚一望着紧贴于我身侧的直哉,感叹说: “叫扇解说我的考核?你可真是疼爱孩子。” “那就好好看着吧。” 对寒暄兴致不高,他一边说着,一边低头用手指拉扯衣领。将上衣直接脱下,把衣袖在腰带上系紧,甚一朝面前一众挑战者沉声发问道: “谁先来?”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甚一那和年纪不符,过分魁梧结实的背影叫我不由得怀疑起之前的决定。 “粗俗的家伙……” 注重礼节的扇显然看不惯他这幅随意的姿态,嫌恶地瞪了甚一一眼,“走吧。”他头也不回地带我前去就座。 晋级赛正式开始。 到底还是少年人,说到擅长的领域,就算矜持如扇,也会不由自主地加快语速,表现出不同往日的热情: “虽然花样很多,但没有术式果然不行……这小子虽然有点小聪明,懂得绕到视线死角近身肉搏,可他真的以为咒术师是用眼睛来‘看’的么?” 术士通过咒力让经过锻炼的身体得到进一步强化,从而进行战斗。 甚一体格出众,对咒力的掌控也是一流,对战中可以轻松从对手咒力的波动,预判出他的攻击趋势。 由咒力化形的拳头无处不在,雄劲的拳风甚至能将对方的武器震出手掌。就算侥幸避开攻势接近甚一,也会被甚一本人的拳头狠狠击倒。 苦无、烟雾弹、武士刀,战斗的套路千奇百怪,结果却毫无悬念。 要不是有我时不时夸赞,以“这样么?”、“好厉害”、“如果不是你讲解我完全猜不到他动作的意思呢。”诸如此类的话语,吸引扇的注意,他险些亲身上阵叫我见识更有“美感”的战斗。 赛场一片喧哗,扇的声音时不时会被爆发的喝彩打断,为了表演专注两字,我便会将身体向他的胸膛倾斜,以手指扯住他的衣袖:“嗯嗯?你在说什么呢?” 不知不觉中,扇也为我俯身: “我说——” 少年唇间热气拂过薄薄的耳廓,痒得让人瑟缩身体。 “好热!” 原本乖乖坐在我腿上,兴致勃勃观看比赛的直哉,不知何时扯平了嘴角。年幼的孩子,如是喧闹,不断晃动双腿,像是想从我身上跳下来那样。 我顺势后撤,唤出触手给直哉垫脚,将他稳稳地接到地上。而随后赶来的仆从在直哉的示意下,在我与扇之间添了把椅子。宝贵的继承人坐在那里,刚好同时接受我的抚慰以及扇的教导。 孩子的耐性总是短暂。 已然对台下的战斗感到厌倦,直哉便将我的手臂抱进怀里,百无聊赖地跟我撒娇。 “回去吧?回去嘛——”他那口关西腔可爱而稚嫩,叫人心头发软。而随他话语在我胸前乱动的脑袋,也让人痒得想要弯下腰来。在我捧住他漂亮脸蛋前,直哉先一步停下了动作。 “好香喔。”他如是轻声嘀咕,思索了一阵,像觅食的小狗般,好奇地皱起鼻子,以湿润的鼻尖轻蹭我和服前襟的缝隙。 “别闹了。”我从和服衣领处取出手帕,细细擦拭直哉渗出细汗的皮肤。看来他的确很喜欢这个味道,我漂亮的洋娃娃用手扶住我的手腕,贴着那片芳香,眯起了翡翠般的眼眸。 这是我从常夏那里新学的法子。不直接将香水喷在身上,而是把它涂在手帕上,仔细叠起后贴身放进和服的内里。 香味混合了肌肤的气息,被体温加热逐渐扩散,它们沿着皮肤的肌理四处游走,从衣袖飘出后,闻起来柔和又动人。 虽有香气弥漫,却不在手腕、不在后颈,而在胸口深处。真是俏皮、真是迷人,也只有常夏这样细腻的女孩能想出这样的谜语吧? 而且被藏进胸口的香味,倘若能飘进心底深处,那我这样糟糕的人也会变得鲜活芬芳吧? 我觉得很有趣,所以也照着做了一份。 眼见受教者直哉失去了兴致,作为老师的扇也默默收住了声音。当我因直哉任性抬头向他道歉时,发现少年正望着我藏入手帕的前襟发呆。 “小孩罢了。” 扇宽宏大量原谅了直哉的走神,别开脑袋,专注去看赛场的情况。 …… 新的挑战者已经登台,没有掌声、没有喝彩,他的背景是一片静默。 以前几场作为参照,养精蓄锐的甚尔摸清了甚一的攻击方式。他在武器架上选了把短匕首,轻巧地跃上擂台。 “请赐教。” 少年扯动破损的唇角。 之后,他以纯粹的力量跨越了扇口中术士与非术士间的鸿沟—— 为什么没人躲得开甚一突然凝结的拳头? 因为不够快。 为什么没人击碎甚一突然的进攻? 因为不够有力。 没有咒力自然无法预计,过分强大当然无所畏惧。 胜利绝非不可能,前人的失败只能证明他们还不够格。 少年像山猫般矫健,压低上身躲过捶向胸膛的袭击。对于那些无法避开的拳头,则展现出豹的力量,自上而下挥动匕首,将其一分为二,瞬息间突破了甚一外围那圈“密不透风”的防御。 闪着寒光的匕首直刺甚一喉咙。 太快了,他甚至没来得及聚集第二波咒力。 甚尔的雷霆般的,令甚一神色紧绷,生死攸关激发了他的潜力,甚一下意识动用了全部的实力,在那刻忘记了对手只是个毫无咒力的“普通人”,汹涌的咒力迎向咒具—— “咯。” 劣质的咒具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响。 尽管在甚尔手中锋利好似神兵利器,但仅供队员练习使用的它早在第一次劈开咒力的那瞬生出裂纹。 以碎裂的咒具作为缓冲,甚尔以不可思议的姿势避开了朝面门而来的一击。飞溅的碎片划开他的皮肤,咒力爆炸的旋风在他额角留下了一片擦痕。 最终留在甚尔掌心的只有一把光秃的刀柄,但甚一腰间的武士刀已然出鞘,笔直地指向甚尔的喉咙。 他将以术式为傲的禅院甚一逼得使出了凡人的武器作为自保。 鲜血从甚尔额上滑落,沿着粘腻的触感令这头凶兽眯起了眼睛,他垂眸看向光洁如镜的刀面,倏地发出声轻笑。 “我输了。”少年随手将光秃的刀柄掷向甚一的脚边。 他真的输了么? 青春期的甚尔还在长身体,等他同双胞胎兄弟甚一那般强壮,等他拥有更趁手的咒具,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没有咒力的甚尔是禅院的怪胎—— 术士们视他为家族的耻辱,傲慢地对他视之不见。而无术式的男人们,则将他视为兜底,以排挤掩饰自卑,想着只要“没用”的甚尔还在,没有术式的自己便不是最可悲的那个。 但就算再怎么不愿承认,那个时候,少年挑战甚一屹立不倒的身影,还是强硬地刻进在场每人心中。 “晋级。” 将武士刀收回刀鞘,甚一如是道。 作者有话说: 我喜欢战损 感谢在2021-10-10 09:49:46~2021-10-11 22:03: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三千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月 20瓶;夜话白鹭、白绾 10瓶;清风盈袖 4瓶;吃青苹果的蛇、杠精它爹、工藤有妻子、天下宵小何其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一章 ◎恶意【修改】◎ 夜幕降临,我威风凛凛的小狗盘腿在我面前,低低垂下脑袋任我检查他的伤口。 甚尔恢复能力不错,清晨留下的伤口经过医务队处理,现在已经结上了一层薄薄的血痂。当我以蘸着药膏的手指轻点甚尔的额角时,他便通过细碎的额发,用那双冷绿色的眼眸专注地望着我: “我说过,等我养好伤我就要狠狠揍扇一顿,本来以为今天就能实现。但为什么突然换人了?” “你不是讨厌扇么?” 一旦提到“扇”,甚尔便好像重新回到了赛台,会从喉咙里挤出冷酷的低吼。 “真辛苦……那小子差点把嘴贴上你的耳垂吧。” 果然,先前甚尔看见扇时流露出的不快并非我的幻觉。 原来他还记得之前说的话。 少年那孩子气的发言让我忍不住笑着眯起了眼睛。我用双手捧住他的英俊的脸庞,然后以额头亲昵地同他相贴,发动“未尽之言”解释道: “但我更喜欢甚尔。” “你是我最宝贵的小狗。因为你说了要赢,我就想做点什么帮你实现这个目标。” 况且我也没有甚尔想象的那么辛苦。尽管讨厌扇,但一想到和父亲相似的扇会为我放低身段,企图做些蠢事吸引我注意时,心底又会涌上层莫名的快|意—— 看啊,就像母亲嘴里那些外表清纯,内里恶毒的轻浮婊|子,我如此轻松就获得了她苦苦追寻的东西。 毫无意义的虚荣占据了我的脑海,驱使我在扇面前做出更多“讨人喜欢”的举动,最终绘出大家想看到的亲人间其乐融融的画面。 然后等话剧落幕,我一人收拾现实残局。那时能收获的只有无力的悲哀以及被燃尽的空虚。 所以我一点也不想提到和“扇”有关的话题,只是贴着甚尔,专注地诉说心底的想法: “当然能晋级最重要的是你的努力,我只是尽可能让结果更公正一点罢了。你表现得真的很出色……” 背叛 第22节 甚尔轻轻笑了一声。当我用拇指摩挲他下颌骨漂亮的曲线时,他便以双手撑在身体两侧,顺势前倾身体,方便我手上的动作。 然后少年压低声音,温顺地同我请求: “是么?那给我点奖励吧。” 对小狗的要求,我一向很大方:“你想要什么?食物、衣服还是钱?” “让我抱你。” 甚尔突然的发言惊雷般劈中我的脑袋。 我僵在了原地,内心想法千回百转—— 什么意思?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真可恶,他偷看我藏进我柜子里的书了么? 抛下之前宽容大度的假象,我认真地审视这只坏小狗。 见我一时消化不良,甚尔眼底笑意反倒更深。 他耐着性子慢条斯理地同我解释: “就像你之前抱我那样,让我也抱抱你吧。” 跟金钱和咒具相比,这个要求显得如此微不足道。经过和男人们的相处,我对异性的抵触稍有减弱。如果后面真要习惯丈夫的亲近,倒不如先接受小狗的拥抱。 我沉默地看着甚尔,像是被他那双漂亮的绿眼睛所诱惑了那般,应许了他的靠近: “可以。” 少年强壮的手臂虚虚环绕我的身体,他的影子、他带着热度的气味完全笼罩住了我,如此密不可分,像是无法抗拒的束缚又像亲昵无比的保护。而曾在白日紧握匕首撕开咒力的手掌,如今温柔地抚摸我的后背—— 赛场上甚尔同人对决的画面不停在我脑中闪现。可比起对暴力的恐惧,我心底涌现出更多的是奇异的渴望,仿佛沐浴时温热的流水正缓缓从小腹淌过。 少年用鼻尖蹭过我的耳垂,如是感叹:“我喜欢你的拥抱。”,然后他将脸颊埋上我的脖颈,深深地呼吸。我的胸脯依偎着他结实的胸膛,心跳声交织一片。 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他或许在等待,而我则是混乱—— 好热。 明明甚尔只是把我对他做的照样还给我罢了,可感觉却截然不同。 那夜,拥抱结束后我没有多加逗留,丢下一句“你养伤要紧”的关心,便从甚尔那里逃走了。 之后我独自在漆黑的夜晚中漫步,却不急着回到有直哉沉睡卧室。 禅院的夜晚并不宁静,不少人在白日里口口声声强调恪守礼教,但夜里却同我一样在外追寻快乐,任由压抑的感情在黑暗里膨胀、爆发。 我时常在僻静的小路上撞见他人纠缠的丑态。 最开始,我只知道那是叫人恐惧、恶心的可耻之事,会拧着眉毛匆匆离开现场。 但当我收到母亲的图册,亲身体验过快乐后,我的看法也随之发生了改变。 如今我藏身于漆黑的阴影内,忍不住驻足观察他们的动作—— 女人被男人紧紧地搂在怀里。 她好似承受着莫大的痛苦,粉雪似的脖颈无力地向后仰着,但唇角溢出的却如啼鸣的夜莺般婉转。那声音同男子粗重的鼻息混合在一起,叫我的耳根跟着发烫。 情难自已,男人垂下脑袋,急切地去寻女人的唇。 他好像要将她吞之入腹,亲吻的动作凶猛异常,喉头上下耸动,尚未吞咽的口涎自两人嘴角滑落。 他用手掌扣紧了她的腰肢,粗大的手指嵌入她丰盈柔软的皮肉。 黑暗中我并看不清两人的面容,却不知为何想起了狗狗的脸,以及他抚摸我背部的手掌。 不行、只有他是不行的。 我应该更温柔、更小心地对待他才对。 以手掌压住作乱的胸口,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 吃过了冈山县的清水白桃,最近苗木的葡萄被送往禅院家的餐桌。而最好的一茬最先赠予作为客人的我—— 乒乓球大小的葡萄汁水饱满、香气沁人心脾。剥开薄薄一层果皮,将葡萄含入口中,用牙齿稍稍用力,它便像小小的水球炸开甘甜。吮尽浓厚的果汁,细细咀嚼果肉,纤维丰富的果肉像是弹性十足的果冻,双重的享受叫人心情愉快。 就算吃不出味道的我,也会因为那独特的口感,叫阿玲剥上几个葡萄给我尝鲜。 不过我食量小的要命,吃了几个就感到了厌倦。留够直哉的口粮,以及影子中给甚尔的部分,我去厨房找了些漂亮的食盒,让阿玲将剩下的葡萄分给同她要好的女仆。 “谢谢您,我这就给她们送去。”阿玲笑着应了下来。 午饭后,阿玲前去拜访相熟的姐妹,没有午睡习惯的我,则从卧室里走了出去,猫腰坐在紫藤长廊的一角吹风。 正当我沐浴在藤萝枝叶间倾泻的碎光,舒适地发出叹息时,一阵对话声突然被微风送入我的耳中: “请等一下,这是我婶婶送来的葡萄……” 嗯?除了我,还有别人在这个时间点找到这个地方么? 我寻声望去,紫藤交织的枝干相框般,将在长廊另一角动人如画的情景呈于我面前——我瞧见了不应出现于此的两人。 美丽的少女面带甜美的笑容,怀抱一盆晶莹剔透的果实,抬首冲一旁的少年轻声攀谈。在她不远处,甚尔神色冷淡地拢着双臂,垂首安静地倾听她的请求。 这不奇怪。 甚尔继承了禅院家奢华如宝石的绿色眼眸,他外表生得俊秀,身材也笔挺高大。不同于鼻孔朝天的宗家少爷,常被人欺压的他态度散漫随意。 除了没有咒力,无论哪点都衬得上诱人。 他欠缺的只是一个机会。 而作为我的侍女,竞技赛当天阿玲也在现场,或许是她将甚尔的精彩表现传了出去。 如今自然有人会想着在甚尔身上寻找安慰。 所以这一点都不稀奇。 甚尔不过是只小狗,我跟他各取所需,公平交换。 我要小狗健康成长,顺利离开这里弥补我的“过错”,在晚上给我一个可以躲藏的地方。除此之外,白天发生在他身上的和我毫无关系…… 我心里清楚,但那画面仍像针尖刺痛我的眼睛。 真讨厌。 没能耐心看到后续,我扭头逃回房间。 …… 晚上我照常来到甚尔的小屋。 每当我给他带来水果之类的礼物,甚尔都会现场把它们仔细洗干净、切成精致的小块拼出聊天时食用的果盘,作为给我的小小回报。 我很喜欢在小狗工作时,站在一旁打量他。 甚尔使得一手刀法,手指灵活又颀长。锋利的匕首在他指尖起舞,轻薄的果皮如同彩带从他指尖滑落,整个过程称得上赏心悦目。 但今天,我却没有这种好兴致,只知道懒洋洋趴在矮桌上,等待他的服务。对于小狗照常的投喂,态度也不积极,等葡萄被递到面前,我才慢腾腾地张开嘴唇。 甚尔坐在我对面,以手肘撑住桌面,一手托着腮部,一手捻着葡萄。他垂眸望着我,态度倒是十分悠闲。在这过程中,他的指尖时不时会蹭过我的湿润嘴唇,或者柔软的舌头。 小狗为什么不吃?因为下午吃了那姑娘的葡萄么? ……他们也会在我不知道的夜里做那种事么? 如是思索,我不禁感到恶从胆边生。在盘子中最后一颗葡萄被放入我口中的时候,我轻轻用牙齿咬住甚尔的手指。 “怎么?你还没有吃够么?这已经是最后一颗了。” 甚尔朝我挑了挑眉头,语气仿佛在哄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我自下而上望着我的小狗,并没有第一时间回话。以目光细细描画他的眉眼,挺拔的鼻梁,带有伤疤的嘴唇,我神色专注,但力气却逐渐加重。 甚尔不闪不躲,他望着我,面对足以使人皱眉的疼痛,反倒笑了出来。 真讨厌。 直到牙齿咬破他的皮肤,腥甜的铁锈味在唇间弥漫,我方才如梦初醒,以可怜的语气同他道歉: “……我弄痛你了么?” 甚尔从我口中抽出渗出鲜血的手指,满不在乎地说道: “无所谓,比起训练出的意外,这个根本算不上伤口。” “不过你居然会咬人……到底谁是谁的小狗啊?” 他用薄薄的嘴唇抿着流血的指节,像头不拘小节的巨兽,散满地吮吸自己的伤口作为简陋的治疗。口中毫不留情的加重了我的不满。 那一刻,被我努力压制在心底,属于我那糟糕本性的恶意像潮水一样涌了出来—— 你是我的一个人的小狗。 我以为我什么都不想要。经过之前的教训,我可以从陪伴我的小狗身上学会温柔、体贴、包容无私的爱意。 但事实上,就算说着公平“交换”,只是因为他是我的小狗,我便贪婪地想要拥有他的一切—— “不要动。” 用漆黑的影子束住甚尔的双手,蒙住他的双眼。 我搂住他的脖子,吻向他的嘴唇。 作者有话说: 他自找哒! 感谢在2021-10-11 22:03:02~2021-10-12 18:49: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艾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走、江小海我有问题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生 20瓶;杠精它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背叛 第23节 第二十二章 ◎搞砸了【修改】◎ 这是我第一次做这种事,所有举动单凭内心的一股恶气趋势,无论书上的技巧亦或是林间的观摩,都没有用上。 我同他嘴唇相贴,缓慢又耐心地调整角度,感受他嘴唇的起伏与热度。 然后就像是咬破他手指做的那样,在毫无意义的摩挲中,我轻而易举地咬破了他的嘴唇——我想这么做很久了。当同甚尔拥抱的那刻,他舔过嘴角鲜血的画面一直在我脑中回放。 因为我用上了影子,他并没有乱动,仅在被咬破嘴唇的时候,无意识地颤抖,发出倒吸凉气的“嘶”声。 就在少年因此咧开嘴唇的时机,我亲昵地去吻他,像撒娇的猫那样讨好,等待他为我打开。 本想让他放松一点,但他却绷紧了浑身的肌肉。于是我不快地扭了扭身子,用手指拨拉他颈上濡湿的碎发,表示不满。 他深深吸了口气,主动将身体朝我靠近。 我像蛇一样缠绕他,直到经验不足感到窒息,才讪讪将脑袋搁上甚尔的脖颈,抚摸他的手腕,思考接下来的计划: 我本来想温柔对他的,但结果却因一时不慎,做出了伤人的举动…… 我又把一切都弄糟了。 他还会愿意做我的小狗么?我要怎么才能让他愿意呢?我还能像之前那样做出“全心全意为他着想,想要甚尔幸福”的姿态,来麻痹他和自己么? 半晌没有得到回应,原本沉默任由我依偎的少年突然出声,戏谑道: “满意了?消气了?那我现在可以动了么?” “……你想再要一个吻么?” 我诧异地睁大了眼睛,忍不住抬起脑袋确认甚尔此时的表情。为了清楚地观察到他脸部细微的变化,我甚至主动撤去蒙住他双眸的影子。 突然变强的光线令甚尔不适地眯起了眼眸,绿色的眼眸蒙着生理性的眼泪,看起来十分无害。但下一刻他便用视线重新锁定了我的脸庞,低声问道: “这就是可以的意思吧?” 没有被约束的愤怒、也没有被伤害的怨恨,甚尔对我的态度纵容到叫我心生疑惑。为了确定这不是他为了迎合我的手段,我用上“未尽之言”的力量,轻轻摩挲他嘴角的嫣红: “你想要什么?” 对疼痛倘若无感,少年垂下眼眸,同我重复: “我想吻你。” 看来甚尔是真不打算追究我那小小的恶行。 对于他的宽容大度,我也应当拿出对应的诚意。可我一想到我对他干得好事,就忍不住心虚紧张,可怜地用手指捏住他的耳垂,俯身凑在他脸侧跟他“商量”: “但我怕痛……” 你可不能像我“吻”你那样咬我啊。 甚尔倏地发出声短促的笑: “我知道。” 然后在我松开束缚的那刻,他用拥抱完全吞没了我。 情绪积压已久,他像只进食中的恶兽,单纯的接吻也有将我整人吞之入腹的压迫感。 可同我那偏执的索取、狡猾的戏弄不同。第一次接吻,在逐渐熟悉之后,少年的确耐心且温柔。 强势又爱怜,这些东西矛盾地糅合在一起,有种我无法理解的情绪。它炙热又美好,尽管只有些许,在一无所有的我看来,仍绚丽得令我移不开眼睛。 我给不了同等的“交换”,我没资格、也不应该触碰他。 可他愿意给我,他已经给我了!出于贪婪的天性,我仍将它们紧紧攥进手心—— 这已经是我的了。 我轻轻呼喊他的名字“甚尔、甚尔”,隔着朦胧的眼泪同他对视,反复确认:“你还是我的‘狗狗’么?” 他无奈地低声回应:“……我是。” 于是我便安心地笑了出来,主动捧着他发热的脸颊,亲昵地蹭他的眉眼。 以咒力作为代价,甚尔获得了强大的身体素质,五感也比常人敏感上不上。他和直哉一样,也发现了我洒有香水的“小秘密”。 “嗯?” 自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的哼声。看来他也认同这是个可爱的谜语,望着和服领口处的白帕,少年愉快地轻笑。 就在甚尔准备将手帕拿走的前一刻,我伸手扶住他的手腕。与此同时,藏在我身侧的影子伸出枝条,它们如含羞草叶片般合拢,将甚尔的手掌隔开。 我喜欢甚尔亲吻我嘴唇的样子,但接吻就够了,其他在这里都是不被允许的,我还不想毁掉已经拥有的东西。 用脸颊贴上甚尔光洁的手背,我无辜地迎向他的目光,喃喃道: “直毘人大人曾同我说过,人要懂得控制自己。而且越是珍贵的东西越不能急着触碰……” “你也是这样的吧?甚尔知道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吧?” 家主的名字如同一堵无形的高墙,横亘在我与甚尔之间,令他不由自主地收紧撑在我身侧的手指。他眯着双漂亮的绿眼睛,烦躁地磨动后槽牙。 但我只是对他笑,像是不忍见他为难那般,体贴地提出替代的方案:“但我喜欢甚尔。如果你也觉得那很迷人……作为交换,我可以把手帕送给你。”将叠得工整的手帕递到甚尔面前。 他捏住了那片纯白的礼物,垂下脖颈,亲吻我手腕柔嫩的皮肤,叹息说: “好吧……” 少年专注地望着我,晚香玉清甜优雅的香味逐渐被另一种气味覆盖。 我默不作声地观察他,安分守己、绝不轻易打扰。甚尔的呼吸重新平静后,方才将身子凑近,亲昵地用嘴唇摩挲他带着汗水的鬓角,问他:“你还好么?” 轻易地识破了我的坏心眼,少年回以一记眼刀。 他在浴室简单冲洗后,重新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至于我的手帕,则不知道被他藏到了哪个角落。 夜晚还长,离我的时限还有段时间,小狗懒洋洋地回到我身侧。他用颀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我落在肩头的发梢,像是为了转移注意力那样,突然同我聊起了别的事情: “我没有收下她的东西“ “只是顺便来吹吹风,凑巧被她跟了一路罢了。” 原来他早就发现我了,他是故意的! 明白却不道破,反而兴致勃勃等待我反应。 难怪他被我恶劣对待也毫无怨言,因为这一切根本是他自讨苦吃。 今晚甚尔喂我葡萄时微妙的态度一下有了答案,其中原因叫我眼皮跟着乱跳。我忍不住用脚踢了下甚尔的小腿,不满地质问道: “你早就知道我会在那里?” 他露出了调侃的笑容,以幸灾乐祸的语气回应道: “怎么?地方那么大?只许你一个人中午在那里休息么?” “还是说你想让我在那种时候跟你打声招呼?说‘好巧,您也在这里?’” 作为无咒力的特殊体,甚尔隐藏气息的能力远超我想象。天知道,他坐在长廊另一端注视我已有多少时日。 而且正如甚尔反问的那样,为了避免可能的麻烦,我的确不会在白日跟他进行多余的接触。 真是说不过他。不想落得下风,我只好从别的角度对他进行控诉,推搡甚尔的肩膀,抱怨他: “好吧。” “但你看我的书了么?你为什么懂得那些嘛——” 少年舔了舔被我咬破的嘴角,轻轻“哼”了一声: “可不比你厉害……而且真的需要看那种东西么?就算不想主动去学,只要晚上在这院子里走走,例子到处都是吧。” 真有趣,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好像被他夸了一下,我又想去摸他的伤口了,于是伸出手指去点他的下巴: “是么?” “但我喜欢你……如果好奇的话,我可以容许你看一看,你现在想看么?” 甚尔轻松捏住我作乱的手腕,发出一声不快的冷笑: “别闹了。” “还是说你不想回去了?” 我老实地陷入了沉默。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0-12 18:49:08~2021-10-13 00:44: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汤超好喝√、26852118、潇潇暮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山miskry 30瓶;凉城曦暖玉、26852118、人活着就是为了恶心 10瓶;杠精它爹 3瓶;意粉森林、萱芷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三章 ◎侧室【修改】◎ 在那晚之后,我对甚尔的态度产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第二天白日,我在万籁俱寂的午后,再次来到那座绿意茂盛的紫藤长廊。 和寻常庭院内笔直到底的一字型走廊不同,藤蔓编制的隧道通往临溪的亭子,它顺着山势曲折而行,由几个蜿蜒的“之字”拼接而成。 讨厌运动的我蜷缩在这个小小的拐点,少年便在更高处将我凝望,如果不仔细观察的话根本发觉不了他的存在。 作为禅院后代的甚尔或许比我更早发现并喜欢上了这坐走廊。正如他解释的那样,这地方的确是他午睡的场所。 等我顺着影子找到他的时候,少年正抱着双臂于古藤编制的凹陷处小憩。说起奇怪,我总是晚上去找甚尔,却并未好好观察他的睡颜。 少年生了张英俊迷人的脸,但备受排挤的过去造就了带刺的性格。 同为不受待见的孩子,为了生活,我学习看人脸色,当个逆来顺受的“好女孩”,他则学会了用拳头保护自己。 他幽绿色的眼眸却是冷的,笑也散漫,带着不好相遇的讥诮。整个人活成了一把出鞘的匕首、一头孤傲的狼,叫人只敢远远看着。 但甚尔睡着的却很平静,柔软的黑色碎发从额上垂下,随着午后的微风轻轻拂过他的眼皮。笔挺的鼻梁,微微抿起的薄唇,唇线流畅,下唇饱满的弧度在我看来非常可爱。 少年睡在斑驳的阳光下,整个人好似一副宁静而美丽的画面显得美好、叫人心生怜爱——除了嘴角处的血痂。 背叛 第24节 不断提醒我,我所做的恶行,以及我具备的恐怖潜质。 自有记忆开始,我曾构建过的最亲密的关系只有我和小狗。 它是不会伤害我、会陪伴我,我人生中拥有过最好的东西。 我应当对他倾注拥有的柔情,学着表达“爱意”。 可事实证明,我果然是妈妈的小孩。 我们拥有一样的血液,生有相似的轮廓。我们是彼此的一部分,在长久的陪伴中,分享“疯狂”:一旦执念无法满足,便会无意识使用暴力的手段。 这是巧合,还是预兆? 等到某一天,我会完全变成妈妈那样的女人么? 像她一样,把某人当成一个男人来爱,表现出没有底线的宽容和怜爱,最终完全失去自我、陷入地狱—— 那还不如叫我立刻死去。 只要这样猜想,胃部便发出阵阵抗拒的绞痛,冷汗也随之从额角滑落。 这样看来,无法理解这些的感情反倒是件好事了。 我收回望向少年的视线。 …… 不过多亏了甚尔的陪伴,我对丈夫的恐惧终于慢慢淡去。 僵持几天后,我在某个同直毘人一同用膳的傍晚,遣散随身的侍女,然后轻轻扯住男人的衣袖,请求他的陪伴。 考虑到之前带给我的惊吓,最近,这位不拘一格习惯敞开衣襟的家主,在我面前总是一副衣衫整洁的样子,规矩地穿着白色内里外配深色和服。 一套衣服做工精细、剪裁考究,恰到好处显出家主威严的风姿,但也厚重得叫人难耐。 再加上直毘人有饮酒的爱好,当他端起杯盏一饮而尽时,甘醇的酒液溢出唇角,濡湿胡须,同晶莹的汗水想融,顺着滚动的喉结一路滴入领口深处。 “谢谢您的体贴和照顾,您看起来很辛苦。” “但我已经不害怕了。” 我站在直毘人身前,用手背取代手帕,慢慢蹭过他颈上的汗滴。 手背冰凉且光滑的触感有效缓解了他身上的闷热,令他无意识发出一声叹息。 眼见直毘人放任了我的关心,我便试探性地轻扯他的衣领,自下而上望着他,询问说: “您愿意成为我未来的丈夫,给予我温柔一吻么?” 直毘人低垂着狭长的眼眸,沉沉地看着我,自胸腔深处无奈叹息:“……是我高估自己了。” 他用手掌托住我的脸侧,拇指爱怜地刮过耳垂。如是摩挲我的皮肤,仿佛在耐心赏玩一件名贵易碎的瓷器。 “真是惹人怜爱。” “不过这可不行,如果让我现在吻你,也不是亲吻那么简单了。” 明明说着温柔的话语,但当他眯起眼睛时,自身上传来的那压倒性的胁迫感却叫人忍不住瑟缩脖子。 本来就为了应付掌权人做出的让步,他既然已经愿意跟我“和好”,我也没有必要继续主动。我一边做出柔顺的姿态,一边在心里不快地诽谤: 真糟糕,听起来他还没有年轻的甚尔有忍耐力。 还是说他根本不愿意为我委屈自己呢? “我想等到你真正选择我的那一天,再更进一步……” 而以这样的预告作为总结,直毘人向后退了一步。 他抚摸我的额发,用手掌感受我面部轮廓,如同父亲陪伴女儿一样慈爱体贴。他很好地克制住了自己,保留了客人和主人的距离。 若要追究其中原因,直毘人在同我初次见面时,就提到了“优秀胎盘”一词。 作为当之无愧的家主,比起让年幼的我成为他的未婚妻,帮助他纾解欲|望,他更愿意为了家族,将我看做其他人争夺权力的诱饵,悉心照料我,等待十种影法术再度降临。 当然,作为尊贵的家主直毘人也没有选择“委屈”自己。 尽管说着前任主母的感人故事,但除去女人留给他的唯一“继承人”,直毘人还有好些个资质平平的子女,坐拥数量众多的侧室。 他仍会在处理家族事务时,同其他世家子弟流连于祗园艺伎的三味线声,也会在其他侧室处停留。出于 “尊重”,直毘人一直没有迎娶新的侧室。 两年的时光足够我慢慢在禅院家站住脚跟,也足够直毘人对表达“偏爱”的日子失去兴致,他外出的次数随时间流逝而增加。 没有了他的打扰,我真正过上了“女学生”该有的生活,可以自由选择感兴趣的课程。 作为尊贵的“泉鸟小姐”,我拥有奢华的物质条件和明面上的地位。但缺了男人的疼爱庇护,在某些人眼里无名又无分一下就有了可趁之机。 某天,一位女仆向我汇报说,直哉跟侧室的儿子起了冲突。 作者有话说: 一边听歌,一边给我的富婆们织毛裤。 《紗痲》 by 煮ル果実 / v flower 横縞纏う囚人ファムファタール 被横条缠住无法脱身身为囚犯的魔女 有象無象搾り juiceを呷る 大口喝下 自世间万象榨取的汁液 夜な夜な酔な火遊びで縊死する 夜夜酩酊 因与火共游而将被缢死 上っ面な愛を愛と呼べんなら 如果把表面的爱称□□的话 如何せん僕はフールみたい 反正我就如傻子一样 『話したいこともない』って言うから 因为你说了“连想说的话都没有” そこで護身だと気付いたの 于是我意识到自己该是保护者 上っ面な愛を愛と呼ぶんなら 如果把表面的爱称□□的话 如何せん僕がヒールみたい 反正我就如反派一样 お別れのキスも何杯目 已经有过无数次离别的亲吻 邪見透かされて まるで犬 被邪恶所看透就像一只狗 まるで犬さ 宛如丧家之犬 感谢在2021-10-13 00:44:17~2021-10-13 23:14: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征魂归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生、鬼白 10瓶;不想取名 8瓶;奴家是neko喵 2瓶;saiiii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四章 ◎深渊◎ 阿玲是长老们安排给我的贴身侍女, 她的话语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家主”的意思。 她能在直哉生母耳边无意透露“生下继承人”的药方,自然也能在我面前,一边收拾直毘人送来的礼物, 一边语重心长地感叹我的备受“爱怜”。 在她口中,祗园之行是应酬的一部分,家主从不在外过夜。而照看侧室, 也只是为了安抚其他孩子的母亲。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我女学生的名分和羸弱多病的身体。 况且“家主”也不是一人的丈夫, 他的“爱”需要关注更实际的东西,比如—— 咒力全然稳定后,继承人直哉仍与我同住,而每年一度的御三家聚会, 直毘人都会带我参加。 作为唯一的男伴, 在那座风雅的水中庭院, 他牵着我的手, 慢慢走过一片片浮起的石板, 然后笑着同众人介绍说:“这位小姐是我家尊贵的女学生,也是我未来的家人啊。” 虽然没有直接道破, 但直毘人也成功让其他人感受到了他的占有欲。 明明叫着天元家的“泉鸟小姐”, 那些人却心照不宣地同我保持了距离, 直接把我划到了已婚女眷的社交圈子。 作为世家尊贵的夫人,她们装扮典雅美丽, 仪表气质也都非同寻常,正是我最苦手的一类存在。 好像把野鸭赶进天鹅群, 尽管在禅院家学习已久, 在各式各样的“母亲”面前, 我还是不知不觉表现出了胆怯的气质。变回了妈妈面前温顺可怜的孩子, 也因此招来了特别的照顾: “啊呀,那位大人真是坏心眼,怎么把你放到我们这里来了。真是个可爱的女学生呢。在外面一个人生活还习惯么” 夫人们无私地分享圈内的趣闻,话题从茶艺、花道、继承人的培养或者仆从的管理调度。 女人们带着慈爱的笑容,口上说着“你看起来就像我女儿。”,但真实交流时突然又觉得把“学生”当“女人”对待,既可怜又有趣,开始克制不住地发散话题,含沙射影地询问我的真实处境。 “小少爷还听你的话么?那个年纪的男孩子照顾起来可是很辛苦的哊。因为家主总是很忙,要好好给他‘母爱’才行。” “不过你们年龄更像是姐弟呢,哎呀这真是……” 殷红的嘴唇如蝴蝶羽翼般张合,翕动的扇子送来淡淡香风,仿佛把人浸入流动的树脂,琥珀色的气氛粘稠得叫人压抑。 她们才不是我的母亲,也压根没打算真的关心我。 背叛 第25节 ……没有人温柔地对待我。 而且我已经好好“爱”我的洋娃娃了,绝对轮不到这些外人操心。 压力积蓄到定额,我反倒重新笑了出来,从影子里拿出纸板跟众人解释道: “是的,因为放心不下,直毘人大人经常回来看直哉,还过问我最近过得怎么样,好像我跟他都是大人的小孩似得……因为我不太懂怎么照顾小孩,他还请了很多侍女。” 挂着“未来主母”的虚名,含蓄地夸赞“家主”仁爱,然后避开直哉的部分,主动放低身段,耐着性子同她们周旋: “我还有得学,再多教教我吧……” 无聊的茶会话仍在继续。 以“哑巴”的身份逃过了大段的对话,我表面谦虚时不时点头应和,心却飘回家中,想念我漂亮的洋娃娃—— 直哉还没到进入社交界的年纪,走之前可怜地拉着我的袖子问我:“晚上什么时候回来?我想看着你入睡。” 等到月亮升到高处,结束论事的直毘人到访这座临水平台,漫长的社交折磨才算有了尽头。 直毘人以含笑的目光略过以扇遮面的女人,感叹说: “看来你们聊得很投机啊。” 相较往日,直毘人这次到来似乎不是时候。夫人们面面相窥,语气诧异,询问说:“真是相见恨晚,不过聊了几句就到了这个点,要接小姐回去么?” “倒也不是,只是因为今晚月色实在很美。我想着‘除了特别紧要的东西,偶尔交给家里的小子们锻炼下不是也很好么?’,就这样先一步走了出来。” 高大的男人穿着一身威严的正装,如是寒暄,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 接着他视线随性流转,最终直指人群正中的我。直毘人向我伸出手掌,邀请道: “我要带我家小姐去赏月了。” “真是风雅的爱好。” “看来风景鉴赏也是禅院家学习的一部分了,叫人艳羡啊。” 沐浴在各异的眼光下,我将手指搭上直毘人的掌心,一道离开了这座柔软的牢笼。 那夜月色是很美,如水波铺开照耀洗净暗夜的污秽,却没冲淡我内心的忧愁。 幽静的凉亭内只有我和他两人。 直毘人嗜酒如命,就算出任务也会在腰间悬挂酒葫不时取用,喝得豪爽。他自己独酌倒也方便,但遇上我,却总喜欢劳烦我帮他斟进杯内,慢慢应用。 在家还好,今夜外出我盛装出席,身着礼服美丽却不便。为了避免衣袖碰倒酒杯,我只能抿着嘴唇朝直毘人道歉:“失礼了”,然后一点点撩动一摆—— 从纤细的手腕,慢慢露出一截凝白小臂。 本来是无关紧要的举动,由于直毘人若有实质的目光,也变得奇怪起来。 就在我双手为他递上酒杯的那刻,他伸手扣住了我的手腕,冰凉的酒液滑过我的皮肤,同他火热的体温形成对比,叫我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问他:“您不看月亮么?” 男人眯起眼睛,以低沉的声音感叹道: “我那时候一直在想,和天上那轮比起来,你看起来更像是月亮呢……” “我早就想这么试试看了。” 他上次拒绝了我,醉酒后却情难自已地亲吻了我的手腕,以我的皮肤作为杯盏,吮|吸残余的酒液。 濡湿、灼烫、些许刺痛,还有奇异的酥麻,他留下的痕迹仿佛束缚住我的绳索。 好热。 “我可真是过分的男人啊。” 他看过咒灵留下的伤口,说着“你不会再遇到这种事了”,结果自己却喜欢这样做,和妈妈一样,在我的胳膊上留下了讨厌的“泉鸟花”。 欲望和克制交融,那种假惺惺的样子可怜、可笑又可怖。我垂下眼眸,望着他俯首的姿态,轻轻将它揭过: “您只是醉了。” 然后深深地吸气、慢慢地叹息,用手指抚摸他的耳廓: “没事的,我原谅您……” 营造出纯洁又深情的假象、 这是我跟他的秘密。 直毘人的爱护掺杂着男人暧昧的情愫,随我长大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叫人心惊胆战,所以不管如何,他去侧室那里对我反而是件好事。 我对直毘人的想法毫无兴趣,我只要直哉还在我身边就够了。 可我从未做过“母亲”,宴会上贵妇人的话语始终在我心头挥之不去——直哉小的时候还很懵懂,但随着长大懂事,他还会认同没有血缘关系、也没有切实名分的我,安分做个洋娃娃么? 慢慢的,我学会了用直毘人的礼物笼络下人,配合着“远道而来”的可怜身世,慢慢让人聚集到我身边,为我提供各式各样的便利。 人与人的关系制成细密的大网,哪怕“直哉参加完咒术学习后,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应兄弟邀请,一同玩耍后发生争执”这种些微震动,都会传导到我这里。 尽管拥有为数众多的兄弟,但作为继承人,直哉一直以天资为傲,从不主动搭理他人。再加上我惯有“讨好他人”的恶习,相处也喜欢教育他“彬彬有礼”,直哉表面应和,在和兄弟相处还算相安无事。 这的确是值得关注的事情,但比起听“忠心耿耿”的侍女一通分析,我更想要从直哉本人嘴里听到他的想法。 “谢谢你告诉我这么重要的事,我不在的时候有劳你费心了……” “现在我要去接他去琴房。” 笑着朝女仆道谢,我敲响了直哉房间的门扉。 孩子成长速度惊人,短短几年,直哉就有了小大人的样子。出于性|别意识的考虑,直毘人叫人为直哉准备了独立的房间。 最开始,我那爱撒娇的洋娃娃瞪着那双漂亮的绿眼睛,不满地嚷嚷道:“不要和泉鸟分开”、“凭什么爸爸晚上可以来这里,而我不行?”,抱住双臂跟父亲直毘人闹脾气。 他小嘴一张就戳破了直毘人的掩饰,令男人爽朗的笑容在嘴角僵了足足一秒。 “看来是我任务太忙,没有好好管教你啊。” 如是发出感叹,直毘人扯住直哉的后领,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两人认真进行了次“父子沟通”。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明白了“什么是靠得住的男子汉,回来后直哉还是慢慢接受了这种改变。 除了起居,我和洋娃娃一起弹琴的方式也发生了变化。最开始我让他坐在我怀里,后来我们亲密地并排而坐,他时不时给我敲出几个辅音,现在直哉已经可以单独坐在琴凳上跟着谱子弹出简单旋律。 我安静地站在直哉身侧欣赏演奏。仅在一曲结束后,来到他的背后,从他稚嫩的肩上伸出手臂,扶住他的手腕为他纠正姿势。 尽管表现得早熟,可直哉到底只是个孩子,心不在焉的演奏完全出卖了他内心的纠结与不安。 “手指要立起来一点,像这样、‘哒、哒、哒’地敲下去。” 俯身时我挂在耳边的一缕长发轻轻扫过直哉的肩头。 如果是平时,他一定会说着“这样好痒哦”,笑着用额头蹭我的脸颊,把将指导变成一场获取偏爱的游戏。 可现在,直哉只是望着我的脸庞发呆,沉稳的姿态中透露出一种欲言又止的纠结。视线相撞,他碧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我无法理解的情绪,被我扶住的手掌也悄悄上扬,无意识地贴向我的皮肤。 然而不待细看,直哉便别开脸颊,小声地嘟哝说: “对不起。我会好好练习的。” 看来他还是很亲近我的。只差一个契机,直哉就会对我开口。 琴凳上还有很大一片空间,我挨着直哉坐下。将他的手掌放在膝上,循循善诱道: “怎么了?你今天不太能静得下心,是训练太累了么?” “平时咒力训练已经很辛苦了,钢琴只是爱好,就这样一起休息也可以。” 禅院家对继承人要求严格,男孩原本棉花糖似白软的手掌,逐渐爬上了些细小的伤口。 这是弹琴的手、也是祓除诅咒的手,未来也会变成跟他父亲一样,坚硬又粗糙么? 好可怜、好可惜。 轻轻触碰他指跟薄薄的茧子,我语气十分爱怜: “不需要勉强自己,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 在长大前,多依赖我一点吧。 亲昵的接触暂时缓解了直哉心头的烦闷,他将脑袋靠上我的手臂,用脸颊贴着我,慢慢地蹭了两下 。 他在沉默中坚定了某种决心,叹息后语调重新变得轻快而飞扬: “我没事,我可是继承人。还可以再练一会儿。” 看了他是决心要把事情藏在心里了。 我长久地注视着他,像在注视一个陌生人,思绪翻涌,险些控住不住僵硬的表情: 真过分,直哉是我的洋娃娃吧?为什么可以瞒着我,还装出满不在乎、风轻云淡的样子? 我不理解。 对此浑然不觉,直哉的话语还在继续,他期待地看着我,邀请“我们一起弹……” 我不要。 狡猾、厚颜无耻! 已经不需要我了么?那你一个人生活也是可以的吧? 扔掉直哉的手掌,我取出影子里的纸板,笑着打断了直哉,请求道: “太好了,你能恢复精神我就放心了。” “……但是我累了,我先回去休息可以么?到时候你和阿玲一起回来吧。” …… 遣散侍女,我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静寂的小路上。 嘴上说着要回房间休息,但我其实一点都不想回去。 经过两年过家家游戏,那地方放满了直哉喜欢的书、玩具、还有我给他买的衣服,承载了许多我和洋娃娃的美好回忆。 但现在它们一文不值,瞧见了只会让人感到难过。 意气用事,我只顾着埋头前行,直到浓郁得令人目眩的花香将我淹没,方才如梦初醒抬起头来。 不知不觉,我已经迷路到了偏远的花园内。 禅院家财大气粗,在我到来后在院内移植了不少泉鸟花。 上千株绣球在道路两旁簇拥,茂密高大的枝条随山风吹拂,连连一片如波涛起伏。如同湖面映照出天空的颜色,洁白的花瓣中心染着忧郁的蓝色。 置身此地仿佛回到了母亲所在的别馆,心情寂寞又委屈,真想藏在花下大哭一场。 背叛 第26节 心灰意冷之际,远处突然传来男孩的呼声: “泉鸟,泉鸟!你在哪里?” 我讨厌这种声音,它唤醒我被人从身后抓住的恐惧,以及被拒绝的难堪。对此置若罔闻,我继续向前走着。 于是那声音逐渐变得急切,甚至掺杂上了委屈的哭腔: “等等我、等等我呀,泉鸟!” 供访客徐行赏花的小道上铺满了灰蓝色的石子,屐齿前段略微陷入其中,好像迈进沙地,随行发出“沙沙”的轻响。 在这种地势上奔跑,一不留声就会被石子绊倒。 “呜。” 身体摔入沙地,直哉发出压抑而痛苦的呜咽。 他不是我可爱的洋娃娃……装作不知道就好了。 但那一瞬间,我还是感到了动摇。 我在繁花中驻足,最后回首望他。 直哉正狼狈地跪在地上,吃痛地咬紧嘴唇,用双手撑住身子,脚上一只木屐的带子因奔跑断开,滚到一边。 那些石子有蹭破他的膝盖或者划破手掌么? 为了防止伤口进一步恶化,我第一时间唤出影子,将直哉的身体同地面隔开,匆匆走过去扶他。 作为优秀的继承人,直哉第一时间用咒力护住身体,皮肤仅有一层渗出血珠的小伤口。 为了防止我再次离开,直哉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是个敏感的孩子,一旦捉住我的情绪,意识到我对他的重视,就会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委屈转换为了不甘,面上的绯红还未褪去,他仍在喘气,小小的胸膛像风箱起伏。隔着一层薄薄的生理泪水,直哉瞪着我,像一只受伤的小兽,愤怒地质问: “我一直在找你……但你根本不回头。” “为什么?为什么不理我?你明明听到了吧?” 我讨厌发怒的样子、我害怕面对他人。 他好像从我的洋娃娃,变成了禅院家的男人或者妈妈。 为什么他们要对我发火?我完全没办法理解这些事情。 我愣在原地,直接面对这样激烈的情绪,突然掉下来了眼泪: “因为好难过,好难过喔。之前我参加了家族的宴会,他们跟我说了很过分的话。” …… “我并不是直哉的母亲,所以很多事情都做不好,会忍不住担心直哉有没有讨厌我。明明就在身边,但是却不说话,那直哉也会变成我不认识的小孩么?……光是这么想想,就觉得痛苦得无法忍受了……” “她们为什么要说这种欺负人的话,我讨厌这样……但我比直哉年长吧?所以我还是要担负起责任吧?我只不过想先一个人先静一静。” “可、搞砸了,我又搞砸了……” 我的洋娃娃漂亮的眼眸如同一面镜子:它映照我的脸庞,如果我悲伤,它也会哭丧着脸,如果我微笑,他也会扬起嘴角。 它让我忘记孤独,所以它绝对不可以这样对我保持沉默。 颠三倒四说出解释的话语。为了查看直哉伤势我本来就跪坐他面前,哭得太厉害的结果便是身体也因为眩晕摇摇欲坠起来。 于是直哉解开了对我手腕的桎梏,他用双手稳稳地扶住我的肩膀,好像受辱的人变成了他本人,直哉发出不可置信的反问: “你被人欺负了?真是群该死的家伙。” 熊熊燃烧的怒火也在不知不觉中调转了方向。 “……我没有要离开你。” 正如我过去安抚年幼的他所做的,直哉环住我的脖子,把自己的肩膀当作一个可供依靠的小小港湾,让我将濡湿脸埋进他的颈窝。 “只是,我也遇到了无礼的家伙。” 直哉低沉的语气向我坦白之前发生的事情: 他会跟侧室的孩子们一起参加通识性的课程,等到课间休息的时候,其中一位少年突然掏出了一个漂亮的蹴鞠球,神气活现地同大家炫耀说:“这是直毘人大人看望母亲时特地为我带来的礼物”。 “这是下鸭神社每年‘蹴鞠祭’的专用品。看啊,这柔软的鹿皮,柔滑的光泽。请直哉大人也跟我们一起玩吧!” “我那里还有好些新奇的东西,私下也可以一起……” 他得到了一只小小的皮球玩具,那直哉得到的就是神社境内糺之森举办“光之祭”发现的特别咒具—— “莹莹闪烁的月之灯”:接受月亮的祝福吧,在这片静谧的森林,所有人都能拥有不愿醒来的美梦。 两者珍惜性对比可想而知。面对这种无聊的炫耀直哉本应该调头就走。 但联想到少年的身份——他的母亲是一名丰盈美丽的女性,最擅长三味线的才艺,最近颇受直毘人宠爱。直哉欲将离开的脚步还是停了下来。 “你让我陪你摸这种垃圾?” “你在得意什么啊?” 他带着冷笑走了过去,抬手便毁掉了对方的玩具。 现在,直哉用那双破坏掉兄弟礼物的手掌抚摸我的头发,他的语气中充满了理所当然的味道: “都是垃圾,所以没必要告诉泉鸟吧?” “就算爸爸不在,你也不会寂寞的……我会陪着泉鸟,我会保护你的。” “但、你和我说过吧?‘就算是家主也不能随心所欲,要懂得礼让他人’,我有时候也会烦恼,我这样是对么?我可不想你讨厌我。” 这样是对的么? ——我不知道。 我一直过着忍受他人掠夺的生活,已经习惯了讨好,完全不懂得直哉这样随心意攻击他人的心态。 但他确实和我站在一起的,他还是我的洋娃娃,则就足够了。 如是思考,我便用双手抱住了他的后背: “谢谢你。一直以来……从没有人保护我。” 从没有过这样的事情,明明只是陪我玩耍的洋娃娃,却切实产生了想要回应我的想法—— 好像童话故事里的神仙教母翩跹而至,挥手施法,把南瓜变成马车,把老鼠点化变为仆从。 奇迹降临在我眼前,从未有过的体验使我试图向他确认这份安全感:“对不起,我还不够成熟,也让直哉不安了。我们和好吧,像过去那样、晚上也陪在我身边。” 刚刚还摆出保护者的姿态,现在又要变成可爱的小孩子,直哉不满地发出一声嘀咕: “好哦——但我已经是男子汉了吧?” 如果还在为父亲的叮嘱感到头疼,那变成女孩子不就好了? 对此不以为然,我提醒他: “你还记得‘我的小公主’么?” 直毘人外出工作,今晚不会回来。阿玲或许会代行劝我找直哉过家家的游戏,为此我专门取出了“莹莹闪烁的月之灯”。 在外人看来,这个散发出皎洁月华的圆球灯盏,不过是个驱散负面情绪的精美的夜灯。可我手上,发挥出全部作用的它就成了让人深陷梦境的武器,受到照耀的人会暂时失去所有情绪,感受绝对的宁静。 阿玲对术式抗性不高,轻而易举便闭上了双眼。 我的洋娃娃穿着一身奶白色的棉布睡裙,跟我一同枕在蓬松的羽毛枕上,他眯着一双幽绿色的眼眸,轻轻用手指触碰我的脸颊: “下不为例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0-13 23:14:32~2021-10-15 21:13: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贝露赛布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西柚皮 20瓶;浮生一梦 15瓶;贝露赛布布、赛伊格亚 10瓶;林间小鹿 5瓶;清风盈袖 4瓶;oikawa 3瓶;先这样、杠精它爹、山玉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五章 ◎承诺◎ 什么叫下不为例呢? 如果是担心咒具的副作用, “我的小公主”可以随着使用者的体型调整大小,从直毘人回收他的报告书来看,最长使用期限可以到孩子七岁。 再加上我术式对咒具的天然抗性, 在禅院家接受训练后,我甚至能把期限在延长上几年。 我伸手抓住直哉的小手,在他的皮肤上轻轻蹭了两下表示亲昵, 义正言辞地跟他解释道: “我不会拿直哉的安全开玩笑。” 小小的天才细细打量着我, 轻轻从鼻子里发出不以为然的哼声: “我才不怕那种小事哩。而且你也舍不得这么对我的吧?” “只要我受伤, 泉鸟就会紧张得不得了呀!” 他颇为得意地说着,白日里那丁点不愉快最终也在身上烟消云散。 “毕竟穿这种轻飘飘的、女孩的东西,留疤了就糟了吧……怎样?现在还是很漂亮的吧?” 众星捧月长大的直哉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拥有的一切,并以此为傲。 他轻轻地踢开奶白色的衣裙, 像百合花打开花瓣, 露出圆润的膝头, 借此驱除盛夏的闷热, 然后好奇地问我: “泉鸟是怎么想的?为什么想要我这么陪你?” 月光透过纱帐, 将墙壁和床铺照成幽幽的蓝色。在这昏暗而温暖的房间中,外表精致的他纯洁得像个天使, 但那盯住人不放、双猫眼石似的绿眼睛, 又充满了破砂锅问到底、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感觉—— 我对你这么好, 再多爱我一点吧,你可不能再视而不见了。 之前的“争执”到底给直哉留下了影响。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 在感到满意、安心前,他都要把我的想法确认清楚。 那种专注的表情实在非常的可爱, 于是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夸赞他: 背叛 第27节 “很漂亮。” 然后在这种气氛下, 我平静地低垂眼眸, 难得同他说了一点自己的事情: “你知道么?因为父亲……很忙碌,小时候我一直和妈妈住。最开始妈妈会抱着我睡,但后面她精神不好,我只能一个人睡了。” “而我是个胆小的女孩,寂寞的时候,只会抱着洋娃娃。” …… 可能年幼的我也像直哉一样,有很多不理解的地方—— 为什么一向温柔的母亲会狠狠地将我推醒,为什么要突然掐住我的胳膊,说出过分的话: “你知不知道我白天已经很辛苦了?为什么还要故意折磨妈妈!” “你的呼吸声很吵、手压在身上很重、体温也非常恶心,我根本睡不着!” “不许哭,你这种孩子有什么资格哭?够了,出去!出去!给我滚出去!” 爸爸已经不要我了,如果妈妈也跟着放弃我,我就再没有可以去的地方了。 我不想让她赶我走,我只知道抱着母亲的胳膊哭泣,说:“不要、我不要,妈妈不要这样。” 可这种行为加重了母亲的厌恶。 因为我意识不到错误,所以她会掐得更加用力。因为我哭得惹人心烦,她便伸手捂住我的嘴巴,发出歇斯底里地尖叫: “我真是受够你了。” 一个人根本没法睡着,我就从橱柜抱出一只棉布洋娃娃。 它有毛线编成的长发、填满棉花的柔软身体,身着母亲旧衣物改成的小小裙子,散发出温暖又好闻的气息,既不会伤害我、也不会拒绝我。 我用洋娃娃代替母亲,将头靠在它身上,度过一个又一个宁静的夜晚。 母亲拒绝见到我这个痛苦的源头,直到到访的医生以更加强力的药方固定她的精神,恢复精神的她试图挽回我们的关系。 但那时候我已经不想和母亲一起睡了。只要她朝我伸手,我就会感到害怕,条件反射地瑟缩身体。所以我找了个理由,说: “妈妈,我已经长大了……所以和洋娃娃一起睡也不要紧。我希望你能好好休息。” 就在遭到拒绝的那一刻,母亲殷红的嘴唇扯成了直线。她沉默地看着我,放在两侧的手掌也紧紧地绷了起来。 我内心警铃大作,险些克制不住脸上的表情。 好在她还记得自己找我谈心的目的,在深深吸气后,母亲重新笑了出来: “啊?是么?你是个体贴的孩子呢。” “我很高兴你愿意变得成熟,但长大了抱着洋娃娃睡觉也很奇怪哦。” 她扔掉了我的洋娃娃。 因为我拒绝了母亲,我又变成了一个人。 新的洋娃娃填满了我的柜子,可无论哪一只都不是我曾经的玩伴,我也只能远远看着他们。 多么无力啊。 “后面妈妈跟我说嫁人了,就会拥有生命的另一半,晚上可以和家人相拥……但我其实不太擅长和男人相处,也没有朋友、只是觉得女孩子或许会好一点。” “一直很寂寞,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不过直哉不一样,和直哉在一起我会觉得很安心。” 我喜欢和直哉玩过家家游戏,不知道这样的解释是否能让他感到满足。 我的“小公主”认真地倾听我的“烦恼”。 似乎对此感同身受,他以目光描摹我的面庞,像个小大人似的,叹息无奈: “又怕寂寞、又怕男人。如果连爸爸也不习惯,那你要怎么办呀?未来你是要嫁人的吧。” 紧接着,直哉话锋一转: “不过,我也不想再有新的弟弟妹妹。我在上课的时候注意过,那些个小东西、吵吵闹闹的样子真像白痴。” “只要我觉醒十种影法术,所有的一切——都会是我的,你当然也没必要再做自己讨厌的事了。” 他将手臂枕在脸下,语气里充满了对未来的笃定,那种神气活现的表情令人联想到狡黠的狐狸。 “哎呀,真拿你没办法呀。我是天才,所以很快就能做好一切,你就再等一会儿吧。” 直哉抬起头,将嘴唇蹭到我的耳边,如是做出承诺。像我过去常做的那样,用双手捧住我的脸颊,同我额头相贴。 之后他又同我说了许多悄悄话,直到辛苦训练带来的疲惫滚滚袭来,让他打着哈切,靠着我肩头沉沉睡去。 而我只是安静地听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他的后背。 在直哉睡着后,我抱着他,不一会儿也闭上了眼睛。 那天晚上我没有去小狗那里。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0-15 21:13:00~2021-10-19 00:59: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赤い鳥逃げた 36瓶;值得 20瓶;芒果绵绵冰、迪迪哒哒 10瓶;凤梨炖冬菇 8瓶;□□一枝花 5瓶;天下宵小何其多、杠精它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六章 ◎骗子◎ 自从上次拥抱接吻之后, 我和甚尔间的关系亲近了许多,因为有所欲|求,关注点逐渐从小狗的“替代品”变成了甚尔本身。 把他当成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来看, 看他宽阔的肩膀、服帖的肌肉、倒三角形向下收紧的腰腹,以手背抚摸我时,从皮肤上略过的那隆起的指骨或是修剪很整齐的指甲。 我突然先知后觉地意识到:甚尔对我来说是一个安全又非常有吸引力的存在。除了拥抱的温暖、逃避母亲的安心, 我还可以从甚尔身上获得别的东西。 这些想法在我心间跳跃, 使我在深夜的琴房内, 突然邀请甚尔说: “感兴趣么?也要来弹弹看么?我会好好教你的。” 想让他离我更近一些。一起坐在琴凳上,或者我从后面抱住他,然后跟他接吻。 虽然没有直说,但我无意间捕捉到了少年的小动作——甚尔以手掌撑住窗台, 抬起的手指时常会随旋律轻轻叩击。 我猜他或许对钢琴有些兴趣, 站在窗边沉沉凝望与我, 不发一语的少年无声地露出了微笑, 幽绿的眼眸令人想到井水——反射出黯淡的月光, 幽深而平静,有种令人俯身细看的魅力。 他朝我歪了歪脑袋, 礼貌地询问道: “好啊……我也想弹弹看。所以可以碰你么?” 甚尔来到我的身侧, 温顺地任我牵起他的手掌, 在我一时兴起亲吻他之后,直接顺势将我抱上大腿, 把我变成了他手里的“钢琴”—— 以指腹贴住后颈,从颈椎开始, 沿着后背起伏的曲线, 缓慢而细致地隔着皮肤, 一节一节确认“琴键”的位置。锁骨、肋骨、胯骨, 随心所欲地开始他的演奏。 甚尔早在我演奏时预想好了动作,现在全部用在我身上。他以低沉的声音,在我的耳边虚心求教: “再教教我吧,手要怎么做才好?” 我发不出声音,只能颤抖着喘气。 难怪母亲曾在信中感叹什么“还好没有把我嫁给同龄的男性”。这个年龄的男孩身有无穷的活力,蓬勃的生气和热情化为汗水,从小麦色的皮肤里渗出,化为带着热气的荷尔蒙,雾气般将人笼罩。他们像动物一样被原始本能驱使,急切地寻觅发泄的地方。 而他不是不积极,他只是更有耐心一些。 那女孩呢? 青春期的女孩也会有冲动,被热情捕获么?不然我怎么会想要躁动而潮热的快乐? 思维一旦发散,我便忍不住这样想东想西起来。 然而察觉到我的走神,甚尔就会更加用力地亲过来。在他的怀抱里,脑子如加热后的黄油般融化了,残余的只有甘醇滑腻的感觉,完全没有余力思考别的事情。 仅仅是亲吻和触碰,便足够把人抛上云端。 在他自己解决完需求,说什么“谢谢你教我”的鬼话时,依偎在他怀里的我忍不住反驳道: “我可没有教你怎么弹……为什么这么擅长啊?” 甚尔朝我抬了抬眉毛,他用手指勾住我颈间的细细的银链,反问: “不是你自己告诉我的么?” “因为这个咒具,只要闭上眼睛,什么‘喜欢、喜欢、好喜欢’之类的话就会在脑子里转来转去。” 诶?我会无意识地说喜欢么? 被“未尽之言”的“失控”吓了一跳,我急忙用咒力确认封印物的情况,发现——它安静地躺在我胸前,没有任何波澜。 似乎觉得瞧见我慌张极为有趣,甚尔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 溏淉篜里“我骗你的……” 他把脸埋上我的脖颈,轻轻咬我的脖子。 绯红尚未褪去,现在正是脆弱的时候,我深吸了一口气,将手埋进他柔顺的黑发中。 但对于我这样的人,失控是件极为可怕的事情。压制住回吻他的想法,我义正言辞地嘱咐他道: “我不喜欢这种玩笑,骗人是不好的。” “是么?那你骗过我么?”他低声问我,语气十分温和,鼻息轻轻扫过皮肤。 我会骗我的小狗么? 相处中,除了会隐瞒一部分心事,主动转移话题外,我自认为没有欺骗甚尔的地方。 于是我搂住甚尔的脖子,诚恳地回答道: “没有哦,因为我很喜欢甚尔。” 甚尔笑了一声,没有抬头,他说—— “骗子。” ……过分的说法。 背叛 第28节 如果这不是喜欢、那什么是喜欢呢? 真想好好问问他的想法。 虽然有所疑虑,但观察到甚尔身上并没有被骗者应有的愤怒与不甘,想着或许这只是他恶劣性格的某种体现,我飞快地将他的质疑扔到了脑后。 毕竟我的确很喜欢我的小狗。就算因为一些事耽搁了,只要得了空,我还是会第一时间回到甚尔身边。 直哉和兄弟发生矛盾的消息,同样传到了直毘人耳中。对于孩子间的“小打小闹”毫无兴趣,直毘人只是跟老师简单聊了几句直哉的功课,得知儿子继承人课程表现优异后,赠送出礼物相较往日有增无减。 大笑着感叹:“不想让泉鸟感到寂寞么?关系真不错啊。”,直毘人甚至在我那里多呆了许多时间。 作为家主以及父亲,他一系列举动表明的态度十分明确—— 作为这个家的下一任继承人,只要直哉能拥有充沛的咒力、以及觉醒“十种影法术”的潜力,就可以享受最高等级的特权。 而直哉已经答应过我了。他会保护我,让我远离讨厌的事情。 如果我能好好教育他,把我没拥有过的“爱”给他。在直哉顺利长大后,我糟糕透顶的人生或许就能有所转变…… 就连饱受排挤的甚尔都拿到和力量相符的待遇,他在晋级赛中的表现已经给直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一扫晚宴后的苦闷,我主动将脑袋靠上甚尔的肩膀。难得的好心情引来了甚尔的侧目,他垂下眼帘问我: “遇到什么好事了?你看起来很高兴,已经不再担忧教不好小孩了么?” “嗯,我们和好了,直哉说要保护我。直毘人大人也送了我许多新的首饰,你看这个可以拿去换钱么?” 我将直哉的承诺说与甚尔,并从影子里掏出一支珠钗递了过去。 作为历史悠久的咒术世家,女子打扮也是家族实力的一种体现,直毘人赠送的和服、首饰按照季节与节日特色成套准备。它们数量众多,有些不打眼的,等到第二年都不会有穿戴的机会。 与其让它们在仓库蒙尘,不如放到更有用处的地方, 以散步时落入溪流或者嵌入碎石小路为由,我把一些特色模糊的首饰拿来送给甚尔,叫他去当铺换成现钱,充当我不在的保险金。 甚尔凑近身子,他没有接过珠钗,反倒伸手托住我的手掌,轻轻掀开了我的袖子。 “那个小鬼说要保护你?” “真好笑,怎么保护?他知道他父亲做了什么么?” 望着我光洁无暇的小臂如是发出嗤笑,甚尔以两根手指捏住我的手腕处的皮肤,将它们向上拉起: “……你又受伤了吧。” 如同撕开一层透明的塑料保鲜膜,被他扯起的皮肤表现出超乎想象的张力。 “被你发现了……” 眼见伪装败露,我无奈地发出叹息。扯去咒力后,薄薄的“皮肤”在半空打开,如蝉蜕从我手臂剥落,颜色由象牙白化为深邃的黑。蠕动的影子小心翼翼地蹭了蹭我的伤口,缩回我的脚底,留下一片斑斓的青紫。 经过两年的咒术训练,我对“结界术”有了进一步掌控。除了将术式展开成笼罩房间的“帐篷”,还能将它缩小成覆盖皮肤的“衣物”,像这样用来掩盖自己的伤口。 我听说天元大人的术式除了封印,还有“不死”的特性,正是这份力量创造了百年来持续保护世人的奇迹。 作为他仅有的后继者,我的影子似乎也继承了些许“不死”的力量—— 之前与咒灵一战,领域里的触|手束缚住直哉飞散的生命力,而如今缠绕皮肤的影子则无声地温养我破损的皮肤。 它像小狗的舌头,轻柔地触碰我的伤痕,试图通过这样简陋的方式,缓解我的苦痛。 尽管见效甚微,仍让我感到一种怀念的安心感。 而那些痕迹是直毘人留给我的“礼物”。 自打上次宴会后,叫我将酒液倒在皮肤上供他取用,变成了直毘人拜访我时的保留项目。他的亲吻从手腕沿向小臂内侧,一路上行,今晚已经到了手肘—— 像是某种具现化的倒计时。 等到决定日那天到来,作为家主的他就会拿到存放在我父母那里的身份证明,成为我的“合法丈夫”,在众人的祝福下举办婚礼,完成和“女学生”相知相爱的美事。 不过就几个侧室都活得好好的现状来看,我的婚后生活倒也不至于凄惨。 所以我平静地同甚尔解释说: “这种事就算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对他和我都不好吧。” “直哉还是小孩子,等到七岁觉醒术式,之后再长大,或许就……”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0-19 00:59:39~2021-10-20 22:46: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深井 17瓶;十61yard、青 10瓶;saiiiii、杠精它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七章 ◎无所谓◎ “你在他身上寄托了愿望啊。” “可惜那小子在‘你的乖宝宝’之前, 是禅院家的孩子。在这个家出生,在这个家长大……你知道男人长大后会变成什么样么?” 他眯着眼睛看了我一会儿,伸手从医药箱里掏出小罐为我上药, 动作轻柔,但唇角的笑容却充满了讽刺。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是因为长期排挤让他本能地抵触那些“高高在上”的术士吗? 未来于我而言是一片湿润的黑,我裸足走在柔软的泥沼里, 不知道何时会陷进去、何时要溺死, 但——总比过去强一些。 成为“主母”、“妻子”从比当“小女孩”好, 束缚稍有松散,至少我没有被殴打了,也重新遇到了狗狗。尽管现在还不太擅长和男人接触,不过只要我能熬下去、学会习惯, 生活也没有那么可怕。 我希望把这点乐观也传达给甚尔, 便抚摸他的侧脸, 主动转移话题安抚道: “但甚尔你也是这个家的男人吧?” 少年指尖动作停了下来, 他沉默地望着我, 往日的玩世不恭逐渐从脸上淡去: “是啊,我也是……不过算不上‘人’。” 那表情好像回到了他同我相遇的第一个夜晚。剥去我身上“光鲜”的身份, 他只是单纯地在看一个无能无力的小孩诉说已然幻灭的愿望。 我不想在这种时刻看到这个表情。 “没事的, 我会努力引导他的, 我答应过会照顾你。” “现在让我抱抱你吧。” 抱住甚尔的脖子,我将脸埋上他散发温暖的皮肤, 既想给他些对未来的信心,也想从他身上索要一点温暖。 没有继续嘲笑我不切实际, 也没有环抱我的身体, 给予温柔的抚慰, 甚尔只是坐在那里, 陪着我。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才重新开口: “我明天要跟扇出一个任务,可能一周……至少五天都不会回来。 突如其来的分别预告叫人措手不及,用手指扰动甚尔后颈的碎发,我迟疑地发问: “为什么突然要出门?” “……你不高兴么?” 我想要引起他注意,就会用这种小动作。这似乎让他觉得很痒,甚尔“啧”了一声,稍微侧过脖子,解释说: “倒也不是,本来准备昨天告诉你的,不过你没有来。所以现在说一声吧,免得你到时候找不到人。” 虽然可以找洋娃娃过夜,但五天的时间未免有些长了,我忍不住劝道:“好辛苦哦,需要我去跟扇商量换个人么?” 对此,甚尔发出不以为意的轻笑: “不需要,明面上跟着他做任务罢了。主要还是要处理一点私事。” “我最近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门路,如果顺利的话,钱和咒具都能弄到手。” 说到他感兴趣的话题,少年身上畩澕獨傢的气势倏然转变,从温驯的小狗化作狩猎中的野狼,语气中带有跃跃欲试的血腥气。 这两年来,随着甚尔逐渐变强,我能为他能做的事反倒越来越少。 在长老们看来,让毫无咒力的甚尔留在家中,享有基础的食宿条件已是直毘人宽容大度的体现。而作为家主预备候选人,甚一接受甚尔挑战实在非常掉价,差点被无咒力者扳回一局更成了难以忍受的耻辱—— 术士和非术士是云泥之别,决不能动摇家族的规则。 经过家族长老试压,就算甚一有意再次接受甚尔挑战,证明自身咒术的出众,无法被轻易超越,教官也不敢安排赛事。 之前参加晋级赛让甚尔拥有普通队员待遇,竟然成了他“躯俱留”队员生涯的终点。 无人接受甚尔挑战,甚尔在道场中待遇没法提升、体术也找不到同等的对手训练,但是“炳”队术士将他作为下属使唤的任务倒是有增无减。 咒术师一般靠自身咒力作战。可供普通人使用“咒具”数量稀少,每次回收便要上交家族禁库,而黑市流通的武器则价格惊人。 外出的甚尔便将目光放到了民间除魔师、诅咒师甚至黑、手、党这样三教九流之辈身上。 资历尚浅又没有趁手的武器驱使,再加上里世界对御三家这样名门的警惕心 心,甚尔每次回来都会带上一身吓人的伤势。 虽然甚尔会主动告诉他的打算,时间安排上也尽量选直毘人在家时出去,懒洋洋趴在床上接受照顾的样子十分乖巧,但我还是克制不住内心的躁动—— 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小狗在做什么? 他还会回来么…… 我不希望他频繁外出。今天愿意跟他说和直哉的约定,也正是出于这个目的。 就我观察,甚尔身上的伤势和外出时常挂钩。 明明只要再忍上一两年,家主换任就会出现转机。而且现在“躯俱留”大部分人也无视他的存在,只要不表现“突出”,训练便可有可无。 甚尔只要不在意他们就能过上舒服的生活,我理解不了他跑出去的理由,只好主动询问他: “是钱不够花么?” “为什么一定要这么辛苦呢?” 小狗瞥了眼我抱住他不放的手臂,扯了扯嘴角,回答道: “也不是很辛苦,只是偶尔也想过过不受限制的生活。” 我更加困惑了。 “那是什么样的生活?像原来那样,只要有好吃的肉、温暖的被褥、随随便应付讨厌的人不好么” 背叛 第29节 “……你不是无所谓的么?” 你还想要什么呢? 我用双手捧着甚尔的面颊,认真地端详他的表情,试图寻找和答案相关的蛛丝马迹。 他平静地同我对视: “是啊……本来以为无所谓的。” 我说不上话来。 因为甚尔没有所谓的“自尊”,对一切感到无所谓,他才能接受我的交换条件,作为“小狗”来到我的身边。 他接受我靠把自己出卖给其他男人换来的物质条件,甚至因为见不惯其他兄弟惺惺作态,从而和我享受“快乐”。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好在乎的? 我已不再是精力无限的小孩。 白日里逐渐变难的咒术课程以及人际琐碎消耗了我大部分精力,现在只要熬夜或者压力过大,我就会感到头部隐隐作痛。 “我好困,我又开始头痛了。” 放弃同他对视,我从不想理会的东西身边逃开,轻轻将脑袋挨在甚尔的肩膀上,疲惫地如是抱怨。 作者有话说: 小女孩只能拥抱狗 害怕面对人呢 嘛! 感谢在2021-10-20 22:46:21~2021-10-23 01:05: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殷殷 4个;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长乐 40瓶;你胸小怪我咯 33瓶;aldebaran 20瓶;怪度同柯 17瓶;翠色水滴、k某人、娜娜明的婆娘 10瓶;修败絮 5瓶;白阿辰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八章 ◎腐烂的喜欢◎ 甚尔以指腹贴上我的脸侧, 不轻不重地按压我的太阳穴。 他本就擅长捕捉身体细微反应,再加上熟能生巧,手法竟然比大夫还要强上不少。 电击般的刺痛逐渐淡去, 酥麻的感觉从他指尖扩散,好像将辛苦了很久的身体浸入温水,舒适的感觉让人安心, 不一会儿我就温驯地将脸颊贴上他的掌心。 甚尔用手掌托着我的脸, 歪过头打量我询问:“要睡么?到时候我可以喊你。” 本来见面的时间就短, 他又说了很多叫人心烦的话,现在就睡觉放过他实在不太划算。 我朝小狗抬起眼皮,慢吞吞地差使他做这做那: “还不想,你上次给我买的糖还有么?” “还有一盒吧, 你很喜欢那个?我回来可以给你再带点。” 他扶着我肩膀, 将我枕在枕头上, 去柜子那里翻找想要的东西。 童年时母亲不高兴也不许我高兴, 我喜欢的东西随时可能遭到她的毒手, 久而久之我就养成了藏东西的习惯。 来到禅院家总有贴身侍女密切关注我这个无法出声的可怜人,在大家了解“结界术”可以储存物品后, 影子也不再安全。 我将目光放在谁也不在意的甚尔身上。 所以自打上次在甚尔箱子里藏了图册, 我囤积的恶癖便一发不可收拾——像饿极了的人选择暴饮暴食, 唔 无论喜欢的杯子、收集的钢琴磁带还是都被我藏到甚尔的小屋 相识前、少年极简风格的小屋不知不觉有了许多生活气息。 生活随性的他并不喜爱整理,对此放任自由的结果便是简单的翻找工作, 如今也成了“层层叠”的高难游戏。 被塞满的柜子好似一座摇摇欲坠的危楼,抽出其中一片建材, 其他也跟着轰然倒塌。 多亏了甚尔眼疾手快才防止他们全都溢出柜子。两指一夹, 如火中取栗, 飞快地抽出糖罐, 他重新堵上柜子,咋舌发出不满地嘟哝: “啊——你怎么老喜欢把东西藏来藏去?真是难找,下次要是能弄到个储存的咒具就好。” 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我毫无愧疚地笑了出来。当甚尔回头瞪我的时候,我急忙伸手掩住嘴唇,无辜地朝他眨了眨眼睛。 一个圆形的扁铁盒,周围一圈是漂亮的白银色,刻有印花体书写的品牌名。透过中间透明塑料窗,可以看见许多蓝色的圆形糖块,精致花型的图案上沾着白色的糖粉,那造型使人联想到冬日霜花,光是望着便能感受到沁人的凉意。 这是甚尔在外面买的薄荷糖,咒灵或者目标多活跃在无人的深夜,盯梢时间过长难免会感到乏味,他就会含上一颗打发时间。 他回来换衣服时,糖罐便从兜里滚了出来。糖果和染血的绷带形成鲜明的对比,叫我产生了好奇:“这个好吃么?我也想吃。” 甚尔盯着我手里的盒子,保持着缠绕绷带的动作想了一会儿,突然咧开唇角露出了笑容: “薄荷糖,你可以尝尝。” 在我将它含进嘴里后,他慢条斯理地补充道: “很辣。” “我一般用它提神。” 他那种时不时会做点恶作剧的少年气这时候倒是冒出来了。 好像是含了一块蓝色的冰,霜花在舌尖绽放,强烈的冰凉感把牙齿也冻上,吸气时的时候鼻子里“呼呼”灌注冷风。 但被风送来的还有薄荷叶的清香,以及淡淡的甜味,叫我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因为“大夫”的药膳,我吃东西一直吃不出来味道,平素进食多是敷衍了事,偶尔遇上口感特别的,会多嚼两下。 回到本家后,医生推荐的滋补食品多半淡的要命,几年来,头一次找回味觉上的冲击感,我明确对这个感觉表达了喜欢,白天上课犯困时也会含上两颗。 之后也会叫甚尔为我从外面带一些口味重的小点心。 甚尔对此理解不能。 外表再强硬的男人,舌头也是柔软的。 甚尔是典型的猫舌头,即便饥肠辘辘,面对热气腾腾的料理,也会耐心等上一会儿。 深知我那能不动就不动的脾气,甚尔将糖罐拧开放在床头,往盖子上倒出两颗直接递到我嘴边。 我趁机拉住甚尔的小手指,用另一只胳膊去搂他的脖子,将人和糖果一起取走,叫他为我俯身,也弯腰睡到我身侧。 在我含了薄荷糖,亲吻他的时候,少年直接拧起眉毛,间或发出控诉: “好辣……” “你是故意的吧?” 我就是。 不过这么说,他还不是在舔我的嘴角么? “我想清醒点陪你。” 轻轻咬住他的下嘴唇,我用手指摸他吞咽时滑动的喉结。 甚尔将手撑在我头侧,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那双幽绿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也像逐渐融化的糖果。 甚尔显然是不信的。他更深地吻我,用舌头推压施力,一不不留神糖块就被我吞入腹中。 凉凉的甜味在口腔中扩散。 或许是因为亲密得无法分开,与之而来的还有他的气味、他的温度。 就算靠糖果提神,有他吹散我的理智,抚摸我的后背,我还是忍不住侧身将额头靠着甚尔的肩膀,就那样乖乖睡着。 只不过等到醒来的时候,两人的动作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我还是那样蜷缩身体,将手肘弯曲贴在胸口。但是甚尔却从平躺变成了和我想对的姿势,他用一只胳膊圈揽住我的后背,手掌住我的心口。 我一直不大喜欢别人抱我,就连亲密也是暂时。等到接吻后情潮褪去,那个懦弱胆小的我便会重新接管了身体,要不安地扭动身体,从他的怀里挣脱。 但没有接吻,没有擦枪走火的抚摸,或者调笑的暗示,他睡着了这么抱着我做什么呢? 放松下来的肌肉柔软温热,我的脸颊贴着他,可以清楚地听到他沉稳的心跳,纯粹的安宁几乎让人想到了母亲 我只有小时候,会被母亲这么抱在怀里…… 而他明天就走了。 被某种难言的情绪所诱惑,我用手臂拢住了甚尔的腰腹。 宁静的房间中突然传来甚尔的笑声,十分无奈、也十分幸灾乐祸。 好像在黑夜里走路,浑浑噩噩掉进了深坑,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望着月亮发呆的时候,突然看见了另一个倒霉蛋一脚踩空,也摔倒在他跟前—— 【啊啊、你也在这里啊。】 他和倒霉蛋这般笑着打了声招呼。 在笑声之后,甚尔以低沉的声音说道:“四天吧……四天我就回来了。” 明明没人问他,这样突然的解释真是莫名其妙。 他为什么不能老实装睡?为什么要突然跟我强调这种事? 事到如今我又不能突然把手从小狗身上抽走,于是我索性装作睡着的样子没有理他。 用手指摩挲糖罐光滑的表面,我一个人走在回去的路上。 通过今晚一系列举动,我知道甚尔只是出任务,并非离开我,他甚至可以根据心情缩短在外面的时间。 但不要家族的荣誉,也不要子嗣之类的东西,开始追求自由的甚尔总有一日会告别这里。而一旦离开禅院家,我就没有什么能给他的了。 自今夜开始,一条明确的分界线横亘在我和他之间,这沟壑会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加深。 我已经从甚尔身上得到足够多的安慰,也应当做好心理准备。好在有直哉的存在,我对他的需求其实也没有往日那般强烈。 【外面的世界有什么?】 【它真的那么美好么?】 ——而对于童年的问题,通过两年在禅院家的生活,我也隐隐有了答案。 背叛 第30节 就在直哉还与一同入睡的夜晚,有外来的术士到访这里。 那是个可以利用术式快速行动的角色,动作时如彗星划破天幕,像利剑笔直前行,光是带动的旋风便扯破我布在周围的“蛛网”。 睡梦中的我惊觉结界的破灭,却无法立刻做出反应。直到另一股强大的咒力凭空出现,悍然立于此处,将他的攻势拦腰截下。 浓郁的血腥味在夜风中弥散。 我焦急地抱住直哉,触发卧室里用于报警的术式,在拉开纸门后望见了立于月光下的家主。 穿着浴衣的男人站在一尊胸口洞开的尸体前,他接过暗卫递来的毛巾,慢条斯理地擦拭染血的双手。 飞溅的血液如同斑驳的墨迹,泼在他一侧衣衫上,如此可怖的画面和直毘人脸上爽朗的笑容对比鲜明: “嗯——真是敏感的孩子。我吵到你了么?” “偶尔会有这种自认为有点本事的人闯进来。不过已经没事了,继续睡吧。” “如果睡不着的话,等我洗个澡回来陪陪你吧。” 他以含笑的声音,体贴地建议道。 “请留下来吧。” 天知道对方有没有同伙潜伏在四周,胆小而懦弱的我被吓得不轻,为安全起见,轻轻挽住了男人的手臂。 “为什么要做这么可怕的事情?” 后半夜直毘人撑着脸颊卧在我身侧,他眯着眼睛望着我,仿佛听到了什么天真可爱的问题,露出了暧昧的笑容。 男人一边用手指摩挲我的长发,一边从容不迫地给予解释: “哈哈,因为术士实在非常稀有,御三家的术式更是其中的极品。” “希望从血缘最浓的人身上移植术式,想把尸体可以做成趁手的咒具,或者单纯要从诅咒师里脱颖而出,每年都有许多人做这种事呢……” “但在家里,你就会没事的。” 他如是安慰道。 作为天元后人,外界对我来说同样危机四伏。 有些东西小的时候无能无力,长大随着知识增加,反倒更加深刻地认识到现实的残酷—— 我离开这个家只会死掉罢了。 所以只能努力适应环境,毕竟归根到底,我只是想和狗狗两个人在一起罢了…… 可如果甚尔不在的话,我又要选谁继续和我“交换”的游戏呢? 作者有话说: 《泳池》-草东没有派对 我們都有想過 飄飄到很遠 遠到不必醒來 但泳池太淺擁抱太重 沒有上得了岸 日出還久日落太快 但有誰能留在在夢里的你過的很好 唯有我不停醒來 我很腐爛的喜歡腐爛的你 我很腐爛的喜歡腐爛的你 我很腐爛的喜歡腐爛的你 我很腐爛的喜歡腐爛的你 感谢在2021-10-23 01:05:29~2021-10-23 23:16: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煜夜流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40瓶;annakomnene 20瓶;清酒 10瓶;錵银 5瓶;乙女解剖、杠精它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九章 ◎僧人◎ 现在想来, 甚尔临行前特地将我哄睡实在很有先见之明。第二天早上,我的咒术老师便通知我有贵客到访,她笑着将我引向府邸的会客室。推开障子门后, 一位年轻的男子便闯入视野—— 男子衣着黑色僧衣,头戴斗笠,手持锡杖, 作标准的僧侣打扮。他如雕像般伫立, 安静欣赏由苔藓、蕨类构成的室内亭景。 听闻脚步传来, 方才回首朝我颔首致意: “您好,小僧来自‘壬生寺’。今日受主持之托,将寺内保管的几件护符送往府上。” 壬生寺,京都有名的供奉“地藏菩萨”的寺庙, 直哉先前携带的顶级护符“祝福的烛火”便出自于此。 我是禅院家名义的学生, 除了与“结界术”类似的影法术训练, 他们还提供诸如召唤术、占卜、请神术等阴阳术上的知识。 与咒灵一战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而见识过特级咒具“祝福的烛火”那可攻可守的强大威力, 我便将眼光放在可以制作护符的“咒文”方向。 我觉醒领域的可以留住生命力,而“祝福的烛火”内神龛可以镇压亡者的灵魂碎片。 若是能早些了解这些知识, 学会将两者融合起来, 我说不定就可以留住我那可怜的“小狗”。 在我醒来成为“哑巴”的那几夜, 心有余悸的常子曾这样说过: “虽然夫人说您‘觉醒’是天大的喜事……但那其实是很可怕的景色。” “土地变成影子的沼泽,黑雾掩盖月亮, 像是怪物张开了大嘴,将您和那只咒灵一并吞了进去。” “您的咒力一下就被抽空了、咒灵的灵核反应也跟着消失了……我们完全不晓得内部的情况。” 她的话语在我心间埋下了种子。 我用影子吞掉了“小狗”尚未消散的尸体。 那它的灵核会不会栖息在“结界术”的某个角落呢? 但年幼的我只收获了一滩蠕动的影子。 等到觉醒领域, 我继续在术式里翻找“小狗”的痕迹。可翻来覆去, 也没有再术式里找到咒灵的气息, 除了内容模糊使人感到落寞的梦境, 我什么也没有得到。 ——这份遗憾构成了我求学的动力。 不过学习“咒文”绝非易事。 正如鸟儿天生便会飞翔,游鱼甩尾便可潜入深水。在掌握基本咒力流转方法后,使用流传在血脉里术式对于术士来说就像呼吸、行走般自如,并不需要太多的思考。 可让术式离开身体还能平稳运行,其间漫长的研究好比从将纸张叠成纸飞机,到让纸雕的小鸟振翅飞行,需要逐一攻克难关 除了古日语、梵语类的语言基础,数学、物理类解析自然法则的知识均在这门课程中得以体现。 而一边书写文字,一边稳定注入咒力,又需要高度的精神集中,时间一长,难怪我在夜里忍不住昏昏欲睡。 难怪那些草包护符被当成禅院家品质上乘的东西。那样简单的东西,我学了足足一年才达到同等水平。 再一年,制作“草包”不在话下,为了继续进步,我便把主意打到了“祝福的烛火”的发源地—— 制作护符的僧人已然仙逝,但他书写咒文的心得、以及未完成品还好好地保存在寺内。 “我也想为这个孩子,献上‘祝福’。” “想跟您再……” 我在同直毘人共处的夜晚,用手指摩挲他颧骨的曲线,一边喘息一边如是请求。 男人在这种时候总是很好说话,况且我制作的“咒具”都会被收入禅院家的禁库,对他来说百利无一害。 清酒的甜香四处飘散,以粗糙的胡须蹭过娇嫩的皮肤,埋首在我臂弯中的男人发出宠溺的轻笑: “嗯?真是个好学的好孩子……” “虽然请人有点麻烦,但可以啊,既然这是我们泉鸟的要求。” “壬生寺”是京都地藏菩萨信仰的中心,历史长达千年,还出过“新撰组”这样有名故事,其地位并不比禅院家差到哪里去。 可直毘人说到做到,果真为我把护符从寺庙里请了出来。不仅如此,还搭上了下一代主持这样尊贵的客人。 僧人的突然到访令我那位年长的老师感叹连连,古板严肃的面容上堆满了笑意: “哎呀,真叫人喜出望外!不是说着寺庙最近举办祈福活动,说还有两日么?” “若是提前知道的话,我们一定叫专人去接您呀。” 和之前漠然观景时散发出的疏离之感不同,这位僧人在交流时,语气平稳、态度温和,显得十分平易近人: “不必如此客气,禅院家一直是寺庙尊贵的客人。而且主持大人和我也非常好奇‘天元’家小姐的结界术,所以事情一旦结束,我便快马加鞭赶来了。” 男子生得皮肤白皙、眉眼清秀,垂首微笑的模样好似雨后清新的山林。 与老师寒暄一阵后,他用墨玉般温润的眼眸看向我,从怀中取出一枚写满咒文的木盒,将它递了过来: “这位便是泉鸟小姐吧?话不多说,请让我们切入正题吧。” 用术式解开表层封印,取下盒盖后,金棕色的芒草正中躺着一枚殷红的锦囊。 “它是存放在我寺中的未完成品,根据之前的手记来看,应该也是‘祭奠亡者灵魂’的咒文。希望能给您提供一些帮助。” 是和“祝福的烛火”一样的气息! 心仪已久的咒物点亮了我的双眼。用影子小心地触碰锦囊,确定作用无误,我忍不住朝僧人露出了感激的笑容,举起纸板诚恳表示决心: “非常感谢!我一定会努力还原它的。” “只是个残品罢了……您满意就好。” 男子微微眯起双眼,回以欣慰的笑容。 不愧是制作出“祝福的烛火”的术士。他留下的咒文逻辑清晰、思路流畅,一套体系严密而完整。 背叛 第31节 阅读他的术式仿佛在欣赏一首高明的感情,咒力如琼琼溪流自然流淌,我不知不觉便看入了迷。 将笔记放在“护符”一侧,紧跟其后,我自身的咒力随阅读撰写不断流逝。 虽然手边有浓郁的茶水用以提神,但对经验不足的我来说,修补“特级咒具”实在是件棘手的挑战。 想着再学一点、再学一点就收手,如此贪婪的结果便是被榨干咒力的身体先头脑一步失去掌控。 僧人一直沉默地注视我的动作。就在我手中的笔即将不受控制歪斜向一边时—— “失礼了。” 他抬首轻轻扶住了我的手掌。 “您已经很累了吧,是没有休息好么?” 如此同时,僧人蹙起眉头,面带担忧之色,手掌下沉,以拇指指腹按向我手腕内侧。 “也开始头痛了么……” 男子有一双非常耐看的手,皮肤光洁而干燥,体温比常人低一些。 而他那给病人看病似的动作令我感到了一种毛骨悚然的熟悉。 顾不上男女之防,我一时愣在了原地。 回神之时,僧人已经松开了钳制,朝我道歉说: “啊啊,抱歉,除了咒文,寺庙还会进行‘医药’方面的修行。一时没有控制住习惯……是我逾越了。” 一旁的老师也注意到我的精力不济,她担忧地唤来侍女,扶住我的身体,宣布本次课程的结束。 作为主持指定的下一任,僧人还要其他要事等待处理,他垂眸看了一会儿我方才留下的批注,笑着感叹说: “您真是非常出色……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您的笔记我就先拿回去了,最快三天后会给您带来反馈。届时再做讨论,今天下午就请好好休息吧。” 僧人那矜矜业业的工作精神得到了老师的肯定,她笑着挽留僧人说: “还麻烦您远道而来,已经这个点了,请一起用膳吧。” “您一直戴着斗笠,不热么?还请放在一旁好好休息。” 男子应了一同进食的邀请,却拒绝脱下斗笠。 “早些年在外修行时遭到咒灵袭击,虽然侥幸逃回一命,但身上还是留下了丑陋的疤痕,怕吓到尊贵的小姐,所以还是算了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0-23 23:16:25~2021-10-24 23:55: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煜夜流风、闵玧其的小甜心。、蠢、止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酸菜同志 30瓶;米尼亚尔 15瓶;迪迪哒哒 5瓶;杠精它爹、萱芷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章 ◎潭水◎ “连接两鬓, 横跨了整个额头。实在是个可怕的伤痕,连外出为孩子祈福都要担心会不会使他做噩梦呀。” 为了证明自己并非客套,僧人伸出手指, 以形象的动作为在座的众人点明自己的伤势。 本以为是胎记之类的无伤大雅的小毛病,实际如此严重让我的老师不禁掩住嘴唇,惊讶地感叹道: “竟会有这么凶狠的咒灵么?” 虽说僧人悲惨的遭遇叫人同情, 但血腥和怪异却更大程度激发了人们的猎奇心理, 老师以期待的眼神望着僧人, 巧妙地询问事情的细节。 显然对此习以为常,男子带着一抹平和的笑容,徐徐道出平日见闻: “除了为新生儿祈福,偶尔还有些特别的病例需要处理。像是孩子服用了‘催发咒力的药物’, 接触了‘可以觉醒术式的遗物’, 变得没有那么好相处。” “届时就会请我们这样的僧人, 上门‘驱邪’, 找回孩子‘纯净美好’的一面。但有时候病入膏肓, 父母的‘爱意’也唤不回他们的心神……我的伤势便是在处理一起被‘咒操术’寄生的孩子时留下的。真是可惜,本应享有特级术式馈赠, 自由操纵咒灵的小孩整个人化成了一只怪物。” 过往回忆似乎触发男子的心伤, 他失落地垂下眼眸, 清秀的面上浮现出一丝惋惜。 老师忍不住出声宽慰,说了几句“您也是尽力了。”的场面话。 僧人轻轻叹了口气, 他目光流转,最后看向了我的位置: “虽然有点辛苦, 但我个人很喜欢小孩, 总想着为那些烦恼的父母做出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所以也不觉得后悔。” “好在通过努力, 的确有些孩子顺利活下来了。当我回访时,看着他们茁壮成长的样子也觉得付出有了回报呢。” 的确是术业有专攻,难怪妻子去世后,直毘人会专门去“壬生寺”为直哉求取咒具。 作为禅院本家的一员,面对如此骇人的丑闻,老师也只是一句带过。好奇心被满足后,她苍老的面孔上带着些许餍足的笑意: “真是个高尚的人。不愧是下一代,年纪轻轻就代主持接过了担子。后面直哉少爷也要劳烦你多多照顾。” 在座的众人中,只有我怔怔地望着男子,内心翻江倒海。 如僧人描绘的案例所言,我就是用“药物”催化的孩子。而和直哉不同,甚至在咒术觉醒前,我都间间断断地服用药膳。 我的头痛是“药膳”的副作用导致的么? 影子会在某天撕开我的脑子,让我变成怪物么? 各式各样可怕的想法压得我喘不上气,太阳穴的位置隐隐作痛,午膳随便吃了几口就扔下了筷子。 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点,僧人提议说: “您还是不舒服么?都怪我考虑过不周,应该再提前一些让您停笔的。好在我对‘咒文’造成的后遗症也有些研究,请让我看看吧。” 这次我没有拒绝。 男子的诊断方式非常特别,选用一条纤细的红绳,一銥譁端系在我的手腕上,一端被他捏在两指之间。当他注入咒力时,红绳正中那枚金色的铃铛便随着我脉搏的跳动上下摇晃: “请试着使用咒术。” 在他的指导下,我缓慢地张开“结界术”。 漆黑的影子侵入绳索,将殷红化为污浊的黑色,与此同时,绳索有些毛糙的表面也变得光滑起来。 奇异的现象令我心跳加速,本以为铃铛会暴露我的紧张,跟着颤个不停。但它更像庭院内的“惊鹿”,因咒力的灌溉有节奏地发出轻响。 “咚、咚、咚” 男子死死盯着模样大变的绳索,奇妙的光彩在他眼里跃动: “封锁和修复么?真是非常缜密的操作。” “照理来说,越高级的咒术越容易失控。但——是爱么?您的父母一定很爱惜您,因为倾注了足够多的感情,才会造就这样的术式。” “可能这就是答案,我在之前的任务里也遇到过。那些强大的孩子,都接受了‘恩惠’。” 本应该为我答疑解惑的僧人,此时却带着压印的喜悦说出一连串的猜测,让本就忧心的我陷入更深的迷惑—— 令孩子吃下药物、将他们逼向绝境的动机是“爱”,维系他们咒力稳定的“恩赐”也是“爱”。 决定生、决定死。 他口中的“爱”宛若诅咒,叫我感到一阵阵呕吐感。 像我这样的人,到底受了哪种恩赐呢? 测试结束,影子从绳索的缝隙里爬出,它爬回我的手腕,沿着小臂依依恋恋地缠绕一周,接着泼向地面,藏回黑暗之中。 好在僧人并未从我身上找到失控的趋势,我的头痛也只是无伤大雅的小毛病。 对新的构想感到满意的僧人留给我几幅“宁神”的药方,笑着叮嘱说: “您的母亲也有头痛的病史么?这种东西是会遗传呢……” “看得出您是位努力的学生,但也不要因噎废食、思虑过度。请该休息就休息吧。” 我的咒文由禅院家一手调教,“壬生寺”僧人的夸赞令老师倍感自豪。下午她顾及我的体弱,大方地为我推掉了其他相关课程,并嘱咐佣人不要用家族事务打扰我休息。 但母亲并不知道的劳累,她的信件不约而至,信纸上浓重的负面情绪令我侧目。 我已经很累了,我应该听从医嘱好好休息。但幼时养成的习惯却像烙印一样刻入骨头,提醒我—— 不想被发狂的母亲殴打。 不可以放着哭泣的母亲不管。 不能让人看到母亲难受的样子。 也不要被他们当成不孝顺的小孩。 诸如此类的想法在我脑海中盘旋,于是我小心翼翼抱着信件,绕过侍女,悄悄寻找无人的角落,明明穿着华贵的衣服穿过典雅的长廊,却像是下水道里的老鼠——老鼠一样小心、又老鼠一样卑微。 等到四处无人,方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么矛盾可笑。 这种粉饰太平、勉强自己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或许我应该更轻松一些,既然无法与母亲的快乐共鸣,就把她的痛苦当作养料,学会从中寻找些阴暗的快乐。 但她的哀泣却无孔不入,要透过薄薄信纸攫住我的心神。 “你的父亲又背着我,去那种地方寻欢作乐。他已经忘记了么?明明是因为泉鸟你,嫁给了禅院家、送来了‘护符’,他才在家族重新获得了地位。为什么还要拿钱做这种事?甚至说出了女儿已经外嫁,还是需要男性继承人才能稳定家业的鬼话。” …… “我的泉鸟,帮帮我、帮帮我。让他想起来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如此控诉父亲的恶行,母亲以双手掩住脸颊,仓皇的表情仿佛正在我面前浮现。 她无助地等待我的反馈,就像别馆中的我,等待她从父亲那里要来维系生活的物质。 叫我也跟着感受一种心脏被狠狠攥紧的苦楚:“要怎么办、我还要怎么办呢?妈妈……” “我已经尽力了,我的头好痛,我还要怎么让父亲认识我的‘重要性’?” 除了给禁库提供“护符”,我还会往本家寄送一部分作品,它们是我家庭和睦的象征,也是我作为术士的价值体现。每到这种时候,就连和我关系疏远的父亲感慨叫我学习的正确性,称赞我有几分特别的天赋。 可惜这种重要性仅能在他心底维持几天,之后他又会继续我行我素起来,连母亲的心情也会跟着变糟。 一片混乱中,僧人的结论闯入我的脑海,我是因为母亲的“爱”才从术式失控的厄运里逃离的。 被抛弃到别馆之前,我的母亲曾拉着我的手掌,在某年赏月会上,同我轻声讲述她的过往。她笑容恬静、温润的眼里闪着对未来的期许,向我如是承诺: 背叛 第32节 “妈妈的父母在我有记忆前就去世了……小时候,我被扔到婶婶家寄养,他们一直欺负我,整日叫我做些讨厌的粗活。就连团圆的赏月会,我只能待在角落,羡慕地看着他们有说有笑。” “我一直想有一天,能和家人在一起安心地看着月亮。” ”……可谁都不是我的家人,没人会在意我。直到有天,抓住机会,遇到了你的父亲,日子才变得好了起来。头一次有人对我微笑,说我很迷人。后来我就有了你。” “泉鸟、泉鸟,妈妈的小孩,妈妈的希望,我会把我没有的都给你,你会成为不被人欺负的大小姐,然后嫁个好人家。我会好好保护你的,我们都会过上好日子。” 被月光照耀的母亲美得不可思,她怀抱温暖让人眷恋,她递给我的月见圆子也软糯甜美。 我喜欢和她一起看着月亮,那晚上发生的都是些好事情。 母亲一直信守承诺。 就算成为没用的废物,被父亲抛弃,但我是母亲的家人,所以她从未松开交叠的手掌。 等到我加入禅院家,她也会关注我的生活,为不擅长打理家族事务的我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可惜过去支撑我童年生活的母亲已经老了,本就不是大家族出身的小姐,精神状态也不甚稳定,如果按照她的建议行事,情况只会越演越糟,这两年父亲甚至限制了她上门问候的次数。 母亲错的离谱。 就连她给予我的“爱”似乎只是她的臆想—— 【好日子】 我觉醒术式会变好么?我嫁人会变好么?我得到丈夫的爱会变好么? 还是说我生下孩子情况才会改变? 究竟母亲所描绘的未来哪天才会实现呢…… ——在连串的追问中,唯有痛苦似乎永无止尽。 头好痛、呼吸也变得沉重。 连继续翻看纸张也不过是身体的习惯。 那如泣如诉、被泪水打湿又被手指揉皱的信下面还藏着一封情书—— 在母亲精神状态不好的时候,信件便由常子负责寄送。 常子是陪母亲渡过别馆艰苦岁月的侍女,深得母亲信任,自然也知道我夹在两家间生活的不易。她仍记得当初替我照看母亲的约定,母亲现在还能写信已是她努力后的结果。 可她本来就是个粘人又麻烦的女人,即便有往昔记忆用以回味,或者书信里的关怀聊以慰藉,常子的忍耐还是到达了极限,开始极力诉说对我的思念和眷恋: “您还记得当初我们相拥的夜晚么?就算夫人歇斯底里地痛哭,但只要还能互相亲吻,痛苦便会减轻,还能笑着迎接下一天……可现在呢?只能思念压进每天的工作里。” “您有好好吃饭么?头还痛么?好想见你。” “想要见你,哪怕被当成入侵者当场处死也无所谓,请让我再见见你的笑脸吧……” 常子不加掩饰表达爱情的模样,与我而言,就像是喷火的母兽,赤|裸、滚烫、叫人感到一种不可思议的恐怖。 尽管知晓常子是我和母亲间的重要缓冲,需要慎重对待,可我已无暇顾及她的感受。 每当母亲问我说怎么办的时候,我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跟着被她夺走了,于是迫切地想要寻找其他东西填补自己。 我的小狗、我的洋娃娃现在又在何处? 救救我、救救我,无论谁也好。 可就算在心里发出哀鸣,这间凉亭也只有我一人。 如果说生活就是这样毫无希望,那我还挣扎什么?干脆把我毁掉好了…… 好想哭、什么也不想做。 读完所有的内容,我仅剩的力气也被抽得一干二净。对所有的事情一下失去了兴趣,任由大开的信封从指缝坠落。 我本想这么自暴自弃地直接晕倒,但却看见一条漂亮的缎带从信封里滑出。嫩绿的丝织打底,绣着金色的迎春花,它仿佛一段流淌的春|色,又像是“潘多拉的盒子”溢出的一缕微光。 小的时候我总是伤痕累累,为此感到难过,常子便会编织出许多漂亮的丝带,将它们轻轻绕上我的手臂作为装饰。 伤痕丑陋不堪,但缎带却是美的。 我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逐这唯一的色彩。它被风送出凉亭的栅栏,我便跟着离开此地,它落入静谧的潭水,泛出道道涟漪,我就在岸边跪坐,单手埋入冰凉的河水,前倾上身,极力伸展手臂去够它。 幽绿的水面上,金色的花朵微微颤动,除此之外一切寂静无声、无关紧要。这种景色仿佛某种召唤,蛊惑我继续靠近。 只差一点。 那一刻我甚至忘记了影子的存在。 直到一声惊呼打破绝对的宁静。 “泉鸟!!” “你在做什么?!” 有人从后方赶到,代替潭水构成的摇篮,用手臂将我紧紧抱入怀抱。 好像刚刚结束一场赛跑,少女喘得很厉害,咚咚咚的心跳欲将跃出心房。 “你知不知道刚刚有多吓人?!你好像打算……” 我茫然地回首看她。 一缕秀发从常夏的额角滑落,她秀美的脸上泛出不自然的嫣红,愤怒又后怕,一向端庄的面容因强烈的情绪而扭曲,显得十分狼狈。 “差一点就……吓死我了。” 如是那双手臂像是绳索将我紧锁,她的声音却无力地颤动,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我讨厌这副态度,撞见我和“咒灵”独处的母亲也是这种表情。 她们一直很像…… 可常夏身上隐隐又有些不同之处,有种更加柔软的东西藏在那份强势之中,让我感到向往。 或许是她滚烫的温度、有力的心跳通过拥抱传到我的身上,又或许是“讨好他人”的本能作祟,我反倒能正常呼吸了。 我倚在常夏的怀抱里,同她对视,在长久地静默后,伸手指向水潭正中。 “可我的缎带掉了,我想要我的缎带。” 她复杂地看着我,双唇翕动: “……我去给你拿回来。” 常夏代替我走进了那片深潭。 绿色、冰冷的水浸透她的鞋袜,弄脏了她月白色的和服下摆。 我静静地望着她的背影。 作者有话说: 钢琴曲我最近喜欢《rob call》 有种没有目的没有尽头,一直往前走的感觉呢…… 听着听着我又写了一大段精神污染呢! 呢! 感谢在2021-10-24 23:55:54~2021-10-27 23:54: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朝着作者菊花慢慢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闵玧其的小甜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地阅 10瓶;喵喵罒w罒、liu777 5瓶;鱼豆腐果然不是什么好 2瓶;我不是非酋、萱芷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一章 ◎火苗◎ 常夏今天应该是有插花的课程, 她特地穿了一身较为正式的素色和服,光洁的缎面上绣着些典雅的花纹,这样的布料吸水后会变得极为沉重。 就算少女有咒力强化身体, 覆盖在体表用于分开水流,但是蹒跚的脚步仍显得笨拙。 我一直在讨好别人,牺牲一部分自己的利益, 换取苟活的机会, 在压抑中沉沉喘息。 于是别人为我勉强自己是件非常稀奇的事。 她在死寂的深绿里, 弯腰为我折下一枝“金色的迎春”——宛若在泥泞中挣扎的姿态深深地吸引了我。 潭水冰冷刺骨,湿润的衣摆紧贴小腿皮肤,贪婪地汲取热度,重新上岸后常夏脸色发白。她垂下眼帘, 将缎带递到我面前, 笑容显得有些脆弱: “对不起……刚刚是我太着急了, 对你说了很重的话。” “这一定是你很珍贵的东西吧?” 水滴接连不断地从常夏的衣角坠落, 在地面上溅出一朵朵深色的印痕, 但她递给我的手却温暖又干燥。 能嫁入禅院家,常夏同样觉醒了术式。她的能力与控制火焰、温度相关, 虽然做不到在体外释放伤人的火焰, 但是控制身边已有火焰大小倒是绰绰有余。她因此十分擅长料理。 没有想办法立刻弄干自己, 而是先用术式了保护缎带么? 看着安然无恙的缎带,我忍不住露出感激的笑容, 缓缓伸出双手将常夏的手掌同它一同拢起: “嗯,是很漂亮的缎带。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无所谓。 我不再需要缎带了。 将脸颊贴上她温热的手背, 我歉疚地安抚她: “常夏的身体更加重要。真可怜, 你一定很冷吧?快回去脱掉湿衣服、泡个热水澡, 好好休息一下吧。” 疲惫使我动作迟缓, 咒力也比寻常微弱。察觉到这点,常夏担忧地扶住我的肩膀: “可是我实在放心不下……我先送你吧。” 我抓住常夏的手指紧了紧,抬起眼睛,期盼地望着她: “我不想回去,直哉还在上课,回去什么也没有……我一个人睡不着。” “所以一起好不好?一起回去吧,让我去常夏那里。” 背叛 第33节 她反握住我的手掌,轻轻应了声:“嗯”。 常夏推掉下午的课程,将我带到了她的住处。 作为未婚夫妻,常夏跟扇住在同一座院子。我并不习惯和人过于亲近,再加上阿玲叮嘱的避嫌,所以这还是我第一次去常夏住的地方。 这让常夏十分紧张,路上一直忍不住同我说着话: “我听人说过,‘咒文’是非常消耗精神力的工作。明明头脑负担已经到了极限,但身体的活动量却很少,还不到需要休息的地步。两者一旦不同步,人也无法睡着。” “这时候如果泡泡澡或者按摩一下,让身体放松,就能更容易入睡。” 她声音婉转悠扬,说到害羞的地方会稍微停顿,使人联想到枝头轻盈跃动的小鸟。 “我那里有柚子浴盐,你会喜欢么?不介意的话,在我那里稍微泡个脚也好……” 和肆意在小狗身上寻找安慰的我不同,常夏纯洁的话语中还飘荡着尚未被玷污的清香。我转动依靠在常夏手臂上脑袋,去看她的新雪般洁白无瑕的脸颊和脖颈—— 比起说一套做一套、肆意妄为的直毘人,扇在这方面反倒更加遵守礼节。 可我不觉得羡慕,反而觉得那样的常夏很可怜,于是一时心软答应了她的建议,说: “请让我在常夏那里洗吧。” 两年来,我的体弱大家有目共睹,现在又是一副随时会在浴室晕倒的疲惫模样。拿出“心情低落不想见到侍女,损伤作为未来主母的形象”为由,实在放心不下的常夏只好散去下人,亲自照顾我。 说是照顾,不过是小女孩般的嬉闹,毫无效率、不分彼此—— 水滴从空中砸向地面,化成细小的水雾再度升起。奶白色的雾气四处弥漫,模糊了边界和时间,营造出一种温馨又暧昧的氛围。 我们一同赤脚站在菱形瓷砖上,浴室很大,但淋浴头下水花的范围却很小,当一个人冲水时,另一个人便要坐在一边的凳子上,先做些别的事情。 一般是这样的。 可知书达理的常夏却被那水雾蒸红了脸,在我体贴地跨入水帘试水温时,没有去取她喜欢的浴盐,或者香波,站在原地的她茫然地望着我,显然完全忘记之后要做些什么。 只有我一个人被打湿是件奇怪的事,我也不喜欢她眼里的懵懂。 真可怜。 而我这样虚伪做作的人,其实没有称得上朋友的东西。人生中最亲近的两位女性,一个是母亲,一个是常子。 “你可以再过来一点哦。” 相处方式暴力和拥抱,二者选其一。我理所当然地选择了后者,伸手搂住常夏的脖子,将她入这温热的雨幕之中。 水滴沿着她漆黑的长发不断下滑。常夏朝我伸出手指,轻轻将我润湿后贴在面上的鬓发,别向耳侧。 …… 洗完澡,常夏坐在我身后,拿着一把牛角螺钿细齿梳为我梳开湿发。她用上了术式,手掌间有融融暖意随着动作缓慢烘干我的头发,叫我忍不住舒适地眯了起眼睛。 索性将身体依靠在常夏身上,像猫一样轻蹭她的肩头,任由她动作,感激道: “谢谢你……洗完澡的确没那么难受了。那常夏呢?已经不冷了么?” 或许是一起洗澡增进了我和常夏的感情,她和我说话多了几分俏皮,迫不及待地向我分享更多关于自己的知识: “我可没有那么脆弱呐。你忘记了么?我好歹也是你的老师。” “而且你听过‘五山送火’么?我们家的术式就出自那一脉。” 在禅院家待了两年,耳濡目染之下,我对京都本地各种祭典均有所了解: “嗯,是弘法大师为了驱散疫病,在山上点燃篝火的活动吧?” 每年8月16日夜晚,负责祭典的术士会在大文字形,妙法形,船形等五山生火,用篝火描画出各种文字,将盂兰节回归的死者灵魂再度送往彼岸。 常夏笑着继续解释说: “是的,一般会让我们家的人用术式点燃篝火。相传火焰有净化污浊的作用,只要将映照火光的酒液喝肚子里,就能保佑这一年身体安康、无病无灾。” “不过我是女孩,术式也很微弱,只能放出一点火焰,所以活动是哥哥主持。我只要在旁边打打下手,做点防止火势蔓延的后勤工作。” 不愧是正统出身的大小姐,说到家族一脉相承的事业,常夏脸上浮现出一种庄严而动人的神情。 如同坠落的星辰,火光接连亮起,耀眼的光芒划破漆黑的夜空,滚滚浓烟不断升起,好像魂灵灰色的影子随夜风飘往彼岸。 ——她绘声绘色的叙述也让我跟着向往: 净化么?听起来真是个有意思的词,如果火焰的大小和净化程度有关,那整座山都烧起来就更好了。那样的大火一定能净化整个京都,壮观到被所有人铭记。 只可惜我的老家没有那样的习俗。 毕竟历史悠久的咒术家族,为了避人耳目总喜欢把府邸安排在山上。山林枝叶茂密、本家大宅的主体又多是些坚硬的木头。 火应该更旺一些——把整座山全部烧掉。 如是想象,我忍不住感叹: “我也想看看那种景色。” 好在常夏并没有看穿这个愿望的可怖面貌,她欣喜地接话道: “你想看到那样的大火么?” “有机会的话,真想带你一起回老家看看。” 我对她笑了笑: “是啊,到时候常夏就用术式,为我把火点起来吧。” 作者有话说: 我也不知道说点啥。 反正写着写着 就这样了 大概是老天爷摸我脑壳吧。 感谢在2021-10-25 23:54:48~2021-10-30 23:48: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朝着作者菊花慢慢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闵玧其的小甜心。、朝着作者菊花慢慢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烟柳雾寒 20瓶;鲜鲜鱼与赖皮狗、aldebaran、阿馍 10瓶;liu777、飞鹤、拟南芥 5瓶;汤超好喝√ 3瓶;杠精它爹、方方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二章 ◎母亲、妈妈、妻子◎ “头发已经干了, 现在要帮你绑上丝带么?” 殴打过我之后,母亲总会感到歉疚。 她看着缠绕在我手臂上的缎带,就像看到了什么可讨厌的东西, 匆匆一眼就别开脸颊,然后从鼻子里发出哼声: “虽然是个下人,倒也有点心思。” 母亲对我的痛苦视而不见, 反倒称赞了常子粉饰伤口的举动。 于是我也哑口无言。 但常夏不同, 看着她百合花似温柔、纯净的笑容, 一种强烈的欲望便浮上心头。 我可怜地瑟缩身体,避开常夏递来的丝带。抱住她的手臂,好似菟丝攀上榕树,轻语请求庇护: “我不知道要不要戴上它。那是一个……朋友送我的礼物。” “是位很亲切的女性。小时候如果我犯了错被母亲惩罚, 她便会在每人的地方安慰我。代替母亲亲吻、拥抱我。虽然有时候我会觉得很害羞、有些不舒服, 但我很高兴有人愿意帮帮我。” …… “可我长大了, 母亲教了我些新的东西, 于是脑子里回忆一下变得很奇怪。” “好难过、好讨厌, 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常子说想来见我。如果我没有戴上丝带,她一定会很生气吧。我觉得好害怕, 所以就算掉进水里, 我也……” 以不谙世事、轻描淡写的语气, 我同常夏坦白两人的秘密。 过去我从不敢跟妈妈说这些事,我怕她打我、大骂我是个没用的小孩, 怎么轻易被下人弄到手了?然后直接将我赶出家门。 在禅院家进修的时间更是容不得这样的丑事。 但我还是说了。 哭泣的母亲、吵闹的常子,事情已经够糟了, 与其惴惴等待, 还不如我主动动手——此般自我毁灭的行径令我心神战栗, 几乎克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怎么办?好害怕、好害怕呀常夏。我真的要戴上它么?” 被我缠绕的少女沉默地倾听我的告解, 一如暴风雨来临前戏,海面无波,沉沉阴云遮天蔽日,唯有胸腔随深呼吸的大起大伏表明了她心中的不平静。 常夏伸出手臂,将我抱进怀里,以坚定的语气回应我说: “不要!你不用戴它。” “请问我能看看那封信么?她究竟还对你说了什么?” 她的怀抱是拥抱小船的港湾,我将她枕在她的胸口,听着她有力的心跳声,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影子将常子的“情书”递到常夏手中。 那些把我压得喘不过的感情在少女手中,不过是些脆弱的纸片。一目十行看完了常子的告白,常夏眉头紧锁,颤抖的指尖直接戳穿了信纸。 “何等的厚颜无耻……” “这种人、这种人才不是朋友!她不过是个趁虚而入的小人!” 而愤怒似乎激发了常夏的潜力。咒力凝聚的火焰在她指尖炸裂开。 “不可原谅。如果她真的敢找上门,我决不会放过她的。” 承诺要将我从“不正常的关系”里拯救,她表情刚毅坚强如同一位女战士。 最后常夏用火焰净化了信件和丝带。 而我着迷地望着那抹赤红,不禁想到: 背叛 第34节 太好了,我想要的就是这个——一个会从痛苦中保护我的“妈妈”。 …… 事情解决后,我像婴儿般在常夏怀中蜷缩,精神过于疲惫,一觉直接睡到暮色沉沉,醒来已经错过了同直哉约定的时间。 “阿玲来过一次,但我看你之前实在很不舒服,就没有喊醒你。她一人去接直哉少爷,你就放心吧。” “刚醒过来一定觉得口干吧?我这里有些洗好的樱桃。” 于是等到直哉匆匆赶来时,听到的就是这样的对话:“我听说你不太舒服……” 而常夏正坐在床沿,一手扶住我的肩膀,另一手则端着盘晶莹剔透的山樱桃,想要喂给我。 亲密无间的画面刺痛了直哉的眼睛,翠绿的眼眸微微眯起,他焦急的语气突然冷却: “感谢你的费心,现在我们要回去了。” 脸上是继承人特有的倨傲冷酷。 直哉端着架子沉默地走了一路,等到回家两人独处,一下爆发了不满: “别跟常夏走得太近。” “真恶心。那种女人,她把自己当成什么了?你的侍女?有那种空闲的时间想想怎么取悦丈夫不好么?” “瞧瞧那副卑微讨好的样子,所以正是因为品行不佳不被扇叔喜欢,才想办法接近要成为主母的你吧。我见过太多这样别有用心的人了!” 因为我向直哉寻求帮助,我的虚弱便成了他前进的动力。 直哉积极汲取各种“知识”。为了显示自己的进步,避免我在他离开的时候“吃亏”,直哉总喜欢将从父亲那里学来的“处事方式”显摆性地传授于我。 “男人”的视角让人新奇,孩子的热忱让人觉得可爱。 但是管到人际交往实在让人厌烦,毕竟我痛苦的时候他并不在,只有常夏陪我。 我用手指捏起一枚樱桃,以饱满的果实贴住他张合的嘴唇,企图堵住那张喷洒毒液的嘴。 他习惯性地垂首接过我的投喂,慢一拍才反应过来这是有意打断,气恼地睁大眼眸瞪着我—— 【真过分,给我等着!】 可大少爷的教养并不允许他含着食物说话。就在直哉左右张望,寻找垃圾桶的时候,我将双手捧到他面前,以动作示意:“吐在我的手上吧。” 直哉抿住嘴唇,盯我看了好久,方才慢慢垂下漂亮的脖颈,将双唇凑近我的手掌,以嫣红的舌尖推出一枚麦黄的核。那姿态温驯又优雅,让人想到溪边饮水的鹿。 小巧的果核上裹着些许透明的唾液,静静躺在粉白的手心中央,并不叫人讨厌。 但直哉却觉得在人前吐出舌头实在很害臊。 飞快地看了眼我的手掌,仿佛樱桃鲜甜的汁液正通过口腔渗进皮肤,直哉将脑袋转到一边,脖颈和耳朵红成一片,别扭之余倒是没那么生气了。 用手帕擦拭过手掌,我捏了捏直哉绯红的耳垂,询问道: “直哉讨厌被这样对待么?觉得我很卑微么?” 我听不得他说常夏坏话,他也不乐意听我自贬。 “没有……我喜欢你这么对我,但你不许喜欢她。” 这个任性的少爷,自觉说不过我,便把脸埋进我的怀里,闷闷不乐地讲话: “我想你了。明明我为了觉醒术式学习一直很辛苦,但我回家却没有找到你。” “她凭什么把你拉过去有说有笑的?” 和直哉聊了一会儿他今天的课程,我一边抚摸他柔软的黑发,一边做出解释: “真是个努力的好孩子。今天我也在为母亲努力。学了咒文课非常头晕,差点在水边晕倒,是常夏扶住我的。” “又在勉强自己往家里送东西?那种交际让父亲大人出面不就好了。” 果然还是太频繁了么?就连直哉也察觉到了这点。那直毘人又会怎么想呢? 我沮丧地垂下眼睛,将手从直哉的发梢移至后背,拥抱着他感叹: “明明很久没有见面,一见面就跟他提这种事……我很害怕被讨厌。” 环抱我腰部的手指紧了紧,直哉回以小声嘀咕: “父亲大人不会讨厌你的。” “你依赖他只会让他觉得愉快吧……” 那个男人八成会带着些无可奈何的笑容,望着我感叹说什么:“哎呀,我们泉鸟有烦恼了么?”。 自他身上那种纵容到近乎溺爱的态度如同沼泽,稍不留神就会越陷越深。 每走近一点,他抓我也会更紧一些。 在我看来,完全信赖他,最终依赖他是件十分可怕的事。 我沉默的拒绝反倒引来了直哉的轻笑。 “不想说就算了,你对我倒是容易开口,反正我的确会保护你就是了。” 他抬起脑袋,轻描淡写转移了话题: “再过一周是五条家下任家主的亮相仪式,到时候御三家的人都会出席。父亲一定会带你一起去,所以他不会让你心情出现任何问题。” 直毘人没有和我提这件事,是忘记了还是打算当个“惊喜”? 我好奇地询问道: “五条家的孩子,我记得是叫悟吧?” 直哉瘪了瘪嘴巴,语气有些压抑: “是啊,是出生就拥有六眼和‘无下限术式’的孩子。五条悟、五条悟,这几天到处有人说他的名字,实在很烦人。” 自诩天才的直哉有他的骄傲,“同为名门继承人,长他一岁的五条悟先一步拥有术式”这件事显然给了他不小压力。难怪他会在下课后反常地表现出烦躁的一面。 但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要强的少爷显然不想为没确定的事多做纠结。 “不过父亲也跟我说了,如果这段时间表现得好,可以带我一起去见见世面。不过为了安全得上不少侍卫,你说甚尔怎样?” “这下那些女人可没法说你闲话了……为此我可是费了一番功夫。” 他攀住我的肩头,用手指轻轻勾起我的头发,眯着翠绿的眼眸,笑着同我撒娇: “别在意那种传说里的六眼了,先给我选件宴会穿的衣服吧。” …… 宴会当天,直毘人亲自为我挑选了与衣服搭配的发钗和耳坠。在阿玲为我梳起发髻时,他便抱臂依靠在不远的墙壁上,注视妇人手指在我发间穿梭,将落在肩上的黑发梳起,露出雪白的脖子。 然后在阿玲进行到最后几步时,透过镜面,我望见了男人向我走近。他将双手搭在我的肩上,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粗糙而炙热的手掌自肩头向脖颈收拢,然后缓慢地、细致地向上,摩挲脖颈,捧住耳垂。 直毘人取下我平日常戴的珍珠耳坠,换成绒布上奢华耀眼的宝石。 冰冷银针穿过耳洞,那种异物入侵的侵略感在他指尖无限扩大,险些令我克制不住瑟缩的欲|望。 在那之后是湿热而克制的吻。直毘人轻轻触碰我的后颈以及耳垂,自喉间发出一声满意的叹息: “你今天很漂亮。” 从卧室出来,入眼的是同样盛装出席的直哉。我望着他外披上的金线绣成的纹路,突然发现那是和我、以及直毘人身上一样的图案—— 就像一家三口。 作者有话说: 是我!! 我还活着!我下班回来见我富婆们啦!! 感谢在2021-10-30 23:48:14~2021-11-01 22:37: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白芷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摆摆 109瓶;樱 40瓶;昭音、清河 10瓶;杠精它爹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三章 ◎序幕◎ 这次宴会上, 一直被禅院家边缘化的甚尔,因为直哉的“青睐”也被请到了现场。 得知直哉请求后,直毘人先是侧过脸看了我一眼, 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突然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 “让人欣慰的成长,你也有预选下属的气量了。” “还偏偏是甚尔……真是件有意思的事。” 他眯着眼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甚至嘱咐下人收集甚尔队服尺寸, 宴会当天也为他备上件正装和服: “希望他能感受到你的‘好意’呢。” 而宴会开始的倒数第三天夜里, 伤痕累累的甚尔回到了小屋。 是太久没有和小狗相拥,又或许是直毘人的态度让我觉得害怕,那天夜里我醒的比往常早一些。 踏着月色来到甚尔的住处,我轻车熟路从柜子里找到常用的抱枕, 将它搂在怀里, 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玩偶、书籍、零食, 排解苦闷的东西应有尽有, 这里变得好像另一个“家”。 而枕头上、被子里还残留着小狗特有的气味。拥抱时甚尔的气味和吻一同降临, 带着灼烫的体温以及克制的激|情,富有侵略性、叫人脸红心跳。 但当他离开后, 这味道淡淡地沉淀, 如同离别时的相依, 反而叫人觉得安心。不久后就是宴会,为了养足精神, 我会把自己藏进他的被子小睡一会儿。 耳畔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身侧床铺传来凹陷, 迷迷糊糊中有人用手掌轻轻抚摸我的头发: “往里面去, 给我让些位置。” 顺势往里侧挪动身体, 我伸手摸索出电灯的位置。 在橘红的灯光点亮房间, 甚尔的伤势惊得我险些从床上跳起:“你这次怎么伤成这个样子?” 甚尔正大大咧咧地躺倒在床上,殷殷血迹正从腹部的绷带上渗出。他面色发白,但抬眼看我时的表情倒是轻松,说不出是失血过多的疲惫,还是笃定我会照顾他的泰然。 背叛 第35节 闻言,少年咧开嘴角,满不在乎地笑了一声,反过来责怪我说: “是你这次太早了,我还没来得及收拾。” “一般会先处理一遍再让你抱。先在那里等等吧。” 他这时候倒是乖巧听话,但我又不能真放着他不管。起身找到治疗用的工具,“起来啦。”我用影子把懒洋洋的甚尔扶起,一边为他处理伤口,一边听他讲述这次任务的收获。 “难度不大,只是蹲点等待的时间长了点。前几次出去都算是为了摸清对手的行为路线。” “那小子是个职业窃贼,能快速移动避开结界的检测,出其不意切换攻击方式,全靠饲养的咒灵。上一秒是棍、下一秒是刀,我太急躁了,最后关头一不小心挨了一击。” “好在,还是让我得手了。我可以留下自己的武器,你那些东西也终于有地方放了。” 对成果颇为满意,甚尔像只叼着猎物回家的小狗般朝我昂首,愉快地眯起幽绿的眼眸,问我: “你现在想看看么?” 这是做什么?咒灵能长成什么样? 虽然兴致缺缺,可被他的喜悦感染,我还是跟着点了点脑袋。 然后他注视着我,脸上露出了喂我薄荷糖时浮现的恶劣笑容。 少年张开嘴唇,将手指伸入齿间,从舌尖摸向舌根,触碰咽喉。胃部痉挛,身体因为刺激弓起,然后有一个弹珠大小的咒灵被他用舌头推了出来。 肉色的咬尾虫在空气中瞬间膨胀,如家蚕饱满的身体挂在甚尔的手臂上,看起来有种滑稽的恐怖感。 “就是这东西,它可以收纳各种物品,然后缩小身体藏进我的肚子。我把给你带的东西放进去了,现在吐出来吧。” 磕碜的长相、看起来也不太聪明。 饲养过“小狗”,对咒灵特别的长相适应良好,比起“被吓了一跳”,我心中出现的是一种无意识的“比较”—— 它能听话么?会握手么” 我朝咒灵伸出了手掌。 得了甚尔指示,呆头呆脑的虫形咒灵,便弓起身子去嗅我的气味。而就在它毛发稀疏的脑袋即将蹭到我手掌的前一秒,咒灵被蛰伏在我身侧、猛然射出的影子一记耳光将脑袋抽得歪向一边。 遭到结界术的“防御”,它像断尾蜥蜴一样,“哇”地吐出件白色的物体,可怜地往甚尔身上躲去。 ——那是张被装在透明防水袋里的手帕,边缘的花纹叫人眼熟。 甚尔烦躁地咂嘴: “啧。闻着味道找出来了么?” “看来还是不太能控制它取出来的东西,之后再训练吧……” 他用手抹掉袋子上咒灵留下的粘液,将它收进怀中,然后在咒灵眼前比划了一个手势,让它把东西全部吐出来: 匕首、长棍、武士刀,排列在这些造型独特的武器后的,是一袋花花绿绿的糖果。银色铁罐中放着蓝色的薄荷糖、金色玻璃纸包裹住小巧的酸味软糖,辣味巧克力穿着红色的锡纸外套,软糯的棉花糖像一群挤挤挨挨的羊羔…… 明明我只向甚尔要了一种用以提神的糖果,他就擅作主张地把其他奇怪的味道拿了个遍,好像把我当成了个馋嘴的女孩,跟我说什么:“之后一段时间我要养伤,暂时不出去。你拿着这些慢慢吃吧。” “你想吃哪种?” 我想要他——我搂住甚尔的脖颈,用行动代为回答。 这个想要恶作剧的少年还不习惯吞咽咒灵,表演过“把戏”就漱了口,薄薄的嘴唇上带着点水珠。 我贴近他的面颊,将水珠吮尽了,亲昵地舔过他的唇角,去抿他的下唇,在甚尔张嘴后把他的舌尖含进嘴里。 他将肩上的咒灵一把抓下,把我搂进怀里。 白色的床单上洒满了五彩缤纷的糖果。 虽然有所眷恋,但我不可能向带伤归来的小狗索取过度,将脸颊埋在甚尔的肩颈上:“你的确暂时不用出去了,就留在我身边……” 我把直毘人的决定告诉了甚尔。 “如果顺利的话,以后也不用那么辛苦了。” 直哉的作用来得比想象更快,如果这次能作为继承人的护卫陪同,之后待遇自然可以提升。 尽管代价是套上直毘人亲手递来的项圈。 这没什么。和小狗相依为命一直是我的心愿,我应该习惯了。只不过被压在腿下的硬糖硌痛了我,让我问出多余的话: “但你还受了伤,你要去么?我可以帮您推掉。” 有种压抑又可怕的情绪在他身上堆积,我看不见甚尔此刻的表情,只能察觉少年语气中的笑意已完全消失。 他冷笑了一声: “去啊?” “为什么不去呢?像这种有钱赚又轻松的护卫工作。” 甚尔拥抱的我手掌有一瞬收紧,几乎要将我揉痛了。但很快他又放松下来,在我耳边说道: “……不会有事的。” 那天他穿了一身得体的正装,他身形挺拔、又很漂亮,除了没有咒力,和那些不可一世的公子并无区别。 我还挂记着甚尔腰侧的伤口,想要通过他的脸色推测他的恢复情况,或者单纯多看看他。 可因为“未来丈夫”直毘人正托着我的手掌,而直哉抬头同我交谈,最后只能作罢,漫不尽心地错开视线,然后加入应酬的队列。 艳羡、嫉妒、甚至同情,我沐浴在各式的眼神中,其中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当属宴会中心的五条悟。 那是个“干净”的孩子,银发蓝眼,样貌精致,但脸上表情却很匮乏。同样作为大家族的孩子,却与翡翠般“珠光宝气”直哉不同,让人联想到国外油画,冬日清晨,白雪皑皑,冻结的湖面澄澈又冰冷,能完整地映出来者本来的面貌。 于是他看这边的眼神,不想像看人,反倒像看乡间小路上积水的泥潭,只一眼就兴致缺缺地迈步离开。我羡慕那份无所顾虑的高洁,同时又我难受得想要躲起来—— 那孩子使我意识到,我可能已经完全沉进了名为“禅院”的家族。 我开始讨厌外面,它和我没什么关系,却完全迷住了甚尔。 “现在咒具的品质还很差,只能以量取胜。半吊子地找机会已经不行了,我还需要更趁手的武器。” “这次我要去山里。” “可能很久不会回来……帮我剪个头发吧。” 少年温驯地向我垂下头颅,让我抚摸他的额头、耳垂、或者后颈。当垂至眉下、落到下巴的黑发被剪下后,他又会连着消失上一两周。 借直哉这根高枝,甚尔得到了更多和任务相关的情报,出去的次数有增无减,只有兴致来了才会指点直哉一两句敷衍了事,因为有实力压身,这份桀骜不驯反倒得到了直哉的欣赏。 而甚尔“吊儿郎当”的处事风格同样传到了直毘人耳中。 闲聊中提及此事,直毘人摇晃着杯盏中的清酒,垂眸注视杯中月影,慢悠悠地感叹道: “年轻人懂得自力更生是件好事。虽然继承了禅院家的眼睛,但是没有咒术,家里用不到他呢。” 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抬起脖颈将酒液一饮而尽。 没有甚尔的日子时间过得飞快,我的生活水波不惊,只有僧人会时不时拜访,教授我咒文、或者进行简单的诊断,在他毫不藏私的分享下,撰写“壬生寺”护符的工作顺利走到了尾声。 没有反转术式作为烛火的燃料,于是红色的心脏尚未跳动,仅有神龛在漆黑的房间内静默。 僧人细细研究过护符的构造,同我解释说: “从理论上,这个术式已经完成了。现在只差关键的触发以及必须的灵魂。请妥善使用这个珍贵的护符。” 虽然还未完善,但有总比没有强。 从术士的角度,血液、指甲、头发均可以视作肉身的代表。 我小心翼翼地将护符贴身收好,把收集到的小狗的头发藏入其中。 作者有话说: 差不多倒计时了 也要爆炸了。 说起来甚尔每次出来气氛就会变得安定一些 好家伙 禅院好男人【】 アットホームクレイジー john / 初音ミク - ミゼラブル 文案 会员文案 作词 : john 作曲 : john 僕はいつも通りキミの最後を考えているの 我可是和往常一样在思考你的结局哦 クxx(スリ)塗れか 交差点へと身を乗り出すか 是在身上涂满药水呢还是让身体倒向十字路口呢 人の涙は あっという間 人的眼泪总是转瞬即逝 軽い火傷の様なモンさ 就像轻微的烫伤一样 ツマンねぇヤツの言うことは 那些无聊的家伙说的话 右から左へ! 装作没听见就行了! 助けて!(mayday!) 救救我!(mayday!) 背叛 第36节 忘れないよな僕は夕立ちを 你肯定还记得吧我迎着黄昏的雷雨 夜に赤い口紅 キミに純愛を 为夜幕描上艳丽的口红也为你献上纯洁的爱情 あああ背中越しに僕は言う ah ah ah 向身后转去我张开了口 あああ声が心を透過する ah ah ah 声音连心房都穿透 あああ背中越しに僕は言う ah ah ah 向身后转去我张开了口 あああ声が心を透過する ah ah ah 声音连心房都穿透 助けて!(mayday!) 救救我!(mayday!) 感谢在2021-11-01 22:37:03~2021-11-07 17:15: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风盈袖、土方桑、不想取名、蠢 10瓶;流火 9瓶;一条小鱼 2瓶;星阑梦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四章 ◎逃避◎ 直哉生母难产死亡后, 残留的执念被封印在神龛中,接受烛火的净化。 这件事让我印象深刻,如今被我运用到了“小狗”身上。 以甚尔的头发作为返魂的媒介, 就算他外出在外不幸身亡,我至少还可以留住一些残念作为纪念——哪怕是不成人形的诅咒。 毕竟,那不正是“狗”本来的样子么? 这只是第一步, 如果后面我能学会“反转术式”, 结合禅院家影子“操控”、“封印”的特性, 说不能将肉身一并保留。 离直哉觉醒咒术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上一代“六眼”和“十种影法术”均出现在江户时期,两位家主在御前比试上同归于尽。在两家关系降到了冰点的同时,也传出了“下一代术士将同时出现,真正分出胜负”的传闻。 经确认, 御三家宴会上, 五条悟的“六眼”货真价实, 如果传闻所言非虚, 那禅院家“十种影法术”的继承人又在哪里? 是直哉, 还是天元家小姐未来的孩子? 这一年至关重要,不仅直哉本人的训练量直线上升, 整个家族都充满了最后冲刺的紧张氛围。 他不是会委屈自己的孩子, 被予以过多期望后, 直哉在磨砺自己的同时,也将这份高要求肆无忌惮发散到他人身上。 只要看到其它“无所事事”的兄弟, 直哉就会刻薄地奚落:“真是厚颜无耻,作为废物也要有基本感恩之心, 懂得为家族做些贡献。” 其中直哉对我的“要求”是“多关心他”—— 接送他训练、倾听他的言语、抚摸他的面颊。 然后于直毘人不在的夜晚, 多抱抱他。 要如同“真正的母亲”, 比任何人都在意他的想法。 作为回报, 他会穿上我选好的漂亮衣裙。“我的小公主”可以修复伤口,最快速帮他恢复状态。原本只是我的小小乐趣,却变成了两人放松的秘密游戏。 我喜欢漆黑的结界,无人的角落,越是狭小越让我安心。 我们一同卧上床铺,在纯白的被单下放入圆圆的夜灯。用手掌支起轻薄的帐篷,亲昵地“说”一些悄悄话。 天空是被单,地面是床铺,月亮在灯盏在我们身间升起。侍女在为我擦身的湿毛巾里滴了些香水,淡淡的香味如纱披散在皮肤上,现在又如雾气在柔白的“世界”内飘动。 直哉在这时候会放下继承人的重担,纯粹做一个撒娇的孩子。他用翠绿的眼眸注视着我,露出微笑,用柔软的手指触碰我的睫毛,抚摸我的脸颊,以额头贴上我的脖颈,然后告诉我: “我不会让泉鸟失望的。” “等觉醒术式,我就带你出去走走。可以在家以外的地方野营。” 这是母亲曾强调过的“家人”么? 我从他的依恋中,感到了一种无法言说安定。 可别人却体会不到这种平静。 焦灼中,最先按捺不住性子的是心高气傲的扇。这些年来由扇带甚尔出任务。因甚尔的不服管教恼火万分,又嫉恨他体术的强大,自觉今年咒术有所长进,为证明自己的价值,扇向直毘人寄出战帖。 禅院家的顺位继承人成年后有权向家主发起挑战,在族人面前宣告成长,顺带展示家主不吝指教的家族情谊。 可扇特地挑选这种时间点,颇有几分挑衅的意味。 当天上午,经过特别装饰的训练场上座无虚席。主角之一直毘人仍作往常打扮:深蓝和服外披靛青羽织,就连腰间的酒葫芦都是在我提醒下方才解开。 “哦?想拿去玩么?” “哈哈哈,放轻松,只是家中男人的切磋罢了。” 直毘人笑着将酒壶递向我,语气轻松愉快。 “可以可以,的确长了些本事。” “而我这边也准备好了。” 耐心欣赏过扇的咒术以及简易领域,直毘人开始了反击。为留给弟弟展示的机会,他选择了最慢的获胜方法:之前的“躲闪”其实是术式的准备。他的投影法术可以在几次加速中,将身体动作提高到音速。 作为活跃的一级术士,肉身早已在各色人物里千锤百炼,如今又因为速度进一步提升了冲击力,由此直毘人展现而出的肉搏能力不比甚尔逊色。 “尽管出门历练磨练了出了锐气,但经历上还是差了点火候。” “可不能给我这种术士加速的机会啊……” 纯粹的术式比拼中,扇引以为豪的剑技刺中的不过是移动留下的残影,企图反击时,术式凝成的刀刃却被拳上缠绕的咒力折断。 被直毘人掌心触碰时,扇因为术式作用,动作有所停顿,于是他的拳头便捶向了扇的腹部。尽管最后关头收住了力气,强大的惯性还是让少年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扇跪坐在地上,用断刃勉强撑住上身,却没能压制住涌上喉头的腥甜。 扇的“成人礼”以惨败告终。 他平时横行霸道,难得在训练场吃了亏,现场便充斥着对家主强大实力的欢呼喝彩。 直毘人站在扇面前,他垂眸地俯视扇佝偻的背部,叹息道: “我想男子汉还是稳重些比较好。你的的婚事已近,在此之前,就在家里好好休息吧。” 扶向扇肩膀的手掌被他侧身躲开,对扇抗拒的模样感到十分无奈,直毘人耸耸肩膀,转身朝我问道: “罢了,离会议还有不少时间。” “机会难得,我们泉鸟想不想一起吃些茶点?刚好鹤屋吉信送来了几款新的生果子。” 我第一次完整地观看直毘人同术士战斗。 ——完全赢不了。 武力以及权力,直毘人具备的东西只能让我温顺地垂下脑袋。 …… 常夏和扇的婚礼在一个月后如期举行。婚礼形式是传统的神前式婚礼,在神社举办。 京都最美的季节是深秋,层林尽染,火红的枫叶仿佛自天空降下的霞云,星星点点的红色与金色,与地面苔藓茸茸的绿意形成鲜明的对比,缤纷的颜色美不胜收。 沿着苍色的石阶拾级而上,入目的是清净庄严的神社。身着白无垢的新娘在红色纸伞下垂首,踏着石板由巫女引入神社的礼拜堂。 一切都被装点得万分美好。 纯白是纯洁和神圣的颜色。抛弃俗世的巫女、祭祀的小羊,都是这样干干净净走上神台的。 等到仪式结束,我在亲友把酒言欢的披露宴上看见了常夏家的亲属。 他们望着新娘,脸上有欣慰的笑容,也有不舍的泪痕,那种又哭又笑的模样在我看来十分滑稽。 名义上我还算禅院的客人,婚礼上仍同母亲坐在一起。头一次遇上这种事,我困惑地朝母亲发问: “他们在笑什么?” “在欣喜未来孩子生活有了保障。就算父母去世,兄弟老去,也有丈夫和孩子陪伴在她身侧,他们感到欣慰。” “看看这传统贵族的做派,我嫁人时的场面远不及一半!但作为主母你会得到更好的。” 许久未见,好像我还是她怀里需要照顾的小女孩,母亲将我的手包进掌心,愉快地解释道。 众目睽睽,她溺爱的做法叫我有些难堪,我垂下眼帘,喃喃道: “那他们哭什么?” “因为不舍得,曾经相处十几年的孩子,正式出嫁就是夫家的人了。要建立新的家庭,生活重心有所转移。妻子的身份会排在女儿之前……” 这次母亲的语气有所迟疑,她是失去父母的孤女,结婚后只觉得有了家人如获新生。 可我不同——结婚后我就可以不做母亲的小孩了么? 她的说法让我感到无比心动。 在我下意识去看她表情的时候,母亲紧紧抓住了我的手,坚定地说:“泉鸟永远是我的孩子。” 她明明极力催促我和直毘人的婚事,事到临头反倒说起些不吉利的话语: “就算在新的家里遇到了无法解决的事……甚至有人抛弃你、辜负你,让你觉得无处可去,到时候你还有妈妈。” “妈妈会让你过上好的生活。” 母亲信誓旦旦做出承诺。寇红的指甲几乎要陷入我的肉里。 她是不会放弃我的家人。 但好痛。 我只觉得痛苦。 甚至暗自祈祷能早些穿上那身白色的衣裳走进礼堂,尽管这实质上,不过是从一个地方逃向另一个地方的懦弱之举。 背叛 第37节 无奈又可笑。 似乎是回应我的愿望。直毘人便在这种时候走了过来。男人笑容可亲,礼数周到,同母亲商量说: “今天到场的还有不少重要的客人,相信能为泉鸟小姐提供不少帮助,介意我带她走动么?” 母亲稍稍一愣。 “哪里的话,请好好照顾我的孩子。”她带着热切的笑容松开钳制。 但我的手背上还是留下了几弯月牙似的红痕,使用咒术掩饰也为时已晚。 就在我急匆匆想要伸手去遮的时候,直毘人瞥了我一眼,将我的手牵了过去。他用粗糙的掌心贴住我的皮肤,借以遮住我的伤痕,然后带我向擅长治愈和祓除的神官走去。 离聚会的场合越来越远,我问他:“客人呢?” 他摸了摸胡子,露出一个稍显狡猾的笑容: “没有哦,只是想着或许你会有点烦恼,就擅作主张地过来看看。现在的话,去神官那里接受下‘加护’也不错。” “说起来,你第一次来禅院家是在夏天。我恰巧知道个不错的地方——丹州観音寺又被称为‘紫|阳|花寺’,你觉得在满是绣球的庭院举行婚礼怎么样?” 常夏的婚礼结束,下一位新娘是我。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1-07 17:15:52~2021-11-11 22:41: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qwe、mm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桑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五章 ◎背叛(一)◎ “婚礼初步定在夏天, 刚好也是直哉觉醒咒术的日子,算得上双喜临门。” “马上你就会成我的妻子,这个家的女主人。这样一生一次的事情当然得听听你的意见。那么常夏的婚礼有给你什么灵感么?场地、神官、巫女, 哪怕规格再高,我都会想想办法满足你的。” 男人徐徐表露心意,他相貌英朗威严, 垂眸同人对视时, 随话语逐渐放松下来的眉眼便显得真诚且温情。 那种好像非你不可的专注、以及予取予给的纵容实在叫人心动。 不过婚礼的布局不过是展示财力的炫耀, 仪式中献给神明的表演,我更在意的是别的事情。 经神官“祝福”的手背已经恢复如初,仅有术式留下的残秽还未散去,像丝带一样缠绕其上。 一改往日顺从, 我望着直毘人的眼睛, 缓缓摇头, 反过来握紧他的手掌, 将“条件”包上一层“爱”的糖衣, 确认道: “我看到结为夫妇需在神明面前起誓,说‘今生今世都会相爱相守’, 作为丈夫, 要从所有可怕的事情中保护妻子。” “您会给我想要的珍视么?会……‘爱’我么?” 那你会保护我么? 像刚才做的, 把我从母亲那里夺走,松开我的束缚……给我一个作为“人”的机会。 显然, 直毘人对我特指的“可怕的事”了然于心。他出现的时机如此巧合,不正是要拿这种“保护”诱惑我么? “……真是可爱的问题。” “是的, 只要向神明起誓, 我就会一直留在你的身边。” 他笑意逐渐加深, 将我的确认视作庸人自扰, 甚至慷慨地给予我更多: “我真的很喜爱你。所以过去会成为过去,其他侧室是维系家族安稳的存在。但未来,我只会爱护你一个,这是妻子的特权。” 只要能得到稳定的归处,在我看来嫁给谁都无所谓。 我想从母亲带来的恐惧、焦虑和捆绑中得到解脱。 等到安定下来,我或许会停止对小狗的索取,像正常人一样祝福他的未来,得到救赎然后真正地“长大”。 深秋的风带着凉意,它吹落了枝头的红叶,那叶子像蝴蝶在控制翩跹,落上我的头发。 但直毘人的手却是温热的。 他轻轻取下落在我发顶的叶片,将那枚绯红纳入袖中,然后垂下脖颈温柔地亲吻我的额头。 “就愉快地享受宴会吧。” “我的未婚妻。” 婚宴的后半段,我与直毘人同席而坐。 …… 都说脱下无暇的白无垢,纯真的新娘会被丈夫染上特别的颜色。 她还好么?结婚是什么样的? 现在常夏又变成了什么颜色? 新婚夫妻的清晨无人打搅,听仆人说,扇已照常出现在训练场上,下午我便带了些礼物前去拜访常夏。 我同常夏来往已有些时日,等我到来时,常夏的贴身女仆已在卧房外等候多时。她俯身向我行礼,汇报:“其他人已经被安排去他处。”,女仆拉开纸门,识趣地将空间留给我和常夏。 往日总会第一时间迎上来的少女正坐在床铺上发呆。她穿着一身单薄的衣裳,腰腹以下的部位埋在被子里,撑出小小的起伏。 “对不起,我今天不太舒服……总觉得有些累。” “能靠近一些么?” 过往百合花般清新的纯真已经消失,白色的花瓣落下结出鲜艳果实,饱满又湿润,热烘烘的香味像是血液一样在其中流淌脉动。 我是遭受女仆“玷污”尚且不知的可怜人,交流时常夏总会努力斟酌言语,淡化我的抵触。可是不到一年我就要成婚,隐瞒也显得毫无意义。 慢慢地,在“新娘修行”中,常夏开始“教”给我别的东西。端庄美丽的大家小姐,用白皙的手指着向彩绘的书页,樱红色的嘴唇抿紧又松开。她红着脸,以湿润的声音把知识和体会轻声说与我听。 我喜欢听她说话,所以默不作声地隐藏了已经预先学过的事实。 因身体虚弱,再加上身怀“优秀子宫”的责任,我身边常备医生调配的各种药剂,其中不乏缓解疼痛的药膏: “会痛么?” “……我带了一些药膏。” 我坐在常夏身侧,从影子里取出白色的瓷罐。 常夏静静看着我,她的眼眸被阳光照出奇妙的光彩,像是棕红的琥珀。她突然笑了一声,问我:“你能抱抱我么?” “我倒是还好。但有一天,你要怎么办?你怕痛又那么娇气。到时候……我也会抱抱你的。” 她将脸颊贴上我的肩头,虚握着我的手腕然后慢慢收拢,语气疲惫中带着一丝脆弱。 奇妙的既视感令我说不出话来。 这和过去有什么区别呢? 我沉默地揽住少女的肩膀,突然觉得让我抱她的常夏有些无聊—— 她和常子一样、她和妈妈一样。包含我在内,这个家的女人都会慢慢变得“认命”,像这样分担痛苦,度过一日又一日,安慰我说“我们还有彼此”。 不过常夏已经做得够好了,她给过我“会被保护”的美梦。如果这就是她给予我的答案,我也愿意给予回应她。 “好,我来抱你吧。” 少女稍微施力,我便顺从地向后倒去。 常夏像过去一样教导我。 如何变得滚烫,如何处理青紫的指痕,然后将药膏推向娇嫩的伤口。 对常被母亲殴打的我来说,这并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经历。 最开始我依偎在常夏的怀中入睡,如今她经过我的安抚也靠着我睡着了。 就算胡来后身体变得沉重又疲惫,但我的脑子却很清醒。 离开前我一直望着窗外的光线发呆。 秋天的白日有些短暂,太阳金色的光辉,在傍晚变成火烧火燎的红色,然后慢慢被夜的深蓝晕染成寂寥的紫色,最后慢慢消失,像是跳动的火星一点点熄灭。 到了扇快要回来的时候,我从床铺上直起身子,慢慢将散乱的长发重新梳好,然后吹熄了室内的烛火—— “呼。” 侍女还在门后等着,她手持一盏灯笼,恭敬地问我: “天色已经很暗了,需要我为您执灯么?” “谢谢你,已经打扰你很久了,接下来我一个人就好。” 我举起纸板,笑着婉拒了她的提议。 天色刚暗,月亮藏在云后,星星还很黯淡,我便在混沌的夜幕下慢慢走着。 …… 为了给直哉带来的惊喜留一点期待,在他同我聊天的时候给予最好的反应,从春天开始我便不会特地关注直哉咒术课的成果。 除了家庭教师的授课,直哉还会接受父亲的指点。 传言父母通过血脉与子女建立了奇妙的联系,正如母亲笃定我能觉醒高贵的血脉,一级术士的直毘人更能从直哉的咒力变化察觉他觉醒的倾向。 不过直毘人事务繁忙,这种训练多半是他的临时起意,所以当直哉回来告诉我直毘人有事找我时,正专注修整荷花蔓条的我并未多做心理准备。 “父亲在家族礼堂等你,他有点事想跟我们讨论——关于我咒术,还有你的婚事。” 提及我的婚事,直哉总是显得不太愉快。 如果他没觉醒“影法术”,我未来的孩子就成了他继承家族的阻碍,说不准我也会因此对他严防死守。 就算自信于作为天才的潜力,但被旁人如此审视还是影响了他的心情,令他时不时恼怒地发出抱怨: “真无聊,有没有血缘关系又如何?那群没天赋又不努力,只会悄悄抱怨‘母亲为什么不是咒术名门’的小子,有什么资格质疑我和你关系?” 为表示自身无害,同时安抚他的情绪。每当这时我就会露出温柔的笑容,像这样耐心地解释说: “等到婚礼完成,我们就是真正的家人了。而你也会成为了不起的‘影法师’,让他们再也说不出话来。” 背叛 第38节 不过今天的他看起来比平时更加紧绷,是训练太辛苦了么? 我擦干手上的水珠,像往常一样轻轻抚摸直哉的头发,在同行时牵住他的手掌。 直哉任由我动作,同时一语不发。 像是想仔细掂量这番话语、以及这个笑容的真实性那样,直哉用翠绿的眼眸紧紧盯着我。良久,他方才以平静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告诉我: “我不会成为什么影法师。” “其实我今天已经觉醒了,是和父亲一样的‘投影法术’。” “但我是继承人的事实不会改变,所以你还会……” …… 【禅院直哉没有觉醒影法术】 这个事实像重锤敲在我的头上。 在一片眩晕中,紧接着他提出的要求更是让我感到不可理喻,混乱中我直接忽略了他的后续话语。 会什么? 我还记得绣球花下的眼泪,我第一次朝他敞开心扉,后来他笑着去贴我的额头,向我保证他会保护我、他会觉醒咒术,将我从讨厌的事情里解救出来。 他说不会让我失望的。 ——他明明答 应 过我的。 为什么他还一脸理所当然地继续说我会怎么样? 那一刻,我放开了同他交叠的手掌。 可直哉却抓紧了我: “快点过去吧,父亲还在等我们。” 他甚至用上了咒力。 这是触碰我眉眼的手指、是弹钢琴的手指、也是握住剑柄的手指,带着薄薄的茧子。 使人猝不及防感到了疼痛。 作者有话说: 就像比格子会咬坏沙发 草草子也会写点不对劲儿的东西 这没什么理由的! 感谢在2021-11-11 22:41:47~2021-11-12 20:12: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遭了阿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北枳 20瓶;清风盈袖、方方土、萱芷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六章 ◎背叛(二)◎ 突如其来的疼痛令我拧紧了眉头, 用上“未尽之言”恼火地训斥说: “放开我,你弄疼我了!” 没能觉醒想要的术式,直哉心情本就焦躁而懊恼, 敏感地察觉我对他抵触后,更是整个爆发了出来。 “不要,我不要!” 他恶狠狠地瞪着我, 那双碧绿色的眼睛冷酷又偏执, 使人联想到撕扯血肉的豺狼。 “你答应过我的吧?要把我当成最重要的人, 我明明觉醒了咒术,也有实力继承家业,但你却要甩开我?!” “你这个骗子,之前的话全是说得好听么?我才不会放手。” 如是咄咄逼人, 气急败坏的他手上力度根本不减。 简直是胡说八道、无理取闹! 他怎么可以说我是骗子? 最开始的时候我只是把他当成我的洋娃娃照顾, 是他自作主张说自己能觉醒十影法术, 摆出一副我才…… 真羞耻、好丢脸, 好想逃走。说到底我怎么会相信一个年幼的孩子? 血气不自觉地向脸上涌动, 疼痛的眼泪也湿润了眼球。 我和直哉并肩而立,两只手掌如同扭打的蛇, 紧紧缠在一起。 尽管心中有千言万语, 但向来不善争吵, 我只能忍着疼痛努力挣扎: “够了!放开!快放开我,我不要这样……我好难受, 我不想弄伤直哉!” 就算身体柔弱,我也是个成人, 有着爆发咒力扯动二级诅咒的战绩。 况且他还是这个家重要的小少爷。 可直哉偏偏不依不饶, 一再紧逼: “不行!你休想!!” 往日狡猾可爱的样子已不复存在, 他漂亮的脸蛋狰狞得叫人陌生。 好可怕、好痛、好讨厌。就连头也开始, 痛得好像要裂掉了。 终于,我脑内那根弦断了。 “所以——我都说了!!” 在心中高声尖叫,像要甩掉一只湿滑粘腻的鼻涕虫,我用力挥动 手臂将直哉向一边甩去, 这次,我的痛苦切实传达到直哉身上。 “嘶——” 直哉发出一声痛苦的惊呼,他松开禁锢,因惯性向后退去。 接着他捂着受伤的手背,不可置信地望着我。 修剪整齐的指甲在直哉的手背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挠痕,红得触目惊心,同他白皙的皮肤对比鲜明。 谁也没有料想到事情真的会变成这样。 殷红的血珠和苦涩的眼泪一同滚落。 我用手臂抱紧自己,站在原地,望着直哉,啜泣道: “你才是骗子……” 都说过了——我不想弄伤他的,我不是故意的,为什么非要逼着我不放? 够了、真是够了。 我疲惫地闭上了眼睛,那之后,一语不发地垂头掉眼泪,像个真正的哑巴般沉默,决定今天都不再搭理这个反复无常的孩子。 而对我的眼泪不闻不问,也不顾伤口的疼痛,直哉沉默着再次抓了上来,直到礼堂前才松开。 他直直盯着眼前的道路,我看着地面,我们没有对视、也不会交谈。 我和直哉之间,好像有什么我不理解的东西碎裂了,但沉浸在自怨自艾中的我已无心顾及。 好在,经过家族教育的他跟我都是“好面子”的人。 有些东西或许可以私下争吵,但绝对不能把它摆上台面。于是等到了“外人”直毘人面前,我已经用手帕擦净了眼泪,而直哉也冷着一张脸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直毘人所在的会议室和我的后院装饰风格迥异,房间内平整地铺着榻榻米,除尽头布置有一座壁龛,架子上摆设武士刀、折扇、挂画等古董,并无多余多余家具。而吊顶处水墨风格的飞龙腾云驾雾,整个房间显得威严而气派。 黯淡的阳光穿过障子纸门落入室内,只能堪堪照亮一半地方,格子型的影子落在地上,那形状与牢笼无二,使人倍感压抑。 步入其中,我的内心苦闷无比。 家主正坐在那片阴影中举起酒壶自酌自饮。听到我的脚步,直毘人停下手头的动作,抬首朝我露出笑容,直接切入话题问道: “直哉有告诉你么?他在和我对练的过程里出现了术式。” “哈哈,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直哉觉醒了和我一样的‘投影法术’,我由衷为他感到骄傲。” 提起直哉的术式,直毘人脸上欣慰的笑容并非伪装。而对长老的干涉,他只能无奈地发出叹息: “但是长老那边却有些意见,嚷嚷什么‘不能让五条家的人为所欲为,我们一定要有个‘影法术’的孩子才行’。” 像极了他同我谈及亡妻的去世。 要轮到我了。 难产的惨案会再度发生么? 我恭顺地垂首倾听,心里怕得要命,忍不住悄悄抿起嘴唇: “我和您的婚事提前了么?” 但太快了,我还没做好怀孕生子的准备。 似乎察觉我的忐忑,直毘人露出了安抚的笑容,解释说: “原来是这样的没错,但我已经到了这种岁数……参考之前直哉出生的险状,或许药物只是一部分原因,高龄的丈夫也会对孕妇造成危害。” “刚好直哉和我的术式完全一致。所以我想或许可以调整人选。” 如同正在积蓄力量的风暴,不祥的预感在我心中不断盘旋,等到听到那个名字时,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我用双手撑住上身,吐了出来。 恶心。 这个男人明明不久之前还说着爱我,他在神社的枫树下口口声声诉说承诺,今日就要把我转手送给他的儿子。 难以形容的荒唐将我的脑子搅成一团浆糊。 背叛 第39节 无所谓、谁都好,可为什么偏偏是直哉呢? 好像一直以来,被我珍惜地抱在怀里,玩过家家游戏的洋娃娃突然膨胀了身形。他变得比我还大,握住我的手腕,扯动毛线编织的面孔,笑着要求我说—— 【泉鸟、来一起玩过家家吧。】 完全超出我的认知范围。 可直毘人的话还在继续,他垂下眼眸,怜爱地望着我,语气纵容而温柔: “你吐了么?真可怜……” “这是没办法的事,你和我结合,生产时说不定会遇到危险,我真的非常珍惜你,也不想再失去妻子了。” 一番劝告完全“从我角度出发”,好像我才是那个不理解苦心的人。 “可直哉不同,再等十年就够了,他刚好成年,你也二十八岁,是最佳的备孕年龄,我觉得那样更为妥当。” “你和他没有血缘关系,平素关系便十分亲近,这种爱转换一下也可以吧?” “这是为了你好,你总会习惯的。” 如是循循善诱,他的善意仿佛一座大山,压完了我的脊梁,叫我无法动弹。 不过婚姻绝对不是两个人的事。直毘人就算可以略过我,但也会考虑直哉的意见。 迟迟等不到回复,直毘人长叹一声,扭头看向沉默不语的直哉。 “看来我们泉鸟还需要一段时间调整,那么直哉你的想法是?” 直哉的静默无形中给予我新的期望,俯身在一堆秽物中的我,忍不住抬首去看我的洋娃娃。 你是我的孩子吧? 你是站在我这边的吧? 如果这次他愿意为我发声,要我原谅他欺骗我也不是不可以。 对于这种荒唐的事,骄傲如他一定会拒绝,一定会帮我的吧? ——快说点什么啊! 少年端坐在我的身边,双手摆放在膝上,脊背挺直,正坐的姿势矜贵优雅如同天鹅。 他以平静地眼神注视自己的父亲,张开双唇回答道: “好。” “在泉鸟救下我性命之后,我就打算尽自己的可能去报答她。” “而且我可不是言而无信的骗子……” 提到“骗子”二字时,直哉倏地发出一声冷笑。带着嘲讽的笑意,他以柔滑的京都腔一字一顿地强调: “我一定会履行我的诺言,照顾她、保护她,到死为止。” “是吧泉鸟,这是我们的约定吧?” 他以碧绿的眼眸凝视着我,那眼里不是柔软的春水,更像长满水藻的深渊,要把我拉往泥泞深处。 我感到如坠冰窟。 背叛者。 我的洋娃娃背叛了我。 不过倒也没什么难以理解的地方。 是啊,从直哉的立场来看,比起被兄弟夺走继承人的位置,不如由他严格将我管控,把威胁转换为稳固家族地位的工具。 或许他早就知晓了这个消息,所以才在路上紧抓不放,坚持要把我扯进这间礼堂。 真可笑。 就像甚尔之前所言,直哉也是这个家的男人。 会接受我这种虚伪的示好,就说明他们也是一群虚伪做作的混蛋。只有我还像个笨蛋,擅自对他们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所以我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是没有声音的笑,配合颤抖的肩膀,看起来就像是疯了一样。 “好了。别闹脾气了。” 如是说着,直哉好像真的打算履行自己的承诺。他起身向污秽不堪的我走来,取出贴身的手帕,想要把我扶起来,为我擦拭嘴角。 在直哉扶起我肩膀时,我忍不住对他感叹说: “你和你父亲一样……” 说什么我怕男人,又怕寂寞,只接受直哉的触碰? 那是骗人的。 现在他和直毘人一样叫我恶心。 “真恶心。” 这次我吐在了直哉身上。 作者有话说: 我可没说过这对父子纯爱啊! 一次没有啊!! 没有啊! 感谢在2021-11-12 20:12:52~2021-11-14 21:49: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更新了吗? 60瓶;娜娜明的婆娘 26瓶;苍色之城 10瓶;楼上的34只鸽子 4瓶;诡肆 2瓶;清风盈袖、荧惑艏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七章 ◎背叛(三)◎ 接二连三的冲击已经让我的精神到达了极限, 再加上胃部强烈痉挛,吐完之后我就眼前一黑陷入了昏迷。 待我醒来,眼前的场景已经完全大变。 仿佛闯入奇异的梦境, 头顶满天繁星簇拥一轮满月微微闪动,游云如雾,丝丝缕缕飞舞其中。 身下床铺柔软得好似云朵, 等到脚尖触及地面, 丝绒般的地毯便稳稳托住脚掌。墙壁上绘制着淡紫色的花朵, 精细的画工使人仿佛置身仲夏夜花园,可以嗅到馥郁的花香。 整个房间颇具童话色彩,梦幻又美好、浪漫且迷人。但这种不真实的感觉却令我心头警铃大作。 我还记得昏迷前发生的事情,警惕地坐在床上打量周围, 攥紧了被单想要唤出影子保护羸弱的身体。然而从身上溢出的咒力就像滴入大海的水滴, 泛出一道涟漪就消失无形, 我根本使用不出咒术。 惊讶之际,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真是努力, 你好像有全天维持术式的习惯……因为‘影子’的特性是隐藏,之前我竟然都没有发现这点。” “这就一直以来你的身体、精神衰弱的原因么?” 直毘人手端托盘, 推门走入房间, 出声阻止了我的进一步尝试: “昨天才结束输液, 现在还是静养比较好。” 见我正惊恐地打量四周,他将食物放到一边, 耐心地同我解释现在的情况。 “这地方叫‘摇篮’。咒力是从‘负面情绪’中诞生的力量,所以有长老建议说‘是不是专注感受‘宁静美好’比较好呢?用一尘不染、充满花朵、婴儿、果实等美丽事物的房间迎接新的生命’。” “刚好我的术式是‘投影’, 也研究了不少‘电影’相关的东西, 所以就想给孕妇隔离出单独的一个房间, 用来放松心情。” 房间内呈现的美景是循环播放的画面, 因为特别的术式所以格外真实。只要我希望,它还可以变成白日幽静的森林或者宽阔海岸。 从他的温柔体贴里,我只品味到了毛骨悚然的恐惧。 就算稍微做出了出格的举动,我还是天元家的小姐,明面上的学生。 努力经营了那么久,他不能把我关在这种地方! 如果他不愿意保护我,我还不如回到母亲所在的家里。 我好想回家,让我回家。至少妈妈,妈妈不会放开我的手。 可直毘人不为所动。失去咒术加持的我,于他而言好像狮子掌下瑟缩的幼猫。 他带着无可奈何的表情,轻柔地抚摸我的头发: “你们都需要休息。因为婚礼调整,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去处理。如果心情实在不好的话,叫朋友来聊些天吧。” 之后直毘人安排了与我关系要好的常夏来“安慰”我。 眼下她似乎成为了我的唯一机会。 作为知晓“婚事变动”的一员,常夏最开始的确表现出了应有的态度。 她握着我的手掌,气愤填膺地发出谴责: “直哉少爷居然对你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明明之前还是个乖巧的孩子。” “他真是养尊处优惯了,到底年纪太轻,根本不能理解你遭受过的事情。” “但是还有时间……十年的时间,只要你好好跟他沟通,或许就能……” 可那之后,耳边剩下的只有杂音。 杂音。 杂音。 都是杂音。 曾如潺潺流水在耳边欢唱的细语,如今听起来就是别馆那台信号不良的老电视滋滋发出怪响。 为什么会是这种反应?常夏根本没有理解我的意思。 她不是应该像面对常子那封信所做的,呵斥这种行为的丑恶,要把我从中解放——像“妈妈”一样保护我才对么? 如果她不能理解,就由我直接告诉她。我急切地扯住常夏的袖子,同她倾吐: “我不要这样,我讨厌直哉、我讨厌直毘人、我讨厌这里。身体很重所以体术很辛苦、咒文课让我头痛到睡不着,我很害怕和人相处,所以跟大家微笑的时候其实都想躲起来哭。” 背叛 第40节 只是惹人同情的把戏。 但没有咒术压制“未尽之言”,于是“说”到后面真的流出了眼泪,开始吸着鼻子不住地抽噎: “我已经很努力了……” 去讨好、去学习、去忍耐,能做的都做了。 “但每一天都很难熬,好想一把火把这里的一切都烧掉。常夏你一定也很讨厌这里吧,求求你。” 妈妈、妈妈、妈妈…… 看看我啊。 能不能带我走?把一切都舍弃掉,带我走。 我仿佛变成了那夜抱着母亲胳膊哭诉说“不要赶我走”的小女孩,如同吸饱了泪水的脏手帕,湿润得令人恶心。 是没出息的样子打破了她心里的美好形象,又或者“未尽之言”肆意传达的负面情绪刺痛了她的神经,常夏立刻打断了我的哭诉。 “够了!那样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我当然也很痛苦、也很想帮你,但泉鸟你不能把问题想象得那么简单?虽然有时候会让你撒娇任性一些。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 少女突然抬高的声音让我忍不住瑟缩脖子。 望着她不耐烦的表情,在我心中,常夏的形象和某个存在重合在一起,叫我无力地松开手指,慢慢收住眼泪,跟她确认: “你什么都不会做是么?” 一缕碎发从耳畔滑至脸颊,她郁郁发出呢喃: “我,我不是,只是……” 偏偏最后也做不出解释。 我想她能成为扇的未婚妻是有原因的,大家族出身的她远比我要懂得“通情达理”。 而“妈妈”也不会用湿热的身体“抱”自己的女儿。 从一开始我就错了,常夏是我用自己骗来的,除了血缘,我的手根本牵不住任何人。 他们明明可以为了“爱”去疯狂,去索取,然后死去活来,却谁都不愿意保护我。 没有人,没有人! 所以我才讨厌“爱”,我根本得不到它。 “那就再也不要管我了。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不要做。” “都离我远远的……” 丢下最后一句告别,我用双手掩住了自己的面孔。 常夏尚且如此,那我真正的母亲又会如何回复我的求助?真不想继续思考,我的心再也承受不了那种“背叛”了。 “摇篮”的大门因为访客的离去重新闭合,孤立无援的我望着满天星辰,突然想到了死亡——遇见狗、失去狗,都在这样夜晚。 我仅为活而活,是个麻木不仁的东西。 或许还可以继续忍耐下去。 不过第一次犹豫让我失去了小狗,第二次妥协失去声音,那这次会是什么?是作为人的尊严,又甚至选择‘去死’的勇气,懦弱地承受无尽折磨? 那还不如去死。 下定决心后,整个人反而轻松了不少,可以冷静地环视四周,寻找可以利用的素材。 ‘摇篮’内无法使用咒力、没有伤害自己的武器,连家具都是特别材料制成被磨去棱角。 好在之前用影子包裹皮肤的习惯派上了用场,我从小臂上抽出一条可以任意变化形态的黑色丝带,抬头看向屋顶—— 在如同母亲子宫般安全的地方用‘脐带’上吊一定是个有趣的死法,可是光洁的吊顶附着不了影子。 之后我就把影子变成了匕首的形状,想着——我的狗狗便是被咒力凝聚的匕首所刺死,我也应该跟他一样的死法。 但尖锐的刀锋仅划破脖子皮肤的表面,便再也无法前进分毫,它甚至会分出细小的发丝用来捆着我的手掌,防止我自残。 术式或许无法伤害主人,那封印物呢? 像上次一样,放任情绪暴走,全心全意向“未尽之言”祈愿,它这么恶劣的咒具一定很高兴促成我的死亡吧? 果不其然,喉咙处传来一阵灼烧般的疼痛,从宝石吊坠中涌出的赤红如手掌扼住我的脖颈,将心底的愿望化为言语。 在空气中回荡的并非绝望的诅咒,而是小女孩压抑的啜泣声。特级封印物将我丑陋的内心暴露无疑,她说: “救救我……” 救救我、救救我。 因为被母亲按在身下时,我哭着求救了,它才会不顾自身安危选择挺身而出。 今天也是如此。 都到了这种时候,我为什么还不去死? 舍弃了为人的尊严,我在追求什么、等待什么? “未尽之言”没能给我答案,它声势浩大用掉了我体内的全部咒力,发声后就陷入死寂,现在我连利用它“沟通”都做不到了。 就在我毫无察觉之时,我背后的阴影却如滚水沸腾,流动的黑暗倏地醒来、睁开一只眼睛,翡翠般的绿,铜铃般的圆。它茫然地四处转动,最终看向“门”的位置。 这个房间不允许“术式”出现。 法则相互抵抗,它的凝视时‘摇篮’外部符咒不停颤抖,封闭的大门有道缝隙正被强行撬开。 眼光毒辣的猎人不会放过任何机会,造型独特的匕首被少年径直刺入缝隙。 结界完全洞开。 闯入眼帘的是手持咒具,身缠咒灵的甚尔。他穿着外出的便装,黑色短袖勾勒出精壮上身,白色的长裤带着些斑驳的血迹。纯白的门板轰然倒地,一脚将其踩在足下,滚滚烟尘中少年跨入“摇篮”。看清我的惨状后,甚尔皱起眉头丢出一句问话: “我只听说你身体不舒服在静养……怎么会哭成这样?” “被人欺负了?” 甚尔为什么来这里? 我明明和他约定过,只要在这个家里,除了我主动去找他,都不要见面。 相处已久,不需要我出声质问他便能率先看出我的意思,然后不以为然地扯动嘴角发出抱怨: “别那副表情,我当然记得约定……只是现在打算离开这个家,所以这种事情已经无所谓了。” “那之前我打算来跟你告个别。” 先前觉醒日子已近,禅院家守卫严密,除了直哉我也受到密切关注,而他则整日在外游荡。 契约早已名存实亡,不知道哪天会失去联系,我便将之前存的钱全部交到甚尔手上。 没了“交换”,我对甚尔来说根本什么都不是。所以我完全没想到他会特地破开结界来见我。 脑子好混乱,根本猜测不出他的想法。 不待我细想,少年已迈步来到我的身前,他蹲下身子同我平视,问道: “走之前,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么?” 甚尔的耐心再次给予了我希望—— 就算是来嘲笑我的痴心妄想也好。 “摇篮”打开后,束缚已经消失。就算没法从这里逃出去,我至少可以在直毘人将我关往更深的地狱前,取出影子里剩下的财产请甚尔杀掉我。 所以我握住少年的手掌:“请把我破坏掉吧。” 面对我的请求,甚尔没有立刻回应。 他用手指抚摸我脖颈渗血的伤口,垂下眼帘注视我的嘴唇, “是么?主母的地位、那小子的保护、还有奢侈的生活,你什么都不想要。” 以低沉的嗓音如是向我确认,少年冷绿的眼眸里隐隐有火光跳动。 他咧开破损的唇角,露出一个愉快的笑容。 “那选我吧。” “跟我一起身败名裂。” “不过我可不会像那只小狗,这次就算喊停,我也不会住手。” 作者有话说: 她不放弃,他也没法带她走呢! 拿着富婆钱买的橘子,在角落一边剥皮,一边说的头头是道。 感谢在2021-11-14 21:49:17~2021-11-17 00:13: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樊梦欢 58瓶;夜雨声烦你烦我不烦 41瓶;阿尔贝罗贝洛 25瓶;铃铃铃铃铛 20瓶;阿凝 16瓶;momo 14瓶;江河月下 10瓶;山玉君、驼子的犀利只可意会、科科 5瓶;清风盈袖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八章 ◎背叛(四)◎ 甚尔说过他也是禅院家的一员, 继承了那双祖母绿的眼眸,也获得了血脉里的疯狂。 可此时,火焰般燃烧在他眼内的感情只让我觉得美丽, 它深深地蛊惑了我,让我心甘情愿与之一同化为灰烬。 【全都毁掉才好。】 我伸手拥抱那团烈火,送上柔软的嘴唇, 以实际行动作为回应, 堵死了全部退路。 在这座静谧的摇篮内, 毫无保留地亲吻家族的“弃儿”,破坏了自己作为主母的身份。 贪婪地互相索取、野兽似的互相撕咬,又亲昵地纠缠彼此、难舍难分。 这样的吻只是开始。 依依不舍地舔过他嘴角的伤痕,我分开同甚尔相贴的嘴唇, 问他: “你有火么?” 背叛 第41节 既然常夏不愿意为我使用术式, 就由我亲自动手破坏。 少年正密切地关注我的一举一动, 解读我嘴唇动作, 多年的默契让他顷刻间解读出我的用意。 甚尔眯起眼眸, 露出一个恶劣的微笑,回复道: “要多少有多少。” 他熟络地操纵储物咒灵吐出材料, 以轻快的语气向我介绍在里世界学到的各类纵火知识。 我的身体现在还很虚弱, 就由甚尔负责将大桶汽油均匀地泼往“摇篮”每个角落。 挥手间, 芳香烃刺鼻的气味吞没馥郁的花香,粘稠的液体把精美的墙纸、温馨的家居染得斑驳不堪。 虚伪梦幻的假象终于被撕破, 露出原本令人作呕的姿态。 我站在屋外,静静地注视眼前的一切。 等甚尔扔下空桶, 跨过门扉, 我便将火柴擦燃, 轻轻松开手指。 被汽油浸润后, 昂贵的皮草地毯成了最好的助燃品。 晃动的橘色的火苗在落地的一刻猛地翻了几倍身形,轰的一声向四面八方扩张。 花朵枯萎、果实腐烂、抱子圣母的恬静微笑因画布翻卷变得扭曲,所有的一切都被熊熊火舌吞噬。 火光点亮我的双眸,照进我的心底。 ——真是美丽。 我不由自主抓紧甚尔的手指。 不够,还没有结束。 我还要更多。 跟着甚尔向屋外走去,我发现之前的住处竟在“摇篮”几步远的位置。 真是好笑,看来这次禁闭并非一时兴起,直毘人八成打算婚后一旦怀孕就直接把我送进“摇篮”。 但现在正好方便我动手。 让甚尔去挑选值得留下的珠宝,我则拉开玻璃柜门,将手伸向那些美丽的陶瓷酒杯,一盏又一盏,从半空抛下,欣赏他们破碎时发出的清脆声响。 把曾经倾倒在我身上的美酒喂给泥土或者男人常坐的坐垫,然后拿出剪子将他挂在架上的羽织划成碎片。 直毘人枕过的枕头被我整个撕开扔向空中,四处飘散的羽毛像是纷乱的雪花。 沐浴细雪,我像孩子那样挥动双手发出兴奋的“尖叫”,等到玩够了,就扔出火柴,把一切送给火焰。 尽管甚尔来之前特地打开禁库、骗了几个贪图宝物“诅咒师”给禅院家制造麻烦,但我肆无忌惮的行为还是引来不少护卫。 他们焦急的视线在我和甚尔之间来回逡巡。注意到我和他交叠的手掌时,仿佛看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东西,目瞪口呆的样子十分可怜。 “泉鸟大人!快把手放开,离开那个危险份子!” “一定是他威胁您……” “别担心!我们马上来救您!” 禅院家的女人白日里最注重名节,作为天元家的小姐,过去我正是其中翘楚。 他们那种努力为我辩解、想把我变回温驯模样的姿态,在我看来荒唐又可憎—— 来救我?真好笑。 明明是群要把我关起来的混蛋。 但放火后我心情好得要命,还是笑着采纳了他们的意见,慢慢松开手指。 这是他们自找的。 甚尔不耐烦地咋舌,弓腰向后使出一记肘击砸向身后潜行靠近的忍者,在他倒地的那一刻,少年脚掌蹬地,如离弦之箭一样冲向尚未反应的人群。 “晚上好。” “再见。” 我如是向每个见面的人告别。 前路畅通无阻。 大火照亮夜幕、警钟的响声撕破死寂。 从后院走向正门,途中需要穿过“躯俱留”和“炳”的所在的练武场,这里聚集了禅院大批精英战力。 他们应警钟号召,挡在我和甚尔身前。 手持长刀、随身携有咒灵武器库的少年仿佛一只温驯且凶猛的野兽,在我松开手掌后冷酷地扑向目标,用獠牙利齿将阻碍撕成碎片,势不可挡、无所畏惧——就算在空手的间隔,甚尔也有能力用手掌扭断对方的脖颈。 甚一和扇均被因为重创昏迷不醒,其中扇的脸更是被他一脚踩进泥土里。 眼下唯一需要警惕的是提着诅咒师头颅缓缓走来的直毘人。 “啊呀,你真是给我引来了不小的麻烦。” 禅院的家纹被污浊的鲜血浸透,羽织的袖子边缘破碎。剥离了往日从容随性,直毘人稍显狼狈的姿态惹得甚尔发出一声嘲弄的轻笑: “我的荣幸。” 甚尔轻轻捏了捏我的掌心,他以保护者的姿态挡在我身前,从咒灵口中取出用划破“摇篮”法则的短刀,将它指向直毘人。 天逆鉾,十手状的短太刀,世间少有的特级咒具,其中散发的异常咒力甚至可以破开咒术。 是甚尔用来对抗直毘人的我依仗。 战斗一触即发。 以所有所思的表情注视我和甚尔的互动,直毘人慢慢拧起了眉毛: “我能确认下你的想法么?之前还不是打算和家族断绝关系么?为什么又回头了?” “就算讨厌这里想要胡闹,也不要随便拿小姑娘开玩笑啊。” 谈及对禅院家的看法,甚尔扯动嘴角,冷笑着解释说: “的确,这个家烂得令人毫无留恋。” “但现在不同,偶尔不是也有好得让人移不开眼睛的存在么?我要走,我就要拿最好的走。” 他甚至狡猾地抓住了禅院家的漏洞,用直毘人安排的“女学生”身份反过来嘲讽他说: “刚好我也成年了,我也有机会挑战家主,成为丈夫吧?” 我必须在离开前选择禅院家的男人结婚,黑发碧眼的甚尔自然也是其中的选择。 只要他能打赢直毘人,完全可以名正言顺地从这里离开。 一番话语让直毘人脸色漆黑: “来试试看吧。” 正如甚尔之前表现出的,以所有咒力作为交换,这位天与暴君肉搏能力无人能及,他欠缺的不过是合适的武器,而如今时机已经成熟。 就算禅院家主、一级术士也无法停下他的脚步。 败落不可避免,男人在倒下之前无奈地发出叹息: “好吧,是你赢了。” “不过你真要带走泉鸟?就像漂亮的金鱼一辈子只能待在水缸里,这种女人是没法离开‘家’的啊。” 甚尔吐出一颗带血的牙齿,笑着呛声: “要你管。” “乖乖倒下吧,臭老头。” 我的小狗牵住我的手掌,从他身旁跨了过去。 …… 离开训练场后,甚尔并未径直前往正门,而选择抱着我沿小径向山顶的方向攀去。 山路蜿蜒曲折,瘦弱的我被甚尔单手搂在怀里。坐在少年结实的小臂上,搂住他脖颈,望着那伤痕累累的身体,我忍不住询问道: “不走正门么?你现在受了伤,是不是坐车比较好?” 甚尔不以为意地回答:“那多无聊,我们走近路。” “你想不想像小鸟一样飞起来?想的话就再耐心等一会儿。” 飞快地瞥了我一眼,他的笑容显得有些神秘,带着跃跃欲试的喜悦。 等到山顶时,甚尔从咒灵身内取出一条带有铁钩的绳索,将一端捆上树木粗壮的枝干,另一头则掷向邻近的山峰——那里同样伫立着一颗巨大的老树。 绳索因惯性在枝上旋转、绕紧,锋利的铁钩嵌入枝干,少年在两座山峰间搭起一条索道。 将吊具挂上牵引绳,扯动几下确定道路足够稳定,甚尔单手抓住扶手,叮嘱我道: “抓紧了!” 在一小段助力起跑后,我和甚尔乘着索道“飞”了起来。 从山顶一跃而下,脚下是绿得好似无边无底的山谷,本以为会摔得粉身碎骨,却因被小狗的手臂向上托起,从而变得无所顾忌。 如同小鸟振翅飞行。 急速的前进中,熟悉的一切,可憎的一切都在退去,我忍不住回首望去。 常夏遵守了最后的约定,她什么都没有做,所以禅院大火并没有第一时间熄灭,反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烧吧。 烧吧! 把所有一切通通破坏。 火光灼痛了我的眼眸,强劲的风刮痛面庞,泪水正缓缓濡湿我的面庞。 但我抱着甚尔的脖子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自由了。 作者有话说: 是的,这就是我理解的纯爱! 背叛 第42节 感谢在2021-11-17 00:13:59~2021-11-17 23:53: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闵玧其的小甜心。、溯溪、北枳、annakomnene、、5236542367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吃包子的猫、青瓷 30瓶;y莉兹、我还能再抢救一下、溯溪、lapaix、想和大大做百币交易 20瓶;.. 15瓶;momo、tender、叫我鸭鸭就好了、双瓶 10瓶;杠精它爹 2瓶;清风盈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九章 ◎祝你新婚快乐◎ 山间的夜晚十分寒冷, 晶莹的露水从枝头滴落,奶白色的雾气悄然弥散。之前在大宅内四处纵火,炙热的破坏欲在血管内恣意奔腾, 尚不觉得不妥。 现在经过山风洗礼,就算之前被甚尔裹了一件厚实披肩,双足重新接触地面的那刻, 我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沾了泪的脸又冷又硬, 像挂了霜的柿子。 在手上呵了几口热气, 我学着电视里洗脸的海獭,想用掌心去焐僵硬的脸蛋。 可惜温度上两者并无太大区别。 我不假思索地挪到了甚尔身边。 少年生了一具钢铁之躯,一次次激烈的战斗铸造了他,蓬勃的力量如火焰燃烧, 让人怀疑他的鲜血是否也如岩浆炙热。 隔着一层血肉, 当他放松时火焰也显得温驯。 我托住甚尔的手背, 将它贴上面颊, 源源不断的暖意让人长舒一口气。 甚尔单手劈断山间索道, 拔出树干上的铁钩,将它收回咒灵体内。接着他将空出的手掌递了过来, 顺势捧起我的脸庞, 眯着眼睛打量我的表情。 “未尽之言”还没缓过来, 他习惯通过唇语理解我的意思: “冷了?那穿这个吧。” “刚好也要换身行头了。” 咒灵吐出的包裹里装着一套女装,柔软的棉质兜帽卫衣, 深蓝色的牛仔裤,配上一双白色的运动鞋。 无论哪一件都非常合身。 之前的火、油以及找上门的诅咒师, 还可以解释成甚尔生性警觉, 习惯在任务后做好善后工作, 常年遭受的欺凌让他早已做好和家族翻脸的准备。 但随身携带女装……他今晚来见我真的只是为了告别么? 我抱着换下的和服从树后走出, 看向甚尔时表情十分微妙。 在我准备的时候,他也没闲着。 麻利地换下染血的衣物,简单收拾伤口,刻意收敛锐气后,同样作卫衣打扮的甚尔看起来和普通社会青年没什么两样。 将衣物点燃扔下山崖,甚尔上下打量我一番,表情非常坦荡: “不错吧,我抱你的时候有用心观察过。” 逃亡时间紧迫,下山的时候还是靠他将我抱进怀里,一手穿过腿弯,一手按住肩胛骨。 之前也是这样的一双手,接吻时从后颈向下滑至脚腕。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记忆中分享温暖的拥抱、请求愉悦的触碰因他今夜的表现,突然带上了几分暧昧不清的审视以及心潮暗涌的思索。 超出意料的计划让我忍不住在他胸口上拍了几下。 甚尔对我恼怒的原因心知肚明,因此他只是笑了一声。 他将嘴唇贴在我的脸侧。低沉的话语,像猫咪路过时刻意昂起的尾巴,貌似漫不尽心、轻轻从我耳畔略过。 “我没打算放过你。” 当我拍打他力度不断加重后,方才慢悠悠解释说: “但这不是好好和你商量过了么?” 商量。 这个词留有足够的余地,就像他此时若即若离的动作,可以亲昵地同我耳鬓厮磨,也可以选择重新抬起脑袋,目不斜视望向前方的道路。 他早已不是当初那只走投无路、倒在泥潭里的小狗。 于是我不禁猜想如果当时我仍对禅院家怀有幻想,拒绝甚尔的请求会发生什么。 甚尔不会对我怎么样。 只是他也不会同我乖乖留在家里。 明明是扼杀的可能性,却让我产生了强烈的感情波动—— 不满之余又有些心虚。 我的确曾因直哉的存在,悄悄转移过重心。 可那又怎么样? ……没有如果!我都拿自己跟他交换了,他别想从我身边逃走! 于是我搂紧了甚尔的脖子,强迫他只把目光留给我一人。接着我如是强调,企图杜绝被他翻旧账的风险: “是我选了你,你就是我的小狗。” 少年顺着我的动作垂下脖颈,眯着那双幽绿的眼睛安静地看着我。 “啧,耍赖啊。” 甚尔不满地出声感叹,但到底没打算跟我计较,他的嘴唇落在我瞪向他的眼眸上,轻柔地像是一片羽毛: “算了,小狗就小狗吧,反正你选的是我。” 山脚的位置,有一辆停靠在路边的黑色丰田汽车。西装革履的男人正靠在车头抽烟,腥红的火点在他指尖忽明忽灭。 男人脚边散落的烟头不下三个,看来他已等待了很长一段时间。 瞧见姗姗来迟的委托人,男人忍不长长舒了一口气,朝甚尔恭喜了一句。 “晚上好禅院,看来你成功了?” “这不是明摆着的么?” 甚尔两只手指捏灭燃烧的烟头,和男人对话的语气十分熟稔。 “别抽了,她闻不了烟味。” 越过寒暄阶段,甚尔为我拉开车门,“里面暖和点,你可以先睡一会儿”安排妥当后直接切入正题: “现在周围情况怎么样?” 甚尔在下山途中,简要跟我介绍过现在的情况,我得知男子名为孔时雨,是甚尔外出“工作”时认识的中介人。 通过三年的相处,对甚尔自由散漫的行事方式早已见怪不怪,孔时雨抖落手上的烟灰,跟着坐上驾驶位,一边发动引擎一边接过话茬解释说: “不太好,虽然忙着应付火情和诅咒师,但毕竟是禅院家,该有的危机措施一个不少。” “高速封路的消息已经放出,以逮捕恶意纵火的诅咒师为由,到时候最近的车站应该会严查一男一女的组合。” 谈及严峻的现况,孔时雨叹了口气。透过后视镜,他以目光谴责正大大咧咧将手臂搭在我肩上的甚尔。 “我只是个帮参拜婆收取报酬的中介人,可没想要卷入这么麻烦的事情里。” 封闭的车厢隔绝了呼啸的夜风,靠在柔软的皮质座椅上,我那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放松,可以不动声色地观察眼前的人。 他们没有谈妥么? 和直毘人出门参加宴会时我仔细观察过路线,接下来还有很长一段山路,得跟孔时雨好好相处才行。 见他一副眉头不展的样子,我便下意识调整表情,朝他露出安抚的笑容。 目光相对,男人随意的一瞥没能移开,抱怨也卡在了喉咙里。 就在我准备从影子里掏出纸笔的时候,甚尔按住我的手背,朝孔时雨发出抱怨,低沉的声音里有显而易见的不满: “少来这套,哪有这么麻烦?我还是做了不少善后的。” “那老太婆不是收了定金叫孙子扮成护卫,把搜查队引到河道那里去了么?假的饵已经放出,那群废物反应不会那么快。再加上我设置了干扰信号的帐,等到车站受到消息,我们早就离开了。” “喏,这是她的尾款。” 装有报酬的信封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稳稳地落在副驾驶坐垫上,发出一声轻响,从厚度来看起来非常可观。 可能危机已被甚尔提前预知,约定的报酬也如约奉上,孔时雨干脆地从后视镜内拔出视线,专注于车前被照亮的小片道路。 随车辆平稳向前行驶,倦意如潮水般袭来,疲惫的我将头依靠在甚尔的慢慢地打哈切。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我的后背,继续同孔时雨闲谈: “说到封锁车站,他们又拿出什么理由了?” “让我猜猜,诅咒师上门企图杀害刚觉醒咒术的继承人。女学生舍身而出,不幸被卷入意外,下落不明?” “差不多吧。” 就算凭实力打败了家主,强大的力量让随后赶到的护卫都畏惧地让开道路。但与其承认无咒力的怪胎获得“主母”的青睐,还不如对外谎称我的死亡。 “真是不死心。” 甚尔发出一声嗤笑。 不被人认可的结合让人唏嘘,在车站分别的时候,孔时雨好心建议道: “要分开行动么?” “制定好目的地,我可以给你个友情价。” 深夜巴士的站台就在眼前,小狗一手牵着我的手掌,一手在空中随意摆了两下,头一不回地回复道: “不需要,哪有刚私奔就分开的?” 他的语气轻松而恣意,于是男人也跟着笑了出来: “那就祝你新婚愉快了。” 这是我听到的第一句祝福。 背叛 第43节 作者有话说: 虽然好感很高,但甚尔心里非常清楚 离家前大闹一场和带主母私奔严重性质完全不一样,如果不拿出一定真心,也完成不了小白脸到丈夫的身份转变,作为回报他也是拼了一把 怪可靠的 然后拒绝甚尔留在禅院家,就是非常成、人黑色展开了,男女通吃,在淤泥里尽情发泄,但是没有出路。 而且我也很拼! 为了年终奖在赶项目! 在写了在写了! 感谢在2021-11-17 23:53:08~2021-11-25 23:52: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nnakomnene、夜雨声烦你烦我不烦、灯、煜夜流风、52365423678、娜娜明的婆娘、追昔、北枳、阿芜、冉大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灯、p 30瓶;坏男人对我特攻、九生 20瓶;27731593、□□一枝花、驼子的犀利只可意会、我叫静静、凉南希、九酉、鹿瑾 10瓶;柚子茶和萝莉 9瓶;杠精它爹、清风盈袖 6瓶;焦糖布丁啵啵茶、喵喵罒w罒、坐望流年 5瓶;权呓语 4瓶;波士顿红茶 3瓶;夜雨声烦你烦我不烦、aldebaran、天下宵小何其多、堂前种萱草、五市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章 ◎池袋◎ 甚尔本身没有咒力, 将咒灵收进身体就可以做到不留残秽。而我周身常有结界术萦绕,离开视线同样难以追踪,这也是禅院家一直限制我外出的主要原因。 坐上离开京都的午夜巴士, 脱身计划便已经成功了一半,等巴士到东京,随便坐上一班换乘地铁就可以藏进都市熙熙攘攘的人群。 十二点整深夜巴士准时出发, 上车前甚尔在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进行了一番扫荡。除了饮料、便当、体力补充剂等补给品, 他还买了眼罩、颈枕、湿巾之等的小东西。 甚尔肩背旅行包, 一手捏着京都景点宣传手册,一手揽住我的肩膀。经伪装,我们像是对来古都旅游的年轻情侣,在欣赏过各色风景疲惫地依偎在一起, 终于踏上“归途”。 人生中头一次乘坐巴士, 和三十个人挤在狭小的车舱内, 昏暗的灯光下, 一切暧昧不清, 空调呼呼的冷气内夹杂着淡淡的汗味,浑浊地萦绕在鼻尖。而耳边除了低沉的引擎运作声, 还有细微的鼾声, 以及时不时响起的谈话。 陌生的环境让人不安。 这一觉我睡得并不安稳, 将脸埋进甚尔温热的胸膛,我一会儿昏昏睡去, 一会儿又突然醒来,意识朦朦胧胧, 总觉得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每次醒来窗外的景色都会发生变化。一会儿是绿意蓉蓉的田野、一会儿是裸|露的山岩, 有时又可以看到连绵的小房子。 唯一不变的是身边的甚尔。 他会将脸颊靠上我的头顶, 又或者在我感到错乱的时候, 垂下眼眸、不厌其烦地轻抚我的肩膀或手臂。 “没事的、继续睡吧。” 面下贴着放松的肌肉,薄薄的热气透过柔软的衣衫,抚摸皮肤。这是小狗的味道。暖烘烘的、鲜活又迷人。 ——我的确逃出来了,小狗会一直陪着我。 稍稍收紧捏住他衣衫的手指,我重新睡了过去。 后来天慢慢亮了。 世界像褪色的绘卷,墨色逐渐淡去,不安也随之远去,清晨的曦光从窗外投入,照亮甚尔平静的脸庞。 除了不为人知的夜晚,白天我也拥抱着我的小狗。这是从未有过的体验,非常新奇,叫人心脏雀跃不已、咚咚跳个不停。我朝甚尔伸出手指,迫切地想要做点什么确认这份真实。 先是摩挲他的脸颊,轻柔地沿着下颌骨的曲线,缓缓从耳垂滑到下巴间。一宿过去,少年唇下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青色, 胡茬蹭过皮肤,带来些许刺痒,像是小猫粗糙的舌头,亲昵地舔过手心。 虽然总是小狗、小狗的叫甚尔,借此在心理上压了他一头。但甚尔其实比我大上两岁,他生了张白净迷人的脸蛋,恶劣地笑起来时带了些少年气,叫我总想不起他今年刚满二十,应该算是青年…… 现在他“已婚”,又有刚刚刚冒头的胡子,这算是男人的象征么? 好有趣。 我对他笑了笑。 “好辛苦哦……要不要先睡一会儿?” 甚尔守夜许久,被温柔的触碰后,放松的神情便显得慵懒。他专注地望着我,稍稍偏过脑袋,以嘴唇贴住我的皮肤算作撒娇。 “现在已经不困了。” 然后我感到手心传来一点甜腻的湿意。 坏心眼的狗狗,明明约好了,在我说可以前不能主动碰我。 ……但又很诱人。 我皱着眉头扯开手掌,去勾小狗的脖子。 甚尔肉|体强度远超乎常人想象,在恢复能力上已经到了骇人的地步。 就他所言,在过去收集咒具的战斗里,他险些被对手拦腰截断。被予以“锋利”属性的妖刀吹毛立断,冰冷刀刃划破皮肤,分开肌肉,一时间鲜血四溅,腹腔的脏器暴露在空气中。 这是致命的一击,胜负已分,增援将到,怀着玉石自焚念头的术士终于闭上双眼。可本该一同倒下的甚尔,却在一个踉跄之后,把肠子塞回肚子,扎紧伤口又继续大杀特杀。 经过这样的殊死相搏,禅院家的“废物”在他身上留下的只是些“擦伤”。而家族十多年的跌爬滚打,让甚尔对直毘人的术式摸得门清。战斗里甚尔速战速决封锁住对方加速的可能,又用消除术式的特级咒具打断他几次投影。 于是大闹禅院之后,目前最严重、无法挽回的居然是甚尔被直毘人一拳揍掉的那颗牙齿。 当我湿润他的唇瓣,轻咬甚尔嘴角伤痕,分开他齿关时,血已经完全止住。他因为车内闷热喝了不少水,湿软的口腔内只剩一丝不易察觉的甜味。 缺失的部分被我偷偷收入影内。 那是一颗非常漂亮的臼齿,表面光滑细腻,泛出健康的光泽。 比我最常戴的那副珍珠耳坠更加让人怜爱。 伤口已然愈合。 轻轻按压牙床殷红的凹陷,甚尔也只是被挠到痒处那样,自鼻尖发出含糊的轻哼,皱起眉头微微抖了下身体。他眯起冷绿色的眼眸,像是压低身体预备进攻的野兽,给人不小的压迫感。 考虑到他不会真的伤害到我,这无关痛痒的小小威胁,便显得非常——可爱。 不再满足单纯的厮磨,他用宽大的手掌托住我的脑后,手指埋进发丝,压了下来。狭小的空间内有粘连的水声。 好喜欢。 为保护乘客隐私,座位旁设有遮蔽视线的隔板。我便放任他取回主动权,加深这次亲吻,然后用手指撩开卫衣下摆,略过覆有薄汗的后腰,以指侧检查纱布粗糙的表面。 ……虽然很喜欢他的疤痕,但那都是伤口愈合后才形成的。 用抽出来的手掌推搡甚尔的大腿,我用上“未尽之言”发出哼唧: “等到东京,先去看医生好不好?” 他捏住我侧腰往上的动作一顿。 “你感冒了?” 甚尔和我额头相贴,发出感叹:“的确很凉啊……” “我觉得是你比较热,” 这个人是真的很不在意伤口。 “既然做了那么多善后准备,处理伤口医生也有约好吧?” 面对我的询问,甚尔完全冷静下来了,碧色的眼睛向一旁看去。 “无所谓的吧?一般药店就……” 不等继续辩解,我狠狠拧住他的大腿。 经常合作的地下密医需要预约,甚尔在车上给某人打了个电话,接着我们坐地铁前往池袋。 诊所位于一座高级公寓,除了有前台问询的公共前厅,背面还有为住户特别设置的私人电梯,只要输入对应的密码按下楼层就可以直达房间。 门铃作响不到三秒,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青年便笑着拉开大门。他生了一张亲切的脸,深栗色的短发向上翘起,现在表情愉快,语调轻佻,一连串发问使人措手不及。 “欢迎欢迎,稀客上门有失远迎。什么不得了的伤口会让你这么急?危险到临也来送新的身份证明,大出血、脑震荡、中毒?上次见面还是肋骨断裂刺伤脏器吧。” 四目相对,望着我这个意外访客,青年神色一怔,支支吾吾没能给出具体的形容词,他飞快地扫过我和甚尔衣着,思索、判断,然后一脸凝重地劝告甚尔: “哇哦——这,事先说明下,我这里可不做什么药物控制。虽然这位小姐很……嗯,但我个人觉得感情不能强求。” 嗯?甚尔在外面做了多少游离法律的事情,才会被这么揣测? 背着我拐卖少女么? “我才没功夫接那么麻烦的活。” 我抬头去看甚尔表情,他皱起眉头,不满地啧了一声,面色漆黑地做出解释 “我结婚了,这是我老婆。” “真假?”没有理会甚尔,套着白大褂的青年直接扭身向后询问。 在他身后是一片刺目的白,三室一厅的房间被打破墙壁重新装修,划分成接待室、手术室、药房等几个区域。 虽然看起来不太靠谱,但这地方的确是个“诊所”。 医生背后沙发上坐了一个穿黑色毛大衣的青年。他长相白净清秀,留有一头黑色短发,正将双手插|进兜里,以狭长的红色眼眸似笑非笑地注视这里: “诶,是这样,证件已经做好了。” “结婚了……你这种男人都有希望和大家小姐私奔,那、是不是代表我和赛尔提的爱总有一天能修成正果。真好啊,幸福马上会到来。” “快!请进请进,把幸运也留一点给我。” 对未来的美好畅想让青年露出了恍惚的笑容,他做出请的手势,侧身为我们让出一条路。 甚尔斜着眼睛骂了句“你还是做梦比较快。”,像是想要隔离什么危险病菌一样,挡在我和医生之间,后者正努力踮起脚尖,企图越过甚尔肩膀询问点“求婚秘诀”:“这位夫人您好,我是岸谷新罗,方便聊聊你看上他的原因么?”。 虽然有点吵闹,但总得来说没有什么恶意。比起对于我个人,新罗的兴趣更多侧重于如何照葫芦画瓢追求那位“赛尔提”。所以当我拿起纸板表示说话不太方便后,他便轻盈地将事情翻篇,颔首致意“抱歉、让你为难了。作为补偿,我会全力治疗这位先生的。”,然后专注于问询甚尔的情况,准备治疗方案。 都是些外伤,凭借甚尔的体质,硬抗倒也能活下去,但新罗还是建议他重新进行消毒和缝合。 牙齿的话,等他准备好材料下次也能种好。 在我的注视下,甚尔乖乖脱掉了上衣。而我抱着衣服坐到一边,慢慢地喝新罗送来的热茶。 不同于对新罗的随意自然,在同另一位青年对话时,甚尔显得有些警惕。他朝折原临也挑起眉头,开口道: “真难得啊,折原。你居然主动上门。” 背叛 第44节 靠在沙发上的折原临也回以一个人畜无害的清爽笑容。 “别那么见外呀,禅院。情报屋刚刚开业不久,和你相处还算愉快,又是笔大单子。为了信誉,就是我也要稍微尽心尽力。” 将放在身侧的文件夹推上桌面。 “这是之前约定的身份证明,还有这个钥匙。” 接着、临也变魔术般掏出一串银色的钥匙。钥匙圈环绕手指,随他动作晃动着发出一阵轻响: “就当我想要卖你个人情。想要养伤修整有房子会比较好吧?而池袋相比其他地方更适合藏身。” “安全、方便的住处,现在只要这个价钱哦。” 作者有话说: 甚尔,在散发荷尔蒙的同时有种密之安心感。 这就是会结婚的男人的魅力么 我差点控制不住伸向车钥匙的小手。 感谢在2021-11-25 23:52:19~2021-11-28 19:42: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轻轻、粮仓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北枳、九生 40瓶;晓月坠 30瓶;乱步猫猫 16瓶;3052545 10瓶;科科、waterlily、tydscf 5瓶;moonfish 2瓶;天下宵小何其多、萱芷儿、收债的追更小可爱、堂前种萱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一章 ◎新家◎ 折原临也口中的公寓位于地铁附近。人来人往的大城市里常见的精装套房, 拎包即可入住,周边便利店、药房、超市各类配套设施应有尽有,步行即可到达他个人推荐的俄罗斯风情寿司店。 一厅两室的小公寓被他华丽的口才形容得异常诱人, 临也语气恳切,笑容温和: “怎么样夫人?虽然比不上华族的府邸,但也称得上温馨了。” 精彩的讲说全部指向我一人。 临也身上令人如沐春风的感觉我想起了“大夫”。笑不进眼底, 如油浮水面, 他朝我母亲卖药也是这副表情。 ……好麻烦。 是我不擅长面对的类型。 而且我被关在禅院家, 除基本常识,对外界情况一概不知。问我有什么用,觉得我更好骗么? 过去几年应付太太茶话会的本领刚好派上用场,我面带礼貌的笑容, 同临也周旋: 【这样么?】 【真好啊。】 【嗯嗯。】 耐心倾听, 虚心求教, “临也先生懂得真多, 平时为什么能留意到这种好房子呢?”, 全程将自己的想法捂了个严严实实。等临也说完他的“诱饵”,我便毫不犹豫地把皮球踢给了小狗, 问:“甚尔觉得呢?” “京都女人啊……” 缝合结束, 新罗一边配药一边抽空旁观了这场推销, 没头没脑的感慨让甚尔发出轻笑。 似乎觉得这种兜圈子的对话很有意思,甚尔全程保持观望, 被我提名后单手托住下巴,顺着我的话题往下问: “是啊, 你哪里找到的好房子?不仅离新兴教团近, 还离平和岛静雄工作地点近。” 和粗野散漫外表不同, 一旦涉及工作, 甚尔做事的方式堪称纤细。 “比起人情更像是个委托——要知道度蜜月接工作是要加钱的。” 一针见血指出情报贩子话语里的陷阱,甚尔搓动手指,明码标价的态度令临也无奈地苦笑。 “难怪能成夫妻。” 他眯起猩红的眼睛瞄了我一眼,举起双手表示投降。接下来的话语终于让人感受到了些真情实感: “嘛,这片街区已经够乱了,不需要诅咒师再掺一脚。要是请专业人员,上层那帮老家伙则迂腐得令人反胃。比起不能伤人、不能被发现,条款一堆的术士,大家还是更喜欢干脆的杀手。” …… 秉承“术式至上”传统,禅院家在面对“普通人”时傲慢得要命。理念不合使这些极道组织更加青睐甚尔这样的杀|手。 他们特地忽略术士的“寻人启事”,托临也递出橄榄枝。 “我可以持续给你情报,你也能帮我处理一点小小的麻烦,这不是很好么?诅咒师杀手。” “那些家伙给我工作造成了困扰,影响了粟楠会的生意,不仅如此,他们还喜欢把事情推给‘无头骑士’。顺利的话,新罗也会给你打折,可以说的上皆大欢喜。” 经过一番友好交流,免去证明的尾款和房屋的押金,后续临也还要多付甚尔一笔报酬。 指尖叩击茶几发出有节奏的轻响,甚尔盯着临也良久,听到密医名字时,终于停下动作。 以手掌按住桌面,前倾身体,倏地发出露出笑容,他脸上的表情像是嗅到血腥味的野兽。 “成交。” 甚尔说到做到,进入“诅咒师杀手”后直接展开了行动。 他甚尔一面浏览“教团资料”,一面嘱咐兴高采烈嚷嚷“赛尔提一定很高兴”的新罗:“检查一下她有没有感冒。” “我先去房子附近‘打扫’一下卫生。” 伤口刚缝合就要去处理工作? 这就是甚尔在池袋口碑良好,能让情报贩子送货上门的原因么? 就算是热爱工作,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头了? 感到担忧,我忍不住扯住甚尔的手腕,向他展示纸面内容,“会不会太突然了,你一个人可以么?” 面对可能的危险,他倒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一帮有点咒力的傻瓜组成的‘兴趣社团’,教主的实力最多准一级……杀掉他跟吹掉灰尘有什么区别?” 小狗用手指捏住我的手背,心情看起来非常不错,慢悠悠的语气好像在哄孩子: “你想我早点回来?” 算是吧。 接下来的话可不能让旁边两人看到,不想暴露能力,我将小狗的手掌举起,用嘴唇抵上他的指节,佯装唇语交流,“我讨厌看医生,也不想和临也相处。” 瞄了眼对面的两人,看到正掏出听诊器的新罗,我便提前觉得胸口一凉,忍不住用“未尽之言”央求甚尔: “你可以带我一起走,我……” 神经紧张,发挥也一起失常,话没说完我就打了个喷嚏,整个人跟着哆嗦起来。 真糟糕,从离开大山我就不太舒服,车上醒醒睡睡也有部分脑袋昏沉的原因。 “就稍微等会儿吧。” 甚尔垂着下眼帘,他的手指下移,按在唇珠的位置,向嘴角方向缓缓摩挲。 然后他直接扯开嘴角同临也说: “话先说在前头,我赶时间,只负责教主,收尾的工作照常交给粟楠会,所以你跟我一起走一趟吧。” 明明对方是金主的代言人,但甚尔还是一副我行我素的样子。 好在,达成合作关系后的临也十分宽容。 “嗯,没问题。刚好需要留下人询问些事情,你能理解真是帮大忙了。” 笑眯眯通过这次安排,临也从沙发上起身。 纤长的手指飞快点过按键,给粟楠会发送相关消息,他以感叹应对催促: “说起来,你真的每次都很急呢,常常想问你后续计划,抬头却发现你已经拿钱走人了。” “现在你愿意留下来实在是件好事。” 谈及甚尔身上的转变,临也语气里有显而易见的好奇。 整装完备,甚尔拉起卫衣兜帽,用余光扫了临也一眼,不以为然地解释说。 “毕竟谈恋爱需要时间。” “上次不过回去晚了几天,她就差点选了别人。但我还是抢回来了。” 在离开诊所前,甚尔同我挥手告别。接着以含笑的声音和同行的临也嘱咐:“不过也不难理解吧?你不是也有一对双胞胎妹妹么?你要珍惜这种好事啊。” 柔软的帽檐遮住青年的额发,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投下一片晦暗的影子。 临也面不改色: “我会小心的。” 诊所里就剩我和新罗两人。 我手背上的血管又薄又脆,医生皱着眉头观察“溪流”走势的样子,就像学者在研究一张老旧的宝藏图。 他们费劲,我紧张。 行医生涯身经百战,新罗轻松看出了我对抽血的抗拒。 轻轻揉搓手背使血管凸起,他对方才的对话进行个人评价: “你知道么?我每天坚持六点前回家,池袋新世纪好男人说的就是我这种吧。” 然后用慎重的语气询问我:“就刚刚的对话来看,我在婚恋关系里赢面很大,你觉得呢?” 诶?问我么? 头一次接触这种问题,听起来还蛮厉害的。 就在我被奇妙的自夸吸引,抬头看新罗的那一刻,针头埋进了皮肤。 ——呀! 抽血最痛的是扎针那下,新罗动作快、准、狠三者兼备,后面事情就变得很简单。 背叛 第45节 结论是普通的风寒感冒,发病初期身体冰凉那一步就被甚尔发现拎来看医生,现在吃药好好休息就可以痊愈。 喝下感冒冲剂,我被新罗安排在柔软的床铺上,作为受到优待的特别病患还裹着张他从家拿来的毛茸毯子。 “是我最近买的空调被,还没用过。作为‘恋爱相谈’的谢礼送给你了。” 蓝灰色的法兰西绒毯子,上面用白色的线条划出简单的几何图案,轻飘飘的触感让人精神放松,配合感冒药的效果我很快就坠入了梦乡。 直到一支手掌轻柔地撩开发丝,光洁的手背贴上额头。 慢吞吞地蹭着枕头,睁开眼睛看到了将手臂撑在床面,俯身望着我的甚尔。 明明感觉距离上次见面才过去不久,但夕阳已经漫进苍白的病房,冰冷的器材都被镀上温柔的橘黄。 而他敞开的西装下摆是一抹暧昧的暗色。 从未见过的着装风格仍让我发愣—— 灰蓝色的衬衫解开了第二颗扣子,领口肆意地敞开,勾勒出颈部流畅的线条,以及性感的锁骨。因为他正弯腰看我,隐隐得以窥见胸膛的轮廓。 冷峻的眉眼,唇角危险的疤痕,搭配严肃的西装外套。他们完全不搭、又因为他变得和谐。无论是漫不尽心的笑容,还是衬衫胸口的褶皱都充满了危险的魅力。 “怎么,看起来很奇怪么?” “因为刚好有人善后,想要提升速度就做得粗暴了点。之前那套已经不能穿了,我就问粟楠会要了一身。” 因为是借过来的,觉得不和身才解衣领的么? 好糟糕,好像动作稍微大一点就会把扣子崩开。 但我喜欢男人穿正装,整洁的衣服沾上汗水变得散乱,会让人产生种秩序被踩在脚下的愉悦。 在被当成“主母”培养,努力显得驯服的日子里,我只能从这些隐秘的地方找到点快乐。 所以直毘人的羽织常挂在我房间的衣架上。 新罗已经回家,我可以将手掌贴在小狗的颈侧,用拇指轻轻压住甚尔的喉结告诉他。 “很好看……显得很成熟。之前没见你穿过所以愣神了。” “更喜欢正装么?的确,你过去喜欢把那小鬼打扮成那样。” 顺利完成工作后,甚尔心情相当不错。 “你觉得舒服点了么?” “我好多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询问过我的身体情况,他将我抱进怀里,回答道: “回家,去看我们的房子。” 作者有话说: 京都女人的解释: 日本存在两种人:日本人,以及京都人。 后者说话有名的过度“委婉”,笑里藏刀、阴阳怪气。 感谢在2021-11-28 19:42:22~2021-12-02 23:30: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纷雪踏清歌 99瓶;一克柠檬黄 38瓶;值得 36瓶;煤球 25瓶;cookie、20030950、嬴颜 10瓶;山玉君、江晚正愁余、岚、□□一枝花 5瓶;花枝、柚子茶和萝莉、收债的追更小可爱、天下宵小何其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二章 (修) ◎恋人◎ 将我从病床上一把捞起时, 穿过腋下的那只手掌不太老实。他一边调整姿势,一边在我身上捏了两把,动作随意得像在揉搓一只柔软的小动物。 “你现在毛茸茸的。” “像后院那帮丫头偷偷养的长毛猫。” 很难想象甚尔这样的人会停下脚步观察那些雪团似的小动物, 我疑惑地问他: “你摸过它们么?” 喜欢猫么? 甚尔歪着头回想了一阵,“没有。只是觉得那种又小又软,被好好抚摸就会发出‘呼噜’声的样子很有意思。” 经历了许多相拥的夜晚, 他早就熟悉了如何讨好和煽情, 肋间指尖清扫的动作痒得让人忘记呼吸节奏。 “多可爱啊, 对吧?” 在禅院家长大耳濡目染,虽然不喜欢家族的留下的痕迹,但他放松时稍不留神也会上些京都口音,用低沉的嗓音配上拖长的语调, 撒娇地蹭过耳朵。 的确很可爱。 可惜我只是个“哑巴”, 制造不出他说的“呼噜”, 还是让甚尔发出点声音吧。 我眯起了眼睛,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手掌沿着他脖颈的线条下滑,埋进敞开的领子, 捏住他胸口的软肉。 甚尔“嘶”了一声。 他用鼻尖轻蹭我的脸颊, 像是讨食的小狗寻求怜爱, 以慵懒的声音跟我抱怨。 “我可以吻你么?” “和折原周旋这么久还是很辛苦的。” 这才是我的好狗狗。 “那你得好好抱着我才行。” 就算再怎么强壮有力,甚尔也只有两只手臂, 被我要求保持“公主抱”之后动作受到了极大限制。 于是节奏完全掌握在我手上,可以好好抚摸心爱的小狗, 感受肉从指缝溢出的奇妙体验。 青年无法控制地深深呼吸, 胸腔随之起伏, 那颗坚守岗位的扣子苦苦支撑之后还是崩开了, “嗒”地落在电梯厢的地面。 甚尔对此漠不关心。 眼角余光一扫而过,没了束缚他反而舒适地叹了口气。 既然甚尔不在乎,我更没有什么顾虑。 方才的闲聊里新罗曾提过甚尔的实力,几年来他在池袋败绩为零。只要被他抱着,我就可以放下心来。 亲吻难舍难分,直到电梯到达车|库,发出“叮”的提示。 “公寓离这里远么?需要坐电车么?” “可以把我放下来了哦。” 往外没几步就是人来人往的大街,我可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保持这种姿势。 出门在外面实在很不方便,三番五次被打断,甚尔抬首时忍不住烦躁地磨了磨牙齿。 “没那个必要,让我继续抱着吧。” “的士就等在外面,刚刚到手了不少现金,我们可以坐车回去。” 不知道还要等待多久,对窗外的风景不感兴趣,我便依靠在甚尔身上,拿出纸板向他打听“住处”的事情。 我从没有过“家”的概念—— 别馆是母亲给我的“家”,由随时会被扯开的门、充满碎片的地板以及被殴打事留下的血渍构成。 禅院的后院则充彻着交织缠绕的目光,握住手腕的手,冰冷又奢华的珠宝,规矩还有规矩。 说到底都是别人的房子。 我像个孤独的幽灵,漆黑的影子。因为担心流落街头无处可去,便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努力寄居其中。 总也感受不到活着的真实感。 那小狗口中、“我们的家”是什么样的?会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么? “‘家’是什么样的地方?” 没有抱任何期望,只是为了打发时间的随口一提。 甚尔歪过脑袋,认真回想了一会儿,然后咧开嘴角,向我描述他观察到的事情: “嗯——有可以晒到太阳的卧室,让你窝着看书的沙发,还有很大的、漂亮的立柜,你喜欢的洋娃娃都可以摆出来……” …… “周围的话,附近有一条商业街,除了俄罗斯寿司,有一家店主打的牛肉盖饭,路过闻到了很不错的味道。我还看到了很多女人排队的甜品店,后面可以带你逛逛。” 生意已经谈成,甚尔便不再隐藏真实想法。他垂眸看着我,俊美的脸庞上浮现出愉快的笑意。 “不错吧?我们可以一起看看。” 青年碧色的眼眸内晃动着情愫,像是被风吹皱的湖。 明明甚尔并不擅长讲演,只是平铺直述地说出想法,从个人角度描述观察到的细节,却比临也华丽的介绍更加打动我。 ……从没有过这种体验。 过去我只习惯被恐惧和痛苦追逐,不想被殴打、不想被欺骗、不想被紧紧抓在掌心,心里有无数讨厌、甚至憎恨的东西。 但唯独没有想过自由后应该追求什么。 直到如今经他描述,沉寂已久的梦境突然被人捧起,虚无缥缈的想象也有了实体。 不可思议,心情轻飘飘的。 如果自由的话,想要快点回到‘家’里。 因为小狗对我微笑,我也跟着笑了起来,好奇地扯动甚尔的衣衫询问道: “还有多久能回去呢?” 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小狗垂下头,亲昵地蹭了蹭我的脸颊。 “马上就到了。” …… 背叛 第46节 十几分钟后,我们到达了新家。正如甚尔介绍的,这里是个适合生活的地方。 高级公寓配备全套的管家服务,前台有保安值守,定期还会提供专业的保洁服务。 为了隐瞒身份,临也提供的假身份用了常见的姓氏“山田”。作为新婚夫妇入住,公寓特别提供了一次免费的深度保洁。 三室一厅的房子被打理的纤尘不染。此时客厅的窗户正大开换气,傍晚的风吹开窗帘,将橘红的夕照送入室内,光洁的地面因此泛出古铜色的光泽。 柔软蓬松的双人沙发、垫在下面的毛绒地毯、摆有玫瑰花的餐桌,旁边储藏装饰用葡萄酒瓶的大立柜…… 即便远不如禅院安置我的宅子宽敞,但视线触及的一切都让人新奇。 我迫不及待地换上拖鞋,去巡视未来要和小狗一起生活的地方。走过客厅、厨房、卫生间,在每一处留下评价: “客厅的采光好棒,你喜欢晒太阳么?我想去沙发上看书。” “可惜厨房没有烤箱,你原来喜欢吃的肉排,用那个做会很方便,后面会买给我么?” “以前小屋的卫生间很小只能站一个人,现在有一个很大的浴缸,我们可以一起用。毛巾居然有小猫图案的,那店里会卖小狗的么?” 明明尚未真正使用“新家”,生动的画面便先一步浮现在了脑海里,让我忍不住“叽叽喳喳”谈起未来的。 任由我拉住手掌,甚尔慢腾腾地跟后面,他平静地注视我的一举一动,从鼻腔里发出温驯的哼声,耐心地回应: “好啊,我听你的。” 巡游的最后一站是温馨的主卧。两米的大床蓬松柔软,像静谧的白色湖泊,停靠有扎着缎带的小巧花篮。 那是公寓人员留下的礼物,其中整齐地摆着一套精油洗浴用品,几颗酒心巧克力,以及一张写有“新婚快乐”的贺卡。 旅途奔波了一天一夜,舒适的床铺是最甜蜜陷阱,轻松捕获了我疲惫的身心。 移开碍事的花篮,将身体埋进大床,我闭上双眼,低低发出叹息。 好开心,总觉得像在做梦,会忍不住再三向甚尔确定: “真的么?以后都让我自由安排,可以放很多东西?” 不过就算是梦,我也不想睁开眼睛。 黑暗传来甚尔的声音。 “嗯。” “但也不要太多。你记得给我留个睡觉的地方。” 看来他还惦记着我把小屋箱子塞满的事情,后面的转折听起来有些可怜。 我忍不住笑了一声,用手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嘱咐说: “你是‘丈夫’吧?要睡这里,在‘妻子’旁边。” 他心情不错,很耐心地跟我一唱一和回复道: “哦——太好了,谢谢你的好心。” 拖鞋落地发出轻响,绵软的床铺突然塌陷,我朝音源睁开眼睛,看见甚尔正单膝跪在床上。 他舒展手臂,将黑色西装外套从上身褪下,将它揉成一团扔向地面。接着甚尔侧躺在我身旁,单手托住脸颊询问说: “现在就躺着,不想再下楼逛逛么?” “已经不想动了。” 与被子难舍难分,当甚尔抚摸我头发,我便借机搂住他的手臂,拉着他一起沉沦。 接连经历两场战斗,路上又需要警戒周围无法合眼,他才是最辛苦的那个人。 躺在家里的床上,甚尔终于放下了所有的防备,垂下眼睛懒洋洋地打起了哈切。 “是么?那让我也睡一会儿吧。” 如是说着,他用修长的手指勾住衣领,稍稍用力朝下捋去,把衬衫的纽扣一路分开,露出沾着细汗的肌肉。 终自胸腔深处发出如释重负的叹息。 甚尔一边搂住我的腰肢,将我往他的位置抱去,一边将脸埋进我的颈窝,慢慢闭上眼睛。 像只撒娇的大狗。 我伸出手臂,将心爱的小狗抱在怀里,像他之前抚慰我那样,有一下没一下轻抚他的后背。 “睡吧,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甚尔平稳的呼吸洒落在皮肤上,让人联想到在檐下欣赏的绵绵细雨,心情也变得宁静起来。 他好乖。 仿佛回到第一次见面,甚尔受伤后也会这样沉沉地入睡恢复体力。 但这种整个人依偎在我身上,不仅楼住我,把腿也插进我双腿之间的撒娇倒是非常少见。 在甚尔完全睡沉后,我忍不住用手指抚摸他的眉眼,像抚摸脆弱的花瓣,轻轻扫过细密的睫毛、浅色的薄唇、凹凸不平的伤痕。 好喜欢。 因为甚尔是我的乖狗狗,我打心眼里对他充满怜爱,想要好好照顾他。但除此之外他又是个男人,是我的“丈夫”,看到他毫无防备的睡颜,我又会想要索取更多。 我已经离开禅院家了,把“纯洁大小姐”的面具摔了个粉碎,现在自然不存在任何顾虑。 真好奇。 虽然总是摆弄洋娃娃,但因为对父亲的抵触,我还没有玩过夫妻的家家酒…… 和那些会粗暴对待我的男人不同,狗狗一定会听我的吧? 考虑他现在还不太舒服,那之前先尽到“妻子”的义务吧。 反正在禅院家学了很多。 如是想着,我轻手轻脚从床上爬起。 公寓提供管家服务,只要电话呼叫前台,在门上悬挂的盒子里放上纸条以及现金,就可以托人代购想要的东西。 为此,甚尔睡着之前特地给我留下了一大沓钞票,如果钱不够用,还可以用他交给我的手势问储物咒灵要。这个胖乎乎的小家伙像猫一样盘踞在床头,只要向它走近就会热情地摇晃脑袋。 甚尔这一觉从晚上七点睡到了次日上午十一点。等他踩着拖鞋 在屋里找寻我的身影时,我正在厨房思索调料的比例。 男人像幽灵一样出现在我身后,有力的手臂从身侧穿过环绕腰部,他垂头蹭过我的脸颊,沙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你在煮什么?” 作者有话说: 我当然是会写糖的!! 不要害怕! 富婆们!看我这一大锅糖,来一口呗! 感谢在2021-12-02 23:30:44~2021-12-04 15:41: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rtemis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夕方 99瓶;良夜行 15瓶;我叫静静 10瓶;biubiu 5瓶;收债的追更小可爱、天下宵小何其多、我不是非酋、杠精它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三章 ◎旦那◎ “在做咖喱。” 因为味觉失常, 我并不擅长调味。禅院家有阿玲帮忙,私奔后一切从零开始。于是在购置午餐食材时,我特地请教过前台的小姐, 而她热情地向我推荐了咖喱块。 将牛肉、洋葱、胡萝卜、土豆等食材在锅内热油炒熟,倒进热水,同咖喱块一起炖煮就能得到美味大餐。 跟京都料理那套注重“时节”、“摆盘”的观念相比, 这东西简直快捷、方便得像魔法一样。 “第一次做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给你放了很多你喜欢牛肉, 闻起来还可以吧?” 我的小狗弯腰将下巴抵在我的肩上, 虚虚将半身的重量交付于我,距离太近我无法转身看见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带着鼻音的感叹。 “你身上比较香。” 垂至背部的长发被我松松挽起,本是方便做饭的举动, 却给了他恶作剧的机会。濡湿耳垂的嘴唇移至光滑的脖颈, 呼吸吹乱了未能扎起的碎发。 好痒。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 但他真是很会撒娇…… 忍不住捏紧了甚尔搭在小腹上的手掌, 我努力压下内心翻涌的情|潮, 按照之前的想法回复道: “不错吧?是之前篮子里的香薰浴盐,早上的时候我去泡了个澡。” “吃完饭你也可以去洗一下。洗完澡再睡觉会比较舒服吧?” 小小的反应没能逃过对方眼睛, 甚尔似乎轻轻笑了一声。 而我将话题重新带回料理。 “现在能帮我把饭盛出来么?咖喱已经煮好了。” “嗯。” 慢慢打了一个哈切, 甚尔懒懒应和。接着, 他解开束缚,单手拉开了另一侧的碗橱。 我这才看清甚尔现在的样子。 似乎觉得闷热, 他在沉睡里无自觉地脱掉了衣服。起床后单穿一条新买的睡裤。精壮的上半身布满陈年的伤疤以及纱布,比起狼狈, 反倒呈现出暴力凝结的震慑感。 饭前洗手时, 甚尔顺便捧起清水清洗过脸颊。 如今晶莹的水滴从他额上发梢落下, 一路滑至下巴。它被随吞咽动作上下滑动的喉结带动, 汇入胸膛正中的凹陷。 虽然没法享受咖喱的美味,但是看小狗吃饭也很有意思。 低垂的眼睛、抿住的嘴唇、有力的手臂…… 只要想到努力制作的料理,会融进他的血肉化为养分,就会品味到不小的成就感。 背叛 第47节 他吃饱了么? 接下来可以陪陪我吧。 在甚尔收拾桌面的时候,我主动走近他的身侧,环抱甚尔的手臂,建议道: “伤口不能碰水,等一会儿,你可以坐在浴缸边上,我来给你擦一擦后背。” 或许是“新婚”? 打好关系的前台小姐,给甚尔买了舒适的棉质睡衣,长裤配上短袖,可以自由地在屋内行动。给我的却是勉强遮到大腿中段的丝绸吊带睡裙,轻盈又顺滑,仿佛一抹剪裁下的夜空。 从小到大,被当成“古典人偶”打扮的我从未接触过这种“出格”的衣裙。 但这方便不是么? 方便带进浴室,不需要特意挽起,就可以避免衣摆被水花打湿, 也方便照顾小狗…… 换好衣服,我用手指压平裙角的蕾丝,侧脸朝甚尔露出笑容。 洗完碗筷的青年沉默地擦拭着骨节分明双手,定定看了我很久。 过去的日子里,我常在换药的时候为他擦拭皮肤。 那时候卫生间很小,只能先打好一盆热水,在屋内换药。扭干毛巾的过程里稍不留神,水就会撒在盆外,留下点点湿痕。 手忙脚乱,洗到后面总觉得潦草。 而真正的狗狗浑身由咒力凝成,他的皮毛是飘动的烟气,并不需要我为它清洁卫生。 真要说的话,给直哉洗澡的次数比较多。 本来给孩子洗澡很困难,但直哉却非常配合。 幼小的孩童乖巧地端坐在浴室小凳上,等我为他冲去身上的泡沫。他白皙细腻的皮肤透露出淡淡的粉色,像是一块柔软的小奶油,会让我下意识放轻动作。 整个过程中,洋娃娃只在洗头发的时候表现出紧张。 有过香精冲进眼睛的疼痛经历,直哉不安地闭着碧色的眼眸,他将一只手搭在我的胳膊上,委屈地问我: “好了嘛——可以了么?” “已经好了,可以睁开眼睛了。” 如今,被我捧住脸颊,缓缓睁开的是另一双冷绿色的眼睛。 “你是个乖孩子呢。” 养成的习惯难以突然改正。亲昵的语气太过明显,一下引起甚尔的注意。 这只漆黑的大狗危险地眯起眼睛,不满地摇晃完全浸湿的头发: “我可不是你那只洋娃娃。” 飞溅的水珠惹得我忿忿发出惊呼。 “你是小狗么?用毛巾擦一擦嘛。” 先是这样玩闹了一阵子,后面总算进入正题,要用被浴液洗过的热毛巾擦拭甚尔背部的汗珠。 失去绝大部分味觉后,嗅觉就成了唯一的珍宝。 搓动毛巾,随泡沫浮现,整个浴室都氤氲出甘甜的香味。 明明用了同款沐浴香薰,但是擦在甚尔身上,混合从皮肤渗出的热气后,香气就变得完全不同。 比起前调温婉的鸢尾花,尾调的木质、琥珀在他身上更加明显。 擦拭宽厚肩背的手掌从身后绕去,滑向胸膛,轻轻交叠在上腹。 我用鼻尖抵住他的后颈,感叹道: “你也好好闻。” 午饭前的事件画面重演,角色对调,甚尔可不像我那么“内敛”。 本来背对我的青年顺势偏过脸颊,用手掌压住我的肩膀同我接吻。 而这次不会有人再来打断。 热毛巾从指尖坠落,滑入浴缸底部。而交叠的手掌却像之前计划的,顺着肌肉的线条下行。 意想不到的发展让甚尔的呼吸整个停住,他捏住我肩膀的手指收紧。 “你……” 就在甚尔有所反应之前,我徐徐对他露出了艳丽的笑容: “不行,你是病人吧?让我好好照顾你就行了。” “我们还没有结束啊。” 我早就想这么做了,在淋浴下思索的时候、在甚尔接过我手帕的晚上,就想要得到他的一切。 正如第一次接吻,最先引诱他的人是我。 为了欣赏自然的原始风景,禅院家的山后还保留了一些野板栗树。 板栗每年六月开花,长而翘的穗花毛茸茸地于枝头绽放,只要用手触碰就会扑扑簌簌地落下白色的粉末,届时满山都是浓厚的花香。 所有气味浑浊在一起。 或许离家的那场大火在吞没我可笑的愿望时,也烧坏了我心里的某种东西。 原来的隐忍是错的么? 肆意的、自由的快乐是否和破坏挂钩? 火星未曾离去,暴|虐的欲|望时不时升起。 已经无法停下来了,我还想毁掉点别的。 面对可能撕裂我的危险时,我反倒感到火热,贴住“丈夫”弓起的后背,轻柔地跟他撒娇: “抱抱我吧,旦那(亲爱的)。” “也来帮帮我吧。” 虚无缥缈的幸福会让人无所适从,事到如今,反倒是疼痛更加真切。 既然是“身败名裂”,把我本身毁掉才行吧? 承受我的各种“恶行”,忍耐已到达极限,眼角被情|愫晕出异样的潮|红,在奶白色的水雾中,甚尔就那样同我对视,突然勾起嘴角对我笑了一下。 “好啊,亲爱的。” 后来坐在浴缸上的人变成了我,“丈夫”跪在我身前,然后湿热的水流打湿了我。 …… 自花洒落下的水滴一刻不停,淡淡的红色在洁白的砖面上弥漫。 除了痛苦,还有别的感觉能尖锐地挑拨神经,像是烟花在夜空升腾,炸开一片绚烂,大脑跟着变得混乱,无法思考其他。 ——除了最开始不适,想象中的疼痛迟迟没有到来,反倒是甚尔的伤口裂开了。 作者有话说: 被限制得死死的,不能逃走、不能伤害别人,无法反抗,痛苦到某种地步就会伤害自己。 之前禅院后续走向就这个心态了。 嘛。 虽然说着“身败名裂”,但甚尔脑子比她清楚不少。 フランケンx (煮ル果実xはるまきごはん) 煮ル果実 / はるまきごはん - キメラ フランケン フランケン xxx 弗兰肯弗兰肯 xxx(kiss kiss kiss) そう仮初めのくちづけで 在稍纵即逝的初吻中 また生き長らえる 仍旧未死亡 腐乱臭腐乱臭 xxx 腐烂臭腐烂臭 xxx(kiss kiss kiss) この不細工で継ぎ接ぎなハート 这颗丑陋拼接的心 早く壊してよ 尽快破坏吧 あ あ嫌んなったのは 啊 啊 讨厌的是 誰のせいですか 是谁的错啊 ま気にせんで 嘛请别介意 どっか逝って遊ぼうぜ 到什么地方去玩吧 あ あ駄目んなったのは 背叛 第48节 啊 啊 不行的是 愛のせいでした 是爱的错啊 ま切り替えて 嘛切换一下 どんちゃんどんちゃん騒ごうぜ 咚锵咚锵喧闹起来吧 感谢在2021-12-04 15:41:59~2021-12-05 23:50: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煜夜流风、另一朵蔷薇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黑兔团子 26瓶;赛伊格亚 20瓶;柚子茶和萝莉 9瓶;杠精它爹、momo 5瓶;biubiu 3瓶;收债的追更小可爱、山玉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四章 ◎糖果屋和施坦威◎ 丝绸连衣裙被水流浸湿后, 紧紧地黏贴在身上,柔滑的触感宛若鱼腹。被抚摸、被向上卷起,又因为无意识的呢喃被随手扔到了一边: “太热了, 我不喜欢这个……” “想要和你直接贴在一起。” 汗水、眼泪、因高涨的情绪产生粘腻,所以的一切都蒙上带有热意的湿气。 只有喉咙因为剧烈的喘|息,失神的尖叫变得干渴。 我从没有像现在这般释放过。 被紧紧抱住, 千变万化的想法被快乐强硬地驱逐出大脑。单凭本能行事的情况下, 总觉得说了很多不得了的话: “再、多吻我一点。” “狗狗、狗狗、甚尔……我还想……” “别在这种时候撒娇啊, 我可控制不住。” 用牙齿轻轻啃噬颈部,小狗低声叹息。 现在回想起来,甚尔伤口裂开好像有一部分我肆意索|取的原因。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面对天予束缚打造出成熟身|躯, 常年的压抑和克制完全不堪一击。 就像是森林里迷路的孩子, 饥肠辘辘闯进巫婆的糖果屋, 被附加魔法的甜蜜引诱, 毫无顾忌地大快朵颐—— 将沾满白腻奶油的手指含入口中, 吞下摇晃的布丁,不经意间, 身旁的罐子被手肘碰倒, 琥珀色的糖浆倾泻而出, 滴淌不止。 两人密不可分,度过了相当混乱的一段时间。就连喝水都由甚尔用空出的手臂捞过杯子, 含下清水用嘴唇渡了过来。 中途大概睡了一会儿,醒来后甚尔在耳边厮磨:“想吃什么?” 意识模模糊糊, 随便回答了临也嘴里俄罗斯寿司的店名:“露西亚寿司吧。” 于是青年打电话订餐。他俯身收拾凌乱的被褥, 扯过垫在上面的浴巾, 简单围上一圈便下楼取了快递。 然后我们像野兽一样不丨着丨寸丨缕, 相互依偎坐在床上,用手抓着寿司填饱肚子。吃了几口觉得麻烦便直接坐进男人怀里,靠在他的胸膛上,像等待投食的幼鸟那样张开嘴巴“啊——”。 是因为刚吃过东西么?他好像又精神起来了。 甚尔发出意义不明的感叹: “你这人真是……” 喂食中,我时不时会舔到他的手指,于是三四个寿司便耗尽了甚尔的耐心。被擦去嘴角饭粒,丈夫的嘴唇便再次贴了过来…… 直到新罗一通电话通知甚尔说“种植牙的素材已经准备完毕”,询问他什么时候过来手术,顺便给伤口换药,这荒诞又亲密的游戏才暂时告一段落。 我还可以用影子掩盖身上暧丨昧的痕迹,但要接受治疗的甚尔就没那么方便了。 正如甚尔戏谑所言:“玩闹时愉快过头反倒会抓咬,神经质这点也像是猫”。他身上乱得一塌糊涂。 静静注视青年腰腹的裂开的旧伤,以及背部新增的抓痕、齿印,手握纱布卷的新罗自鼻腔发出深沉的长音: “嗯——” “虽然知道你身体很好,但……可恶,突然不想给你治了呢。” “我觉得年轻人还是克制点比较好。” 被医生点名的病人面上毫无愧意,他懒洋洋地瞥了新罗一眼,将搭在椅背上的黑色t恤重新穿在身上: “这种伤势根本无所谓的吧?毕竟是新婚丈夫,这点事还是要做到……” 一番话听得新罗的眼角微跳。面带和善的笑容,医生捡起托盘上的电钻,慢慢推动开关。 “太好了,很有精神。那等会儿种牙的时候不用麻药也可以么?” 钻头高速旋转,令人牙酸的声音在房间回响。 不管什么年龄,牙齿检查都是跨不过去的一道坎。 玩世不恭的笑容逐渐淡去,甚尔嫌恶地皱起眉头。他将头枕上我的肩膀,不情不愿地抱怨: “啊,真过分。” “你是医生吧?怎么能这么对待病人。” 或许是亲密关系令他感到放松,相处时,甚尔偶尔会显现出孩子气的一面。 虽然觉得依恋自己的小狗非常可爱,但对于常年刀尖行走的地下工作者,和医生的关系同样重要。 “别闹了。”我轻轻推开甚尔的脑袋,表达对他态度的不满。接着,慎重地跟新罗道歉说: “对不起γiんuā,我会好好看管他,不会再乱来了。” 新罗深深吸了一口气。 “嗯、好的。快点治好、快点走吧。” 甚尔面无表情地躺上了深绿色的皮质座椅。 手术刀、剪子、电钻、锤子,泛出银白色冷光的器具在口腔中进出,机械刺耳的嗡鸣接连不断。明明只是一场普通牙科手术,却比禅院家血液飞溅的搏斗更加震撼我的心灵。 好可怕,传说中的地狱酷刑也不过如此吧? 光是听声音,脑子就跟着震了起来。 坐在一旁的我不由得脸色苍白。蜷曲的手指攥紧裙子,在和新罗搭话时,我小心翼翼地放轻呼吸: “您辛苦了。” “那个,手术后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么?不能吃硬的东西吧?伤口是不是不能被碰到……” 看着我虚心求教的样子,新罗的心情倒是恢复了不少。 一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一边收拾带血的托盘,新罗慢条斯理地嘱咐说: “是呢,记得不要亲他。保险起见24小时内都别搭理他。” 特意强调的的条款触怒了一旁的病人。 “喂、我又不痛!” 揉搓了两下发胀的面颊,甚尔挑起眉毛表示抗议。 “别听他的。”他从治疗椅上起身,用手臂搂住我的腰部,将手掌轻轻地搭上小腹,凑在耳边故意拉长语调,以轻柔的声音商量,“还是搭理搭理我吧……” 不行、不能吻他。 至少在新罗面前得坚定立场。 我只能抚摸他的脸颊表示安慰,“但我觉得痛……”。 为了表示遵从医嘱的决心,我问新罗要了一些家中常备的药物。除了消炎药、止痛片,因种植牙当天不能刷牙,新罗还给甚尔开了几瓶配套的含漱液。 到手后,甚尔拧开药瓶闻了一下。 味道想必不太美妙。 我听到他侧过脸低声骂了一句新罗。 下午三点离开诊所,离晚饭还有不短的时间。 现在身上穿的衣服还是甚尔为了逃亡购置的便装,于是搂着我肩膀的男人念叨着:“还是买几件你喜欢的衣服吧”,将我带去附近的百货大楼购物。 “我觉得丝绸触感很不错,床单要不要顺便也换了……” 站在一楼指示板前观看店铺分布的甚尔如是呢喃。 池袋的夜晚不像京都山间那般清凉。 甚尔睡觉时便不太喜欢穿衣服。 陷进缎面的结实肌肉,光泽的浅灰和细腻的蜜色相互交映,这样鲜活的画面在脑中一闪而过。 我对甚尔的提议表示了赞同。 过去,在禅院家生活用品由阿玲全权负责,用得多是些和家族格调相配的东西,这样在商场中边看边选还是头一回。 有甚尔大方地掏出钱包,对于金钱毫无概念,我不知不觉就买了许多—— 漂亮的连衣裙,床上四件套、功能齐备的烤箱,还有身体护理品、小黑狗毛巾等杂七杂八的东西。 购物热情稍稍减退,就拉着甚尔的手掌坐在走廊的沙发上,欣赏商场的特别活动。 恰逢百货大楼周年庆祝活动,除了全部商店买东西享有折扣之外,工作人员还在大厅正中拜访了一架“施坦威”钢琴供顾客使用。 “施坦威”,创立自1853年钢琴界的顶级品牌,无数演奏家的梦想之琴。哪怕再苛刻的人都会在它美丽的漆面上,看到自己陶醉笑容的倒影。 价格不菲的三角钢琴吸引了往来路人的注意,又有专业的音乐人捧场即兴演奏,尽管每人限时五分钟,弹奏位前不知不觉排起了长龙,音乐声一直不绝于耳。 最开始只是想专注侧耳倾听,想要欣赏音乐的魅力。可是听着听着不合时宜的竞争心却突然占据脑海—— 好糟糕。 背叛 第49节 把完美的钢琴弹得那么普通…… 如果是我的话,能结合弱音踏板与延音踏板,在德彪西《月光》弹出更轻巧的和弦,让音符像羽毛飘落于琴键。而那首李斯特《钟》的结尾,得用手臂带动手指,表现出辉煌的力量感。 说来奇怪,明明出生于悠久的咒术家族,比起所谓的高贵术式,好像钢琴更能激发我心底的欲|望。 而且婚礼前的那段日子里,日程被新娘修行、直哉的教育填得满满当当,我已经很久没有碰过钢琴。 我也想要坐在那里。 想要音符在指尖再次跃动! 这种向往的心情,在看见穿着西装的早熟男孩在主办方的带领下分开人潮,端坐于钢琴前,准确地演奏出巴赫时达到了顶峰。 《巴赫的c小调第二号赋格,作品847》 严格遵守乐谱进行演奏,没有丝毫多余动作,精准得像是一台人形节拍器,剥离感情,将巴赫的节奏感表现得淋漓尽致。 是和我那天马行空演奏完全不同的类型。 喉咙一阵发干,懒散依靠在甚尔身上的脊背紧绷伸直。连搭在他胸膛上的手掌也在不经意间收拢,抓紧了甚尔的衣襟。 正当我愣神的时候,身旁的甚尔却突然站了起来。 “走吧,我们也去试试。” 他口中的建议让我心生动摇,视线在梦之琴和甚尔间来回逡巡,不安地询问说: “但……我们不能引人注目吧?” 甚尔垂眸望着我,不以为然地咧开嘴角: “无所谓,你身上的影子有干涉设备录像的功能。其余那种事情交给折原烦恼就好。” “我觉得你弹得比他们都好,单单坐在这里当听众也太可惜了。” “来吧。” 他笑着拉起我的手掌。 作者有话说: 婚后,他身上犬派的特质暴露明显。 感谢在2021-12-05 23:50:51~2021-12-06 23:20: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蠢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杠精它爹、煜夜流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子虚千回 30瓶;朝阳 25瓶;77851 10瓶;收债的追更小可爱 5瓶;我叫静静 3瓶;杠精它爹、山玉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五章 ◎掌声◎ 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跟甚尔走到了队尾。 看起来不到十岁的小男能将巴赫赋格演绎到这种水平, 冲击性的现实令现场鸦雀无声,演奏结束足足五秒,掌声方才响起。 人潮一阵骚动, 有业界的演奏者指出男孩的身份。 “叫有马公生是吧?” “今年国赛儿童组的冠军……虽然是演奏家的小孩,但这个实力也太吓人了,这就是天才么?” 愿意在施坦威前排队的, 多是对钢琴演奏抱有向往的人。如今, 这份热爱在所谓的“天赋”面前却露了怯。 若说男孩手下的是大师创造的美妙音乐, 乐章如溪流琼琼溪流,那自己弹奏的就是破碎的音符,砸在地上的断线珍珠。 ——不想输给一个孩子。 珠玉在前,很多人都感到了犹豫。排成长龙的队伍正在解体, 由演奏者变为观众向两边散开。 走向钢琴的我便显得格格不入, 如同逆流而上的鲑鱼。 有马、有马。 单单重复着这个熟悉的姓氏, 往昔的回忆便不断从心底涌现: “你知道么?我最近在听钢琴曲。” “我最喜欢一位女钢琴家弹的《liebesleid(爱之忧伤)》, 不过她结婚改姓‘有马’, 最近也不常外出表演了……” …… “据说钢琴老师能赚很多钱。既然常子笨蛋都能顺利长大成人,没道理我不能养活自己……” “小狗、小狗, 虽然还没有钢琴, 但你愿意听听我的歌么?” 原本只是贫穷女孩无奈地抱怨, 向小狗诉说不切实际的美梦。但过去因为有漆黑的咒灵依偎怀中,认真地竖起耳朵, 所以也在月夜下拥有了一片小小的舞台。 如今又有另一只小狗拉起我的手掌,带我走向人群中央。 “好了, 如果不弹的话、麻烦让开。” “让我老婆试试如何?” 青年的脸上带着愉快的笑容, 畏惧于他惊人的体格, 行人第一时间向一旁躲闪。 等到因为“老婆”一词看向我时, 对方莫名其妙用上了敬语,主动退让更多位置。。 “要、要弹琴么?” “您先请吧。” 对我而言旁人的反应毫不重要。 道路已经慢慢打开。现在我已经到了最适合演出的位置。 “好了,让我听听你的歌吧。” 甚尔停在舞台的阶梯前,轻巧地朝我挥动手掌作为鼓励。 而施坦威d274,多少人的梦之琴就在我手下,美丽得像是一头漆黑的独角兽。我闭起双眼,深深地吸气,然后将手指轻轻放在琴键上。 ——来吧,跟我一起唱歌吧。 我的演奏曲目是《拉赫玛尼诺夫:爱之忧伤》。 再次睁开双眼,无论是商场轻柔的音乐、还是行人喧闹的交流声,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有的只有浅浅的呼吸、以及心脏的跃动。 然后音符开始跳动。 尽管作为观众会苛责别人的技术,思考大跨度的和弦、踏板、跨音区弹奏的细节,但是亲自演奏时反倒忘记了那些技巧,全身心地投入到乐曲营造的氛围中,为了把心头浮现的画面以及感情倾泻。 它是夏夜吹过脸庞的风,是凝视我时喜悦、湿润的眼睛,是无人知晓的忧伤美梦。 想象插上翅膀,游历于过往甜蜜的记忆里,但停滞的时间没有未来,现实找不到珍贵的存在,节奏便开始凌乱、渴求急切却没有方向。 失败的的懊恼如泣如诉。 经过多年练习,就算没有琴谱展开,音符也会在眼前清晰浮现。 让指尖的花朵开到荼蘼,让鸟放声歌唱,随着旋律翱翔。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小鸟轻巧地穿过云端,消失不见。 全情投入、所有的情绪都在乐曲中得以释放,只有柔白、纯粹的宁静还残留在心中。 用手掌按住胸口,企图平复随演奏激烈跳动的心脏。然后耳边突然响起了掌声。 它来自离我最近的观众。 我忠诚的小狗用冷绿色的眼眸凝视着我,拍动手掌。 这响声宛如落入湖面的一滴水珠,打碎了绝对寂静,在他的带领下,周围的观众也跟着,陆续跟着鼓起掌来。 围绕在“舞台”周围的人数较之前翻了一倍,掌声雷动,赞叹汇成海洋。从他们如梦方醒的表情上来看,我的演奏已然获得成功。 或许,禅院家的私人教师的夸赞并非完全源于金钱。教导中她从不用藤条敲打我的手背,但也不会纵容我一直反复练习喜欢的曲目。 在完成我偏爱的那首《爱的忧伤》教学,用它提起我的兴致之后,她试图将更多知识交付到我手上。 “如果愿意的话,早上也可以来琴房。你的话,一定能挑战更有难度的曲目。” 最初,老师对我的“天赋”赞不绝口,甚至企图建议常夏让我作为选手参加业余组比赛: “请带小姐去演奏大厅看一看吧!那是个美妙地方,而她的钢琴声足以打动所有人。” 面对这份热情,为我争取学习机会的常夏反倒露出了困扰的表情。 “感谢你的称赞和用心。” 她用手指掩住嘴唇,轻轻蹙起眉头: “但让未来的主母抛头露面,去讨好那些普通人还是……” 而服侍我的阿玲更是干脆,选择直接打断老师进一步请求: “请走吧泉鸟小姐,家主大人和少爷已经等待很久了。” “您还有其他事情需要处理。” 我是个哑巴。 并没人会考虑我的想法,这种情况只能温驯地低下头颅,表示:“只要家人能听到便心满意足。” 于是沉默的女人紧紧攥起拳头,在接下来的教学中加快了节奏: “这些技巧绝对能让你走到更远的地方。” “请快一点、再快一点。” 焦躁的表情时不时便会出现在她的脸上。 而我能做的仅有借着直哉名义,在她所在的琴房再多停留一段时间。 现在,正如老师所期望,她教授给我的技巧已成功打动听众,所有努力并非徒劳。 背叛 第50节 就连那位站在男孩身侧的女性,也向我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弹得非常好……” “是艺大的学生么?” 有马早希。 在我刚接触钢琴时,名动一时的演奏家,代表作就是那首《爱之忧伤》。 虽然婚后事业隐退,专心相夫教子,但我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从未想过有一天能被童年偶像称赞。在她面前弹琴有种班门弄斧的羞耻感,会克制不住地怀疑“我真的有表现好么?”,后悔于“好仓促,要是再多准备就好了。” 血液不停地往脸上涌,光是心头嘈杂的想法就能写满一页纸张: “老师隐退后生活还好么?脸色看起来很差……有好好休息么?” “是因为孩子么?教导一个天才总要费心费力。” “如果他能顺利进步,等到孩子大了,压力小一些,会复出继续弹琴么?” 但是公开弹琴已经非常出格,给小狗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再暴露“哑巴”的身份,简直是主动把自己往追踪的术士眼前送。 所以只能假装一副生性羞赧、难以见人的样子,躲在甚尔身后,焦急地捏住他后腰放松的软肉,用“未尽之言”催促他代为问候。 甚尔用眼角的余光瞄了我一眼,咋舌控诉:“真有你的……原来弹完琴会来吻我,现在直接掐上来。” “帮帮我嘛!” 我自下而上地瞪了他一眼,但手头倒是老实下来,轻轻地在他身上揉了揉。 “好吧——都听大明星的。” 他坏心眼地如是调侃。接着,甚尔向早希老师勾起嘴角,照着“未尽之言”传递的信息,一字一句为我解释道: “不好意思,她是个害羞又胆小的女孩。您是她学习钢琴的契机,现在见到偶像太过紧张了,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您的孩子也非常优秀,他的高水平的巴赫勾起了她公开演奏的欲望。” …… 托了甚尔的福,我终于和早希老师有了点交集。 可惜为了培养孩子有马公生,她婚后便关闭了音乐教室不再招生,也没有复出的打算。 “谢谢你的喜欢,但身为母亲,我的精力已经远不如从前了。” “在技巧方面,你也要多多练习啊,公生。” 早希抿起苍白的嘴唇,轻轻抚摸男孩的头发,如是发出叮嘱。她的脸上有一丝让我熟悉的焦躁。 作者有话说: 综了点《四月是你的谎言》 氛围不知不觉就显得很治愈 感谢在2021-12-06 23:20:24~2021-12-08 23:52: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ummer、爆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间一业鸠 69瓶;怪起来了、浮生一梦、夜雨声烦你烦我不烦、礼人 20瓶;叫我女王大人、桃花歌尽扇底风 10瓶;杠精它爹、山玉君 5瓶;权呓语 4瓶;收债的追更小可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六章 ◎邀请◎ 我这才把视线从早希老师身上移开, 垂眼打量她的儿子—— 有马公生。 刚才在原处专注欣赏他的巴赫赋格,中间眼里只有钢琴,等到现在近距离接触, 我才有闲心观察这位小小的演奏者。 十岁左右的男孩穿着一身烟灰蓝的西装,面容白净看起来非常乖巧。 他留有一头柔软又蓬松的黑色短发,其下那双清澈的眼眸令人想到蔚蓝色的海。当母亲轻轻抚摸他的头发时, 它便会因为向往, 闪出琳琳光彩。 这就是被母亲全心养育的小孩么? 热情又天真, 像只可爱的小型犬。 而母亲在旁人面前叮嘱他继续练习,似乎让公生感到了不小压力,在自我介绍前,他先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 “您好, 我是有马公生。” 西装袖口随之下滑, 露出小臂上的小片皮肤—— 一点黑紫。在男孩细嫩皮肤上显得格外明显, 像火点一样刺痛了我的眼睛。 不会错的。 与儿童游戏产生的摔伤、碰撞不同, 那种长条的伤痕是被人用硬质棍棒连续敲打的淤青。 常年遭受母亲殴打, 我在顷刻间形成判断。 而早希手上正有一根用于代步的登山杖。 她在介绍自己身体不适时,顺便解释了手杖的作用。患有低血糖的早希起身时常会感到头晕, 为了不麻烦别人, 这时候就会靠手杖慢慢支撑身体。 钢琴教学里, 为纠正姿势,老师会用藤条敲打学生手背、胳膊等一些位置。 ……而且母亲总是会打自己的孩子。 或许早希也不能免俗。 那个师出演奏家桥本大师, 学生时曾斩获国内外多个知名大奖,毕业后后成立知名音乐教室, 曾以弹奏时充沛的感情闻名业界, 温柔知性、深深吸引我的早希…… 现在教导出舍弃感情弹奏风格的早希。 可能殴打孩子的早希。 与印象截然不同的形象让我错乱, 甚至怀疑起过往的认知。 好奇怪。 人不应该突然变成这样的。 我被表面的演奏骗了吗?还是说从女人变为母亲, 必将如此? ——简直和诅咒一样。 无自觉地抓挠常被掐住的小臂,陷入混乱后,我的视线在全然信任的公生和平静的早希之间游走。 细小的声音惊动了正在和早希交谈的甚尔。 他用余光扫了我一眼,下一秒,宽大的手掌便盖了过来。 稍微有些粗糙的手指从手背向下抓住掌侧,制止了我自虐一般的行径。 小狗用大拇指指腹慢慢揉搓我的掌心,温柔的动作让情绪逐渐冷静—— 我已经从家里逃走,没必要再思考这么痛苦的事。 我感兴趣的只有钢琴罢了…… 压住心里的躁动,我托甚尔继续打听,试图将注意力单纯转移到钢琴本身: “百货商店的表演应该不值得您这样的钢琴家专门到访。” “最近,池袋还有别的音乐会么?” 高水平的演奏水平引起了早希的注意,而对她作品如数家珍、表示倾慕之情的行为又在无形中拉近了距离。 多亏了大家族培养的仪态,以及没有攻击性的外表,早希好像认为我是出身良好、就读音乐大学的小姐。于是谈及本次行程,早希并未隐瞒: “嗯,是我的朋友濑户纮子近期有场私人演奏,她邀请公生作为特别嘉宾一起出席。” “她还给了我几张入场券,让我带丈夫和朋友……不巧他这次出差了。所以如果感兴趣的话,请和恋人来一起听听看吧。” 丈夫的缺席让早希的表情略显黯淡。似乎是对这样的事习以为常,失落仅在她脸上一闪而过,很快早希便重新打起精神,从皮包里分出两张邀请函递了过来。 濑户纮子,与早希师出同门,国内首屈一指的钢琴家。 明天下午的音乐沙龙,将是她出国参赛前最后一场表演。 以黛蓝夜幕为背景,精美的烫金卡片在商场的柔光灯下闪闪发光,令我呼吸一滞。粗粗略过曲目表,圣桑、肖邦、贝多芬,这无疑是一场音乐盛宴,我的目光几乎化为实体扑上往纸面。 甚尔笑了一声,无需提醒便双手接过邀请函,毕恭毕敬地道谢说: “谢谢您,我们一定会去的。” 拒绝了几位邀请合影的年轻人,我与甚尔踱步前往商场的宣传台拿参与表演的礼品。能请来一座施坦威,商场显然和琴行建立了良好的合作关系。礼品除了百年庆的日历摆件、笔记本、钢笔套装,还有一份标注商场特别优惠价的钢琴清单。 将礼品收进购物袋,和之前购买的商品一起交给百货大楼的货运处,甚尔唯独留下了琴行的宣传页。 他静静注视钢琴介绍,表情所有所思。 像获得珍宝的孩子,将邀请函放在手心赏鉴许久,方才依依不舍将它收起。 沮丧烟消云散,我搂住甚尔的胳膊询问他: “你在想什么?” 天色已暗,霓虹灯将池袋的夜晚装饰得流光溢彩,而街道人来人往,各式各样的声音充斥每个交流。 就算是我,也能随意地张开嘴唇,佯装正常和丈夫交流。 他将宣传页折好,贴身放入衣兜。 “在想当初应该再强硬点,把禅院家整个拿下来。到时候,你也可以直接出国拿个大奖什么。” 以武力值夷平禅院家绝非终点,御三家之上还有咒术组监部。一帮老古董组成的联盟制定了一系列咒术师需要遵守的规则。 所以不谈零咒力的甚尔当家主,挑战老观念权威所要面临的挑战。 天元家的小姐光明正大抛弃祖传术式将会遭遇的残酷对待,也让我胃部一阵阵发紧。 说到底,我做的一切不过是游离在规则边缘,偷偷满足自己罢了。 一朝拥有安逸就会瑟缩忍受,并没有胆大到直接反抗“大人”, 背叛 第51节 “你必须好好练习……把咒术牢牢攥进手里才行,分家多得是想要攀高位却不得天赋青睐的年轻人。” “外面可是很危险的,不少诅咒师想要把大家族的术式移植到自己身上。” 母亲的教导,直毘人的叮嘱在耳边回响。比起对未来的憧憬,我感受到的反而是恐惧。 就当夜间弹奏,他吻我前的赞叹好了。我避开那天方夜谭的假说,只是笑盈盈地向他讨要更多夸赞: “好开心,有这么厉害么?” 他将宣传页折好,贴身放入衣兜,扭过头好笑地看着我,抱怨说说: “真贪心啊,早希的夸奖还不够。还要我继续夸夸你么?” 之前我专注于和早希“交流”,让他觉得受到冷落么? “我想听甚尔的话。” 轻柔地缠绕他的手臂,像是依偎树干的藤蔓,我将脸颊贴住他大臂的肌肉,催促道: “告诉我吧。” 自胸前深处发出叹息,甚尔眯着眼睛思索了一会儿,慢慢列举那些可以证明我“厉害”的事例: “很厉害。你在上面演奏可能留意不到。我身边刚好站了几位也是要听‘音乐沙龙’的钢琴家,是带着学生的老师么?就是后面来打听你学校和老师的那几位。” “最开始他们还会指指点点交谈点‘动作很规范’、‘感情的理解比较到位’什么,等到后面完全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了。” 为了保证我的安全,降低信息泄露的风险,甚尔作为观众也会分出心留意周围的情况。 而除了身边人的反应,他在最后轻轻发出感叹: “主要你看起来很高兴……整个人都像在发光。” “只要你想、你会有机会的。” 他停下脚步,以冷绿的眼眸专注地望着我。明明是和音乐不相关的人,却说出了和我钢琴老师一样的话。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2-08 23:52:03~2021-12-13 23:43: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ivisia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民政局本局、豬豬 20瓶;煜夜流风 17瓶;叶子不吃草 10瓶;杠精它爹、喵喵罒w罒、 5瓶;cxygz 2瓶;山玉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七章 ◎怪物◎ “只要你想, 你会有机会的。作为禅院家的小姐,你一开始就站在领先的位置。” 怀有将我迎入音乐大门的念头,在尚未被家族限制的开始, 除了基本的技巧,老师还会在闲散之余同我聊一聊业界的知识: “要走上这条路,光有技巧是不够的。首先是基本的钢琴、能放下钢琴的隔音房间, 接着是乐谱、专业的指导老师, 以及钢琴每年的调律、保养清洁费。” “如果想要继续深造, 最好出国留学,靠老师的推荐进入更高等级的乐团。” “等到出师也不代表投入结束,私人音乐会的场地、鲜花、演出礼服,以及宣传、人工需要不少的费用。” 粗略计算出的费用让小康之家也望而生畏。 禅院家的青睐让我越过了最初的那道坎。天赋和金钱让老师看到了足够的可能性, 所以她才愿意对我倾囊相授。 可后面呢? 像我这样离家出走, 没有学历、失去背景、乃至身份不明的人要如何获得机会? ——能有机会弹一弹就足够了。 “好高兴, 你愿意这么夸赞我。刚刚种好牙, 又陪我逛了这么久, 一定很辛苦吧?” 道路对面的红灯终于转绿。停滞的人群重新开始流动,于是我也跟着主动向前一步, 拉着甚尔的手臂, 微笑道: “走吧, 去吃饭。这次选甚尔喜欢的店。” …… 他选了之前看好的牛肉盖饭店。 以莹润香软的白米饭为底,被大火烤制到边缘焦脆, 内里深红的多汁牛肉层层叠叠累成塔状。“塔”身零星装点着白芝麻,“塔”尖则富有技巧地缀着一颗嫩黄的温泉蛋。闻起来香气扑鼻, 令人食欲大开, 比寿司更得甚尔喜爱。 酒饱饭足, 青年搂住我的腰腹, 慢慢用鼻尖磨蹭我的脸颊,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呼噜声”: “第一次出门约会,现在还太早了,想要去哪里逛逛么?如果不想走路的话……我记得附近有家狗狗咖啡店。你喜欢狗不是么?” 脱离了禅院家规矩的压迫,狗狗表现得比过去更加外放、甚至说粘人,这样亲密动作常常发生。 明明身形强壮,却奇妙地不会给人威胁的感觉。 仿佛一只温驯的大狗,依恋地将湿热的鼻子抵上主人的手心。 爱怜的感觉从心底泛起。 “的确很喜欢狗。” “但为什么花钱摸别人养的小狗?”我用拇指摩挲他的颧骨,反问道:“我已经有一只这么棒的狗狗了。英俊又强大。我的钱、时间、精力全部留给他不好么?” “我们回家吧。我想看再看看新买的衬衫。” 之前那件衬衫崩裂之后就被他扔到了一边,我打心眼里觉得可惜,便在男装店重新给他选了一件。 那可真不错。 谁不想给心爱的小狗选购项|圈呢? 我为甚尔抚平胸口褶皱,系上最后一颗纽扣,然后在向上推领结时,不禁思索—— 我要在一个人的时候扯住这条领带,慢慢欣赏。 虽然之前说“喜欢”曾被甚尔嘲笑成“骗子”。但绝大对数时候,这个词又会让他觉得很受用。 像现在,他感到愉快了,就会眯起眼睛,短暂地安静一会儿。 “全部?那你可要说到做到。” “把之前我被冷落的也补上吧……我可是等太久了。” 回家后,甚尔换上衬衫,任我拉住他脖颈的领带,用双手托住我的身体和我接吻。 一直到柔软湿润的角落。身体像被加热的黄油一样融化,娇|媚地向外打开。 单纯的身体反应并不能让他感到满足。 接吻过后,甚尔慢慢撑起上身。他用拇指抹去嘴角的水痕,居高临下地眯起眼睛,去望我发红的脖颈与脸颊,思索是否可以进行下一步。 因为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管他,甚尔的刘海又长长了许多。黑色碎发被汗水所濡湿,垂在额前落下水珠,遮挡了部分视线。 “呼”地叹了一口气,甚尔用手指抓散额发,抹向脑后。 “可以了么?可以了吧……”。 他用眼神如是向我确认。 那种即将越过忍耐极限的模样,危险又迷人。 “但医生说了你的伤还没好,不能乱动。” “所以换我来抱抱你吧。” 用脚趾亲昵地略过甚尔的腰腹,我将他向后踩去。 明明是男人的身体。但是胸肉却饱满又有弹性,被汗水浸润后泛出诱|人的光泽,实在叫人移不开眼睛。 只是想要撑住发软的身体,但感觉手指都要陷进去了。 好在这次伤口没有裂开。 …… 濑户纮子的私人音乐会选在一座豪华的会所。就宣传册介绍所言,这位年轻的女性将代表日本地区,参加五年一届的全球钢琴大赛。 她是音乐界冉冉升起的新星,今天身着一身火红的鱼尾长裙,贴身的剪裁勾勒出她曼妙的腰身,裙摆部分层叠铺开,将伫立于人群之中的女性,装点得宛若一朵明丽绽放的红色玫瑰。 而角逐地区冠军的对手在败落后成了观众,作为绿叶簇拥在她身侧,预祝她国际赛场上代表祖国取得优异成绩。 好几位都是我在钢琴期刊里见过的常客。 还好公寓有洗烘一体的洗衣机,出门前处理好了甚尔的衬衫。不然穿便服来这种场合,实在有点不合时宜。 本着不想引人注目的原则,我选了件经典款的黑色圆领连衣裙,搭配珍珠项链,在音乐会开场前二十分钟姗姗来迟。 届时大部分听众已经落座,我挽住甚尔的手臂,和前排的早希与公生打过招呼后,便坐在了后排靠近走廊的位置。 这地方不仅方便悄悄离开,还可以将其余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同行相轻。 在场的演奏家不是每个人都输得心服口服。有的人单纯借沙龙前来社交,对纮子本人不屑一顾。一但走向人后,心底的怨怼便化为闲言碎语: “明明只是个女人,却超越了她的前辈成为了第一。真是不得了啊……” “结婚却不回家生子,听说现在正和老公闹矛盾呢。” 尽管他们刻意压低了声音,但由于咒力吸引咒力,那些负面情绪还是随话语源源不断向我涌来。 “都说人的技艺会随岁月得到磨砺和沉淀,趋向至臻。” “但现在浮躁的社会还是更喜欢有噱头的人。要把什么美女演奏家,天才儿童捧到天上。” “不过我觉得,真正有价值的还是宏村老师您这种钢琴界的老人呀,怎么刚刚好是第二名呢?” 本来,我对这些嚼舌根的评论家没什么印象,也不打算理会。但他们簇拥的宏村却引起了我的注意—— 业界有名的努力家,连续蝉联二届第二名,今年技术终于有所突破,被媒体称为最有希望得奖的男人。 谁不想被同校的学妹抢了风头。 看似温文尔雅的男子怀抱着一个精美的礼盒,朝旁人无奈地微笑说: “时间还长,总归是还有机会的。” 背叛 第52节 但收紧的手指却暴露了宏村心底剧烈的情绪波动。于此同时,有道扭曲的灰白身影从座位间隙里缓缓升起。 它是一张被从正中劈开的人皮,像裂开的豆荚一般,分为薄薄的两片,粗糙的截面上有鲜红的肉触不断蠕动。 诅咒面部表情截然,一边是灿烂的笑脸,一边是痛苦的哭脸。它们以椅背为中心,笑脸贴在宏村左耳,之前含沙射影的恭维正出自它口中。而哭脸则在得到宏村回答后,发出憎恨的诅咒: 【好憎恨。】 【下贱的女人。】 【是因为长得漂亮吧?瞧瞧这漂亮的脸蛋,和下|流的身材。谁知道私底下和裁判做了什么交易?真恶心。】 诡异的是,“人皮”发出的声音和宏村本人并无区别。它们亲昵地依靠着宏村,看起来随时会将男人包裹其中。 恶心又恐怖的画面令我汗毛倒竖,也吸引了甚尔的注意。 身经百战的他早在我之前,采取了相应的措施,现在一手把玩着从咒灵身体取出的匕首,一只手则揽住我的肩头。 甚尔亲昵地用嘴唇蹭了蹭我的耳垂,询问说: “虽然不想打扰你听演奏会。” “但等会儿要是骚乱,你觉得这群人里哪个最有钱?你又想要救谁?” 紧绷的身体像狩猎中的黑豹,蠢蠢欲动。 小狗的存在无疑给我吃了一颗定心丸。 视线扫过台上浑然不知的纮子,以及专心欣赏的有马母子。我用手按住甚尔的大腿,抿紧了嘴唇: “再……等一等。” 一些激|情杀人犯在被捕后,常常哭着向看守发出忏悔: “我平时生活本分,绝对不会做出那种可怕的事。是恶魔!恶魔在我耳边低语,它附在我身上!操控了我的身体!” 他们口中的恶魔正是这张“人皮”—— 咒灵:“附耳者”。 只要回应它的蛊惑,就会被“附耳者”当做内核吸食,爆发出强大的杀伤力。 那些能活到监狱的人,完全是被术士救下的幸运儿。 现在宏村虽然表现出了怨念,但还没有到“附耳者”俯身的条件。 直到纮子结束演奏的举动打破了这个微妙的平衡。 她笑着接受听众掌声的洗礼,然后向听众席第一排的公生伸出手掌:“请我们最有天赋的小演奏家,有马公生给大家带来一首《e小调第一协奏曲》。” 有马公生的精准。 ——那是将我吸引到台前,令大家哑口无声的天赋。 它令宏村错愕地睁大双眼,也令“附耳者”露出了扭曲的笑容。 眼珠因为兴奋,在弯成月牙的眼眶内四处转动,而嘴角完全裂开到了耳根。 笑脸的吐息吹动男人的鬓发,蠕动的触手轻轻贴住他的皮肤。 “真幸运” “十岁不到的孩子,投了个好胎,妈妈是桥本老师的得意门生,现在又被纮子看好,未来一定前途不可估量吧。” “不晓得下一个五年,会不会是他的天下。” 他会拿到第三个第二名。 自此成为永远的败者,活在年轻人的阴影之下么? 想象带来难以承受的痛苦,宏村脸色发白,牙关无意识咬紧,互相摩擦发出一阵阵奇异的怪响。 于是哭脸伺机而动,用沙哑的声音发出悲叹: 【纮子也是、早希也是,一个两个都在给人添麻烦,都结婚了还堵在这条路上做什么?】 【大家还能有几个五年?】 【但如果她们不小心出了意外,全部死掉的话……】 终于、男人颤抖的手指,抓破了礼物精美的包装。 “我是不是就能作为顺位后补?” “她们……去死就好了。” 就在他红着眼睛发出诅咒的那刻。 咒灵啸叫着合拢了身体: “去杀吧!去杀吧!” …… “啪”的一声后,偌大的音乐厅出现了怪物。 我清楚地知道,命运已经代替我做出了选择,将机会递到了我的手上。 来吧、再乱一点。 作者有话说: bgm:violin concerto in f minor, rv 297, "l'inverno" 维瓦尔第《四季》:f小调小提琴第四协奏曲,“冬” 我的富婆们看过了第一章 ,又越过无数黑泥追到了这里。 还有什么能难得到你们? 你们要有自信。 自信的女孩是最棒的! 【wink】 感谢在2021-12-13 23:43:30~2021-12-18 22:02: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殷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煜夜流风 63瓶;碎星子 12瓶;谢钰 11瓶;momo、殷殷 10瓶;我不是非酋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八章 ◎报酬◎ 高涨的恨意是咒灵成型的绝佳养料, 就算是体态瘦弱的宏村先生,经“附耳者”强化也变成了近两米高的“巨人”。 漆黑的咒力化为虬结的肌肉,顷刻间撑爆了昂贵的西装。 宏村以充血的双眸死死盯住舞台, 径直朝舞台走去。 “去死、去死!!” 不断发出憎恨的咒骂,像胡闹的孩子推翻玩具积木,男人胡乱地挥舞手臂, 将眼前的阻碍向两边扔拨去。 坐在他前方的观众不及反应, 连人带椅甩了出去。 有人狼狈的趴在地上, 小腿被座椅压住还未抽出,就受了旁人的撞击,骨折后凄厉的哭叫声将恐慌直接推往顶峰。 拥挤、踩踏、叫骂、哀嚎。 年幼的有马公生显然受不住这种冲击,整个人好似被钉死在钢琴椅上, 望着面容扭曲的宏村, 浑身发抖却动弹不得。 “公生!公生!”他的母亲焦急地尖叫, 挣扎着支住手杖想要起身。 “不行, 你的身体还不能……先想办法出去, 公生交给我。” 濑户纮子将早希护在身后,在好友独自即将遭遇不测时挺身而出。 当机立断扯开修身的裙摆, 纮子甩开高跟靴向公生冲去, 攘开障碍物, 闪过观众的样子如同原野上敏捷的火狐。 她本来就是宏村的记恨对象,一出现就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 “濑户纮子——你这贱女人!!”他变形的手臂像长鞭一样抽向女人的小腹。 而就在宏村即将触碰到纮子的前一秒, 一双手稳稳停住他的攻击。 成人大腿般粗壮的触|足表面青筋暴起,却无法前进一厘一毫。 甚尔带着漫不尽心的笑容, 慢慢收拢了手掌: “我觉得你还是先冷静下比较好。” 随他劝诫一同响起的是宏村骨骼碎裂的声音。 【赢不了、绝对赢不了。】 【必须马上逃走。】 同那双冷绿的眼眸对视时, 生物的本能警铃大作, 宏村下意识向后退去, 想要寻找逃亡路线。 可余光中孩童瑟瑟发抖的身影又激起了他的妒恨。 【至少要带走这个孩子。】 怪物仅剩的手臂如利剑破空,刺向有马公生的身体。 而殴打孩子的母亲,也会选择用生命保护孩子。 早希手脚并用地爬上舞台,踉跄着扑向公生的位置。 在发现掷出的手杖无法造成任何伤害后,便张开手臂抱紧孩子,将他压在身下,企图以单薄的后背作为护盾,为他挡下致命的一击。 真像啊。 ——似曾相识的画面让手持咒具,划开宏村后颈的我感到了一阵恍惚。 甚尔赤手空拳,因为他的天逆鉾正在我这里。 作为可以使用任何咒具的天赋者,我完全可以把“附耳者”的“附身”视作“术式”,然后利用天逆鉾将它中断。 背叛 第53节 用特级咒具切开诅咒,好比用餐刀分开黄油,所谓祓除不过是术士的轻轻一划。 被我整个剥下的“人皮”像砂砾般随风散落,露出其中瘦弱的男子。失去力量后,他双膝跪地陷入昏迷。沉重的钝响让紧闭双眼的早希小心地抬起脑袋。 我沉默地注视这对可怜母子,直到对方茫然地投以视线,才勉强调整面部肌肉露出慌张的表情,颤抖着捏紧金属支架,结结巴巴地解释“说”: “没、没事了。我用椅子打了他……” 无法在普通人面前使用“未尽之言”,竭尽全力,我发出的也不过是断断续续的气音。 这微小的努力马上便被公生的哭泣声吞没。他在母亲怀里找回了言语的能力,口齿不清地喊着“妈妈、妈妈”,紧张地摸索早希的后背,想要确定母亲是否被可怕的怪物伤害。 男孩布满泪水的小脸滑稽又可怜,家人羁绊让我胃部一阵阵发紧,焦躁不断抓挠我的心灵,但我却矛盾地无法移开视线。 逃到外面的观众拨通了警局的电话。不久后有警察来收拾残局。 会所的摄像头没法拍摄到咒灵。 事后大家只会觉得宏村因为妒恨爆发了惊人潜力,他的身影被脑中的恐惧夸张加工,才会在印象里显得高大又强壮。 而有粟楠会的势力以及纮子这种名人做担保,笔录不过简单走了个形式。 这次行动回报颇丰,除了纮子提供的一些物质感谢,我还收获了早希的友谊: “真的非常感谢,要不不是你们舍身相救,我和这孩子说不定都……今后如果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请务必告诉我!” 接过早希递来的纸笔,我在上面写到: “因为我真的很喜欢早希老师,方便的话,以后也能见面么?” 虽然本人处在隐退的状态,但她的孩子显然前途无量,也有濑户纮子、桥本老师等众多资源。 而且我对她现在的生活非常在意。 或许我的身体已经长大成人逃离家庭,但是心的一部分却还是个孩子,会不断重复狗、母亲、洋娃娃之间的游戏—— 【只要我能取代不回家的父亲,母亲把爱全部给我,培养我、关心我。我就能成长为健全的大人,不再遭受痛苦与煎熬】 【妈妈、妈妈……】 想要摆脱失败、否认过去的无能,这样的幻想催促着我将手一次又一次探进漆黑的“玩偶之家”。 “随时欢迎你的到来。” 早希笑着答应了我的请求。 她婚后和丈夫一起住在滨松市,雅马哈钢琴的制造地,从池袋出发坐山手线便可以直达。我可以将自己弹奏的曲目录成磁带寄给她,然后接受一周一次的现场指导。 在会所、医院、警局转了一圈,回到公寓时间已近凌晨。 久违的使用咒具令人身心俱疲。洗漱后我枕在甚尔的胸膛上,轻蹭他的下巴温存了一会儿,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等到天亮时,甚尔并不在床上,屋外有食物香味若隐若现。 我披了一件外套,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到了被“杂物”包围的甚尔。 长刀、武士刀、□□、绳索,五花八门的武器被青年随意地扔在脚边,堆成一座充满血腥气的小山。而他面前的茶几上则整齐地叠着一沓现金,铺着些金光璀璨的珠宝,被捏皱的单据以及几张写有数字的纸张。 他正捏着签字笔在上面涂涂抹抹,表情焦躁,像个被习题难到的小孩,解不出答案就把纸张揉成一团,选择罢工。 “喂,你已经把东西都吐出来了吧?” 虫形诅咒探头干呕,努力许久没有成效,只能把扔到一边的纸团叼到甚尔手上作为回复。 ——这就是他的全部家当。 “早上好。你在算钱么?” 我走到甚尔跟前,用手指抚摸他紧锁的眉毛。 到处都很乱,没有立足之地,甚尔便伸手将我抱上大腿,主动当起椅子。 “是啊,要去学习的话,钢琴是必不可少的吧?” “不是说早上脑子比较清楚么?煮粥没有事情干,就顺便清点下生活费。” 年轻的男人将脸埋进我的头发,深深叹息: “……但不行啊,我果然不擅长算数。” 跟没有个人储蓄、钱有多少花多少的过去相比,他愿意拿笔算算财产,就意识而言已称得上进步显著。 “真体贴,这样分别放好已经很清楚了。接下来让我帮帮你吧。” 对他的理财能力没抱任何指望,我理所当然拿出了夸赞孩子的态度,抚摸他颈侧细小的绒毛,抬头亲吻他抿住的嘴唇。 不愿意被当孩子看待,他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抱怨的咕哝,但手指倒是相当亲昵地爬上后背。 后面甚尔拨开杂物,盘腿靠在一边,看我跪坐在地毯上工作。 对于擅长精密咒力操作的我来说,这种基础的加减计算并不需要借助纸张。 漆黑的影子是精准的“点钞机”,一条紧压钞票末端,另一条做出翻书的动作,“沙沙”几秒我就能算出总额。 由于在商场的随意挥霍,就算有纮子的报酬作为补充,厚度也减了大半,再扣除钢琴的价格,基本已经所剩无几,再保持现有的生活水准,不到一周就会见底。 好在从禅院家还带出了不少珠宝。 原来我只要看图册选择喜欢的款式,并不了解印在珠宝盒上的商标含义,现在去了商场才知道那是奢侈品牌的私人定制款式。 比如这条作为流光溢彩的钻石项链,就算拆成碎钻,刨除设计费用,价值剧减,流通到黑市上也有一台钢琴的价值。 作为我们第一次一同参加宴会的礼物,直毘人曾笑着将它系在我的颈子上:“现在国外年轻女孩子会带的东西,我倒不太欣赏这种耀眼的美。但……是不是比较活泼呢?” 为了好好欣赏“礼物”,我还专门换上了与之相称的抹胸洋装。 可钻石沉重又冰冷,它们贴紧苍白的皮肤与嶙峋的锁骨,比起鲜红一点的“未尽之言”,更叫人毛骨悚然。 对送出的礼物从不过问,直毘人大方到不拘小节,同时吝啬得让我憎恨。 被他堆砌出的价值哄骗,想想就让人生气,报出价格之后,我冷冷地将它们推到了一边。 “全卖掉?不留几件喜欢的。” “不需要、我讨厌这些东西……” 唯一没那么排斥,还有那条“小鸟”手链,我将它从影子里掏出,用来转移甚尔的注意力: “我已经有最喜欢的了。” “你还留着啊。”他用手掌撑住脸颊,望见第一份礼物时,微微发愣。 “是啊,我有这个就足够了。” 同大家族成员虚与委蛇的时候,代表家主宠爱的珠宝曾是制胜的法宝。可现在他们显然失去了意义。 视线在钻石和朴质的银链之间游走,虽然我说了“喜欢”,但甚尔显然没能认可这点。 “你确定么……那些参会的女人不都打扮得珠光宝气的么?” 他将下巴搁上我的肩膀,从背后拥住我,沉默地用手指摩挲我的手腕与银链,慢慢露出了一点笑容: “算了,我会给你买更好的。” 无意降低我的生活质量,甚尔在家呆了三天后,接下粟楠会的大单子,外出赚钱。 作者有话说: 说起来她应该是那种出走后会被人|妻收留,加入别人家庭,靠好心母子照顾的“杜鹃”呢…… 啊,这周六早上我要推出一个新功能模块,然后给两个模块做安全升级,再给两个模块切换中间件,最后给一个模块上新接口呢! 天呀!我居然还更新了一章!呜呜呜呜呜呜。 感谢在2021-12-18 22:02:44~2021-12-23 23:43: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间一业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蓝莓酸奶 20瓶;小兔子咩咩 13瓶;杠精它爹 4瓶;殷殷、貓一只、天下宵小何其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九章 ◎第一份工作◎ 临走之前, 甚尔带我去琴行买了一架漂亮的三角钢琴,价钱是过去那台立式雅马哈的几倍,但音色和手感也对得起这份售价。曾经处理不出来的细节, 到了专业演奏钢琴全部迎刃而解。 面对的难得的大主顾,琴行特别送了一本乐谱,上面记载着许多流行的动画电影配乐, 旋律非常有意思。就算甚尔不再家, 我一个人在家也不至于无聊。 可能是知道“蜜月”时间有限, 甚尔在临走的那几天粘人到过分。他将我抱在怀里看录像带出租店借来的电影,对其中情节兴趣不大,等看到主角接吻画面,会垂头亲吻我的后颈。 无人观看的电影从深夜播放到清晨, 将主人公的人生循环数次。早上时, 青年凑在我耳边发出轻语:“我要走了。” “我打算先洗个澡。你也要洗么?我可以顺便帮帮你。” 痴迷于各类气味, 欢愉中, 我身上的香水不可避免地沾在甚尔的身上。而这对甚尔的工作有所影响, 出门前他还需要清理自己。 “嗯……辛苦你了。” 我迷迷糊糊地亲吻他的嘴唇,人被抱进浴室, 于是原本预定的出行又被拖到了第二天。 这次他没跟我道别。 小狗在床头柜上留下了钱和字条, 提醒我可以去冰箱热早饭。 偌大的“家”里就我一个人, 总是拥抱着男人后背的手,终于空了出来, 可以弹奏新买的钢琴。 有隔绝外界的影子作伴,我想什么弹曲子都可以。 家务什么的由专业的保洁去做, 可供自由支配的时间多得要命, 除了钢琴还有录像带、小说、漫画一堆打发时间的东西。 但却没有想象中的开心。 半夜我准时醒来, 身边的枕头是空的, 床铺非常平整,只有凄清的月光代替火热的身躯俯在我身侧。 说不清的忧虑的萦绕着我。 倒也不是说那种事有多令人着迷,毕竟“快乐”是平等的,我一人也能到底顶峰。 但是和甚尔散发热气的肌肤相贴,当他的心跳在我耳边响起,他用碧色的眼睛注视我,低声呼唤我名字时,我感受到除了“快乐”以外的慰藉—— 【我被好好看着,我的声音被听到了。】 背叛 第54节 这种想法切切实实抚慰了我空洞的内心。 可惜甚尔现在不在,结婚后,他外出的理由也发生了改变。 之前甚尔是为了自己,现在结婚带上我这个拖油瓶,行动也带上了要“养家糊口”的意味。 “我这样全是为了你!”这是一句可怕的诅咒。 为了“你”我可以完成超越自我的挑战,也甘愿为此承受痛苦。但当从“你”那里获取的回报无法弥补损失时,“你”就成了罪魁祸首。 妈妈、直哉甚至常夏……过去不乏这样苛责我的人。 想到这样的可能,等待就变得漫长而充满了不确定性。 连用于分散精力的钢琴曲也变得杂乱无章,和“叮叮咚咚”响起的手机铃声混成一片。 考虑到甚尔工作内容危险,稍有分心就会导致致命的后果。而过去身份不便,没有养成实时交流的习惯,就算甚尔走前专门给我买了手机,教会我操作方法,我也没有主动联系过他。 再说、跟一个哑巴打电话有什么意思? 怀着这样的疑惑,我按下通话键。 电话里的声音和平时听起来很不同,又或者甚尔同样不习惯和我打电话。 “喂,是我。” 经电波传输后,青年的声音更低、也更柔和一些。 “还醒着么?我记得这个点你总会睡不着。我现在在山里,信号好像不是很好。” “你呢?我不在的时候你有吃饭么?” “未尽之言”没法干涉电波,我只能通过约定的暗号给予回应,“是”的话敲一声,“否”敲两声琴键。 我醒过来了。 没有味觉也感受不到饥饿,所以除了早上他提醒的那顿,我其实一直没有吃饭。 甚至早上的牛奶粥都没有喝完…… 我们两人,一个人闷在家里,一个要专注于任务目标,能说的话题拢共三次个,说完就会陷入沉默,让人搞不懂电话的意义。 “去吃点东西吧。” 被甚尔提醒后,我心虚地打开冰箱,为了避免陷入单方面被问话的窘境,发送邮件询问说: 【甚尔呢?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我能帮到忙的地方么?】 再复杂的结界术或者咒文,我都有信心为他解惑。 那边甚尔停了一会儿,方才以漫不经心的语气回应道: “没什么,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听到这句话时,我正在吹凉勺里的热粥,它被吹到刚好的温度,食物滑进胃袋,那份热度甚至传进心里。 我沉默了很久,方才按动按键,回复说: “我也想,听听你的声音。” 希望他能早点回来。 之后甚尔一直陪着我,等我喝完那碗粥,才跟我说了晚安。而我把手机放在甚尔枕头上,重新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睡安睡到早上。醒来后,我决定试着出门找工作。 只要有稳定的收入来源,甚尔就不用经常外出工作,而且后面如果他真的变得和妈妈一样,我也不至于失去生存能力。 考虑到我才成年不久,稍显稚嫩的面庞别说靠谱,离身份证上二十岁都还有一大段距离,很难取信于人。我便在前台小姐的指导下专门化了“面试必备”的妆容,换上一身职业女性套装,前往最近的“hello work公共职业介绍所”。 这是政府官方的职业介绍所,会为想要找工作的人,提供免费的职业介绍信息。 虽然池袋街头高楼林立,行人络绎不绝,打造出繁华迷人的大都市氛围。 但世上多得是受生活若扰的普通人,穿着超市廉价的打折服装,脸上的皮肉因为沮丧下垂,浑身上下散发出死气沉沉的感觉。 漂亮的外貌或许让工作人员眼前一亮,却并没有给我的求职降低多少难度。 通过职员热情的介绍,我这才明白直毘人离家之前意味深长的感叹:“就像漂亮的金鱼一辈子只能待在水缸里,你是没法离开‘家’的啊。” 我是妈妈羸弱的小金鱼,专门为嫁给咒术家族的男人而生,放进溪水就会死掉。就算努力学习想要变成自由的小鸟,也在禅院的生活里被精心修剪了羽毛—— 需要良好的沟通、团队合作能力。 需要计算机文档整理的技能,熟练使用传真机、打印机多种工具。 需要保险方面的专业知识。 …… 不会说话,没有特长以及相关证书、身体也差,我连简单的“客服中心接线员”或者“超市收银员”都无法胜任。最后职员只能叹着气说:“我会留意其他适合您的机会”,转而向我介绍政府针对残障人士的各类补助。 我只能留下联络方式,沮丧地离开介绍所。 现在正是夏末,烈阳无情地灼烤大地,马路上热浪翻腾,滴滴点点的汗水从我额角留下。 经历过拥挤的地铁人群洗礼,我的套装不复之前的平整靓丽,精致的妆容稍稍晕开,整个人都显得十分狼狈。 最糟的是我的身体状态—— 【是低血糖么?早上好像又忘记吃东西了……】 我踩着高跟鞋的脚步虚浮又不稳。 【不行,得快点回家休息。打车好了。】 就在我抱着厚厚一沓招聘资料自暴自弃准备回家的时候,一个穿着休闲西装的时髦男子挡在了我的面前,热情地搭话道: “打扰了,这位漂亮的小姐,请问你对电影方面的工作感兴趣么?” “啊,这是我的名片,我是一名星探,正在寻找有明星资质的工作伙伴!” 他从文件夹掏出一张彩色传单,上面别着片精致的名片: “perfect lady事务所 杉本洋介 ” 彩色的传单上印刷着事务所旗下的艺人,各种风格的美人花枝招展,散发出迷人的魅力。 真厉害,可惜看起来和我完全不在一个世界。 我无奈地指着喉咙,摇摇脑袋发出几声气音,表示自己是个哑巴,对此有心无力。 但这样的缺陷反倒使男人眼前一亮: “不能说话……啊呀,没问题,现在科技发达,时代不同往日,作品后期配音就行。明星最关键的是气质、和表现力,如果不擅长和人相处,我还有许多别的优质项目,像平面模特也是很好的选择呀!” “你这样美丽的人不应埋没街头!” “因为声音的问题,一定受了很多苦吧?真是可怜,最近天气这么热,请让我带你喝杯饮料吧!” “我们的事务所就在附近,请无比赏脸!” 我对他的奉承毫无兴趣,过度的热情反倒让人起疑。平时的我应该因为恐惧调头就走,但传单里惊人薪水却吸引了我的好奇:只要穿着漂亮衣服摆好姿势拍照,就能获得百元万的薪水? 今天还有很多时间,就听听他的介绍吧。 在杉本先生的邀约下,我来到了传说中的经纪公司。和他口中描述的“高大明亮”写字大楼不符,事务所其实在背面、穿过阴暗小巷的矮楼里。 到这里,我已经察觉到了事情不对。 可杉本却用手掌揽住了我的肩膀,将我向前推去:“就快到了!您想要咖啡还是柠檬水呢?” 推开大门,等待我的除了招待饮料,还有几个陌生的成年男性。 坐在正中的那个皮肤黝黑,金色头发烫成时髦的小卷,自无袖背心伸出的手臂粗壮、布满刺青,俨然一副地痞无赖的样子。 他死死地看着我,像是蛮牛那样从鼻孔里喷出冷哼,叫我忍不住向后退了半步。 我撞到了杉本先生的胸膛,他笑了一声,一边解释“这是我们公司的保安岩崎君,我们公司多是些年轻的漂亮女孩,不免会到恶徒的骚扰,所以需要这样的人镇场。虽然长得吓人,但他绝对不是什么坏人,请安心吧!”,一边悄悄堵住我的退路,同我介绍公司的产业—— 办公室的墙面上依旧张贴着女性的作品海报,不过这次,图中的她们脱光了衣服。 只要陪男人睡觉就好了,这就是杉本口中哑巴也能做的好工作。 我才不要做这种事,让我回家! 寒冷的恐惧从尾椎一路窜上脑后,我聚集咒力扭身想要逃跑。可大门已经被杉本锁死,岩崎也猛地站了起来。 “只是个流落街头的小丫头罢了!不要给脸不要脸!” “别痴心妄想了!年轻女孩就是浮躁!像你这样的女人要多少有多少,除了卖身谁会一口气给你那么多钱!” 他恶狠狠地发出咒骂,一只手像铁钳一样攥住我的手腕,另一只手则高高地扬起,朝我头部扇去。 这男人壮得像是一头巨熊,挥掌时又用足了一力气,若是普通女孩挨此重击,说不定会出现脑震荡的情况。 我的身体一直使不上什么力气。 就算下意识用咒力进行防护,我也踉跄着失去了重心,像只垂死的兔子被他拎在手里。 他戴了戒指么? 脸上好像有擦伤,牙齿也磕到了嘴唇,腥甜的血液正从嘴角流淌。 【好痛、好痛、好痛……】 我哭了出来。 杉本仍在喋喋不休,笑着说什么“别哭啊,只要你好好配合,就像我说的,我绝对能把你打造成月薪百万的红人,你才刚成年吧?”,将手掌探向我的衣领。 可我已经听不清了,脸上痛的想被火燎过,而耳鸣盖过了“杂音”,浓重的恨意在我心间发酵: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好痛、救救我】 【去死、全部去死!!】 影子在我的脚底翻腾,混沌里睁开一只翠绿的眼眸,隐约传来野兽嘶吼的声响,然后我猛地失去了意识。 ……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正坐在事务所的沙发上。仿佛经过暴风雨的洗礼,现场一片狼藉,床铺翻出棉花、气垫破碎、拍摄器材变成废铁。 那些企图对我施加暴行的人烂泥般的倒在地上,像是被吊起来随意挥动身体一样,他们的脖颈处留有一圈被绳索勒紧的痕迹,身上则存在多处遭到殴打的痕迹。 ……是咒力失控了么? 背叛 第55节 心有余悸,我小心地踢了踢一边的岩崎,在听到他痛苦的哼声之后,我悄悄松了一口气: 还好,只是陷入昏迷而已。绝对不能让这种人的死,打扰我的生活。 说到底这不是我的错,是这群三滥的辜负了我的信任。 他们罪有应得。 此地不宜久留,我抿紧嘴唇,努力克制住心底的恶心,用触|手摸向他们的衣兜。 除了身上的皮夹,我还在撬开的办公桌里找到了找到了不少现金,加起来大概有五十万元,据“中介公司介绍”这已经是大公司员工一个月的收入。 可于我而言,不过是甚尔买来一件连衣裙。 富裕的生活让我失去了正常的金钱观念,但两小时获取一大笔收入还是让我尝到了甜头。 这是可行的,就连我也能赚到钱! 不过这还不够,我还想要更多的。 我轻轻抚摸红肿的嘴角,慢慢向屋外走去。 那之后赚钱开始变得很简单—— 或许是物以类聚。只要我装作一副无依无靠的样子四处张望,岩崎、杉本这样的残渣就会像闻到鲜血的鬣狗,源源不断把钱送上来。 像是独自游走在危险的丛林里,脸上的伤是最好的诱饵。它不会引人的怜悯,反而会让人觉得“这家伙很弱,连我这样的人也能得手”,被人狠狠踩上几脚。 我要做的就是对他们笑一笑,然后在阴暗无人的角落把钱拿出来。 骗到第三家的时候,天色完全暗了下来,而我兜里也有了他们承诺我的“女明星百万财产”。 有“忘记吃饭差点晕倒”的前车之鉴,饭点一到,我便走进了“露西亚寿司店”。 用辛苦赚来的钱换来的寿司果然与众不同,虽然吃不出味道,但会拥有满满的成就感——饱满的鱼子在舌尖炸裂,鲜甜的汁液滋润味蕾,在我心间涌起的感觉正是幸福。 正当我专心致志享受美食,有人拖动身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年轻的情报贩子叹气发出抱怨: “不行啊山田小姐,虽然是组里干部的妻子,但这样下去,到时候赚到的钱可抵不上善后的费用啊。” 能在繁华的都市街头做皮|肉生意,这些公司多多少少和本地的黑|道有联系,事情不可避免地传到折原临也耳中。 他眯起那双腥红的眼眸,细细打量我受伤的脸颊,刻薄地欷歔: “还是说,可怜的山田先生已经养不起家了么?” “哎呀,真是值得一通电话好好关心下他的工作情况。” 小狗的假名让我朝临也抬起眼睛,表情十分无辜: “谢谢你的关心,但你真的要跟他说么?要是发现我被打了……甚尔不会迁怒你吧?” 就我观察到的,这两人关系相当微妙。我打心眼里希望他不要做出“告状”这种傻事。 临也笑容微微一僵,悠悠拖长了语气:“你这人真是。” 他可不是用咒术就能解决的普通角色,眼见他心情不佳,我急忙转移了话题,讨好地递出一旁的菜单: “专门过来通知我真是辛苦了。这个点你有吃饭么?” “如果不嫌弃的话,请让我请你吃个便饭吧。” 青年单手托住下巴,沉默地盯了我一会儿,方才慢慢扩大了笑容:“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起来你在找工作?这样吧,我知道一个弹钢琴的地方,虽有会有几个麻烦的客人,但是我可以帮你解决。”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2-23 23:43:06~2021-12-26 22:56: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田子方 66瓶;沧月 50瓶;bolin 20瓶;cc、听 10瓶;26942589 8瓶;桑 6瓶;收债的追更小可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章 ◎情侣◎ 折原临也突如其来的“好心”令我一愣。 “情报贩子也会介绍工作么?” 有介绍房产的陷阱在前, 再听到他的建议,我不由自主产生了戒备。 折原临也捏着眼前的金枪鱼寿司,垂眸扫过眼纸面内容, 轻轻发出嗤笑: “真是个有趣的问题。” “本来情报贩子也不用负责打发小混混呀。” 像是早就习惯了这种质疑,他一脸无所谓地解释道: “真要说的话,根据实际情况, 给出对方正需要的信息才是我的主职。” “我说、你总不至于可以跟街上的人随便走掉, 却忽视我的建议吧?” 一针见血的反问令我哑口无言。 甚尔不在身旁, 对现代生活一无所知的我宛若离巢的雏鸟,小心尝试却处处碰壁,的确没资格质疑他的工作能力。 而和街上的三教九流存在本质的不同,就算临也给的信息存在一定风险, 但回报也同样客观。 毕竟以禅院家遭受的惨重损失作为参考, 临也应该很清楚, 如果我出了意外, 甚尔将会采取怎样的行动。 必须尽可能利用眼前的机会。 “怎么会……只是已经给你添了不必要的工作, 有些担心。” 我乖巧地垂下脖颈,表示自己并无恶意, 接着仔细打量临也递来的“音乐餐厅”名片: 小巧的卡片上用法语写着“丹露”, 看起来十分典雅。我依稀记得在商业街见过它的标牌。那时店里隐约有乐器声传出, 为此,我稍微停留了一会儿脚步。 雕花木门外白瓷盆内花草正艳, 小小的黑板上写着今日的招牌菜,布置得非常用心, 给人的第一印象的相当不错。 “谢谢, 我会好好考虑, 然后行动的。” 将纸片收进衬衫胸前的口袋, 提到喜欢的东西,用来营业的笑容都多了几分真心的愉快。 “抒情为主的肖邦、莫扎特。你的话应该可以直接通过面试。” 青年慢条斯理地咀嚼寿司,给予建议,上一秒拭去嘴角的饭粒的纤长手指,在下一秒指向我的嘴角: “不过、不把你的伤口处理下么?我并没有打女人的爱好,看到这种事可没什么胃口。” 唇角的伤口已经凝固,进食时会稍微渗出点血液,但也不会觉得疼痛。 “我不要。擦了药,要是吃进去就会变得很苦。” 我可受不了那个味道,而且它也不像临也说得那么倒胃口。除了吸引想要趁虚而入的“残渣”,我也遇到不少心怀怜悯的人: “……寿司店的老板说‘受伤了更要好好吃饭’,然后给我打折了。” 我并不在意这种颜面。既然伤口已经产生,不如利用它获得更多好处。 很多时候我只觉得便利。 “但折原先生觉得讨厌的话,我就把它盖住吧。” 用手指抵住暗色的血痂,我朝临也眯起眼睛。 示弱并没有引来临也过多注意,他视线在我指上停了一瞬,顺着谈话气氛随口回了一句:“真可怜,我都要为你流下眼泪了。”便转身同前来送餐的店员抱怨: “不过赛门,我也是老主顾,怎么从来不给我打折?” 近两米高的黑人店员笑着放下盘子,以一口蹩脚的日语回复说: “临也老弟,真是爱说笑。” “我是外国人,还是、听不太懂日语,你在聊什么呢?” 赛门把手掌举起靠在耳边,做出认真倾听的动作,那种表情比起虚心求教更像是熟人在不懂装懂地恶作剧。 临也无奈地叹了口气,再次开口已经说起了异国的语言。从“露西亚寿司店”这个充满异域风情的名字来看,应该是俄语。 对此一窍不通,我只能茫然地看两人互动。 听完一席发言,赛门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朝临也竖起拇指: “哦、哦!这次明白了。临也老弟,男子汉这样才对嘛。” 还有别的事情需要处理,我又是个不便交流的对象,临也并没有在店内停留多久。 “再待下去,我就要有不必要的麻烦了。” 简单的用餐过后,他以意味不明的感叹作结,同我告别,不待我反应就先一步离席。 留下我一人耐心将询问他事情的纸张收入文件袋。虽然说话方式惹人讨厌,但在对城市了解上,临也的确无人能及,席间我得到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等到前往柜台买单,方才得知临也刚才话语的含义—— 赛门将钱推回我面前,笑着解释说: “临也老弟已经付过钱了哊。” “吃饱肚子才有力气战斗,好好休息身体才会更强壮——安静的小小姐,早点回家吧。” 就算没有赛门的提醒,我也不打算在外逗留。就在刚刚,手机提示要好的前台小姐发来消息: “找工作还顺利么?第一次尝试尽力就好,早点回来吧。我还没有下班,可以给你卸妆。” 藤原香织,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性留有一头刚到下巴的黑色短发,配上艳丽大方的五官,身着套装的她看起来英气又干练,但性格却十分开朗热情。 帮我买了各种生活用品、还将换洗西装借给我求职使用,和她的良好关系给我生活增添了许多便利。 在看清我面容后,她惊讶地从前台起身: “啊呀,你的脸是怎么了?!” “请等我一下,办公室有一些急救用品,我这就给你拿过来!” 我在香织翻找急救箱的时候写好了解释,笑着安抚神色的紧张的她“说”: 背叛 第56节 “是我不小心,第一次穿高跟鞋没站稳,在楼梯上摔了一跤。” “还好血没有蹭到西装上。但、有点皱……等我洗干净就还给你。” 单纯的她并没有对此起疑,反倒叹着气安慰我说:“这都是小事、不要太勉强自己。” 光是“摔倒”就是勉强自己,要让她知道真正发生什么一定会很麻烦。 闭眼感受湿润的化妆棉擦过脸颊,我乖乖点头作为敷衍,随后将话题转移到香织身上: “香织的男朋友还没有下班么?我会打扰到你们么?” 早上,香织以和男友约会为由,拒绝了我请她吃饭的提议。 不久前,她联谊中认识了在附近上班的男友。现在正是热恋期,谈起恋人,香织浑身上下都散发出甜蜜的气息: “不会的,刚好仁君今天加班会晚一点,说是在过一会儿才会来接我。作为害我久等的补偿,这次要让他请我吃大餐!” 之前帮我买的吊带睡裙便包含了香织对恋情的浪漫想象。 作为香织帮助我的回报,我在男友来接她之前,又陪她坐了一会儿,亲眼确认了她的恋爱对象—— “虎杖仁”,高挑男青年戴着一副圆框眼镜,笑着向香织挥手,鲜亮的肉粉色短发格外引人注目。 两人并肩而行,亲密模样叫我心生羡慕。 作者有话说: 是的,这是悠仁的亲爹亲妈 没想到吧! 临也在幽会挨打的边缘游走。 祝我的富婆么新年快乐,来年继续富裕美满,身体健康。 啾咪! 感谢在2021-12-26 22:56:12~2021-12-31 22:06: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2365423678 17瓶;兵长一米六、孟钰 10瓶;白居 5瓶;群魔 2瓶;山玉君、杠精它爹、硫化挖荠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一章 ◎恶人们◎ 虽然不能像普通人一样跟情|人煲电话粥, 但是我可以给甚尔发邮件、至于电话,甚尔那里会设置静音,只要有空就会马上接起: “我晚上出门吃了寿司, 甚尔做了什么?” 没过多久,小狗那边有了回复。他吃了随身携带的野外干粮,临走前特地给我买了各种解闷的东西, 比起解释自己做的事, 他对更加在意我外出的动机: “一个人出门?没遇到什么事情吧?” 太好了、看来临也的确遵守约定, 没有说不该说的话。 我心上大石终于落下,忍不住扬起嘴角: “没有哦、遇到了点好事。等确定下来、我再告诉你。” …… 现在是周末早上八点,法式餐厅“丹露”刚刚开业不久,推开悬挂着薰衣草干花的雕花木门, 便从繁华的都市大街步入西式庄园的客厅。 绒布窗帘掩去事外喧哗, 独留璀璨的黄铜水晶大吊灯散发光亮, 它橘红的光芒照亮棕红油亮的木质地板、摆放各类酒品的吧台、无火的红砖壁炉, 以及四处铺有蕾丝桌布的桌子。 桌上大束玫瑰在花瓶中开得正盛、洁白的骨瓷餐具中盛有热气腾腾的早餐。咖啡的浓郁、面包的焦香以及黄油的香甜, 伴随着老式留声机的歌声四处弥漫。 表明来意后,店长“松原先生”引我来到钢琴前。 中年男子体型矮胖, 厚实的嘴唇上留有两撇“八字胡”, 穿着西装的样子像一只憨态可掬的企鹅。 他伸手示意我欣赏周围布置, 不断强调进口家具的出身地,以及昂贵的价格, 表情十分得意: “就像你看到的,我们家是法式餐厅, 老板经常出国采购, 无论是料理还是装修风格水平都对标一流。光是这台意大利皇家水晶灯就价值600万日元。” “因为这份用心, 吸引来的客人也非常有格调, 希望你有与之相称的水平。” “现在请弹弹看吧!” 不过在被专业钢琴家称赞的演奏面前,他的挑剔没能维持几秒。 顺利通过面试后,松原捏着小胡子,同我谈起待遇以及工作上的事项。 “有时候客人会过来点名想要听的曲子。” “会来这里的都是池袋响当当的绅士,上个钢琴师,就是想要攀高枝才来应聘的。虽然这样的邂逅非常浪漫,但作为招聘者还是感到有些头疼啊。” 他斜眼从头顶到脚尖,细细打量着我,话语像是告诫,却又意有所指: “在这里工作一定要小心、再小心才行。” 需要年轻漂亮的钢琴师、为了扶持“经济情况不好、暂时没有演奏机会的音乐系学生”会开出较高的薪水,掌事的老板是海外玩票的富二代,而餐厅是这只不懂装懂的“企鹅”的一言堂。 我好像大概猜出临也口中麻烦的客人是什么样了。 …… 工作地点在餐厅,作为员工福利,过了中午最忙的时间,店内员工可以聚在一起享用大厨特质美食。 而不喜欢和人相处的我,单独点了一份在角落进餐。在我将面包块泡进洋葱汤的时候,一位青年热情地搭话: “您好,我是店里的服务生,小泽。” “虽然有点唐突,但我能跟你合个影么早上我就注意到你了。近看果然更漂亮!” “和最近流行的电眼辣妹不同,这样秀美的五官像极了昭和时期的明星!” “谢谢你。不过我不喜欢拍照。” 在被“怕生”的我拒绝后,小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仗着前辈的身份,随口说了几句打工经验,坐到一边。 而我表现得像个普通的女性一样,在吃饭时专注地回“朋友”邮件:“对我介绍的工作地点满意么?” “是个漂亮的地方,吃饭也很方便。” 与此同时,耳边再次传来了细微的“咔哧”声。我忍不住眯起眼睛,在邮件的末尾补充道:“就是同事有点过分热心了。” 下午,这个热情的同事”,在我起身去休息室的时候,将盛有酒杯的托盘撞上我的肩膀。 鲜红的酒液尽数泼洒在路过的客人身上。 “你在做什么?!这可是我新买的衬衫。” 在男人发出惊呼之后,我和小泽被松原一起叫到了后面的员工休息室。松原插着腰,厉声呵斥说: “都说了!要小心才行!这位先生是我们店里的贵客,下午就要出去参加会议,怎么会做出这么糟糕的事情!” 我悄悄伸手在兜里摩挲了一阵,掏出纸笔解释说: “不是我,是小泽主动撞到我才……” 但松原不过匆匆扫了一眼,就将我抬起的手臂打到一边。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骗子,语气毫不客气: “山田小姐!我是看在你为人低调老实才招你进来的!” “小泽是店里的老员工了。可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你真是令我失望!” 拔高的声调让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看向一旁的小泽。 他唇角噙着一丝薄凉的笑意,无辜地举起了双手。 “是啊,看到山田小姐过来时我特别抬高了手臂。但、或许是弹钢琴太累了吧……没关系,我们可以一起承担。” “不行!她迟早是要步入社会的!不能养成这种万事靠别人的习惯!” 松原在这时爆发出强烈的正义感。 他怒气冲冲拒绝了小泽的好意,望着一旁的客人,以及无法反驳的我,发出恨铁不成钢的叹息: “哎,这可怎么办……这种限量版的衬衫干洗也恢复不了原来的样子,你这种穷学生真的赔的起么?” 那个抱臂旁观的男人,冰凉的视线像蛇一样在我皮肤上游走。 “是啊,做错事情就要道歉,这是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吧?” “我要求的也不多。” “按照现在礼仪,只要脱掉衣服,跪下来我就原谅你。” “至于之后的赔偿……我们再慢慢商量。” 这就是这群男人无视我的意愿,七嘴八舌商量出的结果。 “比起百万元的赔偿,这已经很仁慈了!” “好好道歉后,我也会原谅你。拿出骨气来,山田小姐!” 我站在他们的包围圈内,像被野兽围猎的绵羊瑟瑟发抖,做不出反应,实则百无聊赖地进行倒数。 在掏纸片的那会儿功夫,我悄悄按下了手机拨号的快捷键。 现在人已经到了吧? 在倒数到十的时候,门外传来喧闹的声音。 “客、客人、这里是员工休息室,请不……”怯懦的劝阻被大门破开的声音吞没。 “真是热闹,一群人聚在一起……” 一头暗红的短发被向后梳去,身着西装男子高大将拐杖点在门上,懒洋洋地如是感叹。 透过鼻梁上的墨镜环视在场的情况,在和我目光相触时,自称“赤林海月”的男子微微颔首示意: “您好,这位美丽的夫人。我是借给山田先生衣服的大叔。能跟我说说发生什么了?” 就像遇见天敌的田鼠,面对那和甚尔相仿、极具压迫感的体格,以及右眼处从眉骨划至脸颊的可怖伤痕,原本耀武扬威的三人忍不住向后退去。 封闭的圈子有了破口。 “辛苦了,请来这边,千鸟小姐。” 背叛 第57节 在临也喊出我的假名,招呼我站在他身后,我操纵手机播放出方才的录音。 他们吵得声音实在太大,贴我又很近。从“负责任”开始对话一句不漏地被录进手机中。 等到“脱衣服”的呼喊出现后,气氛完全降至冰点。 一时间,房间里只有手杖叩击地面的轻响。 红发的成熟男性深深地吸了一口,用粗大的手指扶了一下鼻梁上的镜框,以沙哑的声音感叹说: “啊,我完全明白了,这的确是会让那位杀人的情况。大概是先把匕首捅进嘴里的程度。” “还好我是那种,比较温和的武斗派,也的确赞成让成年人承担相应的责任……比如不好好走路,偏要往人身上撞的腿。” 同男人冷酷的审判一同降下的是一级凶狠的杖击。 木杖划破空气,发出呼啸的声音。不及反应的小泽捂住抽痛的小腿发出可悲的哀鸣。 悲惨的模样并未引起海月的同情。 他皱着眉毛上前一步,用皮鞋碾住小泽的手掌,不断向下施力: “不要这么没出息啊,还没结束呢。” “跟大叔解释下。这么娇小的女性到底是怎么撞倒你的身体?” 痛苦加剧,小泽甚至没出息地流出了眼泪。 见他呜咽着无法给予回答,海月俯下身来,叹息着将手杖的末端捅进青年的嘴里、压住他舌头。 “不仅无力的手腕派不上用场,这张嘴除了撒谎也没法说话么?” “冷静点、好好回答我,准备好就点点头好么?” 近乎拷问的行径完全击溃了小泽的心理防线。涕泪横流的青年不停地点头,在海月松开钳制后,竹筒倒豆子似的将餐厅的招聘陷阱说个精光: “对、对不起我不该撒谎的。” “不是我的错,是、是松原老板和并下先生!!老板让我拍下女人的照片,然后配合想要出手的客人,去诬蔑那些没有背景的小姑娘。” “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 “哦哦、你是个诚实的孩子。” “那你们呢?” 海月带着欣慰的笑容点了点脑袋。慢慢直起身体,向剩余的两人望去。 这次,不待男人有所动作,被提名道姓的松原便“噗通”一声坐在地上,捂着脑袋抖成了一只鹌鹑。 只有衣着富贵的客人还算镇定。 他紧紧捏住手机,昂起脑袋,以傲慢的语气做起自我介绍:“你是粟楠会的赤鬼吧?我是并下财团的继承人。我想我们之间可能存在一点误会。” 并下虚张声势的表情使得临也发出一声嗤笑。 “你和你太太之间的确存在一点误会。” “我记得你是入赘之后才改姓并下的。现在穿着夫人送的衣服,在外面做这种事么?” 情报贩子的反问令并下面上血色全无。冷汗从额角滑下,他嚅动薄薄的嘴唇,喃喃发出低语: “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闻言,临也掏出揣在兜内的手掌,朝并下扬了扬手里的手机,笑着眯起猩红的眼睛,复述并下他方才的话语: “就像你说过的,道歉如何?来、请脱掉衣服,然后跪下来吧。” “我们一起拍张合影,然后再聊聊后续。” “脱衣服?” 以审视的目光扫过松原和并下的身体,海月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那可糟了……” 男人转头向我看来,十分绅士地放轻声音,欠身做出“请”的动作。 “夫人,如你所见,接下来的画面可能不太美观,要不要出去喝点茶?” 比起初出茅庐的我,这两位游走在池袋阴影里的男性显然更加适应现在的情况,也能利用优势攫取更多利益。 我倒是乐得轻松。 已经欣赏过最精彩的部分,对后续发展毫无兴趣,我轻轻掩住门扉,在缝隙之间,朝凝视我的红发男子缓缓露出笑容—— “谢谢您。” 如是勾起嘴唇,用无声地念出感谢。我迈着轻快的步伐,没事人一般重新坐回钢琴前,然后拨通了电话。 “我找到了工作!听听看,我在高级音乐餐厅弹钢琴呢。” 我的确很喜欢这家店的布置,而老板松原又是欺软怕硬的笨蛋。今后,我也能在“丹露”好好工作吧? “是么?那我要带礼物了。” 如是给予回复的甚尔,到家的时间比约定的早上半天。 午夜时分,洗去一身血腥的男人轻轻推开卧房的门。 虽然他动作灵巧地好似山猫,但骨肉的重量摆在那里,柔软的席梦思因为另一人的靠近而凹陷,倾斜的角度将熟睡的我送入他怀中。 睡眠本来就很浅,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火热的胸膛是可靠迷人的港湾,充满荷尔蒙的魅力,湿润的头发却散发着和我类似的淡香,显得非常乖巧,这种反差奇异的令人安心,诱使我朝他伸出手臂,亲昵地去蹭他的脖子。 “甚尔?” 经过一段时间夫妻生活,我很清楚甚尔喜欢的位置。 小狗含糊地“嗯”了一声,微微抬起下巴,方便我去吻他颈侧的青筋。 察觉到我嘴角的异状时,甚尔动作一顿,然后他用粗糙的指腹摸上我的嘴唇。 “……你的嘴怎么了?” 作为杀手,他非常清楚各类伤口的形成原因。 作者有话说: 赤林海月,蛮辣的一个大叔。 感谢在2021-12-31 22:06:07~2022-01-03 01:06: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蠢、煜夜流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虫子喵 45瓶;momo 5瓶;我不是非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二章 ◎狡猾、借口,靠近却躲闪。◎ 是在“perfect lady”事务所应聘时留下的痕迹。我猝不及防挨了岩崎一击巴掌, 除了戒指擦破脸颊,我还不小心咬到了自己,尖锐的虎齿剜小片皮肉。 本想着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疤痕, 放着不管三天就会消失。可新长出的肉却高过皮肤,形成小小的凸起,如今又被细心的小狗摸了出来。 轻轻抿住嘴唇, 我怕借着房间夜灯黯淡的光线, 凝望小狗的眼睛, 闷闷不乐地发问说: “现在还能看出来么?” “我出门找了工作,在街上却被人以‘拍写真’为名拽进了房间……” “他们想让我脱衣服,跟男人睡觉,我不想答应, 于是就挨了打。还好用咒术打晕他们, 拿了钱逃了出来。” 本来想跟回家的小狗好好炫耀我的能干, 讲讲“工作”的收获, 谁知道他却首先注意到了这个。 渴望分享的喜悦烟消云散, 但谈及“伤口”,剩下的只有不好的回忆, 以及被刻意隐藏住, 那份“为什么这么对我”得委屈。 “但好过分、真的很痛。” 拔高音调的呵斥、呼啸而来的巴掌、镶嵌在毛茸茸手指上的银戒, 充斥满屋的男人的汗臭……无论哪样都让我感到生理性的反胃。 我只是为了获得相应的报酬,努力忍耐下来罢了。 低下脑袋, 我用额头贴住甚尔的掌心,把整张脸藏出他的视线, 不快地抱怨: “是不是不会消除了?真讨厌……讨厌, 我好不容易才忘记的。” 而且, 正像临也感叹的“我是个随便跟人走掉的笨蛋”, 会受伤居然也有一部分我“不谙世事”的原因在里面。 不想被伤害、也不要被指责。 越想越觉得气闷。 【不是我的错。】 迁怒于这个气氛毁灭者,我甚至伸手在小狗胸上捶了几一下。 “很难看对吧?我讨厌伤痕,别看我!” 紧接着,想要扭身挣开他的怀抱,独独留给他一个后背。 不过沉默拥抱我的男人并没给我挣脱的机会。 好烫。 都说人情绪产生波动时,体温也会有所变化。甚尔的身体一直非常温暖,但像现在这样紧密相贴,就会感受到要将人融化的热度。 “没有的事、它会消掉的。” 甚尔像在极力克制什么,肌肉紧绷得厉害,说话前先深深地呼气,低沉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宛若午夜的梦呓。 很不对劲。 我抽空向上看了他一眼,发现甚尔正望着墙面发呆,俊美的脸上表情阴沉可怖到让人陌生。 “要怎么消?之前大夫开的药已经用完了吧。” 注意到我正在看他,甚尔从思索中回神。他用双手捧住我的脸颊,垂下冷绿色的眼眸,亲昵地将额头与我相贴,商量说: “舔一舔的话,你会觉得好点么?之后我也会想办法给你找到医生的。” 背叛 第58节 放慢语气之后,柔滑的京都腔若隐若现,撒娇地蹭过耳垂,让人难以拒绝。 “我从不觉得难看,让我亲你吧。” 本来就是寻常人口中“舔舔就会好”的小伤。如今小狗也没有怪罪我“惹麻烦”的意思。失去借题发挥的理由,我终于平静下来,可以像过去常做的那样,从容地搂住他的脖颈,用亲吻代为回答。 最开始,我就打算在回家的丈夫怀里索取温暖。 而那之后细致的触碰,一度让人怀疑甚尔是不是在查看我身上其他伤口。 体力过人的他永远是负责善后的那个。 甚尔贴住我的后背,一手搂住我的小腹,另一只手慢慢擦过被液体浸润的腿侧。 身体还沉浸在方才的相拥中,微凉的湿巾触及发烫的皮肤,使人忍不住颤抖,而丈夫突如其来的发问则让昏昏沉沉的脑子一个机灵。 “为什么想起来要去工作?” “就像过去一样,钱或者起居都可以让我解决。你没必要做那些事情……” 刻意挑在最坦诚的时间点进行对话,他依恋地亲吻我的耳垂,营造出的氛围非常柔软。 但……我能回答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小狗、却也是一个男人。 结婚后你是为我外出工作的,我很害怕回来后你会因为不顺利呵责我,毕竟大家都这么做。 担心有一天,你会背叛、放弃我。有苗头我一定可以先一步离开。 所以这次我提前做好了准备,只要你问我“为什么什么都不做?为什么做的不够多?”,我就能拿出相应的对策。 我不想像妈妈一样受苦,我不是妈妈,我绝不要那样! 很多声音乱七八糟地在我心里说话,太阳穴在跳动,胃部也一阵收紧。 我现在需要甚尔,而过去的经验也告诉我,家庭的和睦源于彼此的信任。 被需要、被崇敬,这份关系里容不下我拥有的“恐惧”或是“憎恨”,于是我选了最能让人接受的一种,温柔地露出笑容: “因为我‘爱’甚尔……我想要你早点回来。” 那时候,我尚未察觉,为不变成母亲那样可悲又可怕的女人,其实我做出了和她相似的恶行: “是为了甚尔不要那么辛苦,所以我才想要工作。” 甚至没有回头去看丈夫的眼睛,思考他提问的动机,就慌慌忙忙地将责任一股脑推到他身上。 一直以来,甚尔都是个敏锐的男人。我不能得知这种理由是否让他信服,只能感觉沉默倾听的他正将下巴抵在我的肩上,像是想要将欲将逃离的我牢牢锁住那般,缓缓收紧手臂。 然后自胸膛内发出无奈的叹息,男人意味不明地喃喃: “这样啊,是为了我……” 他近乎自嘲地笑了一声。但最后,丈夫还是选择了妥协,将“责任”的苦酒一饮而尽。 “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的。” …… 甚尔是我心爱的小狗。 总想着逃避、我一定对他做了非常糟糕、乃至不可饶恕的事情。 但好快乐。 因为我是只顾自己、令人失望的孩子,比起愧疚,我感受到的只有甘美的快乐。 内心不断鼓动,这份想要让对方背负的心情,比想要凭借自己赚钱的心愿更为强烈,也更为愉快。 “好不容易回来了,晚上就不要谈工作了。说要陪我,后面会待几天?” 略过方才严肃的话题,我将手掌抚上甚尔的手掌,同他亲密地十指相扣,如是撒娇。 没有继续追究什么,甚尔十分自然地接过话题。 “至少一周吧,带你调整下饮食作息什么。” “比起离家那会儿,总觉得你瘦了不少。真的有好好吃饭么?” 有的……吧? 虽然不会像在禅院家,在女仆的劝导下,按照医生的安排吃完盘子里的东西,但的确有在培养按时吃饭的习惯。 面对这样的询问,我转过身体,悄悄将手探向他的肌肤。 虽然体力很差,没法在相拥时势均力敌,往但是单方掌握主动权却很简单。 毕竟这个年纪的男人本来就精力旺盛,又隔了一段时间没有见面,尽管表情有些低落,但身体相当诚实。 “不会觉得太……”没能出口的疑问被叹息取代,发烫的手指埋进我的头发。 “现在不是全吃掉了么?” 现在、我终于能以理直气壮的语气给予回复。 “虽然相处了这么久,也不是不知道。” “但你真是……非常狡猾。” 如是发出抱怨,皱着眉头的小狗垂首同满是污秽的我接吻。 ……他说会一直陪着我的。 后半夜甚尔似乎起身出去了一趟。但被折腾得够呛,我并没有闲心关注他的我行为。 直到早上,唤我起床吃饭的甚尔,眯眼端详着我唇角的伤口:“好了,的确淡了不少。” “就算把这东西弄碎,也让人恼火啊。” 小狗烦躁地咋舌,抬起手掌,用两指捏住一枚花纹粗糙的银色戒指。 接着,他慢慢用力,像压扁易拉罐一样,将金属环压成了一张铁片。 岩崎身形壮硕,手指相比常人粗壮不少,因此中指处印着字母图案的戒指几乎嵌进他的皮肉。 要怎么样才能把它取下来呢? 在认真揣摩的过程里,我的心情不可思议地轻快起来。 而有甚尔的任务报酬进账,家里的财政一下恢复到了“富裕”的水平,我打算支出一部分购买去有马家拜访的礼物。 作者有话说: 虽然但是……【比划比划】 泉鸟好感不是涨了不少嘛! 这就是能结婚生孩子的he道路! 总体上是没有问题的! 第五十三章 ◎昏迷◎ 对钢琴家来说, 最重要的是灵巧的手指。早希曾在公开采访中说到“要像拥抱一样,轻柔地触碰钢琴”。于是,除了老少皆宜的老字号点心, 我还买了一套香氛护手霜套盒作为礼物。 这次登门拜访,我依旧没有见到有马家的男主人。 能娶到知名钢琴演奏家,有马隆昌显然拥有不俗的经济实力, 作为知名地产公司主管级职员, 他能给妻儿买下中心地段的独栋别墅, 同时也担负着为公司鞠躬尽瘁的责任。 本来周末能回来的他,因为分公司“需要顾问驻扎”的要求,返程的时间无限延后。 没有男人存在,我悄悄松了口气。 因为父亲的花心, 我的母亲对已婚男子的交往尤为敏感。她会指着我的鼻子耳提面命, 将对外室的怨气狠狠撒在了我身上: “听好了泉鸟!” “像你这种年纪的女孩子, 是最虚荣、最肤浅的。” “会仗着年轻、或者有几分姿色就变得下贱, 时时刻刻要从别人手里攫取好处。” 在她眼里, 这世上只有“坚贞”和“下贱”两个选项。而幼小的我什么都没有做,便担上了“潜在贱货”的罪名。 可下贱就下贱吧。我的确因为“轻浮”, 在密不透风的环境里获得了些喘息的机会。 在禅院家时, 这样隐秘的快乐无时无刻包裹着我, 可等到早希家,我就会感到一种心脏被揪紧的“愧疚”, 苦恼于如何假扮“坚贞”。 “泉鸟,喜欢红茶还是绿茶?请先随便看看吧, 我去准备热水。” “公生, 要好好招待客人哦。” 我跟在代行“男主人”职责的公生身后, 好奇地打量周围的布局。 尽管别墅中常年只有母子二人, 但是这座房子充斥着“家”的感觉。 玄关鞋柜、客厅墙面又或是钢琴表面,布置着大大小小的相片,记录男孩从出生到现在的回忆。 出生不久的孩子紧闭着金鱼似的眼睛,皮肤通红,皱巴巴的仿佛一只可怜的猴子,但被母亲笑着抱在怀里。 后面长大了些,变成了白净圆胖的小孩,会傻兮兮趴在垫子上摆弄乐高积木,或者在公园沙堆里骄傲地展示的“城堡”…… 只是些“不值一提”的日常琐碎,却被珍惜地放在比早希获得的奖项更加显眼的位置,满溢而出的幸福感却让我为之驻足。 出生在古板大家族,我伫立在家族三人合照的角落,只在相亲的时候被母亲安排过写真。 ——这才是“正常家庭”应有的氛围么?我还想知道更多。 以照常的问候、学习为铺垫,在和早希逐渐熟络后,我按照社交节奏,先抛出一部分“真实”,用来交换早希的故事。 “你们感情真的很好。” “其实、我从京都偷偷跑出来的。我不会说话、身体又弱,家里对我非常失望,安排我嫁给一个有钱的鳏夫,叫我帮他抚养孩子。” “我那时候太年轻了,所以就算倾注全部感情,那孩子对我也……没有朋友、没有家人,只有您温柔的钢琴声是我的寄托。” “好在遇上了现在的丈夫。我才结婚不久,未来也有要小孩的打算,但我的妈妈从没有教过‘家’是什么样……” 为人父母,无人反感有关“自家孩子”的话题。 以此作为切入点,我翻看完马家的相册,轻轻握住早希的手指,以恳切的目光同她对视: 背叛 第59节 “公生是个优秀的孩子,独自撑起这个家,您也是位坚强的母亲。我非常向往这种温暖的家庭,所以除了钢琴,能多教我一些么?” 有几句话甚至是我发动“未尽之言”直接告诉早希的。 人们专注交流时,看着对方的眼睛,常会产生“心意相通”的错觉,依照个人想象补完对方没说完的话,所以早希并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曾经触动常子、常夏乃至香织的话语同样能使早希动容。可提及坚强的母亲时,早希却抿紧嘴唇露出了悲伤的表情。 “我并不是那么合格的母亲……但如果有能帮到你的地方。” …… 以想要甚尔做出美味料理为由,我同早希一起做饭,殷勤地收拾碗筷,然后在下次上门时特地带上从师傅那里学到的家常菜,等早希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便带公生练习基本曲目,遇上需要男人的体力活,则喊上在家休息的甚尔。 丈夫常年不归、最好的朋友濑户纮子出国游历,娘家远在北海道,于是慢慢地、有马家俨然成为了我的另一处住处。 而人在相熟朋友面前更容易情绪失控,在某个下午,我撞上了早希呵斥公生的现场。 以身体不适为由,练琴从早上被延至下午。午休后,早希苍白的面上仍不见多少血色,她用手杖撑着上身,轻蹙眉头坐在钢琴,脆弱得仿佛一片枯叶。 忧心母亲身体,演奏时,公生的注意力频频离开钢琴,混乱的节奏令早希眉头紧锁。 终于,原本叩击地板作为引导的手杖狠狠抽向男孩的手臂。 “不想弹就别弹了!” “别说忠诚地照着谱子弹,你连基本的和弦都做不到,明明我和千鸟都教你那么多遍了?!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 掩住抽痛的小臂,面对母亲的怒吼,公生下意识瑟缩了身体。宝蓝色的眼眸噙着眼泪,他委屈地注视早希,小声解释: “我只是担心妈妈的身体……不然今天别练了。” 关心的话语尚未说完,便被母亲以更高的声音掩去: “少拿我做分心的借口!” “千鸟可是抓紧每一秒在学习。而像你这样半吊子的练习,要怎么成为演奏家?” 她弓起单薄的脊背,因激烈的情绪而喘气,高高扬起手臂却将乐谱砸向孩子的身体。 比较是这世上最让人痛苦的事情。 我的出现已分走了一部分早希的注意力,虽然练琴时我也会遭到训斥,但我毕竟是成年人,就算关系亲密,早希对待我也会带上基本的克制。 磕向大腿的书角成了压垮公生的最后一根稻草。 “妈妈根本什么都不懂!”眼泪夺眶而出,男孩一跃而起,直接跑了出去。他完全沉浸在伤心中,甚至没有留意母亲焦急的呼喊。 比起冲动的公生,我优先抱住险些摔下椅子的早希。她攀着我的手臂,像是要把肺部咳出来那样,发出干哑的咳声。 “抱歉,我太激动了……” “能帮我去看看公生么?他或许在最近的那个公园里,我……马上就来。” “拜托你了。” 忧心忡忡地看着她涨红的面庞,我觉得比起公生,早希更需要我的帮助。可抵不过早希再三请求,我只能把她扶上客厅的沙发,独自前往最近的“儿童公园”。 那是个由沙坑、橡胶圈秋千,大型粉色象鼻滑滑梯构成的小型游乐场。 今天是灰蒙蒙的阴天,游玩的孩子并不多,在影子的帮助下,我轻松地找到了缩在粉色大象身体里的公生。 “我能进来么?” 手机屏幕照亮了孩子期待的面庞,发现来者不是母亲后,公生略显失落。 重新垂下脑袋,他嚅嗫嘴唇,向一边让去: “对不起,突然跑出来让你难办了吧?” 或许是因为被倾注了真实点的“爱”,公生是个温和体贴的孩子,就算跟母亲闹了别扭,也没想到把气出在我身上。 可他缩成一团的身体还是透露出浓重的封闭。 我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头顶,安抚道: “没什么……我知道你真的很担心早希。突然被责骂,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虽然早希很担心你,让我赶紧来找你。但……我是个笨拙的人,会不小心迷路,你可以多静一会儿。被打到的地方还痛么?我带了膏药,涂上会舒服点。” 关切的话语让公生态度有所松动,他看着屏幕上的“话语”,努力吸了吸鼻子,还是忍不住用额头抵上了我的肩膀。 大滴大滴的眼泪砸向地面,男孩将心中的委屈倾诉与我,浓重的哭腔听起来十分叫人怜爱: “我明明解释了,但妈妈还是不愿意听。” “我好生气,但现在又觉得很害怕。妈妈明明努力忍住不舒服陪着我,我一定很让她失望……” …… 他明明被伤害了,仍想着得到母亲的关爱。 “我只是想要她高兴而已,妈妈真的还会过来找我么?” 早希就算差点摔倒,也要起来的样子在我脑中浮现,答案显而易见。 “她会的。” 他的妈妈会这么做的。 只有我的母亲不会来。 她只会不耐烦地打发常子说:“她饿极了,自然会想起谁给她饭吃。”,然后漠然地等待我学会“听话”—— 我必须讨好大人才能活下来。 能够任性地跑出家门,这样的公生在我眼中是拥有一切的孩子。 打心底羡慕那样的公生,即便很喜欢乖巧的他,我也无法继续说出“安慰”他的话,能做的只是陪伴,等他慢慢梳理好情绪。 “但今天她的身体或许无法支撑这种活动。” 再过了一阵子,早希没有出现,我想了想,拉起公生柔软的小手,将他带回家中。 室外鞋仍摆整齐的摆放在玄关处。 我们在客厅的地板上发现了昏迷不醒的早希。 公生吓了一跳,惊呼了一句“妈妈”,急忙挣开我的手掌,想要冲上前查看母亲的情况。 相处这么久,对她的身体情已有大概了解。早在进门的一刻,我便展开领域稳住了早希的情况,将莹莹的光点拢在女人体表。 我按紧公生的肩膀,解释说: “只是太累了,不小心睡着了。” 将早希抱到卧室的床上,我扭头看向对一切浑然不知的男孩: “你不是想知道妈妈的真实想法么?那就站在这扇门后,不要出声。” “因为是坚强的母亲,所以有些话不能在孩子面前说。” 作者有话说: 算是一个契机吧 比划 为了不让大家感到害怕 伸出哆啦a梦的圆手 怎么上章留言说的我像个恐怖大王?? 感谢在2022-01-03 23:38:51~2022-01-09 22:40: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蠢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四章 ◎大雨、丈夫、伏黑◎ 悠悠转醒的早希向我询问孩子的去向: “公生呢?他回家了么?” 饱受病痛折磨, 病人的情绪十分脆弱,会因为焦躁做出暴力的行为,也会心碎轻易留下眼泪。 虽有苛责病人的嫌疑, 但为了切实击碎那层伪装,我还是选择了施加压力。 “我强行把他带回来了。但你还是太伤他的心了,他甚至说了‘害怕、不敢见到妈妈’这种话。” “明明是最喜欢的母亲, 做的一切不过是想要让你开心, 想要让你抚摸他的头发……温柔地抱抱他。” “你为什么要……伤害他?” 我坐在床沿, 轻轻按住那双用于殴打孩子的手掌,凝望着她的眼眸,问出了多年的困惑。 为什么呢,妈妈? 自那双黯淡的眼里流下了眼泪。 “可是, 除了这么做……我想不到其他办法。” “能正常活动的时间只有一年不到, 时间已经不够了。” “但至少可以把钢琴留给他, 只要有技术的话、只要能顺利弹出曲子, 他就能有一口饭吃。” “所以公生必须弹、必须拼命练习、要抓住机会。” 女人的肩膀因为啜泣而颤抖, 干瘦的手指抓皱床单: “可还是我不好、对不起、我是个差劲的妈妈,如果我身体能再好一些, 公生根本不用这么辛苦。他体力不太好、应该多和朋友出去玩, 可以学画画、下棋、做一切喜欢的事。” 视线越过我的肩头, 早希望着过往无忧无虑出行的照片,仿佛看向遥不可及的美梦。 “他是我的宝贝, 想让他顺利长大、想让他获得幸福。” “我还想……在他身边多呆一会儿。” 伤害是因为爱,但如果可以的话, 更希望用自己的爱保护他, 隔绝一切痛苦的事情。 背叛 第60节 悲伤的告白令我也感到一阵心碎, 更别说定力不强的孩子。 为了让心意更好地传达出去, 门扉仅虚虚掩着。在身后传来“吱呀”轻响时,我便知道要做的事情已经结束了。 那声“对不起”不是给我的,那个温暖的拥抱也不属于我,满心孩子的母亲从不属于丈夫—— 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有我插手的余地。 回头最后看了眼相拥的母子,我悄悄走出了屋子,垂头走在返程的路上。 “小型游乐园”位于去车站的必经之路。今天一直是阴天,笼罩天空的阴云久久不去,当我路过时,最后一个孩子正牵着母亲的手离开滑梯。 “明天再一起来吧?现在太晚了,回去给你做最喜欢的蛋包饭好么?” “太好了!快点走吧!” 他们同我擦肩而过,母亲轻柔的抚慰,孩童雀跃的欢呼都随风传入我的耳中。 然后完全天色完全暗了下来。道路两边的路灯依次亮起,投下小片朦胧的光亮,将粉色的大象滑梯装点得格外梦幻。 在如水的静默中,我同它对视,慢慢摩挲光滑美丽的外壁,不知怎的,再次回想起和公生的对话—— 我的妈妈不会来找我。 除了“禅院”的追踪动态,折原临也还会带来娘家“天内”的情况。 在我离去后,禅院彻底和天内单方面断了联系。磕头下跪不能弥补家族损失,父亲便企图以再制造新“继承人”的方式填补空缺。 家族也为此倾尽力量,甚至求助于“科学”的力量,但真的拉到医院,才发现这家伙早被花天酒地掏空了身子。 他是被确诊的体虚、少精,奇迹绝不会出现第二次。 真相来得错不及防、荒诞到有些可怜,令我捧腹大笑: 看吧、看吧!什么我害母亲无法生育? 明明这么多年,有我一个继承人,都是老天恩赐的结果。 可短暂的快意逝去,剩下的却只有空虚。 就算父亲只是个废物,母亲还是留在了他的身边。 好憎恨、好痛苦。 ……为什么? 为什么只有你,事到如今仍不愿意爱我、不愿意拥抱我,甚至不愿意看着我? 因为妈妈的否定。所以无论弯起的唇角、憧憬的眼眸、还是交叠的手掌,那些发生在我身边美好温暖的东西,都因为不属于我,反而变得比虐打更加刺痛我的心,显示出我的可悲。 冰冷的水滴从脸颊滑落,一滴又一滴濡湿地面。灰蒙蒙的天空上,迟迟未降的雨终于落下。 讨厌破旧的别馆、讨厌温馨的有马家、也讨厌欢声笑语的公园,讨厌、讨厌、讨厌、讨厌! 为了从那些糟糕的片段里逃走,我在雨幕里加快了脚步。 开始只是闷头快走,然后越走越快,直接跑了起来。被雨水淋透的道路又湿又滑,大风吹动滚路的砂石,漫无章法的奔跑,我最终被绊倒在地。 到底为什么、那种幸福不能是我的东西呢? 幽暗的路上,唯有朦胧的灯光作伴,我狼狈地撑住地面。在嘈杂的雨声,愤怒的嘶吼无人知晓,连啜泣都是微弱的喘息。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另一边传来熟悉的呼唤声: “泉鸟?!” 透过薄凉的眼泪,我看到了男人的身影。 他撑着雨伞向我朝我奔赴而来,鞋底踏破沿途的积水,溅出一片又一片光斑。 小狗、我的小狗。 到底是我捡到了受伤的狗。 还是它收留了没人要的小姑娘呢? 不过转息,便来到我的身前。 “哪里受伤了么?怎么会摔在地上?” 青年单膝跪下,眯眼确认现在的情况。因不明伤势,焦急探向我的手掌在半空中停顿。 小狗、我的小狗。 问题的答案已经不重要了。它我唯一拥有的,不会拒绝我的东西。 认出那双美丽绿眸的那刻,我伸手搂住男人的脖子,毫不犹豫地扑进他的怀抱。 体温融化寒冷,沙沙不绝的雨声消失不见,耳边只有青年的低沉的嗓音。 “怎么了?不是说今天下雨,等我去有马家接你么?” 短暂的愣神后,甚尔努力放缓语气,用手掌轻柔地抚摸我的后背。 在有马家浪费了太多时间,失去电量的手机变成无用的金属块。沉浸在思绪中,我并未留意甚尔的消息。 为了更贴近地感受那份温度,我缓缓收紧手臂,用脸颊蹭上他的脖颈,发出细微的“呢喃”,动作贪婪而迫切: “我没事。只是突然很想见到甚尔,所以跑了出来。” “好想你,好想你……别让我一个人。” “你……” 他从喉咙里挤出沉闷的感叹,欲言又止。 已经不想再回忆痛苦的事了。 雨水从发梢落下,滴入衣领,叫人忍不住瑟缩身体。我从他的颈间抬首,用几欲落泪的眼睛催促他: “我好冷哦。” 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伞柄,甚尔沉默了一阵,在事情始末和妻子的想法之间,选择了后者。 ——算了。 他垂首亲吻我湿润的眼角,将我拦腰抱起: “马上就回家了。” 甚尔有在随身携带的咒灵体内存放必需品的习惯。在最近的旅馆吹干头发后,我换上了甚尔的卫衣。 因为体格的差距,他的衣服与我而言更像厚实温暖的毯子。我蜷缩在那片柔软中,望着车窗外远去的风景,终于感到些许安心。 一路上,甚尔都没有再说什么。他让我枕在他的臂弯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我的头发。 …… 因为知晓了“正常幸福”应有的模样,一切有了对比。回家后,我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总觉得玄关十分空荡。 不像有马家,我们和甚尔都没有拍照的习惯。 那“山田千鸟”,这个□□的照片是怎么来的? 将雨伞插入水桶,被我拉住手指,甚尔动作一顿。他眯眼瞧了我一会儿,像是想起了什么糟糕的回忆,咋舌后伸手挠了挠头发,表情显得不大美妙: “啊,那个么?我从你们合影上剪下来的。” 作为未来家庭成员,每年我都会和直毘人、直哉父子拍摄合照。 但作为“小狗”的他却不能留下会被问责的尾巴。 完全的无奈之举,听起来甚至有些可怜。 我忍不住贴近小狗,用双手环向他的窄腰。 “对不起,作为妻子我实在太失职了,还有好多好多没有给你。” “……毕竟我也不知道‘夫妻’要怎么相处的。” “但现在学还来得及,一起尝一尝幸福的滋味吧?” 既然他选择了我,就要让我幸福。 用手指抚过甚尔腿侧,夹出他放在裤兜里的手机,我飞快地找到“相机”功能,兴致勃勃建议道: “我的手机已经没电了,所以现在先用甚尔的。亲爱的、朝我笑一笑好么?” 对未来的美好规划终于打动甚尔的心灵,原本面无表情的他缓缓勾起嘴角,弯腰揽住了我的肩膀。 “好。” 纤长的手指压下按键发出“咔嚓”轻响。而就在照片完成的那刻,甚尔却将手机随手扔到一旁的鞋柜上。 等等、我还没看到内容呢! 我顺着他的动作伸出双手,不料他直接单手扣住我的手腕,将它们拉向头顶的位置。 “想做什么都可以陪你。” 甚尔将我的身体向背后的墙面推去,温柔地以手掌托住脑后作为缓冲,如是低声承诺。 “但你不能总这样。一会儿难过得要命,一会儿又像个没事人一样开心起来,要我怎么想才好?” 作为体贴的“小狗”,他给了我无限的包容,可惜第一次我在预谋自|杀,第二次我出去工作留下伤口,现在又凄苦地趴在地上。 接连的事件隐隐碰到他的底线,让男人开始表达自己的想法: “如果觉得痛苦,就别去那家了。” “别再在我不在的时候……把自己折磨成那个样子。” “不然我也会想办法把你随时带在身边。” 天予暴君比我高大许多,这样贴近时,光是胸膛便足以遮蔽玄关的光线。豹一样流畅、虎一般强健,那身形在逆光的阴影中,充满了残酷的力量感。 他用祖母绿的眼睛盯着我,慢条斯理地商量说:“都答应你那么多了,现在也答应我一次,好么?亲爱的。”,然后将额头贴了过来。 这次,是“丈夫”的身份。 虽然也是训诫的一种,却更加亲近,以至于没有多少痛苦的感觉。 伤害自己是种过错么?还是用可怜的态度逃避对话让人伤心? 我没有、这不是我的错。 可在这种姿势下,为了“家庭”的和谐,我只能引颈就戮,朝他抿起嘴唇: 背叛 第61节 “好。” “……有给‘好孩子’的奖励么?” 而甚尔笑了一声,将嘴唇贴了过来。 …… 通过“丈夫”的抚慰,当我再次来到有马家,原本躁动的心情也已经平复如常。 另一边,早希所忧心的、公生会因为她病情无心学习的情况并未发生,母子关系缓和后,他在精准演奏的同时流露出的温情同样动人。 这样的发展让早希压抑的内心得到了一丝安慰,她将我带进卧室,垂眸倾诉说: “真的非常感谢你……虽然有点突然,但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起的钢琴比赛的事么?” 她是个心软善良的女人,在教授我钢琴的同时,还会考虑到甚尔“保镖工作”的不稳定性,建议我参加私人比赛补贴家用。 不过讨论暂时停留在表面,我对具体方案一知半解: “那个么?还是算了吧……我从没有参加过正式的比赛。不熟悉规则、没有名号,而且也没有合适的礼服。” 女人用慈爱的眼睛注视我,轻柔地安抚说: “没事的,那些都可以由我来。至于礼服、方便和我去下衣帽间么?” 自柜子深处,早希取出一个漂亮的礼盒,轻轻将里面的长裙抖落于床面。那是一条灰蓝色的长裙,层层叠叠的柔纱梦幻美丽,令人联想到清晨时分被雾气笼罩的湖泊,湖中仙女撩起轻薄的裙摆,用柔若无物的手臂将勇者拉入美梦。 它由导师桥本赠送,海外设计师手工缝制而成,正是她第一次用“伏黑早希”这个名字亮相国际大赛所穿的礼服。 “试试看吧,你穿起来一定非常漂亮。” 传言在音乐世家,常有女儿穿上母亲礼服参加大赛的惯例。此般举动说明早希已经将我当做“亲人”看待。 我甚至可以继承她的姓氏“伏黑”,以及对应的关系网,让以后圈内的行动都变得便利。 她真愿意接纳我? ……哪怕我来路不明? 无法抵御这样的诱惑,接过了那条礼服。 而正当我抱着裙子,欣赏镜中倒影之时,玄关处突然传来了钥匙转动开锁的声音: “咔哒。” 门开了。 作者有话说: 听说你们很想见到惠惠? 我想到点高兴的事。 嗯,隔壁我的西西特笑笑开了新文,很轻松、很快乐,大家都可以看看!! 摩拳擦掌.jpg 本章bgm:《画框中的梅阿丽》 推文:《再不摸鱼就要成神了》 by夜笑 【文案】 经历了放到小说里可以写个几百章的辛苦奋斗之后,新的问题摆在了她的面前: 由于先前用力过猛积累了过多的信仰,距离变成无悲无喜的神明就只差一层窗户纸了。 是时候旷工摸鱼了! 于是她带着新结识的朋友,开始了自己的摸鱼之旅。 包括但不限于: 干掉黑漆漆后在老祖宗忍宗族家门口开实践教育培训班 带着灭族兄弟体验新忍者社会 成就了大空少女的年龄差恋情 帮收留了自己和朋友的红发青年在横滨开了所孤儿院 协助陷入迷茫的少年自立门户建立‘关爱未来咒术师慈善基金会’ 以及给平行世界的男友盖好棺材板 阿缘:嗯,今天的我也是摸鱼界的扛把子呢……等等,为什么信仰值又满上来了? 感谢在2022-01-09 22:40:29~2022-01-13 23:12: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赛伊格亚 5瓶;moonfish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五章 ◎丈夫的职责◎ “早希, 我回来了——” 从玄关处传来男子的声音。有马隆彦在出差两个月后,终于重新回到家中。 起初,想到终有一天得面对这个“多余人”, 我就会不快地皱起眉头。 父亲不在的时候,是我在努力照顾母亲。咒术学习也好、情感抚慰也罢,我做的不比人少, 甚至为此饱受痛苦的折磨。 凭什么游手好闲的他能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切? 憎恨、嫉妒。这份心情同样影射到有马隆彦身上。 但和总把父亲放在嘴边念叨的母亲不同, 早希在闲聊时更喜欢把重心放在我和公生身上, 而有马家众多合照里也没有男人的身影。 早希一定也很讨厌他吧…… 怀着这样的猜测,我曾不经意地表露对早希的同情,以及潜藏在心底的怨恨: “和我的父亲一样……明明恋爱时温柔体贴,但结婚后就会因为身份的转变, 变得只要‘赚钱养家’就够了么?” “如果是钱的话, 作为‘钢琴教师’, 不需要他也可以吧?” 正如我硬着头皮对待直毘人那样。 因为我是寄人篱下、没有用的小女孩, 想要栖息的港湾, 用于舒适生活的金钱,不会被人看轻的地位, 所以才需要“丈夫”。 为此我努力扮演“主母”, 把“婚姻”看作交易, 吝啬计算筹码,然后暗地期望他永远不要回家。 可惜把“丈夫”当成“工具”的下场就是—— 我在直毘人眼里也不过是个昂贵的洋娃娃。 男人用实际行动告诉我, “交易”一开始就不存在,所有规则由他制定。在撕扯利益的过程里, 他微笑着将我按在掌下。 婚姻像个无法挣脱的陷阱, 冰冷地映射出我的羸弱。依附男人的寄生虫、漂亮肤浅的金鱼对此毫无办法。 但早希不同, 她是我的憧憬对象, 是坚强的母亲,只要她表现出一丝意愿,我就能把“那个男人”给…… 就在我期盼地看向早希之时,她抿唇抱住我的肩膀,轻轻摇了摇脑袋: “不是那样的,对不起……我表现得太差劲了,又让你想到了痛苦的回忆,害你为我操心。明明在外漂泊的你才是最敏感、不安的那个。” “但‘婚姻’并不是那么冰冷的东西。” 之后,早希向我讲述了她和隆彦的故事。 “我和隆彦是在大学时认识的。那时候他是隔壁理工学院的学生,腼腆又内向,之前从没接触过钢琴。直到朋友强行拉着出门社交,才第一次参加我们学院的音乐祭。” “那之后,每次演出,我都能看到他的身影。带着我最喜欢的洋桔梗,献花时害羞得满脸通红,来了好几次,每次都没法把话说利索。” 相册里的青年穿着一身天蓝色的格子衫,怀抱一束粉色的洋桔梗,朝镜头露出局促笑容。他有着蓬松的黑色短发,湛蓝的圆眼,俨然是有马公生的成年版。 家境平平的工科青年爱上了钢琴科前途无量的大小姐。 从相识到相爱,浪漫得像是电视里的白痴故事 众多追求者里,有马隆彦他不够英俊,也不够有钱。他衣品差、嘴巴笨,在论文致谢里写表白,用电线、二极管做奇怪示爱道具。 “请把早希小姐嫁给我!我会拼了这条命让她幸福的!”求婚时承上存折、房契努力过头样子,甚至让准备刁难女婿的父亲都无奈到摆手作罢: “真是的,像早希的小狗一样,都不好意思欺负他了!” 他是个笨拙、不起眼的男人,好不容易当了项目的领头人,有了点大人的样子,却在妻子确诊后,在医生面前一个劲儿抹起了眼泪:“请救救她,需要什么我都会给的。” 那种表情,叫病人也跟着感到心碎。而切实体会病痛的折磨,早希比隆彦更加清楚末路的到来,提前选择了放弃: “说什么认识的医学院在研究最新的治疗方案,就算要卖房子也要试一试,整个疗程都会陪着我。” “但、如果治不好怎么办?就算家庭条件还不错,也没有到花钱买命的奢侈地步……而且那种大公司频繁请假,已经对隆彦有意见了吧。” “他真是笨死了,他什么都不明白,作为丈夫也不给公生早做打算。” 讨厌他眼下的青黑,讨厌他下巴的胡茬,讨厌他冒出的白发,讨厌他明明难过却强行装出的笑容,讨厌醒来时他搭在手背上,温暖的手掌。 讨厌终会到来的那天,也讨厌让爱人跟着一起陷入不幸的自己。 终于无法忍耐这一切,早希挣开了隆彦的手掌: “你到底还要在这里待多久!我受够医院了,就算在这里也治不好!” “有这个功夫你还不如多出差,想办法多赚点薪水!” “要是你更有钱的话,我就能用很贵的药治病了,就能不用辛苦鞭策公生……生孩子的时候,我也住上更好的医院,不会因为公生落下病根,不会得癌症了!” “我受够了,我讨厌死你了……” 要是能让隆彦讨厌自己,想着这个可恨的女人终于死掉了,松了一口气就好了。 她在那一刻下定了决心。 因为世上最亲密的人,所以更能知道如何伤害对方。 总是冷脸相待,乱发脾气,故意挂断长途电话、甚至收起摆在家里的合影。然后在丈夫出差归来,呼唤她的时候,望着卧室的大门选择了沉默。 放下美丽的连衣裙,我朝早希抬起手机:“不去见他么?” 背叛 第62节 “不行,我不想……功亏一篑。”她攥紧双膝上的手掌,甚至主动抬高声音,冲门外叫骂道: “吵死了!我好不容易才睡着!不要来烦我!” 这世上,会对我好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和我一样别有用心的骗子,另一种则是善良的笨蛋。 早希无疑是后一种,无法对公生的痛苦视而不见,提到丈夫出差也觉得落寞。 “我做了很多过分的事,但他每次回来都会给我带花……不过这次,他一定讨厌我了吧?花也没有了吧?” 想当坏人,却无法下定决心,像个小女孩一样,委屈地抓住过去的爱意不肯放手。 “……我根本不敢看他的表情。” 而我对故事的结局非常好奇,花消失了么? 因为早希没有勇气面对,我便代替她推开卧室的大门,走了出去。 在客厅,我一眼看到了餐桌上的花朵。浅粉的鲜花在案上娇美地开着,正是过去照片上,隆彦第一次鼓起勇气送给早希的那种。 端详了一阵花束,我将审视的目光转移到眼前的男人。 “您好,是伏黑千鸟小姐吧?我听早希提过你。” “……我不在的时候,麻烦你了。” 有马隆彦朝我露出谦和的笑容,身上气氛十分落寞。 常年孤身奔波异国,男人形象可以说不修边幅,但好在身体还算健康,平稳的生命力让我满意地眯起了眼睛。 伏黑、伏黑,多么好听的姓氏,这是我凭努力争取来的新生,干净的身份、演奏家的未来,而拥有这一切的前提是早希的存活。 通过这几个月的接触,在利用咒术抑制早希病情的过程中,我逐渐意识到用“影子”挽留逸散的生命,就像守着一口逐渐干枯的井,终究是一时之计。只有把通道打通,源源不断引进活水,才能从根本解决问题。 ——丈夫必须担起维护家庭的职责。 美丽的爱情故事从未打动我的心灵。从一开始我就做好了打算。 假使这个猜测得以验证,那羸弱到必须待在“摇篮”才能顺利怀上继承人,之后生死未知的我,说不定也能有亲手拥抱孩子的未来。 憧憬在我心间奏起美妙的情绪。 眼前的男人是绝佳的素材,我忍不住朝他露出笑容,关切道: “没有的事,我本来就是为了照顾早希才过来的。” “作为全家的顶梁柱,在外奔波辛苦你了。这些天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至于如何开口这点,早希无意识的谈话已经给我足够多的灵感。 “最近我的医生朋友给我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但早希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因为生病情绪也不太稳定……我觉得这种时候更需要丈夫的支持,方便和我聊聊么?” 我的身份是“伏黑早希”的远房表亲“伏黑千鸟”,童年时是无话不说的姐妹,出国留学后也依旧保持联系。如今结束学业归国发展,想把早希介绍给相熟的名医“岸谷新罗”。 朝夕相伴、亲密无间,我记得早希吃过的每一类药剂,事后及时同岸谷新罗进行过商讨。这位医生喜欢有趣的爱情故事,对疑难杂症也有自己的见解,谈得上知无不言。 如今这些知识出发挥巨大作用,增强了我话语的可信度。 人们更愿意相信“一分价钱一分货”,于是我将治疗费刚好定在有马家能承受的最大范围,用年轻女孩纯净的笑、憧憬的眼,以煽动性的语言进行劝诫: “你还记得订婚的承诺么?‘拼了命也要让妻子幸福’……我真的非常感动。” 这种场面话说起来好听、但做起来又如何? 和多愁善感的早希不同,我并不觉得归来时的鲜花就能代表男人的爱情,毕竟收了那么多珠宝,我也没得到禅院的真心。 关键时刻我更愿意用术式验证。 咒力源源不断地涌向颈间的“未尽之言”,殷红的挂坠中似有血液流转,泛出诱人的光彩。 这次、喉咙里发出的是命令: “跟我说,‘我要把生命献给我的妻子’。” 作者有话说: 四谎原作只说有马隆彦经常出差,我这里做了个二设,用了比较缓和的处理方式 虽然泉鸟的视角非常冷酷 感谢在2022-01-13 23:12:44~2022-01-20 22:35: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煜夜流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拨动时光的指针 22瓶;烏拉烏拉 20瓶;肿胀之女 10瓶;胖丁、codebreaker、疯兔子 5瓶;白阿辰 3瓶;曹小临、我不是非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六章 ◎秘密、秘密?◎ “我愿意, 如果这样能让早希好起来,做什么都可以。” 因疲惫而变得晦暗的蓝眸闪烁出希望的光点,有马隆彦一口答应了我的提议。 漆黑的触|手就此没入青年的胸膛, 仿佛将树枝探入湖水,整个过程轻易到令人咋舌。反应过来时,鲜活的心脏已在手下砰砰跳动。 真是不可思议。 要知道“言灵术”的效果和施术者的意志力以及目标的咒术抗性挂钩。而面临性命之忧, 就算毫无才能的“普通人”爆发出的负面情绪也能让我受到反噬。 而这次“命令”甚至没有像战斗时抽去我大部分咒力。 有马隆彦的确记得求婚的承诺么?还是说真正的危险在抽取生命那步才会到来? 怀着这样的疑虑, 计划进行到了下一步。我推掉“钢琴课”和演奏工作, 找岸本新罗和折原临也商量如何凑出一个“医学实验室”。 前者正经医学院出身,仗着“随和可亲”的性格,毕业以后还有不少同学联系方式,而后者手里的情报也可以让对方接受“借出实验室”的请求。 对“非人类”领域兴趣不大, 折原临也全程保持沉默, 垂眸把玩折叠小刀的样子有些心不在焉, 被询问后方才慢悠悠抬起脑袋: “嗯嗯——我在听, 毕竟是收钱办事, 这点信誉我还是有的。” “不过、我有点好奇。你跟‘山田’先生讨论过么?上次他可是找了我不少麻烦呢。” 什么事?是指去“丹露”餐厅打工么? 我明明遵守了约定,没和甚尔暴露临也的安排。 在我印象里, 本应在家休息的甚尔, 在睡醒后偶尔会去餐厅等我下班。他总能订到离我最近的圆桌, 点一份小吃、拿一本流行的漫画,又或者什么都不做。在柔软的橘光下, 青年慵懒地撑住面颊,用手指在洁白的餐布上随音乐打圈, 看起来沉静而温驯。 甚尔并没有表露出明显的不满。 闻此陈述, 折原临也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 “……这就叫说一套做一套吧。还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不说不代表不知道吧?” “虽然被反问‘怎么可能看不出老婆身上变化?’的时候我也觉得很吃惊。” 和临也的无奈形成鲜明对比, 新罗回得飞快: “这不是当然么!赛尔提被交通大队吓到回家惊慌失措的样子, 我再最清楚不过了!作为男人要随时做好被需要的准备哦!” 坚定地表达了自己的决心,新罗望向我,询问说: “不过赛尔提还很害羞啦,到完全交心、无话不谈的状态还需要我继续努力。但你们已经结婚了,听你的描述,这个手术对你存在一定风险的,这种事还是要跟对方说的吧。” “为什么要跟甚尔说?” 这让我感到非常不解。 “他没有咒力,对术式也帮不上忙……” 要是解决咒灵还好,在这件事上,我并没有想到甚尔参与的必要。 我在纸上写出合情合理的解释,不料只让临也爆发出一阵幸灾乐祸的笑声。 “需要的时候是丈夫,不需要就是放在家里的小狗了么?真不错!听到了有趣的回答,谢谢你,我心情变好了!” 青年捂住腹部,笑得两条长腿一度离开沙发,连眼角都渗出星点眼泪。 新罗则是沉默。 “呃……” 他发出一声沉吟,为难地皱起了眉头,接着轻推镜框,感叹说:“让人伤心的说法。千万不要跟丈夫本人说哦。” “嘛、希望我能帮上忙。挣扎越小反噬越小吧?为了保证双方的安全考虑,手术里我会好好思考麻醉剂量的。” 我的小狗,会伤心难过? 甚尔揭开我手腕上的伪装、从后面将我紧拥,在玄关问我“你想要我怎么想?” 零星的画面突然闯入脑海,叫我感到了一丝犹豫。经人好心提醒,我似乎隐约抓到了一点答案,却本能地选择了逃避: “不早了,我也要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我去了趟照相馆,怀抱装有两人亲密合照的包裹,却感觉不到应有的雀跃和期待。 推开大门后家里一片漆黑。 甚尔还在睡觉么? 为了制造照常拜访有马家的假象,我还去超市买了点“牛奶”、“布丁”之类的点心,特地扔掉超市的塑料袋,把东西放进帆布包中,被问到就说是早希给的礼物。 手里都是东西,动作便不大利索。 我在墙纸上仔细摩挲,好一阵才找到开关位置。而就在触碰到塑料外壳光滑的边缘时,另一只手掌抚上我的手背,“咔哒”代为按下开关。 “不先把东西放下么?你这样很容易把自己绊倒啊。” 不知何时出现在背后的青年,一边发出无奈的感叹,一边将我手上的购物袋放到了鞋架上。 怎么回事? 到底是什么时候? 就像宠物频道中,回头发现背后突然出现黄瓜的小猫咪,我的身体因为应激而僵硬,直到甚尔顺势牵过按在墙面上的手掌,将它放在唇下啄吻,我才勉强找回了呼吸。 “怎么?吓到了?” 他眯起眼睛,亲昵地抿起嘴唇,含了下拇指靠近掌心的指节。 背叛 第63节 湿润而温暖的吐息惹人发痒。 “呼吸都要停掉了!!” “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气急败坏抬腿脚向甚尔的小腿。 进门后就换掉了鞋子,覆着丝袜的脚掌显然不能对这个强壮的男人造成什么伤害,动作太厉害我反而要失去平衡。 甚尔眼疾手快捏住我的腰部,容我踩住他的脚背重新站好,从喉咙里发出模糊的感叹,解释说: “嗯?刚刚回来的,就在你后面不远。” “我有喊你的名字,但你那时候自顾自进了电梯没有搭理我,为了一起回家,我就从救生梯走了上来。” 15层的高楼,和电梯同一时间到达。也只有他能轻松做到这种事。 距离贴得很近,足底能清楚地感受到男人脚背的青筋,而鼻尖几乎抵上他的胸肌。青年出了一点汗,那种暖烘烘的气味和热气包覆着我。 抱住他厚实的背部,不安感便随之悄悄淡去,我索性赖在小狗身上,慢吞吞地问他: “下去做了什么?” “啧,你这样我不好走路哦。” “那你抱着我不就得了。” “真喜欢撒娇啊。”他咕哝了一句,用手掌托住我的臀部,像抱小孩一样将我抱了起来,向客厅的沙发走去。 “家里不是没有水果了么?我就去超市买了一点。” “是你喜欢的葡萄。” 这么说,刚刚甚尔手里的确也有购物袋。 考拉似挂在甚尔身上,用双腿缠住他的窄腰,我越过甚尔的肩膀,好奇地向摆满东西的鞋架望去。 本是漫不尽心的一眼,白色塑料袋上超市名称字样却令我瞳孔一阵紧缩。 是巧合么? 甚尔和我去了同一家超市。 作者有话说: 虽然是小狗 但这是个精通各种暗杀 阴了五条悟 捅了夏油杰 的男人啊 【烟】 感谢在2022-01-20 22:35:45~2022-01-23 15:57: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阿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吟歌长啸 4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七章 ◎不要逃、别再视而不见了◎ 不不不。 虽然甚尔的确有顺路接我的习惯, 也会为了工作拜访折原临也的公寓。但天底下有那么多大型连锁超市,没道理他去的就和我同一家。 我看着甚尔的背影,不容易放松下来的心情重新提了起来。 之后甚尔照常做好了晚饭, 我则在餐后认真收拾碗筷,我们像往常一样行动,却一语不发。 不安、焦灼在无声中酝酿。两人中, 最先失去耐心的是甚尔。 我们会在睡前依偎在沙发上, 用简单的综艺节目放松大脑。那时候他就会端来水果、酸奶类的零食, 将它们投喂进我嘴里。 第一个吻由葡萄而生,成了他最为偏爱的那种。 紫色的果实饱满多汁,被清洗后带着晶莹的露水。把托盘放在桌上,甚尔轻轻捏住我的手掌, 放缓了声音: “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话?” 他有一双漂亮的眼眸, 宛若名贵的祖母绿, 也是猎人的眼睛, 工作中, 泛着锐利的冷光,在漫不经心的观察下, 任务目标都难逃一死。 我不敢看他。 “……你全都知道了吧?” 什么努力隐藏, 我在他看来一定像个笑话吧? 他“嗯”了一声, “我知道你去见临也和新罗了。”似乎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语气有些僵硬。 这让我找准了机会: “那为什么还要问?” 甚尔专注地望着我的眼睛, 缓缓皱起眉毛。他捏住我欲将抽回的手掌,将身体靠近了一些, 沉声道: “但我想听你说。你答应过我吧, 以后有什么……” 这种追问透露出隐隐的催促, 与我而言, 与责问无异。 不守承诺、满口谎言。粉饰的东西正在被揭穿。我脸色通红,下意识打断了甚尔的话语,眼泪急切几乎夺眶而出: “问题的关键不在这些吧?你居然跟踪我?明明是丈夫,却一点都不信任我。因为是私奔么?你是不是觉得我……” “不是那回事!我绝对不会这么想你” “但你一直什么都不说,我没法不去在意。” 不可理喻的谴责,让甚尔眉上刻痕更重。他努力克制情绪进行解释: “一个人不能好好吃饭,害怕跟人相处,觉得难过了反而伤害自己……但现在又要独自使用天元的完整领域?一个差点把你和那个小鬼吞掉的东西?” “这里已经不是禅院家了……那是个讨厌的地方,废物、臭虫多得要命,不过一旦发生危险,反应得也很快,起码会让你活下来。” 想要引起丈夫关注的伎俩是沉重的负担,加上欺瞒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方。 “可现在、如果我不在身边,万一不小心出了意外,万一你……我要怎么办?” 他语速很快,提到糟糕预想时,几乎是抖的。 甚尔脸上的焦灼和疲惫刺痛我的眼睛,而“禅院”、那个地方令我呼吸停滞。 比起继续理解他话语里的情绪,我只感到恐惧: 我又搞砸了么? “为什么要这么说?” “是我的错么?……比起留在你身边,你觉得把我留在禅院更好么?” “明明我只是想要给这个家里减轻负担而已,结果只是让你痛苦么?” 【那样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你已经不是小孩了,究竟要任性到什么时候?!】 不是、不是我的错,我只是想…… 熟悉的评价声在耳边徘徊。苦涩的失落在心间流淌,但随之而来,还有无法抑制的愤怒。 两种情绪将我割成两半—— 一半是小女孩哭泣着“果然,我什么都做不好,又要被抛弃了。好可怕、不要、我不要这样。” 另一半却是女人,憎恨着“看吧、果然丈夫就是这样的东西。就算你爱他,想尽办法想让他留下来。可他已经不耐烦了,他承受不了索取了。你和我一样都是被急着甩手……” 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 脑子里一团乱麻,颈上“未尽之言”不断发烫,愤怒的指责脱口而出: “骗子、大骗子。” 【求求你,变回原来的样子吧。】 “你说过要当丈夫的,你答应过我要给我家、要照顾我。但你和那些人一样、只知道欺负我、指责我。” 【不要讨厌我、不要觉得那种地方更适合我。】 …… 心里一直有“不要”的哭声,但身体却不由我控制。神经质的指责源源不断,负隅抵抗,企图通过“责任”换来温柔和包容。 但错误的方式已被指出,不会再起效。 “如果这就是你带我离开的结局……还不如当时就把我杀掉。” 终于,在这句话出口的时候,甚尔笑了出来。 和普通人争吵时表现出的暴跳如雷不同,他只是带着自嘲的笑容,慢慢复述我方才的话语: “是这样么?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 “我做的不够、我让你没有安全感,我辜负你的信任,我作为丈夫让你失望。原来,一直以来,你就是这么看待我。” 青年抓住我手掌的手指越收越紧,它烫得要命,也让我感到疼痛。 ——好痛。 伴随着压抑的语气,好像他心底的疼痛也一起传了过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那么说的。 “你恨我,所以才这么对我。可丈夫、丈夫……你看到的真的是我么?我做的真的有那么差么?” “……和你比起来,你又是怎么对我的呢?” 背叛 第64节 那双碧色的眼眸紧紧盯着我,迸发出强烈的感情:“看着我,不要逃”,这视线直击灵魂最深处: “总是妈妈、妈妈,说妈妈伤害你,妈妈看不到你,妈妈让你变得无所适从。” “可你跟她……” 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这样。不要说出来—— “到底有什么区别?” 我心里一直哭个不停的女孩在哀鸣后,完全停止了。 世界变得一片寂静,我错愕地看着他,脸上表情归于空白,甚至一度忘记了流泪。 “……够了,如果真那么讨厌我接近你,那我离开总可以吧?” 甚尔停了下来,他松开了手掌。 恍惚中,我听到了门关闭的声音。 ——一切都结束了。 那之后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不想思考…… 我像一棵只会呼吸的树木,再次回神已不知过了多久。 偌大的客厅只有我一人,周围的事物摆放如常,却让我感到陌生。 几点了?我要做什么来着? 而欲将撑起身体的双手,摸到的却不是柔软的沙发。我茫然地低头看向身侧的硬物,发现那是一本包装精美的相册。 啊、我想起来了。今晚本来是打算和甚尔一起选照片的。 桌子上还放了葡萄。要是没有吵架,我们会一起吃东西,等再晚一点,他会亲吻我的脸颊,带我去洗漱,然后抱着我睡觉。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要是一切是梦就好了,如果我照计划拆开包裹,然后睡觉,等到醒来,生活会不会回到正轨? 怀揣不切实际的想象,我浑浑噩噩打开相册。跃入视线的第一副画面立刻吸引了我的注意。 精美的相册内除了预定的套装,还有一些赠送给新婚夫妇的花絮。甜蜜的画面将记忆带回三天前,那时候我和他一起去了照相馆。 和能够按照摄影师指示,摆姿势展示女性风情的我不同,甚尔天性散漫而不羁。穿上新郎那身漆黑的传统和服后,他总会因为镜头的靠近,无意识抿住嘴唇。 冷绿的眼眸微微眯着,呈现出生人勿近的气势。 也不是不想配合,只是他实在不习惯热闹的场合,过去也常站在僻静的角落观望。 好在这种反映难不倒见多识广的摄影师。 “真是个风格冷酷的帅哥,不喜欢镜头?还是说要和心爱女人结婚,有点紧张?” “没关系,我年轻时也这样。” 穿着花色马甲的老人朝甚尔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让手持花束的我先行入镜头。 “放心,你们是对可爱的新人,会拍的很好看的。” 一阵喀嚓声后,老人献宝似将数码相机凑到甚尔,笑着求证道:“怎么样,妻子是不是很可爱?印出来可以藏在皮夹里哦。” 甚尔比他高了不少,闻言便乖乖垂下脑袋,认真去看电子屏上的图像,然后勾起了嘴角:“是很可爱。” “可以随身带着啊。” 被简单的几句话勾起了兴致。 “不错不错,你这不是会笑嘛?等会儿拍照要记得这个表情啊!” 他笑着将甚尔的后背拍得啪啪作响,将这位“诅咒杀手”当成顺手的道具师,帮他递来各种道具,还不忘嘱咐我说:“如果他忘了,你就夸夸他今天非常英俊。就算再腼腆的小子也绷不住的。” 和蔼的老人将气氛调解得轻松而温馨。 红色的丝绸大褂表面,金线绣成的仙鹤振翅,在鬓角别上垂有流苏的发饰,他让我穿上鲜艳漂亮的衣裳,装点得好似春天娇嫩的花朵,自由选择喜欢的姿势: “新娘想要怎么拍呢?” 想站在他身边、想和他亲密地贴在一起。 于是我捏住甚尔递来的折扇一端,微微施力,将他整个人一同牵过。 “过来呀。” 我挽住他的手臂,将脸倚上他的肩头。望着那张英俊的面庞,自然而然萌生了恶作剧的念头。 真的会绷不住么? ——想让他笑一笑。 我轻轻拉扯他的手指,询问: “这样打扮漂亮么?” “刚刚没有对我说哦,请再看着我,对我说一次吧。” 等到甚尔被吸引了注意力,偏头看向我,就把手拢在他的耳朵上,“说”出恋人的悄悄话: “你也非常好看。” “能一起拍照,我觉得很开心。” 他笑了么? 今夜,架设在一边的相机给了我答案。 肉色的粉底遮去甚尔狰狞的伤疤,无限弱化了他惯有的尖锐与讥诮。为了拍照,他的刘海被向后梳起,露出饱满的额头,分明的五官更显深邃。 比起刚认识那会儿,甚尔的外形更加成熟稳重。本就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当他沉默时轮廓与直毘人有几分相似的英武。 可他垂眸看向我时,脸上的表情却让我回到若干年前,紫藤长廊下无意的一瞥。 那时,午后和煦的日光透过青绿的枝叶,在熟睡的少年脸上投下光斑,微风轻轻吹拂他额上的黑发。 只是路过的我,为此停下脚步,和他分享了同样温柔的梦。 从来没有人那样看过我,没人想要给我“家”,真心希望我实现“梦想”。 太快乐了,太开心了,我沐浴在喜悦中,和孤独的母亲一样,头一次知晓了爱的滋味: 【我没有父母,从小寄居在亲戚家里……谁都不是我的家人,没人会在意我。】 【直到有天,抓住机会,遇到了你的父亲,日子才变得好了起来。头一次有人对我微笑,说我很迷人。】 然后因为相似的境遇重复相同的恶行。 这一定就是世上最好的东西。 想要和小狗在一起,哪里也不要去。 怀着这样的心情,比起工作更想勒索爱,要无限地试探对方的底线,沉浸在对方的包容里,病态地撒娇。 明明最初、我的愿望是希望甚尔能在禅院家过得更好一点,希望他能获得幸福。 可我又做了什么? 恳切的询问、自嘲的笑容最后是闭起的眼睛,争吵中发生的一幕幕在我脑海中浮现。 为什么现在才想起来? 太迟了、太迟了。我成了这个世界上,我最讨厌的女人,把这个人给伤害得…… 迟迟未曾滴落的眼泪逐渐濡湿手里的相片。 之前的话是对的,“如果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不如当时就让我死在禅院家。” 一切毫无意义。 像我这样糟糕的人,根本无法给予他人幸福,也不能获得拯救…… 已经不想继续错下去了,只有死亡是唯一正解。 我将手伸向茶几,锋利的水果刀足以割破喉咙。让尸体融进影子,将讨厌的自己完全抹除。 在触碰到影子的那一刻,身边环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置身于月夜下荒芜的别馆,一位苍白的女孩,身穿单薄的浴衣,赤足站在我的面前。 她用缠满绷带的手臂怀抱漆黑的小狗,以稚嫩的声音同我发问: “你也要把小狗杀掉么?” “你又要伤害他了么?” 经她提醒,我这才意识到伸出的双手正紧紧扣在小狗的脖子上。那是一条伤痕累累的黑犬,它可怜地蜷缩身体,绿色眼眸无精打采地阖着。 那种姿态刺痛了我的心灵,如触电一般,我飞快地收回手掌。 “没有、我不是。” 女孩用手掌眷恋地抚摸黑犬的毛发,轻声呢喃说: “不想杀掉这孩子?那你想做什么” 痛苦地将视线从黑犬身上移开,我如是回答: “死的人应该是我。” 这个答案似乎引起了她的共鸣,女孩轻轻笑了一声。 “这样啊?的确,死掉是件轻松的事情……” “做错了、痛苦了就要去死。想着要是死掉就能忘记所有痛苦,然后错误也被原谅就好了……我那时就应该和小狗一起死掉。” 她细声细气地表示理解,唯独在把话题转回我时,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但和我不一样,你的小狗还活着。就这样死掉,他会怎么样么?” “我不明白,我还只是个孩子。但你已经是大人了吧?所以来吧,选选看。” 如是说着,女孩抬起手臂,将小狗递到我的面前: “不要逃。” “不要逃,泉鸟。” “别再、视而不见了。” 背叛 第65节 作者有话说: 我不擅长写把伤口割开,挤出脓血这种事情。我做的最多的,是放任女主自怨自艾,在漆黑的泥潭里挣扎然后沉到最深处。拉上一本的小椿,也只是番外用时间回退才把她拉了一下。 太痛了,面对自己这件事太痛了。 现实发展一般要分手、失去、重复好几次人才会醒悟。 但要是没吵架、要是自己意识到了、要是他留下来了的、要是能和好、要是能改变,很多东西要是没分手就知道就好了。 这章我拉着外置良心梦梦讨论,反反复复改了五版,目前能力能做到好像也只是现在这个样子…… 感谢在2022-01-23 15:57:28~2022-01-28 23:05: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邓布利多最爱的学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9270906 20瓶;aldebaran 13瓶;hehe、$ 10瓶;天下宵小何其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八章 ◎他◎ 【别再视而不见了。】 随着女孩话语响起, 周围的景色再次发生了变化。 地点来到禅院的后院,我和甚尔初次相遇的地方,漆黑的天空下, 伤痕累累的男孩掐住女孩的脖子,皱眉询问她:“你在哭什么?”。 我忽视了什么? 我逃避了什么? 一直以来,那些被我遗忘的东西, 开始以情景剧的方式一幕幕上映。 跪坐在地上的女孩, 可怜地发出啜泣: “好孤独, 一直孤零零的,到处一片漆黑,爸爸今天也没有回来。” 或许只是一时兴起,男孩继续听了下去: “那妈妈呢?” 女孩断断续续地解释道: “妈妈在哭, 妈妈不愿意看着我, 她把东西全部砸坏了。杯子坏碎掉了、洋娃娃碎掉了。” “我也被妈妈打碎了。” 他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但你身上不是好好的么?” 头一次有人愿意听她说这么多话, 好像所有的委屈都找到了倾泻口, 她哭个不停: “因为小狗, 有一只小狗把我拼起来了。但我现在找不到它了,好痛苦、好痛苦……” 对方的耐心让她感到了安心, 于是她向他投以充满期待的目光: “你愿意当小狗么?” “衣服、玩具、食物, 我可以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你, 我会保护你的。” “随便吧,反正我也是一个人。” 男孩同意了她的请求, 在夏天的夜里接受了拥抱。 一个受伤就会哭着抱怨,消极逃避惩罚。 一个习惯独自生活, 对疼痛沉默不语。 截然相反的存在, 因为同样的孤独走到了一起。 最开始她的确走在他的前面, 用灵活的处事方式兑现诺言。饱腹的食物、蔽体的衣物、增进武技的机会……还有一些温暖的拥抱和陪伴。 男孩像植物一样快速成长, 开始和她并排而行,甚至有余力去观察对方发红的眼角: “为什么有了小狗,你还在哭呢?” “因为我讨厌这个地方,我讨厌大家,妈妈会伤害我,丈夫也要欺负我。” 尽管她说着“这不要紧”,企图用来维护自己可靠的形象,但是他还是为此垂下眼眸: “是么?那换我来抱抱你吧。” 只要这样撒娇,就会得到包容。连令人痛苦不已的伤口,都好像成了被爱的原因。 一次次哭泣、一次次平静,如此反复。但因为有小狗的陪伴,黑暗的世界也变得可以忍受。于是女孩为表面的安逸暂时停下了脚步。 “就这样吧,已经很幸福了。” 但男孩却没有为此感到满足。脚步不停,这次走在前面的人变成了他: “不行啊,你还是在哭。” “我把你带出去好不好?带到妈妈、带到找不到的地方。” 他把她从黑夜里带了出来。因为不变强就会被夺走,他前一步长成了大人。而她却仍停留在需要被保护的孩子,看着陌生的环境,不安又惶恐: “我害怕,我不知道怎么和大人相处。” “外面好危险,你可以抱着我走么?” 如果我让自己再可怜一点,你会不会舍不得我? 男孩的确愿意照顾她,把跟在身后的女孩抱进了怀里。 明明已经过了需要施舍的年纪,仍记得那个“拥抱”的承诺。怀抱一尊沉重、脆弱的瓷娃娃,实际的付出已远远超过得到。 “为什么你还在为过去痛苦和不安呢?” 因为是紧紧相拥的恋人,女孩身上锋利的缺口同样割伤了他,到了需要放下来的地步。 但是她什么也看不见: “不要、不要抛下我。” 永远沉浸在过去的痛苦中,因为觉得自己很可怜,便想尽办法弥补自己,让自己变得幸福,甚至忘记思考身边人为此付出的努力。 是“全世界最可怜的我”,也是可憎到无可救药的我。 过去的回忆戛然而止,被女孩举起的黑犬,它身上累累伤口便是我所逃避的罪行。终于意识到这点,我望着眼前的小狗,艰难地摇晃脑袋: “不能,我不能这么做……我不能再伤害他了。” 死掉比起我的赎罪,更像是对他的惩罚。 如果我这么轻松地死掉,甚尔要怎么办? “我已经说了伤人的话语,如今又要用死亡责怪他,说‘你是个逼死妻子的糟糕的丈夫么?’” 一错再错让我无比痛苦,从喉咙里流出的声音干涩到令人陌生。 而女孩则抓住我动摇的间隙,更进一步给予建议: “那就抱住他。” “道歉、哀求,然后温柔地抱住他,给予承诺。” 她轻声诉说心愿,如湖水般清凌凌的眼眸里闪烁着期望的光芒: “他还在这个家里,他只是说需要距离,想要休息一下……你已经意识到错误了,他对你一直很温柔,所以只要道歉的话。” “就让一切回到应有的样子吧?” 如是发出恳请,女孩主动向前,示意我伸出手臂。 女孩手中是我仅有的宝物。 奄奄一息的黑犬在她开口后变回了“应有”的样子。漆黑柔顺的毛发,明亮如绿宝石的眼眸,总能第一时间牵动我的心弦,让我想要拥他入怀。 我当然是要道歉,我得告诉他,他已经做得很好了,之前说的只是气话。 我舍不得他,我想争吵从没发生。 但在一起真的好么?我是个任性的人,只要他温柔对我,我一定又会……变回讨厌的样子。而且甚尔已经先一步长大了,他已经不需要我了,是不是在那份感情变为厌恶之前…… 怀着这样的犹豫,我最终没能伸出手掌,于是那重归就好、一厢情愿的“美梦”也跟着化为碎片。 黑影中的绿眼悄然闭合。 再次睁开眼睛时,我正靠在沙发的靠垫上,腿上放着翻开的相册,而时钟时针距离印象中不过跃进了小小一格。 唯有掉落的小刀预示方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梦。 下定决心后,脑子比起之前清醒了许多,可以运行咒力寻找甚尔的位置。 “关门”并不意味着结束,现在他正躺在次卧的小床上。 作者有话说: 大过年的 大过年的,有什么事别在心里拧巴!!问问当事人!! 顺便修了一下上一章 感谢在2022-01-28 23:05:19~2022-01-30 23:53: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煜夜流风、玛丽小怪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生 30瓶;吃青苹果的蛇 19瓶;阿芜 12瓶;玛丽小怪兽、红杏、夜雨声烦你烦我不烦、凉南希 10瓶;3879007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九章 ◎你是我最好的宝物◎ 背叛 第66节 凌晨两点, 我站在次卧门前惴惴不安。 回顾过往后,我对自己的行为也有了新的审视。 相依时,每个晚上甚尔的小屋都为我亮灯, 这是甜蜜的秘密,我曾视为理所当然,现在只觉得是失常作息对他的打扰。 但、我说了那么过分的话, 甚尔不过指出我的本质我就想要去死了, 那他会不会更难受? 希望他能好受一点, 想要现在就告诉他。 怎么办?因为不会说话也不知道能问谁。 两种想法在我心里打架,茫然和无助笼罩着我的身体,我缓缓蹲在卧室门口,只觉得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将从指缝溢出。 不行、不能再当只会哭的“孩子”了。 ……先开口原来这么难么? 争吵前夕的立场发生颠倒, 昔日用来诱骗他人的甜言蜜语也失去效力。我操纵颤抖的手指, 绞尽脑汁只干巴巴地打出一句:“我现在可以和你说说话么?”, 小心地把选择权交给甚尔本人。 等待漫长无比, 我几乎是数着秒度过的, 五分钟后我听到门那头的回应: “……进来吧。” 虽然躺在床上,但甚尔显然没有休息, 那声音沙哑而艰涩, 让我觉得有些陌生。 我们家没有接待亲朋好友的习惯, 甚尔和我睡在主卧,次卧便自然而然成了杂物间。 其中, 一半是甚尔收集的咒具和封印物,另一半是我的玩偶和杂物, 它们挤挤挨挨地摆在一起, 反倒把床挤到贴墙的位置。布局杂乱无章, 恍惚让人想起了禅院家的无人留意的小屋。 接着夜灯橘色的微光, 我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听见我脚步声逐渐靠近,躺在床上的青年肩部稍稍舒展,似乎下意识想要转过身。但这动作最终僵硬地留在原处,化作一句冰冷的疑问,语气十分紧绷: “所以呢?你现在要跟我说什么?” 相拥时任我相贴的肩胛如今紧紧绷着,像是一堵隔开我的墙壁,防备的姿势叫我苦涩地说不出话来。 这就是罪有应得么? 他现在一定很厌烦我,到了连我的脸也不想看到的地步。 尽管已在心底做好了离开的准备,但当我坐在他身侧,凝望他背影时,各种回忆就会涌上心头:想要紧紧抱住他的腰部,抚摸柔顺的黑发,贴近火热的皮肤,去蹭脖子上细小的绒毛,等他因为痒而回头的时候,再亲吻那双春水一样化开的绿眼睛。 眷恋来得如此强烈,身上每个细胞都在哭泣、叫嚣: 【不要、不要、我不要离开他】 最后一次、就当最后一次任性吧。 我将手指轻轻搭上他的肩膀。 ——好温暖。 或许由于刚刚哭得太厉害了,手指变得很凉。在触碰甚尔的那刻,他的身体似乎稍微抖了一下。 “对不起,如果讨厌的话,我可以用手机或者纸。” 好在甚尔并没有直接拒绝。自胸腔深处发出一声叹息,他沉声解释道: “不,就这样吧……这么暗,你写字太麻烦了。” 这样的耐心给了我继续的勇气,原本悬空的手掌终于贴住肩头。 “谢谢你、从一开始的时候,你对我一直很温柔。比起我给你提供生活便利,更多的时候是你在照顾我。” 那声“这么暗你回不了信吧?头抬高点。”的叮嘱仿佛还在昨日。我用一点一滴拼凑出一个我看到的甚尔: “漂亮的绿宝石一样眼睛、对视时会觉得心跳,声音很好听、喜欢你叫我名字的语气。手掌骨肉很匀称,有点粗糙的茧子,能做到好多厉害的武技,非常帅气。在外面一个人闯出了名气,和人打交道的样子非常可靠……” 喜欢的地方有那么多,最终化为一句: “你才是我在禅院家找到的最好的宝物。” 和他比起来,我显得不值一提。因为无法收回的恶语,萌生的愧疚感几乎要把心脏揉碎。 “你早就不再是‘小狗’,已经先一步成长成大人了。可是我还留在原地,用那种糟糕的态度对待你,” “我太笨了,只知道听妈妈的话,觉得丈夫、婚姻非常可怕。不会用自己观察,那是妈妈的丈夫,妈妈的经历,不是我的……” “甚尔你从来没有那么对过我。” 无论在京都、还是池袋,我的心都没有得到成长。小女孩或许能和狗一起玩耍,但长不大的态度却令人厌烦。 妈妈推开我、常夏推开我,我实在承受不了那样的拒绝,只能在甚尔回应之前,先行表明态度: “对不起、我不想让你伤心的。我自己会走的……” 既然隐瞒是让人伤心的根源,事到如今,干脆全部说开,把秘密跟他抖了个精光: “我希望你过得很好,你给我的银行卡,我拿去做理财了,账户密码是你的生日。如果能实现让早希和隆彦分享生命的计划,余款也会打到那张卡里。” “除此外,我还有一个自己写的特级护符‘祝福的烛火’,里面有你的头发和牙齿,记得把它交给你信任的人。” 想要构建家庭的金钱,在他离开后变得毫无意义。 “这些都可以给你,我会用‘伏黑千鸟’这个名字,学着一个人生活的……但我能不能把桌上的葡萄带走?照片我也想要,你给我买的小狗毛巾也……” 别离开我,别讨厌我,我最想带走的是你。 我还是做了努力了,能不能再耐心一点,等我也变成大人? 怀揣无法出口的愿望,每句话都在哽咽,我努力吸鼻子不让自己哭出来。过度沉浸在不舍之中,尚未注意倾诉对象已经转过了头。 以冷绿的眼眸复杂地望着我,他再次发出叹气: “你想去哪里?什么都想要,这样根本走不了吧。” 一度放开的手掌重新抚上手背,分开指缝,同我十指相扣。如此贴近,甚至能用掌心感受到他指根茧子的粗糙。 然而未待我做出反应,甚尔便将手向后拉去,将我整个人带向床上。 天旋地转后,我倒在青年的怀中,鼻尖贴着他结实的胸膛,而背后则是卧室的墙壁,在这亲密无间的牢笼里,听见他低声发出呢喃: “我不需要那些东西……” 时光就在这一刻倒流。 年轻的小狗他有一张小小的床,因为我喜欢狭小的角落、为了防止乱动的我掉下去,他让了靠墙的那一侧给我。他枕在枕头上安静地倾听我那些奇怪的想法,如果“恶作剧”过头,便在拥抱时将蜷缩的腿压上来。 现在长大了的青年将柔软的嘴唇贴上我的发顶。 “我只想要你。” 他这么说着,湿热的吐息吹乱我所有思绪。 好像在做梦。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开口: “你不想抛下我么?没有讨厌我?就算我和你相比非常……没用。” 甚尔的手指埋进我的发丝,自下而上轻柔划过头皮,缓慢地纾解我的紧绷。 “我不是为了把你抛下才长成大人,不那么做你就被抢走了吧?我也没有讨厌你,你的确是个小女孩,那种性格,从一开始就藏不住,这么久了我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唯独在谈及争吵的理由时,他稍稍收拢环住腰部的手臂,语气十分压抑: “不过看到你把我推开的样子,我变得着急了。就算想要把你拉出来,说出那种话,让你露出那种表情,我也很差劲,比起互相折磨,是不是真的离远点更好?” 好不容易聚集的决意在甚尔的怀抱里溃不成军。手掌环上他的肩胛,真心话也不胫而走: “我不想分开……” “你也不差劲。” 我抬起脑袋想要证实自己所言非虚,却误打误撞跌进了一汪浓郁而深邃的绿。 他正看着我。 “是啊。我是你的珍宝,你有那么喜欢我,对视就会感到心跳。” 如是重复方才的告白,甚尔微微眯起眼睛,唇角的笑容透露出几分恶作剧的味道,但手下的动作却温柔。 “那就别对我说什么分开的话。我也没想分开,只是暂时静一静。只要你这么可怜巴巴地靠过来,就没法不去看你。” “再学着今天一样坦白、多相信我一点吧。” 用指腹抹去眼角的泪水后,印下的是小狗一样的吻。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 大过年的,整点高兴的东西。 绞尽脑汁从厨房找到三颗白砂糖,掺进更新 感谢在2022-01-30 23:53:16~2022-02-01 00:24: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蟹肉饭团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章 ◎手术◎ “我会做到的。” 和逃避争吵时的敷衍迎合不同, 经由反省、认错,承诺终于带上了几分可信度。 于是甚尔便吻地更加细致。 “别输给那女人。” 虽说已经成长为大人,但他在亲吻时还是习惯舔|舐和轻咬。舌尖蹭过眼睑, 柔软的触感随唇间潮热的水汽在皮肤上激起一道道涟漪。 失而复得的感觉如此美妙。 怀抱想要让甚尔高兴的想法,能立刻想到的示好方式不过是分享喜悦: “想不想一起吃葡萄?我可以把外面的盘子端进来,还有照片、拍得非常英俊, 想要让你看看。” 背叛 第67节 给他好吃的东西, 感叹他的细心和体贴, 拿着勾起美好回忆的相片,夸赞他模样英俊、神态温柔。 争吵造成的伤害无法抹去,至少能用新的快乐作为慰藉。 和我的迫不及待形成鲜明的对比,正在耳垂留下齿痕的青年停了下来。他抬起脖颈, 在打量我时稍微歪了歪脑袋, 眼神有些莫名: “你想做这些?” “嗯、好像回到过去了一样, 那时候我们一起说些悄悄话, 然后亲密地相拥。” “你不觉得这么很美好么?” 娓娓道来的描述令甚尔陷入沉思。 短暂的停顿后, 他勾起嘴角表示赞同,对“美好”二字不置可否。 “是啊, 我想起来了。你去拿吧, 我在这里等你。” 之后甚尔盘腿坐着, 将我放在怀中,用双手搂住小腹一起欣赏那些照片。明明表现得纵容且耐心, 却鲜有开口,互动一下变成我的独角戏。 “我想看你吃, 本来就是给你的。” 在甚尔发言之后, 被剥开外皮的葡萄源源不断送入口中。粗糙的手指从嘴角抚上, 沿着下唇慢慢分开牙齿, 离开时拉出细线,与喉咙的每次吞咽衔接流畅。 甜腻汁水自嘴角淌出,黏糊糊地滑到下巴,在坠进衣领前被青年用嘴唇吮尽,稍微有些尖锐的虎牙轻轻衔住下巴。 因为他贴住我的后背,不紧不慢地揉弄腹部,初秋深夜的冰冷开始升温。 我偏过脑袋,去喊他的名字:“甚尔……”。视线无法控制,从照片移至他的破损的唇角,颈部的凸起或是宽大有力的手掌,思维也变得混乱。 推开葡萄的手掌被抓住,掌心处传来吻的湿润。 “怎么?比起照片还是真人更让人心动?” 听到那种含笑的语气,脑子再迟钝都能意识到他是故意的了。 我忍不住抱怨道: “明明长大了,但还是坏狗狗么?” 面对这谴责的话语,男人承认的干脆,丝毫没有悔改的意思: “是啊,有时候还是很坏的小狗。” 手臂越过我的身体,将半空的果盘与相册扫去床头。他推下我的肩膀,以碧色的眼眸居高临下地打量我潮红的面庞,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但也没你坏吧?说什么美好回忆,过去你就很喜欢折磨我。” “这样挤上我的床,亲吻我、拥抱我,虽然会觉得温暖,也没法集中精神吧?” 他用手背轻柔略过我的脸颊,缓慢地描摹下颌线的弧度。在细腻的抚摸下,我像猫一样眯起眼睛,坦诚地回答道: “的确没办法……” 切身体验之后,终于体会到了他的“为难”。 “比起重温过去,不如让让我,也让我一次吧。” 俯身后,青年牙齿咬住领口的蝴蝶缎带,拖长语调,如小狗低低呜咽发出含糊的撒娇声。 他都这么请求我了,实在没有不答应他的道理。 …… 第二天以突发性身体不适为由,我没有去上班。等到下午两点,从睡梦中睁开惺忪睡眼,用过早午饭,才在甚尔的怀抱中一同聊起今后的打算。 问清事情缘由之后甚尔态度有所松动: “我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祝福的烛火’这东西不能给你用么?你活下去我也能松口气了。”他用鼻子去蹭我的脸蛋,发出好奇的声音。 我枕在甚尔臂弯上,一边抚摸他的下巴,一边婉拒道:“我用不了,还是给甚尔吧。。” “为什么?术式的限制?” 有前车之鉴,他也开始喜欢说话问到底。 “是的,虽然没有书籍明确记载,但能感觉到,我的□□一旦死亡,灵魂就会直接化为碎片前往他处……” “这么想想,天元大人永生却不能离开结界,会不会因为灵魂和□□紧密相连,灵魂永生不灭,而□□却随岁月增进,已经衰退到不能行动了呢?” 根据家族秘闻记载,天元大人定居于筵山麓结界下的地宫,只有咒术界的高层以及家族长老有资格进入其中,同天元商议各项事项。 我虽然是他术式的继承人,却没有得到资格直接聆听他的教导。只能从大人物的只言片语以、禅院古籍,以及术士的直觉推断术式的秘密。 目前,我知道的延续生命的秘法,唯有给□□注入活力一种。 用手指勾起我的长发,甚尔思索片刻,干脆地总结道: “那就没有办法了。去做吧,就像你想要保护我一样,我也想守住你。在我死之前,没人能把你夺走。” “在手术时带上我,情况有变就用天逆鉾强行中断术式。” 因为不能使用咒力,甚尔在咒具的收集、使用方面有着自己的见解。 “手术”日期被定在七天后。 通过折原临也的牵线搭桥,岸谷新罗顺利地和某位医学教授建立了合作关系。这名学术界新秀和海外医药公司联系密切,积极进行各类超前实验,稍有不慎就会陷入舆论漩涡,在面临前程威胁时很轻易松了口。 “正如爱因斯坦晚年追求神学,科学的尽头是否为更深的神秘?我对这片无人涉足的领域充满好奇!” “感谢你新罗!请务必让我加入!” 年轻的教授眸中辉光闪烁,求知若渴,将甚尔架上脖颈的刀刃视若无物。 武力毫无用场,碧眼的杀手扯动嘴角,发出不满地“啧”声:“难怪是你的朋友……” 而身侧的新罗“哈哈”一笑,将此视为夸奖。 尽管品行不良,但能在圈内立足,教授的确有几把刷子。他在短短一周内以渊博的知识捕获有马夫妻的信任,初步治疗有效缓解了癌症扩散。 假使术式失败,他会及时提供最佳补救手段。 换上深蓝色的手术衣,我以缝合助手的身份悄悄走进寂静的手术室。 正中有马早希和有马隆彦两人,已经深度麻醉陷入昏迷,周围急救队伍蓄势待发,教授以灿烂的笑容示意我进入正题。 “让我见识下术式的力量吧!” 我看了眼身侧的甚尔,上前一步,将双手分别搭在这对夫妻的肩上,接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解放出目前所有的咒力。 如同一滴墨汁坠入侵蚀,漆黑的阴影以我为中心,四散而开,顷刻间将地面为浑浊的沼泽。 而翻涌的浪潮未曾止步墙壁,它们不断攀爬而上,在吊顶汇合后如雨坠落,牵出丝丝缕缕不详的黑线,完全地吞没了这间手术室。 数秒后,星点萤火照亮漆黑一片的视野。 我独自伫立在黑色芒草构成的荒野中,身侧有两条河流并行流淌。 左边那条清澈见底,宛若银链闪烁,潺潺欢唱的溪流冲激草岸,溅出的星点水花皆化为飞舞的萤火。 右边的那条近乎干涸,如同跛子费力地拖动小腿,水流比起前行更多渗入地底,呈现一片苟延残喘的氛围。 好似一脚踩空坠入梦境的深处,我的大脑混沌一片,不知自己姓甚名谁,唯有延续河流这一目的清晰无比。 可惜就算用影子聚拢光点汇入其中,也无法令起焕发生机。而它凝聚的触手虽然柔韧,却缺乏挖开土壤的力量。 打通“通道”的尝试以失败告终,我便将视线投向旷野的天空。那里星河浩瀚、群星闪烁,仿佛无数双深邃的眼睛与我无声对视。 【我需要扭转生死的咒具。】 就像蜘蛛编制细网,蝴蝶振动翅膀,游鱼潜入深水,对于术士而言,使用领域内的一切犹如呼吸自然。 上一秒在脑中如是思索,下一秒问题的答案便从心底浮出。 【那就歌唱吧,为神明歌唱,祈求奇迹降临】 【随我一起吟唱镇魂的歌谣】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布留部由良由良止布留部。】 遵从“术式”的指导,我用藏在影子里的声音唱出一到十的数字,在心底悉数十种神器的名称,然后以唱调模仿出神器摇晃玉石相撞的清鸣。 这歌声属于年幼的女孩,音色青涩、唱法稚嫩,以琼琼流水作为伴奏,悠扬的歌声在空无一物的草场内回荡。 直到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了。 我看到不知何处而来的夜风吹动漆黑的芒草,如连绵不绝的浪,草叶窸窣和声,在风中歌唱。 而夜幕中有一颗星星无限地逼近了,天空与地面的分界开始变得模糊,好像一尊巨人悄然俯身其上,被歌声取悦投来冰冷的一瞥。 【拿去吧。】 无法理解的言语在脑中响起,于此同时,洁白无暇的长剑在眼前凝成实体。在将它握入手中的那一刻,我便知晓其姓名—— 十大神器之一,八握剑。 第一挥,两条河流间分出道路。 第二挥,湍急的河水开始倒流。 第三挥,两者合为一体,完全分享生命的喜悦和哀愁。 目标完美达成,就在我悄悄松上一口气的时候,飞溅的水滴落在我的脸颊上。 那是不属于现世的诅咒,是生命的本源。 那一刻,灵魂被带离身体,意识被猛地拖入河中,随着奔腾的水流前行,视线穿过层层迷雾直接望到世界的尽头。 在那里,我看到一颗苍天古树,虬结的树根如巨龙盘绕,深深扎入土地深处,树干如高塔直冲云霄,茂密的枝叶如盖,遮蔽美丽的夜空。 强烈的喜悦和向往冲刷我的心灵,在我脑中发出尖啸: 【舍弃吧!舍弃沉重的肉|体、舍弃俗世的烦恼、舍弃无用的自我!】 【回到树那里!回到生命的起点,合二为一。】 我的双腿开始无法控制,向溪水深处走去。 作者有话说: 又抠了一颗白砂糖出来 然后突突突狂写 感谢在2022-02-01 00:24:21~2022-02-03 00:45: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软炸虾球 1个; 背叛 第68节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迟早上了中也 2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煜夜流风、生而为人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表白狂魔_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芜 15瓶;长音月、蟹肉饭团 10瓶;水七 5瓶;吟歌长啸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一章 ◎天元◎ 不可以过去! 不可以过去! 身侧的影子焦急地向我上缠去, 企图将我束在原地。与此同时,湍急的溪水中荧光闪烁,越来越多的光点向我聚集, 发出飞虫振翅的嗡鸣。 两种力量相互抗衡,难舍难分。 八握剑源源不断散发出“反转术式”的力量,用温暖的治愈之力逼退河水的侵蚀。 但它终究只是“神明”降下的咒力投影, 在先前施法过程里耗去大半力量, 苍白的剑身正一寸寸碎裂。 河流离我只有半步之遥。 【不要、我不要……】 危机时分, 我听到有人呼喊我的名字: “泉鸟!别睡过去!” 术式被强行中止,漆黑的世界即将分崩离析。察觉到这点,水流越发凶猛,它从河床漫出向我扑来, 势必要取走我的一部分。 水母般透明的触|足点上我的鼻尖, 刺骨的寒意飞快蔓延, 我感觉面上皮肤正在失去知觉。 一只手挡下了继续深入的水流, 它柔软、颀长而温暖, 属于一名女性。 “谢谢你,已经足够了。” 女人护住尖叫反抗的我, 用力将我向反方向推去。 “拿走吧, 把我的一部分作为代价。” 伴随着强烈的失重感, 我从梦里“醒”了过来。 手术室冷白的光线刺痛双眼,我感到呼吸困难, 口罩下一片濡湿,有咸腥的液体淌进嘴里。 “甚尔, 我好难受、喘不过气……” “早希、早希她怎样了?” 冥河之水冰冷刺骨、星空之上神明压迫感十足。脱离梦游状态, 我终于知道了后怕, 紧紧圈住小狗的脖子, 茫然发出地呜咽。 此时,眼底景色同样可怖。 病床、仪器、手术衣,到处都是漆黑的污渍。 领域成型后,咒力化为巨茧封锁空间,就算被甚尔强行解除,柏油般粘稠的残渣仍在地面蠕动。 一手紧握天逆鉾,一手抚上我颤抖的后背,甚尔看向身侧的医生: “术式明明已经解除了,她现在怎么回事?!” 领域内仪器运转正常,电子屏幕幽蓝的光芒照亮医生的脸庞,他全神贯注于其中变化,头也不回地解释说: “别紧张!我一直在看数值!很完美!手术成功了!先把她送到观察室。” …… 领域中受到的伤害反映到了现实。殷红的血液自鼻腔流出,完全染红了口罩。 好在除了这个并没有发现其他外伤,在等医生进行生化检查的空隙,我乖乖躺在病床上和甚尔了解现在的情况。 他正拿湿巾轻柔地擦拭脸上残留的血渍。 “好冷喔。” “冥河之水”的恐怖刻入骨髓挥之不去,我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将甚尔的手臂又往怀里抱紧一些。 姿势不太自然。甚尔索性从床沿起身,掀开被子,同我并排躺进病床。 “马上就好了。” 青年摩挲我的脸颊,以手心以及胸膛的热度缓解寒意。接着,他托住我的下巴示意我向天花板看去。 “头抬高一点,保持这样不要动。” 有他精心照顾,没一会儿血就止住了。身处安全的环境,被疯狂污染的理智终于回笼,我努力斟酌语言,同甚尔讲述领域内的见闻。 被河水侵蚀并非毫无益处。 幽蓝色的河水是生命的本源,被称为“冥河”的它蕴含大量有关灵魂的知识。在浸润皮肤的那刻,古老的秘传直接汇入脑海。 好像精神失常者在耳边絮絮不止,没有断句、顺序不定、不讲基本语法,我绞尽脑汁进行提炼,得到的结论如下: 【在领域内吟唱《镇魂曲》,有几率引来‘神’的注意,降下‘起死复生’的咒具。如果咒力足够强大,或许能让祂的‘化身’直接现世。】 【可以令肢体再生的‘反转术式’是常人的领域,但只有‘神’有资格逆转生死。普通人使用复生术需要付出代价,被改变流向的冥河会取走身体一部分的机能作为代价。】 由两条亲身验证的“知识”,结合之前的见闻,我对“冥河”尽头的苍天大树的真实身份有了模糊的猜想。 这世间谁拥有不死的特性、术式和我相同、本体无法离开结界? ——是天元大人。 惊天骇浪在我内心翻涌,我将头靠上甚尔肩头,手指紧抓他的衣角,喃喃低语: “那个人在一次次延续生命的过程里,被冥河反复冲刷,洗去‘人’的部分,最终变成了树。作为得到承认的‘半神’,驻扎在冥河尽头,所以不老不死。” “而我……因为术式相同,被‘冥河’当成了天元的一部分。死后灵魂会被冲往树,被天元吸收。” 百年来没有除我外的继承人诞生,对继承人不闻不问,对俗世漠不关心,但时不时会送来咒具和书本让我学习,这些令我疑惑的问题尽数得到解答。 面对“冥河”强大的吸引力,那些作为自然者的“继承人”或许早在娘胎成型的那刻,就被“回收”了灵魂。 唯有我因药物催发,后期觉醒方才幸免于难。 而如果记忆的确和灵魂挂钩,天元能通过侵蚀灵魂获取知识。 那让我多活些时日,在外生活同各种术式碰撞,使术式得到进化再“回收”才是最好的“养育方案”。 难怪离家后,我仅听闻“禅院家”组织搜寻,却不见天元背后的“天内家”以及咒术高层的身影。 ——那个人会尽所能纵容我的成长,通过我满足他对外界的好奇。 所有命运安排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被安排直至死后的命运听起来无比残酷,好在我这样懦弱无能的人,只能考虑活着的事情。 意识到咒术界的压力并非想象中的大,我反而偷偷松了口气: “太好了,甚尔不用那么辛苦了……” “能平平安安和你一起老死,这样就够了。” 想要从萦绕我的阴影中逃离,在死之前,专注和我的小狗、我的丈夫享受幸福的生活。 和心怀朴素愿望的我不同,甚尔安静地听着,危险的想法脱口而出: “如果死的人是天元,那你是不是可以取代他?” 对方可是平安时代活跃至今的术士,就算以防御的“结界”著称,实力同样不容小觑。 好不容易和好如初,我可不想看到甚尔浑身鲜血的样子! 一把抱跃跃欲试的甚尔,将脸颊贴上他的胸膛,我自下而上注视那双碧色的眼眸,真心劝诫道: “的确,要是变成大人物,就可以给甚尔最好的生活,没人能把我们分开。但变成树,就没法抱甚尔了吧?” “我们可以从别的地方想办法,但天元还是算了……” “行吧。” 他不满地如是嘟哝,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甚尔轻轻抚摸我脑后,眯眼打量我的鼻尖,询问道:“现在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么?鼻子呢?能闻到味道么?” 鼻腔内的残血凝成血痂,呼吸时会因为干燥产生些许疼痛。我埋首在甚尔脖颈,能嗅到洗衣液干爽的皂香,以及他特有的气温。 “虽然淡了很多,但是能闻到。” “冥河”收取了部分嗅觉作为代价。 如果说之前能准确区分香水中铃兰、鸢尾的占比,那现在我只能把他们概括为花香。阅读成分表后,才恍然大悟具体分类。 被水流轻轻触碰尚且如此,那代我走向“冥河”的早希又付出了什么? 时间在等待中悄然流逝。 医生拿着各种报告走入私人病房,笑着解释各项成果: 隆彦作为生命提供者,仅仅出现了些营养不良的亚临床症状,在手术后第一个醒了过来。 随后是妻子早希,时光在她身上倒流,危险生命的病灶消失不见,混乱的免疫系统开始正常工作,剩下的炎症反应完全在可控范围内。 原本仅剩半年寿命的残破身躯重新焕发了生机。 唯一遗憾的是,小腿肌肉在病重时“严重萎缩”,无法支撑身体进行长时间行走。今后,就算癌症痊愈,早希也要与拐杖和轮椅作伴。 作为普通人,早希对领域内发生的一切毫无印象,推开我完全出自她灵魂的本能。 医生将其解释为“新型药物”的副作用,只有我清楚这是早希待我承受的代价,“冥河”取走了她的腿部知觉。 耗尽钱财、那对夫妻欣喜拥抱的模样令我心生愧疚: 要是我的《镇魂曲》唱得更好一些,咒力更强一点就好了…… 八握剑比起“复生”的宝具,更像是用“正向能量”祓除诅咒、镇压邪祟的强力武器。 术业有专攻,要是唤来十神器里的“活玉”、“死反玉”,一定能以更小的代价获取更好的治疗效果吧? 背叛 第69节 对此甚尔拍了拍我的肩膀鼓励说: “你可怜巴巴的,可能比较讨我这种人的喜欢吧?” 真是贫嘴。 我瞪了他一眼,接过早希的手安抚她道: “早希是个好人,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后续治疗,补充身体营养还需要不少费用,以早希中了“商场特别大奖”为由,我将从有马家得到的治疗费分出一部分返还到早希手上。 在夫妻双方都需要静养的非常时期,他们的小孩有马公生便被接到池袋,由我和甚尔代为抚养。 三年一度的滨松国际钢琴比赛如火如荼,公生以优异成绩入选,由我乔装打扮带他参赛,一方面报答早希的恩情,另一方面也可以为未来我个人参赛积攒经验。 阅览比赛流程相关资料,我在参赛者名录上看到了熟悉的姓名—— 来自京都赛区的“禅院直哉”。 作者有话说: 是自设! 关于天元的解读来了一段自设【】 只要我写的够快,jjxx就打不到我!! 感谢在2022-02-03 00:45:28~2022-02-04 23:47: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煜夜流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幽灵灯 10瓶;一世长安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二章 ◎禅院家的参赛者◎ 自我离开禅院家已有一年之久, 禅院直哉的确到了儿童组的参赛年龄,有名师倾力培养以及财力加成,入选决赛绝非难事。 但我实在不理解他能参赛的原因。 “但但陶冶情操, 培养术式操作精度也就算了。” “你让世家的大小姐抛头露面,参加这种……供人评判的比赛?” “够了,泉鸟小姐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直哉少爷已经下课了吧?” 昔日阻挠的场景仍然历历在目。 明明比起无足挂齿的我, 作为禅院家的继承人, 直哉的出格更容易沦为笑柄不是么? 我知道他是老来得子意义非凡, 却没想到纵容竟到了这种地步。 假使直哉真可以随心情改变禅院的规则,那他对我的承诺又算得上什么? 洋娃娃明明答应过我,长大后要利用作为家主的权利,带我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虽然不够自由, 但保证安全与安逸。 那是直毘人外出的时候, 离正式婚礼还有一个月, 离他觉醒咒术还有一周。他曾牵着我的手指前往山顶处的天台, 说是有重要发言要告诉我: “今天老师跟我谈了下咒术高专的事情。你知道吧,现在有东京都立、京都府立两所呪术高等専门学校, 一般咒术师都会在其中学习一段时间, 获得资格证书。为了表示对面上的尊重, 我这种有家庭教师的继承人也不能例外。” 正如直哉所言,禅院家会挑选特别有资质的孩子送去高专学习, 禅院扇便是京都府立的在读生。直毘人作为他的大哥,在家主去世后兼职监护人的身份。两天前, 他还带着直哉参观学校, 顺便处理弟弟与同学争执留下的烂摊子。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是学校不满意么?”, 我困惑地看着洋娃娃, 咨询他的意见:“我记得家里可以申请‘特别评级’,除了必要的考试,其他时候都可以不去……所以回家也可以。” 长大的小狗即将摆脱禅院,想到直哉也会为了新的同学和任务离开身侧,我便感到一阵无法忍受的寂寞。 以手掌贴上直哉的脸颊,怜爱地注视他狐狸一样精致秀美的脸庞。 “你穿的好少,在天台会不会冷么?真叫人放心不下……你从小时候就很容易发烧。” 仆人一睡着就溜过来了么? 和习惯夜游带上外披的我不同,洋娃娃仅穿着一件靛青的浴衣,棉纱轻薄透气,却抵御不了高处的寒风,相贴时能闻到皮肤上淡淡的木质熏香。 “是有点冷,你来抱抱我吧。” 直哉用双手抱住我的腰部,藏进臂弯和外披拢成的港湾,被吹冷的脸颊触及温热脖颈,他发出幼猫撒娇似的低|吟。 “是不太满意。所以一到入学年龄,我就会以想要和五条悟同台竞技为由,申请东京都立的寄宿学习。” “你不是很想出去走走么?但结婚后,除了陪父亲喝酒,就只能和那群女人一起参加茶话会了。” 他同我对视,狡黠地眯起了湖泽似的绿眼,循循善诱: “所以跟我一起走吧,说‘放心不下我,要去陪读’,就我们两个人离开无所作为的废物,迂腐发臭的老头,一起去东京。虽然东京多是些没有底蕴的暴发户,但至少足够自由,也足够热闹。” “就像现在这样,这个点也应该要开始了吧?” 直哉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衫,示意我向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里是他将我带上天台的原因。 “我们可以去看烟花。” 祗园祭的喧嚣在午夜达到最盛,烟火冉冉升起点亮漆黑夜空,就算置身幽深的大山,也能看到丝缕火线如龙蟠蛇舞。 灿烂的烟火徐徐落下,宛若流星洒下微光,它照亮男孩稚嫩的面庞,也点亮我黯淡的眼眸。埋首各种琐事之中,我终于再一次看到了外面。。 可事实证明直哉拥有的东西与我无关。表面的风光是女孩的玩具,轻而易举被收走了。 如果当时就能做到,为什么要骗我?让我因为一点小小的希望,心甘情愿地跟在他身后,变得可笑、又可怜…… 为什么?为什么? 百思不得其解。 屈辱和不甘一起涌上心头,曾一度发亮的星火也变成了灼痛心灵的怒火。 回神时我已经抓皱了印有选手照片的彩页。 “怎么了,泉鸟姐姐?” 有马公生小心翼翼地发问道,湛蓝的眼眸中满是担忧。 “没什么,突然想起来钱包好像落在店里了。” “公生你先练琴吧、我去找甚尔帮我看下。” 我努力勾起嘴角,冲公生露出温和的笑容,接着,深深吸气平复躁动的心情,将彩页带到甚尔面前。 比赛临近,选手练习需要安静。 练琴时,甚尔便从客厅转移到了卧室,靠躺在床上看杂志打发时间。 “这就是养孩子的生活么,我又要躲起来了……他几点才睡觉?”青年侧卧在床上,百无聊赖地发出感叹,撑着下巴看我时表情稍显落寞,但眼神倒是非常炙热。 我会挑切水果、倒牛奶的功夫,来卧室同他厮磨一会儿。 小狗向来有亲吻我手心的爱好,现在又多了啃咬指节的坏习惯,在我捧住他脸颊时,会侧过脑袋用嘴唇细细描摹指跟的“红线”。 这是“术式”留下的产物,比朱砂、鸽血、石榴还要鲜红,代表通道打通,共享生命,只要彼此心意尚存,红线就会紧紧交缠。 世上没有比生命更名贵的宝石,这是他才给得起的“婚戒”,再多的不安怀疑都会在“契约”的绝对下得到平静。 依靠戒指、照片这些东西确认幸福仍在,我的精神状态比之前好了不少。 房间里的甚尔顺势朝我打开双臂,看清我的表情后,他扬起眉头: “怎么了?你看起来心情很差。” 洋娃娃一点也不重要,小狗已经给我自由了。 将脸埋进甚尔胸膛,熟悉的气味将我包裹,指尖深陷其中感受肌肉的弹性和热度,我的愤怒逐渐。 “是直哉……” 亲吻我发顶的动作微微一顿,直哉的出现让甚尔不快地咋舌: “……难缠的小鬼,没有闹到池袋来,所以我也没留意。这种世家公子哥出门不可能没有消息,我去打听一下。” 接着,他从床头掏出手机,联系相熟的地下中介孔时雨。而我则通过音乐速报追溯几天前的京都赛事。 ——禅院直哉使用了假身份。 他一路披荆斩棘,直到滨松终选才一下舍弃了所有伪装。名单宣布到正式比赛间只有短短三天,钢琴又是项“冷门”的艺术活动,那些刀尖舔血的诅咒师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宝贵机会。 “送上门的肉,哪有不吃的道理?说不定还能用他跟禅院家立下‘互不干涉’的束缚。” “当然,以你的意愿为主。你先照常带公生参赛,剩下的事情我会处理。” 像是嗅到血腥味的猎犬,甚尔缓缓摩挲我的指节,如是跃跃欲试道。 有马早希和我身材相仿,我能穿上她的礼服,自然也能穿上她的常服。只要戴上假发、口罩,谎称“喉咙不适”就可以以假乱真。 儿童选手参赛需要监护人陪同,其身份要不是家长、亲属,不然便是钢琴教师。 禅院直哉属于后者,他趾高气昂地走在女教师身前,挡道者必然会遭到双绿眼的审视。 我第一次看洋娃娃穿和服以外的正装,内里仍是他喜爱的立领衬衫,透露出浓重的大正风情,不过外套换成了漆黑的西装。 私人定制款式合身得惊人,肩部挺拔自然,裤线笔直锋利宛若他钟爱的肋差。 他是被金钱堆砌出孩子,其气息也如宝石昂贵而冰冷。 直哉一边走动一边整理袖口,在瞥见被气势所压险些哭出来的小选手后,不屑地发出冷哼: “这就是你说的泉鸟向往的地方?只要参赛就能感受到她的真实想法?” “我怎么觉得四处尽是些无聊的家伙,我都要打哈气了。” 祖母绿的袖扣是珍贵的咒具,用以掩饰他周边流动的咒力。 按照名录的出场顺序,直哉在公生前三名登台,因此排队登记也在我们身前不远处。他对话时音量不加收敛,清晰传进我的耳中。 我的老师垂眼注视着直哉,早已习惯他那目中无人的态度,比起反驳,只是无奈地发出叹息: “京都地区赛只是初步选拔,最强的选手都汇聚在滨松。像泉鸟小姐非常喜欢的早希,她的孩子有马公生就是目前最有希望夺冠的人选。” “请好好发挥吧,她也一定会关注这场比赛的。” 背叛 第70节 对她的劝诫冷笑而过,直哉低声喃喃道: “真可笑,关注别的小孩么?” “无所谓,快点结束吧。” “只要以禅院的身份赢下决赛……能播出去就够了。” 那之后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我在沉默中排到队首,在选手信息确认栏看到了直哉登记的参赛曲目,那是过去我和他经常并排而弹的那首—— 《爱之忧伤》 作者有话说: 怎么 明天就要上班了? 我难过到不能呼吸 感谢在2022-02-04 23:47:11~2022-02-06 21:43: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葬&葬花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三章 ◎好孩子、坏孩子◎ 《爱之忧伤》、为什么会是这首钢琴改编曲? “这是我最喜欢的曲子, 是我想弹钢琴的契机。每次听到它,就会觉得心情很平静……不过它是提琴改编的曲目,大多是用钢琴给小提琴伴奏。如果直哉学了小提琴, 我就能跟你一起演出了。” “还是钢琴吧,我想坐在泉鸟旁边,四手联弹演奏, 教教我呀——” “那你要再认真点, 演奏时得把背挺直才行。这样靠着我的手臂, 根本没法动弹呀。” 静谧的午后,洋娃娃亲昵地挽住我的胳膊,用拖长的语调撒娇的声音好似还在耳边萦绕。回忆携带情绪如海潮袭来,重刷胸腔, 激起一阵无声的悲鸣: 事到如今, 事到如今, 选这首曲子到底有什么用?! 昔日对洋娃娃的怜爱、依赖早已尽数消退。在他选择接受父亲“馈赠”的那一天起, 落入眼中的只有冰冷的事实。 为什么他们总能这样? 欺骗我、呵斥我又管教我。直到我恨不得以死作为反抗, 才给予施舍一样的“示好”—— 摆出理解的姿态,说着“看呀, 我愿意不计前嫌, 打破除家族陈规, 屈尊参加凡人的比赛,用的也是你最爱的曲子, 说不定有这个先例,你也能继续弹钢琴了……” “我都为你付出这么多了。你看着总该感动了吧?总知道谁对你好了, 该回来了吧?” 在我看来, 这尊漂亮的洋娃娃本质上同他父亲并无两样! 前者在用冷酷的不闻不问逼死妻子后, 摆出一副旧情难忘的嘴脸, 在我面前“追忆旧爱”,“反省”过后以关心我的旗号,暂停迎娶妾室,每日同我饮酒“交流”。 后者作为儿子,将那份傲慢以及虚伪,继承得彻彻底底,表现得淋漓尽致。 高高在上,用一点柔情,彰显体贴、炫耀力量,给予对方“你是与众不同之人”的假象。 早在最初我就对直毘人不抱希望,只拿他当挡箭牌使用,但直哉…… 明明当我抚摸他猫毛似柔软的胎发,轻蹭他牛奶般白嫩的脸蛋,在心底哼唱“洋娃娃、洋娃娃,我漂亮的洋娃娃,我来当妈妈”的时候,的确对他倾注了能有的感情。 我已经全给了! 家族的继承、健康的身体、父母的重视,这个男孩拥有我奢想过却无法拥有的一切,我羡慕他、我嫉妒他,既然谁都无所谓,那不如选这个孩子,我以为听他的话就能让自己好受一点 可他什么都不给我! 凭什么还要用一点“赏赐的自由”让我回到那种鬼地方!! 又来了,像那天一样,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我感觉天旋地转,酸液在胃袋翻滚,内脏被挤成一团烂泥。 我趴在轮椅的扶手上,剧烈地喘息,方能抑制呕吐的欲望。 痛苦的干呕声引来了直哉的注意。 锦衣玉食的生活中只被我一人吐过,这似乎激起了他糟糕的回忆,男孩眉头紧锁,远远地站在旁边,冰冷的视线落在我的背上,显然一番“高谈阔论”正在喉咙中发酵。 他抱臂向我走来,看起来马上就要说出“真恶心”、“别吐在这里”类的训斥。 与之相反的是有马公生。 母亲的病情令他变得早熟,甚至掌握了基本的照顾手法,毫不畏惧被吐一身的可能,公生第一时间靠了过来,他小心地抚摸我的后背,以稚嫩的声音安抚道: “怎么了?是不舒服么?没事,我带了手帕和保温壶。” “慢慢呼吸,等下喝点热水也会好点!” 然后,公生用身体挡住靠近的直哉,礼貌询问: “请问你有什么事么?” 湛蓝如海的眼眸迎上冰冷华贵的祖母绿,公生表情不卑不亢。只有握住我手掌的小手微微发紧,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仿佛漆黑的泥潭中照进一缕微光。 我再一次被孩子“保护了”。 ……可笑的是这一次,本应保护我的洋娃娃成了让我感到痛苦的那方。 不会有问题的、我用了影子掩盖咒力。 而且单看身形我便和早希十分相似,更别说做了一系列伪装,就是近距离也绝不会让他找出破绽。 狼狈之余,我抽出手感激地盖上公生的手背。 尽管心有不甘,但视线易遭人阻隔。直哉憋了一眼我同公生握的手掌,倏地发出冷笑: “没什么,打个招呼罢了。” “我听过你的曲子,节拍器一样的演奏方式,标准又很乏味。” “今天也要为了讨好评委舍弃个人想法么?真是感人的母子情,好好照顾她吧,妈妈的——小、人、偶。” 他环抱双臂,宛如进攻的毒蛇昂首挺胸,将毒液悉数喷洒到公生身上。 “你、你……跟你没关系吧!” 品学兼优的公生哪里遇到过这样的坏孩子,一时气得脸色通红。 禅院府中无人忤逆继承人的意思,微弱的反抗激起直哉挑衅的兴致。 他向前一步,微微俯身: “哦?被我戳中痛处了?” 我现在可是“代理母亲”,必须保护自己的小孩。 眼见直哉带着嘲弄的笑容又要继续进攻,我将公生往后拉去,母鸡护崽一样藏住他,然后狠狠瞪向直哉: “不许这么说我的孩子。” 普通人在情绪激动时也会爆发咒力,它窜进项链,让“未尽之言”从手机中抄录早希的声音。 它掺杂了电磁杂音,以及我年幼时的尖叫,显得沙哑又难听,好在符合病人形象,也让直哉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真是拎不清自己的身份。 明明是当“母亲”面欺负儿子的小鬼,却摆出不解又受伤的表情。仿佛回到了很久之前,漂亮的洋娃娃不接受任何“教育”,他只用碧色的眼睛望着着我,理所当然地质问—— 【你怎么不站在我这边?】 孩子似的神情转瞬即逝。 发现我丝毫不肯退让,他恼火地“啧”了一声。 “真恶心!被溺爱的没用小鬼。” 恶狠狠丢下一句呵责,直哉拂袖而去。 这次争吵被当做孩子们急于切磋的小小插曲,并未引起太大波澜。我和公生一起站在等候处的角落,为接下来的比赛做准备。 直哉走后,作呕感逐渐平复,而公生还惦记着我的身体。 男孩从包里掏出保温杯,在杯盖中倒入热水,询问道: “还难受么?” “好像有点烫,我吹两下再给你吧。” 他看起来真像一只小狗,不及膝盖的个子,蓬松的黑色卷毛,真诚又干净的眼睛,叫人忍不住抚摸他的额发,在手机上打出话语: “谢谢你,我好多了……” “真是过意不去,明明是陪公生参赛,但好像给你添麻烦了。” 公生腼腆地低下脑袋,任由我的动作。 “我还好,只是比赛遇到的对手罢了。” “不过他在过去就是这样么?明明有泉鸟温柔地照顾他……我实在看不下去。” 对我的过去有一定了解,提及直哉,公生露出不赞同的表情。 有我有什么用? 对直哉来说,我只是个有些用处、值得摆弄的外人。他真正有血缘关系的是直毘人,强大的、值得尊敬父亲。 而且就算跟我在一起也绝对说不上近朱者赤。 “因为拥有了很多东西,一直在赢,所以是个很骄傲的孩子……” 但现在他不会再赢了。 将直哉的事情一笔带过,我翻出琴谱开始履行正职: “离比赛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跟着录音温习一下琴谱怎么样?” 面对准备好的琴谱,公生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背叛 第71节 他搅动手指,支支吾吾地解释说: “我……最开始我希望把钢琴声献给养病的妈妈,只要她喜欢就好。” 脱离生命危险后,早希变回了原来温柔体贴的样子。不希望钢琴成为负担的她开始鼓励公生选择喜欢的职业。 但能在演奏事业取得如此成绩,除了母亲赠予的天赋,还有耳濡目染的热爱。现在他更向往母亲那种“拥抱”般细腻的演奏。 他本来就是个感情丰富的孩子,经过短短半个月的训练,在情绪渲染上便初有成效。 这次比赛本是公生的新风格亮相的舞台,直到直哉出场扰乱他的心境: “但我想赢,我不想输给直哉。” “我听过他之前比赛的磁带,实力的确很出众。现在新的风格我还没有磨合好,是不是用原来的演奏方式会更好?” “……就算被说机械没有感情也无所谓,我已经习惯了。” 静静注视公生不安的眼眸,我内心感慨万千: 虽然装作坚强、甚至主动安慰我,但还是被直哉打击到了么? 这是不行的,这样做反而直哉带走了节奏。 像他那种自我中心的人,就算这么赢了他,他也会死鸭子嘴硬,不屑一顾地冷笑,说:“讨好评委的妥协”。 “没事的,没必要担心,公生能赢的。技巧和感情你都已经拥有了,两者从不冲突……” 无奈地发出叹息,我用手掌轻轻摩挲公生的脸颊:。 “想想你真正的目标,要送给妈妈对吧?不是作家谱子、是你和他共鸣的心意,坚定你自己的想法就好。” 而且直哉不是想用抒情的曲子取胜么? 那种献给“未来继母”的演奏,哪里比得上有马家的真情实感…… 是时候揭开这层虚情假意了。 等候区有一间装有电子大屏幕的房间,屏幕实时转播舞台情况,下一位入场选手可以在房间内一边欣赏对手的演奏,一边等待进场时机。 这是除观众席之外的最佳聆听点。我便拉着公生的手在那里听完了直哉的整场演奏。 盛气凌人的孩子端坐在三角琴面前,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抬眼时周身气氛已悄然改变。 双手轻柔落在琴键上,音乐如水流淌,短暂地将人带回了那间只有二人的琴房。 从夏天开始第一次接触钢琴,经过断断续续练习,等到春天的时候,男孩可以陪着我断断续续地演奏简单曲目了。 四月的天气逐渐回暖,午后打开教室的窗子,也不会觉得寒冷。 楼旁的樱树每到这时候就会开花,娇嫩的花朵挤挤挨挨开成一片。 花瓣从枝头飘落,乘着清风飞舞,如同翩跹的蝴蝶,飞过棕色的窗柩,拂开奶白色的薄纱,最后落在男孩白皙的手背上。 仿佛受惊的乳猫,他发出惊呼,抽手欲将异物抖落在地。 “没事、没事,” 我捏住直哉的手背,小心地将花拈起下来,放到他面前解释说: “是花哦。” 他眯起眼睛,细细审视了一会儿,不满地嘟哝: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飞虫。” 明明是男孩子,却害怕虫子。 觉得他这点很可爱,我忍不住笑了出来。用弯起的指节去蹭他的耳廓,将鬓角柔软的碎发向耳后别去: “诶、蝴蝶之类的么?你弹得很好,樱花都被吸引过来了。” 坏心眼的试探马上引来他的反抗: “蝴蝶也不可以。” 但只要这么温柔地摸摸他,他很快就会不记前嫌,进入下一个话题。我的洋娃娃歪过脑袋询问道: “在做什么啊?” 触碰直哉耳朵的同时,我将樱花编入他的黑发。 “我觉得很漂亮。” 四岁后,经过大人教育,直哉也有了基本的性别意识,清楚哪些是男孩应该喜欢的东西。 “我也不喜欢花,但你喜欢,真没办法,就戴一会儿吧。” 他嘟哝着发出抱怨,在仆人到达前,将脑袋靠在我的肩膀。 我以为他已经不在乎那些事了。 作者有话说: 不能说洋娃娃完全没有感情,但是家族环境摆在那里嘛…… 推推西西特的文! 《吠舞罗风评被害》by沉雾:咒回、文野、k、柯南警校组,总之你想要的he这里都有,好耶! 感谢在2022-02-06 21:43:39~2022-02-09 23:58: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ldebaran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六十四掌 ◎怀孕◎ 但美好的回忆终究只有那么一点。 琴声进入后半段, “分别”开始提醒直哉被“背叛”的痛苦。 比起作曲本身表达的忧伤、懊悔以及渴求,直哉表达出的更多是压抑的愤怒、痛苦和纠结。 【够了、够了】 【闭嘴、闭嘴!】 “继承人”不需要这些杂音。 他需抿紧嘴唇,才能克制住将双手砸上琴键的冲动。 在极力控制下, 直哉反而变成了嘲笑公生所言的,机械、冰冷的节拍机型演奏者。 听到这里我心中胜负已定—— 赢的人是有马公生。 他是五岁开始练琴并坚持不懈的音乐天才,一曲仿佛是一首献给母亲的悠长情歌, 如同绵绵春雨滋润心灵。 对钢琴一窍不通的人都能听出二者区别。 所有选手演奏结束后, 诸位评委会聚集在会议室内讨论出最终结果。密切关注直哉动向, 我看到男孩面色冷凝,取下袖口宝石咒具,起身跟在评委的身后。 这动作似乎是一个信号,随直哉咒力解禁, 演奏大厅角落走出几位高大的青年男子。 都是些有头有脸的角色, 我在逃亡的夜晚见到过他们, 领头的那位便是“躯俱留”的队长, 甚尔曾经的教官。 果然, 他们不会放着直哉偷偷跑出来。 愣神之时,青年的手掌覆上肩头。 “你现在还觉得难受么?” “现在还好……” 回首是任务中神出鬼没的甚尔。在他身侧站着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子, 单眼皮, 下巴覆着层稀疏的胡茬。地下世界的黑色中介孔时雨朝我颔首示意, 懒洋洋发出抱怨:“中介还要帮忙照顾小孩么?” 甚尔摆摆手随口应付道:“涉及咒术的事情还是比较适合交给你。放心,我会好好支付看管费的。”, 接着,他垂下脑袋, 亲昵将下巴抵上我的颈窝, 发问: “我要去工作了。你呢?要一起看看么?” 孔时雨感叹了一句“真是没羞没臊”, 同时负责地捂上公生的眼睛。 “我也去。” 我跟小狗一起私奔, 说好“身败名裂”没道理让甚尔一人承担“恶徒夺走主母”的恶名。而且我有些事情想要询问直哉本人。 …… 术士降下的结界如漆黑的帘幕,隔绝会议室与外界空间。用影子拨开“帐”后,我听到男孩盛气凌人的逼问穿过门扉: “你们要多少钱?开个价吧。” “把那个名次让给我!我跟爸爸立过束……保证过!如果不是第一名,在入学前都不能再离开家,也不能碰钢琴。” 显然一场钱权交易正在其中。 甚尔听到了这场对话,他将嘴唇贴近我耳畔,不屑地嗤笑道:“他学的真好,对吧?”,接着,从缠绕于身的咒灵口中抽出利刃。 短柄大刀,刀身宽广,刀刃沉而厚重,刀柄缠有一层雪白的鬃毛。正面作战时可以凭借蛮力劈断对方轻薄的刀刃。 “帮我把把门,亲爱的。” 如是低声嘱咐,甚尔一脚踢开紧闭的大门。 原本封锁消息的“帐”,在我进来后成了坚固的“鼠笼”。 愤怒的指责化为哀鸣,一片混乱中夺门而出的探子猝不及防被黑影缠住腰腹,狠狠抛了回去。 如此往复循环。 “禅院甚尔你这个叛徒!” “就算拼上我的命,也不会让你伤害直哉少爷的。” “别那么要死要活的,要我杀人得付钱。” 等到室内重新变得安静,除了疼痛的呜咽,只能听到甚尔同队长不耐烦的对话,我便卸下所有伪装,悄然靠近入口。 身负黑影,没人留意我的到来。 现场一片混乱。“躯俱留”的成员被打得七零八乱,有几个被刀背劈晕失去意识,从未见识过暴力的音乐人于角落抖成鹌鹑,唯有年幼的直哉还算冷静。 他一向清楚自身价值,接受过家族精英教育也十分懂得审时度势。 背叛 第72节 男孩挺直脊背,以轻蔑的视线扫过倒地的护卫,缓缓拍响手掌,赞叹说: “不愧是甚尔,家里最强的男人。” “如果是怀才不遇想要向家族示威,那目的已经达成了。他们见识到你的强大,不承认也没办法阻挡你。” 在甚尔担任他体术教师后,直哉便有意以“躯俱留队长”的位置笼络甚尔。现在他更是拉出“炳”的特别席位,循循善诱: “如果你肯回来,我会向父亲力荐。扇那种好色的废物是时候把位置留出来了。” 可我没有想到,这场交易中会出现我的名字。 “真有趣,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想要那些无聊的承认?” 甚尔嘲弄的反问令直哉眉头紧锁,狐狸似的绿眸透露出几分焦急。 “当然钱和女人也不在话下……所以泉鸟在你手上么?比起那种苍白羸弱的家伙,天底下更漂亮的要多少有多少。如果是血统的原因,天内家也有别的小姐。” 果然“洋娃娃”也把我当成可以交换的货物,在心底把我贬损得一文不值……如果之前只是我恶意揣测,现在他的发言直接落实了罪名。 凭什么、他凭什么在丈夫面前轻易决定我的去留?! 直哉的每句话都让我感到难以言说的痛苦。无法继续保持沉默,我直接启动了“未尽之言”。 “我不回去!” “该回去的人是你!” 影子越过面色不善的甚尔,在直哉面前凝成文字,瞬间夺去了他的注意力。 直哉错愕地望着我,颤动嘴唇发出不可置信的怒吼: “回去?你在说什么蠢话。你们是一起的吧?那你什么都听到了吧?” “父亲不会再给我这种机会了。” 白净的脸颊因为强烈的情绪染上红意,对待我时直哉完全舍弃了之前“彬彬有礼”,抬起手掌径直抓向我的手腕。 他又要弄痛我了。 内心的恐惧激起影子的防卫,它们蜂拥而上缠住直哉的身体,将他的手腕向后拉去。 漆黑的绳索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勒出红痕。他露出吃痛的表情,但挣扎却未曾减弱:“无所谓么?你再也见不到我也无所谓了么?!” 我实在无法理解这种执着,我恨不得现在就从可恶的“洋娃娃”身边逃走。 “为什么总是要我回去?那种不肯把我当人地方?” 但正如直哉所言,这次失败后我和他都不会再见面,有些事只有现在能问清楚。 在遇到有马家后,不切实际的想象时常在心底浮现: 假使我能像早希抚养公生那般,能成为独立自主的女性,一心为孩子着想能铺就道路,会不会一切都有所改变? 如果过去的相伴在直哉看来并非虚假,他心底有片不属于禅院的角落,有过带我离开的想法。 “为什么、不是你跟我走?” 疑问连同压抑在心底的感情沿着绳索传到直哉那里。 他蓦地沉默下来,然后对我笑了一声: “……你其实没有力量吧?而且带你走又能怎么样?” 脱离了孩子的恼怒,他脸上禅院特有的冷漠与理智,让人感到陌生: “作为母亲你只知道跟我撒娇,笑着说些轻飘飘的话。可在你身边如果让你不满意,一旦没有力量,很快就会被厌烦了吧?你就是这样的骗子!” 男孩在我愣神的空闲,牵住我的袖子。 “但那里毕竟是家,也愿意收留你,所以变回原来的样子不好么?” 多亏他敢于直言,我终于知晓之前种种的症结所在—— 因为我很弱小。我在家里没有任何话语权,只能懦弱地祈求保护。大家也很清楚这点,他们会因为刻意的讨好容忍我,但烦躁时却都看不起我。 比起创可贴似的治愈,毛绒公仔般的陪伴,还是实际的利益更为要紧。 这是小孩都知道的道理。就连愚笨的我也暗自期待过,假使妈妈是独立自主的女性,要是愿意离开父亲,我的生活一定会更舒服些。 什么都做不好的我从来不是直哉的“母亲”。 现在正是把错误纠正的时机。 我垂下眼眸,回复道:“对啊,是我的错,你心里清楚,也一直看不起我。父亲才能保护你,他也更重视你。为了稳固你继承人的身份,要把我……所以你一直更喜欢父亲。” 然后耐心地将袖子一点点从他指尖抽离: “但也正好,就用你和禅院家立下束缚。我把继承人还给他们,禅院也别来找我了,然后我们再也不要见面。” 这就是结束了。 禅院大火的那天,继承人的他被带往安全屋未能同我见面,于是告别便在今天补上。 “你就这么对我的?泉鸟?!” 他牙呲欲裂、声嘶力竭发出诅咒: “我不会原谅你的,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随便你。” 影子击打在直哉的颈上,继承人软绵绵的身体倒向漆黑的湖泊中。 我跟直哉的私人问题已经解决,被勒令不许插手的甚尔这才有了发挥的机会。他嫌弃地拎住直哉的衣领,朝一旁的评委叮嘱说: “看来禅院家的少爷无法接受现实,需要先回家了。没有他插手,就让颁奖照常进行吧。” …… 许久没有见血,再加上和直哉面对面争吵,一阵阵呕吐欲接连不断。 方才在会议室不过是为了一个答案强打精神,等到较为安全的地方,我便脚步趔趄,扶住甚尔的手臂,痛苦地弯下腰来。 就算我本身有严重的胃病,很容易因为情绪感到恶心。但经过和甚尔同居调理作息,一年来鲜有发作。 一天多次,对我来说实在太过频繁以及严重了。 面对丈夫本人,我终于察觉到婚后干呕的另一种原因: “最近的药店在哪里?” ——我怀孕了。 作者有话说: 情人节快乐!! 我们过了一个和好的春节,又过了有新开始的情人节……就,节日我都有好好做人,那、我们走走主线吧。【苍蝇搓手】 顺便推一下新文预收: 《社畜魔王今天悔改了么?》 by河边草 【文案】 你是一名996秃头社畜,父母双亡,唯一的家人是一只布偶猫,公、白毛蓝眼貌美且鸡掰。 在你带他绝育的前一晚,鸡掰猫变成美少年,他瞪着一双蓝汪汪的大眼睛告诉你—— 他在成年后回想起前世的一切,你是异世界的冷血大魔王,毁灭世界前被勇者击败。 作为历代最优秀的魔王,你的灵魂永生不灭,勇者只能把你封印。 但他,你捡来的神奇猫咪挺身而出,辩解你只是出生环境不对,从小被一帮只知道打架的弱智属下折腾,在修罗场中逐渐厌世一心求死—— 不如换个环境改过自新,发光发热。 于是他和你一起被流放异世界,只待时机成熟,光荣回归。 不离不弃的猫咪向你大声示爱: “是时候再续前缘了!!” 你静静地看着他,回想起过去给他擦屁股毛、把他赶出厨房、搏斗剪指甲、尖叫着让他不要吃巧克力的日子,娘心似铁,沉稳作答: “不行,我不草弱智。” “??你怎么跟前世说的一模一样,长生种年下恋都这样么?” “那换个问题,拿回力量后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把公司炸掉。 钉钉叫,人坏掉。你看着现在还在闪个不停的手机,毫不犹豫。 人类之敌,初心不改。 感谢在2022-02-09 23:58:21~2022-02-14 23:27: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哑·缄默 1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五章 ◎因为我觉得幸福◎ 身着漆黑摩托连体服的年轻女性, 来自爱尔兰的无头骑士操起掌上电脑,兴奋地将它推向岸谷新罗。 颈部缺口处黑烟滚滚,看起来比我本人还要激动几分: 【是小宝宝么!?】 新罗推了推眼镜, 笑眯眯地抬首道: “没错哦,赛尔提,从血样反应来看是怀孕。” “真是意外。一般怀孕六周左右才会出现恶心的症状, 是因为体质么?咒术师加上本身的胃病之类的。不过结果还好啦, 也没什么炎症反应。” 耐心解释过各项数值代表的含义, 新罗好奇地询问我:“还有什么难受的地方嘛?” 仍处在“怀孕”带来的震撼中,我茫然地抚摸平坦的小腹,如实回答: 背叛 第73节 “没有什么感觉。会不会弄错了?” 好像在做梦,这个地方真的有小孩么?我和甚尔的小孩? 耳边“哒哒”的敲击声接连不断, 赛尔提在我发呆的功夫写了一大段解释的话语: 【恶心可能是因为爱!不是说爱的感觉也是‘胃里的蝴蝶’么?感到孤独的时候, 蝴蝶振动翅膀, 提醒母亲自己来了!】 提醒我他的到来? 直哉是直毘人选择的继承人, 公生是早希的最珍贵的宝物。就在我与他们分别的时候, 蝴蝶终于落在我的身上。 充满童话色彩的描述让我忍不住弯起嘴角:“谢谢你,我感觉好多了。” 然后我用手掌推了推一旁呆坐的青年。 “你要当爸爸了哦。” 小狗从刚刚开始就一副不在状态的样子, “诶?你要买这个?”魂不守舍掏钱结了验孕棒的钱, 在便利店门口等我出来, 看到两条红线后表情一片空白。 如临大敌,碧绿的眼眸因为错愕微微睁大, 甚尔将我拦腰抱起,直接前往新罗的住所。 反常的反应让密医在惊讶之余发出一阵戏谑的笑声: “是啊, 那边的准爸爸不要再发呆了, 来听听孕妇要注意什么吧!比如——至少三个月之后再考虑亲密吧。” “哦、你说, 我在听……等等, 你这家伙把我当成什么了?” 下意识拿过我交流用的纸笔,准备记笔记的青年发愤怒地反驳,险些捏断笔杆。 完全无视甚尔的威胁,新罗微微眯起眼睛,摇头晃脑摆出回想的样子,贫嘴道: “当成什么了呢?有人新婚夜过完伤口就血崩,我知道是谁,但我不说。” “本来要看晚间节目了,难得和赛尔提一起……哎、知道你要当爸爸了,恋爱节目都变酸了呢。” 他的发言点醒了沉浸在喜悦里的赛尔提。她急急忙忙站起身子,伸手按向新罗的肩膀。 【节目……我应该已经定时录了!你坐在这里,好好跟泉鸟说说,我再泡一壶茶过来!还有点心!】 【我找找对孕妇身体好的点心!】 一点点接触令新罗欣喜不已,“谢谢赛尔提,你真是太体贴了!”如是痴望爱慕之人背影,对甚尔的攻击行为大幅度减少。 为彰显自己教导用心,新罗用力抖了抖甚尔提交的笔记,从头到尾审查过一遍评价说:“不错,虽然字丑了一点,但记得很到位!好好学,之后我要考的。” 过足当老师的戏瘾,新罗笑着将纸张还给冒出青筋的甚尔。 “那我们也不留你们太久了,毕竟新手父母应该有很多悄悄话要说吧。” 分别时,这对有些奇怪的同居人,异口同声地祝福道: “回头见,还有恭喜你们。” 【恭喜你们!】 …… 和第一次从新罗治疗室出来,我有了和甚尔的新家,这次回去我则带上了新成员。 或许是因为身份发生了转变,我总有种新阶段开始的奇妙感觉,不由自主观察身边景象。 玄关处铺有毛茸茸的狗狗地毯,威风凛凛的黑色狼狗举起肉垫,鞋柜上歪歪扭扭摆放陶艺玩偶,是公生的手工课作业,我和早希一人一个。 走进客厅可以看到悬挂正中的“结婚照”,选了我凑在甚尔耳边说话的那张,他抱怨自己笑得有点傻,但好在我做坏事的表情很有趣,所以没有否认这个提议。 黑色的施坦威上除了琴谱,还有甚尔路过留下的马克杯,几颗很酸的水果糖……或大或小的东西日积月累,构成我的“家”。 “虽然不知道爸爸要干什么,但钱应该是很需要的吧?” 归来的丈夫正在翻箱倒柜,寻找他的私人“小金库”。 婚后家庭收入由我保管,主要用于储蓄、投资理财,考虑到甚尔工作性质特殊,身上需要大量现金,我还抽了不少当做小狗的零花钱。 它们是他顺手买给我的糖果、香水或者内衣。也是他感兴趣的杂志、游戏或者录像带。 由于甚尔毫无节制的花钱方式,剩下现金所剩无几。他在屋内四处踱步,掐住储物咒灵的脖子不停摇晃,才从钱夹、旧衣服口袋、沙发垫缝隙中找到几张散钞。 反倒咒灵被晃得晕头转向,一头栽倒在我身边,“哇”地呕出一堆皱巴巴的纸团。 “喂这个不是钱!不要乱吐。” 就在甚尔发出惊呼的时候,我已经用影子展开其中一张,认真看了起来。 柏青哥、赛马、赛艇…… 都是些市面常见的博|彩票据,因为外表五颜六色酷似零食包装纸,便被咒灵悄悄吃进肚里。 数量十分惊人。一把将咒灵拎到一边,甚尔皱眉望着那座小山,嫌弃之余咋舌感叹: “啧,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吃了这么多?” 本来就是甚尔的零花钱,只要不制造外债,他爱怎么花就怎么花。加上小狗一惊一乍的样子看起来非常有趣,对此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本着废物利用的原则,我挑出一张兑换卡,询问说: “都脏掉了,还能兑换么?这个柏青哥好像还有点积分。” 甚尔盯着那串短短的数字,叹气道: “不太行,那点钱大概只能给你买束玫瑰吧。” “其他的呢?”影子像流水线熟练工,将票据依次送往甚尔面前。 “没中、过期了、没中、没中……” 小狗将脑袋靠上我肩膀,乖乖报出答案。 失败接二连三,他声音逐渐低落。 不忍面对加上“刮刮乐”一张不中的惨痛事实,甚尔索性闭上眼睛,将脸埋进我的颈窝,发出失落的叹息: “都没中。我在想什么呢?要是成功了我早当场给你了。” “本来想着不费什么功夫,在家就能拿到钱,可惜不行啊……我运气不太好。” 细软的黑发摩擦脖颈柔嫩的皮肤,他眨眼时,睫毛像刷子轻轻扫过,激起轻微的痒。 他在撒娇么?好可怜。 我忍不住摸着小狗的头发,回忆过去所学安慰他: “也不能这么说。万事万物存在守恒,可能运气会用到别的地方。像是工作顺利、出去玩的时候路上是绿灯,买东西遇到很好的店家之类的。” “只要彩票一直不中,别的地方就会有好事?” 甚尔如是复述我的话语,发出一阵愉快的低笑。 “那我的确遇到了好事…” 轻柔的吻沿着锁骨向上,他触碰喉咙,唇角、鼻梁最后是额头。像飞舞蜻蜓略过水面,像春日雨滴滑下叶片。 “是头彩啊。” 当他亲吻我时,温热柔软的一滴落在了我的心上。 那颗苍白又冷酷的东西无所适从地缩起,泛起一阵陌生的酸涩感。 我应该用双手缠住他的脖子,热情地给予回应,使出“讨好”的各种方法。 但那时候我只是缩在他怀里,小声嘀咕了一句: “晚上我想睡在次卧。” 虽然面上不愿表露,但甚尔的确是新罗的“好学生”。课后现学现卖,思路转换得十分迅速。 “孕妇不是要睡在通风良好的环境么?我觉得大卧室比较合适。” “孕妇心情也要很好。”我在甚尔胸膛上轻轻抓了一把,讨价还价。“过去嘛。我有话想对你说你。” 甚尔对我一向纵容。 他眯眼寻思一会儿,折中道: “好吧、好吧。大不了我等你睡着再抱回去。” 怀孕的原因可以追溯到一周之前。 我和小狗经历过一次争吵,最后在次卧相拥而眠。不常使用的房间没有放任何保险措施。 但爱火重燃,我比任何时候更需要抚慰,只顾着感受对方的体温,并没有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毕竟经禅院家的私人医生诊断,脆弱的我是难以受孕的体质。 他们甚至需要精心设计一个隔绝咒力,收录自然美丽景色的“摇篮”,才能捕捉一丝缥缈的可能。 但这个男人只要给我他的拥抱还有心。 “因为我觉得幸福。” 我被碰到了、我被原谅了。 只要依偎在他的怀里,听着那颗心脏咚咚作响,那些困扰着我的哀鸣、哭泣或者抱怨就会悄然远去。 “我会试着做个好妈妈的。” “我也想……让甚尔觉得幸福。” 刚刚怀孕,种种负面反应尚未出现,我还可以抓紧这段时间做想做的事。比如换上早希赠送的礼服,参加约好的私人钢琴比赛。 作者有话说: 掏出小刀给我的富婆们切小兔子苹果、章鱼香肠…… 一样一样放进——爱的便当盒——啦啦啦 感谢在2022-02-14 23:27:12~2022-02-17 23:18: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淮右布衣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克柠檬黄 20瓶;山玉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六章 背叛 第74节 ◎香槟、烟花和亲吻◎ 桥本钢太郎, 伏黑早希的恩师每隔四年会在仙台的庄园内举办私人钢琴比赛,届时分散在全国各地的学生将聚集于此。 这是入行的绝佳机会,而早希亲手将入场券交到我手上:“之前那位老师把你教得很出色, 现在只要尽情展示自己就好。” 早希是前十年最让人惊艳的女性钢琴演奏家,在国际大赛上身着礼服演奏的模样被媒体誉为“湖中仙女”。那个夏天,“灰蓝纱裙”一度在国内女孩中引起时尚风潮。 觥筹交错, 人群中的老人投来不经意的一瞥。他动作一顿, 显然认出了爱徒的礼服, 笑着向我走来。 “是早希的学生千鸟小姐吧?。” 爱徒患病时期最后一位学生,离家出走的哑女。 这些介绍虽有投机取巧的嫌疑,但是的确在他心中留下些许印象。桥本同我寒暄了几句早希的病情,表情十分和蔼。 接下来, 是否能得到认可, 还要靠我自己的努力。 确认我怀孕的那夜, 甚尔在我睡着出去了一趟。第二天我在主卧醒来, 身边是有些狼狈的丈夫。他坐在一边为手臂缠绕绷带, 俊美的脸上添了些细小的伤痕。 见我醒来,甚尔愉快地裂开唇角:“我搞定了, 你可以自由地弹琴了。” 所以我绝不能浪费这个机会。 我紧张得要命, 生怕因为孕吐、头晕等情况影响状态中断表演。演奏前, 忍不住抚摸自己的肚子,暗自祈祷: 得到这个孩子已经是上天的眷顾, 那再给我点好运,让我抓住桥本的心吧。 “没事的, 你能做到的。” 分别前, 丈夫轻轻捏了捏我的手掌。 想要自由, 靠自己养活小狗, 想要成为那种值得依靠的母亲。 我已经重新想起来了。 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在我尚未察觉之时,黑色的影子从椅脚伸出触足。它悄悄缠绕我的小腿,仿佛春日萌发的细藤,依恋地依偎大树的枝干。 而手指敲上琴键,一如春风亲吻花苞。 “叮叮咚咚”,一朵又一朵吐露芬芳。 【今天也要听听我的曲子么?】 【好啊,我喜欢你的‘歌声’】 浓黑中浑浊的绿眼眯了起来。 …… 演奏成功了。 并非擅长的巧言令色,被教导的体贴温顺,或者孕育特级的可能,而是作为人,技术得到桥本的认可: “都说上帝关上一扇门就会打开一扇窗……你的乐感实在让人惊艳。我喜欢努力的年轻人,期待你未来的活跃。” 有这位业界长老给予高度评价,接着各种机会也如雨后春笋纷纷冒头,雪花似的名片向甚尔袭来。 但我有身孕在身,精力显然不足,比起现在就商谈细节,还是回家参考早希意见慢慢打算比较好。 而且拉着我的手掌做传话筒已经是极限,甚尔实在不擅长此类应酬场合。 宴会餐点多是摆放在银盘里的小点心,无肉不欢者显然不能尽兴,反倒因为不停地跟人打招呼,喝了几杯葡萄酒解闷。 肝脏分解酒精,产生热量。晶莹的汗水从皮肤渗出,自喉咙处滴落。西装笔挺的青年眯着冷绿的眼睛,无意识拉扯领口,在无人注意时“呼”地吹出一口气来。 真是辛苦他了。 “我不习惯穿高跟鞋,脚已经站累了。” 我圈住甚尔的腰部,贴住他的胸膛,撒娇地蹭了一蹭,体贴地询问说: “你想不想去安静一点的地方?” 青年垂首看我,被梳至额后的发丝随颈部动作落下一缕,略过眉毛。挥之不去的野性和笔挺的西装融合,那种笑容让人觉得口干舌燥。 “好啊,正有此意。” 和迎来的侍从打过招呼说“去趟卫生间”,拒绝了对方的引导,甚尔从他的托盘里取出一杯香槟,带我径直离开大厅。 是杀手的工作素养么? 每到一处新的地方,甚尔都会留意建筑结构,在心底记好通道位置。穿梭在结构复杂的大别墅中,一如于自家花园闲庭信步。 眼前场景不断变化,我不禁好奇地发问: “去哪里?” 牵手走在前面的青年露出狡黠的笑容: “露台。我记得电影里大别墅都会有这种地方,刚好在山里,风景应该不错。” 别墅是桥本的私人房产。 楼上是他和夫人的住处,直通电梯需要刷卡,楼梯上锁,甚尔便将高脚杯递到我的手中,单手将我拦腰抱起。 “拿好了,我们走捷径。” 宛若峭壁之上的岩羊,甚尔身手矫健,别墅墙砖凸起是绝佳的着力点。老旧的砖块承受不住两人体重,细小的碎石扑扑簌簌,砖体从中间崩裂,即将脱落。 危险的预兆令我发出惊呼。 而甚尔轻巧一跃,如猫般稳稳着陆,杯中美酒甚至一滴未洒。“别紧张,这不是好好上来了么?”,如此发出安慰,青年四处环视一圈,抬起手臂邀功道: “怎么样?这里风景还可以吧?” 主卧的露台正对花园,抬头是夜幕中流动的星河,垂首便可以看到幽静的后花园。 奶白色的天使像沐浴月色,手捧水壶降下甘霖。喷泉四周是碎石铺就的小径,如蜿蜒的水流在茵茵绿草中流淌,滋养沿途香槟色的蔷薇花丛。 ……的确非常漂亮。 而且只要在他身边好像也没什么好怕。 居住在繁华都市,已不知多久没见过星星,心底那点慌张逐渐被美景抚平。 “不是脚疼么?你可以坐这里。” 我甚至接受了甚尔的邀请,小心翼翼坐在露台的扶手上,将双腿悬空在外,披着甚尔换下的西装外套,一同享受这宁静的美景。 我的小狗宛若座温暖的炉火,深秋的夜风也无法穿透他的臂膀。我轻轻抚摸小腹上的手背,向甚尔举起杯子: “这个是什么?香槟?特地带上来是喜欢这个味道么?” 透明的水晶杯内,金色的酒液晶莹剔透散发出甜蜜的香气。 “嗯——好像是吧。穿这套衣服在里面总觉得很热,反正又不会醉,刚好拿来当水喝。” 杂志里的人物访谈提过,桥本在国外有一座葡萄酒庄园,这是他以引为傲的收藏之一,今夜特地运到别馆供学生品鉴。 如此看来酒的品质的确上乘。 甚尔身边若有似无的果香醉人、萦绕,它们与温热的吐息交缠,对对话时尤为明显。 如是做出解释,似乎方才的攀爬再次让他觉得燥热。甚尔顺势垂下脖颈,就着我手掌的高度舔舐香槟,像是附身河流的野兽,用粗糙的舌头卷起冰凉的水滴。 距离极近,我甚至可以看到青年纤长的睫毛随呼吸的颤动:“我也想喝……” “不行,你是孕妇,喝不了这个。” 甚尔皱起眉毛,去抓我移开酒杯的手腕。 考虑到处境危险,甚尔动作幅度并不大,所以就连我也可以侧过头去贴他的面颊,亲吻他被酒液浸润的嘴唇。 “那给我嘴唇上的这一点就好。” 然后我听到了有什么东西划破空气的清鸣。 原来为了庆祝这次比赛顺利进行,桥本请人在山顶的位置燃放了烟花。 我看到了烟花。 不需要回头也能看到,是我渴望的外面的烟花,一朵又一朵照亮漆黑的夜空,绽放在爱人碧色的眼眸里。 作者有话说: 本章bgm: aoi furin(蓝风铃) 雷雨心 / 杨格 总难以写下 最美丽的句子 像光不能照亮最隐秘的位置 辽阔而绚烂冲破一声巨响 于夜空中盛放倒影眼底的璀璨 可光亮渐渐暗淡沉落消散 消逝 寂静了一片空旷 那些美好愿望也这样陨落吗? 每一个摇摆不定的迷思 沉入海底的故事 是否都能记得 一切的初始 蓝色的影子模糊你名字 是掌中心的痣噎住喉咙的刺 霎那的绚烂停滞那声巨响 半空中的流亡听他们感叹 可记忆不会就此沉落消散 就算只身在一片空旷 背叛 第75节 曾拥有的过往 千万别陨落呀 每一次力竭声嘶的呼唤 无法偿还的愿望 是否还被珍藏 笨拙的模样 (aoi furin蓝风铃的花语:“永远的羁绊”“柔软的心”“温柔的爱”“汹涌的占有”“炽烈的妒忌”) 感谢在2022-02-17 23:18:45~2022-02-20 00:24: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夜雨声烦你烦我不烦 30瓶;谷岩 20瓶;吃青苹果的蛇 18瓶;旧梦难寻、春来发几枝 10瓶;喵喵罒w罒 5瓶;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七章 ◎恩惠◎ 钢琴家职业的生活十分简单。 主要是签订音乐公司, 约定一年的钢琴演出巡演次数,以比赛奖金以及广告、宣传作为主要收入。如果有名的话,可以像早希一样一个人名义开办音乐教室, 主要接收各种艺大报考生以及青少年演奏者。 早希会在身体恢复后重新招生,音乐教室有我一席之地。除此外,因为年轻漂亮、气质出众, 我收到了不少工作机会。 尽管身孕在身, 缺乏一定稳定性, 一家新锐公司仍然坚持签约邀请,希望我在全国大赛获胜后以“身体纤弱无法言语,但仍然坚守梦想的美女演奏家”的身份接收广告宣传。 他们给的实在很多。 看着新出炉的赛后访谈杂志,我心情复杂, 忍不住犯起嘀咕: “一样的裙子, 一样的曲目, 为什么早希是湖之仙女, 我是‘冰霜公主’?” 甚尔好奇地凑近脑袋, 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画面,笑弯了眼睛, 指着问答中的一项内容, 戏谑道: “想想看访谈里, 人家问你喜欢的东西时,你给她吃了什么?……也亏得她是专业人士, 绷得住表情。” 我给她吃了代言的限量糖果。 作为人气试水,公司在我获奖后打算以日常用品作为推广对象。他们友善地询问了我的意见, 而我当即推荐了常吃的品牌。 对方是个默默无名的冷门品牌, 接到通知时受宠若惊。 合作中知晓我味觉减退的难处, 为了迎合我提神的愿望, 以及公司“希望年轻女孩喜欢,打造约会时清新知性形象”的需求,他们甚至主动推出了“冠军款夏日清凉限量糖果”。 少女的银色珠宝匣内,深绿色的糖果做镜面切割,表面撒有层霜白色的糖粉,远远望去宛若颗颗沉睡于冰雪的祖母绿。 貌美值笔直飙升,而清凉度也是往常的三倍。 这是小狗给我的糖果,第一次品尝冰冷的甜味,又恰巧是他眼眸的颜色。提到喜爱,我想都没想拿出了糖果,错误地估计了对方的承受能力。 “应该给她普通款的,但我当时只带了那个……那广告部有告诉你售卖情况么?会有女孩喜欢么……” 担心后续合作问题,我忍不住眉头紧锁。 甚尔朝我挑起眉毛,用手指亲昵地摩挲我的唇角,感叹道: “会有你这种喜欢恶作剧的女孩喜欢,你每次吃了,都会故意来辣我一下啊。” 看来,比起少女约会的清新小心机,它更像个冰冷炸弹,是年轻人之间的恶作剧道具。 我又弄糟了么…… 见我表情忧郁,甚尔在我头上揉了揉,解释之余不忘继续调侃: “真要说的话,备考学生比较喜欢,因为能感觉到羸弱演奏者那寒冰般的意志力。像我这样工作的人也会继续购买。” 和处心积虑的我不同,小狗是不把工作带回家的类型。 “别烦恼了,不会出问题的。” 随手将杂志合起扔到一旁,青年一手揽住我的腰,另一只手去提我的手腕,将端坐的姿势从做变成侧躺在他胸口,出声安抚道: “说起来,工作应该暂时结束了。钱已经足够多了,不如好好休息一下。那明天有什么安排么?” “我和香织约好了要一起做产检,” 岸谷新罗是个技艺高超的黑市医生,童年便和父亲一同解剖“不死”的无头妖精赛尔提,积累了相当惊人的女性人体知识。 但术业有专攻,新罗更擅长外科治疗,关键时刻还是建议我前往医院妇科就诊,也通过关系为我联系了业界有名的医生。 “香织,公寓的前台领班,你知道她吧?你出任务的时候,除了赛尔提会过来坐坐,她也会帮我很多忙。” 年纪轻轻成为高级公寓的大堂领班,藤原香织工作、交际能力相当出众。再加上那种热情开朗的性格,她为初出茅庐不适应大城市生活的我提供了很多建议。 和那位虎杖仁先生相识一年,热恋结婚改姓虎杖,现在香织也怀孕了。 想要回应她的热心,出于怀有孕期有朋友相伴的孤独感,我将那位妇产科名医一并介绍给香织。 正为怀孕一事纠结的友人感激地握住我的手掌: “非常感谢!因为我和仁君都是外地来打工的人,这里认识的人不多,大城市的医生很难预约,本来打算怀孕后去仁君老家医院,让爸爸帮忙照顾孩子来着。” “太好了!不用和千鸟分开了!” “我们的孩子一定也能成为朋友呢。” 比起被生理性别限制,很多地方无法感同身受的男人,和女性朋友相处更为愉快。虎杖香织会温柔地抚摸我的后背,鼓励说: “没事的,我也会吐!这都是很正常的,来抓住我的手,慢慢呼吸。” 我和香织一起选购孩子的衣物,查阅对于婴儿身体好的食物,交流了相当多的内容。 只顾得担心羸弱的身体是否能顺利生产,时至今日我才想起关键问题,自下而上望着甚尔询问道: “香织的孩子已经选好名字了,男孩就叫悠仁,女孩就叫仁美。因为希望像孩子爸爸,所以选了丈夫的名字。” “我也觉得要是孩子能像你一样健康就好了,所以甚尔有想好孩子的名字么?” 青年将头靠在沙发扶手上,垂下眼眸思索了一阵,奇怪的名字脱口而出: “和我一样么?大哥叫甚一,我叫甚尔,孩子叫甚叁么?” 这不是完全没有想过么?! 随便到我忍不住伸手用力拍打他的胸口,呵斥道: “这也太随便了,你想一想,再好好想一想!” 他视线一阵游离,努力辩解道:“我不擅长这种、你起比较好吧。” 男人们不都是很看重子嗣的么?怎么到他这里反而关心我,忘记了孩子? 难道他其实不想当父亲么? 事到关头怎么听都像是敷衍,我不依不饶地要求他表露态度。 “在想了在想了。” 随手抓住我捶打他的手腕,小狗如是沉声求饶。 他侧过脸颊,用薄薄的嘴唇亲吻我的脉搏。嘴角的伤痕轻轻蹭过血管,碧色的眼眸有一半被他藏在我的手腕后,丈夫那样专注地望着我: “那——叫惠怎么样?” “像你说的,恩惠,送给我们的礼物。” 孩子的姓氏就用“伏黑”,不是禅院也不是天内,是勤勤恳恳工作养活家人的“伏黑千鸟”的孩子,“伏黑惠”。 …… 恩爱的丈夫,关心我的朋友,技术高超的医生。在他们的陪伴下,我本来以为一切能顺利进行。 怀孕步入中期,过了胚胎期的末期,这时候胎儿初具人形逐渐稳定,重要器官开始发育。夜深人静时,我甚至能感受到那刻小小心脏有力跃动, 这是需要从母亲体内汲取大量营养的关键时期,老天的“恩惠”也变得沉重。 幸福需要付出代价。 ——光滑紧致皮肤变得粗糙,乌黑的秀发干枯脱落,柔软粉红的嘴唇发皱褪色。 活力如流沙从指尖滑落。 我从未生产,只是借着身份就怀抱漂亮的洋娃娃,像对待小猫小狗似的给予爱意,就可以收获可爱的反应。 比起充盈的母爱,我更多感觉到生命流逝的恐惧。 羸弱的母体显然不能提供足够的养分,为了确保惠健康成长,我开始强迫自己尽可能地进食,把那些打成糊状、毫无滋味的营养餐拌着药片一口一口吞进肚里。 可疲劳、犯困、频繁的呕吐,仍旧不分时间时间节点突然出现,我常常担心我会在某天一睡不醒。 明明是我自己要的孩子,是我千方百计想要得到普通家庭的幸福。 但——痛苦就是痛苦。 【我能做到么?】 【我是不是后悔了?】 这些想法使我深陷怀疑与厌恶的旋涡。 午夜时分惊醒,我望着自己变得“奇怪”的身体,一想到盈盈一握的腰身已被胀大的肚皮取代,就忍不住烦躁地流下眼泪,像个小姑娘抱怨: “我变难看了。” 只有身侧的丈夫能给我一丝安全感。 在我怀孕之后,甚尔便停下了手头的工作,专注陪在我身边。 “没有的事,你还是那么惹人怜爱。觉得痛苦就撒娇吧……” 甚尔欺身亲吻我濡湿的嘴角,爱怜地将被冷汗浸湿的发丝抚至耳后。 他是只英俊又健壮的小狗,十分擅长安慰。危险三月已经过去,甚尔可以进行一些亲密的举动,用嘴唇和手指亲密地厮磨。 皮肤逐渐被另一人的温度温暖,被眼泪以外的东西湿润。 甘美的快乐让人羞耻、头脑发晕,却短暂地驱逐了恐惧。 我比任何时候都要依恋他,陷身于柔软的床铺,挨着丈夫的肩膀可怜地啜泣: 背叛 第76节 “虽然是我要当妈妈,但好难受、不知道要怎么办。” 小狗耐心地擦拭蹭在我身上的□□,说:“用上戒指吧。” 于是向来活蹦乱跳的甚尔第一次有了“生病”的表现。“天与暴君”分享我的苦痛,体会到了我一直承受的羸弱感。 “吃不出东西的味道,手脚没有力气,脑子也昏昏沉沉的……这就是你一直的感觉么?” “是的。” 终于有了喘息的余地,困意扑面袭来,我趴在枕头上努力撑住眼皮,回答甚尔的问题。 折磨人的病痛在他口里成了一种新奇的体验,言语中没有任何抱怨可言,他抚摸我的头发感慨道: “是嘛,至少现在你不用那么难受了。别撑了,先好好睡一觉吧。” 我的丈夫帮我分担了那些痛苦,一切有所好转。 但我知道这只是表面,只是开始。 甚尔身体素质过硬,固然可以支付孩子对生命力的渴求,可等到惠继续长大,觉醒咒力,届时又要如是何是好? 万一他真的是传说中的“十影法术”继承人,我根本…… 作为产妇,和我一起看医生的香织比甚尔更清楚我的情况。将我从地上扶起,香织望着水池里的呕吐物声音颤抖:“有血……这不对劲吧?” “没事的,只是不舒服……吐太多伤到胃了。” 我试图安慰她,但心里其实清楚今天吐出的量已经远远超过摄入,痛苦到让我不禁怀疑是否真的能生下这个孩子。 “我会想办法的!我记得老家有认识的姐姐也遇到过这种问题。” 人在现代医学无法结局问题时,会无意识祈求神学获得心理安慰。从医院回去后,香织特地去寺庙求了母子平安的护符,还从那里的主持手上获得到了对孕妇身体好的食谱: “就是这个甜汤,用了很多药材,据说能够养胃而且非常有营养。” 解开锅盖的那一刻,甜香四溢。望着琥珀般泛出诱人光泽的甜汤,原本兴致缺缺的我直接愣在了原地。 比起恐惧,嫌恶,我只觉得看到了救命的稻草—— 是“大夫”,那个照顾过我和妈妈的男人。 作者有话说: 这不是好起来了么! 大概! 反正,他的确能救她呢…… 感谢在2022-02-20 00:24:12~2022-02-20 21:31: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甜不要钱 20瓶;codebreaker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八章 ◎祝福◎ 接受产检时, 医生态度明确,我的身体素质摆在那里,怀孕极为困难, 流产之后可能终生都不会有小孩。这是“爱的礼物”,他会考虑我的心愿极力保下孩子,但是若有万一发生, 一切以大人为重。 甚尔持相同观点:“没有他我们也是夫妻吧?” 可我不赞同。 母亲是不能放弃小孩的……我没有家人, 爸爸不在乎我、妈妈不愿意看向我, 血缘像是紧紧勒住喉咙的绳索。 但惠不一眼,他这是和我和小狗结合的证明,我自己创造的、会爱我也被我所爱的家人,只有到这步我和甚尔的“家”才算真正完成, 我必须竭尽所能走下去。 这种情况下, 曾让我痛苦的存在反倒成了希望。 我的父亲是天内家儿女中最无能的一辈。他的咒力水平仅有“窗”的级别, 勉强能制造隐人耳目的结界, 又被医生确诊为弱精。 就连妈妈都能通过“大夫”的帮助怀上我, 没道理我不能顺利生下惠。 眼下这是最好的方法。 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我立刻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甚尔, 坚持我要当好妈妈的观点。 “听起来像个来路不明的骗子。” 甚尔皱起眉头如是咋舌, 他抚摸我苍白的面颊, 嘴唇张了又张,最后回应说: “希望他真能让你舒服点, 我会好好盯着他的。” 被“冥河”侵蚀,我隐约摸到了灵魂领域的一角, 也因此多了几分奇异的敏锐。 在与会客室男子视线相遇的一刻, 我便确认了他的身份。 没有错, 他就是“大夫”。 无论是那身不分春夏秋冬穿在身上的黑衣, 脸部奇怪的缝合线,还是彬彬有礼的笑容、自高处俯视他人的漠然眼神,所有的一切都在大声诉说他的身份。 “大夫,罥索大夫。” 我大步向前,因为怀有身孕步伐有些不稳。 “请小心些,这位夫人。” 男人立刻起身搀扶我的身体,触及到我手臂的那刻,听见了我心中的呼喊。 他似乎有点惊讶,安静望着我片刻,方才找回从容,脸上的笑容带出几分重逢的喜悦: “真高兴,你还记得我的名字,我的孩子。” 那表情如黑夜里昙花缓缓舒展花瓣,亦或是深渊底层怪物舒展身躯,他笑着抚摸我的头发。 “真是狼狈,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呢?我明明努力周转,把你介绍给了禅院家。” 等等,将我介绍给禅院家? 这是什么意思? 印象里,和丧妻的直毘人密切接触,给予守护直哉“护符”,能影响直毘人选择的还有一人——壬生寺前途无量的“主持”。 他和女人中售卖药物的“医生”都拥有奇异的“缝合疤”。 以此作为线索努力串联,再不合理的想法都有了几分真实可言,他们是同一人,都算是“罥索”。 而他居然还记得儿时的童言无忌,那个“成为御三家主母”的愿望,并且亲身实行。 正当我为真相震惊不已,久久无法回神的时候,罥索的感叹还在继续。 “作为禅院当家主母,接受最全面的看护,绝不应该出现怀孕时咒力不足的情况……是你抢走的么?” 罥索望着将我从他怀中拉回的甚尔,如是谴责。 “你在说什么鬼话?” 尖锐的问题令甚尔身体紧绷,他将我护在身侧,完全进入了攻击状态。我用手掌抚上小狗的胸膛,借以安抚他的情绪,同时表明立场,跟大夫解释说: “是我不想留在那个地方。” …… 耐心听完诉说,大夫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 “我不是很理解,我应该教过你要当个聪明的孩子,割舍才能有所获得……但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了,我也不能放下你不管,我就是为此而来的。 如是发出叹息,他深深看着我,殷殷期盼在幽深的眼眸内闪烁,蛊惑我说出心底的渴求: “恭喜你当妈妈了,现在、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想要顺利地生下惠,想要他能健康成长。也希望自己能活到他和香织的小孩成为朋友的那天,组成幸福的家庭,和小狗长相厮守。 向他祈愿吧! 能够随意更换身体,调制发掘术式的药物,描绘特级咒文,他绝对有能力实现我的愿望。 然而罥索如此反复无常,他在询问“愿望”时体贴入微,但等到达成目标的过程,却轻易践踏他人心灵,冷漠得叫人毛骨悚人。 如同与恶魔交易,稍有不慎便会坠入陷阱,永无回天之日,本能的警铃大响,提醒我小心行事: “你想要什么?当初你是为什么要帮助妈妈?” 面对警惕的发问,罥索面色如常,并没感到冒犯: “因为我想要‘你’的诞生。” “就像我的名字‘罥索’,观世音菩萨以慈悲的罥索救度化导众生,我并非人类,而是聚集祈愿的‘特级封印物’,自平安京一直存活至今。” “出于本能,我非常喜欢小孩。我想给予所有孩子‘祝福’,为此我需要将世界笼罩在咒力充沛的结界内,激发无限的潜能,早在百年前我就邀请过‘天元’的加入。” “可惜这个愿望并不被认可,所以我需要你,一个可以取代‘天元’的存在。如果你能拥有地位,孩子的未来也有保证吧?” “我可以用施加在灵魂上的‘契约’和你保证我的诚意。你拥有‘封印物’亲和性,应该能明白这件事的含义吧?” 为了证明所言非虚,他以颀长的手指抚过额上的疤痕,如同拉开拉链,头皮同额头分开,露出其中的“封印物”。 被浸泡在汁水中的脑子,咧嘴露出一口森森白牙。 由于所谓的“封印物亲和性”,我的眼睛看到的更多。 大脑表面的神经以及额上的缝合线,正随咒力缓缓蠕动,如同漆黑的铁线虫——那就是他所说的“罥索”。 是噩梦在侵染现实么?难以理解的画面令人作呕。 我需将脸颊立刻埋进甚尔胸膛,努力蜷缩身体才能止住颤抖。 尽管身体正极力表达对“罥索”这一存在的抗拒,但刻在灵魂里的术式却发出肯定: 不是谎言。 无论他公开的术式,以及他对孩子的“爱”与“祝福”皆为真实。 真恶心。 他居然管那种“实验”叫“祝福”?但凡有一丝“怜爱”之心,想要孩子健康成长,他早就带我和母亲离开天内家了。凭借他舌灿莲花的本领,这件事根本轻而易举。 说到底,罥索也是把我当成工具使用的那类人。 连“突然失效”的安眠药都像是他推演计划的小小道具。 背叛 第77节 不可原谅、不可原谅、绝对不会原谅他! 憎恨在心中翻滚,但隔在我和甚尔中的存在,无声地提醒我必须清楚现状,尽可能为惠多做打算: 我答应了这笔交易。 “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也不会遇到甚尔,拥有自己的家……但达到天元的水准,还需要我们一起努力。请帮帮我,让我生下这个孩子。” 一旦情况有变,我会立刻用“天逆鉾”破坏这个契约,然后杀死罥索。 “当然,我会竭尽所能。” 罥索轻轻捏了捏我的手心,如是承诺。 …… 经过一段时间相处,我终于知晓了了母亲无比信赖“大夫”的原因。他是博古通今的学者,能从各种奇闻异志中找到确切可行的治疗方案。 一天,罥索将一截被黑绳束缚的“干尸”递到我的手中,笑着解释说: “特级咒物‘两面宿傩的手指’,千年前的诅咒之王就算死去,‘尸体’也保有活力。为了顺利复活,他会散发出大量咒力,吸引咒灵吞噬达到复生的目的。” “祂是至毒至宝之物,值得尝试,经过我的特别封印,以及你的术式,这力量完全能为你所用。如果你真的能完全净化祂,祂身上的细胞甚至瞬间治好濒死的人类,让你羸弱的身体恢复活力。” 作为“天内家”的小姐,我当然知道“两面宿傩”的传说。 他是平安时期活跃的最强诅咒师,两面四臂的怪物,凶名远扬可与晴明齐平。 就算被“天元大人”、六眼、十影法师在内的诸多术士一起讨伐,尸体也化为二十根手指,分别寄宿他的灵魂与力量,随时等待复苏的机会。 眼前的手指皮肉干瘪,皱纹丛生,宛若一根红色的枯枝,看似了无生气,却有三四根青翠的嫩芽从指跟探头,迎风舒展。奇异的造型令人联想到药材“冬虫夏草”。 我唤出黑影,小心缠上手指,将它包裹成悬浮在半空的圆球,仔细感受其中蕴藏的术式—— 是和愈合、复生相关的力量。 在罥索处理之后,手指上饱含恶意的诅咒已有所收敛,只要在不惊醒宿傩灵魂的前提下谨慎行事,我就能窃取滋养孩子的力量。 小巧的雀鸟在沉睡的雄狮身上轻巧踱步,收集筑巢的绒毛。 有这份庞大的咒力滋养,加上罥索提供的各类药物,我的身体逐渐有了起色。 可转换这份力量需要极度专注,钢丝起舞般的操作消耗大量精力。将手指抱入怀中,我变得极为疲惫,仿佛冬眠中的动物,每天只有三到四个小时的时间能够保持清醒。 最常出现在身旁的,除了罥索、甚尔,便是隔壁病房的虎杖香织。 真是不可思议,好像我不过睡了一会儿,再醒来时,我和香织的肚子就又大了一点。 不像为了减少我的消耗而保持安静的惠,悠仁更为活泼,那种在她肚子时不时动两下的样子让我非常羡慕。 惠太安静了,如果我是个健康的母亲就好了…… 这时候香织就会坐在我的身侧,让我靠在她的肩上,安抚失落的我: “因为他是个体贴的小孩,想要守护妈妈呀。” “没事的,会好起来的。我们约定好了,要让出生的朋友做朋友,到时候两家一起去迪士尼玩,那时候再玩个痛快吧” “我是千鸟的姐姐,怀孕也早两个月,到时候有足够的的经验可以教给你,你学的也很认真,所以没什么好怕的。” 因为有人和我一样分享“生产”的种种,未知也变得不再可怕。我对香织描绘的未来充满向往,每天都期待同她见面。 直到某一刻开始,香织连续三天都没有出现,我疑惑地询问甚尔,他却含糊其辞回复说:“快要生产了,她身体不太舒服,关键时期比较忙吧。” “香织会顺利么?她还会来见我么?” “会的吧,你们关系那么要好。她只要得空就会来看你。” 我相信了甚尔的安慰,我一直乖乖等着香织,但是推开房门的却是另一个人。 虎杖香织在三天前因车祸遇难,作为医生的罥索极力施救,却无力回天,最终给出的方案是亲自寄生她怀有身孕的肉身。 身穿朋友的皮肉,头部被丑陋疤痕缝补的“女人”,笑着站在我的面前,如是感叹: “这不是你的愿望么?希望香织顺利生下小孩,和惠做朋友。” “你也的确做到了,通过你的努力,被净化过的宿傩的血液瞬间治好了濒死的‘虎杖悠仁’。祂需要宿主,需要诞生,为此虎杖香织的尸体也得以保存,你做的非常好。”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0 21:31:12~2022-02-24 22:46: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miienn 4个;思君上元、夹夹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山玉君 3瓶;天下宵小何其多、鱼豆腐果然不是什么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九章 ◎满月◎ 夕阳无声流淌, 如同一汪寂静的血池,将房间染得通红。 我死死盯着罥索的肚子,被掠夺大脑的身体如同死肉, 但那之中仍有生命脉动。 失去母亲的孩童一无所知,它沉睡于羊水浸泡的甜梦中,散发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宿傩的气息。 ——这样的他还算得上人类么? 我的脸色一片苍白, 身体因为无法理解的现实开始呕吐。 “怎么了?不舒服么?”女人面露关切, 她向我走来, 伸出双手抚摸我的身体。 轻柔的声音、关切的动作,清澈盛满柔情的眼眸,就连拥抱时的温度和香味都如同往日。 熟悉的一切在我耳边发出低语:“承认吧、我就是香织。只要闭上眼睛,就能从噩梦里醒来, 拥有和朋友快乐生活的未来。”企图将抗拒消融在爱的相拥中。 我多想再一次拥抱朋友。 但妄想如同泡沫一触就碎, 在抚摸她的那一刻, 我清楚意识到了现实: 【不在了、就算再怎么寻找, 香织的灵魂也不在身体里。】 【留下来的只有血肉。】 那个向我微笑许诺, 说“希望我们的孩子可以成为朋友。”、“等产后身体恢复了,我们两家一起去游乐园玩吧。”、“没事的, 我是千鸟的姐姐。”的女人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把真正的香织还给我。 “骗子、小偷。” “放开我、放开我。” 心底不断发出悲鸣, 我用手掌推搡罥索的身体。 罥索沉默地松开手臂。 他细致地摩挲我的面颊, 凝望掌心水渍,困惑地垂下眼眸, 喃喃道: “我无法理解。” “这不是你希望的事情么?拥有她的记忆和□□,我完全可以代替香织, 只要你点头承认就好。” 然后罥索抬起脑袋, 用友人的面容, 对我说出诅咒般的话语: “还是说, 你希望我带着虎杖去死?” “泉鸟,我要去死么?” 一字一句,如同漆黑的绳索紧紧勒住我的脖颈。 我都对她做了什么? 是我的错。因为我向“大夫”许下了自私的愿望,所以香织被夺走了,悠仁也被污染了。 现在我又要让“香织”带着孩子再死一次么? 不知道、不知道、我不知道。 “大夫”的询问成了压垮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我捂住双耳,发出困兽般的哀叫。 它们同我身上各种仪器的警报声混在一起,连成一片嘈杂。 vip病房的数值变化引起护士站的注意,走廊另一端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无名指的戒指开始发烫,努力以爱人的生命力抑制暴走的咒力。以此同时,丈夫的气息不断逼近。 一把扯开罥索,在抱住我的那刻,“未尽之言”疯狂的低语告诉了甚尔一切。 他面色一片冷凝,压抑的怒火几乎化作实体。 “到底谁放她进来的?!把……虎杖太太请出去!” 如是嘱咐赶来的护士,青年用双手捂住我的耳朵,借此隔绝罥索带来的影响。 “看着我、看着我泉鸟,冷静下来。” “没事的,我来了,她不能再伤害你了。” 甚尔重复着安抚的话语,托住我的面颊,以碧绿的眼眸同我对视,直到女人的气息完全消散,方才松开手掌,转而抚摸我颤抖的肩背,用嘴唇亲吻我冰冷的面颊。 爱人的体温、亲吻与拥抱一点点拉回我濒临崩溃的神经。 仿佛溺水者于潭中紧抱救命的浮木,我搂住小狗的脖颈,啜泣着呼喊他的名字: “甚尔、甚尔、甚尔……” “我是不是不该净化宿傩的手指?那东西把香织的孩子变成了……” 虎杖在濒死之际吸收了宿傩的血液,他拥有了咒胎般强健的体魄和恢复力,未来甚至可以免疫宿傩手指的毒性。 我无法亲口将这个无辜的小孩称为“怪物”。 “这不是你的错,香织是因为车祸意外去世的。” 甚尔打断了我的自怨自艾。 他按住我的背部,将我往怀里紧抱了几分,回答道: “而虎杖的灵魂还是自己的吧?你之前净化过宿傩的血,那东西没有他的气息和毒性,只要不被术士发现,他完全能作为一个强壮的普通人顺利的长大。” “至于‘香织’的去留,让她的丈夫去决定吧。” 背叛 第78节 和失去友人陷入混乱的我不同,甚尔的判断更为理智。他根据现在的情况如是分析,仅在提到罥索时,泄露出明显的厌恶。 “但罥索……我绝对要亲手杀了他。” …… 虎杖仁选择留在香织身旁。 他是香织的第一位监护人,在病危通知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很清楚那是奇迹才能拯救的伤势。同时,作为相爱的丈夫,他也熟悉对方的生活细节。 他们依旧相敬如宾。 只是带“香织”产检时,仁不再主动牵起她的手掌,也不会抚摸她的头发亲吻他的额头。 我猜测他早已看清现实,寻了机会在等候区向他搭话: “你打算怎么办?” 粉发的青年平静地望着彩超室紧闭的大门,回答道: “手术前,香织抓着我的手,说希望悠仁能活下来。” 提到即将降临的小孩,男人眼底没有任何属于父亲的喜悦。他好像一个失去归处的鬼魂,肉身早已随妻子的死亡消逝,仅凭借一个“愿望”麻木的徘徊。 让我担心他是否会在孩子出生后放弃自己。 可我并没有安慰虎杖仁的资格。 我只能为了完成香织的遗愿,抑制对罥索的憎恶,在清醒的时候加倍努力,寻求完全掩盖宿傩气息的方法。 好在虎杖悠仁诞生前不久,封印的术式顺利完成, 他是个健康的男孩,肉粉色的头发,琥珀似的眼眸,俨然父亲的小小翻版。可爱、活泼的模样令我露出笑容, 悠仁一定能给他的生活带来希望,支撑他继续活下去! 我下意识转头看向青年,祝福道: “恭喜你!” 虎杖仁看向儿子的表情使我如鲠在喉。 夜深人静时,我亲吻丈夫的嘴角,向他道出心中困惑: “我不明白,我觉得男人很在意子嗣。” 甚尔无奈地注视着我,随手撩起我脸侧的长发,发出一声嗤笑: “是读书读太多了么?你在这种时候就像个书呆子,教条得可爱。” 他从自身角度出发,解释说: “不是说感情都需要培养么?不像是怀胎十月,付出了努力的女人。比起相爱相伴的老婆,孩子更像突然闯入世界的陌生人,男人总需要反应一段时间,从零培养感情。” 细致地用手指摩挲我的面颊,描画眉眼的轮廓,说起常和自己一起意愿陪护的仁,丈夫垂下眼眸发出叹息: “我觉得他更希望孩子像香织吧……” 难怪甚尔起名时毫不积极,也不喜欢主动摸我的肚子跟孩子说话。 的确,比起同一个宅子长大,有血缘关系的禅院兄弟们,他更在乎孔时雨、新罗、仁这样切实跟他相处过的人,交往时也更随性。 “你要爱他。我没有被父亲关心过,所以希望孩子至少能……” 我牵过甚尔的手掌,将它在腹部,如是央求。 甚尔笑了一声。 “我尽量。” 他是我诚实的小狗,对于没把握的事向来不喜欢承诺,所以只是用额头贴向我的额头,请求说: “到时候妈妈你教我怎么爱小孩吧。” …… 怀孕到第九个月,胎儿发育完全,身体变得异常沉重,烦躁、焦急,诸如此类的负面情绪不断出现。 我正处在关键时期,为防止意外早产,罥索不再出现在我面前,例行的身体检查都在沉睡中进行。 十二月我和甚尔的孩子惠顺利出生。 这孩子出生在冬至那天,诞生日的发音恰巧与父亲的名字相同,就连外表也有些相似,是禅院家标志的黑发绿眼。 更深邃、更浓郁的墨绿,让我想起国外电影中女主角昂贵的丝绒礼服,或者月夜苍翠的密林。 只要看他一眼,万般柔情便在心头涌起。 生产前我喝下了罥索制作的甜汤,那是他在作为人母后吸收经验研制的新药,它有效减轻我的痛苦,比起撕裂、挤压的疼痛,我感受到更多的是疲惫。 ——仿佛花朵开到荼蘼,在孕育果实后逐渐枯萎。 我以为这只是暂时的,像是之前为惠积攒力量所承受的代价。现在孩子已经诞生,我只要好好休息就能恢复到原来的状态。 所以我亲吻婴儿白净的脸颊,询问丈夫:“他真可爱,像甚尔一样。接下来还要做什么检查嘛?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带惠回家?” 尽管在医院能拥有全面且及时的照顾,但果然还是自己的家最舒服。 浴室里一黑一白的柴犬毛巾间放上惠的小毛巾,惠也会喜欢小狗么? 主卧要加上一张婴儿床,原木的吊顶绑上月亮与星星的挂件,会随风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希望能让他露出微笑。 孕期我和甚尔商量好了家中布置,现在迫不及待想要见到这些。 可现实情况却是孩子随时可以回家,需要得到照顾的人是我。罥索用药物抑制住我的痛苦,缓解身体的恶化,却没法扭转这一进程。 在医院渡过终生也是陪伴孩子的一种形式。 先前我耗费数月仅净化宿傩的一滴血液,让它给予虎杖新生,眼下并没有充足的时间给我复用这个方法。 穷途末路之际,罥索笑着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我答应过你,要让你健康的活着。我以灵魂作保,契约的真实性毋庸置疑。” “你们听说过‘满月礼’这种仪式么?孩子满月这天会接受亲族的祝福,表示最艰难的时间已经过去,孩子之后都会健康成长。” “其中有一部叫做‘佩璋’,由父亲将玉佩佩戴到儿女身上代表祝福。” 在到惠满月那天,罥索会带甚尔前往十神器“生玉”、“死反玉”所在的封印地。“生玉”可以使生者充满活力,“死反玉”能让死人复生,罥索会用这两种力量为我与孩子献上祝福。 按照仪式要求,满月前一天我和惠终于能回到家中。 虽然身体极为衰弱,但是抽时间为孩子介绍“家”这点事仍不在话下。 照片、钢琴、糖果,摆在家里的全都是我的宝物。 “还有爸爸,你和他都是我最好的宝物。” “惠,跟爸爸说再见哦。”我轻捏孩子柔软的面颊,然后拖起他的小手指向门边的甚尔。 不知道是追寻我的手指,还是真听懂了这句话,小小的惠转过脑袋看向甚尔的方向,发出含糊的“啊”声。 甚尔冲惠瘪了瘪嘴角。 “傻小子。” …… 从住院到现在已有六个月没有回家,所有的一切都让我感到新奇,我想给惠弹《摇篮曲》、想要给他看珍藏的影集。然而产后我每天行动时间有限,没一会儿就会感到疲惫。 我将惠抱进床边的摇篮,将头靠上栏杆,道歉说: “对不起、妈妈又要睡着了。” “但没事的,再忍耐一段时间,等到爸爸回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甚尔是最强的。 他带我离开禅院,我们结婚有了孩子,已经一起经历了那么多辛苦的事情,只要能得到十神器的祝福,只要再等一等,一定能得到幸福的家。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4 22:46:42~2022-02-27 22:09: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闪耀白白 2个;煜夜流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老梦、今天吃药了吗 40瓶;蠢、娜娜明的婆娘 20瓶;闪耀白白、青水、紫瞳 10瓶;粉红小猪、肿胀之女、草莓薄荷糖 5瓶;萱芷儿、天下宵小何其多、思君上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章 ◎我答应过他◎ 凌晨时分, 我被一阵刺骨的寒意惊醒。 迷迷糊糊地张开眼睛,一枚莹白光晕入目而来。 “莹莹闪烁的月之灯”,用以驱散噩梦、稳定心神的咒具照常运转, 流水似的月华自其倾泻而出,莹白的光芒将房间铺满。 明明将人带上云端的美丽景色,却让我感受到高空中被冰封的凉意。 为什么会这么冷? 是卧室的窗户没有关上?还是空调因故障停止制热? 一月底, 两天前池袋刚刚下过一场小雪, 晚间温度骤降零度以下。为了防止着凉, 除去换气时间,我所在的病房暖气不断。 照理说家里暖气也应和医院保持一致。 身边幼小的孩子睡得正甜,莲藕似的胳膊从婴儿床的栅栏伸出,依恋地抱住我的手指。 不忍打扰他的美梦, 我努力放轻动作, 单手在枕边寻找遥控器。 离开医院的决定还是太草率了么? 四肢重得像是灌了水泥, 光是撑起身体把遥控器对准空调, 这样简单的动作都能让我觉得疲惫。 而且还是好冷。 明明把空调从25c提高到28c, 风力选择最大,扇叶来回扫动, 干燥的热风直接吹风面颊, 我仍忍不住瑟缩身体。 “叮铃、叮铃” 背叛 第79节 风吹动摇篮的挂饰, 嫩黄的月亮同星星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吵醒了小小的惠。 攀升的室温令他面颊发红。 惠不安地扭动身体, 企图蹬开盖在身上的薄被,平稳的咒力也有了一丝轻微的波动。 “惠觉得热么?对不起……” 我用手指抚摸他细软的头发。 婴孩睡眼惺忪, 他茫然地环顾周围, 寻找抚摸的来源。 墨绿的眼眸同我对视, 认出母亲的位置后, 便拉住手指“呜呜”地蹭了过来,企图将圆圆的脸蛋挤出栅栏。 “要妈妈抱么?” 将手掌穿过栅栏,惠便把脸蛋紧紧贴上。小动物般依恋,那模样令我心中愧疚更甚。 尽管父亲强健得好似野兽,但有母亲拖累,一个月大的孩子轻得像只小猫。 我可真没用,有什么是我能给惠的? 将惠搂入怀中,垂眸望着他稚嫩的脸庞,我思索许久,取出一枚朱红锦囊,把它挂上惠的脖颈。 ——“祝福的烛火”。 以“反转术式”的火焰为核心的护符。 “火焰”自古便有净化邪祟的寓意,熊熊燃烧的烈焰足以吞噬恶意,镇压诅咒。而护符封闭的术式结构在守护“火焰”的同时,还有禁锢灵魂的作用。 兼备攻守两种特性,因内部阵法完整,就算术士死亡也可以正常运转。 它是我拥有的最强咒具,在这个寒冷又孤独的夜晚,莫名的不安驱使我将它放在儿子身上。 可惜我并不知晓驱动火焰的方法,现在只有利用血肉指向甚尔灵魂这一种途经用途,特级也成了一级。 好在惠并不在意这些细微差别。 他用手指捏着精致的布囊,露出好奇的表情,甚至轻轻咬了一口。 发觉口感不太美妙,惠张嘴吐掉护符,“唔唔”抬头想要跟我撒娇。 然后这动作戛然而止,他突然扭身看向卧室门口的位置。 “叮铃、叮铃。” 除了摇篮,公寓大门也设置了特别的风铃,会在客人到访时发出轻鸣。 甚尔在分别时请来了赛尔提、临也以及相熟的术士,他们暂住隔壁,辅以结界,布置本应万无一失。 除非遇上棘手的“空间系”术式,将整个楼层连同他处,彼时风铃会是守住“家”的最后防线。 “叮铃、叮铃。” 体力不足、五感衰微,术式也受到了影响,无法分辨声音来源,我能做的只有抱紧弱小的孩子,在心中不停祈祷: “是爸爸回来了么?” 惠没有发出欣喜的“唔”声,他愣愣地看向门外,墨绿色的眼睛一眨不眨。 清脆的铃声终于停止。 我听到木屐踩踏地板的声响,以及死也不会忘记的嗓音: “常子,把门抵上。” “好的,夫人。” 年轻的女人如是应和。 然后一只干瘦的手掌轻轻推开门扉。 “妈、妈妈。” 我望着来者的面庞,嚅嗫嘴唇道出她的身份。如同马戏团的小象成年仍无法摆脱木桩,怎么都止不住身体的颤抖。 仅仅一年未见,母亲却仿佛老了十岁。 双鬓染上霜白,光洁的面庞生出皱纹,饱满紧致的身体变得干瘦,再撑不起华美的衣裳。 唯有那双眼眸依然如故,漆黑的瞳底似有火焰燃烧,只一眼让我感到打心底的恐惧。 女人逐渐走近,她直勾勾望着我,面上表情如深潭平静,不起一丝波澜。 “泉鸟,我的女儿。” “妈妈来了,为什么起来迎接?” 纤长的手指撩起我的发丝,探向颈间的“未尽之言”。她捏住银色的细链,慢慢往上拉扯,仿佛屠夫在吊死一头可怜畜生。 好难受、喘不过气……但必须马上站起来。 不可以衣衫不整地和妈妈见面。 就算身体再怎么痛苦,都要立刻挺直脊背,露出乖巧的笑容和妈妈行礼。 我挣扎着起身迎向女人,努力挤出微笑,营造平和友善的氛围: “对不起、我马上起来。母亲大人,您怎么来了?” 顺从的反应让母亲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好孩子……” 她松开扯紧项链的手指,视线从我移至被藏在身侧的惠,轻声询问: “这就是那个会觉醒十影法术的孩子吧?作为外婆当然要来看他,为满月的孩子献上祝福。” “真要说的话、你没有立刻来见妈妈才奇怪吧?” 虽然憔悴了不少,但母亲似乎还存在一丝沟通的可能。我必须珍惜所有机会,证明自己的价值。 我一边大口呼吸来之不易的空气,一边极力解释说: “都是因为我,我身体太差了,产后根本不能离开医院。为了照顾我,丈夫要寻找特别的咒具所以晚了一些。 “等我身体恢复就会带孩子上门。我最近当上了钢琴家,赢下比赛也获得了各种广告的费用,可以给妈妈买很多很多礼物。” “甚尔呢?只要等到他一起回来,我们就可以一起……” 我以为我赚了钱、经营家庭,经历了生产的痛苦,我就可以作为成人,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和妈妈平等的对话。 可回应我的却是一记响亮的巴掌。母亲以尖锐的嗓音呵斥: “少在那里装模作样了!除了麻烦你能带给我什么?你这个不听话的孩子!” “什么甚尔?禅院家未来家主不需要污点,那种男人八成死掉了吧!” 紧接着殴打像倾盆暴雨,无情地降临在我身上。 “瞧瞧你现在样子,还能做什么钢琴家?!” “不过无所谓了,只要回家,一切都会变好的。” “只要有那个孩子,禅院家、天内家都会原谅你,虚弱的身体会得到调养。爸爸、爸爸也会再次回到我身边,重新变成幸福的一家。” “所以把那个孩子交给我!” 好痛,浑身都好痛。 因为我一直用身体挡住惠不愿移开,那殴打便猛烈到几欲震破内脏。 她轻易击碎了我的自尊,要把我变回只能在母亲掌下哀鸣哭泣的小女孩。 正如母亲所说,“小狗”已经不在了。 在午夜因身体冰冷而醒来,指跟的戒指消失,朱红的护符不再跳动着指向爱人,种种迹象都在无情地说明这点。但懦弱的我还是心怀幻想,不甘地向母亲反复确认。 好痛、好痛。 明明痛得恨不得失去意识,明明已经有了“十影法术”的孩子,只要接受母亲的建议,回家、恳求大家原谅和照顾,再找一只小狗就能脱离痛苦、麻木地继续生活。 但——我已经答应过他,不再逃避了。我已经做到了,我看到外面的烟花和月亮,知道了母亲教导以外的活法,所以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回到那种地方。 那一刻,我用生命代替咒力驱动“未尽之言”,恸哭着向母亲发出呼喊: “不要,不要、我不要。” “我没有在做梦,那种事情才不是幸福!!”” “是妈妈带我听钢琴课,想要教给我生存的技能。所以我出来之后自己工作攒了钱,怀孕的时候,知道了妈妈生我多么不容易。我已经长大了,可以把妈妈接出天内家,不需要出轨的父亲,我们也能幸福生活的!” “是妈妈为了听我的“心里话”,将“未尽之言”戴上我的脖颈吧?所以求求你,求求你妈妈!看着我,听听我的声音啊。” “不要将惠带到那种地方,求求你,求求你了……” “未尽之言”的诅咒如火焰般烧我的喉咙,随每一次张口带来声带撕裂似的痛苦,唇间的腥甜如此清晰。 但我还是不断哀求,直到身上的殴打逐渐减轻,母亲陷入沉默。 是我的心意传到了么?母亲愿意原谅我了么? “妈妈?” 我抬起含泪的眼睛,期待地看向身前的女人。 干枯的双手突然闯入视野,紧紧掐住我的脖子。 “不需要。我已经不需要你了。” “总是不听妈妈的话、总是欺骗妈妈、总是要从我身边离开。” “够了,已经足够了。你就是个错误,当初就不该把你生下来,好在还有这个孩子,只要重新开始就好了……” 如是发出冰冷的审判,母亲骑在我的腰上,使出力气将我压在床上,一点点收紧手掌。 原来在母亲看来,我一直是个错误么? 一直撒谎一直逃避,什么都做不好,苟延残喘而劣迹斑斑,就算悔改也不会得到任何人原谅。 所以唯一爱我的小狗因为我死掉了,就连妈妈也恨不得我去死。 我哭着看向自己的母亲。 大脑缺氧,意识开始模糊,紧抱惠的手指逐渐松开。黑发碧眼的孩子被扯向女人的位置,他啼哭不止,竭力向我伸出双手,朱红色的护符在颈间摇晃。 不行、还不能这样结束。 背叛 第80节 我是错误,我不该出生、不配为人。 但是惠不一样,决不能让他重复我的命运。 ——我答应过自己,作为母亲一定要保护孩子。 垂死之际,我咬紧牙关,将颤抖的手指搭上“祝福的烛火”。 正如生命力驱动“未尽之言”,我也可以用性命、乃至灵魂作为燃料,点燃“祝福的烛火”。之前它在孩子颈间脉脉跳动的样子,不正是母亲的心灵么? 只有这样,只能这样。 “一起下地狱吧,妈妈。” 熊熊火焰拔地而起,包裹住我和妈妈的身体。 …… 好痛、好痛、好痛。 漆黑昂贵的钢琴、相互依偎的结婚照、成对的马克杯、我的家,我珍惜所有的一切都在火中燃烧。 好痛、好痛。 但是作为交换,我的孩子、我的宝物,接受了“祝福”,大火终会烧穿“结界”,而惠会安然无恙等到救援。 可惜被烧得焦黑,因痛苦蜷成一团的我,早已无法控制动作与力度,连最后一次拥抱哭泣的他都无法做到。 作为替代,我只能攥住手上的金属,紧紧地、紧紧地,留住小狗留给我的最后纪念。 好痛…… …… ------【黑匣子】--------------- 伏黑甚尔在一片废墟中寻找自己的妻子。 体质羸弱她本来就生得瘦小、又因为焚烧缩成一团,像一只可怜的小猫。 献祭掉了她宝贵的东西,留下的只有儿子,还有一颗银色的心脏,被她紧紧攥在手心—— 银色的手链被高温溶解,最终化成了心脏的模样。中央镶嵌着小鸟的眼睛,一枚晶莹的蓝色锆石,就是这样不值钱的东西,却被当成和孩子同样重要的东西,留了下来。 【如果他再早一点回来。】 【如果她没有想要长大,没有想当好妈妈】 【如果她把孩子乖乖交出来,是不是不会死?】 丈夫说不出话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7 22:09:19~2022-03-02 22:45: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夜雨声烦你烦我不烦、恣懿 10瓶;lapaix 5瓶;moonfish、萱芷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一章 ◎就算死亡也无法将我们分离◎ 距离点燃“烛火”不知道过了多, 但痛苦却一刻不停,并没有随身体死亡而停息。 回过神的时候,灵魂已经维持着死前的姿势, 匍匐黑色草原之上。眼前的景象好似画卷描绘的“火山地狱”,河岸的芒草皆被火焰燎为焦炭,滚烫的黑土上隐隐有鲜红岩浆流淌。 晶莹的冥河携带刺骨寒意漫上堤岸, 带了企图卷去我的灵魂, 却被火光逼退, 只能在不远处焦躁地游走。 地狱中我只身一人,连死后获得安眠的权利也没有。 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毕竟我犯下了严重的罪行,我在孩子面前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母亲,以保护为名却做了最残忍的事情。 对不起、对不起。 我全部搞砸了, 我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怎么也找不到将妈妈拉出自我世界, 两个人一起逃离悲剧循环的办法。 真要说的话, 要是我没有出生, 要是母亲没有遇见父亲,而是作为一个人, 去认识发现世界, 那她会不会在新的环境中拥有不同的人生? 可时光终究无法倒流, 我能做的只有默默忍受火焰的责罚,并在心中暗暗祈祷: 如果火焰真能驱逐所有的污染, 洗去此生罪孽。能不能让我前往小狗所在的彼岸? 我做到了,我没有从妈妈身边逃走了, 我努力保护珍视的东西了。 所以能不能原谅我……让我再见你一次? 处在没有人在的黑暗中, 没有女儿、妻子、母亲这些身份的限制, 灵魂剩下的只有真实。 原来先前安慰甚尔所说“只要活着幸福便足够, 死后天元要我的灵魂,就让他带走好了。”,全都是骗人的,是故意装作成熟懂事的把戏。 精致小巧的手链随身体离去,掌心已空无一物, 我的记忆、我的过往就成了我最后的宝物。 望着徘徊不去的“冥河之水”,我忍不住哭了出来: “河水啊、不要带走我,不要把我带到天元那里。” “如果死后便能重逢,如果有来世……” “我还想跟狗狗在一起。” 忍住令人疯狂的剧痛,将手指嵌入泥土,我拖动身体,向远离冥河的方向爬去。 或许神明听到了我的祈求,又或者疼痛使我出现幻觉,我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了狗叫的声音。 绝非自杀前夜,梦境中的幻觉,而是真正的小狗。 它站立在蠕动的影子上。漆黑的烟气逐渐凝聚,布袋似遍布缝合线的身体逐渐愈合,脸上黑黢黢的空洞也化为碧色的眼眸,额上水滴似的花纹若隐若现。 狗从鼻子里发出亲昵的低哼,飞快地向我跑来。 不同于为直哉使用领域后的逃跑。这次,它真的愿意来见我了。 我下意识朝小狗伸出手臂,想要拥抱它温暖的身躯。但看清指尖燃烧的烈火后,重逢的惊喜迅速转换为了焦急: “不要、别过来,现在不可以。” “你会受伤的!” 能见它一面已经满足了,我没法再承受因为自己失去狗狗的痛苦。 我挥动双手试图将狗推到一旁。 然而狗却不顾劝阻,用头颅抵上我的身躯,将我朝前推去。火焰在触碰它的那一刻,便无情地点燃它漆黑的毛发。以灵魂为燃料的赤火杀伤力惊人,狗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叫,周身的烟气猛得淡了几分。 但就算这样,狗也没有逃开。 从喉咙挤出低沉的嘶吼,狗推搡我的身体,爆发出一阵阵更为强大的黑烟。 就像救生员用灭火毯扑打火焰,它试图用身体扑灭我身上的火焰。 明明因为狗用灵魂分担了“烛火”的折磨,疼痛有所缓解,但眼泪却更加汹涌。 这才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别管我了……虽然很痛,但我能忍下来的,别管我了。” 狗没有从我身上移开,它还是执拗地护着我。只是在看到我眼泪的时候,黑狗垂下头颅,用湿润的舌头轻轻地舔了舔我的眼睛,然后将怂拉的耳朵立起,俏皮地抖了两下—— 每当我唱完歌,跟它说想要一起逃走的时候,狗都会这样开心地立起耳朵。 我答应过它,要离开妈妈,一起看外面的世界。而现在妈妈已经不再了…… “所以你还记得约定,你是来带走我的么?” 我愣愣地望着黑狗,如是嚅嗫嘴唇: “就算我做了很糟的事情,就算很痛苦……也、不想放弃我么?” 它安静地望着我,以行动作为回复,温顺地跪伏身体,把毛茸茸的脑袋塞进怀里。 正如每次相拥,矮小的它都会依恋地倾听我的心跳。 “太狡猾了、太过分了,你这只笨蛋狗狗……” 明明想要洗清罪行再去见它,可它却这么傻,要把我变回那个在爱里任性妄为、不再孤独的小女孩。 我泣不成声,伸手抱住了它的脑袋,在熊熊烈火中,完成了这个推迟了十年的拥抱。 一起死亡也是约定的实现方式么? 有没有我跟它一起离开的办法? 在我环住狗脖子的时候,它额上呈倒立水滴形状,如同孔雀翎羽的咒纹突然爆发惊人的咒力。 自狗的身体为中心,咒力似水波向外扩散,不断逼退“烛火”的侵蚀。 疼痛逐渐消融,理智终于回笼。我瞪大眼眸望着狗的额头,喃喃道出它的身份—— “死反玉”,传说中能将亡者从地狱唤回的宝物。 它的力量像春雨滋润我干枯的身体,在黯淡的冥界开辟出一条充满光明的小径,好像沿着道路爬出去就能返回人世,或者充满幸福的彼世。 这或许只是个美好的传说,但总好过被冥河吸收与天元同化。微小的可能性点亮了我的眼睛。 可冥河不会善罢甘休。 “火焰”的力量一旦减弱,刺骨的河水便汹涌溢出,脱缰野狗般奔向我和小狗,迫不及待咬向我的脚踝。 狗代替我承受了一半“烛火”的焚烧,又拼命驱使神器“死反玉”,竭尽所能之后,庞大的身躯便缩小成一人可抱的姿态,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 绝对不会把它交给你的! 一把捞起小狗,我跌跌撞撞奔向光亮。 “死反玉”短暂地恢复了我的行动能力,足下的土地依旧炙热。我好像成了童话故事里的“小美人鱼”,在刀山上赤足行走,每一步刺骨钻心。 我头也不回地跑着。 背叛 第81节 湍急的水声在耳边萦绕,潮湿的水汽几乎抚上我的后颈。但我已决心为了狗的努力挣扎到最后。 突然,世界的另一端传来无数重物坠落的声音。一个个面容扭曲丑陋的灵魂被莫名的力量驱使,同我擦肩而过,涌入奔腾的河道。 逼近的杀意停了下来,河水在欢笑,大量祭品的到来令祂发出满意的喟叹,不再顾及我这只漏网之鱼。 就连光亮的小径陡然扩宽了几分。 异变给了我喘息的机会。 沿着光的方向。 逃出去、逃出去! 不管去哪里也好,这一次一定要在一起…… 我紧抱小狗拼了命地奔跑,最终投入白光的怀抱。 …… 身处于冰凉、腥臭的液体中,四处一片漆黑,身体蜷成一团,稍微舒展就会撞到坚硬的墙壁,然后感受到一阵刺骨的疼痛。 好痛,就像被人剥去皮肤再浸泡进辣椒水一样。 “唔!” 可怜的痛呼在密闭的空间里回荡,熟悉到令我错愕。 ——这是我的声音,我过去幻想过的,长大成人后会拥有的声音。 为什么?我不是因为术式彻底失声了么? 我真的活过来了?还是说我在做梦? 正当我陷入混乱、无法回神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手中有毛茸茸的东西轻轻蠕动,发出虚弱的哀叫。 是我的小狗。 我真的带它逃出了冥河的领域,一同被锁在这个匣子般的东西里。 费力地举起手臂,将狗托出水面,我开始摸索周围环境。甚尔绝境求生后的闲聊,他无心中教导我的知识及时派上用场。 我发现情况不容乐观。 狭小的匣子里灌满了腥甜的液体,我不断调整姿势只能堪堪将头颅露出水面。 行动时,除了身上伤势带来的痛苦,我还感到胸口阵阵发闷,这说明箱子里的空气已十分稀薄。如果不能立刻逃出,不出一分钟,我就会因为缺氧跌入黑水与世长眠。 不行、我不能死在这里。 瘦弱的手臂无法推开匣子,我便用指尖抓挠木板发出呼救: “有人么?!请救救我们!” 好像坠入漆黑的大海,回应我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悲切的呼救回荡在狭小的匣中,连每次心跳都显得无比漫长。 板面未经打磨,翘起的木刺划开皮肤,粘腻的血液从指尖渗出,在顶上留下道道污痕。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即将因为绝望再度昏迷的前一秒,周围传来一阵颠簸。 失重感将我包围,然后是平稳的落地。好像有人将匣子从某个地方捞了上来。 急促的脚步声、木板被撬动的声音接连不断,我终于从深海再次回到人世。 “坚持住,马上就好了!” 有人正以急切的声音如是鼓励。 “咔哧” 接着,木板被破开,温暖的阳光倾泻而下。它有些刺目,让人不适地眯起眼睛。 恍惚中,我看见少年背光而立。 “太好了,太好了!你还活着。” 白净的面庞、黑色的短发,还有一双闪着泪光、黑曜石般明亮的眼眸。 明明被救下,应该心存感激的人是我,他却激动地差点流下眼泪。飞快地用袖子擦过眼角,少年朝身后高声呼喊: “硝子学姐!快过来!这里还有生者!” 作者有话说: 我永远喜欢小狗 给我的富婆们看看我的良心 感谢在2022-03-02 22:45:22~2022-03-06 21:08: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山玉君、源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鸣鸣鸣鸣 76瓶;忙碌的二孩妈 50瓶;长音月 20瓶;紫瞳、取名废、凛然、凉南希、夜雨声烦你烦我不烦、柚梨君 10瓶;粉红小猪 7瓶;累 6瓶;超可爱的助攻本宫、呱呱叽、京墨 5瓶;阿规。、颜三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二章 ◎黄泉之人◎ 少年穿着一身黑色制服, 领口处描绘旋涡图案的纽扣闪闪发亮,无声表明他的身份—— 咒术高专的学生。 “谢、谢谢你,我在哪里……” 出于种种经历, 我对咒术界的人缺乏好感。发出一声细若蚊呐的道谢,便不动声色的打量起周边景物。 少年身后有一汪深潭。它仿佛连接未知的异界,因夸张的深度, 潭水呈现出不自然的黑色, 并散发出冰冷且不详的气息。 而除了我所在的匣子外, 他四周还零星分布着几个大开的木匣。深棕的表面因潭水浸染,变得潮湿柔软,遍布漆黑的斑点。 看清其中内容物的那刻,我顿时明白了少年激动的原因。 黑色的泥水, 以及肉、头发、骨头混合而成的腐烂物, 两者相互交融, 变成胶漩涡般旋转的胶质物。 而其中似乎还存有一丝微弱的生命迹象, 肉泥会如呼吸起伏、心脏跳动, 轻柔地叩击木板,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怀着救下生者的愿望, 在我之前, 少年已经撬开了数个“求救”的匣子。 若没有他及时施救, 失去意识后,我也会变成这种血肉怪物, 在水中沉眠么? 而且那潭水分明散发着“冥河”的气息。 “河流”吞噬灵魂的恐怖挥之不去,过激的画面冲击我的大脑, 我忍不住弓起背部, 干呕着向远离潭水的方向倒去。 “不要紧吧!” 除了打开匣子对视短短一瞬, 少年一直维持着侧脸的姿势。现在听到我痛苦呜咽, 他急忙扭身,伸手搀住我的肩膀。 清澈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他语气一顿,表情随之恍惚起来。 “你……” 如是发出呢喃,少年的身形摇摇欲睡。 “你笨蛋么?都说了不要直视黄泉之人的脸。” 拔高的女音突然响起,被称为“硝子学姐”的少女快步赶到。 “跑这么快,难道是急着送死吗?” 以手掌横亘在我和少年之间,中断此次对视。接着,硝子毫不客气地甩过手掌,用力拍击少年的后脑勺, 迅猛的一击令灰原发出“呜哇”的惨叫,借由疼痛恢复往日精神。 “非常抱歉前辈!是我太心急了!” 他好像被主人大声斥责的大狗,被打后茫然一瞬,接着立刻用力埋下脑袋,用诚恳的声音大声道歉。 “真是不省心……” 如是发出叹息,硝子将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将一枚金冠递到我面前: “不好意思,能先用这个遮一下脸么?” 那是一枚由贵金属打造,饰以精细雕花与细碎流苏的美丽头饰,造型类似于巫女的前天冠。一片轻柔的黑纱从额部落下,刚好遮住双眼,垂至鼻梁中部。 出于某种禁忌,他们不能看我的脸么? 黄泉之人是指什么? 我又是如何活过来的? 种种疑问几乎将脑子挤破了。但是考虑到身体极度虚弱,小狗也奄奄一息,我只能乖乖按指示行动,透过黑纱默默观察眼前的学生。 首先是留有齐耳棕发的少女,她面容秾丽,棕瞳下点有一颗泪痣。虽然身材娇小、苍白的脸上有着睡眠不足的青黑,却是在场学生的带队者。 在我戴上头冠后,她将我从头到脚仔细审视了一遍,皱起眉毛发出感叹: “真残忍啊……从脖子往下全是烧伤。” 硝子轻轻搭上我的肩膀,企图用“反转术式”治疗我被烧伤摧残的身体。 可惜年轻的术士能力有限,触诊确认问题严重后,她表情十分无奈。 “虽然黑河结界已经修复,但这里水汽还是太重了……而且反转术式也不能治愈烧伤,急救还需要器材辅助,我们去村内说吧。” 干脆做出判断,硝子扭头看向身后的金发少年,嘱咐道: “灰原刚刚捞匣子花了不少咒力,现在要麻烦七海你了。” “对待伤者,要这么抱哦。” 那是个混血特征明显的男性,鼻梁高挺,嘴唇很薄。 “这样么……” 他用金绿色的眼眸专注凝望现场教学的学姐,甚至无意识地跟着她比划了两下,言行中充满了一板一眼的拘谨感。 “失礼了。” 七海伸出手臂,动作轻柔到像在对待一只尚未睁眼的小猫。 背叛 第82节 “接下来要走的路有点奇怪,请你不要说话。” 沿着从黑潭汇出的河水下行,我们前往传说中的村落。正如七海告诫的,行径道路异常无比。 四处一片死寂,明明身处在山中,却听不到鸟兽活动的声音。 只有河水欢唱不止,奔向远方—— 然后吞没触及的所有活物。 堤岸被山洪冲垮,漆黑的水渍在农田上蠕动,浓白的雾气四处弥漫,只有鳞次栉比的山中小屋,以及散落在地上的人类衣物证明它作为村落的过去。 雾气最淡处是村中神社。 除了祭祀用的道具,这里还存放着各类草药以及急救用品。 到达此处,三个学生暂时松了一口气。在硝子急救处理期间,由灰原为我解释事情始末: “在我们来的时候,这个村子已经变成这样了。” “你是我们遇到的唯一活人。” 家入硝子、灰原雄、七海建人,他们是东京某所宗|教学校的学生,春假期间由前辈带队进行民俗学考察换取学分,却不想在山村里遇到了真正的事件,一行人被浓雾所困。 在探索村子的过程中,他们依照长者的手札,发掘“黑水村”隐藏在报道后的的正史,一步步找到安放我的木匣。 而以打开木匣作为节点,诡异的现象也发生在我身上。 仿佛时间逆流,皮开肉绽的伤口不断愈合,凝结为漆黑的刺青。痛苦的喘息逐渐平息,除了体温冰凉,从外表上看我已与常人无异。 “真是不可思议。” “明明反转术式无法治愈烧伤,但是现在伤势却完全稳定下来了,连那些奇怪的雾都会化成咒力涌向你。” “请问对这本笔记描述的内容,你还有印象么?从这里开始……” 硝子神色复杂,她掏出一本沾有黑色污渍的手札,将其翻到最后几页,然后指向其中一行,阅读道: 【“神明”的状态不太稳定,最近几年“冥河”的结界有所松动,每晚我都能听到河水拍打堤岸的声音,它在躁动,企图涌上人间,卷走生者的性命。】 【之前宣传的“携手共入黑水河,就能一同前往彼岸”的故事有了效果,不断有城里的自|杀|者前往村子,成为修补结界的‘人柱’】 【但普通人的资质太低,要想镇压“冥河”,还是需要新的“巫女”作为“主柱”,哪怕她是我珍爱的女儿小雏……】 果然,对潭水的恐惧绝非幻觉。 除了连接生死的灵界,现实均存在“冥河”或者“黄泉”的入口。它们分散在全国各地,需要掌握强大结界力量的“神明”进行镇压。 “黑水村”便是其中一处。 进入现代后,随着信仰流逝,神明力量日渐式微,为了修复结界,每隔一段时间都需要灵力强大的“人柱”主动进入匣中献身“黑潭”。 长者们为此世代培育“巫女”,用以举办平息河水的“水之祭奠”,引导求死者安然沉眠黑水。 传言注视巫女面容的人,会放弃一起追随她进入冥界,不能凝视“黄泉之人”面容的传说便出自于此。 但这次“巫女”却出了意外。 经过一系列教育,本应默默履行职责的巫女爱上了东京来的大学生,他们约定私奔开启新生,然后在夜晚却因泥土湿滑跌入山崖。 十几年的准备功亏一篑,冥河暴动迫在眉睫,正当长者一筹莫展之际,一位痛苦的父亲出现在他面前: “我听说只要一同投入黑水,灵魂便能携手前往彼世。” “有没有办法,让我和这个孩子获得安宁?” 双鬓斑白的他向长者展示了皮夹中的照片。 花样年纪的少女拥抱着小狗于病床沉眠,她睡颜恬静又美丽,令人联想到童话故事中的睡美人。 而实际情况也正如画面所示,这个可怜的女孩患上了克莱恩·莱文综合症,又称睡美人症候群的稀有病症。 受神经系统异常影响,她会不分时间地点地陷入沉眠,睡眠时间短则几小时,长达数月,其间各种刺激均不能使她清醒。 不说正常生活学习,连基本进食都要靠医院输液。 高昂的治疗费用掏空了家底,前路漫漫没有希望,父亲在一日日等待中老去。 想到这是亡妻留给自己的唯一宝物,他死后再无人照顾爱女,强烈的绝望与不舍便在男人心中嘶鸣。 如今女儿的爱犬寿终正寝,他便由此萌生了死意,寻找解脱的最佳方式。 “黑水村”的传说给了男子希望,而他的到来同样使“黑水村”雀跃。长者一眼认出了少女的身份: 她是被上天用咒力换取健康,纯洁无瑕、灵力强大的天赋者,“水之祭奠”的绝佳人选。 这是头一次选举异乡人作为巫女,仪式中巫女需要以火净化现世罪孽,在“圣火”中以肉身与心灵经历死之痛苦,方能以纯净的姿态睡入匣中,镇压冥河的暴动。 若是心存邪念,与冥河里的亡者共鸣,说不定导致祭奠失败,反而将黑水村整个拉入黄泉。 少女说不定是个特例。 陷入沉睡的睡美人,大脑几乎死亡,意识也微乎及微,如同植物一般,理应不会造成危害。 经过商讨,长者们决定冒险行事。 可结果以失败告终。 两界的通道被人为打开,在祭匣沉入河流的一瞬,黑河之水汹涌而出,顷刻间卷走了村民的性命。 留下来的只有这个本该死去的女孩。 作为黄泉的反生者,她甚至觉醒了操纵咒灵的术式,在祭匣中同漆黑的犬妖紧紧相拥。 “虽然勉强伤者绝非我们所愿,但……留下来的线索都在指引我们把你带出来。” “你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么?关于你的‘父亲’……” 作者有话说: 是零系列【轻轻】 不要靠近民俗学 别去小山村 感谢在2022-03-06 21:08:05~2022-03-09 23:27: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生而为人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冉大侠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生而为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长音月 30瓶;阿规。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三章 ◎高专◎ 和故事中的“神隐”类似, 据“黑水村”史料记载,被黄泉污染的人,其存在会从现实消失。 笔记中, 属于女孩姓名的字块被浓黑色的墨水晕花,而和小狗的合影照上,面孔则被漩涡形状的阴影取代, 叫阅读者感到一阵阵可怖的眩晕感, 生动贴合了那句“不可凝视黄泉人”的警告。 为避免脆弱的身体再受刺激, 谈话间,硝子会贴心地遮住一部分被污染的内容,以阅读的方式转述这个故事。 而我注视着那些危险的污渍,所有所思。 在为了治疗有马早希而展开领域的那天, 手术室里也布满了这种蠕动的黑色胶质。它们是黄泉的污染, 会随术士一同返回人界, 对生者施加衰弱致死的诅咒。 好在我是天元的传人, 他的幻影能扎根冥河深处, 我的影子则能化为芒草悄悄汲取冥河溅出的荧光。 只要稍加处理,我就能把这些残秽同化成影子。 那里面藏着有关复活的真相, 我必须尽快弄清情况。 结界已经修复, 雾气是冥河吞噬祭品留下的残渣, 周围暂时不会有危险发生,而这一点污染应该难不倒我。 我内心跃跃欲试。 “黑水村”的雾气融入身体, 疼痛消失后,昏迷的小狗也一并醒来。 它依偎在我怀中, 警惕地以绿眸观察众位术士, 后背紧绷、犬牙外龇, 呈现出威不可侵的护卫之态。 就连硝子递来的照片, 都要容它深长脖颈,仔细地嗅上一嗅,检查完毕才能到我手上。 在狗倾身之时,从它身上垂落的影子盖住了笔记,转息之间挤入纸张缝隙。 如今小狗是影子,影子就是小狗。 难怪我在掌握术式后再也感受不到它的气息,难怪直毘人曾在“摇篮”中感叹“我总是维持术式”这一恶习。 【我们约好了,要一起从母亲身边逃走。】 爱是约定与诅咒。 因为不想和狗分开,我在它灵核破碎即将消散之时,便将他收进影中,不断地用咒力修复它的意识。这种奇妙的融合也让我的影子拥有了不可思议的精密度,会在我丧失求生欲的时候,擅自行动。 现在书中睁开无数绿眼,洞开真相大门。 睡美人的面容令我瞠目结舌。 那是十六岁的我,不说五官轮廓,就连下颌处的小痣这样的细节都一模一样。 惊涛骇浪在我心中翻滚。 这不可能。 十六岁我还在禅院家生活,穿的均是和服、浴衣之类的传统服饰。加上侍从侍从严加看管,绝不可能穿着条纹病号服睡在外面,更别提怀抱黑色小狗。 到底怎么回事? 不说一模一样的长相,连那个“水咲白鸟”的名字也充斥着糟糕的既视感。 只要调整文字顺序,将偏旁拆开再组合,就可以发现和我有关的地方。 ——白水为泉,咲拆开是口关,闭上嘴巴的泉鸟。 看到这个名字的一瞬,大夫抚摸我头顶,垂眸同我寒暄的画面浮现出来。 “我安静的小泉鸟,今天有好好吃药么?” 背叛 第83节 罥索,硝子口中的‘父亲’会是他么? 顶替他人身份,一向是他的拿手好戏。过去,和天元寻的关系从寻求合作到水火不容,他早在多次尝试里摸透了对方的术式,破坏村落献祭结界自然也不在话下。 同时,从小到大罥索都是我的主治医生,血液、乳牙、发丝和指甲类的检验材料应有尽有。作为母亲的心腹,他甚至可以拿着我的“脐带”去寺庙祈福。 难不成这真的是“我的身体”? 虽然“黑水村”只是个名不经传的小村子,但作为“黄泉之门”的镇守者,他们也掌握了相当的术式。 经过长者判断,这是一具健康的、纯净的人类身体,绝非利用咒物催发的“偶人”或着混血的咒胎。就我自己感受,其中也没有“宿傩之血”那样旺盛的生命力。 毕竟我是天元的继承人,身体一旦消亡,灵魂只会响应“冥河”的呼唤,成为天元的一部分。 活下去的方法有二,在死亡前找到与灵魂相合的“星浆体”,又或者像甚尔用逆天鉾打断术式一样,将灵魂拉到“原本的身体”内。 而就算利用现代医学,克隆之类的技术,从零培养这样的身体也需要相当漫长的时间。除非罥索给我健康身体的承诺,不是因怀孕的契约才开始,而是从更早的时候开始谋划。 比如在从别馆失踪前的那个下午。 罥索笑着同母亲告别,最后深深地望了我一眼,说: “小姐已经不需要再吃药了。” 【这个身体已经觉醒术式了】 “以后、她需要的是别的东西,或许下次我会带过来。” 【但因为药物,她也从根本变得虚弱,健康需要别的方法。】 这个该死的、扭曲的、无可救药的男人……从出生到死亡,再到复生,都在他的一手控制内么? 如果不是硝子正在观察我的反应,我差点将指尖刺入手心。好在攥紧的痛楚还是唤醒了我的理智。 在用影子解读笔记后,我发现除了污染,硝子还盖去了不少与“水咲白鸟”有关的关键信息。 比如略去疾病的名字,改用“绝症想要一起死,祭奠时因深度麻醉昏迷”之类的含糊说辞,没有提到“母亲的缺席”,连小狗的死因都变成了“车祸”。 就算总是抱怨“好麻烦”,说着“本来只是因为民俗学考察只要参加祭奠,写写报告,不用动手才选”,摆出一副漫不尽心的模样,但不愧是能带队的学姐,她在怀疑我的身份,试探我的想法么? 的确,在恐怖电影里,被献祭召唤出的恶魔占据“求救者”身体,逃出结界就大杀特杀,也是种经典走向。 如果不是本人,硝子多问几句就能发现纰漏。 而在大家族跌打滚爬,我早已习惯来自他人的审视。面纱遮去我的表情,紧绷的身体可以解释为对祭奠的恐惧。 我垂下脖颈,回忆罥索编造的故事,以颤抖的声音解释道: “记不清了……” “那种人才不是我的父亲。他每天都在外面工作、工作……我们见面次数不多。” “后来经常睡着,开始大家说是什么睡美人,因为我是优秀的女儿,大家都会来看我。但一直睡、一直睡,什么都做不好,所以妈妈也不要我了。” “一切都在长大,然后‘狗狗’睡着了,只有他还在问我什么‘哪里不舒服么?’”、 “可哪里都不舒服,让我也跟着死掉好了。” “最后一切都烧起来了,好痛、浑身都好痛。” 这是由过往人生拼接而成的“谎言”,略去关键的细节,将事情发展的时间节点调换,提及大火时的反应则是绝对的真情实感。 眼泪从指缝中滑落,濡湿膝上的被子,回想起炼狱般的折磨,口齿含糊不清: “记不清了,对不起,脑子好乱。” 到底是复生的死者,外伤刚刚愈合,又因阅读污染耗费了不少精力,榨干咒力的疲惫感欲将我拉入沉睡。 关键信息全部吻合,硝子的态度完全软化,她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叹息道: “就好好休息吧,我们会想办法处理好这一切的。” 在闭眼之前,我看见少女扭头与两位后辈交流: “这孩子没问题,定时联络时间已过,‘窗’应该已经派人过来了。” …… 再次醒来时,我正坐在封闭的货车车厢中,脚边油灯发出昏黄的光芒,照亮贴满血红咒纹的四壁。图案正是我过去常常绘制,用来隔绝封印物诅咒的那种。 而见我醒来,眼前身着漆黑制服,面带漆黑墨镜的成熟男子向解释我目前情况: “我们现在在前往‘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的路上。” “很抱歉,你还不能回到之前的生活。” “你觉醒了名为‘咒操术’的术式,这是种非常强大、也很危险的力量,如果想要和那只咒灵小狗一起生活,就只能学习成为术士。” 把我带进“黑水村”的父亲不知所踪。 尽管学生们觉得我是不幸被卷入事故的可怜人,但真正拍板的上层却觉得从结果来看,受益黄泉,恢复意识并且觉醒咒术的我存在严重的犯罪动机。 他们一口咬定我是导致村落30人离奇死亡的凶手,必须带到咒专接受审判。 而夜蛾正道,这位热血教师怀着珍惜人才的心情据理力争,终于将我的身份从杀人犯转到了嫌疑犯。 我这才有了作为学生接受观察改造的机会。 在检查的间隙时间,由灰原雄带我参观学校。 他还不知道我“嫌疑犯”的身份,只把我当成为了防止能力暴走的新学生。少年带我在石砖铺就的道路上行走,一一介绍途经的建筑,表情一如既往的明快: “虽然学校在郊外的山里,但是设施非常齐全,也不至于无聊。宿舍水电齐全,有专门的的超市、图书馆,健身房……还有音乐教室!” 我对上学毫无兴致,满脑子想的只有记住逃跑路线,早点摆脱监视这种事。所以对于眼前景象只是笑着给予回应,流露出适当的兴趣。 直到音乐教室中无意的一瞥,使我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架雅马哈立式钢琴,它被安放在窗边的位置,风吹动柔白的窗帘拂过它漆黑的身躯,光亮如湖的琴面正好映出树枝的倒影,型号正是我在禅院家拥有过的那一款。 “对音乐感兴趣么?那就一起进去看看吧!我们两个学长最近想要玩摇滚,还要拉着家入学姐弹贝斯呢!” “嗯——这个钢琴好像是新生带进来的。他最近去仙台出任务了,不知道最近会不会来学校。” 一切都走远了,灰原的话语好像飘出窗外,成了电视里播报的遥远小国的新闻。我眼里只有钢琴角落小小的刻痕。 那时候我刚到禅院不久,他们将一架钢琴作为我的新家礼物,为了表示心意,甚至请人带上工具,要在在琴上刻下我的名字。 舍去姓氏,我选了“泉鸟”两字,奖它安放在琴盖的边缘部分。 如今这二字被人用小刀狠狠划坏,力道之大足以见得主人的愤恨,充斥着恩断义绝的味道。 可它终究只有一道,不能抹去痕迹,后来又被小心填补修复。 于是在我死后,有人把“泉鸟”带出了禅院家…… 我看着钢琴说不出话来。 教室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有年轻的男子大步流星逼近此处,以柔滑的京都腔发出嘲弄的笑容: “让那种来路不明野丫头入学,做我的搭档?哦?东京已经缺人到饥不择食的地步了么?” 待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脚步已停留在门口。 留神到陌生人正站在钢琴前,他游刃有余的声音染上一丝怒意。 “喂,谁准你碰我的……” 在不自然的停顿后少年如是命令说: “把头转过来。” 作者有话说: 母与子未相识 斯内普鼓掌.jpg 感谢在2022-03-09 23:27:33~2022-03-13 01:29: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生 30瓶;吃青苹果的蛇 20瓶;热心市民苏女士 3瓶;山玉君、陈兮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四章 ◎怪人◎ 来者样貌精致、装扮十分惹眼, 柔顺的短发|漂|染成耀眼的金色,两耳则分别扣有数量不一的黑色耳钉。 这样的装扮放在池袋街口十分寻常,是侧目感叹一下“这是谁家时尚杂志模特”的程度。 但放在以因循守旧、维护传统出名的御三家身上, 就有了令人大跌眼镜的效果。 若不是那双标志性的狐狸碧眸,我险些不敢确认他的身份。 我愣在原地,隔着面纱同直哉对视。尚未触碰到琴键的手指尴尬地悬在半空, 整个人显得异常局促。 显然灰原雄也听到了直哉的抱怨, 以为我正因他的发难陷入窘迫, 少年立刻站到了我的前面,主动开口询问道: “诶?不好意思,我不太理解。当初禅院君不是说已经将这架钢琴捐给学校了么?” 直哉抱着双臂站在门口,审视的目光自上而下扫过我的身体, 在黑色的面纱上停留片刻, 缓缓转向灰原雄。 他勾起嘴角, 露出一抹温和且轻慢的笑容: “是啊。只是个留了疤痕的垃圾而已, 禅院家容不得这种残次品……虽然如此, 但不正符合东京‘物尽其用’、‘节俭朴素’的风格么?刚好发挥余热、给学生们陶冶情操。” 尽管外表光鲜而靓丽,但直哉身上那份老派贵族态度却未曾发生丝毫改变。 “现在看来, 现在人也的确需要这种教育。” 直哉垂眸望向我的指尖, 语气温和、但态度极尽刻薄。 “掌握艺术的第一步就是心有尊敬, 虽不至于沐浴焚香,但要拿那种手去碰琴键么, 不会觉得有点糟蹋么?这位新同学。” 在他嘴里,我一下成了个手沾泥土的乡下野丫头。 可正如他所说, 这是双丑陋的手。 因长时间浸泡在黑水内, 皮肉松软充满褶皱, 在抓挠祭匣的木板后, 指尖直接成了烂泥,露出了骨头。就算经“反转术式”治疗,也留下了许多污染形成的黑疤。 为避免暴露能力,我并未使用影子掩饰。 背叛 第84节 怀孕后已有一年没有触碰钢琴。现在,对演奏者最重要的手掌又成了这种惨态。 他的话语无疑刺痛了我。 真讨厌。果然得想办法早点从这地方逃出去。 明明在逃跑前需要安分守己,低调做人。可气不打一处来,在道歉前硬邦邦的解释便脱口而出: “这是烧伤,洗不掉的。” “抱歉,我不会再碰了。” 我蜷缩手指,想以最快速度将它们藏到背后,却不想动作中途被灰原轻轻托住了手腕。 他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声音十分明快: “原来如此,谢谢禅院君的提醒!” “水咲同学伤口还没完全愈合,的确不能因为好奇弹琴伤到手指!要先尊重身体再探索艺术呀。” 以黑曜石般的眼眸注视着我,灰原如是认真叮嘱。 因为关系不算亲近,他仅以指腹一点接触我的皮肤。在将我掌放回身侧时,动作慎重小心,好像比起价值不菲的钢琴,我才是什么重要的存在。 提及烧伤一词,直哉脸上浮现出一丝微妙的动摇。 但在灰原主动出面化解挖苦后,又成了一丝恼怒,直哉忍不住朝他挑起了眉头。 我可不想再在他身上花费时间。 眼见他欲将再度进攻,我急忙反握住灰原的手掌,主动出声打断直哉可能的发言。 少年的手掌宽大而温热,相贴时能感受到他的分明的骨节。我轻轻摇晃他的手臂,要将他从这个是非之地拉走: “灰原同学,上午已经去过很多地方了。我肚子饿了。我们去食堂吧。” “哦!好的!” 灰原下意识答应了我的请求。 他个子比我高了许多,为了配合头也不回往外走的我,需要努力向一侧弯下身体,那种被拉得趔趄的样子显得有点可怜。 而直哉毫不退让。 “说是要道歉,连名字也不主动介绍么?还这样横冲直撞。” 他站在门前,用身体将出口遮了大半,摆出一副不得答案就不会善罢甘休的样子。 惹人嫌的孩子。 我没有理他,而是咬紧牙冠,默默加快脚步,在心底做好了将他狠狠撞开的打算。 距离越来越近,自门外来的风吹起脸侧的长发,送来他身上的木质熏香,也将我脖颈上的大片黑斑暴露无遗。 “请让一下,你这样会撞到她。” 似乎是觉得那样的瘢痕十分肮脏,又或是想要闪开灰原挥动的手臂。直哉抿了抿嘴唇,仅最后时分选择了向后半步,为伤痕累累的我让开路。 第一次新身份见面,我们连名字也没有交换就不欢而散。 我脚步不停,直到背后视线完全消失,才充满歉意地望向身侧的灰原:“谢谢你为我解围。不好意思,刚刚擅作主张给你和同学添麻烦了。” 一路疾行他脸色有点发红。 “诶,没什么。我家里有个妹妹,从小带大,所以会有照顾人的习惯,有时候会被说‘管太多啦!’,突然拉你手才应该道歉……” 少年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如是解释,视线低低放在我的肩头。经他提醒,我才发现自己还拉着他的手掌。 “对不起,我太紧张了……因为禅院同学好像很讨厌我的样子。” 就在我松开手指,努力解释之时,一颗白色的脑袋突然插进我和灰原之间,以轻快的声音反问说: “禅院?那家伙不是谁都讨厌么?” 白发少年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露出一双碎冰般剔透的蓝眸。他弯下腰来,认真打量黑板上的菜品,然后悠悠发出一声抱怨: “啊,真扫兴,怎么还是普通的炒面面包。” “看你们埋头往食堂猛跑,我还以为夜蛾老师终于听了我的建议,让他们进点春季限定草莓轻奶油卷之类的好东西。” 五条悟,我曾在家族聚会上见过的,六眼的继承人。 童年时目中无人的冷酷变为自由的随性,比起来路不明的同学,食堂的新菜品显然更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这让担心身份暴露,被吓得够呛的我偷偷舒出一口气来。 而他身后不远处,除了我熟悉的硝子,还有一位黑发少年。他面容清秀,表情温和,双手插兜,注视急火火的同伴时,细长的眼里装满无奈: “悟,在便利店吃了很多还没有腻么?” “突然跑这么快,好像吓到学妹了。” 五条扭头瞥了他一眼,语气不依不饶,反驳说: “哈?装什么成熟,你不也很好奇新菜品么?不然干嘛跟我一起跑了。” “而且还比我慢了半步!你这短跑失败者!” 两个年轻术士你来我往,幼稚鬼的对话让硝子忍不住嫌弃:“你倆饿死鬼投胎么?” 她默默翻出白眼,将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笑着邀请我和灰原一同进餐,话题也自然而然转到参观学校的经历上。 五条悟、夏油杰,和硝子同一年级的学生,高专有名的特级二人组,也是灰原嘴里要玩摇滚的音乐教室成员。今天三人一起上完文化课,中午便聚在一起吃饭。 听到灰原和直哉起冲突的部分,硝子轻轻皱起眉头: “啊,小肚鸡肠的男人。我也遇到过几次这种事,不想让人碰钢琴直说就好,找那么多理由做什么?” “可真那么在乎就把它带宿舍,然后把这个地方腾出来,给悟他们放架子鼓不好么?” 作为数量稀少的反转术士,不似需要外出祓除诅咒的广大师生,硝子大部分时间留在学校,为各位术士提供治疗。因此对在校学生活动的了解比寻常人多上一些。 就她个人观察,比起将钢琴捐给学校,直哉更像是找个地方寄存它。只要看到有人使用钢琴,他便会露出不快的表情。 对此观点夏油杰深有同感,他摇了摇脑袋应声说 “不行哦,他只要那间教室,二楼靠着樱花树的位置。” “我之前也跟夜蛾老师提过这件事,但是被拒绝了。说直哉至少弹得很不错,我们摇滚拿出实际成果之前,都不许再浪费经费。悟,想要架子鼓你得要好好练习才行。” 明明是咒术师的学校,但在社团组建上却意外采用了普通学校的管理办法,尊贵的五条少爷也要为了兴趣拿出些努力。 对苦口婆心的劝说不以为然。 “这可不是练不练习的问题。我之前看到他出任务回来,把自己锁在教室里和钢琴说话。” 五条悟单手撑住脸颊,含着手里的汤匙,望着我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嘲笑: “真是个怪人、啊不、怪小孩啊。” 作者有话说: 怪小孩呢 摇头 感谢在2022-03-13 01:29:33~2022-03-16 23:15: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生而为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贝露赛布布 88瓶;魈宝超市我 28瓶;麻烦诶 20瓶;mm 10瓶;我是你的路人甲 6瓶;甜酒果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番外 ◎沉默的继母◎ 禅院直哉在清洗自己的手掌。 年轻的他有一双漂亮的手。修长而白皙, 纹理细腻,比起蛮横的武士,更多的让人联想到斯文的钢琴家。 结束任务后, 在从战场返回高专的路上,他会洗很多次手。 第一次在处理完咒灵尸首的五分钟内,最后一次在触碰“泉鸟”前。 少年会按照往日习惯, 垂眸站在最靠近窗户的位置, 耐心地揉搓手指, 在水流滑过皮肤的时候,让紧绷的思维肆意发散。 冰凉的静谧中,他想到最多的永远是自己的继母—— 天内泉鸟。 在他两岁时,由父亲接进家门的纤细少女。 她是天元大人的大小姐, 继承优秀术式和古老血脉, 却不因此显得骄纵。相反性格温柔可亲, 会平等地照顾每一个人的感受。 重重光环映照之下, 就那连苍白的面容与羸弱的身体, 都如风雨中垂首的茯苓花般惹人怜爱,成了让人倾心的优点。 她曾是众人眼中的尊贵的小姐, 当之无愧的禅院未来主母。 可她却离开了他三次。 第一次, 在甚尔造成的混乱中。 那时候, 他还年幼,对她存在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坚信对方只是意气用事,因而被怀才不遇的男人当成了发泄的道具, 于是苦苦寻找。 第二次, 在滨松钢琴大赛的会议室里。 他为了她央求父亲, 不惜做出以术士身份参赛的出格行为。 但那女人却用他换取了从禅院脱离的机会, 舍弃拥有的一切,成为卖艺的表演者,而他也彻底认清了她虚伪又不切实际的本质—— 天内家的背叛者、禅院家的污点,不识抬举的愚蠢女人,装模作样的骗子。 他不断跌落,从优秀的继承人成了其他两家口中被抛弃的小孩,被关进家中府邸,被勒令除了必要聚会不得外出。 她却风光无限。因能力出众,频频接受各种媒体报道。 那些报道像风无孔不入,如飞虫嗡鸣不止,就算他捂住耳朵,也会钻进他的心里。 什么比起精致的和果子,更喜欢恶作剧似的零食;比起倾听他人的想法,更喜欢为难朋友,在恋人身边絮絮叨叨聊些废话……什么比起鲜花珠宝,更想拉着手看一场烟花, 她不再是他们熟悉的泉鸟了。家族自觉受了蒙蔽,开始销毁她残留的事物,或焚烧或拆解。 那时候他恨得要命,于是刮花了她珍爱的钢琴,将它扔到仓库最角落。 都是假的。 背叛 第85节 他想,这是惩罚,这个骗子应该被男人抛弃,破破烂烂躺在垃圾堆里才是,然后全心全意地投入到训练之中。 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一场大火烧掉了一切,活下来的只有女仆常子。 她处在结界边缘,在接受咒火的直接冲击前便被失控的术式带回了天元本家。 然而火焰的余威将常子的外表化为乌有,她的精神状态也跟着完全崩溃,就算立刻带往禅院家,接受治疗,也说不出事情的起因经过。 人们只能从常子疯狂的呓语中推测出她的身份。 那女人捂着脸颊,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她时而泪流忏悔,痛苦地不断重复:“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要带回小姐,没想到夫人会杀了她……我不是故意的。” 时而放声大笑,欢呼雀跃地庆祝道: “她活该!谁叫她爱上了别人!!” “我们说好,撒谎的人要吞一根针!所以我堵住了大门!就算她在里面哭泣、就算哀求,我也没有解除咒具!” “我杀了她,小姐,小姐,我的泉鸟小姐。” 他本想听常子描述继母死亡时不甘,想要听她诉说悔意,知晓留给自己的一言半语。却从对方不断诉说悲恋的嘴里,听到了泉鸟隐藏的过去。 并非天内家族口中拥有卓绝天赋,知书达理、美丽且惹人怜爱的大家小姐。 而是童年时落魄地生活在别馆,被母亲殴打、被女仆猥亵,仅能偷偷在夜里和狗说话的寂寞小姑娘。 所以母亲登门拜访时才悄悄瑟缩身体,流露怯意,所以才那么向往外面的世界——只要给予承诺,就会露出孩子气的笑容。 他早就知道了,她是个无耻的骗子,会为了赢得他人的可怜美化自己的行为,掩饰自己的内心。但唯独对这个谎言,他说不出话来。 死的是个肮脏可鄙,自幼年便出卖自己获取方便,长大也无情操纵他人情感的烂女人。 其价值不比一只野猫来得重要,也并不值得他特地哀悼留念。 他当如常子一般大声叫好,为此感到快意,让所有一切随她死亡划上句号。 可脑子一片空白。 【她死掉了】 唯有这个念头如此清晰。 “别用那张嘴叫她的名字。” 他被突如其来的情绪冲昏了头脑,等到再次回神之际,自己正站在洗漱间,于一片漆黑中慢慢清洗双手。 终于安静了,他想。 他在刚刚除去了最后一个知情人,在她死后,禅院家的污点又少了一个。 长久以来的憎恨失去了发泄的出口,因而消失无踪,但预想的解脱却迟迟未到。 只有空虚和迷茫在深夜笼罩将他笼罩,徘徊不去。他在凌晨时分昏昏睡去。 梦的内容由碎片构成,却比任何一次都要清晰,深刻,叫人感到无法忍受。 她的幻影在宁静的午后抚摸他的额发,在烟花绽放的天台拥抱他的肩膀,在滢滢夜灯下亲吻他的额头说:“约好了,你要快点长大,带我去外面的世界哦。” “我其实不太擅长和人相处,总是觉得很辛苦……” 那些话语,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呢? 醒来后,他一个人来到破损的钢琴边。 少年在沉默的夜里思考,将记忆拼凑成型,慢慢摸索过去所忽视的细节。最终,想说的话有很多,可能挤出来的却只有几句抱怨: “说什么喜欢跟我在一起,喜欢听我说话。” “我们其实根本没有真心聊过吧。” 他什么都不知道。 除了生气争吵时的逼问,让她哭着袒露了一次“真心”,其他时候都是她耐心接纳他训练后积累的压力。 他也没有试图理解。 被偏爱的有恃无恐,比起无法言语的继母,他反倒更像一个哑巴,对于压在她身上的重担,熟视无睹、装聋作哑。 于是她再也不愿回头看他了。 千百次憎恨,憎恨她漠然的眼睛,憎恨她决绝的背影。 他只是一味指责她不愿真心去爱自己,然后一直掩耳盗铃不愿意承认答案—— 他才是那个自私自利的骗子。 而她再也不能回头看他了,到头来留给他的只有无尽的烦恼。 那个被她拼死保护的孩子,除了娟秀的眼尾,其他地方一点也不像她。要是觉醒十影法术,反倒会动摇他作为继承人的地位。 他衷心希望那个小孩因为照顾不周死掉。或者大价钱转手给他抚养也是不错的选择。 但对方在女人死后我行我素,却迟迟不肯放手。 于是留下的只有这架钢琴。 它扰乱他的心神,像苍白的鬼魂沉默同他注视。他却偏偏鬼使神差地修复了它,并把它一起带到了东京。 然后一眼选中了音乐教室二楼的位置。窗边有颗漂亮的樱花树,入学是春天,不久就会开出粉白的花朵。 她很喜欢在练琴的结束后凝望摇曳的花枝。 他就把钢琴放在了那里。 …… 回忆就此结束。 继母死后,禅院直哉开始对着钢琴说话。 等到流水冲去所有痕迹,便轻柔抚过琴键,以平静的语气描述发生在身边的事情。 而钢琴一如她本人沉默,再也不会给予任何回答。 作者有话说: 我本来打算写漂亮男孩的,但是越考究直哉的性格,越觉得他就是做不了男主呢…… 毕竟在看直哉的时候,必然会看到点甚尔的相关。 对比之下,我没法拒绝大胸人夫纯爱故事,也有了这篇文。 都写到这里了,有没有人给我点长评看看,期待地看向我的富婆们: 感谢在2022-03-16 23:15:40~2022-03-17 22:56: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生而为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克柠檬黄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六章 ◎学长◎ 五条悟的发言在人群中引起一阵波澜。 “和钢琴说话?” 以不可置信的语气重复如上字眼, 灰原直接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他望向一旁的五条悟,神情中充满担忧: “虽说人各有烦恼,但我听夜蛾老师说要禅院君要和水咲同学一起搭档, 这样真的好么?” “如果非要俩倆成对的话,我和七海商量下能不能我来和禅院君一起……” 似乎觉得这个提议很有趣,五条悟不禁挑起眉头, 发出一声戏谑: “哇, 搭档, 怕是会被他当成侍女使唤吧。” 银发少年扶住下巴,笑着注视着我,俊秀的脸上挂着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口中的感叹让我心跳瞬间骤停—— “真可怜。好不容易才自由,又要像妈妈一样照顾他了么?” 为什么会提到妈妈? 我跟五条悟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面发生在御三家的聚会上。那时五条悟年仅七岁, 冰冷的视线一扫而过, 理应对我毫无印象。 还是说我的通缉令也曾传到过他手上么? 百年前, 两位家主曾因御前比试同归于尽。此后, 五条家和禅院家两家关系交恶, 势如水火,会把我这种丑闻当作乐子毫不奇怪。 明明有面纱隔绝, 但在那双仿佛洞悉世间真相的眼睛前, 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没事的, 就算认出来,五条也不会站在禅院那里。 以及为由, 我努力安抚躁动不安的内心。 但一想会面对成长为少年的直哉,我还是忍不住捏紧勺子, 无意识地拔高语调。 “妈、妈妈?” 这惶恐的姿态引来他人注意。 “悟, 你说的太夸张了。” 黑发少年垂下狐狸似细长的眼睛, 幽幽发出一声叹气, 对五条悟的恶作剧行径表示谴责: “别紧张,学妹。” 以平稳的语气向我解释最近情况。 “最近确实很缺人,分布在全国各地的结界均有暴动,我和悟也是处理了一个黄泉里逃出的咒灵才回来的。所以为了安全考虑,老师会保证学生两人配合。” “但这里是学校,又不是什么宗族大家庭。和禅院同学最多只是些任务交流,并不需要特别惯着他。” 正如夏油杰所说的,作为搭档,他和五条悟相处融洽,关系十分平等。 在饭前的自我介绍里,我得知少年名为夏油杰。明面上,我和他一样,是“咒操术”的使用者,来自和咒术界无关的普通家庭。 背叛 第86节 这份相似性则无形中提高了他的好感。对话时,夏油杰会带着亲切的笑容施以援手: “有什么需要,可以跟学长说。” 一旁的硝子随之附和:“也可以和我说。” “不过现在是吃饭时候,就不要想那么糟心的男人了。怎样,饭菜还合口味么?猪排很不错吧,你和小狗都很开心的样子。” 说着,她好奇地看向我的脚底。 就像是孩童对着夜灯聚拢双手,自娱自乐地摆出各种手势,操控倒影在天花板上出演动物戏剧。我的影子末端同样端坐着一只漆黑的小狗。 扁平的小怪物以地面作为入口与我保持联系。 它会长大嘴巴吞掉我偷偷塞给它西芹,也会在五条悟说话时,不满地呲出一口尖牙。如今留意到硝子的视线,小狗慢悠悠晃了晃尾巴。 提及心爱的小狗,紧张的心情瞬间消失大半。 虽然身为咒灵,可狗从小开始就很喜欢吃人类的食物。 每次相聚,它都会俯下身子凑在篮前东嗅西嗅,为喂食兴奋不已。 但约定在身,“可以”前它都会坐在原地耐心等待,唯有开花的尾巴泄露出它的迫不及待。关系亲密到一定程度后,它甚至会在我低落沮丧的时候,主动用鼻子将最喜欢的肉类推到我的面前。 在我看来,狗狗那种大快朵颐的豪迈吃相非常可爱。我喜欢看他吃东西,并时常幻想和一起享用美味的未来。 这个愿望在复生后得以实现。 新鲜的大块猪排裹上面粉与蛋液,表面被炸至金黄,散发出诱人的焦香。小口咬下后,牙齿划开鲜嫩多汁的肉排,鲜美的味道便在味蕾起舞。 “很好吃!” “生病后就没有好好吃过饭了。每天除了点滴,一些利于消化的食物,就是父母寻来的,呕吐物一样的土方。” “明明做好了接受现实,到死也是这种状态的心理准备,没想到还能再尝到食物的味道,好像做梦一样……” 萦绕在舌尖的苦味终于散去,胃部不再痉挛。那之后,即便是平凡的家常料理,也好吃得可以让人幸福得眯起眼睛。 就算这些完全是我的真情实感,但哪里有人一把年纪,还会因为食物好吃就露出要哭了的表情呢? 我接受的教育并不允许我在外人面前失态,况且在场的都是比我“小”的学生,我忍不住垂下脑袋,用手掌去遮掩自己的嘴唇: “对不起,我吃相不太好么?” 夏油杰安静地听完了我的抱怨,眸光微微闪烁: “没什么,呕吐物一样……的确会觉得办法呢。” 说着,他将餐盘上的碟子向我推了一推: “我昨晚失眠,现在吃不了太油的。要尝尝我的天妇罗么?” 见状,五条悟也搜热闹似的把随餐附送的小食递到我身边,吆喝道: “来,这个是我不喜欢吃的红萝卜沙拉。这个更健康,我拿它跟你换天妇罗。” 青筋在眼角乱跳,夏油杰伸手用力敲向那颗银毛脑袋。 “拿回去!” 他们俩人又吵了起来。 其间,金发绿眼的混血儿,七海建人去取在黑水村内破损的咒具,也姗姗来迟加入聚餐。可等到吵吵闹闹的一餐结束,我都没在食堂看到禅院直哉的身影。 我在欢声笑语中默默思考自己的处境。 从方才的对话中,不难看出直哉的近况。显然,他在东京校并不受待见。不说青春校园剧里的热血友情,他连作为御三家基本的尊重都未获得。 所以为什么要带着钢琴,千里迢迢从京都赶到东京…… 但直哉远离家中耳目对我而言是件好事,我或许可以趁虚而入,从他嘴里打听到有关惠的下落。毕竟,我可不相信禅院家会主动放弃这个小孩。 但不知为何,我本能地排斥这个选项。 我希望他最好讨厌我,我与他再无关联。 除此之外,夏油杰对任务的描述也引起了我的好奇。 众所周知,天元大人从平安时代生存至今,封印咒物、隔绝咒灵,守护全国各地多个结界平稳运行,在普通人眼里近乎神明。 但最近这一年,状况却频频发生。咒专甚至要派出年轻的学生,调查“黑水村”的献祭仪式,或者祓除黄泉溢出的怪物。 还放任天内家的我作为学生入学,而不是立刻归回本宅。 是天元出了问题么? 祂开始衰弱,以至于感受不到我了? 如果我也能作为学生接到这种任务,然后作为直哉的垫背,不幸身亡,或许就能离开高专的监视范围。 那他讨厌我也是件好事了。 作者有话说: 不要靠近星露谷 时间会消失 后悔地哭着更新 感谢在2022-03-17 22:56:15~2022-03-23 00:01: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蠢、生而为人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旧城半夏。 3个;闪耀白白 2个;花间一业鸠、waterlily、娜娜明的婆娘、梦想是咸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煜夜流风 100瓶;白 62瓶;花间一业鸠 58瓶;闪耀白白 50瓶;萝卜星大王 37瓶;固体饮料 26瓶;哑·缄默、长音月、千秋令、小圆圆圆圆 20瓶;傻很傻、lapaix 15瓶;客卿、阿绯、夜雨声烦你烦我不烦、逐山燕 10瓶;烟柳雾寒 7瓶;於菟君、ihsaka 6瓶;粉红小猪、步黎维夏 5瓶;waterlily 4瓶;阿芜、□□□□wq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七章 ◎搭档、对战◎ 禅院直哉, “投影法术”的使用者,禅院指定的继承人。他自幼便沐浴在长老的期待与关注中,因此也养成了目中无人的糟糕习惯。 除去从小一起生活的继母, 直哉少爷并不亲近宅中任何一位女性。 在她死后,他那骄纵的性格便越发难以琢磨,十六岁青春期忤逆父亲的意愿来到东京就读, 甚至漂染了一头耀眼的金发…… 看看那些新打的黑色耳钉, 那不是女人才有的装扮么? 每次开口前, 侍从都必须小心斟酌语言。 是因为刚刚和同学起冲突的原因么? 就算见过那架不吉利的钢琴,直哉的脸色还是很差:“你怎么还没走?” 那双上扬的绿眼妩媚又精致,但看着直哉冷笑的样子,侍从只恨不得立刻调头跑掉。 可如果不能完成目标, 回去就会被那位老爷子笑着贬到最底层。 “看来这样的工作对你太难了, 不如换个地方发光发热吧。”那位家主笑容爽朗, 态度随和, 但也不是什么善茬, 五十岁高龄仍旧身体硬朗,短时间都不会退位。 衡量一番后, 侍从努力解释: “是这样的, 刚才的事情不是还没有说完么?当然不会让您和来路不明的卑贱者组队。” “最近正是天元大人换代的关键时刻, 各处结界频频出错,正是需要御三家有能之士支援的时候。而五条悟率先已经处理了多处结界, 您却对和天元有关的事情不太热衷,在高专评价上落后了一大截……” “原来因为入学时间晚, 没有搭档还情有可原, 但现在有新生, 那女孩是黄泉的‘反生者’, 对黄泉具备一定的抗性,任务中既可以当做诱饵也可以当成盾牌。如果能和她搭档想必会事半功倍,在任务中凭借出色表现获得。” “‘既然一个人在外闯荡,那就做出点成绩吧’,这也是直毘人大人的意思……” 侍从说得口干舌燥,甚至搬出了家主的原话。但直哉仍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仅在“反生者”三字出现时,微微眯起眼睛: “反生者,这是什么意思?” 见他终于有些兴趣,侍从知无不答: “本该死去的人,会因为祭奠大门洞开,从冥界重新回到现世。就算把她重新交还给黄泉也不算什么,只是让她回到该去的地方罢了。” …… 被火烧死、身份不明的年轻女性? 禅院直哉陷入沉思。 太像了,实在太像了。 方才见面时,她背对着他抚摸琴键的样子,简直让他产生了时空错乱的幻觉。 泉鸟死亡的那晚上,禅院甚尔恰巧不在,这种巧合让他怒火中烧,忍不住发出斥责: 夺走了她,却不尽到丈夫保护妻儿的职责。在妻子产后羸弱的关键时候,这家伙到底干什么去了? 答案是“死反玉”和“生玉”两处祭坛被破坏了。中途似乎发生了一些意外,这位谨慎的杀手甚至来不及处理痕迹。 仔细追查,还能在细枝末节的地方发现线索,比如甚尔曾在泉鸟怀孕的时间,积极收集生命领域相关的咒物。 死者复生,这是神明才能触及的领域。但死者是天内家的继承人,除了结界术,天元大人还以不死特性闻名于世。 诱人的可能性甚至使一些诅咒师铤而走险,企图从甚尔那里偷走泉鸟的遗物,用降灵术的方式需求答案。 但六年的搜查无功而返,尽管放浪形骸,屡屡接下挑战生死的任务,但亡妻仍是那男人不能触碰的逆鳞。挑战者尽数死在杀手刀下,无一例外,现场混乱的像是野兽发泄情绪的猎场,充满威慑意味。 ——她已经死了,而他会把剩下的东西一并带进坟墓。 愤怒、怀疑、期待到时间久了,他放弃了这种不合实际的幻想。但……万一那是天元的存在抑制了这种可能,只等他衰弱,天平两端才发生倾斜呢? 禅院直哉忍不住摸向贴身的护符。 为了保持护符内术式的活性,术士会在咒具里存放自己的身体部分。泉鸟在他幼时做过许多护符,这枚锦囊中就存放着一缕漆黑秀发。 想要证明这猜想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 他绝不能容许“冒牌货”出现在这架钢琴附近。 但如果是真的是本人……他又要如何面对呢? …… 短暂的午休过后,我和灰原、七海两人一起回到一年级的教室。 背叛 第87节 入目就是直哉倚在窗边发呆的样子,春风吹鼓奶白的窗帘,让它如舞女的裙摆扬起又落下,在少年漂亮的脸上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他的眼眸便在这金色的光海中忽明忽暗,宛若泛起层层涟漪的春潮。 听到脚步声后,他抬眼朝我望了一眼,似乎有话要说。但发现我身后还跟着两位同班同学,他便抿起嘴唇,重新将脸別向窗外,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 经班主任宣布后,我和直哉正式确定了搭档关系。或许校长在午休时专门为他做过心理工作,他并没有再对和我组队这件事提出异议。 简单的自我介绍后,入学高专后的第一个挑战立刻降临在我的面前。 老师将一套运动服递到我的手中,解释说: “我听夜蛾老师说过,他已经私下给你辅导了几次咒力的使用方法。” “难得禅院同学也在,那事不迟疑,我们马上开始实战的训练吧。要知道正式任务中,对彼此术式的熟悉程度将是决定生死的一环。” 不进行基础的体术练习,就和直哉对战?这可和灰原雄说的不一样啊! 要知道以体力交换咒术,常年疾病缠身,我深知自己在此天赋有限。 于是过去的日子里,比起费力钻研各类身法,我更乐于把训练当成和常夏交流感情的茶话会,狡猾地将更多精力投入到钢琴演奏里。 书到用时方恨少,我早早做好了见机行事,慢慢展现力量的打算。 如今计划赶不上变化, 超前的安排令我目瞪口呆,只能尴尬地抱着衣服,一改方才对直哉的冷淡态度,拿出了往日用来敷衍教官的手段: “我没有战斗的经验,要攻击禅院同学么?” “他不是刚刚任务回来么,这样不太好吧?” 为了晚上抽出时间陪我的小狗或者洋娃娃,我早已熟练了推三阻四的技巧。 而老师以和蔼的目光注视着我,宽慰道: “没事的,对方是古老家族的继承人,经验非常丰富,你只要尽力而为就行。” 就连最讨厌为“弱者”浪费时间的直哉也一反常态。他环抱着手臂,以似笑非笑的表情欣赏我的表演,戏谑道: “你在担心什么?小打小闹也是任务后放松的方式。” “我想很快就结束了。” …… 真棘手。 直哉和直毘人一样,都是能利用术式反复加速,擅长近身搏斗的术士。 经家族倾力培育,有父亲几十年的战斗经验作为参考,他在术式使用上完全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迹象。 就算身体素质远超从前,能看清直哉的部分动作,从而驱使小狗进行攻击。但它尖锐的爪牙却从总是从少年翻飞的衣角错过,短短几厘米却成了最遥远的距离。 几次失利之后,小狗也察觉到了直哉戏耍它的心思,重重落下的爪子将地面踩出裂缝,同时它的毛发因为愤怒炸开,散发出一股又一股黑色烟气,无形中扩大了它的攻击范围。 它本来就是黑影聚集的咒灵,弥漫的黑雾会在碰到直哉衣角的瞬间化为实体,将他狠狠拽落。 周身黑雾越发浓郁,傲慢的狐狸却浑然不觉,在嬉闹间逐渐步入陷阱。 而就在烟气蓦然收拢的一刻,直哉突然眯起碧眼,朝远处的我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太分散可不行啊。” “而且你以为拉开距离真的有用么?” “啪”他拍动手掌。 二十四帧,最后一帧,也是最快一次加速。 如同离弦的利箭,少年的身影瞬间逼近。为了抓住直哉,小狗已将身体大部分用于围剿,就算之前将直哉逼远我的位置,剩下的烟气也完全不足以回防。 可恶,是我大意了。 除了小狗,我还有自己的影子可以使用,将它们化为触|手形成高墙说不定就能阻挡直哉逼近。 但影子术法未免太过张扬,存在暴露的风险。我只能退而求其次,临时抱佛脚,回忆甚尔或者常夏的动作。 好在小狗踏过的地面凹凸不平,留给直哉的落脚点并不多,他的动作也因此变得简单可以预见—— 我要扯烂他的衣袖,他便要摘下我的面纱。 恶劣的家伙! 我极力向一侧躲闪,却不想探向面门的手掌不过是虚枪一晃,直哉垂在身侧的手臂才是真正杀招,这倾身反倒自作聪明,将我送进入他的掌心。 手掌劈开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声,其中夹杂有他轻柔的感叹: “你好像猜错方向了。” 直哉在最后关头收了力气,温热的指尖,如同蜻蜓点水蹭上我颈侧的皮肤。 余光中,我瞧见脸侧一缕黑发悠悠飘落。 作者有话说: 傻逼宣传让动画直接塌房 背刺那么痛一度不知道说啥 哎……这本会正常完结的 虽然做人方面,小兔哉直那么让人嫌弃,但是说到打架和基本推理,他还是蛮聪明的。 感谢在2022-03-23 00:01:42~2022-03-28 23:56: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m、生而为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叶孤帆荆 190瓶;嘿嘿嘿、魈宝超市我 20瓶;momo 5瓶;阿规。 3瓶;淮叶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八章 ◎处分、糖果、愿望◎ 昔日里漂亮的洋娃娃已长成人, 直哉单手便可以覆住我颈侧大半皮肤。他指节微微弯着,用指根的茧子压住我颈动脉,力道不大却压迫感十足。 少年歪头打量我的表情, 宛若猎豹欣赏猎来的羚羊,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被吓到了么?心跳得好快。” 见我一直望着身侧散落的头发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主动出声提醒: “你倒是回回神呀。” 明明做着过分的事情, 语调却轻慢的好似情人午夜时分的低语。 ……我的头发、我的头发。 齐腰的长发被大火吞没, 仅到肩部,而如今又少了一些。 在发丝落地的一瞬,我仿佛听见了心弦崩裂的声音。 我如梦初醒,恍惚地转过脖子去看直哉的脸。 直哉比我高了不少, 我需要仰头才能同他对视。现在, 他掐着我瘦弱的肋间, 将我控制在他的半臂之。距离如此贴近, 我几乎可以看清他女孩般纤长的睫毛。 母亲不能伤害小孩, 这样的认知一直刻在我心底,所以过去我做过最过的事, 也不过是远远逃开他。 但直哉已经长大了, 这份忍耐好像也终于走到尽头。 是笃定胜负已分么?直哉已解除发动的术式。 我抿紧了嘴唇, 主动朝他伸出双手。 可对自身实力十分自信,直哉仍不为所动。 他好整以暇地望着我, 仿佛家长正旁观孩童无理取闹,嘴中喋喋不休, 语气十分纵容: “哦, 你该不会还想反抗吧?” 的确, 我的体术烂得要命, 他又扣住了我的侧身,完全锁死了我的退路。 既然没法从他手里逃走,那我就主动靠近他! 于是我捧住了直哉的脸庞,如同每一个夜晚亲密相贴,轻抚面腮,用大拇指指腹去柔嫩的耳背。 然后在直哉因为突然接触而失神的瞬间,我也找准了位置,收紧手指,狠狠扣住他的耳朵,径直把他的脑袋拉向自己的方向,咬牙切齿发出怒吼: “你这讨厌鬼!!” 讨厌、真讨厌、太讨厌了! 我是如此用力,好像要把在禅院家积攒的压力,还有滨松见面留下的失望,通过这一记头槌统统释放。 额头相撞发出“咚”的一声巨响,然后世界归于一片宁静。 威胁我的手掌无力地滑落,少年因为惯性,踉跄着向后倒去,现在我才是唯一站着的那个。 终于说出来了…… 虽然脑袋很痛,但心里轻松了不少。 垂眼望着直哉昏迷不醒的样子,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 经高专的老师确认,只要遮盖视线就可以避免污染扩散。为了方便日常活动,他们舍去繁琐的天冠装饰,只留下绣有咒纹的面纱部分。 因此就算我使出了浑身力气,造成的不过是“皮外伤”、“轻微脑震荡”这些小毛病。在医务室躺了半小时,便在硝子的治疗下好得七七八八。 而那记头槌对直哉还是轻了些,他后我一步醒来,摸着额头绷带恍惚了一阵,立刻恶狠狠地指责我是个“铅球脑袋疯婆娘”,说些什么“他已经在最后一刻防水收了攻势,我却不知道感恩反咬一口,实在过分”的鬼话。 万事开头难,已经豁出去后,我也不再顾忌颜面: “到底谁更过分?!说我是个丑八怪,已经很丑了!凭什么还要削我的头发!” 第一次磨合对战就打进医务室,事情严重显然超出预想。眼见我与他又要扭打在一起,陪护在一旁的老师额角青筋直跳。 他沉声劝走硝子,在轻轻掩上门扉后,深吸一口气,怒吼道: “好了!你们两个给我适可而止!水咲同学是新人,容易因为术式控制不住负面情绪就算了。” “但禅院你是怎么回事?!” 背叛 第88节 “我不知道禅院家的继承人教育如何特别,但作为学生,就要学会接受老师的教导,学会和尊重合作。还是说我请来你的父亲,三个人好好商量新的解决办法比较好?” 我第一次看见旁人斥责直哉。 他是家里的掌上明珠,老师们有的明哲保身,说他伶牙俐齿一笑而过,有的则反过来斥责“继母”无能,只知讨好溺爱,却不教为人处世,想要把压力转嫁到我身上。 我那时候也只是个孩子,在旁的惹得一肚子气受,就恨不得直哉对他更加过分些。 他碰壁我固然解气,但提到请直毘人来学校,我就一下哑了火。像是被老师突然拔高的语调吓到了一样,浑身紧绷了起来。 本来以为直哉会揪住我“粗鲁臭丫头”的暴行,做上一番文章,把责任推的一干二净,但提到直毘人名号时,我发现直哉脸上的表情褪得一干二净。 “不行。” 拒绝脱口而出,他飞快瞥了我一眼,哑着嗓子答应道: “我知道了……别让那个老头子过来。” 我松了一口气。 得到保证,老师把我们二人回教室上课。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咒术师通识教育课”,由经验丰富的咒术师分享一些“人与术士共存”的道理,届时高专三个年级的学生会聚在一起上课。 明明教室里课桌一人一座间隔排序,老师却偏把其中两张拼在一起,叫我跟直哉培养搭档感情。 在他觉得可以之前,我们都要并排上课。 我指着桌缝,义正言辞地嘱咐说:“这边是我的桌子,你不要过来。” 他像是被人踩住尾巴的小动物,气恼得瞪圆了绿眼,恶狠狠地甩下一句“谁会靠着你啊!你才是,我可是刚结束任务,别再让我烦心了!”就钻进靠窗的位置,扭身背对我趴在桌上。 在我整理文具的时候,其他学生陆陆续续进入教室。我和直哉头缠绷带一并坐着的画面十分新奇,一进门五条悟便咧开了嘴角。 他大步流星走了过来,拉开我身后一把椅子,坐下后兴冲冲地去戳我后背: “哇,你居然一记头槌把禅院那小子送进了医务室,我对你刮目相看了。” 毫不掩饰自身的幸灾乐祸。 我看着他,幽幽发出抱怨: “然后就是你看的这个样子……” 五条悟笑着同我摆手,拉长语调安抚说: “没事、没事,放宽心。” 他心情相当不错,愿意拿出少有的耐性向我传授经验: “我当初和杰打、哦,切磋被抓包后,老师也安排我们一起坐,做点表面功课,最快五天就能分开。” “我这里有二十来份检讨书,如果需要的话,也可以给你参考下。” 从这老练的态度推断,五条悟求学期间没少吃过处分。 我倒是对他的经历很有兴趣,只可惜时间有限。在老师走进教室后,法外狂徒只能遗憾地结束掉临时授课。 那人西装革履,像是负责监管的“窗”的一员。他扫了一眼我额上的绷带,体贴地表示说: “真辛苦啊,带伤还要上课么?你可以趴着听,课后交个感想就行。” 然后他掏出口袋里的绢布,细细擦拭了一遍黑框眼镜,慢条斯理开始了讲演: “虽然是老生常谈,这节课我要结合几个案例,讲一下任务前施加‘窗’的必要性。” 临近傍晚,枯燥的演讲不绝于耳,湿润的风夹杂着花香从窗外吹来,轻柔地抚摸面庞。 要交的报道在课中便起完成,无事可做,没一会儿我就感到了倦意,忍不住掩住嘴唇悄悄打起哈切,而回神时,圆珠笔已经在纸上画出许多杂乱的墨迹。 背后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响,接着一个纸团“啪”地落在我的桌面上。 笔记本上撕下的纸页包裹着一枚硬质糖果,横杠间是学生们课上闲聊的涂鸦,模仿了手机里热门的聊天软件,由手绘的简陋头像和对话框构成。 第一行歪歪扭扭画着个爆炸头小人,它戴着一副小墨镜笑得兴高采烈: “尝尝我从商店买的提神特供糖果!” 下面接着许多来自他人的回复。 有单纯的灰原雄,认真涂黑了自己的头发,在眼睛里画了星星,附和道:“真的很提神!”,有简笔画线条三七分头七海,发出一串省略号,说“好辣”,也有泪痣少女硝子直接拒绝:“我才不要吃”。 而我望着糖纸发呆,银色锡纸上熟悉的商标花纹,像个是小小的奇迹。 六年了,它只是个小众的糖果品牌,随时会因为市场热度衰退而消失,我从没想过它能坚持到今天。 绿色的糖果被做成叶子的形状,它晶莹透亮,仿佛一颗柔嫩的春芽。但味道却十分激烈,如暴风雪正在口腔肆虐,凛冽的寒风直接冻僵舌头。 恢复味觉之后,再吃这个糖果真是辣得要命,猝不及防我被呛出了眼泪。 难怪第一次将糖罐递到我手中时,他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也难怪被恶作剧接吻后,他会微微皱起眉头,不满地揉弄我的后颈。 生活中的许多细节一下有了答案,可将它带给我的男人已经不再了。 …… 我明明得到了想要的自由和健康,我的小狗也回到了身边,但生活没有想象中的开心。 自由、自由,如果拥有力量,我要去什么样的地方好呢? 哪里都好,我要自己创造一个家,和我的小狗能安心生活的地方。而我已经实现过那个愿望,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尽力守住它罢了。 可甚尔已经不在了……契约的戒指,烛火的锦囊,我在那一晚,失去了所有指向他的道标,我的妈妈亲口告诉我他死了。 我的丈夫,我的恋人,我的狗狗他死了? 我压根无法思考这种可能性,若不是想到惠还活着,还需要我确认情况,作为母亲我要努力行动,我就像被人突然被抽走了主心骨,连呼吸都变得极为困难。 能不能也给我一个奇迹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28 23:56:09~2022-04-05 23:34: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生而为人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286536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红发的无名小姐 25瓶;camellia、57846337 10瓶;catteen、甜酒果子 5瓶;天下宵小何其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九章 ◎援手◎ 或许那日过分的话语不过是她用来贬低我、伤害我的说辞。 毕竟妈妈一直在对我撒谎。因为想要控制我, 就说“爱”我,编造出顺从她的未来美好。 所以我的甚尔一定还活在某个地方。 我衷心地祈求这种奇迹的存在。 “喂,怎么了?” “……你在哭什么?” 而趴在桌上的禅院直哉并没有完全睡着。在听到异响后, 他稍稍抬头,从臂弯里露出一只眼睛观察周遭情况。 直哉的视线略过被打湿的纸页、剥开的糖纸、捂住嘴唇的手指,最后精准地停在我的身后, 好奇等待投喂反馈的五条悟身上。 他撑住桌面, 重新坐直身子, 语气相当不善: “原来五条家的少爷也会欺负女人么?” 在突如其来的质问面前,饶是玩世不恭的六眼也短暂的愣了一会儿。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发出感叹: “哇,没想到有天居然会被你这么问。怎么说呢, 比起新奇, 糟糕的感觉要更多一点。” 刚在体育课和搭档口角, 又遇上学长的“恶作剧”? 我可不想一天引起两场风波……而这个糖果也绝对算不上欺负。 我咬住舌尖, 借疼痛克制心间汹涌的情绪, 向老师抬起手臂,啜泣道: “对不起, 老师。伤口突然好痛, 可以先去趟医务室么?” 为了收到纸条的同学留下品鉴时间, 前一位会主动和老师互动,用提问吸引他的注意。 结束和夏油杰有关“帐”的讨论, 老师干脆地同意了我的请求。他担忧地看着我,见我边说便揉眼, 实在是一副疼痛难忍的样子, 便建议道: “还头晕么?要不找个同学扶一下吧?” 眼泪如此情真意切, 连直哉都“啧”了一声。他念叨着“你到底是吃了什么东西?”, 欲将从座位站起。 就在他有所行动之前,五条悟突然站了起来,毛遂自荐。 “老师——我可以陪学妹去医务室!” 说着,他伸手扶住我的手臂。似乎是为了反驳直哉之前那句指责,五条悟在带我离开座位前,垂下蓝眸瞥了直哉一眼,笑着补充道: “毕竟,我可是个乐于助人的好前辈。” …… 走廊上只有我和五条悟两人。 他好似一只重获自由的小鸟,离开教室后脚步轻快,随时会跟着晚风哼出一首小调。 “谢谢你的糖,我一时间不太习惯,差点露馅了。” 当我为失态道歉时,他便耸耸肩膀,满不在乎地回复: “无所谓,我本来也不想在里面听课。不过后面要是夜蛾较真找我,你记得帮我写份检讨。” 口口声声说要带学妹去医务室,但他却在下楼后直接走向反向。这举动令我倍感困惑,忍不住发问说: “我们不去医务室了吗?”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反问道: “嗯?你的头还痛么?” 背叛 第89节 “不痛……” 之前是应付老师的演技。我享受着年轻应有的精力无限,就连昏沉的脑子都在薄荷糖的刺激下清醒无比。 “那去什么医务室?我在活动室藏了好东西,可以帮你转换一下心情。” 音乐教室隔壁是二年级的活动室。除了灰原提到架子鼓、电吉他这些摇滚乐器,还有电影放映机、碟片、桌游毯之类的休闲用品。 稀奇古怪的东西遍布各处,每一样都很新。 看得出房间具体用途会随主人心情随时变化,也难怪夜蛾老师会限制他们的经费使用,防止娱乐室进一步扩散范围。 因为乐队排练需要,房间四壁贴着厚厚的隔音材料。就算五条悟以最大音量播放他们的排练音频,兴起时跟着掏出话筒,也不会有人过问。 一曲结束,男主唱大大咧咧地分腿上圆凳。他将双手撑在两腿之间,歪头看着我: “《佛舍利摇滚》,我打算用这个战胜他的心,省得他老说我做事总是一头热。” “怎么样?宗教与摇滚的完美碰撞。作为主唱,我的嗓音足够震撼吧?只可惜杰的架子鼓还上不了台面。” 沉浸在乐曲激昂的曲调中,他宝蓝色的眼眸内光芒闪烁,神采奕奕的样子叫人联想到那种把沙发拆掉,刨出支架当成木棍叼回,然后耐心等待夸奖的大狗。 ——小狗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不理他,他只会更加努力表现。比如把椅子腿掰下来,问你是不是更想要这个。 这种态度令人难以敷衍,我如实回答他:“非常震撼。” “七宝散失 !珠扉风破!”、“无尽颓废空虚里!”、“佛祖遗骸在shout!”夹杂着“呜哇、哈啊!”之类狂野的呐喊。 歌词含义是骄奢不能久长,诸行无常、盛久必衰那种,引用了《平家物语》的典故以及《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的经文,倒也不难懂。 但五条悟的歌声实在是…… 在爆裂的鼓点中,他时而举着扩音器在我耳边吼叫,像大象踩踏大脑,让耳膜不断震动,时而低声吟唱经文,把人渡向未知的远方,感觉意识都空白了一瞬间。 我努力从曲调和内涵夸了夸他: “我之前听灰原说,你和禅院都是那种大家族,没想到你会玩摇滚,这很……超前。” “难懂的经文用充沛的感情演唱出来,跟着旋律直接冲进心灵。敲木鱼的是硝子么?我现在好像还听得到那种咚咚声,真是很厉害啊。” 他听得摇头晃脑,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满意地勾起了嘴角: “不错、不错,不愧是音乐家,很会夸人诶!” 少年一边说着,一边弯腰从小型冰箱里取出两罐可乐。拉开其中一罐滋润喉咙,另一罐则抛向我的怀里,做出举杯相庆的姿势: “但说到超前,我也没想到天内小姐会出来弹钢琴,我们彼此彼此吧。” “现在没有人,你还要带面纱么?不觉得闷么?” 沾着水珠的锡面紧贴皮肤,寒气逼人,我的心也如坠冰窟。 说到底五条也是拥护高层的古老家族,作为继承人他当然要顾全大局。 “果然瞒不过六眼……” 会被带走么? 哪怕面对六眼紧张地要命,我仍试图真心的解释软化他的心,极力寻找可能的机会: “我不是故意要隐瞒身份的,我不是故意要活过来的……” 可我也不是故意去死的。 “我只是太想回家了。我和小孩一直在等爸爸他回家。但是他已经不在了,所以我才回来。”” 到底是哪里搞错了?和家人一起生活这样简单的愿望难道是奢想么?需要向人解释,得到认可才能继续存在。 只要直视那双琉璃一般炫目的眼眸,就会被本能提醒必败的结局。 他的存在就是不讲道理,我几乎要因为这种扑面而来的绝望吞没。又委屈又恼怒,啜泣地做出苍白的辩解。 “如果可以的话,可以让我先看一眼我的孩子么?我死的时候他才刚刚满月,我一直放心不下他。” 情绪突然失控,五条悟也没想到我会哭出来。 “我只是看你烦恼得好像在哭着说‘救救我’,就表示一下学长的关心罢了。”” “搞不懂,我这样超强又英俊、还是摇滚主唱的dk本来很受女生欢迎的,怎么今天一直在惹女孩哭啊?” 他挠着脑袋发出一阵抓狂的抱怨: “纸、纸、纸,杰这混蛋把抽纸放在哪里了啊!?” 在翻箱倒柜寻找抽纸的空隙里,五条悟念念叨叨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的确我任务里帮了天元不少次。过去,为了镇压‘冥河’,各地一直有选出巫女人祭的习惯。但平安时代后,有他献出自己,这种牺牲少了很多。所以我并不反对保护他的行为。” “虽然他衰弱后,结界出了些岔子,人祭弥补空缺的苗头又出来了。但不是还有我和杰么?我们是最强,解决这种泄露简直手到擒来。为什么要遵从那种‘唯天元是尊’的理念?把一个人|妻送出去填空子未免太逊了吧!我只想按我认同的办法处理。” 虽然这话听起来任性得不讲道理,但他本人依旧表现出了一定的友善。 银发少年收敛了原本肆意流转的咒力,他含了一颗角落里翻出的珍宝糖,安静地看我慢慢平复呼吸,然后幽幽叹息,白净的脸颊因糖块凸出孩子气的小块:“” “是我太敏感么?你怎么老把我想得像个坏人,紧张兮兮的。” 据说人和人之间的未来关系,其实在第一次见面时便悄然形成。这句话是在有些道理,就算看到五条悟现在过分活泼的模样,我仍会想起那个冰霜似的小少爷—— 尽管我站在禅院家主身侧衣着华贵,但他匆匆扫过的眼神仍像在看积水的泥潭。 锋利而美丽,干净又强大,和依赖他人生活,一事无成的我截然相反,拥有了我想要的一切,让我不由自主跟着审视自身。 “我觉得你会讨厌我、会看不起我,这让我觉得很难受……” 经历过太多次失败,痛苦和悔恨挥之不去,每次我都会询问自己,是不是还没能从那个泥潭里挣脱,仍旧停留在原地。 在看到顺利成长为特级的五条悟后,自卑变来得更为猛烈。这是我的性格作祟,和他本人并无关系,叫人感到十分羞愧,于是我解释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不过五条悟好像只听进去了夸他的那部分。 “你这次夸奖居然非常真心。我给你的印象这么深刻么?” 出于礼貌他垂下眼眸,努力回忆了过去。 “我小时候确实有那么点不亲人吧。毕竟生在那种家族,看谁都不太顺眼。你当时完全是禅院理想主母的样子,的确也很无聊。” 如是说着,五条悟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随手扫开桌上的架子鼓乐谱,把压在下面的小盒推了过来。 “然后我看到了那个广告。虽然更喜欢摇滚,但钢琴也算时尚。不然我也不会想着顺便帮你一下。” “你自己都尝试了,比起之前跨出一步,那也没人能看不起你了吧。” 银色的精致小盒内,清凉的糖果已经被吃完,作为替换便装了一串钥匙、四五个百元硬币、几个珍宝糖,被五条悟放在桌上。 而他的话语还在继续: “你被鼓励到了?糟糕,我好像那种漫画里达观的大叔,突然说出了改变人生的大道理。总觉得有点恶心。如果可以,还是忘记吧。” “但你的确可以轻松点。毕竟你等待的男人也在等你回家。” …… 我的确得到了一个“奇迹”。 还有不是靠着虚以委蛇,勉强自己骗来的好感,而是以切实的努力,换来的“援手”。 我楞在原地,一时说不出话来。 作者有话说: 在外打工的旅行青蛙带着更新回来了。【】 甚尔+五条悟,直哉气得炸肺的组合。 五条悟,死了会帮你照顾老婆孩子的正直教师人选。 感谢在2022-04-05 23:34:25~2022-04-12 00:44: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生而为人、22865363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2865363 5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2865363 26瓶;diavolo 20瓶;千秋令、良夜行、吃青苹果的蛇、哥鸽嗝格 10瓶;阿莫墨 5瓶;白阿辰 3瓶;mm 2瓶;郁清、山玉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章 ◎只在深夜响起的电话◎ “甚尔还活着?真的么?!” 惊喜猝不及防, 我一时间忘记了对六眼绝对实力的恐惧,下意识前倾身体,伸手去抓少年的手腕。 因为不能说话, 在关键问题上我常通过接触传达心意,然后观察细微的肢体变化,判断对方的话语的真实性。 交谈时, 五条悟一手握住易拉罐, 一手则懒洋洋地搭在大腿上。 我们面对面坐着, 现在这条腿承载了我半身的重量,平整的黑色西裤被收拢的手指压出些许褶皱。 虽然看起来是男高中生青春期的瘦高身材,但贴近后仍能感受到肌肉的爆发力。 少年上身还是那副放松的姿态,翻转手掌, 单手就将我扶了起来。 “慢点、慢点, 不要突然摔倒了。” 而从脉搏上看, 五条悟句句属实。 “我可不骗人。那个男人把禅院和天内家又掀了一遍, 非常精神呢。” “不过他强成那个样子, 简直让人好奇你当初为什么会死掉。再加上最近天元突然衰弱,你重新复活, 能告诉我原因么?” 孕期, 得知罥索为实现我那“成为御三家的主母”的愿望, 做出过许多努力,我便好奇地向他提问: “为什么是禅院家?他们和天元有特别联系么?” 身着白大褂的男人正将针头插入药品, 闻言动作稍稍一顿。接着,他垂下眼眸解释说: “江户时, 我用化身在加茂家进行过有关血肉的试验, 事情败露后, 加茂家也受到了上层制裁, 现在空有御三家名头,实际不成气候。” “而五条……我和六眼有些过节,为了处理他我下了不少功夫。所以出于私心,我并不想看到你和那种孩子交好呢。” 背叛 第90节 “你也不想未婚夫早早逝去吧?” 罥索轻轻弹动注射器塑身,和平素里亲切随性的风格不同,语气里阴郁的不快一闪而过。 这反应着实罕见,一直深深印在我的脑海中。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说不定五条悟就是破局的关键。 这次就看看谁能处理谁吧。 我决定把至今为止遭遇的不幸托盘而出。 “……是罥索。” 无需刻意注入私人感情,罥索也足够倒胃口。听过我的经历,五条悟眉头紧锁。 他双手抱臂,上下搓动,借此抖落满身鸡皮疙瘩: “真恶心,他是下水道的蛞蝓么?就是那种不知道什么时候沾在腿上,又凉又黏,撕下来只有有一点没烧干净,就会再次增殖。” “哇”地吐出一截舌头,少年嫌恶地抱怨道: “我要吐了,可以直接把他轰干净么?” 虽然很高兴他愿意帮忙,但是提到“罥索”我摩挲着可乐罐,忍不住叹气: “恐怕没有那么容易……我一醒来就被带到了高专,时间点这么巧,学校里说不定有他的眼线。” 就算罥索存活千年,术式运用出神入化,利用凡人之躯打开黄泉大门仍要付出惨重代价,在下次更换身体前,虚弱一段时间。不如把我寄放在高专,利用学生的身份将我保护起来。 我刚好利用这个时间差销声匿迹。 消极的反应引来了五条悟的不满: “别那么灰心嘛,我可是最强,特级中的特级。” 如是说着,他轻轻抛起手中的易拉罐。 深红色的罐子在半空中不断收缩,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落手时已被咒力化为指甲盖大小的弹珠。 “像这样‘啪’的一下。” 接着,五条悟收拢手指将其握住,等再张开时,那东西连粉末都消失不见。 可怕的术式,夸张程度堪比魔法。 不过在我心里,小狗才是最强的。 甚尔刚刚成年就战胜了一级里顶尖的直毘人。十年的磨炼加上咒具在身,他只会比过去更强,如果不是我怀孕时太过虚弱影响了他的判断,根本不会给罥索可趁之机。 “要是他愿意正面对抗也好,但你也知道他是个卑鄙的家伙。他有很多身份,连禅院家、加茂家都被他骗了过去。你不想打伤自己的老师和同学对吧?” 回想起被占用身份的香织,我垂眸攥紧手指。 五条悟终于接受了我的提议。 “的确,趁任务假死脱身会是个好办法。路费我也可以给你。不过离开后,你准备怎么找到甚尔呢?” 池袋的家被大火烧毁,失去了定居的理由,他和粟楠会的契约也化为乌有。 作为诅咒师杀手,甚尔四处流浪,行踪诡谲不定,只有心情好了才会主动联系中介在黑市街上几单,所以五条悟也不能知道他的行踪。 他警惕性很高,本来就有定期更换号码的习惯,六年来私人号码可能早就变了数次。 唯一不变的只有我的号码—— 我写下一串数字,将它递给五条悟。 “你可以拿到这个号码的信息卡,然后把它给我么?” 这是私奔后甚尔给我准备的手机号,其中只有他一个联系人。 在他因外出工作,当夜无法回来的时候,他都会用手机,或者最近的电话亭和我通话。 叮叮咚咚。 电话铃声在静谧的深夜响起,然后电波会载着小狗的声音回到我的身边。 现在在哪里? 白天做了什么,还有多久能结束任务。 附近村子有什么特产可以带回家里。 …… 他说他想我了,他会马上回来见我。 我们说好了,他会一直陪着我。如果他还记得那个约定,电话便会在深夜响起。 …… 六年前的号码找起来有些难度,我对此并不抱太大希望。 五条悟外出任务的时候我便在学校,勤勤恳恳锻炼体术,提升在未来任务里的存活可能。 不到一周,风尘仆仆归来的五条悟笑着拍上我的肩膀。 “好久不见学妹,吃点心么?” “安啦!这次是普通的草莓牛奶糖。” 说罢,少年将一枚硬糖塞进我的掌心,朝我俏皮地眨了眨蔚蓝色的眼眸——这是我和他之前约定好的信号。 “谢谢。” 收拢手指,手心内除了圆形糖球,还有一枚四方形卡片硌住皮肤。 心不在焉地听完剩下的课程,等到夜深人静,我迫不及待地拆开糖纸,将它塞进五条悟送给我的手机中。 当电话卡不在手机时,运营商会将一到两天内的信息保存在服务器上,等到信号重新连接,再转发给手机。 但、会有人六年如一日给妻子打电话么? 哪怕她无法出声道出爱意,只能用一小段琴声作为回应。哪怕她因为得不到母亲原谅,丢下丈夫和孩子,陷入永远的沉默? ……会有人么?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看着手机按钮重新亮起,开机动画散去后,系统通知逐渐于屏幕浮现。 叮叮咚咚。 通知栏上信封图案不断跳跃,提醒信一条语音留言已经送达。 它来自今日凌晨。 “是我。” 在熟悉的声音响起的那刻,我的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我在埼玉县新买的房子里……” 他已经快三十岁了,声音比之前更低沉一些,但语气却依旧平静如故,让我想起十几岁刚刚和他相识的时候。 “最近,新罗那家伙提醒我,惠已经六岁了,之前我需要发泄情绪,惠他还小,带在身边给口饭就能养活。现在到了上小学的年纪,作为父亲,我要考虑重新开始,为惠的未来做打算,让他交点同龄的朋友,学会融入社会什么的念叨了好大一通……” “但我不知道怎么重新开始。我被烦的要命,只是先按照他的建议,随便指了个安稳的地方就搬了过来。是逃债的抵给别人的房子,家具都是现成的,也不需要我特别布置。” 他不喜欢和人纠缠,他懒得规划未来,他一个人总是得过且过,随意地捡起需要的东西,漫无目的地前行。 谈及自己时永远漠不关心,冷淡地好像在复述无关人士的故事,唯独提到“琦玉”时,甚尔发出一声自嘲的低笑: “为什么是这个地方,为什么是琦玉?那小子踩着凳子要去够柜顶人偶的时候,我才突然想起来。 “原来你之前提过,等到孩子满月就带他去有马早希的娘家休养一段时间。说什么琦玉温泉很多,还盛产雏人形,你要买一柜子收藏起来和孩子一起玩。” …… 他说:“……我想你了。” 电话挂断之前,那声告别如此之轻,仿佛两人仍停留在静谧的月夜。 我还枕在他的手臂上,安静地望着他,得知他带回了我想要的礼物,便高兴地用手指抚摸他的下巴与嘴唇。 然后他垂首将吻落在我的脸侧。 作者有话说: 是纯爱故事! 你们要相信我!! 感谢在2022-04-12 00:44:35~2022-04-16 22:54: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m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赤也 100瓶;大力力 10瓶;35325967、疯兔子 5瓶;曹小临 2瓶;山玉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一章 ◎再见、再见◎ 我也很想他。 想要见他, 想要立刻回到他的身边。 可惜这次留言,甚尔使用了公共电话亭的号码,没法立刻将心意告诉他。 而插卡后运营商仅转发了最近一条留言, 内容实在有限。 我只能寄希望于下一次留言——只要甚尔用手机留言,就能立刻给他回电,他看到这个号码绝对会接电话的。 但等待, 又要继续等待么? 如同死前的一夜, 望着转动的时钟发呆, 等待风铃响起,沉寂的电话告知喜讯。 但结局正如方才电话听到的:被留下的男人带着孩子四处流浪,浑浑噩噩过了六年。 我早就受够了这样的等待,好不容易拥有了健康的身体, 所以这次由我推开那扇门。 飞快地擦掉眼角的泪水, 我将手机塞入口袋, 开始清点影子里的东西, 为计划做最后一次准备。 背叛 第91节 换洗的衣服、现金、备用电池以及一些野外生存用品……工作前, 甚尔总会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板上仔细清点行装,我在边上多少也学了一些。如今在五条悟的帮助下, 这些东西应有尽有。 狗静静地望着我。 在我嘱咐它“我们要回家了”后, 它将脑袋靠上我的手背, 用力摇了摇尾巴。 …… 不能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等待五条悟之余,我也没有闲着, 当天夜里便披着影子探索高专各处结界,寻找趁手的咒具。 如果死遁失败, 我还能利用咒具制造骚乱逃出去。 回去时除了巡查的教师, 我还在宿舍门口遇见了夜游的直哉。 金发的少年解下了头上的绷带, 穿着一身常服望着我的窗口发呆。他腋下拿着一个白色硬纸信封, 因为隔的距离很远,我只模模糊糊看到机构的图标。 之前新罗的同学,那位医学博士也很喜欢用这种信封装些实验报告。 他想做什么? 我躲在粗壮的树干背后,小心翼翼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发现直哉只是静静呆了一会儿,就转身离开。 第二天清晨,这位大少爷破天荒主动向我搭话: “头发的赔礼。” “比起那种辣到流眼泪的东西,还是这样的更好吧?” 他站在桌子前,将手里的东西向我推了一推。背挺得很直、语气也不太自然,好像在施舍路边流浪的小猫,弯腰靠近又怕它反手弄脏了自己的衣服。 那是一个古铜色的金属礼盒。正方形盒身边角装饰有黑色缎带,透明塑料视窗下各色软糖摆放整齐。 红石榴汁液熬成的软糖内嵌有香脆的开心果仁,表面裹着细碎的麦丝,或覆盖层叠玫瑰花瓣,椰奶炼乳揉成的白团拥抱香脆杏仁片,口味多样、外表五彩缤纷煞是诱人。 这几年,魔幻小说改编的电影流行,片中出现的土耳其软糖也被引进各大商场柜台。 我匆匆扫了眼礼物,抱着银色的圆罐,朝远离直哉的位置挪了挪。 “不要,学长已经送了我一盒。” 五条悟从宿舍柜子翻出最后一包库存,临走前特地托隔壁宿舍的灰原带给我。 “……五条悟?” 直哉低声重复这个名字,搭在缎带上的手指用力收紧。 “你觉得他更好?明明之前还是脱离咒术界的普通人,现在真是会攀高枝。” 他扭过身子,“哐”地将那盒软糖扔进了垃圾桶。 那之后直哉就开始了和五条悟争锋相对的生活。 若说之前我是他稳固家主身份、装点门面的佩饰,那现在就是他和五条悟拔河绳上的红丝带么? 这种孩子置气似的行为让我厌恶不已。 相处时我对直哉敷衍至极,一直极力减少对视交流的机会。却不想拿到电话卡后首次外出任务,是直哉从五条悟手里中抢来。 京都高校两名学生在祓除咒灵的工作里断联数日,亟需救援人手,于是修复天元结界的任务便被直哉接下。 结界位于一处偏远小岛,当地有关于月亮的信仰,将月亮视为连接彼世的大门。每隔十年,当月亮从残月归于圆满,亡者也会随倾泻的月光,从洞开的月之门归于人间。 为了封堵大门,除去“安魂仪式”,天元还在此处设置和黄泉属性相克的咒具作为阵眼。 三天之后就是满月,“窗”观测到结界内部紊乱,似乎是黄泉内的咒灵趁天元虚弱,从结界的缝隙里逃逸到人间。 缝隙狭小,能通过的咒灵仅限二级以下,又有咒具阻拦,直哉只要带我祓除诅咒就算完成任务。 好难受。 除了咒灵,结界里还有黄泉特有的水雾四处弥漫,和黑水村不同,冰冷的露水未能抚慰我的烧伤,反而引起引得黑斑处泛起阵阵灼痛——仿佛下一秒就会重新燃烧。 我忍不住用直接去抓挠伤处。 带路的直哉留意到了我的小动作,脚步一顿。 他飞快地“啧”了一声,语气有些焦躁: “结界里那个咒具有驱逐黄泉瘴气的作用。回去之前,你先用那个把身上的疤去掉。” “走快些,区区二级咒灵,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似乎是嫌弃我拖慢了他的攻略进度,他直接伸手扣住了我抓挠自己的手腕。 事情并非直哉讲述得那般轻松。 祭坛上咒具不知所踪,却而代之的是一团蠕动的黑泥。 丝丝缕缕的汁液从曾是月亮的圆洞中滴淌而出,于祭坛汇聚,在黑泥表面生成一张张双目紧闭的苍白人面。 那些人面随脚步声齐齐扭转,以空无一物的眼眶“看”向我的位置,从它暴增的咒灵来看,实力已至一级。 “到后面去!” 他毫不犹豫地甩开我的手腕,将我向后推开。 …… 我在后方用小狗逼退靠近的触手,给直哉制造足够的空间。使用术式的少年如蜂鸟一般快速移动,精准地击碎咒灵身上的面具,令它发出阵阵哀叫。 形势看似有利,但并非如此。 禅院的本宅在京都,丰富的地下水脉养育了这座古都,积攒了大量可以被称为灵力的力量。因此禅院家早古术法更偏向于水的领域,无限延展的影子如流水千变万化。 继承了碧眼的直哉同样如此,在同为水属性,且有黄泉提供补给的怪物面前,他引以为傲的速度逐渐落了下风。 新的面具不断再生,只待将术士疲惫的面孔纳为藏品。 …… 我们会死在这里么? 不,两人组队最坏情况下,至少有一人能逃离魔窟。或许因为我身上残留的诅咒,咒灵一直企图越过直哉触碰我的身体。 眼下让速度最快的那个冲去“帐”寻找救援才是上策。 我会是直哉存活的希望,最后关头被他遗弃在这里。 咒灵的实力远超我的想象,预计的死亡说不定会成真。随时间推移,身上的伤口也在“嘶嘶”作响,欲将把我变回焦炭。 我绝不想这样坐以待毙。能被天元认可的咒具绝非凡品,不可能轻易被黄泉的怪物吞没。 它究竟在哪里? 在操纵小狗给直哉制造间隙的时候,影子略过咒灵身体某处,尖锐的疼痛直接攀至顶峰。 和用无瞳之眼捕捉直哉身影的面具不同,那张脸双目紧闭,表情痛苦,苍白的表面漆黑花纹不断扭动,宛若一团汹汹燃烧的烈火。 就是那里!就在那张面具下! 就在我咬牙忍受剧痛,用力抓向面具时,与直哉激战的咒灵也察觉到了危机,分出一根触足刺向我的面门。 来不及躲闪。 只能寄希望于搏命一击能夺去黄泉的力量护住心脏。 “噗嗤”一声后,飞溅而出却是另一人的血液。 温热的液体自肩胛洞开的伤口处,滴滴答答落在我脸上。 少年的阻拦暂缓了咒灵的攻势,我的手指则刺入面具深处,摸到的是一截滚烫的硬物,表面粗糙布满褶皱,如同枯枝。 那是宿傩的手指。 属性为火,能最大程度抑制黄泉的流水,黑水村不灭的“火种”便出自于此,难怪引得我旧伤不断作痛。 滔天黑火从面具中汹涌而出,贪婪地吞噬咒灵的身躯,上升的热气吹起了我掩面的面纱,暴露出我茫然无措的面孔。 我怔怔地看着直哉说不出话来。 我对他毫无指望、毫无想法。洋娃娃是个可恨的骗子,长大后和那些人一样,只看到想要看到的部分,对我的真实想法不闻不问。 而对他也一样,我用伪装的温柔交换他的庇护,把他当成过家家的工具。 反正二人拢共不出一份美好的感情,我不想、也没必要看到他的眼睛。 但现在我终于不可避免地同他对视。 除去我猜测的憎恨、愤怒,而是别的情感—— 当我被困在领域里、当母亲紧紧拥抱我,令我恐惧不已的时候,年幼的孩子也曾用那双碧眼注视过我。 “你终于肯看我了。” 在一片火光中,他讥诮地笑了一声,垂下眼眸,用染血的手掌探向我的面颊。 因为我总违背他的心意,总拖住他的后腿,给他带来耻辱的回忆,他憎恶得要命,恨不得狠狠掐住我的脖子。 但偏偏最后因为一时心软挡住了这击,虚弱后连粗鲁的攫取都弱化成眷恋的抚摸。剩下的话语,因为失血以及黄泉的毒素而中断,未能出口。 我伸手接住了他瘫软的身体。 …… 咒灵死后,黄泉的缝隙终于重新闭合。身上的黑斑被宿傩的手指收回,我伤势不算严重,只要找出一具被污染成肉泥的尸体,给它换上自己的衣服,就可以逃之夭夭。 但已经逃出的咒灵还在四处活跃,发动宿傩手指索取的代价直接抽空了我的咒力,浑身血液好像被换成了水银,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保险起见,我还是找了一处安全的小屋,用来恢复精力。 最后一次抱起直哉在他六岁。 现在十六岁的少年沉得像是铁块,把他拖到床边,急救处理,一系列流程耗尽了我最后一丝力气。 我靠着床沿,沉沉地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换了位置。 他中途醒了一次么? 我躺在床铺的中央,而他侧卧在一旁。紧紧地挨着我,将头亲昵地靠在我的肩上,好像时光倒流,年幼的男孩仍轻声细语同我撒娇。 过去,我一直期望有这么一天—— 他要快点长大,要保护我,带我离开压抑的京都,给我一个可以安睡的家。 背叛 第92节 ……他最后的确想起了这个承诺,只是我已经不再需要那种感情了。 我看了少年一会儿,轻柔地抚摸过他漂亮的眼眸,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认真端详他长开的眉眼。 确认他伤势已经平稳,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向房门。 背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不知何时醒来的少年向我发问: “你还是要走么?” “嗯,我要回家了。” 他继续问道:“你已经有自己的家了么?” “是的,我找到了那个地方。” 抛下平时的针锋相对,我和他像许久未见的友人,平和地对话,只是后面都不再会有交集。 他也意识到了这点,索性放弃了解我的打算: “算了,无所谓了,我已经长大了,不再需要继母照顾……不再喜欢你了。禅院家也不需要你这种不伦不类的女人作为主母。” 这就是全部了,只不过掩上门扉之前,我停下脚步,轻轻地告别: “再见。” 躺在床上的人沉默了一会儿,以低沉的声音回复道: “……再见。” 我隐约听到了一声啜泣。 …… 改头换面后,我坐上了离开小岛的列车。 脱离“帐”的影响范围,信号恢复正常,沉寂的手机“叮叮咚咚”,提醒我昏迷期间,有两通未接来电。 一条来自甚尔,另一条则来自五条悟。 我先点开了小狗的那条,开头是照旧的问候,话题内容延续之前的搬家: “是我。” “之前我和你聊过吧,我一直在想怎么样才能重新开始。” “今天这个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相较于之前的厌倦,甚尔轻佻的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血腥味: “我最近听说了一个有意思的事情,盤星教的教主要委托我杀掉‘星浆体’。500年一次的取舍,原来这就是天元长生不死的真相。” “凭什么他能用‘星浆体’永生,你却要死掉?” “凭什么?” “是不是他虚弱死掉,你就能回来呢?” “……我想见你,我会见到你的。” 他如是做出承诺,挂掉了电话。 作者有话说: 呱呱呱!! 加班一周后,我看着倒计时一阵狂写更新,好像语文考试最后三十分钟才看作文题目。 bgm:《i hate you so much》 alexander 23 i close myeyes but all i see isyou 我闭上眼睛却总能看到你 and i realize, it’s a foolish thing to do 我意识到再怎么做也只是徒劳 but i just can't, can't help it 但我只是禁不住幻想 i am angry, and i’m selfish, oh 我愤怒我自私 i miss you but you do not miss me back 我那样思念你而你却不曾思念我分毫 i hate you, i hate you so much 我好恨你我好恨你 推一下姐妹的咒回文 《你的危险前任们》 by掬水赠月 综了零系列!是硬核美貌妹妹的恋爱故事!故事背景是日上山呢! 日上山呢…… 我扣着手指看美女倒霉,颗颗颗。 【文案】 【第二人称预警】 你是个硬核动作游戏的爱好者,然后你死了 有一个奇怪的系统给你绑定了一个神奇的身份,然后重新活过来的你成为了某座山的御子殿下 由于这次你不会死了,所以为了打发这漫长的人生你开始谈恋爱。 但你没想到你的恋爱对象都这么屑,不是在骗你的感情,就是在骗你感情的路上 女主软切黑 感谢在2022-04-16 22:54:53~2022-04-23 22:35: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miienn 2个;summer、mm、闪耀白白、煜夜流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北枳 70瓶;凉凉凉太 60瓶;浅川凉、九生、花葬&葬花 30瓶;苍天饶过谁 24瓶;抱iye的是男神 20瓶;lapaix 18瓶;赤也 12瓶;闪耀白白、柚梨君、诡肆、青水、理查努力长眉毛 10瓶;打分:-3 8瓶;夏沫烟雨、甜酒果子、一只沙雕精、阿莫墨 5瓶;我不是非酋 3瓶;萱芷儿 2瓶;moonfish、山玉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二章 ◎那就是我妈妈……她来接我了◎ 甚尔要去跟天元做个了结? 可现在承接与天元任务的分明是—— 午夜呼啸着驶入隧道, 轨道摩擦、车厢晃动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昏黄的一点灯光照亮手机屏幕,接着信箱开始自动播放剩下的一条语音: “喂, 这里是五条悟,你那里任务进行的还顺利么?我和杰接了护卫星浆体的任务,所以暂时不在学校。中途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不过已经解决了!” “现在人在冲绳, 进行悠闲的海水浴。为了不影响普通人, 我们定了深夜的航班,大概明天上午就会抵达东京,前往天元所在的筵山麓。有问题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 听筒那边少年的声音爽朗如故。 原来五条悟并未像外界宣传的那样,一直在京都解救同学, 而是被交付了更为重要的工作。按照他说的日程安排, 一行人已经坐上了返程的深夜航班。 这两人一人电话不通, 一人又是电话亭留言, 存了心不给人劝阻的机会。 虽然日常里表现得随性又自由, 但甚尔骨子里是个固执的人,下定决心便不会轻易更改, 否则成年时也做不出一夜间杀穿禅院的决定。 现在想想他突然更改生活圈的决定比起和过去告别, 更像是脱离朋友们关心的一种割裂。 怎么办?找新罗或者赛尔提么?还有能帮得上忙的人么? 现在离开高专, 暂时没有被监视的风险。 我紧缩在座位上,用发抖的手指按下了记忆里为数不多的号码, 竭尽可能发挥用处,但得到的结果却不太乐观。 接电话的是密医岸谷新罗以及情报贩子折原临也。和传说中的妖精同居多年, 新罗能快速接受死而复生的童话, 却忍受不了甚尔的出走: “他完全没跟我提过这件事!一声不吭丢下一个六岁大的孩子?他知道自己有多少仇家么?” “别紧张, 我先给仙台的座机打个电话, 确定下惠的情况,赛尔提已经出门了!” 那边除了新罗的惊呼还有骏马嘶鸣的声响,显然乱成一团。 相比而言临也表现得镇定许多。 从梦中惊醒的男人悠哉地打了个哈切,还有心情嗤笑评价:“像是他能做出的事。” “我可以帮你留意他的行踪,但来不来得及就不保证了。” 能做的已经全做了。我瘫坐在椅子上,好像一下被抽空了力气,直到乘务员提醒“小姐已经到站了”,才浑浑噩噩地走下站台。 还不能放弃。 就算现在心情有些自暴自弃,但甚尔工作时一向谨慎,应该会等到五条悟完全松懈才动手。 所以只要提前一步赶到筵山麓就好,还来得及。 车站走廊行人稀少,有人疲惫地依靠在排椅上,出神地望着车次显示屏,有人行色匆匆,在望见出站口等候的亲人后,倏地绽出笑颜。也有情侣站在便利店门前,两人亲昵地相贴,同看一份地图,规划不久的未来——我好想也有过那种经历。 身着卫衣的青年牵着我走过小小的便利店,扭头问我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一点热的关东煮。 行驶的深夜巴士上,窗外景色不断变化,半睡半醒的间隙,青年的怀抱却不曾改变。他安静地垂下眼眸,抚摸我的头发说:“没事的、继续睡吧。” 【我们会回家的。】 …… 空荡的候车大厅周围无比寂静,一点争吵都格外引人注目。 “小朋友,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在车站做什么?你家大人呢?”检票口处,工作人员以含笑的声音如是询问。 紧接着稚嫩的童音响起,冷淡地做出回复:“这是我的的车票,有这个还不够么?” 背叛 第93节 那对话仿佛是坠入湖泊的水滴,“滴答”一声,我所有所感停下了脚步。 男人将双手撑在膝盖上,弯下身子同小小的男孩平视。 “不够哦,这和妈妈的跑腿工作不一样,远途旅行必须有大人陪同才行。” 现在还是春天,夜晚仍有些凉意,五六岁大的孩子穿着深蓝色的长袖卫衣,背着书包作旅行打扮。闻言他昂起黑发乱翘的脑袋,一字一句解释道: “我要先上车,等到到站,爸爸就会来接我,他出差了” 男孩认真地注视着对方,那眼尾微微上扬的杏眼,以及幽绿的瞳仁让人想到猫。 小大人似的发言使男子的笑容更加和蔼。 “那有爸爸的电话么?叔叔可以帮忙打电话,让他来接你。我们一起在车站等他就好。” 男孩垂下眼眸,小声嘀咕了一句: “等不到的。” “他很忙么?做父亲偶尔会有这种为了工作养家疏忽的时候,那妈妈呢?” 如是追问,男人语气里多了几分怜悯。 工作人员不依不饶的态度令男孩感到了几分失落。 他耸拉着肩膀,攥住胸前垂落的朱红锦囊,发出一声叹息:“暂时走丢了……” “我想在车上先等她,可能就在附近吧。”说着,男孩抬起脑袋,向四周张望。 在我望着他出神的时候,男孩同样注意到了不远处的我。 四目相对,那张与父亲有九分相似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呆愣。 接着,男孩举起手指向我的位置,对男人说: “那就是我妈妈……她来接我了。” …… 为了混淆可能的追兵,我特地在车站的卫生间用影子改变了自己的身形。从十六岁的少女变成了二十来岁的青年女子,年龄上刚好同男孩的妈妈吻合。 但考虑到男孩之前早熟的发言,我猜想列车员会把我视为卷入他乘车计划的路人。 男子认真端详着我。 最终,他从我的外形或者眼神确定了足够的信息,便皱起眉头朝我招手,谴责地嘱咐说: “真是个粗心的妈妈啊!既然担心到要哭出来了,就要好好牵住他,别再弄丢了。” 事情顺利超出想象,做好演戏准备的我慌乱地揉着酸涩的眼睛,结结巴巴地朝男子鞠躬道歉: “对不起,我慌了神,给您添麻烦了,我这就带他去车上。” 男孩沉默地靠近我身侧。他望着我的侧脸,抿了抿了嘴唇,小手在半空中停顿片刻,然后轻轻牵上了我的手指。 或许世上真的存在命运这种东西,我和男孩车票上的位置正好相连。列车上乘客寥寥无几,四人座位只有我和他两人相对而坐。 好心的乘务员一直送我们到了包厢。作为车站的工作人员,他常年昼夜颠倒,鲜有照看妻儿的时间。我和男孩,这孤儿寡母的组合似乎触动了他。 但男孩并不是个擅长撒谎的孩子,对方的善意反而让他感到如芒在背,他垂首盯着脚背沉默不语,看起来十分紧张。 想要再牵着他的手掌,想要抚摸他的黑发,想要细细凝视他和父亲一样的面庞。但他诉说“妈妈走丢了”的表情却让我感到退缩。 奇怪的女人突然跳出来,说自己是他素未谋面的母亲……这样一定很奇怪吧? 我不想让他为难。 我望着男人离去的背影,转过身提醒幼小的共犯说: “没事了,叔叔已经走了。” 视线再次相遇了。 男孩不知何重新抬起了脑袋,安静地打量着我。 猝不及防被抓包,他嚅喏嘴唇道出一句“谢谢……”,缓缓松开手指,退到和我一桌相隔的座位。 “对不起,谎报了你的身份,但我必须坐车去找我爸爸。” 为了安抚我紧绷的情绪,漆黑的小狗在电话后便悄悄显露出身形,亦步亦趋地跟在我的身侧。 惠望着那团小狗形的影子,再次攥紧了胸口的护符,“祝福的烛火”响应他波动的心情,散发出柔柔辉光。 黑影中的咒灵则友好地冲他摇起尾巴。 男孩终于下定了决心: “妈妈想要他回家。”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23 22:35:50~2022-05-02 22:58: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生而为人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生而为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ookie 30瓶;大包、玛丽小怪兽、步黎维夏 20瓶;吃青苹果的蛇 17瓶;娜娜明的婆娘 10瓶;哈哈哈hia、喵喵罒w罒、粑粑的大馍 5瓶;幕十久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三章 ◎等到见面的时候,也好好抱抱他吧◎ “你看得到他么?” 留意到惠的视线, 我不由得朝他欠下身子,耐心地询问道。 是因为禅院家的血脉么? 自幼跟无咒力的父亲生活在普通环境下,咒术本该发育迟缓, 他却能一眼看到被烟雾环绕的小狗。 惠一板正经地点了点脑袋:“嗯,我看得到,是黑色的小狗吧?还有绿色的眼睛。” 被发现后小狗也不再隐藏。它从影中一跃而起, 将双爪搭上惠的大腿, 热情地舔着他搭在身侧的手掌, 蓬松的尾巴摇成了朵太阳花。 男孩发出一声惊呼,下意识捧住小狗毛茸茸的脑袋。 真丢人。 术式是灵魂的另一面,小狗和我一心同体,看着它控制不住自己的模样, 我感到十分害臊: “抱歉, 这孩子太热情了。” 好在惠的脸上不见惧意, 他低头望着狗, 嘴角上扬, 紧绷的小脸显露出一丝放松的笑意。 接着他抬起脑袋,拘谨地发问:“没事, 我可以摸摸它么?”, 声音里藏着一丝孩子气的期待。 我当然不会拒绝他的请求, 驱使小狗缓缓释放咒力。 “可以的,这样会暖和点。” 狗自然地卧在惠的腿上, 男孩被站台寒风吹得发白的脸蛋慢慢恢复红润。 他取下书包,小心地从夹层里翻出一张存折: “你也是有特殊能力的人吧?我听他说过, 是术士。” “如果可以, 我希望你能护送我去一个地方。报酬在这张卡里, 它是妈妈之前留给我上大学的钱, 数额很高。我可以现在就给你,事成之后告诉你密码。” 深绿色的存折被安放于透明的保护袋内。孕期我少有清醒,记忆也十分模糊,为了防止遗漏重要的东西,我把它们分次转移到了甚尔的咒灵中。 “这是攒给孩子上学的钱,要好好收起来,不可以乱花哦。” 我依靠在小狗的肩膀上,耐心地叮嘱说。 他笑了一声,毫不客气地翻出我在他小屋堆东西的旧账:“你塞了那么多,我什么时候弄丢过?真不放心就快点好起来,自己藏好。” 因缘巧合之下,它成了大火后保留的财产之一。 惠用手指细细摩挲保护袋上的贴纸,好一阵子才把它递向我,喃喃道: “那一天,他突然把它扔到了我怀里,说‘密码是我生日’就走了。那时候妈妈哭了,所以我觉得必须把他找回来。” 我看着那张折子,还有那个满脸落寞的小孩,觉得鼻头发酸。 甚尔遵守了诺言,它被保护的很好,表面可爱的狗狗贴纸图案清晰如故,时隔六年不过边缘处有所磨损。 而数字上有增无减。因为他没有第一时间给惠想好名字,我总是念叨他,他就偷偷存了点零花钱进去自证清白。 先前无法联系甚尔令我焦虑不已。但惠能从仙台找到这里,准确寻向甚尔方向的行为给了我一丝希望。 我搭上惠的手背,把存折推回他怀里,想要给这个被父亲留下的孩子一些安慰: “这是妈妈留给你的礼物。” “我们一定会找到他的。要去哪里找呢?请给我更多线索吧。” “我们……” 他生涩地重复着这个词眼,注视着我同他交叠的手掌,犹豫了一阵,然后拉住我的手指,示意我看他脖颈上的护符。 “虽然有点不可思议,但我妈妈也是术师。她离开之前,有一部分残念寄宿在这个护符里。另一部分在爸爸的吊坠里,所以偶尔,我能断断续续听到妈妈的声音,察觉到爸爸的大概位置。不过因为我咒力还很少,用起来很有限……” 声音? 惠如是解释的同时,一件熟悉的咒具立刻跃入我的脑海。 “未尽之言”,它同我相伴数十年,几乎融入我的血肉,成为声带的一部分。 在那个绝望的晚上,我为了激活“祝福的烛火”内的阵法,把拥有的一切都当成燃料献祭了出去。 但“未尽之言”毕竟不是等闲之物,作为少有的特级,和护符融合后,它仍维持住了先前的特性么? 在惠的描述中,它像是一只不太聪明的鹦鹉、一台老旧的问答机器人,记住了我的日常习惯,在场景重现时给予特定反应。 当新罗来看望惠,说着“哎呀,我们的小惠最近还好么?”喜气洋洋将他抱起的时候,它自傲地念叨“惠、上天的宝物、喜欢。” 在游荡的低级咒灵靠近时,它嫌恶地抱怨“脏东西,讨厌,走开。”,提醒惠绕路而行。 又在半夜惠起床喝水的时候,环顾空无一人的家,悄悄地呢喃“甚尔、没有回来、在哪里?” 背叛 第94节 尽管大部分时间保持缄默,但它还是给予了惠所需的陪伴。正是这些零碎的片段、大人遗憾的解释,组成了惠对妈妈的认知。 今夜,遇到我的那一刻,未尽之言准确地念出了我的名字—— 【泉鸟、泉鸟!在那里!】 所以惠才会在站口指向我,然后以期待的语气询问说: “你就是妈妈吧?” 封印物没有感情的概念,它们是靠本能行动的野兽。 所以未尽之言的本意可能只是引诱惠使用它,向它输送咒力,帮助它早日离开护符的限制。今天更是拼命发出信号,想要回到我身边。 在我手指触碰到护符的时候,灵魂间的共鸣令“烛火”光芒大盛,未尽之言的喜悦近乎化为实体,由宝石荡开的红色波浪,像是金鱼柔纱似的尾翼。 它用实际行动告诉我,将它剥离护符的好处。 母亲的眷恋是惠颈上跳动的火焰,但作为女人,仅有的爱情则在小狗那里。 临死前,被我紧握在掌心的小鸟手链在火焰融化,它化作一枚小小的心型吊坠,被甚尔随身携带。 它好似黑夜中升起的星点,跳动着为我指明他的方位。 而其中作为燃料,居然是一个孩子日积月累积攒的咒力。 很难想象他怀着何种心情,攥住那个遗物去等待母亲的关心。 烛光中我褪下了伪装,以少女的姿态坐在惠面前,干巴巴地回了一句“我是妈妈。”便再也忍不住眼泪: “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除了咒具还有一点钱,什么都没留给你,对不起……” 我很想抱一抱他,但此刻又着实觉得自己没有资格。 要如何解释六年的缺席? 因为妈妈是个讨厌的骗子,无法获得母亲的谅解,最后被她视为背叛者残忍的杀害了么? 这实在很糟,谁也不希望妈妈是家族的耻辱、弑亲的凶手吧。 于是苏醒后,我一直刻意回避那晚发生的事情,在和五条悟沟通时都选择避而不谈。 解释如此徒劳,我能做的只有不停向这个小孩道歉: “对不起、是我太没用了,我想至少带你找到爸爸再……” 惠的到来好像老天的垂怜,我试图成为成熟可靠的妈妈再牵回他的手,但他却在这之前抱住了我: “不是你的错。” “我都知道,是妈妈保护了我。” 因为他选择了我,那夜燃烧不停的大火、“你是不应该被生下来的错误”的诅咒,好像终于停了下来。 再次找回了“宝物”,我将头靠在惠的肩膀上,像个孩子那样没出息的哭个不停。 …… 六年未见,有太多话语想要诉说,明明是拉进母子关系的好机会,最后却因为我问了句“和爸爸生活怎么样?”,成了对甚尔的控诉大会。 常常因为委托不知所踪,将孩子寄养给新罗和赛尔提,唯一的父子共处时间是带伤休养,从不主动交流,生活得好似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他对惠漠不关心,对自己亦如此。 作为病人把冰啤酒当水喝,图省事点些炸鸡、猪扒套餐,泡在电视前的沙发上,把大把的钱塞给赌马或者赛艇,随便养个几天又去寻仇满身鲜血。 除了没有领回女人外,他简直将电视里演的人渣浪子演了个十成十。 在得知那张折子是家里最后的存款后,我忍不住尖叫道: “真是个不负责任的父亲!!等我见到他,一定要好好教训他才行!” 或许是我表现得太生气了,作为资深受害人的惠反而拉了拉我的手指,劝了起来: “也没有那么过分。他在我生长热的时候回来了,虽然意识模模糊糊的,但那晚上的确是他坐在床边,也一直牵着我的手……而且,爸爸做饭很好吃。” 他回忆着记忆里珍贵的画面,叙述说: “那一天‘护符’说话了。” 12月的最后一天,在惠垫着脚尖够向桌上的日历,准备用有马家寄来的新年历做替换时,未尽之言嘟哝道: “甚尔、生日,牛肉咖喱、喜欢。” 味觉残缺,我无法品鉴美食。与其说甚尔喜欢咖喱,不如说我能为他做好的只有这种简单的东西。 而没妈的孩子像跟草,经甚尔放养,惠的生活自理能力强得吓人。 年仅六岁的他居然也站在椅子上,顺利完成了这道料理。 惠将锅子端上餐桌,从黄昏等到深夜,从坐着发呆到趴着睡着,终于听到了门开的声音: “欢迎回家,妈妈说今天是你的生日。” 身为父亲,总是忘记儿子的存在不说,生日那天还接受儿子的照顾。甚尔站在玄关沉默了许久,头一次询问起儿子的想法: “……你想吃什么?” 我是个不称职的妻子,一年一度的生日晚宴只有咖喱实在寒酸,所以心情不错的寿星还会自己下厨丰富菜单。 狗狗厨艺精湛,能用冰箱里简单的食材变出一顿大餐,叫人郁闷地嘀咕“真讨厌,不是应该只有我送你礼物么?”。 “无所谓吧?反正你说‘好吃’也算礼物了。” 他十分大度地表示谅解,然后把一颗树莓塞进我的嘴里。 如今甚尔会望着佳肴另一侧的儿子,询问道: “她有说什么么?” 在惠的示意下,甚尔将手指放上护符,但未尽之言却缄默不语。 衰弱后,“未尽之言”的话语只能传达给和我有血缘关系的惠。 曾经我告诉甚尔,要用来保护他,固定他灵魂的烛火拒绝了他。就好像我因为他没有按约定回家保护我,而不想跟他说话一样。 于是甚尔嗤笑了一声,收回了手: “我在期待什么呢?” 那之后他再也没有碰过护符。 甚尔的表情一直刻在惠的心里。 于是惠向我请求说: “爸爸已经很难过了,如果可以的话,等到见面的时候,也好好抱抱他吧。” “我身体很健康,这个能还给爸爸么?这里面有‘反转术式’,可以治疗伤口对吧?他总是伤痕累累的,但却总说‘那是你妈妈留给你的’,不愿意接过去。” “如果爸爸遇到危险,就用它治疗他……” 男孩取下脖颈上的锦囊,将它放入我的手中。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02 22:58:12~2022-05-12 22:09: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生而为人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池子 2个;mm、竹钰、玛丽小怪兽、千万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综漫yyds 15瓶;打分:-3、红发的无名小姐、玛丽小怪兽、竹钰 10瓶;池子 8瓶;宸、阿莫墨 5瓶;诡肆 3瓶;桑、山玉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四章 ◎别碰我丈夫!◎ “既然惠都这么说了……好吧, 我会温柔一些的。” 接过那枚护符,我内心五味杂陈。 “太好了,妈妈的话他一定会听的。” 他终于放下心来, 朝我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 后面,惠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不过张口后, 哈切却先一步滑出嘴角。 深夜长途跋涉本就是项艰巨的挑战, 更何况他还要随时输出咒力, 用于供养未尽之言。 于是我托住他白软的脸蛋,让惠以一个更为舒适的姿势睡进怀中,安抚道:“如果困的话,就先好好的睡一觉吧, 剩下的事妈妈会处理好。” “我还想再和你说说话。” 惠用手臂拢着我的脖子, 像是怕我再次消失不见那般, 手指微微拢起, 捏皱了我的领口。 他果然继承父亲的血。 虽然才相认不久, 相依时态度仍有些腼腆。但诉说需求时,男孩冷绿的眼眸一转不转, 宛若狩猎般的专注表情, 已经有了几分甚尔的样子。 “嗯, 随时可以,妈妈一直在这里。” 我学着甚尔之前在车上安慰我的样子, 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柔他的后背。 他最后还是乖乖陷入了美梦。 熟睡后,蜷缩脊背的姿势活像只孤独的小动物。我怜爱地抚摸他的脸颊, 让他枕上双膝, 接着开始研究手里的护符。 术业有专攻, 进入冥河领域降神属于“灵魂领域”的术式, 我并不擅长□□上的治疗。 所以危急时刻,点燃烛火完全是以命换命的粗糙尝试。蕴藏其中的“反转术式”本应随时间流逝逐渐熄灭。 为此,就像甚尔在孕期为我承担痛苦那样,我早就做好用命去填他的心理准备。 但事实上,护符里的“生命力”依旧蓬勃葱郁,甚至有了几分反超当年的趋势。 惠呼吸逐渐悠长、平稳。接着,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悄悄从他的影子里探了出来。 那是一只圆头圆脑的白色小狗,毛发蓬松,头顶绘有三角形的咒纹图案。 它睁着一双绿眼,好奇地打量着我,发出一声奶声奶气的尖叫。 背叛 第95节 和我在别馆收服的咒灵狗狗不同,白犬是纯粹的异界产物,和领域内赠予我“八握剑”的神明一般,从大门的另一侧降下投影,再以主人的咒力凝聚成形。 此世间,这样的术法我只知道一个—— 和六眼齐名,禅院家的祖传术式:十种影法术。 因为持续不断地锻炼咒力,这个孩子在无意识的状态下觉醒了影法术,召唤出了其一的玉犬。 白犬头顶上的花纹正是“满月”那天,甚尔寻找的神器之一“生玉”的标志。 “过来,乖狗狗。” 我垂眸注视着它,轻轻勾了勾手指。 …… 通往地宫的山路上朱红鸟居林立,明明是深林清幽的景致,却因为异样的宁静呈现出不详的氛围,层层叠叠的红色令人联想到怪物的肠道,通向无底的深渊。 结界入口一塌糊涂。 平整的青石地板仿佛沐浴炮火的战地,以中心划出圆圈,四零八落的碎屑四处飞溅,裸露土壤的深赭。 石板正中凝聚着一滩浅浅的血泊,从兜内滑落的护符血液浸透,化为泥泞的糊状,其中保留的残秽告诉我战斗的惨烈—— 五条悟被奇袭的甚尔一刀捅穿了喉咙。 天逆鉾中断了“六眼”的绝对防御,刀势不止,从上至下劈至腹腔,紧接着连续突刺大腿。最后,作为收尾的匕首直接刺入五条悟的额头。 狠辣而不留余地,是甚尔的一贯作风。 但这并不是结束。 人形的血污边出现了手印——“尸体”用手掌撑起自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然后是零星的脚印。 本应倒地不起的五条悟,拖着身体慢慢向前走着。 致死的出血量使人头晕目眩,最开始,他脚步有些踉跄,但很快,他恢复了稳健,一路追至地宫深处。 零星的线索将我带到地宫门前。 为了最大程度镇压“冥河”,天元本体的结界设置在地底深处。 螺旋形的台阶蜿蜒着向下延伸,湿润的冷风从地底涌出,拂过脸颊,依稀可以嗅见其中夹杂的血腥味。 正直天元换代的关键时期,结界效力有所减弱。 冥河的水声仿佛就在耳边,它一刻不停地诉说对生灵的渴望,叫我感到来自本能的畏惧。 甚尔就在下面。 出于安全考虑,我应该把惠藏在地表的某个建筑群里。 可除了冥河的腐蚀,地宫内还萦绕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气息。它粘稠又冰冷,仿佛黑暗中游走的水蛭,粘腻的身体会在不经意间贴上人的皮肤。 危机感提醒我守好失而复得的宝物。 于是我握紧惠的小手,严肃地嘱咐道: “下面可能很危险,等下不要出声、也不要离开妈妈的身边,好么?” 他认真地点了点脑袋,白净的脸上显露出超乎年纪的镇定。 黑影化为斗篷,盖住两人的身形,我和惠牵着手向地底行进。 在靠近结界核心的位置,我看见了忙碌的高专师生。 在高专上学的时候,我曾绘制出一些“护身用”的咒文,将它们作为友谊的象征赠送给夏油杰等人。 不像财大气粗的禅院家,高专材料有限,护符能做出的极限,不过是为主人抵御枪击程度的伤害。 那时候五条悟说着:“哇!不觉得这个红色的图案恶心得有点酷么?”,笑嘻嘻地将它贴在手机后背作为装饰。 夏油杰则感慨了一句“我应该用不上,给任务目标倒是很好。”,将它收进衣兜。 现在他胸膛被十字形的刀伤劈开,脸色苍白地接受硝子治疗,而身边的女孩凑巧接受了护符的保护,仅因假死状态陷入昏迷,暂无性命之忧。 “紧急护理做到这个地步就够了,快些把他们带上去!越是深层的地方,冥河的干扰就越强,‘反转术式’很难发挥作用!” 带队的老师眉头紧锁,指挥其他几人将伤员向上搬运,并未留意到我的靠近。 然后深处,接连响起的爆炸声,吞没了他的未说完的话语。 推开地宫的最后一扇大门,滚滚浓烟散去之后,我终于看见了朝思暮想的身影。 他背对我而立,身影一如记忆中健硕,顶天立地的,构成了保护我向往的生活的铜墙铁壁。 只是如今,男人肋下至左腹,都因为强劲的咒术化为乌有,殷红的血液如雨幕滴淌不止。 他颈上的吊坠莹莹发出光亮,细小的影子四处挥舞,竭力捕捉他四散的生命。 在靠近冥河的地宫,死亡的概念变得无比含糊。 “吊坠”注定徒劳的尝试给予了他活动的余力。可比起捂住血流如注的伤口,他反倒第一时间接住了从颈间坠落的吊坠。 垂眸注视着掌间断裂的银链,男人低声发出叹息: “啊、糟糕。” “她还蛮喜欢这个手链的,我得好好保管才行……” 对于强弩之末的对手,五条悟给予相当的尊重。他卸下进攻的术式,无奈地嘀咕道: “拜托,你可是差点把我脑子搅碎了,就不要怪我弄坏东西吧。” “还要继续前进么?我们算是扯平了,所以逃跑也可以……” 甚尔还在继续前行。 望着地宫中心的大树,以及在树根盘踞的河水,他发出一声愉快的低笑: “无所谓了。” 男人的表情坦然从容,比起奔赴绝望的死亡,更像是疲惫的游子终于回到家门前。 作为天元的继承人,死后我的灵魂会跟着河水回归到“树”中。 【我想见你,我会见到你的。】 如果注定无法将我夺走,他便选择向我走来。 冥河从不拒绝主动投身于此的灵魂。 它欢欣鼓舞等待甚尔的靠近,周遭水雾暴起,化为透明的高墙拦住可能阻挡的所有人。 不要走、不要走,别离开我—— “甚尔!!” 我撞在冰冷的水墙上,尖叫出他的名字。 将我拉回现世后,“死反玉”的力量所剩无几。在冥河力量浓郁的结界腹地,就算小狗用尽全力,也不过堪堪融化水墙表面。我的每一步都艰涩无比。 但甚尔已经回头了: “……泉鸟?” “什么嘛,你在这里啊。” 他凝视着我,喃喃发出低语。 “别碍事。” 他举起仅剩的右手,咬紧牙关,将天逆鉾送入水墙。 可以破除一切术式的咒刀切割墙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自上而下,分出一条可供人穿行的裂缝。 垂死之人的最后一击划开了冥河的防御,在水幕溃散为液滴的那刻,男人的身体也失去了平衡。 他踉跄着向我倒来,无力握住刀柄的手轻轻环上我的身体,像在拥抱一个易碎的美梦。 在列车上研究“祝福的烛火”的时候,我想过很多次两人相遇的画面。 我要用力给他一拳,大声训斥他这些年的自我放逐。 但实际见面,当他看向我,向我走来的时候,一切都显得不重要了。 曾经炙热的怀抱因生命流逝而变得冰冷。 我发现我在颤抖,可能失去他的恐惧完全占据了我的神经: “不要睡、不要睡,你会没事的。” 我紧紧拥住虚弱的甚尔,将“祝福的烛火”放上他空洞的左腹。 这颗朱红的“生命之果”悬浮在空中,代替衰竭的心脏不停搏动,明亮的光芒催发□□缺损处生出细小的肉芽,它们彼此交缠,编织出血管的形状。 他的体温有所回升,呼吸虽然还很轻,但至少是平稳的。 悲剧似乎得到阻止,但虚空中却突然响起一声叹息: “这可不行。” 宛若怪物在噩梦中睁眼,我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变形。 那一晚割裂空间,将母亲送入卧室的术法再次出现。地宫里那丝令人不快的气息终于显露出原型。 罥索自黑暗中走出,他表情无奈,持刀的手掌劈向将我护住的甚尔: “我本想让天与束缚和六眼同归于尽的。没想到反而让他提前觉醒了,事已至此,至少要倒下一个才对啊……” 这个狡猾的男人从不放过任何可趁之机。就像之前咒专老师说的,“冥河附近'反转术式'效力减半”,他笃定专注治疗的我无瑕反击,专攻进攻的五条悟无法立刻解除结界,便悠然显露身型。 而在“黑水村”的仪式使罥索重伤未愈,再加上他傲慢轻敌,这种攻击就连我也可以接下。 我从不是孤身一人。 所以我不会再让他得逞了! 白色的玉犬从惠的影子里一跃而起。 它继承了父亲带回的“生玉”,身负孩子希望他平安回来的愿望。浓郁的生命力源源不断,填补甚尔的伤口,我自然有余力使用身上另一件封印物,向他发起停滞六年的复仇。 “别碰我丈夫!” 我将甚尔和惠护在身后,用影子死死缠住罥索的身体。 背叛 第96节 就像惠说过的那样,不是我的错、不是甚尔的错,让我的家庭分崩离析整整六年的罪魁祸首、绝对不可原谅的只有眼前这个男人! 我要杀了他!我绝对要杀了他! 在怀着惠的时候我便下定了决心,于此同时,能重创罥索的东西也被他亲自送到了我的手中—— 诅咒之王的遗骸,会本能地撕碎受□□的灵魂,将其占为己用的制毒之物。 感谢和直哉的那次任务,被天元保管在结界里的那根手指正巧拥有杀伤力极强的术式。 “下地狱去吧,你这下三滥!!” 我将那截手指狠狠刺入罥索的眼眶。 作者有话说: 我河边草草子说要he就是要he 这种事上从不弄虚作假!!! 感谢在2022-05-12 22:09:17~2022-05-17 09:55: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闪耀白白 3个;煜夜流风、mm、小雨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叶孤帆荆 88瓶;小初 38瓶;草莓夹心小甜饼 30瓶;花间一业鸠 15瓶;荆溪、殊不知、娜娜明的婆娘、柚梨君 10瓶;山玉君 6瓶;阿莫墨、白阿辰、喵喵罒w罒、catteen 5瓶;今夕 4瓶;萱芷儿、abigaiil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五章 正文完结 ◎【happyend:粉色的花】◎ 好像将吸管插进汁水饱满的葡萄, 尖锐的手指“扑哧”地没入眼球,一路畅通无阻。 与此同时,伤□□接处生出无数漆黑的血管, 仿佛深扎土壤的根脉,霸道地吸吮宿主的血液。 在它们的影响下,罥索脸上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血色, 化为咒灵特有的青白。 面对撕裂头颅的剧痛, 一向风轻云淡的罥索终于变了表情。他调动浑身咒力对抗腐蚀, 用仅剩的一只眼睛望着我,试图劝说:“你在想什么泉鸟?如果宿傩复活,你我都别想活下来。” 有五条悟的前车之鉴,面对罥索我一点不敢怠慢。 “不用你教我。” 我维持住触|手的压制, 捂住惠的眼睛, 然后飞快地松开宿傩的手指, 转而抽出被甚尔虚握的匕首, 把它送进罥索的另一只眼睛。 五条悟之所以能活下来, 完全是因为他在生死关头领悟了“反转术式”的极限用法,瞬间修复了被小刀刺穿的大脑。 要是甚尔当时用得是“能破除一切术式”的天逆鉾, 现在能站在这里的就只有甚尔一个了。 秉持着补刀到死的原则, 我拔出被濡湿的刀刃, “嗤嗤嗤”又是连续几次刺入。 男人蛊惑人心的嘴终于闭了起来。 而另一旁的五条悟也不甘落后,用“茈”在空间结界上炸出一道口子。 猛地撞见如此血腥的画面, 回想起之前的遭遇,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嘶——真不愧是夫妻么?” 抱怨的同时, 五条悟动作不停。在他合拢双手摆出抓握手势后, 罥索抽搐不止的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牢牢束住。 “你也不看看是谁的老婆……” “生玉”的修复基本完成, 怀里的甚尔咳出一口干涸的血块, 以嘶哑的声音做出回应。 他用新生的手臂搀住我因过度驱使咒具而不稳的身体,重新挡在我与惠身前,危机关头暂时和五条悟达成了一致。 崩坏的结界外,“哗啦”的水声不止,重整旗鼓的冥河已将在场之人团团围住。 未能在满月前将星浆体献上,地宫结界已然势微,五条悟和甚尔的激战打乱了阵法,而罥索的到来成了破坏平衡的最后一根稻草。 此消彼长,黄泉的主人逐渐苏醒,我们必须马上回到上面才行。 直视从未有过的强敌,五条悟湛蓝的眼眸内毫无畏惧的阴翳,反倒闪烁着猫科动物狩猎时,跃跃欲试的亮光: “我会全力轰散河水,不过飞溅的部分我就顾不上了,你应该没问题吧?” 甚尔从缠绕在肩上的咒灵口中,抽出一把长刀:“失误一次就够了。” 警钟长鸣,冥河的活跃触发了地宫的最后一层防御。 送我进入底层的电梯缓缓关闭,周边石墙上无数咒文浮现,巨龙般虬结的树根从土壤中钻出,与五条悟的攻击一同扑向河水。 强力结界正在成型,再继续耗下去只会和冥河一同沉寂。好在树根出现的那刻,一丝属于天元的力量悄然指明方向。 在我眼中,绿色的灵力汇出道路,指向一扇不知何时出现的小门。 “往那边走!” 我护住惠,及时指出生路。 …… 跨过那扇门,阴冷的氛围顿时减轻。 宛若被猛兽追赶的猎人穿过了浓白的迷雾,猛然闯进密林深处,目光触及的景色美不胜收。 湿润的苔藓连绵不绝,编织成厚密的绿毯,纯白柔嫩的花朵舒展花瓣,淡蓝的蕊释放幽幽花香,簇拥住参天大树。 它像是故事书中精灵的居所,繁茂的枝叶貌若翡翠,在莹莹光点中泛出温润的光泽。 见我走近,原本在树冠间飞舞的萤火立刻聚了过来,它们好奇地在我身边打转,发出银铃般的欢笑。 熟悉的童声令我回想起当初使用“降神术”听到的歌谣。 凝神细看后,我惊讶地发现了光点的真身——天内家未能出生的孩子。正是他们告诉我领域的正确使用方法,与我一同歌唱,需求异界神明的垂怜。 这源于灵魂深处的亲昵险些让我收不住脚步。 贸然触碰灵魂绝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惠紧紧攥住我的手掌,甚尔则直接扣住我的腰,把我往后拉了几步。 “真是不好意思,很难有访客上门,他们一时太热情了。” 咒术如水波荡开,轻柔地隔开我和萤火。半空中,一尊矮小的木人缓缓凝成实体。 他一出现,光点们就像是看见育儿员的小朋友,叽叽喳喳挤了过去,关系很是亲近。 木人朝我欠身,道明身份: “辛苦了我的孩子,很抱歉,这些年都没能给你提供什么帮助……就像你看到的一样,为了镇压冥河,我的身体早就变成了树木,少有清醒的时刻。只能” 他正是天元本人,传说中的不死术士,取缔黄泉各地的“生祭”习俗,以凡人之躯承担了彼世的全部诅咒,可悲可叹的高尚之人。 而那些未能出生、被冥河卷向他的继承人,则化为这些飞舞的光点,在被他吸收了“结界术”的力量后,再小心地放回“冥河”之中,送往属于普通人的下一次轮回。 不过孩子里也不乏我这样的胆小鬼。 喜于灵魂上的亲近,又在冥河里阅读过“普通人的一生”,好说歹说也不愿出生受苦,便在天元身边徘徊不去,与灵界畅快飞行,手牵手过了数十年。 尽管已将损失努力降到最小,但每隔百年六眼现世,诅咒日渐增强,天元仍需要融合“星浆体”的肉身,重新刷新术式稳固结界。 “我会把理子的灵魂送到父母那里。不放心年幼的孩子,他们其实一直守护着理子。” 天元小心翼翼地向我展示手中两团光晕。 那个年轻的小姑娘非得为使命而死么? 我对天元的提议表示质疑: “为什么非要星浆体?我记得‘黑水村’的文献里有提到,献祭灵力强大的灵魂也可以完成结界。” “正巧,我们刚刚抓到了一个具有活性的特级封印物。” 如是解释,我侧脸朝五条悟露出微笑,给出了另一个解决方案。 旁听的五条悟心领神会,掏出一个被团团黑线包裹,看起来半死不活的大脑。能被罥索控制的肉身多是些尸体,并不符合宿傩的受肉条件,被手指吸干生命力后就化为尘土,只留下罥索的本体苟然残喘。 它生命力实在顽强。被天逆鉾封印术式后,还能不断蠕动,企图自我修复。 作为能将咒具发挥到极致的术士,我决定榨干罥索的最后一丝价值, 他不是最喜欢标榜自己诚实守信,微笑着跟我诉说他对“孩子们的祝福”么? 那化为结界的一部分,日夜倾听冥河的絮语,守护人世免受黄泉污染正是保护孩子们的必要手段。 我想这次提议,正巧符合罥索的理想。 五条悟也表现得十分能当大任:“至于剩下来的风险,就交给最强处理好了!” 作为我的祖先,天元自然也是咒具鉴赏的行家。 虽然开始还有些犹豫,但他还是看出了罥索潜在的价值,甚至为此发出了一声赞叹: “这也可以,或者再好不过了。” 而理子的双亲,那对在车祸中舍生保护女儿的夫妻,比起带走理子一家团圆,也更加希望她平安顺遂度过一生。 将罥索的残骸送入冥河,立刻有无数灵魂撕咬而上。他们面容模糊,看起来有老有少,但对于罥索的憎恨却十分一致,极好得安抚了冥河的躁动,立竿见影的效果让天元忍不住感叹: “他真是做了不少坏事……” 然后木人转头和我讨论之后的安排:“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么?” 稍加思索,我抿了抿嘴唇,轻描淡写地刮了一眼甚尔,然后用手指抚上眼角,悲切地哭诉道:“有哦,作为年轻的新手妈妈,我睡了六年,不仅小孩没人教育,丈夫自暴自弃伤成这样,家里存款也差不多见底了……我真的很难过,非常需要您的帮助。” …… “还有你说过,对孩子怀有留念的灵魂,不会立刻转世吧?” …… 天元存活千年,积攒的财富难以想象。我从他那里获得了异常可观的补偿。然后,一家人乘着高专的豪华专车返回琦玉。 “嗯,我们中一直隐藏着一位叛徒,天内小姐去世、冥河结界暴动都出自他的手笔。” “这位伏黑甚尔先生为了抓住真凶才特地潜入此地,现在危机已经解除了。这点我可以保证。” “如果还是不相信的话,天元已经恢复意识了,亲自去问他也不迟。” 作为五条家的继承人,当今少有的特级术士,五条悟在咒术界颇有威望。现在又完整地觉醒了无下限术式,本就可怖的实力又上了几个级别,他一人挡在那里,自然没有人敢追上来。 …… 我终于回到了“家”中。 背叛 第97节 在医院接受特备治疗的那一天,有马一家便模模糊糊感觉到了我身上“非日常”的一面。 对于那个“我被仇人暗算,只能假死避难,医院躺了六年终于重见天日”的解释,有马早希接受得飞快。 她紧紧抱着我,欲语泪先流,最后哽咽着表示“我回来就好”。 比起跟着早希重拾旧业迅速返岗,作为职业女性支撑家庭,甚尔一口咬定我需要优先养好身体。 使用“宿傩的手指”折损了我近四年的寿命,我不过回家睡了一晚,再醒来身体已经长成了二十出头的样子,就算站在甚尔身边介绍夫妻身份,也不至于太过突兀。 虽然经天元诊断,我身体各项正常,无比健康,但为了不让丈夫孩子操心,我还是老实待在家里“养病”。 为了弥补之前家庭生活上的缺席,甚尔承包了全部的家务。 早上的时候,在甚尔准备好早饭之前,无所事事的我会拿着水壶去后院散步,呼吸点新鲜空气,并用浇花、松土之类的作为晨练。 最近我在后院发现了一颗绣球花苗。从叶片边缘轮廓判断,应该是我老家常种的泉鸟绣球。 我还是不喜欢泉鸟花。 白雪般纯白的小花,在宽大的叶片上绽放,娴静优雅的身姿宛若碧湖上梳理羽毛的水鸟。 但不久后,花瓣会从中心处泛蓝,让我想到苍白皮肤上蔓延的乌青。 我不想看到那种变化。 但我毕竟和它分享同一个名字,贸然铲掉绣球,在寓意上总归有些不详,便一直放着没动,任它自由生长。 但郁闷的表情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在我脸上,我忍不住跟甚尔抱怨此事。 “还是不喜欢泉鸟么?” 他歪头想了一会儿,安慰我说:“再等等看吧,不一定是蓝色呢……” 正如甚尔所言,今早我在花园发现了惊人的变化。 那是我未曾想过的,非常可爱的颜色。 仿佛少女偷偷凝望心上人,娇羞的红意从耳根爬上脸颊,浅粉色的花朵在晨风中轻轻摇曳。 我望着泉鸟花出神,连甚尔从屋内寻我也没有注意。 他弯腰蹲在一侧:“怎么?在看什么?” 我轻轻扯着他的衣角,像个发现新大陆秘密的旅人:“我从来没有见过粉色的泉鸟呀。” 甚尔笑了一声,他撑着脸颊上下打量我的样子,解释说: “被吓到了么?我去给你买水壶和肥料的时候,也听了一点养护方法。” 原来绣球花会随着土壤的酸碱值改变颜色,在酸性环境下他是忧郁的蓝,到了碱性环境就会变为梦幻的粉。 甚尔园艺新手上路,最近才拧开调解土壤的药品罐。 “不过我只是加了点营养液,还没来得动手做点什么,是琦玉的土质比较特别么?它自己就长成了这样。” “真是不可思议……” 那颗自由生长的花朵,让我心中某个晦暗的角落隐隐受到了触动。 正当我们俩探头探脑讨论的时候,围栏外突然传来女性的呼喊声: “泉鸟在么?我带了你喜欢的蛋糕。” …… 我在地宫,仔细地询问了天元有关灵魂复生的细节。 父母的灵魂不会离开珍惜的孩子。 那一晚上,我到底没能狠心杀掉母亲。 祝福的烛火反映了我心底深处的愿望:要是没有遇到父亲,我和妈妈会不会都能得救? 于是和我一样,母亲也在火中复生,整个人回退到十六岁的年纪,不再记得父亲,也不会记得我。而是以一个普通的、渴望爱的女人身份,在离我很远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名为血脉的联系,被时间斩断,爱和恨在火焰中终结。我终于不再是母亲的孩子、也不再亏欠她什么了。 作为报酬的一项,我请求天元复活了死去的香织。 在怀孕时,罥索本身就有和我的契约,以恶意的方式复原了香织。在他舍弃香织身体后,契约重新生效,攫取罥索复原肉身的力量,这个愿望实现得并不算艰难。 死去数年的香织突然复活,在老家难免会遭到一些注意,所以虎杖一家也跟着我们搬来了琦玉—— 我们两家人约好了,要带着孩子一起去游乐园约会。 “来了!” 我抬高声音,响应友人的呼唤,扶着甚尔的肩膀从湿润的泥地里站了起来,然后手牵手,推开了那扇门。 …… 我讨厌爱。 讨厌那些让我联想到伤痕的泉鸟。 讨厌难以把控、充满伤痛与隐忍。 但现在的话,好像已经不会再痛了。 【happy end:粉色的花】 作者有话说: 这里天元跟我上本的琥珀主一样,取材了塔罗牌里的守护灵的概念。是那种你出生就存在,对你抱有善意,给了你一些天赋,绕着你打转想要帮忙但不被察觉的小小神明—— 要相信自己被祝福,全力努力就好。 从一个地方逃走,跌跌撞撞,虽然总是怀疑自己、为过去感到痛苦,但最后还是能走出来,然后在世界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小角落。 我个人还蛮喜欢这种感觉。 拜拜!!我们下本见! 完结 第八十六章 完结番外 ◎沉溺于海◎ 到了七月中旬, 天气变得很热。 骄阳之下,滚滚热浪若有实体,以喧闹的蝉声为伴奏, 柏油路上空气扭曲翻腾的姿态清晰可见。 而与这热闹形成对比是小镇的寂静。 宽阔的街道空无一人,平素活力四射的孩子都选择躲进室内,享受阴凉。 琦玉的房子建在乡下, 自带花园, 居住面积十分可观。但年代已久, 家电线路均已老化,无力负担高频电器长期运转。把冷气给书房的惠开了之后,厨房就只能靠风扇吹动几乎凝滞的空气。 这种情况下,别说油煎天妇罗, 就连站在烧沸的锅子边煮面都叫人满头大汗。 晚饭是荞麦冷面, 只要将煮好的面条浸入冰水散热, 取出后加上特调的酱汁, 摆上配菜即可使用的简单料理。 怕热的丈夫早早脱下了湿透的t恤, 精壮的上身单披一条靛蓝色的围裙,现在正站在勤恳工作的风扇旁散热。 原先垂至眼皮的刘海被他随手抓向脑后, 露出光洁的额头。 蜜色的皮肤上渗出几滴细汗, 它们越过青年的眉骨, 淌进深邃的眼窝,最后挂在他的睫毛上, 晶莹地映出他眼眸的深绿。 他安静地垂着眼睛,用大手抓皱了胸前的围裙, 将它拉起又放下, 借由扇起阵阵小风, 被汗水莹润的肌肉一闪而过。 男人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啊、好热。” 我从冰箱里取出一瓶冰水, 将它递给辛苦工作的甚尔。然后将双手探入围裙的缝隙,从后面环抱男人的身体。 他生得实在健壮。 收拢的双手无法交叠于肋间,只能堪堪搭上他的胸膛,可以抚过他的锁骨,顺着润滑的皮肤,向上抚摸他滑动的喉结。 刚用冰凉的地下水冲洗过果蔬,再取出冷面所需的冰块,我的皮肤也跟着覆上了一层冰凉的露。 “刚刚冲过水,有没有凉快一些?” 这种行为比起降温,说是把雪塞进爱人领子的恶作剧也毫不为过。果不其然,我感觉到他的肌肉传来一阵紧绷。 他吸了一口气,随后笑道: “是很不错,不过你整个人贴上来效果会更好,要试试么?” 胸腔随笑声震动,刮擦过指缝。 虽然因高温怏怏不乐,但某些时候他还是蛮有精神的,明明年近三十,但岁月好像单纯给予了他成熟的魅力,并未带走什么。 我将脸贴上他宽厚的后背,装作毫无察觉,只是细声细气地询问: “那不是马上又会热起来么?” 甚尔拉起我点住他下巴的手掌,轻柔地亲吻我的指尖,循循善诱: “会么?也没有那么热。” “再多抱我一会儿吧。” “如果还觉得热的话,这样如何?” 他刚刚也握过水瓶,双掌上同样凝了水雾。 当他转身捧住我的脸颊时,无论宜人的温度,还是那种珍视的态度,亦或是专注的表情,都让人忍不住愉快地眯起眼眸。 总觉得还不够。 顺势将头部的重量完全托付给他后,会继续说出撒娇的话语,寻求进一步关心: “的确凉凉的,但还是很热,冰水都被甚尔喝了吧?” “你这种时候坏心思真多啊。” 因为我在他喝水的时候有意捣乱,那瓶水只下去了小半就被他随手放到了一边,他含了一口便垂首寻找我的嘴唇。 在这一过程里,挂在他睫毛上的汗水终于也蹭到了我的脸颊上。 背叛 第98节 凉凉的一滴,让我觉得他非常可爱。 唇齿相依时,心中的干渴短暂的得到满足, 仿佛能听到心底某个角落,窸窸窣窣发出这样的响声。 ——好喜欢。 可惜孩子还在客厅等待开饭,爱人间永无边界的探索浅尝即止,令丈夫露出了相当无奈的表情。 …… 我并不总爱为难人。 将荞麦冷面端上餐桌后,我在一家人面前宣布筹备已久的旅行计划。 “我之前咨询过家装公司,电路改造,装修翻新大概需要两周的时间。刚好惠也放了暑假,借此机会,我们去伊豆避暑如何?我听香织说今井浜的景色不错。” 我和他相恋的地方,京都位于内陆,湖泊、河流不少,唯独缺少大海的气息。而惠算是都市儿童,居住在高楼林立的池袋,鲜有接触自然的机会。 这样新鲜的度假地自然获得了全票通过。 惠紧张地抓住筷子,凝望我的双眼里写满期待: “我没有见过大海,也不太会游泳……有什么需要准备的么?水母网可以么?” 他的幼年教育由赛尔提负责。 那位无头妖精浪漫又爱操心,会同他一道看些动画片,惠对海洋的认识中便多了对海绵、海星的组合。 我笑着安抚说:“没事的,我问过酒店,那里有专门的儿童区域,设置了防护网,不会太深。而且爸爸也很会游泳。至于海边的装备,惠只要带上喜欢的衣服就好,其他妈妈会搞定。” 禅院坐拥一整座山林,清澈的山泉蜿蜒其中,分成数个或大或小的湖泊,其中一些成了供女眷赏玩的人造精致,另一些便成了男人们解暑放松的地方。 甚尔水性相当不错,盛夏时会擦拭着湿润的头发,向我展示他抓住的夜宵,或者几颗图案漂亮的石头。 “放心,能把你捞回来的。” 被提名的丈夫如是做出保证,看起来的确对海边有几分兴趣。 第二天,一家人前往市中心的百货大楼,选购旅行所需的物品。 画着热带水果的脱鞋,装饰着干花的宽沿帽子,轻飘飘的防晒纱衣,五花八门的东西逐渐塞满购物袋。 在挑选泳衣的时候,我推开总是守在身边甚尔,以“等到海边你就知道了”为由暂且保持神秘感,指使他带惠买探险用的铲子、水桶,然后耐心地在衣服中巡视。 因为想要悠闲的度假,行程安排得相当随意,由我开车的自驾游,一路上走走停停,等到达预定的临海酒店时已至黄昏。 工作人员及时摆上了招牌的海鲜料理。 乌贼刺身被切成小片,整齐地摆在冰块上,透明的薄片仿佛随时都会融化;烘烤过的生蚝新鲜出锅,奶白色的汁水轻轻吮吸就会滑进嘴里;嫩黄的海胆鲜甜可口,惠在将它含进嘴里时,鼓着腮帮露出惊艳表情的样子让我忍不住弯起眼睛。 豪华家庭套间内成人和儿童分开,卧室内摆有一张纯白的圆床,床垫绵软尺寸可观,就算是高大的甚尔也能自由地舒展身体。附带的阳台正对酒店的私家海滩,推开玻璃门,清凉的海风便荡开柔纱吹面而来,绯色的暮光在室内流淌。 在配备水疗设置的浴缸内洗去一天的疲惫,将身体陷入床铺,享受晚风吹拂的那一刻,人便彻底失去了行动的欲望。 “不行了,妈妈开了一天车,太困了。” 我懒洋洋地枕上甚尔的手臂,将手搭在儿子软乎乎的肚子上,理所当然将海滩游玩的计划推到次日。 太阳还未下山便坠入梦乡,享受过充足的睡眠,我在半夜提前醒了过来。迷迷糊糊中,我感受到温热的气息轻柔地略过皮肤。 银白的月辉洒在床上,我的狗狗正用手背摩挲我的脸颊。 六年前的惨案多少在男人的心上留下了痕迹。相拥而眠的夜晚,他会时不时醒来,在确认过我依旧留在他身边后在陷入沉睡。 我在静谧中同那双绿眸对视,侧过脸颊眷恋地亲吻他粗糙的掌心。 轻轻摇晃惠的肩膀,我同他轻声商量: “惠,想要看看晚上的大海么?” 孩子的睡眠时间总是更久一些,他阖着眼睛,半梦半醒,细细的声音宛若梦呓: “明天吧,我还想再睡一会儿。” 我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同他告别: “那我带爸爸去看海啦。” 然后牵起甚尔的手,开启准备已久的二人约会。 …… 客房外有一条通向浴场的小路。 白色的鹅卵石分开茂密的灌木,推开花样精美的西式铁门,景色豁然开朗。 月明星稀的夜里,白色的砂砾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像是绵软的砂糖,又像是星星的碎屑。 它们从丝绒般的夜幕坠下,铺成浪漫的舞台。 午夜,深蓝色的潮水漫上沙滩,轻抚又退回,在留下一道道湿润的银边。而天空在无限远的地方压下,与海水交汇,模糊得分不清界限。 “真漂亮。” 我从未见过如此广阔的景色,忍不住心潮澎湃,暂且放开交叠的双手,雀跃着跑向浪潮起伏的大海。 夜风吹鼓了白色的纱衣,宽大的衣摆在两肋猎猎作响,像即将飞走的鸟儿展开双翅。 纱衣低下是同色系的泳衣,珍珠白的连体设计是永不过时的经典,端庄而优雅,只在转身时低至腰窝的露背中隐藏了几分心机。 我褪下那层纱衣,将它抛向身后的甚尔,笑着呼唤他的名字: “过来啊,我的狗狗。” 最开始的时候,只是用脚尖撩起浪花,享受大海带来的丝丝凉意。但这种孩子气的玩闹逐渐变得无聊,习惯睡之后,我开始向深处踱步。 海中的波动比想象中的强一些,需要抱紧甚尔的手臂,才不至于被浪花推散。 而他的存在便是我安全感的来源。 海水已在不知不觉中包裹腰腹,比起恐惧,能感觉到的只有新奇: “好凉快,我一直想要这样去水里玩。我记得你当时也邀请了我几次,但我那时候年轻,可经不起这样的诱惑……” 十六岁的少年,蓬勃的生命力在蜜色的皮肤下野蛮生长,流淌过的腹部或是小臂那青色的脉络。 他若不经意地擦拭被潭水打湿的皮肤,抬头询问“你不下来玩么?”,一举一动有着让人目眩的吸引力。 甚尔很清楚这点,恶作剧得逞让人愉快,但六年的分别仍使人介怀。他捏了捏我腰侧,提醒我从过去回神:“现在呢?” “你总是很迷人。” 狗狗我沉睡时,望向我的眼神使我意识到,我也要多和他说些温柔的话语。 潮水一点点漫了上来。 我同他额头相贴,含住他的嘴唇。在深入之前,只是细致地摩挲,感受他喷洒的热气。 那个声音再次从心底浮现。 ——好喜欢。想要在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倾诉这份感情。 而现在时机早已成熟。 我所用的结界术,属性属水,绵延的影子可以散为黑雾包裹我的身体,也可以 聚为数条灵活柔软的触足,蜿蜒着分开波浪。 在它们的簇拥下,我并不畏惧暗涌。 比起吟唱乐曲,将水手引入迷雾的梦幻人鱼,更像是受到诅咒的恶毒女妖,呢喃着爱的诅咒,缠绕恋人的身体: 【来吧。】 【沉进来吧。】 等到再深的地方,海的波动已经不再明显,我便勾住他的脖子,将他带入这寂静的水床。 …… 月色如此宁静,在温柔的海水中,或许能够再次对他说出表白的爱语。 这次他没有再像过去一样说我是个骗子了。 幽暗的蓝色里,我望见他俊美的脸庞。 既像是被水妖拖入深海的无辜水手,又像以自身作为筹码,将人卷入爱|欲的猎手。 事到如今我早已分不清到底是谁先诱惑了谁。 但无论如何,结局都是相同的。我们都沉浸在这片广袤无垠的海里。 我喜欢他的拥抱,他的体温,好像能将我融化,缓缓地渗入他身体的间隙,从此密不可分一般。 密不可分、密不可分。 不会再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