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莺传》 莺莺传 第1节 ?  《莺莺传》作者:姀锡 文案 [这是个人间尤物撩拨、撬动大冰山的故事。] 柳营莺幼时在灯会上走丢,被人卖进妓院,在妓院生活了五年,因容貌明媚妖娆、香艳夺目,妓院花了血本授其驭男之术,却未料,还没迎客就被柳家给救了回去。 因这段不堪的经历,怕遭柳家蒙羞,引底下几个妹妹难寻人家,最终被送入沈家,望她能在这段时日内攀上高门,给自己个寻个出路。 沈家清贵,祖有大儒,乃清远第一门阀世家,家中规矩森严。 据说新来的那位表妹貌若天仙,柔媚无骨,望一眼能令人身子酥半边,惹得沈家十余位郎子眼中冒光,私底下啧啧议论了好几日。 就连一贯稳重庄重的老夫人见了,都没能忍住在+余个小郎君跟前隐晦告诫了一遭,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族中适龄郎子们中若有哪当算了,回头便给说上一房娇妻美妾,免得误了旁人的清幽。句话吓得所有人脸色大变,纷纷躲着表妹走 柳莺莺将沈家所有适龄郎子全部都“勾搭”了一个遍,却见一个个都避她如蛇蝎,一连撩拨了好几个全都躲着她走,再耗下去,沈家便要将她送回柳家 眼看着整个沈家,唯有那位稳中持重、威严冷厉,直令人不敢靠近的大公子还没能遭她毒手,关键是那位大公子才刚游学回府不久,对柳营莺的做派还不甚了解。 为了自己的归宿,柳莺莺咬咬牙,决定使出浑身看家本领也势必要将这位大公子给拿下。 又是装柔弱摔倒,又是亲手喂葡萄,就连他的护卫,宠物雪狼都迅速为柳莺莺折服,拜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却不想那位主却是块不解风情且捂不热的冰山堆,压根没有心,柳莺莺见好就收,迅速调整战略目标,很快又将目标转移到了沈家的潜力股沈家六郎身上。 却未料转眼柳莺莺就被放倒在黑暗的密室中,沈家大公子沈琅眯着眼,目光阴冷死死盯着她,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开口道:“知道我是谁么?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柳莺莺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 立意:幸福要靠自己争取。 第001章 “姑娘醒了么?” 千泽湖上,烟水空蒙,雾霭苍茫。 两岸青山在朦胧浩渺的雾气中若隐若现,远远看去,似墙壁上一帧仙气飘渺的古画。 随着船桨吱吱作响,两侧山丘一重重穿于脑后,又一重重映入眼帘,抬头青山遮目,船下碧水潺潺,远处迷雾弥漫,如烟如雾,画面波澜壮阔,美不胜收,是江南小镇少见的辽阔浩瀚。 然而此刻吴氏却压根无心欣赏沿途的美景。 昨夜下了一夜细雨,甲板上湿漉漉的,被千人踩万人踏着,已是一片泥泞。 吴氏此刻的心情与这片甲板一般无二,只觉亦是被人千人踩万人踏过般,七上八下,不得安宁。 “回夫人,姑娘刚醒,正要……正要洗漱来着。” 刚采买来的丫鬟桃夭支支吾吾回着话,言行举止间还有些畏畏缩缩,笨手笨脚。 吴氏看了一眼,眉头轻蹙,心里的郁结越发似团,越发紧蹙了,不过眼下并没有多余的心思计较这些细枝末节,只对桃夭吩咐一声“早起还有些凉,给姑娘泡一杯参汤趁热送来”,便牵着五岁的幼女掀开帘子一并入了内。 船仓内略微拥挤逼仄,商船不算小,运送了不少货物随行,此番被柳家包圆了,除了些捎带的货物,整个船上只有柳家一众奴仆,不过走运河的船只再大到底比不过走海运的大船,每个房间摇晃逼仄,比江南的绣楼还要憋闷几分。 只见房间里除了里侧的一方矮榻,便唯有屋子中央设了一处矮脚桌凳,一处低矮梳妆台,靠北的墙角里摆放了两个箱笼,整个房间里便再无多少摆设了,加之天气昏暗,视线含混不清,整个船舱唯有靠南的墙壁开了一扇四方小窗,故而天都亮了,室内还点了一盏莲花清油小灯。 吴氏一入内便立马收起了脸上的烦杂,强自挤出了三两分笑意,见屋内逼窄,先是将南侧的小窗支起,又举起剪子将油灯挑亮了几分,这才借着渐渐明亮的光线隔着纱帘远远朝着床榻方向看了去。 这一看,目光便又多柔和了两分。 只见床榻上歪着一道婀娜窈窕倩影,纤纤素影,似杨柳袅袅,斜斜倚在软枕上睡眼惺忪,将醒未醒,虽未见其具体面目,不过纵使隔着一道薄薄的纱帘,依然可以想象出,那将会是怎样一张光艳逼人、仙姿玉色的面容来。 吴氏隔着纱帘轻柔的唤了声:“莺儿,可是睡醒了?” 说话间轻轻走上前撩开了纱帘。 五岁的柳瑶瑶也立马欢快的唤了声:“大姐姐——” 兴奋地扑腾了过去。 倚在软枕上酝酿精气神的柳莺莺闻声转醒,侧脸惺忪地看了来。 虽然大半年过去了,吴氏早已习惯了长女这张明艳夺目,撼美凡尘的脸了,可是每每再一次看到,她依然会再一次止不住的惊艳和叹息,在柳莺莺转过脸惺忪看来的那一瞬间,哪怕作为女人,作为母亲的吴氏依然都避免不了的心头随之微微一窒。 那是怎样一张脸? 那是怎样一双眼? 只见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张光彩夺艳的鹅蛋脸,脸上肌若凝脂,晶莹似雪,白得晃眼,又见唇红齿白,朱唇烈焰,只觉绛唇映日,像是雪地里残留的一滴血,一眼望去,给人某种深深地视觉冲击力,竟生得极具风情,极致妖艳风韵。 明明是个还不曾及笄的小娘子,还差了三月,若是放在其他小娘子身上,分明还一脸稚气,可搁在眼前这张脸上,只见那脸,那唇,那鼻间竟已是呼之欲出的浓浓的浓艳和娇娆了,一时美得令人词语匮乏,竟难以描绘! 是的,柳家长女柳莺莺不过十五年华,竟已美得香艳夺目,极具风情了,而这张脸上竟无一丝缺点,最最出挑的却还要数那双眼和那双眉了。 只见她生了两弯细细的柳叶眉,眉尾微微吊梢着,双峨婉转,百般风情,柳叶眉下又生了一双含情凝睇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翘,细细看去,又似凤眼上佻,既有桃花眼的多情婉转,又多了一分凤眼的妖娆妩媚,看人时,只觉目光流盼间无情也好似多含情,一眼望去,竟觉得勾魂夺魄,轻易能勾走了人的心魂。 十几岁的娘子,竟有这般潋潋绝色,甭说吴氏,就连世人也不多见。 “娘……” “瑶瑶……” 刚刚醒来的柳莺莺因有些晕船,醒来后在晃晃荡荡中又重新倚了回去,刚刚闭目,见吴氏出现,立马眼里染笑,打起精神撑着欲起,吴氏见状,赶紧将人给重新摁了回去,连连抬手摸了摸柳莺莺的额头,又摸了摸她的脸,一脸关切道:“今儿个好些了么,昨儿个睡得如何?” 又道:“还晕着么?” 说话间,连连细细致致的将人查看着。 “早好些了,娘亲不必担心,昨儿个睡得早,方才莺儿还是被饿醒的,一醒来便特特打发桃夭去寻吃的了,早就不晕了。” 柳莺莺笑盈盈的安抚着吴氏。 声音如娇莺初啭,又透着股子慵慵懒懒的娇娆,眉目秋波一抬间,秀眸惺忪,自带着一抹情笑。 只看得吴氏心头一跳。 话一落,柳莺莺伸出纤纤玉指朝着瑶姐儿圆嘟嘟的小脸上掐了一下。 瑶姐儿嘴里立马甜腻腻的唤了一声“大姐姐”,随即嘴里嘟囔着“耶,大姐姐好了,我今夜要同大姐姐睡”,便手脚并用的爬上了床榻,柳莺莺见她撅着屁股一脸娇憨模样,顿时展露笑颜,弯腰将瑶姐儿直接抱了过来。 姐妹二人抱作一团。 原来柳莺莺晕船,自上船起便连吐了三日,连胆汁都差点儿给吐了出来,这几日稍稍好些了,却也精神恹恹,吴氏见长女脸上分明还有些恹色,却为了安慰她不惜拿自己打趣着,心里有些欣慰,又不免有些心疼。 又见长女分这会子分明素面朝天,歪歪懒懒的躺在那里,此刻她还不曾洗漱,披着一头散发,身上着一身白色素衣,眼下泛着一股乌色,面上一片倦怠,本是蓬头垢面的姿态,可落在了她的身上,却丝毫不见半分狼狈邋遢,反而莫名平添了几分慵懒凌乱的美来。 再见褪下了白日里的一身端庄周正的外衫,这会子浑身上下只着了一身贴身中衣,轻薄的衣衫慵懒的笼在身上,将那饱满有致,丰盈妖娆的身段勾勒得无处遁形,柳莺莺不是江南贵女圈子里盛行的那类纤细蒲柳之姿,相反,她出落得饱满婀娜,像是熟透的蜜桃般,饱满得快要溢出汁水来。 吴氏不过略略抬眼,视线随意一瞥,便在长女的身段上飞快掠过,只见与瑶姐儿打闹间,那绫白色的中衣里包裹着着那一对,竟已经鼓鼓囊囊,乱乱颤颤的了。 那是那经历几多的妇人身上都少见的玲珑丰盈,就连成婚多年,生下好几个孩子的吴氏见了都忍不住瞠目、心惊肉跳的存在。 吴氏顿时眉心一跳,连连收回了目光,不敢多瞧。 见幼女黏糊糊的圈着长女的脖子抱着不撒手,吴氏立马笑着道:“瑶瑶,大姐姐这些日子身子不适,不许瞎闹腾。” 又见姐妹二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玩着额贴额的游戏,吴氏万般欣慰,没想到不过才相处了大半年光景,瑶瑶对长女的喜爱甚至远超了老二老三去,也是,到底血浓于水,虽分隔多年,不曾相见过,可一旦重逢了,血脉相承的东西,无论什么都跨越不了。 见姐妹二人如此要好,吴氏心里欢喜,然而想到不久后的分别,吴氏骤然又垂下了眸子,心情瞬间复杂低落了起来。 吴氏只觉得对长女莺儿百般怜爱,千般内疚,万般亏欠。 又为接下来的母女分别感到不舍和不忍,还为女儿接下来的命运感到担心和愧疚。 原来,这长女柳莺莺八九岁时曾在灯会上不慎走丢,一丢便是整整五年,约莫大半年前才有幸被寻回来,却未料,竟是在妓院里被寻回来的。 这个消息当初方一传回云城时,吴氏还来不及从寻回女儿的激动和欢喜中缓过神来,便被这么个青天白日了的一颗炸雷炸得当场承受不住直接昏厥了过去。 醒来后,才知长女莺莺还并未曾被沦落为千人骑万人驾的娼妓,却也大差不差了,在柳家寻到她的三日后,她竟已被妓院隆重打造成了江南第一名妓,将要被以江南第一名妓红拂的名头隆重拍卖其初夜了。 彼此,江南第一名妓红拂的大名早已被妓院隆重宣扬了出去,然而妓院却神神秘秘一直卖着关子,宣扬了大半年却始终不肯将这位美人推出来露脸,只每月十五月圆之日让其戴着面纱在三楼远远露面一回,尽管如此,却依然勾得众多香客们早已心痒难耐了。 在恩客们一日复一日的登门激烈游说下,终于在月前妓院放出了风声,万花楼决定在八月十五那日将红拂推出人前,同时广邀江南所有名士们一道出席,为这位江南第一名妓操办十五岁的及笄礼。 这个消息一出,瞬间震动整个江南。 柳家也是在这个时候留意到了这位传闻中神神秘秘的妓、女红拂,这才阴差阳错间寻到了丢失了整整五年的长女的! 第002章 话说这柳家寻女整整五年的过程千难万难,其中各类艰辛可想而知,暂不言表,只是,令柳家没有想到的是,更难的,却是在寻到女儿时以及寻到女儿以后—— 原来,柳莺莺所在的万花楼曾乃元陵城中最有名的第一名楼,曾名震整个江南,不过自三年前万花楼对面竟又开了一座怡香院并直接与万花楼打起了擂台后,万花楼的香客们便被怡香院分走了大半,万花楼独霸江南的风光不在。 也不知怡香院背后究竟有何后台,跟个暴发户似的,银子跟废纸似的大把大把的往外撒,年轻貌美的姑娘们一茬一茬往里收,三年过去了,万花楼收益锐减,姑娘们一茬比一茬老,一茬比一茬差,这几年可谓被怡香院摁在地上打。 万花楼的老鸨秦妈妈咽不下这口气,将自己攒了多年的老本拿了出来,决定花重金采买一名绝顶美貌的回来与对方继续杠到底,却不想,银子时时有,可真正绝美的女子却百般难寻,一连搜罗了好几月竟无一满意的,就在秦妈妈将要认命遣散整个万花楼时,这时意外发现了两年前被卖进万花楼跑腿的丫头红儿,竟已是出落得亭亭玉立、含苞待放了。 原来柳莺莺当年被卖进妓院时年纪尚小,再加上被从云城掳到元陵城这一路挨饿受冻,入万花楼时已十分憔悴弱小,秦妈妈当年没细瞧,便直接将人塞到了厨房跑腿,一年后又跟在了万花楼四花之一的贞娘跟前伺候,在贞娘身边养了一年后,终于褪下了昔日的干瘪和脏乱,恢复了她原有的白皙和饱满,竟是个十足十的美人坯子,就连秦妈妈浸、淫这风月场多年的冷不丁看了都觉眼前一亮,就是年纪太小,不过十岁左右,最多十一的样子。 这个年纪着实太小,纵使秦妈妈心急,也万没有将个十岁的孩子推出去迎客的道理,何况,身子骨还压根没长齐了。 秦妈妈顿时一脸颓败失意,只恨这红儿为何不再大上两岁,恰好这时对面怡香院的老鸨扭着屁股上门叫嚣奚落,秦妈妈气得浑身发颤最终撸起袖子与人干了一后仗,回来后就跟下了某种决心似的,只神色阴沉的将十一岁的柳莺莺拉回了房间。 此后整整三年,秦妈妈几乎什么事情也没有做,只将一脑门的心思全部的心血全部投放在了柳莺莺身上,她亲自栽培亲自调、教,她暗自咬牙,仿佛憋足了一口千年老气,将毕生的积蓄、心血,甚至将整个万花楼的未来,将所有的宝全部压在了柳莺莺身上。 她呕心沥血、卧薪尝胆三年,眼看着三年过去,眼看着将这红儿培养得天上有地上无,将她调、教得似个人间尤物了,眼看着这万花楼的赫赫花名便又要再次名震江南,眼看着她要重整旗鼓,将对面怡香院杀得个片甲不留了,却不想这时,红儿的家人竟突然寻上门来,这叫秦妈妈如何撒得开手?如何接受得了这个事实? 柳家与万花楼交涉了三日三夜,甚至闹到鱼死网破要见官的地步,最终双方终于各退一步,从秦妈妈报出三万两天价赎银的数目交涉到以柳家奉上六千两的数目这才将长女柳莺莺赎出了淫门。 六千两是什么数目? 柳家大房大老爷乃一县之主,堂堂县令老爷一年的俸禄才不过一百两银子出头,六千两是柳大老爷不吃不喝不花不用要卖力积攒六十年的身价,柳家大房自是掏不出这笔银钱。 不过好在柳家乃商户出身,大房入仕当官,二房三房继续做着祖传的胡麻油生意,算不上大富,却也小富即安,大房攒了两千两,二房三房各自凑了两千两,凑足六千两这才终于将丢失五年的长女柳莺莺赎了出来。 只是,此时的柳家三房共有七女,大房的二女也就是柳莺莺的亲妹妹柳沅沅年芳十三了,正好与柳大老爷的顶头上司骆家骆太守家的公子小姐们交好,听说骆家的大公子对柳家二姑娘柳沅沅赞赏有佳,两家恐有联姻的希望,而来云城安置这些年来,柳家二房三房的几个女儿也与云城各个有些头脸的府邸交往过密,这长姐冷不丁被接了回来,加上长女莺莺这绝色天成的美貌,势必是躲不过众人的唇舌激战的。 虽这些年来,柳家对外声称将长女送回了山东老家,送到了外祖吴家外祖母膝下寄养,虽云城距元陵城相隔数百里,可万花楼实在太过有名了,这红拂的名头在外又被传得沸沸扬扬。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这柳莺莺的身份若是一时不慎经传了出去,非但出入过风月场所,甚至还是名动江南的第一名妓红拂,甭说柳莺莺自己个,便是柳莺莺底下六个妹妹的名声怕也要遭毁尽了。 柳家冒不起这个险。 莺莺传 第3节 吴氏只大步上前,一把将瑶姐儿的小胖手给打了下来,心思烦闷道:“都说了大姐姐身子还没好透,都闹了大姐姐一上午了,早知道你如此不听话,此番便不带你来了!” 吴氏心里憋闷,一贯温柔贤惠的她一不当心便将火气撒到了幼女身上,话一落,便见瑶姐儿撅着小嘴,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噙在眼眶里要掉不掉。 吴氏扭头便冲着丫鬟道:“将瑶瑶抱回去吧。” 顿了顿,又对上小女儿委屈巴巴的目光,到底心软了,只耐着性子道:“瑶瑶乖,先同淑桐姐姐去吧,娘同大姐姐说会话。” 柳瑶瑶抽抽嗒嗒、委屈巴巴的从柳莺莺腿上滑溜了下去,随即牵上了淑桐的手,正要乖乖跟淑桐下去时,这时柳莺莺却忽而将淑桐唤住了。 淑桐牵着柳瑶瑶停了下来,柳莺莺起身从椅子上起了身,缓缓走到了柳瑶瑶跟前蹲了下来,只用帕子一下一下朝着瑶瑶肉嘟嘟的脸上擦拭着,温柔的将她小胖脸上的小金豆子一颗颗擦拭了个一干二净,末了,摸了摸柳瑶瑶的脑袋瓜子,又掐了掐柳瑶瑶的小脸,勾着唇一字一句柔声道:“好啦,不哭了,不委屈哦,娘亲最疼爱瑶瑶了,娘亲也有些晕船,这该死的大船晃得娘亲的脑门疼,娘亲不是有意凶瑶瑶的,瑶瑶不要怪娘亲,好不好?” 柳莺莺一声声耐着性子哄着小丫头。 柳瑶瑶头顶上还有两个亲姐姐,二叔三叔家中还有好几个姐姐妹妹哥哥弟弟,柳家一大家子人,分到柳瑶瑶身上的目光自然便也不会太多。 而二姐姐镇日忙活琴棋书画,交友游玩,三姐姐性子小气暴躁,都比她大了许多,平日里都不爱搭理她,至于两位叔叔家的姐姐们皆因商户身份原因,凑成了小团体故意孤立她,柳瑶瑶自幼成了个独行侠,往日里只有同府中丫鬟玩的份。 可自打大姐姐出现后,一切都不一样了,娘亲隔三岔五的领着她上别苑去探望大姐姐,大姐姐美得像是天上的神仙,说话温温柔柔,身上香喷喷软乎乎的,关键是,对她好得不得了,她给她折纸鸢,带她到院子里放风筝,给她买糖葫芦,还带她摘果子铲雪人,每次去了,柳瑶瑶都舍不得回来。 柳瑶瑶好喜欢大姐姐啊。 此番得知要同大姐姐一起去山东外祖母家,柳瑶瑶高兴得几日睡不着觉。 这会被娘亲凶了,她又委屈又内疚,委屈娘亲凶她,内疚自己吵到大姐姐了。 可眼下大姐姐这样温柔的哄着她,她又半点不觉得委屈了。 只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吴氏,又咬着唇一脸认真的朝着柳莺莺点了点头,瓮声瓮气道:“瑶瑶不怪娘亲,瑶瑶也疼爱娘亲。” 说着,又立马抽抽嗒嗒的补充了一句:“瑶瑶也疼爱大姐姐。” 柳莺莺闻言,顿时笑了起来,只眼微弯弯,盈盈笑道:“大姐姐也最疼爱瑶瑶。” 顿了顿,只又抬手摸了摸柳瑶瑶的脑袋道:“瑶瑶答应大姐姐,日后定要好生听娘亲的话,替大姐姐……替大姐姐好生照顾好娘亲,好不好?” 柳莺莺温声嘱咐着小丫头。 小丫头听得虽有些迷糊,大姐姐为何要她替她照顾娘亲? 可见柳莺莺说得一脸认真,仿佛将她当作了小大人似的,顿时一脸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身后吴氏见状,立马将脸侧了过去,双眼不由渐渐泛红。 “乖。” 柳莺莺点了点瑶瑶的小鼻子,末了,从自己颈间摘下一个拇指大小的金葫芦戴在了柳瑶瑶颈上。 柳瑶瑶终于转忧为喜,一边低头欢喜的摆弄着颈间的小金葫芦,一边蹦蹦跳跳的随着淑桐去了。 柳瑶瑶去后,吴氏借着捋发拭去了眼角的湿润,转过头来便轻轻瞪了眼柳莺莺道:“瑶瑶还小,你身上本就无甚体己物,还将那金葫芦给了她作甚?” 吴氏轻轻责怪着柳莺莺。 柳莺莺却笑了笑,道:“那小金葫芦是我自幼戴的,当年失了记忆后,每每夜里入睡摸着它便不慌了,也多亏了它陪了我这么多年,是个吉祥物,如今我长大了,便让她待我护着瑶瑶罢。” 柳莺莺温声说着。 吴氏闻言,一脸疼惜,道:“那个小葫芦还是你周岁时你外祖母挂你脖子上的呢,娘记得你小时候睡着时手中必须得攥着东西才能睡得踏实,你外祖母便到庙里去给你求了这么个金葫芦,你往手中一攥果真便再也不撒手了,娘还记得小时候蒙哥儿抢了你的,你急得拿石头敲破了蒙哥儿的脑袋,没想到一晃便这么多年了……“ 吴氏回忆起往昔,目光渐渐变得温柔了起来,嘴角也不自觉地染起了一抹温柔笑意。 说完,只见长女莺莺微微笑的站在那里,认真听着她描绘着小时候的事情,她的目光耐心又眷恋。 那一瞬间,吴氏好似透过眼前骤然长大的这张脸,看到了幼时的莺莺。 柳莺莺是吴氏的长女,是她的第一个女儿,是她同夫君感情最浓时怀的,是她全心全意,投放了最多疼爱和心血的第一个孩子,可谓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摔了。 可她却让她的心头肉,吃尽了苦头。 幼时莺莺讨喜稚嫩的面容与眼前莺莺美艳温柔的面容重叠在了一起,最终成了一张脸。 看着眼前熟悉又略带着些生疏的脸,看着看着,不知为何,吴氏双眼再也忍不住了,骤然一红,不多时,只忽而一路小跑了过去,一把紧紧拉住了柳莺莺的手攥在了手心里,只咬咬牙,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定般,只一脸坚决道:“莺儿,咱不去沈家了,咱不去沈家了好不好?你跟娘回山东去好不好,那沈家咱们人生地不熟的,若是受了委屈可咋办,那本就不是咱们该去的地,便是有那金山银山,咱也不惦记,娘让你外祖母给你寻一门好人家,好不好——” 吴氏只红着眼,一把拉着柳莺莺如是说着。 说到激动之处,长长的指甲险些划破了柳莺莺细嫩的肌肤。 却不料,吴氏说这话时,正好外头响起了一阵喧哗之声。 甲板上蹬蹬作响。 有人一路小跑着跑了过来。 不多时,三房的随从在外头激动通报道:“沈家来信了,沈家来信,夫人,沈家派人来迎了——” 这话如同平地惊起的一颗雷,瞬间惊得吴氏方寸大乱,手足无措。 只见吴氏的脑海瞬间一片空白,攥着柳莺莺的手越攥越紧,俨然要将她的手指给攥断了。 她听到这番话后白着一张脸,似急得原地打转,似还想劝解一番柳莺莺什么,却在这急促关头,急得一句话也劝不出来,最终急得崩溃一声,只转头冲着门外迁怒呵斥道:“不去了,我家莺儿不去了,要去你们自己去——” 门外随从一愣,吓得立马转头跑去禀报三老爷。 吴氏呵斥完这句话后,当场呜咽一声,再也忍不住了似的,只紧紧攥着柳莺莺的手崩溃大哭了起来。 却也知事已至此,此事已毫无回旋的余地了,边哭边攥,方寸大乱间,不知想起了什么,只紧紧拉着柳莺莺的手,泪眼朦胧的嘱咐道:“别听你二叔三叔的,万不可去做妾,若实在寻不到如意的,万不可逼迫委屈了自己知道吗,娘此番去山东最多耗时三月,回程时娘便来接你——” “莺儿,你记住,你不是没有退路的,娘此番同意将你送去沈家,不仅仅全是为了送你去给你爹爹换前程的,云城的路不好走,娘是希望你能多条路走,多个选择,若有那运道能够在沈家寻个如意的,娘豁出性命也要助你,可若实在寻不到,记住,你还有娘,便是寻不到如意的,娘拼了这条命养我儿一辈子又如何。” “不要怪你爹,是娘没本事,没能替他柳家生个儿子,娘没有资格阻拦他们——” 吴氏拉着柳莺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末了,不知想起了什么,只忽而飞快从袖笼里摸出了一叠银票偷偷塞去了柳莺莺袖笼里。 正好这时,三老爷在外头敲门了,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激动和欢喜—— “收拾妥当了吗,大嫂,沈家来人了,沈家亲自派人来迎了。” 第005章 雨刚停,空气里还浸润着一抹雨后清新潮湿的味道。 渡口人来人往,背着货物卸货的工人,船上升帆抛锚的船工,背着包袱往来赶路的行人,以及渡口扯着嗓子卖力叫卖的小贩…… 从船舱出来,走到甲板朝着船下一看后,只见整个渡口是络绎不绝、密密麻麻的人头,热闹非凡。 不愧是清远,甚至比元陵城都仿佛更要繁华热闹几分,更甭提云城了。 而人头攒动的渡口,有一处分外显眼,过往的行人自动分流,避开了那处数丈之远,便是有那贪玩的孩童不慎闯近,也立马有爹娘警钟大作的将孩童一把薅住,避得飞快。 只见渡口最前方最中央的位置,赫然停放了一辆马车,马车紫面金纹,双马齐头并进,看上去奢华富丽,周遭七八个护卫家丁团团将马车围住,过往的百姓行人见此状纷纷躲着走。 而马车前方,一位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君立在那里,正朝着这边翘首以盼着,只见那郎君身形颀长,面如敷粉,唇红齿白,头束金冠,着锦衣华服,手执一柄折扇,正悠哉游哉的扇着,远远看去一派显贵俊朗,风流雅俊,是云城那地界少见的气派尊贵。 一瞧便知,是这清远上等人家的勋贵子弟。 那人漫不经心的抬着眸,时不时朝着沿岸的商船间来回打量张望着,似在等人,倒叫人心生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劳驾此等贵公子亲迎。 就在吴氏一脸好奇中,这时,只见那柳家三老爷柳相怀一脸激动亢奋的凑了过来,美滋滋道:“快瞧,沈家竟派了府中的小主人亲自来接,就是那位,可见是多么的看重咱们柳家!” 三老爷说这话间激动得脸上的肥肉乱颤,整张脸都胀红了,话一落,唾沫横飞,唾沫性子都要甩到吴氏脸上去了。 吴氏却压根来不及计较这些琐事末节,而是听到三老爷这番话后,面上立马露出了一抹惊讶甚至震惊之色,连连追问道:“你说那是……那是来接咱们的?” 吴氏满眼的难以置信。 沈家能够回信,便已出乎意料了,万万没有料到,竟还派了家中晚辈来迎,实在令人感到太过受宠若惊了。 柳三老爷见吴氏不信,拍着大腿立马便指着渡口那位贵公子的身影道:“可不正是,那位便是沈家二房的嫡公子,亲自来迎咱们的,怎么样,够尊贵气派罢,到底跟咱们这些贩夫走卒不是一路的,瞧那金堆玉砌的做派,瞧瞧那通身的相貌那气度,啧啧,怕是京城里的王孙贵族也不过如此了,咱们莺姐儿若是能攀上此等——” 三老爷连连感慨,说到激动之处,一时忘了嘴上的门把,只头脑一热,下意识地将话题引到了柳莺莺身上,不过说到半道上反应了过来,顿时一脸悻悻地闭了嘴,立马尴尬改口道:“走走走,咱们赶紧的,万莫要让人小公爷久等了。” 说完,还不待吴氏跟柳莺莺反应过来,立马佝着腰杆子下了船,心中则不由暗暗后悔,没想到沈家竟这般客气和知礼,他们起先还以为沈家家世太盛,压根不会理会他们这八竿子不相干的“远亲”,却万万没有料到,不但理会了,竟还重礼相迎,不愧是门阀世家大族,活该这样的人户昌盛流芳! 早知道这样的话,早便该跟沈家多走动走动了,白瞎了这么多年,错过了多少好机会啊! 柳莺莺见三老爷这激动样子,也不由多朝着船下看了一眼,正好这时渡口那位贵公子似远远的朝着他们这个商船方向看了来,柳莺莺眉眼一垂,立马收回了视线。 身旁的吴氏却垫起了脚尖,连连抬着眼朝着渡口那位贵公子脸上细细看了去,越看,眉眼的郁色越发的浅淡,取而代之的则是溢出的道道亮光。 这是……沈家的小公爷? 果真这沈家的后生与众不同,这样号的,便是整个云城全城怕都挑不出半个来,这样号的,便是幼时在山东都挑拣不出几个来,怕是唯有京城才能滋养出这样的人中龙凤来罢,不愧是沈家勋贵子弟,一眼便让人挪不开眼了。 搁在吴氏闺中时,一眼见了怕是要羞红脸了。 怪道原先在云城挑拣了大半年,硬是挑不出一个满意的,怕是真真歪打正着的应了二房三房那番话,这地界才是莺莺该来的。 纵使柳家家世低微,与沈家相比,简直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可是在吴氏眼中,却真真切切地认为,也就这样号的,才能配得上她的长女莺莺。 这样想着,吴氏一路的满心担忧竟在此时此刻渐渐莫名消散了几分,又见此番沈家如此以礼相待,想来接下来莺莺若寄居沈家,该不会受到苛待,她紧绷的思绪在这一瞬间有土崩瓦解之意。 吴氏心中这般暗暗设想着,不过纵使如此,却也知上赶的不是买卖。 一转脸,对上长女那张遮掩得严严实实的脸,吴氏不由踮起脚尖,亲自替长女将脸上的面纱复又拉严实了几分,一时紧紧拉着柳莺莺的手,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后,这才缓缓道:“走罢,咱们……过去罢,莫要让人久等了。” 柳莺莺朝着吴氏点了点头。 母女二人便被人搀着缓缓下了船。 方一下来,便见那三老爷卑躬屈膝点头哈腰地凑到那贵公子面前绘声绘色地说着什么,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吴氏母女这边指着。 不多时,便见那贵公子淡淡笑着,远远朝着吴氏母女方向看了过来,定定地看了一眼后,随即嗖地一下将手中的折扇一收,然后大步流星的朝着她们这边迎了来。 人还没到,那爽朗带笑的笑声便已先一步传了来—— “表妹!” 话一落,颀长的大长腿几步便迈步到了柳莺莺跟前。 眼前这个举止太过猝不及防,柳莺莺这时刚刚下船,因晕船头脑恍惚,又因刚刚下岸,水土不服,腿脚还有些松软,落地只觉得踩在了一团软绵上,有种失重感,人还没站稳,这道陌生的身影便十足自来熟的凑了过来,两人面对面站着,近到距离柳莺莺不过一臂之遥。 对方尊贵俊逸的面容在柳莺莺跟前晃了一晃,不多时,慢慢晃成了两张脸来,柳莺莺下意识地捏紧了帕子,往后退了半步,心里阵阵反起了味来。 而对方这举动也赫然吓了吴氏一跳。 这,沈家的小公爷竟这样……热情好客的么?对方热情得令吴氏始料未及,吴氏怔了片刻后,很快稳了稳情绪,心中欢喜,只扬了扬笑意,正欲受宠若惊的开口,却未料对方连眼尾都没有朝吴氏这个方位扫过一星半眼,所有的目光全部紧紧投放在了身侧的柳莺莺身上,见柳莺莺没有说话,不由笑着继续问道:“怎么?不记得表哥呢?” 说话间,上下扫了柳莺莺一遭,又笑着道:“包裹得这样严实作甚?怎么?生病呢?还是晕船呢?” 话一落,又很快举目四望,朝着吴氏母女身后看了又看,嘴角微勾,再道:“对了,子詹呢?” 莺莺传 第4节 问这话间,他忽而举起扇子朝着柳莺莺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 这一敲击,头脑晕乎的柳莺莺赫然只觉得脑海中一声嗡嗡作响,下一刻,她嗖地一下紧紧抓住一旁吴氏的胳膊,与此同时,另外一只手飞快攥着帕子死死抵在了唇上,然后整个人嗖地一下搀着吴氏转过去了身去。 胃里一片排山倒海。 上船当日的苦难再现,险些当场吐了出来。 对面的贵公子沈墨:“……” 话说吴氏见柳莺莺如此,顿时急得围着柳莺莺急急查看,嘘寒问暖,又赶忙打发丫鬟去取水来。 沈墨见状,怔了片刻后,很快朝着身后看了一眼,身后早有准备的随从立马将腰间的水袋取下,沈墨接过,取下壶嘴,几步上前递到了柳莺莺跟前,见柳莺莺低头未接,又立马朝着吴氏跟前一递,道:“薛妈妈——” 一边说着,一边扬起了手,似要替柳莺莺拍背舒缓。 然而这时,吴氏转脸来接水袋,她的脸瞬间清晰无比的映入了沈墨的眼帘。 沈墨看到眼中这张陌生不识的脸,双目骤然剧烈紧缩,眉心赫然一跳。 “你……你是谁?” 沈墨眯着眼盯着眼前的吴氏。 薛妈妈的脸分明一脸陌生,与记忆中相去甚远。 方才看到表妹的出现,太过高兴,所有目光全部投放在了表妹身上,压根没有留意到一旁随行的人员,见她搀着表妹,下意识地便将她当做了表妹的奶娘。 然而眼下的薛妈妈分明不是薛妈妈,沈墨愣了一下后,下一刻,他犀利的目光嗖地一下稳稳落到了眼前这道柔桡轻曼,窈窕婀娜的身姿上,沈墨的眉心再度一跳—— “你……你又是谁?” 这一眼看去,这才发现眼前这抹身姿分明婀娜窈窕,与记忆中表妹清瘦纤细的身影分明相去甚远。 恰好这时—— “表哥——” 一艘更要磅礴几分的商船堪堪靠岸,船上一抹雪白纤细的倩影正经由奴仆搀扶着缓缓下得船来。 沈墨看了看远处的表妹,又看了看眼前的表妹,正要为“表妹”拍背部的手直接僵在了半空中。 第006章 饶是沈墨这会子觉得眼前这一幕有些难以想象,却也很快反应了过来,原是自己认错人了。 要说多么尴尬倒也不至于,就是觉得自己行径略欠妥当而已。 说不尴尬嘛,还是稍稍有些的。 不过沈家乃门阀世家,素来受人尊崇,沈家子弟浑身自带着某种与生俱来的尊贵傲骨,便是失礼也绝对不会表现在面目上,更不会像旁人那般遑遑不安。 故而只见沈墨依然身姿不歪,端得笔挺,面上丝毫不显任何尴尬之色,待反应过来后,只很快收回了僵在半空中的手,随即端得一派镇定、神色如常地朝着吴氏及柳莺莺二人点了点头,聊表歉意道:“咳,抱歉,原是沈某唐突认错了人,还请姑娘见谅!” 若是在往日,沈墨许是会再耐着性子与人寒暄几句。 不过眼下,闹了这样一场乌龙后,将接人一事给彻底耽搁了,眼看着那头表妹下了船,沈墨心急如焚,压根无心与人周旋。 说完这句后,还不待柳莺莺回应,只匆匆撂下吴氏母女一行,前去迎人了。 不过许是见这位被他认错的“表妹”气质不同,哪怕脸上蒙着一层厚厚的面纱,将整张脸遮掩得严严实实的,窥探不出半分内情,可那不同寻常的身段气质依然如何都遮掩不住,沈墨料定了这位姑娘定然生得不差,故而临走前,忍不住抬眼将人多看了一眼。 “表妹——” “子詹——” 话说沈墨刚转身迎了几步,便见渡口那边行来一行人,看着轻车简从,不过四五人的清减队伍。 只见为首的是一名同样戴着面纱的白色倩影,对方约莫十四五岁的模样,因面上蒙着面纱,看不出具体面相,不过显露部位依稀窥探其雪肤凝脂,又见柳眉如烟,明眸秀目,分明亦是位气质出尘,相貌不俗的。 二月末三月初的天气还略带着严寒,又见对方着一袭白色交领锦缎儒裙,下着同色罗裙,罗裙一路垂落至脚踝位置,上头绣着浅浅淡淡的兰花纹路,看着清新雅致,外罩着一袭绫白色的裘衣,裘衣宽大微篷一路垂落至脚踝位置,将大半个身子全部包裹在内,随着对方步履轻盈,裘衣轻轻晃动,在脚踹处勾勒出一圈细细荡荡的涟漪来,衬托得整个人越发纤细窈窕,身轻如燕。 哪怕还没能看到对方具体相貌,光是看着这道盈盈而来的倩影,便已可窥见到其七八分雅致芳华了。 这女子唤作苏子磬,年芳十四,身旁搀着一位四十出头的妈妈,与吴氏身形相仿,便是方才将吴氏错认的薛妈妈,苏子磬身后还跟着个十三四的丫鬟。 几步开外的地方,还跟着位十七八岁的年轻公子,只见那公子身子颀长,细看去仿佛比沈墨还要高上些许。 男子白净清俊,相貌斯文儒雅,细细看去与沈墨生得有二三分挂相,不过与沈墨的尊贵奢华不同,对方一身青雀色缎裳,面料寻常,不见丝毫奢华之气,头上仅戴白冠一枚,身姿清瘦却笔挺,浑身分明散发着某种冷峻又温和的书卷清贵之气。 身后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挑书书童。 若说沈墨是哪个王孙贵族的世家子弟,那么这名男子显然是哪家清贵之家的优秀后生。 这男子名唤苏子詹,与苏子磬乃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兄妹二人虽相貌气度超群,可穿戴扮相寻常,与柳家一般无二。 沈墨见到这人后,立马三两步加快步子迎了上去,一拳打在了对方肩膀上,却被对方早有先见之明的侧身避开,沈墨也不恼,再一拳补了上去,苏子詹抬手将他的拳头接住,随即将人上下打量一番后,方淡淡笑着道:“墨哥儿长高了。” 话一落,便见沈墨横眉怒道:“不许叫我墨哥儿。” 苏子詹淡笑,不可置否。 表兄弟二人亲热寒暄着,可见感情亲厚。 二人说笑一番后,沈墨终于想起了前头的表妹苏子磬来,连连立马折回了,笑嘻嘻却又一本正经的冲着苏子磬作揖道:“表妹,许久不见,可还记得表哥?” 说话间,沈墨想起了什么,再度将人连连相看着,仿佛怕再度将人给认错了,确定这一下不曾将人认错后,顿时心下一松,便又冲着苏子磬道:“这样看着我作甚,还不赶紧过来见过表哥。” 沈墨笑吟吟地看着苏子磬,动作略显殷勤,与方才对待柳家一家的姿态判若两人。 堂堂百年门阀的世公子,方才停在渡口,其尊贵之姿令所有人不敢靠近,眼下却略带讨好的看着那位清瘦纤细的小姑娘。 小姑娘苏子磬杏眼微瞪,似瞪了眼前这位轻浮表哥一眼,不过片刻后,杏眼略弯,眼里到底浮出了一抹轻浅笑意,只朝着沈墨盈盈一拜,道:“见过表哥。” 礼仪周到,姿态优美,端得一派芳华。 沈墨嘴角的弯度咧到耳后根去了,连连抬手虚扶,隐隐透着无限溺宠。 三人相逢的画面热闹温馨,却更衬托得被撂在一旁无人理会的柳家人一行神色尴尬,尽显窘迫和滑稽,尤其,对比方才柳家三老爷凑到那沈家小公爷跟前点头哈腰的颠颠做派后。 没想到,这沈家小公爷竟不是来迎她们柳家的? 没想到,这场欢欢喜喜的奔赴,竟是一场乌龙事件,竟成了一场空欢喜? 也就是说,沈家还压根没有传来回信? 是回信还没到?还是……还是收到了拜帖,却压根懒得理会?许是等不到了? 毕竟沈家高门大户,听说沈家族人门生遍布整个大俞,光是清远城的沈家族人,便足足有两三万人,这样的显贵庞大的门阀之家,又加上前来投奔的门生故吏,沈家的门槛日日都要遭人给踏破了罢,柳家这么个不着边际的,沈家人怕是听都没听说过? 她们往着渡口这一站,不想却生生站成了个笑话来。 吴氏的脸色渐渐白了一片,吴氏一族出自京城侯府,虽是旁支,到底祖上曾荫盛过,如今虽门户低微,可吴氏德行甚好,娘家夫家均在朝为官,为朝廷效力,无论走到何处,皆是受人高看的,只觉得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丢人过。 像是上赶着去打秋风,被人无视后的难堪,吴氏只觉得脸上臊得慌。 一时生生耗在了这儿,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正好,这时前头一行人寒暄完了,只见那沈墨高声道:“兄长和表妹这一路舟车劳累定是辛苦了,甭在这说了,快随我回府歇息,太太早就在府中巴巴盼着了,脖子都等长了,咱们回府说。” 沈墨领着苏家兄妹二人便要回程,然而一转身,便见到了还候在身后等待的柳家这一行人,这才想起了还有另外一位“表妹”来。 “哦?原来表哥今日来接的不指是我跟兄长?” 苏子磬方才在船上便远远瞧见沈墨在渡口与人长袖善舞来着,将她跟兄长都给忘在了脑后,见此状不由脚步一顿,停了下来,目光远远朝着柳家一行人身上看去,杏眼环视一圈,最终视线直接落到了柳莺莺身上。 二人的目光一触。 两人穿戴扮相风格相仿,皆是素衣白裘,皆是脸戴面纱,皆是仅仅露出一双眼来,皆是江南女子的风格扮相。 一个窈窕纤弱,不卑不亢。 一个袅袅婷婷,亦不矜不伐。 两人静静对视了一眼,眼中各自惊诧。 沈墨听到方子磬这番话,立马想起了他之前一月一封信件的催促中,千保证,万誓言,甚至不惜撂下那句“若表妹与兄长来时,定要焚香沐浴来迎”,这会子听出表妹话语中的淡讽,顿时心头一跳,立马支吾解释道:“不不不,我今日是专程来接表妹的,眼下不过是误会一场——” 说话间,沈墨急急朝着柳莺莺方向看了一眼,与柳家划清界线的话语在触及柳莺莺的那一瞬间又立马止住了,顿了顿,只见沈墨压低了声音凑到苏子磬身旁耳语了一番。 话刚落,便见苏子磬瞬间杏眼再瞪,道:“你……你竟连我都给认错了?” 苏子磬似有些气结,不由转身往后退了几步,走到了身后兄长苏子詹身旁,嫌弃得都不与沈墨走到一块了。 沈墨顿时汗流浃背,立马凑过去作揖赔罪,生怕表妹不信,只得拿出柳家人出来作证道:“对了,方才本公子与你们探过口风了对吧,你们是——” 方才沈墨一心都扑在迎接兄长和表妹这件重头大事上,匆忙之间没有顾及其他,这会儿事毕后,见柳家一行还尴尬的立在那儿,总算是回味过来了。 明明方才是探了口风的,他问可是表妹到了,他说可是沈家来迎人的? 分明是确信无疑的。 理清期间的关联后,沈墨终于再度将视线远远落在了吴氏和身旁那一抹倩影上,沉吟着开口道:“你们是——” 说话间,沈墨的目光在柳家人身上环视了一圈,最终稳稳停留在了柳家三老爷柳相怀身上,定定的看着。 几乎在沈墨的目光投放到三老爷身上的那一瞬间,便见三老爷急得满头大汗,立马着急回道:“对对对,误会一场,原是误会一场,不过,不过……咱们其实也是前去拜访沈家的,咱们上午巳时时分便给沈家送去了拜帖,方才……方才还以为小公爷是来迎咱们的,欢喜之下这才没能探问清楚,这才让小公爷生了误会来,是咱们的疏忽,皆是咱们的疏忽——” 三老爷立马着急忙慌的回着。 脸上有乌龙事件后的尴尬,不过更多的却是一种着急忙慌的急促,生怕煮熟的鸭子给飞走似的慌乱。 他飞快说着,生怕沈墨一行将他们撂下不管了。 果然,沈墨听到这话后,立马看向了苏子磬,仿佛在说“我就说了罢”,片刻后,偏头朝着柳莺莺方向看了一眼,方淡淡笑着道:“原是客人登门,沈某有失远迎。” 顿了顿,又道:“不知是哪方贵客?” 吴氏闻言,正要开口,不想,竟又被那三老爷飞快抢去作答道:“咱们是云城来的,鄙人姓柳,这位是鄙人大嫂。” “云城?柳家?” 沈墨细想之下,眉间轻轻蹙了蹙,似从未曾听闻过。 三老爷急了,急得抓耳挠腮,满头大汗道:“哦,不是柳家,其实是我们吴家,啊,不对,是……是是是我大嫂吴家,是她吴家,我大嫂的生母吴家老太太原先在京城时与伯爵府二房的老夫人是嫡亲堂亲,故而那时在伯爵府上与沈老夫人多有走动,现今咱们远去山东,正好路径此地——” 三老爷有些紧张,又有些激动,激动之时,连连嘴瓢,话语乱翻,一口气说完这番长篇大论后,听得沈墨眉头越蹙越紧,似懂非懂,总归是关系太远,需要长篇大论的梳理。 远到,就连身后苏家兄妹二人也忍不住侧眼齐齐看了过来。 二人看了看激动脸红的三老爷柳相怀,顿了顿,视线又齐齐落到了对面柳莺莺面上。 许是年龄相仿,又许是柳莺莺遮掩得严实,浑身上下仅露出一双眼来,不过纵使仅露那一双眼,可那一双妖娆妩媚又清澈婉转的桃花眼分外勾人,惹得苏子磬不由看了又看。 莺莺传 第5节 就连苏子詹收回目光后,复又抬眼朝着柳莺莺方向多看了一眼。 简直丢人现眼! 柳莺莺倒未显露出多少难堪之色,反倒是吴氏生生被眼前这丢人的一幕给臊得面色通红,眼看着那三老爷还要继续解释,继续丢人下去,气得正要上前打断,这时,身侧的柳莺莺忽而上前一步,缓缓一拜,朝着对面的沈墨福了福身,方低声轻轻道:“家中长辈与沈老夫人乃闺中旧识,今路经此地,家母原打算上门拜访一番,不想与公子于此处遇见,故而闹了一桩误会,让公子笑话了。” 柳莺莺一字一句缓缓说着。 她放慢了语速,声音轻缓慵懒,如娇莺浅吟,分外好听,许是舟车劳累,病吐半月,嗓子透着淡淡的沙哑,不由令人怜惜。 却一字一句说得认真,三两句便将前因后果简短概括。 又加上她落落大方,举止得宜,三言两语便解释了这桩误会,沈墨脸上如释重负,这时,又想起了方才这位被他认错的表妹晕船犯吐,立马改口道:“原是如此。” 说着,立马朝着对面的吴氏作揖,摆上了礼数道:“晚辈唐突,有失远迎。” 话一落,正要邀请柳家人一道回府,不过开口之时,思绪一顿,到底迟疑了片刻。 若是祖母的故人,祖母为何还不派人来迎? 巳时过去已久,若府中收到拜贴,也该回信了。 沈家家门过盛,往日来往宾客众多,长辈们的交往沈墨并不清楚,故而新生了些犹虑。 正踟蹰着该不该捎带着将这位认错的表妹一并领回去时,这时,只听到“吁”地一声,身后有马车远远驶来,众人争相看去,只见一辆青篷马车直接朝着他们这边缓缓行了来。 沈墨的随从见这辆马车靠近,没有阻拦,那辆马车畅通无阻行至沈墨的马车后规规矩矩停了下来,不多时,一位妈妈被车夫搀了下来,那位妈妈一下马车,便立马朝着沈墨规矩行礼道:“老奴见过三公子。” 原是沈家的马车。 沈墨见状,上前道:“可是来迎人的?” 妈妈惊讶道:“公子怎知?” 一抬眼,看到渡口这浩浩荡荡的人群,顿时反应了过来,只恭恭敬敬道:“老奴是得了老夫人吩咐,前来接自云城而来的柳家人的。” 来的妈妈是沈老夫人跟前的三等妈妈。 非贵客规格。 沈墨了然,却也冲着吴氏有礼道:“伯母,先请。” 吴氏见此状,终于松了一口气,与沈墨相让间,终于上了马车。 柳莺莺上马车前,要将沈墨的水壶归还,沈墨远远看了柳莺莺一眼,语气温和道:“姑娘身子不适,留着路上吃罢。” 那头,已上了紫面马车的苏子磬听到马车外的动向,撩开帘子朝着马车外看了一眼。 柳莺莺也仿佛有所感应,上马车前,下意识地扭头往后看了一眼,只见前方紫色镶金的稠面车帘隐隐晃动了一下。 这一日过的,七上八下,百转千回。 终究得以顺利入得沈家,可上了马车后的吴氏却面色一沉,方才在甲板上得知沈家派人来迎的欢喜瞬间荡然无存。 第007章 一紫一蓝,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入沈家。 紫篷马车,嵌金线,一针一角,皆用的乃是最上等的金银线,更甭提那紫锦面料了,紫色为尊,原是宫中恩赏之物,就连马车前头的马儿都是双马并驾,马车更要比寻常马车宽大一半,气派万分,乃沈家家主或者身份尊贵的几位公子们所用。 青篷马车,则为寻常配置,马车大小与寻常府邸的一般无二,多为沈家寻常走动所用。 故而当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停放到沈家大门门前时,沈家二房的主事太太苏氏不曾留意到后头那辆马车上还乘坐了其他宾客,还以为是苏家随行的下人所乘。 只见那二太太苏氏约莫三十五六岁上下,生得美貌端庄,富贵逼人,她着一袭金色百花牡丹紧簇洋红缎窄裉袄,下着同色洋红罗裙,头上戴了一支金累丝嵌红宝石滴玉大凤钗,腰上缀着五彩翠绿宫绦,手腕上戴着一对拇指粗细大小翡翠洒金金手镯,一眼望去,富贵遮天,光艳照人,看着不像三十几许的贵妇,倒像是刚刚成亲不久的少妇似的。 又见她被七八个丫头婆子簇拥着,气派十足,一双柳叶眉略微吊梢,生了一张笑脸,逢人便是笑脸相迎,一瞧便知是个利索精明的掌家人。 她亲自领着一众奴仆在沈家大门门口等候多时,待那苏家兄妹二人下得马车后,便见她欢喜滔天的迎了上去,一把将那方子磬拢入怀中,只搂入怀中连拥带抚,又喜又悲,又笑又哭道:“我的好囡囡,终于来了,可算是到了,千盼万盼,可算是将你们兄妹二人给盼来了,快瞧瞧,快让姑母好生瞧瞧,咱们家磬姐儿是不是又长个了,可有挂念姑母不曾?” 苏氏将苏子磬搂在怀中又搓又揉,恨不得将她揉进了身子里,末了,又欢又喜的将苏子磬面上的面纱取下,看到面纱下那张气质若兰、洁白若莲的琼姿花貌后,苏氏瞬间眼前一亮道:“啧啧,啧啧,瞧瞧这是哪家的小囡囡,怎地生得这样好看,这两年究竟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长得跟朵花儿似的,俏生生,都要迷了姑母的眼了。” 苏氏掐着苏子磬的脸又是欢喜又是打趣地说着。 苏子磬幼时时常被姑母这样搂在怀中夸赞着,倒也习惯了,不过长大后还没被人这样夸赞过,故而脸立马微微一红,不过见姑母眼中对她的喜爱明晃晃的,都快要溢出来了,顿时眼也微微一红,只又羞又涩又欢又喜地一把扑入了苏氏怀里,娇嗔道:“姑母——” 苏子磬紧紧搂着苏氏撒着娇。 苏氏双眼亦是微微泛红了,只一下一下轻轻拍着苏子磬地背,道:“好了好了,姑母不打趣咱们家小囡囡了,如今来了,定要在姑母这儿住上个天长地久,姑母可不许你们走了。” 姑甥二人叙旧一番后,苏氏举着帕子擦了眼角的泪,又替苏子磬擦了脸,这才将目光一抬,扫到了不远处的方子詹面上,顿时拉着苏子磬几步上前,这时,苏子詹远远的朝着苏氏作一揖,深深一拜道:“侄儿子詹见过姑母。” 几乎是在苏子詹作揖地那一瞬间,苏氏立马松开了苏子磬,连连加快了步子大步迎了过去,一把将苏子詹拜会地动作托举了,只红着眼,紧紧攥着苏子詹的手,一脸激动道:“詹哥儿,快,快让姑母好生瞧瞧,快抬起头来让姑母好生瞧瞧——” 苏子詹抬起了脸,向苏氏看去。 苏氏的目光不错眼地落在了苏子詹脸上,见侄儿如松如柏,青翠如竹,端得一派清流气节,甚至比自己的儿子墨儿更要耀眼几分,一时看了又看,看了再看,再将人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地细细打量了一番,这才忍不住一脸欣慰道:“哥儿长高了,比姑母都高出一个头还有余了,上次见面时才刚刚跟姑母一般高了。” 苏氏喃喃说着,顿了顿,又将人看了又看,忍不住再度红了眼圈,道:“跟你爹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说着,视线在苏子詹俊秀的面庞上定定看了后,顿了顿,又立马摇头改口,只喜极而泣道:“不对,可比你爹年轻时俊多了,将来不知便宜了哪个小姑娘去!” 苏氏说着,只上前一步朝着苏子詹张开了手。 苏子詹淡淡笑着将苏氏拥入了怀中。 苏氏紧紧抱着自己的亲侄儿,如同抱住了幼时疼爱的亲弟弟般,一时如何都不舍松开,直到良久良久,这才将人放开,只一手紧紧拉着苏子詹,一手拽着苏子磬,高兴得找不着北了,欢天喜地道:“走,今儿个入了沈家大门,可就轻易不许走了,来了姑母这里便将这里当做自己家,赶了半个月的路,累坏了罢,咱们姑侄三人进屋好好说——” 苏氏一手拉着一个,眉飞色舞的往里走,将自己的儿子都给丢后头了,眼里哪里还容不下其他人。 还是伴随一侧的苏子詹在将要跨入大门时想起了什么,忽而偏头往后看了一眼,苏氏跟前得力的丫鬟迎春顺着对方的视线看了去后,立马凑到苏氏跟前小声说道了一番,苏氏一愣,这才停下了步子,这才终于朝着被撂在身后无人问津的柳家母女二人身上看了去。 看到吴氏母女尴尬的站在马车前,苏氏一怔,顿时反应了过来,立马松开了苏家兄妹二人,看向沈墨道:“墨儿,这是——” 沈墨方才也一心沉浸在太太跟表兄表妹一番欢喜的相聚中,彻底将闲杂人等给抛在了九霄云外。 这会子太太问起,这才反应过来,立马将柳家一行前因后果悉数禀报了。 苏氏闻言后顿时连连瞪了那沈墨几眼,好似一番训斥道:“简直胡闹,怎不早些禀来,害得你娘丢人现眼,怠慢贵客了——” 苏氏说话间,赶忙朝着吴氏母女二人跟前迎了上去,面上一派客气,做失礼状道:“瞧我这不孝子,竟未将这位妹妹的到访报来,害我失礼怠慢客人了。” 又道:“也怪我,我与娘家那外甥外甥女好几年不见了,阔别几年难得重逢,一高兴起来就忘了其他,是我怠慢了,是我怠慢贵客了,还请妹妹体谅!” 话说苏氏客客气气的走到吴氏跟前,解释了一番,说法间,作势要将沈墨唤过来,好生教训一番,却也不过嘴上说说,未见行动,说完这番话后,苏氏又一脸热情道:“是……是山东那边来的亲戚罢,方才老夫人那边特意派人通传过了,我以为人还在途中,没有这么快的,却不想竟是这样的凑巧,竟同墨儿他们一行遇到了,可见是天大的缘分。” 一时说着,拉着吴氏的手嘘寒问暖,又道:“山东那边的亲戚这些年来都不见了走动,相隔这么远的,我又是个不爱出门的,这不差点误了大事,闹了大笑话了,可见往后定要多走动走动——” 苏氏面上客客气气,世家门阀的贵太太,搁在京城,结交的也多是王孙贵胄,天尖上的人物,并未曾因吴氏等人身份不明而轻待她们,至少面上端得一派和气。 与吴氏寒暄后,又见一旁的柳莺莺亭亭玉立,穿衣扮相与自己外甥女一般无二,虽看不清具体面容,却也不由将人多看了一眼,道:“乖乖,今儿个咱们沈家真真是蓬荜生辉了,我家老太太最喜欢俏生生的小娘子了,今儿个一来来了一对,府里日后定要热闹了。” 苏氏说完后,忙要引着吴氏母女入府。 这时代替沈老夫人前来迎柳家人的三等妈妈吴妈妈恭敬冲着苏氏赔笑着道:“二太太,老夫人已在后头候着了。” 又道:“老夫人此番大病初愈,近来身子还有些虚弱,晌午过后便要入药入睡了,老奴想暂且先引着柳夫人从北门走,老夫人盼客心切,待柳夫人等人安置歇息片刻后,回头再来与太太叙旧,太太看如何,横竖贵客到访定要留着在沈家多住些时日的,日后与太太叙旧的机会还多着呢。” 吴妈妈这时忽而插进来提议着。 苏氏闻言,有些诧异的看了吴氏一眼,又看了看吴妈妈,神色有些了然,只嘴上客气道:“那……也好,也好。” 说着,又拉着吴氏道:“老夫人定是盼客心切,那妹妹,咱们日后再聊。” 说着,叮嘱吴妈妈好生待客一番,这便拉着苏家兄妹二人入了沈家大门。 苏氏一走,吴妈妈立马冲着吴氏笑着道:“老夫人住在北苑,从大门入许是得走上一两刻钟脚程,夫人赶路定是辛劳了,若从北门入便要近上许多,夫人,烦请再上马车,咱们从北门走罢。” 吴妈妈客客气气地说着。 话一落,只见吴氏神色一怔,片刻后,只得拉着柳莺莺再度上了马车,绕行至北门。 不想,方一上马车后,只见吴氏眼圈骤然一红。 柳莺莺见状,默默将手伸了过去,拉了拉吴氏的手,却见吴氏猛地一下攥住了柳莺莺的手,将她的手紧紧的攥进了手心,只红着眼骤然低声啜泣道:“是娘没用,让我儿受苦了。” 第008章 沈家这处老宅子有着二三百年的历史了,与想象中的奢华富丽不同,方才在大门口看去时,只觉得整个大门尤为庄严古朴,并非想象中的雕梁画栋、红墙绿瓦,取而代之的则是满眼的庄严肃穆、古色古香。 只见猛地一眼望去,头顶门头是令人震撼的古木雕花,那门头高近乎一丈,长约一二丈,怕是能同是进出四五辆宽阔马车,门头上十二生肖均被惟妙惟肖雕刻其上,其中以猛虎、巨龙二者最为威武雄壮。 又见那威风赫赫的猛虎高约半丈,龇牙厉目,雕刻得栩栩如生,大半个身躯从木雕中跃出,好似随时随地便要从门上一跃而下,将人一叼走再跳回门头。 至于那巨龙更是威武生猛,它盘旋卷缩着龙身,气势汹汹、杀气腾腾,仿佛腾云驾雾、能呼风唤雨,细看下,哦,原不是龙,而是三爪巨蟒,吐着蛇信子,令人望一眼便心生胆寒。 甭的不说,光是这赫赫门头都令人望而生畏,处处透着股子百年门阀世家的古韵和气派,简直是比庙里金刚怒目的罗汉还更令人胆寒几分。 到了府内,则见府中景致渐渐亲和,豁然开朗了起来,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奇花异草,绿树成荫,简直一步一景,宛若仙境,又见绿荫中一处处青砖白墙拔地而起,墙院与墙院中一座座错综复杂的抄手游廊交错相连,游廊上古木雕刻工艺十足精湛,上头雕刻着各类龙凤花鸟,栩栩如生,令人眼花缭乱。 行上游廊后,左右两侧曲水小溪,嶙峋山石依次出现在了眼前,墙院高的山石上瀑布如刀劈般飞流直下,仿佛青龙吐涎般荡起层层浪花,场面波澜壮阔、令人振聋发聩,看得柳莺莺都忍不住流连忘返,暗自瞠目结舌。 府邸中竟还生起了瀑布?简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柳莺莺长这么大,也不过只在元陵城城外的山林间见过此等奇观。 细看去,又见那瀑布旁竟还凿建了一处八角凉亭,可近距离欣赏那飞流直下一落千丈的美景,此等景观,怕是天宫上神仙的居所也不过如此罢! 更令人惊叹的是,眼前一切种种,竟还只不过是北门前的景致罢了,几乎难以想象,这座古朴肃穆的宅院内,究竟还藏着怎样的奇观。 沈老夫人居在北苑,确系离北门较近。 却也走了大半刻中的脚程。 府邸过大,仿佛没有边际,从元陵城到后来的云城,柳莺莺从未见过这般美丽磅礴的景致,就连吴氏连连左顾右盼,竟也暗自心惊肉跳了起来。 心道,这宫里的景致也不过如此了,清远沈家的名头从前只时不时听到旁人耳前惊叹议论,如今亲眼所见方知他真正的实力来,到底是百年世家,威风赫赫。 也是在踏入这处宅院的那一瞬间,方知自己的低微和渺小来,原来天外真的有天,人外真的有人。 每走一步,吴氏都忍不住心情复杂了起来,也不知将来莺儿寄居在这里,将会是怎样一番天地。 而见着这样庄严的地方,柳莺莺不由暗自猜测起了那位传闻中的沈老夫人该是怎样一名令人生畏的老者时,正胡思乱想间,这时吴妈妈冲着她们笑道:“柳夫人,到了。” 吴氏与柳莺莺齐齐朝着眼前这处院落看去,令母女二人惊讶的是,只见眼前的院落同样的青瓦白墙,看着寻常,竟十足的低调简朴。 古色古香的庭院外,早已有一位十六七岁的丫鬟等候在此,只见对方生得眉清目秀,笑脸甚好,头上戴着短蝶金钗,穿着杏色锻褂,外罩着一身浅绿色的锻袄,双手交握腰腹前,浑身穿戴竟不比柳莺莺逊色。 看着比云城小门户的小姐还要体面几分,却不过是沈老夫人院门前的婢女罢了。 婢女晴芳见吴氏母女二人穿戴并不富贵,并不见任何轻视之意,只笑着客气热情的上前迎道:“是柳夫人和柳姑娘罢,老夫人盼二位贵客盼了多时了,夫人和姑娘快快随奴婢进屋吃茶歇脚罢。” 莺莺传 第6节 说话间,与吴妈妈寒暄了一番,那丫鬟便亲自领着吴氏和柳莺莺入了北苑院内。 绕过庭院,只见庭院内十分安静,放眼望去,除了几位穿红戴绿的丫鬟婆子托着托盘在院子穿行,便再也多少动静。 四处一片静谧,静谧之中,二等丫鬟晴芳在外头小声禀报了一声,不多时,撩开帘子迎着吴氏母女入了正厅大堂。 入了正厅大堂后,只见厅堂不算大,方一踏入便见门口摆了一方八宝宝塔,宝塔里青烟袅袅,一股淡淡的类似寺庙里的檀香味若有似无的溢出来,入目所及之处便见正厅内设了两排六把交椅并四张案桌,桌上琳琅满目,早已备了各类茶具,而厅堂的正中央则是一方紫檀高榻,榻上摆了一方梨花矮几,矮几左侧赫然坐着一位满头银发的老者,赫然正是这道百年门楣里声望在外的沈老夫人是也。 沈老夫人年约七十上下,穿戴一袭暗青色暗纹的短褙袄,头发发白,一丝不勾的挽起,头上无一丝装饰之物,仅在额上戴了一褐色祥云纹的抹额,看着穿戴简朴,却气质出尘,绝非寻常老妪。 又见她脸上红润富态,双眼精悍犀利,脸上笑眯眯的,看着一脸慈祥随和,且精神矍铄,哪里有方才那位吴妈妈嘴里提过的大病初愈后的疲态感。 看到吴氏母女的到来,不待吴氏见礼,竟先一步笑着开口问道:“是淑兰家的小女娴姐儿罢,还是当年听到淑兰在信中提及时,说得了个可心的幺女,不想,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竟都是当娘的人了。” 沈老太太笑眯眯的竟从高榻上起了身,由名比她老人家还要更苍老几分的驼背老妪搀着亲自迎了过来。 吴氏原本见沈家门庭这样高广,还以为沈老夫人定是个精悍严肃的,这一路走来心里头直打鼓来着,见沈老人这般笑脸后,又见她竟还提及了家母与自己闺中时的名讳,顿时神色一愣,浑身止不住的受宠若惊,只连连上去将人一把搀着道:“老夫人竟还知道娴儿的名讳?” 又忙道:“您老怎么起了,快坐快坐快坐,娴儿……娴儿可承受不住。” 说着,立马要搀着沈老夫人送回高榻。 却见沈老夫人笑眯眯的拉着吴氏的手,道:“哪不知道?你娘当年还在闺中时便说了将来定要生个乖巧的女儿,娴儿这个名讳一早便起好了的,不止老婆子我知道,当年一起在京中玩耍的许多好友们都知道呢,还打趣着都要生个儿子,将来好娶她的乖女儿呢。” 沈老夫人笑吟吟地打趣着,说话间,拉着吴氏的手,将人连连相看了一遭,边看边止不住点头道:“跟你娘的眉眼生得相,都是明眸秀目,生得温柔好看。” 说话间,视线一扫,落到了身后的柳莺莺身上,见她婀娜娉婷,亭亭玉立,不由诧异道:“这是你的女儿?” 吴氏立马道:“莺儿,还不快来拜见老夫人。” 柳莺莺闻言,缓步上前,朝着沈老人盈盈一拜,恭恭敬敬,低眉敛目道:“莺儿见过老夫人。” 话一落,便见沈老人立马拉着柳莺莺的手,将人连连看了又看,不过柳莺莺脸上遮着面纱,看不出具体面相,一旁的吴氏也没让她取下面纱,连忙在一旁解释道:“小女染了些病气,怕过给旁人,让老夫人笑话了。” 沈老夫人双眼却还一直落在了柳莺莺面上,虽遮住了面纱,却遮不住那内里的芳华,光是露出的那一双含情凝睇的桃花眼,便已胜过万千人了,只需一眼,沈老夫人便断定是个美貌出尘的,不由面露惊艳道:“哪里会笑话,都是自家子侄,自家孙辈。” 又忙关切道:“病得重不重?可要唤大夫过来诊治一二?” 吴氏忙道:“都是些老毛病了。” 沈老太太这才心下微松,不过那双慈爱却精悍的双眼却再度落到了柳莺莺面上,顿了顿,又将人从头到尾的打量了一遭,边打量边问了年岁,读了哪些书,而后忍不住啧啧称赞道:“没曾想娴姐儿的女儿竟都这般大了,淑兰真真是好福气。” 又道:“同老婆子我那外孙女瞧着一般大小,不过冷眼瞧着,怕是比老婆子我那外孙女更要出挑许多了,真真令人生羡!” 说完,从手腕上取了个玉镯子套在了柳莺莺手腕上。 柳莺莺只觉得手腕间一股温凉之气传了来,还没来得及多瞧,便察觉出那镯子的不凡来,当即受宠若惊,正要推辞,却见沈老夫人拍了拍她晶莹纤细的玉手将她的动作压下了。 柳莺莺又看向一旁的吴氏,吴氏冲她点了点头,柳莺莺这才收下,再度朝着沈老夫人施了一礼。 举止竟落落大方,并无小门户的局促。 一番寒暄间,一行人开始落座,不多时,丫鬟悄无声息的奉上了茶。 沈老太太见到吴氏母女,仿佛分外高兴,问了吴老夫人的健康情况,又问了山东老家的近况,再问了柳家在云城近况,得知吴氏生了四个女儿,连连惊讶并夸赞道:“一个便这般招眼了,四个这样俏生的女儿若站在一块,四朵金花可不是凑成了个花开富贵,有福,你将来的福气可全都在后头呢!” 说起吴老夫人,提及了沈老夫人幼时的画面,沈老夫人只忍不住有些流连忘返,连连怀念道:“想当年你娘跟我那堂妹感情甚好,时不时过来韩府小住,她性子好,温柔又贤惠,我儿时傲气,脾气差,没几个受得住,偏你娘能够容下我的脾气,闺中那一众姐妹们中,我最喜欢跟你娘结交了,那时插花,煮茶,赏园子,扑蝶,现如今光是想想都觉得有趣,可惜后来你娘嫁给吴家后便迁去了山东,我又来了清远,加上成了家后,底下的娃娃们一个个呱呱落地,便再也顾不上其他了,这便断了联系,如今一晃,都是当祖母,都是半截身子骨入土的人呐,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沈老夫人同吴氏提及了幼时同吴老夫人在闺中时趣事,吴氏同柳莺莺听得津津有味。 末了,又道:“对了,你们此番回山东是给她贺寿罢?我记得淑兰比我还小上两岁,算算,今年岂不是七十整了。” 吴氏闻言连忙道:“老夫人记性可真好,正好七十整。” 又道:“若不是整岁,怕都没多少机会回去探望一遭。” 说着,看了坐在身侧的柳莺莺一眼,又道:“来到云城这七八年来,一回都没能回去过,这不,这孩子打小是她外祖母一手拉扯大的,吵着闹着非要同去,可偏这孩子自幼身子骨弱,上了船后又晕起了船来,一连吐了半月,肠肺都险些给吐了出来,生生瘦了一大圈,再加上她本身有些旧疾在身,此番去往山东还有大半个月的路程,我实不忍她遭这罪受,这才腆着脸过来打扰您跟前来了,此番回了山东,母亲若知我来打搅了您清幽,一准又要敲我脑门了。” 吴氏一脸难为情的开口说着,话语中却透着不漏痕迹的试探。 沈老夫人此前已收到了柳家的拜帖,上头隐晦提及了拜访缘由,故而此番沈老夫人连忙将那吴氏瞪了几眼道:“说什么打搅不打搅的,都是自家子侄,你母亲这些年来与我疏远了我还没怪她呢,她若敢敲你脑门,我一准写信过去骂她!” 沈老夫人故作这般恼恨的说着,说完,又立马道:“只要你们不嫌弃沈家这老宅子老旧,便是想住多久便住多久,就跟住在自己家一样。” 沈老夫人边说着半看向柳莺莺,笑眯眯道:“正好府里有几个小的,跟囡囡年纪相仿,可以互相做个伴。” 又看向吴氏道:“你也别急着走,留在府里头多住上几日,正好老婆子好生准备好贺礼后,劳你一同替我给淑兰捎去。” 吴氏听到沈老夫人这般客气留人的话后,顿时心一下一松,悬了一路的心总算是彻底落了地,顿了顿,立马笑着道:“小女许是要叨扰贵府几日了,待我三个月返程时便立马来将她接回,不过侄女此番怕是住不了了,咱们租的商船上头还运了不少货物,商船还得在沿途按时往其他几个码头卸货,加上母亲寿辰将近,怕是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吴氏如是说着。 原本还担心沈家不会留人,一直到这里,吴氏紧绷的心终于彻底放下了心来,说话也轻松了几分。 沈老太太却有些惊讶道:“竟是这样的赶?” 又问她船只要何时启程。 吴氏道:“商船这会子就停放在渡口了,只停半日,傍晚时分便得启程,这会子怕是就要动身了。” 沈老太太再度吃惊,相留的话留了又留,却也无神甚意义了,见吴氏行程这样赶,确实耽搁不得,只得立马着人将柳莺莺安置了,再打发奴仆相送吴氏至渡口。 不过吴氏还有话要跟柳莺莺交代,告辞了沈老夫人后便陪同柳莺莺一同去了她安置的地方。 柳家母女一走后,北苑便再次静谧了下来。 寒暄这么久,沈老夫人也确实有些累了,一时歪在高榻上闭目养神。 婢女们过来将茶撤走时,沈老夫人又点了一个三等,一个末等的丫鬟过去伺候。 驼背老妪邬妈妈见沈老夫人面露疲倦,正要劝说沈老夫人前去歇息,这时,只见那沈老夫人缓缓睁开了眼,随口问道:“阿敏,你觉得柳家那小娘子如何?” 邬妈妈脸上有火烧过的痕迹,大半脸无甚表情,猛地一看十分吓人,闻言,只面无表情的凑了过去,替沈老夫人捏了捏肩,淡淡道:“自古红颜多薄命。” 沈老夫人却呵笑着闭上了眼,道:“你说小姑娘病得可重?” 邬妈妈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道:“得看府里的公子们可多?” 沈老夫人被她这话再度逗笑了,笑过后,忆起方才提及闺中的趣事,不由喃喃感慨道:“一转眼咱们都老咯,是他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沈老夫人说完,许久没有说话,久到邬妈妈以为她仿佛要睡着了,这时,只又听到沈老夫人声音含混道:“快到三月了,烨哥儿快要回了罢。” 邬妈妈道:“二公子去了快两月了,应该要回了。” 沈老夫人淡淡嗯了一声,呼吸渐渐匀称了,这时,邬妈妈忽而低声说了一句:“大公子应该也快要回了。” 话一落,原本已快要睡着的沈老夫人忽而嗖地一下,没有任何征兆的睁开了眼,眼里骤然一片清醒。 话说吴氏随着晴芳来到了柳莺莺的安置的小院,沈家家大业大,族亲众多,府上时常有客拜访,故而在收到柳家来信之际,沈老夫人已经派人将地方安置妥当了。 院子唤作沁芳院,院子不大,距老夫人所居的北苑不远。 “沁芳院位置幽静,前头有水榭小溪,院后有竹林园子,因沈家亲戚众多,时有亲戚到访,故而此院一分为二,院子另外一边还住着一位姚姑娘,柳姑娘若闲来无聊,可去寻姚姑娘说说话。” 晴芳领着柳莺莺母女到沁芳院介绍了一下院子景致后,见吴氏还有话要同柳莺莺说,便十分有眼色的告辞道:“柳姑娘与柳夫人赶路辛苦了,可暂且熟悉熟悉院子或者歇歇脚,一会儿老夫人打发的下人会过来伺候,那奴婢便不打搅二位了。” 晴芳说完,便先行告退了。 晴芳走后,吴氏见沈老夫人给柳莺莺安置的院子清幽雅致,比之她们在云城的住所更要精致不少,又见方才沈老太太言语热情关切,吴氏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终于落了地,不由有些感慨,道:“沈老夫人瞧着是个体面的,对待咱们这种几十年来不曾来往的远亲旧识竟也这样客气周到,莺儿,你在沈家需得守着沈家的规矩,万不可听你二叔三叔撺掇那般胡来,知道吗?无论成或不成,娘三个月后定来接你——” 话说吴氏生怕柳莺莺为了柳家牺牲自己,临走之前忍不住千叮铃万嘱咐着。 说话间,亲自替柳莺莺摘下了脸上的面纱,道:“莺儿可知娘为何一直让你戴着这面纱?” 问话间,看着眼前这张绝色天颜,还不待柳莺莺回话,便见吴氏止不住阵阵心惊肉跳道:“娘一方面是为了给你生病托的借口,另一方面啊,娘是怕你生得过于美艳,怕沈老夫人忌惮,轻易留不下咱们了。” 说话间,吴氏只慈爱的摸了摸柳莺莺的脸,又将新采买的婢女桃夭唤到了跟前,千叮铃万嘱咐道:“我走了后,你务必要好生照料着姑娘,知道吗?三个月回程后,夫人重重有赏,若照顾得不好,让姑娘遭了罪,我定要撕烂了你的嘴,再将你给发卖了去!” 一贯性情温和的吴氏竟为了柳莺莺充当起了恶妇。 母女二人交心片刻,外院柳家三老爷打发人来催了,吴氏只得泪眼婆娑的去了。 临走之前,又想起了一茬,立马从桃夭手中接过一个包袱塞到了柳莺莺怀里,凑到了柳莺莺跟前支支吾吾小声叮嘱道:“娘给你备了些巾布,你那身段是越发……越发丰盈了,眼瞅着天热了,衣裳越穿越少,沈家规矩森严,我儿若不自在,可将身子稍稍束上一束,莫要遭了坏人惦记——” 原来,长女那呼之欲出的饱满身段竟要比那美貌更令吴氏放心不下。 说完这些后,这才终于恋恋不舍的去了。 第009章 话说吴氏一走,整个院子里就只剩下了柳莺莺和桃夭一主一仆二人来。 桃夭是吴氏在她们此番出行前半月刚采买回来的,家中大嫂为了给儿子攒娶媳妇儿的聘礼便将小姑子给发卖了,卖了二十两,还是死契的那种。 柳莺莺之前一直住在别苑,吴氏担心她的身份遭人好奇探究,便将之前伺候过的婆子婢女尽数给换了。 桃夭比柳莺莺小一两岁,身子骨结实,吴氏相中她能当半个汉子使,危险时刻能护柳莺莺一二,又见她话少嘴笨,一张嘴跟锯了嘴的闷葫芦似的,一整日蹦跶不出几句话来,也不爱瞎打听乱说话,且干活利索,调、教了半个月临出发前方才塞到了柳莺莺身边来。 船上走了半月,柳莺莺便吐了半月,因身子不适,便也一直没能同她好生说过话,不过桃夭话虽不多,却也一直悉心将柳莺莺照料着,半月下来,主仆二人也渐渐适应了这副相处模式。 吴氏一走,桃夭便埋头干起了活来。 在柳莺莺踏入这个院子后不久,柳莺莺的两个箱笼便被柳三爷送了过来,是她活了十五年来全部的家当,且全部皆是近半年来在柳家别苑时吴氏给她添的。 此番一路捎带上了,不是沈家便是山东吴家,无论去哪儿,怕是都没有回头路了,柳莺莺是做好了将要在这一条路上走到黑的准备的。 怨吗? 并没有。 她并没有怨过柳家将她像块抹布似的扔出去换取前程的做法,就像她当初不曾想到过,在动辄被打骂,动辄被人调戏揩油欺凌的妓院里,当她像个傀儡木偶似的被人推至人前,像个动物似的,任人挑拣,任人调戏,任人赏玩的时候,竟会有人从天而降,将她解救于阴诡地狱之中,并告诉,他们是她的家人的那一刻,柳莺莺对柳家人便唯有感恩之情。 半年前,柳家出现在她眼前的那一幕,是柳莺莺这一生,哦,不,至少是她近五年来,最大的光环和救赎。 因为若没有他们的从天而降,若没有他们的如期赶来,三日后的柳莺莺便要真正的踏入淫门,卖唱卖身,任千人骑万人踏,沦为这世间最卑贱的妓,女了,将要彻底成为一个以身子换取生活的低贱娼妇。 至于柳家当年究竟是怎么弄丢她的,又是怎么度数错过施救机会,最终令她沦落到妓院的,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那一段记忆柳莺莺早已经丢失了,应该是她被用药捂晕辗转被掳到元陵的那一路,因用药过量,整个人被捂迷糊了,这才失了记忆罢。 她有记忆的时候,便是被人贩子凶狠打骂,挨饿受冻,最终被发卖到妓院的场面。 她对柳家人其实并没有多少感情。 什么温顺贤淑,什么听话乖觉,在柳家人寻到她解救她并对她百般歉意百般补偿的过程中,她回以他们想要的恭顺温良,俯首帖耳,体贴乖顺,端得似一副大难不死后楚楚可怜、百依百顺的大家闺秀模样。 若换做其他人,他们想要一个或活泼可爱,或骄纵蛮横,亦或是一个冷若冰霜、心机深沉的女儿形象,只要他们想要,柳莺莺也能相应地表现出他们所有期待的任何模样来。 在妓院蹉跎了五年,又在秦妈妈整整三年的调、教下,柳莺莺怎还可能单纯娇弱?她早已无坚不摧了,她可千人千面,千姿百态,那些她本以为日后可傍身的技能,却第一次试用在了柳家人身上,他们之间是各取所求,谈不上什么怨不怨的。 不过,吴氏是个例外,还有幼妹瑶瑶。 整整半年的时间里,吴氏替她操过的心,流过的泪,瑶瑶一声声甜丝丝的“大姐姐”,于她而言,虽皆陌生生疏,却也在日复一日的轰炸下渐渐入了心的,原来,亲情竟是这样的。 也正因为如此,柳莺莺顺从的仍由吴氏对她的人生“指手画脚”,因为她知道这个世界上,若有一人真心实意的盼着她好,那人一定是吴氏无疑。 莺莺传 第7节 若吴氏给她相看上了个寒门秀才,那定也是个家世人品均可的可造之才。 若吴氏给她相看上了个乡野村夫,那定也是个老实可靠的可靠之才。 至于沈家—— 柳莺莺看得比谁都清楚,沈家怕是柳家穷极一生能够够得到最触不可及的权势和财富的巅峰了,大俞境内最大的门阀世家,四大家族之首,不单单于柳家,便是于整个大俞皆是触不可及的存在啊! 于柳莺莺而言,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万花楼这一条更卑贱的路了,沈家于她而言,堪比天路。 柳莺莺又何怨之有? 这样想着,柳莺莺只将吴氏临走前塞到她怀中的包袱解开,赫然只见里头藏着两卷细布。 看了看细布,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饱满婀娜的胸脯,柳莺莺不由忍俊不禁,不多时,心里却又忍不住涌现出一丝丝暖流来。 继续往里翻看,便见两卷细布下,还藏着一包银子,五两一锭的有四锭,余下一二两的散岁银两有二十好几两,还有几吊铜钱,看着这些依次分门别类包裹得整整齐齐的银两,顿了顿,柳莺莺又从袖子里翻出了一张大面额的银票,竟是一张面额巨大的千两银票。 这是之前在船上,吴氏偷偷塞到她袖口的银票。 整整一千零五十两! 柳家并非高门大户,听说柳家大老爷也就是她的父亲一年的俸禄也不过百两有余,之前为了给她赎身早已耗费了个一干二净,眼下这一千两银票,该是吴氏攒了多年的私房钱或者嫁妆罢。 看着手头里这还热乎乎的一千余两银子,又回想起方才吴氏泪眼婆娑的离去,柳莺莺终归没能忍住鼻尖一酸,不多时,她抬手抚发,顺手勾去了眼尾的一抹涩意。 随即,忍不住在心里偷偷盘算了算,这一千余两银子可以换取多少个桃夭来时,正好这时,桃夭将柳莺莺两个箱笼里的东西全部收拾妥当了,倒了杯茶正要给柳莺莺奉上。 进屋后,看到案桌上那些明晃晃的银锭子,顿时心头一跳,立马要退出去。 这时,柳莺莺道:“无妨,桃夭,你进来。” 桃夭抿着唇进来将茶递给了柳莺莺,顿了顿,看了眼柳莺莺那一包袱银子,又很快的将目光移开了。 柳莺莺淡淡笑着看向桃夭道:“桃夭,往后你便是我贴身侍奉的了,这些银子你代我收好。” 略有些慵懒的话里却是语出惊人。 桃夭闻言双眼骤然一怔,似有些惊诧,又有些局促,看了看柳莺莺,又看了看那堆白得晃眼的银子,良久良久,只抿嘴道:“姑娘,奴婢……这恐有不妥!” 柳莺莺却眼尾婉转道:“我信你。” 话一落,只将桌上的包袱推向桃夭,还不待桃夭反应,便又见那柳莺莺忽而一脸正色的看向桃夭一字一句道:“今后,你我恐怕是要在此处相依为命了。” 说着,柳莺莺又道:“我此番来沈家,轻易是不会回去了!” 说罢,柳莺莺只缓缓起身,走到了窗子前,看了眼窗外绿葱葱的绿荫,方又一字一句道:“许多事情我不便与你明言,日后有机会再同你细说,眼下你只需要知道的是,我此番来沈家并非来借住的,我柳莺莺此番来沈家定要在三个月之内嫁进沈家,至少也要在此期间内觅得一段良缘,我需要帮手,至少是不能拖后腿的,桃夭,你可知?” 柳莺莺背对着桃夭将她的目的一字一句如实相告,话一落,还不待对方反应过来,又见柳莺莺缓缓转过了身来,盯着桃夭的眼,前所未有的认真和郑重道:“而在沈家这段时日里,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说什么,又不该做什么,我希望咱俩都能心领神会。” 大抵是柳莺莺眼里的坦诚和信任过于清澈和坚定,以至于听到这番惊涛骇浪的推心置腹和嘱咐后,桃夭愣了一下,几乎是想也未想,便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道:“奴婢定当……守口如瓶!” 说到一半,意识到这番话的分量后,语气中的坚定未减,反倒是慢慢的越发的变得坚定和郑重,良久良久,又只一字一句补充道:“定当助姑娘达成所愿!” 话说就在正当主仆二人推心置腹间,这时,只忽而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响动。 柳莺莺与警觉的桃夭二人对视了一眼。 二人收好钱财,缓缓踏了出去。 “锁秋姐姐,你怎地也同我一样倒霉,我娘好不容易才托人将我塞到老夫人院里的,没曾想这才来了几日,便被打发到这样清冷的地方来了,早知道当初便是绞尽脑汁,也该让我娘想着法子将我塞到二太太院里去的,听说黛眉被派去表姑娘院里伺候了,听说表姑娘那院子金光闪闪,比大姑娘的院子甚至都并不逊色了,你说同是一道入府的,怎地黛眉运气这样好,偏我这样倒霉,被发落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了。” 话说通往沁芳院的鹅卵石小径上,锁秋和品月二人一人搂着个包袱一前一后往前走着。 品月许是不想来这沁芳园伺候,一脸愁眉苦脸的,边走边将小径上的鹅卵石踹得飞远。 前头的锁秋头也不回道:“来都来了,你就甭抱怨了。” 又道:“收着些脾气,听说柳家这位住不了多长时日,没多久便会离去,到时候不就又能回到北苑了。” 锁秋耐着性子宽慰着她。 品月却道:“可若她跟四房的那两个厚脸皮的那样,赖着不走了该怎么办。” 品月嘟囔着道:“甭以为我年纪小不知道,谁不知沈家家大业大,咱们府里的公子们一个个乃人中龙凤,乃天尖上的人物,放眼整个中原乃至整个江南人士,哪个不眼馋,哪个不想攀上这高枝?哼,说不定柳家这位也是存着这个念想的,不然断了这么多年关系怎就偏在这会子上赶着奔来了?这些年来,赖在沈家的人还少么,有些没皮没脸的简直跟个苍蝇似的撵都撵不走,不过四房那两个至少还沾着亲带着顾,更甭提二房的表姑娘呢,那才叫一个真亲戚,柳家这样的算什么,听说还个是八竿子打不着的,祖上还是经商的贱籍,就这样号的,怎还好意思登得沈家的大门来,要我看,也就是咱老夫人心地善良,这样的落魄户,活该一棍子打出去才是,也省得连累了我跟着遭这档子罪了。” “要来的都是表姑娘这样号的,该多好啊!” 话说品月一路愤恨不平,喋喋不休。 听得锁秋心惊肉跳,不由加快了步子,可不敢跟她苟同,偏那品月还撵在后头越说越横道:“听说一路蒙着面纱都没敢摘,指不定是个丑的呢——” 正说得兴头间,这时,走在前头的吴妈妈催了句:“赶紧的,还在后头嘀嘀咕咕什么了。” 一声呵斥,二人只得抱着包袱一路小跑了去。 第010章 话说柳莺莺领着桃夭方一出来,便见吴妈妈领着两个丫鬟入了院子,而隔着一道嵌古雕窗的墙院外,还有两个丫头在那里探头探头,柳莺莺下意识地看去时,那边又很快缩了回去。 这沁芳院不大,虽地界略偏,却胜在环境优美,庭院雅致,柳莺莺原打算小憩后再参观一番,这会子看到那扇雕窗墙院,想起方才晴芳送她们过来时,说这个院子一分为二,院子里还住了另外一位姚姑娘。 这会见庭院左侧用以雕窗、绿荫做挡,一直延申到院子大门口处,在大门口正中央的位置一分为二,一侧向东,一侧向西,柳莺莺住在西院,想来住在东院的便是那位姚姑娘是也。 虽是一分为二,看起来却是独门独户,两边虽相邻,却也各不打扰。 柳莺莺环视间,那头吴妈妈已领着人走了来,远远的只笑眯眯道:“柳姑娘久等了罢,这是老夫人特意打发过来伺候你—— 话说吴妈妈身形膀圆,说起话来中气十足,颇有些底气,人还在院子中央,那大嗓子就跟炮仗似的,一路哒哒哒的往外蹦跶,只是,话刚说到一半骤然离奇哑火了。 不但声音没了,就连那吴妈妈也跟见了鬼似的,噌地一下瞪大了眼睛停在了原地,只一脸惊诧的朝着柳莺莺这个方向看着。 原来柳莺莺此刻已摘下了脸上的面纱,吴妈妈年岁大了,有些老花眼,方才离得远有些瞧不清,这会走近了,便赫然瞧清楚了由远及近的那道身影以及那张脸,看到那脸上那抹夭夭灼灼的芳华后,吴妈妈当即愣在了原地,全然忘了反应。 愣到她下意识地想去揉揉眼睛。 只见远处那柳姑娘红粉青蛾,秀眸惺忪,明明未施脂粉,然而秀靥艳比花娇,玉颜艳比春红,只见她嘴角噙着淡笑静静立在那里,远远看上去如同月里嫦娥般,竟美的百媚丛生,百无一有。 她今儿个给她们引路引了一路,见这柳姑娘虽戴着面纱,却依稀瞧着是个相貌好的,却万万没有想到竟是美成了这个样子的。 吴妈妈在沈家侍奉了四辈人了,沈家皆是人中龙凤之人,自问见过不少隽男秀女,放眼整个中原乃至江南地区,沈家的公子小姐们都是头一份的,她自问见多识广,可在双眼触及到柳莺莺面容的那一刻,依然忍不住吃了一大惊。 心里不由啧啧惊叹道:柳家这个竟生得这样俏生,怪道竟敢无缘无故的往沈家送。 吴妈妈原本对这八竿子打不着的柳家人略有些轻视,沈家家大业大,门阀深广,这些年来,来沈家打秋风的人她还少见了? 不过眼下,倒是瞬间回味过来了几分滋味,这样号的,倒是真真不容小觑,这些年来,今儿个是见到的头一个在相貌上可与表姑娘相提并论的,是那位沈家真正的表姑娘! 惊叹过后,下意识地想起今儿个引这位走侧门一事可是将这位得罪了不曾?不过转念一想,又想起如今这才哪跟哪,沈家什么门户,便是美上天了,在这座府邸,绝色也算不得什么独一份的。 都是人精中的人精。 吴妈妈心里这般计较了一翻,再一开口时,脸上便更要灿烂了几分,连连加快步子几步热情的撵了上去,一把拉着柳莺莺的手道:“我的个乖乖,柳姑娘究竟是怎么长的?天帝老爷,乖乖,天底下竟还有这样标致的人儿,今儿个老奴可是开了眼了。” 话说吴妈妈拉着柳莺莺止不住的赞了又赞,一双眼不错眼的盯在柳莺莺面上看了又看,瞧了又瞧,只惊了又惊,恨不得将柳莺莺的十分美貌夸出十二分来。 柳莺莺故作内敛羞涩。 二人你来我往好是夸赞和谦虚了一番,吴妈妈终于想起了这会的来意,立马将身后两个丫头招到跟前来,冲着柳莺莺道:“这个叫锁秋,老夫人院里的三等侍女,颇得老夫人重用,是个稳重实心的,这个叫品月,虽刚入府不久,却也是个伶俐的,日后若有哪些要吩咐的柳姑娘只管使唤便是,莫要客气了。” 吴妈妈将二人引荐了一番,又道:“至于老婆子我嘛,原就是这院子里头的,一守守了十多年,因姑娘你这西院空着,故而这几年一直住在隔壁东院,姑娘若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打发人过去寻便是,就隔了一堵墙而已。” 原来吴妈妈是这沁芳院的守院婆子,怪道沈老夫人一早便派她去迎。 吴妈妈说话间,锁秋和品月二人连忙朝着柳莺莺行了礼。 锁秋飞快朝着柳莺莺面上看了一眼,眼里掀起一阵巨浪,到底是老夫人跟前三等的婢女,惊诧过后很快反应了过来,自报了家门。 品月方才在北苑时其实远远地看到这位柳姑娘进了院门,见她脸上竟蒙着面纱,又见她们母女二人穿戴普通,头上戴的竟还是支普通的金簪子,又听闻不过是个县令之女,顿时脸上生了轻视和埋怨,认定了是个丑陋和穷酸的,不想,此番凑近了一看,却险些晃瞎了她的眼。 难以置信的背后,不由生出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怨念和嫉妒来。 她可是沈家的家生奴才,也自问生得不差,原本想着入了府后将来得了际遇没准能在府里大开四方,她幻想府里的几位公子们见了她便一个个挪不开眼,然而自打入了府后才发现自己这样的不过是寻常,而眼下这个县令之女,于她而言更是某种绝顶的碾压,在看到柳莺莺的那一瞬间,她做了十多年的白日梦仿佛在此时此刻被人生生一把给打碎了敲醒了,如何不叫品月恼恨来? 柳莺莺朝着两个丫鬟脸上看去,只见那锁秋约莫十六七岁,生得高瘦,皮肤略黑,不过五官却十分端正,眉眼也十分秀气,穿戴规矩,不张不显,眼角噙着淡笑,看着是个可靠规矩的。 又见那个年纪小的品月,十三四岁的模样,生得倒是整齐秀气,尤其脸上那双细长吊眼生得罕见,令人忍不住多瞧上一眼,却也显得整个性情计较算计,见了柳莺莺后脸上可谓精彩纷呈,怕是个心思活络的。 柳莺莺将二人的性情模样略微整理,面上却笑盈盈道:“老夫人真是太客气了,莺儿哪里承受得起。” 又一时看向锁秋,品月二人道:“既然来了,也是一桩缘分,往后咱们权当姐妹们处。” 说话间,看了身侧桃夭一眼,桃夭将两个荷包奉上,柳莺莺从荷包里拿出两对红樱桃赤金耳坠子塞到二人手中,道:“上元节时跟家中幼妹在街上随意掏来的,觉得精致有趣,算不得什么贵重玩意儿,权当个见面礼,两位莫要嫌弃。” 锁秋见柳莺莺小地方来的,竟还给丫鬟们备了见面礼,顿时有些惊讶,不过将人高看了一眼,又见那红殷桃红澄澄的,栩栩如生,顿觉精致欢喜,立马冲柳莺莺道:“姑娘客气了,我很喜欢。” 品月却见上头的黄金小得可怜,老夫人随手赏的金叶子瓜子都比这大,只觉得果真小地方来的,穷酸小气的紧,却也不得不敷衍致谢。 柳莺莺全当没瞅见对方的应付,一时越过二人,又另取了一个荷包塞到了吴妈妈手里,道:“辛苦妈妈今儿个陪着忙前忙后了,权当给妈妈请碗茶吃,还望妈妈莫要笑话。” 吴妈妈今儿个原本不大乐意去渡口接人的,三推四推推不过,又见柳家母女不会来事,一路不闻不问的,便在门前给了二人难堪,却不料,这会见这位柳姑娘忽而会来事了,当即有些惊喜。 哦,不对,应当是那位柳夫人不会来事,至于这位柳姑娘嘛,她冷眼瞅着,是个心思玲珑的。 当即乐呵呵的将荷包接了来,一掂量,惊讶之余脸上笑容更深了,道:“都是吴家本家的,哪里会笑话!” 这时,柳莺莺邀请吴妈妈进屋吃茶,道:“莺儿自幼有些旧疾,在沈家寄住的这几月里难免会要吃药用水的,唯恐稍有不慎冲撞了府里的长辈小主去,妈妈一瞧便是府中的老人了,可否为莺儿介绍一下府中的情况,以免在府中行走时不慎得罪了人去?” 吴妈妈何其精明,当即听出了对方打探消息的意图,不由在心中将人再赞了赞,她拿了人钱财,又要吃人茶点,当然乐意倾囊相助。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细细致致的将沈家各房的情况一一讲述了。 原来沈家家大业大,沈家族亲遍布深广,宗族强大,各类旁支末枝光是在清远便遍布了三万多人,更不提清远以外各宗各族呢。 而清远主要以沈家老宅嫡出的这一支为主,老宅外还有二房,三房,五房三个旁支也较为显赫。 沈家这一支沈老大人年近八十了,还在朝堂呼风唤雨,是朝中地位显赫的沈阁老,如今还日日在朝堂之上大杀四房了。 沈老膝下共有六子一女,大房、三房、五房还有嫁去四大家族之一的宓家大姑姑均是出自沈老夫人肚子里,其中三房老爷早年在战场上过世了,留下遗孀和一女,余下二房中嫡长子大老爷掌家,却不常在府中,膝下有二子一女均是嫡出。 五老爷生性风流,后院莺莺燕燕无数,五房太太病弱多年,膝下却只有独子一个。 二、四、六房为庶,因大房太太清河郡主常年不在府中,明面上沈家由郡主掌家,沈家偌大府邸的实际掌家人却是二房太太苏氏,二房有嫡子两个,庶子三个,嫡庶出女各一人,子女七人,其中白日里在渡口见到的那个沈墨是二房长子。 余下四房二子两女,六房一子一女。 委实是浩浩荡荡的一大家子。 更甭提还有旁支另三房了,若聚集到一起,光是这辈的,怕足有三五十人,怪道沈家门阀显赫,长盛不衰。 吴妈妈仿佛打开了话匣子,说得口若悬河,提得最多的自然是现如今实际掌家的二房,提及五房更是滔滔不绝,据说后院美人无数,庶出那两房一嘴带过。 当然,提到大房更是面露敬意,其中提及大房二公子更是赞叹不已,双眼冒光,绘声绘色,据说是个貌若潘安,风流倜傥的,是天尖上的人物,还说将来柳莺莺见了定然叹为观止,唯独不曾提过大房的长子嫡孙。 莺莺传 第8节 吴妈妈走后,因沈家人口实在太过庞大,吴妈妈说得过多,好在柳莺莺记忆甚好,吴妈妈一走,便立马将沈家各房的名册记录到了纸上,方便分辨。 她细对了年纪嫡庶,头一个在纸上将大房嫡出的那位长房嫡孙的大公子的名讳叉掉了。 而后,又将二公子、四公子沈墨的名讳一一划掉。 第011章 话说柳莺莺以病弱之躯前来沈家寄居借住,虽心中盘算着自己的终身大事,却因对沈家的家风规矩还不甚了解,实不好过于长袖善舞了些。 于是,来沈家前几日柳莺莺借故病弱,一直在院中养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曾外出走动过,便是连隔壁东院,都不曾踏入过,端得一副循规蹈矩、柔弱之姿。 装,也得装得像样些不是? 不过该有的礼数不能缺,休养几日生息后,也该去给老夫人正式请安见礼了。 故而这日柳莺莺特特早起,洗漱打扮一番。 因沁芳院位置偏,又无单独的厨房和小灶,每日用膳和用水皆得“跋山涉水”赶去府中西院取,一来一回得耗费两刻钟的时辰,若厨房忙碌,再一等,怕是耽搁小半个时辰也不是不可能。 又因柳莺莺身子的缘故,她有每日早晚沐浴的习惯,并非她穷讲究,实非不得已,尤其是若到了月中那几日,她恨不得日日泡在水中,柳莺莺算了算日子,距离月中不过十来日的功夫了,眼瞅着天气一日日大好,一贯慵懒散漫的桃瓣凤眸里染起了几分轻蹙来。 故而这日天还没亮,便早早打发了品月去厨房取水。 却不料那品月迟迟未归,眼瞅着时辰不早了,要误了时辰,桃夭只得赶去厨房催促。 原来品月去厨房时,正好遇到了拨去揽月筑的黛眉,黛眉是去为表姑娘苏子磬取用早膳的,表姑娘胃不好,二太太叮嘱了她们这些婢女,每日天不亮便得早早的将膳食备好了。 旁人每日用膳三回,表姑娘得用五回。 “不过表姑娘胃口小,用得不多,回回都落入咱们肚子里了,可纵使如此,太太依然千叮咛万嘱咐着,生怕委屈了这位表姑娘,我冷眼瞅着,太太对三姑娘都不曾这般心细了,可见太太是有多疼爱这位。” 黛眉眉飞色舞的说着,说话间,时不时抬手捋了捋发,头上一支金蝶金钗翅膀一晃一晃的,分外惹眼。 品月一问,便见那黛眉得意洋洋道:“这是表姑娘赏的。” 又道:“别看表姑娘他们苏家清贫,听说苏大人十分节俭,为官更是清正廉洁,一身衣裳穿了十年这件事情至今还广为流传,就连表公子和表姑娘二人都穿戴不显,不见任何奢靡,却礼数周全至极,表姑娘一来,不单单给府中所有姑娘们备了礼,便是给咱们这些婢女的赏赐亦是不俗的,可见礼数周全,是真正的清流之家。” 又道:“别看苏大人官职不高,不过屈屈五品御史,可人苏大人是在要职上了,盐官你知道吗,听说可是陛下钦点的,在那样一个肥差上,却能做到两袖清风,清正廉洁,可见是个一身正气,门风清正的,听说连在京中的老太爷都是赞不绝口的,可见沈家对苏家的看重!” 黛眉津津乐道着,显然对去往揽月筑伺候十分满意满足。 又说太太大方,给了她们许多赏,还说表姑娘为人和善,从不曾刁难过她们这些婢女,可见日后的日子该有多快活云云。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四公子眼看着年纪渐长,这个时候将表姑娘接来,分明意味不明。 这表姑娘将来若是能够嫁到沈家,成为沈家二房的当家主母,那么她们这些伺候的婢女身份岂不是跟着水涨船高,最重要的是,若有那际遇,将来能够攀上更大的枝头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儿。 故而黛眉如今快活得意着呢,说话间尾音都是上翘的,好似现如今便当真攀上那高枝了似的。 却听得品月牙都犯酸了,相比之下,更衬托得自己院子那位拿不出手了,关键是,她生得比黛眉更要端正几分,若是她去了表姑娘跟前的话—— 品月一时眉毛都酸歪了。 偏偏这时黛眉还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转脸又问:“对了,你们那位呢?” 因柳家来的那位是同表姑娘同一日来的,不免让人搁在一块比较了来。 品月顿时一脸埋怨道:“甭提了,身份不高,名堂倒不少,你见过有人早晚皆要沐浴的么,府里的姑娘们都没她那样精细的,真是穷讲究,害我每日都要给她抬洗澡水,才去了两日我这胳膊肘都要抬断了,我原先在家里时都不曾干过这样的粗活,没想到来了府里没两日竟给这样的干起苦活来了,若给府里的几位姑娘们干这活我便也认了,可这位呢,小小县令之女,她哪好意思她,怎么说我也是老夫人院里出来的,竟指派我干这等粗使活,这不是打老夫人的脸么。” 又道:“我发现这人呐,还真不能短了见识,这一瞧便是在那等穷乡僻壤的贫贱之地待久了,一见着了咱们沈家好东西便两眼冒了光,连洗澡水竟都恨不得要多惦记几桶,要我说,山猪便是想吃那细糠,那也得慢慢吃,这般狼吞虎咽的,也不怕糟了人笑话。” 品月嘴里劈里啪啦,将柳家那个比成了山猪,黛眉听得掩帕闷笑不止,回去便将这一遭谈话当作笑话谈资似的说给了苏子磬听,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话说,品月这话刚一落下,便见那桃夭不知打哪儿闷不吭声的闯了来,因她悄无声息的,故而走到跟前时她们都没有察觉,还是手中的木桶忽而被人一把夺去了,品月吓了一大跳,一抬眼,这才发现桃夭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后,只面无表情的盯着她看着。 品月一愣,脸色顿时不好,道:“你……你何时来的?” 话一落,见桃夭手中的木桶,知道了她的来意,却依然理直气壮地解释道:“早起用水的地方太多了,厨房烧不过来,免不了要等上片刻——” 然而话还没有说完,便见那桃夭拎着木桶直接越过了她朝厨房里去了,不过片刻功夫便见桃夭拎着桶热水踏了出来,看都没看品月一眼,拎着便往外走,健步如飞,却只不过走了七八步,又见她冷不丁停了下来,头也不回冷冷道:“我家姑娘来沈家不过三日,从未曾指派过你任何事情,这送水的活不过是因为我们刚来沈家万事还不熟悉,锁秋姐姐这才劳烦你帮衬两日的,往后便也不劳烦你了,横竖我家姑娘在沈家不过借住几日,住不长久的。” 话一落,桃夭头也不回的去了。 品月听了顿时有些急了,方才不知她到底听到了多少,只觉得应当没听到多少,这会儿听到这番话后,才知竟悉数给听了去,她怕她回去跟那姓柳的告状,到底这姓柳的,是老夫人旧故的后人,品月虽有埋怨,却不敢当真下人家的脸。 不过在黛眉跟前,又不想落了面子,顿时只得继续撑着脸讪笑道:“我不过是说笑,瞧她竟还当真了。” 又道:“到底是乡下来的,瞧那一身的蛮力。” 说话间,匆匆追了上去。 回到沁芳院时,品月担心那个桃夭嘴碎告状,一直缩在门外侧耳偷听,正偷偷摸摸间,忽听到庭院有人问道:“柳姑娘在吗?” 品月一转头,便见庭院中央立了个人,端得一身气派,竟是大房大姑娘跟前的二等婢女芦笙。 品月顿时一改方才的尖酸刻薄,立马蹬蹬蹬几步下了台阶,舔着脸陪着笑脸迎过去道:“芦笙姐姐,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您怎么来咱们这儿了。” 又忙道:“可是大姑娘有哪些吩咐吗?” 芦笙想起眼前这丫头方才鬼鬼祟祟的模样,顿时眉头略挑,不过她知道她是老夫人院里的人,却也不会表现出任何轻蔑之意,只神色倨傲,淡淡道:“柳姑娘在吗?” 品月道:“在的在的,姑娘正在洗漱,姐姐先进来坐会子,我这便去通报。” 说着,忙狗腿的领着芦笙进了屋,不久,柳莺莺亲自迎了出来。 大姑娘沈月澶并非沈家长女,她是大房嫡幼女,她在沈家众多兄弟姐妹们中排行第八,二房嫡出的三姑娘比她年长,然而大房尊贵,又只有她一个姑娘,大房的侍女们习惯唤她大姑娘,久而久之,整个沈家也改不了口了,她实则比三姑娘还要小上两三岁。 柳莺莺知道她身份非凡,也知她屋子里的婢女要比旁处的更要体面几分,当即亲自迎了出来。 芦笙这两日仿佛听到府中传言,道那位打从云城来的柳姑娘是个相貌好的,心里已做好了预设的,却不料,打柳莺莺从里屋出来的那一瞬间,她依然还是忍不住稍稍迷了迷眼。 心中忍不住微微一震。 只见来的人一身白色里衣,外罩着一件黛色外袍,袍子样式普通,松松垮垮的套在腰上,可见是随手披上的,可寻常的袍子到了她的身上好似便不同寻常了起来,令人忍不住看了又看,又见对方一头三千青丝如瀑布般铺在了脑后,青丝的黑与衣袍肌肤的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给人生生的视觉冲击感。 还不待芦笙缓过神来,只见那对方立马吩咐人上茶看座,笑盈盈地冲她道:“怎还劳这位姐姐亲自登门了,大姑娘若有什么吩咐的,只管唤个跑腿丫头过来通报一声便是,还劳姐姐特意走了一遭。” 又低头看了眼自己凌乱的衣裳,只一脸难为情道:“瞧我这蓬头垢面的,一脸邋遢,原是刚沐浴完,本欲穿戴好再出来,又怕姐姐久等了,想着都是姑娘家家的也无甚要紧的,还望莫要笑话了去。” 说话间柳莺莺又摆出了从老家云城带来的点心,劝吃道:“都是些小玩意儿,姐姐尝个鲜。” 话说柳莺莺一脸笑盈盈,嘴上客气周到,却不是那等巴结奉承的周到,就是存粹的客气热情。 芦笙这会儿已渐渐从方才的愣神间缓过神来了,对上那张撼美凡尘的脸,又对上对方大大方方的接待,当即收起了几分轻蔑,回过了神来,淡淡笑着道:“柳姑娘客气了,奴婢今儿个来原是我家姑娘在月湖设了宴,为二房的苏姑娘和柳姑娘办了一场洗尘宴,届时邀请府中各位姑娘们齐聚一堂,也算给大家互相介绍一番,认个脸熟,不过我家姑娘听说柳姑娘身子不适,便特意打发奴婢过来跑上一趟,一来问候姑娘,看姑娘身子可好些了,二来看姑娘可否参宴?” 芦笙说明来意。 柳莺莺问了具体时辰,道:“身子已好了些,正要给老夫人去请安见礼来着。” 又道:“大姑娘有心了,既是大姑娘亲自为我们设的宴,莺儿自然心中神往,这样吧,待我去给老夫人问个好后再去月湖拜访大姑娘。” 芦笙得了答复后,只匆匆去了,回到大房时将沁芳院看到的一切悉数禀报,大姑娘沈月澶听到柳莺莺这会子要去给老夫人请安,顿时面露惊诧,不多时,嘴角微撇了撇,当即浮现出了一抹轻视之意。 又听她容貌甚美,当即有些意外,道:“与磬儿表妹相比如何?” 芦笙毫不犹豫道:“在表姑娘之上。” 听着对方斩钉截铁的回答,不待任何犹豫的,沈月澶渐渐收起了手中的笔墨道:“那依你看,与何人相仿?” 芦笙道:“怕与表姑娘不相上下。” 这位表姑娘,指的乃是西凉宓家那位。 噌地一下,沈月澶手中毛笔上一滴浓墨滴在了白纸上。 沈月澶嗖地一下看向芦笙,直直看着,良久良久,只眯了眯眼,随即啧啧两声道:“我是沈家大姑娘,今儿个这宴本是替磬儿表妹设的,请她是出于客套礼教,不过我沈月澶可不欢迎什么歪门邪道,只希望那位柳姑娘莫要在咱们沈家搞哪些旁门左道才好。” 说话间,忽而想起了什么,忍不住拧了拧眉道:“二哥是不是快回了?” 话一落,立马又道:“不成,一会儿我得在宴上点点她,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沾得上咱们沈家的!” 第012章 沁芳院距离老夫人所在的北苑不远,不过看着近,七绕八绕的也耗费了小半刻钟的脚程。 这日还早,柳莺莺是赶在早膳后去的,并非府中晚辈向长辈们请安见礼的那种请安,是以一种亲戚客人晚辈前去拜见的礼数。 许是北苑刚撤膳,这日去时才见整个院子里热热闹闹的,院里穿红戴绿的丫鬟们熙熙攘攘,络绎不绝,有端着托盘在抄手游廊上来回穿行的,有在院里给鸟笼子里的鸟喂食的,也有不少端着果子茶点来回走动的。 刚来那日觉得这北苑过于肃静了些,这日一见才觉这才像是百年门阀世家,子嗣满堂的老夫人院里该有的热闹画面嘛。 北苑的婢女们很快进去通报,每一个经过她跟前的人,都忍不住抬眼看她一眼,然而一眼过后,又会齐刷刷地再看一眼,更有甚者,惊诧过后,还会再去看第三眼。 这样的眼神,对柳莺莺而言,基本已是习以为常了,因为但凡见过她的所有人,毫无例外地,全部都是这样的表情。 就连沈老夫人看到揭开面纱后的柳莺莺也是怔神了许久,目光在她撼美妖娆、灼灼仙姿的面目上定定瞧了好几眼,双目彷佛被恍了一恍。 随即,视线又落在了那抹婀娜饱满、摇曳生姿的身段上看了又看,一眼看去,第一个念头便是想到了自己个那位貌若天仙的外甥女,只觉得眼前这张脸竟完全不输了她的雅儿去。 宓雅儿可是西凉第一美人。 沈老夫人成婚前在京城,婚后在清远,这么多年,宝贝外甥女雅儿可是她见过独一份的存在,她见过不少相貌出挑的贵女,相貌清丽的,可人的,高洁的,贵气的,妩媚的,可谓是应有尽有,可总觉得无论是气质还是模样,能够比得上自家外甥女的几乎没有,可是看到柳莺莺的第一眼,就下意识地想到了外甥女宓雅儿。 不说超越了她去,至少是不输的。 这是相貌上的,至于身段上的,十五六岁的女孩儿再怎样出挑,身段总归是青涩纤细的,可眼前这个莺姐儿却不是,纵使身上的衣衫还有些厚重,隐隐遮住了那抹窈窕身姿,却如何都遮不住那厚重衣衫下,那抹袅袅摇曳曼妙之姿,只见步子微微一抬,只觉脚下生莲花,扶风摆柳,媚却不俗,妖却不惑,不由令人望之惊叹。 听着比雅姐儿还小上些许,竟出落得这样的娇艳欲滴了,竟不知究竟是怎么长的。 明眸皓齿,在明艳仙姿、艳艳人寰面前,第一眼望去仿佛不值一提。 连她见了都忍不住阵阵惊艳,这若叫同龄的郎君们见了还不得一个个被晃晕了眼去。 不过沈老夫人到底见多识广,又或者早已预料到了,与旁人过于惊艳惊讶的神色相比,只见她那双饱经历、精悍老练的老眼不过微微惊诧了片刻,就很快镇定如常了。 只一脸笑呵呵的问了身子情况,又问这几日在沈家可有适应,再问了婢女们伺候可精心,末了,一脸慈爱关切道:“身子好些了便好,若有个头疼脑热,身子不适什么的,只管派人来禀,要去请大夫或者抓药什么的万莫要耽搁了,横竖将沈家当做自己个家便是了,万万不可见外了去,不然,老婆子我将来可没脸去见你那外祖母。” 沈老夫人乐呵呵的冲着柳莺莺说着,末了,又道:“不过,也不能老居在屋子里头不出门,这身子往往是越拘越坏,还是当适当外出走动走动才是,我们家那个澶丫头素来最是个喜爱热闹的,你初来乍到的,可以寻她们一块玩玩,听说这两日正好在操办着宴会,她啊,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你若无事,可多去走走。” 沈老夫人笑呵呵的,跟座弥勒佛似的。 柳莺莺也莞尔笑道:“今儿个一早大姑娘还派了人来请,说给莺儿和苏姑娘举办了洗尘宴。” “我就说嘛,那个混不吝的定然放不过这个热闹的机会。” 沈老夫人仿佛对大姑娘格外宠溺,三五句话离不了,话一落,又立马冲着柳莺莺道:“既如此,那你快去罢,去跟她们一道玩去吧,我就不拘着你了,跟我这老太婆跟前定然乏味的很。” 沈老夫人笑眯眯的打趣着。 莺莺传 第9节 柳莺莺便笑着起身告退。 不想,正要出去时,这时忽而见婢女晴芳掀开了帘子,朝着里头看了一眼,笑着道:“老夫人,四公子五公子几个过来给您请安了。” 晴芳禀话间,朝着柳莺莺方向看了一眼。 柳莺莺有些意外,一时杵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正踟蹰间,四公子沈墨大步跨了进来,呵笑道:“祖母,孙儿来给您见礼了。” 只见帘子一晃,哗啦啦一行四五个身姿颀长之人陆陆续续踏了进来,与此同时,还听到个三四岁黄口小儿憨趣的学着舌儿,脆生生道:“孙儿也给祖母见礼来了。” 柳莺莺听到这活灵活现的童言童语,下意识地扭头往后看了一眼,便见五个身量高挑的男子哗啦啦的踏入了厅堂,打头正是几日前有过一面之缘的沈墨,余下几人与他年龄相仿,皆是十五六岁左右,一个个相貌俊逸,穿戴儒雅,端得一副读书人华贵斯文模样,其中沈墨手里牵着个三四岁虎头虎脑的小儿。 因进来的人太多,又一个个人高马大的,猛地一眼望去,只觉屋子里门口的光线都暗了几分。 柳莺莺没想到这会儿竟会来这么多人,还是外男。 而沈墨等人好像也没想到这日这北苑竟会有内院之人过来,顿时惊讶了片刻,待走近几分,看到这位貌美如仙,光艳逼人的姑娘,五个人高马大之人齐齐停步愣在了原地。 无他,柳莺莺是属于妖艳明艳的长相,给人第一眼的视觉冲击往往是颠覆人心的,有的人是初看不觉如何,却越看越耐看,有的人是初看惊艳,越看越寻常,有的人却是初看惊艳,再更惊心。 而柳莺莺是属于一眼便能勾魂夺魄型的,这样的女子在世家子弟中并不多见。 可见那些毫无防备之人第一眼看到她该是何等的惊艳。 一个个纷纷停下了步子,忘了前行。 还是沈墨率先反应了过来,觉得眼前那个耀如春花,宛若仙子般的女子细看之下稍稍有些面熟,待将人看清楚后,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竟是当日在渡口巧遇到的柳姑娘。 沈墨心中不由震叹不已,他那日在渡口时便料定了这位柳姑娘是是个貌美的,却没想到她竟美成了这个样子。 不过惊艳归惊艳,到底他已心有所属,被手中的幼弟小十八扯着往里走后,当即率先一步缓过了神来,微微咳嗽了一声,立马牵着小十八踏了进去,朝着沈老夫人见礼问好。 这时,余下众人这才后之后的缓过了神来,齐齐给老夫人请安。 沈老夫人笑呵呵的将沈十八唤到跟前搂着,视线一转,看向沈墨身侧,道:“怎地不见你那表兄子詹?” 沈墨笑着道:“表兄方才还跟我一道,走到一半,想起外祖母给祖母备了些小礼,又返程去取了。” 沈老夫人道:“那孩子有心了。” 说着,看了柳莺莺一眼,笑着道:“这是莺姐儿,你见过了罢?” 沈墨这才故作镇定,笑着侧过来看向柳莺莺道:“原是柳姑娘。” 又笑着问道:“柳姑娘身子可好些了。” 柳莺莺立马落落大方道:“已大好了,多谢四公子关切。” 说话间,朝着上头沈老夫人方向看了一眼,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只见沈老夫人正一边逗弄着怀中的小孙儿,一边时不时笑眯眯的看着他们互动,眼里饶有趣味。 沈墨转头冲着余下几个随行的同伴道:“这是柳姑娘。” 又指着余下几人冲着柳莺莺道:“这是舍弟们,和叔公家几位兄弟。” 又指着老夫人怀中的小儿道:“那是幼弟小十八。” 沈家诸位公子们并非不曾见过世面之人,见着貌美如花的小姑娘们便局促走不动路了,实则一来是今日在此处遇见内院之人有些吃惊,二则是被这位突如其来出现的姑娘的容颜给稍稍惊到了,这才稍稍恍惚了片刻。 眼下经过沈墨介绍后,一个个纷纷朝着柳莺莺颔首点头,端得一副彬彬有礼,有礼之余,还是有人忍不住悄悄将她再看上了几眼。 而不知是不是柳莺莺的错觉,总觉得眼前情况有些不大对劲,正琢磨间,晴芳又来了,只道:“老夫人,三太爷和五太爷家的几位公子们来了。” 沈老夫人立马笑着叫请。 而柳莺莺一听到这里,顿时察觉到了不对劲来,当即顾不得许多,立马匆匆朝着老夫人告辞了。 老夫人倒是笑眯眯的应允了,只待柳莺莺转身时,朝着她的背影看了几眼,仿佛透着股子审视打量的意味。 待人一走后,见屋子里有人的目光忍不住追随了去,仿佛有些心猿意马,老夫人不露痕迹了一一问了学业,又问了大家在书院情况,挑拣了几个惹是生非的告诫了一遭。 说到一半时,只见沈老夫人忽而冷不丁停了下来,待微微咳了一声后,便见那见老夫人忽而淡淡道:“人都走远了,还在瞅什么呢?庆哥儿?” 老夫人话一落,便见屋子里哄笑一堂,其中一个清秀腼腆的小郎君胀红着脸转过了视线。 老夫人见他面色通红,不由也忍不住乐呵一笑,不过笑过后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只忽而眯着眼,在众人面目上环视一圈,最终难得一脸严肃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你们如今都还小,当以学业为重,我沈家向来以笔墨立业,你们要时刻谨记莫要辱没了祖宗圣贤,当然你们中若有哪个三心二意,厌弃了书本的,便直接从学堂中退学算了,回头便给说上一房娇妻美妾,免得误了旁人的清幽。” 老夫人明晃晃的说着,语气中透着明晃晃的告诫,分明意有所指。 这话一落,瞬间牵回了那几道游离到院子外头的飘忽眼神,几人想起自己方才的恍惚,只纷纷抬眼朝着上首看去,对上沈老夫人那一抹精悍犀利的眼神,顿时脸色大变,吓得再也不敢走神了。 其中,尤以沈庆的脸色最为招眼,一下红一下白的,很快低下了头去 当然,这一段乃是后话了,柳莺莺并不知晓。 话说柳莺莺出来时,正好又有四五个郎君跨了进来,与柳莺莺擦肩而过时,几位郎君们纷纷侧目看向了她。 柳莺莺赶忙举扇遮面而出,待到了僻静之处,这才看向身后的剪秋,剪秋此刻脸色透着一抹白,只立马上前一步告罪道:“今日是初一,原是府里的公子与族里一众公子郎君们过来给老夫人请安的日子,每月初一为了避及外男,府中的几位姑娘们都会避开这日过来给老夫人请安。” 剪秋说话间,只咬着唇,一脸面色苍白道:“昨儿个是二十八,奴婢一时记岔了,忘了这是二月,忘了这日是初一了。” 说罢,剪秋飞快看了柳莺莺一眼,道:“姑娘刚来,府中的规矩不知也情有可原,奴婢这便去向晴钏姐姐解释去,是奴婢的疏忽,怪不得姑娘头上去。” 说罢,剪秋转身便要往北苑跑去。 不然,哪日都不挑,偏上赶着挑上这日去给老夫人见礼,不让人多想都难。 却见柳莺莺适时道:“罢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又道:“老夫人心如明镜,想来她老人家该能明察秋毫的。” 虽柳莺莺并不想一来便在沈家惹出事端动静,可若多此一举,反倒是故作忸怩,徒生了事端。 又道:“我到底初来,诸事不懂,柳家门第虽不高,却也不想败坏了家父贤名,往后还望姐姐多提点才是。” 柳莺莺思索片刻如是说着。 剪秋见柳莺莺不曾怪罪于她,心下顿时一松,又见她落落大方,遇事果决,有方有法,当即重重点头道:“奴婢定然谨记。” 若说前几日是奉了老夫人之意不得已过来伺候,那么今日之话,到底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好了,现下便去月湖罢,大姑娘设的宴,不好耽搁了。” 话一落,柳莺莺正要领着秋剪前去赴宴,不想这时忽而一记石子打在了柳莺莺小腿上,疼的她嘴里发出“嘶“地一声,与此同时,只听得身后传来一道咬牙切齿的童音道:“女妖精,狐媚子——” 柳莺莺一愣,不由忍痛停下来,只见身后十几步开外的地方,一个四五岁粉雕玉卓的小仙童正龇牙咧嘴的立在那儿,手中举着个弹弓,凶神恶煞的盯着她。 见柳莺莺看过去,他顿时抬着下巴露出一脸得意的表情。 柳莺莺只有些懵。 还没缓过神来,便见对方又塞了个小石头对着柳莺莺的面门射来,一旁的剪秋立马警钟大作,道:“十七公子,您……您要作甚?” 沈十七道:“我娘说,生得漂亮的女人都是女妖精狐媚子,我要见一个便要打一个。” 话一落,便见他将那弹弓拉得老长,正要弹射时,这时,远处忽而远远传来夸张一声:“大公子——” 这话一起,便见那四五岁的贵公子脸色顿时一变,瞬间眼里闪过一抹害怕之意,不多时浑身一哆嗦,手一抖,弹弓里的石子砰地一下掉落在了地上,那小小贵公子却仿佛顾及不得它了,当即脸色一变,连石子都来不及捡,便噌地一下拔腿便跑没影了。 沈十七一溜,便见一道白衣男子从树后走了出来,原是那日同样有过一面之缘的苏子詹苏公子。 第013章 话说那苏子詹并不曾走近,离在柳莺莺一行几十步开外的地方远远地停了下来,朝着柳莺莺淡淡点了点头。 柳莺莺反应过来,立马远远冲着对方福了福身子道:“多谢苏公子相助——” 原来竟是这位苏公子替她将人给吓跑了。 苏子詹面上带笑,端得一副儒雅随和道:“无妨,不过举手之劳。” 说罢,上下看了柳莺莺一眼,道:“柳姑娘可有受伤?” 那日他们不过仅有一面之缘,且柳莺莺脸上蒙着面纱,仅仅露出一双眼来,却不想,他一眼便认出了她来,可见是个目光精悍的。 柳莺莺只盈盈浅笑,摇头道:“并无大碍。” 说话间,见远处传来阵阵慌乱的声响,似在寻人,期间伴随着“快,快去那边找找”“莫要误了给老夫人请安的时辰”“那边有水榭,若掉到了水里头,你我的小命便甭想要了”之类的慌乱之言。 应当是在寻找方才那位嚣张跋扈调皮捣蛋的十七公子。 此处还在北苑范围内,这日府里府外的郎君齐齐过来给老夫人见礼,人群三三两两络绎不绝而来,柳莺莺不好在此处与外男会面,当即朝着苏子詹再施一礼道:“公子请便。” 说罢,与对方两两相看了一眼,苏子詹朝她微微颔首,作出一个“请”的姿势,柳莺莺便领着剪秋、桃夭二人转身离去。 不过,方踏出了七八步,想起了她的三个月目标来,想了想,忽又缓缓停了下来,侧过半身,朝着身后看了一眼,作一脸好奇道:“对了,苏公子方才是如何办到的?” 柳莺莺虚心请教着,表现出一副虚心求问的模样。 指得是方才如何将那位凶神恶煞的小公子赶跑的事。 四五岁的男娃连狗都嫌,若被缠上了,还真不好脱身,尤其,还是位身份高贵,说不得动不得的小公子。 便见那苏子詹缓缓背着手,冲柳莺莺莞尔笑道:“偶然间听表弟提及,沈家十七郎自幼被全府人溺宠长大,最是玩劣调皮不过,可谓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对大房的大堂兄有几分惧意,苏某方才不过随口一试,看来表弟所言不假。” 说到这里,苏子詹复又抬眼看了对方一眼,方嘴角噙着浅笑,淡淡笑着打趣道:“柳姑娘日后若再遇到了,可用此法一试。” 柳莺莺仿佛被对方诙谐的言语给逗笑了,嘴角忍不住微微一翘。 又见周遭糟糟切切,远处那位苏公子一身白衣,千尘不染,他生得儒雅俊逸,身子笔挺,端得一副松柏清俊之姿,与以往那些常年混迹风月场所的风流书生有很大的不同,他面上浅意微笑,行为举止进退合宜,看着平易近人,非那些只顾死读书的榆木书生,也非那些轻佻好色的世家公子,远远看着,熠熠生辉,实乃陌上人如玉的翩翩公子一枚。 柳莺莺不由将人多看了一眼,随即低眉敛目,作一番羞涩状后,这才匆匆领人去了。 苏子詹目送那抹仙姿走远,这才收回了视线,想起方才撞见对方被个黄口小儿拦路欺凌懵然的场面,不禁莞尔一笑,片刻后,只背着手,缓缓转身。 不过转身前忽而想起了什么,忽而抬眼再度朝着前方定睛看去,只见远处走远的那道身影缓缓停了下来,身旁婢女似要弯腰上前查探,却被她摆手阻拦了。 主仆三人很快消失在了视线中。 苏子詹淡淡蹙眉。 原来还是伤到了。 话说方一走出北苑后,只见剪秋立马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道:“姑娘,好在方才那位苏公子出现,替咱们将十七公子给吓跑了,不然今儿个姑娘可难脱身了。” 柳莺莺道:“那孩子一向这样调皮玩劣么?对了,他是哪房的,平日里都无人管束么?” 剪秋道:“那是五房五老爷的独子,全府人都宝贝着呢,侍奉的婢女婆子哪里管束得住他!” 又道:“五太太身子不好,缠绵病榻多年,无心照看十七公子,又加上……加上五老爷是个生性风流的,这些年来后院莺莺燕燕不少,镇日只顾风流快活,压根没功夫看管十七公子,五房整个后院是日日糟糟切切,三五日便能闹上一桩官司,今儿个这个一哭,明儿个那个二闹,后儿个齐齐闹着要上吊,没少让老夫人跟着瞎操心,老夫人觉得十七公子可怜,这便将人宠歪了些。” 剪秋将五房的情况娓娓道来,再道:“十七公子许是被下人教唆着,自幼对女子产生了厌恶之情,尤其是漂亮的女子,每日举着张弹弓看到府中的婢女便投石开打,北苑还好,有老夫人坐镇,可旁的院子的婢女哪个若是被他盯上了便唯有倒霉的份了,关键是他年岁小,身份又尊贵,被他打到了都没处说理去,今儿个姑娘若被他追着打,还真真只有白受气的份。” 莺莺传 第10节 剪秋一脸无奈的说着。 却听得柳莺莺瞠目结舌,道:“这可不就是货真价实的熊孩子么?”又道:“对了,那他为何独独害怕他的那位大堂兄呢?是大房的大公子是吧?” 柳莺莺忽而有些好奇。 却见剪秋道:“以往十七公子混账时府中的下人便是遭了害也压根不敢往上禀,便是传到了五老爷五太太耳朵里,也左不过讨顿说教,至于老夫人跟前,别看十七公子混,却是个聪慧伶俐的,一到老夫人跟前便乖得不得了,哄得老夫人日日乐颠颠的,故而真正敢管束他的人几乎没有,于是渐渐养成了这副无法无天的脾气,不过大约去年也好似正是现在这个时候的样子,十七公子拿树棍追着撵着路过的奴婢的画面不巧被大公子撞见了,大公子可不是五老爷五太太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公子直径板着脸将十七公子吊在了树上饿了一整日,听说放下来时十七公子都快被饿晕过去了,后来又一连病了七八日,听说夜里还做了几日噩梦,于是自那往后十七公子听到大公子的名讳便小腿肚子发颤了。” 剪秋如今说起此事来都觉得大快人心,可见也是个被那熊孩子嚯嚯过的。 柳莺莺闻言,不由莞尔一笑道:“到底这恶人还是得由恶人收。” 笑完,又看向剪秋随口问道:“大公子那样惩戒过这十七公子后,五房没闹意见罢?” 柳莺莺喃喃说着,话一落,还不待剪秋回复,又很快摇了摇头,自说自话道:“不过想来那位大公子是府中的长孙嫡子,是这赫赫沈家未来的继承人,想来身份尊贵万分,五房便是有些意见,想来也不会闹到大房去的。” 柳莺莺理所当然的这样认为。 却见剪秋支支吾吾,只含含糊糊到:“其实关于大公子的事情,奴婢……奴婢也知的不多,大公子常年游学在外,回得不多,今年过年也未见他回来,还是去年此时回了一趟,却也很快远走,四处游历去了,自我入府后,见过大公子的次数也左不过才三四回。” 剪秋语气含混,又仿佛意有所指。 却听得柳莺莺顿觉纳罕,剪秋入府五六年了,又在老夫人院里当差,五六年的时间里,怎会只见过那位大公子三四回了。 结合今日那些络绎不绝的请安队伍来看,府中晚辈们不是每月初一月月过来请安的么?也就是说,沈家的大公子不常回沈家,至少是不常来老夫人院子? 再结合来到沈家这几日,要不是经过今日这一茬,几乎无人提及过那位清河郡主的嫡长子,便是嫡次子二公子的名讳柳莺莺都听过好几遭了,柳莺莺敏锐的察觉到了这里头定藏着几分隐情来。 不过,大房的长孙嫡子可不是柳莺莺能够肆意肖想的,虽心中好奇,却远不如今儿个老夫人院子出现的那些适龄郎君让柳莺莺来得兴致高。 柳莺莺虽貌美,却也并非自命不凡,门不当户不对的姻亲显然并不靠谱,也难以成事,相比沈家长房和二房的几位嫡公子,庶出的那几位以及沈家族亲那几位才是她能够有机会够得上的。 再加上此刻已快到大房了,柳莺莺便很快将关乎大公子的话头止住了。 一路走来,只觉得沈家府宅古色古香,一步一景皆是美景,这样的地方住上一辈子想来也是不会腻的罢。 一路上遇到不少婢女婆子,便是连府中的侍女也各个举止优美,德行甚好,处处彰显着沈家严苛的规矩和良好教养,各人见到柳莺莺该是何等反应便暂且不表了,横竖绕了大半个府邸这才缓缓来到大房所居的南苑。 沈家大姑娘沈月澶将宴设在了月湖,柳莺莺来到南苑时,早有侍女等候在此,柳莺莺一到,侍女便又是领着柳莺莺七绕八绕一番,然后在一处嶙峋山石后看到一位十五六岁的姑娘远远立在那儿,似在等人。 一直待柳莺莺走近了,那人竟主动朝着柳莺莺打起了招呼道:“是柳姑娘罢?” 说着,温柔浅笑道:“柳姑娘初来乍到,方才我原本该等着柳姑娘一道结伴而来的,不过听吴妈妈说,姑娘去给老夫人请安了,这便一人先来了,又听到柳姑娘在身后,便特在此稍候了片刻。” 那人一脸温柔贤淑,相貌青秀,气质如兰,虽算不上绝色,却也是秀色可餐,丽质天生,若是比作花,柳莺莺觉得她像兰花,又像水仙花,温婉可人,眼中带笑,自带一股亲近好感。 柳莺莺脑中思索片刻,反应了过来,同样友好上前笑道:“姚姑娘。” 第014章 二人说话间,柳莺莺已来到了姚玉兰跟前。 两人对视了一眼,姚玉兰眼中顿觉惊艳,虽早已听吴妈妈和身边的丫鬟们滔滔不绝的盛赞过这位新来的柳姑娘的美貌了,可在真正见到柳莺莺的那一瞬间,依然忍不住目光一定。 好在姚玉兰是个性子稳妥的,在沈家多年也算见多识广了,很快便缓过了神来,一时主动拉起了柳莺莺的手,笑着道:“柳姑娘身子可好些了?刚来清远可有水土不服?” 又道:“柳姑娘瞧着比我小上些许,往后我便唤你一声柳妹妹罢,同住一个院的,合该早些过去探望妹妹一番的,不过听说妹妹身子有些带恙,而我前两日不巧也染了些风寒,怕过去反倒是给妹妹过了病气便不好,便一直忍着没有过去探望,还望妹妹莫要见外。” 姚玉兰有些愧疚的说着。 柳莺莺盈盈笑道:“我哪里会见外,是姐姐见外了,姐姐这几日日日打发人过来问候,还给我送了不少东西来,我感谢都来不及了,哪里还会同姐姐见外。” 两人说话间相视一笑,仿佛都确定了彼此是个好相与的。 姚玉兰心下顿时一松,又上下将柳莺莺相看了几眼,连连道:“妹妹真乃国色天香,妹妹一来,整个沈家都好似更要耀眼了几分。” 姚玉兰眼里透着明晃晃的赞美,顿了顿,又道:“我一人在沁芳院住了多年,虽偶有人过来短住,却也住不过几日,妹妹如今一来我欣喜坏了,日后总算是有个伴了,我来沈家已有几年,妹妹若有哪些不懂的地方,往后只管随时到我那东院来串门便是。” 话说这姚玉兰在沈家住了三四年,她跟沈家无亲无故,她是跟着兄长前来投靠沈家的,兄长姚汝成乃举人出生,满腹经纶,文采斐然,却因并无政治资源,无人引荐,官路并不通畅,后经老师的引荐来到清远成为了沈家门生。 这些年来一直随大公子游历四方。 于是,姚玉兰在沈家一住便是三四年。 身份虽不高,因沈家惜才,又因傍身大房的缘故,沈家大姑娘沈月澶高看她一眼,每回设宴时都会请她一并参加。 沈家像姚家这样的门生还有不少,不过拖家带口,尤其带妹的并不多,便是有,也不如姚玉兰这样能够入得沈家几位姑娘们的眼。 可虽能勉强挤入那个贵女圈子,可到底跟她们不是一路人,故而如今柳莺莺来了,她是真真高兴。 柳莺莺刚来沈家,正好两眼一抹黑,见姚玉兰如此说来,当即欣然接受,并淡淡笑着道:“那姐姐日后可不要怪妹妹呱噪了。” 姚玉兰忍俊不禁道:“我在沁芳院清冷了这么多年,什么都怕,唯独不怕有人呱噪打搅。” 两人说笑着,一同结伴前往月湖。 月湖是沈家最大的一处天然湖泊,湖泊原来极大,景色优美,不过开府建宅后,填平了大半,却也依然与寻常府里后天挖凿的不同,月湖的湖水与府外的护城河相连,均是活水,湖中偶然还能见到打从护城河里游来的野生河鱼。 故而,这月湖乃整个大房,整个沈家,甚至整个清远最富盛名之所。 一路走去,渐渐园林靠后,眼前竟出现了一片一望无垠的湖泊,湖泊一面呈野生状,只见杂草丛生,一眼望去竟是源源不断地野生芦苇,芦苇沿岸停放了几艘小筏,远远看上去就跟到了城外野郊似的,莫名萧瑟寂寥,又颇具有几分诗情画意,而另外一面则是漫山遍野,一望无尽的花海,粉的,绿的,紫的,白色,各式各样的奇花异草应有尽有,柳莺莺这辈子都不曾见过这么多的花。 姚玉兰指着湖边一处八角凉亭冲着柳莺莺道:“大姑娘将宴设在了月湖畔,她们已经到了,咱们快过去罢。” 二人边走边聊,走到一半时,听到柳莺莺来自云城,姚玉兰顿时一脸惊喜道:“这么巧,我跟兄长也是打江南那边来的,我外祖母就是云城人,不过我自幼同兄长在元陵城长大。” 姚玉兰一脸喜出望外。 沈家虽在江南颇有些势力,可到底大部分势力均在中部地区,且跟西凉的宓家联姻,关系更近些,故而沈家的亲友门生多半还是来自中原地区和西边。 江南人士也有,多是外院的门生故吏。 这般一合算,两人竟还算是半个老家人。 因云城距元陵城不过数百里,隔得极近,免不了,姚玉兰要问上一番柳莺莺是否去过元陵城。 而听到姚玉兰这番话后,柳莺莺脚步下意识地微微一顿,心头莫名一突,待反应过来后,正要说话时,不想与此同时,只忽而听到远处八角凉亭里一道如同银铃般欢快清脆的声音远远地传了来,道:“磬儿姐姐,你给咱们说说元陵城的风土趣事罢,四哥哥早年去了元陵城,太太一催再催,俨然一副如何都舍不得回来的模样,回来后便是赞不绝口,说元陵好山好水好风光,关键是好吃好玩,还好美人,听说那儿盛产美人,每一个都跟磬姐姐般,美若天仙,怕都是从天间下凡来的罢。” 这话一落,又见另外一个接话道:“我也没去过元陵,听说那儿的才子佳人遍地皆是。“话一落,忽又见那人神神秘秘道:“对了,听说那儿最盛产的乃是——” 说话间,那人声音压低了几分。 整个凉亭里的人仿佛全部好奇的凑了过去,细细簌簌地,不知神神秘秘的在说道些什么。 不多时,便见一抹略微有些耳熟的声音,隐隐有些无奈笑道:“骊儿妹妹说的不假,元陵城里头地风月场所确实举世闻名,听说元陵城的第一美人便是出自那风月场所,不过,我也没见过。” 苏子磬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无奈和好笑。 不过女孩子家家凑一堆,话题本就是天南地北。 元陵城民风开放,倒也不觉如何。 “哦,元陵城的第一美人竟是出自风月场所?不愧是元陵城,民风果然一绝,这若搁清远,简直是难以想象地事情,对了,磬儿姐姐,那个第一美人叫什么?” 沈月骊忽闪地眼眸里透着一丝好奇。 苏子磬想了想,道:“好像是叫红什么,哦,对了,叫红拂——” 凉亭里说说笑笑,竟好不热闹。 红拂一词刚刚落下,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这时,有婢女上前通报,不多时,一亭子里的人全部齐齐朝着亭子外头看了来。 看到亭子外头骤然出现的柳莺莺后,原本说说笑笑,一片嬉闹的凉亭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第015章 凉亭里的人许多,初略一眼看去,七八个俏生生的小娘子围着两个圆形石桌簇拥着,有人坐着,有人站着,身后又是丫鬟又是婆子的来回穿行,一眼看去,哗啦啦的全是人,好不热闹。 又见一个个穿红戴绿,穿金戴银,在一望无垠的湖景和花海的映衬下,画面美不胜收,像是一朵朵争奇斗艳的俏生花簇。 原本生动的画面,却在这一瞬间万籁俱寂,鸦雀无声。 亭外的柳莺莺看向亭内。 亭内的众人齐齐看向亭外。 一眼望去,皆是十四五岁或者十五六岁的同龄小娘子。 柳莺莺朝着亭内看去时,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正前方被簇拥在正中央那个位置的小娘子,只见她约莫十五上下,肌肤如雪,月眉星眼,眉眼漆黑,不点而翠,相貌甚美,气质却尤在相貌之上,浑身透着淡淡的英气干练,只见落落大方,品格端方,在一群人中玉面含威却隐而不露,又见她着一袭淡紫色提花窄袄,外罩着一件玫瑰紫肩褂,颈上戴着拇指粗细大小的赤金璎珞项圈,头上戴着一支赤金镶嵌红宝石舞凤钗,尽显华贵和招眼。 这一亭子里头,要显她的颜色最为出挑和尊贵,想来是沈家大房嫡出的那位大姑娘沈月澶不假。 左右各伴着两位姑娘,左侧那位年长两岁,玉面淡佛,眼如春杏,唇不点而红,嫣然浅笑,端得一副温柔娴静之姿,该是二房那位待嫁的嫡出三姑娘沈月芸。 至于右则那位十四五岁,肌肤如雪,晶莹剔透,是满院子中肤色最为雪白的,柳莺莺目光看去时,双眼不由微微一亮,又见她杏面桃腮,薄粉淡施,身形窈窕,姿态甚美,端得一副清丽清艳之姿,细细看去,那双眼生得最好,犹如水杏,清澈无垠,仿佛眼含春水,却又湿漉漉的,像是小鹿的双眼,干净又勾人。 再一看去,又觉得略有些面熟,原来正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苏子磬。 柳莺莺看向对方时,对方也直直地看向她,只见她嘴角微抿,唇角两侧浅露出两个米粒大小的梨涡来,多了几分可爱之姿,相貌与那位沈家大姑娘不相上下,一个尊贵高雅,一个淡颜清艳,均是不可多得的红粉佳人。 余下背对着她的姑娘转过脸来看着她,生了张巴掌大小的瓜子脸,柳眉细目,身形清瘦,薄如纸片,相貌清丽,然而面相略有些刻薄之意,却不如其他三人出挑,是一众人群里最为普通的,乃是二房的庶女沈月骊。 余下站着的三人,该是从隔壁桌子簇拥过来的,一人年纪小上些许,约莫十三四岁,生了张鹅蛋脸,浓眉大眼,一双眼忽闪忽闪,笑容可掬,脸上还透着一股子稚嫩之气,乃四房嫡女沈月曦。 另外二人十五六岁,着同款藕粉色褂子,三月的天还有些严寒,旁人穿着锻袄厚褙,这二人却意外地穿得轻薄些许,令人不免多看上两眼,再看时,又见梳着同样的发饰,戴着同样的头钗,一人举着一把团扇,连举扇的动作竟都一模一样,不由令人心中纳罕,不由忍不住再看一眼,再定睛一看时,竟见这二人生了一张一模一样的面目,竟是一对双生儿。 双生花本不多见,这一对却俏生生的,都生了一张瓜子脸,眉眼细长,身姿曼妙,看人时,喜欢用团扇半遮面,露出那双眸含秋水的多情眼来,竟也是一对不可多得的双生妙人来。 柳莺莺一眼望去,只觉得眼花缭乱,眼中是各种各样的美来,不由惊叹,到底是百年世家,府里的千金竟没有一个面目逊色的。 柳莺莺出自风月场所,自问见过不少美人,然而这样的千金之面,却将妓院里的那些美人们一个个碾压成了庸脂俗粉来。 柳莺莺在看她们时,亭子里的人也一个个齐齐看向柳莺莺。 三月的天气,风和日丽,太阳和煦,波光粼粼的湖面,原本有野鸟野鸭嬉戏追逐,伴着微风,树叶沙沙作响。 然而万事万物,却仿佛在这一瞬间齐齐停止了声息。 不是没有见过美人,尤其是沈家,家无丑人,沈老夫人年轻时便是个爱美的,沈家六房六个儿媳没有相貌欠缺的,一个个皆是风姿卓越的大美人,沈老夫人本人便是喜爱一切美丽的事物。 于是,到了孙辈,说句毫不夸张的,沈家十八个孙辈中任意一个放出去,皆是令人侧目惊叹的存在,更甭提大房二房这几位了,更是出挑,尤其是大房。 沈月澶已算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了,可是她的相貌却是一家五口中最平庸的,她继承爹娘美貌甚至不足十之五六,她一点儿也不像她的娘,唯独身上的英气略有些承袭爹爹,不像两位大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沈家大老爷沈膑曾乃清远一等一的美男子,其母清河郡主年轻时更是名震满京,不知迷倒了多少郎君去,他们夫妻二人生下的孩子可想而知,沈家大公子沈琅,二公子沈烨,这么说罢,灿若皎月,貌若潘安,在沈月澶的眼里,她再也想象不出这个世界上会再有第三个男子能够超越了她的两位兄长们去。 自幼在这样美的熏陶下长大的沈月澶,这十多年以来,除了她的好友兼好姐妹宓芙儿,再无一人能够轻易入她的眼。 而今日可以算作是开天辟地的头一回。 莺莺传 第11节 只见沈月澶微微眯着眼看向远处那道灼灼夭夭、艳绝人寰的身影,目光由一瞬间的惊诧,再度的惊艳,变成了淡淡的打量和审视。 明明不见任何盛装艳服,不见任何金钗玉器作配,甚至一袭淡衣素服,可见对方丰肩盈体,媚态如风,又见对方风中貌,日下影,和煦的日光打在她的脸上,连清风和太阳都好似成了她的天然修饰,远远看去,连身下的剪影都袅袅婀娜,妩媚轻曼了起来。 再见她颜如渥丹,媚眼如丝,远远抬眼看人时,那鼻,那唇,那眼在阳光的照耀下,如同照妖镜现世般,让那夺魂夺魄的狐狸精在世人眼前彻底现了真身来,成了货真价实妩媚妖娆的狐狸来,眼里是如何都遮不住眼中的滔天浓艳、妖娆风情。 风一吹,她身上的素衣仙袂飘飘,竟百媚无一。 美人分为很多种,眼前那人,恰好是最浓艳,最妖艳,甚至是最嚣张跋扈的一种,美得那样的招摇过市,像是在仙女群中来了一只妖精,还是稍稍带着点仙气的妖精,魅而不惑,惑而不妖,妖而不艳,艳而不俗。 沈月澶眼里一向容不下许多人的,连她都如此,更甭提旁人了。 在这之前,方才还有人问起了柳家新来的那位,苏子磬曾与她算是有过一面之缘,只道是个貌美出尘的,方才大家还在齐齐打趣了,沈月骊略微嘲讽道:“小地方来的,便是再美定也美不过磬儿姐姐去。” 苏子磬虽觉得不然,却也没有反驳。 算作是默认吧。 她虽不是那等张扬之人,可她跟哥哥的相貌承袭其父,也是走到哪儿被夸到哪儿的,又加上兄妹二人受到笔墨熏陶,身上自带一股子书香之气,远非常人能及。 然而,原来这世间当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 虽料定了柳家那位姑娘是个不俗的,却万万没有料到,竟是连一派淡然的她都忍不住稍稍晃了晃眼。 只觉得对方嫣然一笑,百媚丛生,这漫天的花海在她眼前好似都失了颜色。 主要是世人眼中的美人多为雷同,或端庄大气,或明媚动人,或清秀难言,或小家碧玉,而柳莺莺这样浓艳妖艳的,属实太少太少了,而她偏又是少见的那类型中最为出挑的,给人第一眼的视觉冲击着实太大了。 大到空气中有片刻的静止。 还是姚玉兰率先缓过神来,率先打破了这抹诡异的寂静,只笑着道:“几位姑娘们,玉兰来迟了。” 说着,又偏头拉着一旁的柳莺莺道:“方才在路口遇到了柳妹妹,二人在路口浅谈了几句,这才误了时辰,还望姑娘们莫要责怪。” 姚玉兰这一番骤然开口,这才将对面仿佛静止的画面稍稍给打破了。 率先缓过神来的竟是已定了亲的三姑娘沈月芸,许是她的亲事已然落定成了定局,一心都扑在了待嫁上,故而争奇斗艳的戏码已不再是生活中的主题,反倒是闲散看戏的那个,多了几分欣赏之姿,只笑着开口道:“玉兰姑娘说的哪里话,外头风大,快快进来落座罢。” 又笑着道:“你们两个有什么好聊的,要一堆姐妹凑一块聊天才热闹。” 她笑着招呼他们入亭。 这时,其余众人也渐渐缓过神来,一时转头的转头,侧脸的侧脸,纷纷收回了目光,片刻后,又各自交换了几个神色,随即再度侧脸转头,迎着目光,一路随着柳莺莺的身影由远及近。 一直待走到了亭子里,柳莺莺朝着诸位娘子们福了福身子,淡淡浅笑道:“莺儿见过几位姑娘。” 这时,沈月澶已从方才难得一见的失神中缓过了神来,走近了后才见这位柳姓女子的美貌更要真实出挑了几分,方才隔得远,外头太阳光线太过和煦,有那么一瞬间,不知是被对方的相貌,还是太阳的光芒稍稍晃得快要睁不开眼了。 直到这会儿,沈月澶确信,并非太阳的光芒,而是完完全全出自这女子的光芒。 虽心下惊诧,可沈月澶到底是乃大房嫡女,自幼见多识广,很快便恢复了神态,只再度上下将人打量了一眼,道:“都说新来的柳姑娘貌若天仙,我今儿个算是开眼了。” 沈月澶神色淡淡的,嘴角的浅笑并不明显,语气并不过分热情,也不算过于清冷,端得一副得体有礼便再无其他。 话刚一落,便见她身后的沈月曦双眼忽闪,一脸好奇道:“柳姑娘是哪个莺?” 柳莺莺顺着目光探去,冲着沈月曦友好浅笑道:“草长莺飞的莺。” 沈月曦闻言,顿时有些意外,随即立马笑眯眯看向了她的身旁,那对双生女中的一个道:“莺儿姐姐,柳姑娘同你一个名呢,你说巧不巧。” 双生女中的白莺儿闻言以扇半遮面,远远朝着柳莺莺的面上看去,明晃晃的将她打量了一遭,扇子下,薄唇轻咬了下,末了,眼眸转了几转,又同一旁的白芷儿对视了一眼,正要开口,这时听到坐在对面石凳上的沈月骊忽而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儿来,只看了看柳莺莺,又看了看白莺儿,一时忍俊不禁道:“哪里不巧,原先来了一只黄鹂,如今又飞来了一只,可不凑成了一个成语——群莺乱飞,啊不,我说的是群莺双飞。” 沈月骊笑语嫣然的说着。 面上带着说笑,眼尾却略挑了挑,仿佛透着一股子淡讽。 这话一落,白莺儿面上立马微微一胀,脸色瞬间白了几层,余下几人各自对了几个眼色,仿佛是有些典故来的。 被蒙在鼓里的柳莺莺仿佛听天书似的,却也知并非什么好话。 亭子里有人吃起了茶来,有人摆弄起了指甲来,各个装作不知,不曾点破。 第016章 而那沈月骊好似浑然不觉。 还是三姑娘沈月芸见场面陷入尴尬,见她站在那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似有些窘迫,忙笑着招呼道:“玉兰妹妹,柳姑娘,你们别站着了,快快入座罢。” 亭子里有两个圆桌,每个圆桌四个石凳,主桌坐着沈月澶、沈月芸、沈月骊和苏子磬四人,听到沈月芸这话后,站着的三人沈月曦、白芷儿、白莺儿三人便纷纷回了自己座位。 隔壁只余出一个空位来。 柳莺莺和姚玉兰对视了一眼,以往那个位置是姚玉兰的,如今,柳莺莺反倒是成为了多余的那个人,于是,尴尬便更尴尬了。 好在姚玉兰心细,正当柳莺莺与姚玉兰要互相礼让之际,那头大姑娘沈月澶朝着她们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发话了,冲着身后婢女道:“去给柳姑娘加个座儿。” 沈月澶是这宴会的主人,到底是个体面人,宴会是她发起的,虽是为了迎接苏子磬,柳莺莺不过是捎带的,却也断没有给人难堪的道理。 婢女这才搬了张绣花凳过来,柳莺莺挨着姚玉兰坐下。 这一遭小小的举动虽无关紧要,却是那样毫不掩饰、直接明晃晃的将人分成了三六九等,直接挑明了柳莺莺的身份和地位来,同时一道来投奔沈家的人,苏子磬是大姑娘的座上宾,坐在她最要紧的位置,而柳莺莺不过是沦落到次桌,还只得了一个加凳的结局。 所以,美貌在身份地位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若是换作旁人,在这样的场面下,一准自卑自怯了去,又或者彻底自轻自贱了,自此化作了狗腿子,唯众人马首是瞻,不过柳莺莺非常人,她自八九岁起便在妓院里打转,那里头的争风吃醋,争奇斗艳是可以到达弄出人命的地步的,相比之下,眼前的这些姑娘家家们之间的小打小闹于柳莺莺而言,其实算不得了什么。 柳莺莺落座后,神色如常,脸上不见多少尴尬低微。 对面那对双生花一直对柳莺莺爱搭不理的,只时不时以扇遮面,瞥上她两眼,没有要主动同她说话的意思。 沈月曦年纪尚小几分,一直笑容可掬的招呼她吃茶吃果子,又问道:“柳姐姐是哪里的人,这样天仙似的人,我清远城可生不出来,不知哪里的风水能够养得出来。” 沈月曦眼巴巴的问着。 自柳莺莺露面起,她一双眼时不时向柳莺莺面上投来,忍不住将她看了又看,瞧了又瞧,她年纪小上两岁,仿佛一派天真可爱,对柳莺莺的美貌倾羡又欣赏。 可是,不过才说了两句话,一句便引起了方才难堪的话头,这一句嘛—— 柳莺莺只淡淡笑着道:“来自云城。” “哦,这么巧,原来柳姐姐也是打江南来的,我记得云城就挨着元陵城不远,磬儿姐姐是来自元陵城,玉兰姐姐也是来自元陵城,没曾想柳姐姐竟也是打那儿来的,到底说还是江南好风光,江南的山水从不养闲人,如今一瞧,果真不假,没想到咱们沈家跟江南这样有缘,竟同时住了三位江南来的美人儿。” 沈月曦一脸巴巴的,活脱脱似个小话痨。 隔壁桌的苏子磬听到柳莺莺来自云城后,下意识地朝着柳莺莺方向看了一眼。 沈月骊顺着苏子磬的视线跟着瞥了去,嘴上却忍不住高声赞叹道:“啧啧,瞧瞧,柳姑娘一出现,整个月湖畔怕都直接失了颜色,看来,打从云城来的,跟元陵城来的到底还是不同的。” 沈月骊似笑非笑的说着,刻意拱着火,挑拨着离间。 片刻后,又忍不住冲着左手边的苏子磬道:“对了,磬儿姐姐方才说起的元陵城第一美人,不知比之柳姑娘又如何?” 沈月骊忽而饶有趣味的问着。 今儿个宴会的贵宾是苏子磬,这个宴会是大姑娘特特为苏子磬办的,不想,中途被这小门小户来的给抢了风头。 这一眼,沈月骊还以为苏子磬心生不满,故而忍不住替她呛了呛声。 方才才得知元陵城的第一美人出自风月场所。 这会子沈月骊拿她同柳莺莺作比,分明是不怀好意。 沈月骊这话便又再次挑起了个话头。 她以为柳莺莺没有听到她们方才关于元陵城第一美人的讨论,不过,显然即便是听到了,她也并不在乎,小门小户的,小地方来的,除了那张脸,又有哪一样入得了她的眼。 苏子磬却淡淡蹙眉:“我不曾见过那元陵城的第一美人,自是无从比较,想来……各有各的美。” 苏子磬淡淡说着,仿佛并不想加入这个战局。 沈月骊却盈盈笑着,又远远抬着眼,再度将视线投放到了柳莺莺面前,仿佛不打算放过她,继续好奇问道:“对了,云城距离元陵城那样近,不知柳姑娘可有去过元陵城?可听说过那位传闻中第一美人的大名?” 沈月骊满脸的不怀好意,非得将她同一名妓、女扯上些关系。 柳莺莺听到元陵城和第一美人这样的字样,心下只觉微微一突,没想竟是这般凑巧,苏家兄妹竟是打元陵城来的,也没想到姚玉兰竟也是来自元陵城,真真是相约都约不到这般整齐的。 柳家担心她在云城,身份泄露,不想来了清远,相隔千里,竟依然还是躲不过元陵城的这些话题。 柳莺莺深知自己这张脸实在太过招眼了,不想大家太过刨根究底,又见这沈月骊这般尖酸刻薄,隐隐一副要抓着她立威逞能的做派,心知世人皆是欺善怕硬的。 一时淡淡笑着,却是双目直接毫不退缩的迎上了沈月骊的目光,没有回答她眼下这个问题,而是直接回答了上头那个,只淡淡笑道:“比的过又如何,比不过又如何,皮囊乃父母所赐,哪里由得人选择,这世间之事多是两面,女子的命运向来身不由己,岂是一张脸能够决定得了的。” 柳莺莺说着,端起手中的茶盏慢条斯理的饮了一口,又再度看向沈月骊道:“我这张脸若出现在十娘子脸上定是锦上添花,画龙点睛,可是出在我柳莺莺的脸上嘛,焉知是祸是福,倘若有的挑选,我倒希望生得跟十娘子一般,倒省了许多清净来。” 柳莺莺慢条斯理淡淡笑着说着,说这话时,她嘴角一直噙着淡淡的浅笑,语气温和,一本正经,可细听之下,话中的锋芒竟也毫不相让。 话一落,果真只见那沈月骊脸色微微一变。 又见余下各人眼中浮现出各种神色来。 其中要数柳莺莺这桌的沈月曦,双生花姐妹最为幸灾乐祸,跟看戏似的。 沈月骊相貌本就寻常,又加上不过是庶出二房的庶女,虽二房如何还算发迹,可她的身份到底矮了一大截,大姑娘沈月澶自然不提了,从未曾将她放在眼里,三姑娘沈月芸又乃嫡出,就连四房的沈月曦,虽同样是庶房,却到底是嫡出的,唯有她的身份不尴不尬,无人真心瞧得上她。 她唯有腆着脸在大姑娘在三姐姐面前巴结着,才能占得一席之地。 如今表姑娘来了,她依然得要费心费力的讨好。 好不容易来了个身份低贱的,却不料竟是个绝色,美得晃瞎了她的眼。 感情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优势,唯有她一人不上不下,丢在人群中捡不出来。 本以为这个小门户的是个柔善可欺的,却不料竟是个针扎不进的刺头,竟还敢明晃晃的落她的脸面。 奚落她相貌寻常,这句话生生打中了沈月骊的七寸,也刺痛了她那颗敏感又自卑的心。 便是她相貌普通,却也从来没有人敢当面这样刺过她,这个商户之女,哪里来的胆子。 沈月骊被柳莺莺这话刺得面目通红,当即便要发作来,可是对上隔壁桌看戏的目光,又一对上柳莺莺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目,沈月骊当即心头微微一跳,只觉得有种预感,她若继续刁难下去,对方好似也定会奉陪到底。 不想,竟捏到了个硬柿子。 沈月骊心中恼火,却也不想被个小门户的当众奚落,当即忍了忍,忍了再忍,一双似冷箭的目光冷冰冰射到了柳莺莺脸上,只冷笑一声道:“柳姑娘好利的一张嘴!” 又道:“你们云城那小地方的,都跟柳姑娘一样能言善辩么。” 沈月骊淡淡讥讽着。 却不想那柳莺莺跟团面团似的,捏不碎,搓不瘪,依旧染着一张笑脸,却也寸步不让道:“十娘子谬赞了。” 又道:“云城的姑娘们是否个个能言善辩莺儿不知,不过许是皆会像莺儿这般与十娘子投缘的。” 柳莺莺继续笑盈盈的说着。 莺莺传 第12节 话一落,一旁的沈月曦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儿来。 沈月骊脸一胀,忍不住黑脸气结道:“你……” 偏生这柳莺莺脸上依然笑盈盈地,丝毫没有任何怼人的痕迹,好似就是正常的交谈,没有旁的任何深意。 沈月骊一时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柳莺莺见好就收,话一落,忽见她抬起目光,视线越过沈月骊,又一一扫过众人,忽而盈盈笑道:“莺儿也是此番探亲路上途经清远时才偶然得知家中竟与沈家还有些旧交的,若非身子实在赢弱,坐不得商船,经受不住长途跋涉,母亲也不会舔着脸过来打搅,莺儿此番在沈家借住两月,虽母亲说回程时会来接,可冷不丁的住了进来,原本还多有些彷徨,不过如今见府里还有这么多同龄的姐妹们,便瞬间安了心,能够与几位姑娘们相识,我非常高兴,我打小地方来的,没有什么见识,希望在这几个月里能够多交交朋友,多开开眼,他日回去时也能跟几位妹妹们跟前多显摆显摆,便也不虚此行了。” 柳莺莺笑着说着。 她直言不讳,落落大方,毫不回避自己的微末身份。 这番话是说给沈月骊听的,也是特意说给在座所有人听的。 本意是想告诉大家,第一,自己不是来打秋风的,更不是来沈家打哪些旁门左道的主意的。 第二,柳家也不过是途径清远时临时想起了沈家,并无任何攀附之意。 第三,自己住几月就走,没必要争锋相对,相护刁难。 话一落,果然只见亭子里几人各自交换了几个神色。 沈家每年前来攀附之人举不胜数,柳家这么个从未曾听过的冷不丁过来投奔,打的是什么注意,大家自然心知肚明。 尤其,她生得这样妖艳,可谓直接明晃晃的向沈家告知,她就是来博姻缘前程来的。 还有,今儿个是什么日子,来了好几日日日不挑,偏挑着今日去老夫人跟前晃荡,一大早的,方才大家已奚落过好几遭了。 自然,沈月澶等人轻视她几分。 方才才给了她几遭下马威。 这会儿见她落落大方,直言不讳,沈月澶原本要提点她的那些话,一时稍稍止住了。 虽分辨不出她话中的真假来,不过见她说话进退有宜,美人都蠢,眼前这个倒也不像个蠢的,看着像个不受人欺,也不欺人的,倒也合她的胃口。 恰逢柳莺莺话一落后,忽又见她这时朝着亭子外头看了一眼,亭子外正在等候的桃夭便托着个托盘缓缓走了进来。 柳莺莺起身,从桃夭手中将托盘接了过来,复又冲着大家道:“莺儿此番本是前去山东给外祖母贺寿的,故而给山东的几位表姐表妹们备了份薄礼,不曾想,机缘巧合竟来了沈家,小小礼物恐拿不出手,不过是莺儿亲手所做,也算是一份心意,想来想去,还是厚着脸皮给大家送来了,姑娘们若不嫌弃的,可挑着顺眼的把玩下。” 柳莺莺说完,将托盘上的绢布揭开,赫然只见上头整整齐齐的叠放了一叠蚕丝手绢。 手绢看着寻常,面料也并不见名贵,不过上头针脚绵密,每一块手绢上头绣着淡雅的花朵,有玉兰,腊梅,芍药等,每一朵花栩栩如生,如同真花再现,倒也别致清新。 对面双生花见竟是几块破烂帕子,不由面露嘲讽,这样的帕子竟是见面礼?竟也拿得出手?前两日表姑娘送的自制香料才令人眼前一亮,今儿个她们都搽了,就连大姑娘都成搽了呢。 姚玉兰却十分友善道:“这帕子针脚真真精湛,可是妹妹亲自做的?” 姚玉兰话一落,便见身后的桃夭冷不丁道:“这帕子不单单是我家姑娘亲自做的,便是这做帕子的蚕丝也是我家姑娘亲自养的蚕宝宝吐出来的丝,这蚕丝手绢虽不算名贵,却是我家姑娘熬了大半年亲自养蚕,亲自喂蚕,亲自抽丝剥茧做的手帕。” 桃夭在身后解释着。 姚玉兰听闻顿时双目微瞪,她就说,这柳妹妹看着心思玲珑,怎么送块如此寻常的帕子来,原来竟还有这样的出处,当即忍不住眼前一亮,看向柳莺莺道:“妹妹竟还会养蚕,这手绢竟是妹妹亲自抽丝剥茧做成的,妹妹真是厉害。” 姚玉兰当即忍不住挑了块帕子,左右相看了起来。 而在世家大族里,各位贵女们真正比的从来不是什么绫罗绸缎,金银玉器,真正比的从来皆是一手巧手,一双煮茶泡茶的手,一双琴棋书画信手拈来的手,一双针线绣品穿针引线的手。 沈家,以沈家大姑娘技能最为丰富,她煮茶品茶,绣花,养花的手艺都是一等一的大师亲自教的,例如今日她设的花茶宴,从茶花,到茶点,全部皆是她亲自亲手做的,这便是她手艺上最大的展示,可比外头得来的名贵茶点长脸多了。 只要有钱,外头什么东西买不到?可亲手做的,展示的却是那份技能,那份体面,那份优雅能干和排面! 故而,前两日苏子磬给府中丫鬟的赏礼是金钗金饰,给几位姑娘们送的却是亲自制的香。 无一不向众人展示着自己的一双巧手。 于是,听到桃夭这话后,只见隔壁桌的沈月澶竟坐不住了,只见她率先缓缓起了身,道:“哦?柳姑娘竟还生了这样一双巧手。” 顿了顿,又道:“我前年也想要养蚕,不过养了两年,蚕宝宝就是长不大,死的死,瘦的瘦,到最后才吐了几个参差不齐的小蚕茧来,柳姑娘是如何养的?” 说话间,沈月澶竟主动从主桌走到了次桌方位柳莺莺身边来。 一旁的沈月芸见状,考虑日后嫁去婆家后的生活,一时也忍不住好奇的起了身跟随。 苏子磬面不改色的坐在了原处,待饮完手中的半盏茶,见大姑娘沈月澶挑了块帕子拿在手中细细研究了起来,瞧得认真,瞧着面上仿佛是个满意的,踟蹰片刻后,也缓缓跟着起了身来,刚站起来,便见那柳莺莺亲自拿了个托盘,送到了苏子磬面前,朝着盈盈笑道:“苏姑娘要不要挑一个?” 苏子磬看了柳莺莺一眼,挑了个绣有芍药花纹的浅粉色手绢,拿到手里不由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位柳姑娘不仅仅自己养蚕,自做手绢,竟还懂得染色工序。 苏子磬也会,不过见这帕子颜色纯正,又见手中这抹淡粉绵密柔软,这工艺通常要大型布商里头的老伙计才能染出效果,怪道连大姑娘都面露满意,看来,这位小小县令之女不同寻常。 苏子磬收了帕子,朝着柳莺莺面上看了一眼。 两人对视一眼,浅笑点头,并无多话。 最后托盘里只剩下最后一块。 徒留在原座上的沈月骊脸色一时发黑一时发胀,她一言不发的坐在原地,险些要将手中的帕子给绞烂了。 最终见大姑娘和表姑娘都收了,这才不情不愿的收下了最后那被人挑剩下的一块。 柳莺莺的手绢都相继送了出去,也算勉勉强强摸到了这个贵女圈的门槛来。 第017章 话说这日沈月澶办的欢迎宴,实乃为品茶宴,茶为花茶,一共有十二道,均是采用不同月份不同季节的花卉烘培而成的花茶,一一奉上来后,由沈月澶亲自为大家冲泡斟茶。 怪道沈月澶对柳莺莺亲手做的手绢感兴趣,原来今日这宴上的茶花也全部是由沈月澶亲自制作烘培而成的。 花茶烘培成了干花,加蜂蜜用开水冲泡饮用,余下的花蕊,花瓣,做成了茶饼,点心,再用花树的根须和枝干结合花卉调制成了特制的熏香,每一道花茶配以相应的茶点,每品完一道茶,均要以清水漱口,以清水洁手,方能品下一例。 于是,当一道道花茶,茶饼,茶点依次被呈上来的时候,配以相应精美的茶具茶器,再点上一味熏香,着实是一种色香味俱全的数重享受。 每一例茶入口如同花卉在口中缓缓绽放。 品的不仅仅是茶的味道,更是这品茶,泡茶过程中的讲究和学问,只见那沈月澶动作优美,她提壶,翻盏,冲泡,净手,每一个动作都姿态优美,雾气缭绕中,远远看去,高贵得像只优雅美丽的白天鹅。 而余下沈月芸、沈月骊,沈月曦包括苏子磬们嗅茶,捏杯,轻啜,浅饮,一举一动竟也相得益彰,画面一时美不胜收,光是看着都是一种视觉嗅觉上的双重享受。 至于次桌的姚玉兰、双生姐妹花和柳莺莺四人的举动明显便要生疏许多。 姚玉兰远远盯着主桌上沈月芸的动作,有样学样,依葫芦画瓢,她动作虽不够流畅,略有些生硬,却也勉勉强强能够将一系列动作顺利完成。 双生姐妹花中的白莺儿眼花缭乱,许是还有些许紧张,期间,不甚将手中的茶盏碰到了一旁的点心碟上,发出清脆一声声响,瞬间引得主桌四人齐齐投来蹙眉的目光。 白莺儿的脸瞬间胀红了一片,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丢人现眼得恨不得埋进地缝中去。 唯独柳莺莺,她自行举杯,轻啜,浅尝,她第一次入桌,并未曾着急跟随众人整齐划一的动作,而是随心而行,先用勺子轻轻舀出一块茶点入嘴试探,末了,嘴角的笑意加深,又用花茶润齿润喉。 沈月澶远远地见她姿势不同,却用心品味,用心品尝,又见姿势并不见粗鄙,且她的手生得极为纤细漂亮,远远地看过去只见葱白玉指在茶盏和金勺中来回拂动,竟也姿态优美,落落大方。 品茶并没有死板的规矩动作,与其在动作上,倒不如在心境上,柳莺莺身上有种随心所欲的自在感。 故而沈月澶远远地看了她一眼,倒也堪堪满意。 十二例茶用完六例时,中场休息,沈月澶见大家十分捧场,每一例花茶并茶点都十分配合的食用完了,心中到底高兴,想了想,只道:“不过今日这茶宴上还缺了一物,若是搭配上便是完美了。” 沈月澶见大家对花茶赞不绝口,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终于显露出一抹欣慰和满足感来。 沈月骊立马狗腿问道:“八姐姐,还缺了何物?” 沈月澶道:“唔,还缺了道花茶酱,若将那花瓣收集起来,再研制成酱汁的话,配以这茶饼和茶点,口感上便能更丰富些,便完美无缺了,可惜这道工序太过繁琐,光是采花的工序都得耗费许久,我这两日正好有些犯懒,便省了这道点睛之作。” 沈月澶的话里略有些遗憾。 “这有何难的!” 沈月骊见状,不由兴匆匆的提议道:“今日正好大家都有空闲,咱们一起给八姐姐采花罢!” 沈月骊一扫方才在柳莺莺那里受的憋闷,兴致勃勃道:“八姐姐正好可以教咱们做花茶酱!” 沈月澶闻言,仿佛有些心动,一时看向了两侧的苏子磬和沈月芸,沈月芸连连摆手道:“我不成的,你知道的,我去了花丛里便忍不住打喷嚏。” 另外一侧的苏子磬却笑着道:“那只能由我舍命为澶姐姐当一回采花工了。” 沈月澶闻言瞬间被她逗笑了起来,一时拉着苏子磬道:“好妹妹,一会咱们一起采一起做。” 话一落,不知想起了什么,忽见她复又凑到苏子磬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隐隐约约听到哥哥之类的字样,苏子磬神色一愣,瞬间脸面不胀红了起来,朝着沈月澶手中打了一下。 沈月澶笑着拉着苏子磬起了身。 这二位关系甚好,好得似一对亲姐妹似的,关系竟越过了一旁的沈月芸去。 说做便做。 大家分头行动,每人今日要学做一味花茶酱,每人选一味不同的花卉来。 于是,原本的品茶大会,成了采花大会。 大家分头行动,结伴而行。 沈月澶邀了苏子磬同行,沈月骊和沈月曦二人同行,双生姐妹花同行,柳莺莺与姚玉兰同行。 月湖有大片大片的花海,时值春日,大片花卉盛开,每人采摘一例,也不过八、九例,甭说八、九种,便是几十上百种的品种此处都应有应用,想采多少便能采得多少来。 姚玉兰和柳莺莺结伴同行,两人一人拎着个木编提花篮,期间闲来无聊,柳莺莺问起姚玉兰府中几位姑娘们经常举办这类宴会么。 姚玉兰笑着道:“隔三岔五罢,沈家人多,月月有人过寿,今日二房有人摆寿,明日四房有人生辰,一月少不了两三局,又加上每年十二季,二十四节气,横竖一年下来几十场是少不了,再加上清远城乃千年古城,这里的世家大族不少,沈家与清远几家书香门第交往过密,大娘子在清远有三五好友,时不时邀请过来做客,横竖日日是热闹不已。” 姚玉兰笑眯眯的说着。 柳莺莺却听得有些瞠目结舌,这小半日下来,她都觉得足够疲累了,那沈家大姑娘倒是厉害,一看将来便是世家大族当家主母的范儿。 “对了,今日骊姑娘……你莫要放在心上!” 姚玉兰想起方才在亭子里沈月骊争对柳莺莺一事情,怕她心生郁结,连连宽慰了她一遭,道:“我人微言轻,靠着兄长才能在沈家寻一隅安身之地,实不好与府中的姑娘们起上争执。” 姚玉兰仿佛有些歉意的看着柳莺莺。 柳莺莺却立马拉着姚玉兰的手道:“姐姐说的什么话,那骊姑娘逮谁咬谁,你犯不着惹祸上身。”说着,又不甚在意的笑了笑,道:“何况小姑娘家家的,在我眼里跟熊孩子没两样,我没放在心上。” 姚玉兰见她神色舒爽,眉间不见任何郁结之色,当即心下一松,又想起她方才在亭子里将沈月骊怼得无言以对的画面,不由忍俊不禁道:“许是我算大房的人,骊姑娘往日对我倒也还算客气,却苦了白家那对双生花了,往日里没少被骊姑娘刁难奚落,我原本还为你感到些许担忧,生怕她将你给欺辱了去,可方才一瞧,没曾想竟是那骊姑娘吃了个闷亏,倒是我多虑了。” 姚玉兰笑呵呵的说着,末了,又道:“不过那骊姑娘可不是个心眼大的,你日后还是绕着她走比较好。” “我省得,多谢姐姐提醒。” 二人相伴着来到了桃花林,说话间,姚玉兰忽而发现柳莺莺的腿微微跛着,腿脚好似有些不对,立马问道:“咦,妹妹的脚怎么了?” 柳莺莺忍强忍着腿上的疼痛不适,无奈一笑道:“许是方才不小心磕着碰着了,崴了下脚。” “可有大碍?” 莺莺传 第13节 柳莺莺想了想,无奈道:“怕是今儿个采不了花了。” 姚玉兰立马道:“那你怎么不早说,方才应当在亭子里歇着的。” 说话间想起她今儿个第一日与人相聚,头一遭便是破事连连,未免有些扫兴,当即会意过来,立马道:“不打紧的,一会儿我替妹妹采了这桃花便是,横竖不过顺手的事儿,快,那儿有个山石,妹妹快去歇着去,莫要越拖越疼了。” 柳莺莺确实快要走动不路了,便也不与姚玉兰客气了,只指着桃夭过去陪着采花,她则来到桃花林一侧的山石旁歇脚。 说是山石,其实是一处嶙峋假山,伴有拱桥水榭,四处僻静无人,柳莺莺这才龇着牙将左腿一侧的裤脚略微撩开。 方才被那熊孩子用石子打中了脚,正好打在脚踝处的骨头上,疼得厉害,不过因在府中行走,后又到这宴上,不便查看,便一直强撑着,这会儿已忍到了极限方将裤脚掀开,赫然只见整个脚踝青紫了一大片,还肿了。 因柳莺莺皮肤过于白皙,故而那片青紫一眼望去便有些触目惊心。 “好个熊孩子,早晚有一日我得打回来。” 柳莺莺看着骇人的伤口,嘴里喃喃低语着,正要用帕子沾水拧干浸润一下伤口,不想这时,忽而听到远处响起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 柳莺莺一愣,嗖地一下立马放下了裤腿,眯着眼,一脸警觉道:“谁?” 话一落,只见对面的桃花林里一阵沙沙作响,不多时,半人高的野生绿草地里鬼鬼祟祟的钻出了一颗脑袋来,下一刻,野草被拨开,露出里头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来。 十七公子沈钰小嘴呸了两下,吐出两根野草后从野草堆里一把跳了出来,随着举着弹弓,一脸嫉恶如仇地瞄准了远处的柳莺莺,恶声恶气道:“哼,你们方才竟敢骗我!” “那……那个人根本就没回来,你们骗我,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了。” 话一落,举起弹弓,便气汹汹的瞄准了柳莺莺的面门。 而柳莺莺看着打从野草堆里钻出来的熊孩子,愣了一下后,是一脸地瞠目结舌。 她将人给认了出来,这不是方才在老夫人院里的那个熊孩子,他不是给吓跑了么,怎么又冒出来了? 眼下这是哪一出? 柳莺莺愣了一下,当即反应了过来。 感情她这是被仇家寻上门来了? 她柳莺莺竟有被人追着打的一日? 没想到这熊孩子竟如此地执着,竟还气势汹汹找上门来了,找上门来打她?还找到了大房月湖来了?他还知道躲着人走,还知道埋伏?关键是,还能专门等得到她? 好罢,敌国的细作都不如他这般缜密耐心。 够有能耐的? 这哪里是个五岁的小奶娃,这分明是个难缠地小恶魔罢。 怪道方才剪秋一脸如临大敌的模样,又暗自庆幸她们摆脱了这熊孩子的欺凌,感情,还真是个难缠地熊孩子。 看着远处那个恶狠狠地盯着她的沈家十七郎,柳莺莺一时哭笑不得。 片刻后,见四下无人,柳莺莺又很快回过了神来,随即慢慢露出了真面目来,只见她远远朝着那个满头大汗,头沾野草,脸颊闷得通红的熊孩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随即脸却偏向一侧,朝着山石一侧旁若无人、幽幽唤道:“大公子——” 在柳莺莺搬出这张王牌的同时,果真只见那十七公子沈钰瞬间警钟大作,嗖地一下一脸紧张的朝着山石方向看了去。 与此同时,假山背面,刚从假山密道中踏出来的一道颀长高大的身影步子微微一顿,前方引路的护卫立马警惕的甚至做出了拔剑的动作。 第018章 当然,假山这一头对于假山背后的乾坤浑然不觉。 十七郎沈钰听到埋藏在血脉深处那道最恐怖的名字后,瞬间警觉地朝着四周看去,汗毛都竖起来了。 然而发现四下无人后,很快意识到自己又被戏耍了,当即气得双眼竖起,恼羞成怒的死死盯着柳莺莺道:“你……你还骗我?哼,你这个蛇蝎心肠的狐媚子、坏女人,我要……我要打死你!” 说着,气得二话不说,拉长了手中的弹弓便要朝着柳莺莺脸上打去。 柳莺莺见状,立马喊上一声:“等一下!” 话一落,柳眉一瞪,露出了一抹凶厉本色,然而下一刻,就跟京剧变脸似的,又很快恢复如常,只见柳莺莺笑眯眯地看向那沈家十七郎,半是威胁,半是打趣道:“你今儿个若敢再打我一下,我便要效仿大公子去年惩恶扬善的做派,将你给吊起来,吊在树上,再堵了你的嘴,将你饿上个三日三夜。” 柳莺莺笑眯眯的说着。 用这世间最温柔的语气、最妩媚的笑,吐出对沈钰来说,最“凶恶”的字眼。 顿了顿,又道:“当然,你若大喊大叫,我便寻块帕子堵了你的小嘴,你若乱踢乱踹,我便寻条小鞭子,抽你的小脸蛋,小手心,看你往后还怎么调皮捣蛋。“ 柳莺莺笑盈盈的继续讲述着。 仿佛越说越兴奋,双眼都微微亮了起来,竟将要如何将他吊起来,如何将他堵起来,抽打起来的画面一一描述着,一副要迫不及待施行地架势。 她嘴上描绘的每一幅画面,对五岁的沈钰来说,皆是他活了五年的人生中最恐怖,最阴影的存在。 故而年幼的沈钰很快便又被勾着回想起了一年前他是如何被大堂兄倒吊在树上挨饿受罚的画面,内心深处的阴影恐惧再度阵阵袭来。 沈钰瓷白地小脸煞时惨白一片。 尤其此刻,对面那狐媚子看着美得惊人,沈钰虽年纪不大,却也能够辨别丑美的,这也正是之前在北苑撞见柳莺莺时要追着她刁难的原因之一。 娘说,越漂亮的女人越坏。 而眼前这个女人,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定也是最坏的了。 她此刻顶着一张最美的脸蛋,最温柔的话语,最和煦的笑容,却对他说着最恐怖最恶毒的事情,不知为何,看到这样一幕的沈钰,后脖子渐渐钻上来一抹凉意。 然而纵使害怕,到底如今的他不是去年更为年幼的他,而眼前的柳莺莺也不是去年的大堂兄,他畏惧大堂兄,却并代表他害怕眼前的狐媚子。 当即,沈钰白了白脸,却依然稳了稳神,故作镇定凶悍的看向柳莺莺道:“哼,你敢,你若敢……你若敢吊我,我……我让我祖母扒了你的狐狸皮,再将你赶出沈家,再将你丢到人牙子市场发卖了去。” 沈钰恶凶恶脑道。 柳莺莺却仿佛并不害怕他的威胁,反倒是笑了笑,媚眼如丝道:“小小年纪,好恶毒的心肠。” 说话间,柳莺莺远远瞥了沈钰一眼,五岁左右的贵公子,金玉般的人儿,跟个小仙童似的,若是在往常,她见了这样好看的小孩儿,一准要去掐他的小脸蛋。 可眼前这个沈家十七郎,虽粉雕玉琢的,却恶狠狠地,委实不大可爱。 柳莺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最终将目光落在了他殷红的小嘴上,不假思索道:“那为了防止你向你祖母告状,那我只好勉为其难的切了你的小舌头,让你不能再开口说话了?” 她一脸遗憾的说着。 而沈钰听到这样的话语后当即愣了一下,片刻后,浑身没出息的哆嗦了一下,随即瞪着双大眼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柳莺莺。 沈钰是五房独子,他父亲五老爷是沈老夫人最溺爱的幼子,自然,他便也成为了老夫人的眼珠子,整个沈家上下,都将他当作掌中宝护着,沈钰自出生起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除了去年那位大堂兄,府中上千人,几乎从来没有任何人敢在他眼前甩过任何脸色。 从来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哪儿有人敢欺负到他头上来,是不要命了么? 这是他长这么大,头一次被人威胁,要将他吊起来打,要堵了他的嘴,抽他的小脸和手心,竟还要割了他的舌头。 沈钰到底年幼,他说过自以为最狠毒的话也不过是“打死你”之类的,从来没有想到过要去割别人舌头,可眼下,这个坏女人竟说要割他的舌头。 她竟然比他还要凶恶? 若是她一脸凶狠的说出这番话,沈钰或许还不怕了,可不知为何,她越说的轻松惬意,甚至面上带笑,笑得越发灿烂,沈钰心中便越发有些发毛了起来。 好像眼前那个漂亮的女人下一刻便要变成狐媚子朝着她扑过来似的。 只觉得有种诡异的可怕感。 果然,她是狐媚子,她是真正地坏女人。 娘说,坏女人狐媚子是可以吃人心肝的,而她,不吃他的心肝,竟要吃他的舌头。 沈钰挺直的小身板略有些摇晃。 柳莺莺笑盈盈地看着远处的熊孩子。 心道,虽然调皮捣蛋,到底不过才几岁的小孩子,几句狠话便能将人给唬住了,又见对方眼里露出一丝怯意,却极力故作镇定稳住的小模样,倒依稀有一丝别样的可爱味道在里头。 这样想着,柳莺莺复又淡淡瞥了他一眼,旁若无人的捏着帕子往一旁的池子里沾了沾水,随即小心翼翼地再度掀开了裤腿,一边用凉帕摁压在肿胀地伤口上缓解伤口的痛意,一边漫不经心的继续开口道:“说说罢,你为何要无缘无故打我?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即便是要打我,也总得给个打我的理由罢?” 柳莺莺明晃晃的向沈钰展露出了之前被他用弹弓打的伤口,五岁的小奶娃,倒也没有避嫌的必要。 白葱一截的玉腿上那抹高高肿起的青紫色那样的骇人。 沈钰远远地瞧了一眼,似愣了一下,那是他方才用弹弓打的? 沈钰只想着不过用石子弹她一下,却从来没有想过,竟会造成这样严重的伤口。 尤其,此刻见她仿佛不知疼似的,竟还用帕子按压。 她面上没有展露出一丝疼痛感,可沈钰却莫名打了个哆嗦。 对自己都这样狠的人,是不是真的敢将他吊起来?还敢割了他的舌头了去? 良久良久,见她嘴上虽放着狠话,却也没有真要动手的意思,沈钰到底聪慧,意识到她不过是嘴上吓唬他罢了,一时沈钰只高高仰着小下巴,白了她一眼,一脸傲娇道:“哼,你骗人,你还生得美,你是坏女人,我自然要打你,我不但要打你,我还要将你赶出我们沈家!” 沈钰恶狠狠地说着,说话间,那双琉璃色的眼珠子轱辘轱辘转着,上下打量着柳莺莺,最终将目光落在了柳莺莺美丽的脸蛋上,犹豫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说,你……你到底是不是也是来勾引我爹爹的?” 沈钰憋了憋,到底年纪小,藏不住事儿,忍了一路终是忍不住将他心中的担忧问出了口。 原来,沈钰竟是见柳莺莺太过漂亮,担心她化身狐媚子将他的爹爹给勾引了,这才一而再,再而三,甚至不惜追到这月湖来,就是为了吓唬她,警告她,不许去勾引他爹爹的。 而原本正在擦拭伤口的柳莺莺听到这句话后猛地一抬眼,定定的看向那一脸警惕一脸担忧又一脸凶恶的小孩,神色一愣后终于意会了过来,心里有些惊讶,面上却噗嗤一声笑道:“你这个小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什么呢,我为何要勾引你爹爹?我连你爹爹见都没有见过,我勾引他作甚?” 柳莺莺一脸哭笑不得,片刻后,只装作一本正经的想了想,又道:“便是要勾引,也该勾引你的那些兄长们才是,你爹爹啊,对我来说太老了!” 柳莺莺一脸忍俊不禁的说着。 本是为了打消对方的顾虑,却不料,话刚一落,却见那熊孩子瞬间绷着小脸,龇牙转脸道:“哼,我爹爹才不老,我爹爹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男子!” 说完,想起她那句勾引他的兄长们的话,顿时又是将双眼一瞪,仿佛抓住了她话中的把柄,只一脸兴奋又鄙夷道:“哼,你果真是个狐媚子!” 柳莺莺却似笑非笑道:“好罢,你说我是狐媚子,那我便勾引你爹爹试试看!” 沈钰瞬间急了,道:“你敢!” 说话间,甚至还往柳莺莺这边急急走了几步。 柳莺莺将伤口擦拭一遭,末了,将帕子裹紧在了伤口上,再慢条斯理的放下了裤腿,一抬眼,便见那熊孩子已踱步到了她的跟前,柳莺莺便笑着问道:“话说,你爹爹配得上我吗?” 说完,指着一旁的山石示意沈钰可以坐。 沈钰因走到了柳莺莺跟前被她发现了,只觉得有些丢人似的,脸瞬间微微一红,想要傲娇的退回到原来的位置,不过耳朵早已被柳莺莺的话语打断,见她竟还一副瞧不上他爹爹的意思,瞬间气急道:“我爹爹是最俊的,配一万个你都绰绰有余——” 话一落,目光落在了柳莺莺美艳得跟个仙女狐狸似的脸上,话语到底有些弱,又改了改口道:“至少也可以配一千……一百个你。” 说着,想了想,又道:“不过,不过我二哥哥除外!” 沈钰年纪小,话有些话语颠倒,其实逻辑清晰,这句我二哥哥除外,对应的是那句“我爹爹是最俊的”。 沈家二公子的美名,柳莺莺虽才来几日却也是有所耳闻的。 莺莺传 第14节 她来沈家任务繁重,时间紧迫,却也不好急于求成,来沈家这几日便是打探消息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 而今日在沈家走动一日,虽不过才一日,却也隐隐感受到了,沈家规矩森严,内宅与外男之间隔算得清清楚楚,往后怕是她有心想要盘算,怕也机会甚少。 于是,眼眸一转,将打探消息的想法落在了眼前的熊孩子身上,试探道:“还有呢?” 她指着是,还有谁除外。 却不料,沈钰却不说话了,甚至转过了脸去,不过柳莺莺料定他听懂了。 果然,良久良久,这才见他不情不愿开口道:“还有……还有那个大堂兄,哼!” 沈钰不甘不愿地承认这个事实,比他爹爹爹还要俊的人中,还有一个他讨厌的人。 不过,柳莺莺得到这个答案后倒是略有些失望了。 她对沈家大公子,二公子都不大感兴趣,他们便是长成了花也跟她无关,因为,沈家大房家世太盛,跟她压根不是一路的,她便是手眼通天,也通不到他们身上去。 她其实想要打探的是沈家其他几房人的公子哥们,不过,又不好太过明目张胆。 眼前这熊孩子看着凶恶跋扈,可那双琥珀色的双眼里分明一派精明,虽不过才五岁,却聪明着了。 柳莺莺想了想,只得徐徐图之道:“要不这样吧,我看在你的份上便不勾引你爹了,你也别打我了,往后咱俩化敌为友如何?” 说着,柳莺莺甚至故作认真的想了想,方道:“如若你不信我的话,那么为了打消你的顾虑,你不若重新介绍个人给我去勾引,如何?” 柳莺莺盈盈笑着说着。 脸上的笑容比湖畔的花海更要盛艳几分。 然而沈钰却被她这番不要脸的话给惊到了,她这个狐媚子要勾引他家的人,竟还要他介绍? 她怎么这么不要脸。 不过,在沈钰固有的思维里,狐媚子本就是要勾引人的,本就是不要脸的。 也算正常。 旁的狐媚子都不敢承认自己是狐媚子这件事情。 眼前这个美得令人不敢多瞧的狐媚子,至少没有否认她是狐媚子这件事实,这样看来,倒比旁的狐媚子看起来还是好多了。 狐媚子总是要勾引人的,让她去勾引旁人,总好过让她勾引他爹爹,再让她娘亲伤心难过了。 沈钰听了柳莺莺这番话,瞬间跟个小大人似的,忽而眯着眼一本正经的死死盯着柳莺莺,仿佛在确认她这番话的真假,良久良久,沈钰想了想,忽而一脸正色道:“那你去……勾引我大堂兄罢!” 沈钰说完,怕她不去,甚至还微微鼓励和加码道:“我大哥哥他生得俊,他是沈家最漂亮的,你这样好看,合该只有他才能配得上你。” 顿了顿,怕她还不同意,又立马怂恿道:“你勾引了他后,甚至将他吃了也是可以的……” “可以吃了他的心肝,还有他的舌头——” 柳莺莺:“……” 假山背后的沈家大公子:“……” 第019章 看着眼前这么个心眼子贼多,满肚子坏心眼的熊孩子,柳莺莺眼前三条黑线掠过。 好狠的心,不过吊了这崽子一天一夜,这崽子竟想让她将那位大公子给吃了? 可见是有多讨厌那位大堂兄呢。 柳莺莺不由略有些好奇了,令这个嚣张跋扈、嫉恶如仇的小霸王恨得如此牙痒痒的人,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一个……大霸王? 介于府中对那位大公子的讨论不多,故而柳莺莺连一点想象的空间都没有。 好罢,到底是沈家嫡出的嫡孙,自有沈家人的聪慧和头脑,可不是寻常黄口小儿那么轻易能够被忽悠了去的。 今儿个时间短促,想来从这熊孩子身上探不出哪些有用的讯息了,想了想,柳莺莺故作难为的思索了片刻,方有些犯难道:“勾引旁人对我来说倒是轻而易举,可你大堂兄这样的人物怕是有些难搞吧,要不这么着罢,勾引你大堂兄这件事,算作是你雇佣的我成么,得给钱,你出钱雇我办事,我拿钱办事,咱俩将它当成一桩买卖,这样谁也不吃亏谁也不怕上当,如何?” 柳莺莺也是个不吃亏的,竟还跟他一本正经的讨价还价了起来。 沈钰闻言,瞬间瞪了柳莺莺一眼,心道,这个狐媚子怎还蹬鼻子上脸,这个要求本就是她主动提的不是么。 不过,想到大堂兄那张吓人的大臭脸,莫名觉得这个狐媚子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沈琅那样的人,狐媚子怕也很难将他勾引到。 再想到他不日便又要回府了,又想起了自家风流好色的爹爹,还有病弱可怜的娘亲,五岁的沈钰皱眉沉吟良久,方从腰间取下了一个绣着祥瑞小兽的精致荷包,随即从荷包里取出了一枚通体晶莹剔透的玉佩,递到了柳莺莺跟前,道:“喏,这个便赏了你罢,就当我雇你的钱。” 说话间,又认真看了看柳莺莺,一本正经道:“你若当真能勾引到那沈琅,再将他吃了的话,我还会重重有赏的!” 小屁孩端得一副出手豪迈的架势。 柳莺莺却嘴角微微一抽。 不过视线落到了那枚价值不菲的玉佩上,双眼又很快微微一亮。 好家伙,不愧是沈家的嫡幼孙,这随手拿出的一枚玉佩,怕是要抵过她当初在万花楼的赎身钱了罢。 柳莺莺到底出自风月场所,见过些世面,一眼便知眼前的这么玉佩材质不俗,不过,她没有去接那枚玉佩,而是微微翘着手指,改从沈钰的荷包里捏了个金葫芦小金锞子出来,冲着沈钰笑眯眯晃道:“先拿这个当定金罢,等事成后再收了你这枚玉佩也不迟。” 这么贵的玉佩若丢了,还不得惹得满院搜寻,柳莺莺可不傻,也没有骗小孩钱的道理。 如此,双方达成了一桩公平公正的交易,双方都终于放下心来。 柳莺莺将小金葫芦收好了,见危机化解,打算将这熊孩子打发走了,不过一抬眼见沈钰手中还举着个威风凛凛的弹弓,想起之前剪秋提及的,他四处祸害丫鬟的做派,想了想,柳莺莺忽而淡淡瞥了那熊孩子一眼,道:“哎,你说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的,老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别老鬼鬼祟祟的祸害府里头的弱女子了,你若真有本事,堂堂正正的跟人比一回又如何?” 柳莺莺一脸鄙夷的瞥了眼沈钰手中的弹弓。 沈钰因跟柳莺莺达成了一笔划算的交易,不过才给了一个小小的金锞子,竟让她打消了勾引他爹爹的念头,还让她去祸害了那沈琅,到底有些高兴得意,放松了警惕,又到底年纪小,被她这一讽,脸骤然一红,只立马咬牙恼羞成怒道:“跟谁比?跟你?你会么你,不会的话就少在这里唧唧歪歪。” 柳莺莺顿时气笑了,道:“那比一个?” 沈钰又看到了她这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了,后脖子又阵阵发凉了起来,面上却似信非信道:“你当真会玩弹弓?” 说着,微微吓唬她道:“我告诉你,本公子三岁时便会玩弹弓了,我非常厉害的,你一个只会捏绣花针的女人哪会玩弹弓,我劝你还是不要不自量力了。” 说着一脸轻蔑地扫了眼柳莺莺,眼里分明满是轻视和不信。 柳莺莺却漫不经心道:“你到底比不比?你该不会是怕了罢?” 沈钰瞬间急了,道:“比就比!”又凶狠的放狠话道:“不过,我是不会让你的。” 又一脸好奇道:“你想怎么比?” 柳莺莺的桃花眸朝着四周环视一圈,最终视线落在了隔着一道水榭的假山上,假山的石缝里长了一株绿植,绿植开了一朵白色的细花,柳莺莺便指着那朵白色细花冲着沈钰道:“看谁能打中那朵花谁便赢了如何?” 说着,柳莺莺又淡淡挑眉道:“若我输了便让你射一弹弓,不算你欺负女人,算我认罚自动埃你一子,可你若输了嘛——” 柳莺莺装模作样的想了想道:“那你往后便不准再用手中的弹弓打府里的丫头们了,然后再给我去那园子里头采上一篮子桃花回来怎么样?” 柳莺莺漫不经心的说着。 语气懒洋洋的,没有半分对比赛该有的尊重和重视,就跟好玩似的。 沈钰有些气急,也有些高冷傲娇,却并没有回答比还是不比,却直接举起了手中的弹弓瞄准了假山上的那株细花。 瞄准后,这才淡淡瞥了一旁的柳莺莺一眼,仿佛在说:你别后悔。 柳莺莺见他这傲娇公子的做派,不由莞尔一笑,心道,好个臭屁的崽子。 一抬眼,却见熊孩子沈钰忽而一改之前的跋扈和凶恶,只见他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弹弓,将弹弓的弓弦用力的拉长,将动作摆好的那一瞬间,双眼瞬间犀利了起来,死死瞄准了对岸石缝里的细花,竟也有股子凌厉之气。 良久良久,只见他眯眼,拉弦,弹弓里的石子嗖地一下飞出,打在了石缝中那株绿植的树叶上,几乎是挨着花朵擦身而过。 射偏了。 只差一点一点。 不过半寸。 没中? 沈钰见竟没有射中,顿时有些懊恼沮丧。 柳莺莺却有些意外,能够射这么远这么准对于五岁的小孩子来说,已经十分厉害了,她还以为他压根会够不着边,正要劝解他一番时,不想,还不待他开口,却见小崽子冷不丁转过了脸来,一脸冷冷的看向她道:“我不信你能射中。” 柳莺莺瞬间翻了个白眼,将满腔好心重新吞进了肚子里,随即,一把将沈钰手中的弹弓夺了过来,拿在手中左瞧瞧,右瞧瞧,仿佛第一次见到这玩意,正在研究该怎么使用。 沈钰见她一副乡巴佬的样子,小嘴一撇,正要嘲笑时,这时,只见柳莺莺弯腰从地上捡了块小石子往手心里抛了抛,随即不紧不慢的包裹进了弹弓里,举弓,拉弦,瞄准。 她的动作十分散漫,散漫到没有半分专业的样子,然而就是这样的慵懒间,只见石子嗖地一下从弹弓里飞出。 沈钰因为对她有些轻视,连她的动作都有些没有瞧清,等到他反应过来,顺着石子射出的方向追去时,只见那株绿植上的那朵白花早已消失不见了。 只剩那株绿植在石头缝隙间轻轻摆动。 白色的花瓣一瓣瓣落入水榭湖面中,荡起了阵阵涟漪。 沈钰呆呆的看着,整个人立在原地,成了一个雕塑。 柳莺莺将弹弓勾在食指间,轻轻转了转,斜眼瞥了那小崽子一眼道:“怎么不吭声了,十七公子该不会是后悔想算赖罢?” 柳莺莺这一出声,终于将那个雕塑惊醒了,只见沈钰嗖地一下转过了脸来,看向柳莺莺的那一瞬间,目光有震惊,有难以置信,还有股子莫名其妙的发光发亮,仿佛有些崇拜之意,却在触及到柳莺莺得意目光的那一瞬间,立马憋闷的止住了,因为柳莺莺冲他轻启着红唇,又笑眯眯道: “那只好劳烦十七公子为我这个只会捏绣花针的女子去采一篮子花回来了。” 柳莺莺明目张胆的反讽着他。 沈钰的小脸骤然一黑,又马上一红,气得双目竖起,若是在之前这狐媚子敢这样嘲讽他,他一准放不过她去,可是眼下刁难人,好似有种玩不起的架势。 半晌,只见熊孩子气得绷直了小脸,随即一言不发的夺过了柳莺莺手中的花篮,然后一声不吭的转身爬进了桃花园。 倒也言出必行。 于是,接下来的半刻钟里,只见柳莺莺悠哉游哉地倚在山石上,冲着桃花林里那个矜贵又矮小的身影,毫不客气地指挥和吩咐道:“跳高点儿,那支,我要你头上那支——” “当心点,别将枝上的花瓣给抖掉了。” 她一会儿指挥他上树,一会儿指挥他蹦跶,一会嘲讽他笨手笨脚,一会嫌弃他动作慢。 五岁的奶娃子气得头冒青烟,却也恪守着比赛契约,一直强忍着,认赌服输的给她采摘桃花。 堂堂沈家的小霸王,混世小魔王,竟成了柳莺莺的使唤小厮,指东往东,指西打西,若有人看到眼前这一幕,一准惊掉了眼里的眼珠子去。 话说沈钰乃是金玉般的贵公子,哪里干过这样的粗活,费心费力的忙活完,终于给柳莺莺采摘回了半篮子桃花回。 回来时,身上的华贵被勾破了,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散了几缕下来,脸上蹭了满面的黑灰,满头大汗,活脱脱成了个小乞丐。 柳莺莺见他这样狼狈模样,扑哧一声笑了,莫名觉得这样的小崽子才更要鲜活可爱几分。 莺莺传 第15节 她举起帕子打算替小崽子擦擦脸,却被沈钰别扭地避开了,“你莫要动手动脚。” 沈钰一脸矜贵地瞥了柳莺莺一眼。 柳莺莺骂了句“德行”,一低头,见花篮里浅粉色的桃花灼灼妖妖,莫名好看。 不由采摘了一朵,别在了左耳上,笑眯眯的看向沈钰道:“戴上这朵花,能勾得到你大堂兄么?” 柳莺莺似笑非笑的问着。 本是玩笑之言,然而柳莺莺本就生得美艳,和煦的阳光下,她头戴浅粉桃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勾唇浅笑间,只见顾盼生辉,撩人心怀,如同吃人的妖精再现。 沈钰年纪虽小,却知美丑,当即被她眼下这抹美丽妖娆的笑颜晃愣了神色,只见他神色一呆,下一刻,整张小脸不由分手的骤然一胀红,随即立马伸手捂住了双眼,嗖地一下子转过了脸去,只气得恼羞成怒,又一脸支支吾吾道:“你……你不准勾引我。” 柳莺莺一愣。 正要失笑说话间,这时,忽而听到远处传来阵阵动静,柳莺莺立马抬眼看去,原是姚玉兰来了。 柳莺莺这才收起了打趣,冲着背过去不敢瞅她的沈钰崽子催促道:“来人了,你快走吧,若叫人发现了,一准惊动整个月湖了!” 又道:“咱俩今儿个谈的生意可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了。” 沈钰远远看到几个人影绕了过来,当即捂住小脸撅着屁股复又钻进了园子来。 整个过程,只丢下一句“小爷能不知道”,却死死捂住眼睛,东倒西歪差点儿崴了几下,再也没敢多瞧柳莺莺一眼。 待沈钰走后,柳莺莺见弹弓还在她的手里,一时转了转弹弓,脸上笑眯眯:“哼,熊孩子,本姑娘还收拾不了你!” 说话间,她拎着半篮子花起了身朝着姚玉兰迎了去。 假山背面,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护卫吴庸一脸瞠目结舌,目瞪口呆,脸上神色可谓精彩至极。 待他反应过来后,那位浅衣素服地姑娘早已经走远了,可惜,没能瞧见面目。 等到他转过身来后,又身后那位正主竟也早已不见了踪影,一抬眼,只见那位颀长如玉的身影在桃林间一晃而过。 吴庸面上一紧,立马追了上去。 小心翼翼地将人看上一眼,正主一言不发,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吴庸心下一松。 然而心里还是微微有些起伏。 主要是,方才那一幕实在太过令人震惊了。 震惊有二。 一,这世间竟有人胆敢试图……勾引他家少主?还如此的……明目张胆? 二,这世间竟有人能将五房那位混世小魔王驯服得如此服服帖帖? 那位姑娘真真……好本事,好胆识! 原本觉得震惊之一太过离奇,却又鉴于震惊之二的顺理成章,莫名令人对震惊之一多了丝丝期待和向往? 咳。 吴庸心里头阵阵翻滚。 走了许久,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少主,吴庸终是忍不住开了口,道:“公子,听说元陵苏家那对表兄妹已过府做客,想来方才那位该是二房苏家的那位表姑娘无疑。” 吴庸迫不及待地想要弄清方才那位的身份讯息。 然而话一落,只见大公子沈琅淡淡蹙眉扫了他一眼。 转过脸的那一瞬间,只见面比枝头桃花艳。 而那一眼,眉眼淡漠,眼神如腊梅枝头的第一抹初雪,寒冷刺骨。 仿佛对方才那一幕漠不关心。 吴庸心一突,立马识趣地闭上了嘴。 第020章 话说当日柳莺莺等人在月湖跟着大姑娘沈月澶学做了?一整日的花茶酱, 花茶酱需要腌制几?日,一行?人约定好?待花茶酱腌制好?了?再一同回到月湖开坛享用。 宴会散时已到了晌午时分。 一行?人正要从月湖畔出来时?,这时?, 沁芳院的跑腿丫头仙草匆匆跑了过?来, 远远喊道:“姚姑娘,姚姑娘, 你的兄长回了?, 姚先生已在沁芳院候着您了?,吴妈妈让我请您回去呢——” 仙草气喘吁吁的说着。 这话一喊,瞬间让从月湖畔散去的十余身影齐齐顿住了?脚步。 只见姚玉兰脸上瞬间染上了?一抹惊喜和难以置信, 一向温婉温柔的脸上立马出现了?几?分小?女?儿的雀跃和欢乐,立马下了?台阶道:“当真?当真是兄长回了??” 姚玉兰高兴得激动得紧紧拉住了?仙草的手, 拉着便要往沁芳院回,还是走了?好?几?步这才缓过?神来, 立马停了?下来, 只略有些窘迫的冲着亭子里的沈月澶道:“大姑娘,我先——” 然而话才刚一起?, 还不待姚玉兰说完, 便见那沈月澶面上好?似有些慌乱,是一种一向落落大方、稳妥高贵的面容上难得一见的六神无主,好?似如临大敌,是一种马上要见到严苛的夫子或者严厉的教习嬷嬷那样的紧张和慌乱。 不过?好?在沈月澶到底见多识广,很快稳住了?情绪恢复了?镇定, 只立马招呼身旁的婢女?道: “快, 快去玉清院探探, 是不是……是不是兄长回了?。” 说完,又立马将婢女?呵住, 只紧紧攥紧了?帕子道:“还是我亲自?去吧。” 说着,这才想起?了?众人,立马冲着众人道:“几?位姐妹们,我便不陪了?,改日咱们再聚。” 说完,便立马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去了?,人都走远了?,还见一路匆匆左右吩咐,又左右梳理着着装,发饰,好?似生怕怠慢了?似的,端得一派如临大敌得架势,这样的景致,大家也就在府中来了?长辈贵客,二太太苏氏亲自?相?迎的身上才能?看得到。 一时?,瞧得众人纷纷纳罕。 这时?,姚玉兰率先缓过?了?神来,朝着沈月澶离去的方向看看远了?一眼,终于?稳定了?激动的情绪,远远的朝着诸位告辞,又对柳莺莺道:“妹妹,我便先回一步了?。” 说完,也匆匆拉着仙草走了?。 徒留下余下众人,纷纷定在原处,各个神色不同。 柳莺莺还未曾从这一突如其里的变故中缓过?神来,这时?,还是沈月骊看了?一旁的沈月芸一眼,小?声说道:“原是大堂兄回了?。” 说着,脸上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神色。 沈月芸倒是面色如常,道:“郡主的寿辰快到了?,大哥自?该回了?。” 顿了?顿,又思索了?片刻,道:“倒是比往年回得早几?日。” 想了?想,又道:“到月中时?分,想来二哥和大伯还有郡主他们也该回了?,倒时?府里头就该热闹了?。” 沈月芸笑着道。 说完,又看向沈月骊和苏子磬道:“咱们赶紧回罢,大哥回来了?,不知母亲可?否知道了?。” 说着,便要赶回去禀告。 这时?,苏子磬却道:“表姐表妹先回罢,方才澶姐姐走得急,那些茶盏和花茶酱还未来得及收拾,我先清理一二。” 沈月芸朝着亭子里看了?一眼,道:“也好?,那便有劳表妹了?。” 沈月骊原本想着巴结苏子磬一道留下来清理,不过?看亭子里的茶具狼藉,想了?想,终是犯了?懒,随着沈月芸一道走了?。 转眼间,一行?人走了?大半,还留下双生姐妹花白芷儿和白莺儿,二人连连朝着大姑娘离去的方向踮脚探着,神色有些好?奇和止不住的兴奋,见大家都走了?后,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朝着沈月曦打探道:“曦表妹,瞧着大姑娘那架势,可?是……可?是大房那位大公子回府了?,听说大公子这些年来常年游学在外——” 却不料,话还没说完,只见沈月曦将双生花姐妹二人上下打量了?一遭,方意味深长的笑道:“这一位两位表姐便不用费心打听了?,一来你们压根沾不上边,这二来嘛……可?没你们的份了?。” 沈月曦似笑非笑的说着,说完捏着帕子去了?。 徒留下白芷儿、白莺儿二人一个面色胀红,仿佛小?心思被人戳破了?,一个依然心驰神往,流连忘返。 直到发现身后还杵着个人,二人看向身后的柳莺莺后,这才神色纷纷一变,纷纷警惕的扫了?她一眼,立马结伴而去了?。 柳莺莺津津有味的欣赏了?一番众人的神色,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哦,原来姚玉兰的兄长是大房门客,听说随着大房的长子沈大公子常年游学在外。 如今姚玉兰的兄长回府了?,不就代表着沈家那位大公子也回府了?么? 瞧这阵仗架势—— 看来,与柳莺莺打同一主意的人可?不少,沈家,还真是一块唐僧肉了?,遭不少人惦记着,好?在,沈家的唐僧肉不少,目前看来,每人得上一块完全绰绰有余。 白家姐妹虽相?貌出众,却并?没有瞧在柳莺莺眼里。 这样想着,柳莺莺淡淡笑着摇了?摇头,正要抬脚时?,目光一定,触及到月湖畔上的苏子磬,柳莺莺神色微微一怔。 两人一个站在凉亭上,一个站在凉亭下,远远地对视了?一眼。 苏子磬朝着柳莺莺淡淡点了?点头。 柳莺莺也浅浅一笑。 一人转身回了?凉亭,一人慢慢出了?月湖。 话说柳莺莺走后,苏子磬亲自?整理着月湖畔的花茶酱,大姑娘方才走得急,连方才她们做的花茶酱都没来得及拿回去,苏子磬将花茶酱一罐罐收进了?食盒里,收到最后一罐时?,见外头贴着“桃花酱”的字样,还在旁边描了?一朵小?小?的桃花花样子,苏子磬的手微微一顿。 不多时?,只见她将那灌桃花酱拿起?,轻轻揭开灌盖,赫然只见罐子里酱粉色的桃花蜜晶莹剔透,酱汁绵密,细细嗅之?,透着股子淡淡的桃花清香,甜腻腻的,诱人芬芳。 一旁的婢女?乌苏见状,不由道:“小?姐,这一罐是那位柳姑娘做的罢,那位柳姑娘不但生得美艳,还生了?双巧手。” 乌苏看了?苏子磬一眼,缓缓说着,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今儿个这柳姑娘凭着这罐桃花酱和那块手帕,怕是要入了?大姑娘的眼了?。” 乌苏别有深意的说着。 苏子磬却淡淡看了?乌苏一样,道:“柳姑娘心灵手巧,得澶姐姐的另眼相?看又有何不可??” 乌苏却急了?,立马道:“小?姐,您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乌苏一脸着急忙慌道:“奴婢的意思是连大姑娘这样眼高的人都能?轻易被那位柳姑娘收服了?去,更甭提旁人了?。” 又道:“那日,码头那日,表少爷可?是对那位柳姑娘青睐有加的,诚然现如今表少爷眼里满心满眼都是小?姐不假,可?男人的心最是经不住勾的,依奴婢看,那位柳姑娘那样的小?姐不得不防——” 乌苏着急忙慌的劝说着。 却见苏子磬不慌不忙的将那一罐桃花酱合上,最终摆进了?食盒,将食盒盖好?后,这才淡淡转身,却是忽而一脸认真的看着乌苏道:“乌苏,这是我第一次与你说这样的话,也是最后一次与你说这样的话,你记下了?,表哥是我表哥,也只是我表哥,我跟表哥是兄妹之?情,并?无任何男女?私情,日后这些浑话莫要再说了?。” 苏子磬神色淡淡的,却一脸坚定。 然而话一落,却让一旁的乌苏瞪大了?双眼,瞬间神色纷乱,急得满头大汗,正要出言反驳和劝说,然而一抬眼,对上苏子磬清冷的目光,乌苏神色一愣,终于?憋下了?所有的话语。 却依然呆若木鸡的立在那儿,仿佛听到了?哪些难以吸收消化之?言。 要知道,小?姐和表少爷,可?是……可?算是所有长辈们认定的一对啊! 苏子磬却没有理会呆掉的乌苏,自?顾自?地提着食盒,朝着大房去了?。 话说这头柳莺莺领着剪秋和桃夭慢慢回了?沁芳院,走到半道上,想起?了?今日接风宴上,大姑娘沈月澶与表姑娘苏子磬好?得跟一对亲姐妹似的,那苏姑娘仿佛不是二房沈月芸的表妹,而是她沈月澶的表妹,柳莺莺便不免多问了?一嘴,道:“大姑娘好?似与苏姑娘十分投缘?” 莺莺传 第16节 剪秋想了?想,道:“苏家这对兄妹年幼丧母,苏姑娘幼时?在沈家常住,约莫四五年前罢,那时?奴婢也刚入府不久,听说苏姑娘有一回不慎掉到了?井里,好?像是被大房的人救上来的,许是因?那桩子事的缘故罢,不过?这些都是奴婢的猜测。” 剪秋当作说笑般,提了?一嘴当年往事。 “哦?可?知是谁救的她?”柳莺莺好?奇问道。 剪秋想了?想,道:“奴婢也记不清了?,不过?想来不是大公子便是二公子罢。” 柳莺莺点了?点头,道了?声难怪。 几?人说话间,已回到了?沁芳院,只见隔壁东院热热闹闹的,丫鬟婆子们得了?赏,正在院子里分吃瓜果,吴妈妈坐在一株芭蕉树下嗑瓜子,见柳莺莺回来了?,立马笑眯眯起?身道:“姚先生从西域带了?上好?的葡萄回来,姚姑娘给姑娘送了?一盘,姑娘快去尝尝鲜罢。” 柳莺莺回到西院时?,果然只见屋子早已摆了?一盘晶莹剔透的葡萄,个头比寻常葡萄更大更圆,原来竟是从西域捎回来的。 第021章 话说自参加了那次沈月澶办的欢迎宴后, 一连着好几日柳莺莺都没什么?机会出?过院子,便是借故往外散散,也出不了北苑的范畴。 这才?知道大门大户的规矩森严, 外院与后院相隔, 便是在后院走动,也鲜少有?机会见到外男, 不?像在云城和元陵城时?, 那里的民风开放,男女?虽大妨,却远不?如清远这样规矩森严。 原本来时?, 柳莺莺还信心满满,可是她再?有?信心, 再?貌美如花又如何,日日困在这深宅内院里头, 脸纵使长成了花, 也无人欣赏采摘,便是一心想勾搭人, 又该往哪儿勾搭了去? 再?加上她不?过是个借住的, 若日日寻机会四处闲逛蹦跶,也终归蹦跶不?了几日,便要遭了整个沈家的嫌了罢。 哎。 柳莺莺算了算日子,马上便要月中了,一晃, 她来沈家也小半个月了, 三月之约一晃去了这么?多, 可她连沈家人都还没能认个脸全来,来之前的雄心抱负顿时?泄了大半。 可转念一想, 若不?成事,他日回了云城,届时?她在柳家的处境定不?及当初了,若她的身份再?惨遭曝光,柳家她怕都没有?机会待下去了,柳莺莺是从妓院那等阴诡地狱里爬出?来的,深知那里头的惨烈,也深知如今这样的日子多么?金贵和难得。 在妓院时?,多少姑娘们为了赎身,拼命接客攒钱,最终落得一个得了脏病惨死的下场,死时?不?过一副草席卷着被人抛入了乱葬岗,若柳莺莺还留在妓院,终归躲不?了这样的下场罢。 而今,上好的机会就摆在了她的跟前,怎有?不?牢牢抓住的决心和念想呢? 当即,柳莺莺翻身从矮榻上爬了起来,洗漱打扮一番,预备到院子外头“散散”,碰碰运气,却不?料这时?,忽而有?人在外头唤门道:“有?人吗?” 剪秋一早到老夫人院里去了,她的本家在北苑,虽过来伺候柳莺莺,许多东西还没完全搬过来,一早得了柳莺莺允许的。 桃夭该是去厨房了。 至于品月,时?不?时?不?见人影,不?知躲哪儿偷懒去了。 眼下西院只剩柳莺莺一个,柳莺莺便亲自走了出?去,便见外头立着个俏生生的姑娘,约莫十岁左右的样子,生了张鹅蛋脸,粉面桃腮,朗目疏眉,看人时?两眼弯弯,眼里星光辰辰,竟是个嫣然巧笑?的小美人儿。 柳莺莺不?由?眼前一亮,她这沁院芳怎么?来了这么?个小美人儿。 又见对方年纪不?大,着一袭西子色褙子,外罩着一件薄薄的浅色锻袄,下着烟雾绿罗裙,头上未待珠花和首饰,只在头顶左右各自绾了两个发髻,余下头发编成了七八个小辫子,垂落在胸前,辫子上缀着浅绿色的头绳,看着清新可人。 又见她脖颈上挂着缨络圈,胸口挂着一对如意锁。 穿戴虽简洁可佩戴的首饰却不?俗,尤其?是那通身的气质,绝非哪个跑腿的小丫头,定是府上哪位金贵的小主? 可若是小主,却偏又见她孤身一人,身后并无丫鬟侍女?簇拥,正踟蹰来者何人之际,这时?,只见这位俏生生的小美人比她还更要惊讶和惊艳,只愣愣的看着她,良久良久,脸微微一热,竟先一步开口道:“是柳姐姐么??” 说着,强忍着眼里的羞涩,自报家门道:“我是三房的灵儿,在府里排行十四,听八姐姐说府里来了个仙子姐姐,不?但生得美,还会养蚕宝宝,柳姐姐,你能教我养蚕宝宝么??我上年养的蚕宝宝全死透了,被表弟笑?话了大半年,今年我发誓一定要养活他们,可我技术不?成,柳姐姐,你能帮帮我么??” 沈月灵一脸祈盼的看着柳莺莺,眼里星光点点。 好似柳莺莺不?同意,当场便要掉下金豆子来似的。 而柳莺莺听到对方的来意后,先是一愣,随即面上微微一囧。 这沈家的姑娘倒是一个赛一个的有?趣,怎么?一个个对蚕宝宝感兴趣得不?得了,上有?沈家大姑娘,这儿又来了十四姑娘? 也是,清远不?比江南,那儿的许多人以养蚕为生,许多人都会养蚕,是一项生计,不?想到了清远倒是成了一项受人追捧的雅事来,不?过转念一想,也是,闺阁中的女?子外出?机会不?多,又并无多少打发时?间的趣事,然而也不?是每个女?子都爱泡茶绣花,相比那些文绉绉又磨人的行当,养蚕便显得有?趣多了。 何况养蚕吐丝,制成布料丝绸,是雅事,也是受人称赞的美事一桩,何乐而不?为。 柳莺莺眼下正愁没机会出?去窜门了,得了,机会不?正好送上门来了么?? 心里虽这样想着,嘴上却也并没有?一口答应,而是只见柳莺莺想了想,冲着对面的沈月灵道:“原是十四姑娘。” 顿了顿,又道:“十四姑娘养蚕这件事情?,三太太可应允了?” 沈月灵见柳莺莺话语有?松口的迹象,立马兴匆匆道:“我娘答应了,她一准答应。” 柳莺莺想了想,又道:“可养蚕需要耐心,且非一日两日之事,许是需要耗费两三月、甚至三五月之久才?能成事,十四姑娘确定想养?” 沈月灵立马举手保证道:“我有?这耐心,我去年便整整守在蚕宝宝跟前守了三个月,一日不?曾离过,可蚕宝宝们总是养不?大,便死的死,伤的伤了。” 沈月灵一边说着,一边眼红红的。 顿了顿,想起了什么?,立马收起了脸上的情?绪,道:“我今年只会比去年更有?耐心的,我发誓一定要将蚕宝宝养得肥肥的,让它们吐出?丝来,我要用我自己养的蚕宝宝吐出?的丝给我娘做一块汗巾子。” 沈月灵一脸坚定的说着。 而柳莺莺听了这话后神色一愣,看着远处漂亮又坚定的小女?孩儿,不?知为何,想起了当年刚被卖进妓院的自己,想了想,柳莺莺盈盈笑?着道:“正好眼下又到了养蚕的季节了。” 说着,目光一定,投放到了沈月灵脸上道:“那好,养蚕需要一些准备工作?,还需要一些特定的环境和气候,我明日去十四姑娘那里瞧瞧,先准备准备看吧。” 柳莺莺如是说着。 沈月灵听到柳莺莺答应了下来,当即高兴得两眼弯弯的在原地跳了两下,跳起时?这才?想起手中拎的食盒,立马羞涩又欢快地走到了柳莺莺跟前,将食盒送到了柳莺莺跟前,道:“这是灵儿备的果子点心,不?成敬意,柳姐姐可尝尝鲜。” 顿了顿,又连连往柳莺莺脸上看了又看,方小大人似的,道:“祖母说,沈家跟柳家祖上是亲戚,往后我便唤柳姐姐你一声莺姐姐可好,莺姐姐直接唤我灵儿便是了。” 沈月灵虽羞涩,却也落落大方,柳莺莺笑?着将食盒收了下来,沈月灵立马美滋滋道:“那我明日在院子里等着莺姐姐了,莺姐姐定要记得来。” 说罢,蹦蹦跳跳的去了。 沈月灵走后,柳莺莺将食盒打开,见里头点心精美精致,想来是精心备下的,一时?又想起这一遭意外的机缘,不?由?有?些啼笑?皆非来,没想到当年在万花楼为伺候的主子贞娘喂养蚕宝宝的技能,竟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了来。 柳莺莺当即拿起点心尝了一口,真甜,这沈家的点心可比当年在万花楼那些食客们用剩下的发霉发硬的点心好吃一万倍。 次日,柳莺莺精心梳洗一番,捎上给十四姑娘的见面礼和一些云城带来的特产便早早的朝着三房去了。 大房、三房、五房皆是嫡出?,不?过三房老爷去世多年,只剩下三房太太孤寡,独自拉扯着独女?沈月灵长大,不?过听说三太太出?自名门,虽深居简出?,却自有?风骨。 三房的院子在大房南苑和二房东苑之间,略有?些偏远,这日柳莺莺别有?心机的没有?带上识路的剪秋,而是只带上了同样初来乍到的桃夭,打算一路问路问去三房。 出?了北苑快到东苑位置,果然远远地看到两位男子自游廊尽头走来,二人身高颀长,均是十五六岁的样子,一人着蓝色锦服,头戴冠玉,身形瘦长,面容俊逸,一人着法翠长衫,略矮几分,圆脸,二人远远并肩而来。 瞧着是打东边而来,莫非是二房的? 二房除了长子沈墨外,还有?庶子三人,其?中九公子年龄略小,十四五岁,五公子、七公子均是十六七岁。 柳莺莺眼下还认不?全人,远远一眼探去,其?中高的那个仿佛有?些面熟,许是那日在老夫人院里见过,柳莺莺记性极好,记得应当是那日同沈墨一道来的。 眼下不?好多瞧。 只当作?没有?瞧见似的,面不?改色的往前走着。 一直行到游廊中间的分叉口,见游廊中间分了条十字口,四面皆可行,方见柳莺莺缓缓停了下来,似不?知该往那儿走了,正踟蹰不?定时?,眼尖瞧见远处走来的两位公子,顿时?面露惊喜。 而五公子沈杰和七公子沈鹤这时?正好也发现了立在分叉口举棋不?定的柳莺莺,当即二人神色一怔,顿时?面露惊讶,继而惊艳,显然,二人也一眼认出?了在老夫人院子里见到过的那位令人惊艳的柳家姑娘来。 这几日,柳姑娘三字可没少在沈家私塾书?院流传开来,就连沈家外族那几支的所有?人都知老宅里头来了位天仙似的姑娘,据说新来的那位表妹貌若天仙,柔媚无骨,望一眼能令人身子酥半边,惹得沈家十余位郎子眼中冒光,早已私底下啧啧议论了好几日了。 眼下人还没到跟前,便见沈杰和沈鹤二人对视了一眼,耳朵各自泛了红。 却又见二人各自用肩膀撞了对方一下,示意对方先开口。 还是柳莺莺先开了口,只朝着二人福了福身子,道:“不?知眼前是哪二位公子?” 柳莺莺半垂颔首,端得一副柔美之姿道:“莺儿方来沈家,路径还不?熟,一时?不?慎迷了路,可否劳二位公子指个路,不?知去往三房该从哪儿走?” 柳莺莺目光低了几低,没有?明晃晃看人,端得一副羞涩态。 她声音婉转,如枝头娇吟的黄鹂,分外酥麻好听。 她低眉敛目,颔首峨嵋间,风情?百转,分外妖娆。 一时?瞧得对面两个大男人目光躲闪,手脚局促,竟一时?不?知该往哪儿瞧才?好,好在沈杰沈鹤二人并非那等未曾见过世面之人,二人很快挺胸负手,端得一副俊杰之姿。 两相推诿间,只见沈杰低低咳嗽了一声,方背着手故作?镇定道:“柳姑娘客气了。” 顿了顿,又道:“我乃二房沈杰,排行第五,他是老七。” 说话间,飞快朝着远处仙姿玉貌之人面上飞快看了一眼,方匆匆收眼道:“去往三房,该往右走,右边在东南方向?,三房在东南角的位置。” 沈杰细心为柳莺莺指着路。 柳莺莺顺着右侧的游廊看去,仿佛松了一口气,而后,远远抬眼朝着沈杰面上看了一眼,又飞快垂眸,再?度朝着沈杰施了一礼。 却不?想这一眼,正好撞进了沈杰的眼里,只见沈杰愣愣的立在原地,忘了回礼,还是一旁的沈鹤用肩膀撞了他一下,沈杰骤然醒悟过来,耳朵瞬间一红。 柳莺莺见状,用帕子遮唇偷笑?一声,沈杰整个脸面都胀红了起来。 这时?,柳莺莺正好将要不?慎将手中的帕子“飞落”进一旁的水榭之中,再?劳二位公子帮衬相捞,却不?料,帕子还未来得及“不?慎”之时?,这时?只见一旁的沈鹤飞快拉了沈杰一把,在他耳边小声提醒了句什么?,便见那沈杰神色骤然一变,不?多时?,只飞快朝着柳莺莺作?一揖,方局促结巴道:“柳姑娘……柳姑娘请自便,我……我与老七上课要迟到,便告辞了。” 说完,二人步履凌乱匆匆离去。 一直走到游廊的尽头,只见二人非但没有?将步伐放缓,反倒是跟见了鬼似的,竟撒腿便跑了起来。 柳莺莺:“……” 什么?鬼? 这是害羞?还是……害怕? 她怎么?他们呢? 她还压根没出?招啊! 柳莺莺只有?些懵。 第022章 这沈家的郎君们究竟是不经撩, 还是假正经啊? 何况,柳莺莺压根还没来得及出手?呢? 柳莺莺一时被远处落荒而逃的两道身影惊呆在了原地,忘了反应。 没想到她柳莺莺竟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这可是她头一回出山啊!没想到竟如此?的出师不利? 这若叫万花楼培养调、教了她整整三?年的秦妈妈瞧见了, 一准要气得吐血了罢。 莺莺传 第17节 这……不该是她柳莺莺该有的段位啊, 不该,铁定不该! 柳莺莺想象中?的她若出手?, 一准让那些臭男人们挪不动脚了, 却万万没有料到,竟直接将人给吓跑了? 她方才的行径过火吗?并不啊,含蓄中?透着撩人, 撩人中?透着矜持,矜持中?又不缺羞涩, 半纯半媚半撩半羞,所有男子不该沦陷在她这抹妖娆又纯情的情意之中?, 无法自拔么? 定是沈家这二位郎君脸皮太?薄的缘故, 是他?们的缘故,绝非她柳莺莺的实力缘故。 柳莺莺一时杵在原地, 只有些无法接受眼前?的现状。 这时, 一旁的桃夭看?了她一眼,踟蹰半晌,只冷不丁笨拙的劝慰她一句:“不妨事的,姑娘,沈家……人多。” 桃夭直愣愣的劝说着。 想劝她, 一个两个不成, 还有三?个四个。 然而柳莺莺听到这番劝说后却嘴角微微一抽, 好半晌,这才强自挤出了一抹微笑, 偏过头冲着桃夭皮笑肉不笑道:“小桃儿?,你会说话,往后可以多说。” 桃夭一愣,看?了看?柳莺莺,半晌,抿着嘴,一本正经的点头道:“是。” 柳莺莺:“……” 柳莺莺整张脸都抽了起来。 不过,呆桃儿?话糙理不糙,是的,沈家人多,主宅里?头光是郎君们都有十好几个呢,再加上旁支的,几十个,一日撩一个,一整月都不待停歇的,更何况,听说沈家还有不少优秀的门生,男人嘛,多了去了,眼下两个胆小鬼而已,无妨,她们来日方长。 强自给自己好是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之后,柳莺莺这才略有些僵硬的调整了面部笑容,随即装作若无其事的领着桃夭朝着方才沈五公子沈杰指出的方向朝着右边拐了去。 不想,刚下了游廊,拐到了一处月门洞前?时,正好前?方一阵邪风刮来,头顶的树叶莎莎吹落,柳莺莺下意识地抬手?去拂,风不慎将她手?中?的帕子吹走了,挂到了一旁的树梢上。 柳莺莺蹙了蹙眉,正欲踮脚去取,这时,一只修长的大手?却冷不丁从头顶伸了过来,越过了柳莺莺白?皙细嫩的玉手?,竟先一步将树梢上柳莺莺的帕子给取走了。 柳莺莺一愣,与桃夭二人双双回头,便见身后近乎贴身站着个男人,目光正一错不错,直勾勾的盯着她看?着。 因隔得太?近,柳莺莺压根不设防,冷不丁一转身险些直径撞入对方怀里?,柳莺莺瞬间吓了一大跳。 一抬眼,只见眼前?的男人着一袭浅粉绯色圆领华服,胸口正中?央绣着几朵偌大的玉兰花团簇的花样子,对方身形修长,衣袍宽大,圆领里?白?色立领挺阔,端得一副斯文尊贵的风流扮相?,又见对方头戴紫玉金冠,一张脸冷不丁一眼看?去,俊美如玉,一双狭长的狐狸眼里?笑意吟吟,看?人时,无情好似也?多情,天生一张笑脸,竟尊贵又风流。 柳莺莺第一眼看?去时,心?头不由震了几震。 她鲜少见过男子穿粉色,粉色虽好看?,可上身易俗,并且鲜少看?到有人将粉色穿得如此?风流且好看?,且并不娘气的。 眼前?的男人竟穿得跟个花孔雀似的,花枝招展,偏生他?相?貌极为优越,气质相?貌完完全全将身上的粉色压下了,让这身粉袍反为他?平添了几分?风雅的气韵。 这男人不辨年龄,一眼看?去,像是三?十,再看?,又像是二十,柳莺莺出自风月场,见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自问?辨人有一手?,可眼前?这人竟一时让她辨不出他?的身份地位来。 是沈家刚刚远游回来的大公子沈琅? 听说大公子并不在府中?,还不曾回府,不过是姚先生先回一步,害得那日整个沈家所有人如同惊弓之鸟,却不过白?忙活一场? 又或者,沈家的二公子沈烨?听闻是个风流多情的? 柳莺莺不过愣了片刻,便很快缓过了神来,这才意识到距离此?人极近,陌生的男人气息一点一点扑鼻而来,带着股子淡淡的香粉味道,柳莺莺下意思地皱了皱眉,往后退了两步。 然而身后是树枝,退无可退。 然而眼前?的男人竟也?丝毫没有要为她让路的意思,就那样将她困在一方小小的天地里?,一直直勾勾地看?着她,目光像是毒蛇信子似的,在她脸上,身上,来回游走,良久良久,这才眯着眼,笑眯眯道:“你的帕子。”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还一寸不落的直径落在了她的脸上,身上,看?了又看?,目光毫不掩饰,透着股子炙热和冒犯。 这抹目光赤、裸裸地,对饶是柳莺莺这么个一心?想要快速勾搭沈家男人上位的人来说,也?过于放肆和冒犯了,是一种猎人看?待笼子里?唾手?可得的兽类的目光,仿佛她是砧板上的鱼儿?,可任人取求。 在转过身来的那一瞬间,原本要假意迎合的柳莺莺瞬间蹙了蹙眉,一瞬间,柳莺莺收起了满身的随意,端得一派矜持自持了起来。 心?里?只下意识地冒出了一个声音,眼前?的男人危险,又难缠。 绝非善类。 于是柳莺莺特意往后侧了下身子,从尖锐的树梢上压过,侧身从对方的禁锢中?绕了出来,躲过了对方的夹击,这才理了理衣裳,看?了对方一眼,甚至往后退了两步,这才淡淡开口道:“多谢……公子。“ 说着,便要接过对方手?中?自己的帕子。 不想,就在柳莺莺将手?探过去的那一瞬,那只捏着柳莺莺帕子的手?忽而嗖地一下往后一收手?。 下一刻,只见对方竟捏着她的帕子送回到了自己的鼻下轻轻的嗅了嗅,方看?着柳莺莺笑吟吟道:“好香。” 说完,他?嘴角微微一勾,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柳莺莺愣了一下,脸下意识的微微一胀,竟是个登徒子! 然而对方那一眼,若放在旁人眼里?,怕也?百般风流,倜傥多情,可眼下落在柳莺莺眼里?,却如何都让人笑不出来,因为对方浪荡又轻浮的举止明晃晃写满了对柳莺莺的调戏和捉弄。 这种冒犯和调戏,令柳莺莺并不愉悦。 于是,柳莺莺脸上的神色又很快淡了下来,只无甚表情的看?向对方,眼里?渐渐一片清冷。 对方见她如此?,反倒是将眉头轻轻一挑,仿佛有些意外,片刻后眼中?的笑意越深,目光越发?的灼热,还隐隐透着半分?端详和审视。 好似她若羞涩,他?便要继续放肆,而今见她的脸彻底冷了下来,终是淡淡笑着咳了一声,故作歉意道:“冒犯姑娘了。” “沈某给姑娘赔个不是?” 说着,装模做样的朝着柳莺莺作了一揖。 柳莺莺脸上却无甚表情,目光只冷冷扫过他?手?中?。 对方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似的,立马将帕子重新递了过来。 这一下,柳莺莺没有轻举妄动,没有上前?去取。 旁边的桃夭满脸敌意地看?了对方一眼,上前?一步,噌地一下毫不客气地将柳莺莺的帕子从对方手?中?扯了回来。 柳莺莺这才一言不发?地直接领着桃夭迅速去了。 这一下,连个礼数也?不再有了。 整个过程,没有再看?过对方一眼。 目送二人匆匆越过月门洞,直至彻底消失在鹅卵石小路间,沈戎这才慢悠悠地收回了目光。 他?是在风月场里?打转的人,不知品过了多少妇人,一眼便知,这个女孩儿?野心?勃勃,方才竟还试图勾搭他?的两个傻侄儿?。 可惜他?的两个傻侄儿?太?傻,太?木,没有收到美人发?出的邀请。 他?不过遂了她的心?意罢了。 还以为多少道行了。 见对方躲得飞快,压根不经吓。 沈戎嘴角一勾,轻轻笑出了声儿?来。 到底乳臭未干。 然而说到乳臭未干,不免一时复又想起了方才负在她的身后,鼻尖传来的那抹淡淡清香,是一抹独属于闺中?小女专属的处子之香,幽静,清甜,淡雅,竟十分?好闻,好闻到让人有种想要一亲芳泽的冲动。 其实,方才他?早早的便瞧到她了,一抹年轻稚嫩,却分?外婀娜窈窕的身姿,隔着一方水榭,令他?眼前?一亮。 沈戎是脂粉堆里?长大的,目光从来挑剔,鲜少有人能够入他?的青眼,尤其还没看?到正脸,光凭着一道身影远远令他?侧目的更是少之又少。 可对方身姿摇曳,一颦一足,无不勾人心?弦,便鬼使神差远远跟了一程。 直到亲眼目睹对方如此?“勾搭”他?的两个侄儿?,原本微微跳起的心?到底歇了两层,只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可尤物?难寻,哪怕觉得缺了些滋味,到底忍不住心?猿意马,跟了上去。 直到凑到跟前?时,才见那衣领间的玉颈竟白?得晃眼,那沁人的芳香险些令人眩晕。 直到转过脸的那一瞬间,看?到正脸的那一刻,饶是品尝过各类颜色的沈戎,也?忍不住晃了晃心?神。 本以为那副身段已是尤物?了。 这世?间之事往往难两全,有的人身段极好,姿色却逊色了几分?,脸倒是生得好,气质又非上乘,身段气质相?貌皆一流的,也?就见过一人,却是她的外甥女,他?虽风流好色,却也?没浑到染指外甥女的地步。 故而,方才远远看?到那副妖娆的身段时,为了免遭失望,便在容貌上已设了预想的,却不料,转过脸地那一瞬间,沈戎的心?脏竟当场砰砰砰的直乱跳了起来。 没想到眼前?这个身段是尤物?,相?貌竟比身段更胜一乘,连他?都险些忍不住瞧花了眼去。 他?一心?痒痒起来,便忍不住将人逗了一逗。 好多年没有过的幼稚冲动。 哪怕到了眼下,依然止不住有些心?猿意马。 这样想着,沈戎一时忍不住抬了抬手?指,送到了自己鼻尖轻轻嗅了一下,指尖残留的芬芳,依然幽香清冽。 “这是哪家的姑娘?” 良久良久,沈戎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抹风流之笑,冲着身后的小厮问?着。 小厮想了想,道:“回老爷,听说二太?太?娘家的侄儿?侄女过府做客,就是那个苏家,苏家的女儿?小的听说就是这个年岁,想来该是苏家那位表姑娘——” 却见沈戎漫不经心?的摇了摇头道:“那小女……爷记得生得寻常。” 小厮脸上便立马犯了难,思索了片刻,方眼前?一亮道:“对了,听说老夫人的旧故有一小女也?正好在府里?借住,小的这几日依稀听府里?的公子们议论过,好像……好像是姓柳还是什么来着——” 小厮宝庆腆着脸说着。 “哦?柳家?” 沈戎闻言渐渐眯起了眼,不多时,只见他?摩挲着指尖再度送去鼻尖轻嗅一下,双眼一时都忍不住闭了起来,下一刻,眼一睁,方将手?中?的折扇一挥,笑眯眯道:“走,去给老太?太?请安去——” 话一落,便领着小厮举着扇子大步流星的朝着北苑方向去了。 而那一头,柳莺莺待绕过月门洞后,便一路领着桃夭加快了步子,直到身后的水渠回廊全部抛在了身后,确定身后无人跟上来之际,这才悄然松了一口气。 因为,她转身的那一刻方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了一个人来:沈家五老爷。 沈钰那熊孩子的父亲。 吴妈妈也?曾提过,曾是沈家的混世?魔王,后又生了个小魔王,提及五房时,她可谓唾沫横飞,说得不亦乐乎,似乎可将五房后院那些莺莺燕燕之事说个三?天三?夜不停歇。 那可不是个逍遥窝。 柳莺莺可不敢招惹。 只是,令柳莺莺没有想到的,传闻中?的沈五爷竟是个如此?年轻的?她还以为至少是个中?年人士,看?着不过二十七八,说二十四五也?不会有人怀疑。 第023章 怪道那日沈钰那熊孩子见了她满脸提防, 一口一个狐媚子还警告威胁她不准勾引他爹爹,感情小崽子小小年纪便知道他爹是个什么德行?呢。 又怪道那日那熊孩子满口嚷嚷着,我爹爹是全世界最俊的, 今日看来, 确实?不假。 莺莺传 第18节 那沈家五老爷确系风流倜谠,相貌一绝, 柳莺莺方才还以为是府中哪位贵公?子, 全然看不出竟是个早已成婚生子的,那样的,甭说在清远, 便是在元陵城,也?鲜少有人?能?及左右。 柳莺莺不由暗自腹诽着, 这沈家能够拥有这百年门阀底蕴,怕定也?有相貌出众这一功劳罢。 只是, 五房院里的正?房太太虽身子病弱, 却?还在五房摆着了,加之五房后院噪噪杂杂, 柳莺莺纵使想要攀附沈家, 却?断然没有想要投身到一个有妻有妾有娃的莺燕后宅里头去当个妾,然后落得?一个潦草一生的下场。 那是她当年?在万花楼时走到退无可退的地步不得?已才会咬牙做的选择。 可如今,既已跳出了那等魔窟,又怎会犯蠢的再度重新跳下去了。 万花楼里不少傍身了富豪高门的姑娘们,被一顶小?轿抬回去, 最终不到三?五年?便糟了弃的, 再被送来卖去最终又重回淫们的, 不知有多少,甚至有的轿子进棺材出的, 柳莺莺见得?多了,不到万不得?已怎会走上这样一条不归路。 何况,如今她少说也?是个县令之女,官门之后,作死她才会往火坑里跳。 何况,她跟那沈五爷之间可是隔着一辈了。 不过,想起方才那位沈五爷那双炙热又戏谑的双眼?,看她的目光跟看待待宰的羔羊似的,柳莺莺心头不由微微一跳,心道,日后定要躲着走。 这样想着,梳理一番衣衫情绪后,柳莺莺这才继续领着桃夭朝着三?房去了。 去时,三?房的十四?姑娘沈月灵竟早已巴巴候在院门口伸着脖子盼着了。远远地见到柳莺莺出现后立马跟只蝶儿似的飞快迎了来。 柳莺莺见对方小?脸红扑扑的,双眼?亮晶晶的,一脸的高兴欢乐,不由笑着道:“是我来晚了。” 说着,亲自将托盘里备的见面礼送给了沈月灵道:“一点小?小?的见面礼和云城特产,不成敬意。” 沈月灵立马道:“不是莺儿姐姐来晚了,是我等早了。” 见还给她备了见面礼,顿时双眼?发光发亮,喜滋滋道:“我可以打开瞧瞧吗?” 柳莺莺笑着点头,道:“当然。” 沈月灵立马兴匆匆的将锦盒打开,赫然见里头安安静静的躺着一缕小?拇指大小?的丝线,用根细红绳捆住一头,在丝线上打了个精致的蝴蝶结。 然而,看到那捆丝线的那一瞬间,便见沈月灵瞬间瞪大了双眼?,眼?里骤然发光发亮了起来,随即,一把将锦盒里的丝线拿了起来举到了柳莺莺眼?前,激动到有些结巴失语道:“莺儿姐姐,这……这是不是蚕茧抽成的丝?” 柳莺莺见状,顿时面露赞许道:“十四?姑娘……”顿了顿,对上小?姑娘亮晶晶的目光,又改口道:“灵儿好眼?力。” 说着,轻抚了抚沈月灵手中的丝线道:“这叫缫丝。”又道:“将蚕茧浸泡到热水中,用手抽成的丝,将来灵儿若想养蚕最终做成丝绸,此乃抽丝剥茧的第一步。” 说着,又笑着道:“我给其他几?位姑娘们送的是已制成的手绢,不过见灵儿想要养蚕,正?好箱笼里还剩下一缕上年?留存的蚕丝,便带来给你瞧个新鲜,顺道当做练练手,只是东西浅薄,有些拿不出手。” 沈月灵却?立马激动高兴道:“我就喜欢这个,这个比任何金银珠宝更得?我心。” 一时,高兴得?立马挽住柳莺莺的手臂,不由自主地释放亲近道:“莺儿姐姐,我养的蚕宝宝定也?要拉成这样的丝。” 柳莺莺笑着点头,道:“拭目以待。” 两人?在门口闲聊了片刻,沈月灵便跟个小?大人?似的立马招呼她入院参观,参观三?房的庭院,主要还是参观她为蚕宝宝们布置的家园。 三?房地址略偏,十分清幽,一入内,只见庭院布局十分新颖别致,尤其是庭院里的花卉绿植,要比旁的庭院更要郁葱和繁茂,只见每一寸花草都被修剪得?整齐又错落,每一株绿植都摆放到了恰到好处的位置,令人?一踏入,俨然走进了世外桃源中似的,尤其,庭院里的奇花异草甚多,一眼?望去竟全是柳莺莺不曾见过的品类。 许是看出了柳莺莺的眼?花缭乱,沈月灵笑眯眯中透着些许骄傲道:“这些全是我娘亲自修剪和种养的,不止咱们院里,整个府里的园林设计都是我娘亲手设计的,就连祖母院前那处活水瀑布和大伯院子里的那处月湖花海也?都是出自我娘的手。” 提及三?太太,沈月灵眼?里全是敬佩和自豪。 柳莺莺听了顿时惊住了。 这沈家的庭院园林与旁处的截然不同,柳莺莺踏入沈家的那一刻便觉得?犹如踏入了人?间仙界,还以为请了专门的园林师,却?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一切竟都是出自三?太太的手? 尤其是老夫人?院子前的那处波澜壮阔的瀑布,还有大房的那处月湖花海,没想到竟全是出自这三?房太太的手?看来,这位三?太太必定是奇人?一个了,绝非那些围着后院打转的寻常妇人?。 又见沈月灵小?小?年?纪出落得?落落大方,竟想要亲自养蚕,且说做便做,想来也?是受了其母的影响吧。 尤其,当沈月灵美滋滋邀请柳莺莺去参观她为蚕宝宝准备的家园时,更是验证了她的想法,柳莺莺不由有些瞠目结舌。 她还以为小?孩子家家的小?打小?闹,不过备了几?个篮子箱子为养蚕做准备,却?不想,她竟足足备了一整个单独的小?院,说要专为养蚕所用,柳莺莺见了又惊又囧,一时忍俊不禁,这是养蚕,还是要开个纺织场啊,这小?妮子还真真胃口不小?,路还没学会走了,竟还想起跑来了。 因养蚕要考虑到气候,屋子里是否潮湿等条件,尤其,需得?每日供养新鲜的桑叶,于?是,柳莺莺提议她们先养少许试试看,若养得?顺手再慢慢添加数量。 说到桑叶,沈月灵立马道:“这个不用担心,大伯的院子里月湖便种了许多的桑叶,咱们可以日日去采摘新鲜的桑叶喂养。” 于?是,二人?约定好次日一同去月湖采摘桑叶。 当日,柳莺莺在三?房待了一个多时辰,告辞时,沈月灵亲自挽着柳莺莺送她到院门口,刚到院门口时,远远地看到院子外的园林中有一妇人?蹲在花卉中除草。 对方背对着蹲着,着一袭浅素色衣裙,看着款式面料普通,眼?下太阳渐高,只见那妇人?头上戴着一顶斗笠,除草动作快又麻利,柳莺莺以为是院中仆人?,可又见对方身姿婉约,姿态极为优美,不由多看了一眼?。 这时,身旁的沈月灵忽而松开了柳莺莺飞快跑了过去,凑到那妇人?面前欢快地说了什么,末了,又从怀中摸出一块帕子,笨拙又熟练的替那妇人?擦着汗,两人?说话间,沈月灵忽而边说边朝着柳莺莺这边看了来,不多时,便见那妇人?也?远远随着朝着柳莺莺这个方位看了来。 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张清冷高洁到甚至有些冷艳的脸,相貌不算惊人?,看着约莫三?十上下,极为年?轻,面上未施任何脂粉,皮肤白皙到发光发亮,一双眼?尤其清冷出尘,一样望去,直接令人?忽略了她的样貌,而是被她略显孤傲冷艳的气质给微微震住了。 像是腊月枝头的梅,又像是六月水中的莲。 冷艳又圣洁。 令人?不由眼?前一亮。 虽未施脂粉,相貌不算多么貌美,却?觉得?比光艳的二太太更多了几?分端庄气韵。 想来此人?便是三?太太穆氏。 没想到三?太太竟亲历亲为到了这个地步,不由令人?侧目赞叹。 而看到柳莺莺,对方平静的双眼?浮现过片刻的异色,却?也?很快趋于?平淡,并未曾表现出多少惊艳和诧异,想来她成日与百花打交道,看遍了世间美态罢。 柳莺莺朝着对方福了福身子,端得?一派娴静淑雅。 对方淡淡点头,很快转过了脸去,片刻后,冲着沈月灵细说了几?句什么,沈月灵吐了吐舌头跑来,冲着柳莺莺道:“莺儿姐姐,娘亲让您往后过来朝西走,走月湖那边绕来。” 柳莺莺听了却?微微一愣,仿佛有些不明所以。 柳莺莺住的沁芳院在北边,三?房在东南角的位置,月湖在北苑西南的位置,她今儿个从东边来,铁定是近道,若绕去西边,岂不是绕远了么? 柳莺莺远远朝着穆氏背影看了一眼?,惊讶道:“哦,可知为何?” 沈月灵道:“不知,反正?娘亲这样说必定有娘亲的道理。” 说着,沈月灵忽而想起了什么,立马道:“哦,我知道了,小?十七那个混世魔王最是难缠了,娘亲许是怕你遇着了他,一准没好果子吃了。” 沈月灵想起沈钰那个小?魔头来,顿时幡然醒悟。 柳莺莺一怔,片刻后,想起今日在来时的路上遇到了沈钰那小?魔头的爹,她怎么觉得?三?太太是因着这个缘故呢? 这样想着,柳莺莺不由朝着那道面冷心热的身影上多看了一眼?,回时,柳莺莺绕远了路,绕到月湖走西院回的。 如此几?日,柳莺莺日日来三?房报道,同沈月灵一起养起了蚕宝宝来。 只是西边相对僻静些,遇人?不多,即便是有,她不过才问了两回路,扔过一回帕子后,便见一个个远远地见了她,竟都避她如蛇蝎,就连四?房、六房两个十二三?岁的小?公?子远远见了她均是调头便跑。 柳莺莺一脸懵然,压根不知发生了什么。 直到这日一早,才刚出北苑,便幸运的遇到了个脸面白净的,柳莺莺生怕他跑了,赶忙将头上的钗子扔了,急得?快要哭了,这才堪堪将人?拦了,托他帮着寻找。 第024章 “嘿, 五哥?” “庭弟?老七?你们这会了怎么还在这?墨迹?不是去了天宝楼么,对了,六弟呢?” 话说书院学五休一, 今儿个停课, 沈五公子沈杰落了件东西在书院,今儿个一早便特意赶去了书院, 这?会?儿匆匆回府, 正要换身衣裳赶去天宝楼赴宴,不想撞见了老七沈鹤,和沈家老二房的族兄弟沈庭。 原来?今日是四?房沈庆的生?辰, 兄弟几个做了局,定了天宝楼的席面, 邀了几个同窗好友一块下馆子给沈家四房六公子沈庆祝贺。 沈杰晚去了一步,不想, 方一回府, 方走到二门处,便撞见了这?二人, 不想这几人竟还在府里墨迹。 沈杰四?下瞅了两?眼, 又问?了一句:“六弟呢?” 话一落,便见沈庭挤眉弄眼道:“依我看,咱们还是别等着那位寿星公呢,寿星公今儿个有美人在?陪,不需要咱哥几个了!” 话一落, 又见一旁的沈鹤跟着笑着上下附和道:“正是, 见到美人便走不动路了, 别看着最是个老实的,竟是咱们这?几兄弟里头最胆大包天的, 这?些日子咱们在?书院下注,看谁是头一个忍不住出手冒头的,我下了五哥你,庭哥下了沈鹏,唯独没人下注老六,却不料这?么个老实人竟是咱们几个里最滑头的,害咱们几个的钱全打水漂了,依我看,咱们这?些年啊都被他那副人畜无害的小白脸外表给蒙骗了。” 又道:“祖母千叮咛万嘱咐来?着,竟不想,六哥真?是厉害,看样子这?是彻底豁出去了,这?是铁了心要美人不要江山啊!” 沈庭沈鹤二人一唱一和着,却听得沈杰一头雾水,又似懂非懂,当即微微皱眉道:“你们俩就不能好好说话?” 沈庭沈鹤二人对视一眼,方见沈庭低低咳嗽一声,随即一脸酸味道:“是这?样的,我跟老七方才准备亲自去四?房迎老六这?位寿星公,结果刚跨入后院你猜咱们看到了什么,咱们远远地便撞见人老六被美人绊住了脚,见美人有难,那叫一个殷勤啊,这?会?子正腆着脸围绕左右,拼命为美人分忧解难了,哪里还记得哥几个等他等得都要白了头了。” 沈庭挤眉弄眼地说着,话一出口,每一句每一字都透着酸意。 沈杰闻言神色一愣,道:“你是说六弟和……和柳姑娘——” 似有些难以置信。 沈庭看了他一眼,却笑嘻嘻道:“怎么,五哥急了?后悔下手下晚了?这?会?子还不晚了,你若去了,鹿死谁手还为时尚早了,不过?,今儿个可是人老六的寿辰,我赌你可没脸在?今日跟他抢人——” 沈庭一脸的坏笑。 沈杰顿时脸微微一胀,脸上有种被人打趣和挑明心思?后的报赧,不过?却也很快一闪而过?,恢复了如常,更多?的是讶异和惊诧。 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 老六和……柳姑娘? 原来?,这?位柳姑娘到访沈家后,一时成为了近来?沈家一众儿郎们眼中最为关注的话题。 毕竟人太美,美得几乎让任何人没有任何抵抗力。 再加上他们正好都到了血气方刚的年纪,寻常世家里头像他们这?个年岁的,早已经说亲甚至成家了,只是沈家规矩过?于森严,又加上沈家子嗣繁多?,竞争太过?激烈,故而如今所有人一心都扎在?了学业上。 又加上前头老夫人才刚刚在?众人面前明里暗里的警告过?一遭,老夫人威严无人敢逆,故而这?风口浪尖上,纵然不少人心猿意马,却也无一人敢上前动作。 他们这?里头,除了压根同他们不是一个赛道的大房外,四?哥沈墨早已芳心暗许,有了依托念想,余下这?里头最年长的自然要属他了。 沈杰乃庶房庶出,资质也普通,不如六弟学业优异,不如沈庭乃老二房嫡子嫡孙,也不如七弟姨娘受宠,他就占了个年长的位置,余下不上不下的,原本想要在?亲事上寻个高门之女?,于是看到这?位新来?的表妹的那一瞬间,纵使心猿意马,可柳家门第太差,到底有些顾虑,不想,一恍惚间,这?么快竟遭四?房的六弟先下手了。 那个一心扑在?学业上,老实巴交的六弟? 沈杰怎么听怎么觉得不真?实。 然而对上两?个弟弟的怂恿和打趣,沈杰只故作镇定,正要呵斥一番,这?时,只又见沈庭又忍不住啧啧咂舌道:“其?实,也不怪老六把持不住,那位新来?的表妹确实……不俗,那身?段,那样貌,那气质,望一眼便能让人身?子酥了半边,这?个五哥哥最有心得了不是么?这?样看着我做什么,难道不是么,上回也不知哪个跟人不过?才说了几句话而已,便犯了几日晕,晕到这?两?日才堪堪苏醒,依我说,五哥你若真?有心,要不干脆直接跟老六下战书得了,兄弟几个咱们明着来?,谁赢了谁直接抱得美人归——” 沈庭越说越亢奋,说到正尽兴之际,忽而见四?周陡然一静,沈庭不知发生?了何事。 一抬眼,只见对面沈杰、沈鹤二人均是神色一怔,呆呆地望向一侧,不知看到了什么,似乎呆在?了原地,全然忘了反应。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才见沈杰、沈鹤二人悄然醒悟过?来?似的,随即立马匆匆侧身?,避退到了一旁并列站着,飞快让出了一条道来?,然后警钟大作般,立马拱手低头,一脸紧张又慌乱的冲着他身?后的位置齐齐恭恭敬敬的唤了一声:“大……大哥——” 那姿态,比见了夫子更要虔诚恭敬几分。 见到这?副情景,听到这?几个字后,沈庭一愣,恍惚了片刻后立马下意识地扭头看去,便见身?后二门外,竟不知何时,立了一道身?影。 晨曦的阳光其?实极为和煦,恰好这?日天气大好,风和日丽,东边的太阳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其?中一缕正好打在?了二门位置,打在?了二门外的那道身?影上。 莺莺传 第19节 让那人整个人整个上半身?都浸润交织在?了光线里。 光线有些强烈,照得沈庭一时睁不开眼来?,看了半晌,却如何都看不出来?者何人何样。 只看到那道身?影极为高大,快够到角门的门头了,一身?白衣,抬手,微握着手,置于腰前,右手的大拇指上戴着一枚浅玉色的玉扳指。 手臂袖口极大,从腰腹的位置往下滑下一条垂线,直径垂落到了小腿处的马靴上。 沈庭看去时,正好看到那只宽大挺阔的马靴缓缓一抬,白衣宽袖在?空中划过?一条优美却凌厉的弧线。 那道身?影跨过?角门,缓缓跨了进来?。 对方身?后笼罩着金色的暖光,他仿佛从太阳中踏过?来?。 金色的暖光一点一点褪色,取而代之的一点一点的清明,一点一点的清冷。 直到最后一缕金光褪去,一张艳过?太阳,如美玉般的面容映入眼帘。 许是太阳光太过?刺眼,看久了,沈庭只觉得眼前微微一黑,明明目光落在?了那张脸上,双眼就跟失明了般,竟如何都将人看不真?切,只记得那双眼,比夜色更黑。 连身?后太阳光都跟着清冷黯淡了几分。 沈庭立在?原地,一时忘了反应。 还是沈杰沈鹤二人拉了他一把,沈庭这?才后之后的反应过?来?,立马双腿微晃的避开身?子让出一条道来?,自己思?绪还没有全然缓过?神来?,身?子竟先一步退到了一侧,与沈杰沈鹤三人自动排成了一派,排排站好后,拱手,低头,紧张开口唤道:“大……大哥——”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连他都有些惊讶。 话一落,沈家大公子沈琅已缓步走了过?来?,在?他们三人跟前略停了停,侧看去,那双如墨的眉眼落到了三人身?上,淡淡问?道:“今日怎么不上课?” 声音低醇,却出乎意料的并不冷寒,像是玉器碰撞在?千年的古城石壁上发出的声音,有些温润、微凉。 三人却比回答夫子的提问?还要紧张,支支吾吾半晌,还是沈杰开口道:“回大哥,今日休课一日。” 顿了顿,又有些紧张道:“今日……今日六弟生?辰,咱们……咱们在?此?处等他去下馆子。” 沈杰说完,飞快抬眼看了对方一眼。 只看到一张英挺略带暮气的侧脸,沈杰又飞快收回了目光。 说完,又有些后悔自己多?嘴了。 “嗯。” 沈琅淡淡点了下下巴,细微的动作仿佛不可闻见。 几人并没有过?多?交流。 很快对方与他们擦身?而过?。 直到那抹白衣身?影越过?三人,入二门,走入内院,消失在?了众人视线范围中,三人这?才敢小心翼翼地直起腰杆来?。 一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沈杰手心都冒了一层薄汗。 沈庭、沈鹤二人仿佛还有些失神。 明明大公子沈琅并非严厉凶厉之人,可不知为何,打小,沈家十余儿郎,包括族里的几十郎君,见了他都紧张得要命,就连五房那个混世小魔王听到沈琅二字,都吓得唇角发白。 “要命了我,我……我我方才没瞎说什么罢。” 几人立在?原地,缓了半晌,一抹清晨的凉风吹来?,三人这?才慢慢缓过?神来?。 沈庭推开沈杰一把,后知后觉有些紧张,连连问?着,又道:“这?位……这?位几时回的?早知道,早知道我晚些再来?了。” 又催促道:“咱们……咱们快走罢。” 只一心想要逃离这?处是非之地。 却见沈杰还朝着内院方向多?看了一眼,确定人走远了,沉吟片刻,方道:“兄长刚回府,不好外出作乐,今儿个的宴席,我看还是……作罢吧。” 沈庭立马道:“别啊!” 然而一开口,想起方才那位,又缩了缩脖子,立马改口道:“那成吧,改日再聚吧,那我先去了,代我告知老六一声——” 沈庭说着,便要立马开溜,离开这?森森老宅,是一步也不想待了。 然而刚要抬步,却见他忽而不知想起了什么,忽而抬手冷不丁朝着脑门上用力一拍,随即一脸惊恐道:“糟糕,老六这?会?子正在?跟美人幽会?了,不会?……不会?恰好被这?位撞见了去罢——” 另外二人:“……” 三人只能杵在?原地默默祈祷。 第025章 “怎么办?那可是祖母送给我的遗物, 虽样式普通,并不金贵,却是祖母临终前送给?我的最后?一件生辰礼, 怎么办, 那?是我对祖母最后的念想了,若是找不见寻不着了, 祖母定又要?在地底下数落莺儿丢三落四了——” “姑娘, 您甭急,应当就落在这附近了,刚刚您崴了下, 许是簪子掉到廊下去了。” “可若是找不见了,该怎么办?” 话说, 回廊下,柳莺莺遇一位清秀公子, 远远见其约莫十六七岁, 只见那?公子?斯文秀气,面白唇红, 浑身透着股子淡淡的书卷之气, 看着面薄老实,从头到尾一直避着视线,不敢抬眼看她一眼,看着要比之前遇到的二房几位更要?腼腆羞臊,一眼便知是个好脾气的。 然而见他见了她亦是步履匆匆, 匆匆作揖, 匆匆告辞, 唯恐避之不及。 柳莺莺来沈家一晃半月之久,竟毫无?建树, 眼下也顾不得上许多,立马捏着帕子?上演了这一番“急得直团团转”的戏码来。 路过回廊的沈庆其实早在远远撞到柳莺莺的那?一瞬间,早已?面红耳赤,他一直低头侧目,手脚凌乱,舌头打结,压根不敢直视对方,直到听到柳莺莺这番话后?,这才匆匆抬眼朝着对方头上看了一眼,只见她头上已?不见了任何金钗玉器,光溜溜的,看着一脸简朴淡雅。 细看去,左侧鬓发略有些凌乱,她抬手微微托举着,好似稍一松手,头上的鬓发便要?散落下来了。 想来,那?里本该佩戴了一支金钗稳固头发,眼下却不见了踪影。 一身余白素色衣袍的柳姑娘眼下柳眉微蹙,她衣着浅淡,三千青丝在头顶绾了一个飞仙鬓,然而此刻,她一手略抚着头上鬓发,似因发鬓不雅,面露尴尬难堪之色,故而略侧着脸,仿佛不好意?思见人。 脸上却分明露着焦急之色。 细听之下,声音都略带着颤音,好似急得快要?哽咽出声了。 沈庆与这位柳姑娘匆匆作了一揖后?,连耳朵瞬间都胀红了,本欲红着脸飞快告辞,然而听到对方如此焦急之言,顿时方寸大乱,只觉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而这一眼看去时,目光所及之处,又见对方玉手纤纤,明明是托举鬓发的狼狈之举,可落在了对方身上,却像是仙子?在摆弄着优美的舞姿似的,只觉美不胜收。 又见对方淡衣素服,头上浓黑的青丝如墨,她侧脸低垂,匆匆一眼间瞥去,只见鬓云欲度香腮雪,星眸微嗔清眸流盼,只一眼,便险些再度让沈庆失了神色。 上回在祖母院子?里,一时失态,他看人看呆了后?,已?被祖母当众点了名了,却不料,眼下竟再度被恍了神色,沈庆的脸再度一红,已?是红到了脖子?根了。 心中虽知晓读书?更为重要?,不该分心分神,更不该顾念其他,然而此刻双脚却如何都挪不动路了,又见那?柳姑娘急得左顾右盼,竟要?托着发鬓下廊下亲自?找寻,这时,她身子?一晃,踩踏台阶时一个不稳,险些滑倒,沈庆见状,顿时心下一急,已?离去的步子?瞬间调了头,急忙脱口而出道:“姑娘当心——” 说着,连连折返回来,几步追了过去,下意?识地抬手要?扶,然而,手伸到一半,意?识到不妥后?,立马收了回来,脸瞬间红成了一块抹布,压根不敢看人,只立马结结巴巴道:“姑娘……姑娘此处坐着稍等片刻,廊下杂草过多,莫要?踩滑了,沈某……沈某代姑娘前去看看——” 说罢,再度朝着柳莺莺方向?作了个揖,随即连连掀开衣袍摆尾,下到廊下杂草堆里去找寻了。 整个过程,他都不敢抬眼多看柳莺莺一眼,说完这番话后?,整张脸到脖子?都红透了。 他与桃夭一人在一边廊下找寻着,整个过程,动作认真?细致,恨不得扒开每一寸草地,一根一根的找寻,关键是,整个过程,他不曾左顾右盼,更不曾对柳莺莺露出垂涎之色。 之前巧遇到的沈家其余几位公子?,虽行?动上端得一派礼教规矩,不过看向?柳莺莺的目光多少带着几分男子?眼中固有的审视和垂涎,唯独这一位—— 柳莺莺若是没记错的话,这个年岁的,只有四?房那?位六公子?她还?没有遇到过。 听吴妈妈说,四?房的六公子?学问甚好,多得沈家看重。 又见对方心思淳厚,看着是个良善的。 四?房是庶出,在沈家,与同是庶出的六房最不起眼,不过这个六公子?可是个嫡出,又听说四?房太太出身不显—— 回廊上一边整理发饰的柳莺莺一边面露沉思,心中飞快将这半个月来搜刮到的的关乎沈家的讯息在脑海中飞快地整理了一边,片刻后?,嘴角微微一翘,仿佛打定主意?了。 而那?边,找寻了半刻钟之久的沈庆这时终于从杂草堆里探出了头来,一时高举着一支金钗,朝着廊上的柳莺莺方向?高兴地看了来,一脸激动道:“寻到了,柳姑娘,你的簪——” 然而说到一半,对上了回廊之上,那?宛若仙子?之姿之人正盈盈浅笑的看着他,只见绣面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衬香腮,那?一瞬,四?周骤然一片寂静无?声,沈庆的脑子?里忽而嗡嗡作响。 沈庆神色再度一愣,整个人直接呆在原地,全?然忘了反应。 仿佛天地都停止了运转。 又因他情绪激动,脚下杂草丛生,冷不丁一起身,其实还?压根没有站稳,这会子?目光一涣散,那?虚晃的脚步顿时一晃,抬步间,被脚下杂草一绊,竟哐当一下,被绊得狼狈倒地。 回廊上的柳莺莺见他骤然摔倒,顿时双眼微睁,正要?下去查探,然而下一刻,又留意?到地上草地肥沃,应当并无?大碍,顿了顿,又见对方姿势滑稽,可谓摔了个四?脚朝天,当即忍不住举着帕子?轻掩红唇,两眼弯弯,轻笑出了声儿来。 而听到这抹轻笑声后?,廊下沈庆的脸瞬间成了猪肝色。 等到重新回到回廊上时,更是同手同脚,窘迫得连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只连连结结巴巴的簪子?交回到了柳莺莺的手中,便红着脸要?告辞,不想,这时,却见柳莺莺忽而举着簪子?“啊”了一声。 沈庆胀着脸看去。 便见柳莺莺忽而举起了手中的簪子?,忽而一脸紧张道:“簪子?……簪子?怎么坏了。” 说罢,柳莺莺连忙心疼低头查看着。 沈庆也跟着心头一紧,连忙顺着柳莺莺手中看去,只见那?枚赤金如意?海棠簪上那?株海棠花竟歪折了,竟斜斜歪歪的耷拉在簪子?上,要?坠不坠,应是被他方才摔倒给?压瘪的。 沈庆顿时脸色一白,忙要?道歉,这时,却见低头的柳莺莺忽而冷不丁抬起头来,仰头看着他,只有些为难的开口道:“公子?,莺莺有一事?相求,不知公子?能否相助?” 沈庆脸一胀,立马避开了那?道灼灼桃花目,顿了顿,又慢慢移开了目光,视线下落了半分,落到了那?片殷红的朱唇上,终是脸面一红,飞快避开了视线,道:“姑娘请……请讲。” 柳莺莺道:“这支簪子?是我心爱之物,我如今初来乍到,对清远人生地不熟,不知该去哪儿修复,不知可否劳公子?替我将这簪子?送去修缮一番——” 说着,生怕对方拒绝似的,立马又道:“当然,修缮这簪子?的费用归我出。” 说完,立马让丫鬟取出荷包来,又担心不够,又忙取下自?己腰间的荷包一并递送了过去。 沈庆看着递送到自?己跟前的金簪和荷包,顿时面露纠结,这簪子?许是他压坏的,帮她修缮本是他该负的责任,可是,这簪子?和荷包该是闺中女?子?的贴身之物,他若贸然接过来,似乎……似乎行?径略有些不妥,日前祖母才刚刚当众告诫过大家一番,尤其,还?点了他名字的,这些日子?书?院里的兄弟和同窗们日日拿这事?儿打趣他,他不是怕打趣,是怕……是怕接了这簪子?让人知晓了回头误了她的名声。 正纠结着该要?如何措词时,这时一抬眼对上了对方意?会过来后?,低垂失落的眼神,沈庆顿时心头一软又一慌,当即咬了咬牙,便忽而将手一抬,支支吾吾道:“姑娘莫……莫急,三日后?,我……我将簪子?在此处原封不动归还?给?姑娘——” 话一落,沈庆用自?己的袖子?从柳莺莺手心里卷起了那?支簪子?,随即说完这句话后?,红着脸转身拿起簪子?便匆匆离去。 然而方才一转身,便见那?道离去的身影不知何故只嗖地一下急急刹在了原地,身影僵直。 柳莺莺朝着沈庆的背影看了一眼,察觉到些异样,片刻后?,微微转目,顺着沈庆僵硬的身躯远远看去,便见回廊的尽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身形高大的白衣身影。 因为他站在回廊尽头,沈庆站在二人中间,略微遮挡了柳莺莺的视线,柳莺莺骤然看去时,只看到半袭白衣衣袍,身形极高,以及置于腰前,那?只带着浅色玉扳指的手,微微握着,手指修长,却能一眼看出来是一名男子?的手。 柳莺莺顿时心头一紧,孤男寡女?与人“私会”,终归不好见人,她下意?识地想要?回避一番,然而方一转身,头顶的飞仙鬓因无?金钗稳固,在她侧身转身的一瞬间,发髻没有任何痕迹的骤然一松,柳莺莺立马抬手去托扶,然而头发太密太顺,压根来不及托举,三千青丝骤然从头顶齐齐滚落,一瞬间,头发散落,如瀑布般在肩头散开。 柳莺莺顿时大惊失色。 少女?凌乱的发,不整的衣衫。 少年面红耳赤的脸,做贼心虚的步伐,以及手中紧握的金簪。 莺莺传 第20节 无?不在眼前构成了一副凌乱暧昧的画面。 “大——” 而看着远处那?道威严清冷的身影后?,沈庆的脸色顿时煞白一片,一时羞愧的低下了头去。 一个“大”字竟哽在心头,无?颜脱出。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再一抬起眼时,却见身前那?道白衣身影竟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迹,而一转身,更令人吃惊的是,身后?的柳姑娘竟也不知何时已?不知了去向?。 沈庆一愣。 整个回廊里一瞬间竟只剩下了他一人。 只呆呆地,以为今日这一切不过是场幻觉。 然而手中的金簪却分明是真?实存在的,金簪上那?一朵海棠要?掉不掉,要?坠不坠,已?折了大半。 第026章 “啊啊啊啊啊——” 差点?被抓包, 柳莺莺吓得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给跳出来了?。 虽说她动机不纯,存了?勾搭人,存了?攀龙附凤, 存了?一心要为自己寻门绝佳亲事的贪心念头, 却不代表她不要脸面,沈家是何等礼教森严之所, 便是柳莺莺心有小九九, 却也万万没有蠢到在大庭广众之下?巴巴扔出把柄让人抓包的地步。 虽她日日恨不得多碰瓷沈家几位贵公子,好鱼跃龙门,彻底攀附龙门, 解决了?却人生?大事?这桩心头大患,然而这半月下?来, 却也不过是打着“问问路”“扔个手绢”之类的旗号,半点?不敢太过放肆, 太过逾越了?去, 今儿个扔簪子这一举动,已算是冒沈家之大不韪了。 再出格, 若经传出去, 闲言碎语的,甭说沈老夫人那里不好交代,便是沈家那几位姑娘那里,她怕都混不下?去了?。 其实,这日丢簪子、寻簪子一举, 姑且亦算是正大光明, 即便是被人撞见了?, 若落落大方的说出来,不过是托表哥寻个簪子, 不算什?么出格要紧之事?。 可是,偏偏头发在?那一瞬间的散落,偏偏簪子落入那沈六公子的手中,偏偏那沈六公子面红耳赤、步履匆匆、一副做贼心虚的脸面离开。 这一幕幕若落入外人眼里,便是柳莺莺浑身是嘴怕也说不清了?。 什?么样的情况下?,头发才会散落,为何头上的簪子会无故出现在?一名男子手中,为何那男子面红耳赤的离开,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这里头的想象可太过耐人寻味了?。 这一幕若经传了?出去,闲言碎语都能将人给淹了?。 而偏偏,这个尺度,又未能达到彻底傍上对方,能够一锤定音彻底赖上对方的地步,譬如?,若她落水了?,他前去施救,虽名声有损,可为了?她的名声,却也可以达到他不得不娶她的效果,如?此,或有人损坏名声豁出去便也值了?,至少将亲事?牢牢抓在?了?手中,未来的日子虽不过遭人冷言冷语几句,可白得来的便宜和实惠却是牢牢在?手的。 偏偏他们那一幕不上不下?的,说要到达让人负责的地步,倒也不至于,可若说没影响,那也绝无可能,唯一能够获得的影响便是,她的名声彻底酸了?臭了?,这沈家短短三个月,怕也没脸住下?了?,再结合柳莺莺这张祸国殃民的脸,舆论将会是怎样的,几乎不言而喻。 这也就是为什?么,柳莺莺在?发现有人来了?的那一瞬间,几乎顾不得任何体面,顾不得任何举止德行,也要飞快以袖遮面,逃个昏天暗地的地步。 那紧急关?头,便是身下?是河是崖,她怕也是要照跳不误的。 索性,她脑子反应快,从回廊下?飞快逃跑后?,一直逃回了?沁芳院门口,见身后?无人跟来,终于将遮在?脸上的袖子悄悄放了?下?来,一时?气喘吁吁,一脸警惕又后?怕的看向桃夭道:“那……那那那那人是谁?可有看清?” 柳莺莺气喘吁吁的问着。 脑子到现在?还有些空白。 堂堂江南第?一名妓,被秦妈妈重出江湖,亲自调、教过整整三年的柳莺莺,万万没有料到,她头一遭出山,竟如?此的出师不利。 是她没能得到秦妈妈的真传么? 还是……还是她跟这沈家八字相克? 分明,在?秦妈妈放她出山的那日,秦妈妈目光一寸寸掠过她的脸面,肌肤,一寸寸游移在?她妖娆玲珑的曲线,只说了?一句:“红儿,我?能教给你?的,全都交给你?了?,日后?你?便是什?么都不做,只要你?出现的那一刻,全世界的男人都会为你?神魂颠倒! 还挑起她的一缕头发丝,道:“就连这一缕发,都会成为你?勾人的利器!” 那个时?候,柳莺莺对此深信不疑。 然而,现实却给了?她重重一击。 所以,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 不是她什?么都不做,光是往那一站,都能让男人神魂颠倒么,可她如?今已然做了?这么多呢,却为何压根无济于事?。 莫不是她在?腰胸间裹的巾布裹得实在?太厚了?,遮住了?这副妖娆曲线? 可若完全放出来,那颤颤的胸,那盈盈一掐的小腰,她往沈家那几位姑娘们跟前一站,全然都不搭啊,完全是一副另类景象,她还没展示,甚至便早能够想象到众人的神色反应了?。 不妥,不妥! 又或者,衣裳太素?素面朝天? 往后?略施粉黛倒是可以,衣裳再稍稍浓艳一丢丢亦是可以,可是除此以外,还有旁的什?么缘故不曾? 总觉得并非她的颜色、魅力不够,原因好似出自沈家那边。 然而柳莺莺却如?何都抓不住。 好罢,言归正传。 所以,方才那人是谁呢? 他看清楚了?她不曾? 仓皇间,柳莺莺压根没敢多看,只看到一道白衣身影立在?回廊那头,匆匆瞥了?一眼,只见身形颀长,以及只来得及看清左手大拇指上的那枚玉扳指。 沈家的人口实在?是太多了?,白衣人人可穿,柳莺莺压根无从辨认。 桃夭见状,只小声道:“奴婢……奴婢也不曾瞅清。” 顿了?顿,看了?柳莺莺一眼,又道:“刚好那位沈六公子挡在?了?前头,奴婢不过匆匆看了?一眼,还没来得及将人看清,便见姑娘您……跑了?,奴婢来不及多看,只得立马追了?上来。” 桃夭冷笨的脸面上难得浮现出一抹担忧。 柳莺莺闻言,却反而松了?一口气,道:“没看到许是反倒是好事?一桩,被挡是双向的,咱们没看到他,他肯定也没能看清楚咱们。” 柳莺莺如?是喃喃说着。 嘴上虽这样说着,然而脑子里却分明飞速运转着—— 就是不知道那人出现在?那里多久了?,若是提前到了?的话,可就保不准了?。 如?是看到了?她的话—— 不会的,肯定不会的,那沈六公子一直挡在?她的身前,便是来得再早,也不过只能看到她的身影罢了?,定然瞧不清她的脸面的,大不了?,她这身衣裳再也不穿便是了?。 若是来得再早些,定然也目睹了?她跟那沈六公子之前分明清清白白,至多……至多略有些暧昧而已,算不得暗通款曲。 至少,至少,她落发一事?,对方若瞧得清明,当知不过意外一场。 不管了?,反正,她清清白白。 柳莺莺当下?只有种,我?没看到他,他定也看不清我?的鸵鸟心态。 不过,那人,柳莺莺没看见,可那沈六公子分明看得一清二楚,若对方问起,沈六公子该如?何作答,会不会作答?会不会将她的身份给暴露出去。 横竖,经过这一番打岔,最近几日,柳莺莺是不敢太过放肆了?。 当日,匆匆将披落下?来的发绾好后?,柳莺莺借故身子不适,重新返回了?沁芳院,不多时?,派桃夭去往三房,代她向沈月灵告了?几日假。 过后?的几日,柳莺莺不敢放肆,端得一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姿态,留在?院子里等候了?几日风声。 好在?,静候了?几日,好似并无关?于此事?的任何风声。 而在?这几日期间,柳莺莺得知沈家出了?几件事?情。 一是,听说沈家大房的那位大公子沈琅终于回府了?,正好是在?柳莺莺那日险被抓包的那一日回的,据说,沈家大公子回的那日正好着一身白衣。 二是,听说四月初乃是清河郡主四十岁大寿,府中大办,从现如?今开始,府中已在?开始隆重筹备了?起来,听说大房大老爷随清河郡主,还有大房的二公子沈烨已然动身,从西凉回来了?,一并来的还有西凉宓家那位表姑娘。 三是,三日后?,柳莺莺为了?避嫌,未曾亲赴簪子一约,只派了?桃夭只身前去那回廊之上等候了?片刻,那位沈六公子也并未曾现身,桃夭等候片刻久不见人来,正要返回时?,一转身,在?回廊一侧,那日寻簪草地的那一侧操手栅栏上,看到了?一个锦盒,桃夭将锦盒打开,赫然只见里头躺着的竟是柳莺莺那枚发簪。 已被修好了?,完好无缺。 原来,沈六公子竟也避嫌了?。 纵览整个沈家,其实柳莺莺对这位沈六公子印象极好,他看着心地纯善,老实本?分,且身上透着股子淡淡的书生?气息,一瞧便知是个饱读诗书的,并未曾被凡尘杂事?浸染过的干净纯良。 又加上身份在?沈家不算过于招眼,还有其母身份低微等等先例,无疑,他是整个沈家,对柳莺莺来说,最好不过的选择。 这样的人,若是高攀嫁了?,至少柳莺莺是能够十足十拿捏得住的。 然而,又许是对方太过干净,如?同一张白纸,干净到柳莺莺甚至不忍沾染的地步,也知,此番过后?,她跟那位沈六公子怕是无缘了?。 也罢,她本?不过俗物一个,本?不该去祸害那等品学兼优的有志之士。 还是将目光投向他人罢。 柳莺莺最终将那枚簪子连同那个锦盒,塞到了?箱子的最深处。 正好这时?,十五到来。 当日,柳莺莺便将身子不适的消息彻底散布了?出去,连沈家大姑娘沈月澶主办的那场茶花酱之宴都给推拒了?。 月圆之日到来。 第027章 话说这日沁芳院西?院关门谢客, 从晌午起,柳莺莺便让桃夭将卧房门窗全部关闭了,并叮嘱, 守住屋门, 伺候三日,三日内不许任何人进入, 便是连蚊子也休要飞进来半只。 旁人若问起, 只说旧疾犯了,要?修养几日。 又让桃夭去厨房抬了几桶凉水倒入浴桶备着。 再将八仙桌上的凉水备上,便让她去外?头熬药去了。 桃夭虽不明所以, 但她尊主?,也话少, 听到柳莺莺的吩咐,只二话不说, 立马领命去了。 整个下?午, 柳莺莺都?不曾踏出过房门半步,便是晚膳时分剪秋要?去送饭, 也被桃夭拦了下?来, 待桃夭进到卧房门前,隔着一道纱帘朝着里头问了一声,却?只得了沙哑一声:“不用了。” 桃夭这才?放下?帘子走到门外?,冲着剪秋道:“姑娘说用不下?。” 剪秋闻言有些担心,道:“姑娘可要?紧?可要?寻个大夫过来瞧瞧。” 桃夭照着柳莺莺的叮嘱一一回?道:“不用了, 姑娘这是老毛病了, 歇上几日便能痊愈。” 顿了顿, 又道:“这几日需要?静养。” 剪秋道:“我省得。” 说着,朝着大门紧闭的屋门看了一眼, 道:“若有任何需要?,只管来唤我。” 莺莺传 第21节 桃夭点了点头。 剪秋这才?忧心离去,一转身?,只见品月抓着把瓜子坐在芭蕉树下?朝着这边探头探脑,剪秋冲着品月使了个眼色,让她走远些,莫要?在这里添乱。 品月却?将瓜子朝着兜里一塞,立马凑了过来,一脸好奇道:“剪秋姐姐,可知里头那位……究竟得了什么病?这都?躺了一整个下?午了,可是有大碍?” 又道:“昨儿个起便瞅着精神?恹恹的,这不请大夫能好得了么?” 品月一脑门地好奇,微微吊梢的眉眼里却?分明透着股子不怀好意。 剪秋立马瞪了她一眼,道:“柳姑娘的事儿咱们少打听。” 又思索了片刻,道:“许是些隐疾,横竖她在沈家住不长久,自是不想泄露了出去,咱们也少打听些。” 柳姑娘来沈家本就?是借口养病来的,原本大家皆以为不过是托词罢了,却?不想,竟当?真是确有其事,竟当?真是有些病症的。 说话间,剪秋见品月撇了撇嘴,又摸出瓜子嗑了起来,一时微微叹了口气,道:“柳姑娘为人和善,这些日子从不刁难过咱们,也没给咱们派过多少粗活重活,有哪些吃的用的,也多分给了咱们,你也消停着些,莫要?太过放肆,哪日若惹到她头上便不好了,到底是老夫人那头的故人之子。” 其实?剪秋冷眼看着那位柳姑娘虽为人和善,甚至懒散随意,横竖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其实?内里分明清明的很,一眼看来时,仿佛能一眼看透人心深处,是个心思玲珑剔透的。 本有心提点品月一番。 却?见品月不屑一顾道:“不过是些个果子点心,哪个屋子没有?在老夫人院子里时几时缺了咱们去?不过是用着沈家的东西?借花献佛罢了,我眼皮子可没那么浅显。” 又道:“眉黛去了揽月筑不过半月光景,光是得了二太太的赏都?不下?一打,更甭提人表姑娘派的赏了,听说屋子里都?快要?堆放不下?了,哪像咱们这,穷酸便也罢了,日日窝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我的嘴都?要?憋臭了。” 品月嘴里劈里啪啦,就?跟放鞭炮似的,不待消停的,剪秋叹了一口气,也懒得与她再多说了,只提着食盒要?送去厨房煨着,想着到底病了,若夜间好转肚子饿了,不好让人表姑娘将肚子饿着了去。 不想,这时品月不知又想起了什么,忽而?神?神?秘秘的跟着凑了过来,道:“对了,剪秋姐姐,听说咱们沈家真正的那位表姑娘要?来了,这一位可是沈家嫡亲的表姑娘,比苏家那位更要?身?份尊贵了许多,听说原先在沈家时,比大房的大姑娘更要?得老夫人看重,可是真的假的?” 顿了顿,又忍不住连连咂舌,道:“啧啧,这得是多金贵的人啊,怕是京城的侯门小姐也不过如此了罢。” 品月双眼连连冒光,说着,又忍不住暗自垂涎:“要?是能被派去表姑娘院里伺候,便是我娘怕也得跟着沾我的光了!” 说话间,看到院子外?满地的杂草,一时忍不住有些垂头丧气,暗自恼恨生怨,道:“若我不来这破烂院子,没准能有幸被派去表姑娘院子伺候呢,这一位呢,除了一张脸还有那处能拿得出手的?对了,我原先还没进府时便听说西?凉那位表姑娘生得倾国倾城,剪秋姐姐,你来府里好几年了,表姑娘每年入夏要?来清远避暑,你肯定见过表姑娘对吧,她生得如何,比之这一位又如何?” 品月提到西?凉那位表姑娘便如同?打开了话匣子似的,如何都?止不住嘴了。 剪秋本加快了步子,懒得再接她话了,不过听到她提到表姑娘,倒是神?色微怔,半晌,只点评了四个字:“国色天香。” 顿了顿,又道:“比之这位,怕是平分秋色,不相上下?。” 品月闻言顿时呆愣在了原地,自从看到柳莺莺后,她虽面上不忿,可心里却?也认可了她的美貌的,她原以为这个世界不可能再有任何人能美过了她去了,而?今,竟得知表姑娘竟不比她逊色,顿时整个人彻底激动了起来。 好半晌终于回?过神?来了,只一脸兴奋高亢又暗恨道:“好一个国色天香,等表姑娘来了,让她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大家闺秀。” 品月恨不得掰着指头数着,日日盼着表姑娘能够到来。 或许,有人在你面前树起了一座永远也攀不了的高峰,你这辈子穷尽一生也无法攀越,你只能寄希望于旁人身?上,望她将那座高峰死死踩在脚下?,便也如同?是你将她踩在脚下?了罢。 …… 话说剪秋走后,桃夭这才?想起了方才?匆匆掀开帘子朝着屋内看了一眼,那屋内的情?形,顿时冷笨的脸上蹙起了两道粗眉来。 方才?她好似看到姑娘踢翻了被子,用力的卷着被子,身?形……身?形略有些……略有些……放浪。 确切来说,是春光外?泄,她好似看到白花花,一条玉腿压在了薄被上,将被子卷了起来了。 桃夭当?即心头一跳,压根不敢多瞧。 这会子已然察觉出了几分不对劲来,想要?进去探望一遭,然而?想起了姑娘之前的千叮咛万嘱咐—— “若我不叫,你莫要?进来。” 却?也不敢贸然进去。 一时进退两难。 片刻后,桃夭决定守在门口,若有任何动静,好及时进去伺候。 天色越来越晚,头顶的月亮满满爬上枝头,又爬到了头顶,夜越来越深了。 皎皎月光扑洒大地。 剪秋和品月早已睡去,隔壁东院也早已落了灯。 夜色微凉,桃夭披了件外?衫坐在门口打瞌睡,头一点一点的,正要?彻底睡着之际,这时,黑夜中骤然听到哐当?一声响彻声自屋内响了起来。 深夜极静,这道动静虽不算大,然而?桃夭就?守在了门口,瞬间被惊醒了过来。 “姑娘——” 桃夭很快意识到是屋内发出的动静,当?即意识到情?况不对,已顾不得许多直接推门闯了进去,闯入屋内时,只见屋内点着一盏莲花灯,灯光晕黄,极为微弱,却?也能将屋内的精致照亮得一目了然。 第一眼是朝着床榻之上看去,却?见眼下?床榻上空落落的,竟无半个身?影。 再一眼看去,只见床榻上的锦被从床榻上滑落到了地面上,一面打在床榻的边缘,一面滑落到了地上。 而?地上,一道衣衫凌乱的身?影此刻正斜趴在了锦被上,衣衫竟已被撕扯了半数,玉体难掩,春光乍泄,媚态横生。 然而?这一切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只见她一手紧紧拽着手中的被子,一手撑在地面,似欲挣扎起来,然而?竟不知为何,浑身?无力,最终又狼狈滑落了下?去。 姑娘……姑娘竟从床榻上摔了下?来? 桃夭看着眼前这一切顿时目瞪口呆,然而?压根还来不及思索反应,桃夭便已立马急忙的跑了过去,道:“姑娘——” 立马便要?将摔在地上的柳莺莺给扶了起来,然而?手不过才?刚一触碰上柳莺莺的身?躯,却?见桃夭的手瞬间被嗖地一下?弹了回?来。 桃夭只觉得自己的指尖仿佛要?被烧掉融化了。 姑娘的身?躯竟一片滚烫。 与此同?时,只见姑娘脸颊微酡,腮晕潮红,一眼望去,整张脸竟已是红透了,又见她睡眼惺忪,双眼一片雾蒙蒙,仿佛看人不清,尤其她此刻仿佛极干极渴,不住张嘴舔舐嘴角,一眼望去,媚眼如丝,妩媚妖娆,仿佛瞬间要?显露真身?,要?化作那狐狸精一把将人勾心吞魂! 竟风骚百态,人间难寻。 就?连身?为桃夭的女子,眼前的画面,都?不敢再多看半眼! 而?再一伸手触去,只见手下?一片湿润滚烫,她浑身?竟已湿透了,竟全是被汗水浸透的,如同?刚从河里钻出来似的。 桃夭当?即被眼前这一幕吓得脸色煞白,只浑身?发抖,哆嗦着唇,急急问道:“姑娘……姑娘……您您这是怎么了?” 柳莺莺只觉得百抓挠心,体内仿佛有一千只一万只虫子同?时在啃咬似的,她浑身?又痒又热,恨不得将心肝都?给挠出来。 体内的噬心丸发作了。 第028章 一整晚, 柳莺莺都在不断的颤抖蠕动,甚至娇吟低哼,那是一种?来自肉、体上?的慢性折磨, 不疼, 不痛,却能将人折磨得魂销肠断、苦不堪言。 一整晚, 桃夭都在旁边贴身伺候着?, 喂水,用冷帕不停的擦拭着?,以及伺候着柳莺莺泡冷水澡。 一整夜不停歇。 终于, 到了?天亮时分,柳莺莺耗费了全身的力气, 沉沉睡了?去?,然而即便是沉睡过去?了?, 连梦里都在不住在呻、吟战栗。 而桃夭仿佛也终于知道了?, 姑娘为何要这般急着嫁人的原因了?。 她是在此番出发前往山东,上?船的前一刻才被吴氏派到姑娘跟前伺候的, 在此之前, 不过被吴氏调、教了?几日?规矩而已,放到旁的任何府宅里头,不过是个粗使丫头罢了?,当时却能直接到主子跟前伺候,其实当时就连桃夭也有些意?外。 当时去?往山东那么远的路途, 姑娘跟前应该有个熟悉的伺候才对。 那时正?好也是上?个月此时前后, 只?记得上?船前两日?姑娘气色不好, 浑身无力,又连连呕吐, 当时只?以为是晕船所致。 如今看来,其实不尽然。 想来因姑娘身患隐疾,这才将之前一干人?等?打发走了?罢。 可究竟是什么原因,才会导致一名官家人?家的小姐患此隐疾?就像是……就像是中了?□□般,欲罢不能。 桃夭不敢往深处想,不过见姑娘如此貌美,方知,这绝顶的美貌除了?给人?带来无尽的关注和倾羡外,或许也能带来源源不绝的麻烦和危险。 桃夭朝着?那张酡红瑰艳的脸上?远远看了?一眼,像是一朵盛开到极致的桃花,比那日?月湖整个花海里的所有花卉更要妩媚动人?。 桃夭只?匆匆看了?一眼,很快收回了?目光,不多时,复又取了?块巾子沾了?凉水垫在了?柳莺莺的额上?,再取了?另外一块帕子,凑过去?细细致致地擦拭着?,周而复始。 “水——” 一直到次日?午时时分,浑身酸痛燥热的柳莺莺这才终于从?梦魇中喃喃苏醒。 她如同?缺了?水的鱼儿般,思维混乱,意?识不清,下意?识地呢喃轻吟着?。 直到凉水触碰到了?唇边,柳莺莺飞快捧起了?茗碗一口一口拼命饮了?起来,一碗不够,连饮了?三碗,柳莺莺这才终于缓缓睁开雾蒙蒙的双眼来,一睁开眼便见桃夭顶着?一双乌青色的眼正?一脸悉心的看着?她。 粗苯的桃夭脸上?并?无任何异色,又或者,她皮肤黝黑,便是有,也有些瞧不出来。 见她醒了?,立马关切过来,问道:“姑娘,可还要再用些?” 见柳莺莺缓缓摇头,又立马熟稔的过去?端水,将帕子浸湿拧干过来伺候她擦脸擦身子,柳莺莺追逐着?桃夭的背影看着?,不多时,只?有些虚弱强自挤出了?一抹淡笑,费力的撑起了?半副身子道:“昨儿个……可有吓着?你了??” 桃夭摇了?摇头。 柳莺莺道:“最难的难关已熬过去?了?,接下来两日?许要轻松些许了?。” 说着?,看着?桃夭憔悴的脸,道:“你忙完便下去?眯会儿罢,莫要为了?伺候我回头两个一起累倒了?。” 柳莺莺昨晚虽意?识不清,却也知是桃夭贴身伺候了?一宿。 却见桃夭道:“无妨,我从?前在家里干活时,三日?三夜不睡觉是常事。” 桃夭说着?,远远看了?柳莺莺一眼,道:“到姑娘跟前伺候,是我这辈子最轻松惬意?的时刻,不累。” 柳莺莺闻言一愣,下一刻,远远看了?桃夭一眼,便也不再相劝了?,任由她忙前忙后。 又见她只?干活,伺候,并?不多问一句。 心头慢慢涌上?一股暖流。 她这尴尬的……病症,其实多少有些难以启齿,从?前病发时,柳家别苑伺候的丫头偷偷跟别苑的婆子议论她的病症,又猜测她的病因,议论起她的身份经历来,免不了?是些个闲言碎语,恰巧被吴氏撞见了?,气得吴氏立马将其发卖了?去?。 世人?看她这等?模样,终归是会有些异色的,想来背地里嘴碎她,不是什么好女人?罢。 生了?她这样一张脸,无论什么事情,都会有人?暗戳戳的将最终缘由推到她这张脸上?来,其实,柳莺莺也早已见怪不怪了?。 昨夜,她本想自己挨过去?的,然而不知是不是柳莺莺的错觉,总觉得这一次要比上?一回更加煎熬难熬,只?觉得心头的欲念越来越重,百抓挠心着?,有什么东西叫嚣着?要从?体内破土而出似的,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浑身的血液叫嚣着?齐齐汇聚在心口,有一种?更为强烈的,强烈到她昨儿个隐隐有种?心脏血管齐齐撕裂的错觉。 她俨然快要窒息了?。 过后也异常的疲累,燥热,仿佛小死了?一遭,仿佛比之去?年八月份,一次比一次更为严重。 柳莺莺当知,婚事一事怕是刻不容缓,片刻都拖不得了?。 她昨儿个已是忍到了?极限。 莺莺传 第22节 再忍下去?,便是她的意?志力忍得住,身子怕也要熬不住了?。 只?是,在沈家的进展异常缓慢,且毫无头绪,令柳莺莺颇有些苦恼。 话说次日?,姚玉兰、沈月灵都纷纷过来探望过她,不过,柳莺莺面色绯色异常,身子疲惫不堪,不便见客,如此,将人?打发走了?。 一直熬了?四五日?后,这才终于下得地来。 这日?一早,才刚起来正?要去?往三房瞧瞧,这两日?沈月灵都来了?她这沁芳院,听说昨儿个来的时候脸上?带着?急色,也不知是不是蚕宝宝们出了?问题。 还没来得及去?了?,便见沈月灵竟先?一步着?急忙慌的跑了?过来,哇哇喊道:“莺儿姐姐,莺儿姐姐,你快来帮我看看,你快来帮我看看罢,前日?才刚刚钻出来的小蚕宝宝们才活了?不到两日?竟死了?大半,又跟去?年一模一样,都快要死透了?,这是怎么了??怎么办啊,莺儿姐姐你快去?帮我瞅瞅好不好?” 沈月灵急得都快要哭了?,连院子里的跑腿丫鬟都来不及通报,自己便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 进屋后,看到未施脂粉、脸色略微苍白的柳莺莺,又闻到屋子里浓浓的药味,这才骤然想起柳莺莺病得下不了?床这一件事情来。 当即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连连几步小跑了?过去?,一脸关切道:“莺姐姐,你好些了?么?好透了?么?不打紧,不打紧,还是身子更为要紧,要是……要是还没好透,还是得多养养几日?才好,蚕宝宝们那儿,没关系,我再观察观察两日?。” 沈月灵嘴上?虽这样的说着?,心里分明急得不行。 柳莺莺见了?,顿时忍俊不禁道:“我已好透了?,放心,老毛病了?,现已无大碍了?。” 说着?,点了?点沈月灵的鼻子道:“走罢,去?瞧瞧咱们的蚕宝宝们去?。” 沈月灵听了?顿时心下一松,又围着?柳莺莺转悠观察了?几圈,确定她已无大碍后,便立马拉着?柳莺莺一路火急火燎的朝着?三房奔了?去?。 到了?三房的蚕宝宝屋后,只?见前些日?子收到的蚕籽这两日?均已陆陆续续的孵化成了?小蚕来,一条条比芝麻粒还小,密密麻麻的分布在好几个垫了?软布的编制篮里头,篮子里撒了?撕碎的桑叶碎叶,细细看去?,有的小点在桑叶上?细微啃食挪动,而有的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儿,用指尖拨动才见竟已风干成了?小硬点,已是死透了?。 沈月灵心急如焚道:“去?年也是这样的,才刚刚出生便死了?一大批,后来蜕皮时又陆陆续续死了?大半,最后养活的不过才十来条,我看今年怕也要重蹈去?年的覆辙了?,只?是不知它?们究竟是怎么死的,是不是旁人?养没事,偏我才养不活啊,为了?他们这些小家伙们,我昨儿个夜里起来了?四趟,莺儿姐姐,我是不是特别差劲。” 沈月灵看着?篮子里的蚕宝宝们比方才又死了?好几条,顿时有些憋闷和垂头丧气。 柳莺莺一一检查了?屋子里的气温,试探了?暖凉,又检查了?那些蚕籽的完好度,最终将目光投放在了?一旁的桑叶上?,只?见蚕宝宝的木架两旁分别摆放了?两篮子桑叶。 其中一篮子略有些干巴,另外一篮子又太过新鲜了?,上?头甚至还在滴水了?。 柳莺莺顿时眉间一蹙,指着?那两篮子桑叶,道:“这两篮子桑叶是怎么回事?” 沈月灵似乎从?来没有想过竟是桑叶的原因,愣了?一下,立马道:“这些……这些桑叶是昨儿个和……和前天早上?采摘的,有些干巴了?,故而……故而喂养蚕宝宝们时,我便特意?洒了?些水,这样叶子更要显得新鲜几分。” 说着?,沈月灵立马反应了?过来,顿时微微瞪大了?眼,道:“难不成……难不成是这些桑叶的缘故?” 柳莺莺闻言举起一片干巴的桑叶,又举起了?一片湿漉漉的桑叶,道:“自然采摘的桑叶自带水分,蚕儿吃了?正?好,可这一片太干了?,蚕宝宝们还小,吃了?不易消化,而这片又太湿了?,吃了?容易拉稀,终归是这些蚕宝宝们还太小了?,一片叶子对他们来说是食物,也可能是致命的杀手。” 柳莺莺说着?,让婢女们将这些桑叶全部扔掉,一时略有些疑惑的看向沈月灵道:“灵儿不是日?日?前往那月湖采摘新鲜的桑叶么,怎么……怎么那一篮子桑叶干巴成了?那个样子?” 柳莺莺一百个不解。 话一落,却见沈月灵顿时一脸懊恼,然而面对她的疑惑,又一脸的支支吾吾,好半晌,才终于憋住一句:“大……大哥回来了?。” 大哥? 大公子? 柳莺莺一下子没有缓过神来,道:“这跟大公子回来有何干系?” 话一落,便见沈月灵支支吾吾道:“那几株……那几株桑树林就挨着?大哥住着?玉清院。” 而她……不敢去?。 看着?沈月灵一脸小心翼翼的样子,柳莺莺顿时反应了?过来,不由有些失笑道:“你大哥哥莫不是是只?鬼不成,瞧瞧你们,一个个都怕成什么样了?。” 一个沈月灵,还有日?前那个混世小魔王,都是闻兄色变。 柳莺莺一脸的不以为意?,却见沈月灵立马神神秘秘、警钟大作道:“莺儿姐姐,你是不知道,大哥哥可比鬼可怕多了?!” 话一落,不知想起了?什么,忽见沈月灵眼前一亮,瞬间一把?凑了?过来,一把?亲亲热热地挽着?柳莺莺的胳膊,微微撒着?娇道:“莺儿姐姐,要不,一会儿你陪我一起去?采桑叶好不好?” 第029章 大公?子? 好罢, 原本大公?子不在柳莺莺的考虑范围之内,她有这个自知之明,从未考虑过要一口气吃成个死胖子。 然而眼下, 沈家的儿郎们?不知何故, 竟隐隐像是在有意避着她似的,这是自十二岁起, 自她日渐长开后, 几乎从来不曾遇到过的状况。 分明,三?月初一那日,在老夫人院子里初遇到那几位前来参拜的公子们?时, 大家看到她的表现和目光,对于柳莺莺来说才算是常态才是。 后面不知为何, 竟画风突变。 柳莺莺甚至想过,莫不是她近来频频寻沈家公?子们?探路的缘故, 在那些公?子堆里传开了, 继而传出了些对她不好的影响,从而导致大家对她退避三?舍? 毕竟, 沈家的郎君们?都在沈家设办的书院念书, 日日扎堆厮混在一块,倘若互通有无,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可是,她初来乍到,除了那日与沈六公?子寻簪一事, 从来不算行径出格。 何况, 在她问路的头一遭起, 遇到沈家五公?子和七公?子那日,便隐隐有这些苗头了, 那可是她头一遭问路了,又从何互通有无起? 于是,去往月湖采摘桑叶的路上,柳莺莺旁敲侧击,隐隐朝着?十岁的沈月灵打探了一遭,隐晦道:“方才咱们?来的路上遇到的那位是六房的那位小公?子罢,缘何见?了咱们?便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躲得飞快。” 顿了顿,又隐隐打趣般的苦恼笑着?道:“说起来,来了沈家这大半个月,与沈家几位姑娘们?倒是相交甚欢,就是不知为何,总觉得每回遇到府中?的几位郎君们?,一个个奇怪的紧,只觉得隐隐像是在躲着?我走似的,这事儿我与旁人都不敢提及,只以为是自己?多想了,是自己?的错觉,又隐隐有些担心着?莫不是我哪儿做错了不曾,惹了大家的嫌弃,就是一时忧心不知错在了何处,想要改正都一时无从改起——” 柳莺莺叹了口气,神?色与方才沈月灵看到死了的那几个蚕宝宝那般一模一样,一样的苦恼。 沈月灵听了,清亮的眼珠子转了转,良久良久,方一鸣惊人道:“莺儿姐姐,不是你的错觉,府中?的哥哥们?确实是在避着?你——” 沈月灵冷不丁吐出一番豪言。 却听得柳莺莺神?色一愣。 只见?柳莺莺一脸错愕地看着?沈月灵,正要开口,却还没?来及说话之际,只见?沈月灵立马又道:“不过不是莺儿姐姐你的缘故,定是祖母告戒了几位哥哥们?,要以学业为重,当然,也并非祖母争对莺儿姐姐,就连表姐在府中?常住时,祖母亦是这般叮嘱告诫几位哥哥们?的,从不允许几位哥哥们?靠近表姐太多——” 沈月灵如说说来。 却听得柳莺莺心头一跳,道:“灵儿可知,这是何故?”又道:“表姐指的是西凉那位表姑娘么?” 沈月灵小鸡啄米般的直点头道:“正是。” 顿了顿,只盈盈笑道:“一来定是莺儿姐姐同表姐都生得太美的缘故,祖母怕哥哥们?分了心,祖母严苛,对低下几位哥哥们?管束得极为严厉!” “这二来么,沈家重文?,极为看重几位兄长们?的学业,如今沈家的祠堂里头共挂着?一百多枚匾额了,只有中?了秀才的沈家儿郎才有资格进入沈家的宗祠祠堂,只有中?了举子的儿郎,才会享有镌刻一份自己?名讳的匾额的权利,名讳才有资格摆在祠堂门?前的牌匾上,得以流芳百世,而中?了进士以及状元榜眼探花的,更是享有由沈家出资镌刻建造的石像,每年由沈家数千儿郎子嗣参拜和祭拜,永生永世受沈家香火供奉,故而沈家重文?的程度已是到了举世震惊的地步,偏沈家门?阀庞大,其下子嗣繁茂,哥哥们?之间的竞争尤为激烈,若要想在沈家数十乃至数百个儿郎中?出头绝非易事,故而即便祖母不曾叮嘱,如今哥哥们?也定是会一心都扑在了学业上的,不过这样的情况并非年年月月如此,想来到四月府试过后,方能松上一口气——” 沈月灵夸夸其谈着?。 不过十岁的小娘子,竟对整个沈家的基业如数家珍。 却也听得柳莺莺心头微震。 她在元陵城待过五年,旁的不知,对这书生却是甚为了解的,元陵城民风开放,文?人墨客众多,乃天下学子之重地,却也不见?重视到这个地步,可见?沈家能光耀数百年,成为四大家族之首,是有一定道理的。 也是听了沈月灵这番话后,这才悄然醒悟过来,怪道这些日子所有人对她避之不及,原来竟还有着?这么深刻的缘故在里头,原来竟是自己?日日虔诚拜佛,却不想竟是拜错佛了,怪道所求从不灵验。 也看来定是她那日走后,老夫人在诸位公?子郎君们?“告诫”过一遭了罢。 这该怎么办呢? 原来府中?的公?子们?要考试,得要等到四月府试过了,沈家的儿郎们?兴许才能抽出空闲来,而四月一过马上便要到五月了,三?月之期也快要到了,柳莺莺却压根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该怎么办呢? 这时,一个名讳毫无征兆的跳进了柳莺莺的脑海。 放眼整个沈家,适龄的,如今仿佛唯有那位刚刚游学回来不久的沈家大公?子沈琅呢? 一个从未曾进入过柳莺莺视野中?的人。 只是,虽还未见?过其人,却从今日沈月灵这副战战兢兢、鬼鬼祟祟的姿态中?,以及那日沈家那混世小魔王的表现中?窥探出几分关于那位大公?子的内情了。 似乎,并非……个善茬。 整个沈家所有人对那位沈家大公?子全都讳莫如深,整个沈家所有小辈对他战战兢兢,甚至直言,比鬼都可怕? 抛开一切身份和地位,这是她能招惹得了的吗? 还有,那日“捉奸”她与沈家六公?子的人,会不会有是这位大公?子的可能? 柳莺莺一时心猿意马,百抓挠心,却又有些……不敢造次,然而月圆之夜的痛苦和煎熬依然还历历在目。 就在柳莺莺思绪烦杂之际,这时,月湖到了。 绕过月湖畔,绕过桃花林,沈月灵竟一路鬼鬼祟祟领着?柳莺莺来到了那日她崴脚后恰好歇息的假山处,再?从嶙峋假山上七绕八绕了去,便见?又来到了一处桃花林,二人鬼鬼祟祟的穿过桃花林,不久,便见?远处出现了一方院落,于一片竹林之中?,幽静又雅致。 竹林的西侧,依稀可见?一小片桑树林和殷桃林,与这片清雅的院子极为不搭。 正当柳莺莺诧异之际,只见?沈月灵这时压低了声音道:“大哥原先养了一些鸟类禽类,爱吃野果?,便种了这片桑树林,他不喜欢外人打扰,故而我每回来都没?敢带婢女过来,每回来,就跟做贼似的,胆战心惊的紧——” 沈月灵捂着?胸口压低了声音小声说着?。 说着?,偷偷摸摸熟门?熟路的领着?柳莺莺绕到了竹林后便如何都不走了,一时可怜兮兮眼巴巴的看向柳莺莺道:“莺儿姐姐,你瞧,我的两个腿肚子一直在哆嗦,怕是……怕是如何都走不动路了。” 又苦兮兮道:“原先大哥不在府里时,我来了都害怕,如今他回来了,一想到他可能就在这院子里,我……我怕——” 沈月灵一脸十分没?骨气的看着?柳莺莺。 柳莺莺自然一目了然的看清楚了她的意图。 顿时一脸懵然。 感情这位沈家十四姑娘不是带她来采桑叶的,竟是怂恿她来偷桑叶的? 而且,还怂恿她一人去偷? 柳莺莺眼前瞬间三?条黑线划过。 这样好么? 她是来沈家做客的?可不是来偷东西的? 柳莺莺便是昔日沦落到妓院那等地步,都不曾偷拿过任何东西,不曾想,竟被这么个十岁的小丫头片子连哄带骗的给哄了来? 柳莺莺一时无语凝噎,又一时啼笑皆非,然而一抬眼,见?沈月灵可怜巴巴的扯着?她的衣袖摇啊摇,摇啊摇,顿时是又好气又好笑了起来。 一时,抬眼朝着?那片寂静的桑树林看了去,半晌,抬手?用?力的点了点沈月灵的额头,道:“看一会儿回去怎么收拾你。” 沈月灵听出了她话中?的松懈,立马高兴的摇晃着?柳莺莺的袖子道:“莺姐姐,你真?好,你是除了娘亲外对我最好的人了,往后你便是我亲姐姐。” 说罢,便飞快将手?中?的小篮子悉数奉上。 看着?溜须拍马一脸臭屁的沈月灵,柳莺莺瞬间翻了个白眼,最终将人恶狠狠地瞪上了一眼,这才接过篮子朝着?那片桑树林走了去。 来都来了,还能怎么着?? 难道空手?而归? 莺莺传 第23节 柳莺莺淡定入林,举起剪子将桑叶一片一片剪下放入挎在臂弯上的小篮子里。 不就是剪几片桑树叶么?被发现了又如何? 便是被发现了,她倒要看看,那个沈家大公?子究竟是长了三?头六臂,还是生了张血盆大口? 究竟是怎么个比鬼还要可怕法的? 话说柳莺莺挎着?篮子,轻盈的在树林间穿行,一口气剪了大半篮子,整个玉清院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像是无人居住的荒废院子似的,竟比她们?住的那沁芳院还要寂静些。 起先,柳莺莺还没?有发现任何异样,直到不多时,忽而发现这院子里竟静得有些诡异,奇奇怪怪的,连个风声都没?有,许是天色尚早,猛地一抬眼看去,远处竹林间,太阳被挡,仿佛弥漫着?一团淡淡的雾气。 就在这片诡异又死寂的树林间,柳莺莺莫名觉得后背一凉,仿佛一双眼睛在远处幽幽地盯着?她看着?。 她心头骤然一紧,不多时,只提着?篮子缓缓转身,赫然只见?淡淡的薄雾林中?,一只雪白的狼狗正悄无声息的站在那儿,定定地盯着?她看着?。 看到远处林间竟突如其来冒出来的一只狼狗,柳莺莺先是立马捂住胸口吓了一大跳。 这玉清院竟还养了狗? 方才没?听到沈月灵提及啊! 柳莺莺倒是不怎么怕狗,大抵是狗也是懂得美丑的,柳莺莺并不曾被狗咬过,可是护院的恶犬最是凶恶,柳莺莺自然有些惶恐害怕,心一瞬间都提到了嗓子眼了,不过许是远处那只狗生得实在太过漂亮,倒是一时令人忽略了它的凶恶和狠厉。 只见?它生了一身银白色的毛发,毛发浓密肥沃又顺滑,细密而柔美,柳莺莺从未见?过那样雪白漂亮的皮毛,有种见?一眼便下意思的想要抬手?抚摸一把的冲动。 又见?它浑身上下都是雪白的,唯有鼻子和一双眼是黑色的,漆黑犀利,透着?股子狼狗特有的凶性和凶猛。 这是只狼狗,定也是狼狗中?最漂亮的那只。 许是美的太过高贵高雅,美得太过惺惺相惜,以至于让柳莺莺不过紧张了片刻功夫,便见?她很快放松了下来,一时蹲下身子,朝着?那只狼狗轻声的招呼浅笑道:“小白,来,过来,让我摸摸,不许咬我哦——” 柳莺莺认为人类释放的善意它定能懂得接受的。 狗,是最聪明的动物。 然而,就在柳莺莺一边温柔逗弄,一边要糊弄了它后试图偷偷挪步绕走之际,这时,忽而听到远处传来一声急促的男子声音,透着?股子难得一见?的紧张慌张道:“快,公?子的雪狼挣脱笼子了,快去搜捕,莫要让他入府伤人——” 而听到远处这道喧哗声的那一瞬间,猛地看向对面小白的那一刻,柳莺莺双眼骤然一缩,浑身的汗毛全部直直立了起来。 什么? 狼? 狼! 第030章 有那?么一瞬间?, 柳莺莺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直接在倒流。 心脏咚咚咚地剧烈狂跳着,如同打雷。 她原本正要?绕行的身子只以某种扭曲的姿势僵直在了原地,而脸上的温柔浅笑更是以某种快要?哭出来的形态呈现凝固在了脸上。 却压根不敢哭出声儿来?, 还得拼命维持着那股扭曲的温柔笑意? 生怕面部有任何异色, 就要?惊动了对?面那?头……狼? 却不知,这股子扭曲的面相, 投放到对?面那?头雪狼眼里, 只隐隐古怪怪异,不多?时,只见对?面那?头一动不动地雪白的白狼渐渐眯起了眼来?, 两?根尖细锋利的白色獠牙自嘴边雪白的毛发下渐渐显露出了出来?。 露出了几分恶狼的凶残和凶厉。 一时瞧得柳莺莺心惊肉跳。 她此刻内心有片刻的崩溃。 任谁冷不丁见了狼这样的恶兽,都没?法子做到心平气和罢! 狼不是深山老林里头的玩意儿么?怎么出现在了这深宅内院里头? 狼不是黑色灰色的么?怎么……怎么会生得这样漂亮? 害她没?有半分提防! 有那?么一瞬间?, 柳莺莺只欲哭无泪,还想破口大骂, 暴露行踪又算得了什么?被人?发现又算得了什么? 她教三房十四姑娘养蚕一事并不曾避着众人?, 就连三房太太穆氏都算默许了的,说句人?尽皆知也不算夸张, 那?么, 与十四姑娘一道来?大房采摘桑叶也算不得什么逾越行径了罢? 便是许会惹出些风波议论来?,可在身家性命跟前?,那?几句闲言碎语的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柳莺莺此刻却丝毫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生怕惊动了那?头恶兽, 前?来?施救之人?快得过那?头恶狼? 说不定, 早在她呼救的那?一瞬间?, 那?头狼便跟射箭似的,一把蹿了过来?, 直接将她的喉咙一口咬断了? 怎么办? 眼下该怎么办? 认清了狼的真实面目后,再看向对?面那?头狼时,才发现它竟一点也不可爱了,细细看去,这才发现它嘴边露出的獠牙锋利又凶恶,这才发现它那?双漆黑的眼睛在薄雾中,竟隐隐发出绿幽幽的光来?,才发现它抵在地面上的爪子,自雪白的毛发中探出了锋利又尖锐的爪牙来?。 它定定的盯着她看着,一动不动,像是在盯着一块到嘴的猎物?般,又像是在审视着她,究竟是哪一种猎物?。 一狼一人?隔着几十步的距离两?两?对?峙着。 一时,谁也没?有轻举妄动一下。 很?快,柳莺莺扭曲的身姿渐渐僵硬发麻了,她的额角、鼻尖渐渐冒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她并没?有对?付恶兽的经验,却也知就这样对?峙下去并不是办法。 远处,那?些护卫正朝着院外搜索了去。 这片林子竟无人?进来?。 眼下,靠人?来?救不过是痴心妄想,柳莺莺只得想办法自救,她拼命攥紧了手指,任凭指甲一点一点掐进了皮肉里,逼着自己一点一点清醒和冷静下来?。 首先,不能乱跑,因为人?是不可能跑得过狼的,其次,不能尖叫害怕,以免惊扰或者?激怒了恶兽,是既不能露出怯意,也不要?做出任何攻击之举。 柳莺莺飞快在脑海中盘点此刻的局势,同时暗自观察着周边的环境。 只见她四周皆是桑树,桑树林后几十步开外的地方是一堵院墙,应当是玉清院西院的院墙,或许只有退到那?堵院墙后的话,没?准能有一线生机。 又见眼前?那?头雪狼虽凶猛,细细看去却并不过分凶残嗜血,看毛发身形并不算中年猛兽,倒像是刚刚断奶刚刚学习捕猎的幼兽,只是体型与成年狼兽看着无异,柳莺莺当年所在的万花楼便养过几只看家恶犬,想来?雪狼的生长?历程与犬类大差不差。 有了这番观察后,柳莺莺渐渐冷静了下来?,又得知这只雪狼乃玉清院圈养,当知每日是投喂了食物?的,远非深山老林中那?些饿急眼的猛兽有那?般对?食物?强烈的渴望。 思及至此,又盘算了一番自己的力量。 她此刻头上佩戴了一支金簪,那?是唯一的武器。 若沦落到不得不与之一战的地步,自己能有几层胜算来?。 权衡到这里时,柳莺莺冷静睿智的目光在远处雪狼的面目和脖颈处来?回游移了片刻,心中已?多?了几分应对?之策,渐渐不复方才那?般恐惧,却也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一时,只继续笑眯眯的冲着对?面那?头雪狼,保持着方才的镇定温柔哄道:“乖,小白,那?什么,你还是……还是别过来?了哦,对?,就站在那?儿,别动,姐姐,姐姐下回再来?看你,给?你捎只大肥鸡来?好不好?” “乖,别动哦,对?,就那?样,不要?动——” 她一边温柔哄劝安抚着对?面的雪狼,一边尝试着小心翼翼地抬起了步子,一步步试探着,不露痕迹地往后退着。 试图以某种不动声色又相对?友好的方式渐渐撤退远离。 许是她的动作小,又许是她此刻面目慈善,人?品俱佳,于是,在那?双绿幽幽地目光注视下,柳莺莺一边温柔迷惑着对?方,一边小心翼翼一小步一小步一连着往后生生退了七八个步子。 而那?只雪狼竟当真就那?样定定地站在那?儿盯着她一步一步往后退着,竟没?有片刻的妄动。 柳莺莺瞬间?窃喜,心却也一时提到了嗓子眼。 眼看着要?退到身后那?株桑树后了,眼看着就要?避开对?方那?双绿幽幽的目光了,却不料,就在这紧要?关头,身后一枝树杈忽而毫无征兆地横穿了过来?,生生挡在了柳莺莺的背后,发出一声清脆的簌簌声响。 而精神处在高度紧绷状态下的柳莺莺被这突如其来?的树杈袭击给?生生给?吓了一大跳,只下意识地紧紧捂住胸口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声。 一抬眼,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对?面原本一动不动的雪狼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忽而纵身一跃,直直张着獠牙,朝着柳莺莺这个方向面色凶恶的生扑了过来?。 原来?,它方才不过是在耐心的等待着猎物?露出马脚,露出怯意,它在欣赏逗弄着猎物?,在猎物?以为将要?看到希望的那?一瞬间?,让她知道什么叫做彻头彻尾的绝望! 这在人?类的角度,叫做杀人?诛心,在动物?世界里,这叫猛兽捕猎的习性。 就像猫儿捉了老鼠,通常会把玩着它,任凭老鼠偷偷逃跑,却在老鼠以为要?逃出生天的那?一瞬间?,生生一把咬住了它的脖子,将它重新给?叼了回来?。 而今,柳莺莺就是那?只看到了希望,又瞬间?感到绝望的老鼠。 看到那?头雪狼纵身一跃扑来?的那?一瞬间?,柳莺莺脸色骤然一变,花容瞬间?失色的同时,却也反应极快,手早已?飞速抬到发间?,一边拔簪一边飞快往后退着躲避雪狼的正面袭击。 她那?双温柔带笑的桃花眸,在那?一瞬间?变得犀利阴鸷了起来?,拔簪的动作迅速又利索,拔出簪子在指尖转了一圈后便要?利落凶悍的直接朝着飞扑而来?的雪狼的双眼直直刺去。 就在锋利的簪子刺入雪狼眼睛的那?一瞬间?,这时身后一道白色身影一晃而来?。 宽大的袖袍里修长?的手指轻轻挥动间?,一枚细小的石子自他指尖飞出,直接准确无误的打在了柳莺莺的小腿处。 毫无防备的柳莺莺只觉得小腿一阵钝痛,瞬间?身子不稳小腿一屈,等到反应过来?时,人?已?在地上了。 而在将要?摔倒的那?一瞬间?,几乎是凭着本能的意识,柳莺莺下意识地胡乱挥手想要?薅住一切可攀附之物?。 于是,只听到咔咔两?声声响,像是布帛撕裂的声响。 这一突如其的状况发生得实在太快,快到令人?措手不及。 等到柳莺莺缓过神来?后,她人?已?狼狈摔倒在地,而自己手中不知何时竟反手紧攥着一把白色丝线。 确切来?说,是一把白色宫绦,上头还悬挂着一枚通体雪白的麒麟玉佩,只见那?玉佩通灵玉透,玉润光泽,玉质温润晶莹,又见上头的麒麟图案栩栩如生,雕工精美,宛若麒麟真身盘踞其上,一瞧便知价值不菲。 好罢,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确切来?说,柳莺莺手中是一缕玉佩穗子! 玉佩穗子? 哪儿来?的玉佩穗子? 又哪儿来?的麒麟玉佩? 恍惚间?,只见柳莺莺转脸一看,视线终于从手中的玉佩穗子上挪开了,定睛一看,这才看到自己身后竟不知何时还出现了一片雪白衣袍身影,雪白衣袍下是一双黑色绸面的锦靴,锦靴上用金色绣线绣了麒麟祥云腾飞的花样子。 而一路顺着锦靴往上看去,这才看到一片看不到尽头的雪白衣袍,一直延伸到腰际的地方,佩戴了一枚半个巴掌宽大的白色玉锦腰带,腰带素雅,上头并无任何繁琐花样,而腰带的左侧悬挂着一枚白色玉佩,玉佩下缀着白色的宫绦,宫绦此刻正好被牢牢攥在了柳莺莺的手中。 看到这片白色衣袍,看到这枚玉佩宫绦的那?一瞬间?,柳莺莺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哦,原来?,方才正要?摔倒的她因为某种机缘巧合的缘故反手一把薅住了这个从天而降之人?腰前?佩戴的玉佩宫绦。 因她过于用力,以至于,将那?抹劲腰上的腰带都扯歪了几分,甚至连腰间?雪白的衣袍都撕裂了一片开来?。 这道腰正好出现在柳莺莺头顶位置。 柳莺莺一仰头,正好撞见头顶这抹窄腰上,整个腰带衣袍都随着斜歪松垮了几分。 所以,她此刻将这不知身份的男人?的衣袍给?扒烂了,连带着衣袍上整根腰都险些一整个给?拽扒了下来?? 莺莺传 第24节 柳莺莺整个傻了眼了。 柳莺莺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摔倒的。 也不知身后这人?是何时出现的。 更不知自己是怎么差点险些扒了对?方衣袍的。 她愣在原地久久缓不过神来?,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反应过来?正要?立马起身告罪时,视线一抬,喉咙里吐出的歉意嘎然而止,整个世界忽而一静—— 身后出现的这人?。 那?一眼,真真有被惊艳到。 仰头那?一眼望去,那?张脸……这么说罢,只觉得让人?一下子有些眼花缭乱,神思恍惚,以及……屏息凝神。 不知是不是因为角度的原因,其实从柳莺莺这个角度看过去,看到的是一张俯视的侧脸,这个角度看人?其实是最丑的,可是仰头的那?一瞬间?,只见对?方逆着光站着,身后是一片微微刺眼的日光,笼罩在他的周身,让他整个人?宛若渡在光里。 第031章 她甚至看不清对方的具体五官和面相, 然而就是那一眼望去?,她的视线里先是一片朗朗青云,罩着密林, 与天?地相接, 而在这片青云与天?地之间,这人宛若从天?而降般就那样突如其来骤然出现在了?她头顶的视线中。 只见对方一袭白袍, 衣袂飘飘, 他微微背着手,负手而立,仪态清泠, 丰神灼灼,又见他形销玉骨, 身带冷霜而来,清冷如玉的身姿与密林与天?地相融, 他面色清寂的站在那里, 宛若俯瞰众生?,有?睥睨天?下?之威仪, 一时令天地都为之失色。 有?那么一瞬间, 柳莺莺被眼前的这道光耀刺得双眼微眯,竟一时有?些睁不开目光,竟一时不知究竟是被他周遭那抹耀眼的日光所刺,还是被他自身散发的光芒所刺。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双眼终于渐渐适应了这抹环绕拢在他身侧的日光, 视线再顺着那道清俊的侧脸慢慢朝着那副脸面上看去时, 只见对方面若仲秋皎月, 颜若画中之泉仙,又见他目若耀月, 眉若远山,其面容灿若皎皎春花,艳若灼灼桃瓣,却又冷若腊月之寒梅,真乃封侯貌,神人比,公子真乃画中见,人间不见此来仙,其兰芝玉树之姿,唯有?谪仙如?是! 这是人? 莫不是天?上的神仙罢? 看到?这张脸后—— 这天?底下?,除了?她,竟还有?人能生?成这个样子来? 柳莺莺怔了?一下?。 心?中下?意识地这般腹诽着。 上一次这样被惊艳到?还是昨夜,她在烛光下?揽镜自照时。 咳咳! 好罢,言归正传。 强烈的视觉冲击让柳莺莺竟都有?片刻的恍神。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一抹清冷锐利的目光投放到?了?柳莺莺面上,神仙侧目朝着她看了?来,面色清冷道:“看够了?么?” 那道声音低沉浑厚,有?种拨云见日的醇厚磁性,却又如?同清晨的寒露,透着一股淡淡的微凉,一下?子将眼前的迷雾拨开,令人在恍惚神色中渐渐清醒了?过来。 这道声音一起,柳莺莺瞬间回过了?神来,立马收回了?视线,眼观鼻鼻观心?道:“够了?。” 一边下?意识地回着,一边暗自想着,这世间能够恍她目光的人不多?,这人必定算是一个。 正要松穗避嫌。 然而下?一刻。 四周骤然一静。 仿佛有?什么不对。 柳莺莺愣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呃,柳莺莺自己?是美人,从来只有?旁人看她看呆的时候,没想到?自己?也有?将旁人看呆的时候。 果然,狐狸精者,不论男女。 柳莺莺这回答,太老?实了?,老?实到?……透着几分轻佻的意味在里头。 柳莺莺一时微囧。 正当?她想着这时候自己?是该表现出淡淡的尴尬化解眼前这份尴尬更为合适,还是该假装无事发生?时。 而就在电光火石间,脑海中噌地一下?不知想起了?什么。 不过片刻功夫,便见逐渐清醒过来的那双桃花目双目微微闪了?一下?,下?一刻,仿佛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悄然抬眼朝着头顶之人看上,迎上那抹狭长凤眸。 柳莺莺美艳的面庞瞬间红透了?一片,飞快低下?了?头去?。 低眉敛目,颔首峨嵋间,粉腮红润,竟百般风情。 若叫旁人瞧了?去?,三魂七魄定然当?场丢了?六魄去?。 可惜沈琅并?非旁人,他只凤眸微眯,淡淡扫了?那抹含情凝睇之人一眼,下?一刻,那双狭长的凤眸便毫无留恋的直接从柳莺莺面庞上移开,落在了?柳莺莺手中的玉佩穗子上,薄唇轻启,不多?时,只面色无情地吐出了?几个字,道:“可以松手了?么?” 声音并?不寒冷,甚至透着淡淡的温润,却有?种不怒自威的上位者气势,令人不得不从的威仪。 几乎是在这句话从对方嘴里吐出的那一刻,只见柳莺莺颔首下?的嘴角略微一僵,一抹淡淡尴尬之色染上心?头。 嘶,不想,竟是个不解风情之人! 不过转脸的一瞬间便又见她眸光一转,立马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这才初初反应过来自己?眼下?手中竟还扯着对方腰间的玉穗子不曾撒手,甚至将他清冷飘逸的衣袍上扯坏,将他的腰带都扯歪了?几分似的。 晴天?白日里扯着男子的衣袍和腰带? 这个动作—— 好吧,便是不用伪装,柳莺莺当?即脸色也是微微一胀,“恨不得”钻进地缝中去?。 立马便要松开手中的那把穗子来。 却不料在她抬手之际指尖却微微一顿,下?一刻,只见柳莺莺不知看到?了?什么,竟秀眸惺忪,脸直接胀成了?一块红抹布来。 随即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头顶之人一眼,不多?时,她轻咬红唇,忽而冷不丁抬手来朝着头顶之人那抹精瘦结实的窄腰上小心?翼翼地触碰了?去?。 却不料,几乎在她的指尖碰到?那抹腰际的那一瞬间,白色的袖袍自柳莺莺眼前一晃,下?一刻,一抹剧烈的疼痛感从她的手腕处传了?来,疼得柳莺莺美眸晶莹,柳眉瞬蹙,一时红唇紧咬,嘴里瞬间溢出一声:“公子,嘶——” 一阵电光火石间,沈琅早已抬手生?生?掐住了?这只并?不安分的手。 那只手手指修长,指骨根根分明,骨节凌厉,苍劲有?力。 掐在她的腕子上,似个铁钳,生?生?要将她的手腕一把掐成了?两截来。 柳莺莺的桃花目里瞬间水泪汪汪的,蓄满了?两池晶莹剔透的水来,当?即紧咬红唇,连连忍痛呼痛,只隐隐委屈又无措道:“勾……勾住了?——” 她柳眉微蹙间,望向对方腰际。 沈琅闻言冷眼一扫,这才顺着她的目光看到?自己?腰上的玉佩穗子缠在了?她手腕上的金镯子上。 几根玉穗,将她的手腕跟他腰间的腰带紧紧连在了?一块儿。 意会过来,那般轻浮动作原是要解绳。 正好这时,柳莺莺的手臂挂在了?他的腰间,一缕袖沿顺着手臂滑落,露出雪白一段酥臂。 在晨曦的暖光照耀下?,白得晃眼。 沈琅清冷的目光一定,匆匆扫过一眼,抿唇片刻,嗖地一下?松开了?柳莺莺的玉腕。 目光侧避。 柳莺莺的手腕失去?了?桎梏,终于得了?一半自由,以及一圈鲜红刺目的指痕印迹。 然而无故被人这般粗鲁对待,到?底委屈,只见柳莺莺双眼微微一红,似眸含晶莹泪花,然而眼下?却也顾不得这般憋闷和疼痛,当?即抿着唇凑了?过去?,欲飞快将缠在手腕处的玉穗解下?。 然而许是只手不便,又许是玉穗缠在金镯子上缠绕得较紧,解了?许久柳莺莺都没能将穗子解开。 此刻沈琅负手而立,她则蹲坐在他的身前。 两人隔得太近,姿势狼狈又……暧昧。 久解不下?,柳莺莺面带焦急,鼻尖甚至冒出一丝薄汗来,良久良久,只见她将心?一横,忽而咬牙一把将凑了?上去?,凑到?那人腰前张嘴一咬,欲将那两根玉穗轻咬开来。 却不料,就在柳莺莺这动作一起时,猛地便见那抹白袍瞬间警钟大作,飞快侧身避让,与此同时,沈琅眼里寒光乍现。 一柄森森匕首骤然展现,直接挥刀斩断了?那几根纠缠的穗子。 玉穗的牵攥力在断开的那一瞬间彻底消失,又因?柳莺莺小腿疼痛,体力不支,在牵引力断开的那一瞬间,柳莺莺身子不稳,直接啪地一下?侧身崴坐在了?沈琅脚边。 沈琅指尖一个打转,匕首瞬间入了?袖袍,不见了?任何踪迹。 再一抬眼时,只见脚边的倩影侧坐斜歪,身姿狼狈,一手撑在地面,清晨地面的淤泥沾染在了?那几根葱白的玉指上,一片泥泞污秽,一手捏着帕子,一时轻柔左腿,一时抵在眼角,轻咬红唇,不知是腿疼,还是满脸委屈,只侧过了?脸去?,似在偷偷垂目拭泪。 虽身姿狼狈,可少女的身姿歪歪斜斜,勾勒出一抹别样的妖娆姿态来,一颦一足间,分明透着别样的妩媚摇曳。 沈琅狭长的目光隔着裙袍在那抹纤细的小腿上掠过。 想起那日那句“戴上这朵花,能勾得你大堂兄么”,沈琅瞬间眉头轻拧,片刻后,直接将袖袍淡拂,毫不留情的转身便要离去?,没有?丝毫怜香惜玉之态。 不想在转身的那一瞬间,却见这时,身后忽又传来瑟瑟发抖一声:“公子——” 声音娇媚柔弱中透着淡淡的惊慌失措。 顿了?顿,又压低了?声音如?若蚊蝇般啜泣着挤出一句:“救我——” 那娇吟的声音中透着一抹淡淡的渴求。 沈琅脚步微顿,背在身后戴着玉扳指的拇指在微握的拳上转了?半圈,终是淡着脸背着手转过了?身去?,便见那抹妩媚妖娆之姿眼下?正颤颤巍巍的缩成一团。 她的身侧,一团偌大的雪白凑了?过去?,凑到?了?她的脸旁各处正一下?一下?轻轻嗅着。 原来,她眼下?已成了?雪狼的盘中餐。 落入柳莺莺的眼中,只见赫然是一口锋利的森森白牙朝着她的脸面啃咬了?来。 原是那头雪狼! 她险些将这个危险的猛兽给抛在了?脑后了?。 真真是美人误我啊! 见那沈琅目光投射而来,柳莺莺瞬间浑身僵硬,一动不动的卷缩在地上,只欲哭无泪,苦苦哀求道:“公子,救我!” 可谓莺莺一滴泪,天?上一颗星。 那楚楚可怜的模样,真真惹人怜爱。 然而沈琅的视线在她指尖紧握的那枚金簪上淡淡一扫,竟看戏般好整以暇、神情冷淡,甚至止步不前,丝毫没有?要上前相助的意思。 莺莺传 第25节 淡绿色的衣袍轻轻抖动间,殊不知落在沈琅眼里,有?多?么浮夸和矫揉造作。 柳莺莺见对方这般冷漠的态度,嘴角微抽,只隐隐快要装不下?了?,当?知她的苦肉计、美人计和连环计竟双双失了?手来。 一时紧咬了?牙关,在心?里头臭骂了?句“狗男人”,男人历来自大,怜惜弱者,若是换成旁人,英雄救美之人早已层出不穷。 不想,她今儿个是碰上了?个丝毫不知怜香惜玉的木头桩子不曾?简直白瞎了?那样一张好脸了?。 怪道沈月灵嘴里冒出那句:比鬼还可怕了?。 若让柳莺莺来说,该是:比鬼还无情! 只不知眼前这人究竟是何时出现的,莫非将方才她拔簪与那头狼搏斗时的动作瞧在了?眼里? 只是,装到?一半停下?来反而更假。 心?里这样想着,一时紧闭上了?眼,微微呼出了?一口气,等?再一睁眼时, 生?死关头,不知打哪儿激发出的一股神力来,柳莺莺目光一抬,视线落到?某处,竟在电光火石间灵机一动,忽而抬手快准狠一把紧紧薅住了?对方腰间的玉佩穗子,借着这股力道一路身姿轻盈的“飞”了?起来。 淡绿色裙摆在空中划过一抹优美弧线! 不过片刻功夫,她人早已飞快藏到?了?沈琅身后。 假意惊恐害怕飞速躲在他的背后,实则将人推到?猛兽面前充当?为人肉盾牌,一时花容失色,牙齿打颤,面色浮夸道:“公子护我——” 这一切动作不过发生?在眨眼之间,柳莺莺做的行云流水,得心?应手,没有?半分生?疏和犹豫。 柳莺莺:这叫给台阶就下?,不给,老?娘自己?跳上台阶,然后——下?! 沈琅:“……” 第032章 话说柳莺莺躲在沈琅身后“瑟瑟发抖”, 抖了许久,却见四周一片风平浪静,压根无事发生, 久到确定再无事发生了之?际, 她终于?从那片白色衣袍后“战战兢兢”的探出了一双眼?儿去。 不想,这一探, 竟看到了令她意外的一幕。 只?见方才还十分凶残的恶狼, 眼?下竟当真跟只?小白狗似的,竟朝着这个?白衣男子的锦靴上一下一下轻轻蹭着。 它摇着尾巴,眯着双眼?, 用头顶上最柔软,最漂亮, 最雪白的一片毛发去蹭着这个白袍男子的锦靴。 柳莺莺竟从那道?妖娆摆动的身姿上,从那双冒着绿幽幽光芒的漆黑眼?眸里看到了几分讨好谄媚之?姿。 与方才站在林中?, 对?柳莺莺露出尖锐的牙齿, 露出锋利的爪牙,那副稳操胜券的恶兽之?姿相去甚远。 仿佛真正化身成了一条小白狗。 以至于?, 这天差地别的对?待, 竟让柳莺莺一整个?脸抽在了原地。 偏生,面对?雪狼这副撒泼打滚的谄媚之?姿,这名白衣男子面上没有半分受用之?色,依然淡着一张脸,不多时, 只?面色清冷, 冲着那头摇尾乞怜的大?雪狼淡淡呵斥道?:“孽畜, 还不坐好!” 醇清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 透着淡淡的回音,还透着股子仙气飘渺的味道?。 这话?一起,瞬间便见那抵靴狂蹭的雪白猛兽瞬间屈起双腿,乖乖坐在地上,仰着雪白狼头,一脸乖巧又仰慕的看向那白衣男子。 是的,仰慕,柳莺莺只?觉得见了鬼了,她竟从一条狗……啊呸,是一条狼脸上看到了仰慕之?姿,只?差没咧着嘴呢。 柳莺莺:“……” 这个?世界变幻太快。 快到柳莺莺的脑回路压根跟不上眼?前的变幻莫测。 没想到堂堂凶兽之?首的雪狼,竟还有这样?的两副面孔来。 简直丢狼现眼?! 看着眼?前画面,一时忍不住让柳莺莺想起方才这只?雪狼无故攻击她的一幕,莫非,不是为了扑倒她?而是朝它主人扑去? 正在柳莺莺沉思间。 这时,身前的那道?宛若天神之?人终于?冷着脸缓缓转过了身来,柳莺莺当即羞涩的看了他一眼?,随即腼腆一笑,有些忐忑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顿了顿,又忐忑的朝着对?方腰上那一抹撕开一道?口子的衣袍上看了一眼?,仿佛有些不安道?:“害公子衣衫尽毁,小女子惭愧亏欠,若不介怀,小女子可帮忙修补。” 说完,生怕对?方拒绝似的,又立马咬唇道?:“倘若不修好,小女子怕是夜里将愧疚难眠。” 柳莺莺羞答答的说着。 沈琅却抬眼?看向她,直接越过她嘴里自说自话?的“救命之?恩”,神色冷淡的说了句:“不必!” 说着,又淡扫了柳莺莺一眼?,面无表情道?:“退下吧!” 说完,直接视眼?前柳莺莺为无物般,目光压根再也?没有往她身上扫了半眼?,只?袖袍淡拂,径直越过柳莺莺而去,没有半分要停留的意思。 柳莺莺就那样?被人无视在了原地。 而那句“退下”,落在柳莺莺眼?里,自动翻译成了“滚吧“更为贴切。 只?是,走了几步,这时,忽又见那道?衣袂飘飘的身影忽而步子一顿,不多时,只?见那道?身影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跟上!” 柳莺莺以为他松口了,当即心?花怒放又面露羞涩的跟了上去,这时,却见那道?清冷的身姿忽而淡淡停了下来,一张清冷的侧脸淡侧了过来。 下一刻,一团雪白的身姿越过柳莺莺,步履颠颠,摇尾乞怜的跟了上去。 看到雪狼身影的那一刻,柳莺莺的脸面微微一胀,然后险些没能?绷住朝着天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来。 好罢,原来,这话?,压根不是对?着柳莺莺说着。 竟是对?着那头谄媚的狼崽子说的。 她还险些以为这人端着假正经?,终于?要显露出了原形来。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只?觉得那头雪狼屁股颤颤,尾巴翘翘,走得那叫一个?怡然自得,洋洋得意,仿佛是对?她无尽的嘲讽和?显摆,好似在说:哼,想跟我争宠?门都没有! 所以……就这样?走呢? 没有任何只?言片语? 这都什么跟什么? 直接将她这么个?大?美人撂在这空落落的林子里? 这不叫暴殄天物叫什么? 柳莺莺内心?的狂怒无人回应。 回应她的是一道?衣袂飘飘的白衣背影,以及一道?步履妖娆,谄媚跟随着白团背影。 一人一狼,直接目不斜视的消失在了柳莺莺眼?前。 徒留下柳莺莺尴尬的立在原地,与桑树林融为一体来。 * 像是一阵仙风似的,来得快,也?去得快。 很快,整个?剑拔弩张,危险重重的桑树林便又恢复了方才的寂静清冷,枝头的鸟儿又开始渣渣作响,风儿簌簌而过,一切恢复正常,好似刚刚出现的那样?凶险的一幕压根不过是一场错觉。 除了,掉在地上翻倒一地的桑叶篮。 以及,手中?紧紧拽着的这枚麒麟玉佩。 而在那一人一狼两道?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的那一瞬间,柳莺莺脸上原本?所有的羞涩,所有脸红,所有惊恐,所有害怕,以及所有的花痴,所有的欲擒故纵全部齐齐消失了一干二净。 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蹙眉,仿佛遇上了个?难题。 原来,方才紧急之?下,柳莺莺直接将对?方腰上的这枚穗子连带着这枚麒麟玉佩一并偷拿了下来,紧紧握在了手中?。 看着手中?的这枚冰肌玉骨的麒麟玉佩,又一时抬着眼?,朝着院墙的那个?方位远远看了一眼?,不多时,柳莺莺轻轻咬住了自己的红唇。 所以,方才那道?像神仙般从天而降的男子,竟是传闻中?那位比鬼还更要可怕几分的沈家大?公子沈琅咯? 沈琅?养狼? 倒也?相配。 那他若养狗的话?,是不是该叫做沈……苟? 呵。 柳莺莺摸了摸手中?的玉佩,忍不住在心?里腹诽吐槽了几句。 原来,早在仰头看到那名白袍男子的那一刻,她早已猜到了对?方的身份来。 那样?的相貌,那样?的气质,整个?沈家,除了那位刚回不久,还不曾谋面过的沈家大?公子,还能?有谁? 在来时的路上,其实柳莺莺还没决定好要勾搭这位沈家大?公子的,却在见到他的那一瞬间,秦妈妈教导她的那些本?领便已自动油然而生,自动在他身上不自觉上演了。 或者说,勾搭人,早已成为了柳莺莺身体里的一部分了,就跟吃饭睡觉那样?普通,区别在于?,她想不想吃饭,想不想睡觉,以及想不想勾搭人。 而这位沈家大?公子,她没有选择不勾搭的理由,因为,他是她被秦嬷嬷调,教整整三年来,遇到的甚至可以直接排在第一位的最上乘尤物。 遇到这样?的“猎物”,断然没有放手的道?理,便是不为她效力,也?有让她想要暗搓搓练手一番的冲动! 只?是,她真以为那位传闻中?的沈家大?公子是个?面目可憎之?人,却万万没有想到,他竟是这般的……宛若谪仙,宛若仙人。 更没有料到竟是个?刀枪不入,油盐不进、不解风情的冰块木头。 她方才不过略一试探对?方性情,若是换作其他任何一个?男子,早在柳莺莺将人看呆的那一瞬,对?方早已面红耳赤,甚至压根不敢与她对?视了,然而今日,她又是扮弱,又是连番上演着各类苦肉计,连环计,甚至将美人计都用上了,不想,对?方非但无动于?衷,甚至连个?多余眼?神都没有给?过一下半下。 并且—— 柳莺莺抬起自己的手臂,白藕似的酥腕上已出现了几个?鲜红的手指印。 以及,小腿阵阵刺痛传来。 柳莺莺好看的柳叶眉淡淡蹙起。 看来此人铁面无情,就连最基本?的怜香惜玉都不曾有。 怕是轻易搞不到手。 柳莺莺“行走江湖”多年,还没遇到过这样?的硬茬,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看到她,没有被她的美貌惊艳到,至少是没有显露出来,反倒是自己险些被对?方给?震到了,虽柳莺莺并不差这一道?两道?惊叹的目光,到底略有些小小的挫败感。 若是放在往常,柳莺莺压根不会在意,可如今她时间紧迫,这个?沈家大?公子已成为了她如今为数不多的选择,甚至没有之?一了。 她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了,而距离下一次噬心?丸发作,甚至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为了自己的身体,为了自己的归宿,柳莺莺已再没了任何退路,一时,她只?微微咬牙,决定使出浑身解数也?势必要将这位大?公子拿下。 一是,早已无路可选了,二则是,许是对?方的冷淡态度反倒是略微勾起了几分柳莺莺的兴致。 莺莺传 第26节 冰块脸算什么,焉知是不是个?假正经?呢?任你是个?钢铁还是块木头,也?定要让你化作缠指柔! “沈琅,你等着!” 沈夫人的位置乖乖给?我留稳咯。 一瞬间,只?见柳莺莺举起手中?的麒麟玉佩,朝着那道?谪仙背影消失的方向方眯着眼?定定的说着。 …… 话?说等到走出这片桑树林时,柳莺莺脸上早已恢复成了原先温柔浅笑的知心?姐姐模样?。 因方才事故发生在桑树林间,躲在竹林外的沈月灵瞧得并不真切,故而并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她早已等得心?急如焚,见柳莺莺提着篮子缓缓踏了出来,沈月灵顿时眉头一松,只?长长吁出了一口气,立马一路小跑迎了上来,一脸忧心?忡忡冲着柳莺莺道?:“莺儿姐姐,可吓死我了,方才我看到吴庸哥哥领着一队人马朝着桃林方向搜捕了去,我还以为大?哥院里的人发现了咱俩,正在派人捉拿咱俩了!” 沈月灵拍了怕小胸脯,紧张兮兮的说着。 柳莺莺见她额角都见了汗,一时摸出怀中?的帕子朝着她的额角轻轻擦拭了一番,笑着道?:“是啊,倘若捉到两个?采摘桑叶的小贼,那可真真精彩了。” 柳莺莺淡淡打趣着。 沈月灵闻言脸微微一红,看到满篮子新鲜翠绿的桑叶,目的已达成,又瞬间两眼?弯弯,一脸高兴傲娇道?:“他敢!咱们这叫光明正大?的采摘!再说了,我在自家大?哥哥院子里拿东西,那哪能?叫偷?这分明叫光明正大?的拿!何况,不过区区几片叶子而已!” 沈月灵一脸臭屁的说着。 方才在入林前有多紧张害怕,现在便有多“狐假虎威”! 柳莺莺一时被她的两副脸面给?逗笑了,甚至让她一时想起了方才的小白来,小白也?是这样?的两副面孔,当即嘴角的笑意更深道?:“那好,明儿个?来时,换我把风,灵儿你光明正大?的去拿如何?” 柳莺莺笑眯眯的说着。 沈月灵闻言,顿时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下一刻,一把挽住了柳莺莺的胳膊,撒娇道?:“莺儿姐姐,明儿个?的事儿明儿个?再说罢,咱们的蚕宝宝快要饿瘪了,咱们现在还是快去喂蚕宝宝们罢!” 柳莺莺朝着耍赖的沈月灵小鼻子上一点,二人跟对?亲姐妹似的,挽着手,高高兴兴的踏出了这片桃花林。 第033章 “少主, 雪狼今早挣脱了牢笼,属下已命人去逮——” 话说,玉清院, 吴庸火急火燎而来, 正欲去取大公子的伏鹰满府搜寻雪狼,不料, 刚入院便见少主打西院方向?而来, 吴庸立马将雪狼逃脱一事上前禀告,却不料,禀到一半, 便见那头雪白的?狼王自少主身后颠颠跟来。 吴庸话语立马顿住,反应了过来, 道:“原是少主领着雪狼去林间训练去了。” 原来,今早是沈琅在林间驯狼, 没有得到沈琅的?吩咐, 雪狼这才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没有攻击赫然出现在林间的?外人。 也是在沈琅出现的?那一瞬间, 雪狼激动的?朝着沈琅方向?扑了去。 实则并非为了攻击柳莺莺。 “属下还以为雪狼擅自?挣脱了牢笼, 差点兴师动众满府搜捕。” 吴庸立马松了一口气,当?即取来一副锁甲,正要?给?雪狼套上,不过见雪狼停在了少主腿边,眯着眼, 眼神锐利的?看着他, 颇有些凶悍之色, 吴庸心头顿时一紧,到底不敢上前, 道:“少主,这头小崽子虽是幼崽,却已有了狼王的?凶悍和气势了,它小时候属下还敢抱着它喂奶,现下除了少主,属下却也不敢再轻易靠近了。” 吴庸蹲在地上,逗弄着雪狼,与它套着近乎。 然而说到一半,目光一抬,却见沈琅衣衫略有些凌乱,细细看去,衣袍一片皱巴巴的?,像是被人扯歪了几分似的?,细细看去竟还撕破了一块。 吴庸顿觉意外,少主素来爱洁,衣衫从来整洁干净,一丝不勾,然而此番却见不单衣袍凌乱,就连腰间的?腰带都略有些松垮,就像是……就像是匆匆解开过,又仓促间佩戴上的?,这匆匆间,就跟被人“轻薄”过了一番似的?。 少主被人轻浮? 好罢,吴庸嘴角微微一抽。 那可是他不敢想象的?画面! 试问,谁敢? 不过也就是这一瞬间,吴庸脑海中忽而闪过一副离奇画面,那就是不久前,在桃花园意外撞见的?那一幕,莫非—— 然而这个念头不过在吴庸脑海中闪过一下,便被吴庸立马摇头甩出了。 他是魔障了不曾? 他怎么会觉得那日在桃花林听到的?那些狂悖之言,会当?真在他家?少主身上灵验? 勾引他家?少主勾引到玉清院来了?便是白骨精显世,怕也没这能耐罢? 便是勾引,也断没有方一勾引,就勾到……脱衣扒腰带的?地步罢? 他家?公子可是个不近女色的?,他便是想破头,也想象不出何人敢扒他家?公子衣袍的?画面? 不过沈琅此刻脸色如常,并不见任何异色,就连凌乱出现在他身上也好似理所当?然,吴庸立马收起了心虚探究了眼神,正要?锁上雪狼,这时,挪开的?目光不知何时忽又嗖地一下重新移了回去,只定定的?投放在了沈琅腰间,略微诧异道:“少主,您……您的?玉佩——” 吴庸惊讶的?朝着沈琅腰间定定看着。 沈琅闻言,淡淡垂目朝着腰间看了一眼,那里早已空空如也,不过沈琅清冷的?面目上依然不见任何起伏和异色,似早已经?发现,或者并不在意,只抬目看向?蹲坐在腿边的?雪狼,淡淡出声吩咐道:“回笼!” 这声指令一起,便见原本?还有些凶悍高冷的?雪狼听到这声指令后,瞬间得令,起身,笔直朝着笼中方向?一跃而去,不过一眨眼间,它竟已纵身窜进了牢笼之中,进去后,甚至还用前爪反手?将笼门给?扣上了。 吴庸见状,嘴角微微一抽,怎么这小崽子还有两?副面孔,心中腹诽一番后立马上前将笼子上了锁,刚起身时,这时,便见沈琅神色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备水,沐浴!” 话一落,他广袖一拂,背着手?缓步踏入了正屋。 吴庸闻言,朝着少主离去的?背影探了一眼,少主有早起晚歇沐浴的?习惯,并无随时随地沐浴的?习惯,今早,也就是一个时辰前才刚沐浴的?,这是发生了啥? “莫不是你这家?伙今儿个不听训不曾?我警告你,少主不喜人触碰,当?然,也不喜欢畜生触碰,往后少朝少主身上乱扑乱蹭——” 吴庸当?然不知方才在林间出场过的?那场“艳遇”,只当?是少主训狼时被这头小狼王给?扑蹭的?,当?即当?面将小狼王警告了一遭,却见那雪狼龇牙厉目的?看着他,眼里闪过幽幽绿光,吴庸立马往后缩了缩,只敢隔着铁笼朝着未来的?狼王如今的?幼崽耀武扬威一番,方不敢耽搁少主的?吩咐,立马领命去了。 话说,麒麟玉佩上的?穗子早已被柳莺莺抓得皱皱巴巴,甚至断了不少,就连玉佩上的?如意结也被一股重力拉扯得隐隐变了形。 于是回去后,柳莺莺耗费了整整两?日的?功夫,照着玉佩穗子原来的?模样,十分“贴心”的?重新打了一副,柳莺莺心灵手?巧,将穗子打完,又悉心寻了个锦盒装裱,做完这一切后,便伏在案桌旁再耗费了一整日功夫,连夜撰写?了一套勾搭大公子的?三十六计来。 这一次遇到硬茬,她郑重其事,不敢松懈,已没有了小打小闹的?悠闲。 且说自?那日林间偶遇一次后,此后几日,柳莺莺随沈月灵再来玉清院采摘桑叶时便再也不曾遇到过那位大公子以及那头雪狼了。 原本?经?过雪狼袭击一事,柳莺莺第二日原有些不敢再轻易踏入,不过回想起那日玉清院护卫的?搜捕行径,当?知那头狼往日里是被关锁起来了,并不曾放任在林间走动。 加之,柳莺莺任务紧急,便也顾不得上许多,咬咬牙,第二日便又去了,果然相安无事。 经?过一连四五日的?生长,这个时候的?蚕宝宝们已经?开始蜕皮,蚕体渐渐长大,由芝麻大小的?黑毛毛虫变成了褐色蚕宝,对?于桑叶的?需求也渐渐增多,喂食桑叶一日四到六回,沈月灵此番一共养了四篮蚕宝宝,共有数百条,每日对?桑叶的?需求巨大。 有时,一日需要?过来采摘两?趟。 这日一早,跟沈月灵过来采摘完桑叶后,刚刚走出那片桑树林,便见柳莺莺忽而摸了下左耳,身子陡然顿住,随即立马低头弯腰朝着身后搜索找寻了起来。 沈月灵见状,立马道:“怎么了,莺儿姐姐,可是落下什么东西了。” 只见柳莺莺将轻抚左耳的?手?微微一松,道:“耳坠子不知哪儿去了。” 说着,只见柳莺莺朝着身后探了一眼,又将目光投放到了那片桑树林,微微蹙眉道:“不知是掉在路上了,还是方才采摘桑叶是不慎被桑树枝勾到掉到林子里了。” 柳莺莺一边说着,一边摘下了另外一只耳朵的?耳坠子。 赫然只见掌心里躺着一枚小拇指大小的?椭圆形的?云绿玛瑙耳坠。 柳莺莺出身不显,穿戴与沈家?各位姑娘们相比,不可相提并论?,她自?来了沈家?这一个月来,日日戴着的?都是这对?玛瑙耳坠子,几乎不曾换过,故而沈月灵有些印象,立马道:“这对?耳坠子对?莺儿姐姐很重要?吗?” 柳莺莺道:“是我娘的?嫁妆!” 沈月灵立马“啊”了一声,露出一抹焦急神色道:“那咱们快去寻寻罢!” 虽这耳坠子落在沈月灵眼中看着精致却并不算奢侈名贵,可分量意义分明不同,若为了替她采摘桑叶而丢了这样贵重的?东西,沈月灵会内疚的?。 当?即便要?拉着柳莺莺返回去寻。 却见柳莺莺看了眼天色道:“天色不早,若去晚了,蚕宝宝们该嗷嗷待哺了。” 说着,只见柳莺莺想了想,方冲着沈月灵道:“灵儿你且先回去喂蚕宝们,我入林寻上片刻,若寻到便是失而复得,若寻不到那也便算了,只当?我同它无缘了。” 说着,见沈月灵还有些内疚,立马笑了笑,道:“不打紧,去罢,有时候东西丢了便丢了,不过是些身外之物?罢了。” 见柳莺莺如此说着,沈月灵只得道:“那行罢,一会儿回去的?路上我多留意片刻,说不定在咱们来时的?路上丢的?也未可知。” 又道:“我喂了蚕宝们后,再来同姐姐一起寻。” 如此,这才匆匆提着桑叶篮去了。 沈月灵走后,柳莺莺焦急的?神色略微舒缓,然而看着沈月灵火急火燎的?背影,只有片刻的?无奈和……叹息。 这算是唬弄小孩儿么? 一时柳莺莺从腰间摸出了另外一枚耳坠子,凑成了一对?整,哪里丢过,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柳莺莺并不想利用和糊弄沈月灵,今儿个一举,不过是无奈之举,想来,日后只能更为悉心的?替她养好那些蚕宝们作为补偿了。 这样想着,柳莺莺戴好了耳坠子,转身重新入了桑树林去守株待兔。 她在林间等候了许久,犹豫着要?不要?主动出击去玉清院讨碗茶吃,虽行径略有些欠妥,可来了沈家?这么久,纵观整个沈家?对?沈家?大房这玉清院议论?甚少,好像这玉清院里头任何消息都传不到府中来,虽不知何故,却正好利好于柳莺莺的?勾当?。 这是勾搭沈家?大公子最大的?一个优势,若在府中勾搭旁人,只能巧遇,具有不确定性,且耳目众多,不便行事,可在这玉清院,日日可借采摘桑叶之名,行事方便又隐秘,实乃专门为柳莺莺天赐的?良机也! 不过,就在柳莺莺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冒失闯入之际,这时,忽而听到院子里有人低声议论?道:“去将膳食备好,公子胃不好,一会儿回来要?用温食——” 柳莺莺一听,当?即大失所望,不想,她费力筹划一番,竟扑了个空。 今日那大公子竟不在院中? 柳莺莺顿时有些丧气憋闷,眼看着马上要?到月底了,时不我待啊。 只得连连整理一番,匆匆返回。 不过不知是老天到底还是偏袒她的?,还是到底皇天不负有心人,从竹林出来后,刚入桃花林不久,便远远看到一抹白袍身影自?远处嶙峋山石中踏步而来。 对?方广袖飘飘,仪范清泠,丰神轩逸,不是那日在桑树林间从天而降的?冷面玉公子沈琅又是哪个? 此刻身后还跟着个一身黑色锦服身影,该是护卫无疑。 远远看到那抹身影后,柳莺莺神色微喜,嘴角微微一翘,下一刻,只见她跟变脸似的?,瞬间蹙眉咬唇,面露虚弱,不多时,只见她身姿虚晃仿佛身子不稳,只得借身旁桃树相扶,只一边捂胸揉心,一边做痛苦虚弱之状。 沈琅远远看到桃树下,那道虚弱将倒之姿,眉头轻蹙,缓缓停下了脚来。 吴庸见有外人在此,还是名女子,当?即眉头一挑,看了大公子一眼,立马大步跨过去,问道:“你乃何人,在玉清院附近鬼鬼祟祟作甚?” 第034章 话?说吴庸的语气透着股子淡淡的戒备和警告! 无他, 这些年来,因沈家大?房门庭显赫,纵使公子常年在外, 鲜少归府, 实不缺一些心思活络之人,尤其是这个年龄的女子, 有哪些歪心思, 高门大?院之人,又岂会不知? 莺莺传 第27节 吴庸的声音略有些高严! 话?一落,便见扶在桃树下那抹窈窕之姿仿若受了惊般, 身子竟微微一颤,不多?时, 只捂着心口,蹙眉气短道:“三房……三房的十四姑娘灵儿养蚕, 需大?量桑叶, 小姑娘日?日?看守蚕宝脱不开身,故而?托我过来采摘些, 听说……听说整个沈家只有这处种了些桑树。” 柳莺莺长吁短叹的说着, 解释着她的来意。 她的声音有气无力,身子看起来十分虚弱,话?一落,又抚了抚心口,面露难受道:“今早出?门匆忙, 还一直未曾用膳, 不知何故, 方才走着走着忽而?眼前一黑,想来是眩晕症犯了, 不知眼前来的是哪位表哥,可否借碗水吃!” 柳莺莺一手撑在桃树上?,一手拼命捂着胸口,似有些难受。 吴庸闻言见她脚下有一篮摘满的桑叶,眉头再度一挑,三房的十四娘子前来玉清院采摘桑叶一事,吴庸有所耳闻,打从前年便开始了,是大?公子应允的。 今年他随公子回来那日?便撞见了,这几日?每日?清晨也有人过来采摘,却不知来的竟是—— 表哥? 而?听到对方这般称呼,吴庸瞬间反应了过来,眼前这位莫不是二房太太娘家那位苏姑娘不曾? 且细细听来,声音似乎还有些耳熟。 当即吴庸眼前一亮,这位……这位莫不是那日?那位放出?豪言的勇士不曾? 一时,见对方虚弱不适,唯恐自己方才惊吓到了她,为自己方才的重语气感到略微失态,一时,戏谑的目光又飞快看向了一旁的公子,立马神色一缓,转身冲着身后的公子沈琅恭敬禀告道:“公子,好像是苏家那位表姑娘——” 吴庸双眼亮晶晶的说着。 他面上?不敢打趣,不过,清亮的眼神分明闪着微光。 沈琅淡淡扫了他一眼,恍若未闻,只一手背在背后,一手微微轻抚着玉扳指置于腰前,便要?面不改色的继续往前走。 这时,桃树下的身影仿佛倚不住了似的,忽而?往下软倒了几分,若非借着桃树的支撑,怕要?直接软倒下去了。 吴庸顿时瞧得?眉心一跳,立马看向了自家少主,虽知公子不近女?色,亦从不爱多?管闲杂之事,可见那抹身姿柔弱无骨,实在我见犹怜,到底忍不住出?声道:“公子,毕竟是二房的表姑娘,不管恐怕不妥。” 又朝着那树下虚弱之姿看了一眼,道:“瞧着恐身子不适不假,属下这便去取些水来?” 又道:“不过费些脚力,并不碍事!”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沈琅闻言这才终于再次抬眼,淡淡朝着远处那抹矫揉造作之姿上?看了一眼,戴着玉扳指的大?拇指在微握的拳头上?缓转了半圈,默了片刻,终于淡淡点了下下巴道:“嗯。” 浅淡的声音里却没有一丝情绪。 吴庸闻言,却眉头一松,立马领命前去取水,去的却不是玉清院方向,而?是直接返回了身后那座七绕八绕的嶙峋假山,转眼不见了踪影。 话?说吴庸走后,柳莺莺轻抚了几下胸口,仿佛缓了一口气上?来,一时扶着桃树,微微转脸朝着身后看了一眼,而?看到十几步开外的沈琅后,似微微愣了一下,虚弱的面容上?染上?了一抹惊诧之色,似全然没有想到来者竟是他。 怔了片刻后,绝美?的脸庞上?不知又很?快想起了什么,似吓了一大?跳般,忙一脸后怕的朝着他的身后、四周看去,见他周身无旁物,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般,不多?时,只强自撑起了虚弱之姿,远远地朝着沈琅方向施施然施了一礼,道:“原来是大?公子。” 顿了顿,又飞快朝着沈琅方向看了一眼,苍白的面容上?浮现出?了一抹浅绯,一脸羞涩又后怕道:“公子今日?身侧怎不见那……不见那宠物来。” 柳莺莺仿佛斟酌许久,如?是说来。 话?一落,见那沈琅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柳莺莺也不难堪,只自顾自道:“公子的宠物威猛厉害,那日?从林中回去后,小女?子一连做了几夜噩梦,当然,并非是要?迁怒公子的意思,原是想要?感谢上?回公子的出?手相救,若非公子及时出?现,我怕早已成?为狼口之食了。” 柳莺莺低眉敛目,羞涩又内敛般的如?是说来。 她说话?间,沈琅轻抿薄唇,远远扫了她一眼,视线在弱柳扶风的身姿上?看了一眼,随即目光一抬,落在了她两颊酡红,人面桃花的脸面上?看了片刻,视线清冷一收。 然而?片刻后,又一眼再度扫去,在那星眸微嗔、含情凝睇的桃花目上?停顿片刻。 只见分明春光满脸,白里透红,气色比多?数女?子不知好了哪里去。 当即沈琅淡着一张脸,直接绕过柳莺莺,背着手朝着身后凉亭的方向跨了去。 路过柳莺莺身旁时,正好见那柳莺莺松开倚扶的桃树低头羞涩的正要?跟随他去往凉亭歇脚等?茶,然而?松开搀扶之物的那一瞬间,只见她身姿虚弱,仿若支撑不住般,轻压在太阳穴处的手微微一抬,似要?再寻新的搀扶之物重新倚着。 从她身旁擦肩而?过的沈琅正好成?了此物。 她下意思的抬手借他搀扶。 不料不知是那沈家大?公子早已有了先见之明,还是阴差阳错般,在柳莺莺身姿虚晃,身娇体弱的将要?朝他怀中稳稳倒来的那一瞬间,他绫白的身姿一个侧身避让,便让原本见准时机,稳操胜券的柳莺莺扑了个空。 而?恰逢柳莺莺脚下有块松动的鹅卵石,一个侧身扑倒间,扑了个空的同时,精致的绣花鞋正要?不凑巧踩在了那块松动的鹅卵石上?,瞬间让柳莺莺身子一个打滑,竟直径朝着身旁桃树后的荆棘丛里头扑了去。 柳莺莺扑去的那一瞬间,她整个人都懵了。 她原本不过虚晃一下,却未料竟遭了此劫。 并非柳莺莺策略低端,出?此下策,实则是像沈大?公子沈琅这般清风霁月、清冷孤傲之人,性情孤僻,冷淡如?玄冰,宛若天山上?的一朵高岭之花,委实难以攻破。 这样的人往往需要?出?其不意,剑走偏锋。 好男怕缠女?。 死缠烂打虽低端,可对沈琅这样威严凌厉、稳中持重之人来说,没准是一条可行之道。 何况,柳莺莺压根没有多?余的时间跟这位高冷之花组高端局,细水长流、日?久生情的套路固然高雅得?人心,可沈琅这样的天之骄子,人中龙凤,没个十年八年的,何人能?轻易入得?了他的心! 再者,柳莺莺压根不想入他的心,她只想明晃晃的“表明”心意,明晃晃的死缠烂打,争取在两个月的时间内,热情又炙热的推心置腹一番,将她整个人整颗“心”热情似火的燃烧了,摆在他的面前来,不求他对她萌生心意,也不求他对她动心动情,她只需要?一个……名分,一个责任,一个两月内便能?马上?得?到的名分和责任,足矣! 所以,她需要?快刀斩乱麻,需要?当机立断、速战速决! 却万万没有料到,她的下下策,竟让她得?到了个下等?下的结局来。 柳莺莺一手扶着桃树,一手以手掌撑在荆棘丛中,百般狼狈,万般难堪。 话?说沈琅侧身避开时,眼尾扫到那抹烟绿身姿微微一晃,本不在意,直到听到的动静后,倒是缓缓停下了步子来,一转身,便见手扎在荆棘丛里的那抹婀娜倩影。 沈琅目光微挑,似有些意外。 一个弹弓投射如?此精准之人,一个敢扒簪与狼兽正面交锋之人,实不该如?此愚蠢才是! 一时凤眸微眯。 故意扮蠢之人最是愚不可及。 虽这样想着,原本前行的身影步履一晃,沈琅背着手,到底调转了方向。 意外,这一次真的是意外。 她再蠢也没有蠢到这个地步。 她不过是见沈琅经过,良机难得?,借故身子虚弱,情有可原的来一番亲密接触,以便更快更为直接的进入暧昧明昧阶段。 不然,这一来二去的还不知要?白白耗费多?少时间。 果真,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反而?惹来一身骚来。 柳莺莺抬起手掌一看,才见细嫩如?玉的手心被勾破了,从手心到中指、无名指指腹分别勾破了一串长长的血珠子来。 因柳莺莺皮肤太过白皙,宛若凝脂,故而?那串血珠子挂在手心,只觉得?莫名瘆人,却又莫名透出?某种淡淡的嗜血美?感来。 柳莺莺当年在万花楼受过打,受过伤,眼下的这些小伤小痛对她来说其实并不算什么。 只是,看到血从指尖渗出?来的这一刻,忽而?觉得?某种似曾相识的感受再次袭卷而?来。 当年她在妓院时,身不由?己,故而?经受万般蹉跎! 可如?今她已脱离淫门,却不想,竟与当日?无两样! 也不知是觉得?可笑,还是可悲,柳莺莺嘴角忽而?溢出?一抹嘲讽般的淡笑来,一时定定盯着掌心鲜红的血珠看着,看着那些血珠渐渐串连成?两条直线,渐渐直线被打破,血珠里的血肆意流淌,最终糊了满手。 整个手心都被鲜红染上?。 她却丝毫感受不到半分疼痛之意。 正定定看着出?神之际,这时,一双黑色的踏马靴出?现在了视线里,与此同时,一抹白袍入帘。 一道清冷的身影悄无声息的走了过来。 柳莺莺撑开的五指瞬间紧紧握住成?拳,手心里刺目的鲜血被握进了掌心,瞬间不见了任何踪迹。 看到这道身影后,柳莺莺怔怔抬眼。 妖娆多?情的桃花眸里弥漫着一层淡淡的水雾,眼里却出?人意料的一片漆黑清澈,像是祁连山脚下的一汪泉水,更古无波。 竟与方才那抹矫揉造作之姿相去甚远! 沈琅目光一定。 两人静静隔空对视了一眼。 这时,远处正好传来了吴庸的脚步声,沈琅步子一错,竟绕过荆棘丛里,撂下那抹娇艳柔弱之姿,毫不留情径直朝着凉亭里踏了去。 吴庸见状立马跑了过来,见柳莺莺竟倒在了荆棘丛里,瞬间神色一顿,立马道:“姑娘,您……您没事儿罢?” 只以为是她体力不支而?倒地。 却见那柳莺莺闻言,只瞬间双眼微红,面色苦涩的转过了脸来,却立马柔柔弱弱,善解人意道:“不是大?公子推的我,真的,是……是我自己不当心摔倒的,也并非大?公子见死不救,见人不搀,实则是……是男女?授受不亲……” 柳莺莺轻咬红唇如?是说着。 一脸的善解人意。 说话?间,一边转过了脸来,瞬间露出?那张美?艳出?尘,我见犹怜的脸来,一边将紧握的手心缓缓打开,露出?掌心中瘆人的伤痕血迹来。 而?吴庸看到眼前这张天人之姿后,瞬间看呆在了原地,只觉得?眼前有白光一恍,晃得?他脑袋嗡嗡作响,竟久久缓不过神来。 而?听到这话?后,神色恍惚的朝着柳莺莺绝美?的脸上?看去,这才见她柳眉紧蹙,面露疼意,而?视线一扫,落到了她血流成?河的掌心上?,吴庸神色一愣,不多?时,想起方才公子冷漠转身的画面,瞬间转脸朝着凉亭里那道不解风情的身影看了去。 脸上?瞬间露出?一副“公子,你不该如?此”“公子,你怎这般冷漠绝情”的神色来。 沈琅:“……” 第035章 “表姑娘, 快快入座缓缓片刻——” 话说吴庸立马以袖遮手搀了柳莺莺一把,护送她入亭歇脚缓缓。 他取了水来,还取了一些点心果子, 一一摆在了石桌中央。 柳莺莺与沈琅各自端坐一端。 吴庸见柳莺莺面色苍白, 手?心血流成河,他其实早已见惯了血腥之色, 可是男人素来皮肉粗厚, 便是断胳膊断骨也早已习以为常,可是这?位表姑娘生得娇艳,又细皮嫩肉, 那手?心的肌肤就跟透明的似的,又雪又白, 薄薄的一层,不过出一道?细微的口子, 便唯恐里?头的血要流干了似的。 看?得莫名令人心惊肉跳。 当即看?了自家主子一眼, 却见自家家主面不改色,岿然不动, 并不管问, 当即心头一跳,面露为难,看?向?了柳莺莺,正欲开口,这?时, 还不待他开口, 却见那柳莺莺朝着对面他家主子方?向?飞快了一眼, 仿佛看?出了他家少主的不近人情,当即轻咬红唇, 转头冲他露出惨白一张笑脸,只连连摇头道?:“不打?紧,不疼的,真的……不疼。” 柳莺莺强自扯着一抹淡笑咬唇如是说着。 莺莺传 第29节 若是在这之前,但凡对方对她“动手动脚”了,便?是多?个眼神,柳莺莺都觉得要?“心花怒放”了,只觉得自己个魅力无限,连冰山都撬动一角了。 可若是要?用她的手指作为?代?价的话,柳莺莺怎么着都觉得不乐意了。 她的魅力是变小了么,小到?要?用一根手指的代?价才能博得对方一个甚至是略带着不怀好意的眼神。 一时,柳莺莺轻咬着唇,朝着对面之人脸上看去。 呃,看不出对方的丝毫情绪,若有,那定也是……不安好心。 好罢,比面无表情终归多?了一丝情绪,可这并不是柳莺莺想要?的啊! “不……不拔了。” “那什么,我忽而想起,我家丫头呆桃儿心灵手巧,舞得一手好的绣花针来,不若还是待一会?儿回去后让她给挑挑试试,便?……便?不劳公子费心了。” 柳莺莺尴尬的扯了扯僵硬在在嘴角的那抹笑,用那种“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你”的方式尽量保持着优雅笑脸,冲着对方如是说?道。 沈琅平静的目光里?仿佛略微一佻,定定的看着她,手依然没有松开?,仿佛再次确认:你确定? 柳莺莺顿时欲哭无泪,当即立马加重了语气道:“真的,真的不劳公子费心了。” 语气中带着一丝渴求味道。 话一落,手腕上的铁钉一抬,终于撤走了。 柳莺莺当即松了一口气,嗖地一下将自己的手飞速收了回来,捂压在心口的位置,护得紧紧的。 唯恐慢上半步,便?要?手指不保了。 沈琅神色淡淡的将匕首收入袖袍里?。 一瞬间正襟危坐,好似方才那一幕不过是场幻觉。 这时,一旁刚刚转过身来的吴庸不明所以?的看了看自家少主,又看了看柳莺莺,顿了顿,方将腰腹间贴身携带的工具包掏了出来。 工具包用绢布裹着,裹成了一个圈,吴庸在石桌上将那个圈滚开?,便?见里?头满是些细小的镊子、银针、小刀之类的用具,竟跟大夫随身携带的那些诊病用具一般无二。 吴庸方才转身取物时不曾留意到?桌面上的暗潮涌动,这会?子将其?中一枚镊子取出后,熟练的递送了沈琅面前,道:“公子,请。” 却?见沈琅仿若未闻,压根没有要?接的意思,不多?时,慢条斯理的将石桌上一枚玉色茶盏端起,淡淡饮了一口,这才将若有似无的目光扫向了对岸,仿佛在说?:让她那个绣花丫头挑去罢! 也就是在看到?镊子的那一刻,柳莺莺的眼登时一瞪,又很快脸微微一僵,脑子里?噌地一下嗡嗡作响,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眼下的画面意味着什么。 当即有些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所以?,压根不是所谓的刀疗法,从?一开?始就是用镊子取,然而,对面那人却?故意吓唬她,说?要?将她的手指划破? 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要?替她处理伤口的意思? 她这是被戏耍了么? 是因为?她方才的那番茶言差语吗? 这就要?报复回来? 这个人,怎么这么阴险恶劣! 看来,这位沈家大公子的心气可真真比针眼还小呢! 柳莺莺要?收回她那日的那些点评,什么神仙,依她看,分明就是个恶魔才是,长得俊美无双,穿得这样清冷欲仙,压根就是为?了掩饰骨子里?的坏。 难怪沈家小辈一个个对他如避蛇蝎。 难怪沈月灵放言,比鬼还可怕。 柳莺莺如今当真是感同身受了。 看着吴庸手中的那枚镊子,柳莺莺的脸有些胀红,人有些气,又有些憋,还有些闷,她当即恨不得当场翻出个白眼了。 她不想装了! 气对方的欺凌戏耍。 憋闷自己俨然成了个被耍的猴! 这人,她不撩了行不? 这人,她不勾了行不? 柳莺莺的胸脯上下起伏了一下。 就在她整个人在继续还是放弃两种极度相反的情绪里?来回拉扯之际—— 这时,对面沈琅狭长的凤眼好似微微一佻。 忽而漫不经心地将吴庸手中那枚镊子接了过来,用食指与中指淡淡夹着,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每一根手指像是一截最优雅最苍劲的翠竹。 镊子夹在他两指指尖上下摇摆晃动,仿佛随时要?掉,却?在摇摆间保持着相对的平衡,动作漫不经心。 他全程没有再看过对面柳莺莺一眼,甚至连眼睛都没有抬过一下。 好似不过在自顾自的把玩着那枚镊子。 亭子里?忽而有些安静,清晨的风很轻,一缕和?煦的晨光斜着照入凉亭,正在打在对方的手指上,阳光仿佛在他手上跳舞。 柳莺莺却?看得莫名心头微微一跳。 突突两下。 一抹奇异的感觉忽而钻上了心头。 她能否将对方这番行径理解为?:还不伸手过来! 不然,为?何要?将那枚镊子接过来? 总不能是为?了玩吧? 不管了。 仿佛有机可乘,哪怕是一条缝隙。 天枰已略微倾斜。 柳莺莺当即咬着唇,犹豫了片刻,只抬眼朝着对方脸上看了一眼,随即慢慢将手心打开?,将受伤的手试探的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再度送了过去。 沈琅自顾自的饮着茶,全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更是没有多?往柳莺莺这个方向看过一眼。 对于探过来的那只手,更是吝啬半寸目光。 一盏茶饮尽。 将茶盏放回石桌上,却?看到?置放茶盏位置出现了一只纤纤玉指。 手一顿。 片刻,绕开?了那只手,置放到?了别处。 柳莺莺:“……” 莫非她想多?呢? 会?错了意? 茶盏落下的那一瞬间,想了想每月十五的痛苦,想了想不足两个月的紧迫时间,当即柳莺莺咬了咬唇,立马有些“狗腿”的拎着茶壶将那空置的茶盏殷勤添满。 终于,对面清冷的目光一抬。 凉亭下,一身烟绿色裙袍,淡雅的颜色却?掩盖不住那潋潋之姿,只见对方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微风吹来,她倾身过来添茶,人靠近了,一抹淡淡的清香幽幽传来。 并非脂粉香。 也非是花香。 倒像是自带的特有的体香。 极淡,极淡,并不怎么令人生厌。 对方侧着身,一缕散发?垂下,贴在脸颊处,最红没入红唇里?。 沈琅见状,喉咙里?最后一缕淡茶顺着喉咙缓缓咽下。 不多?时,目光瞬间收回,片刻后,举着镊子慢条斯理的挑起了柳莺莺的无名指。 柳莺莺愣了一下,立马朝他看去。 这时,另外一只手探了过来,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了柳莺莺的无名指,阻断了血液的流通,柳莺莺余下半截手指无血涌入,瞬间泛白泛青。 沈琅举起镊子,挑开?了指尖的伤口。 缓缓将刺入皮肉的倒刺推出。 指尖瞬间微微一麻,却?感觉不到?多?少疼痛。 沈琅的手指十分修长,不过分纤细,也并不粗犷,是一双养尊处优的人,十分冰凉。 柳莺莺甚至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那微凉的体温朝着她麻木的指尖一点一点传到?她的全身。 最终,尾骨的位置微微一麻。 柳莺莺下意识地呼吸顿住。 整个过程,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也没有一丝痛楚。 气氛,安静得有些过头。 像是过了许久,又像是不过片刻,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直到?微凉的触感从?指尖上消失了。 手上的钳制力也瞬间消失。 等到?柳莺莺缓过神来时,只见指尖上横着刺入皮肉里?的那条细微的血痕已消失不见了,变成了一个细小到?要?特意搜寻才能留意到?的一个小血点。 倒刺已被抽了出来。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 静到?连柳莺莺的思绪都有片刻恍惚。 直到?,一道冷淡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自己包扎好!” 一小瓶拇指大小青玉色的小瓶子被推至石桌中央的位置。 柳莺莺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朝着那瓶小瓶子看去。 那是……给自己的? 莺莺传 第30节 柳莺莺似愣了一下,不多?时,缓过神来,仿佛一脸受宠若惊。 当即立马美滋滋的将那瓶小瓶子拿了过来,拿在手中瞧了又瞧,看了又看,不多?时,意识到?这竟是药后,再结合对方那句话,当即开?心的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来,只羞涩又高兴的冲着对面沈琅笑眯眯道:“好,我都听公子的,定乖乖听话包扎好。” 柳莺莺乖乖巧巧的说?着。 话一落,忽又举起挑干净了倒刺的手,冲着对面沈琅眨了眨眼,道:“竟一点都不疼的,表哥,你真厉害,真是心灵手巧,简直比那些须有其?名的名医更要?厉害多?了。” 柳莺莺吹嘘着,夸赞着。 称呼顺理成章的由公子变成了……表哥。 说?这话时,她双眼亮晶晶的,眼里?仿佛满是对他满满的崇拜之情,以?及满满浮夸的吹嘘之意! 沈琅:“……” 话刚一落,便?见对面眉头略微打结的沈琅径直起了身,直接提步离开?,整个过程,面色清冷,薄唇微抿,连个眼尾都没再往对面扫过一眼。 临走前,将手中的镊子递给了吴庸,与此?同时,嫌弃的扔下一句:“将它丢掉!” 吴庸:“……” 柳莺莺:“……” 第037章 话说自沈琅一行离开彻底消失在了眼前后, 柳莺莺脸瞬间一垮,变脸如翻书。 肩膀也立马垮塌,身后若是有张榻, 她恨不得直接一头慵懒栽倒在榻上去。 原本还喜滋滋地以为在帮她处理伤口一事后, 终于有了些进展,却万万没?有料到—— 想到方才那人离开?前的那无趣一幕, 柳莺莺细长好看的柳叶眉一时都快要?夹死?蚊子了。 她从未曾遇到过这样难搞的人, 面色寡淡,喜怒无常,软硬不吃, 关键是,面对她这样的大?美人频频示意, 甚至是“示爱”,嘴皮子都快要?起火星子了, 竟都无动于衷, 指不定哪里有点儿问题。 该不会是压根不喜欢女子罢? 莫不是喜欢……男的? 咳咳。 不过一个早起的功夫,不过一两刻种的功夫, 柳莺莺只?觉得自己耗费了所有的心神?。 她幼时被买进妓院时, 遇到各类千奇百怪的客人,各类刁难人的婆子、管事,虽偶有碰壁受打,却也能堪堪应对,那样莺莺燕燕、鱼龙混杂的地方她都顺利熬过五年, 却觉得, 五年里的每一日远没?有今日这一日这么疲累过。 柳莺莺一时抬手揉了揉脸, 整张脸差点儿都要?笑僵了。 又抬了抬手,看着手上的血流成河, 瞬间咬唇,露出了一丝细微的疼意来,想起方才对方故意避开?害她摔倒的画面,柳莺莺便?觉得丢人现眼,只?恨不得将眼前的石凳当做那人的臭脸给一把踢飞了去。 再看向自己的手腕处,那里,鲜红的指痕印迹,便?是到了现在,依然还能够窥探出几分。 不过才见了两面,她竟闹得一身伤,不知是不是命里跟那位沈家大?公子犯冲。 这样难搞的人,可谓软硬不吃,又冷面少言,便?是他日柳莺莺勾引成功,可往后余生若要?日日跟这样一张清冷寡淡之?人相处,那还有何乐趣可言。 柳莺莺一时这般忧愁的想着。 也就那张脸生得还成。 可是脸再好又如何,还能当饭吃不成? 若非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她才不拿她这张美美的脸,去贴那人的冷屁股呢。 柳莺莺一时坐在原地,揉了揉脸,又捶了捶胳膊,捏了捏腿,最终在满脸的吐嘈声中,小?心翼翼地将手心中那瓶小?药瓶揭开?,嘴上虽吐槽,身体倒是实诚,只?在“骂骂咧咧”中将里头的药粉小?心翼翼地倒在了伤口处。 落得个自己给自己上药的凄凉下场。 若是但凡遇到个有眼色的,不说亲自替她上药,至少也得待她处理好伤口后,才能安心离开?罢。 而这一位呢。 铁石心肠! 柳莺莺毫不留情的吐槽着,手中动作?却不停,原本以为?药粉撒到伤口伤定会疼痛不已,她蹙眉的动作?都已十分配合的做好了,却不料,非但不觉疼痛,瞬间,一股温润的凉意从火辣辣的伤口中慢慢蔓延。 竟缓和了伤口处那股子细微的疼痛。 竟有种难得的舒适感在里头。 柳莺莺顿时有些意外,这是什么药? 不由拿起那个小?瓶子左右观摩,只?见瓶身样式简单,无任何花色,看着平平无奇,可细看却见瓶身质地不俗,有种低调的精致在里头,再凑过去闻了闻味道?,一股淡淡的药香味钻进了鼻子里。 既不过分刺鼻。 也不过分浓郁。 竟十分清淡好闻。 柳莺莺以前上过的药都比较低劣,就是寻常的止血药,对比之?下,只?觉得眼前这小?瓶药瞧着像是神?丹妙药了。 想来定然名贵! 想到这里,柳莺莺面上的不满终是消散了两分。 伤口间的凉意,一时不由让柳莺莺想起了方才挑刺时的场景。 其实,柳莺莺虽出自妓院那等烟花柳巷之?地,却并不代?表她肮脏随意,为?了自我保护,她扮丑了两年,虽日日出入那等淫、乱之?地,实则从未曾被人调戏和轻浮过。 因为?她曾用她的命去捍卫自己的清白。 她贱命一条,哪个若敢碰她,她用命去跟他拼。 统共五年下来,也不过只?在贞娘身边伺候的那一年里,被她的客人摸过两回小?手而已。 其实,方才上药时,算作?是她真正意味上的,第一次与外男进行的肢体接触。 柳莺莺虽被调、教?了整整三年,却不过是纸上谈兵,从未曾实战过。 那指尖的冰凉便?是这会子仿佛还依然萦绕在她的指尖。 柳莺莺盯着自己的无名指指腹定定看了片刻,不多时,嘴角淡淡轻啧了一声,仿佛装作?毫不在意般。 不多时,只?用帕子将伤口一裹,便?提着那桃花树下的桑叶篮匆匆去了。 她怕沈月灵去而复返,再来寻她,便?也不再耽搁,直接朝着三房方向走了去。 却不料,才刚刚出月湖不久,远远地便?看到一道?略微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眼前。 三月底的天气,渐渐褪下了身上的厚重,只?见对方着一袭韶光色提花锻裙,下着浅淡绫白色罗裙,脂粉淡施,清淡雅致,头上并不曾佩戴任何金器,仅在发鬓处戴了一朵雪白色的玉兰花,是的,戴了一朵真花,细细一朵,竟分外清新别致,又见她姿态甚美,令人眼前一亮。 那人也好似远远见到了她,步履微微一顿。 两人相继走近。 柳莺莺嫣然一笑,主?动开?口道?:“苏姑娘。” 对方也冲着她淡淡点头,道?:“柳姑娘。” 两人相视间,都停顿了片刻没?有说话,仿佛都在等对方说话,然见对方都没?有急着开?口,又齐齐开?了口—— “苏姑娘——” “柳姑娘——“ 二?人相继一愣,又齐齐止住。 片刻后,浅笑对视一眼,纷纷露出莞尔笑意。 而后,还是对方静默了片刻,柳莺莺率先问道?:“苏姑娘这是去大?房罢?” 苏子磬点头道?:“澶姐姐邀我过去小?坐。” 说话间,只?朝着柳莺莺身上探了片刻,见她衣衫略有些凌乱,又见绣花鞋上沾了少许尘土,再见她手裹白巾,手上仿佛落了伤,令苏子磬不由多看了一眼。 这是发生了何事? 苏子磬目光中带着淡淡的探究。 不过良好的教?养没?有让她宣之?于口,最终视线落在了柳莺莺臂弯里拎着的篮子上,见里头采满了满满当当的桑叶,不由问道?:“听说这些日子柳姑娘在教?十四姑娘养蚕?” 苏子磬目光落在了那一篮子桑叶上,缓缓问着,最终,视线又朝着她手中的巾上看了一眼,如是问着,顿了顿,目光一错,又朝着柳莺莺身后看了去,随口问道?:“对了,灵儿呢?” 柳莺莺笑着道?:“说不上教?不教?的,不过是略有些养蚕经验,同十四娘子一道?养着玩罢了。” 说着,迎上苏子磬探究的目光,柳莺莺神?色淡然,并没?有片刻心虚异色,只?盈盈笑着道?:“方才不当心掉落了一只?耳坠子,十四娘子心急蚕宝宝,生怕蚕宝们饿急眼了便?先走一步了,我寻了片刻,误了会子时辰,现下便?要?急着赶去,便?不同苏姑娘细聊了,哪日有时间,咱们在一起玩。” 柳莺莺说着,作?势有些匆忙,便?也不作?逗留,与苏子磬告辞。 苏子磬朝着柳莺莺点了点头,二?人相继提步,错身而过。 一直走到了前方鹅卵石小?径上,便?要?在柳树下拐弯了,不知为?何,柳莺莺忽而忍不住转身朝着身后看了一眼,恰好这时,远处的苏子磬也远远朝着她的背影再度看了来。 柳莺莺立马收回了目光,匆匆而去。 话说柳莺莺走后,苏子磬缓缓停了下来。 柳家那位姑娘教?三房的十四姑娘养蚕一事,苏子磬也不过日前才偶然听闻,那日沈家大?姑娘沈月颤的花茶酱宴上,柳姑娘因病缺席了,却罕见的见十四姑娘一脸关切担心,闹着要?去探病,这才知道?,沈月灵已拜师在她柳莺莺的门下学养蚕之?技。 听说,整个沈家,唯有……唯有玉清院旁种植了一片桑树林,而养蚕需要?日日采摘新鲜的桑叶。 也就是说,那位柳姑娘日日随十四姑娘一道?……前往玉清院附近采摘桑叶? 这样想着,想起方才那位柳姑娘衣衫……微皱,裙摆下不知何故沾染了细微的污渍,又想起她手中包扎的白帕,是发生了何事么? 一时,又想起方才那一缕烟雾绿身影匆匆而过,只?见她蜂腰削背,媚骨生香,婀娜摇曳,仿佛一眼便?能令人沉溺其中,就连她也不例外,更何况他人。 当即,便?见苏子磬眉间淡淡蹙起。 一旁的婢女乌苏见状,立马问道?:“姑娘,怎么呢?” 却见那苏子磬握着帕子的手微微一紧,不多时,很快神?色如常,只?淡淡笑摇头道?:“没?事,就是方才见那位柳姑娘提着一篮子桑叶,想起了幼时在乡下婶婶家小?住时的画面,婶婶那时养蚕谋生,我也看过摸过那些蚕宝宝们,胖乎乎的,软乎乎的,倒也可爱。” 说到这里,仿佛临时兴起般,不由笑着道?:“横竖近来闲来无事,不若一会儿与澶姐姐商议,咱们也养养试试罢。” 苏子磬笑着说着。 乌苏一脸惊讶。 不过见小?姐此番入沈家,仿佛有些心事般,她原还有些担心,这会儿见她乐意交际,顿时心下一松,道?:“大?姑娘素来喜欢捣鼓这些,若姑娘相邀,想来定然会欣然同意。” 苏子磬听闻,仿佛有了些向往般,便?连忙领着乌苏快步朝着大?房方向去了。 莺莺传 第31节 第038章 话说, 日次柳莺莺去往三房后,一去便只见沈月灵兴冲冲地冲着柳莺莺发出了邀请,道:“莺儿姐姐, 这?一茬蚕宝宝们养得极好, 昨儿个堂姐跟苏家表姐特意来我这儿参观了,她们也想养一些, 南门看门的孙婆子认识一养蚕妇人, 她那儿有?极好的蚕卵,我?想这?两日去瞧瞧,替堂姐收一下, 我?自己个儿也顺道再收些回来,姐姐, 你同?我?一起?去罢,我?还是上元节出?的门了, 整整三个月不曾出过府门了, 此番我?定要出?去好生?逛逛,可母亲定然不放心?我?一个人出?府, 若莺儿姐姐一道同去的话, 想来母亲定然会放行的,再者莺儿姐姐来清远多日,还从未曾出?门逛过的罢,正好我可以给姐姐做向导,介绍一番清远城的繁华热闹, 姐姐你看如何。” 沈月灵脸红扑扑的, 双眼泛光, 一脸的兴奋激动的邀约着。 柳莺莺镇日闷在沈家,除了来三房, 以及每日早起去月湖采摘桑叶外,并没有?多余机会出?院门子,更甭替府门了。 记得来清远那日,见清远城古朴繁华,比云城不知热闹多少?倍,便是比之元陵城亦是不差,当即嘴角一勾,道:“灵儿预备哪日去?” 沈月灵朝着柳莺莺眨了眨眼,道:“我?这?两日还得央求一番,待得到娘亲的同?意后,姐姐等我?两日,母亲同?意了,我?给你确定信息。” 柳莺莺笑着应允。 当日回去她便为出?府一事忙碌,提前做着准备,不过,玉清院那边的事情也不能耽搁了。 虽并不太想拿自己的美脸去贴旁人的冷屁股,甚至一想到玉清院那位一脸生?人勿进的样子,她便下意识的有?些拖拖拉拉,只想挨到明儿个再去,明儿个再去,可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柳莺莺深知乘胜追击的道理。 这?勾引人往往得趁势一鼓作气,要在对?方的记忆中拼命的填塞自己,让对?方见到自己成为了一种习惯,然后在对?方最上头时一举将人拿下。 男女之间的那点儿事儿,不就是头脑一热成的么,若一旦消停下来,一熄火,一旦淡了情绪,就难成事了。 要的便是一个快刀斩乱麻。 再加上沈月灵养的蚕宝近来越长越快,每日一趟甚至两趟采摘桑叶都隐隐不够蚕宝们消化了,于是,这?日柳莺莺特意早起?了半个时辰,她起?来后没有?先去三房报道,而是直接绕到了月湖,打算先只身采摘一篮桑叶送去三房后,随后,再同?沈月灵一道返回玉清院子采摘。 当然,最主要的是,这?几日去那桑树林采摘桑叶时并不曾再遇到过那位沈家大公?子了,柳莺莺也不好日日借故丢三落四将沈月灵支开,她想起?初见甚至遇到雪狼那日,是沈琅与雪狼一道出?现的,也就是说在那片林子里?是可以遇到沈琅的,她们平时那个时间段遇不到,不代表其他时间段遇不到。 于是,她这?日特意早去了半个时辰,几乎天刚一亮便去了。 去之前,特意在桑树林林子外头转了转,熟悉了一下地形,待绕过桑树林,在桑树林和?樱桃林的外围有?一片竹林,柳莺莺同?沈月灵往日是从东边竹林入林,再往西一段距离时,远远地便听到了些许动静。 柳莺莺蹑手蹑脚,小心?探望,这?才?远远的发现竹林中央竟设有?一座矮桌,细细看去,原是一处低矮树桩,约莫有?两个大人手拉手形成的那么一个大圆形树桩,那树桩又老又壮,就连裸露在地面的树根都有?大腿粗细,树根绵延十?数丈远,大半个竹林的地面上全部都布满了它的根须,由?此可以想象出?它当年该有?多么雄伟茂盛。 然而眼下却被人砍伐了,仅充当了个木桌,可谓暴殄天物。 木头桩子桌子旁设了两个矮凳,亦是木桩结构。 木桩桌上摆了一应茶具,并文房四宝,想来是有?人出?没的,莫非是那沈琅的活动区域? 又见以竹林为景,木桩为桌为凳,远远望去,确实景致清悠雅静。 就在柳莺莺探头探脑,猜测沈琅是否在这?片林子中之际,这?时,忽而闻得一声犀利严肃的声音:“谁在哪里??” 这?话一起?,瞬间一道白团矮影自空中一跃,从竹林中一跃而出?,与此同?时,一身黑衣劲服的身影脸色冷寒的警惕踏出?,他手卷疆绳,腰配长剑,一手反手握剑,作拔剑之姿,一双剑眉凶神恶煞,竟与那日的和?善相去甚远。 这?人竟是那日有?过一面之缘的吴庸,此刻手中牵着疆绳,绳的另一头赫然是那日险些向柳莺莺扑来的那只雪狼。 许是吴庸或者雪狼听到了远处的脚步声,双双跃出?竹林,便要拔剑搜捕而来。 柳莺莺不敢躲藏,立马从桑树后闪身而出?,只捂住胸口,做惊讶状道:“是我?,是我?——” 她举着篮子,有?些惊魂未定。 吴庸见自桑树后弯腰探脸而出?的竟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柳莺莺,凶厉的神色立马淡去,立马将拔出?一半的剑收了回去,问道:“表姑娘怎会在此?” 柳莺莺轻抚胸口道:“这?几日采摘桑叶过密,那边的嫩叶都采完了,只剩下些老叶子,便想着绕到这?边来采,不想方才?一过来,便听到一道威风的声音响起?,转脸一看,竟是吴护卫——” 柳莺莺吁出?一口气说着。 说完,视线投放到了一旁的雪狼身上。 一人一狼远远对?视了一眼。 吴庸听到柳莺莺如是说来,忙道:“原是如此。” 又道:“此处原是公?子晨起?修炼之地,从无外人过来,故而吴某方才?凶厉了几分,没有?吓到表姑娘罢?” 一时,见柳莺莺的视线落到了雪狼身上,还以为她害怕,便是男子猛地见到狼,怕也会吓得惊魂未定了,更甭替还是这?么个弱女子,当即屈膝,蹲在雪狼身侧,抚了抚雪狼的毛发警告规劝道:“是公?子的客人,屠龙莫要惊扰了客人。” 说完,缓缓起?身,又要安抚对?面的柳莺莺,却见柳莺莺听到那头狼的名字后,顿时嘴角微微一抽,愣在了原地。 屠……龙? 这?是这?头雪狼的名字? 呃,这?个名字……哪个敢叫,这?未免也太过……明目张胆,大逆不道了罢。 柳莺莺不由?有?些吃惊,莫非这?儿是清远,山高皇帝远才?能相安无事的?不然,哪个敢给自家的宠物,或者恶兽起?这?样一个犯上作乱的名字? 沈家不怕人参的么? 依柳莺莺看,还是叫小白顺耳好听多了。 当即冲着对?面的雪狼笑盈盈,一时又冲着吴庸礼貌问道:“吴护卫,我?可以摸一下它吗?” 柳莺莺蹲在地上,远远地朝着小白招手浅笑,像是那日哄骗它一样。 吴庸听了却微微瞪大了眼睛,有?些吃惊的看向柳莺莺道:“你说……你要摸它?” 吴庸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提醒对?方,这?是一头狼,而非寻常狗犬。 还未曾开口,便见柳莺莺笑盈盈道:“它好可爱啊,我?素来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小可爱。“ 一时,不知想起?了什么,忽而只有?些伤感道:“实不相瞒,我?幼时便有?只小狗玩伴,生?得极为漂亮,毛发也是雪白雪白的,跟它很?像,那只小狗非常黏我?,陪了我?好几年,对?我?很?重要,可惜后来那只小狗死了,我?对?它一直很?是思念,方才?见到它便觉得分外亲近,只觉得当年的玩伴又重新回来了似的,我?能摸一下吗,就一下——” 柳莺莺巴巴说着,语气中只有?些伤心?难过。 吴庸闻言却一时结巴了。 这?……可这?不是她的小狗玩伴啊,这?是……这?是一头狼,一口能咬断人一条脖子的狼。 关键屠龙还是狼王,虽这?会子还不过才?半岁多,却已渐渐有?了狼王的凶恶气势了。 吴庸因?日日给它投食,这?才?有?幸能在每日公?子训狼时,充当给它牵绳的马前卒。 整个玉清院上下无一人敢肆意靠近它。 它真的是表姑娘嘴里?所谓的……可爱的吗? 吴庸只有?些怀疑。 然而对?上表姑娘眼巴巴的眼神,对?着那样一张美貌出?尘的脸,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忍心?拒绝她的一切要求罢。 正当吴庸踟蹰着,该要如何?合理的,又不让表姑娘伤心?失望的方式令她放弃摸一摸它的想法时,这?时,林子尽头,一道清古身姿自竹林深处缓步而来。 背着手,袖袍广大,随步履细微晃动。 看到那道身影,吴庸瞬间松了一口气,立马迎了上去,道:“公?子,表姑娘说她想跟屠龙玩一会儿,不知可否?” 话一落,那道白影在竹林缝隙渐渐渐缓步到了跟前,清冽的目光投放到了柳莺莺身上。 柳莺莺立马笑眯眯地福了福身子,打起?了招呼道:“表哥。” 这?一回,面上已不见了那日的些许羞涩,多了几分自来熟的亲近和?熟稔。 说话间,翘着小拇指将耳前一缕碎发捋到了耳后。 沈琅淡淡扫了柳莺莺一眼,很?快将目光收了回去,直接将她当做空气般给忽略了,只从吴庸手中将雪狼的疆绳接了过来,淡淡看了吴庸一眼。 吴庸立马详禀道:“表姑娘说屠龙可爱,跟她儿时死去的小狗玩伴极像,对?她很?是重要,看到屠龙便想起?了她那个玩伴来,故而想……摸它一下。” 吴庸说完,自己都笑了。 而原本懒得理会柳莺莺的人,听到这?里?,又抬眼将她扫了一眼。 被他看着的柳莺莺耳朵略微一红。 那个眼神—— 呃,吴庸不懂,可柳莺莺却心?如明镜。 如若没有?那日她拔簪与雪狼对?战,以及被雪狼吓得极为做作夸张的跳起?来躲在他背后瑟瑟发抖的画面的话,没准,沈琅会相信她的说辞。 这?个吴庸也是,他要禀话就禀话,用得着禀得这?么详细吗? 不过好在柳莺莺是个厚脸皮的,哪怕在这?样眼神的压迫下,她也不过只顿了一下,便很?快神色如常,眼都不眨一下,继续道:“表哥,那个玩伴对?我?很?重要,真的,我?很?是想它。” 说完,柳莺莺都觉得自己有?些神勇。 沈琅淡淡扫了她一眼,似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不过许是见她演戏投入,片刻后,半蹲下身子,撸了下雪狼头上雪白的毛发,那双修长比直的双手从雪白顺滑的毛发上一抚而过,竟觉得比手下的毛发更要丝滑,与此同?时,只见沈琅意兴阑珊、淡淡问道:“有?多想?” 柳莺莺看对?方的动作有?些入了迷。 半晌这?才?反应过来,却又被他这?么个毫无边际的提问给问迷糊了,只见她眨了眨眼后,立马怀念感伤道:“想得快要肝肠寸断了。” 说着,她叹了口气,道:“它陪伴了我?整个儿童时期,本来可以陪我?到长大成人,嫁人生?子的,可惜有?一回在街上遇到了人贩子,人贩子见我?形单影只,可爱漂亮,便要将我?给掳了去,幸好,幸好小白及时出?现了,它拼命狂叫撕咬,将我?从人贩子手中解救了下来,却因?脖子中了那恶毒的人贩子一刀,最终命丧黄泉,离我?而去了,哎,有?时我?想,干脆让我?被那人贩子给掳了去得了,至少?还能留它一命。” 柳莺莺婉婉道来,一脸伤感的说着,说到情深之处,只见她喉咙哽咽,双眼渐渐泛红了起?来,片刻后,强自扯笑忍下泪花,将深情地目光投放到了雪狼身上,道:“正好前些日子,梦到了小白,我?们在梦里?玩了许久,小白说想我?了,于是看到……看到小龙儿的第一眼,我?便想到了我?的小白。” 柳莺莺情深意切的说着。 而听到“小龙儿”三个字时,吴庸仿佛打了个哆嗦。 立马看了自家少?主一眼,又将目光落到了狼王……小龙儿身上。 沈琅却定力极好,依然慢条斯理的顺着雪狼的毛发,没有?再看柳莺莺一眼,从柳莺莺这?个角度看去,只见他垂下了眼帘,睫毛竟然又黑又长,隔得这?么远竟都清晰可见。 就在柳莺莺以为他是不是听柳莺莺嘴里?的这?个故事听得快要睡着了之际,这?时,忽见沈琅拍了怕雪狼的屁股,终于抬起?了眼,看向柳莺莺道:“来摸吧!” 柳莺莺闻言只有?些惊讶,更多的是惊喜? 被她感动了对?不对?? 呜呜,她就知道。 因?为她说着说着,自己都感动得快要哭了。 正当柳莺莺将要喜不自胜的扑过去与小龙儿来个亲密相拥之际,这?时,只听到咔嚓一声。 轻抚雪狼毛发的那双修长漂亮的手来到了雪狼的脖颈处,只见他指尖略微一抬,便听到咔嚓两声,套在雪狼脖颈处的那套坚固坚硬的项圈就那样轻而易举的被打开了。 沈琅取下项圈,提在手中,朝着雪狼的屁股淡淡拍打了两下。 没有?项圈钳制的雪狼就那样目光森森的盯着柳莺莺。 柳莺莺脸上的嫣然笑意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双脚立马急急刹住,定在了原地。 莺莺传 第32节 第039章 好罢, 有那么一瞬间,柳莺莺只想?化身雪狼,然后朝着沈琅身上一把扑上?去, 再一口将他给咬死咯。 他看着清冷贵气、玉面无双的, 怎么偏偏就那样遭人恨呢! 不?过—— 不?气,不?气, 与狼共舞, 没点心机本事怎么能在这深宅内院里头耍得开。 只见柳莺莺脸色不?过苍白了一下下,不?多?时,竟见她很快往脸上忽又挤出了一抹笑意来, 一时,大改方才?的惊慌失措, 只慢慢的再次蹲了下来,远远地朝着对面凶恶的雪狼一声声轻柔哄骗道:“来, 小龙儿快来看, 看姐姐给你带了什么?” 说话间,只见柳莺莺跟变戏法似的, 竟慢吞吞, 小心翼翼地从篮子里端出了一个?盘子,盘子里摆放的竟是——一只烧鸡! 柳莺莺双手端着盘子,冲着雪狼笑魇如花道:“烧鸡,是香喷喷的烧鸡哦!” 只见那烧鸡脆酥里嫩,升至低落黄油, 看着令人食欲大增。 柳莺莺从烧鸡上?撕下了一只烧鸡腿, 朝着雪狼晃了晃, 笑眯眯道:“姐姐说到做到,那日你没有咬我, 很乖的,姐姐说了给你带烧鸡,自然不?能说谎的!” 柳莺莺一边说着,一边试探的朝着雪狼方向挪步而去,在距离它两三步距离的位置停了下来。 有它的主?人在,应当不?敢作乱。 就像是那日,她原以为是要攻击撕咬她来着,后来想?想?,才?后知后觉的惊觉,该是看到了它的主?人,朝着她的主?人扑去,不?过是她刚好站在了它主?人的前方,便误以为是朝她袭击而来。 她好歹是沈家的客人,断不?会沦落到在沈家寄居时,遭家主?家养的狼一口咬死的地步吧。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 柳莺莺就赌,她赌今儿个?有沈琅在场,便是在这头狼跟前,她依然会相安无?事?! 这样想?着,柳莺莺一时缓缓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吐出,继而小心翼翼地将烧鸡鸡腿朝着雪狼的方向慢慢递送了去。 而她的这番话,和这番行径,一时将旁边的吴庸看呆了,听?这表姑娘的意思,仿佛与这屠龙见过? 他可是对少主?寸步不?离,缘何他不?知这一茬。 吴庸探究的目光频频朝着自家少主?与柳莺莺脸上?探去。 不?过吴庸作何感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雪狼的反应,只见那只狼眯着眼?盯着她看着,却并没有看她手中的烧鸡腿,而是目光死死盯着她的眼?睛。 柳莺莺忽而有些心虚,毕竟那日她曾用簪子刺过它的眼?睛,若无?意外的摔倒,她跟眼?前这头狼那日必定要死一个?了吧。 这家伙该不?会记恨着那日的事?吧? 柳莺莺一直高高举着鸡腿,眼?里释放出一股比对待它的主?人沈家大公子还?要真诚的善意,良久良久,久到举着鸡腿的手快要颤抖了,终于,只见它仰头朝着身侧的主?人脸上?看了一眼?。 沈琅不?言不?语,并不?曾发号施令,只是目光落在了那只烧鸡上?,嘴角有道细微的……裂缝。 那只雪狼竟也不?动如山,直到不?多?时沈琅将手中的项圈交到了一旁吴庸的手中,竟像是某种默契般,忽而见雪狼见状,顿时像是收到了某种指令般,终于缓缓往前走了两步,朝着柳莺莺这个?方位踏了来。 却也没有第一时间狼吞虎咽,而是凑到鸡腿边嗅了嗅,不?多?时,双目紧紧盯着柳莺莺,在柳莺莺快要脸僵的笑脸中,一把将那只鸡腿叼了过去。 竟不?见丝毫饥不?择食、风卷残云,竟是十分斯文高贵的扬起了头颅,缓慢啃咬吞咽。 这个?动作,落入柳莺莺眼?中竟透着股子淡淡的优雅。 然而它仰头的那一瞬见,嘴里锋利的白牙森森泛光,竟也令人胆寒。 柳莺莺还?不?待它吞咽完,立马又?扯了另外一只鸡腿“谄媚”奉上?,这一下,雪狼淡淡瞥了她一眼?,那双黝黑发着淡淡绿光的眼?里露出了一丝“轻蔑”但?还?算“满意”的目光来。 一连着喂了两只鸡腿后,柳莺莺小心翼翼地探出一根手指头,试探着朝着雪狼的背后如同丝绸般丝滑的毛发上?轻轻抚摸了一下,雪狼双眼?紧盯着她,倒也没躲。 收回手指头时,柳莺莺瞬间高兴得意的扬起了张大大的笑脸来,朝着一旁的沈琅看了去。 她蹲着地上?,扬起了脸来,笑得灿烂又?傲娇,得意又?得瑟,脸上?甜甜笑道:“嘿嘿,它好滑哦!” 嘴上?虽故意这样甜腻腻的说着。 然而那得瑟的眼?神里分明满是透着对他淡淡的挑衅和轻讽,仿佛在说:“怎么样?你刁难得了我么?你能奈我何?” 她灿烂如太阳的笑脸绽放在那张美艳逼人的容颜上?,再配上?那得意狡黠的目光,瞬间像只美得惊心的狐狸,不?撩人时也撩人。 不?知沈琅有没有接受到她的挑衅和得瑟,只见他定定看着她,狭长的眼?尾略微上?佻了一下。 眼?里好像轻笑了一下,又?好像没有。 而眼?前这一幕却直接看呆了一旁的吴庸,他刚刚好像看到少主?笑了一下,他眼?花了吗?吴庸揉了揉眼?,再一看去,又?分明没有。 可险些吓坏他了? 少主?笑?怎么那么奇怪呢? 错觉,一定是错觉! 吴庸捶了下胸口,松了口气。 然而视线一转,落到柳莺莺身上?时,不?免又?令他气血上?涌了一下。 他照顾了屠龙整整大半年的功夫,它幼时吃的奶甚至都是由他亲手喂的,他为它取暖,撸毛,铲屎,甚至就连当初在天山脚下发现这受伤的小家伙的人都是他,即便是如此,它对他从来都是高高在上?,丝毫不?予触碰,甚至在少主?不?在的时候,他还?得给它套上?锁甲,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然而今天,不?过一面之缘的一只烧鸡腿,就将它给收买了,甚至竟还?让她顺毛。 吴庸嫉妒得双眼?都要发红了。 所以,真的是以貌取人么? 公子对它素来严苛,一口一个?“孽畜”,它却对他摇尾乞怜。 而今这表姑娘不?过蹲下身子,对它展露笑脸,它竟收起了浑身的凶恶之气。 这什么世道啊! 所以,整个?世界,达成?受伤的只有他? 话说,看着柳莺莺蹲在地上?得瑟的翘着小拇指斯斯文文又?妖妖艳艳的喂养雪狼,沈琅背在身后的手指朝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轻轻刮了一下,很快手指一收,握成?了个?拳又?松开,随即收回了目光,转身毫不?留情的朝着林间的木桩桌子方向走了去, 临走前,依然冷淡无?情的留下一句:“收拾一下,哪里来的回哪去!” 这句话没头没尾,也没有指名道姓,然而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出来,是对柳莺莺说的。 柳莺莺直接被下了逐客令。 可是,她是那么容易能够被人轻易打发得了的吗? 她为了磨蹭着不?走,连狼都敢喂敢摸了。 眼?下已到四月月底了,她耗费了好几日功夫这才?筹谋到今日的偶遇,能没收获点收获,就想?这样打发了她去吗? 那不?能够! 没吃到肉,怎么着也得让她见到丁点肉星子是不?? 横竖,今儿个?不?擦出点火花来,她势必是不?会轻易离去的,便是赖也得在这儿不?走! 于是,听?到这番逐客令后,柳莺莺立马将手中剩余半只烧鸡一股脑地送到了雪狼嘴里,忙不?迭擦了擦手,随即撩起裙子跟在沈琅身后撵了去,笑容灿烂道:“它喜欢我呃,我还?想?同它在玩一会儿,不?知表哥可否成?全?” 又?忙道:“表哥,你只管忙你的去,我定然不?会打搅到你的!” 说话间,便见那沈琅已淡掀衣袍坐在了木桌旁,在这等悠闲闲散之地,他依然身子笔挺,端得端正无?比。 一瞧便是个?无?趣的。 而面对柳莺莺的渴求,他连眼?皮都没抬过一下。 身后的吴庸疾步走来,动作熟稔的点燃了一旁的火炉,沈琅提着铜壶架在了火炉上?,又?将茶具翻开。 柳莺莺见状,趁机立马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沈琅翻盏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最终,只取了一只茶盏,丝毫没有要待客的意思。 柳莺莺也毫不?尴尬,看了沈琅一眼?,一手撑在木头桌子上?,捧着脸,做捧花状,一双桃色滟滟的桃花眼?滴溜溜地随着沈琅的动作不?错眼?的打转着。 他拂袖,她目不?转睛的看他清雅高结的拂袖动作。 他添火,她粉目缓缓相随。 炭火旺盛,不?多?时,铜壶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很快便已烧开。 沈琅拎起茶壶,烫杯,洗茶,他袖袍宽大,身子挺立如松如柏,斟茶的动作竟高雅出尘,便是不?说话,光是看着,都令人赏心悦目,像是画中的仙境。 直到,沈琅端着天青色的茶盏慢慢送入唇边。 柳莺莺含情凝睇、清眸流盼的目光也跟着如影随形,随着茶盏一寸不?寸的落到了那张清冷轻薄的唇上?。 好似看他饮茶极渴似的,那娇艳欲滴的红唇竟也随着他的动作跟着轻轻抿了一下,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下一刻,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 沈琅好看的薄唇一抿,对上?那双情深意切的粉色目光,沈琅终于第一次败下了阵脚来。 送到唇边的茶盏直接收了回来,落到了木桩桌上?。 沈琅终于正眼?朝着对面看去,淡淡道:“此处不?留废人。” 柳莺莺这会子却仿佛依然还?沉溺在对方的“唇齿间”的撩拨中无?法自拔似的,目光还?一动不?动的,牢牢落到对方那张薄唇上?,还?是过了好一会儿,捧着脸的手一塌,整个?人愣了一下,这才?如痴如醉的缓过神来,却也一脸迷瞪,只朝着对面的沈琅眨了眨眼?。 吴庸以为她不?解,下意识地解释道:“表姑娘,少主?这个?时辰要训狼,这里外人不?便出没,出现在这里的人,只有训或被训的!” 所以,也就是说,也不?是完全不?能赖着不?走咯? 柳莺莺擅长见缝插针,当即,很快如梦初醒,瞬间恢复了清醒,一时双眼?清凉,立马举手冲着沈琅道:“我来,我可以,我可以帮着表哥训狼!” 生怕对方拒绝,又?立马道:“我以前也训过小白,我可会极了。” “你确定?” 却不?料,对面沈琅扫了她诡计多?端的面容一眼?,忽而淡淡问?着。 这一句话一出,不?知为何,柳莺莺胳膊上?的汗毛忽而往外冒了一茬,瞬间让她浑身打了个?生生的寒颤来。 对面那双狭长的凤眼?里虽风平浪静,却仿佛透着股子不?怀好意。 这人蔫坏。 不?知在哪儿便随手设下了陷阱。 可为了培养感情,撩拨人心。 柳莺莺当即咬了咬牙,不?管不?顾道:“当然!” “得按我的方式来。” “好!” 莺莺传 第33节 不?就是训个?狼吗,她可是训的那个?,主?宰雪狼命运的那一个?,她又?不?是被训的那个?! 又?有什么可怕的! 何况,训狼! 听?着便威武生猛,必当好玩,岂能错过! 第040章 人有时候要忠于自己的直觉, 尤其是,面对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心之时。 柳莺莺想象中?的训狼,必定是她拿着食物, 冲着那雪狼霸气威武的下达指令:“小龙儿, 坐!坐下!” 然后雪狼立马屈起双膝,像那日沈琅对它淡淡发号施令“孽畜, 还不?坐下”那般, 它立马乖乖坐好。 然后柳莺莺满意的奖励它一份食物。 柳莺莺再命令它“卧”“跑”“叫”“蹭我手心”之类的,雪狼一一听令,那样的话, 便是玩上一整个上午,柳莺莺怕都?不?会?觉得无聊吧。 然而想象很?丰满, 现实很?骨干。 在吴庸略微同情?的看了她一眼后,不?多时, 便见?吴庸缓缓踏出了竹林, 再回来时,只命人抬了一个大的木箱子过?来, 用木条封的箱子, 封得并不?严实,木条与?木条中?间隔着巴掌大小的缝隙,让人可以轻而易举的看到木箱里的东西。 即便是看不?到,那呱噪鸣叫的声音还在竹林之外,便已清晰无比的传了来。 只见?那木箱里装的竟是一箱子……的鸡? 是的, 吴庸命人直接抬了一箱子鸡过?来! 活的那种! 约莫有十几只, 全部被关进了木箱子里头, 许是空间太小,又许是察觉到了一丝危险不?安的气息, 踏入竹林的那一刻,便见?箱子里的鸡拼命挣扎鸣叫了起来,里头腥风血雨,很?快从缝隙里散落了一地的鸡毛来。 而柳莺莺看到那一箱子鸡的那一瞬间,愣了一下,然后脑子里紧接着嗡了一声,直接傻了眼了。 训狼便训狼,抬这么一箱子鸡过?来作?甚? 她心里已有了不?好的预感,强颜欢笑的脸下意?识地投向了对面的沈琅。 沈琅却眉眼未抬。 吴庸摸了摸鼻子,上前冲着柳莺莺解释道:“屠龙虽与?人为伍,不?过?少主?不?想它丧失了本有的狼性,故而时时会?训练它的捕猎技能?,有时是鸡鸭,有时是飞禽,往日是由属下训它,今日嘛——” 吴庸娓娓道来,说?到最后看了柳莺莺一眼。 这项任务,已被柳莺莺高高兴兴的举手抢夺了去。 话一落,便见?柳莺莺呆在原地,呆若木鸡。 嘴角的笑容也直接僵在了脸上。 吴庸见?柳莺莺神色懵然,不?由失笑了下。 他仿佛已察觉出了几分少主?对她的戏弄之意?,不?过?见?这位表姑娘柔媚无骨,怕是连只鸡都?拎不?起来吧,又过?于漂亮,漂亮的女子怎能?跟鸡鸭禽类这样的畜生沾上任何边,吴庸难得怜香惜玉,于是,朝着沈琅说?情?道:“少主?,表姑娘看着柔弱金贵,让她擒鸡训狼,怕是有些不?妥吧?” “何况,表姑娘衣衫整洁,这些腌臜之物若弄得表姑娘衣衫凌乱,怕是不?好吧。” 吴庸思所片刻,为柳莺莺这般说?着情?。 所以,这是要她亲自拿这些鸡来投喂那小龙儿,是这个意?思么? 还要她擒鸡? 是她想象中?那个擒么? 从笼子里擒拿一只活蹦乱跳的鸡出来,然后投喂到雪狼嘴里? 柳莺莺只以为自己耳朵出现了问题,一动不?动的僵在那儿,好半晌缓不?过?神来。 她算是回味过?来了,他方才嘴里的那句“你确定”是什么意?思呢? 这个人怎么这么坏了。 这分明是成?心戏弄她! 柳莺莺瞬间气结! 她是要来勾引沈琅的不?假,还是女人对男人的那种勾引,而不?是来谋求职位的,谋求的还是一个擒鸡拿鸭的活儿。 好罢,其实当年柳莺莺被卖去万花楼时被塞到厨房干过?一年的苦力,捉鸡这样的活儿对她来说?压根不?是什么难事,可是,时过?五年,她如今早已不?是缩在厨房打杂的那个瘦小孩了。 她是知县之女,是沈家的宾客,是千金小姐,端得一副柔弱之姿,这是她该有的路线。 如今,却让她去活捉一只鸡? 不?对,分明是一窝鸡! 试问,当她一脸狼狈的在沈琅跟前抓鸡逮鸭,这还能?有哪些美感可言?那些鸡若胡乱挣扎,将她的衣衫抓烂,将她的头发抓烂,更甚者,若是将那些鸡屎弄她一身的话,那柳莺莺岂不?是成?了个笑话么? 那样的丑态若摆在他沈琅跟前,她日后还有何种颜面再见?他,又谈何勾引一说?。 沈琅往后怕是嫌弃得连个正眼都?不?会?再瞧她一眼了吧。 这个鸡,柳莺莺是万万不?能?捉的! 于是,吴庸这话一落后,只见?柳莺莺小鸡啄米的头立马朝着沈琅方向点了去。 却只见?那沈琅压根不?为所动,神色淡淡道:“她不?是喜欢喂么,今日可喂个够!” 指的竟是她方才投喂烧鸡的那些做派! 说?罢,略微抬眸,对上柳莺莺一脸欲哭无泪的脸,沈琅淡淡的朝着竹林尽头的方向看了一眼,下巴微点了下,道:“若觉得为难的话,路在那里。” 说?完,沈琅随手将桌上的书籍拿了出来,垂目浅看了起来。 一副“哪儿来的回那里去的”姿态! 便再也不?再理会?柳莺莺了。 而柳莺莺被他这姿态拿捏得恨不?得翻起白眼来。 得! 她就知道这人压根不?是什么好人。 他这是故意?恶心她,要赶她走了。 柳莺莺也是要脸的! 三番五次被人戏弄,被人拒人于千里之外,被人冷脸相待,她便是脸皮再厚,然而一而再,再而三,到底无脸! 柳莺莺恨不?得直接起身走人。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然而她这一走—— 她此番若翻脸走人,怕再无了接近这人的机会?了。 可若忍一时,沈夫人的位置或许还可以肖想一下的。 为了沈夫人的位置,柳莺莺一时咬唇缓了一口气。 若是放在这几日以前,柳莺莺必当卖萌示弱,软绵绵俏生生的勾搭换取对方的同情?,然而,周旋几日不?见?半点进展,她的耐心眼下也快要到了头了。 一时缓了一口气后,忽见?她噌地一下直接从木凳上起了身,直接冲着吴庸质问道:“这个怎么个抓法,怎么训法?” 说?话间,便见?柳莺莺已将置于腰腹前的手臂淡然一拂,宽大的袖袍险些甩到了对面沈琅的脸上,随即直径走到那个鸡笼面前。 走近的那一刻,瞬间,一股难闻刺鼻的臭味扑鼻而来。 有鸡身上原本自带的腥臭味道,还有一种鸡屎臭味,混合在一起,只觉得臭气熏天。 刺得柳莺莺一时忍不?住掩住了唇鼻。 吴庸见?她如此,顿觉意?外,连连转脸朝着少主?方向看了一眼,随即立马大步追了过?去。 就连端坐在那里看书的沈琅见?此状,也侧目一路跟随了柳莺莺的身影探了过?去,仿佛有些意?外。 远远地,上下将人打量了一遭,以一种极为缓缓地审视目光,将她从头看到尾,又从尾看到头,最终,目光停在她以帕掩鼻的动作?上,定定看了片刻。 这是这么久以来,沈琅第一次以这样认真的目光看她,目光中?透着淡淡的凝视和?端详。 吴庸见?柳莺莺不?是玩笑,犹豫了一下,缓缓道:“只需将鸡笼里的鸡擒拿出来,然后抛向空中?,屠龙自会?追逐逮捕。” 话一落,竟见?柳莺莺没?有任何犹豫拖拉,竟要直接打开?鸡笼,直接要将笼子的鸡捉拿了起来,吴庸顿时大为震惊,立马弯腰先一步,代?替柳莺莺将鸡笼里的鸡捉了一只出来。 他伸手进去捉拿的那一瞬间,鸡笼里头十余只鸡纷纷受惊,全部齐齐挣扎,可谓鸡飞狗跳,瞬间便喷洒出了一圈鸡毛来。 便是吴庸本人也是耗费了一番力气这才成?功捉到了一只,黑色的,凶神恶煞,死命扑腾,竟一身的力气。 还是只山鸡,黑色的毛发上透着一股浓绿色的色泽,尾巴却是彩色的,极为漂亮,生命力极为旺盛,就连吴庸抓着,都?略有些费力。 柳莺莺见?那只山鸡毛□□亮,看着不?小,煽动着翅膀拼命挣扎,带起来的风将她的发丝都?吹乱了,可见?力气之大,却也只犹豫了片刻,便当真要从吴庸手中?接拿过?来。 正要去接时,吴庸连连转脸,看向了身后的沈琅。 沈琅不?为所动。 柳莺莺见?状,微微咬唇,直接便要从吴庸手中?将那只山鸡夺过?来,不?想,就在柳莺莺伸手触及到山鸡翅膀的那一瞬间,冷不?丁听到一声:“行了。” 沈琅终于神色淡淡道:“回来吧。” 说?这话时,他依然举着书,目光投放在了手中?的书籍上,丝毫没?有朝柳莺莺这个方位吝啬半道目光。 语气高高在上,宛若天地神明居高临下对贱民的施舍。 柳莺莺地手一顿,不?知为何,忽而一股怨愤上头,只见?她将牙一咬,下一刻,竟不?管不?顾直接从吴庸手中?将那只健硕地黑色山鸡一把夺了过?来。 在她夺取的过?程中?,山鸡拼命挣扎,她尖锐的爪子直接在柳莺莺的手背上划出一抹鲜红色的血印来。 山鸡拼命扑腾,力气巨大,险些将柳莺莺给震飞了,柳莺莺费了十足的力气,终于将它抓劳了,抓稳后,还不?待吴庸反应过?来相助,便见?柳莺莺双手抓着那只山鸡直接着朝着空中?用力一抛。 山鸡得了自由,瞬间扑腾翅膀拼命逃窜,而扑腾了数丈远后,发现对面那只凶神恶煞的雪狼,瞬间吓得又连忙煽动翅膀朝着反方向折回了回来。 直接朝着柳莺莺这个方位扑腾而来。 而眼看着就要直接扑到柳莺莺头上的那一刻,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只见?身后的雪狼目光森森的纵身一跃,瞬间将山鸡一把扑腾摁在了地上,它张嘴直接一口咬断了山鸡的脖颈。 血,瞬间染红了雪狼雪白的脸面。 那只十多斤重的,甚至可以将柳莺莺扇倒在地的山鸡挣扎抽搐了几下后,脑袋一歪,彻底没?了动静。 莺莺传 第34节 就落在了柳莺莺的脚边。 雪狼啃咬了几口后,山鸡的尸体惨不?忍睹,血肉分离,死相惨烈。 柳莺莺盯着那只血肉模糊的山鸡尸体,脸色有些发白,有些想吐。 吴庸见?她脸色煞白一片,立马要过?来安抚。 就连沈琅也侧目看了过?来,视线落在了她手背上那一抹鲜红刺目的伤口上。 直接双目半眯。 然而不?过?片刻功夫,还不?待吴庸出声安抚,却见?那柳莺莺攥紧了拳头,忽又直接转身走到那鸡笼面前,便再要掀开?直接抓了起来,竟还要继续。 在柳莺莺打开?鸡笼的那一瞬间,沈琅终于抿唇出声阻拦道:“够了。” 然而柳莺莺就偏偏跟他杠上了似的,手微微一顿后,竟仍然还要继续着自己的动作?,就在她将要将手探进去的那一刻,沈琅啪地一下将手中?的书合上朝着木桌上一扔,冷声呵斥道:“够了。” 他的声音略提高了几分。 其实不?算过?分严厉。 可他本身自带着某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话一起,柳莺莺的手瞬间一顿。 停了下来。 却不?知为何,只忽而将脸转了过?去。 只背对着竹林坐席那个方位,久久没?有说?话。 空气里中?骤然一静。 静得能?听到竹叶莎莎落下的声音。 沈琅的唇直接抿成?了一条直线。 一股诡异又古怪的气氛在竹林中?蔓延开?来。 吴庸见?气氛有些不?对,再一转脸,见?少主?脸上竟出现了八百年难见?的一丝薄怒,瞬间心头一跳。 少主?素来面色清冷,脸上极少出现过?任何情?绪,大悲从无,大喜也从未有过?,从来皆是神色淡淡,最多不?过?拧拧眉,他发誓,他跟了少主?十多年,极少看到过?少主?脸上动过?任何怒意?。 然而此时此刻—— 又一转脸,只见?表姑娘转过?了身去,柔弱窈窕的身姿亦是透着一股淡淡的倔强,仿佛跟他家少主?杠上了似的。 这……这这这…… 吴庸甚至连自己也有些懵。 他们这是怎么了? 他明明人就在这里,却好像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 怎么突然间就……这样呢? 哪样? 吴庸甚至也说?不?上来,只知,怪怪的。 明明方才不?还好端端的么? 一时,两人都?不?说?话了。 气氛诡异得吓人。 吴庸插在中?间,如站针毡。 他看了看自家少主?,又看了看表姑娘,良久良久,确定这二位都?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只尴尬的打破着眼前这诡异的沉默,冲着背过?去的柳莺莺试探开?口道:“表姑娘,不?若……不?若过?去吃口茶吧?” 吴庸自作?主?张的代?主?相邀,试图打破这诡异的气氛。 话一落,却见?柳莺莺背对着立在那儿一动不?得,久久不?见?任何回应。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柳莺莺双眼微一红,只背对着身后一字一句道:“不?必了,都?留着给你家少主?自己吃吧!” 话一落,柳莺莺将头略微一仰,随即直接弯腰,将地上的那只空蓝子捡起来,挎在了手中?,毫不?犹豫地直接转身踏出了那片竹林。 整个过?程,她没?再朝着身后看过?一眼。 背影决绝而挺立。 或许,她自己就是那只山鸡,仗着自己毛□□亮,便到狼群前肆意?撩拨,结果呢,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人可示弱,却不?可犯贱! 柳莺莺终究不?得不?承认,她的第一次勾引人,竟以失败告终。 柳莺莺一走,吴庸直接愣在原地,饶是他反应迟钝,此刻也缓过?了神来,眼前况状不?对劲儿。 良久良久,只见?吴庸转脸看向竹林下那抹白色身影,试探问道:“少主?,表姑娘是不?是……生气了?”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砰地一声。 沈琅收回了视线,神色如常的直接将扔在木桌上的书籍重新捡了起来,却不?慎碰倒了一旁的茶盏,掀翻了一桌茶渍。 对面位置,多余的那个茶盏不?知在何时竟已然摆上。 客走茶凉。 第041章 话说, 踏出那片竹林时,柳莺莺虽身姿笔挺,却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的步履究竟有多狼狈不堪。 来沈家之?前, 她原本对将要在沈家行的事稳操胜券的,却不料, 现实生生打了她的脸。 竟不想, 屡屡碰壁。 尤其,在沈家大房这位大公子这里,说句栽了跟头也不为过。 是?她的美貌不够么? 还?是?……她的魅力?不够? 这沈家的男人究竟怎么回?事, 怎么一个?个?都不按照套路走? 柳莺莺险些快要对自己失去信心了。 明明当?年?在元陵城时,但凡她一经露面, 无一人不为她倾倒,莫不是?她被秦妈妈给忽悠了不曾, 那些一道?道?痴迷的目光, 该不会是?秦妈妈花钱给她雇来的吧? 柳莺莺一时摸了摸自己的脸,素面朝天, 脂粉未施, 又摸了摸腰,腰上缠了足足六七层巾布,这里原本是?她的秘密武器,不到万不得已,柳莺莺真不想彻底以色侍人, 将那些妓院里的腌臜手段用到这百年?世家的门楣里头来。 包括前期, 她撩拨沈家那六公子, 虽以美色勾人,却不曾过火, 包括现今,她勾搭沈家这位大冰块脸,虽时不时抛个?媚眼?,做痴迷之?姿,又在言语上追捧勾搭,实则是?保留着一定的分寸的! 唯独那日她故意朝着对方身上扑倒过去时,稍稍过火了些,只因她试图想要以最快捷的方式告知对方:我要来勾搭你了。 不要什么遮遮掩掩,雾里看花,就要明晃晃的直奔主题,如?今看来,效果微乎其微,所以,眼?下到了她不得不显露出这副妖娆身段的时候了么? 不到万不得已,柳莺莺还?真不愿如?此。 也知,这沈家果真与?别处不同,无论男女,竟一个?个?都规矩有礼,恪守家规,这样的清贵之?家,只与?自己好似有些格格不入。 有那么一瞬间,柳莺莺甚至稍稍动摇了这个?念头。 或许,她并不属于这里。 又或许,这里压根容不下她这号的吧。 终归是?,被沈家大房那个?冰块脸给稍稍打击到了。 柳莺莺从未曾见过如?此……不上道?的。 她的脸,可谓被对方踩在了脚底下给生生践踏了一遭。 柳莺莺有些生气,更多是?羞愤,那种被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羞耻,甚至稍稍打击了到了她这颗高傲的自尊心。 横竖,无论如?何,他沈家大房大公子的门楣,她柳莺莺是?探过了,也已领教过了,那叫一个?高不可攀呢。 怕是?连天上的神仙都高攀不上那一位高岭之?花! 柳莺莺决定此生不再踏入半步,若有违约,断她双足。 她往后?但凡再往那人脸上,甚至那人方向再看半眼?,瞎她双眼?。 柳莺莺一时有些气急败坏的暗自发誓着。 匆匆摘下一篮子桑叶后?,一大早,柳莺莺难得有些像是?个?瘪下去的河豚,竟难得略有些神色蔫蔫的朝外走着。 刚踏出竹林不久,在桃花园那处嶙峋假山处远远看到沈家大姑娘沈月澶同苏子磬二?人从假山后?结伴而?来,身后?并无婢女跟随,二?人手挽着手,亲密同行。 看到这二?位,柳莺莺立马打了精神,一瞬间收起了脸上所有的狼狈和不忿,就跟变脸似的,很快展露出了一丝笑颜。 沈月澶苏子磬这时也发现了柳莺莺,待走近了几分,柳莺莺大大方方招呼道?:“大姑娘,苏姑娘,别来无恙。” 沈月澶和柳莺莺还?是?那日接风宴上见到过柳莺莺,只此一回?,她来沈家至今,不过露面了一回?,此后?不是?养病,便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倒是?安安分分的拘在院子里来,除了十四妹妹那里,哪儿也不曾去过。 倒令沈月澶对她印象渐渐改观。 又见她这日又是?素面朝天,细细看去,气血不是?大好。 眼?看在此处看到她,竟也毫不意外,只淡淡客套关切道?:“柳姑娘,身子好些了么?” 又朝着她手臂上挎着的篮子看了一眼?,往前走了两步,多了两分笑意,道?:“这是?刚采来的桑叶么?看着都是?最嫩的一茬,好嫩。” 柳莺莺并非气色不好,实则是?在方才被气的,气得她都快要冒烟了,她从来就没?见过那么没?有风度的男子,按理说,柳莺莺是?个?好脾气的人,她无论走到哪儿从来都是?笑脸相迎,轻易不会暴露出自己的本性,然而?在方才那一刻,竟也不知为何,气得她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便是?这会子胸腔里好似还?燃了一把火,不过邪火也不好逮人乱喷,至少她不会伤及无辜,只笑着冲着点火之?人的亲妹子一脸大度道?:“劳大姑娘挂念,已是?大好了些。” 顿了顿,见沈月澶对篮子里的桑叶感兴趣,只笑着道?:“都是?昨儿个?夜里冒头的第一茬,掐了尖采的。” 说着,视线落在了沈月澶脸上,对上她的目光,道?:“听十四姑娘说,大姑娘和苏姑娘也想养些蚕宝玩玩。” 沈月澶淡笑着道?:“我本已快没?了信心了,不过那日去灵儿那里,见你们养的那些蚕宝们又白又胖,便也忍不住动了心思。” 说着,看向身边的苏子磬道?:“磬儿妹妹正好闲来无事,我们一起凑个?趣儿,若有不懂之?处,日后?兴许还?要劳烦柳姑娘指点一遭了。” 柳莺莺道?:“哪的话,大姑娘若有吩咐,只管差人来沁芳院便是?。” 说话间,柳莺莺与?苏子磬的视线对视上了,两人点头示意。 柳莺莺忽而?问?道?:“大姑娘和苏姑娘是?要去桑树林逛逛?” 莺莺传 第35节 这个?地方听说平日里鲜少有人过来,至少柳莺莺跟沈月灵日日前来采桑时,入了这地界便从未曾碰到过任何外人了。 柳莺莺自然有此一问?。 沈月澶正要回?答,却见苏子磬此时目光敏锐的落到了柳莺莺肩上细微的毛发上,忽而?上前一把将毛发替柳莺莺摘了下来,有些好奇道?:“咦,这是?什么?” 柳莺莺定睛一看,只见是?一小撮褐色的毛发,极少一缕,想来定是?方才那笼子里的山鸡乱飞,落在柳莺莺身上的。 她方才细致的清理了一番,倒地落下了些许。 苏子磬这么一说,沈月澶也侧目看了过来,一时二?人双双将目光投放在了柳莺莺身上,便轻而?易举的发现了她此刻发鬓和衣衫上的稍许凌乱。 一时,好奇的目光变成了不露痕迹的探究! 柳莺莺心头一跳,自然不会将她这些日子与?沈家大公子“私会”一事给露了出来。 又怕这会子她们去了,撞见在竹林里饮茶作?乐的沈家大公子,继而?得知了她今日与?沈琅的“私会”,平白惹出些事端来!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这位苏姑娘目光十分敏锐,仅仅碰过两回?,她那双清澈的瞳仁便好似已洞悉了一切似的。 尤其,是?对她。 柳莺莺当?知唬弄不了这位去,于是?半真半假稍稍捂住胸口,一脸后?怕道?:“大姑娘,苏姑娘,你们眼?下若去的是?那片桑树林的话,定要当?心,我方才采摘桑叶时,忽而?见到一头狼从我身后?一跃而?过,逮住一只山鸡当?场便咬断了那只山鸡的脖子,吓得我直接瘫软在地,然而?再一看去时,又见那头狼很快消失得无踪无影了,至今我不知我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柳莺莺仿佛心有余悸,又低头拍了拍衣衫道?:“我本不好意思说,瞧这一身邋里邋遢的,倒让二?位看笑话了。” 柳莺莺神神秘秘的说着,顿了顿,又道?:“定然是?我瞧错了,这沈家府院里,哪儿来的狼?狼可是?深山老林里的猛兽啊!” 柳莺莺也不算说谎,不过是?将这日与?那日的事情拼凑在了一起,混合说出罢了。 话一落,便见苏子磬面露惊讶。 而?沈月澶却一脸了然道?:“定是?……定是?大哥养的狼。” 说话间,她脸色微微一白,道?:“我听说大哥养了恶兽,玉清院早在大哥回?府那日便派了人过来知会,让咱们无事少过去走动,我还?以为养了恶犬之?类的,没?想到竟是?……竟是?狼!” 沈月澶说着,心有余悸道?:“好在咱们没?贸贸然往里闯。” 一时偏头看向苏子磬道?:“妹妹,不若咱们还?是?过两日再去吧,今儿个?不曾通传,待正式养蚕之?时,我给玉清院送个?信。” 苏子磬闻言,朝着柳莺莺脸上看了一眼?,目光略有些深刻,也有些疑惑,定定与?她对视后?,不过片刻功夫,苏子磬收回?了目光,淡淡勾了勾唇,道?:“好,都听澶姐姐的。” 顿了顿,又抬眼?看向对面的柳莺莺,道?:“下次,我们可以同柳姑娘一道?前往。” 苏子磬没?问?出口的疑惑是?—— 既是?狼? 又为何能相安无事呢? 两人隔空定定对视了一眼?。 柳莺莺目光微微一闪,很快,只神色如?常,微微笑着道?:“好,却之?不恭。” 于是?,当?日三人一道?打道?回?府。 次日,柳莺莺得了沈月灵出府的准信! 她在沈琅那里受了些挫,决定出去买买买,重新找回?自信,再重头杀回?沈家。 这点小小的挫折就认命了么! 那不能够! 第042章 话说三月底的天气已日渐和煦, 眼瞅着快要与夏日无差了。 因此番来清远沈家,将要行何事,柳家人心知肚明, 临行前, 二房三房别的没送,却?给柳莺莺送了不少布匹料子, 为她添了不少新?衣裳, 布匹不比金银珠宝,既不会耗费过多的银子,却?又能助力她此番行事, 小小的成本付出,将来?柳莺莺若能成事, 二房三房也能跟着获利,可谓一举两得。 江南的襦裙、罗裙款式新?颖别致, 从来?皆是整个大俞最时兴的花样子。 在这之前, 柳莺莺没有弄清沈家的背景和家规,她尽量行事低调低调再低调, 如今看来?其实?沈家虽家规严苛, 对后辈子嗣管教严厉,其实?更多是在言行举止上的,对于府中各位小姐们的穿戴打扮,似乎并无过?多管束。 是正经的外松内严。 一个月前,白家那对双生花便已?穿得十分清凉了, 却?也并无多少人苛责, 又加上前几日在冰块脸那儿碰了壁, 故而今日柳莺莺难得打扮了一番。 也不算过?分隆重,却?也悉心梳洗了一番, 还上了一点?薄妆。 在沈家这一个月,柳莺莺都是穿戴素雅,多为浅绿、月白之色,今日外出,选了一袭杏粉色襦裙,并不过?分艳丽,且杏色温婉,粉色柔和,两种颜色混合在一起,透着股子淡淡的清秀优雅,穿戴到柳莺莺身上,于妖娆妖艳中,竟多了一分别样的清新?淡雅来?。 柳莺莺其实?五官浓艳,甚至大?开大?合,她更适合浓艳之色,像是大?红大?绿,这些旁人都不敢轻易沾边的颜色,她却?能将那一抹红一抹绿,生生撑成了十分的浓郁,十二分的瑰滟来?,却?未料,这抹清雅的杏粉色,竟也令人眼前一亮,只见朱唇粉面,艳若桃李,只觉新?月如佳人,潋潋初弄月,竟别有一番仙姿来?。 沈月灵远远见了她,竟直接止步在月门洞的另外一头,痴痴看着,忘了回神?,还是柳莺莺向她招手,沈月灵一个激灵,瞬间缓过?了神?来?,立马撩起裙子跑了过?来?,拉着柳莺莺的手直转圈圈道:“姐姐,你?好美,你?真的好美,灵儿方才还以为是娘亲种的那些花卉显灵了,还以为是花中仙子跑出来?了。” 又不错眼的盯着柳莺莺,小脸红扑扑道:“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 说着,凑到柳莺莺跟前小声说了一句:“比表姐还好看。” 说完,不知想起了什么,又立马吐了吐舌头,道:“表姐快要来?了,姐姐可不许外传了出去,不然表姐该恼我了。” 柳莺莺对沈月灵的反应十分满意,看来?,她的美貌魅力根本不缺,是某些人不懂得欣赏罢了,那些瞎了眼的又何必放在心上。 一时笑盈盈道:“灵儿哄我的吧,回头到了表姑娘跟前,怕也是这样一番说辞。” 柳莺莺故意逗弄着她。 沈月灵立马激动道:“怎么会,便是在堂姐那儿,我也是这样说的。” 说着,生怕柳莺莺不信,沈月灵立马悄悄向柳莺莺透露道:“那日的花酱宴上,姐姐你?没去,但是你?做的花茶酱去了,曦姐姐说姐姐做的花茶酱一绝,不单人美,还手巧,我便附和说姐姐是我见过?最美的,可曦姐姐却?说这个‘最’字却?也不见得,转脸便同堂姐对上眼了,曦姐姐说我说这话可叫表姐同意了去?还说表姐那般国色天香,才当?得一个最字,堂姐虽没说究竟是姐姐好看,还是表姐好看,却?也说了表姐天姿国色,当?得一个女子典范!” “明明是说样貌,可她们说着说着,又全部绕到女子的仪容仪德和女子典范上说去了,依我看压根就是不想承认姐姐的美!” 沈月灵这些日子与柳莺莺相处过?密,因柳莺莺人美,心又善,既不古板,又不严肃,还隐隐有些风趣幽默,懂得又多,沈月灵日渐喜欢,日日与她亲厚,俨然将她当?做自己的亲姐姐了去,竟比其余几个堂姐们更要亲厚几分。 她自是有些偏袒柳莺莺的。 却?见柳莺莺唔了一声,却?也并不恼,只淡淡笑着道:“许是你?莺儿姐姐这样号的美,上不得台面吧,世?家公爵,历来?都偏爱端庄大?方,国色天香那号的,我这样的大?抵是遭人嫌的吧。” 柳莺莺眨了眨眼,笑着逗趣着。 沈月灵听?了,却?一瞪眼道:“美就是美,哪还分什么上不得台面上得了台面的,要说丑美便说丑美,要说仪态便说仪态,要说才华便说才华,要说家世?便说家世?,作甚东扯西扯的?说丑美就说丑美,作甚要说虽生得美,却?上不得台面,却?非女子典范,所以上不得台面,非女子典范就不美了么?哼,这样东拉西扯的,打着评论丑美的幌子在那里?贬低他人又有何意思?究竟是输不起,还是赢不起?” 沈月灵叭叭叭的说个不停,到底年纪小,心思还纯,一番孤勇。 柳莺莺闻言,盈盈浅笑中却?也透着淡淡的无奈和嘲讽来?。 是啊,你?看,连个十岁的孩子都知道丑就是丑,美就是美,可这个世?界上偏有人,欲将失败的原因全部归咎到女子的容貌上,连美,都被标榜成了不正经的因素来?,被妖魔化了起来?。 还没个小孩子透彻! 又或者并非世?人不懂,不过?是长大?后的人心思不纯罢了,成年人的每一番说辞,都透着浓浓的算计和利益在里?头的。 就连丑美,也分成了三六九等来?。 端庄大?气,华贵雍容为上等。 而莺莺燕燕,妖娆魅惑则成了下等来?。 诸不知,丑美乃爹娘生,乃天赐,又奈何得了谁呢? 这样想着,对上沈月灵义愤填膺的目光,想着这沈月灵虽年纪小,到底是沈家女,小小年纪自成气度。 柳莺莺忽而抬了抬头,又挺了挺胸,将那份潜藏的美便又齐齐释放了出来?。 原本十分的美生生被她绽放成了十二分来?。 莺莺燕燕、妖妖艳艳又如何?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你?情我愿,又非她强迫的! 柳莺莺决定,日后便再也不藏着掖着。 便是你?藏拙,瞧不上你?的人依然瞧不上,诋毁你?的人依旧会诋毁你?,倒不如轰轰烈烈的活出自我来?,管那些毫不相干的作甚? 一时,柳莺莺不禁有些后悔,没将腰上的巾布扯了个干干净净来?。 想到这里?,柳莺莺一时豁然开朗,又嫣然一笑,冲着沈月灵道:“好,灵儿说得极好,姐姐此番也受教了,日后决口不再提及什么上得了台面,上不了台面的,姐姐往后定当?不再妄自菲薄!” 说罢,柳莺莺像模像样的朝着沈月灵福了福身子,施了一礼。 沈月灵见她如此大?礼,顿时脸微微一红,道:“姐姐,不许打趣我。” 说完,又一把挽着柳莺莺的胳膊道:“若一会儿出去遇到了坏人,我定当?保护姐姐。” “那行,沈护卫,咱们走着!” 二人跟对亲姐妹似的,轰轰烈烈的出了府。 先是去了那个养蚕妇那里?看了蚕卵,一颗颗饱满的蚕卵看得柳莺莺沈月灵二人不住点?头,直接将养蚕妇那里?的蚕卵全部收了回来?,又被沈月灵带着游历清远古城。 清远是座千年古城,毗邻护城河畔,只见小桥流水,粉墙黛瓦,各类历史古迹中混合着络绎不绝的百姓。 街头叫卖的小贩,护城河中穿行而过?的小筏,人头攒动的行人,以及马车行驶在青石板路面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无一不为这座古朴古迹增添着鲜活的气息。 马车缓慢行驶,行驶到一家首饰铺子前,忽被沈月灵叫停了,沈月灵冲着柳莺莺道:“娘亲生辰快要到了,我要为她挑件礼,这是清远城最大?的首饰铺子,姐姐代?我掌掌眼吧。” 柳莺莺抬眼一看,只见头顶的门匾上镌刻着“绾青丝”三个大?字。 好个韵味优雅的名字。 二人相继入了绾青丝,几乎从她下马车的那一刻,毫不意外地,过?路的行人无一不朝着柳莺莺的方向看了来?。 美人在骨在皮更在影,便是下马车时她侧着脸,叫人看不清楚具体的面相来?,可那妖娆摇曳的身姿,依然吸引了诸多目光来?,尤其在她侧脸下马车的那一刻,身后好似有两个行人不甚撞到了一起。 柳莺莺跟沈月灵齐齐朝着身后看了去,竟见一个十七八岁富家公子直接被对面的行人撞得摔了个四脚朝天来?,连手中的折扇都被压在身下被折损了去。 而柳莺莺回过?头来?的那一瞬,那人看清了她的脸,整个人四仰八叉的躺在路中央,竟神?色痴痴地,忘了反应。 沈月灵正欲哄笑一番,然而下一刻将人认了出来?,立马扯了扯柳莺莺的袖子道:“此人是薛家的那个薛二,跟二哥是好友,跟二哥一样素来?没个正形,姐姐,咱们快走,甭搭理他!” 说着,沈月灵连连拉着柳莺莺入了铺子。 铺子里?人不多,掌柜的早认出了沈家的马车,早已?巴巴迎到了门口来?,见打头的沈月灵年纪不大?,气质不俗,且眉眼间有沈家的气度,顿时腰弯了几分,丝毫不敢因年纪而怠慢。 又见身后的那位姑娘端丽冠绝,群芳难逐,美得令人不敢直视,他在清远这铺子守了几十年了,竟不曾见过?这样出挑的,就是衣衫寻常,头上金钗寻常,与这绝顶的美貌极为不符。 却?也压根不敢怠慢,连忙弓着腰将二人给请了进去,并将铺子里?所有昂贵精美的首饰全部摆上了,还特意命人将库房里?私藏的珍品给摆了出来?,道:“二位小主,可有瞧得上的?这些都是小店的珍品,整个清远城最好的东西全在这里?了。” 沈月灵挑了一支凤舞钗,问?柳莺莺的意见,柳莺莺在来?沈家那日正好在二房太?太?苏氏头上看到过?一支类似的,想着那穆氏高?洁的气质,一时淡淡摇了摇头,道:“此物虽奢,过?俗,于太?太?无益。” 莺莺传 第36节 沈月灵一看,也觉得金器过?重,反而不美。 又另指着一枚白玉簪,道:“母亲喜欢玉簪,不知这支如何?” 又见柳莺莺摇头道:“过?素!” “有些老气!” 掌柜见这位穿戴不显的姑娘眼光竟如此之高?,一时脸色险些要挂不住了。 岂料,柳莺莺仿佛能够洞察人心般,一抬眼便冲着掌柜弯眼一笑道:“掌柜的莫要介怀,并非铺子里?的货物不好,这铺子里?的全是顶顶好货,实?则是每一件首饰都有适合她的主人,咱们那一位主人气质出尘,未免难寻了些。” 一时,又盈盈笑道:“掌柜的,莫不是将好东西都给锁起来?了吧。” 掌柜的见这位姑娘说话颇有些章法?,进退有宜,这番说辞,瞬间令他心情熨帖,又见她笑眯眯的打趣着,一时心头微痒,忍不住摸出钥匙,将铺子里?最里?侧的一个锁匣打开。 只见里?头躺着一支银点?翠嵌蓝宝石簪,宝石大?而圆润,成色极佳,倒是极为衬三太?太?的气质。 柳莺莺与沈月灵对视一眼,两人十分默契,沈月灵亦是觉得这支簪子低调又奢侈,当?即拍板买了下来?。 掌柜的顿时眉开眼笑,又见这位姑娘貌美,却?品味不俗,一时忍不住有些心痒痒的冲着柳莺莺道:“小的这里?还有件宝物,不如劳姑娘掌掌眼,看看这件东西可入得了您的法?眼?” 说这话时,掌柜的昂首挺胸,双眼泛光。 竟颠颠跑到里?头的库房里?亲自抱了一个黑色的乌木匣子出来?,将那匣子一打开,赫然只见里?头躺着一支红宝石嵌红松石玉簪。 柳莺莺见了心头不由微微一跳,只因那是一眼便可见的奢侈华贵,是块桂圆大?小的红宝石,宝石深红,娇艳欲滴,透着冷冽又光艳的锋芒,整个钗子周身并无任何金器点?缀,就是一滴纯净的红宝石,钗身为红松石,极简到奢华又名贵的地步。 这是推荐给她的么? 呃,这支簪子倒是十分适合她。 柳莺莺甚至可有想象到自己佩戴它时是何等的光艳逼人! 柳莺莺原本也打算挑拣一两样首饰。 然而她此时囊中羞涩。 这支簪子怕是耗费柳莺莺所有的身家怕也买不起吧。 不属于柳莺莺的东西,柳莺莺多瞧无益,在掌柜的目光灼灼之下,柳莺莺只得笑着摇了摇头。 掌柜的见她神?色,意会过?来?,仿佛终于撑回了面子般,顿时笑眯眯的正要举簪夸夸其谈一番,不想,这时,身后忽而传来?一道男子声音:“簪子不及美人美,不要也罢。” 第043章 话说听到这道声音后, 柳莺莺下意?识地?回头,便见门口出现了一道?绯色身影,手?执折扇, 风流倜傥, 斯文尊贵,此刻正摇着折扇缓缓跨入铺子往里走来。 他一边走着一边直勾勾地?盯着铺子里的柳莺莺看着, 双眼直直, 面上带笑,目光毫不避讳,落在柳莺莺脸上, 像是蛇在身上游走,潮湿又黏糊。 身旁还跟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 两?弯细细吊梢眉,一双柳叶眼极为勾人, 生得光艳, 其实五官寻常,却极有韵味, 尤其身形极为丰盈, 胸前两?团饱满挺立,仿佛将要从那紧绷的衣襟里呼之欲出,十足惹人瞩目。 这个年纪,这个装扮的人,头上却还梳着少女鬓, 看着不像后?宅妇人, 凭着柳莺莺的眼力, 一眼探出,此人该是风月场所的烟花女子, 或者某些私人小馆里的头牌名角。 而那个男子,柳莺莺顿时眉心一跳,竟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沈家五爷沈戎是也。 “怎么?,不记得我呢?” 话说沈戎嘴角一勾,已大步走到?了柳莺莺跟前。 他走得极近,距离柳莺莺不过?一两?步的距离,举止暧昧又轻佻。 他身形颀长,方一靠近,一股压迫力瞬间扑面而来。 他嘴角扯着笑,笑眯眯的看着她,竟一副自来熟的模样。 柳莺莺下意?思地?往后?退了一步,心里暗自咒骂了一遭,这一阵流年不利是不,怎么?头一次出府竟遇到?了这一位来,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又见沈戎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目光炙热,赤、裸裸的,一点没有长辈对待晚辈该有地?礼数,甚至比上回更要明目张胆几分,柳莺莺下意?识地?蹙了蹙眉,只觉此人极没分寸,只想躲避。 若是换做旁人,柳莺莺甚至只想啐人一脸。 不过?她如今借住在沈家,对方到?底是一方家主,他礼数不全,却不代表柳莺莺能不知礼。 心知眼下既然遇到?了,却也避无可?避,便见柳莺莺朝着对方福了福身子,神色淡淡道?:“原是沈五叔。” 柳莺莺端着晚辈之姿,竟朝着对方施了一大礼道?:“莺儿?见过?叔叔。” 柳莺莺旁敲侧击,啊,不对,是直接明晃晃地?提醒着对方的身份。 沈戎闻言,嘴角略微一抽,他目力过?人,哪里瞧不出她的这些雕虫小技。 不过?他并?非常人,原本?就是惊世骇俗之人,身上可?没有半分那些之乎者也,繁文缛节,定定看了柳莺莺一眼,嘴里砸巴着回味着她的名讳,竟跟着在嘴里念叨了两?遍“莺儿?”,竟还笑着夸了句“好名”,方笑眯眯看向柳莺莺道?:“你竟知道?我?” 又嘴角一勾,道?:“怎么?知道?的?” 他笑吟吟地?看着她。 一副,是不是特意?向人打听了我的身份的眼神,意?味深长的看着柳莺莺。 柳莺莺被对方这不要脸的行径给稍稍惊呆了。 这……这是人说的话吗? 她见过?不要脸的,就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这样号的,便是她当年在万花楼时竟也不多见。 不过?这沈戎仪表堂堂,气质盎然,便是这种油腻腻的话出自他之口,也好像浑然天成,理所当然似的,并?无会让旁人多么?意?外,好像本?该如此似的。 若换做他人,早恨不得一口口水吐上去了。 见她微微瞪眼,一副娇憨姿态,显然被他这话拿捏住了,只觉得这微微瞪目的模样竟难得有几分可?爱来,沈戎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一时低头看着她,只见今儿?个这身穿戴极为出挑极为招人,甚至比初见那日更令他眼前一亮。 他方才?在街的那一头,远远地?便见一抹淡粉倩影自马车下缓缓下来,人都没瞧清楚,就被那道?身影给吸引住了,后?来认出了原是沈家的马车,一眼就猜出了她的身份来。 两?回了。 意?外被这道?身影吸引两?回了。 看来是天注定的了。 这在沈戎近三十?年的生命中并?不多见。 立马便摇着扇子赶了来。 这会子凑近了,只见她白?雪般的脸面透着一簇粉,脸面白?里透粉,春光满面,又见她这日穿戴轻薄,褪下了厚重的裙袄,露出领口的一截玉颈美过?那上好的羊脂玉,那薄薄的衣衫裹在那雪白?的肌肤上,那抹淡粉色包裹着纯纯雪色,比他昨儿?个在桃园赏的桃花更要醉人几分。 只令人有种一亲芳泽的强烈冲动。 沈戎渐渐口干舌燥,不由有些迷乱陶醉,只想凑近一点,再凑近一点,美人的身上的香味怕也好闻过?昨儿?个的桃花香。 沈戎恨不得上前凑近嗅一口,以验证自己?的猜想。 嘴上却灼灼道?:“什么?叔叔不叔叔的,我不过?虚长你几岁,莫要这样见外。” 正说着话,这时旁边那个女子似笑非笑的插上一嘴道?:“五爷,您沈家果真是人才?辈出,各个人中龙凤,瞧瞧,这位姑娘水灵的,我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样出挑的姑娘,真真跟天上的仙子似的。” 璇玑笑吟吟地?目光落在了柳莺莺身上,不错眼的盯着,目光意?味不明,带着股子不深不浅,不明不暗的……探究。 又像是女人与女人之间特有的审视。 又像是不明就里的……敌意?。 看到?柳莺莺的那一刻,她心头顿时一跳,捏着帕子的手?微微一紧。 她在风月场所待了整整十?年,自然见过?不少风流绝色,可?整整十?年下来,还从未见过?这样出色的,这样程度的美人若在她们怡红院,整个怡红院的门槛怕不得被踏破了。 “早听说西?凉宓家的宓姑娘乃西?凉第一美人,如今看来传闻不假,这位是五爷府里那位外甥女吧?” 璇玑似笑非笑地?看向柳莺莺说着。 说这句话时,下意?识地?朝着沈戎身边靠近了两?分。 其实她从方才?这二位的对话中已然猜出这位姑娘定然不是宓家那位,只是,若除了宓家那位,这个颜色的,还能有谁。 不过?是敏锐的察觉出了沈五爷对这位姑娘的意?图不明,便故意?刺了这么?一嘴。 却见沈戎笑而不语。 对她的这个伎俩丝毫不放在心上,淡淡瞥了眼她靠过?来的身姿,胸前一团柔软都蹭到?了他臂膀上来了,沈戎却坐怀不乱,也并?不避讳二人的动作,甚至还似笑非笑的指着璇玑冲着柳莺莺道?:“这是璇玑姑娘,弹得一曲好琵琶。” 说着,视线从柳莺莺脸上移到?移到?了腰腹间那双青葱嫩白?的手?指上,灼灼看着,顿了顿,忽而下意?识地?问了一嘴:“你会弹曲儿?么??” 柳莺莺没有想到?这个沈五爷竟是这样恬不知耻的,他家里妻妾成群竟还在外头私会“红颜知己?”,私会红颜知己?便也罢了,遇到?晚辈竟还不知躲,不知躲便也罢了,竟还明晃晃的引荐一番。 给她介绍个烟花女子是个什么?意?思? 问她这个晚辈会不会弹曲儿?是个什么?意?思? 也将她当成了那等烟花柳巷里头的烟花女子了么?? 虽然柳莺莺亦是出自淫门不假,她从未曾看低过?那里头的女子,可?对方这副姿态,分明是将她看低了去的。 只见柳莺莺很快脸色一沉,连应付都懒得应付了去,人善被人欺,再站在这儿?可?就是自取其辱了。 正要甩着帕子冷脸而过?,这时,沈戎仿佛也意?识到?了自己?这句话有些不妥,淡淡咳了一声,视线忽而落到?了掌柜的手?捧的那支宝石簪子上,长臂一抬,举起了那支簪子看了看,道?:“簪子虽不及美人美,不过?这世上衬得上你的物件怕是本?就不多,若能在你头上点缀一番,亦是它的荣幸了。” 说着,沈戎将簪子朝着匣子里一放,便冲着掌柜的财大气粗的吩咐道?:“包起来吧,送给这位姑娘了。” 说着,笑意?盎然的目光投放到?了柳莺莺脸上,道?:“就当给侄女的见面礼。” 又道?:“还有便是为叔叔方才?的口不择言的致歉礼了。” 沈戎笑眯眯的说着,在“叔叔”二字上咬字极重,带着股子暧昧。 柳莺莺却将白?眼一翻,一句“不必”已然到?了嘴边,却见那掌柜的竟比她还激动,只一脸的为难道?:“五爷,这……这不可?啊,这支簪子……这支簪子实则非卖品,这支簪子早已被人买下来了。” 掌柜的心急如焚的说着。 恨不得抽上自己?一巴掌才?好,他也是显,好端端的将旁人定走的东西?拿出来显摆个什么?劲儿?。 他深知这位沈五爷不是个好糊弄的,顿时脸都吓白?了。 果然,只见沈戎皱了皱眉:“哪个胆子这么?肥,敢跟我沈五爷抢东西?!”锋利的目光朝着掌柜的脸上一扫,道?:“退了他的去,他若来寻,让他直接来沈家找我沈五便是!” 掌柜的立马擦了把汗道?:“可?是,可?是那人……那人就是沈家的,正是……正是沈二公子。” 沈戎一听,顿时挑了挑眉道?:“哦?小二?” 话一落,淡淡笑着道?:“那不正好,莫非他还要跟他叔叔抢东西?不成?” 说着,二话不说,强行要将那枚簪子拿下。 莺莺传 第37节 随即,意?味深长的目光朝着柳莺莺面上投来。 柳莺莺视线一抬,对上对方目光灼灼又深邃含笑的目光。 心下忽而没由来的一突。 对方这势在必得的架势,忽而就令她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原来对方那句“失言”竟是故意?的,为的便是将这支簪子送得名正言顺,又或者近千两?的宝石簪子,亦是试探人心的好手?段。 一千两?的簪子并?非小数目,柳莺莺是小地?方来的,一千两?的银子是她娘甚至要从嫁妆堆里变卖了首饰才?能攒下来捎给她的,搁在柳莺莺这号身家的眼里,很难不令人心动。 若是她收了,便也是个眼皮子浅显的,自有对付眼皮子浅显的手?段。 若她不收—— 不过?一支簪子,并?非仅是送簪,更是一举两?得的好手?段。 柳莺莺忽而心下一紧。 她原本?以为这位沈家五老爷是个风流好色的败家子,却不想自己?差点儿?着了他的道?了,竟不想,连这个最荒□□烂的沈家不肖子竟也是个不简单的。 看来,柳莺莺真真是低估沈家人,也低估这趟清远之行了。 这样想着,柳莺莺一时收起了脸上的轻视,对上对方似笑非笑,颇不着调的目光,柳莺莺一时微微缓了一口气,随即亦是挤出了一抹天真的笑意?,笑眯眯的冲着沈戎道?:“君子不夺人所好,我就不夺了。” 说着,视线一扫,落在身旁的云霓裳身上,冲着沈戎道?:“依我看,这支簪子其实更适合这位璇玑姑娘,沈五叔若非要夺的话,便将它送去它该去的地?方吧。” 说完,柳莺莺施施然朝着对方福了福身子,身子一转,白?眼一翻,直接越过?了对方,便要去找灵儿?了。 她不要,却也要让他出口血! 他若不出这口血,定也要恶心不死他! 而沈戎听到?柳莺莺这番话,非但不恼,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有趣!” 他收起扇子,敲了敲手?心,目光跟随着她的身影绕他而去。 她转身时,杏粉色的群袍荡起一层涟漪,打在他的马靴上,沈戎只觉得有些痒。 而柳莺莺刚一错身,目光一抬,却未料,整个铺子里哪里还有灵儿?半个影? 灵儿?那儿?去了? 柳莺莺顿时吓了一大跳。 第044章 沈月灵丢呢? 这?个?念头?从柳莺莺脑子里闪现的那一刻, 柳莺莺顿时身?子微微一晃,她可担不起这?个?责。 明明,明明她们方才还在一起的。 而她, 当年亦是这样在大庭广众纵目睽睽之下?被人给掳走的。 有那么一瞬间, 柳莺莺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直接凝固了起来。 若沈月灵在她手中丢了的话,甭说沈家放不过她, 就连她自己也是饶不过自己去的。 柳莺莺只觉得脑海中白光一闪, 有片刻的浑沌,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她微微掐着手指头?, 俨然快要将手指给掐烂了,强逼着自己一点一点清醒了过来, 扭过头?来便神色凝重的冲着桃夭问?道:“灵儿呢?” 桃夭这?时也反应了过来,脸色一变, 道:“前脚还在这?儿的。” 又道:“芍药也不见了, 许是一道出去了。” 芍药是沈月灵的婢女。 见芍药也不见了后,柳莺莺缓了半口气过来, 却也压根不敢松懈, 立马冲着桃夭道:“分头?找,一定要找到?。” 话一落,柳莺莺片刻不敢耽搁,询问?了车夫,车夫不曾留意后, 便立马与几?人沿着街道两旁分别找寻了去。 沈五爷见状, 沉吟片刻, 也大步跟着跨了出来。 话说街头?人头?攒动,人山人海, 柳莺莺朝西街一路找寻了去,约莫奔走了十数丈后,在远处一处小巷子口,看到?有人牵着一匹马,马儿彪悍壮硕,那人站在马旁,伸出了手来,似要一把揪住了身?旁女孩子的衣裳,似要将她给掳走了去。 又见那女孩儿着一身?藕粉衣裙,头?上绾着两个?小苞谷,头?上缀白色珍珠,不是沈月灵又是哪个?? 再见那马旁的男子人高马大,头?戴斗笠,神神秘秘,一脸鬼祟之相,柳莺莺顿时心头?一跳,一手拔下?簪子,便直接气势汹汹冲了过去。 那戴斗笠的男人因背对?着她站着,街头?行人众多,柳莺莺趁其不备,直接一簪子朝着对?方背后扎了去,同时咬牙高声呵斥道:“大胆,光天化日?之下?,大胆狂徒,竟敢当街掳人!” 柳莺莺横眉竖目,一脸凶厉。 却未料,那人虽背对?着柳莺莺这?个?方位站着,却极为敏捷,在柳莺莺挥簪扎去的那一瞬间,他猛地回头?,抬手一挡。 簪子划过他的手臂,噌地一下?掉在了青石板路面上,发出一声“砰”的清脆声响。 而后,簪子一分为二,直接破碎在地。 柳莺莺似没有料到?对?方竟这?样警觉,当即将还没缓过神来的沈月灵一把死死护在背后,朝着那戴着斗笠的男人眼?露凶光,横眉怒视道:“大胆刁徒,还不收手!” 又立马朝着四周大声慌乱喊道:“人贩子来了,人贩子来了,快来抓人贩子——” 她这?声喧哗喊叫立马将路过的百姓全部吸引了过来。 听到?动静的桃夭也立马赶了过来,见情况凶险,立马张开双臂,挡在了柳莺莺身?前,老母鸡护崽似的一把将柳莺莺和沈月灵二人护在身?后。 柳莺莺趁机一把将沈月灵反手搂进了怀里,只抖着唇齿,不住安抚道:“别怕,灵儿莫怕,有姐姐在,谁也甭想?掳走了你去。” 柳莺莺捧着沈月灵的脸,双手发抖的安抚着。 说这?话时,她那烈焰红唇在阳光的照耀下?竟隐隐有些发紫来。 沈月灵却神色怔怔地看着她,似神色有些痴愣,不知是被眼?前的场面吓到?,还是惊到?了,竟全然没了反应,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忽一把扑进了柳莺莺的怀里,红着眼?喃喃喊道:“姐姐。” 话一落,不知想?起了什么,便又立马缓过神来,连连从她的怀中挣脱了来开,只神色激动,语无?伦次道:“不是……不是这?样的,不是人贩子,姐姐,我……我无?事,我没事的,无?人掳我,那人不是人贩子,那人是……那人是我二哥!” 沈月灵在柳莺莺扑过来的那一瞬间,整个?人懵了。 她第?一反应是有人行刺二哥。 第?二反应,见到?来人是莺儿姐姐,意识过来是姐姐误会了,姐姐误会有人要当街掳她。 第?三。反应是,从未曾有人这?样护过她周全,甚至为了她竟要与人拼命。 沈月灵虽是沈家嫡出,可自幼丧父,三房虽乃嫡房,却远不如大房那般尊贵显赫,亦不如二房那样热闹团结,三房清冷,她又无?亲生手足,而母亲因丧父,日?日?寄情于?花草之中,且性情清冷,沈月灵其实并无?多少人关?爱,便是祖母怜惜,可府中孙辈众多,分到?她头?上也不过尔尔。 还是自柳莺莺来了后,是整个?三房最热闹的时刻。 而今日?见柳莺莺这?般不管不顾为她舍命扑来的那一瞬间,沈月灵直接懵了。 随即,双眼?便不自觉红了。 又见柳莺莺如临大敌,一副对?待穷凶极恶之人的凶恶神色,顿时反应了过来,立马拉着她的手语无?伦次的解释了起来。 而她这?一番解释后,只见柳莺莺神色一愣,整个?人呆在了原地。 柳莺莺这?会儿思绪其实还有些凌乱,手心甚至还冒着一层汗,脑子里还有些嗡嗡作响。 在方才看到?那个?头?戴斗笠的男人伸手要去揪住沈月灵的那一瞬间,她的脑袋忽而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隐隐约约看到?在灯会上,亦是有这?么一个?类似的身?影朝着她慢慢走来,然后,手中的兔子灯便惊掉在了地上。 脑海中的画面与眼?前的画面重叠在了一起。 有那么一瞬间,她有些分不清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当年被掳的那一幕,她早已忘了一干二净,如今,却好似重新在眼?前再次上演了般。 她当年,就是这?样被人掳走的吧。 所以,柳莺莺这?才这?样的情绪激动。 直到?,沈月灵的呼唤声渐渐将她拉回了现?实,柳莺莺终于?慢慢冷静下?来,朝着对?面那个?头?戴斗笠的男子方向看了去。 二哥? 沈家二公子? 与柳莺莺一同看去的还有沈月灵。 沈月灵眼?尖,看到?那人玉白的手臂上出现?了一道血痕,立马指着那人的手臂道:“呀,二哥,你……你手臂受伤了。” 随即立马松开了柳莺莺,跑了过去,紧张兮兮道:“你……你莫要责怪莺儿姐姐,都怪我,都怪我方才看到?你自铺子门前经过,没来得及跟莺儿姐姐说一声便连忙追了过来,莺儿姐姐这?才将你错认成了人贩子去,二哥,你要怪便怪我吧!” 沈月灵紧张的拉着沈烨的衣袖说着。 她话一落,便见那个?头?戴斗笠的男子缓缓抬起头?来,露出斗笠下?一张略微熟悉的脸来。 是的,熟悉,一股扑面而来的熟悉感立马传了来。 只见对?方约莫二十上下?,头?戴斗笠,身?上披着一件玉色的斗篷,斗篷下?一身?玉锦华服,又见对?方身?长如玉,相貌英俊,丰神雅致,生了一双与沈五爷相似的狐狸眼?,狐狸眼?形狭长,眼?尾上翘,看人时眼?尾含笑,竟是天生一副笑脸,尽显风流倜傥。 他与那沈家五爷沈戎有三五分挂相,说句与沈家沈五爷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也毫不为过,尤其是那副风流姿态,一眼?便可辨认出是沈家人。 话说沈烨将头?上的斗笠摘下?,一双狭长又风流的狐狸眼?缓缓朝着对?面的柳莺莺的方向扫了来。 一双多情勾人的眼?直挺挺的落在了柳莺莺脸上。 却也没正经瞧,不过略扫了一眼?,正要收回目光,却似没有料到?,这?一眼?看去,竟看到?了这?样一张绝色的脸来。 便见他收回的目光再度一扫,只见那双狭长的双眼?略微上挑了一下?,目光紧锁在柳莺莺脸上,明晃晃的将她上下?打量片刻。 不过沈家儿郎见多识广,却也不过讶异了一下?,便很快收回了目光,转脸便冲着沈月灵懒洋洋道:“哦?人贩子?” 顿了顿,只漫不经心道:“你看我长得像人贩子么?” 沈烨慵懒散漫的问?着。 这?句话明面上虽是冲着沈月灵问?的,然而沈月灵哪里不认识他沈烨,故而这?话明显是冲着柳莺莺说的,且带着淡淡讽刺意味。 柳莺莺看到?那张脸后,先是神色微怔了一下?,而听到?他这?道反问?后,脸瞬间微微一胀。 没想?到?那个?看着有些鬼鬼祟祟,甚至猥猥琐琐的人贩子竟摇身?一变成了沈家二公子。 沈家二公子若长得丑陋,或者彪悍凶恶便也罢了,柳莺莺倒还有个?说辞,可他偏偏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那一挂的,通身?优雅尊贵,柳莺莺却将他认做了人贩子,未免……瞎了眼?了。 柳莺莺多少是有些尴尬的。 正要将周遭张望的百姓遣散了去,却见一个?个?依譁不过是朝着这?边瞅了一眼?就很快自散了,压根没有要帮着张罗人贩子的意思,看来百姓们的眼?睛都比较雪亮,却衬托得柳莺莺非瞎即盲了。 好在沈月灵全心全意维护柳莺莺,听出了二哥的“迁怒”之意,立马拍马屁奉承道:“怎么会,二哥哥你举世无?双,冠绝天下?,怎么可能会是人贩子呢?” 说着,忙又小心翼翼地为柳莺莺解释道:“莺姐姐方才这?不是没瞅清么,她不是故意的——” 莺莺传 第38节 沈月灵伏低作下?的赔罪解释着。 没看清? 这?个?解释要多蹩脚有多蹩脚。 说服不了任何人。 只见沈烨淡淡掀了掀眼?皮道:“怎么着,感情就你长了嘴!” 沈烨懒洋洋举起扇子朝着沈月灵额头?上敲了一下?。 话都说到?了这?里,这?时柳莺莺若还想?要继续装死下?去,也是装不了的了,只见她将尴尬压下?,挤了挤脸,挤出一抹浅笑来,随即微微报赧的上前一步,朝着那沈烨福了福身?子,施了一礼道:“方才是小女子瞧走眼?了,一时鲁莽冲撞了公子,还望公子……海涵。” 柳莺莺抿着唇说着,努力让自己的歉意更为真诚。 却见那沈烨依然淡着脸,没有回应。 柳莺莺有些意外?,听说沈家那位二公子是个?招蜂引蝶的,没想?到?竟全然全不像,不过眼?下?这?功夫,柳莺莺也没有多余功夫多想?,视线一抬,落到?了对?方手臂上。 她方才情急之下?用力过重,虽被他灵敏躲开,却在他抬手作挡时不甚扎到?了手臂上,划出一道巴掌长的血痕来,将那玉色的衣袖给给划破了。 柳莺莺便又道:“公子伤势可有大碍?” 沈烨本不在意手上的伤势,不过被柳莺莺这?么一问?,便见他缓缓抬起了胳膊,反手看了一眼?,方冲着沈月灵,道:“你二哥行走江湖多年,不曾受过任何伤,不曾想?,今儿个?却险些被个?半路杀出的女侠给当做人贩子给当街替天行道了,你说呢?” 沈烨像是在说笑,可似笑非笑的话里又好似透着淡讽。 柳莺莺终于?回味了过来,恐怕对?方并非不像是个?招蜂引蝶的,而是单独对?她生了迁怒或者埋怨来。 却也知自己错事在先,无?缘无?故将对?方扎伤了,对?方没有任何理由对?她和颜悦色。 故而对?面对?方的“冷嘲热讽”,柳莺莺只垂目消化了片刻,方不复原先那样“热情”和“尴尬”和“内疚”了,只默了片刻,忽从腰间摸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玉瓶,递送到?了沈月灵手中道:“这?个?药粉效果极佳,若你二哥不嫌弃,可替他敷上。” 顿了顿,又道:“此事原是我鲁莽而起,你二哥日?后请大夫抓药的费用一并由我来赔偿。” 对?方明显不想?跟她正眼?对?话,柳莺莺便也极有眼?色,懒得上赶着惹人厌。 故而二人距离不过三四步远,却皆由沈月灵传着话。 说罢,便退到?一旁,不再说话了。 沈烨本是沈家生性浪荡之人,虽不比沈五爷那样放浪形骸,却也不如旁的兄弟那样安分守己,他有些吊儿郎当,自然招蜂引蝶,引了不少府中借住的“表妹”或者府外?各府千金的扑腾。 每年不缺几?个?落水等他施救的,亦或者装晕朝他怀里扑倒的,沈琅早已习以为常,可女孩儿本是娇娇儿,多是水做的,他也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迁怒。 可如今将主意打到?她堂妹头?上来的,却是他无?法容忍的。 原来,他误以为眼?前的柳莺莺又是一个?借着他堂妹接近他的女子,连个?十岁的孩子都不放过,沈烨自然没个?好脸色。 虽有几?分姿色。 却到?底心思不纯。 且还如此大费周章唱了这?样一场大戏来。 如今的女子,是一个?比一个?有手段来。 直到?对?方这?话一落后,终于?,沈烨再度正眼?朝着对?方脸上看去,这?一看,目光落到?对?方美艳却疏离清冷的脸面上,沈烨狭长的目光微微一闪。 莫非,是他想?多了? 或是……欲擒故纵? 正要收回目光时,这?时视线忽而落到?了递来的那只药瓶上,只见沈烨那双狭长带笑的双眼?忽而嗖地一下?,瞬间眯了起来。 下?一刻,只见沈烨立马将那只小药瓶接了过来,捏在手中端详了片刻,心中竟早已排山倒海了,不过面上不显,不多时,脸上忽然淡淡笑了起来,终于?第?一次正眼?看向了柳莺莺道:“姑娘这?药——” 柳莺莺缓缓抬眼?,视线落到?了那药瓶上,方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这?是大公子沈琅给她的那瓶,她方才见他伤势明显,情急之下?立马拿了出来,这?会儿心头?一紧,生怕对?方认了出来。 就在柳莺莺一脸警惕之际,只见沈烨将那药瓶打开,送到?鼻尖下?轻轻一嗅,忽而勾唇一笑,道:“很是好闻。” 一瞬间,他由方才的淡淡疏离变成了笑意融融,只盯着柳莺莺目光深深,笑得肆意又幽深道:“能被姑娘所伤,是沈某的荣幸。” 第045章 话说柳莺莺见这位沈家二公子不曾认出药瓶, 心头瞬间?一松。 又见对方忽而一改方才的疏离淡讽,瞬间?笑得如沐春风,只一脸的莫名其妙。 正要起一身鸡皮疙瘩时, 这时—— “小二, 你何时回来?的,回来?了不赶紧回府拜见那小老太太, 跑到?这大街上瞎溜达作甚, 不怕老太太知道了回头啐你一脸么?” 另外一道慵懒散漫的声音自远处响了起来?。 柳莺莺同沈烨等人闻声看去,便?见那风流粉面之人不是?方才在?绾青丝充大佬试图绊住柳莺莺的那位沈五爷又是?哪个? 柳莺莺看到?这位沈五爷就头大,不过大庭广众、纵目睽睽之下, 却也料想他不敢胡来?,只眼?观鼻鼻观心, 当做不识。 沈月灵看到?沈五爷,立马高?兴的唤了声:“五叔。” 便?立马挨到?柳莺莺身边来?挽着?她?。 沈烨亦是?笑着?道:“您怎么也来?了, 什么风将您也给吹来?了?” 说话间?, 沈烨偏头朝着?柳莺莺方向看了一眼?,便?不紧不慢的将那瓶药收了下来?, 径直塞进了衣襟里。 柳莺莺立马横眼?扫去, 那瓶药,她?是?借他一用,没?打算全部给他的,那药效果极佳,她?那日手心受伤, 以及那日手背被山鸡刮了一条血印子来?, 不过洒了些药粉, 第二日便?结痂大好了。 柳莺莺想要要回药瓶,不过碍于沈五爷的出现, 只得作罢。 沈戎笑吟吟地?视线朝着?他们几个身上扫了一圈,在?柳莺莺脸上掠过时多看了一眼?,甚至略停顿了片刻,方收回目光,似笑非笑道:“方才在?街上闲逛时,看到?了一只兔子满街蹦跶,原想着?逮回去养起来?,没?曾想一转眼?那小兔子便?溜得没?影了,这不,一抬眼?,就看到?你小子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在?外头玩了好几个月还没?玩腻么,一回来?也不赶紧回府里报个道,府里头那老太太这两日都盼得眼?睛要长针眼?了。” 沈五爷摇着?扇子,一边悠悠走来?,一边勾唇轻笑着?。 什么兔子不兔子的,旁人听不出任何深意,可落入柳莺莺耳朵里,却莫名的刺耳腻歪。 这兔子……该不会指的她?吧? 柳莺莺好不容易憋下的鸡皮疙瘩,瞬间?齐齐又冒了三层,她?浑身抖了抖,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沈五爷嘴里一向没?个正形,无甚长辈做派,且说话从来?不着?调,沈烨等人早已习以为常,并没?有听出其他深意,待那沈五爷走近后,沈烨上前握拳朝他胸前撞了一下,叔侄两个就跟哥俩好似的,算是?打招呼了。 沈五爷则背着?手,摇着?扇子冲那沈烨道:“对了,你那双爹娘我那双兄嫂呢?这一去就是?一整年,我都快要忘了他们长啥样了,得亏今儿个遇到?的是?你,若是?你那对爹娘的话,我都怕认识不出了。” 沈五爷懒懒悠悠说着?,说话间?,视线又朝着?柳莺莺这个方位扫了一眼?,嘴角噙着?笑,笑吟吟地?看着?她?,也不说话,举止暧昧又含混,又仿佛带着?某种深意。 原来?,方才沈五爷将柳莺莺拔簪刺向沈烨以及吆喝众人前来?捉拿人贩子那一幕全部都瞧在?了眼?里,那一英勇行径无不令他侧目,原以为不过是?个试图攀附高?门的无脑美人,如今看来?,是?自己小瞧了人去。 这年头有勇有谋之人不多,何况还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女子,若换成?他那院里的女人们,见到?侄女被撸,见到?人贩子,怕一个个都得吓晕了去,哪敢那样勇猛的扑上去—— 一时,沈五爷心头微热。 又远远地?见她?跟他那个侄儿站在?一起,这二人年龄相?仿,男俊女美,远远看着?,宛若一对壁人,莫名刺眼?。 五老爷自是?不甘寂寞,忙不迭出来?刷存在?感了。 若说方才他的视线还算隐秘,这会就是?明晃晃的了,不多时,果然只见沈烨打量的目光顺着?朝着?柳莺莺方向再次看了来?。 柳莺莺原以为这位沈五爷虽行事出格,到?底是?长辈,便?是?碍于情面,在?这大庭广众纵目睽睽之下也该多少有些顾忌,不想,他一个目光,两道视线的,竟毫不避讳的连连看来?。 柳莺莺顿时面色一冷,那美艳的脸面上也生出了两分冷意来?。 沈烨自然知道自家这位小叔是?个什么德行,是?个风流窝里的长大的,见了貌美的女子便?走不动?路了,甭说是?他,就连自己方才冷不丁见了,也微微恍了下眼?,这么说吧,走南闯北这些年,他见过的出挑女子不下一个巴掌,可在?相?貌上能与他表妹不相?上下的也就这一个。 方才听十四?唤她?莺儿姐姐,想来?该是?哪个远亲或者沈家哪些旧故旧友前来?投奔,该是?住到?府上来?了。 既是?住到?府上来?了,那应该是?认识这位沈五爷才对,可这会子不见二人打招呼,连基本的礼数都不见有,又不像个是?认识的,正挑眉琢磨间?,这时,远处忽而再次传来?一道气喘吁吁的声音,高?声唤道:“二公子,二公子——” 沈烨目光一抬,便?见绾青丝的掌柜竟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手中捧着?个匣子,小心翼翼地?朝着?他身侧沈五爷脸上看了一眼?,只为难得快要哭了出来?,方冲着?沈烨道:“二公子,这……这是?您上元节那日在?小店定下的宝石簪子,早就做好了,却一直不见您来?取,方才……方才五爷见了,五爷说……说他也瞧上了,您您看——” 掌柜的缩着?脖子看着?沈烨,又小心翼翼地?看了沈五爷一眼?,结结巴巴说着?。 这簪子若从他的手里被人给抢走了,他这辈子的运数也该到?头了,为此,掌柜的急得满头大汗,索性,这时远远看到?了沈二公子,立马哈着?腰撵了来?。 话一落,便?见沈五爷淡淡掀了掀眼?皮,冲那掌柜的道:“狗东西,怎么着?,为了支簪子,这是?到?爷的侄儿跟前告起了他叔叔我的状来?了?” 沈五爷目光凉凉的扫了掌柜的一眼?。 下一刻,一脚踹了去。 踹得并不重,不过是?个花样子,然而那掌柜的此时受了惊,那胖乎乎的身子浑身肉打颤,踉跄一下,险些摔倒了。 待站稳后,只不断擦着?额头的汗水,诚惶诚恐道:“五爷,小的……小的哪敢——” 一时,又苦着?脸,委屈巴巴道:“可是?,可是?这东西确实是?先?被二公子买下了。” “你还起劲了。” 沈五爷冷哼一声,还要再踹。 一抬眼?,视线扫过面对,到?底强忍了下来?,不多时,只淡淡咳了一声,方冲着?一旁的沈烨掀了掀眼?皮道:“小二,打小你从你叔这儿顺了多少好东西,今儿个不过一支簪子,你断不会跟我抢吧,就当你孝敬长辈的。” 沈五爷背着?手,挑眉一挑,淡淡说着?,话一落,便?冲着?身后的小厮宝庆点?了点?下巴。 宝庆得眼?,立马要从掌柜的手中将匣子接过来?,这时,一柄折扇却压在?了宝庆手上,宝庆动?作一顿,立马朝着?沈烨脸上看去,又扭头看向了自家主子沈五爷。 便?见那沈烨举起扇子,将宝庆的手挑开,笑着?看向沈五爷道:“小叔,您这又是?借花献给哪尊大佛?不怕我婶跟你闹?”又似笑非笑道:“婶婶这几年身子不好,您就甭惹她?生气了。” 沈五爷却懒洋洋道:“她?借着?身子不好便?管天管地?,还想管到?我头上来??” 沈五爷冷哼一声,分明不屑一顾,片刻后,见这侄儿胳膊肘往外拐,一时忍不住拧眉道:“你这小子,究竟哪头的,怕她?作甚?” 想了想,忽又道:“放心,这回不是?外头那些莺莺燕燕的,保管让你讨不了骂。” 沈烨听到?这里,仿佛来?了兴趣,道:“哦,侄儿倒是?好奇了,究竟何方神圣,舍得让您下这么大的手笔。” 沈烨将匣子从掌柜的手中接了过来?,举在?掌中,将匣子朝着?掌上抛了抛,一脸的好奇。 然而说这话时,目光分明有意无意的扫向对面的柳莺莺。 沈五爷闻言,淡淡咳了一声,似有些难为情,不过,在?沈烨灼灼目光下,最终竟还是?朝着?柳莺莺那个方位看了一眼?,方微微挑眉似笑非笑道:“这不是?方才在?铺子里不慎冲撞了府里来?的小贵客么,便?想挑件顺眼?的当作赔礼,整个铺子看下来?也就觉得你手里头的这支簪子勉强能够衬得上咱们府上那位小客人的气质,便?想将它给买下来?给人赔个不是?,哪知道被你这小子给提前买走了,反正你叔叔我不管,你叔叔如今话可是?放出去了,你可不能让我脸上无光。” 沈五爷悠悠说着?,看向对面柳莺莺的时脸上轻轻一笑,分明透着?明晃晃的故意。 是?的,他是?故意的,故意在?沈烨面前暴露对柳莺莺的兴致来?。 沈烨听了果然顿觉讶异,惊讶的目光连连朝着?对面柳莺莺脸上探了去,这一看,眼?里的笑意更深了,瞬间?染起了几分看戏时该有的兴奋和期待感。 一手颠着?手中这个妆匣子。 衣襟里,一手摸了摸那枚温润清凉的小玉瓶。 莺莺传 第39节 所以,他不在?的这几个月里,是?错过了一场好戏么? 就在?沈烨目光炯炯,以及沈戎似笑非笑的眼?神里,只见柳莺莺嘴角微微一抿,只见这叔侄二人一唱一和,隐隐有种狼狈为奸之相?。 不多时,只见柳莺莺缓缓上前一步,直接冲着?那沈五爷道:“莺儿记得,莺儿方才便?已拒了沈五叔的好意的。” 柳莺莺双手置于腰腹前,端得一派清冷疏离,道:“原也算不上什么冲不冲撞,自然不存在?什么赔礼道歉,莺儿还是?那句话,无功不受禄,何况这簪子既是?二公子早早定下的,想来?自该有他的用处,莺儿便?不夺人所好了。” 柳莺莺说着?,又一时看向沈戎道:“何况,沈五叔生得与家父有几分相?像,家父比沈五叔不过年长几岁罢了,有时看到?沈五叔就像看到?了自己的父亲,不过几句言语上的冲撞,晚辈又岂会放在?心上,再说了,当女儿的哪有跟父亲叔伯们置气的道理,沈五叔自是?不用记在?心上。” 柳莺莺淡淡说着?,一口一个沈五叔,一口一个父亲叔伯,一口一个晚辈,只差没?指着?对方脑袋骂出一个“糟老头子”了,直接将二人之间?划出一条泾渭分明的直线来?。 话一落,便?见她?朝着?对方再度施了一礼,道:“既沈五叔与二公子相?聚,就不打扰二位叙旧了,灵儿方才买的东西还在?铺子里,我随她?去取,便?先?走一步了。” 说完,柳莺莺直接拉着?沈月灵绕过二人而去。 她?们一走,只见四?周静悄悄的,鸦雀无声。 任凭周遭百姓在?二人之间?来?回穿行,二人都无动?于衷,直到?不知过了多久,沈五爷同沈烨齐齐转过脸来?看向对方,沈五爷忽而幽幽问道:“小二,老实说,叔叔……老么?” 回应他的是?一声“哈哈哈”,爽朗的笑声于胸腔溢出,仿佛震破天际。 第046章 话说当柳莺莺与沈月灵取完首饰刚从绾青丝踏出时, 便?见?停在对岸的马车已?驶了来,马车上的车夫恭恭敬敬道:“姑娘,柳姑娘, 二公子说今日大老爷和郡主也?回?来了, 二公子和五老爷正要回?府,看您二位可是要同行?” 沈月灵听闻, 顿时激动连连道:“大伯也回来了?” 说着, 一脸高兴的拉着柳莺莺道:“莺姐姐,大伯回?来了。” 又转脸问道:“表姐可也来了?” 车夫支支吾吾不知。 这时,已?翻身上马的沈烨, 与沈五爷纷纷牵着马绳驾马而来。 沈烨骑的是他方才牵的那匹黑色驹马,他身披玉色斗篷, 随着马儿缓缓走动,斗篷在身后微微飘扬, 看着英姿飒爽, 雄姿勃发,有?别于方才的慵懒散漫, 竟难得有?股子鲜衣怒马的味道。 至于沈五爷, 则慢悠悠的驾着一匹白驹,毛发顺滑雪白,马儿肌肉结实紧绷,一身绯色衣袍的沈五爷一边摇着扇子,虽姿态绵软, 浑身懒洋洋的, 可他相貌极好, 绯袍玉面,竟也?别有?一番风流尊贵的气质。 沈烨双腿夹击马腹缓缓来到了沈月灵跟柳莺莺跟前?, 勾着唇,居高临下?的冲沈月灵道:“这是自然?。” 顿了顿,又道:“你表姐每年此时来清远小住,何时缺席过。” 沈月灵便?立马站不住,压根没?心思逛街了,于是,柳莺莺同沈月灵二人相继上了马车,要往回?赶。 正要起驾时,这时忽见?马车骤然?一停,不多时,只听到外头响起了一道清亮的男子声音,急急唤道:“二哥——” 马车外,沈烨牵着马绳侧脸看去,便?看到一张面白唇红的脸来,立马急急拦住了他们一行去路,脸上堆着殷勤的笑,不是薛家那薛叔宝薛二又是哪个? “二哥,你几时回?的,怎不给兄弟几个送个信,兄弟们也?好去城外迎驾不是?” 话说薛二举着把破扇子拦在沈烨跟前?,腆着脸说着,见?到了他极为高兴,恨不得招呼沈二下?马,二人酣畅淋漓的聊上一聊。 沈烨看到来者是薛二后,顿时笑骂道:“你们几个是长了狗鼻子是不,竟闻着味儿跟到这来了。” 又道:“就怕你们几个闹腾,我今儿个才躲着回?来的,没?曾想,都?躲到这儿来也?清净不了。” 沈烨笑吊儿郎当的跟薛叔宝说笑着,一看就是常年厮混一处的酒肉朋友,说着,看了眼时辰,沈烨道:“行了,今儿个不早了,改日哥几日再叙吧。” 薛叔宝立马道:“二哥说话算数,赶明儿我便?设个宴,将哥几个全都?叫上,给二哥接风洗尘。” 沈烨点头,正要牵起马绳再走,这时,却见?那薛叔宝忽而又再度凑了上来,凑到他的腿边,忽而压低了声音,一脸谄媚道:“二哥,车里坐的可是……可是西凉那位表姑娘——” 薛叔宝一边说着,一边拼命往后努着嘴,一双滴溜溜地眼就跟黏了似的,不断往马车方向探着。 说这话时,那张玉面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绯色,双眼却微微泛着光,一副色迷又猴急的模样。 沈烨见?状,狭长的双眼一时微微眯起。 顺着薛叔宝的视线往身后马车方向看了一眼,缓过了神来,感情,这孙子这般热情殷勤竟不是为了他。 沈烨不由有?些意外。 算算他从方才见?到身后那一位到现在一共耗时多久了,满打满算不过一二刻钟的时间,也?就是说,在这一二刻钟的时间里,一,二,三,光他知道的一共就有?三人与那位有?了牵扯,还一个个竟全被她迷得云山雾绕了去。 据说,才来了不到一个月。 关键是,一个个都?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无论哪一个放在清远城都?算是数一数二的身家地位,尤其,这其中还牵扯到了那一位,简直令他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 如何不令人心惊肉跳。 这还是沈烨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如此直观的感受到有?人的魅力竟大过了他去,啧啧,红颜祸水不过如此吧。 这样想着,沈烨不由微微眯起了眼,慢慢转头朝着身后马车看了去。 隔了一道薄薄的纱帘,里头人影轻微晃动,虽看不清具体脸面,可那若隐若现的身姿,依然?近在眼前?,令人有?种想要一把撩开帘子一看到底的冲动。 有?趣。 这回?回?来,可比往年有?趣多了。 沈烨眯着眼笑了笑。 等到转过脸来时,一脚朝着薛叔宝心口踹了去,淡淡道:“你这小子,收起脸上的哈喇子来,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话一落,沈烨牵着马绳加紧马腹,骏马便?冲了出去。 薛叔宝揉着心窝子龇牙咧嘴,脸上还一脸魂牵梦绕道:“二哥,那说好了,弟弟……弟弟改日登门拜访啊——” 马车里的柳莺莺对车外具体的动静一无所知,只当是那沈烨遇到了旧友,寒暄了一番。 话说,这日沈烨是同沈家大老爷一行一道入城的,他回?府前?还有?事要办,一行人在城门口分道扬镳,本以?为他们早已?回?府了,结果入城不久,大老爷沈膑特?意绕道城南给清河郡主买了她爱吃的荷叶鸡,于是,正好与沈二一行脚程一致。 两路人马一前?一后分别到达沈家。 于是,等到柳莺莺所乘坐的马车到达沈家门前?时,只见?整个沈家门庭若市,热闹非凡,大半个沈家的人全部迎了出来,全部堆在沈家大门前?,柳莺莺所乘坐的马车落在了数十丈开外的地方,挤都?挤不进去。 沈月灵立马将车帘掀开往外探去。 只见?以?沈家二太?太?为首的二房热烈相迎,二房的全体老少全部出动了,三姑娘沈月芸,四公子沈墨,五公子沈杰,七公子沈鹤,九公子沈隽,还有?二房的表姑娘苏子磬竟全部迎了出来,就连二房那个三岁的幼子小十八都?被奶娘抱着混迹在了欢迎队伍里。 余下?是三房的穆氏,再有?四方的四老爷四太?太?领着四房的二子二女,四房的嫡子沈庆和沈月曦是柳莺莺见?过的,余下?皆有?些脸生。 五房无人出席,五房五太?太?身子病弱,不常出府走动,最边上的一对夫妇十分年轻,不过三十出头,显然?亦是柳莺莺不曾见?过的六房夫妇,夫妇二人身边一子一女安静又乖觉。 再加上身后的侍女奴仆,沈家那偌大的门楣下?,浩浩荡荡的队伍竟险些要挤不下?了。 柳莺莺第一次在沈家看到这么多人。 只觉得眼花撩人,双眼都?不够瞧的。 眼前?这夹道相迎的一幕,一时令柳莺莺想起了一个月前?,她来沈家的画面,她甚至都?不够资格踏入这道门,而眼前?的空前?盛况,无一不提醒着大房在整个沈家的尊贵地位。 这时,只见?停放在大门中央那辆华丽的马车掀开了帘子,率先探出脸来的是位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一身紫袍缂丝直缀加身,腰系同色腰带,上缀祥云蟒纹,低调奢华,只见?衣袍笔挺,腰畔悬玉,身姿笔挺,浑身自带一股肃然?之色。 视线落入脸面,又见?那男子留短须,竟已?两鬓微霜,眼尾已?初见?纹路,却丝毫不见?任何老态,反倒是平添了几分稳重肃穆之下?,细细看去,面容俊逸,浑身儒雅又威严,一眼探去,像是四十,又像三十几许,听说沈家这位大老爷镇守西凉多年,本以?为是位气质森严,身姿雄浑的虎将,却未料,竟是位儒将。 细细看去,眉眼与沈五爷、沈烨都?有?些挂相,皆是丰硕儒雅风流之辈。 他下?马车不久,又亲自来到马车旁,将车帘撩开,亲自搀着马车里的人出来。 先是看到一只手染红色豆蔻的手从帘子里缓缓伸了出来,只见?那手白皙无骨,并?非清瘦干瘦到只见?骨头的那种,反倒是略见?丰盈饱满,甚至略有?些肉感,却并?不显胖,只见?那手指圆润如玉,是一种有?别于纤细瘦弱的饱满,只见?肌理细腻骨肉匀亭,一看就是一只养尊处优,高贵优雅的手。 紧接着一抹华丽紫缎引入眼帘。 只见?那只白皙优雅的手将车帘略微一拂,随即,那只手缓缓纳入大老爷的掌心里,大老爷沈膑亲自将车中之人搀了下?来。 露出一张光雍容华贵、光艳逼人的脸来。 看到那张脸的那一瞬间,就连柳莺莺都?忍不住微微恍了下?神,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柳莺莺第一次看到那样端庄又华贵且明艳的面容来。 那是大房的大太?太?,沈琅、沈烨以?及沈月澶的生母清河郡主。 当年名动满京的第一美人。 第047章 只见那清河郡主头上戴着嵌紫玉金丝八宝鬓, 绾着赤金如意大凤钗,身着一袭瑰紫并二色金银云锦大褙子,上头镂金牡丹花团锦簇, 通身显贵奢华, 尤其她将所有发丝全部一丝不苟高?高?挽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只见眉心正中央滴了一滴水滴紫玉, 约莫拇指盖大小,随着步履间渐渐晃动,那滴紫玉在眉眼间细微晃动, 一眼望去,雍容华贵, 彩绣辉煌,远远看着就不像寻常妇人, 便是说是那宫里头的娘娘也不为过。 尤其只见她体格丰盈, 风姿绰约,站在大老爷沈膑面前, 丝毫没有被沈大老爷的风姿掩盖, 反倒是因?她的光耀华彩,衬托得一旁的沈大老爷越发显贵了起来。 清河郡主一经?露面,只见整个沈家大门的光辉都要黯淡了几分,全部的光彩全部汇集到了她一人身上,以二太太为首的几位太太全部齐齐簇拥了过来。 二太?太?苏氏生得算是富态美艳那一挂的, 单看只觉得光耀照人, 百般风流, 可?往清河郡主跟前一站,只衬托得她整个人都寡淡了几分来。 “郡主, 一路舟车劳顿,定是辛苦了吧——” “府中已备了茶水,也备下了热水,郡主快快进府歇脚片刻——” 苏氏一个掌管整个沈家的伶俐妇人,往日吆五喝六,走?路带风,可?今日到了清河郡主跟前,整个人都显得气弱了起来,她恭恭敬敬,语气神态中丝毫没了往日倨傲,一脸的恭奉热情。 清河郡主淡淡看了她一眼,道:“嗯,你操持家宅这许久,辛苦了。” 清河郡主神色略有些清冷,许是舟车劳顿许久,整个人看着有些慵懒散漫,话并不多,透着股子与生俱来的高?贵疏离。 这一点?上可?见大公子沈琅肖像她,不但性情像她,见了她的脸面后,就连相貌也更随了她些。 沈烨倒是更像大老爷一些。 清河郡主这般冷淡高?傲,苏氏非但不觉失望,反倒是听了这番话后,双眼微微一红,只有些热泪盈眶道:“哪会,哪会,这是……这些都是弟媳该做的。” 苏氏得了这句赞叹,当知她做的一切全都被郡主瞧在了眼里,顿时心满意足,激动连连,便是再累也觉得一切都值当了。 清河郡主看了她一眼,淡淡点?了点?头,随即视线落到了身后的穆氏脸上,那高?贵懒散的脸面终于?释出了一二分淡笑来,道:“青儿,你瘦了。” 穆青玟穆氏被郡主点?了名,这才缓缓上前主动拉着清河郡主的手,笑着唤道:“郡主。” 又道:“不是说明儿个才到么?,都没来得及去城门口迎。” 又低头四下看了下,道:“老样子吧,没瘦。” 清河郡主却执意道:“清减了,还黑了,可?是又日日扎在那堆肥料堆里了。” 语气透着淡淡的责备和嫌弃。 却也显露出非同寻常的熟稔。 这一幕看得二太?太?苏氏眼热不已,却也丝毫不敢有任何不快,他们这二房本是庶出,若非清河郡主懒得操持这家业,又若非三房的穆氏性情清冷,懒得料理这杂事,沈家这偌大的管家权力又岂会落到她的头上来。 莺莺传 第40节 这二位,她是要多敬着便有多敬着,便是捧到祠堂供奉起来,她也乐意。 因?为别人给的东西?,有随时收回去的权利。 苏氏深知这个道理。 说话间,沈月澶携手几位堂妹们迎了过来见礼—— “母亲!” 沈月澶一过来,便立马挽住了清河郡主的胳膊蹭在她身前撒娇,清河郡主清冷的面容总算是显露出了几分真心实意来,只淡淡勾唇抬头点?了点?沈月澶的额头,道:“在府里可?有好生用?饭?” 母女二人腻歪一起。 这时,苏氏见府门前簇拥扎堆,唯恐冲撞了郡主的娇躯,赶忙招呼众人入内,然而清河郡主却在此时忽而朝着身后的马车方向看了去,淡淡唤了声:“雅儿,你还赖在马车上作?甚?怎么?,赶了一路的车马还不舍得下来么??” 清河郡主这清淡却又纵容一语,瞬间将所有的视线齐齐拉扯了回来,所有人齐齐抬眸朝着身后那辆马车方向看去,这才想?起马车里还有位贵客来。 这时,才见有两个十四五的丫鬟缓缓下了马车,将马车里那抹亭亭玉立、丰姿冶丽的身影给搀了下来。 那道身影一下来后,只见整个沈家门前静默了片刻。 只见从马车下来的那女子约莫十五六岁,她肌肤胜雪,鬓发细润,丰颜靓丽,颜若朝华,着一袭蜜合色襦裙,下着浅瑰色撒花洋褶裙,外罩着一袭雪白薄篷,薄蓬一路披肩至地面,将脚下素色绣花鞋堪堪遮掩。 又见她面若蟠桃,眼若水杏,头上绾着凌云鬓,从马车下来时,衣裙不缀,步履生香,只见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铛 ,动作?优美娴静,竟端得一副绝佳芳华。 这人原是沈家外孙女,沈老夫人唯一的外孙女,也是大俞四大家族之?一的西?凉宓家的独女宓雅儿。 宓雅儿每年三月来清远小住半年,住到初秋才随清河郡主一道回到西?凉,她可?谓是在沈家娇养长大的。 时隔半年未见,只见这位沈家容貌最出挑的娇娇儿,好似又比上年更要美貌出尘了许多。 只见她颜如渥丹,清眸流盼,只觉巴东有巫山,窈窕神女颜,其姿耀如春花,群芳难逐,有天香国色之?姿。 她上前给二太?太?,三太?太?、四太?太?六太?太?一一福身见礼,行动间只见款步姗姗,袅袅娜娜,芙蓉一笑两颊笑涡霞光荡漾,看得二太?太?眼花缭乱,只不住拉着宓雅儿的手道:“我当是哪个神仙仙子来了,原是咱们家半年不见的雅姐儿,啧啧,瞧瞧,不过半年光景未见,二舅母都险些要快认不出来了。” 苏氏忙将人一顿搂着抱着,又微微打趣道:“方才怎么?躲着不下来,可?是则怪舅母等人将咱们雅姐儿给冷落了去。” 苏氏为险些遗忘了这位小贵客而心生不安。 宓雅儿却笑盈盈道:“哪会,二舅母多虑了。” 说着,只笑颜如莲,道:”雅儿原想?看舅母是否会忘了我,是否有了表妹便转头忘了外甥女,便故意在马车上挨挨歪歪,没曾想?,雅儿这些年来对舅母的孝敬可?算没白费,舅母心中当真还是有雅儿的。” 宓雅儿微微笑着看向清河郡主,略微调皮的说着。 “你个泼猴儿!” 清河郡主见她玩心四起,调皮玩劣,只勾着唇,朝着宓雅儿额头上点?了一下,动作?轻缓,可?见一脸溺宠。 一旁的沈月澶听了,却立马气不过道:“好啊你,宓雅儿,霸占了娘亲这么?久,方一回来,脚还没下地,便要跟我争宠了起来,有你这样当表姐的么?!” 沈月澶听到宓雅儿这一言,瞬间气得双肩微颤,一把扑了过去,作?势要咬她,宓雅儿立马软糯糯的求饶告罪道:“好了好了好了,其实我是想?看看你个没良心的可?挂念着我,结果没想?到只有舅母心中有我,你啊,写信时说得好听,三日一催五日一请的,还以为多真心盼着我来,结果呢,字字句句皆是虚情假意,实则早便将我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宓雅儿倒打一耙,反将沈月澶一军。 沈月澶顿时又气又笑,道:“你还倒打一耙。” 一时,见表姐美若天仙,冲她眨眼,仙姿显现?一抹俏皮来,到底不忍对着这样一张脸生出任何怨怼来,只忙拉着她的手道:“你还别说,方才不见你人影,差点?吓我一跳,还以为你年前生了那场病,今年当真不随母亲来了!” 说着,沈月澶忙拉着宓雅儿四下查探着,又将其余各位妹妹们唤到跟前簇拥了过来,亲亲热热的将宓雅儿围作?一团。 宓雅儿见苏子磬远远静静的看着她笑着,只笑着主动招呼道:“磬儿妹妹。” 苏子磬有些意外道:“雅儿姐姐还记得我。” 宓雅儿道:“自然记得,咱们还一块扑过蝶儿。” 说着,冲着苏子磬友好一笑,招呼苏子磬近身来。 苏子磬闻言,顿时心一松,立马笑着走?了过去。 七八个姑娘凑在一块儿,叽叽喳喳好不热闹,瞬间,整个府前生动鲜活了起来。 这时,四、六房两位老爷也分明携着子侄过来见过大老爷,一个个恭恭敬敬、笑容满脸的迎了上来,道:“大哥——” “大哥,一路可?辛苦——” 看得出,四老爷、六老爷对这位大老爷极为尊敬,且身姿有些畏惧,语气有些嗫嚅。 大老爷朝着二人点?了点?头,道:“嗯,你们照拂家中辛苦了。” 话一落,视线一扫,道:“老五呢?” 又道:“又上哪儿花天酒地去了?” 与此同时,那头清河郡主朝着穆氏身后扫了一眼,道:“灵丫头呢——” 这话不约而同而起,便见远处人群开外的地方,沈五爷沈戎懒懒散散的驾着马儿颠颠过来,道:“大哥,这儿呢,您的亲弟弟在这儿呢?” “您就不能盼着弟弟点?好么?,弟弟一没花天酒地,二没寻欢作?乐,正在夹道欢迎您跟嫂嫂的回府了!” 沈五爷扇子一撑,一边摇着一边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与此同时,马车里沈月灵探出了张圆润的脸来,人还在马车上,便按耐不住高?兴激动喊道:“大伯,大伯娘,表姐——” 话一落,沈月灵便要从马车上扑腾跳下来。 沈烨摇头将人薅了一把,笑骂着将人抱了下来,沈月灵正要冲着表姐宓雅儿怀中扑腾过来,这时,跑了两步,想?起了马背后的柳莺莺来,立马又折返了回去。 因?着这一呼喊,正好府门前所有人都闻声看来。 这时,柳莺莺刚好从马车里探出了头来。 沈烨方才抱了堂妹,自是不能同抱着柳莺莺下来,不过他此时正好就站在马车旁,见柳莺莺探出头来,眉头一挑,竟在大庭广众、纵目睽睽之?下,虚抬了抬手,作?势扶她一把—— 恰好这时,沈家大门口,一抹玉白身姿背着手悄无声息的自宅门内踏出—— 第048章 话说沈月灵下了马车后, 柳莺莺紧随其后,也缓缓掀开帘子欠身探出了身儿来,刚一抬眼, 便见眼前出现了一片宽大又颀长的手掌, 细细看去?,手心手指的位置还有一层薄薄的茧, 那?是一只男人?的手。 柳莺莺神色一顿, 一抬眼便见眼下站在马车旁的人?并非桃夭,竟是沈家二公子沈烨是也。 沈家二公子此刻抬着他高贵优雅的手来,正微微笑?着看着柳莺莺, 竟是要屈尊扶她下马车的意思。 他?举止怡然?自得?,好似这番举动不过举手之劳。 只是他?脸上虽微微笑?着, 可?那?眉眼间的戏谑之色毫不掩饰,竟不像是真心想要搀扶她的意思, 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倒像是在捉弄人?般。 沈烨抱着自家堂妹下马车堂堂正正,便是他?搀扶表妹宓雅儿亦是情理之中, 可?是柳莺莺与他?非亲非故, 关键是认识不过一日,这举动,未免有?些逾越了去?。 柳莺莺自问没有?魅力大到一眼便能将这位沈家二公子迷住到给她献殷勤的地步,尤其在见到了其生母清河郡主?和其表妹宓雅儿的姿容后。 一时?不知这沈家二公子葫芦里头?究竟在卖什么药,正要冷淡拒绝之时?, 这时?, 柳莺莺忽而敏锐的察觉出了一抹不对劲来。 柳莺莺她们所乘坐的马车本?停靠在十数丈开外的地方, 人?群车马之外,挤都挤不进去?, 压根无?人?留意。 是以,她以为压根无?人?在意这里。 只是,方才在马车里时?还听到热热闹闹的寒喧声,只见这会子外头?竟静得?出奇,柳莺莺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不想这一看便险些令她花容失色来,只见远处方才还在簇拥扎堆,热闹寒暄的沈家人?,此刻竟不知何故竟全?部隔着车马人?群,齐齐朝着他?们这个方位看了来。 是的,没错,所有?人?都被沈五爷那?慵懒散漫的话语,还有?沈月灵那?亢奋激动的一嗓子,全?部吸引着朝着这个方位看了来。 而这时?,柳莺莺刚好从马车里探身出来,正好沈烨又冷不丁来了这么一手,自然?,全?体沈家人?,浩浩荡荡数十人?的目光竟全?部齐刷刷落到了柳莺莺身上。 确切来说,是落在了她跟沈烨二人?身上。 落在了沈烨抬手朝她搀扶下马车的姿势上。 也落在柳莺莺将要搀扶他?的手下马车的亲密暧昧姿势上。 而看到沈烨的此举后,只见远处众人?一个个直接变了脸,脸上的神色可?谓精彩至极。 大庭广众、纵目睽睽之下,沈家二公子人?还没回?府,竟先给大家带回?来了这样一个巨大的惊喜或惊吓来? 只见一向高冷自傲的沈月澶直接瞪大了双眼来,心道:二哥这又是在犯什么浑,二哥才刚回?,还没过府门了,这又是从哪儿招了些个什么莺莺燕燕来,该不会给她带了个二嫂回?吧,二嫂倒好,可?别惹那?些勾栏里的不良货色回?来才好啊,不然?,她们整个大房,甚至整个沈家可?要彻底闹翻天了,再也不得?安宁了。 宓雅儿亦是面露讶异:表哥刚刚声称有?事,入城后便与他?们分道扬镳了,却未料,竟是为了个女子,转眼间便带了个女子回?来? 清河郡主?则微微眯起了眼。 大老爷沈膑还没从刚刚沈五爷那?不着调的话语中缓过神来,一看自家儿子竟也如?此不着调,一口气已提在了半空中。 余下众人?,则一个个要么目瞪口呆,要么暗自看戏。 安静了几个月的沈家老宅,自这一刻起,便又要再次热闹开来了。 柳莺莺只觉得?远处每道目光都万分犀利,刀刀入她心肺。 眼前的局面,瞬间将她推至万众瞩目、风口浪尖的地步。 她不过是个借居在沈家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罢了,连这个“亲”字都是硬扯上的,她虽有?心想要攀附沈家,实从不敢名目张胆来。 她这个身份,最多能攀上沈家庶出,已算是攀了天大的高枝了,甭说沈家大房嫡孙,就连庶出的二房四公子沈墨,也压根不是她能够肖想得?了的,沈墨最次也能配得?上苏子磬那?样的,柳莺莺这个阶位的,甚至都不敢露出她的心思来,更何况还是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当着所有?人?的面行此事来,这不是把“狐狸精”三?个直接往脑门上刻了么,这事若是认定了,在沈家,她怕是一日也不住下去?了。 柳莺莺可?没这么蠢。 柳莺莺一时?恨透这沈二了,不知他?眼下究竟是在抽什么疯,他?究竟是装懂,还是真不懂,这大庭广众、纵目睽睽之下,他?不知他?此举意味着什么么?不知将会给她带来怎样的麻烦来么? 没想到这个沈家二公子当真是个胆大包天的,方才在街上时?还不觉得?,如?今才知他?果真如?府中传闻那?般,这是个沈五爷第二,亦是个不择不扣的二世祖来。 柳莺莺今儿个算是彻底领教?到了。 沈家大房这两个,真真是招惹不得?的奇货! 柳莺莺真真后悔自己不该一时?鬼迷心窍,招惹谁不好,招惹这二位作甚! 偏生这时?,这沈二仿佛不以为意,依然?笑?眯眯的在她身边贴心提醒道:“脚下无?凳,你托着我的手缓缓落地便是。” 他?淡淡笑?着看着她,一副温柔如?水的样子。 托……托你大爷! 柳莺莺额头?上的青筋都快要冒了出来了。 恨不得?直接朝着对方翻出一个大白眼来。 而此刻柳莺莺正一个头?两个大时?,这时?,她站在马车高位上,视线越过众人?看去?时?,柳莺莺忽而意外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只见那?人?凌驾于众人?之上,立在那?座高台之上,玉白身影极有?存在感。 那?是道令人?无?法忽略的身影,哪怕隔着人?山人?海,依然?令人?一眼就发现了他?。 莺莺传 第41节 那?人?正是姗姗来迟的沈家大公子沈琅? 而看到那?人?后,柳莺莺明显愣了一下。 明明方才还不在的,是刚刚才来的? 看到那?道身影后,柳莺莺脸上到底染过一丝不大自然?的神色来。 毕竟,在这之前,她还在费尽心机、黏黏乎乎的勾搭着那?人?,不想,不过转眼间,她便这么快速的更换了“目标”来。 至少,落入对方眼里,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尽管就在两日前,二人?已于竹林深处“决裂”了,柳莺莺甚至曾暗誓,从此不再见这人?半眼,可?是,眼前的这一幕,到底令人?不耻。 不过,如?今的柳莺莺早已不再是那?个再试图要勾搭他?沈家大公子的妖艳货了,他?误不误会又与她何干。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了一眼后,只见那?道清冷的眼里并无?任何情绪,淡淡扫了她一眼后,直接面无?表情的收回?了视线,仿佛视她为无?物般。 柳莺莺:“……” 当然?,此时?的柳莺莺早已不在意他?究竟是圆的还是扁的了,他?视她为无?物,呵,她但凡变一下脸色就算她输。 柳莺莺才懒得?计较他?的眼色来。 两人?同时?收回?了目光,谁也不比谁高冷。 好罢,言归正传,这档口,柳莺莺要恨死沈二这搅屎棍来,生生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的地步,柳莺莺虽不知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却隐隐预感这人?是故意的,像是故意在整她,许是要报她方才一簪之仇,又或者识破了她原本?面目,要她在沈家众人?面前现出原形来?又或者其他?什么缘故。 深知这档口,她是轻重不得?,她今日表现,直接决定她日后能不能顺利在沈家留下来,以及留下后,日子是松快,还是难熬。 稍有?偏差,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柳莺莺飞快在脑海中运算着解决之道,不能直接拒绝这沈二,落入众人?眼中,有?碍于众人?口舌压力之嫌,洗脱不了她跟沈二的嫌疑,更是不能直接搀他?的手下马车,这不正好落人?口实。 该怎么办呢? 柳莺莺脑海中拼命运转着,不多时?,只见她灵机一动,只见她忽而嗖地一下果断放下了车帘,整个人?直接快准狠的重新退回?到了马车里头?去?。 像是被眼前这个贸然?出现的身影给惊吓到了似的,又像是深知对方行径不妥,自己速速避嫌,一副飞速躲避瘟神的姿态。 这样,总能洗脱嫌疑来了吧? 便是有?,定也是对方一厢情愿了。 帘子一落,没有?只言片语,却瞬间将沈二扫落在外。 这时?,桃夭反应倒快,立马挤了过来,冲着沈烨道:“有?奴婢伺候,就不劳二公子了。” 说着,也不管沈二身份尊贵,直接往他?跟前一挤,沈二被人?“嫌弃”至此,只得?错身让开一条道来。 一时?,摸了摸鼻子,隔着薄薄的车帘,朝着车内看了一眼,沈烨眼底的笑?意慢慢加深,若说他?方才此举不过心血来潮,那?么此刻对方的表现就足够令他?“惊喜”了。 他?就知道,有?的人?并非看起来这样老实。 他?的直觉一直极准。 他?甚至依然?怀疑方才他?挨那?一簪子的真实目的。 沈烨淡淡笑?着收回?了视线,收回?视线时?,他?狭长的眼尾微微一挑,竟越过人?群人?海朝着沈家门楣的方向遥遥看了去?。 毫不意外的,对上了一抹清冷的目光。 沈琅淡淡抬眸。 两道目光隔着马车人?海,遥遥对视了一眼。 沈烨眼里的笑?意慢慢加深,仿佛发现了极为好玩的事情。 而那?道清冷的目光则微微一眯。 这时?,桃夭拉开帘子,朝着马车里头?唤了一声:“姑娘!” 柳莺莺这才“重新”探出了身儿来,排除障碍后,竟同方才表姑娘宓雅儿下马车时?那?般,在万众瞩目的目光中缓缓欠身下得?马车来。 好似方才那?一幕压根不存在般。 这会子只见沈家的几房长辈,主?事的老爷们竟都全?部相继看了过来。 这阵仗,若胆小的,怕是能当场给吓哭咯。 好在,她当年在万花楼跑腿时?,亦是见过不少达官贵人?,妓院复杂,镖头?大汉有?之,达官贵人?有?之,白面书生有?之,就连那?寨子里头?杀人?越货的悍匪亦是不缺,柳莺莺当年伺候的贞娘便有?个相好的,就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山寨二把手,脸上有?道骇人?的疤痕,柳莺莺还给他?倒过茶水。 于是,只见柳莺莺不过恍了片刻,很快便也缓过了神来,她尽力的保持镇定,只不慌不忙的将手搭在桃夭的手中,从马车里缓缓探出了身姿来。 这时?,大家早已对马车里的这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来,一个个踮脚张望。 只是,众人?隔得?远,其实看不清她的具体面相,只见一抹杏粉身姿自马车内缓缓欠身而出,有?别于方才宓雅儿的亭亭玉立,仪静窈窕,这道身姿分明婀娜聘婷、妍姿妖艳,探出马车的那?一瞬间,垂落在身后的三?千青丝自纤细的脖颈处,婀娜小蛮腰处,以及臀后缓缓倾泻而出,沿着她玲珑妖娆的曲线,一路垂落下来,其中一缕长发垂落在她的胸前,随着她的身躯勾勒出一条饱满生动的曲线来。 还没看到脸,光是看到这抹柔桡轻曼姣丽蛊媚身姿,便已让人?呼吸微顿,头?晕目眩了来。 她微微侧着一张脸,风吹动马车纱帘自她脸面拂过,她抬起纤纤玉指轻轻一拂,收回?指尖的那?一刻,将鬓角一缕散发勾到耳后,这一幕,就像是慢动作似的一帧一帧缓缓落入众人?眼里,只觉得?连时?光都跟着缓慢了起来,更有?人?下意识地也随着她的动作不自觉的捋起了发来。 古话有?出水芙蓉一说,形容绽放的荷花从池水里悄然?探出了头?来,那?一刻只美得?惊心动魄,今却有?美人?出帘,那?一颦一足无?不勾人?心弦。 只见方才那?宓家表姑娘宓雅儿行动极为优美,她步履珊珊,脚底生香,端得?一副大家风范,而这一位姿态竟也完全?不输了表姑娘去?,柳莺莺受训三?年,这会儿只见她装扮不见奢华,可?姿态甚美,步履轻盈,腰上的玉佩与脚步相应,只见珊珊作响,竟觉雍容雅步,竟也端得?一派优雅气度,令人?眼前为之一亮,只道是哪位大家闺秀造访。 直到缓缓下得?马车后,柳莺莺搀着桃夭的手终于缓缓抬起了头?来,朝着众人?的视线迎去?。 露出那?张妖艳魅惑,撼美凡尘的脸来时?,所有?人?一时?齐齐顿住了呼吸。 那?是怎样一双眼。 那?是怎么一张脸。 只见那?双半凤半桃的桃花眼里仿佛浸含春水,眼尾天然?上扬,眉眼间仿佛自带笑?意,临去?秋波那?一送间,只见目光流盼,星眸微嗔间,仿佛能轻易将人?魂魄勾走了去?,那?一眼看去?,一瞬间像是一抹闪电打在人?的身体上,让人?全?身上下有?股酥麻之流在全?身游走,连尾骨都不禁透着淡淡的酥意。 那?是怎样一张脸,只见那?人?分明不足二八年华,却以十几岁的面容生生撑起了一张艳绝人?寰、风情万种的脸来。 那?分明是一张妖言惑众的脸。 就那?样生生站在那?儿,仿佛能够吸走人?的心魂,原来妖言惑众根本?不用用嘴,有?的人?生生往那?儿一站,便已胜过了千言万语。 若说宓雅儿方才仙姿玉貌,令人?见之忘俗,她若是那?天庭里的仙子转世的话,那?么这一位世间无?人?能有?此浓艳之色,更无?人?能有?此勾魂夺魄的妖娆风情,若有?,怕也多半是那?妖孽转世。 她这一经露面,就连清河郡主?也半眯起了眼,直直朝着柳莺莺面上看来,久久不曾收回?目光。 就连沈家人?,多半已见过了她的面容的,可?此前她一直都是素面朝天,又穿戴寡淡,不像今日这样稍稍梳理了一番,甚至还上了一抹淡妆,今日一见,竟也有?不少人?没有?将她给认出来。 尤其是那?苏氏,她还是那?日在柳莺莺随吴氏拜访时?见过她一次,虽那?日她觉得?这位柳家姑娘相貌极佳,可?那?日她戴着面纱,又气色不好,并未曾见过真人?,虽后来长女芸姐儿和磬儿提过那?么一两嘴,却也不曾正经放在心上过,都是一张脸两只眼的,再伶俐又能伶俐到哪里去?。 却不想,这一眼探去?时?,将人?认了出来后,只令她心惊肉跳,心里忍不住喃喃唤了声:“我的乖乖……” 而沈月澶方才还以为自家哥哥从西?凉带了个妖艳货回?来,直到那?人?露脸后,这才后知后觉将人?认出来,这人?竟是……柳姑娘? 沈月灵到底年纪还小,方才那?一番插曲早已被她抛掷脑后,这会子满心满眼都在大伯、郡主?、和表姐归来的喜悦上,待柳莺莺下马车后,立马转身过来搀着柳莺莺,见大家都齐齐看向柳莺莺,心知大家都被莺姐姐的美貌震惊到了,顿时?与有?荣焉,一脸自豪道:“大伯娘,表姐,这是莺姐姐——” 沈月灵拖着柳莺莺来到了众人?跟前。 一副急于要将柳莺莺展示人?前的骄傲感,仿佛比自己更要拿得?出手来。 柳莺莺冷不丁被她拖入人?群的核心地带,恨不得?要去?堵住沈月灵的小嘴,让她快快“住嘴”来,然?而事已至此,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朝着众人?施施然?行礼道:“见过郡主?。” “见过几位太太们。” 说话间,她微微抬起了头?来,直观的美艳再次近距离的冲击着大家的眼球,美得?……毫无?道理,艳得?……令人?眩晕。 就连时?时?出入宫中,见惯了各类雍容华贵的清河郡主?都忍不住眯起了眼来,眼里染上几分惊艳之色。 清河郡主?阅过不少美色,宫里的贵妃,王府的侧妃,她见多了,她们这一辈已渐渐退出了舞台,年轻这辈的,自问这几年来无?人?能越过外甥女雅儿去?,雅儿国色天香,十年难遇,却未料眼前这个竟—— 清河郡主?将人?相看间,想起方才烨儿的行径,淡淡蹙了蹙眉,却也知自己这个儿子的德性,片刻后忽而朝着身旁淡扫了一眼。 拥有?西?凉第一美人?之称的宓雅儿这会儿只姿容娴静的站在清河郡主?身旁,缓缓抬着眼朝着对面柳莺莺脸上看了去?,而柳莺莺察觉到对方的视线,也下意识地抬眸看了来。 二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纷纷从各自的眼中看到了一抹惊艳之色来。 第049章 美?人见?美?人, 总归是有些微妙的。 柳莺莺和宓雅儿皆是?各自?的生命中?最?貌美?出色的。 至少,在容颜这块,在各自?的眼里, 她们几乎毫无对手。 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在这个领域内撼动各自的地位。 柳莺莺虽早已?听过这位表姑娘的大名, 还不止一次,且次次都是?有人拿着这位表姑娘的名头明里暗里的将她踩, 虽早已?经知道了这位表姑娘美?若天仙, 可是?在直观的见?到本人后,还是?微微惊诧了一下。 而宓雅儿却是?不曾知晓柳莺莺这号人物的,且宓雅儿乃是?世家?女, 她是?簪缨世家?名门?望族的贵女,她所结交的好友无一例外全部都是?身份拿得出手的世家?女, 自?然一个个皆是?端庄大方、温柔贤淑,以至于冷不丁见?到柳莺莺这样号的超脱于她认知范围内的美?后, 她竟有片刻的恍惚。 像是?看到了这个世界的一个异物。 美?艳风情之流, 从来不缺,宓家?就有, 她父亲有个妾室就美?艳出尘, 浓妆艳抹,她在西凉好几个手帕之交的府上亦是?不缺风情万种之人,可那些到了此人眼前,不过皆是?胭脂俗粉罢了。 二人目光一触,齐齐看向对?方, 竟久久无语凝噎, 仿佛一时不知该作何回应。 这时, 苏氏反应了过来,笑着打破了这片沉默, 冲着清河郡主道:“这是?柳姑娘,是?老夫人旧友之后,一个月前途经清远,老夫人见?其伶俐便特特留在府中?小住。” 苏氏客套的介绍着,话说的十分?漂亮,说是?老夫人将人留下来住的,其实明眼人都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许是?见?柳莺莺容貌惊艳,又许是?方才沈家?二公?子此举,她这人素来八面玲珑,广交善缘。 苏氏一语终于打破了柳莺莺与宓雅儿的对?视,只见?二人神色微微一怔,纷纷收回了目光。 清河郡主神色依然冷淡,淡淡点了点头,没有要细问的意思?,这时穆氏看了柳莺莺一眼,忽而也?跟着说了一句:“这孩子与灵儿投缘,心灵手巧,灵儿日日念叨着为何不给她多?生个阿姐。” 穆氏是?个寡言少语之人,这难得的多?言打趣,不由令清河郡主有些诧异,只将柳莺莺多?瞧了一眼。 这时,沈烨终于摇着扇子不紧不慢的踱步了过来,边走边淡淡笑着道:“方才在街上偶遇了灵丫头和这位柳姑娘,便一路同行了回来。” 沈烨颇不着调的说着,算是?一语道破了二人之间的关系,也?算是?解释一番了。 果然,这话一落,众人神色终于渐渐了然,尤其是?沈月澶,立马松了一口气。 原是?偶遇上的? 也?是?,今日沈烨才刚回来,不是?偶遇还能?暗通款曲不成? 她还以为二哥被这位柳姑娘给迷住了。 不过,被这柳姑娘迷住,似乎并非什么意外惊奇的事情,可是?这人若是?她的二哥的话,又总觉得不会这样的轻而易举。 这时只又见?那沈烨淡扫了沈月灵一眼,忽而冲着穆氏道:“这小丫头片子到了外头便开始撒欢了,满街的瞎跑乱跑,依侄儿看,三婶日后该将她好好锁在府里头,免得她瞎跑乱跑,回头被人一把掳了去那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莺莺传 第42节 沈烨似笑非笑的冲着沈月灵说着。 沈月灵听了瞬间冲他吐舌头道:“是?是?是?,二哥你自?是?恨不得将咱们所有人全部都锁起来才好,那样你自?己就能?一个人到外头逍遥快活了。” 沈月灵伶牙俐齿道。 “还敢顶嘴!” 沈烨一扇子敲在沈月灵脑袋上。 这兄妹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总算是?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了他们二人身上。 就在二人打闹间,这时只见?沈月澶忽而眼尖指着道:“二哥,你怎么受伤了?” 立马走到沈烨跟前,将他那袖子一拉,便见?上头出现了一道血口子,沈月澶瞬间神色微变。 清河郡主等人视线扫了去,却见?沈烨摇着扇子不甚在意道:“不打紧。” 说着,嘴角微微一勾,忽而轻轻一笑道:“方才回来时也?不打哪儿扑过来一只小野猫,那小野猫看着漂亮斯文,却着实有些凶悍,爪子利得狠,扑到你二哥身上便挠了这么一爪子,转眼便溜没了影。” 沈烨笑意连连说着,顿了顿,又道:“改日我定要去守株待兔,定不放过了它去,省得它再继续为非作歹,谋害了旁人去。” 沈烨似笑非笑的说着,说话间,似乎朝着沈月灵身边的柳莺莺方向扫了一眼。 沈月澶听了只一脸狐疑,道:“真?的?” 沈月灵知道内情,眼珠子忍不住滴溜溜的转。 柳莺莺闻言则低了低头,眼观鼻鼻观心了起来。 这时,宓雅儿忽而朝着对?面柳莺莺脸上看了一眼。 沈烨打诨过后注意力便已?不在几个姑娘们身上,话一落,便见?他忽而举着扇子直接从几个女孩儿中?央大大咧咧的横穿了过去,惹得几位妹妹们纷纷瞪眼拿帕子甩他,这时,忽见?那沈二举着扇子朝着众人身后笑着喊了一声:“大哥,怎么不下来?” 话一落,沈烨举着扇子直接横穿人海,朝着远处沈家?高门?之上的台阶方向踏了去。 这时,因欢迎大老爷一行,所有人全部下了台阶,纷纷簇拥在清河郡主等人周围,因背对?着门?楣,是?以并无人留意到身后出现的人。 听到沈烨这番话后,只见?所有人纷纷下意识地顺着他说话的方向看去,便见?那高台之上,立着一道玉白身影。 沈琅站在了十二阶台阶之上,微微俯瞰着众人。 只见?他一身白袍,衣袂飘飘,他背着手,负手而立,清冷若仪的面容上剑眉英挺,细长的黑眸里蕴藏着一抹清冷锐利之色,他明明相貌俊美?,丰神如玉,可气质却冷峻清仪,像是?腊梅枝头的薄雪,透着一股淡淡冷寒,又像是?子然独立于世的松柏,傲然天地间,有种生人勿进的冷迫气质,令人不敢亵渎,也?丝毫不敢靠近。 看到那道身影后,原本热热闹闹的人群骤然一静。 只见?原先在说笑的,在闲聊的,又或者在发呆的,在微笑的,在这一刻竟全体静默,一瞬间,整个热闹的沈家?府宅门?前悄然安静了下来。 安静得……莫名有些诡异。 沈琅立在台阶上,没有下来,也?并没有要下来的意思?。 他负手而立,目光淡淡一扫,落到了人群最?中?央的清河郡主身上,淡淡看了一眼,方开口道:“母亲。” 声音很是?……平静。 平静到甚至有些……生疏冷漠的地步。 而后,目光一移,落到了几步开外的大老爷沈膑脸上,将人看了一眼,淡淡的点了头,竟无任何只言片语。 柳莺莺见?此状不由有些诧异。 又或者,任何一个初来沈家?的人见?到眼前这样的画面,定都不止是?诧异,怕都会……瞠目结舌吧? 她这还是?第一次在公?众场所见?到这位大公?子,独处时只觉得这位大公?子清冷若仪,令人难以亲近,如今,人多?了,这样的感觉非但没有任何减退,反倒是?越发的清晰深刻。 清晰到,她甚至细致又明了的感受到了眼前气氛的……冷凝。 一种,所有人面目上齐齐呈现的清晰可见?的局促或者不安。 透着一丝淡淡的诡异。 就像是?安安静静的屋子,在小憩时骤然惊起了一声野猫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就像是?有人在弹奏哀情曲调时,忽而有人扑哧笑了一声。 又像是?妓院里来了个正正经经点菜吃饭的客人。 横竖,场面一下子变得突兀,违和,以及怪异了起来。 毕竟,有谁会对?自?己的爹娘这般冷漠?冷淡到一种看到陌生人才该有的反应。 关键是?,所有人并不觉得稀奇,仿佛早已?习以为常。 而更令人惊奇的是?,只见?那清河郡主的神色亦是?万般冷淡,她方才甚至还多?看了柳莺莺一眼,可眼下,她神色淡漠,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好似并不曾听见?似的。 热闹的气氛一下凝固了起来。 这时,对?面沈月澶用手推了推宓雅儿,示意她上前打破沉默,然而宓雅儿飞快朝着上方看了一眼,竟反手推起了沈月澶来。 二人互相推搡间—— 柳莺莺多?看了一眼,一抬眼,视线正好与她们身后的苏子磬对?视上了,只见?苏子磬一直在看她,柳莺莺心里忽而升起了一抹奇怪的感觉,两人对?视片刻,还来不及反应—— 好在这时大老爷适时踏了出来,不同于清河郡主的冷淡无视,大老爷沈膑竟分?外的热情,一改方才对?五老爷的严苛和对?二公?子沈烨的嫌弃威严,只见?他立马笑着,一脸欣喜道:“衔哥儿——” 说话间,竟同方才沈烨那般直接从四老爷、六老爷二人之间穿行而过,直径跨步迎上了台阶,抬起手来便要朝着沈琅肩上拍去,然而抬手举到一半似意识到此举不妥,手掌瞬间握拳,收了回来,背在了身后,笑着道:“几时回的?” 沈琅淡淡道:“半月前。” 沈膑很是?高兴道:“今年要比往年回的更早些。” 说着,沈膑抬着眼,将眼前的身长如玉的长子看了看,看了又看,不多?时,只神色复杂,双眼微润道:“这回回来就在家?中?久住一段时日,外头游历虽眼界长进,到底常年漂泊在外,我跟你娘……我们一家?都很是?担心你。” 说着,见?沈烨在一旁摇着扇子笑眯眯的看着他,沈膑一瞪眼,又甩手道:“这混小子我是?管不住了,你帮我多?看管着他些。” 沈膑说着,微微叹了口气。 他两鬓已?渐微白。 说这话时,虽依然中?气十足,可眼角到底多?了些年岁。 沈琅闻言,淡淡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一抿,虽未言语,却也?不见?拒绝。 沈膑顿时大喜,只觉有了些希望。 这时,苏氏见?气氛缓和,又见?浩浩荡荡一大家?子都还簇拥在门?口,顿时笑着张罗道:“时辰不早了,郡主赶路辛苦,快快进府歇息吧,老夫人可还在寿安堂盼着了。” 苏氏话一落,终于所有人簇拥着清河郡主入了内。 宓雅儿经过沈琅身边时,终于鼓起勇气朝着沈琅展露笑颜,温婉恬静的朝他唤了一声:“大表哥。” 沈琅看到宓雅儿,目光落到她的脸上,定定看了一眼,方冲她点头道:“嗯。” 宓雅儿松了一口气,视线落入在他的下巴处看了一眼,很快一脸娴静道:“我先去探望祖母,明日再去表哥院里拜见?。” 沈琅道了声“好”,宓雅儿这便挽着沈月澶一并入内。 她们二人方一错身,便见?一抹杏粉身姿缓缓进入眼帘。 沈琅看了一眼,随即背着手转身直接神色冷漠的跨入了府门?,留给柳莺莺一道清冷的背影。 柳莺莺:“……” 第050章 话说?大房一回来, 连南苑都未回便直奔北苑寿安堂请安。 大老爷沈膑在西边领军,在?西凉以?西,每两?三年才能回一趟, 还都是为了护送郡主回清远, 每年四月初八是郡主生辰,四月十五乃老夫人寿辰, 过了四月十五就要?离开, 已有五六年不曾回府过过年了,故而每年四月在?沈家,比过年更?要?热闹。 因大房回来, 不久得到消息的沈家各路族亲也相继赶来拜会,北苑的?寿安堂前所未有的?热闹, 小辈们甚至都没地儿?站,全部齐齐簇拥到了寿安堂的?门外, 院子外头都是里?三层外三层。 没多久, 听说?清远城各个与沈家交好的世家家主也纷纷给沈家送了拜贴,通报的?人马更?是一路接着一路, 沈家府门的门槛差点儿都要被踏破了。 一直到晌午时分?, 沈家一家人在?寿安堂用过午膳后方才渐渐散去。 宓雅儿?的?住所安置在?浣溪阁,紧挨着寿安堂,那里?环境优美,雕梁画栋,一步一景都似人间仙境, 甚至胜过寿安堂的?布置, 那儿?曾是沈老夫人的?独女沈家大姑姐沈氏在?闺中时的?住所, 沈氏嫁去西凉不久因病过世,故而老夫人将对女儿?所有的?思念转移到了外孙女宓雅儿?的?身上, 可谓对外孙女溺爱到了极致,甚至不逊自个孙辈。 因宓雅儿?娇生惯养,所用无不精细,此番来清远,光是她的?生活用品都拖了整整两?个大马车,这?会子浣溪阁还在?收拾,宓雅儿?便歇在?了寿安堂,同分?别了半年的?外祖母叙旧说?话。 方才院子里?一直有人,祖孙二人不曾好好说?话,这?会子人一走,宓雅儿?便立马脱了鞋袜爬上了软榻朝着沈老夫人身前一滚,她将头朝着老太太腿上一搁,只?往沈老夫人怀里?钻,钻进老太太怀里?一直贪婪的?闻着独属于外祖母的?味道。 老夫人一脸溺爱的?将人搂着,见此状,嘴上不由笑骂道:“方才在?人前还装得一派端庄贤淑,这?会子人一走便显露出原型来了,也不知羞,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若被你几?个表兄和表妹们瞧见了,一准该笑话你了。” 又笑着道:“钰哥儿?如今都不似你这?般缠人了。” 嘴上虽这?样说?着,手?却一下一下朝着她背上拍着,又抬手?给宓雅儿?一下一下捋着发,一脸的?慈爱。 宓雅儿?一改方才的?贤良淑德,只?不住牵着老夫人的?衣裳搓揉道:“我不管,孙女还小,孙女要?一辈子赖着老太太!” 老夫人失笑道:“你还小,都及笄的?人呢,你娘在?你这?个年岁时都已嫁人都快有你了。” 老夫人笑眯眯的?说?着,不过冷不丁提到自个那个短命的?女儿?,一时有些神色恍惚。 钻进老夫人怀里?的?宓雅儿?察觉到老夫人的?长吁短叹,不由将脸从老夫人怀里?转了出来,朝着头顶上的?老太太看了一眼,这?一看,才见不过半年未见,老夫人头上的?白发更?多了,眼下的?皱纹也好似多了几?条,宓雅儿?神色一晃,立马道:“好啊,孙女才刚来,祖母就想将孙女给嫁出去。” 宓雅儿?微微耸了耸鼻子道:“孙女不嫁,雅儿?要?一辈中缠着你这?小老太太,你个小老太太可别想将我给胡乱打发走了。” 老夫人听到这?里?,思绪终于悄然?归了位,看着外孙女一脸伶俐漂亮,比女儿?更?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由抬手?朝着宓雅儿?脸上抚了抚,笑着道:“雅儿?怎知,祖母是要?将你给嫁出去,而不是嫁进来?” 老夫人笑着看着宓雅儿?打趣着,话里?话外透着意味深长。 宓雅儿?本是怕老夫人想起那过世的?娘亲,继而难过心伤,便故意打趣揶揄了一遭,不想,老太太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话里?分?明有着话。 宓雅儿?到底年岁小,脸皮薄,顿时脸微微一红,便又再次钻进了老夫人怀里?,含含糊糊道:“横竖爹爹说?过要?留雅儿?一辈子,便是祖母再狠心也没用!” 老夫人打趣道:“好啊,那便依你爹爹的?,往后成了老姑娘了,看你爹爹可怎么办!” 宓雅儿?继续嘴硬道:“成了老姑娘便要?祖母和爹爹养我一辈子。” 老夫人闻言,瞬间乐得连眼缝都看不见了,又见外孙女还拼命往她怀里?钻着,一脸嘴硬,又好似有些羞涩,老夫人不由收起了玩心,拍了怕外孙女的?背道:“行了,这?事横竖是要?摆上台面上来说?的?,有什么好羞的?,不过这?几?日有些忙活,这?事等到你舅母生辰过后,祖母再同郡主商议吧。” 说?着,老夫人将宓雅儿?从她怀里?挖了出来,仔细打量她的?眉眼,见她如同月里?嫦娥般,天上地下百无一有,不由越看越是宝贝不已道:“我这?么伶俐的?雅儿?,祖母可万不能便宜了别家去!” 这?一语,已是明晃晃的?将她的?婚事提上日程了。 虽宓雅儿?自懂事起便知她长大了一定会嫁到沈家,嫁给表哥,可如今这?话这?般正式的?提上日程,还是令她止不住脸一红。 以?往每年,二舅母,四舅母,或者沈家族亲长辈见了她,都会笑眯眯的?一脸慈爱的?提及打趣着,却都是一脸隐晦,不像今年,方才在?正厅上,族亲的?二奶奶甚至已抓着她的?手?赤、裸裸的?笑着明言了:“沈家已多年不曾办件喜事了,今年应该能办上了吧?” 说?话间,频频扫向老夫人跟前的?宓雅儿?。 惹得大家纷纷交换眼色,哄笑不已。 莺莺传 第43节 如今又见外祖母这?么说?来,想来便知,怕是不远了。 横竖早嫁晚嫁都是嫁,且又不是嫁去别处,沈家是宓雅儿?自幼便待的?地方,这?儿?跟她自家无甚差别,宓雅儿?也不矫揉造作,只?牵着老夫人的?衣袖道:“反正,雅儿?的?事就交给祖母了,我才懒得费心费神,只?要?祖母不将雅儿?给卖了就成。” 这?话惹得老夫人哭笑不得,一时又询问起了宓雅儿?年前的?大病,得知不过感染了一场风寒,病了半月,不算要?紧,都是沈烨小题大做,沈老夫人这?才松懈了一口气,嘴上却道:“不怪你二哥小题大做,病了这?么久哪还能叫小事,他应该早些写信告诉祖母的?,祖母还能将宋太医送过去给你调理调理,便是这?风寒也不能小瞧了去,终归是要?伤些气血了。” 祖孙二人歪在?一块,不知不觉便说?了小半个时辰话,提到那沈烨,只?见老夫人有些愁容道:“你二哥这?一路没惹事吧,听说?在?西凉时便惹下了好几?桩官司,让你爹没少头疼,那臭小子在?清远时便日日不着调,没想到去了西凉竟也不消停,这?世上就无人管得了他。” 宓雅儿?不由笑着道:“瞧祖母这?话说?的?,二哥哪有不惹事的?时候!” 一话将老夫人逗笑了,一时,想起了听说?方才回来时,人还没入府,便带了个女子回来,当时可差点儿?没吓她一大跳,她还以?为那个混不吝的?将些个不三不四的?女子带回府了,这?事他可是敢做的?,跟他那小叔一个德行。 不过好在?没一会又有人来传不是外头那些女子,原是正好遇着了柳家那个,便一路同行回的?。 柳家那位? 当时老夫人听到这?里?,非但没松懈一口气,反倒是太阳穴猛地跳了一下。 那可是个相貌不俗的?,才来了沈家一个月,若无她的?叮嘱,沈家那些个小辈们怕是一个个心思都全放不在?学业上了,好在?来沈家这?么久倒也一直安分?守己。 只?是,四月一过,那些小的?们一个个就松泛了,府里?怕是要?彻底热闹了,也不知是不是近来要?将雅儿?的?亲事摆在?日程了,还是什么旁的?缘故,老夫人只?觉得眼皮子一跳一跳的?,总觉得有些不大安宁。 正好这?时,枕在?老夫人腿上的?宓雅儿?不知想起了什么,忽见她问道:“对了,祖母,今儿?个雅儿?见到了一位姑娘,好像叫……柳姑娘,生得那叫一个绝色难求,听说?是祖母旧友之后,还沾些亲故,雅儿?如何没听祖母提过。” 宓雅儿?一下一下扣弄着老夫人腰上的?锦带,漫不经心的?问着。 老夫人见她神色寻常,不过随口一问,可她也是由这?个年纪长大的?,如何不知小女儿?的?心思,不由淡淡挑眉道:“不过是幼时闺中结交的?好友之后,已多年无来往了,算不得什么亲故。” 宓雅儿?瞬间露出一个了然?神色道:“难怪。” 顿了顿,忽又见她眨了眨眼,一脸亮晶晶道:“那祖母觉得是她生得好看,还是雅儿?好看?” 老夫人一低头,对上孙女一脸眼巴巴的?目光,哪不知她在?打什么主意,顿时一脸失笑,只?揉了揉宓雅儿?的?脸道:“自然?是我的?雅儿?好看。” 又道:“雅儿?乃名门闺秀,常人岂能比。” 宓雅儿?一听,顿时得意高兴的?跳起来,又是给老夫人揉腿,又是给她捶肩,仙姿玉貌的?容颜上显露出一抹俏皮之色。 祖母二人相谈尽欢。 依偎一团,渐渐入睡,快要?睡着了之际,忽见老夫人喃喃问了一遭:“今儿?个见着你大哥了不曾?今日人多,我方才在?寿安堂好似没瞅着。” 宓雅儿?立马睁眼,眼珠子转了转,道:“大哥现身了,去大门口迎了大舅和舅母。” 沈老夫人淡淡嗯了一声,便没了声息,宓雅儿?扭头一瞧,祖母已然?睡着了。 宓雅儿?立马牵被给沈老夫人盖上,心却扑腾扑腾跳得厉害。 所以?,老太太要?将她许给哪个? 第051章 话说回到沈家后, 沈家浩浩荡荡的人马全部奔赴北苑寿安堂请安,柳莺莺识趣,自然没有腆着脸跟去?凑热闹, 而是直接领着桃夭回了沁芳院。 路上, 见柳莺莺一路沉思?无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桃夭冷不丁道:“姑娘觉得二公子如何?” 她以为柳莺莺见大公子那头进展不顺, 继而心烦意乱,毕竟,时下到了四?月初, 距离下次月中?,没几日功夫了。 柳莺莺原在琢磨大房的事情, 她见大房形势古怪,而以往在沈家大家竟都纷纷默契缄默不提, 不由有些好奇, 只见今日那大公子沈琅好似与清河郡主并不亲厚,与大老爷沈膑虽正常沟通却也隐隐夹杂着一丝不同, 究竟是?何故呢? 冷不丁听到桃夭此话, 柳莺莺不由失笑道:“那?位二公子……可不简单。” 桃夭道:“奴婢冷眼瞅着二公子行径不似旁人那?般端正,想来只要姑娘稍使些手段,许是?可以成事的。” 桃夭这般说道。 却见柳莺莺笑着摇头道:“非也,非也。” 一时看着一本正经为她分析事态的桃夭不由忍俊不禁的点了点桃夭的鼻子,道:“傻桃儿, 你还小, 你不懂, 这有些人不能光瞧表面的,有的人外表端正正经, 没准是?个?花花肠子,然而有些人外表放浪形骸,风流不羁,内里却并非是?个?色胚子,沈二公子沈烨怕是?那?种吃了你定还要你为他数钱的那?种,那?是?只老狐狸,还是?莫要招惹的好。” 柳莺莺如是?说着。 虽她今日跟沈烨不过一日之交,却知这人并非是?个?好勾搭的,那?人手段怕是?还在她之上,她去?勾搭人,不知是?猎人还是?猎物。 桃夭还以为姑娘放弃大公子要转战二公子了,不想,竟是?没有这个?打算,想了想,忽又?道:“那?大公子呢?” 桃夭原先没见过大公子,只听姑娘提过一嘴,起先还在疑惑,究竟是?什么样子的男子,竟令她家姑娘屡次吃瘪,今日远远一见,只觉惊为天人,那?样的人中?龙凤,难怪连她家姑娘都久攻不克,确实看着不像个?轻易得手的。 却见柳莺莺冷不丁听到大公子的名讳后,只见她嘴角轻轻一嗤,道:“那?是?块石头,又?臭又?硬,还是?让他在他的茅坑里继续捂着吧。” 柳莺莺隐隐不屑一顾,提及大公子神色分明有些抗拒嫌弃。 石头?臭?硬?茅坑? 若是?没见着那?位大公子沈琅,桃夭兴许还能接受柳莺莺这番说辞,可今日见着了,桃夭委实有些难以将这些字眼与今日所见的那?位联系上。 只见桃夭黑壮的小脸上隐隐有些抽动。 柳莺莺却是?连听都不想再听到大公子这三个?字了。 那?位,爱谁去?谁去?吧,她的冷脸贴够了。 不单是?二房,就连整个?大房,柳莺莺基本都淡了心思?了。 尤其,在今日得以见到那?位表姑娘宓雅儿后,这般相貌出色又?身份高贵的世?家女,据说已然及笄了,比她还要大上少许,这个?年岁,这个?级别的,未曾定亲,还时时往沈家跑,且今日一见,分明与清河郡主与大房关系甚密,所以,几乎不用想也知这位宓雅儿早已被?沈家预定了,而整个?沈家能够配得上她宓雅儿的,除了大房那?二位人中?龙凤,还能有谁? 原先柳莺莺还有些疑虑,按理说沈家大房二位公子年岁都不算小了,却还一直不见婚配,今日豁然开朗,怕是?一直在等着宓家这位小娘子长大吧。 只不知,这宓雅儿将来会?花落哪家?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从?不见公平,有的人,纵使费尽心机手段,却求而不得,而有的人自出生起,所有的一切便全部?整整齐齐摆在她的碗里了,还堆放不下。 不过,自哀自怨并没有任何作用,这个?世?界上有一部?分东西是?天给的,好在还有一部?分东西,是?牢牢抓在自己手中?的。 不过横竖这些已不在是?柳莺莺能够操得了心的了。 只是?,来沈家一月有余,竟毫无建树,柳莺莺到底有些挫败,她需要打起精神,加快节奏步伐了。 若沈家家风过甚,沈家儿郎实在无法得手的话,如今已时不我待了,便是?沈家旁系,甚至是?其余借居在沈家的潜力之士,甚至是?沈家以外的世?家公子也不是?不可,毕竟,清河郡主的寿辰快要到了。 因沈家家风严谨,往日几乎无甚机会?外见外男,加上玉清院那?条路被?柳莺莺断了,故而往后几日一直没有机会?,直到四?月初八这日清河郡主四?十寿辰,柳莺莺随之出席参宴。 清河郡主的寿宴,沈家提前半月便已如火如荼的在操办了,听说沈家前院后院纷纷搭建了戏台,早几日起便开始请了戏班子在府中?吟唱,咿咿呀呀的唱曲儿声甚至飘到了沁芳院。 听说大半个?清远城的人都会?过来贺寿,那?日人多?口杂,宾客繁多?,想来规矩不似以往那?般繁琐,故而早几日起柳莺莺便在为这日打算了。 却不料千算万算,终于到了这日,这日一早起,竟发?现身下的褥子竟全部?湿透了,柳莺莺浑身汗津津的,只觉得浑身疲倦无力。 起先还以为天气快要步入初夏,日渐暖和炎热的缘故,然而下一刻柳莺莺掀开被?子,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身躯后,顿时令她心惊肉跳了起来。 一股熟悉的燥热感直接扑面而来。 怎会?……提前呢? 往常得到十三四?日才渐渐身姿疲乏,温热闷燥的,今日不过才初八而已,怎会?提前这么多?日? 柳莺莺有些懵。 身躯的无力,和浑身的躁动,令柳莺莺一度心头微跳。 竟然提前呢? 提前到了月初,加上上回发?作时的猛烈反应,那?种不同于以往的,浑身血管将要爆裂的,那?种躁动到呼吸苦难,将要濒临死亡的感觉,加上这突如其来的异样一时让柳莺莺心头略有些不安。 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若是?还在云城,定然是?要将大夫请过来把把脉的,然而眼下在沈家,柳莺莺却压根不敢胡乱请人过来诊治,唯恐泄露了出去?。 正当柳莺莺思?绪烦扰之际,这时北苑热热闹闹,人声鼎沸,声音都飘到沁芳院来了。 这时,桃夭端着银盆进来,边走边通报道“姑娘,寿安堂热热闹闹的,一早便来了许多?人”,话才刚落下,抬头便见柳莺莺撑在床榻边坐着不见起来,一头青丝微乱,待走近了后,又?见姑娘衣衫紧贴,衣衫尽湿,桃夭心头一跳,忙道:“姑娘,怎么了?” 话一落,目光落在柳莺莺疲倦却异常妖媚的面目上,当即心头一震,反应了过来,立马大惊失色道:“姑娘,可是?……可是?又?到日子了?” 桃夭压低了声音,说话间连连朝着外头看去?,生怕惊动了院中?的人。 又?道:“不是?……不是?尚且还需要些日子的么?” 话一落,赶忙放下银盆过来查探。 手往柳莺莺额前一试,当即手背微微一顿,莫名滚烫。 桃夭立马道:“姑娘,您且歇着去?,奴婢为您守门。” 说完,桃夭便要立马转身锁门,却见这时柳莺莺强撑着从?床榻上爬了起来,一时微微搀扶着窗幔,道:“桃夭,去?厨房打些凉水来,我要沐浴更衣。” 桃夭听出了柳莺莺话中?的意思?,忙停下步子,转身过来搀着柳莺莺道:“您……您还要去?参宴?” 说话间,见自家姑娘两腮酡红,分明双眼迷离,媚态初显,桃夭心头一跳,却见柳莺莺无可奈何地缓了口气,道:“错过这日,怕又?不知还要拖到几时了。” 说着,对上桃夭一脸担忧的目光,柳莺莺强自撑着身子,压下了心头的躁动,拍了怕桃夭的手道:“无妨,我有分寸。” 桃夭知道柳莺莺上回的痛苦,知她时间紧迫,身不由己,无法,只得领命而去?。 于是?,这日柳莺莺一早便泡了三桶冷水澡。 四?月初已有初夏的和煦,不过清早还有些微凉,不如冬日那?样严寒,好处是?不像冬天那?样瑟瑟发?抖,钻心冻骨,坏处是?心中?的躁意久久压不下去?,柳莺莺在冷水里生生泡了半个?时辰,直到打喷嚏了这才堪堪上岸。 因泡澡沐浴耽搁了些时辰,东院姚玉兰等候她许久,柳莺莺为了不让她迟到失礼于人,便让她先走一步了,自己沐浴后再绞干了发?,这才姗姗而去?。 虽是?清河郡主生辰,郡主的生辰宴设在了月湖,不过戏台子搭在了北苑,一早所有人都是?先去?北苑寿安堂请安,柳莺莺过去?的晚,去?时沈家人差不多?都到齐了。 里三层外三层的。 柳莺莺身份不显,原想着要不要入内。 她若方才去?的早,跟姚玉兰一道入内请安倒是?合乎情理,这会?子去?晚了,所有人都到齐了,她姗姗来迟再在所有人跟前请安的话,未免过于刻意了。 正当柳莺莺踌躇之际,这时,沈月灵的丫鬟芍药悄悄从?门帘内钻了出来,冲着柳莺莺招了招手,小声道:“柳姑娘,这儿——” 看到芍药的那?一瞬间,柳莺莺瞬间嫣然一笑,心道,还是?灵儿那?小妮子招人爱,心中?时时有她。 柳莺莺便随着芍药缓缓入了内,从?人群后围绕了进去?,不显山不显水的,混迹到了人群里,远远看到了姚玉兰,正要朝着姚玉兰走近,不想,就在这时,忽而听到人群中?响起了一道赢赢弱弱的声音,柔弱中?带着一丝有气无力,道:“听说咱们沈家来了位貌若天仙的柳姑娘,跟雅儿一般招眼,我原一直病弱,这段日子不在人前走动,还一直未曾见过的,不知眼下那?位柳姑娘可是?到了,也好让我开开眼。” 说完,那?人仿佛捂着帕子连连咳嗽了几遭。 第052章 此时的?柳莺莺刚到场, 还压根不知发生了何事。 莺莺传 第44节 眼下这是何故? 她这是……被点名了? 今日清河郡主生辰,宾客应该还未到,在座的应该皆是沈家和沈家族亲, 柳莺莺这会儿?混迹在人群外围, 那道声音是在人群中央传来的?,柳莺莺却压根不知说话之人是谁。 沈家多数人她在那日沈家大门外头都已见过?了, 这道声音听着极为生疏, 这道声音一起后,只见人群里众人纷纷四下看去,不一会儿?姚玉兰率先发现了她, 惊诧的朝着柳莺莺这个方位看了来。 姚玉兰跟白家双生姐妹花站在一起,前头?是四房的?沈月曦, 还有沈月骊,见状这几人也闻声朝着柳莺莺方向看了来, 一个个神?色古怪。 柳莺莺一时上前参见也不是, 不去也不是,正当她踟蹰之际, 这时忽而又听到另外一道略微不满的?声音响了起来道:“生了病不好?好?在屋子里头?躺着, 让你?今儿?个别来非得来,跑到这人多的?地方瞎凑什么热闹。” 那道声音懒洋洋的?,听着颇不着调,话语隐隐透着淡淡的?呵斥,不过?话语其实?不算太重。 然而眼下此处不是旁的?闺中小?院, 而是老夫人的?寿安堂, 今儿?个此处人满为患, 不仅所有的?长辈都到了,所有的?妯娌兄弟都到齐了, 就连底下的?小?辈们也一个不差,故而寻常的?话语在今日这场所,当着众人的?面,未免有些下脸了。 那道声音隐隐有些耳熟,原是有过?两面之缘的?沈家五老爷沈戎,至于方才那个赢弱的?女子声音,不用想也知定是五老爷的?发妻孟氏了。 孟氏被沈五爷当众落了脸,当即脸微微一白,那病弱的?小?脸瞬间毫无血色,苍白一片,却依然坚持道:“我……就想见见这位柳姑娘一眼,怎么,老爷,不能见么?” 只见孟氏用力的?攥着帕子,咬着唇看向沈五爷,像是使出了全身的?勇气,咬牙说着。 却见沈五爷听到这句话后瞬间支起身子,猛地看向孟氏,一个厉色扫了去道:“怎么,见了你?的?病就能好?得了么?” 沈五爷挑眉说着,要说方才那句还有些顾及体面,那这一句便是明?晃晃的?不耐烦了。 话一落只见沈五爷噌地一下摇开了扇子,来回朝着脸上扇着,淡着一张脸,神?色不睦。 孟氏见状,咬牙朝着人群举目四望,仿佛还在寻觅着什么,还要再度开口之际,这时终于见上头?的?老夫人将手?朝着榻上的?小?几上缓缓一拍,朝着沈五爷、孟氏夫妇二人道:“好?了,好?端端的?寿辰,一大早的?你?们闹什么官司,也不怕被小?辈们笑话了去。” 又道:“你?们夫妇二人要闹便回去闹!” 老夫人不轻不重的?拍着。 不轻不重的?说着。 她一贯和?颜悦色,眉目慈爱,难得这样提过?语气。 故而这话一起,只见偌大的?寿安堂骤然一静。 不过?,沈五爷被老夫人“教训”惯了,他又素来是个没皮没脸的?,听到老夫人此言,一时抬手?朝着耳朵里挠了挠,方懒洋洋的?朝着交椅后一躺,仿佛没听见似的?。 孟氏闻言,脸却再度一白,一时忍不住红着眼,只咬牙看了看身侧的?丈夫沈五爷,又看了看上头?的?老夫人,最终经人搀着起了身,冲着上首的?清河郡主道:“对不住了,大嫂,误了您的?寿辰。” 说话间忽而猛地咳嗽了起来。 她死死捂着帕子,一声声拼命咳着,仿佛将肺都给咳了出来,最终,帕子一抬,里头?咳了一帕子的?血。 众人见状纷纷脸色大变。 清河郡主也微微抬了抬目。 老夫人见状心头?一跳,正要派人叫大夫,却见孟氏惨淡一笑,道:“不碍事的?,母亲,都是老毛病了。” 说罢,晃着身子朝着上头?老夫人福了福身子,又朝着清河郡主拜了拜,最终,目光祈盼又哀怨的?朝着沈老爷脸上看了一眼,方由身侧的?婢女扶着,一路虚弱的?朝着门外走了去。 落在柳莺莺眼里,只见一缕单薄清瘦的?衣衫在人群中缓缓飘了过?去,没有瞧到正脸。 整个过?程,沈五爷都没有再侧目看一眼。 厅堂里静悄悄的?。 这时,老夫人板着脸朝着沈五爷看了去,道:“还不赶紧请个大夫过?去瞧瞧。” 沈五爷却掏了掏耳朵,满不在乎道:“儿?子又不是大夫,太太这样瞅着儿?子作甚?” 说话间对上老夫人精悍的?目光,一时一脸散漫的?扫了眼身后的?宝庆道:“怎么,没听老夫人的?吩咐嘛,还不去请个大夫过?去瞧瞧!” 宝庆应了声“小?的?这便去”,随即立马拔腿便跑。 这一场戏场到这里可算是唱完了。 然而,此时,整个寿安堂里依然静悄悄的?,气氛有片刻的?冷凝,有不少人发现了人群后的?柳莺莺,有人频频扭头?侧目朝着她这个方位探来。 柳莺莺却如“站”针毡,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所以,被点了名?的?她,还要不要继续露脸。 一大早的?,她招谁惹谁了? 她上辈子是杀了那沈五爷全家吧,这辈子才会屡遭他的?报复,柳莺莺实?不想跟个“有妇之夫”扯上任何联系。 那日在沈家大门前,沈家二公子沈烨给她来了那么一手?,今日这五房又来了这么一遭,这二位是合起伙来想要将她赶出沈家么? 早知道,她方才便不该来的?,一会直接去月湖参宴便是了,就在柳莺莺打算厚着脸皮装死下去之际,这时,忽而听到最远处那道威严又温和?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道:“莺姐儿?可是来了?” 这话一起,半个厅堂里的?人都朝着后方柳莺莺这个方位探了来。 柳莺莺本不愿在这档口露面,这才偷偷不显山不显水的?自身后摸了来,然而眼下老夫人亲自问?话,便也不得不出来了,只见柳莺莺硬着头?皮从人群中缓缓走了出来,朝着最上首的?老夫人遥遥一拜,道:“莺儿?见过?老夫人,老夫人万安。” 参拜间,见罗汉床上的?另外一侧还坐着个白发老太太,柳莺莺复又淡淡笑着朝那位老人家福了福身姿,而后,裙袍淡扫间,又冲着老夫人座下最上首那道雍容华贵之姿再拜了一拜道:“郡主福星高照、洪福齐天。” 柳莺莺朝着在场所有长辈以及今日的?寿星清河郡主一一参拜。 数十道目光的?注视下,她尽力挺直腰杆,裙袍不斜,衣衫不缀,目光平缓直视,缓缓垂目,不躲不藏,却也不鲁莽直视长辈。 她一出现,整个厅堂所有人齐齐朝着她的?身上看来。 老夫人精悍的?目光朝着全场一一扫过?,只见沈五爷立马转眼朝着柳莺莺方向扫了去,不过?看了一眼,许是察觉到上首的?打量,只见沈五爷微微握拳咳嗽了一声,又很快收回了目光。 沈烨一边漫不经心的?饮着茶,一边明?目张胆的?欣赏着眼前的?美人。 余下十余个少年交头?接耳一番,意识到老夫人的?目光后,纷纷眼观鼻鼻观心。 视线扫视一圈,复又重新落到了柳莺莺身上。 见她这日穿戴素雅,气色似有些不足,不由问?道:“听兰姐儿?说是病了?可是有碍?” 兰姐儿?指的?应该是姚玉兰。 柳莺莺方才泡澡,耽搁了时辰,便“托病”晚去,也是希望姚玉兰替她转达迟到的?失礼。 故而原本准备盛装出席的?柳莺莺这日只得轻装上阵,许是泡了半个时辰的?冷水,她的?红唇略显浅淡了几分,脸色却并非苍白的?那种?赢弱,相反,两颊处染起了一抹异常的?潮红,一眼便能探出有些病气。 柳莺莺如实?回道:“不过?是些小?风寒,让老夫人操心了。” 她说话间,声音透着淡哑。 说话间,视线一抬,正好?双目与老夫人身边的?宓雅儿?对上。 两人齐齐对视一眼,继而纷纷收回了目光。 老夫人点了点头?道:“风寒也能入体伤身,切莫大意了,若有不适,正好?知春院请了大夫,可以过?去瞧瞧。” 说到知春院三个字时,老夫人忽而目光深深,双目如炬。 知春院,是五房的?院子。 老夫人此话好?似意有所指。 柳莺莺抬起双眼,双目清亮又坦荡的?迎上老夫人的?目光,笑着摇了摇头?道:“不用了,不过?小?毛病,无需惊动大夫。” 老夫人定定看了她一眼,方淡淡点了点头?。 这时,隔着小?几另外一侧的?白发老太太见柳莺莺举止得体,容貌稀世?,不由将柳莺莺看了几看,方笑着朝着老夫人打趣道:“啧啧,天底下竟还有这样标志的?人,老婆子我今儿?个不但瞧见了,还见了好?几个,这天底下最伶俐的?几个小?丫头?怕是全藏你?眼皮子底下了。” 老夫人笑着道:“可不正是。” 一时,搂着身侧的?宓雅儿?,又指着清河郡主身边的?沈月澶道:“雅儿?,澶儿?,你?们几个就别杵这儿?了,年轻人老歪在咱们几个老家伙跟前作甚,走罢,去罢,你?们年轻人一道玩去罢。” 柳莺莺等人这才随着宓雅儿?、沈月澶等人一路退下,朝着月湖设的?宴会而去。 方一出北苑,便见双生花中的?那个白莺儿?忽而尖着嗓子说笑道:“柳姑娘每回出场真真都能一鸣惊人呢,是不是每次只要来得最晚,都能这样万众瞩目?” 白莺儿?笑嘻嘻的?说着,说完,见柳莺莺朝她看来,白莺儿?立马吐了吐舌头?道:“我开心笑的?,柳姐姐该不会生气吧。” 话一落,便见走在前头?的?宓雅儿?脚步一停,与沈月澶,苏子磬,沈月骊等人相继停下脚步看了过?来。 沈月曦等人亦是驻足停靠,一副看戏的?模样。 女人多是非多,柳莺莺深知今日她若随意被人轻慢了,人善被人欺,日后只会相继惹人欺凌,也知她今日出尽了“风头?”,惹人嫌了,一时眨眨眼,忍不住笑眯眯的?看向白莺儿?道:“我若生气了,白姑娘是否会觉得莺儿?小?气,可我若没生气,白姑娘往后是否会继续将玩笑开下去?” 柳莺莺笑吟吟地说着,话一落,只见白莺儿?瞪眼,然而话还来不及辩驳,便见柳莺莺笑着继续道:“今日不过?是一个多月来,我跟白姑娘的?第二次见面,我自问?没有得罪白姑娘的?地方,若说有,思来想去不过?三处,第一,莺莺身无长物,既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令人垂涎羡慕的?财富,若有,不过?一张还算瞧得过?去的?皮囊罢了,若硬找茬的?话,莺莺斗胆猜测,莫不是莺莺脸上这张皮囊碍白姑娘的?眼了,故而遭了白姑娘的?厌,这才有了今日被白姑娘开的?这场玩笑?” “这第二嘛,莺莺这一个月来除了每日随十四姑娘采桑外,基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那日随十四娘子外出过?一回,而那日基本没发生过?任何事情,只除了那日因同?沈家二公子同?行回府时貌似引起了一些小?误会,莫非是因那桩子事惹了今日白妹妹的?不痛快?” “这第三嘛,也就是方才那一幕了,莺儿?也不知何故得了五太太青眼,莫非因着这个缘故才惹得白妹妹起了这桩玩笑的??如若是话,那莺儿?今日便在此处朝着白姑娘赔个不是了,若是前头?那个缘故的?话,莺莺总不能划破自己这张脸吧,这个缘故我怕也无可奈何了,可若是后二者,白姑娘放心,我可坦坦荡荡的?解释一番,一切不过?误会一场罢了,我跟沈二公子还有沈五叔之间清清白白,我们唯有那日一面之缘,还请白姑娘切莫误会了去!” 柳莺莺快言快语。 借着说笑将此前两桩误会在众人面前坦坦荡荡的?一一解说着。 话一落,尤是白莺儿?脑子不灵光,这会子也反应了过?来,柳莺莺竟将她的?刁难归结到她“爱慕”沈二公子,或者爱慕“五老爷”头?上,这才对她的?发起了刁难攻势。 她竟倒打一耙。 白莺儿?一时气得浑身发抖,忍不住指着柳莺莺跳脚道:“姓柳的?,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白莺儿?气得浑身发颤,也不知是不是被柳莺莺戳中了心事,竟一张脸白,一张脸红的?。 而面对白莺儿?的?气急败坏,柳莺莺非但没有半分生气,反倒是依然笑语嫣然的?朝着对方福了福身子道:“我也开心笑的?,白妹妹该不会生气吧?” 柳莺莺笑盈盈的?说着,将白莺儿?方才的?话原原本本,一字不落的?还给了白莺儿?,脸上的?笑甚至比白莺儿?方才脸上的?更为真诚。 沈月曦不由缓缓闭上眼,这戏看的?,不是一个级别的?,一时大失所望。 宓雅儿?同?沈月澶对视了一眼。 沈月澶终于发了话,却是看向柳莺莺道:“柳姑娘日前见到五叔吗?” 柳莺莺还没回话,便见一旁的?沈月灵立马抢话道:“那日回程时遇到二哥和?五叔了,咱们一道回来的?,澶姐姐忘记了?” 那日人多,沈月澶只知她们是同?二哥一道回的?,倒是忘了还有五叔同?行,想起今日这一幕,沈月澶嘴里不由念叨了一句“原来如此”,想了想,便又冲着柳莺莺道:“今日五婶……她跟五叔闹惯了,并非因着柳姑娘的?缘故,柳姑娘莫要往心里去。” 柳莺莺笑着道:“长辈们之间的?事儿?,本不是咱们这些小?辈们能够得着的?!” 沈月澶闻言不由多看了她一眼,两人对视一眼,沈月澶笑着点了点头?,说罢,又冲着众人道:“好?了,宾客们快要到了,咱们去前头?迎吧。” 话一落,柳莺莺与白莺儿?这桩官司被人撂下,一行人终浩浩荡荡的?朝着月湖去。 她们一行人走后。 沈烨摇着扇子从芭蕉树后踏了出来,一时摸了摸鼻子,所以,他这是……被炮灰了? 不,是他那位小?叔叔才是! 正挑眉摇头?间,这时见他们沈家的?小?神?童沈庆在身后探头?探脑,沈烨举着扇子一拦,笑眯眯打趣道:“小?六,鬼鬼祟祟作甚?该不会在偷看哪个小?美人吧!” 沈庆玉色的?脸瞬间噌地一下红透了,忙支支吾吾道:“二哥,我没……没有……” 莺莺传 第45节 第053章 清河郡主寿宴, 宾客繁多。 寿宴设在月湖,靠湖的回廊下设了长桌,上头摆了席面, 以清河郡主为首的诸多夫人们在廊下用茶聚首, 而年轻的小娘子?们则聚在亭外的绿茵花海中,低矮的花海中设了曲水流觞之席, 曲水一路延绵十数丈远, 慢慢流向一旁的湖面,沿着曲水之席两端,各自端坐着几十位俏生生姑娘们, 皆是清远城有头有脸的世家女。 席面设在湖边花海中,远远看去, 花美,人更美。 而隔着一道湖面, 湖面的另外一端灰白的芦苇已是渐渐冒出了绿芽, 隔着一道湖面,对岸的游廊上是沈家的儿郎和清远城的世家公子们正在八宝亭里下棋泛舟。 是的, 对岸湖面停放了十数叶小舟竹筏, 有跃跃欲试的郎君登舟游玩,划到了湖中央,引得曲水流觞席面这边的小娘子?们忍不住频频侧目相?看。 皆是十几岁的小娘子?,正是怀春之龄。 便是一名适龄郎君出现,都会在人群中引起关注, 何况, 不过隔着一道湖, 几十位世家郎君,湖面的那?一端对着这一端的女子?堆来?说, 有着不自觉地吸引力。 有胆大的,明目张胆的看着,有羞涩的,飞快抬眼看上两眼,很?快低下了头去,也有全?程矜持不敢多瞧的,每一张脸上都是鲜活的少女气息。 “快看,那?湖中央的男子?是沈家二公?子?吧。” “整个沈家最爱出风头那?位,除了那?位二公?子?还能有哪个?” “听说,沈家那?位二公?子?最是风流不羁,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舟上另外一个是……” “是薛家那?薛二公?子?吧,他一向是二公?子?的跟班……” 话说曲水流觞的前端,一左一右分?别端坐着的是沈家大姑娘沈月澶和宓雅儿,她们二位坐着主位,是整个流觞席面上最尊贵的位置,余下则是国公?府的千金,巡抚千金,楚家千金,再是沈月芸苏子?磬几人,位置全?是按照身份地位排的。 柳莺莺等人身份不显,轮到她们时自然排到了末尾的位置,她跟姚玉兰、白家双生花坐在一块儿。 因方才柳莺莺同?白莺儿起了争执,算是撕破脸皮了,双生花都不同?柳莺莺说话,便是说话也是横眉冷眼,冷嘲热讽,不过柳莺莺毫不在意,这还是她第一次正式参加这样?的曲水流觞之席,见曲水中精致的碗碟沿着流水缓缓飘来?,水中升起薄雾,看着烟雾飘渺,光是看着都是一种视觉享受。 不由有些感慨,难怪这豪门世家有那?么多人挤破头也想挤进来?,寻常人连活着都需非常用力,可在这儿,穿金戴银,美味佳肴不过是常态。 柳莺莺怕自己住久了,怕也有些舍不得离开了。 正当她一脸感慨之际,这时听到上头几位小娘子?们忍不住交头接耳,桃腮羞粉,议论来?开,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羞涩抬眼,朝着湖中央看去。 柳莺莺顺着几位小娘子?的视线一路看去,这才见半数身影都好奇张望了去。 便也不由顺着众人的视线朝着湖中央看了去。 这才见湖中有人在泛舟,其余人都在对岸浅泛,偏有一叶轻舟划到了湖中央,舟上有两人,一人坐在一端拼命划着木筏,令一人则背对着那?人负手而立在轻舟另外一端,他一身玉色锦袍加身,一手背在背后,一手举着扇子?,漫不经心的摇着。 远远地看去,翩翩公?子?,尊贵风流。 许是察觉到姑娘们的打量,轻舟上那?道玉色身影竟缓缓侧目看了来?,甚至朝着这头姑娘们的方向作了一揖,惹得半数娘子?当场羞红了脸。 那?人便又轻轻一笑,摇着扇子?转过了脸去。 首位的沈月澶见此状忍不住一脸头痛的冲着宓雅儿道:“二哥又在……惹事生非了。” 宓雅儿亦是无奈笑道:“一会跟舅母告状去。” 沈月澶道:“我娘可管束不住他,除非……” 宓雅儿想了想,轻启红唇道:“大哥?” 说话间二人相?视一笑,却又忍不住齐齐摇头。 说话间,一旁的国公?府的千金郑雪蕴忍不住侧目朝着二人脸上看了去,顿了顿,忽见郑雪蕴指着席位最末尾一个身影冲着沈月澶和宓雅儿道:“澶儿妹妹,我方才见有位姑娘生得极为招眼,妹妹可知那?是哪家的?” 沈月澶和宓雅儿纷纷朝着末尾看去,便看到了正在自酌自饮的柳莺莺。 郑雪蕴道:“那?位姑娘相?貌不在雅儿妹妹之下。” 而这一头,认出了沈家二公?子?那?道身影后,柳莺莺却只觉得对方一脸的……骚包。 正如方才小娘子?们的议论,那?人不是沈二公?子?沈烨又是哪个。 柳莺莺不过看了一眼,便缓缓收回?了目光,收回?视线时,目光一顿,仿佛察觉到了什么,隔着数十道人影的长长队伍,柳莺莺的目光直直迎上了最上首的那?道打量目光。 举着酒盏的手微微一顿。 片刻后,柳莺莺举起酒盏,朝着对方笑了笑。 宓雅儿颔首举杯。 二人对看一眼,纷纷收回?了目光。 沈月澶看了看郑雪蕴,看了看柳莺莺,又看了看宓雅儿,目光若有所思。 话说再饮下半杯果酒强压下心中的干渴,见那?曲水小溪中飘来?一叠樱桃酱果,柳莺莺正欲举筷夹起一颗小果止渴时,这时忽又听到隔壁小娘子?们神神秘秘道: “对了,我听说这位沈家二公?子?是清远第一美男子?,他看着已?然及冠,不知可有婚配?也不知将来?哪样?的女子?能够配得上这样?的人中龙凤。” 说话的是个圆脸的小娘子?,圆脸红扑扑的,语气有些抑制不住的暗搓搓的期盼。 另外一名长脸小娘子?则道:“非也非也,我听说沈家大公?子?的风采尤在二公?子?之上。” “真的假的?你听哪个说的?竟还在这位沈二公?子?之上?那?今日那?沈家大公?子?露面了么?” 圆脸娘子?仿佛有些难以置信。 长脸娘子?想了想,便道:“据说是国公?府那?位郑娘子?说的,想来?不会有假。” 圆脸娘子?道:“那?为何在清远只得沈家二公?子?之名,从没?听过大公?子?之名,莫非这沈家大公?子?是大房庶出不曾。” 长脸娘子?道:“是长房嫡子?嫡孙。”想了想,道:“想来?是这位大公?子?行事低调,不如二公?子?这样?……花枝招展,便鲜少惹人耳闻吧。” 这时,二人对面一个红衣娘子?却插了一嘴,压低了声音道:“听说……大公?子?不得宠,故而常年在外游学。” 这话一落,长脸圆脸两个齐齐惊诧,就连柳莺莺也不由侧目看了去。 惊诧的目光与那?二人一模一样?。 这……长房嫡子?嫡孙还能有不得宠的么? 实在少见。 又非貌丑,或者缺胳膊少腿之类的,令人生厌。 柳莺莺侧耳听着,任人对八卦都感兴趣,她自然也不例外,正想着再听一些更为隐秘的八卦时,这时,却见那?红衣娘子?忽而缄默不言了,圆脸娘子?仿佛也不甚在意,片刻后反倒是问道:“这沈家大房的两位公?子?年岁都不小了,全?都还未曾婚配么?” 圆脸娘子?对这个话题明显比较感兴趣。 不想那?红衣娘子?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她的念想道:“沈家大房这二位,我看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瞧见那?位了没?,沈家大姑娘对面那?位,那?可是西?凉宓家的,沈家嫡亲的表姑娘,整个清远城的人都知道这位宓姑娘将来?可是要嫁入大房的。” 红衣娘子?挑眉说着。 圆脸娘子?仿佛被戳穿了心事,当即脸骤然一红,却依然有些不死心问道:“可是,可是宓姑娘只有一位,可大房的公?子?却有两个公?子?,姐姐可知,宓姑娘将来?会许给哪一位。” 话一落,便见圆脸娘子?旁边那?个长脸的道:“既然大公?子?不受宠,想来?是许给二公?子?吧,听说二公?子?深得郡主宠爱,也深得沈家老夫人爱戴,至于大公?子?,确系少有关乎他的传闻。” 却不料那?红衣娘子?又再次瞥了二人一眼,道:“怎么可能呢,宓姑娘乃宓家唯一的千金,定是要嫁给沈家长房嫡孙将来?做沈家的当家主母的!” 说到这里,忽又见那?红衣娘子?四下瞅了一眼,方压低了声音道:“并且,我还听说过一件旧闻。” 她神神秘秘的说着。 对面两个小娘子?立马将脸凑了过去,三人围成了一团,便见那?红衣娘子?道:“听说早在两年前,国公?府曾跟沈家议过亲,虽未曾指明是何人,可这议亲自古长幼有序,想来?议的便是沈家那?位大公?子?,不过那?门亲事议了数月,却不知为何作罢了,后来?再无任何消息了,如今看来?,沈家弃国公?府原是在等着宓家那?位了,不然那?大公?子?年岁见长,为何在婚事上一直不见动静,你们且等着瞧吧,最迟今年年底,快则近来?数月,沈家大房好事便要将近了。” 红衣娘子?一脸胸有成竹。 圆脸娘子?听了顿时心下一松,不久,脸上偷偷染起几分?有窃喜,又见那?红衣娘子?对沈家诸事这样?清楚,不由问道:“这位姐姐是——” 便见那?红衣娘子?不甚在意道:“我啊,我是沈家的!” 话一落,见对面两位娘子?齐齐一愣,又齐齐红了脸,红衣小娘子?又补充了一句:“旁支。” 柳莺莺见那?红衣娘子?生动有趣,不由笑了笑,转脸看向一旁的姚玉兰,只见姚玉兰笑着道:“是老二房的婷姑娘。” 柳莺莺想了想,道:“难怪对沈家如数家珍。” 说话间,一抬眼,便见对面双生花一个个有些失魂落魄,见柳莺莺抬眼看来?,白莺儿仿佛被柳莺莺撞破了心事般,不由一脸心虚的冲着柳莺莺道:“你……你这样?看着我作甚?” 顿了顿,又道:“你又这样?关心大房的事作甚?“ 说话间,见柳莺莺将酒盅里的果酒全?都饮完了,不由有些轻蔑道:“就凭你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莫不是还想跟宓姑娘争不成?” 白莺儿将方才柳莺莺和宓雅儿的对视瞧在了眼里,只觉得对方有些不自量力。 柳莺莺心口燥热,不由多喝了两杯,果酒并不醉人,不过是她心中燥闷,听到白莺儿这话,一时,将酒盏朝着桌面上一放。 不轻不重的声音惊得对面白莺儿一脸警惕。 姚玉兰也心头一跳,见柳莺莺多饮了几杯,以为她饮醉了,正要劝抚,却见柳莺莺缓缓起了身,呼了一口气道:“姚姐姐,我多饮了几杯,想去那?边散散,姐姐可要同?去?” 姚玉兰正要前往,却见方才那?个红衣娘子?沈月婷忽而冷不丁走了过来?,冲着柳莺莺道:“你便是新?来?的柳姐姐吧!” 柳莺莺不由笑道:“你如何知道的?” 沈月婷笑眯眯道:“沈家来?了位天仙似的柳姑娘,不单单我晓得,整个沈家几支全?都晓得了。” 说到这里,忽见沈月婷定定的盯着柳莺莺看了片刻,忽见她飞快凑到柳莺莺跟前小声说了一句:“姑娘的簪子?可修好了?” 见柳莺莺目光一定,看向她的目光扫过一片惊诧。 沈月婷一脸友好,笑得毫无恶意,冲着柳莺莺眨了眨眼,道:“我正要也有些头晕,也想去散散,不若随柳姑娘一道吧?” 第054章 修簪一事过去已久, 有那么一瞬间,柳莺莺都快要忘了发生过这一茬。 冷不丁听人提及,她先是一怔, 继而一脸警觉。 此事乃是隐秘之事。 只有柳莺莺, 桃夭和那日沈六公子三人知晓。 柳莺莺、桃夭二人自是不可能?泄露出去,也?就是说, 若有人泄露, 必定?是沈六公子了。 不过,那沈六公子沈庆看着并非是个不靠谱之人,此等之事事关二人名节, 想来不会肆意透露。 想到对那沈六公子的印象,是个端正清流之辈, 许是只身拿着簪子去铺子碍眼,便?托着信任之人代他将簪子送去修理的吧。 柳莺莺不过转了下脑子, 很快便?想清了各中原委, 又见这位沈月婷一脸和善,双目清澈, 想了想, 柳莺莺便?缓缓点了点头。 莺莺传 第46节 二人结伴离开?繁琐的人群,没?入密林间,说巧也?巧,去的正是柳莺莺极为熟悉的那条道路,竟是月湖的僻静之所, 通往玉清院那片桃花林。 此时正是桃花盛开?最为茂盛之际, 所到之处一片桃花香气萦绕鼻尖, 待避开?噪杂人群,渐渐行至僻静之处, 柳莺莺正要询问沈月婷如何?知晓簪子一事时,这时却?见沈月婷冷不丁朝着前方某个方向一指,冲着柳莺莺道:“柳姐姐,表哥在?那儿等着你?,他有话要同你?说,你?快去吧,我在?前头为你?们把风。” 沈月婷朝着柳莺莺眨了眨眼,话一落,还不待柳莺莺反应过来,便?见沈月婷早已经转身,朝着来时的路跑没?了影。 柳莺莺只有些诧异。 这……莫不是老天爷派来助力她的……小仙女吧?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 她在?前头大公子那儿吃了瘪,又在?沈二公子、沈五老爷两支烂桃花那儿险些遭了害,本打算趁着今日再另寻机会,却?不料竟有人从天而降,生生将机会送到了她的手里来。 她诧异这沈家规矩森严,竟也?有人敢行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情,更诧异究竟是何?人敢在?这样的宴上“私会”于她。 她心中其实已有些答案,可那个答案太让她惊讶了。 不过柳莺莺还是有些警觉的,毕竟与人“私会”,若被?抓包的话,若这是有心人做局的话—— 不过转念一想,柳莺莺入府时间并不长,并不曾得罪过多少人,若非要有,也?就今日的白莺儿,白莺儿应该还没?这么大的能?耐,能?联合沈月婷给?她做局。 这样想着,时不我待,机会不等人,加上柳莺莺现如今身子燥热,新?一波的药性隐隐快要发作了,便?也?不再犹豫,一步一步缓缓绕过桃林朝着沈月婷所指的方向走了去,远远地便?见那嶙峋假山下早已候着一道月白身影。 只见对方身着一身浅蓝色衣袍,内寸是白色圆边,衣袖衣领的滚边整整齐齐干干净净,远远看着穿戴清淡斯文,又见那人仿佛有些紧张,不停的来回踱步着,时不时朝着入口处张望着,直到看到桃花树下的柳莺莺便?见对方神色一怔后,那张玉白的脸瞬间噌地一下红透了。 那人斯文秀气,面白唇红,正是那日有过一面之缘的沈家六公子沈庆是也?。 看到柳莺莺骤然出现,他面色一喜的同时立马四下慌乱,六神无主了起来,仿佛紧张的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直到再一眼看去时,见柳莺莺静静的站在?桃花树下远远地看着他,她目光清澈,黑白分明,就那样安安静静的看着他。 不知为何?,沈庆那颗狂跳心一下子就心安了下来。 一时鼓起勇气朝着远处柳莺莺弯腰遥遥作了一揖,道:“小生……小生沈庆,府中排行第六,此前见……见过姑娘一回,不知……不知姑娘可还记得小生。” 他说话有些结巴,声音倒是十分好听,干净清澈,如同他本人。 他这短短一句话,仿佛在?心中措词了千百回。 说话间,远远抬眼看了柳莺莺一眼,这一下,连耳朵都红了。 柳莺莺看到沈庆,并不意外,却?也?有些意外,她并没?有走过去,像上回那样主动,只一时继续站在?了桃树下,远远看了对方一眼,方缓缓开?口道:“是沈六公子托人引我来此处的么?” 柳莺莺缓缓问着。 一双桃花眼若明晃晃的投放到了对面脸上。 许是柳莺莺的目光太过直接,沈庆的脸又是一红,他有些不敢对视,片刻后,这才从对方的话语中反应过来,立马着急慌张的解释道:“姑娘莫要误会,小生……小生并非要蓄意引姑娘到此处,坏姑娘名节,方才那人是小生表妹,她不会同外人透露,她也?定?会帮你?我二人看守把风的……” 说到这里,忽而意识到越描越黑,越说越错,立马又着急忙慌的解释道:“我……我小生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 他急得语无伦次,连脖子都红了一片,脑子里一下子空白了一片,那些早已背好的话语一瞬间忘了个一干二净。 柳莺莺却?淡淡笑了,道:“不急,你?慢慢说。” 沈庆觉得有些丢脸,不过见远处柳莺莺只浅浅笑着看着他,她一笑,只觉得天上的太阳都黯淡了几分,沈庆的脸再度一红,良久良久,只深深呼出了一口气,道:“听说……听说姑娘病了。” 柳莺莺挑眉道:“你?千方百计引我至此,就是为了问这一句。” 沈庆连忙红着脸摇头,道:“其实,其实小生今日约姑娘过来,是想同姑娘解释一件事情。” 说话间沈庆见柳莺莺立在?原处静静地看着他,当即心头一热,忍不住红着脸道:“那日……那日撞坏了姑娘的簪子,我本欲亲自去修,可又怕被?人撞见,回头坏了姑娘的名节,便?特意托小生二房姨母之女也?就是小生的表妹婷儿去修,后来归还那日又怕被?人撞见,小生生为男子被?人妄议几句无关紧要,可姑娘初来乍到若受小生牵连,唯恐不妥,思来想去便?将簪子放在?了游廊之上,那日小生一直守在?廊下,看到姑娘的婢女将簪子取回后方才安心离去,可后来表妹听了后却?说我笨,说我此举后,姑娘日后势必是不会在?理我了,我虽不知何?故,却?……却?有些着急,便?想同姑娘解……解释一番。” 沈庆一股脑说着,又道:“这些日子我一直在?书院念书,直到昨日才放假,几日后便?又要考试,怕一直无机会寻姑娘解释,无奈之下,只得托表妹帮忙,是想同姑娘解释一番,小生那日……那日之举并非为了避嫌,还望……还望姑娘莫要误会。” 沈庆支支吾吾的说着。 说完,头一低,整张脸已是红透了。 第055章 柳莺莺听了对方这番话后不由神色微微一怔。 不?由有些惊讶, 不?曾想那日之事竟还有着这样的缘故在里头? 该说不?说,那日她确实曲解了对方的?……用?意,以为对方此举不?过是为了避嫌, 却万万没想到……一切竟是这样的?百转千回。 片刻后, 不禁又有些莞尔。 她没想到,原来男子竟也是这样的?……细腻和?心思深重, 原以为只有女?子才会胡思乱想, 在柳莺莺的?印象中?,男人多是直接的?,尤其是遇到了漂亮的?女?子, 那两只眼珠子都是恨不?得黏在对方脸上,然后千方百计的?接近和?献殷勤, 甭管丑不?丑,穷不?穷, 甭管配不?配得上, 都会想尽办法扑过来。 却极少遇到过这样含蓄和?细腻的?。 以至于,柳莺莺那日还以为自己的?美色失了灵。 倒也并不?觉得对方这样的?细腻有些失了男子气概, 反倒是觉得有种?被人珍视的?感觉。 没想到自己不?过一个小小的?举动, 却令人这样的?……辗转反侧,办法想尽。 这种?感觉对柳莺莺来说其实……很是奇妙。 许是那些年在烟花柳巷之地虚与委蛇惯了,从来不?见任何真心,便是有,也多半冲着她的?脸面来的?, 鲜少见到过这样的?赤诚之心。 以至于, 对方此举竟莫名?的?令柳莺莺略有些感动。 再一抬眼时, 又见千方百计地将?她约出来后,整个过程, 对方却是隔她隔得远远地,便是看她,也不?过偷偷看上一眼,整个过程都恪守礼教?,半点不?见轻浮孟浪。 他像是一张白纸,将?所有的?心思和?心意仿佛全部都刻画在了脸上,让柳莺莺一眼便能辨认出来。 柳莺莺心中?微微一动。 面对这样干净又直白的?灵魂,忽而觉得自己以往所有的?算计都变得拙劣了。 再一眼,又见对方干净斯文,相貌清秀俊逸,虽比不?上沈家大公子的?丰神之姿,也比不?过沈家二公子的?尊贵风流,却也自有一派书墨之气。 便见柳莺莺嘴角微微一勾,将?人定定打?量着,片刻后,忽而缓缓问道:“你千方百计引我至此,就是怕我往后不?再理?你?” 柳莺莺似笑非笑的?问着。 沈庆闻言,再度将?脸一低,嘴上结结巴巴嗫嚅着,脸烧红着压根不?敢再看柳莺莺一眼。 柳莺莺举起帕子掩唇笑了笑,方道:“好了,这件事情我知道了,往后见了沈六公子,我自当以礼相待,不?会不?理?沈六公子的?。” 说着,顿了顿,只见柳莺莺复又勾了勾唇,道:“放心,我不?是那等小气的?人。” 话一落,却见沈庆猛地抬头,非但没有松懈一口气,反倒是有些急了似的?,竟忙支支吾吾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没有说姑娘小气的?意思。” 沈庆急得面红耳赤,语无伦次。 却见这时,柳莺莺忽而举着帕子朝着唇上一捂,帕子下的?嘴角微微一扬,双眼弯弯,溢出一汪潋滟绝色的?桃花目来,比枝头的?桃花瓣更要招眼好看。 沈庆见状不?由神色一呆,只愣愣的?看着,整个人呆立在原处,全然忘了反应。 柳莺莺这时忽又轻轻瞪了他一眼,嘴里小声朝他唤了声“呆子”。 沈庆顿觉浑身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对上对方那张盈盈浅笑的?脸,终是反应了过来,她不?过是逗他的?。 又忽后知后觉想起方才由她嘴里溢出的?那声“呆子”,顿觉得那道声音酥软娇吟,比枝头的?黄鹂鸟的?声音还要好听,当即半边身子酥麻,没了知觉。 时值四月初,草长莺飞,草木盛开。 这日天气和?煦,阳光明媚,他们正好站在一片桃树林间,粉色的?桃花一簇簇盛开,柳莺莺正好站在桃树下,一阵轻风刚好掠过,盛开的?桃花瓣瞬间莎莎如?同雨下。 花瓣落在了柳莺莺的?眉梢、肩头,人比花更娇艳。 两人隔着花海遥遥相望着。 一时,谁也没有说话,世?界好似在此刻静止了般。 沈庆心头痒痒的?,远远见桃瓣落在她的?肩头,眉梢,有种?忍不?住上前为她拂去的?冲动。 就在他心跳加速,将?要提醒之际,这时却见柳莺莺忽而朝着四下看了一眼,冲着沈庆道:“出来已久,我该回了。” 说话间,远远看了沈庆一眼,道:“事既已说清,沈六公子也请回吧。” 说话间,柳莺莺作?势转身要走,却见那沈庆忽而朝着前方急急走了两步,柳莺莺便又微微挑眉道:“怎么,沈六公子还有事么?” 沈庆闻言,有些局促,又有些紧张,好半晌,忍着脸红,从怀中?摸出一物,微微脸热的?冲着柳莺莺道:“那日……那日我孟浪,不?小心撞碎了姑娘祖母留下来的?簪子,虽将?簪子修好了,仍然很是过意不?去,故而……故而小生又买了一支,想……想当做歉礼赔给姑娘,还望姑娘……还望姑娘收下。” 沈庆红着脸说着。 柳莺莺微微抬眼,便见他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小匣子,小心翼翼的?看着她。 柳莺莺眉头一挑,似有些玩味道:“这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那位婷姑娘的?主意?” 沈庆闻言先是一愣,似没有想到她会这么一问,继而脸骤然一红,良久良久,只红着脸如?实道:“表……表妹的?主意。” 柳莺莺顿时挑眉道:“哦?打?的?什么主意?” 却见那沈庆低着头,罕见的?不?说话了。 柳莺莺便道:“这不?明不?白的?东西,我不?能收。” 话一落,柳莺莺作?势要继续离开,终见那沈庆脸面滚烫的?开口道:“表妹……表妹说,说拿这支簪子可……可试探姑娘一番,姑娘若不?收,便是……便是不?愿原谅小生那日的?愚笨之举,若……若收了,若收了——” 沈庆结结巴巴说着,两只耳朵红得快要滴出了血来。 丝毫不?敢看柳莺莺的?脸。 “若收了又如?何?” 柳莺莺原本转过去的?身子忽又侧身了过来,只勾着唇,那双妖冶的?桃花眸一寸不?寸的?落在了沈庆脸上,静待他的?下文。 不?想,这一抬眼看去时,正好意外地撞见对面嶙峋假山下一抹玉白色的?身姿一动不?动的?负手立在那里。 假山前头有水榭,有蜿蜒阑珊,还有一处缓流而下的?瀑布,对方就站在瀑布旁,定定的?立在那儿朝着他们这个方位看着,不?知站了多久,不?知看了多久。 因沈庆背对着那人站着,是以一直不?曾发觉那道身影。 而柳莺莺此时却是正好面对着那道身影,哪怕距离远,却一眼将?人认了出来,这里正是那人的?地盘,那人不?是这玉清院的?主人沈琅又是哪个? 而看到那道身影的?那一瞬间,柳莺莺心脏狂跳着,都险些从嗓子眼里给跳了出来了。 毕竟,与人在幽静之处“私会”,孤男寡女?,若让人撞见了,便是浑身是嘴,她也说不?清了。 原本以为那沈月婷在前头把风,却万万没有料到,把住了前头,却遗忘了后头。 这沈琅什么时候出现的?? 柳莺莺一直面对那个假山方向?站着,竟毫无察觉。 看到远处那道身影后,柳莺莺下意识地想躲,然而,却是来不?及了。 隔着沈庆那道青葱如?玉的?身影,柳莺莺的?视线正好笔直无误的?撞入了对方那双幽深冷漠的?眼里。 莺莺传 第47节 只见那沈琅一身白衣负手而立,端着清冷的?目光,越过沈庆的?背影,遥遥朝着柳莺莺方向?看了来。 一并带来的?,还有一道冷光。 柳莺莺压根无处可躲。 也就是在这一刻,只见对方站在假山尽头,沈庆恰好站在二人中?间,柳莺莺骤然看去时,只见对方背着手,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微握着置于腰前,而置于腰前的?那只手微微握着,大拇指上带着一枚浅色玉扳指。 看到那只玉扳指的?那一瞬间,柳莺莺脑海中?忽而嗡了一声,噌地一下,柳莺莺脑海中?忽而灵光一闪,想起了起来。 原来那日……她在廊下故意扔簪托沈庆寻簪那日,出现在回廊尽头险些将?她跟沈庆抓包之人赫然正是眼前这人。 是沈琅! 那日……竟也是沈琅! 她竟然被他“捉奸”了两回! 她是上辈子挖了他沈家大公子的?坟么? 这辈子竟如?此阴魂不?散! 就连三人眼下的?站位竟也一模一样。 只是,区别在于,那日柳莺莺飞快闪身躲开了,而这一次,她整个人,整张脸,明晃晃的?暴露在了对方眼里。 柳莺莺想躲,已没了躲避的?必要了。 而偏偏这时沈庆还压根不?知情,还继续红着脸,忽而心一横,只见那沈庆忽而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冲着柳莺莺道:“小生……小生已满十六,马上便要十七了,这回考试若中?,便能托爹娘……托爹娘……还望姑娘收下!” 沈庆面红耳赤的?冲着柳莺莺表露着“心迹”。 虽没有直接明言,却分明表露出了要“求娶”的?意思。 柳莺莺只缓缓闭上了眼。 这—— 呃,这勾引弟弟被哥哥撞见了,该如?何是好? 关键是,前不?久,才刚刚勾引过哥哥的?? 虽不?得! 柳莺莺一时有些尴尬。 更多是……怕走漏消息的?慌张。 不?知是不?是柳莺莺的?错觉,只觉得远处那双清冷的?目光,眼下似乎更要严寒了几分。 柳莺莺希望睁开眼的?那一瞬间,远处那道碍眼的?身影麻溜的?滚远点。 然而,睁开双眼的?那一瞬间,那道身影竟然还在。 只是—— 等等,什么? 托爹娘? 沈六公子方才说了什么,这话是何意? 他的?意思是说,他要托他爹娘……来求娶她的?意思? 嗖地一下,柳莺莺那道尴尬慌张的?目光瞬间从远处那道清冷的?身影上转到了沈六公子身上—— 沈六公子说,他要娶她? 听到这句话后,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早已被柳莺莺抛掷脑后了。 第056章 “六公子……这话是何意?” 这要紧时刻, 便是天皇老子来了,也休想坏她的好事! 只?见柳莺莺瞬间将身姿一侧,轻轻扶着桃树, 做“含蓄”之姿, “羞涩”的避开了沈庆的目光,更是直接明晃晃的避开了远处那道清冷微寒的目光, 只?装作没有瞅见对方。 便见那沈庆继续红着脸道?:“我?……我摔坏了姑娘的簪子, 理应对姑娘的簪子还有……还有对姑娘负责才是!” 说话间,便见沈庆忽而一鼓作气的朝着柳莺莺这个方位疾步走了来,走到距离柳莺莺三?四步的地方复又急急停了下来, 不多时,只?用那宽大的衣袖包着那小乌木匣子, 小心?翼翼地朝着柳莺莺这个方位递了来。 柳莺莺一抬眼,便见那沈庆已近在咫尺了。 凑近了, 看得更清了, 只?见他整张脸红得像块红布,额上, 鼻尖上满是细细密密的汗珠。 举着首饰盒的手甚至一下一下微微颤抖着。 动?作虔诚又真挚。 整个过程全程低着头, 不敢抬头看柳莺莺一眼。 做到这一步,怕已是鼓起他最大的勇气了。 柳莺莺一时嘴角微勾,好?半晌,终是略有些“羞涩”的看了对方一眼,轻声道?:“既是你的心?意, 我?……我?便先?收着。” 顿了顿, 又立马道?:“至于?旁的什么, 皆是父母之命,我?做不了主, 六……六郎若有意——” 说到这里,话还没说完,便见柳莺莺面?色微胀,立马转过了脸去,转过脸去的同时,只?轻轻抬手,将沈庆高高托举的那个小乌木盒子轻轻收了去。 沈庆便是再愚笨,此刻也听?出了对方话中的……羞涩,一抬眼,见自己手中已是空空如也,再见柳姑娘用帕子遮着脸,羞涩的转过了脸去,顿时一脸狂喜。 而那声“六郎”,一度令他的心?脏砰砰砰的一路狂跳着,仿佛要从嗓子里给跳了出来,只?觉得天大的喜悦涌上心?头,一时云山雾绕,头晕目眩,欢喜得呆呆的立在原地全然忘了反应。 这时,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见对方又微微转过了脸来睇了他一眼,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又道?:“你……你快些走罢。” 沈庆立马手脚慌乱道?:“小生……小生这便速速离去,不……不叨扰姑娘了。” 说话间便见那沈庆欣喜欲狂的飞快离开,然而走到一半,昏了头了,意识到该让柳姑娘先?走的,他在身后护着,不过,一转脸见那柳姑娘有避嫌之意,心?知今日宴上人多口杂,虽此处僻静,唯恐有人闯入,便也不好?几经推让,最终只?见那沈庆强自压下心?中欢愉,一时远远地朝着桃树下那道?摇曳绝美之姿正正经经的作了一揖,道?:“待考试后,小生……小生再托长辈行事,姑娘……姑娘保重!” 话一落,最后飞快抬眼看了对方一眼,沈庆脸再度一红,终是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话说沈庆走后,柳莺莺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一时,忍不住将手中的乌木匣子打开,只?见里头静静地躺着一支赤金粉蝶轻嗅海棠花簪,原是支海棠花簪,那日柳莺莺摔坏地那支簪子便是支如意海棠簪,不过柳莺莺那支金簪比较朴素,而这一支虽算不上多么奢华富贵,可明显精贵许多,且海棠花上那只?粉蝶俏生生的,栩栩如生,款式新颖,做工精湛,瞧得出是花了心?思精心?挑选的。 许是因着这支簪子意义不同,算是二人的“信物”吧,柳莺莺对这支簪子一眼便心?生了好?感。 只?见柳莺莺嘴角溢出了一道?浅浅的笑意。 这一次,笑容少见的多了几分真挚,少了几分虚伪的面?具。 没想到那沈家六公子竟是个直肠子,还是个痴心?人。 柳莺莺原本已经不打算祸害这般清正端正之人了,也以为此番来沈家行事定当?千难万难,却未料对方竟如此有心?,也未料行事竟这般顺利。 早知道?,一开始便不去碰大房那颗硬钉子了。 她虽一开始算计地成?分较多,可若对方真心?相待,柳莺莺并非不愿回馈真心?。 不过,柳莺莺也知不到最后一步,不能高兴得太早,尤其?,她此刻体内的燥热渐渐涌上心?头,便是真能顺利成?事,事成?怕也得在大半年甚至一年之后了,她不一定能熬到这个时候。 关键是—— 柳莺莺一时微微抬眼,朝着远处那处嶙峋假山方向看了去。 最大的麻烦还在眼前。 只?见那沈家大公子沈琅依然还一动?不动?地背着手立在原地,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眼中仿佛还残留着着腊月的风霜,透着刺骨的凉。 这是目睹了她与他弟弟私会,警告她的眼神? 还是觉得她是个四处勾搭男人的狐狸精?厌弃的眼神? 不过,无论他是什么眼神,柳莺莺早已不在意了。 只?因,她无需再勾搭他了,管他是冷若冰霜还是和颜悦色,皆与她何?干。 也因,她知道?这一位并非什么多管闲事之人,一个回府一个多月只?露过一面?的人,一个连母亲寿辰都不曾露面?的人,一个爹不疼娘不爱,寒冷得无一人敢靠近之人,会大着嗓门将她今日与他弟弟私会一事嚷嚷得全世界都听?见么? 柳莺莺与他打过几回交道?,也算是摸清了几分对方的性子。 甭说他主动?开口,便是有人舔着脸在他身边求着跟他说话,也不见得会开恩赏个只?言片语。 这也正是方才柳莺莺敢大着胆子在对方眼皮子底下将“私会”进行到底的原因。 呵!这样看着她作甚?郎情妾意,管得着他们么? 见对方远远立在那儿,是既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也没有要过来的意思,也不知是几个意思。 许是那几日在对方跟前吃尽了瘪,受尽了辱,而今日此举,大有一种一雪前耻的痛快感。 不多时,只?见柳莺莺难得主动?的朝着对方遥遥一拜,施施然行了个礼,她朝着对方福了福身子,嘴角微翘,一脸笑语嫣然,端得一副大方得体,有礼有节,脸上分明隐隐有种扬眉吐气后的得瑟之姿,好?似在说:你瞎了眼不要紧,眼睛好?的人多了去了! 又像是在说:老娘的追随者?众多,不差你一个! 后悔呢?哭去吧! 行完礼后,柳莺莺毫无留恋的直接转身,宽大的裙摆在空中划过一抹优美的曲线,干净利索,哪还有之前半分谄媚柔弱之姿。 转身后,见一簇桃枝绽放眼前,拦住了去路,只?见粉桃盛开,分外撩人。 许是这日心?情大好?,便随手掐了一支朵桃花,戴在了耳朵上,转身离去。 却未料,才刚一转身,便见一道?疾风闪过,一道?矮小却矫健的身影忽而不知打哪儿跳了出来,一把?拦住了柳莺莺的去路,只?指着她龇牙咧嘴,恨意滔天道?:“狐狸精,坏女人,你骗我?,你说好?要去勾引沈琅,不去勾引我?爹爹的,你骗我?,你骗我?,你竟背着我?勾引了我?爹爹!” 只?见那道?身影举着弹弓义愤填膺的怼着柳莺莺的脸。 柳莺莺被这道?突然出现的身影吓了一大跳,一抬眼时,只?见眼前这个横眉竖瞪,龇牙竖目之人不是消停了几日不见的那沈家十七公子沈钰又是哪个? 这个小魔王? 这又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第057章 话说柳莺莺看到沈钰这小霸王就脑壳疼。 莺莺传 第48节 这小屁孩什么时候出现不好?, 偏偏这个?时候出现。 他一口一个?狐狸精,坏女人的也就算了,关键那句“你说好要去勾引沈琅”一语出, 多少让柳莺莺恨不得堵了对方?的嘴, 毕竟,他嘴里的那个沈琅此刻就在不远处站着呢。 话说沈钰恶狠狠地瞪着柳莺莺, 恨不得一口吃了她, 话一落,竟直接拉起弹弓朝着柳莺莺的脸面射了去,好?在柳莺莺有所警惕, 立马抬起臂膀用袖子挡住了一劫。 沈钰年纪虽小,却矫健万分, 见她竟还?敢躲,又是一颗石子接着便要?射来, 这时, 柳莺莺立马出声提醒道:“沈琅就在那里!” 却不料,沈钰被柳莺莺诳骗几次, 早已是“狼来了”般对她的话不屑一顾, 只恶狠狠道:“你这个?坏女人嘴里没有一句实话,我要?打死你!” 接着便又一个?石子射了来。 柳莺莺气?得恨不得将眼前这个?小恶魔扔到河里去,不过,见那沈琅就在此处,到底不敢行事张狂, 一时忍着心头的火气?, 抬手朝着远处那处假山方?向?一指, 道:“不信,你自己瞧去!” 沈钰对那姓沈的到底有些忌惮, 虽不信柳莺莺的话,可他知?道这儿是玉清院的范围,便下意识地顺着柳莺莺所指的方?向?看?了去,这一看?,便见沈钰瞬间气?得跳脚道:“你骗人,你……你还?骗我——” 柳莺莺闻言,立马扭头便朝着那处假山方?向?看?去,这一看?,只见瀑布那里哪还?有半个?身影。 柳莺莺一时傻了眼了。 这个?姓沈的方?才不还?在么,不需要?他时,他三?番五次跑来碍眼,需要?他了,又转眼消失得没影了。 柳莺莺瞬间无语凝噎。 不过,在有在的好?处,不在了自然也有不在的好?处。 不在了也好?,若这小鬼胡言乱语,说了不该说的,更加令人头疼。 眼看?着那小恶魔第三?颗石子便又要?朝着柳莺莺脸面射了来,这一下,终见柳莺莺脸色一沉,变了脸,恢复了原本的面目冲着那沈钰面无表情道:“好?了,住手,你再这般行凶作?恶下去,我打烂你的屁股!” 柳莺莺面无表情的威胁着。 许是她以往都是笑意绵绵,又加上人太美,让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她的美貌上,继而令人忽略了她的脾性,这会儿见柳莺莺冷着脸,双眼毫无温情的盯着沈钰,只觉得有种蛇蝎美人的惊悚感。 沈钰到底不过才五岁而已,见她如此,心头微微一紧,不过沈钰到底嚣张跋扈惯了,虽见柳莺莺冷着脸有些发怵,却也知?道在这个?府里头除了老夫人还?有几个?长辈们,无人真敢对他怎样?,便见那沈钰不过怵了一下便又继续咬牙瞪眼道:“你敢,你若敢打我,我将你这个?狐媚子赶出沈家去——” 沈钰恶狠狠地说着,说罢,复又举起了弹弓便要?再射。 却不料就在他再次举起弹弓的那一瞬间,只见这时柳莺莺视线越过了他忽而朝着他身后福了福身子道:“见过老夫人。” 沈钰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扭头看?去,等到再次转过脸来时,手中的弹弓早已不见了踪影,再一抬眼,只见弹弓竟已出现在了柳莺莺手中,而那柳莺莺此刻竟学?着他的姿势举着他的弹弓对准了他的脸面。 沈钰见此状先是一愣,继而大怒,又一时缩了缩脖子,气?得面红耳赤,咬牙切齿道:“你……你这个?坏女人,你这个?大骗子,你敢打我一下,我便让我娘寻个?人牙子将你给发卖了去。” 又道:“还?我弹弓!” 却见柳莺莺单眼闭上,一时眯起了眼,举起弹弓便毫不留情直接朝着沈钰的脸面射了去。 石子从沈钰的耳边擦脸而过。 吓得沈钰浑身一哆嗦,如玉般的小脸当场白了半边。 不过到底是沈家儿郎,这档口了,若是换作?旁的五岁小孩,一早被吓哭或者吓尿裤子了,而这个?沈钰小小年纪竟也一身硬气?,只不过哆嗦了下身子,竟依然继续咬牙叫嚣道:“你敢,我要?命人打断你的双腿,砍断你的手脚丢去喂——” 一个?“狗”字,还?卡在喉咙眼里,便见柳莺莺弯腰复又从地上抓起了一把石子,朝着手心颠了颠,随即笑眯眯阴恻恻的看?着沈钰的脸,道:“唔,这个?石子大,不知?能不能打坏一只眼,不打紧,打不坏的话那就打两颗!” 柳莺莺笑眯眯的包起了那颗大石子,有样?学?样?,再次对准了沈钰的脸。 尤是沈钰再硬气?,此刻看?到她包的那颗鸡蛋大小的鹅卵石,也一时哆嗦着白了脸,吓得不敢再继续叫嚣了。 柳莺莺笑盈盈地包着鸡蛋大小的石子,举着弹弓瞄准了沈钰的脸面,冲着沈钰点了点下巴,道:“现在能好?好?说话了么?” 话一落,只见柳莺莺举着鹅卵石朝着沈钰身后一射,鹅卵石快准狠直接准确无误的射在了桃树上,噌地一下,满树桃花莎莎坠落。 成功看?到那沈钰浑身一哆嗦后,柳莺莺这才满意开口道:“你一口一个?狐媚子,坏女的人,说我勾引你爹爹,那你说说,我究竟是怎么勾引你爹爹的。” 说话间,只见柳莺莺淡淡扫了那小鬼一眼,忽而倒打一耙继续道:“我信守承诺,今儿个?好?不容易才想?尽法子堵到你大堂兄,方?才正要?勾引你大堂兄来着,你倒好?,贸贸然跑了过来,这不,将你大堂兄沈琅都给吓跑了,我没怪你坏我好?事,你倒是倒打一耙污蔑我勾引你爹爹,还?要?拿弹弓打我,你说,我该找谁说理去!” 说这话时,只见柳莺莺将弹弓收了回来,穿在手指上,一边转着一边说着。 这个?沈钰毕竟是沈家最受宠爱的小幼孙,又是个?难缠的,柳莺莺不好?得罪了他去,不然见天的过来寻她麻烦,没完没了不说,这私底下倒还?好?,这若在人多的时候,柳莺莺是既不能还?口又不能还?手,那往后还?能了得。 故而只能软硬皆施的哄骗。 柳莺莺这般徐徐说来。 却见那沈钰一脸恨意的盯着她,对她嘴里的话显然不信,原本恶狠狠地盯着她不想?回答她的话,可柳莺莺说的那些话却莫名令他有回嘴的冲动,只见沈钰咬牙忍了忍,忍了再忍,终究忍不住只一脸轻蔑地瞪着柳莺莺道:“沈琅会被你给吓跑?你说谎也不打草稿!” 柳莺莺却笑盈盈道:“他如何不能被我吓跑?” 说话间只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上的那朵桃花道:“我这样?美,是个?男人见了都软了腿,沈琅不也是个?男人么,他被我迷住又有何难的?” 顿了顿,又扫了眼沈钰道:“你不也张嘴闭嘴说我是个?狐媚子么,狐媚子可是吃人心肝的,那沈琅如何能不被我吓跑?” 柳莺莺说完,嘴角微微一勾,脸上染起了三?分似笑非笑,她一笑,目光流转间,尽是无尽风情。 沈钰虽小,却也被她的美稍稍迷了迷眼。 虽知?道她满嘴胡言,嘴里没一句可信的,可偏偏对她的话无从反驳起,一时将信将疑的看?着她,道:“你……你方?才当真在勾引沈琅?” 柳莺莺道:“可不正是,差点儿吃进嘴里了,就是被你这一打岔,结果到嘴的鸭子就那样?飞走?了。” 柳莺莺一脸遗憾。 话一落,只忽而又见柳莺莺朝着沈钰缓缓走?近,扫了他一眼后,徐徐诱导道:“你说,有沈琅这样?的货色在,我犯得着去勾引你爹爹么,你是不是又听到哪些下人在嚼舌根了。” 说完,却见那沈钰依旧气?鼓鼓的看?着她,恶狠狠地盯着她,不多时,只见那沈钰忽而气?咻咻地从衣襟里抽出一副卷起来的画卷,只将那画卷朝着柳莺莺脚边一扔,忽而冲着柳莺莺吼道:“若你没有勾引我爹爹的话,我爹爹为何要?画你!” 说话间,只见沈钰咬牙切齿的冲着柳莺莺继续大声吼叫道:“都是你,都怪你,我娘看?了这副画后难过得吐了血,都怪你这个?狐媚子。” 沈钰握着两个?小拳头,死死盯着柳莺莺。 然后吼完这番话后,却见两只眼睛红通通的,竟是一副要?哭的模样?,片刻后,又抬手抹了抹泪,一副被激怒的小豹子,要?冲过来跟柳莺莺干仗的架势。 而柳莺莺听了对方?这话后神色一怔,不多时,只将脚边那幅画弯腰捡起来,再一卷开,赫然便见那画轴中央画了一副仕女图,是一副女子站在树下仰头摘花的仕女图。 画中女子一袭烟雾绿罗衫,身姿婀娜,瑰姿艳逸,她微微侧着脸,其实看?不出真容来,可那挺翘的鼻,风情的眉眼,以及那光艳的侧脸,依稀可探出几分独属于柳莺莺的娇媚妖艳来。 旁人以为在摘花,可柳莺莺一眼便瞧了出来,是在取帕。 画中的女子赫然竟是柳莺莺! 画的竟是与沈五爷初遇那次,她的帕子被风卷到了树枝上,她踮脚去取帕子的画面! 柳莺莺一眼便认了出来。 沈戎这个?老家伙!竟将她的画像给画了下来,还?私藏在宅院中,还?被他的妻子孟氏和眼前这个?小鬼瞧见了去。 怪道今儿个?一早那孟氏当众来了这么一出,感情都是沈戎这么个?老色胚在背后搞事! 看?到这幅画的那一瞬间,柳莺莺血气?上头,差点当场喷出了一口老血来。 而沈钰见柳莺莺如何神色,便越发确信了那画中的女子就是她,瞬间气?愤不已道:“你没话说了吧!” 话一落,忽而冷不丁伸出拳头不管不顾的朝着柳莺莺身上抡了来,边抡边咬牙切齿道:“都是你,都怪你这个?狐媚子害我娘吐血——” 柳莺莺一时不察,险些挨了那小鬼一拳,她边躲边避,几次言语警告无效后,只见柳莺莺气?得复又举起了手中的弹弓,正欲出言威胁之际,却未料就在她举起弹弓的那一瞬间,她的胳膊忽而被人一把牢牢扣住了,顷刻间让她动弹不得。 柳莺莺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扭头看?去,只见赫然出现在柳莺莺身后锁住她的胳膊令她动弹不得的这道身影不正是方?才不见了踪迹的沈琅又是哪个?? 第058章 这个人……怎么跟个鬼似的, 忽然间不见了,又忽而间出?现了? 神出?鬼没的! 看到沈琅的那一瞬间,柳莺莺心?头微微一跳, 第一反应是吓了一跳, 第二反应则是—— 她此刻手中正高高举着那支弹弓,正在朝着沈钰做弹射的动作? 所以?, 他该不会以?为她真的要对他的弟弟下毒手吧? 一个五岁的小孩儿? 任凭哪个撞见了柳莺莺此刻的动作怕是都会心?生误会吧。 柳莺莺心?头一紧, 正要开口解释时,这时却见一道寒光朝着柳莺莺面上扫来。 柳莺莺迎头便?撞上了一道幽深锐利的目光,那道目光正冷冷的看着她。 那一瞬间, 柳莺莺的喉咙仿佛被?卡住了似的,只觉得有些百口莫辩。 而这时压根也等不到柳莺莺开口解释, 因沈钰那小恶魔发了疯似的依然抓着拳头朝着柳莺莺抡来,柳莺莺本来可?以?避退, 却被?这骤然出?现的人挡住了去路, 眼?看着那两个小拳头要砸在柳莺莺肚子上了,这时, 却见沈琅握着她胳膊的手忽而将?她往后一带, 柳莺莺整个人便?被?他轻飘飘的甩到了身?后,而沈钰的两只小肉拳直接砸在了……沈琅的大腿上? 整个过程不过发生在眨眼?之?间。 快到……就连柳莺莺都没有缓过神来。 她被?他一把甩了出?去,她险些没站稳,还是用力的扶着他的胳膊,踉跄几下这才得以?站稳。 一抬头, 便?见沈琅背着手立在她眼?前。 他负手而立, 背对着她站着, 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反手牢牢拽着她的胳膊, 柳莺莺竟片刻动弹不得。 也就是抬眼?的这一瞬间,柳莺莺这才发现眼?前的这个男人竟是这样的高大,他每次露面都是一身?白衣,看着飘飘欲仙,可?如今隔得近了,才发现他身?姿高大又威猛,简直比柳莺莺高了一个头还不止。 柳莺莺不算矮的,在女人堆里她算是比较高的那一挂的,然而眼?下她竟只到他肩膀的位置。 他站在她的身?前,瞬间将?她所有的视线全部遮挡了个一干二净,竟像座山似的,极具有压迫感,只牢牢将?柳莺莺整个笼罩住了。 拽着她胳膊那只手强而有力,甚至稍稍弄疼她了。 就在柳莺莺拧着眉头想要挣脱之?际,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自?前方传了来: “钰儿。” 那道声音清冷又威厉。 短短两个字,却透着极致的威严。 几乎是在这两个字响起的那一瞬间,只见他腿边的那颗小萝卜头猛地仰起了头来,朝着头顶之?人看了去。 于是,柳莺莺便?看到方才还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小恶魔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顷刻间愣在了原地,吓白了脸来。 待看清眼?前这个被?他刚刚挥拳砸到的人的真面目后,沈钰的小脸瞬间没了血色,浑身?竟不自?觉地轻轻颤抖了起来。 而那两个小拳头更是直接僵在了半空中,忘了收回。 只浑身?哆嗦又满脸的……惊恐。 是的,惊恐。 这还是柳莺莺第一次如此直观的在一个小孩脸上看到这般惊恐的表情,明晃晃的,毫不掩饰的。 莺莺传 第49节 柳莺莺不由?有些惊诧,难道这就是传闻中的……血脉压制? 也不知是不是柳莺莺的错觉,只觉得方才还在作恶的令人讨厌的小恶魔此刻竟难得透着股子可?怜的味道来。 这时,只见沈琅冷冽的目光落在了沈钰的小脸上,神色幽冷威严道: “见了长者,如何哑了口?” 几乎是在这声质问响起的那一瞬间,便?见方才还横行霸道的小魔王瞬间嗖地一下立马乖乖站好了,只神色紧张,规规矩矩摇摇晃晃的朝着沈琅作了一揖,结结巴巴道:“钰儿……钰儿见过……见过兄长。” 沈钰磕磕碰碰的行着礼。 或者用哆哆嗦嗦形容更为准确。 哪还有背地里那一口一个将?“沈琅”二字宣之?于口的魄力和气势来! 沈琅这才将?目光从沈钰脸上收回,却是落到了那两只小肉拳上,清冷的目光多?了两分?厉色,道:“大庭广众之?下,何故这般大声喧哗,这般拳打脚踢,这是成何体统?又是从哪里学来的规矩!” 沈琅目光如炬。 居高临下的审视着眼?前五岁的小孩儿。 无论是从身?姿上,语气上还是气势上,都透着极致的压迫。 只见那沈钰浑身?哆嗦着,连唇色都快要发白了。 眼?看着他浑身?颤抖着,快要哭了出?来似的,这时,不知想起了什么,只见沈钰忽而将?牙一咬,憎恨的目光忽而一抬,那咬牙切齿的目光忽而直直朝着沈琅身?后的柳莺莺脸上扫了去。 柳莺莺的视线与他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二人对视间,眼?看着沈钰便?要憋不住了,怕是要被?兄长威严的气势逼迫得招架不住,怕是要哭哭啼啼指着柳莺莺讨伐了,这一幕柳莺莺可?太熟了,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柳莺莺快言快语,竟立马抢先一步自?沈琅身?后抬手朝着沈钰方向一指,竟飞快朝着沈琅恶人先告状道:“大公子,他拿弹弓打我!” “十七公子无故要拿弹弓打我的脸,您看,我的脸差点儿被?他的弹弓打伤了!” 柳莺莺先一步告起了状来。 她这话一落,果然,下一刻便?见那沈钰瞬间气得横眉竖目,浑身?乱颤,只指着柳莺莺气愤不已道:“是她这个狐狸精,分?明是她这个坏女人——” “您看,他不但?要打我,他还骂我狐狸精,骂我坏女人,大公子,您要为我作主啊!” 沈钰小嘴方一冒泡,瞬间便?被?柳莺莺略带夸张的话语盖住。 这时沈琅正好还拽着柳莺莺的手没有松,便?见柳莺莺甚至往后扯着自?己的手,连带着将?沈琅的身?姿往后扯了几分?,随即一脸夸张的将?自?己的脸怼了上去,示意他看自?己脸上的伤。 然而,方才沈钰的石子分?明被?柳莺莺躲闪了去,哪里还有半道伤的影子可?言。 故而,怼到沈琅眼?前的这张侧脸,分?明媚态逼人,香艳夺目。 沈琅冷冷地扫了一眼?。 这时,前方的沈钰已快要被?柳莺莺恶人先告状的行径给气得浑身?发癫,只憋红了脸咆哮道:“你这个坏女人——” 不想,才刚一张嘴,便?又见柳莺莺立马夸张的朝着他小脸方向一指,冲着沈琅道:“您看,十七公子小小年纪,便?这般满嘴污言秽语,这还了得,他可?是堂堂沈家的嫡公子,这外头商户农户家的小孩也不见如此了。” 柳莺莺便?又立马夸张做作的拦住了沈钰的话头。 沈钰已气得恨不得要同柳莺莺同归于尽了。 眼?看着他气得原地跺脚,却又碍于沈琅的威严丝毫不敢造次,这时,柳莺莺便?又继续加码道:“听说十七公子不单单拿弹弓打了我,还打了府中不少人呢——” 柳莺莺翻起了旧账来,要一鼓作气一并告之?。 这话一起,便?见那沈钰浑身?颤抖着就快要朝着柳莺莺扑着一口咬来了,终于这时,沈琅面无表情的目光朝着柳莺莺面门扫了来—— “你闭嘴!” 沈琅冷冷地看向柳莺莺,如是说道。 柳莺莺非但?没有憋闷气恼,反而十分?配合的直点着头,一副乖乖巧巧的摸样,道:“好,都听公子的,我乖乖闭嘴。” 沈琅:“……” 然而话才刚一落,想起了什么,只见柳莺莺忽而抬起了自?己的手,朝着沈琅扬了扬。 并用嘴型乖乖巧巧冲他道:“疼。” 终于,沈琅缓过神来,将?柳莺莺的手一撂,松开了她的手臂。 沈琅转过身?去时,只神色清冷地看了沈钰一眼?,道:“钰儿,过来。” 话一落,沈琅缓缓走?向了假山方向,用下巴朝着假山前方那块空旷之?地一点,道:“罚站,两个时辰。” 沈钰瞬间抬起了头来,两只乌溜溜的眼?眶里已见了泪。 柳莺莺见状,立马耸了耸鼻子,朝着沈钰那张欲哭无泪的小脸上同情的看了一眼?,正要悄无声息完美隐身?离去时,这时—— “你也过来。” 忽见前方那道背过去的身?姿步子微微一停。 沈琅指着沈钰身?旁的位置头也未回地冷冷命令道:“两个时辰!” 柳莺莺:“……” 什么鬼? 这是要……也要……罚她的站? 柳莺莺一时傻了眼?了,整个人凌乱在了原地。 第059章 笑话? 柳莺莺又不是个五岁小孩, 况且她还有一双大长腿,她会傻到乖乖认罚被罚站么? 于是,柳莺莺装作没有听到, 拔腿便走?。 却未料, 就在她转身之际,头顶胳膊粗的桃树枝好端端的忽而拦腰折断, 只闻得“咔嚓”一声, 竟直接横倒在了柳莺莺脚边,生?生?拦住了她的去路。 柳莺莺看了看脚边毫无征兆折断的桃树枝。 又一时缓缓转身看了看依然背对着她的那道清冷的背影。 不知为何,柳莺莺忽而缩了下脖子。 这是……意外吧? 难道这年头, 竟有隔空断物之法? 直到,视线一抬, 目光落到了那片白色袖袍下,那只原本该出现?在柳莺莺手中的那只弹弓上。 柳莺莺神色微微一愣。 那只弹弓原本该在她手中的, 什么?时候到了他的手上去了? 柳莺莺竟一点印象都没有。 别告诉她, 她脚边这支胳膊粗的桃树枝是被这个弹弓所赐? 怎么?可能? 柳莺莺弹弓技术精湛了得,当?年在妓院时, 养狗的独眼老人教她的弹弓技术, 那时柳莺莺年幼在厨房干活,总逃不了被人欺负,心?里也总想着偷偷逃出妓院,便练了这项本领。 她自认自己的弹弓技术一绝,却也最多?不过是像方才那样, 将满树桃花花瓣击落得如?雨般纷纷洒落, 再多?, 就没有这样的力?气了。 究竟得多?大的力?气,能将整个树枝给拦腰折断? 可若不是这只弹弓, 这人所为,难道是见了鬼么?? 于是,在树枝断裂的“威慑”下,烈日当?头,柳莺莺跟个五岁的小屁孩排排站,并列站在了一起—— 是的,罚站! 哪怕站过来好一会儿了,柳莺莺依然有些无?法接受,她竟被人罚站了这个事实! 究竟是多?么?老气横秋的人,竟动辄令人罚站! 柳莺莺长这么?大,被人打被人骂过,却还从未被人罚过站,在柳莺莺的印象中,唯有黄口小儿才该被罚站,大人需要罚什么?站! 何况,还是将她和?个五岁小孩罚站在一起。 柳莺莺的脸不由有些烧红。 这若被人瞧见了,得知她因与十七公子拌了嘴,闹了嫌隙,被大公子沈琅勒令罚了站,这件事情若传了出去,还不得成为全府的笑柄,柳莺莺这辈子怕是再也没有脸面见人了。 她有什么?值得被人罚站的么??虽然方才柳莺莺怕沈钰那小鬼口不择言,什么?勾引大堂兄,勾引爹爹之类的话语胡乱喷出,便刻意用夸张的话语堵住了那小鬼的嘴,虽然大人不该与小孩儿计较,可柳莺莺方才所言却也并不虚。 她明明才是被沈钰那小恶魔欺负的那一个! 柳莺莺不信,他沈家?大公子会不清楚自己弟弟的为人做派。 那么?,将无?辜之人一并牵连受罚,柳莺莺唯一想到的理由便是:公报私仇,刻意为之了。 他是故意的! 是因为听到了她方才在沈钰那小鬼面前胡言乱语,拿他沈家?大公子的名头胡乱编排么?? 还是……因为撞见了她方才与沈六公子私会那一幕? 若是前者,好罢,什么?到嘴的鸭子飞走?了,什么?差点儿吃进了嘴里之类的,确实有些……过火,谁知道他跟个鬼似的,竟神出鬼没的,小孩子浅显,说得含蓄晦涩唯恐听不懂,柳莺莺这才这般直白言语的,却未料—— 若是后者,男欢女爱,郎情妾意,自古有之,便是要受罚,也轮不到他沈琅来。 柳莺莺一时有些憋闷。 正好这日天气和?煦,日头正高,沈琅那人真真阴险,特意将他们从树荫下唤了过来,指了一片空地让他们罚站。 日头当?头照。 四月的天已然有了初夏的微热,往那大太阳底下一站,不多?时,柳莺莺鼻尖、额角已慢慢见了薄汗。 再加上她的腰腹上还裹着厚厚布巾,尤其,她今日……她今日的药效俨然快要发作?了,只觉得一早被冷水以及方才被那些冰镇果酒强压下去的燥热感又一点一点冒出了头来。 只觉得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心?口,从体内慢慢溢了出来。 柳莺莺心?头微微一惊。 若是放在往日,往往需要一两日甚至两三日的功夫才渐渐发作?,而今日,从早上到现?在,才不过一两个时辰,竟觉得某种欲、火……只有种呼之欲出的冲动了。 怎么?这一次……这么?快? 尤其是在大太阳底下,她渐渐口干舌燥,两颊酡红了起来。 莺莺传 第50节 不多?时,连双腿竟也渐渐发软了起来。 柳莺莺心?知,此?地不能久留。 而一旁的沈钰从最开始要被罚站的苦恼,到看到柳莺莺也要跟他一起挨罚后,瞬间的一脸幸灾乐祸,好似连罚站也没有那么?痛苦难熬了,尤其,在看到柳莺莺渐渐身子不稳,香汗淋漓后,顿时一脸鄙夷的冲着柳莺莺咬牙切齿道:“废物。” “才站了这么?一小会儿就站不住了,怪道爹爹常说,为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沈钰高高抬着下巴,站得一脸笔直。 一脸憎恨又得意的看着柳莺莺。 不过,那沈钰到底金贵,他可是被沈家?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小娇爷,从小到大哪里受过什么?苦受过什么?累,不过才站了一会儿,便跟柳莺莺一般,额头冒汗,双腿渐渐发软了起来。 柳莺莺见状,也不由毫不客气地鄙夷了回?去道:“小废物。” “还说我呢,原来你也不过如?此?。” “你……” 沈钰被她一噎,气得又要跟她开战,只是这会儿正被人罚站着,却也不敢伺机妄动。 他是被人含在嘴里长大的,哪个见了他不是恭恭敬敬,活到五岁,还是头一次在柳莺莺这里吃了瘪,碰了壁,偏偏弄她不赢。 瞬间扭头,憋闷得不想与她说话了。 刚将脸一转过去,这时却听到一旁的柳莺莺忽而冷不丁小声冲他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能想法子替你免了这桩子罚,咱俩的恩怨能否一笔勾销?” 只见一旁的柳莺莺忽而如?是说道。 沈钰听了这话后微微一愣。 人就是这样,站在对立面时,是恨不得一口咬死对方。 如?今站在一条船上了,却有莫名有种同仇敌忾,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感。 沈钰方才恨柳莺莺恨不得咬死她,这会儿却又忍不住竖起了耳朵来。 明明知道这个坏女人满嘴谎话连篇,可她身上就是有种魔力?,说的每一句话都忍不住让他想回?嘴,每一句都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说到底,不过五岁小孩一个,一开始沈钰还一脸高傲憎恶的绷着小脸,直到绷了好半晌,加上罚站的痛苦,终于忍不住让沈钰抬起了小下巴,一脸高傲转过了脸,道:“怎么?免?” 便见柳莺莺将头低了下去。 不想,就在两人将要同仇敌忾共同密谋之际,这时,忽而听到身后传来淡淡一声: “若不专心?,加罚半个时辰。” 听到这个威严的声音一响起,沈钰瞬间一个鲤鱼打滚,挺直了小身板,小脸却一垮塌,余光忍不住恶狠狠的瞪了柳莺莺一眼,仿佛在说:都怪你。 而柳莺莺听到这道声音后,瞬间白眼一翻。 是的,眼下,她跟小鬼两个一脸疲累的站在大太阳底下罚站,而罪魁祸首此?刻却逍遥自在的坐在亭子里纳凉。 他竟守着他们罚站。 他可真闲。 今日是她母亲的生?辰,他不露面便也罢了,竟还有闲功夫守着他们两个无?关紧要之人受罚。 他可真是个好儿子。 柳莺莺吐槽归吐槽,却也知眼下压根没功夫跟他耗下去,不多?时,只见柳莺莺忽而缓缓开口问道:“大公子,前头正在设宴,我若离开久了,恐有不妥,现?下能否放我回?去,我跟十七公子的恩怨我俩私底下解决,您看如?何?” 一开始,柳莺莺还商好量来着。 说完,见身后无?人回?应后,便见柳莺莺渐渐失了耐心?,道:“大公子,我渴了。” 话一落,还见身后无?人回?应,柳莺莺干脆蓦地一下转过了身去,隔着一道水榭的距离,她将目光直接遥遥投向?了远处亭子里,投到了那张清冽又丰神的脸上,微微抬着眸直接迎上了对方的目光,眼尾甚至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道:“大公子,我想……” “您现?下可否回?避一下。” 柳莺莺一本正经的看着沈琅。 而沈琅清幽的目光紧锁在了她的脸上,淡淡打量着她,仿佛知道她又要搞事,连个眉眼都懒得抬一下。 柳莺莺见状,眉头一挑,只在对方清冷的视线中,忽而一点一点缓缓蹲下了身子,随即微微勾唇,遥遥看向?对方。 她缓缓朝着地上一蹲,虽什么?也没说,却好似什么?都说了。 二人隔着几十步的距离两两对峙间。 柳莺莺嘴角渐渐勾起,略带浅笑的的目光笑意绵绵的看向?他。 而沈琅目光却蓦地一冷。 只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两人直直对视着。 柳莺莺眼尾的笑意愈发张扬。 良久良久,终于只见沈琅的嘴角直接抿成了一条直线,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后,终是缓缓起了身,转过了身去。 在对方起身转身的那一瞬间,柳莺莺嘴角微微一翘。 对付君子,从来简单。 说时迟那时快,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柳莺莺忽而飞快朝着身旁的沈钰说了一声:“快跑!” 话一落,柳莺莺抓起裙摆站了起来便开溜。 却未料,跑了几步,见身侧不见动静,一转眼,只见沈钰整个人还傻不愣登的站在那儿,压根不敢动弹一下,仿佛压根不知眼下发生?了什么?。 柳莺莺见状,心?中不由骂了一句“小废物”,一时,忍不住转过了身来,抓着那小鬼将他在某人的眼皮子底下直接明晃晃的连拖带拽着、明目张胆的开溜了去。 沈琅侧耳听着身后的动静,直到身后渐渐再无?动静了,不多?时不知打哪儿摸出了一串菩提子念珠挂在手中。 修长的拇指将其中一颗菩提子往指腹下一按,紧紧按着,良久良久,方往下轻轻一拨动。 仿佛压下了胸腔的一团气息。 沈琅这才慢慢睁开了眼来。 第060章 话说一口气跑出了桃花园后, 柳莺莺终于停了下来,将手中的小?鬼一撒手,小?鬼不设防, 直接摔了个屁股蹲, 却一溜烟爬了起来,这一次倒是没有急于责怪柳莺莺, 更多的还处在一脸懵中。 两人纷纷弯腰撑着膝盖, 气喘吁吁。 片刻后不知想起了什么,又齐齐扭头朝着身后看去。 见身后无人追来,又齐齐长吁了一口气。 纷纷转过了脸来后, 随即,二?人大眼?瞪着小?眼?。 柳莺莺这?会儿口干舌燥, 心烦意乱,气喘吁吁, 完全不想说话。 沈钰却抿着小?嘴看着她, 似有话要?说,却又想等着柳莺莺开口, 可左等右等, 却见柳莺莺完全没?有要?开口的意思,终于憋不住率先开了口道:“你……你竟然不怕沈琅?” 显然,沈钰没?有想到柳莺莺竟当真?想了法子替他免了罚站,更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法子竟是直接抓着他……开跑? 这?个举动实在太过颠覆沈钰幼小?的心灵了, 太过令他震撼了, 便是到了这?会子他还隐隐有些没?有缓过神来。 因为, 在沈钰的印象中,整个沈家?, 几乎无人敢触那个沈琅的逆鳞。 虽然沈钰年幼,却也?懵懵懂懂的察觉到了沈家?大公子沈琅在府中的特殊地位,譬如?,大人们谈及他时总是神色讳莫如?深,府中下人们谈及这?位大公子时总是一个个变了脸,或尊敬,或惧怕,或神色古怪。 又譬如?,他若挨了打挨了罚,哭闹到整个府中最?具有威严的祖母跟前?,无论是谁,祖母都会搂着他护着他,哄着他扬言要?替他教训他那位二?哥,教训他那个混账爹,唯独到了沈琅那儿,即便是他被他捆起来吊了一日一夜,可无论是祖母还是爹爹,或者娘,竟都无一人过来救他。 若是换作爹爹吊着他打,祖母一早就杵着拐杖过来,用拐杖替他将爹爹给打跑了,娘也?一早哭哭啼啼闹得全世界都知晓了。 可那日他被吊在树上,吊了一日一夜,哭喊了一日一夜,竟都无一人赶来,非但如?此,他病好了后,祖母甚至微微板着脸教训他,说他日后若再不听话了,还要?将他吊起来打,爹爹冲他说,你得罪哪个不好,偏偏得罪那一个,娘亲则抱着他直哭,让他往后再也?不要?去大房了,若见了那一位定?要?躲着走。 沈钰终是知道了,在这?个府里,竟还有比祖母更威严之?人。 他对这?位大堂兄的恐惧,不仅仅是源于他敢教训他,不是说说的那种,是真?的会出手教训,更多的是源自于,旁人对他的那种敢怒不敢言。 这?样的恐惧随着那日被吊起来的痛苦,日渐填满了他幼小?的心灵,导致光是听到这?个名字,他就小?腿打颤,沈琅是沈钰最?惧怕的人,没?有之?一。 他以为所有人势必都是怕他的,柳莺莺这?么个弱女子自然也?不例外。 却未料,只见这?个狐媚子竟像是个完全不怕他似的。 她方才不过是开口跟沈琅说了几句话而已,沈琅就当真?转过了身去,她竟然还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直接拉着他跑路?并且跑路成功了?而沈琅还没?有追来? 这?不是直接跟他对着来么? 她怎么敢的? 小?孩都是慕强的,方才还恨柳莺莺恨得牙痒痒,经过这?一茬后,再看向柳莺莺时,虽不愿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她是个厉害的,若是换作他娘,在沈琅面前?,一准吓得直哭了。 故而,沈钰一时又恨又莫名有些钦佩的看着柳莺莺,以至于,令他再面对柳莺莺时,整个人无端别扭极了。 柳莺莺面对沈钰的疑问?,却只淡淡挑了挑眉,随即似笑?非笑?道:“我是狐媚子嘛,怕他作甚?” 沈钰被她这?话一噎,瞬间说不出话来了。 他虽年纪小?,却也?知道狐媚子这?些话并不是什么好话,不然,也?不会一口一个朝着柳莺莺身上安了,可是这?话旁人安倒是正?常,沈钰还没?见过一口一个口往自己个身上安的。 她这?样大大方方承认后,沈钰倒是一时不知该怎么办了。 莫非……她不是? 这?个念头不过在沈钰脑海中闪过一下,立马被他赶跑了。 怎么可能,她方才明明还……勾引沈琅了? 不然,沈琅怎会放他们走的? 良久良久,只见沈钰转了转眼?珠子,继续抿着小?嘴道:“你方才说的是真?的?你真?的没?有勾引过我爹爹?” 柳莺莺没?忍住朝着沈钰翻了个白眼?,随即抬眼?看了看眼?前?这?个嫉恶如?仇的小?家?伙,片刻后,难得郑重其事?地朝着沈钰竖起了一根手指头,道:“第一,你爹爹有沈琅俊么,没?有。” “第二?,你爹爹有沈琅年轻么,没?有。” “第三,沈琅有你这?样一个小?拖油瓶和你娘那样一个爱吐血的夫人么,没?有。” “所以,他既没?有沈琅俊,又比沈琅老,还有一屋子碍事?讨嫌的人找麻烦,你说我是吃饱了撑的要?去勾引他么,勾引他我能得到什么好处么?” “还有,你爹爹有手有脚,他爱画谁画谁,是我逼着他拿笔画我画像的么,他今儿个画了我,我就是狐媚子,那他明儿个画根草,后天画只猫,那那些草那只猫也?是狐媚子么,我没?怪你爹爹跟个小?偷似的背着我偷偷画我的画像,你这?小?鬼反而倒打一耙找上门来了,这?么跟你说吧,这?天底下男人这?么多,怎么你们沈家?的几位老爷不怕狐狸精勾引,你们沈家?的几位公子不怕狐狸精勾引,偏偏就你爹爹怕狐狸精勾引,究竟是狐狸精勾引的你爹爹,还是你爹爹自己个就是个花枝招展的花心大胡萝卜!” “还有,我问?你,你走路没?走稳,你是怪地不平还是怪你自己没?长眼?睛,你若好好走路,别说地不平,就是地上有个大坑你也?摔不着不是么,你吃饭被噎着了,你是怪大米太硬还是怪你自己个狼吞虎咽,你若好好吃饭,再硬的大米也?能嚼碎了不是么?所以,你怪我勾引你爹爹,怎么不好好想想,究竟是我这?个狐狸精的问?题,还是你爹爹的问?题,你今儿个将我打跑了,明儿个,后儿个又冒出其他更多的漂亮姑娘,你打得完么?” 莺莺传 第51节 “反正?话说到了这?里,你若还要?一意孤行认定?我要?勾引你爹爹的话,那我也?无话可说了,你自己琢磨去吧。” 若是旁的五岁小?孩,柳莺莺才懒得跟他废话,不过是见这?沈钰比旁的小?孩多了几分聪慧,又见他方才护着他娘时红通通的那一双眼?,到底有些可怜,不然她才懒得与他耗费这?些唇舌。 说到底,也?是个受爹娘磨难的孩子。 若不好好养,回头怕是要?养废了。 说完后,柳莺莺身子燥热,不想在耽搁,抬脚便要?往回去了。 沈钰并非愚笨小?孩,相反,他极为聪明,就是被宠爱惯了,也?横行霸道惯了,从小?到大所有下人顺着他,娘亲哄着他,其实从来没?有人像现在这?样耐心的同他讲过这?些大道理。 故而柳莺莺这?一通说教后,只见沈钰抿着嘴不说话了,他并非听不懂,相反他不但听懂了,他其实比谁都懂,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难道要?他承认自己爹爹是个花心大萝卜,要?他承认她娘不得爹爹喜爱,这?才日日郁郁寡欢,他只能将所有的过错推到这?些狐狸精身上。 这?会见柳莺莺要?走,有些不太想让她走,却又拉不下脸来叫她,好半晌,忽见沈钰想起了一茬,只一脸着急的冲着柳莺莺的背影唤道:“坏……臭女人,我……我的画,我爹爹的画不见了——” 沈钰忽而心急喊道。 那画是他从沈戎书房里给偷出来的,若被爹爹发现了,又得打他板子了。 沈钰顿时有些心急如?焚。 柳莺莺听了后也?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了那幅画来,方才那沈琅突然出现,吓得她手中的画卷跌落,后头又遭罚站开溜,竟一时将那幅画抛掷脑后了,心里道了一声不好,面上却挑了挑眉道:“那碍眼?的东西,丢了岂不正?好。” 顿了顿,视线落在了沈钰那张着急的小?脸上,淡淡道:“放心,你爹爹私藏了别的女子的画像,他不敢声张的!” 说完,柳莺莺提步朝着林子外头走了去。 沈钰还不大放心,只急急追问?道:“真?的?” 回应他的是柳莺莺一个淡淡摆手的背影。 沈钰虽纠结,却莫名信了,不多时,忽而又冲着柳莺莺的背影喊道:“我……我今日姑且再信你一回。” 又道:“不过,甭以为你方才帮了我,我就会饶过你,我今儿个不打你了,可你日后还要?继续勾引我爹爹害我娘伤心吐血的话,我还是会要?打你的,哼!” 沈钰依然恶狠狠地冲着柳莺莺放着狠话,不过这?一次底气不如?方才那样足了。 “恩将仇报的小?东西。” 话说,柳莺莺与沈钰在桃花林入口分道扬镳,一出来,便见桃夭在林子外头心急如?焚的等着了。 柳莺莺原本打算直接打道回府的,可是想起那幅画,嘴上说不管那幅画,心里却清楚她的私人画像若被人捡了去,该出事?了,故而告诉了那幅画遗落的位置,特让桃夭去寻,自己因实在口干舌燥,心慌意乱,只得重新回到宴上。 她过去时,宴席上的人已散了大半,全部都去园子里赏花去了,沈月婷也?不见了踪影,白家?双生花也?不见了踪迹,姚玉兰却还在席位上,见柳莺莺以手扇着风而来,立马给她倒了杯茶,笑?着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顿了顿,上下看了柳莺莺一遭道:“方才大姑娘在寻你,邀你一同去逛园子,我说你先去了,许是迷路耽搁了,大姑娘便让我过来瞧瞧看你回来了不曾?” 柳莺莺实在渴得利害,便将那杯茶一饮而尽了,末了,又倒了杯果子酒,直接一口饮了,姚玉兰一脸惊讶,再一抬眼?朝她脸上看来,这?才见她满面潮红,热气氤氲,只有些惊讶道:“这?是怎么了,这?是去哪儿了?” 柳莺莺只抚了抚胸口道:“姐姐可知大姑娘唤我何事?么?” 又道:“我身子不大舒坦,想回去歇着了,若无要?事?,劳姐姐代我跟大姑娘说一声。” 柳莺莺大事?已成,便不想再节外生枝了。 姚玉兰见柳莺莺脸红得异常,连忙关切的询问?了一遭,道:“那好,你若不舒坦,我跟大姑娘说一声便是。” 说完,连连抬眼?看向柳莺莺。 柳莺莺冲她点?了点?头,二?人分道扬镳。 不料,刚走出没?几步,柳莺莺忽而眼?前?一花,双腿骤然阵阵发起了软来。 酒……有问?题。 意识到这?个问?题后,浑身滚烫的柳莺莺全身不由得生生打了个寒战来。 而这?时,一群男子正?好走了过来,以沈烨为首的十余个郎君过来给清河郡主见礼。 第061章 话?说原本体内的药效便要发作了, 却未料,那?杯酒竟也有问题,果酒下肚后?, 柳莺莺觉得整个胃渐渐烧了起来, 而双重药效的催化下,柳莺莺骤然头晕眼花, 脑子?里一片空白。 体内某种沸腾的欲、火一下一下燃烧着?, 叫嚣着?,要直接喷薄而出了。 喉咙里的呻,吟声随时随地将要呼之欲出了。 那是一种比以往更要凶猛, 更要激烈的情,潮, 波涛汹涌,仿佛随时要将?柳莺莺整个淹没了, 直令人心惊胆战。 最后?一丝残留的理智提醒着?她, 要远离远处那?些男人们,她不?知道药效的催化下, 她将?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事情来。 而一旦那?些画面出现后?, 她柳莺莺的名声将?在大庭广众、纵目睽睽之下尽遭毁尽。 而她将?要到?手的姻缘也将?要不?翼而飞了。 这时,柳莺莺脑海中悄然飘出来一道身影。 六公子?。 六郎。 想?到?不?久前,那?张干净又?雅正的脸。 一瞬间,柳莺莺只死死掐着?大腿,极力让自己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 想?要痛苦的转身避让, 躲避他们, 却未料,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 “柳姑娘——” 身后?沈烨忽而淡淡笑着?唤住了她。 他竟主动跟柳莺莺打起了招呼来。 顷刻间, 一众人便已簇拥着?那?沈烨走上了前来。 “柳姑娘——” 身后?还跟着?沈墨,沈杰,沈鹤,沈庭等人,半数沈家兄弟,以及一些他们的好友,以及狐朋狗友。 沈家几位兄弟自然是认得柳莺莺的,虽祖母告诫过,可昔日北苑那?一次初见印象实?在令人深刻,何?况马上便要考试了,终于可以放假放松了,加上一个个到?底到?了血气方刚的年纪,见了女子?,尤其还是这样一个人间尤物,但凡长了眼睛的人,眼下都做不?到?无动于衷。 沈杰等人甚至早在月湖对岸的时候,便早早留意到?了那?抹摇曳身姿,甚至隔着?一道湖畔,就有人远远点?了那?道身姿打听起了身份名讳来。 这会儿走近了,瞬间十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到?了柳莺莺身影上。 尽管不?过一个背影,可那?袅袅娜娜曼妙多?姿,哪怕没有显露出真容来,竟已让所有人面带垂涎了。 尤其以那?薛二薛叔宝最为激动,他一眼便将?这道优美?的背影给认了出来,只激动得连连用手去推沈烨的背,压低了声音,激动得抓耳挠腮,频频使眼色道:“二哥,二哥——” 沈烨嫌他丢人,撑开?扇子?直接用扇面将?他那?张丢人现眼的脸给挑走了。 目光一抬,再度落在了那?道曼妙身姿上,沈烨双目微挑,似笑非笑道:“怎么,几日不?见,柳姑娘不?记得在下了。” 说着?,又?淡淡笑道:“还是……还在为那?日沈某不?当的言行举止而迁怒了在下,若是的话?,在下便给姑娘赔个不?是了。” 沈烨见她没有要转身,也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一时淡淡调笑着?。 不?过,嘴上虽说是要赔不?是,行动上哪里窥见了分毫。 不?过是淡淡的戏谑罢了。 柳莺莺这会儿却压根没有听到?对方究竟说了些什么,她此刻全?身心都在极力的控制着?浑身的欲,念。 背过去的手拼命掐着?自己的大腿,只知眼下是走不?得,也留不?得,一走,她瘫软的身子?怕要直接软倒在地了,露了嫌疑,而留下,已然坚持不?了多?久了。 眼看着?这群人全?都围在身后?,没有要走的意思,柳莺莺只忍着?最后?一丝力气,缓缓侧过身子?,半侧着?脸面,缓缓低头朝着?身后?之人福了福身子?,声音有些颤抖道:“见……见过几位公子?。” “大姑娘在前方有请,小女子?……便不?叨扰几位公子?……的雅兴了。” 柳莺莺缓缓低头侧目说着?。 短短两句话?,喉咙瘙痒异常,她险些要将?牙齿咬碎了。 她拼着?掐着?大腿,行这厢礼时,双脚脚尖竟已隐隐在轻轻颤抖了,侧脸低垂时,一低汗珠从眉心滚落到?了鼻尖处,垂落在鼻尖最挺翘的部位,随时便要滴落下来。 而她这一侧目,便是仅仅露出半张低垂的侧颜来,便见身后?那?十余人的队伍齐齐呼吸微顿。 薛叔宝从沈烨身后?钻了出来,朝着?那?张绝美?的侧脸上探了一眼,心脏顿时砰砰砰乱跳着?,正要结结巴巴行礼招呼之际,这时,沈烨目力过人,他锐利的目光从柳莺莺侧过来的那?张侧脸上掠过,收回视线的同时,下一刻目光又?折返了回来,精准无误的落在了那?挺翘鼻尖的那?一滴汗珠上。 沈烨锋利的目光闪过一抹讶异之色。 片刻后?,视线再一扫去时,这才见远处那?道身影双腿细细轻颤着?,仿佛在极力压抑忍耐着?什么。 沈烨时常在风月场所打转的人,自然反应极快,很快敏锐的察觉出了一丝异色来。 见薛叔宝等人跃跃欲试要结识美?人,瞬间撑开?扇子?冲着?对面柳莺莺道:“既是澶儿有请,那?柳姑娘便去罢,下回再也姑娘赔礼。” 话?一落,沈烨将?扇子?一举,朝着?众人道:“走罢,郡主该等急了。” 说话?间,长袖善舞般将?一群人引走了。 沈烨领着?诸位兄弟们去给清河郡主贺寿,人刚一到?,给郡主贺完寿沈烨便很快寻了个借口折返了回来。 而一转头,竟发现人群中薛叔宝那?蠢蛋竟不?见了踪迹。 折返到?原处时,那?抹倩影也已然不?见了人影。 沈烨蹙眉,暗道了声不?好,正要提步前去寻人,不?想?,步子?方一抬,便见以沈月澶、宓雅儿以及郑雪蕴几人为首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围剿了来。 “二哥,表姐说想?去湖中泛舟,你教?教?咱们呗——” “我可没说,分明是你自己个贪玩,可别打着?我的旗号——” “好罢,你们二位都不?想?的话?,那?只能是我想?了,不?知可否劳二公子?倾囊相助——” 沈月澶、宓雅儿、郑雪蕴三人一人一语,你方唱罢我登场,乌泱泱的将?沈烨围住了。 沈烨抬眼四看了去,早已不?见了那?二人踪迹。 苏子?磬心细如?尘,顺着?沈烨的目光朝着?林间的方向探了探。 她方才随着?人群远远走来时,好似看到?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入了林间,前方那?道身影不?曾瞧清,一道素影一闪而过,却一眼辨认出,是个女子?的身影,而后?头那?个,分明是个男子?的身影。 苏子?磬不?由抬眸四看,今日一整个人群中,独独缺了一个,正好,她记得,那?柳莺莺今日好似穿戴的便是一身素雅。 这样想?着?,只见苏子?磬沉吟片刻,见人群全?都围着?沈烨,不?由缓缓抬步,悄无声息的跟着?入了林子?。 第062章 莺莺传 第52节 话说待那沈烨一行人方一走后, 柳莺莺便再也忍不住了,双腿一软,险些直接软倒在?地, 一抬头时, 又见前方乌泱泱来了一堆人,柳莺莺痛苦之下, 无法, 只得闪身入了身侧一片密林中。 月湖景色优美,花海树海相连,宴上的娘子们多在花海中赏花, 这片密林平日里鲜少人来,林间枯木杂草横生, 穿杂着蛛网,地上甚至还长满了青苔。 柳莺莺头晕目眩, 眼前一片模糊不堪, 她双腿发软,步履凌乱, 整个人像只蝴蝶似的, 浑身轻飘飘的,一路几乎都在东倒西歪,几?度被枯木绊倒。 她浑身滚烫,整个?人仿佛要彻底爆炸了,最后一抹理智俨然快要彻底丧失之际, 这时, 却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身后有人尾随。 林间幽静, 柳莺莺却连回头,甚至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 关键是, 此刻她浑身欲,火难焚,浑身早已被汗水浸湿了,体内燃烧着熊熊大火,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烤干了,这是一种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的凶猛和激烈,柳莺莺只有种想要抬手,将浑身衣衫一片一片撕碎的冲动。 身后是何人? 她今日怕是要彻底交代在?这里了罢。 这个?时候,无论对?方是谁,别说还手的余地,便是对?方一动不动,失去理?智的那一刻,甚至压根无需对?方主动,柳莺莺甚至会直接扑过去的。 没想到她柳莺莺逃出?了风月场所?,却依然逃不出?这被侍弄的命运。 可是,她有些不甘啊! 为何是今日,为什么要在?明明看到希望的那一刻,生生毁了她的希望。 虽知道于事无补,虽知道无济于事,可在?最后关头,柳莺莺还是强忍着挤出?了最后一丝力气,只哆哆嗦嗦的抬手拔出?了发间的簪子?,紧紧握在?了手中。 前方出?现一处枯石,柳莺莺再没了一丝力气,只双手紧紧握着簪子?,瘫倒在?了山石后面。 眼看着脚步声沿着她方才的路径一步一步缓缓踏了来,眼看着就?要越过山石而来,柳莺莺死死咬着牙,做出?了攻击之举,眼看着一只脚出?现在?了视线范围之内,柳莺莺正要一簪子?扎上去之际,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而闻得远处密林间响起了一道声音来:“何人在?此作祟?” 是一道男子?的声音。 不知是不是柳莺莺此刻头晕眼花出?现了幻觉,竟莫名觉得这道声音略有些耳熟。 薛叔宝此刻正佝偻着身子?,他甚至看到一片衣角自枯石后显露了出?来,他心脏砰砰砰的剧烈狂跳着,他满头大汗,甚至朝着手心吐了口口水,搓揉了一下,正要色,欲,熏天的朝着枯石后那道日思夜想的身影扑过去之际,这时冷不丁听到一道冷岑的声音自远处传了来。 薛叔宝顿时吓了一大跳,一抬头看去,便见远处林子?深处出?现了一道黑衣身影。 对?方腰配大刀,身姿颀长矫健,相貌冷峻,气势如虹,看着不是沈家几?位公子?,沈家的十多位郎君,他大多认识,便是沈家那位常年?深居简出?的大公子?他也有幸见过一回,此人并非沈家几?位少主,更为那位沈家大公子?,看着穿戴,也非宾客,倒像是个?私人护卫。 正当薛叔宝琢磨对?方身份之时,便又见那黑衣护卫眯着眼盯着他道:“此处乃沈家禁地,外?人禁入,这位公子?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 对?方目光如炬的盯着薛叔宝。 薛叔宝朝着脚边山石处那片衣角上看了一眼,确定对?方距离远,瞅不见枯石背后的那抹倩影,便佯装作一脸悻悻道:“薛某一时尿急,想寻个?地儿方便方便,一时不慎乱入了这片林子?,这位大哥,我方便完就?走,方便完就?走——” 薛叔宝朝着那人作了一揖,满头大汗的说着。 说话间,怕对?方不信,立马当场掀开了衣袍,便要解起腰上的腰带来,竟要当场方便。 若是往常,话到了这个?份上,通常对?方都会回避,警告一番,随即转身走人,却未料,那人非但没有走,反倒是远远看着他忽而冷声开口唤道:“屠龙——” 这两个?字从对?方嘴里一经唤出?,下一刻,便见一道白团身影忽而从那黑衣男子?身后纵身一跃,一跃跳出?,朝着薛叔宝这个?方向生猛的扑了来。 薛叔宝起先还没看清那是何物,直到那团偌大的白影眨眼间便纵身跃到了薛叔宝跟前,在?距离他三四步的距离停了下来时,薛叔宝抬眼看去的那一瞬间,正好对?上了那双绿幽幽的眼,正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看着。 这时,幽深的密林中一片死寂,连一丝风声都没有。 那双绿幽幽的双眼在?寂静的林间发出?凶残又瘆人的光来。 像是厉鬼的双眼。 随之而来的,还有那眼下,那满嘴凶狠锋利的獠牙。 在?对?上那双眼睛,嘴上那满嘴獠牙的那一刻,薛叔宝背后冒出?了一身冷汗,他瞬间的汗毛顷刻间齐齐竖了起来。 狼! 是狼! 意识到扑过来的那团白物是什么后,薛叔宝瞬间吓得浑身哆嗦,竟直接脚下一滑直接瘫倒在?地。 这时,他腰间的裤腰带松垮了下来,连裤腰带都来不及去系,只抓起裤腰带,一阵鬼哭狼嚎,一路连滚带爬的朝着身后屁股尿流的吓跑了去。 这档口,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美不美人。 小命要紧。 话说,薛叔宝一走,柳莺莺手中的簪子?噌地一下,竟直接滑落在?地。 她此刻已然浑身湿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再没了一丝气力,体内仿佛有一千只一万只蚂蚁在?齐齐啃咬,一股子?接着一股子?热,流不断溢出?,柳莺莺双眼一片泪眼蒙蒙的,只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拼命去拽领口的衣襟。 同时双,腿紧紧并拢着,一下一下踢踹着,蠕动着,嘴里早已抑制不住,溢出?声声:“嗯……” “热……” “好热……” 柳莺莺此刻半趴在?枯石前,她衣衫凌乱,春光乍泄,她满面烧红,脸酡腮晕,她像是一条蛇儿似的,靠在?枯石前一下一下蠕动着,她微微张嘴,拼命喘息着,一下一下舔舐着唇角。 她宛若一条蛇妖,蠕动着,摆尾着,好似下一刻便要幻化出?那一条妖娆魅惑的蛇身蛇尾来,若有人见到眼前这副媚态丛生,妖娆妩媚的模样,怕是当场便要被迷惑了心魂罢,这时一条蛇尾挥去便能轻易将那人一把?勾了去,勾到她的身前与她颠鸾倒凤来。 就?在?她意乱情迷,又欲,火滔天之际,这时,耳边响起了阵阵枯木折断的声音,咔嚓,咔嚓,像是脚踩在?雪地里发出?的声响。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不多时,视线里出?现一双黑色的锦靴,黑色的缎面,上头用金线绣着麒麟祥云的花样子?。 锦靴上是一片白色衣袍。 然而此刻柳莺莺整个?脑海早已经一片空白了,她双眼里一片雾蒙蒙的,她连眼睛都睁不开了,视线里一片模糊不清,她浑身煎熬,如同万蚁啃食,宛若经受火烧油煎之刑。 那双脚就?停在?柳莺莺眼前。 一动不动的站着。 幽深锐利的目光在?她全身游走。 似在?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她……风骚的姿态。 她以为是方才那人去而复返。 她痛苦的伸手想要推开那双脚,却在?抬手的那一瞬间,不料整个?身子?软倒一下子?扑了过去,一把?紧紧抱住了那双腿。 那片衣袍清凉无比。 那双腿好似带着一抹寒气。 于是,饱满的身姿抵在?了那双修长有力的大腿上。 一下一下,轻轻的……蠕动了起来。 以缓解着浑身的热意,躁意。 怀中的双腿隔着轻薄的面料,能够清晰无处的感受到那片……丰盈饱满。 似微微一僵。 想要抽离,却不料—— 这时的柳莺莺却已渐渐不再满足眼前这抹凉意,她浑身快要爆炸了,只想要得更多,更多,便紧紧抱着那双大长腿一路往上探了去,就?在?双手将要触及到了什么之时,这时,一只大手忽而冷不丁出?现,一把?紧紧拽着了她的手腕。 那只手好凉,好大,好宽,好舒服。 柳莺莺泪眼朦胧间下意识地就?要抓着那只手朝着自己……心口贴,了去—— 这时,远处苏子?磬小心翼翼地寻了过来,她听到一阵鬼哭狼嚎的吼叫声后,吓了一大跳,立马侧身躲在?一旁的大树后,便见一个?年?轻郎君连滚带爬的从远处跑了过来,仿佛受到了剧烈的惊吓。 路过苏子?磬身后时,只见衣衫不整,惊恐万分。 苏子?磬吓了一大跳,从大树后缓缓走出?后,她吓得往胸口连连轻抚了几?下,一时,略微慌张的目光朝着林间深处看了去。 只见远处有座枯石,上头长满了枯木和青苔,周遭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可细听之下,却又仿佛听到了一些细微的声音,像是女子?的……哭泣声,娇喘声。 声音很轻,一晃而过,很快吹闪在?了风中。 再听,又分明什么都没有。 苏子?磬看着远处那片深深密林,静悄悄的,一片死寂,只有些害怕,然而直觉告诉她,那里头有着什么,犹豫许久,她只心跳如打雷般一小步一小步小心翼翼踱步了过去。 等?到走到那片枯石旁时,苏子?磬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里给跳出?来了,她咬咬牙,微微换了一口气,鼓起勇气,捂着胸口咬牙便往枯石后一探—— 苏子?磬瞬间吓了一大跳。 只见枯石背后空空如也,空无一人。 吓死她了,她还以为这枯石后……有人? 莫非,方才瞧错了? 入林的其实只有一个?身影? 可为何方才那个?公子?衣衫凌乱,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苏子?磬立在?原地,举着目光朝着林间四处探了探,见林间深深,确实空无一人,又见四处青苔枯木,只有种死寂的气息,莫名令人害怕。 苏子?磬不敢久留,只得有些失落的离去。 她也不知为何会失落。 不料,就?在?转身的那一刻,视线复又转了回去,只见那枯石底下,散落了一朵粉色桃花。 苏子?磬将那朵桃花捡了起来,又抬眸四看,四周全是枯木繁树,哪里有半棵桃树的踪影。 又见这朵桃花新鲜,分明是刚摘不久的。 一时,举着桃花,眯着眼沉思了起来。 第063章 话说?, 此时的桃夭按着柳莺莺所描述的位置去寻那副画,可到?了目的地后却久寻不得,因心中担心姑娘, 她方才看?到?姑娘脸色潮红, 面色湍急,俨然一副快要与月圆那夜的画面重叠了, 便放弃了寻画, 很快匆匆折返了回来。 却见姑娘不在原地。 她又去了曲水流觞席上,也不见姑娘身影,顿时心里急了, 姑娘怕是快要药效发作了,这档口不见了人影, 不会出事了吧。 正?抿着嘴,要着急苦寻之际, 这时正好迎面遇到了隔壁的姚姑娘, 正?要上前询问一遭,却见姚玉兰见了她, 主?动开了口, 道:“咦,你怎么还在?这儿,你家姑娘早回去了。” 又道:“柳妹妹还好罢,方才瞧着脸色不好。” 桃夭听到?这话,心口一松, 又很快一紧。 姑娘回去了?那就好。 莺莺传 第53节 又听到?姑娘气色不好, 想来许是姑娘察觉身子不适, 先走一步了。 桃夭心中这样想着,面上却丝毫不敢显露任何异色, 只尽量神?色平静的冲着姚玉兰道:“姑娘有东西遗落,让我来寻。” 说?着,冲着姚玉兰道:“刚好寻到?了,那奴婢先回了。” 说?着,便要着急赶回院子伺候,转身之时,正?好撞见那位苏姑娘从林子里缓缓踏出,桃夭与她对视了一眼。 她下意识地朝着苏子磬背后的林间?看?了一眼。 对方却直直盯着她看?着。 二人错身而过。 不知为何,这一眼,令桃夭心头微微一跳,总觉得有些……怪异。 不过眼下桃夭无暇顾及,因忧心柳莺莺,她飞速赶回了沁芳院,却未料,回去后只见整个沁芳院静悄悄的,整个院子竟空无一人。 因府里这些日子正?在?忙着两场寿宴,故而锁秋这些日子被调回北苑帮忙去了,而品月今日也不知去哪儿凑热闹去了,整个院子竟无一人看?守,桃夭本以为柳莺莺回来了,可看?到?院子里空无一人后,顿时脸色微微一变。 姑娘哪儿去了? 既不在?宴上,又没有回来? 为何姚姑娘说?姑娘回来了? 莫不是姑娘正?打?算回来,却因什么在?半道上耽搁了不成? 姑娘行事一向妥当,绝不会如此行事,一定是出事了。 不知为何,忽而想起了那片林子,桃夭心头顿时染上一抹不好的预感。 当即拔腿便要朝着那片林间?寻去。 却不想,刚一出门正?好撞见了品月从院子口踏了进来,品月见她神?色不对,不由挑眉问道:“宴上正?热闹呢,你怎么这档口回了?” 说?着,目光越过了她,朝着屋内看?了眼,道:“柳姑娘回来了?” 桃夭本无暇顾及她,正?要一言不发的越她而去,却不想,这时隔壁的姚姑娘也回来了,路过院子口时,许是听到?她们正?在?说?话,便侧身朝着这边走了来,关?切道:“柳妹妹方才瞧着好似气色不好,现下如何呢?” 又道:“我看?今儿个天热,连我都有些撑不住了,想着她许是中暑了,方才正?好想起我屋子里有瓶薄荷浆液,是兄长此番从蜀地带回来的,兑水喝了,有消暑功效,便想着特?意给柳妹妹送来解解暑,想来多少能让她舒坦点儿。” 说?着,冲着婢女道:“你去拿来,我进去瞧瞧妹妹。” 说?着,便要缓缓往里走,过来探望。 桃夭见状却眉头一跳。 她若说?姑娘此时不在?,姚姑娘定然会心中生疑姑娘的去向,回头若闹得人尽皆知,而姑娘若刚好药效发作被人当场逮个正?着的话,那还了得,一身清白便要没了,可她此刻若不去寻人,姑娘若遭了难,又该如何? 桃夭一时进不得,退不得。 眼看?着那婢女将?薄荷浆液取了来,要进屋给柳莺莺送去,桃夭心一横,一时咬咬牙,只冲着姚玉兰道:“我家姑娘犯病了,这会子已睡下,姚姑娘将?东西给我吧,待姑娘醒后,再来拜谢。” 姚玉兰闻言,看?了桃夭一眼,又朝着屋子里头看?了一眼,想了想,道:“那也好。” 又道:“那我回宴上了,若妹妹不舒坦,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托人来寻。” 说?着,回到?院子里换了身衣裳便又折回了宴上。 姚玉兰一走,桃夭一时陷入了两难境地,去寻人也不是,不寻人也不是,去寻人,唯恐姑娘踪迹泄露了去,可若不去,姑娘这会儿又去了哪里。 一时心急如焚,只盼着姑娘无碍,盼着她快快回来才好。 却不想,此时的柳莺莺正?在?苦头上,或者是,箭在?弦上,她此刻苦不堪言,满心满脑只有一个念头,她快要爆炸了。 她觉得浑身的血管根根爆胀了开来,她觉得浑身的血液齐齐冲向了心脏,涌向了头顶的位置,她觉得心脏扑腾扑腾剧烈狂跳着,她的心脏和血管好似随时随地将?要胀裂开来。 只有种?浑身将?要引爆的错觉。 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在?嘎嘎作响,正?在?被万蚁啃食。 只觉得浑身每一寸皮肤都好似在?被人拉拽着,随时随地要破裂开来。 她好热,她好痒,她觉得自己像是条脱离水的鱼儿,她快要死了,她快要干死,渴死了。 直到?一双手将?她一拥而起。 她落入了一片冰冷的怀抱里。 那片怀抱好清凉,好舒服。 柳莺莺此时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她整个含混不清,她甚至看?不清头顶的那张脸,只含含糊糊看?到?一片坚硬的下巴。 她只知他身上有股淡淡清香,十分好闻,她只知她浑身有一团火,而他浑身冰冷清凉,能够灭她身上的火,她只知他宽敞结实的胸膛是那样的雄壮那样的坚硬,他浑身上下好似有股源源不断的力量源泉,能够为她解渴,能够缓解她浑身地痛苦和难受。 是什么呢? 她不知道,她只能拼命的去寻找。 她一脸痛苦的紧紧地帖上了那片胸膛,她用力的抱紧了他的腰身,恨不得将?整个自己全部揉进他的骨血里,可是,还不够,还是很难受,于是,她松开了他的腰,双手胡乱的攀住了他的脖颈,她将?她的脸贴上了他的脖颈,用力的研磨着,想要摄取他浑身的凉意。 皮肤相?贴的那一瞬间?,一股冰凉的触感染上她的心头,她只觉得浑身瞬间?阵阵颤栗,烈焰红唇里不由含含糊糊的喟叹了一声:“好……好舒服……” 她仿佛欣喜欲狂,正?要用力的磨蹭,还要贴得更?紧,不仅仅是脸,是脖颈,只恨不得全身全部贴上去,却不料,再一贴上去时,这时,对方转脸一躲,下一刻,圈在?对方脖颈处的那两条双臂被人扯了下来。 柳莺莺顿时急了,只含糊呜咽道:“给我……” “呜呜,给我……” “我要……” 她痛苦的挣扎着,挣扎间?也不知哪儿来的气力,竟一把挣脱了对方的钳制,然后,更?加用力的一把紧紧抱住了对方的脖颈,双臂交缠着,只死死搂着他的脖颈,不断用脸贴着他的脸,轻轻磨蹭着,又生怕他逃跑似的,只讨好似的,急得甚至用唇去贴他的唇,去亲他的脸,只急急道:“给我,呜呜,给我……” 她的烈焰红唇贴上了那片冰凉到?甚至严寒的薄唇。 贴上去的那一瞬间?,仿佛寻到?了缓解痛苦的入口,柳莺莺瞬间?捧起了那张脸,一口一口朝着那冰冷清凉的薄唇上啃咬了去,她一口一口贪婪的吸着,吃着,恨不得吸掉他嘴上嘴里所?有的冷气。 贴上去的那一瞬间?,沈琅颀长的身影瞬间?微微一顿,搂着那片娇躯双臂上的肌肉骤然一紧,那双常年清冷沉稳的眼眸眼里划过一抹厉色暗光。 下一刻,他只将?薄嘴一抿,微微绷着脸,只侧避着脸,任由那片饱满的红唇在?他脸上,脖颈处四处作乱着,只加快了步伐朝着假山中的密道大步迈了去。 就在?领口的衣襟将?要被人撕开的那一刻,终于,只听到?砰地一声,水花四溅声骤然一响。 沈琅直接将?缠在?他身上的那抹娇躯毫不留情地直接扔进了密道的地下深潭中。 冰冷的潭水严寒刺骨,瞬间?将?柳莺莺整个淹没。 柳莺莺痛苦无助的在?潭水中四下乱刨乱划着,潭水将?她整个淹没,她刨出来,又跌了下去,如此反复着。 眼看?着她快要潭水呛死淹死,终于,岸上的人一把将?她捞了起来。 沈琅背对着站在?岸边,任由身后之人在?冰冷的潭水中浸泡着渐渐清醒过来,然而片刻后,身后不见了任何动静,沈琅转身后,只见潭水中的人依然浑身战栗着,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更?加痛苦的甚至伸手去挠自己的脖颈,去挠自己的心口。 脖颈处划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来。 沈琅意识到?不对后,立马将?人抱了起来,给她一摸脉,向来稳重的脸面微微一变。 不仅是普通的春,药。 更?是……媚药。 竟是……噬心丸? 再将?她湿漉漉的衣袖一揭开,赫然只见雪白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齐齐突显了出来。 密室内。 室内简陋,凿有通往府邸外?的通道。 里头陈设简单,光线昏暗,不过设了一张矮榻,一张书桌,并一墙书架。 此刻柳莺莺躺在?矮榻上,一动不动。 人已经高烧昏迷过去了。 极热,极寒,冰,火,两,重,天的双重刺激令她的虚脱的身子无法承受,继而短暂的昏迷了过去。 然而便是昏迷过去了,依然在?不断呻,吟,不断颤栗,浑身滚烫,生不如死。 沈琅背对着立在?书架旁,沉着脸,背着手,久久沉默不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春,药没能及时缓解,导致人发烧了。 而噬心丸—— 噬心丸曾乃西域秘药,曾传入皇宫,又从宫中流入到?宫外?,后被禁止,乃大俞禁药。 服药者不能断,乃媚药之巅,吃了会折寿,要一直吃到?死,因耗干精血,最终死相?惨烈,将?会七窍流血而死,终身服药者活不过三十。 若断,必须化解,而化解的唯一方式则是与人结合,半年内若没有化解,心脏血管无法承受,恐将?心脉俱断,最终爆体而亡。 身后之人,恐已断药半年有余。 沈琅闭着眼,一动不动,脸上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缓缓睁开了眼,终是慢慢转身,远远朝着矮榻上的人看?了去。 直到?不知看?了多久,终是背着手一步一步缓缓走了过去。 取针,施针,放血。 而后,清冷的目光投放到?了那片娇躯上。 因身上被潭水浸湿,湿漉漉的衣裳紧贴在?身躯上。 将?姣好的身躯显露得一览无余。 从妖媚撼美的脸,到?纤细如玉的脖颈,到?饱满的丰盈,再到?盈盈一握的腰际。 沈琅清冷的目光只以某种?极为缓慢的速度一寸一寸游移着,端详着。 只见玲珑妖冶,媚骨天成。 这样绝色的容颜。 这样姣好的身姿。 若没了,有些可惜。 沈琅定定看?着,片刻后。 素衣勾带被他一指勾下,随即一点一点缓缓剥落。 引入眼帘的是两卧半卧的雪山,颤颤巍巍,颠颠晃晃。 莺莺传 第54节 白雪皑皑,令人恍眼。 令人有片刻的雪盲。 雪盲者,是指人长时间?在?雪地逗留,长时间?目睹这片雪色,使得眼睛有片刻的眩晕,甚至眼盲。 眼下,却不过一眼,竟令人瞬间?头晕目眩,令人双眼顷刻间?失了焦点,一瞬间?眼睛短暂失明。 那是一瞬间?看?到?了世?间?最极致的美景所?致,美到?双眼都被灼烧了。 只见雪山汹涌澎拜,波澜壮阔,气势磅礴。 一点点清晰的映入他的眼帘。 画面美不胜收。 宛若这世?间?最美的存在?。 他的目光微微一顿。 只定定看?着。 直到?慢慢眯起了眼。 眼底染起一片幽暗深邃。 不多时,缓缓提掌覆盖了上去。 他慢慢闭上了眼。 等到?睁开眼时。 指尖一顿。 缓缓而下。 一颗细小的红色药丸,被他缓缓推入了……嘴里。 第064章 唇齿干涩, 难以入药,难以喂药。 几乎……寸步难行。 他稍稍使力,撬开了她的唇齿, 却未料, 方一用力,便见她?眉间紧蹙, 继而面露痛苦, 再?而直接呜咽出?声?:“疼……” 哪怕昏迷过去了,身体却能本能的给出最直观的反应。 他的手指微微一顿,片刻后, 放轻了力道,轻抚她?的薄唇, 待一松懈,毫不犹豫, 直接将药推入。 药丸极为苦涩, 她?整个身子瞬间弓起?,浑身抖动, 颤栗, “苦”得一把紧紧抱住了他的胳膊,她?一紧张,浑身绷紧,张嘴便毫不犹豫朝着他的手指直接狠咬了去。 锋利的牙齿,口口似刀, 宛若将他寸寸绞断。 饱满的的唇, 片片似蜜, 瞬间将他根根紧裹着。 手指快要被她?给直接给一口咬断了。 沈琅清冷的凤眸里寒光渐渐凌厉,渐渐锐利, 却微微眯着眼,依然毫不留情直接深入到底,药丸被直接推入腹中最深处。 却在?将要收回?时,只见入易,难出?。 她?死?死?咬着他的手指,仿佛与他不死?不休,口腹中仿佛有千口万口齿轮,口口将他紧裹,将他紧咬,他竟片刻动弹不得。 再?一转脸,又见榻上之人?宛若正在?经历火烹油煎之刑,她?潮红的脸面渐渐胀成?了紫红色,她?细腻白皙,骨肉均亭的雪色肌肤下,一根根青筋渐渐爆了出?来。 如玉的锁骨下,筋脉胀起?。 浑身痉挛。 宛若正在?经受着腰斩,甚至凌迟处死?之刑,疼到快要断气,苦不堪言。 沈琅到底有些?心软。 又见她?疼得侧躺起?,疼得双臂紧紧箍紧了他的胳膊,长长的指甲直接掐进了他的皮肉里。 而两座巍峨雪山紧压在?他的手臂上。 沈琅微眯起?了眼。 定定看着。 少?顷,只单手将榻上之人?轻轻搂起?,揽入怀中。 随即,嘴角直接抿成?了一条直线。 只放轻了力道。 慢慢闭眼。 缓缓而行。 粗粝的指腹亦是面面带刺,所到之处,根根见血,令人?痛不欲生。 不多时,只见怀中之人?浑身颤抖。 喉咙中不时溢出?声?声?呜咽。 声?音嘶哑颤动。 却又娇吟婉转,胜过黄鹂。 沈琅一低头看去时,只见雪山颠颠,晃晃颠颠。 雪山之巅上的那抹美景,令人?再?度看去时,依然再?度雪盲。 他一时闭上了眼,随即缓缓低头。 吮了去。 下一刻,怀中之人?浑身颠荡。 一个乱颤间—— 整个世界从翻江倒海慢慢变得风平浪静。 潮水渐渐退下。 整个世界恢复了平静。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沈琅缓缓转身,背对着榻上之人?,从怀中摸出?了一块帕子。 随即,将手举起?。 只见指上的血迹,血迹斑斑,鲜红刺眼,令他有片刻恍惚。 沈琅定定看着,良久良久,抿着嘴一言不发,用帕子将几根指尖上的鲜血一根一根擦拭了干净。 春,药,已解。 入夜。 宴席已散,忙碌了一整日的沈家终于在?阵阵喧嚣热闹中渐渐恢复了宁静。 万物寂寥,夜渐渐深黑。 除了西院的厨房还在?忙碌,余下各个院子里皆已落了灯。 锁秋也从北苑赶了回?来,回?到沁芳院歇息,她?回?时已晚,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柳姑娘那儿禀告一声?,却见回?时整个沁芳院已然落了灯,所到之处一片漆黑,锁秋微微一愣,想着许是今日宴会?忙碌,人?都累了,故而早早歇下了,明儿个一早再?去给柳姑娘问?好吧。 她?进屋匆匆洗漱一番,便落了灯。 在?她?落灯的下一刻,西院主卧亮了。 一抹异香从西院飘散开?来,笼罩在?整个庭院间。 一颗夜明珠投掷在?屋内,照亮了整个简陋的卧房。 不多时,沈琅缓缓推门而入,抬脚探入的那一刻,一道身影斜歪倒下,倒到了沈琅脚边,沈琅垂眸看去,一名守在?门口的婢女缓缓倒下。 他越过婢女往里走?,清冷的视线朝着屋内扫视一圈,随即直接大步走?到床榻边,将怀中之人?缓缓放入床榻之上。 松手之时,却见两条雪臂依然紧紧箍着他的肩头一直不肯松手。 一路上,怀中之人?还在?不断地颤抖,浑身依然滚烫。 春,药虽解。 噬心之毒,却尤在?。 积压的整整三年的媚,药,怎么可能会?轻而易举的解除? 那是媚,药之最。 因浑身只裹了一身白袍,那双雪臂,还有那双如玉的玉腿显露在?外,在?夜明珠的照耀下,如同雾里看花般,竟比未着,寸缕更要撩人?。 沈琅却毫不留情地将那双雪臂从肩头扯落。 正要转身离去之际,不想,方才被他撂下的藕臂忽而一下子又再?度缠上了他的腰身,沈琅冷眸一抬,片刻后,偏头看去,竟已……苏醒? 话说,柳莺莺整个人?好似溺在?了水中,还是溺在?了滚烫的开?水沸水中。 她?整个人?在?滚烫的沸水中浮浮沉沉。 下一刻,又被人?撂在?了寒冷刺骨的冰水中。 寒水与沸水的冷热交替中,她?只觉得体内的血管一下子被冻住,体内的血液全部齐齐停止了流动,一下子血管又被某种沸腾之水撕裂开?来,里头血液一瞬间全部流干了。 她?整个人?已到了地狱门前,直到一抹陌生的,凶猛的情潮将她?从鬼门关里给彻底拉了回?来。 不同于冰与火的两,重之天,那是一股全然陌生的,凶猛的,汹涌的,甚至是某种凶残的,甚至是横暴的情潮,直接植入了她?的体内,令她?骨脉断裂,头皮震破,灵魂散灭—— 然而那样令人?极致痛苦的情潮,却又仿佛是解她?苦难的唯一良药。 有那么一瞬间,她?神魂激荡,灵魂仿佛渐渐得了其中的乐趣,然而当她?迷迷糊糊将要得到救赎的那一刻,那样痛苦的乐趣就那样嘎然而止了,就那样生生骤然停止了,就像是美味佳肴,方才闻到了个味,那吞噬心魂的良药瞬间消散了一干二净。 不吃则以,可若一经尝了这滋味,还如何能断得了。 她?又被重新打回?了地狱口,她?继续在?沸水寒水中交替煎熬,直到模模糊糊间,那抹熟悉的滋味再?度传了来。 柳莺莺在?浑浑噩噩中,一把用力的抱住了他。 “别走?……” 莺莺传 第55节 “别走?……” 她?用力的抱住了他的腰身,几乎是凭着本能的意识用尽全身的力气抓紧抱住这唯一的良药。 春,药已解,高烧不断的柳莺莺渐渐醒了过来。 然而比不曾得到过解药的煎熬,这种解到一半的痛苦甚至比不知情,欲为何物时,更为磨人?。 她?尝到了些?许滋味。 尝到了一半,竟觉得比不曾尝过之时,更加百爪挠心。 只觉得身体里有一只大手,有一万个触角,每个触角都在?拼命的挠着她?,刮着她?,蹭着她?。 柳莺莺只觉得比方才,甚至比以往的每一回?更要痛苦一千倍,一万倍。 她?拼命的抱紧了他的腰身。 发烫的脸紧紧贴在?他的背后,恨不得将脸贴进他的身体里,还不够,忽又张嘴一口咬在?了他的后背上,只觉得连每条齿缝里都有着无数只蚂蚁在?爬行,在?啃咬。 她?用牙刮着他的后背,以缓解齿间的痛苦。 她?凑到了他的后颈,去咬他的耳,用牙去扯他的衣襟。 绵热的气息一下一下钻进了他的衣襟,他的耳中。 一瞬间,她?宛若化生成?了狐妖,痴缠着他,她?一口一口咬着他,恨不得一口生吃了他。 而后,滚烫的手顺着他的腰,身一点一点探入。 就在?她?将要得逞之际—— 手腕被一只铁钳牢牢钳制住了。 沈琅绷着脸,紧紧拽着她?的雪腕。 细细的一根,那样的细腻,那样的雪白,他只需轻轻一捏,便四分五裂了。 然而,此刻,她?巍峨的雪山抵在?了他的背后,他能够感受到她?每一寸美好丰盈,紧贴着她?,仿佛要嵌入他的身体里。 她?咬着他的耳。 亲着他的脖颈。 从未曾被人?触碰过的禁忌之地。 他只微微绷着脸,牙齿微微一咬合间,清冷如玉的脸面上,两侧腮帮子处的肌肉竟微微绷了起?来。 沈琅紧紧掐着那根细腕,力气之大,好似一下子要将她?的手腕给掐断了。 此时的沈琅双目冷冷盯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双眼比夜色更黑,良久,良久,只见他忽而冷声?开?口道:“知道我是谁么?” 声?音一出?,竟冷静得吓人?。 声?音比外头的夜更浓。 透着一丝危险的气息。 柳莺莺被她?掐住手腕,丝毫动弹不得,她?疼痛难受,然而手中的疼痛与心口的炸裂焚烧相比,压根不足一提,她?只含混不清,痛苦又呜咽道:“大……大公子……” 沈琅眯起?了眼,又道:“名讳。” 柳莺莺此刻百爪挠心,有什么东西要叫嚣而出?了,只一边蹭着他,一边煎熬哭泣道:“沈……沈琅。” 这二字一出?,掐在?她?手腕上的指力便又重了一重,最终,沈琅目光森森,眼神比刀剑更凌厉锋利,更危险更暗沉。 良久良久,只见他再?度闭上了眼,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只见目光森严,脸色静得吓人?,沈琅骤然出?声?命令道:“求我——” 命令下达的那一刻,柳莺莺只瞬间哭泣哀求道:“求……求您——” 话一落,紧扣在?柳莺莺手腕上的铁钳蓦地松开?。 柳莺莺瞬间得了自由。 又像是得了某种默许,或是某种命令般,柳莺莺痛苦的面上瞬间一喜,顷刻间,不过眨眼间功夫,欲,火难焚的柳莺莺早已从身后翻身而来,一把坐在?了沈琅腿上。 坐下去的那一瞬间。 柳莺莺骤然尖叫了一声?。 不过短促一声?,便再?没了任何声?音。 整个世界仿佛在?那一刻静止了。 地球停止运转。 整个天地俱灭。 灵魂仿佛被一把击穿。 整个世界……山崩地裂。 仿佛足足有半刻钟之久,世界没了一丝讯息,没了风声?,没了鸟叫,整个世界在?那一刻彻底消亡毁灭。 柳莺莺浑身颤栗。 脑海一片空白。 长达半年之久的痛苦,在?那一刻,痛苦到了极致,痛苦到了巅峰。 而长达半年之久的痛苦,又好似,只为这一瞬间的……销魂。 整个人?,整个灵魂被这一击,宛若生生撕成?成?了两半。 柳莺莺头晕目眩的坐在?原地。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 就在?她?整个人?牢牢抱着那人?,疼得痛不欲生,又窥得阵阵欢,愉之际。 就在?她?陷入某种天人?,交战中还没缓过神来之际。 这时,只见原本坐在?床榻上的那人?忽而抱着她?冷不丁起?了身。 是的,他就那样毫不征兆的直直起?了身站了起?来,没有丝毫征兆的。 在?他站起?来的那一瞬,柳莺莺还牢牢坐在?他的身上。 在?他起?身的那一瞬间,柳莺莺吓得尖叫一声?,浑身颤栗的一把紧紧抱住了他的脖颈,以防滑倒。 整个过程,二人?还紧紧相拥着。 下一刻,只见沈琅抬手朝着柳莺莺的后脑勺轻轻一抚,似在?安抚,随后大手一挥,将榻上白袍朝着柳莺莺身上一裹,而后,就那用托着她?,抱着她?忽而一步一步朝着屋外大步踏了去,朝着来时的路而去。 他每走?一步,柳莺莺都尖叫哭泣,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直到踏出?门外,惊起?了林中一片飞鸟。 柳莺莺受到惊吓,直接哭着一口咬在?了他的肩上。 第065章 洞中一日, 洞外一年。 洞外一日,洞内一年。 柳莺莺已消失了两日两夜了。 起先,桃夭还只是在院中苦等?, 她?不敢名目张胆的外出寻人, 因为?她?相信姑娘,那日?二人在月湖分别前, 姑娘虽看着有些?不大好, 却分明神智清明,她?们不过分别了一刻钟之久,便是真的出?了事情, 她相信以她的足智多谋,定有应对之策。 桃夭不敢贸贸然行事, 怕反倒是坏了姑娘的事。 二则是,她?寸步难行。 隔壁东院的姚姑娘, 包括她?们院里的品月和锁秋, 都以为?姑娘在屋中养病,若发现姑娘不见了踪迹, 那还了得? 故而桃夭苦守了一日?, 那日?原本等?到入夜后是要去林间探寻的,却不知为?何那夜守在门口忽而睡死了过去,醒来时,已是大白天了。 那晚,整个西院的人莫名都睡到日?晒三杆才起。 醒来时, 姑娘一夜未归。 桃夭断定姑娘出?事了, 可?越是如此, 她?越是不敢将姑娘出?事的消息泄露了出?去。 一夜未归,若叫人知道了去, 这样?的结果于人而言,无异于灭顶之灾。 到这里时,桃夭还只以为?姑娘怕是清白难保了。 可?她?心知姑娘跋涉千里来到沈家,本就是为?了姻缘,本就是为?了破解身上的苦难来的,若因得机缘,觅得一桩良缘,未曾不可?,便是不为?此,退一万步说,那日?她?见姑娘痛苦至此,若能缓解她?身上的难受也好。 可?是,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桃夭渐渐的越发坐不住了。 她?趁着品月和锁秋不在院子里的时候,独自?跑了出?去寻人,她?跑进了那片树林,险些?将整个林子全部翻找了一遍,又偷跑进了月湖,甚至那片桃花林,竟全部一无所?获。 翻找了整整两日?两夜,渐渐的,桃夭心里涌现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来。 莫非,姑娘不止是清白不保,而是……遇害了? 不然,为?何好端端的人在府中一消失,竟消失了整整两日?,若只是清白不保,第二日?也该回了,如今,却是整整两日?两夜,再没了一丝踪迹。 一个好好的大活人,怎么可?能会消失这么久。 这个不好念头一经想起,桃夭浑身颤栗。 她?知,没有什?么比命更重要。 于是,次日?,天还没亮,寻了柳莺莺一整夜的桃夭便要不管不顾的直接满府寻人了,若姑娘当真出?了事,便是闹得人尽皆知,又如何? 天大地大,大得过姑娘的命? 那日?,在惊动府里以前,桃夭还是悄然折返回了沁芳院查看了一番,本以为?屋内又是空空如也,不想,这回一折回,推门而入时,竟赫然见到床榻之上悄然躺着一抹熟悉的倩影。 “姑娘——” 桃夭神色一愣,顾不得浑身脏乱,心头一喜,立马轻唤一声?,冲到床榻旁边一看,只见姑娘柳莺莺此刻竟早已安安静静的躺在那儿,不知躺了多久。 桃夭神色一愣。 姑娘何时回的? 怎么回的? 桃夭不由朝着屋内四下探出?,只见整个屋子门窗紧闭,整个屋子内干净净,与往日?无一丝异常。 莺莺传 第56节 又一转脸,趴在床边,细细将人打量着,只见床榻上的柳莺莺睡得香沉。 她?好似极困,极困,陷入了深度睡眠中,她?方才那么大力?气推门而入,甚至出?声?唤她?,她?都没有听到,没有被吵醒。 片刻后,又见她?眉头紧蹙,仿佛有些?不安,睡得那样?沉,又那么的不安。 不多时,只见她?神色不宁,缓缓摇头,不断地摇头,嘴里嘤咛了几声?,像是在含含糊糊说些?什?么,桃夭胀着胆子凑近,好似听到姑娘在说:“不……不要……” “不要了……” 声?音里好似透着一丝渴求。 桃夭见她?神色不安,立马凑过去唤了声?“姑娘”,却见她?听不见似的,声?音呜咽着,好似哽咽了几声?,这才慢慢的安静了下来。 整个过程,都一直未醒。 桃夭心忧,不知她?都到底经历了什?么。 这一眼探去,只道不好。 姑娘向?来心思玲珑,为?人处事,与人结交都颇有章法,身份虽不高,许多事情却游刃有余,多习惯掌控在手。 极少看到她?这样?“求人”的一面。 此时,天还未亮,屋内一片模糊不清。 桃夭立马将灯点上,又倒了茶水,再打了一盆温水过来,她?提着灯,拧干了帕子过来伺候,不想,将灯朝着床头烛台上一挂,朝着床榻上那道倩影看上去时,却瞬间令桃夭呆立在了原地。 借着光一眼望去时,只见姑娘散着一头青丝,躺在那里,安安静静的躺着,明明与往日?无差,可?猛地一眼看去,竟觉得天差地别。 以往,姑娘睡觉喜欢卷被而睡,睡姿略有些?……随意?。 而今日?,规规整整,一动不动,就连身上的被子也盖得整整齐齐。 以往,姑娘面色恬静,睡颜绝美中带着一丝娇憨。 而今,猛地一眼看去,只见她?一脸的疲惫不堪,细细看去,眼下甚至透着一片乌青,好似被厉鬼吸走了几日?的精魂似的,一脸倦怠,却丝毫不影响她?的……妖媚风情。 只见她?此刻面面潮红,媚骨天成,脸明明还是那张脸,可?那脸上的春水,哪怕是闭着眼,却一汪汪的,险些?都要溢了出?来。 桃夭见了不由心下一跳。 姑娘还未曾及笄,还差了两月,若说原先脸上还略带着一分纯净的话,那么此刻,这一分已然不剩,取而代之的则是满满的妖冶风情。 已是魅,妖,艳,媚,到了极致。 明明还是丛前那张脸,眼下一眼探去时,美到……直令人不敢直视,甚至不敢呼吸。 而视线再往下落时,只见那片饱满殷红的烈焰红唇上竟满是……残破不堪。 竟破了好几道口子。 想象不出?,究竟怎会被蹂,躏至此的。 红色的口子已然结了痂,像朵朵绽放在唇上的腊梅,一眼扫过,有种残败到妖冶的美。 而许是她?方才摇头间,肩上一片锦被滑落,落出?锦被里头雪白的一片香肩玉骨。 那日?,姑娘分明是衣衫完整的出?席宴会。 而这会—— 桃夭几乎是微微颤着手,将被角掀开一角,赫然只见被子里的娇躯竟是未着,寸缕。 而目光触及到那片娇躯上的伤痕印记时,只见桃夭提灯的手微微一颤,手中的灯险些?当场滚落在地。 桃夭下意?识的发出?一声?震惊的惊呼声?,却在声?音出?来的那一瞬间,立马伸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呆立在原地,久久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第066章 话说柳莺莺复又睡了一日一夜。 她在当日傍晚时分, 短暂的醒过一回。 桃夭寸步不离的守着,立马给她喂了水,又备了粥汤, 不想, 竟一口未食,饮了一碗水后又迷迷糊糊、沉沉睡了过去。 桃夭见她一日未食, 怕她饿着, 中间几次欲将人唤醒,却一直唤不醒,无法, 见柳莺莺眼睛红肿,嘴角干涸, 只得每隔半个时辰,用毛巾给她敷眼睛, 用帕子蘸了茶水, 给她润唇。 一直到次日清晨,柳莺莺这才迷迷糊糊的醒了来。 有那么一瞬间, 她甚至都睁不开眼睛, 眼皮极重,双眼疲倦不堪,用力的睁眼时,视线里只?一片模糊不清,整个世界仿佛陷入了某种混沌之中, 什么都看不到, 什么也看不清。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 终于?有一丝细微的亮光溢了进来,然后, 她仿佛看到头?顶的床帏正在一上一下剧烈的晃动。 一直在晃。 那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眼里的景象。 那个时候,她泪眼朦胧,含混不清,早已哭得双眼混沌,眼里的泪水就没有断过。 有那么一瞬间,她不知今夕何夕,不知自己究竟身处何处,她的灵魂和躯体仿佛脱离了。 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昔日的万花楼,回到了那花魁台上,原来,她不过是?做了一场梦而已,哪有什么千里救女,哪有什么千两赎身,原来不过是?她将要被妓院推上卖身台前做的一场奢望地美梦而已。 自然,后来的回到云城,回到柳家,与娘亲相聚,与幼妹同玩,包括后来的远赴清远,来到沈家,一切地一切,不过都是?她的构想罢了。 原来,她终究还是?陷入了滚滚尘世之中,被遭千人骑万人驾了,成?为了真真切切,正正经经的淫、门?娼妓了。 柳莺莺思绪含混不清地想着。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听到一声熟悉的“姑娘”,这道?声音将她从含混不清地世界里给拉了出来。 柳莺莺神?色一怔,再一睁眼时,便见头?顶一道?身影晃动。 看到那个晃影,有那么一瞬间,柳莺莺心头?骤然一紧,她只?下意识地想要抬手环住胸前,护住自己,然而,双手一抬,却见两条臂膀好似有千斤重似的,如何都抬不起?来。 不仅仅是?手臂,更是?全身。 全身上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困住了似的,无论是?双臂,还是?双脚,全身上下竟都动弹不得,没了一点知觉,好像这副身躯完全不是?自己的了,压根不听自己使唤。 直到桃夭端着水来,见她醒了后,终于?脸上一喜,忙朝着床榻之上地柳莺莺查看了来,道?:“姑娘,您醒了?您终于?醒了?” 又急急道?:“可是?饿了,渴了,奴婢……奴婢这便去取水来。” 说话?间,桃夭连忙拎着茶壶倒了杯水过来,又小心翼翼地过来搀她,似想要将柳莺莺扶起?来喂水。 柳莺莺双眼缓慢、甚至略有些呆滞的追随着桃夭的身影由近极远,又由远极近,直到她凑到了床头?,俯身一脸高兴、担忧又关切的看着她时,柳莺莺终于?后知后觉的将人看清楚了。 是?桃夭! 不是?旁人! 也不是?梦! 这里是?……沈家! 意识终于?一点一点归了位。 渴,饿,累。 这是?她心中闪现的第?一个念头?。 只?觉得像是?条缺了水的鱼儿。 极为干渴。 看到桃夭小心翼翼地捧了水来,柳莺莺只?下意识地搭着桃夭的手便要撑着身子坐起?来,却不料,在身子刚要撑起?的那一瞬间,喉咙里猛地溢出阵阵嘤咛声,紧接着手臂骤然一软,竟砰地一下,竟又再度跌回了床榻之上。 而这一跌,竟像是?引发了某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机关反应似的,一股子钻心地钝痛感?慢慢从手臂的位置,一路沿着肩膀,沿着腰肢,沿着双腿,汇聚到了全身,最终齐齐汇集到了某个位置—— 火辣辣的疼。 钻心的疼。 这才后知后觉的发觉,浑身像是?被千斤重万斤重的马车从身上来回碾压过一千遍一万遍似的,她的皮肉和筋骨仿佛分离了,她整个人,她浑身上下每一寸骨头?仿佛被都碾碎,碾坏了。 疼得柳莺莺甚至微微咬紧了牙关轻轻抽气了一声。 只?觉得浑身无论哪一处没有一处不是?火辣辣的钝痛。 而整个人身体,好似无一完好之处。 柳莺莺就那样?愣愣的躺在了床榻之上,顷刻间动弹不得,疼得她一度难受的闭上了眼。 与此同时,一帧帧模糊的画面悄然钻入了脑海。 等到再次睁开眼睛时。 柳莺莺全身止不住的阵阵颤抖,连每根手指头?都在轻颤不已,此时此刻,她已然全部想了起?来,自己已然经历了什么。 而想起?这一切时,连浑身的骨头?都在阵阵哆嗦。 一帧帧“颠鸾倒凤”到甚至“不堪入目”的画面不断涌入了脑海。 她竟—— 失了身。 意外,也不意外。 不意外,是?因为柳莺莺的身子状况,她自己清楚,被媚,药折磨,忍了半年已是?她身子的极限了,她想忍到成?婚之时的,可心中其实清楚,那不过是?她的一丝妄想罢了。 而意外,则是?,让她失了身子的人,以及—— 她一直以为噬心丸发作时才是?痛苦不堪的,那种欲,火难焚的滋味无人能敌,她以为,只?要找人缓解解除便能无碍了,却不知,缓解的过程,竟比……竟比噬心丸发作更要难受和煎熬,更要令人……无力承受。 更不知—— 诚然,一开始,是?她苦苦哀求的,是?她主动挑起?欲,火的,诚然,一开始她被药物缠身,是?她痴缠得厉害,可后来,药物渐渐退却后,她分明已然—— 却不知,有的事情一旦开始就没有了停下的可能了,她只?有开始的权力,却没有叫停的自由。 想到这里,柳莺莺心头?染上一丝愠怒。 她一直以为,那是?正人君子,虽为人清冷,到底丰姿雅正,却不料,那分明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魔。 那分明是?一个套着优雅仙姿外皮的大恶狼。 他是?会吃人的! 她直接被他拆卸了,一根骨头?一根骨头?拆卸下来,吃得一干二净。 莺莺传 第57节 连个骨头?渣都不剩。 柳莺莺长?这么大,从未失过这么大的手! 也从未被人……占过这么大的便宜! 柳莺莺不由后悔了。 她为何要去招惹那样?的人。 她以为她是?猎人,却不知自己才是?那只?主动钻进对?方陷阱里的待宰的羔羊。 她第?一次看走了眼,她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对?方。 此刻,浑身的骨头?,好似被人拆卸后又重新组装了一遍。 没想到,被秦妈妈精心调,教了三年的她,在男欢女爱这件事上,竟一度占了下风。 柳莺莺闭上眼,许久许久都缓不过神?来。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心里有些闷闷的,像是?缺了什么。 最珍贵的东西,就那样?……被人无端拿走了。 只?觉得有片刻的缺失。 好在,柳莺莺出自花楼,她并非不注重名节,只?是?,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远比名节更重要的东西。 “姑娘,可是?……可是?疼得厉害?” 就在柳莺莺思绪万千之际,这时,桃夭见她神?色悲悯,以为她伤心难过,悲痛欲绝,立马紧张的问?着。 而柳莺莺听到桃夭的话?,强压下心头?的烦杂,再度睁开了眼,这一下,眼底已渐渐清明了。 一对?上了桃夭憔悴的面容,便知她怕是?吓得够呛,柳莺莺只?强自咬牙,忍着浑身的剧痛,一点一点将钝痛的身子撑了起?来,正欲将人安慰一遭,嘴里却下意识地问?了声:“什么时辰了?” 却不料,一张嘴,喉咙里竟沙哑得厉害。 嗓子早已哑掉了。 哭哑了。 险些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这一起?身,身子上的被子缓缓滑落,柳莺莺一低头?,这才见眼下被子底下的自己竟未着,寸缕,这一眼看去,看到自己浑身满是?大片大片的痕迹和青紫色印记时,就连柳莺莺都忍不住心头?一跳。 更别?说桃夭了。 柳莺莺看得其实不如桃夭清晰,那一眼探去,只?见首先引入眼帘的便是?香肩处大片大片的指痕,那是?反复用力捏握出来的痕迹。 再然后,脖颈处淡粉色甚至深紫色的印记,一小朵一小朵,像是?盛开的腊梅,那是?唇齿掠过时留下的印记。 再往下,便是?令人倒抽一口气了。 只?见那丰盈饱满的雪上,分明满是?揉捏和,含,咬过的红痕。 再往下,被角一遮,便什么也瞧不见了。 尤是?柳莺莺见惯了风月,都忍不住脸微微一胀。 很快将被子捂紧了。 她当年在妓院伺候贞娘时,也在她身上看到过一些深深浅浅的痕迹,却没有哪一次像她身上这样?……骇人的。 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大片大片的红痕,甚至还有的变成?了青紫色。 她虽被桃夭伺候沐浴,药物发作时也是?她近身伺候,可这到底不一样?,每一处痕迹都能在脑海中变幻成?相应的场景和……姿势来。 一身印记,无比提醒着,那两日两夜里的疯狂和……索取无度。 好在桃夭话?少,从不多嘴,不该问?的从不多问?,也压根不敢多瞧,立马眼观鼻鼻观心的将水奉上,顺带着又拿了一瓶药来,小心看了柳莺莺一眼,道?:“姑娘若疼得厉害,可以搽搽这药,奴婢昨儿个见姑娘唇角干裂,不过搽了两回,姑娘的伤口便已好了不少。” 柳莺莺便顺着桃夭的话?看了去。 看到那瓶药时,柳莺莺莫名觉得有些眼熟,便下意识地问?道?:“这药——” 话?一落,便见桃夭立马道?:“这瓶药是?昨儿个发现的,就出现在姑娘的床头?。” 说话?间,看了柳莺莺一眼,道?:“昨儿个奴婢本想为姑娘擦洗身子,后来发现姑娘浑身早已清理过了,还上了这药。“ 桃夭如实说着。 说完,却见柳莺莺抬眼一动不动的死死盯着那瓶药,定定看着,良久良久忽而一把接了过来,然后抿着唇,举着那瓶药便毫不留情地一把扔到了床尾的位置。 不料,那瓶药竟落入床底,片刻后,竟轱辘轱辘几下,又慢慢滚落了桃夭脚边。 桃夭:“……” 柳莺莺看着那瓶阴魂不散的药,一时气得血气上涌。 第067章 话说吃了点水后, 柳莺莺终于稍稍恢复了一点气力。 她闭眼凝神,好半晌,才将自己的思绪一点一点拉回, 只微微吁气往后缓缓一靠。 桃夭立马取了软枕垫在了柳莺莺身后。 柳莺莺躺好后, 这才看向桃夭,一时?, 抬起指尖轻抚眉心, 喉咙沙哑问道:“现下什么时?辰呢?” 她这会儿刚醒,还一头雾水,不知今夕何?夕。 问这话时?, 她一脸倦怠。 动作慵懒。 却媚得吓人。 桃夭伺候柳莺莺已?久,知道她想问什么, 立马心领神会道:“眼下?天才刚亮。” 顿了顿,又道:“今日十一了。” 说着, 看了柳莺莺一眼, 道:“距郡主寿辰那日,已?……已?过了三日。” 桃夭知道, 柳莺莺刚醒, 有?许多话要问,还不待她提问,便?飞速将这几日的事情一一禀告道:“您……您一共失踪了两日……两夜,昨儿个一早才回的,奴婢……奴婢发现?您时?, 您已?经躺在了这里, 从?昨儿个一早到现?在已?睡了一日一夜了。” 又道:“大家都不知您……您失踪了, 奴婢一直守在外头,都只以为您在养病。” 说话间, 又将那日自桃园寻画之后所有?的事情一一事无巨细禀告了一遍。 而柳莺莺听到这番话后,先是神色一松,紧接着神色便?又再度顿住。 两日两夜…… 两日两夜…… 也就?是说,他们……一共共处了两日两夜。 想到这里,想到记忆中那一幕幕水,乳,交,融的画面。 柳莺莺揉在眉心的手指再度微微一哆嗦。 只一时?有?些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解药需要那么长的时?间么? 自然,不需要! 多出来的时?间,全部都是被迫偿还的利息。 想到这里,柳莺莺只微微咬着唇,胸口一时?剧烈起伏着。 就?当?被狗咬了。 良久良久,柳莺莺心中这般想着。 不然怎么办? 冲过去?再找人重新打一架?干回来? 事情发都发生了,柳莺莺并?非伤春悲秋的人。 只一时?垂目,飞快在心中盘算着这件事发生后的影响,有?何?益处,又有?何?损失。 话说桃夭禀完后,很快便?将温在炉子里的热粥端了来,伺候柳莺莺吃下?,不过许是饿得实在太久,又实在太累了,竟一时?如何?都用不下?,最终,柳莺莺冲着桃夭哑声?道:“先沐浴罢。” 桃夭动作麻利,早已?在院子里架起了炉子,温着热水,又在院子外的井里打了水,柳莺莺一吩咐,很快便?将浴桶添满了,柳莺莺忍着浑身巨痛下?了床,正小心翼翼地?扶着桃夭往外走去?时?,不想,这一抬眼探去?时?,视线直接一路从?里屋探到了门口,而这一眼,这条路径,让柳莺莺脚一顿,腿心一疼,身子一歪,险些当?场不稳,直接摔倒了—— 其实,那日,她药效发作,许多事情已?然记不清了。 恍然间只记得自己吃的酒水有?问题,后遇到了沈家二公子沈烨,然后入了林间,然而身后却有?人尾随,后来,实在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双锦靴以及一片白袍。 后面的事情,柳莺莺便?记不清了。 她清醒过来的记忆,恰好就?是眼前?这一幕,就?是从?床榻到门口这一路—— 那晚,她痴缠着他,然后在这间屋子里这张床榻上直接翻身主动将他,给,上了。 那一刻,她其实是满足和喟叹的! 那一刻“震破头皮”的震撼,柳莺莺至今还记得分明。 却未料,对方?接下?来,突如其来的举动,险些吓得柳莺莺整个魂飞魄散! 柳莺莺长到这么大,还从?未受到过那样的惊吓和刺激。 纵使她那时?被药物缠身,纵使她在妓院长大,其实已?见惯了不少混乱场面,却也没有?大胆到那个地?步。 她那会直接被他的行?径吓破了胆,黑夜中,他竟托着她缓缓而行?,他竟托着她直接走出了这间屋子,几乎每走一步,她都呜咽尖叫,她都哭得不能自已?。 虽黑夜将他们包裹,可?是熟悉的卧房,熟悉的庭院,熟悉的小径,熟悉的花草,都是柳莺莺日日所见,那是外面,那是户外,是随时?随地?将会有?人迎面而来的室外。 西院人虽少,却也有?四人,至于东院,唯有?一墙之隔,院里还有?守院的妈妈。 她一路哭,一路求,却偏偏因为药物的刺激,还有?身子的反应,以及,他的坚硬,还有?室外和黑夜的刺激。 数度刺激下?,柳莺莺浑身乱颤,直接就?当?场交代了。 她以为他就?要那样一直抱着她,一路走回玉清院。 足足一刻钟的脚程,那样,她会直接死在路上的。 莺莺传 第58节 尽管,后来才知,附近就?有?密道,不过一段路程而已?。 可?柳莺莺在那一刻,就?已?经后悔了。 她情愿被媚,药折磨到死,也不愿受那样的折磨。 却不知,那吓破她胆子的那一幕,不过只是开始而已?。 这一眼看去?时?,柳莺莺双颊不由染上一抹潮红。 她闭上眼,许久许久,这才将心头的羞耻和愠怒压下?。 柳莺莺沐浴后,简单洗漱了一番,因实在疲累,又再度上榻休养。 ** 而这个时?候,玉清院—— “二公子,您怎么又来了?” 话说,一大早的,吴庸正要去?“遛狼”,方?要将雪狼从?笼子里放出来,一抬头,便?见二公子又摇着扇子晃晃悠悠的来了。 玉清院一向清冷惯了,这二公子日日过来报道,就?连吴庸也有?些……吃不消了。 “哎,吴庸,你这什么表情?看到本公子不列队欢迎便?罢了,你怎么还一脸嫌弃?你难道不知道,整个清远城有?多少姑娘见了本公子会高兴得合不拢嘴么?” “我看你是跟我那位大哥跟久了,染了他一身的坏毛病,这两年脾气都跟着见长了,你要不到我跟前?来伺候罢,保管你日日逍遥快活,快乐似神仙。” 沈烨摇着扇子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 似笑非笑的打趣着吴庸。 说话间,看到笼子里凶猛的雪狼,沈烨一时?弯下?腰,隔着笼子与其对望。 却见吴庸一本正经道:“跟在少主跟前?,属下?就?很快活。” 说话间,见沈烨只不断用扇子去?逗弄着笼子里的猛兽,吴庸立马道:“二公子当?心,屠龙凶悍无比。” 说话间,只见沈烨缓缓起了身,指着雪狼道:“屠龙?呵,好名字。” 又道:“这就?是大哥新养的宠物?”说着,不知想起了什么,又漫不经心道:“大哥平日里带着这只宠物上哪儿遛弯呢?月湖?” 却见吴庸淡淡摇头,道:“从?未。” 说着,看了沈烨一眼,只很快眼观鼻鼻观心继续道:“您怎么又来了?” 沈烨被他这话刺得嘴角再抽,这若换作其他任何?一人,敢跟他沈二公子这样说话,一早削他了。 不过一想到吴庸跟在那位跟前?跟了这么多年,经年累月的,也不容易,换作旁人怕是早疯了,一时?支起了身子,将视线从?雪狼身上挪开,落在了吴庸脸上,复又轻轻一笑,道:“得了坛好酒,准备跟大哥畅饮一番,他这些年来四处游历,几年都见不了一回,再不来,不定哪日便?又不见了踪影。” 说着,将背在背后的手伸了过来,勾起的食指上挂着一个酒坛子。 吴庸往那酒坛子上看了一眼,一板一眼道:“您是知道的,我家少主从?不饮酒。” 话一落,只见沈烨挑了挑眉道:“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还守着他的清规戒律呢?” 沈烨似笑非笑的说着,话里话外又好似透着一丝探究。 而吴庸听到“清规戒律”四字时?,板正的脸上,略微出现?了一抹细微的裂缝。 少主一向严于律己,自然担得起“清规戒律”这四个字。 不过,想起那日那副……香艳画面,时?至今日,吴庸都觉得不过是自己出现?的一场幻觉。 那日那位像是只转世的妖精似的一路缠着公子,实在看得吴庸心惊肉跳,他本以为公子会直接毫不犹豫的将人从?身上甩开,却未料,竟一路抱着那位……下?了密室。 后面的事情,吴庸便?不得而知了。 只知,自那日往后,一连两日不见少主踪影。 而这两日,这位二公子偏又日日过来窥探。 “我大哥呢?别说又不在,初八那日不露面便?也罢了,这过两日可?是老?太太寿辰,再不露面可?说不过去?了。” 说话间,沈烨朝着里头院子撇了眼,便?要往里闯,却见吴庸立马相拦,沈烨不由笑了笑,道:“这么紧张作甚?” 说着,只似笑非笑道:“莫非这金屋里头藏了哪个娇娇儿不成?那我可?真要进去?瞧瞧了——” 说着,便?当?真就?要往里头闯。 吴庸拦不住,好半晌,只得如实相告道:“公子去?了寒山寺。” 话一落,只见沈烨脚步一顿,偏过头来看向吴庸,淡淡挑眉道:“当?真?” 吴庸道:“骗您作甚?” 沈烨闻言,一时?噤声?了,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敲打着扇子不说话了,良久,良久,只上下?扫了吴庸一眼,笑道:“你日日跟他形影不离,怎地?此番不跟着去?伺候?” 便?见吴庸目不斜视:“公子去?庙里是去?修行?的,他上山时?从?不让人跟着。” 沈烨一听,好像也是。 半晌,又笑了笑,道:“他这带发修行?都多少年了,怎么,难不成还真想去?庙里剃度当?和尚不成。” 一时?拎着手中的酒坛,晃了晃道:“可?惜某人没这口福了。” 说话间,沈烨只摇着扇子告辞了。 然而,走了几步,忽见沈烨不知复又想起了什么,忽而见他背着手,淡淡停了下?来,一时?半转身看向吴庸道:“对了,吴庸,府里新来了一位柳姑娘你可?认识?” 沈烨锋利的双眼一顿不顿的落在吴庸脸上,笑眯眯的问着。 吴庸道:“二公子问这作甚。” 沈烨定定的看着吴庸,片刻后,方?挑眉道:“看来……认得。” 说着,又笑了笑,眯着眼,道:“我大哥呢,也认得么?” 吴庸顿时?抿着嘴,一脸警惕的看着沈烨,沈烨蓦地?又笑了,道:“看来……也认得。” 吴庸心头一跳,不知这位又在打什么主意?,正戒备间,只见沈烨笑眯眯道:“你跟大哥说一声?,就?说我也看上了,不过做弟弟的多少该孝敬着当?哥哥的,大哥若想分一杯羹,我不介意?让给大哥,若大哥无意?的话,那弟弟可?就?要下?手了。” “你让他给我个答复!” 沈烨说完,摆摆手潇洒去?了。 留下?吴庸抿嘴立在原地?。 什么叫“也”? 第068章 一晃四五日过去了。 四月十五, 是沈老夫人的寿辰。 因上回?清河郡主?寿宴上晚到而引发了一桩小小的官司,故而四月十五这日,天还没亮, 柳莺莺便特特早起?了。 方一走动间, 不想只?见步履略微顿了顿,柳莺莺眉间瞬间轻蹙了蹙。 没想到时至今日了, 竟依然还略有些疼涩。 桃夭见状, 立马道:“姑娘,还……还不舒坦么?”顿了顿,又有些担忧道:“那今日老夫人?的寿宴——” 说话间, 又朝着柳莺莺脖颈处看了看。 只?见那里的斑斑点?点?,分明还清晰可见。 这若是被人?瞧见的话—— 柳莺莺闻言, 搀着桃夭走到了梳妆台前,缓缓抬眼, 朝着铜镜里看去, 便见身上的痕迹亦还未曾全部?消退,身子内的倒是无人?窥探得了, 可脖颈处的痕迹却分明还一目了然, 这几日用了药虽淡了,却也分明清晰可见。 看了片刻,只?冲着桃夭道:“得去。” 说着,想了想,只?抿了抿唇, 道:“将那瓶药拿来罢, 一会儿再上点?儿。” 若是旁人?的寿辰, 柳莺莺托病不去倒也无关紧要,可这老夫人?的寿辰她不去便是失礼了。 她是倚仗着沈老夫人?的势前来沈家投靠的, 这场寿宴不去不可。 只?是,没想到时至今日,竟依然还有些疼痛,躺着倒是相?安无事,没想到下榻走起?来时便觉得依然蹭得厉害。 旁的倒还好,柳莺莺主?要有些担心一会儿行动间不知会不会露了馅,会不会被人?瞧出来。 要知道,当年在万花楼时,哪些姑娘夜里迎过客,哪些姑娘夜里清冷,次日一早,不用问,大多都瞧得出来。 沈家那些未出阁的小姑娘们许是瞧不出来,柳莺莺唯恐年长些的,一眼便能瞧出来。 不由有些头疼。 柳莺莺这是第一次,虽一早便知道初次会有些疼涩,却万万想不到,她这一连过了七八日了,竟还有些……不适。 总归还是太娇了。 她的身子其实她是知道的,敏感又娇弱。 一来,本就身子娇,她一身皮肉,自有记忆以来,一直细腻无骨,吹弹可破,随意揉捏碰撞一下,便是一道殷红的印子来。 这二来么,是那三年来,用无数桶药浴和那一颗颗噬心丸给泡出来,给喂出来的。 不然,寻常人?十五之姿如何?能撑起?这般妖冶魂断之姿来。 秦妈妈说,要为?她养出一副万里挑一的尤物身段来,要让天底下所有的男人?们见之忘魂。 而柳莺莺却心知肚明,天底下从来就没有白得的好事,若有这样的好物,岂不会成为?世?间女子争夺的珍宝,那噬心丸后来沦为?禁药,定?然是有着相?应的副作用的。 虽然柳莺莺不知副作用是什么,不过无外乎短寿,或者停药后的容颜消逝这两种可能。 这也是她当初为?何?愿意来沈家搏个出路的最大原因之一。 若注定?有朝一日她活不久,或者容颜消逝得厉害,何?不趁着还有寿命,还有容颜之时,为?自己短暂的一生搏番天地,顺带着为?柳家搏个出路呢? 话说很快桃夭便将药取了来,洗漱一番后,柳莺莺又再度上了药,虽不大想用这瓶药,却不得不承认,这药确实效果极佳,身上的痕迹淡得很快,只?是,每每想起?这瓶药的主?人?,终归有些膈应。 想起?这瓶药主?人?,这才?想起?一连着好几日过去了,柳莺莺身子都不利索,便还一直未曾盘算如今的处境的。 她此番失身了,失身给了沈家大房的大公子沈琅,这是事实无疑,所以,现今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可选。 一是,彻底赖上对方,逼迫对方娶她。 只?是,沈家大房嫡子嫡孙,百年门阀世?家的继承人?,有可能会娶她一个区区七品县令之女么? 便是那沈琅松口,沈家长辈会同意么? 莺莺传 第59节 那位清河郡主?看着就不像是个好相?与的人?,何?况,如今,还多了个宓雅儿。 若说一开始被逼到急眼之时,柳莺莺确实勾引过那沈琅不假,可待了解到大房的形势和那沈大公子的性情后,其实柳莺莺早已淡了心思的。 若非此番药效复发,恰好将两人?扯到一起?的话,柳莺莺才?懒得在那样的人?身上多花半点?心思来。 关键是,一连六七日过去了,才?刚给她破完身的罪魁祸首,竟没了半分音讯。 看着,就不像是个要负责的。 可是,难道就这样被人?白白占了便宜么? 好罢,虽然,那日确实是她苦苦相?求的。 对方若想抵赖,大可不认账,她半点?法子也没有。 又或者,带着这一身伤痕,闹得整个沈家人?尽皆知,求沈家长辈给她做主?? 怕就怕,闹到最后,到头来给他沈琅闹得一个一妻一妾的完美结局来? 宓雅儿为?妻,她为?妾。 最终,他白白得了两个大美人?。 那柳莺莺还不得怄死。 退一万步说,便是真要做妾,遇到宓雅儿这么一个要容貌有容貌,要身份有身份,要倚仗有倚仗的当家主?母,无异于自寻死路,将来能有好日子过么。 柳莺莺没蠢到这个份上。 可是,如若沈琅不想负责,那么,她带着这副残壁之身,还能肖想何?人?? 那么,这就到了她将要选择的第二条路了。 其实,那日沈六公子跟她互诉心肠之时,柳莺莺心中高兴归高兴,却也心中清明,不能高兴得太早,因为?,沈六公子的心意只?能代表他自己,却不能代表整个四房以及整个沈家。 听说,沈六公子学问出色,是沈家的小神童,将来必有进益,这样的一个出类拔萃的有学之士,是将来整个四房的希望,所以,四房会轻而易举的同意将整个四房的希望扑在柳莺莺这棵歪脖子树上么? 所以,这门亲事,在还没开始之际,柳莺莺便已预感到了阻碍。 不过,现在有了沈琅这层关系,或许可以借用他沈家大公子的势助力她完成与沈六公子这门天赐的良缘来? 当然,无论哪条路,都急不来,恐得从长计议。 先走一步看一步罢。 不知是不是柳莺莺的错觉,经此一事后,身子虽疼,可柳莺莺莫名?觉得精气神却分明更好了一些,以往媚药散去后,此后一连好几日她都精神恹恹,可这一回?,修养几日后,竟觉得有种神清气爽、容光焕发的错觉。 尤其,上过药后,往那梳妆台前一坐时,待看到铜镜里头的脸时,连柳莺莺都险些吓了一大跳。 只?见铜镜里的脸面明明脂粉未施,明明素面朝天,可一眼望去时,竟觉得光艳逼人?,百媚丛生,只?见那桃花眼略微上挑,眼里春水朦胧,含情凝睇,水汪汪的,一池春水直接要溢了出来,抬眸看人?时,只?觉得眼里长了对勾子似的,竟明晃晃的在勾入。 又见那脸,那唇,明明还是老样子,却又分明有什么不同了。 只?觉得流光溢彩,满面逢春,竟媚得吓人?。 连柳莺莺都生生吓了一大跳。 她只?强压下心头的震撼。 良久良久,这才?提起?毛笔蘸了白色的涂料,在自己脖颈处缓缓作画,画了一朵玉兰花,玉兰花盛开所经之处将全部?的浅粉印迹遮掩住了。 而柳莺莺雪肤白皙,与白色的玉兰融为?一体,旁人?轻易瞧不出来痕迹来。 为?了掩人?耳目,这日还特特将包裹在腰间的巾布撤了,又换了一身招眼的红珊瑚色裙袍,再上了妆,戴了金钗,将众人?的视线全部?吸引到了她的腰上和脸上来,继而淡化了脖颈处的存在。 只?是,做完这一切时,那张脸已是浓艳得连柳莺莺都不敢多瞧了。 出来时,姚玉兰已在院门口远远候着她了。 出来时,锁秋和品月两个看到满面春光、容光焕发后的柳莺莺后,齐齐愣在了原地,久久忘了反应。 柳莺莺越过二人?径直走向?了姚玉兰,而这一路走出去时,目光越过庭院,庭院中的鹅卵石小径,再一路延伸到院门口时,柳莺莺很快闭了闭眼,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无法直视这一段路径。 等到睁开眼时,便见姚玉兰亦是立在远处怔怔地看着她,神色恍惚,竟久久说不出话来。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姚玉兰终于缓过神来,不由怔怔地看着柳莺莺,道:“妹妹几日不见,竟跟换了张脸似的,美得一度我都不敢认了。” 说着,又笑了笑,道:“方才?远远一瞧,还以为?是又新来了哪位妹妹了。” 姚玉兰强压下心底的震撼,如是打趣着说着。 说话间,视线落在了柳莺莺艳冠绝伦,瑰姿艳逸的脸上看了看,看了又看,只?觉得这日的柳莺莺哪里分明不一样了,具体哪里却又有些说不出来。 顿了顿,又沿着她摇曳生姿、婀娜丰盈的身姿一路往下看,最终停在了那盈盈一握的小腰上,只?见随着身姿姗姗而来,那细微扭动的小腰像条曼妙多姿的水蛇。 姚玉兰神色再顿。 她虽一直知道柳莺莺生得美艳逼人?,却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令她如此直观的震撼到过,那是一种震得人?眼晕,震得人?头皮发麻的美,有那么一瞬间,姚玉兰觉得连耳边的风声都停了。 一时,神色略有些复杂,原一直以为?她虽美艳,最多不过跟表姑娘平分秋色,而与表姑娘相?比,这种浮于表面的姿色终归是落了下乘,如今却觉得,美就是美,压根没有什么上乘下乘,若有,那一定?是还不够美。 今日一见,只?觉得怕是连表姑娘都要落了下乘了。 女子见了都这样为?之一震,若男人?见了该是何?等的—— 姚玉兰在看柳莺莺时,柳莺莺也在淡淡的打量着她。 那日,她饮的东西有问题,那样强烈,强烈到不过眨眼间功夫,她便险些要站不稳了,不然,那日纵使?药发,定?也一定?能撑回?沁芳院的。 一开始,她以为?是果酒的问题,后来经过桃夭那日的详禀,姚玉兰出现的次数实在太多了,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在果酒前,她还饮过姚玉兰递来的茶水。 究竟是果酒有问题? 还是茶有问题? 究竟是有人?想故意加害于她?还是意外入她嘴的? 她来沈家时日尚短,与众人?不过一两面之缘,自问不曾得罪过人?,除了一个白莺儿。 至于眼前这姚玉兰,她们毗邻而居,相?处也甚为?愉快,柳莺莺实在想不出她加害她的理由。 抱着探究的目光,这日柳莺莺同姚玉兰一道出席了老夫人?的寿宴。 不出意外的,柳莺莺这日出现,瞩目全场。 第069章 话说沈老夫人爱听戏, 北苑外的戏台子从清河郡主寿辰前一直搭到了现下,每日?一早便开始咿咿呀呀,已唱了十来日的戏了。 沈老夫人的寿宴因是散寿, 故而?没有大办, 来的皆是与沈家走得较近的几家世家以及沈家的族亲,却也高朋满座, 热闹不已。 每年这个时候, 沈家的小辈们都会乖乖过来陪老夫人听一日?戏。 柳莺莺和?姚玉兰去的算早,戏园子虽还没开场,不过去时戏园子里已到了不少人, 一部分?人簇拥在戏台下老夫人跟前说着话,一部分?人却簇拥在戏台子对面的八宝亭里, 扎堆一团,不知在作甚。 柳莺莺与姚玉兰身份低下, 本不招眼, 不过因柳莺莺这日?“盛装出席”,颜色瑰艳, 光艳耀人, 便见一路上所有的婢女?和?婆子全部都在争相相看。 说句毫不夸张的,几乎所到之处,所有目光全部齐齐朝着她的身上投了来,甚至有人直接停下脚步,瞠目相看, 也有人错身而?过后, 愣了一下, 扭头?相看的。 沈家其实不缺颜色,沈家十余个郎君娘子就没有貌丑的, 却好似从来没有一个能妖到这个地步的,世人爱美,看到美的人或者?美丽事物忍不住争相相看本是情?理之中?。 柳莺莺去戏台下时恰好路过八宝亭。 许是察觉到了这波异动,只见亭子里的人也不由有人扭头?看了过来,于是一个传俩,两个传三,便见一个两个的竟纷纷侧目,不过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竟全部都朝着柳莺莺这个方位投射了来。 柳莺莺虽知今日?自己势必是会招眼的,却也没想到会引得这样一个场面来,一时略微有些窘了一下。 她前期对沈家境况不知,故而?装得柔弱低调略微藏拙,虽容颜出挑,却也并不过分?张扬,如今怕破身后变化?过大,被?人识破,不得已隆重装饰一番,想要?将所有的功劳归咎到修饰上,重修饰而?淡春容,便也一时抬头?挺胸,摆出一副费尽心机、隆重登场的架势来。 正犹豫着是该先去给老夫人贺寿,还是先去近处的亭子里时,这时,只见凉亭里探出了一张欢快的脸来,远远冲着远处柳莺莺一脸高兴召唤道:“莺姐姐,快来,快瞧我带了什么宝贝来。” 只见人群里的那张笑脸不是沈月灵又是哪个。 又见亭子里,沈月澶,宓雅儿等人齐齐会聚齐了,便改道直接去了八宝亭。 而?在柳莺莺转身走来的那一瞬间,只见原本热闹的八宝亭里直接就安静了下来,周围人群也一时全没了声息。 八宝亭里沈月澶,宓雅儿、沈月骊、沈月曦还有苏子磬等人视线远远落在迎面而?来的柳莺莺脸上时,只见众人的目光均是微微一定,似齐齐心头?跳了一跳,被?眼前这张迎面而?来的脸给稍稍震花了眼来。 晨曦的暖阳十分?和?煦。 温暖的暖光打在柳莺莺身上,只见她此刻宛若渡光而?来。 柳莺莺姿色本是十足浓艳,她以往淡衣素容其实掩盖了本身最大的优势,十分?的美不过才展露了七分?来,而?今日?竟着了一袭烈焰红裙,红裙似火,广袖飘飘,裙袍款式简单,一袭珊瑚红裙只见衣襟从领口斜入腰腹,广袖与裙袍齐齐垂至地面,浑身并无任何繁琐装饰,仅在腰际处系了一抹宽襟腰带,宽大的裙袍在腰襟的裹束下,衬托得那抹细腰盈盈一握,似水蛇袅袅,只令所有人的视线全部齐齐落在了那抹楚腰上,随着步履间轻轻晃动,只见水蛇摇曳间,竟曼妙摇曳,引人无数遐想,实在荡人心魂! 又见她粉面含春,两弯细细柳叶眉下桃眼灼灼艳艳,水色潋滟,尤其,她今日?竟广施粉黛,只见头?戴金钗,口含朱丹,唇角一抹淡笑,媚眼勾魂,只觉彩绣辉煌,灼灼妖妖,宛若妖界下凡妖女?。 金光下,她乘光而?来,混着暖阳,一度恍得令人有些睁不开眼来。 沈月澶的目光微微一愣,只见远处那道珊瑚红的倩影摇曳生姿,脸还没有看清,便已先被?那道窈窕曼妙的身段给吸住了目光,她还从未在那个小娘子身上见过这样丰盈又纤细的身段来,只见柔桡轻曼,妩媚纤弱,细微晃动间,那无骨楚腰直晃得人眼晕来! 苏子磬则微微眯起了眼来,只一错不错眼的将远处之人定定凝视着,柳莺莺这日?的变化?实在太大,大到仿佛全然变了一个人似的,若说丛前她不过明?艳动人,今日?则是……妖孽丛生了。 整个人像是活活蜕了一层皮,宛若浴火重生了似的。 为何不过几日?不见竟变化?这么大,大到她一度莫名想起了那日?在林中?的异动来,只不知这中?间有什么关联来。 而?一旁的沈月骊、沈月曦亦是眯着眼远远将人打量着,前者?先是神色松愣,继而?心中?有些发酸,后者?想起兄长?沈庆前几日?的痴痴傻笑,看向?柳莺莺的目中?中?透着探究审视,片刻后,又不知想起了什么,只见二人又齐齐调转了目光,将视线落到了中?央位置的宓雅儿脸上,视线在二者?脸上来回游移着,似在心中?暗自比较了起来。 而?后,视线再度落到了柳莺莺脸上时,微怔惊诧的神色中?分?明?已见了分?晓,心头?均是震了一震。 宓雅儿看着远处款款而?来的那张艳绝人寰的脸面时,一开始脸上还微微笑着,直到视线落到那火热的身段上,心头?却是立马跳了一跳。 这是她第?三次见到这位柳姑娘,初见惊为天人,再见依然令人侧目,而?这日?……则令她心头?微微一震,美人她见过不少,能震住她眼球的几乎没有,这是第?一个,而?且是一次塞过一次的震撼,这日?的柳姑娘,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只觉得与前日?有许大变化?,具体哪里却又说不上来。 许是从来习惯旁人用这样的眼神看她,第?一次众人的焦点不在她的身上,这样的感觉倒是少见,又见大家神色意味深长?,纷纷将这人同她暗自比较了起来,不由无奈摇了摇头?。 这时,就连远处戏台下的沈老夫人也一时微微眯着眼朝着那抹妖艳之姿看了去,远远地,只指着远处那抹摇曳生姿的倩影道:“那是柳家那个?” 话一落,便见一旁的婢女?晴芳道:“回老夫人,正是沁芳院的那位柳姑娘,身旁的是同一个院里的姚姑娘。” 沈老夫人眯着眼看着将人看了许久,良久,只缓缓道:“才几日?不见,竟又招眼了许多。” 心中?则喃喃称奇,竟让人在人群中?一眼独见了她,连雅儿都被?靠边站了去。 晴芳想了想,道:“听说柳姑娘前几日?又病了几日?,许是这日?精神头?又见好了。” 沈老夫闻言半眯起了眼,将人远远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番,又从脚到头?的细看了一遭,方喃喃道:“这病倒是生的离奇。” 话说,老夫人这边作何目光作何点评暂且不表,这时柳莺莺已来到了亭子外,落落大方的跟大家福身打了招呼,一入内,才见八宝亭的石桌中?央,摆着个编制手篮,篮子里摆放了一篮子桑叶,几十条肥嘟嘟的蚕宝宝们正在篮子里一边歪歪扭扭扭动着,一边吭哧吭哧的啃食桑叶。 得,沈月灵竟将她养的那些蚕宝宝们带到宴上来显摆了。 莺莺传 第60节 原来,簇拥在亭子里的这些姑娘们正在好奇赏玩着沈月灵的蚕宝宝。 柳莺莺一晃病了七八日?功夫,七八日?功夫没能看到这些蚕宝们,不想一晃竟这么大了,只见肥嘟嘟的一条,又胖又软,大的竟有小拇指长?短,奶白奶白一条,看着胖乎可爱。 “莺姐姐,你看,长?这么大了,想不到罢,这些日?子它们胃口大增,每日?两篮子桑叶早已不够它们食了,一日?一个模样,几日?便长?这么大了,方才堂姐和?表姐还夸我养得好来着。” 沈月灵喜滋滋的冲着柳莺莺展示她的劳动成果。 沈家几位姑娘们虽惊叹于柳莺莺的美貌,却也并非没有见过世面之人,早在柳莺莺迈入亭子里的那一刻,众人早已纷纷矜贵的收回了目光,甭管内心如何惊叹或者?发酸,面上均是不显。 在沈月灵直接捏起其中?一条最胖最肥的一条蚕宝递送到柳莺莺眼前显摆的那一刻,只见一旁得沈月骊立马跳起来,道:“咦,快扔回去,快扔回去,太恶心了,光溜溜滑腻腻的,我最怕这些滑腻腻又会蠕动的动物了,恶心死认了。” 沈月骊一脸嫌弃,举着团扇连连推搡沈月灵的胳膊。 却见沈月灵笑嘻嘻的举着蚕宝作势朝着沈月骊脸上一扔,瞬间吓得沈月骊捂脸尖叫躲避,嘴里喊着“要?命,快拿走”,一时逗得沈月灵哈哈大笑了起来,道:“瞧把你给吓的。” 打闹间,只见坐在最里侧的郑雪蕴笑着缓缓起了身,看了柳莺莺一眼,冲着沈月澶和?宓雅儿道:“这位姑娘是——” 说话间,双眼直直的落在了柳莺莺脸上,好奇的看着。 沈月澶正要?开口,却见沈月曦笑着先一步开了口道:“雪蕴姐姐,这位是新来的柳姐姐,这样标致的人,雪蕴姐姐可有见过?” 沈月曦笑盈盈说着,端得一副可爱憨趣。 话一落,便见方才受到惊吓的沈月骊忍不住接话道:“听说柳姑娘前几日?又病了,只不知柳姑娘这究竟生的什么病,旁人生病都是弱柳扶风,一副病怏怏的无力模样,怎么柳姑娘这病却是越病越美,越病越是春光满面,容光焕发,连我瞧了都想跟着大病一场了。” “还是柳姑娘这病莫不是有什么蹊跷不成?” 沈月骊似笑非笑着,说话间,拿帕子轻轻捂了捂嘴,眼睛却扫向?了众人,盈盈笑着,分?明?阴阳怪气着,别有深意。 第070章 话说柳莺莺是托病来沈家借住的, 整个沈家人尽皆知,沈月骊此话分明淡讽她没?病装病,来沈家的目的别有用心。 “骊姑娘说笑了, 生个病还能有什么蹊跷。” “不过是前几日身?子不适, 故而气色差了些,想着今日老夫人寿宴不能一副衰样败了兴致, 便特特一早起来捯饬了一番, 不想,起得太早,可谓闻鸡敷粉, 一时不察便将脸上的脂粉扑得过于厚重了些,倒叫骊姑娘和几位姑娘们笑话了。” 迎上沈月骊夹枪带棒、阴阳怪气的话语, 柳莺莺并没?有任何恼意,反倒是微微笑着, 直接明晃晃的承认了自己今日的“精心装束”, “别有用心”。 话一落,便见沈月骊上下扫了她一眼?, 似没?有料到她竟完全不接茬, 又没?有料到竟这般直言不讳,不由想起那日她大?战白莺儿时的场景,不多时,淡淡瞥了她一眼?,嘴上轻哼了一声, 转身?错身?朝着苏子磬旁边走了去。 许是柳莺莺妙语连珠, 又许是她坦率直接, 丝毫没?有怯懦和忸怩,尤其那句“闻鸡敷粉”一时惹得众人忍俊不禁, 倒叫郑雪蕴一连着多瞧了她几眼?。 这时,沈月澶指着柳莺莺介绍道:“这位是祖母旧友之后,新来的柳姑娘。” 又指着沈雪蕴冲柳莺莺道:“这位是国公府的大?姑娘。” 话一落,便见郑雪蕴同柳莺莺对视了一眼?,随即只?见郑雪蕴笑意绵绵主动开口道:“我?就说沈家的亲友们我?大?多识得,怎么?不知沈家还?有这样一位神仙似的妹妹来,原来是刚来的妹妹。” 说着,上下打量了柳莺莺几遭道:“看?这位柳妹妹天姿国色,不知哪儿的风土能养出这样水灵的妹妹来。” 说着,想了想,又道:“听柳妹妹的口音约莫像是江南人士,柳妹妹可是打元陵来的?” 郑雪蕴仿佛对柳莺莺极为感兴趣。 笑着问着。 郑雪蕴是国公府的嫡长女,是同沈月澶、宓雅儿那一挂的,虽同沈家交好,实则沈月骊沈月曦这些庶房的入不了她的眼?,不想,却好似独独对柳莺莺青睐有加。 一时,令周遭人有些意外。 好几道视线齐齐朝着柳莺莺看?了去。 柳莺莺虽不知这位国公之女缘何好似对她分外热情,不过友善之举无?人推拒,顿了顿,只?笑着道:“郑姑娘好眼?力。” 说着,又道:“不过并非来自元陵,我?生在一个小地方。” 说话间,一旁的姚玉兰笑着附和道:“柳妹妹同我?算半个老乡,都?是来自云城。” “哦?云城挨着元陵不远。”郑雪蕴淡淡说着,话语一转,忽而又冷不丁道:“不知柳姑娘可有听过江南第?一美人红拂姑娘的名号来。” 郑雪蕴冷不丁开口问着,说这话时,迎上了柳莺莺的目光。 目光定定落在了柳莺莺面上,似带着一丝探究。 而在她话一落的那一瞬间,却见柳莺莺神色微微怔了一下。 红拂? 已不知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两个字了。 这二字从郑雪蕴嘴里吐出的那一瞬间,从郑雪蕴目光落在柳莺莺面上的那一瞬间,只?见柳莺莺交握在腰腹前的两只?手微微一紧,心里突突跳了两下,心里骤然划过一丝不好的预感来。 片刻后,她双目闪了一下,很快恢复了神色,故作镇定正要?说话时,这时却见沈月曦有些兴奋道:“听说红拂姑娘是江南第?一名妓,雪蕴姐姐可见过她?” 沈月骊却顺着郑雪蕴的视线看?向了柳莺莺,又看?了看?郑雪蕴,眸光流动。 沈月澶好奇的目光也?投向了郑雪蕴。 便见郑雪蕴笑着道:“我?哪有机会见到。” 说话间,视线朝着众人脸上掠过一圈,最终又回?到了柳莺莺脸上,将她定定相看?了一眼?,收回?了视线笑着道:“不过是我?二叔日前去元陵城公干时捎了名歌姬回?府,那歌姬生得美艳,跳的一身?好舞,说是在元陵城时人送外号‘小红拂’,是顶着‘小红拂’的名头渐渐名声大?噪的,我?当时一见便觉得生得惊艳,想着那小红拂都?生得那样妩媚动人,那位名震江南的红佛姑娘该生得何等模样来。” 说着,又看?了看?柳莺莺,道:“不过今日见到柳妹妹,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原是我?狭隘了。” 郑雪蕴淡淡笑着说着,说话间,复又看?了柳莺莺一眼?,语气莫名。 有人觉得郑雪蕴再?拿柳莺莺同妓,女相提并论,是在嘲讽她,也?有人觉得郑雪蕴单独在赞赏她。 就在沈月骊瞧热闹不嫌事大?,正要?暗搓搓的拱一番火之际,这时,只?见一直没?有说话的宓雅儿忽而在此时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插了一句:“听说那位红拂姑娘早已然赎身?不知去向了。” 这话一落,只?见众人纷纷惊诧,齐齐看?向了宓雅儿,沈月澶更是一脸惊讶道:“你竟还?知道这事?” 片刻后,又淡淡打趣道:“果然,美人相惜,美人都?是关注美人的。” 宓雅儿笑着摇头道:“我?西凉距元陵数千里,你猜,我?怎会关注千里之外的事情?” 沈月澶与宓雅儿对视片刻,沈月澶听出了宓雅儿的弦外之音,很快反应过来,顿时摇头笑道:“我?知道了,是二哥。” 宓雅儿笑道:“可不是,路上听二哥提了几嘴,惋惜了一路,直说错过错过,早知道去年便该去元陵城一游的,没?准还?能见到美人一面,说损失巨大?,还?说定要?去打听红拂姑娘的去向,惹得舅舅当场板脸将二哥训斥了一顿。” 宓雅儿语气中好似有些无?奈。 沈月澶一咬牙道:“就二哥不着调,活该父亲训斥他?。” 说着,又一时笑道:“想象不出名震江南的美该是哪一种美来,要?我?看?,再?美,也?美不过眼?下这二位去。” 沈月澶笑着看?向宓雅儿和柳莺莺。 大?家渐渐被红拂的话题引走了,柳莺莺一时退到了外围来,缓了一口气的同时,一抬眼?,又正好与郑雪蕴的目光对视上了。 只?见郑雪蕴冲着柳莺莺展露了一个浅浅的笑。 小红拂霓裳是万花楼对面怡香苑的花魁,生得同柳莺莺有两三分相似,尤其是那双桃花眼?,虽不如柳莺莺的媚态,却也?有了五六分柳莺莺的韵味。 她们二人当年有过一面之缘。 没?想到霓裳竟去了国公府。 莫非,这个郑姑娘察觉出了什?么?不曾? 难怪,那日郡主寿辰上的曲水流觞席面上,见这位郑姑娘频频朝着她这个方位扫了来。 眼?下,又得知红拂已出了府—— 柳莺莺心头已染上了一股不好的预感来。 不过,又见那位郑姑娘神色寻常,并不见任何异色举动,一时又有些拿不准来。 一时,想到那霓裳就在清远城,二人同处一城,沈郑两家又有来往,若二人相遇,早晚有被识破的一日。 不想,千躲万躲,躲到这清远城来了,依然躲不过昔日的过往。 存在过,就会有痕迹。 顿时,柳莺莺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收回?目光时,她背后不知觉间起了一层薄汗。 这时,沈月澶引着众人就坐,大?家继续讨论起方才议论的出游之事,原来每年四月,沈家老夫人寿辰后沈家都?会去寺庙上香祈福,说起上香祈福,便见郑雪蕴忽又神神秘秘道:“对了,说起去上香,前几日我?同母亲去寒山寺祈福时,好像在庙里看?到沈家大?公子了。” 郑雪蕴冷不丁说着。 沈月澶听了与宓雅儿对视了一眼?,有些惊讶道:“难怪这几日大?哥一直不在府中,原是去了寒山寺。” 说话间,见郑雪蕴欲言又止,沈月澶立马道:“姐姐可是还?看?到了什?么??” 郑雪蕴犹豫了一下,道:“安置那会刚好无?意间路经戒律堂,好像看?到大?公子从戒律堂出来。” 说着,见大?家不明就里,郑雪蕴便压低了声音,道:“听说那日从戒律堂出来的都?是庙里受罚的弟子,均是挨了棍罚的,那日……那日我?好似看?到大?公子背后衣衫带血,你们可知是何事?” 郑雪蕴小声说着。 话一落,只?见沈家几位姑娘们齐齐吃了一惊。 就连柳莺莺也?有些意外。 受罚的皆是庙中弟子? 跟那沈琅又有何干? 她听的一头雾水。 沈家大?公子年幼时便被送去寒山寺养着,一去多年,外人并不知内情,唯有与沈家走得较近的几家得知,却也?不知缘由,有人说沈家大?公子命中带煞,需去庙中净化,也?有人说沈家大?公子颇有慧根,得了佛缘,故而送去庙里修行。 郑家与沈家交往过密,郑雪蕴与沈月澶乃手帕之交,故而知得一些内情。 沈家大?公子沈琅之事,就连沈家几位小辈们都?知之不多,往日里也?不敢妄议,今日听到沈雪蕴这般提及,顿时大?惊,正面面相觑之时,这时,忽而听到远处响起了阵阵喧哗之声,打断了亭子里几个姑娘们的窃窃私语。 只?见乌泱泱来了一群人,一个个人高马大?的,十好几个,原是外院来的沈家小辈,一同过来给老夫人贺寿来了。 原本无?甚异常的,外院子弟每月要?过来给老夫人见礼,只?见今日那人群前头忽有一跑腿丫鬟战战兢兢飞快朝着戏台子下跑了过去,因跑得太过匆忙,险些崴了脚,一路跑到老夫人跟前时,远远看?着还?遭了婢女斥责,然而不知那跑腿丫鬟禀了什?么?,竟见今日的老寿星沈老夫人竟由人搀着起来了,转脸朝着那浩浩荡荡一堆人群看?了去,引得台下所?有人也?顺着老夫人的方向看?了去。 凉亭里头各位姑娘们见了不由齐齐纳罕看?了去,只?当是哪个大?人物来了,竟惊动老夫人亲自起了。 下一刻,便见远处响起了熙熙攘攘的声音,听到有人喊道:“大?公子来了。” “大?公子来了。” 莺莺传 第61节 第071章 话说, 冷不丁听到?远处的?通喊声,柳莺莺面上?无任何异色,不过, 腰腹间捏着帕子的手却略顿了一顿。 本是无关紧要之人, 不必在意?。 可是,那活色生香的一幕幕到底在脑海中下意?识地浮现了。 柳莺莺一时缓缓闭上?了眼, 再一睁开?眼时, 只尽量端得一派四方八稳来。 旁人都在争相相看,因她背对着?身后戏台方?向坐着?,故而没有要转身看去的?意?思。 唯恐一眼看去, 令她眼中怒火翻腾,显露了情绪来。 不想, 就在这时,不知亭间众人瞧见了什么, 只见一个个神色惊诧了来, 不多时,只见沈月澶忽用手肘撞了下一旁的?宓雅儿, 又?见宓雅儿转脸与她对视了一眼, 二人均是面露惊诧,而沈月骊沈月曦等人纷纷交换了个目光,下意?识地呢喃道:“大……大哥他——” 柳莺莺觉得众人神色古怪,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缓缓转过了头, 朝着?对面戏台的?方?向看了去。 这一看, 便见连柳莺莺亦是面露了一丝惊讶来。 只见此时老夫人被众人簇拥着?起了身来, 以老夫人为首的?一众人纷纷抬着?目光迎向了远处而来的?那一众人,而那一众人之中, 为首的?那人格外引人瞩目。 只见那人着?一袭玄色衣袍,上?缀以深紫色锦纹,衣袍色深端严,给人一股冷峻威严之气,又?见他头发高束,头戴深紫色金冠,腰配麒麟之玉,背着?手缓步而来,远远望去,整个人如同鹤立鸡群,有种纵横天?地之间的?巍峨冷厉之威,令人无端望而生畏。 那人所到?之处,周遭所有人纷纷低头避让,就连身后跟随人群也自觉退避三五步之远。 那人便是鲜少在沈家露过面的?沈家大公子沈琅是也。 除了他的?骤然出现令人感到?意?外以外,更令人感到?眼前一诧的?是,这日这大公子沈琅竟换了一身玄色衣袍。 以往二十多年里,看到?的?从来都是一身白衣飘飘,他一身千尘不染,看着?丰神俊逸,如仙如画,而今,竟第?一次褪下那身白衣,换了一身玄色衣袍,只见原先的?仙冷之气渐褪,取而代之的?则是通身的?威厉森严,越发叫人望而生畏,只觉得那身上?的?威严之气甚至胜过大老爷去。 若说原先是松柏之姿,那么,眼下便是松柏下的?那座巍峨巨峰,只有令人望而却步,望而胆寒的?森严,身上?的?威严之气甚至完全压盖了那俊美的?面庞。 就连柳莺莺看了都心下一跳。 心道,若是她第?一次看到?的?是这样的?沈琅,怕是不敢轻举妄动的?试图勾搭。 不过柳莺莺所见沈琅次数本不多,无论?白衣还是黑衣在她眼中差别不大,不过是换了种气质而已?,反倒是觉得他身上?的?气势几日之间变化巨大。 然而落在了旁人眼里,却是足以令人颠覆的?地步了。 “大哥看着?好像与以往有些……有些不同了……” 恍然间,只听到?沈月澶与宓雅儿小声咬着?耳朵。 宓雅儿闻言,亦是定定的?看着?远处那道身影,缓缓点了点头,半晌,只轻声呢喃着?:“具体哪里,却又?说不上?来。” 而听到?这番话后,柳莺莺怔了一下后,一时略有些心虚的?抬手捋了捋耳间的?散发,心中染过一丝莫名的?异样来。 对方?的?突然变化,莫非与……那两日有关? 她还只以为只有女子变化大,没想到?男子竟也有这么大的?变化? 像是某种抽丝剥茧的?蜕变般。 一个人有变化倒还好,就怕两个人都变化巨大,一同出现时,令人生疑了起来。 早知道她今日便不欲盖弥彰了,只有种掩耳盗铃之嫌。 就在柳莺莺暗中琢磨之际,这时,忽而敏锐的?察觉到?一道锐利的?目光直直落在了她的?脸上?,朝着?她脸上?看了来,柳莺莺下意?识地偏头看了去,视线落下的?那一刻,身后苏子磬偏过了头,避开?了她的?目光。 柳莺莺神色一愣。 视线收回?时,却见一旁郑雪蕴看向远处的?目光略带着?几分痴意?。 “祖母,千秋万福。” 话说以沈琅为代表的?十余晚辈纷纷朝着?老夫人拜寿,在沈琅作揖拜下之时,只见老夫人立马松开?下人搀扶走了过去,一把扶起了沈琅的?贺寿之礼,一时紧紧托着?他的?手,神色激动道:“衔哥儿何需行如此大礼。” 一时紧紧抓着?他的?手,神色异常高兴又?悲悯的?说着?。 说完,抬起头来,一双苍老精悍的?眼里泛起了些微红来,只目不转睛地将眼前的?人定定打量着?,从头看到?尾,又?从尾看到?头,良久良久,神色依然激动动容道:“哥儿……长大了,长大了。” “好,真好……” 沈老夫人久久抓着?沈琅的?手,舍不得松开?,舍不得挪眼,一错不错看向沈琅的?眼里已?是泛红了一片。 时隔一年,沈琅看着?日益苍老又?神情激动高兴的?老夫人,那双清冷的?薄唇微微一抿,良久良久,只低声道:“孙儿……不孝。” 沈老夫人却立马道:“不许瞎说。” 又?一时紧紧拽着?沈琅的?手,道:“我?哥儿最是孝顺听话的?,哥儿是祖母眼里最最乖觉的?,不许瞎说。” 沈老夫人微微红着?眼如是说着?,与哄着?幼年沈琅时的?情景一般无二。 沈琅闻言,良久良久,只缓缓抬起另外一只手覆盖到?了老夫人手上?,却见沈老夫人再度一把紧紧将他的?手攥住。 祖孙二人竟出人意?料的?情意?深深。 眼里哪里还有旁人来。 还是不知过了多久,苏氏见一戏园子人全都直挺挺的?站着?,只笑着?开?口?道:“瞧瞧,大公子回?来给母亲贺寿,母亲有多高兴。” 又?道:“快,快,横竖一会儿叙旧的?时间还长着?了,母亲,快快入座罢,戏快要登场了。” 老夫人闻言,神色一恍,一抬眼,这才?见众人竟都争相站在原地,一时缓过了神来,笑着?道:“瞧瞧,瞧我?这老婆子,人都老糊涂了——” 说着?,将一众小辈们叫了起,很快,又?亲自拉着?沈琅高兴的?入了座,边走边喜不自胜道:“咱们祖孙二人今日好生说说话,好生听听戏。” 一行人这才?三三两两的?落了座。 远处这一幕看得柳莺莺不由有些意?外,记得刚来府不久,听锁秋说她入府多年,见大公子次数都不多,听说沈家大公子不常往北苑走动,还以为不单单与清河郡主关系清冷,与老夫人感情也较为淡漠,今日一见,分明祖孙情意?深重。 更令人意?外的?是,周遭沈家几位姑娘们的?神色分明比她还要更为意?外,好像眼前这一幕并不多见,只见一个个纷纷面露惊诧。 只觉得这沈家,关系真真错乱。 “表姐,戏快要开?始了,咱们也过去罢。” 那边落座后,这边,沈月澶等人也正要过去一同热闹,不想,正要起身时,这时,只见沈老夫人跟前的?晴芳忽而远远绕了过来,笑着?冲着?凉亭里的?几位小主子们道:“姑娘们怎都还在这儿扎堆,戏马上?快要开?始了。” 沈月澶笑着?道:“刚看到?大哥来了,正要过去的?。” 晴芳笑着?道:“大公子方?才?来了,老夫人高兴坏了,几位姑娘们也过去一同热闹热闹罢。” 晴芳与几位姑娘们寒暄一番,说完,忽见晴芳朝着?宓雅儿方?向看了一眼,小声道:“表姑娘……” 说完,晴芳退避到?了亭子外侧。 宓雅儿见状,缓步而下,走到?晴芳跟前,便见晴芳凑到?宓雅儿耳边小声耳语了一番。 下一刻,便见宓雅儿抬着?目光朝着?戏台方?向远远看了眼,一向落落大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浅浅晕红来,不过很快便见宓雅儿恢复如常了,端得一派娴淑之姿,扭头朝着?沈月澶等人说了声:“我?先过去了。” 便宓雅儿先行了一步。 宓雅儿一走,只见亭子里余下众人四目相看间,眼中纷纷露出了一抹或八卦,或惊诧,或了然,或打趣的?神色来。 晴芳是老夫人跟前的?二等婢女,晴芳来寻,必定是老夫人吩咐来唤的?人,老夫人这个时候单独来唤宓雅儿作甚? 众人的?视线落在远处那道威严苍劲的?玄色身影上?来。 表姑娘长大后嫁到?沈家来,这是整个沈家人尽皆知的?事情。 而整个沈家六房,除了大房的?两位公子,何人能配的?上?宓家独女,于是,表姑娘的?最终去处不是大公子便是二公子。 有人传,大公子二十有四,至今未娶,是一直在等表姑娘长大。 又?有人传,二公子与表姑娘青梅竹马,更为相配。 传什么的?都有。 从前事态不明,而今,沈家看着?好事要将近了。 看着?先走一步宓雅儿的?姗姗背影,柳莺莺目光定了定,片刻后,在心中默默将第?一条路给堵死了。 等到?柳莺莺随着?沈月澶一行人过去时,只见宓雅儿已?然落了座。 老夫人坐在正中央的?位置,左边坐着?沈琅,右边坐着?宓雅儿,正一左一右的?笑呵呵的?同着?二人说着?话。 柳莺莺随着?众人一道给老夫人贺寿,老夫人叫起时,柳莺莺目光一抬,视线毫无征兆的?落入了一双更古无波的?清冷眼眸里。 沈琅淡扫了眼远处那张花枝招展的?妖艳面庞,不多时,视线一错,便要若无其事收回?,然而下一刻,忽见对方?面带娇羞,低眉敛目了起来。 沈琅剑眉微蹙。 下一刻,意?识到?不对劲,清冷的?目光自那片火红的?衣角上?掠过,而后往后侧移了半寸,便见斜后方?的?六弟沈庆眼下目光痴痴,脸面如血。 再一转脸,只见前方?那片火红身影视线越过了他,直直落到?了后排那道清秀端正的?身影上?。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目光一触。 又?默契飞速分开?。 一个红透了脸。 一个低眉敛目,略带娇羞。 沈琅薄唇一抿。 第072章 话说给老夫人贺寿时, 许是沈大公子到场,沈老夫人这日心情肉眼可见的大好,整个人跟尊弥勒佛似的, 满面红光, 脸上满是止不住的笑意,对着每个前来拜寿的小辈都和颜悦色的关切了一遭, 若是脸生的, 还会笑着指着给沈琅介绍。 轮到柳莺莺拜时,只见老夫人神色一怔,脸上的笑意缓缓停了下来。 老夫人久久没有叫起, 而周围人群也一时没了声息。 柳莺莺只察觉到所有的目光一瞬间齐齐汇聚到了她的身上来。 此时在戏台下?,沈家所有的小辈们可谓到齐了, 哗啦啦二三十余人,场面不可谓不壮观。 柳莺莺一经露面后, 原本还热热闹闹的人群一下?子就噤声了。 柳莺莺依然半屈身姿, 不见任何摆动,不过片刻后, 察觉到那道目光还一直直直落在她的脸上, 似在打量着自己,顿了顿,柳莺莺只缓缓抬了头来,与正首的沈老夫人视线撞在了一起,二人对视了一眼。 便对上了一道精悍犀利的目光。 一双苍老的, 却锋利的眼, 直直落在了柳莺莺身上, 仿佛能?够一眼窥探到她的内心深处。 却在迎上柳莺莺目光的那一瞬间?,便见那双精悍的老眼, 一瞬间?敛下?了所有的锐利,恢复了原有的慈祥和喜爱,似盯着她愣了许久,缓不过神来,良久良久,这?才反应过来冲着柳莺莺笑眯眯道:“快起来,快起来,瞧这?孩子,行这?么大的礼作?甚。” 莺莺传 第62节 说话间?,立马将柳莺莺招呼到了跟前来,一把拉着柳莺莺的手将她不错眼的盯着打量了好几遭,只忍不住啧啧称叹惊艳道:“瞧瞧这?孩子,究竟是怎么生的,怎么这?么会长,简直一日一个样,一日要比一日还要伶俐来,瞧得老婆子我?都险些认不出来了。” 说笑间?,那双慈爱的眼一寸不寸的落在了柳莺莺身上,定定将人打量着,方才远远瞧着,便觉得十足招眼,这?会儿隔得近了,如此近距离的美貌就连老夫人都见之?纳罕,尤其?只见那脸上的春光满满溢出来了,不由让她瞧了双眼都止不住微微一跳,老夫人心头惊艳更甚了,不过面上不显,依然笑呵呵道:“可是将这?几个丫头片子全给比了下?去了。” 说着,视线朝着身旁一众人脸上掠过,只见身后一众小子们各个眼神清亮,看?了一圈后,又?重新落到了柳莺莺面上来。 不怪他?们各个蠢蠢欲动,只觉得不过几日不见,眼前这?个莺丫头变化实在太大,大到她心头都止不住微微一跳来。 老夫人到底是过来人,这?满面的春光不由令她下?意识地生了疑来,又?觉得许是这?日盛装出席的缘故。 不知为何,惊艳的同时,沈老夫人下?意识地朝着左侧长孙方向看?了一眼,衔哥儿今日亦是变化甚大,不过一年未见,不知是今日变化还是近一年来的变化。 一转脸,只见长孙衔哥儿端坐在那里目不斜视,神态淡漠,心下?顿时一松。 也是,哥儿修行多年,连雅儿在沈家养了十多年,都不曾动过半眼心思,又?岂会是个重颜色之?人。 不过,只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心里涌现出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来。 一时,指着柳莺莺笑着冲着沈琅道:“这?是柳家的莺姐儿,是个伶俐的,刚来府中不久,大家认识认识,日后多多照拂一下?。” 话一落,只见柳莺莺神色自若的朝着沈琅福了福身子,道:“莺儿见过大公子。” 柳莺莺语气?恭敬中透着淡淡的生疏,似第?一次见到他?般。 沈琅淡扫了她一眼,片刻后,略微颔首,连个只言片语都没有。 方才介绍苏子磬时,他?分明还冲她还点了点头,虽清冷,却仍不失礼节的“嗯”了一声。 可是到了柳莺莺这?里,竟连个“嗯”字都显多余。 老夫人见状,心下?再度一松,只张罗着沈琅、宓雅儿陪她一起看?戏来。 很快,台上的戏曲唱响了,唱的第?一曲是由大公子亲点的戏《八仙拜寿》,只见南天门上,一个个大仙小仙你方唱罢我?方登场前来热烈贺寿。 唱戏的是特意从元陵城请来的名?角,一声声咿咿呀呀,一道道仙姿玉姿直令人眼花缭乱,就在大家瞧得津津有味之?际,不想,戏唱到一半,竟见一众神仙们竟接二连三下?了场,瞧得众人一脸莫名?。 就在众人不知所云之?际,这?时,原本的戏曲配乐瞬间?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则是阵阵擂鼓之?声。 “咚咚咚——” 声声震天,响彻天际。 众人纷纷探颈伸脖,不知眼下?这?唱的究竟是哪一出,就连老夫人亦是一脸纳罕,《八仙拜寿》年年登唱,印象中里头没有这?一出啊。 就在众人纷纷翘首以盼之?际,这?时,一个响彻天际的唢呐声骤然响起,与此同时,一头偌大的金毛团从幕后滚了出来,而后平地一跃而起,直接跃到台子中央,在台中央打了个滚翻了个跟头后,而后头一转,眼一眨,赫然露出一张威武霸气?的狮头脸来,竟是个金毛狮王。 原来戏唱到一半竟舞起了狮子来。 因狮子方才那番翻跃动作?漂亮,在转脸露出那张狮头脸的那一瞬间?,坐席上有不少郎君直径叫起了“好”来,大家缓过神来后,顿觉惊喜,纷纷跟着鼓掌叫好。 狮子在台上翻转跳跃,一下?跃到半空中,一下?又?跳到地面上,以脸着地,动作?惊险十足,也精彩十足,随着阵阵响破天际的锣鼓声,顿觉欢声雷动,举府若狂。 沈家一众姑娘们多深居简出,听戏听得多,瞧这?舞狮的戏码倒是瞧得少,何况还是这?样精彩的戏码。 瞬间?一个个捏紧了帕子一下?提心吊胆,一下?子欢呼雀跃。 柳莺莺挨着沈月灵,坐在第?一排最边缘的位置,相比众人的惊喜连连,她的神色倒要淡定许多。 她当年所在的万花楼是元陵城最热闹的商街,周遭花楼酒楼众多,今儿个你开张宴客,明儿个我?舞龙舞狮,有时两家舞狮对打,整条街的人都过去凑热闹,不可谓不热闹。 柳莺莺见得多便也见怪不怪了。 不过今日这?头狮王灵敏凶猛异常,且不知是不是柳莺莺的错觉,只觉得那头狮王贱兮兮的,一会儿飞到半空中,一会儿佯装要不慎滚到台子下?,惹得一众千金小姐们时时一颗心脏挤到了嗓子眼。 依柳莺莺看?,分明透着明晃晃的卖弄。 就在她笑着摇头之?际,不想,这?时只见那只金毛狮王赫然一下?子从台上跃起,一跃而下?竟直接跳到台下?来了,结果?用力过猛,险些刹不住了,直接要冲撞到宾客身上来了,惹得大半个坐席区的人吓得纷纷起了身来,或纷纷侧身躲避。 眼看?着那头狮王踉跄几下?最终一路滚落,便要撞到最边缘的人群身上去了。 所有人惊得纷纷捂胸捂嘴。 沈月灵更是吓得尖叫一声,立马闭上了双眼。 在那头狮王头脸将要冲撞到柳莺莺身上来的那一瞬间?,狮子脸冲着柳莺莺眨巴了下?眼睛,然后,狮脸贴着柳莺莺的擦脸肩而过,然后一个跳跃而起,竟站稳当了,而后又?反身一跃,竟在原地肚皮朝上,连翻了四五个跟头来,原来,方才险些栽倒的动作?竟是个假动作?。 这?一惊险一幕一时瞧得众人瞠目结舌,又?一连后怕,再连连鼓掌叫起了好来。 也有不少人侧目朝着柳莺莺这?个方位看?了来,向她投来“关切”“无?奈”之?意。 柳莺莺却觉得,她这?是被只狮子给调戏呢? 正恍然间?,这?时好似看?到一张威严清冷的面庞随着众人的视线朝着这?个方位侧目看?了来。 柳莺莺侧目看?去时,又?分明什么都没看?到。 很快,所有人的注意力又?都被狮王吸引了去。 狮王在人群中戏耍了几下?,一会儿凑到宓雅儿跟前冲她摇头晃脑,一会儿又?凑到柳莺莺跟前冲她眨眼卖萌,戏耍了她二人几下?后,等到那狮子头再度凑过来之?际,柳莺莺反应过来,蓦地笑了,一时缓缓抬手,从狮王嘴里取下?一副红色对联,她将对联缓缓展开,赫然只见红联上写着“福如东海长流水”七个大字。 在她将对联展开的那一瞬间?,便见狮王又?摇头晃脑的凑到了宓雅儿跟前,宓雅儿这?下?了然,笑着从狮子嘴里取下?另外一副红联,展开一瞧,赫然见上头写着“寿比南山不老松”七字下?联。 在看?到这?副贺寿对联展现的那一刻,台下?所有人齐齐合唱道“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声音震破天际。 那一瞬间?,饶是一向老身持重的老夫人也不由高兴得合不拢嘴了,险些连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只一个劲儿的道着:“好,好,好……” 话一落,便见那狮王骤然将头顶的狮子头摘了下?来,露出狮身里头那样一张邪魅俊美的面容来,只见那张脸似笑非笑的冲着老夫人道:“孙儿特挑了两个最美的给祖母贺寿,怎么样,老太太,高不高兴?” 狮王骤然开口?说话了。 沈老夫人朝着那会说话的狮子看?了去,赫然只见方才还上天入地的狮子王成了她的孙儿烨哥儿,瞬间?反应了过来,一时眼一红,作?势要朝着他?的狮子头脸上敲了去,只又?惊又?喜,又?高兴又?一脸后怕道:“我?说哪个敢搅合了台子上的戏,原是你个泼猴在这?大闹天宫!” 众人这?才缓过神来,原来今日这?大闹北苑的狮王竟是沈家二公子沈烨是也。 一瞬间?,所有人齐齐簇拥了上来,围着他?的左拥右戴着。 这?时沈月曦沈月骊二人也不由凑了上来,淡淡吃味道:“好啊,二哥,感情在你眼里,除了表姐和柳姑娘外,咱们都是些丑的。” 沈月曦一脸的“酸味”。 沈烨闻言,瞧着沈月曦头上淡淡敲了两下?,道:“这?可是你说的,你二哥可没说过这?话。” 说话间?,忽而抬眼看?了看?宓雅儿,又?转过脸来笑着将柳莺莺认真相看?了一眼,而后目光再度投向了沈钰曦,一时佯装认真思考了下?,只一时轻笑道:“不过二哥觉得你这?话说得极是!” 沈月曦愣了一下?,反应了过来,瞬间?气?得要吐血来。 余下?几个妹子瞬间?将沈烨围攻了。 柳莺莺一时摇头,笑着退出了人群。 老夫人见状,看?了眼被人簇拥的烨哥儿,忽又?远远抬起了眼,不由朝着柳莺莺方向多瞧了一眼。 正热闹间?,这?时,忽而见园子外头人群晃动,众人这?才将目光从狮王身上挪开,朝着远处争相看?了去,原是清河郡主到了。 老夫人朝着远处瞧了一眼,一时笑呵呵道:“好了,好了,你们这?群小的叽叽喳喳的,让你们这?些小的一通搅合来,连戏都没法好生听了,你们年轻人就该玩年轻人爱玩的,就甭老歪在咱们这?些老婆子身边了,去罢,去玩你们爱玩的去罢,老婆子知道你们不爱听戏。” 竟笑呵呵的将一众小辈们赶走了。 不过话一落,又?冲着左右两侧的大公子和宓雅儿二人使了个眼色,笑着道:“哥儿跟雅儿留下?,祖母和郡主有话要同你们说。” 众人见此状,纷纷露出意味深长的神色来。 第073章 “八姐姐, 咱们府里是不是要办喜事了。” 话说,柳莺莺随着沈月澶一干人等从戏园子里头撤下后,只见半数人还在讨论方才沈二公子舞狮的?精彩绝伦, 另外半数人却纷纷一脸八卦的讨论着某个?天大的?八卦, 一边止不住频频扭头朝着戏园子里头看着。 那?里,清河郡主落了座位。 与老夫人各坐一隅。 一旁, 沈大公子沈琅与表姑娘宓雅儿各侍奉一侧, 俊郎美女,郎才女貌,远远地看去, 宛若一对壁人。 男子堆里都爱舞刀弄枪,女子堆里则分明对情?情?爱爱之类的?更?为?热切。 一个?个?都到了如花似玉的?年纪, 对这个?正敏感热烈着了。 沈月骊这话一起,便见沈月曦也飞快扑了过去, 眼冒金光的?期待着。 余下众人纷纷竖起了耳朵听着。 便见沈月澶笑着道:“咱们府里多久没办过喜事了, 也该办了。” 沈月澶虽话语未明,却分明意有所指了。 沈月曦闻言, 立马高兴欢呼道:“真的??那?这可是我出生以?来咱们府里办的?头一桩大喜事!” 沈月骊亦是眨了眨眼, 道:“看来,马上便要恭喜表姐了。” 这话一落,只见身后数人露出数副神态来。 沈家几?位姑娘随着苏子磬还有郑雪蕴几?人走在前头,柳莺莺随着沈月灵、姚玉兰几?人走在后头,却也将她们的?议论声听了一耳朵。 柳莺莺神色漠然, 脸上神色如常。 沈月灵瞬间瞪大了眼珠子, 扭头便冲着柳莺莺一脸吃惊道:“柳姐姐, 表姐是不是马上要嫁给大哥了。” 正说话间,这时沈月灵头上挨了一记敲打, 沈月灵立马捂住脑袋转脸,看到来人后,顿时娇嗔,高兴又委屈道:“二哥,你又欺负我。” 却见沈烨提起扇子,悠悠朝着沈月灵脑袋上再记了一下,懒洋洋道:“你敢传大哥的?谣,一会儿我状告给大哥去。” 沈烨似笑非笑的?说着。 沈月灵虽知他是说笑,可一听要状告大哥,仍然瞬间腿肚子打颤了起来,一时立马牵着沈烨的?袖子央求道:“好?二哥,你……你别状告大哥,我……我……” 说话间,灵光一闪道:“莺姐姐教我养了蚕宝宝,一个?个?肥头肥脑的?,他日定能吐出许多丝来,我日后亲手给你做条帕子如何。” 沈月灵呜呜央求着。 却见沈烨眉头一挑,道:“我要你做的?帕子作甚。” 说话间,眼里染起了丝丝笑意,眼尾一扫,视线落到了一旁的?柳莺莺脸上,目光灼灼道:“你莺姐姐送给我还差不多。” 柳莺莺闻言,顿时在心里头翻了个?白眼来,嘴上一句“公子慎言”正要随口脱出,一旁的?沈月灵立马先一步先发制人道:“二哥,你不许无?礼——” 正要双手叉腰为?柳莺莺出头之际,这时,却见沈烨忽而嗅了嗅,不知闻到了什么,一脸夸张的?轻嗅了起来,嗅着嗅着凑到了柳莺莺这个?方位来,柳莺莺正要避及之际,却见沈烨适时撤了回去,只挑了挑眉道:“柳姑娘身上……有股味儿。” 柳莺莺顿时皱了皱眉。 这话引得一旁的?姚玉兰都看了过来。 莺莺传 第63节 只见柳莺莺抬起袖子嗅了嗅,道:“什么味。” 沈烨笑道:“檀香味。” 又改口道:“香火味。“ 说话间,目光投放在了柳莺莺春光满面?的?脸面?,定定看着,忽而好?奇道:“妹妹平日里礼佛么?” 一瞬间,那?个?“柳姑娘”便成了“妹妹”。 柳莺莺瞬间一阵无?语了起来,意识到压根没有什么味道,对方分明是在调戏她。 这样的?戏码,当年在万花楼见多了。 顿时,想再翻个?白眼来,不过,话一出口,分明笑意浅浅,礼数周全道:“我鲜少礼佛。” 一旁的?沈月灵见状,立马凑到柳莺莺身上用力的?嗅了嗅,扭头便冲着沈烨道:“哪有什么香火味,分明只有香香味!” 沈烨蓦地笑了,一时摇着扇子轻轻一笑道:“那?便是我闻错了。” 几?人正在说话间之际,这时,前头等人留意到了他的?到来,瞬间一窝蜂叽叽喳喳围了过来,一脸欢喜八卦道:“二哥,你们在说什么,是不是表姐她们那?边有什么内情?不曾。” 沈烨瞬间收起了方才的?调笑,淡掀了掀眼皮:“想知道?二哥送你过去听听如何!” 沈烨笑起来时一切好?说,不笑又觉得无?端威严。 沈月曦立马吐了吐舌头,卖乖道:“别,二哥,我说笑的?。” 沈月澶却留意到了他与柳莺莺二人之间的?互动,一时复又想起了方才二哥在台子下与柳莺莺互动的?画面?,又想起回府那?日,二人下马车时的?场面?,目光在二人之间探究了片刻,心中有些警惕,良久良久,方缓缓开口道:“二哥,柳姑娘是客人,你可不许欺负她。” 沈烨再度掀了掀眼皮,淡扫了沈月澶一眼:“澶儿本事不小,管到你二哥头上来了。” 脸上虽严肃着,眼尾却笑了笑,又道:“你何时看到你二哥在欺负她?” 说话间,似笑非笑的?转脸看了柳莺莺一眼,语气慵懒散漫道:“你二哥分明在感念柳姑娘方才在台下的?默契配合。” 沈烨笑吟吟的?说着,一边摇着扇子,一边视线扫过众人,一脸懒洋洋道:“谁叫你们几?个?小的?方才一个?个?笨头笨脑的?,险些害得你们二哥我冷了场子来,但凡你们几?个?伶俐些个?,何需惊动到了客人头上来!” 沈烨淡淡挑眉说着,话一落,只冲着柳莺莺眉头轻轻一佻,似笑非笑道:“对吧,客人。” 柳莺莺:“……” 柳莺莺:您闭嘴罢。 沈月澶:“……” 沈月澶:我闭嘴好?罢。 好?在这沈烨见好?就收,笑看了柳莺莺一眼后,打趣很快点到即止,适时收起了说笑,视线一扫,见视线里乌泱泱的?全是脸,又见那?位客人退出了人群要走,一时懒洋洋的?摇着扇子冲着眼前的?小孩儿们道:“好?了,今日天气好?,日头好?,日子好?,你们二哥心情?也难得极好?,今儿个?二哥带你们玩如何?” 沈烨吊儿郎当说着。 沈烨素来得女孩子们的?欢心,他虽身份尊贵,却并不循规蹈矩,府中庶出的?妹妹也能同他说得上话,他爱玩,也会玩,就是平日里多在外头玩,才懒得搭理他们这些小孩儿,难得这样兴致大好?,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是,今儿个?竟要同她们一起玩。 于是,这话一出,人群中瞬间一呼百应,欢呼雀跃了起来。 半刻钟后,二十余人的?队伍齐聚到了月湖,那?儿有块空地,大家纷纷举手投决,你一言我一语的?,七嘴八舌,沈家许久不曾这样热闹过了。 最终以?投壶票数最高。 大家决定玩投壶的?游戏! 沈烨清点了人数,正要颁布游戏规则时,只见这时远处有人缓步而来,众人定睛看去,只见沈家大公子沈琅和宓雅儿二人远远并肩走了过来。 看到沈琅出现的?那?一刻,原本欢呼雀跃的?人群一下子便安静了下来。 沈家大公子七岁入寒山寺修行,至十六才离寺回府,然而转年又外出游学,一去七八年,他在府中露面?的?次数两个?巴掌都数得过来,年纪小的?,见他不过一两回,还多是在人多的?场合,私底下许多弟弟妹妹甚至没有同他说过话。 这还是一众弟妹印象中,第一次在闲暇时刻见到大哥沈琅来。 若是以?往,看到一男一女并肩而来,又加上方才长辈们的?举动,现今所有人早就一窝蜂围着打趣探问了,然而,因此人是沈琅,方才还敢偷偷打趣,这会儿人在眼前,却见一个?个?瞬间如同见了猫的?老鼠似的?,一个?个?大气不敢出一下了。 别说打趣,连声都不敢吭了。 原本愉悦的?气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气氛略有些冷凝。 还是沈烨摇着扇子迎了上去,挑眉看向并肩走来的?二人,只笑着邀请道:“大哥,咱们在玩投壶游戏,大哥可要一同松松乏?” 沈烨说话间,沈琅同宓雅儿二人已走到了跟前来。 柳莺莺朝着远处淡扫了一眼。 一身玄衣的?沈琅气势威严,冷峻而威厉,无?论气质还是相?貌天下怕是确实少有人能及,人中龙凤说的?便是此人罢。 一旁的?宓雅儿仙姿玉貌,貌若天仙,她比柳莺莺略矮少许,甚至不及他肩头的?位置,跟沈琅走在一起,虽显得娇小纤弱了些,可她举止落落大方,雍容雅步,竟并没有被沈琅的?气势完全掩盖,二人并肩走在一起时,远远看去,确实登对! 柳莺莺若说早起参加这场寿宴前还有那?么几?分活络心思?,试图要挟沈琅对她负责的?话,那?么,此时此刻,所有的?心思?已全部?化为?乌有。 并非她道德高尚。 也非她对自己无?甚信心。 而是,她心知肚明,这定然是一条艰难万险之路,绝非剩余一个?半月能够成事的?,便是顺利办成了,往后茫茫此生,每一步都是艰险重?重?。 她闭眼想象了一下,自己穿插在这对壁人之间,三人行的?画面?。 吓得她立马睁开了眼。 这时,一睁眼,便见沈烨方才朝着柳莺莺身上凑了凑,这会儿竟又朝着沈琅身上凑了凑,忽而用扇子指着沈琅的?脖颈处,故作吃惊道:“咦,大哥,你受伤了?” 又忙道:“怎么伤的??” 说话间,竟缓缓凑近了去瞧。 沈烨这话,一时将众人的?视线全部?吸引了去。 只是,众人不敢往沈琅身上多瞧,不过飞快看了一眼,却也看了个?大概来,只见沈琅的?右侧脖颈处,那?片玄衣衣领间依稀露出了两道半指长结了痂的?痕迹来。 许是痕迹有些深,不单单破了皮,还深入了肉间,故而在那?如玉的?脖颈处便现得有些清晰狰狞来。 看着有些像……抓痕。 这个?位置,这个?形态的?痕迹,其实是十分引人遐想的?。 只是,这道痕迹若落在沈烨脖颈处,众人定然毫不意外,而今落在了沈琅脖颈处—— 只见宓雅儿下意识地抬头朝着那?处痕迹上看了一眼,方才她在戏台下其实早已经?看到了,一开始没留意,还是祖母连连看了几?眼,她顺着看去时发现的?。 沈月澶也有些意外。 郑雪蕴亦是定定看着。 唯有柳莺莺眼观鼻,鼻观心。 苏子磬看着脖颈带伤又衣衫厚重?的?沈大公子,片刻后,又将视线落在了同样衣衫厚重?的?柳莺莺身上来。 今日柳莺莺露面?的?那?一瞬间,众人只留意她这日盛装出席,苏子磬却觉得哪里有些怪,这抹怪异却又如何说不上来,直到……直到大公子露面?的?那?一瞬间,苏子磬噌地一下反应了过来,原来柳莺莺这日不单单盛装出席,还一反常态的?穿戴得极为?厚重?。 时下已四?月中,已到了夏日了,所有人都穿着薄衫甚至薄纱,唯有柳莺莺一身厚重?,她摇曳曼妙的?身姿下,其实分明将全身捂得严严实实的?! 在沈烨话落下的?那?一瞬间,便见苏子磬飞快调转了视线,将目光直直锁定在了柳莺莺脖颈处,远远地,只见延伸到耳朵下的?那?片领口下,那?白如雪的?雪肤下,细看,竟有淡淡的?分层来,苏子磬以?为?自己看错了,还要再看时,这时,对方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忽而将身姿一侧,避开了她的?视线。 与此同时,只见沈琅神色淡淡道:“牲畜抓的?。” 说着,抬眸扫了沈烨一眼,道:“无?甚紧要。” 沈琅此话一出,便见挽着柳莺莺的?沈月灵心下一突,忍不住弱弱问道:“是……是狼抓的?么?” 话一落,便见沈琅抬眼看了沈月灵一眼。 沈月灵又好?奇又怂,立马吓得缩了下脖子。 众人听了这番话后先是齐齐瞠目,而后纷纷反应过来,瞬间连连抽气。 什么? 竟是……狼? 是哦,相?传大哥院里养了一头狼。 听到这里,再见沈琅颈上的?痕迹时,大家已没了半分怀疑。 沈琅收回视线时,从沈月灵身旁那?道身影的?玉颈上掠过,见那?片原本该红痕遍布的?雪颈上干干净净,目光一定,仿佛多看了一眼,这才淡淡收回了神色,冲着沈烨及众人道:“你们玩。” 说着,背着手朝着一旁的?八宝亭中走了去,竟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这是……要看着他们玩的?意思?? 宓雅儿见状,也笑着道:“我先看你们玩。” 竟一路跟着沈琅入了亭。 沈琅一走,沈月灵立马捂了捂心口,大哥一眼扫来,她吓得腿肚子直打颤,然而他一走,又立马一脸坚定的?冲着柳莺莺说道:“肯定是狼抓的?。” 又喃喃道:“莺姐姐,你说是不是?” 一副又怕又好?奇的?神色。 柳莺莺听了,只强自挤出了三分淡笑来,呵呵附和道:“应该是罢。” 嘴上这样说着,然而此刻脑子里却只有“牲畜”二字不断在回响。 你才牲畜,你全家牲畜。 你祖上十八代全部?都是牲畜。 不过好?在,所有的?不快很快便被一个?巨大的?好?消息给冲散了。 沈烨到底还是会玩的?,这一次的?投壶游戏,原是男女组队,而上天垂怜,柳莺莺竟得偿所愿的?跟沈家六公子沈庆抽到了一队。 真是老天开眼啊! 柳莺莺感动得恨不得落泪。 只觉得丢了芝麻,却捡到了个?大西瓜。 去他娘的?芝麻粒。 她要大西瓜。 第074章 莺莺传 第64节 话说此次的投壶游戏规则是男女搭配, 每二人一组,现场人多,一共分了十二组, 地上?一共设了两个?壶, 游戏的玩法便是每组分别投一个?壶,先男子?投掷, 再由女子?分别接棒继续投掷, 女子投完再由男子投掷,如?此反复接替,直至胜出, 但凡其?中一人不?中,则那组人马直接淘汰, 换另外一组人马上?场接替。 “也就是说,此次玩法属于强强联合, 十分考验二者之间的默契程度, 但凡一人不?中,则二人全输——” 沈烨一边握着扇子缓缓往手心敲击着, 一边漫不?经心的公布着游戏规则, 而后,举起扇子?朝着身后护卫手中一指道:“这是方才来的路上从宾客送的礼品堆里?随手顺的,你们?二哥也不?知这里?头装的究竟是什?么,便当作今日的彩头罢,看哪个有本事将这份彩头打开了。” 沈烨慢条斯理的公布玩法和彩头。 因为以前投壶游戏玩的虽多, 可玩法皆比较单一, 皆是投一个?壶, 谁输谁赢一目了然,这一次改变了玩法, 比赛看上?去更加刺激,尤其?男女搭配,莫名令人兴奋紧张和期待。 而这不?知名的彩头一出,又?分明激起了大家的胜负欲,一个?个?顿时摩拳擦掌了起来。 且看那礼盒稍大,看着还挺沉的,一时令大家左顾右盼,纷纷猜测起了里?头究竟是何物来。 当然更加令人感到紧张和兴奋的自然要数抽签子?了。 柳莺莺抽到了一个?“四”,而后放眼望去,只见沈琅、沈墨、沈杰、沈鹤、沈隽、沈庆、还有旁支的沈庭、沈鹏等人,沈家人十之八九柳莺莺已算认了个?脸熟,余下还有两个?沈家的族亲,以及中途临时被沈墨拉过来的许久不?曾见过的苏子?詹,放眼望去,一个?个?皆是优异之士,柳莺莺无所谓跟谁一组,当然,若要选,自然还是最最希望能够抽到与沈家六公子?沈庆一组。 不?过,概率实在太小了,柳莺莺本不?抱什?么希望。 没想到当她报出一个?四字后,下一刻,便见沈六公子?沈庆红着脸小心翼翼地举起了手中的签子?,支支吾吾道:“我……我也是四号。” 沈庆说完,飞快朝着柳莺莺这个?方位看了一眼,下一刻,脸嗖地一下红成了一块红抹布,飞快将头低了下去。 在柳莺莺之前老二房的沈庭抽到了同姚玉兰一组,沈墨抽到了同郑雪蕴一组,四人均是大大方方组合。 轮到沈庆时,不?想,他脸红得实在太过厉害,又?见他竟然跟这位新来的柳姑娘抽到一组,不?免惹得大家纷纷或亢奋或挤眉弄眼,或意味深长,又?羡慕连连的起哄了来。 要知道,今儿个?这美?人堆里?要数谁最美?,有眼睛的都心知肚明,一个?个?本就到了适婚之龄,当初在北苑看到这位天仙似的妹妹第?一眼时,早已有不?少人动了心思,不?过是之前学?业繁多,又?要应对?考试,自然是鞭长莫及。 而今,考试一结束,自然一身轻了,终于一个?个?又?心思活络了起来。 何况,今日在场的郎君多是沈家人,他们?注意留意的自然是沈家以外的姑娘们?,这样一除,在场便也不?剩几个?了。 半数人的目光多不?免落在了柳莺莺身上?,只多不?少。 一时,有人笑着往沈庆胸口打了一拳,小声羡慕道:“行?啊,便宜你小子?了。”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就你小子?有福,早起踩了狗屎罢。” 又?有人道:“还傻愣着作甚,还不?过去。” 不?过,大家都知道沈庆这人往日里?一心都扑在书堆里?,平日里?太过循规守纪,心思又?本分纯净,实则没有任何攻击性,故而打趣的意味更多,并?无任何恶意,也没有多将他放在眼里?,下意识的认为他不?足为惧。 打趣间,一人一语,便笑着将沈庆推出了人群,推到了柳莺莺这个?方位来。 原本没什?么的,被大家这么一打趣起哄,就跟有了什?么似的。 沈庆有些懊恼,一度红着脸有些不?敢看柳莺莺的眼睛,良久良久,只胀着脸,朝着柳莺莺作了一揖。 正好这时柳莺莺也恰好微微朝着沈庆福了福身子?。 两人同时行?礼,同时一怔,下一刻,纷纷不?由自主抬眼朝着对?面?脸上?看了一眼。 目光一触间,很快双双低下了头去。 看到柳莺莺嘴角带着一抹浅笑,沈庆心头一松,好在柳姑娘没有因大家的打趣恼怒了他,他方才快要懊恼死了。 很快,心头又?涌上?一抹狂喜来,这才后知后觉的缓过了神来,他……他竟同柳姑娘抽到了一组,他真幸运。 沈庆高兴得嘴角微微一咧。 直到,柳莺莺轻轻瞪了他一眼。 沈庆一愣,立马飞速收起了嘴角来,却觉得心头一时痒痒的,脸上?的红唰地一下,遍布整个?脖颈了。 因旁人皆在这二人身后,故而没有看到这二人之间的小动作来,反倒是不?远处的八宝亭里?的宓雅儿好巧不?巧的撞见了这一幕。 心头不?由有些诧异。 没想到这柳姑娘竟同沈六—— 她见这位柳姑娘姿容绝色,又?落落大方,后来打听下才知跟沈家交情其?实甚远,这样的低门却有几番姿色的姑娘不?远千里?送到沈家来,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其?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只是,她本以为这位柳姑娘眼光应该更高些才对?,高到,宓雅儿视线远远落到了远处沈烨身上?看了看,又?一时收了回?来,余光则朝着身侧那道威严的身姿上?飞快看了一眼,却不?想—— 下一刻,宓雅儿的视线复又?远远落在了一身文气却本性纯良的沈庆身上?,定?定?看着,不?多时,嘴角淡淡勾了勾,面?上?染上?半分赞赏来,心道,这位柳姑娘眼光倒是不?俗,还长远。 一时缓缓收回?了目光。 眼下,宓雅儿同大表哥沈琅共处一处。 大表哥浑身威严淡漠,话并?不?多,以前宓雅儿压根不?敢与他同处一处,便是上?回?回?沈家后特去玉清院拜访,也是死磨硬泡非拉着沈月澶一道前往的。 如?今,不?由想起方才在戏园子?里?,祖母和舅母隐晦提及了二人之间亲事的场景,只见大表哥神色淡淡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祖母与母亲决定?便是。” 竟算是默认了这门亲事。 她跟大表哥的亲事怕是要板上?钉钉了罢。 想到往后要嫁给大表哥,终归是要一起生活的,想起方才祖母拼命朝着她使眼色,让她多同表哥走动走动,多培养培养感情,想了想,便见宓雅儿主动开了口,淡淡勾唇打趣道:“没想到柳姑娘同六表哥还挺般配的……” 宓雅儿淡淡笑着说着。 话一落,却见身侧并?无回?应。 宓雅儿缓缓抬头侧目看去,正好撞见大表哥沈琅神色清冷的收回?了目光。 宓雅儿正好无意间撞见了那双威厉又?冷锐的双眼。 不?知是不?是宓雅儿的错觉,只觉得那双眼似深潭,潭水深冷,更古无波,幽深而冷厉,无端令人心下微惧。 宓雅儿神色一愣。 而远处空地上?,此刻已然抽完了所有的签子?。 沈月澶抽到了同苏子?詹一组,而沈烨则同苏子?磬一组。 这两对?兄妹倒是默契互换了。 只不?知是不?是柳莺莺的错觉,远远地只见一向高高在上?的沈大姑娘沈月澶脸上?染上?了一抹淡红,竟无端有些娇羞。 而苏子?磬见沈烨举着签子?朝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一时顺着他的方位看了去,而后淡淡打趣道:“二表哥可要我同柳姑娘互换一下签子??” 苏子?磬扬了扬手中的签子?说笑着。 沈烨被她抓包,竟神色自若,没有片刻异色不?说,反倒是笑着转过了脸,道:“表妹说笑了。” 又?一时挑了挑眉,懒洋洋道:“队友哪有对?手有趣。” 说话间沈烨宣布比赛开始了。 第?一局,沈庭姚玉兰对?战沈隽白芷儿,结果沈庭投中,沈隽射偏了,沈隽白芷儿二人直接下场了,二人只有些懵,白芷儿甚至还没摸到箭,还没反应过来便遭淘汰了。 一时大家瞧得忍俊不?禁。 紧接着沈月灵同堂兄沈杰一组,沈杰中,两队打平,接着姚玉兰上?场竟也一投即中,沈月灵立马紧张的只直喊莺姐姐,柳莺莺笑着上?前给她打气,结果沈月灵到底年纪小,一下射偏了,沈月灵同沈杰又?再次败下了阵来。 “哟,庭兄同姚姑娘默契十足哦——” 沈庭和姚玉兰二人一下打败两队人马了,惹得大家调侃了起来。 战况到这里?,已渐渐有趣了起来。 这时,轮到沈墨同沈雪蕴二人上?场,姚玉兰他们?那个?甲壶已进了两支箭了,而他们?眼前这个?乙壶才进了一支,现今轮到郑雪蕴接棒,只见郑雪蕴调整了下呼吸,竟难得有些紧张,沈墨见状一时笑着提点道:“放松,手臂抬高——” 郑雪蕴在沈墨的指导下,将手中的箭直接一投,竟直接一箭入壶。 郑雪蕴顿时慧心一笑,高兴的朝着沈墨福了福身子?,却见沈墨立马转脸朝着苏子?磬脸上?看了去。 却见苏子?磬这时垂下了双目,并?没有看他。 沈墨神色一顿。 接着沈庭与沈墨二人相继投中,这一回?姚玉兰射偏了,这对?默契妙手终于被拉下神坛了。 气氛到这里?,渐渐激烈了起来。 众人渐渐领略到了这场赛事的趣味,纷纷簇拥了过来。 而这时,轮到柳莺莺与沈庆二人登场了。 郑雪蕴乃国公府嫡女,她玩投壶已久,自是不?在话下,沈墨看着又?略通武艺,相反,柳莺莺看着妖妖弱弱的,沈六公子?更是一身文气,大家都不?看好他们?这一对?。 不?想,这时柳莺莺接替下位的姚玉兰,只见她踮起脚尖略微一投,竟将手中的箭轻飘飘投入了壶中,竟叫众人神色一愣。 不?过,许是她的动作实在太过轻松了,大家皆以为她是运气使然,这时,郑雪蕴却笑看了柳莺莺一眼,称赞道:“柳姑娘箭法不?错——” 话一落,郑雪蕴提起箭瞄了许久,只见箭头射在壶口,晃了一下,竟晃到了壶中来。 “中了。” 沈月骊沈月曦十分捧场的欢呼。 郑雪蕴瞬间松了一口气来。 之前几局,明显女子?比男子?势弱,每一局都败落在女子?方,此番郑雪蕴投中了,压力瞬间给到了柳莺莺他们?那方。 接下来,轮到沈庆接位,柳莺莺笑着主动取了一支箭递给了沈庆,沈庆看了看柳莺莺一眼,又?看了看手中的箭,一时紧紧握紧了手中的箭支,而后缓缓吐出了一口气,似有些紧张,不?过在柳莺莺的打气鼓励下,只见沈庆抿紧嘴角,严正以待着,那架势比上?考场还要紧张重视,在他小心翼翼的勇敢一抛下,只见手中的箭竟歪歪扭扭落到了壶嘴里?头了。 竟一举射中了。 “六哥,厉害。” 沈庆看到竟然射中了,愣了一下,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后反应过来,嗖地一下转过身来立马飞快朝着柳莺莺脸上?看了去。 只见柳莺莺笑盈盈的冲他竖起了个?大拇指。 沈庆见状脸骤然一红,片刻后,终于鼓起勇气将眼前的柳莺莺多看了一眼。 这一刻,只觉得心口滚烫,跳的厉害。 沈月曦也有些意外,自家大哥分明是个?半吊子?,没想到竟一投即中,沈月曦欢呼的同时,视线却投放到了柳莺莺身上?,片刻后,半眯起了眼来。 沈庆的射中令不?少人意外,不?多时,人群缓缓鼓起了掌来。 而这下,又?轮到沈墨,本以为沈墨手到擒来,结果不?知是不?是心不?在焉的缘故,这一下,沈墨竟一箭射偏了,一时令人大跌眼镜来。 于是接下来,轮到苏子?詹与沈月澶粉墨登场。 苏子?詹入箭轻松,结果轮到沈月澶时,不?知是不?是有些紧张,竟见一箭射偏了,投壶高手的沈月澶竟与苏子?詹来了个?一轮游,亦叫人惊讶连连来。 沈月澶一时有些泄气,好在苏子?詹脾性不?错,淡淡笑着安抚道:“不?过游戏一场,大姑娘不?必难过。” 沈月澶闻言,一抬眼,对?上?苏子?詹俊逸优雅,淡淡带笑的面?容,瞬间脸微微一红。 而柳莺莺同沈庆这对?最不?被看好的,没想到竟一连打败了沈墨郑雪蕴,还有苏子?詹沈月澶两路高手来,一时叫人另眼相看。 莺莺传 第65节 不?过,这两对?都是高人马前失蹄,到这里?时,还有不?少人觉得柳莺莺和沈庆是运气好,直到接下来,二人强强联手一路杀得众人片甲不?留之际,众人终于渐渐瞠目结舌的缓过了神来。 那位柳姑娘竟是个?投壶高手! 而沈庆竟在柳姑娘一路打气助威还有指导之下,竟也潜力无限。 一时,叫人意外地同时,竟也看得众人热血沸腾来。 终于,熬完了所有的对?手,熬到最后沈烨苏子?磬二人上?了场来。 “二哥可是投壶高手。” “听说苏表妹亦是手法精湛。” “不?过小六跟柳姑娘也难得默契,今日两人简直配合得天衣无缝,别说,这二人今儿个?……嘿嘿……” “这下要看鹿死谁手了。” 沈烨苏子?磬二人上?场,瞬间将整个?月湖场上?的比赛气氛拉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来。 兴致上?头,有人竟然押起了注来。 结果这一押,几乎所有人全压在了沈烨苏子?磬那一对?上?,沈庆和柳莺莺只获得了两个?友情注。 于是,在一众人热血沸腾的下注下,最后一局最为精彩的战事终于在千呼万唤中拉开了序幕。 这一局是苏子?磬接替上?一局败北的沈月骊,只见苏子?磬朝着柳莺莺脸上?看了一眼,随即取箭投射,整个?过程不?过眨眼之间,动作干净利落,一箭入壶。 众人还没有缓过神来,箭已入壶。 竟比柳莺莺初箭更要快准狠。 众人神色一愣后,缓过神来,纷纷鼓掌叫好道:“好——” “表妹厉害……” 就连沈烨也不?由侧目看了去。 柳莺莺有些意外,不?由朝着苏子?磬方向看了去,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位与她同一日入府的苏姑娘对?她有种莫名的敌意,这股敌意一开始没有,突然有一日有的。 这一眼看去时,却见苏子?磬淡扫了她一眼,很快将目光落到了沈庆身上?。 沈庆原是文人,哪里?投过壶,连射中这么多箭,已是奇迹了,而今见苏表妹这样厉害,又?深知整个?府里?怕是无人玩得过二哥,深知他们?败局已定?。 然而这时,却见柳莺莺丝毫没有逼迫他的意思,也没有给他任何压力,反倒是笑意绵绵冲他道:“无妨,咱们?赢了这么多,够了,六郎……六公子?随便玩玩即可,中或不?中早已无关紧要。” 柳莺莺温温柔柔的说着,竟一脸善解人意。 沈六听了,心头却微微一暖,他知道,柳姑娘是在安抚他,见她温温柔柔的看着他,捍卫着他的尊严,不?知为何,沈六心头一窒。 从小到大,无人这样维护拥护过他,也无人这样永远无条件的信任他包容他。 仿佛激起了心中的某种斗志,便是为了柳姑娘,他也定?要赢到最后,这样想着,只见沈庆举起箭朝着壶中一投,竟再度射中了。 而这一中,只见柳莺莺十分捧场的竟一度跳了起来给他助威道:“六公子?,你真棒。” 沈庆愣了一下,而这一下,他的脸不?在红了,只目光痴痴定?定?的看着眼前一脸欢喜的柳莺莺,这一刻,他的心头仿佛已有了坚定?的信念和方向。 看着遥遥对?望的二人,旁人仿佛也察觉到了一丝异样气色。 不?由各自对?望,交换眼色。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沈烨淡淡咳嗽了一声,终于打断了二人的欢喜之色,二人纷纷回?过头来时,便见沈烨抱着臂膀,随手将箭一扔,竟轻飘飘的将手中的箭扔进了壶中。 扔箭时,他仿佛都没有正眼朝着壶的方向看一眼。 柳莺莺嘴角一抽。 一抬眼,便见沈烨挑眉冲她做了个?“请”的动作。 而比赛进行?到这里?时,壶中的箭已快满了,极难射入,便是射进去也会蹦跶出来,柳莺莺这一下凝了凝神,这一回?,连她也没了把握。 不?过比赛重在参与,若非陪着沈庆一起“强强联合”,柳莺莺甚至压根没有耐心玩到这个?时候。 于是这一箭射入时,只见箭头斜插在了壶口,晃了一下,就在即将要掉下来的那一瞬间,却奇迹般地被其?余箭支给卡住了。 竟又?中了。 而这一中,只见柳莺莺转身,一脸高兴的同沈庆二人默契击了一掌。 苏子?磬看了看欢呼雀跃地二人,片刻后,视线落到壶口上?,清冷的脸面?上?也不?由得染上?了一丝凝重来。 投壶越投到最后越难。 壶中箭支越来越多,渐渐堵住了壶口,她方才轻松,一方面?为了震慑对?方,打击对?方士气,一方面?是壶口仍有余地来,形势分明比柳莺莺他们?那边更要好一些,只想着她方才一经投中,那边定?然败下阵来,不?想,那二人运气实在太好,两个?竟然都中了。 这一下,压力到了她这边来。 是真的压力。 她方才与沈烨两支箭已完全堵住了壶口,这一下,略有缝隙,却无比艰难。 若是换作沈烨,没准还能有一线生机,可是苏子?磬自问没有手法精湛到这个?份上?来。 只见苏子?磬紧紧捏着手中的箭,一时缓缓闭上?了眼,心里?对?自己说到:不?能输,一定?不?能输。 输给谁都行?,唯独不?能输给她柳莺莺。 这样想着,只见苏子?磬紧紧呼出了一口气,而后,寻到壶中最后一丝空隙,几度心理建设后,终见她小心翼翼地起跳投入。 这一刻,所有人视线随她紧盯着壶口。 眼看着一箭入了壶。 竟中了! 中了! 就在所有人正要尖叫呐喊之际,就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之际,连苏子?磬都嘴角一勾,正要松了一口气之际。 却见这时,沈烨撑开扇子?挡住了脸,懒洋洋的叹了口气来。 下一刻,射进去的箭竟被一股力道反震了出来。 箭竟被——弹了出来! 苏子?磬一愣。 四周陡然一静。 大家都纷纷有些难以置信,所有的亢奋激动全部堵在了喉咙里?。 原是临门一脚,可惜,只差了一脚。 大家都不?由为苏子?磬暗暗感到可惜来。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只见还是沈烨率先缓过神来,一时笑着摇着扇子?冲着柳莺莺沈庆二人道:“愿比服输,你们?赢——” 沈烨一锤定?音的话语一经响起,众人这才如?梦惊醒般,纷纷缓过了神来,竟是柳姑娘和沈庆赢了。 没想到爆了个?大冷门。 比赛前,谁能想到竟是这二人赢了? 不?过游戏而已,大家皆是见多识广之人,很快反应了过来,正要恭喜二人之际—— 而柳莺莺亦是愣了一下,良久良久,似乎有些没有想到,没想到最后竟是他们?赢了? 这是捡了大篓子?? 柳莺莺一时微囧。 正与沈庆二人隔着人群,遥遥对?望着,一时高兴得无以复加之际—— 这时,忽见一支利箭从柳莺莺与沈庆二人面?门之间犀利擦脸而过,下一刻,只闻得嗖地一声,一支箭毫无征兆的落在了方才苏子?磬射进又?弹出的那个?壶嘴空隙中。 稳稳地插在了壶中。 那支箭甚至还带着箭锋,发出凌厉一声箭声。 一举打破了所有的祝贺声。 众人看着这支骤然从天而降的箭,纷纷不?明就里?,一度不?知发生了什?么。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激动的缓过了神来,指着那支笔直插入壶中的箭一脸震惊纳罕道:“射中了,快看,射中了——” 众人这才相继缓过了神来。 一时举目四望,你瞧瞧我,我看看你,纷纷寻找这离奇射箭之人。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只见八宝亭中一道威严的玄衣身影自石桌后缓缓起了身来,众人相继看去,顿时瞪大了双目。 这支箭竟是……大哥投的? 又?见沈琅背着手自台阶上?缓步而下,竟朝着这个?方位走了来,更叫众人瞠目结舌了起来。 大哥这是……也要来玩? 第075章 话说, 沈琅一经出现,人?群自动散开避让,自动为他分流出一条道来。 便见他背着手, 神色淡淡, 宛若天神降临般,似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踏了来。 彼时, 一支箭冷不丁自柳莺莺和沈庆二人面门?之间横穿而过?,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发生得实在太?快了?,快到令人猝不及防。 以至于利箭在二人之间擦脸而过时,二人?还一时有些没有缓过?神来。 直到凌厉的利箭笔直无误的射入了?壶中, 发出“咻”地一声剑锋声。 柳莺莺与沈庆二人?对视了?一眼,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那支箭竟是从二人?之间横穿过?去的。 那一刻,二人?心头齐齐一惊, 纷纷吓了?一大跳。 沈庆立马紧张的朝着柳莺莺走近了?半步, 只下?意识地抬起?了?手,想要?护住柳莺莺, 不过?手抬过?一半时意识到此举好像有些不妥, 又意识到这个动作已是来不及了?,脸胀了?一下?,正要?放下?来之际—— 这时,忽而冷不丁察觉到周遭气氛有些不同,便下?意识地抬眼与柳莺莺一起?随着众人?的视线探及了?去, 便见那大公子沈琅不知何时竟已到了?跟前?来了?。 锐利的目光直射二人?面门?, 比方才那支箭竟还要?锋利几分。 看到沈琅走过?来的那一刻, 柳莺莺似怔了?一下?,这箭, 是他投的? 什?么意思? 莺莺传 第66节 来砸她的场子? 这是看到沈琅后?,柳莺莺心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不过?,这个念头一闪,很快便又被?柳莺莺抛掷脑后?了?。 沈琅好似并非这般无聊之士。 而柳莺莺也没有自信到这个份上,对方是为她而来。 自那日……之后?,已经过?去整整七日了?,而在这七天的时间里,对方没有任何表示,甚至连出现都不曾出现过?一次,态度已然一目了?然了?,对方并没有想要?就那件事负责到底的意思。 尤其,经过?今日宴会后?,柳莺莺更加清晰明确了?这个念头:原来,沈琅与宓雅儿的婚事提上了?日程。 是啊,对方马上就要?成亲了?,又怎么可能会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对她负责了?。 成亲之前?突然闹出这样一桩桃花债来,岂不毁了?他沈家大公子多年来高岭之花的清誉来。 只是,一整日,对方与她形同陌路,这会子又凑过?来作甚? 看着壶嘴里的那支利箭,分明有些……来者不善! 这还是两人?自那事之后?,第一次面对面会面。 对方神情冷漠,眼无秋波,好似那一夜……两夜压根不存在般。 柳莺莺一时微微抿起?了?嘴角,一时不由想起?了?秦妈妈的训女名?言:男人?皆薄情。 而沈庆看到沈琅走过?来的那一瞬间,心头只莫名?有些紧张,沈琅在所有沈家小辈面前?,宛若长辈般的存在,不单单是他,所有小辈见了?他怕是都会无端紧张罢。 正要?立马朝着对方作揖之际,这时,只见对方清冷的目光直直定在了?他的手上,沈庆怔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此时此刻,他高高举起?想要?庇护柳莺莺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来。 因方才二人?比赛赢了?,后?又被?这支箭所惊,故而此刻二人?挨得极近,这番姿势落在对方眼中,怕是有些亲密过?头了?。 沈庆意识到此举不妥后?,脸微微一红,立马放下?了?手,又忙往后?退了?两步。 一抬眼,却只见目光紧盯着他的沈琅,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只觉得大哥的目光有些冷岑严寒,无端迫人?,令人?有些不敢直视。 沈庆闪了?下?神,一时不由又想起?了?大哥回府那日,正好出现在了?回廊尽头,不知是否将?他那日同柳姑娘寻簪一事撞了?个正着,而今,又撞见他们现在—— 只觉得被?大哥撞见了?所有的秘密心事般。 沈庆脸微微一红,像是被?长辈抓包到了?心事,莫名?有些羞耻。 片刻后?,沈庆稳了?稳心神,立马朝着沈琅作了?一揖,一脸恭敬询问并邀请道:“这投壶游戏,大哥……大哥也想玩么?” 话一落,立马下?意识地取支箭想要?递送给对方,然而取箭的那一刻,后?知后?觉的想起?了?什?么,目光下?意识地朝着壶中看了?去,那里,大哥的箭早已投了?进去? 只是,若按照游戏规则,这支箭该由……该由接下?来接替队伍中的女子来射才是,如今……如今大哥这一箭,分明已算是破坏了?游戏规则了?。 正当沈庆一脸为难之际,这时,只见沈琅清冷的目光自沈庆面容上淡扫而过?,而后?那道冷寒的目光余光仿佛自那抹妖艳之姿上,一扫而过?。 正好这时,宓雅儿也很快跟了?过?来,还来不及开口,便见沈琅迫人?的目光直直落到了?宓雅儿,薄唇一抿,忽而难得开口,淡淡道:“要?玩么?” 这话一起?,只见宓雅儿神色一愣。 似没有料到大表哥竟有此一问。 方才看到表哥忽而取箭隔空投入远处那壶嘴之中,尤其是那支箭从柳姑娘和沈庆二人?之间横穿而过?时,有那么一瞬间,宓雅儿心中涌现出了?一个奇怪念头来。 那个念头在心头一闪而过?,她甚至还来不及捕捉,便见表哥已起?身而去,宓雅儿只得立马跟了?过?去。 不想,表哥竟是为了?陪她玩? 沈琅这话一落后?,想起?方才祖母叮嘱二人?多亲近亲近的画面,宓雅儿面上顿时微微一热。 而众人?听到这话时,顿时回味了?过?来,原来……大哥竟是同表姑娘陪玩来的? 难怪,大哥从前?从不曾参加这样的活动。 没想到如今为了?表姑娘—— 想起?方才戏园子里头那一幕,大家纷纷意味深长了?起?来。 沈琅这话一起?,却见柳莺莺忽而朝着远处那塞满了?箭支的壶嘴中看了?一眼,而后?抿嘴道:“我们已无箭可进了?。” 说着,柳莺莺淡淡笑着看向宓雅儿道:“我们……认输了?。” 竟一副不想再比下?去了?的架势。 柳莺莺此话一落,众人?也毫不意外?,毕竟,那壶中已再无空隙了?,确实无能为力了?。 不想,这时,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沈烨立马收起?了?扇子,笑眯眯地踱步而来,冲着柳莺莺道:“别啊,大哥今日难得要?大显身手,大家难道就不想瞧瞧大哥的英姿么,要?不这样罢,这局就先到这里了?,咱们再开一局如何!” 说着,又笑吟吟地看向沈庆道:“小六,你们今儿既赢了?,便陪大哥练练手罢。” 说话间,还不待柳莺莺反驳,便见那沈烨竟立马吩咐人?清场,竟要?重新设了?场子来。 而沈琅这些年鲜少在府里头,大家对他几乎一无所知,只知大哥略通医术,院子里养了?猎鹰,竟还养了?一头雪狼来,天然便觉得他是个厉害之人?。 于?是,一个个万分期待了?起?来。 却未料,就在将?要?清场的前?一刻,却见那沈琅这时忽而背着手慢慢踱步走向礼壶前?,只随手从各自的壶中分别抽出了?两支箭来,而后?转身将?那几支箭扔进了?箭篓中,只留下?一支捏在手中,转身回到原来位置的那一刻,便见沈琅捏箭随手一投,瞬间一箭入壶。 在众人?还没有缓过?神来之际,比赛竟已开始了?? 这意思是……要?继续就着这局比的意思? 而在沈琅投箭之际,他甚至都没完全转过?身去,相当于?侧着身子,相当于?射这支箭时,他甚至连看都没有朝着礼壶方向看过?半眼。 以至于?,箭都入壶了?,众人?还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 还是不知过?了?多久,亲眼目睹这一切的沈庆愣愣的反应了?过?来,没想到大哥这么厉害!竟连目标都没看,就一击即中了?。 大哥既已投箭,接下?来便该轮到他了?,他方才一时之勇,甚至都不知自己是如何射入的,这会沈琅在场,只觉得压力倍增,又加上壶内渐满,这一投,毫无意外?,竟连壶口的边沿都不曾挨到。 果然,这才是他的真实实力。 沈庆一时悻悻地。 这时,沈琅见状,忽而第一次正经的抬起?目光朝着柳莺莺脸面直直淡扫了?去。 果然,不出意料的,便见柳莺莺微微绷起?了?脸来。 沈琅削薄的嘴角略微一勾。 沈庆败北,柳莺莺他们这组输了?。 所有人?本以为柳莺莺会直接认输撤退,却见这时柳莺莺忽而冷不丁直接抓起?了?一把箭入手,随手取出其中一支便毫不犹豫地径直朝着壶中投去,一箭入壶。 大家纷纷惊叹了?起?来。 却不料,还未曾缓过?神来之际,便见柳莺莺紧接着再投一箭,后?又再投一箭,竟一连连投三箭,且箭箭射中。 不过?眨眼之间,只见那壶嘴一时被?十数支箭卡得死死的,再无一丝空隙了?。 这番技能,一时看得人?群热血沸腾,难以置信了?起?来。 这是怎么做到的? 不多时,人?群中不由有人?震惊叫起?了?好来。 然而下?一刻,却见有人?推搡,于?是,敏锐的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来。 比赛比到这里,怎么冷眼瞅着,好似朝着奇奇怪怪的方向走了?起?来呢? 宓雅儿看着脸面绷紧的柳莺莺,又看了?身旁负手而立,目光深深的沈琅,恍然间,心中忽而萌生出一丝奇怪的错觉来,表哥原不是为了?陪玩她来的,而是—— 就在宓雅儿神色恍惚间。 方才一气之下?失了?理智的柳莺莺瞬间缓过?了?神来,掐在袖子里的手指微微一用力,不过?片刻功夫她便瞬间清醒了?过?来。 若说一开始还只是怀疑,那么,在沈琅明晃晃的“恃强凌弱”的那一瞬间,柳莺莺便深信不疑了?,他在争对沈六公子,还有她。 六郎是她柳莺莺瞧上的人?,欺负他就是欺负她自己。 于?是,一时不慎,气得将?这些日子所有的憋屈全部一股脑地发泄了?出来。 只是……爽归爽,到底……不合时宜了?起?来。 她一个寄人?篱下?之人?,怎敢在大庭广众纵目睽睽之下?同沈家最为尊贵的大公子杠起?来呢? 旁人?见了?作何感想? 柳莺莺反应极快。 几乎是在她意识清醒过?来意识到此举不妥后?那一瞬间,便见柳莺莺微微紧绷的脸瞬间放松,又见她神色微囧,继而一脸讪笑,又有些难为情,不过?眨眼之间,便见柳莺莺面上一瞬间变幻了?七八种神色来,最终,冲着大家摇头轻笑道:“瞧瞧,方才赢到手的赛事输了?,到手的鸭子竟直接要?飞走了?,实在气不过?便破罐子破摔了?起?来,不想歪打正着,竟激发了?一股神力来,这股神力将?我都给吓坏了?,没有吓坏大家罢,呵呵,实在是失态失态,让大家见笑了?。” 柳莺莺笑盈盈的说着。 说这话时,柳莺莺做一脸懊恼状,然而她举止却分明落落大方,话语妙语连珠,加之她风情万种,娇媚丛生,声音婉转如莺,说出这番话时,便觉得风趣幽默,又妙语生花来。 一时让大家纷纷跟着笑了?起?来。 只见沈烨摇着扇子似笑非笑的捧场道:“没想到柳姑娘竟还有这等潜力来,幸好姑娘比完了?才激发出来,不然方才哪还有咱们上场的份。” 沈烨一语,一时引得大家呵呵大笑了?起?来。 多数人?却也信了?她的话的,不然,方才那技术,便是连男子都不如。 当然,也有将?信将?疑的,譬如,淡淡笑着看向她的苏子詹。 柳莺莺被?沈烨这么一打趣,瞬间脸微微一红,最终连连朝着众人?遥遥拜了?又拜,这才劝住了?大家的说笑。 最后?,又一时看向对面沈琅、宓雅儿二人?,只冲着宓雅儿姗姗一笑道:“方才是我们输了?。” “叫大公子和表姑娘见笑了?。” 嘴上虽称呼着大公子,然而整个过?程,柳莺莺却只有些无奈的看着宓雅儿,同她说着话,连个余光都不曾扫过?旁人?一眼半眼。 柳莺莺盈盈笑着说着。 她这番说辞,倒也……合情合理。 她方才神情,似在迁怒。 只不知是当真如她所说,是迁怒输了?比赛,还是旁的什?么,便也不得而知了?。 宓雅儿看着柳莺莺风姿卓越的浅笑,只觉得好似方才那一幕恍惚不过?是场幻觉。 就在二人?两两对视间,这时,一个巨大的礼盒突然出现在了?二人?之间,二人?双双定睛,便见沈烨将?那礼盒高托举了?来,送到了?柳莺莺和宓雅儿,淡淡笑着道:“二位,这彩头——” 沈琅挑眉问着。 若按赛程来说,双方都赢了?。 沈琅这个裁判,也一时进退两难了?起?来。 莺莺传 第67节 宓雅儿见状,下?意识地看向身侧的沈琅,便见沈琅似朝着八百副面孔的柳莺莺脸上瞥了?一眼,片刻,只见沈琅淡淡挑眉道:“柳姑娘神技了?得,何人?敢与她争抢!” 沈琅神色淡淡说着,说这话时,语气并不任何起?伏,一如既往的清冷淡漠。 可细细听去,又仿佛透着淡淡轻讽。 话一落,还不待众人?缓过?神来,便见沈琅忽而背着手,转身负手离去了?。 转身之后?,想起?方才那气得发狂的绝美面容,便见沈琅双眼轻轻一挑,那清冷削薄的薄唇似淡淡勾了?一下?,浑身的威严森冷之气竟瞬间淡散了?几分。 他转身,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徒留下?柳莺莺得到了?这件本该属于?她的彩头,却得的好似名?不正言不顺般,最终,在众人?的好奇游说下?,缓缓拆盒,竟是一尊玉观音。 第076章 话说?, 一场比赛,比得柳莺莺是心力交瘁。 却也?令她大放异彩来,一时在这宴上风头无两了起来。 不过, 柳莺莺并不贪恋这样的风光。 赛后, 男女分流,各自散去?, 有人在月湖赏花, 有人回到戏园听戏,柳莺莺则领着桃夭悄无声息的探入了那片密林中。 自见?到沈六公子后,便陡然想起了那日沈六公子送给她的那枚簪子来, 因那日事发突然,生了意?外?, 等到彻底醒来后,已是三日后的事情了, 那日醒来后, 柳莺莺发现自己浑身光溜溜的,那日所穿戴的衣裳及身上?所有的东西全部不见?了踪迹, 也?包括沈六公子送给她的那枚簪子。 那枚簪子, 几乎可以算作二人的定情信物了,自然紧要。 其实方才从戏园出来后,柳莺莺便要立马去?寻的,不想,跟着大家一起参加了这样一场游戏。 简直一言难尽。 唯一欣慰的是, 柳莺莺与沈六公子组队, 培养了一日的感情, 二配合默契,游戏如此, 想来日后若有姻缘的话,若经营的好的话,便也?如同这日游戏般,同样的壁合珠联罢。 只?是,本?来还能更默契更美好的,不想,有人临门一脚插了进来,像是一锅鲜汤里掉进一颗老鼠屎似的,害她险些“人设”崩塌。 想到方才横插一脚进来的那人,柳莺莺隐隐有些不胜其烦。 她一时有些琢磨不透对方的意?图。 不过,柳莺莺深知,男人都爱犯贱。 你拼命去?迎合时,往往对你不屑一顾。 你视而不见?了,又横插一脚。 柳莺莺出自风月场所,欲拒还迎这招曾运用得炉火纯青,她甚至一度怀疑那姓沈的,今日是不是真的在犯贱。 不过,眼?下,柳莺莺一门心思都扑在了沈六公子身上?,对旁人什么?心思她懒得花半分心思去?琢磨,何况,还是一个即将要定亲的老男人。 只?不知那支簪子是中途遗失,还是落在了……旁的什么?地方。 于是,只?得沿着那片密林一路仔细搜寻了去?。 那日,簪子她贴身收藏,在回到宴席上?饮下那杯茶和果酒前,柳莺莺确信那簪子还在身上?,只?是后来药效发作,她一路东倒西歪的朝着林子里走,中途甚至摔了两三回,不知怀中的锦盒可有跌落出去?。 柳莺莺沿着那荆棘丛生的小径一路仔仔细细搜寻了过去?,直到寻到一处枯山石旁,柳莺莺知寻到了头,却仍然一无所获。 看着眼?前那座略微有些眼?熟的枯石,那日的景象一时模模糊糊涌上?了心头。 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景象,时过境迁,不免让人五味杂陈了起来。 那日,她就躲在了这座山石后头,被个年轻公子尾随了,虽不曾瞧到正脸,但声音陌生年轻,应当并非沈家之人。 那日,沈琅若不曾出现的话,她怕也?绝无逃生的机会。 不过,这个世?界上?每一件糟糕事情的发生,不一定都是毫无益处的。 能够出现在沈家之人,显然非富即贵,倘若那日若没有沈琅的出现,没准柳莺莺能因祸得福也?说?不定,因为?,不是每个将人吃干抹尽之人,都是沈琅那等薄情寡义之人。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有那姓沈的难搞。 没准,那日尾随之人身份高显,与柳莺莺春风一度后,柳莺莺甚至不费任何力?气?便能顺利入得高门也?说?不定。 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沈家一个高门。 若那样的话,便也?不会再有现今还需要的煞费苦心的算计了。 不过,泼出去?的水永远也?收不回来了,稍稍感慨了一番后,柳莺莺便将注意?力?再度集中到了寻簪一事上?。 莫非,簪子并没有中途掉落?而是……而是被人……褪下衣衫之时不慎滑落,又或者,被那人拿走了? 这个念头一经响起时,便见?柳莺莺神色一禀,只?有些犯起了难来。 与此同时,只?见?柳莺莺抬起了眼?,朝着密林中四周探了去?。 那日之事,她药效发作,理智全失,后面的事情其实记不大清了,只?模模糊糊知道那两日,他们并不在沈琅的玉清院里,因为?他们压根不在地面上?,像是在一处地下的密室中,隐隐约约只?记得密室昏暗,需要点灯,还记得周围竟还有一处深潭。 又想起,那日一开始,柳莺莺好似是被人打横着抱着走的。 那日府中宴客,四处皆是宾客婢女,人多口?杂,而她被人那样堂而皇之的抱着却未被任何人发现的话,显然他们并没有离开过这片林子,便是离开也?定是朝着人烟稀少的方向去?的。 这样想着,只?见?柳莺莺犹豫了片刻,便缓缓撩起裙摆,一路朝着身后月湖那片人声鼎沸人群的反方向缓缓朝着林中央探寻了去?。 这片林子虽大,荆棘丛生,然而横穿过这片林子,方一踏出这片林子不远处时,便见?眼?前一片桃花盛开,远处一座嶙峋山石分外?眼?熟,看着眼?前的景致,柳莺莺怔了一下,这才见?这片林子竟与月湖那片桃园相连,竟是紧挨着玉清院的。 而视线落到那片嶙峋假山处时,电光火石之间,柳莺莺忽而想起勾引沈琅那日,她佯装头晕,朝沈琅讨水那回,分明见?那沈琅的贴身护卫吴护卫去?给她取水时去?的并不是玉清院,而是舍远求近,消失在了那片假山之中,一转眼?,很快便将茶水取了来。 这一块附近并无任何屋舍。 也?就是说?,密室就在这个附近? 这样想着,柳莺莺视线稳稳落在了那片嶙峋山石之上?,一时眯起了眼?来。 那里便是密室入口?。 也?正是……那两日两夜所待之地。 想到这里,柳莺莺一时咬了咬唇,步履有些迟疑,然而想到那是与六公子的定情信物,柳莺莺一时咬了咬牙,大步朝着那片假山中踏了去?。 这座假山,其实柳莺莺熟悉的很,她与灵儿每日前来玉清院采摘桑叶时便是从假山上?的小桥上?横穿而过的,此处是月湖通往玉清院的必经之地。 那日,与沈钰那熊孩子在此处达成协议时,柳莺莺正是坐在这片山石旁纳凉,而那日,她跟熊孩子被沈琅罚站时,也?在这片山石前。 没想到这座山石竟还暗藏玄机。 柳莺莺踏入山石之中,才见?里头七绕八绕,竟跟座迷宫似的,她按照心中直觉一路往里探,便见?饶了几绕后,眼?前出现一处下行的石阶,柳莺莺犹豫了片刻,便领着桃夭沿着石阶缓缓下行,便见?不多时,眼?前出现一座石门,石门紧闭,关得严严实实。 柳莺莺当年所在的万花楼,因怕那些恩客家人前来闹事或者其余什么?用途,便在楼中设了几处密室藏人,柳莺莺对密室并不陌生,只?见?她在石门左右前后摸索敲击了许久,不多时,按压住某块石头时,便见?石门竟缓缓转开了。 柳莺莺与桃夭对视一眼?,随即小心翼翼地踏了进去?。 便见?一入内,一丝丝熟悉的画面直接扑面而来,只?见?眼?前当真出现了一间密室,石壁上?点了灯,密室不大,一眼?便能看到头,只?见?密室里头不过设了一方矮榻,一墙书墙,一张案桌而已,除此以外?,再无其他,一眼?便能将整个密室收入眼?底。 自然,一眼?便看到了背对着立在书墙前那道高大挺拔的玄衣身影。 许是密室低矮,比寻常屋内高度低矮了许多,只?见?那道身影头顶不远处便是密室石顶,一眼?望去?,整个人快要齐密室屋檐一般了,便觉得分外?迫人,愈发威严森厉了。 这道身影不是旁人,正是方才不久才刚刚消失人前的沈家大公子沈琅是也?。 此刻沈琅背着手,背对着她这个方位负手而立着。 对于柳莺莺的骤然出现,对方毫不意?外?,甚至都没有回头,神色平静到,早已猜出了撞入密室之人的身份,又像是……竟像是专门在此处等着她似的。 而柳莺莺却丝毫没有料到,沈琅此时此刻竟会在此处,她还以为?……还以为?对方早回玉清院了。 此时此刻,感觉自己像是守株待兔的那只?兔。 第077章 石壁上点着灯, 光线昏暗,影影绰绰。 目光所及之处,矮榻上, 案桌上, 封闭的场所里,每一处, 满是……欢好过的痕迹。 一瞬间, 脑海中那些模模糊糊的画面,随着故地重游的契机,全部清晰无误的展现了脑海中。 就跟在现场复又重新上演了一遍似的。 饶是柳莺莺出自花楼, 面皮较厚,此刻也忍不住面上一热。 万万没想到沈琅这厮竟又回?到了这里。 而?她也千方百计地摸了来。 两人竟在这里碰了头。 到底有些尴尬。 只觉得有种事后特意赶来回?味, 又或者想要继续暗度陈仓的意味似的。 在这之前,两人若都不想认账的话, 还有可以假装当作无事发?生的可能, 例如?今日一整日二人的视而?不见,然而?随着此时?此刻二人的“故地重游”, 便是想装也装不下?去?了。 再一抬眼, 沿着整个密室环视一圈,便又看到了摆放在矮榻上叠放整齐的一身素色裙袍,裙子是素雅的淡绿色,此刻被叠放得整整齐齐,连裙袍上的素腰带亦是规规整整叠放着, 最上头则是一支玉珠素钗, 一支百蝶金钗, 以及一双素色稠面,绣着玉兰花色花样子的绣花鞋, 不过巴掌大小,却分明已清洗干净过了,眼下?,全部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了那里。 一览无余。 正是柳莺莺那日身上全身上下?的所有饰物。 看到这些衣饰的那一瞬间,柳莺莺烈焰红唇轻轻一咬,她无法想象这些首饰衣饰究竟是如?何一件一件从自己身上被摘下?,被褪下?的,也无法想象,自己究竟是如?何光着身子被送回?沁芳院的。 没有目睹还好,如?今亲眼看着,多少?有些羞耻和难堪。 而?桃夭在看到那些熟悉的衣饰时?,神色亦是微微一怔,姑娘的事情她再清楚不过了,不过对于?那两日的事情姑娘仿佛不想提及,她便也不曾过问过,今日在月湖玩投壶游戏时?,她见姑娘与六公子眉目传情,二人之间默契十足,加之,之前姑娘与沈六公子有过一簪之缘,还以为?那两日与姑娘……的人是沈六公子了。 没想到,看到远处那道森严的背影,又看着榻上那件件桩桩熟悉的衣饰,桃夭心头一片震惊,没想到那人竟然是—— “我?的簪子了呢?” 话说在看到那些衣裳首饰后,很快又想起方才在投壶游戏上对方横插一脚地那一幕幕,柳莺莺很快收起了心中的羞耻,径直走到那些衣饰面前翻找着,所有的东西都在,却独独不见了沈六公子那日送给她的那支簪子,便也决定不再与对方废话,直径冲着书墙前那道身影开?门见山问道。 柳莺莺语气略有些不善,与之前千方百计勾搭沈琅时?的柔美天差地别。 这话一起,便见背对着她们站着的那道身影终于?缓缓转过了身来。 只见沈琅背着手,转过身来淡淡看了柳莺莺一眼。 眼神虽淡,不过那双清冷的双眼却毫不避讳的直接在柳莺莺身上慢慢打量端详着。 目光一寸寸落在她的脸上,而?后视线缓缓往下?移,最终落在了她雪白无骨的玉颈上,而?后,丰盈挺翘的,圆润上,再沿着她的水蛇腰一路往下?。 莺莺传 第68节 竟一路沿着下?滑至大腿处,定定看着,而?后,不知想起了什么,只见他目光渐渐幽深了起来。 对方的目光直接赤,裸,毫不避讳,带着浓烈的侵略性。 仿佛能隔着薄薄的衣衫面料,直达内里,直接在她赤,裸的全身,游走似的。 这样的目光毫无疑问是无礼的,是唐突的,甚至是……色,情的,可偏偏落在沈琅那双清冷威严的双眼里,竟觉得理所当然似的。 饶是如?此,柳莺莺依然忍不住胸口上下?起伏了一下?,只见她脸色微微一变,正要板着脸斥责对方无耻之际,不想,就在这时?,却见沈琅背在身后的手忽而?微微一抬,一个熟悉的乌木匣子便被他推到了身前的案桌上。 沈琅淡淡看了柳莺莺一眼,收回?了那道侵略的目光,转过了身去?。 整个过程,没有开?口说过话。 远远地只见那个乌木匣子款式简单,色泽古朴,正是那日沈六公子送给柳莺莺的那只盛了那支粉蝶海棠簪的小匣子。 没想到当真在他手里? 柳莺莺方才有些不确定,不过随口一问,竟没有想到当真被他拿去?了? 他单拿她的簪子作甚? 柳莺莺见状,立马咬着牙大步跨了过去?,便要将那只匣子夺过来,不想,就在她拿起那只小匣子正要收回?之际,一只修长却宽大的手忽而?冷不丁摁在了那只小匣子上,阻拦的柳莺莺的动作。 柳莺莺一怔,一抬眼,便见沈琅微微垂目,微抿着唇,居高临下?的盯着她。 “你……什么意思?” 柳莺莺见状,瞬间气急问道。 什么柔弱贤淑,什么温良恭顺,通通都见鬼去?罢。 两人此时?早已坦诚相?待过了,无论是身体,还是旁的什么。 之前没有撕破脸皮之际,柳莺莺还想装成柔弱淑女,这里到底是沈家,是对方的地盘,没有与之结怨的必要。 可是,对方将她吃干抹尽后却并没有要负责的意思,加之,柳莺莺几次勾搭人,都被对方亲眼撞见,她是什么样的人,想来对方早已心知肚明,便也没有要假惺惺继续伪装的必要了。 柳莺莺抬着下?巴,迎上沈琅的目光,语气不善的质问。 说话间,抓着小匣子的手同时?用力,不想,她耗费了不少?力气,那只匣子却稳稳当当的躺在案桌上,纹丝不动。 男女之间的力量到底是悬殊的。 就在柳莺莺耐心耗尽,忍不住将要与之彻底撕破脸皮之际,却见这时?,摁在小匣子上的手骤然一松,然而?还不待柳莺莺反应过来,又见一只小玉瓶赫然取代了对方的指尖,钉在了小匣子上。 与此同时?,沈琅淡扫了柳莺莺一眼,终于?开?了口,却是风马牛不相?及,完全没有要回?答她话语的意思,只神色淡淡,自顾自说道:“伤未完好,因内里有伤。” 说话间,他清淡的眸光略上佻了佻,又淡淡道:“此乃内入药,将药丸推入体内,缓缓按压,三?两日便能痊愈。” 沈琅神色清冷的说着。 说这话时?,他依然微微垂目的看着她,不过一脸神色自若,脸上倒没有任何多余的神色。 然而?,内入药?推入体内? 是柳莺莺理解的那个意思么? 看着那个小玉瓶,是一个淡绿色的小玉瓶,玉质温润,色泽清雅。 这个药瓶柳莺莺自然熟悉认识,她已有了两个一模一样的了。 而?骤然听到这样的话语,只见柳莺莺神色微微一怔,下?一刻,缓过神来后,脸骤然一胀。 这人究竟是怎样做到既这般薄情寡义,又这般厚颜无耻的。 他是怎样做到对一个闺中女子说出这样的一番恬不知耻的话来的,关?键是,还表现?得一副天经地义,气定神闲的样子。 柳莺莺雪白的面容上瞬间染过一层薄绯,继而?转成一丝愠怒,不多时?,只一字一句咬牙道:“我?有没有伤,伤好没好,便不劳您沈大公子费心了。” 话一落,将那瓶小玉瓶随手一拂,小玉瓶轱辘轱辘滚到了地面上,柳莺莺连瞧都没再瞧半眼,拿起案桌上的小匣子便转身毫不犹豫的往外?走去?。 “放过小六,他不适合你。” 却未料,在柳莺莺转身的那一瞬间,忽而?听到身后传来这样一句清冷的话语。 柳莺莺脚步微微一顿,捏着小匣子的手微微一紧,不多时?,只怒极而?笑道:“怎么,六公子不适合,谁适合我?,难道你沈大公子适合我?么?” 柳莺莺嘴角勾起一抹淡讽。 不阴不阳的说着。 说完,一侧脸,抬起下?巴便目光讥讽地朝着沈琅的脸面直射了去?,却见那沈琅抿着嘴角,转过了脸去?,竟直接淡淡避开?了她的视线。 只看得到他清冷凌厉的一截下?颌线,比正脸正要威厉冷岑。 柳莺莺见状,嘴角瞬间冷笑一声,看了桃夭一眼,桃夭反应极快,马捧起软榻上那些衣饰,随着柳莺莺主仆二人毫不犹豫,大步朝着密室外?踏了去?。 一直到走到石门门口时?,便又见那沈琅继续淡淡道:“放过他。” “此话,我?只说两次。” 说这话时?,沈琅继续背着手,背对着石门方向负手而?立着。 这一次,语境里仿佛透着淡淡的警告。 柳莺莺脚步再顿,下?一刻,只挺直了胸腹,装作没有听到似的,随即将广袖一甩,面无表情的踏出了石门。 等到出密室,走上台阶回?到地面之时?,不知是头顶的太阳太过刺目,还是怎地,只见柳莺莺高高挺直的腰背骤然一阵垮塌,下?一刻,柳莺莺下?意识地抬手扶住了一旁的山石。 桃夭见状,立马紧张担忧道:“姑娘,怎么了?” 只见柳莺莺胸口剧烈起伏,气得要借助身旁的山石才能稳住身子。 她搀着身旁的山石,良久良久,顺了顺气息,这才冲着桃夭摆了摆手,道:“没事。” 然而?,心里则气急反笑了起来。 那狗男人究竟什么意思? 他不负责便算了,难不成还想断她生路不成? 没想到堂堂清冷如?玉,宛若谪仙的贵公子,竟是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好啊,他若敢断她姻缘,她便敢在他大婚之日捂着肚子跑到老夫人跟前状告他沈家大公子搞大了她的肚子。 他若敢断她姻缘,她也定要让他一身腥。 柳莺莺气咻咻地想着。 暗气间,想起了手中的小匣子来,看到这个熟悉的小匣子,便不自觉想起了那张净白文气地脸来。 柳莺莺这才一点一点稳住了气压。 一时?将小匣子打开?,便见里头安安静静的躺着一支赤金粉蝶轻嗅海棠花簪,簪子工艺精湛,粉蝶海棠花雕刻得栩栩如?生。 柳莺莺心中一松,心头染上一抹失而?复得的情绪来。 这是她跟沈六公子二人的定情信物,定是要好生保管的。 柳莺莺见簪子健在,心头终于?转急为?安,一时?,小心翼翼地合上了匣子,然而?下?一刻,意识到一丝不对劲,又很快重新将小匣子重新打开?,缓缓伸手去?取簪时?,便见海棠花上的那只粉蝶骤然一歪,直径跌落在了匣子中,只取了一根簪身还有簪上那朵海棠花来。 簪子竟然……坏了? 柳莺莺一愣,下?一刻,气得浑身乱颤了起来,恨不得转身再度冲进密室,将这支簪子扎到对方脸上去?。 于?是,当吴庸来到假山中时?,撞见的便是柳莺莺捏紧簪子,气得一脸癫狂的一幕。 “柳姑娘。” 因那日郡主宴上,窥得了那一幕,故而?吴庸竟难得主动朝着柳莺莺点头招呼。 吴庸虽不过是私卫一名,然因他是大公子沈琅的贴身护卫,虽为?下?属,却连沈家的家主,小主都待他极为?尊敬,沈家的大姑娘沈月澶见了她都老老实实的唤他一声“吴大哥”,更甭替旁人了。 至于?柳姑娘这样的身份,压根入不了吴庸之眼,不过是之前将她误认为?了苏家那位表姑娘,不然,之前,吴庸压根正眼不会瞧她半眼,更甭替为?她端茶倒水了。 故而?眼下?这一示意,已算是莫大的礼数了。 却见他这话一起,便见那柳姑娘嗖地一下?抬起了脸来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看着,只见她目光死死的盯着他,面无表情,与以往那几回?所见的柔弱娇媚相?去?甚远。 又见她手中死死抓着一支玉簪,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好似随时?随地便要一簪子朝着他的身上插来似的。 青天白日里,吴庸生生打了个寒战。 不多时?,只见吴庸立马道:“那什么,姑娘……姑娘先忙,我?……我?不打扰了。” 话一落,便见吴庸脚底抹油,瞬间消失在了嶙峋山石中。 “少?主,京城来信,太子……太子病重,怕是……怕是快要不行了。” 话说吴庸就跟背后有鬼在追似的,立马一溜烟跑到了密室中,待石门开?启又合上之后,与世隔绝之后,这才悄无声息的松了一口气。 见沈琅立在书墙前,背在身后的手在一下?一下?轻拨念珠。 吴庸立马走过去?,将怀中的秘信奉上。 话一落,便见拨动念珠的手指微微一顿,停了下?来。 沈琅转身,接过一条细小的卷轴,缓缓打开?,便见上头写着言简意赅,却足矣颠覆整个朝堂的八个字:太子病重,时?日无多。 沈琅看着,面上无甚异色,甚至连个多余的表情神色都没有,看完后将纸条重新递给了吴庸,吴庸接过,立马取出火折子将密信烧掉了。 一抬眼,见少?主复又漫不经心的拨动起了手中的念珠。 少?主只有情绪起伏之际才会摸出念珠平缓情绪。 想起方才在假山中遇到的那道倩影,想了想,只见吴庸绘声绘色道:“属下?方才在外?头遇到了柳姑娘,结果您猜怎么着,那柳姑娘见了属下?竟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全然再无了往日那般温柔小意,吓得属下?立马拔腿便跑,唯恐跑慢一步,那柳姑娘便要一簪子朝着属下?扎了来,少?主,几日不见,怎么柳姑娘性情这样大变。” 吴庸绘声绘色的说着,话一顿,又喃喃道:“那道这天底下?的女人一直都有两幅面孔么?哎,这女人也未免太令人捉摸不透了,女人心,海底针。” 吴庸喃喃自语着。 在吴庸说到柳姑娘一副吃人模样,便要一簪子朝他扎来之际,只见沈琅拨动念珠的手微微一停。 指尖那修长有力的指腹将指腹下?的一株念珠紧紧按住,一直到吴庸所有话说完,才见那修长的指尖蓦得一松。 一个打旋间,整窜念珠已消失在了手指间。 沈琅淡扫了吴庸一眼,这才转身朝着密室走去?。 不想,他方一转身,忽见吴庸在后头忍不住问了一句:“少?主,您……您真要娶表姑娘么?” 吴庸骤然发?问着。 其实,结合那日所撞见的香艳画面,以及今日宴上关?于?少?主与表姑娘婚事的种种传闻,不难理解那位柳姑娘方才的吃人目光了。 吴庸是个藏不住话的人。 莺莺传 第69节 那位柳姑娘,是他跟随少?主这么多年?来,唯一见过与少?主……有染之人。 咳咳,可能有染之人。 便忍不住喉咙一热,问了出来。 话一落,便见一道锐利冷寒的目光像柄寒箭似的,直直朝着吴庸面门而?来。 吴庸立马将嘴一闭,道:“属下?……这便去?领罚。” 第078章 话说柳莺莺回去后便将上回压箱底的那支海棠花簪子给翻找了出来, 一支普普通通的赤金如意海棠簪,不过是她的随口之言,诓骗那沈六公子说是她祖母留下?来的唯一遗物, 不想, 他?竟毫不犹豫的相信了。 干净的跟张白纸似的。 簪子修缮得极好,没有一丁点折损过的痕迹。 而今, 柳莺莺又缓缓将这个新得来的小匣子打?开, 而这支粉蝶海棠簪子竟不巧又不慎损坏了,虽依然可?以修缮得完好无缺,然而看着两支同样损坏的簪子,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还是沈琅那番威胁的话至今还隐隐在耳畔不断徘徊的缘故, 总觉得一股子不安的情绪忽而染上心头。 此时,距离她来沈家?已一个?半月了, 她竟失身于沈琅, 又钟意于沈六公子,前者并不好拿捏摆布, 后者虽温顺单纯, 却?总隐隐觉得过于美好,就?像镜花水月般,更像是一层美好的幻影。 一条被她走成了死路,一条前路未明。 横竖两边,无论哪边都并不算特别顺利。 若这两条路都没能走好的话, 余下?一个?半月的时间里, 怕是更是难上加难了。 柳莺莺一时幽幽叹了口气。 不过, 到底将两支簪子紧握在手中,想起?临别时沈六公子的那番话, 柳莺莺多少还是抱有期待的。 希望一切顺利。 与此同时—— 四房。 一日宴会终于落下?帷幕来。 一直到掌灯时分,尤氏这才通身疲惫的回到院中,一回来,便直接合衣歪在矮榻上动?弹不得,嘴上喃喃道:“每年这四月比过年更要累人,好在这两场寿宴总算是连着办完了,接下?来半个?月总算是能消停下?来了。” 尤氏喃喃自语着。 屋中的婢女立马端茶倒水过来侍奉,将茶端过来,却?见尤氏闭眼好似睡着了,曹妈妈立马摆手让人退下?,一转脸,见尤氏满脸疲倦,立马取了个?美人捶来,坐在软榻上朝着尤氏腿上,背上一下?一下?不重不轻的敲打?着,尤氏难受又舒服,喉咙里不断发出低低的喟叹声。 曹妈妈见状,立马道:“太?太?这些日子陪着二太?太?宴宾客,受累了,您且歇会子,听说老爷还在前院宴客,今儿个?怕是回的晚,待老爷回来您在起?来也?不迟。” 曹妈妈一脸心疼说着。 尤氏含含糊糊点了点头,却?也?不过才阖眼眯了一会子,便又很快悄然睁开了眼,想起?了什么,立马道:“对了,哥儿回来了不曾?今儿个?一整日都不见他?人影。” 曹妈妈立马笑着道:“一早便回了,公子自去给老夫人拜完寿后,后随着府中几位公子姑娘一道去月湖散了散,便很快回来了,一回来便去了书?房。” 尤氏听了立马放下?心来,道:“哥儿最是个?令人省心的。” 尤氏一脸欣慰,片刻后,又略有些无奈道:“这般热闹的日子,还忘不了他?那些功课,也?不知是该欣慰还是该令人心疼。” 尤氏嘴上虽这样说着,面上却?隐隐有些满意之色,顿了顿,不知想起?了什么,又问道:“对了,白家?那对呢?没惹出什么幺蛾子罢。” 曹妈妈想了想,道:“今儿个?那对双生花倒是规规矩矩地,自年初那会儿老奴警告过那对双生花一遭后,今年冷眼瞅着倒是安分些了来。” 说着,曹妈妈又道:“太?太?自该放心才是,白家?那对可?入不了公子的眼。” 尤氏淡淡笑着道:“我自是知晓,那对双生花虽生的还算招眼,却?也?并不过于出挑,哥儿虽是我肚里出生的,比不过大房那二位尊贵,却?也?是个?满腹诗书?,胸有丘壑的,自是瞧不上那两个?,不过,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焉知会不会使出哪些下?作?手段来,哥儿这些年来一心扑在学业上,到底单纯老实了,不知人心险恶,连当年那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混世魔王不也?着了那个?的道么?我啊,得时时替他?牢牢把关着。” 尤氏说话间,朝着东南角方向看了一眼。 曹妈妈顺着看去,自然知晓太?太?指的哪个?,正要笑着说些什么,却?见那尤氏不知想起?了什么,忽而一抬眼道:“对了,今儿个?在戏园子里头看到那个?了么,就?是老太?太?院里新来的那个?,叫……叫杨什么……” 曹妈妈对尤氏极为了解,立马默契提醒道:“姓柳。” 尤氏立马道:“对对对,姓柳,那个?柳丫头,你今儿个?瞅见了么,那样貌那身段,啧啧,连我瞧了都恍了几下?眼,你说天底下?怎会有人能生成那个?样子的,那个?妖媚样,啧啧,得亏那样的不在咱们院中,不然我一日也?不能够安生。” 说着,尤氏想了想,又道:“今儿个?冷不丁一瞅,竟将雅儿都给比下?了。” 尤氏一脸啧啧称叹道。 曹妈妈却?笑了笑,道:“便是那号的在公子跟前怕也?会被视作?无物罢。” 又道:“那样号的,便是比得过表姑娘又如何,到底难登大雅之堂。” 尤氏听了瞬间一脸高兴道:“也?是,那样号的哪个?正经府里敢娶,哪像个?正经当家?主母的样子,倒像是那些勾栏……咳咳,若娶回来日后还不得被勾得早早坏了身子。” 又道:“好在咱们哥儿眼里一心只有学业,没见今儿个?大房那个?老二,二房那几个?,还有老二房、三房那几个?,一个?个?眼珠子恨不得全?黏上去了,唯有咱们家?哥儿没有被那美色迷住。” 尤氏今儿个?随六房一道先去了郡主那里拜会,跟郡主一块儿去的,故而没有看到更早之前的画面。 她过去时,儿子已隐匿到了队伍最末尾的位置,一直低着头,没有像旁人那样被美色迷得神魂颠倒。 尤氏隐隐有些得意。 不过,说到这里,片刻后不知想起?了什么,到底又有些愁容道:“听说,雅儿跟大房那个?老大——” 尤氏说着,不由有些倾羡道:“雅姐儿是个?好姑娘,也?是,整个?府里除了大房那两个?哪个?能入她的眼,哎,我家?哥儿其实也?不差,可?惜投错胎投到我肚子里来了,连个?入场的资格都没有。” 尤氏想起?今儿个?在戏园子时老太?太?呵退左右,拉着大公子与雅儿一脸高兴撮合的模样,说不酸是假的,要知道,那可?是大俞四大家?族的宓家?唯一的嫡女,这样的家?族若攀上了,岂不是强强联合,将来他?们哥儿未来定然一派光明,扶摇直上。 却?也?知道,他?们四房到底人微言轻,在这偌大的沈家?,压根出不了头。 好在哥儿还算争气。 曹氏见状,却?立马安抚道:“太?太?不用太?过苦恼,咱们公子还小了,大房固然有大房的显赫,可?咱们四房却?也?不差,咱们哥儿可?是清远有名的神童,在学问上便是大房那两位也?不一定比得过他?去,就?连老夫人还有沈家?几位族老都对他?寄予厚望,听说几日前的小考公子考得都极好,只要今年秋天的乡试一过公子便是举人了,三年后再进?京赶考,若一举得中的话,何愁将来没有机会直上青云,到那个?时候,甭说表姑娘那样号的,便是侯爵府的千金,便是那皇家?的郡主公主定也?是攀得上的。” 曹妈妈一脸自信满满的说着。 尤氏听了,顿觉满腔热血,一脸激动?道:“也?是,不急,不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哥儿的亲事咱们还得慢慢来,急不得急不得,好东西总是后出现的,要跟哥儿十年寒窗苦读一般,咱们都得慢慢熬。” 说着,尤氏瞬间坐不下?去了,立马道:“厨房今儿个?忙活,不知给朝晖院送了汤食不曾,不成,我得亲自去盯着。” 说罢,还不待曹妈妈劝阻,便见尤氏火急火燎从软榻上起?了身来,便要马不停蹄朝着西院厨房赶去。 不想,刚走到门口,帘子一掀,竟与儿子撞了个?正着。 沈庆满腹心事,有些心不在焉,故而没有留意到帘子的动?静,差点撞上尤氏后,立马眼明手快的伸手一扶,忙道:“母亲,可?有碍?” 又忙道:“母亲这是要上哪儿?” 尤氏不想儿子过来,瞬间面上一喜,连连拉着沈庆的手,笑着道:“为娘又不是个?泥捏的,哪能有碍,还能撞碎了不成?” 又忙高兴地拉着沈庆的手将人止不住上下?打?量道:“这么晚了,怎还来了这儿,娘不是说你读书?辛苦,不用日日过来请安么,可?是瞧书?瞧累了,出来散散眼。” 高兴间,立马拉着沈庆往屋子里走,边走边道:“快,里头坐着,娘正要去厨房看汤食备好了没,你来了正好,正好一会儿吃了汤再走。” 说话间,高高兴兴的将儿子招呼进?了屋子里头。 没一会儿,厨房里的汤食便送了过来,沈庆闷头一口全?喝完了,一滴不剩,尤氏高兴得不得了,拉着沈庆好是嘘寒问暖一遭,不多时,瞧着眼外头的天色,立马将人打?发走道:“天色已晚,哥儿别在娘这里耗着了,快些回去歇着罢。” 又道:“明儿个?还要早起?,今儿个?府里喧嚣,就?当放假一日,夜里可?不许再熬夜了,当心熬坏了一双眼。” 尤氏苦口婆心的叮嘱着,话一落,便立马起?了身,要亲自送儿子出院子。 不想,话说完了,却?见一向温顺听话的儿子这日竟坐在八仙桌旁纹丝不动?。 尤氏神色一怔,只觉好奇,正要发问,不想,这时只见沈庆像是下?了某种重要决心般,忽而噌地一下?起?了身,随即往后连退三步,一直退到屋子中央的位置,随即弯腰作?揖,竟朝着尤氏行了个?大礼来。 尤氏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一大跳,嘴里说了声“我儿这是要作?甚“,便要立马过去搀扶。 便见沈庆将牙一咬,不给她任何发问的机会,便一鼓作?气一脸坚定道:“母亲,孩儿……孩儿日前小试得了小考第?一名,夫子……夫子说孩儿考上乡试轻而易举,若……若孩儿中了举子,不知母亲和爹爹可?允诺孩儿一桩事情。” 沈庆一向脸皮薄,从小到大,还从未曾向任何人提出过任何要求,此话一落,只觉得厚脸皮做派有失读书?人风范。 却?仍然一脸的坚定。 不过,一鼓作?气地说完这番话后,便见沈庆白净的脸面瞬间染上了一抹薄红。 尤氏看着这样大动?干戈的儿子,愣了好半晌缓不过神来,片刻后,下?意识地与身侧曹妈妈对视了一眼。 脑海中则飞快运转着。 莫不是哥儿想外出游学,效仿他?那位大堂兄那样在外四处游历?这是两年前哥儿提过的,说满了十六也?要外出游历。 或者……也?想行医? 这是哥儿一向乖顺的人生中唯一的两处“叛逆“时刻,好在哥儿到底听话,在她跟老爷苦口婆心的劝阻下?,到底一心扑在了学业上。 莫不是又要旧事重提? 这样想着,尤氏尽量稳了稳心神,道:“哥儿这是说的什么话?快起?,快起?,大半夜的行这么大礼作?甚,有什么好好说,只要不影响我儿的学业,娘和你爹有什么不能答应你的?” 说话间,尤氏立马过去,便要亲自过去搀扶。 却?见沈庆听了尤氏的话瞬间脸上一喜,不多时,脸上的红晕一点一点在白净的面庞上渐渐染开,只见沈庆有些难以启齿,却?最终一脸坚定道:“儿子……儿子想娶柳姑娘为妻。“ 说着,便见沈庆再度朝着尤氏方向激动?一拜,浑身止不住的激动?和羞耻道:“还望母亲成全?。” 然而,这番话一落后,竟像是晴天白日里平地惊起?了一声巨雷。 只见头顶久久没有任何回应。 直到不多时,雷炸了。 人前身影一晃,便听得惊慌失措的一声:“太?太?——” 沈庆猛地抬头,便见尤氏身影一歪,险些直接朝着地上栽倒了去。 第079章 “可是那狐媚子勾引的你?” “不是, 是孩儿对柳姑娘一见倾心。” “你……你糊涂!” “你可是未来的状元郎,是咱们四房全部?的希望,岂能在这等关键时刻被那等狐媚子给迷了心智, 那狐媚子……那狐媚子究竟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 她来府里才多久,你才见了她几回, 竟将你勾得这般不着四六了, 哥儿,你……你太让为娘失望了!” “柳姑娘……柳姑娘她不是狐媚子,求母亲成全!” “要我成全, 好,好, 除非……除非我死!” 莺莺传 第70节 “母亲……母亲若不同意,孩儿……孩儿便长?跪不起。” “你……” 话说一阵砰砰砰巨响后, 整个四房都为?之?一震。 这一剧烈动静, 吓得四房所有的婢女婆子纷纷心惊胆战的跑了出来,便见六公子一动不动的跪在庭院中央, 那单薄的背脊挺力得直直的, 众人纷纷目瞪口呆,眼下这是发生了何事? 六公子怎会跪在院中? 六公子这是惹得太太生了怒? 只是,怎么可?能呢,要知道六公子素来性情温顺,脾气甚好, 他一心扑在了学业上, 多得府里的老夫人和沈家诸多族长?门?器重, 这么多年来,别说惹太太生气, 更是大?声?说话都不曾说过一句,怎会无?故惹得太太生气呢? 而太太亦是将六公子恨不得含在嘴里,捧在手心上,太太日日亲手做汤羹,日日对六公子嘘寒问暖,母子情深 ,不知惹得其余几房几多钦羡。 不想,今儿个竟闹得又是砸东西,又是罚跪的地步来。 院中丫鬟婆子纷纷跑出来瞧热闹,压根不敢多瞧,故而一个个缩在院子外头探头探脑。 话说,四房一向低调不张扬,在整个沈家与六房从不招眼,并没?有多少存在感?,若非因着出了一位沈六公子,才学斐然?,不然?怕是整个沈家六房中最无?人问津的存在。 因为?四老爷的生母身份卑贱,原是家生婢出生,不像二老爷的生母,至少是正正经经用轿子抬回来的一房良妾,便是同样身份卑贱的六老爷生母,至少得了沈老太爷的宠爱,更甭提大?房、三房、五房了,那可?全部?都是从沈老夫人爬出来的,那可?是沈家正正经经的嫡老爷。 而四老爷,从出生起便最是个不起眼的,加之?他天?赋平平,在沈家诸多族亲中便显得越发平庸来,于是,连带着尤氏嫁过来这么多年来,一直在众多妯娌间抬不起头来。 好在她肚皮争气,生了个才学出众的小神?童,好是让她扬眉吐气了一遭。 尤氏将毕生的心血全部?投放在了儿子身上,一心盼着儿子他日一朝高中,再娶个高门?嫡女回来,好让她和整个四房在沈家真正直起腰杆来。 却不料—— “哥儿一向老实听话,从小到大?从未曾顶过一句嘴,怎么……怎么今儿个成了这副样子来,那……那狐媚子究竟给我儿下了什么迷魂汤,竟勾得他鬼迷心窍了来,这可?咋办啊……” 话说,屋内,杯子茶水散落一地来,无?人敢进来收拾。 尤氏晕厥过去又被人掐醒了,此?刻歪在床上,额头上垫着湿巾。 她浑身阵阵发软,险些一口气缓不过来,直接一下子去了。 这会儿胸口仍然?剧烈起伏着,曹妈妈给她刮了痧,又替她松松腿脚筋骨,这才勉强撑起了一口气来,只歪在床榻上哭干了好几条帕子来。 曹妈妈见状,劝了又劝,不由叹了口气,道:“太太方才不该跟公子动气的,公子……公子并非不讲理的人。” “他讲理,他讲理……他讲理就不会贸贸然?说出那般惊世骇俗的浑话来。” 尤氏说到激动之?处,一时气不顺,又继续猛烈咳嗽了起来,她握着拳头一拳一拳用力的砸在自己心口,砸着砸着便又忍不住呜咽哭了起来,道:“你说,我怎么这么命苦,原先在娘家时便遭继母苛待,好不容易嫁到沈家这世家门?阀来,以为?总算是可?以抬头挺胸了,却不想,不曾抬过一日头,府里又是郡主,又是高门?妯娌,便是二嫂身份寻常,可?她偏偏八面?玲珑,惯会做人,我苦熬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肚子争气生了哥儿这么个出息的,缘何突然?间闹出了这样一桩祸事来,那狐媚子……那狐媚子出生低贱给不了我儿半分扶持不说,还一身的骚气,那一脸狐媚样若缠上我儿,我儿将来若被她勾得再无?心学问,岂不了白?白?断送了这大?好的前途来,你说,满府这么多青年才俊她不去勾搭,怎偏偏独朝我儿下手,她若敢害我儿,我……我定要与她势不两立——” “造孽啊,真是造孽啊!” 尤氏一拳一拳朝着自己胸口捶打着,可?谓捶胸顿足着。 声?声?咒骂和哀怨的哭喊声?透过正房,飘到了庭院外来。 一声?声?清晰无?误的落入了沈庆的耳朵里。 沈庆背脊僵硬,脸色苍白?,整个人如同一个木偶雕像似的,一动不动,整个麻木没?了知觉来。 他其实早知母亲不会轻易松口同意。 可?是,从小到大?,他都温顺听话,对爹娘百依百顺,他知道母亲在府里受人轻视,他知爹爹郁郁不得志,故而日日头悬梁锥刺股般埋头苦学,他从小到大?几乎从未求过爹爹,求过母亲什么,无?论儿时自己喜欢什么,想做什么,只要爹娘不松口,他断然?不会强求,几乎有求必应。 只此?一次,就这一次,他此?生唯一一次遇到了想要拼命达成并努力实现的事情,却万万没?有料到,母亲的反应竟这般的激烈。 那个平日里温柔贤淑的母亲一下子变得那样的陌生,那样的面?目可?憎。 还将所有的迁怒全部?投放到了柳姑娘身上。 一口一个狐媚子。 沈庆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母亲般——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沈庆双拳一点一点用力的握紧,一双干净纯净的双眼一点一点猩红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去去去,一个个都在偷看什么——” 话说,四老爷沈徽本在前院随着大?老爷一道宴客,族里的老兄弟们难得齐聚一堂,正在畅聊朝中国事以及盘点沈家未来,一个个正神?色凝重,气氛紧张之?际,这时院里的丫鬟忽而匆忙来请。 四老爷瞪眼将人打发走了,不一会儿随行的小厮竟又悄然?闯了进来,四老爷只觉得愤恨离场。 直到走到半道上听到竟与儿子有关,顿时不敢松懈,马不停蹄的赶了来,一回来,便见四房最为?出息乖顺的嫡子此?刻跪在了院子中央,四老爷顿时脸色一变,立马大?步跨了过去道:“庆儿,好端端的怎么跪在院里?哪个罚你?快,快给爹爹起来,这夜深露重的,若是染了病该怎么办?” 四老爷立马要将沈庆搀起来。 却见沈庆冷不丁朝着四老爷恶狠狠连磕了几个头,嘴上打颤一遍遍拼命渴求道:“求父亲成全,求父亲成全,求父亲成全——” 一个一个全扎扎实实地磕到了地面?上,发出阵阵低沉的“砰砰”声?。 四老爷何曾见过儿子这副摸样,瞬间吓了一大?跳,立马将人搀着,道:“儿子,别这样——” 却见一向听话乖顺的儿子眼下竟跟魔障了似的,嘴里翻来覆去只有那一句,他心头一跳,立马道:“好,爹爹答应你,爹爹答应你,无?论什么事爹爹都答应你。” 说着,立马便要搀着沈庆起来,却见沈庆面?上骤然?一喜,眼里立马闪过一抹亮光,然?而下一刻不知想起了什么,眼里的光焰瞬间熄灭。 只见沈庆神?色呆滞的朝着正房方向看了去。 四老爷顺着沈庆的视线看了去,瞬间反应了过来,立马将袖子一甩,大?步踏进了卧房,不过片刻功夫,便见四老爷低沉的声?音传了来:“儿子想娶娶了便是,虽门?第不佳,只要儿子喜欢便是了,庆儿一向省心——” 却不料,话还没?说完,便被尤氏的大?怒声?盖住了,道:“你当年没?有娶到便想唆使儿子娶是吧,你想让儿子一辈子跟你过这样的窝囊日子不代表我也?想!” 又道:“沈家早晚得分家,这个沈家明明白?白?写着的是大?房的名,可?不是你四房的,沈家到了儿子那一辈早晚得分出去,就跟老二房三房那样,若没?个好的前程,儿子将来怎么办?年年拖家带口的到沈家前来巴结献媚?这事儿你四老爷做得出,我儿子可?做不出来!” “他现如今这般上进,他日若高中再结个好亲事,将来飞黄腾达还能少得了你的好,若如今便吊在那勾栏摸样的狐媚子身上,若被勾走了上进,勾坏了身子,往后又如何还能上进?真要那样的话,别说儿子,就连你,我看你将来也?只有被逐出沈家家门?的份!” “我断不能看着我宝贝儿子往火坑里跳,那样的狐媚子若想进我四房的门?,我便一头撞死在这屋子里——” 话说,四房的官司闹了一整夜,不见消停。 沈月曦昨儿个因参宴太过疲累,回院后便早早歇下了,对正房的事情一无?所知,因她有起床气,屋子里婢女也?并不敢惊动。 还是天?未亮,听到屋子外的喧嚣,这才迷迷糊糊醒了,还没?来得及问话,便见白?家双生花不顾礼数闯了进来,一脸焦急道:“妹妹,曦妹妹,你怎地还睡着,正房要翻天?了,六表哥……六表哥昨儿个在姨母院里头跪了一宿如今怕是快要熬不住了,你……你快去救救六表哥罢。” 沈月曦听了这话神?色一愣,眼下还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听到双生花二人这样一禀后,瞬间脸色一变,连洗漱都来不及洗漱,匆匆披了件衣裳便直奔四房正院,不想一去,正好撞见沈庆体力不支,直接昏厥倒地,沈月曦立马惊恐大?喊一声?:“哥哥——” 话一落,立马扑了过去将沈庆抱在了怀里。 这一抱,只见哥哥全身冰冷僵硬,又见他脸色白?得跟张纸似的,瞬间吓得沈月曦一边大?哭一边伸手小心翼翼地朝着沈庆鼻尖探着。 这时,尤氏与沈徽被惊动,纷纷跑了出来,尤氏见沈月曦此?动作,心一梗,竟吓得也?跟着当场晕倒了去。 一时,整个四房大?乱了起来。 直到大?夫被请进了府。 正房嘴角严实,昨夜之?事被封锁了,白?芷儿白?莺儿姐妹二人压根打探不出任何消息来,还是沈月曦亲自出马,这才从一个守院丫鬟嘴里打探了出来,只见那守院丫鬟支支吾吾道:“好像……好像昨夜听公子说……说他想娶……想娶那位柳姑娘来着——” 沈月曦一听,惊得浑身一摆,浑身惊出一身冷汗来。 她昨儿个玩游戏时便依稀瞧出了些苗头来,哥哥与那柳莺莺二人之?间的气氛不对,又或者在这更早之?前,就察觉出他那位性情温和,一心扑在书本里的书呆子兄长?神?色不对劲,镇日发呆,时不时脸红,原本想要趁着今儿个给母亲请安时在母亲跟前提上这么一嘴,却不想,事情远比自己想象得更要离谱和骇人。 “传下去,昨夜之?事,谁敢声?张出去,我挖了她的舌头!“ 沈月曦恶狠狠地冲着守院丫头威胁着。 话一落—— “柳莺莺!” 只见沈月曦嘴里咬牙切齿般从嘴里研磨出这样几个字来,随即,气势凌厉的朝着院外冲了出去。 只见一脸怒气冲冲,哪里还有往日半分俏皮伶俐可?言。 沈月曦一走,只见白?芷儿与白?莺儿二人对视一眼,纷纷使了个眼色,二人立马跟了上去。 临走前,白?芷儿脚步一顿,忍不住扭头朝着身后院子里看了一眼,竟还一脸担忧着,大?夫还未出来,不知屋子里的人可?有大?碍,只想着守在此?处,待大?夫出来才能安心,还是被白?莺儿一把硬拉了去。 第080章 “柳莺莺——” 一大早的?, 天才刚亮,整个?沁芳院静悄悄的?,这?时, 一道凌厉的?呼叫声忽而响彻了整个庭院! 彼时, 柳莺莺才刚醒来,她昨夜有些没睡好。 许是?昨夜是?十五的?缘故, 以往每月十五她都会遭噬心丸折磨, 唯独这?个?月药效提前?了,后又被人解了药效,于是?, 这日十五并无大碍。 不过,许是?这?大半年来每月这日早已养成了彻夜难免的?习惯, 故而昨夜竟也有?些辗转反侧。 加上,昨日?游戏结束后, 沈六公子红着脸飞快小声的?冲她说了一句“我我今日?便去向?母亲禀明”, 虽说得含含糊糊,柳莺莺却瞬间明了了。 成败之?举, 到底有?些惦念着, 便翻来覆去到极晚。 方一睁开眼时,只觉得仍一脸倦怠,正抬手轻柔着太阳穴,不想,陡然间听到这?样一声来者不善的?喧闹声—— 那道声音略有?些熟悉, 像是?……像是?四?房十二?姑娘沈月曦的?声音。 沈月曦乃沈庆胞妹。 柳莺莺顿觉不好。 心里骤然一紧, 已察觉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来。 “柳莺莺——” 话说, 沈月曦风风火火往沁芳院里闯,后头紧跟着婢女, 再后头又跟着白?家双生姐妹花,这?浩浩荡荡的?一条队伍,沁芳院何时这?样热闹过,瞬间将整个?沁芳院的?人全部给惊动了。 就连东院的?人听到这?声动静后,立马也跑到东西院中央的?雕窗旁探头探脑。 有?人见情况不对,甚至立马进去通报,不一会儿,姚玉兰也闻声赶了来。 话说锁秋看到沈月曦这?一脸怒气冲冲的?模样,立马上前?迎接小心问道:“十二?姑娘,您这?是?要——” 不想,话才刚开口?,便直接被沈月曦毫不留情的?给怼了回去道:“柳莺莺呢,让她出来见我——” 锁秋还欲规劝安抚,便见沈月曦一个?厉眼瞪了过来道:“锁秋姐姐,你是?祖母院里的?人,我不为难你,将柳莺莺那个?贱人给我叫出来,不然可别怪我无礼往里闯了——” 沈月曦板着一张小圆脸,却分明怒发冲冠。 锁秋听到“小贱人”三个?字时顿时心头一紧,便知多?说无益,只得一脸担忧的?进去禀告去了。 莺莺传 第71节 而缩在角门的?品月见这?阵仗更是?吓了一大跳,她哪里敢拦,非但不拦,不一会儿,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的?缩在远处看起了大戏来,心道,瞧罢,这?狐狸精总算是?本性暴露了,总算有?人同她一样,瞧出那张妖艳脸背后那颗不安分的?心来了。 打起来,打起来,最好好生将其教训一段,看她往后还怎么有?脸在沈家住下去。 品月暗搓搓道。 “十二?姑娘,稀客啊稀客,一大早的?,我一脸蓬头垢面,实在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话说,锁秋还没来得及进屋禀告,便见里头身影一晃,柳莺莺早已得了动静迎出来了。 她眼下一身素衣淡服,素面朝天,三千乌发随手拢在身后,仅在背后用白?色发带随手束着,一副刚起床的?慵懒模样。 她脸上带着盈盈的?浅笑,好似全然不曾察觉出沈月曦的?来势汹汹般,一脸笑脸相迎。 然而沈月曦却毫不吃她这?一套,看到她后,就跟看到了灭族仇人般,只双目恶狠狠地盯着她,一张圆润可爱的?小圆脸上满是?止不住的?恼怒愠怒,竟不由分说,直径朝着柳莺莺劈头盖脸道:“柳莺莺,我警告你,日?后见了我四?房的?人你最好躲着走,不然,我定撕烂你的?脸——” 沈月曦来之?前?,还在想着不能将事情给闹大了,若闹到人尽皆知,丢的?可是?她四?房的?脸,毁的?可是?她哥哥的?清誉,可是?一来到这?沁芳院里,见到柳莺莺那慵懒散漫的?自在样,便想起了方才才在她怀里晕厥过去的?兄长?来,顿时理?智全然丧失,直指着她破口?大骂了起来。 到底不过才十三四?岁,稳不住心性。 “十二?姑娘一大早的?,说什?么胡话梦话,我怎地一句都听不懂了。” 话说柳莺莺被她这?样在大庭广众、纵目睽睽之?下当众指着鼻子大骂了一遭,到底脸色淡了下来。 却也依然忍耐了一番,淡淡抬眼,冲着她身后两个?婢女道:“你家姑娘平日?里也是?这?般咋咋呼呼、大呼小叫的?么?” 柳莺莺神色淡淡说着。 说这?话时,脸上笑容渐褪,神色懒懒的?,已再无了方才的?半分笑脸相迎。 若熟悉柳莺莺之?人,当知她这?般神色已是?耐心耗尽了。 却不料,沈月曦见她这?副做派,竟越发激怒道:“柳莺莺,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我警告你,这?里可是?沈家,是?百年簪缨世家,我不管你打哪儿来,不管你来我沈家有?何意图勾当,也不管你在别处是?如何妖言惑众,勾引人心的?,我只警告你一点,既来了沈家,你最好给我安分守己一点,不然,我沈家绝容不下你这?等品行不端的?狐媚子来,你若再在我沈家继续作乱的?话,我沈月曦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将你这?等狐狸精给赶出沈家去——” 沈月曦越说越气,指着柳莺莺警告的?手四?下颤抖着。 说到激动之?处,竟也不管不顾了,什?么话都敢往外喷。 不想,话一落,却见柳莺莺将袖子一甩,而后竟径直走到沈月曦面前?,一把将她指向?她面门的?手指挥下,而后忽而再一把抓起了沈月曦的?胳膊便不由分手一言不发的?往外拽。 整个?过程不过发生在眨眼之?间,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见那柳莺莺竟已到了跟前?来,托着沈月曦便往外走。 众人被这?一举动吓得神色大变来。 沈月曦尖叫道:“你要作甚,贱人,你要作甚?” 沈月曦被柳莺莺拽住手臂,竟如何都挣脱不得,她伸手便去挠人,不想,她人矮手短,哪里敌得过柳莺莺长?手长?脚来,三两下便被早有?防备的?柳莺莺一把擒住了两只手,抓着便往外拖。 双生花中的?白?芷儿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立马大声喊道:“柳姑娘,你……你这?是?作甚?” 白?莺儿亦是?尖叫警告道:“柳莺莺,你……你大胆!还不放开表妹!” 两个?婢女竟也相继扑了过去,却被早已有?所防备的?桃夭一把拽住。 沈月曦三人以一敌三,竟隐隐有?些敌不过柳莺莺。 一时,整个?沁芳院大乱。 柳莺莺一路将人拽到院门口?的?位置,在白?芷儿白?莺儿二?人的?相助下,她才终于顺势松开了那沈月曦来,一时上下扫了三人一眼,冷笑一声道:“作甚?有?人不分青红皂白?的?污蔑到我头上来了,指着我的?鼻子大骂狐媚子,一口?一个?狐狸精往我头上按,好啊,那咱们现?下便到老夫人跟前?辨上一辨,我倒要瞧瞧,我柳莺莺究竟是?哪儿品行不端,哪儿斜歪了,竟惹得一大早四?房的?曦姑娘对我破口?大骂口?诛笔伐了来,我柳莺莺虽门户低下,比不得你沈家人高贵,可若有?人敢往我身上泼脏水,却也不能够,今儿个?曦姑娘若不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来,别说告到老夫人跟前?,便是?告到官府衙门,我定也要为我的?名声辨上一辨。” “走,去寿安堂,有?什?么话咱们去老夫人跟前?说去。” 柳莺莺神色冷淡的?说着着。 说这?番话时,她脸上并?无任何凶恶之?色,可是?淡着一张脸,竟莫名有?些迫人。 话一落,便见她忽又要继续拖着沈月曦往外走。 沈月曦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 她是?百年世家的?千金小姐,从小到大皆是?由宫里的?教习嬷嬷教养着规矩,虽性情略有?些乖张,最多?不过在姐妹间阴阳怪气几句,今儿个?是?实在恼恨过头了,才气势汹汹骂了这?一遭。 哪里敌得过柳莺莺这?“说干便干”的?架势来? 她素来惧怕那位笑里藏刀的?祖母,再加上,这?件事本不光彩,又哪敢将这?件事情闹到老太太跟前?去?若闹得人尽皆知,回头母亲还不得将她给活剐了。 被柳莺莺这?一拽一吓,当即吓得花容失色,双眼通红了起来。 白?莺儿见柳莺莺那发疯模样,亦是?吓得忍不住喊道:“还不是?你勾引了六表哥,六表哥昨儿个?说要娶你,在姨母院子里跪了一整夜,人都已经跪晕了过去,你还说你不是?狐媚子,还说你没有?勾引人么?” 白?莺儿将沈月曦一把护在身后,冲着柳莺莺咬牙喊叫道。 柳莺莺听到这?里,一时愣住了。 沈六公子当真说话算话,当夜便同父母说了想娶她这?件事?为了求娶她,竟还在院子里头跪了一夜?还晕了过去? 听到这?里的?那一瞬间,说不上来是?何心情。 其实,对沈六公子她并?不多?少爱意,她来沈家就一个?目的?,就是?为了寻个?出处,不是?她沈六公子便是?沈五公子或者沈七公子,谁都可以,无论是?谁,对她来说并?无任何不同。 之?所以选择沈六公子,一是?那日?遇到之?人便是?他沈六公子,二?则是?他好撩,三则是?他人品脾性各方面都不错罢,还有?便是?,四?房听说是?整个?沈家最不起眼的?一房来。 然而此时此刻,听到这?里,说不动容是?假的?。 这?个?世界上真心约莫是?能换得到真心的?。 她这?样一个?出自风月场的?人,都忽而有?种淡淡的?愧疚感来。 柳莺莺心里一时间只有?些酸酸涩涩的?。 然而等到再一转过身来时,便见柳莺莺很快收起了方才的?复杂情绪,脸上只冷冷一笑道:“哦?沈六公子要娶我?何时的?事?我怎不知?所以,我就是?这?样成了狐媚子的??怎么,你曦姑娘,还有?两位白?姑娘将来便都不嫁人了么?往后是?不是?但凡有?人向?你们三位求娶的?话,那你们三位是?不是?都成了狐媚子来?” 柳莺莺变脸极快,不过眨眼之?间便见她很快转换了一副脸面来。 她冷笑着说着,说话间,一双微微冷色的?桃花目直直射在了沈月曦、白?芷儿、白?莺儿三人脸面上。 便见三人胀红了脸,白?莺儿忍不住开口?道:“你……你这?分明是?狡辩——” 然而话还未说完,便见柳莺莺再度冷笑了笑,道:“何况,爱慕之?心,人皆有?知,难道这?世上但凡有?人对我柳莺莺心生好感,起了求娶之?心,便要往我头上按上一个?狐媚名头了么,这?是?哪儿来的?理??真要这?样的?话,那可怎么办,说句讨打的?话,我柳莺莺自十二?岁起,无论男女,无论哪个?见了我没有?不心生爱慕的?,我从十二?岁起,便开始收到上门提亲的?帖了,至今三年,想向?我柳莺莺求娶之?人不到千人也有?百人,所以,这?便是?我的?错了么?” “旁人见了我心生爱慕,便回到家中求娶,这?是?旁人的?事情罢,又与?我何干,我便是?想管,也好似鞭长?莫及,我总不能因为我有?这?貌美,就该自毁了这?容颜罢,就像曦姑娘总不能因你身份尊贵遭人嫉恨,便将这?沈家尊贵的?千金之?位拱手相让了出去罢,不是?么?天底下可没这?样的?理?儿?” “自古婚配之?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时轮到咱们这?些小辈们在这?里自作主张,胡乱妄议呢?” “曦姑娘,今日?这?话我只说一次,你哥哥若是?真心爱慕我,便直接说服他爹娘去向?我爹娘求娶便是?,若你爹娘不认可我,大可自作主张断了这?门亲便是?,我大俞上下数百年,哪一家议亲不是?这?样的?议的??难不成,独你沈家独一份么?瞧不上旁人推了便是?,议不好不议了便是?,不中意的?话也犯不着找上门怒骂对方一遭来个?恶语伤人罢,只有?无能之?人,既说服不了当事人,又忤逆不了自己的?双亲长?辈,才会将所有?的?怨气撒到毫不相干毫无缚鸡之?力的?弱者身上来,这?是?要恃强凌弱么?” “曦姑娘这?样一闹,不怕他日?事情传了出去,往后再无一人敢与?你四?房甚至敢与?你沈家结亲了么?” 柳莺莺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走回了台阶之?上。 她一字一句抓着个?理?字,竟一时怼得对面三人哑口?无言,只见那沈月曦白?着一张脸,竟无半句可回之?言。 话一落,只见柳莺莺缓缓转身,站在高阶之?上,隔着大半个?庭院,冲着院门口?那三人神色淡淡道:“话说到这?个?份上,再说下去便没意思了。” “曦姑娘请回罢,别再闹出笑话来,回头惹得整个?四?房遭人笑柄,便不好了。” 第081章 话说沈月曦等人?一走, 东院那边看热闹的人很快散去了。 柳莺莺眼一抬,便见姚玉兰的身影在对面雕窗中一晃而过,许是事情有些尴尬, 姚玉兰避嫌未曾现身。 柳莺莺收回了视线, 正要转身时,便见目光从远处角门那嗑瓜子嗑得?正欢的品月面门上掠过, 柳莺莺淡淡看了眼。 品月似没有料到柳莺莺这个时候竟会朝着她这个方向了看?来, 对方视线扫过来的那一瞬间?,品月莫名心头一紧,立马将手中的瓜子全部一股脑地扔进了一旁的花丛中。 这时, 柳莺莺淡扫了她一眼,若无?其?事的踏入了屋门。 徒留下品月杵在原地, 心头莫名有些打起了鼓来。 她也不知为何?,方才柳莺莺看?过来的那一瞬间?, 心中莫名涌现出?了一丝惧意, 没想到一个个小小的县令之女?,竟也颇有几分?手段, 不单单连十二姑娘都被她三言两语的给唬住了, 就连她方才都险些—— 不过想起方才偷听到的这一桩惊天秘事来,便见品月心中震惊嫉妒的同时,不免越发恼恨了起来,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之女?,竟勾得?沈家?学问最好的六公子想娶她? 她一个县令之女??她配么?六公子虽是庶房子, 可前途分?明无?量, 且六公子品行端正, 是除了大公子二公子,还有二房的四公子外, 整个沈家?最有出?息的。 若这柳莺莺一朝攀龙附凤,攀上沈家?这高?门,岂不摇身一变成了沈家?的主人?来? 品月隐隐有些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这样想着,只见她愤愤不平的抓了一大把杜鹃花来,抓在手中碾成了汁水来,不多时,忽见她眼珠子转了一转,嘴里冷哼一声,立马颠颠朝着寿安堂方向起了。 “姑娘,品月她——” 话说锁秋见品月脚底生风似的跑出?了沁芳院,正要出?去追赶,却见柳莺莺神色淡淡的摆了摆手,道:“罢了,今日之事便是想瞒也瞒不住了。” 沈月曦大闹了这一茬来,整个沁芳院包括东院那边的人?全部听了个一清二楚,堵住一个品月的嘴,也堵不住旁人?的嘴。 “横竖我柳莺莺才来沈家?不过月余,这一个多月来,除了每日去三房教十四姑娘养蚕以外,也就参加了三场宴事而已?,除此以外,我几乎从未曾踏出?过沁芳院半步,我既没被任何?人?抓住任何?奸情,亦未被任何?人?撞见与沈六公子苟且,不过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与沈六公子组队玩了一日游戏罢了,我还是那句话,爱慕之心,人?皆有之,我相?信老夫人?是过来人?,定会明察秋毫,不会随意误解了任何?人?去。” 柳莺莺对于这点倒是并不过分?担心。 沈庆想娶她,这事若经传开,有眼睛的人?只会联想到昨日二人?组队默契后,沈六公子的心猿意马来,还是那句话,难不成她柳莺莺但凡被人?爱慕过,被人?求亲过,她就成了狐狸精么? 那她倒要看?看?,她们沈家?到底有多少狐狸精来。 当然,定会有那多嘴嚼舌根之人?,这是避免不了的,可是,她在沈家?每次露面皆是落落大方,行动言语从不见半分?逾越,在没有人?任何?证据把柄的情况下,便是四房的尤氏亲自指责到她眼前来,她也是敢与尤氏当场辩一辩的。 沈家?乃百年门阀世家?,定然不会做出?那等无?礼无?据之事,将她这等“宾客”赶尽杀绝。 不过,柳莺莺心知,经此事之后,各房怕都会提防着她罢,加之她的容貌身段,必定会遭人?妄议的,她的处境只会越发艰难了起来。 不过便是没有这一茬来,她的人?生又何?时容易过呢? 便是没有这一茬,只要她这张脸在,那些非议又何?时停过? 柳莺莺从不将这些虚的瞧在眼里,她只知能够抓到手的,实实在在的才是紧要的,例如金钱和名分?还有实权。 只是,没想到六公子这条路,竟就这般走到了头,虽柳莺莺早已?有了预料,甚至对于这个结果,她并没有感到任何?意外,却也没有想到就这样轻而易举的—— 四房几乎可以说是整个沈家?最不起眼的了,若四房都这样难的话,那么其?余几房,怕也是同样的境遇,除非,二房一些不受宠的庶子,还有沈家?旁□□几房,只是,困在这深宅大院中,鲜少有露面的机会,加上沈家?规矩严苛,确实难有机会。 来了沈家?一个半月了,竟全无?收获,非但如此,竟还损失了最要紧的东西。 还有一个半月,吴氏便要从山东返回了。 柳莺莺并非轻易认输放弃之人?,不到最后一刻,她轻易不会低头。 总没有白来一场的道理。 至少,她也得?坚持到吴氏回来的那一刻,若那时,一切仍是枉然,便是天意了。 那是她注定与这沈家?无?缘了。 莺莺传 第72节 一时,柳莺莺在心中飞快盘算着。 沈六公子既已?向家?中表明了心意,看?方才沈月曦的行径,不用想,也知四房家?主定然是勃然大怒了一番,轻易不会同意,然而,又听闻沈六公子昨夜在院中跪了一夜的,也就代表着,沈六公子还没有放弃,其?决心甚至不在她之下。 也就意味着,事情没有到最后一步,分?明还未见分?晓。 议亲本就是一件漫长的事情,波折不断,成或不成,不在一日之言,只要沈六公子没有放弃,一切或将还会有转机。 这样想着,柳莺莺复又将来沈家?那日她亲手造的那份名册翻了出?来,只见首先引入眼帘第一个便是柳莺莺用毛笔叉掉的沈琅的名讳,余下,沈烨、沈墨二人?的名讳被她划掉了。 看?着这份名单,良久良久,柳莺莺复又提笔,有些泄愤似的,在沈琅的名字上再?打了两个大大的叉来。 做完这一切后,这才目光一移,将沈庆二字画了个圈围了起来,希望虽渺茫,但说不定会有奇迹了。 与此同时,柳莺莺忽而想起那日玩投壶之时的苏子詹,那苏子詹的投壶技术分?明精湛,若非那日沈大姑娘拖了后腿,苏子詹那日分?明一鸣惊人?,是个低调温和之人?。 听说苏家?兄弟自由丧母,其?父是个难得?一见的清官,看?着才情气?质甚至尤在沈六公子之上,家?世不过分?显赫,内宅简单干净,其?实是最好的选择才是,还曾帮忙过柳莺莺一回呢。 其?实,刚来沈家?时,柳莺莺曾特意留意过这人?,只是,听说苏公子随府中其?余公子们住在书院,来沈家?这么久了,还只偶遇过一回,加上,想起那日沈月澶的羞涩脸红,以及苏子磬对她莫名其?妙的敌意和关注,柳莺莺到底淡了几分?心思。 却也依然抬起了笔,将苏子詹的大名写在了册子上。 果然,这件事情传到老夫人?耳朵里时,却见老夫人?并未曾对柳莺莺发表任何?意见,只神色淡淡的挑了挑眉道:“小六什么都好,就是过于文气?了些,这样的性情,便是他日一朝入仕,不知要吃多少苦头来,早些经事,早受些磨难未尝不是一桩好事。” 一时,欣慰又苦恼道:“孩子们都大了。” “该来的总会要来。” 却说,沈庆自那日昏厥苏醒后,滴水未进,竟已?三日不曾吃喝过了,仿佛要与父母抗争到底似的,不过三日光景下来,竟已?瘦了一大圈。 四老爷见儿子这般蹉跎,气?得?与尤氏大吵了一架,尤氏见丈夫离心,又见儿子这样倔强,心中虽恨,却也到底不敢拿儿子的命来赌,三日后,终于松口?,却只一脸疲惫的开口?道:“那等女?子绝对做不了我沈家?的当家?主母的,她若愿意,我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抬她进门来,不过此事要等到我儿中了举子后。” 说着,尤氏闭了闭眼,道:“不然,你若再?不吃不喝,为娘便也陪你饿下去便是,与其?日后看?着我儿被毁,为娘倒不如现如今死个干净才好。” 而在得?知沈六公子竟三日不吃不喝与四房顽固抵抗之际,柳莺莺终于坐不住了,只见她从箱笼里摸出?一块麒麟玉佩来。 只见那块玉佩玉质温润,品相?极好,乃玉中极品,柳莺莺用力拽紧了那枚玉,良久良久,趁着傍晚夜色,凭着记忆中模模糊糊的印象,寻到了沁芳院对面的林子中一处山石入口?来。 那日,沈琅便是抱着她入了这片林子,没多久,便入了一处暗道。 柳莺莺大着胆子果然寻到了一处密道,她举着火折子在蜿蜒的秘道中缓缓而行。 边走,边忍不住心惊道,没想到沈家?的地底下竟还有着这样的结构来,也是,到底数百年家?业,焉知藏了多少秘密呢? 秘道错综复杂,跟迷宫似的,入里便见与三四条秘道汇合,分?别通往不同的方向,柳莺莺凭借着超强的方向感,顺着一条通往大房方向的主道,饶了近乎半个时辰,终于顺利打开了一座石门。 那间?柳莺莺来过的,暗藏在桃园假山中的那间?密室赫然出?现在了眼前。 只是此刻密室中空空如也。 并不见沈琅的任何?身影。 柳莺莺沿着整个密室参观了一遭,末了,坐在那片书墙的案桌前,见案桌上摆放了一本书,柳莺莺随手翻开,赫然是一本《道德经》,柳莺莺看?到《道德经》的那一瞬间?,瞬间?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来。 道德经! 道德二字,与那人?有半分?沾边之处么? 心中讥讽一番,随即,缓缓起身,在书墙前漫不经心的挑选,见书架最里侧卷放了一副画轴,柳莺莺还以为是那日遗失的那副,立马去取,然而取到手中时又见分?明不是,那日的画轴轴杆与这副分?明不同。 犹豫了一下,正要缓缓打开之际,这时,忽而听到身后石门缓缓响起。 柳莺莺立马将画轴重新塞了进去。 等到沈琅跨入密室时,看?到的便是柳莺莺高?深莫测的捧着他的《道德经》淡淡阅读的画面。 她身姿笔挺,一丝不勾,然而气?质分?明慵懒,身姿分?明曼妙。 全身上下,哪里有半分?气?质与书中相?配。 见他出?现,她终于漫不经心的抬起头朝着他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第082章 四目相对间—— 一个神色清冷, 凤眉淡扫。 一个慵懒散漫,漫不经心。 两人脸上均没有?表现?出?过分异色,怡然自?在得好似都是这座密室的主人般, 对对方的出?现?既没有?任何意?外, 也不见任何涟漪。 两两对峙间,一时, 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还是吴庸见少?主立在石门前不走了, 不明所以,良久良久,只有?些狐疑的低唤了声:“少?主?” 这声疑问响起的一瞬间, 忽而意?识到情况不对劲! 不好,密室里有?人! 瞬间, 手?嗖地一下搭在了腰间,正要气势凌厉的拔出?了腰间的大刀来。 这时, 沈琅背着手?缓缓踏入了密室中, 吴庸立马一脸警惕的紧随其后,一抬眼, 便看到了少?主案桌前端坐着的那?位曼妙身姿。 柳……柳姑娘? 看到柳莺莺出?现?在密室的那?一瞬间, 吴庸微微瞪了瞪眼,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不仅仅在于柳莺莺缘何会出?现?在这里,更在于,那?个?位置通常只有?少?主才能坐。 就连他都?从未曾坐过。 沈琅出?门极少?走正门,他喜静, 非特殊情况, 鲜少?人前露面, 一般外出?办事?多走密道,且沈家?这个?密道知道之人并不多, 唯有?沈家?主事?的几位家?主才知,而几位家?主从来没有?走密道的习惯,故而这个?密道只有?少?主走。 吴庸奉命外出?办差时,少?主通常就坐在此处静候。 吴庸从未曾见过除少?主以外地任何人坐过这个?位置。 放眼整个?玉清院上下,哪个?敢坐少?主的席位。 然而,此刻柳姑娘竟坐在了那?里,她不但坐了,她还翻看着少?主的书,她悠然自?得?像是坐在自?家?闺房中似的,全然没有?任何不适感,好似她就是这里的主人。 关键是,那?样的理所当然,全无半分违和感。 关关键是,少?主也好似并没有?任何不悦之色。 吴庸隐隐约约知道这二人之间的一些勾当……呃……关系,怔了一下后反应了过来,迅速的调整了一番热情的神色来,只扬起了一张大大的笑脸来,便冲着柳莺莺笑着开口道:“柳姑娘——” 不想,话才刚开口,便见那?位柳姑娘神色淡淡的将手?中的道德经一合,竟连个?眼尾都?不曾往吴庸这个?方向扫过一下半下,随即竟径直淡淡抬起了下巴,直直冲着前方的沈琅开门见山道:“我想与沈大公子做个?交易!” 说话间,柳莺莺直接将怀中的玉佩摸了出?来,啪地一下,扣在了案桌桌面上。 手?指一下一下淡淡敲击着桌面,漫不经心说着。 吴庸顺着案桌看去,便见案桌上扣住的赫然是上个?月少?主消失不见了的那?枚麒麟玉。 吴庸一脸惊诧,要知道,少?主丢失的那?枚玉佩戴了好多年,价值姑且不论,关键是,少?主喜欢旧物,自?那?枚玉佩丢失后,他便没戴过其他玉佩,还是吴庸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重新寻了一枚相似的来,却也不过戴了一回,便扔一旁了。 没想到,那?枚麒麟玉竟落到了柳姑娘的手?里? 关键是,这枚玉佩他记得?丢得?早,他们刚回府不久就丢了,没想到早在那?个?少?主竟跟柳姑娘勾搭……咳咳……牵扯上了。 就在吴庸一脸目瞪口呆之际,这时,一道清冷犀利的目光直接朝着吴庸面庞直射了来,吴庸一抬眼,便对上了沈琅那?双冷寒的视线,吃瓜吃得?正亢奋的吴庸瞬间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立马飞快支吾道:“属下……属下这便告退!” 话一落,吴庸立马大步走向了对面石门,石门开启的那?一刻,还忍不住偷偷朝着身后看了一眼,这一看便见沈琅清冷的凤眼淡淡眯起了。 吴庸后瞬间只觉脖颈处一凉,脖子一缩,立马脚底抹油,跟阵风儿似的消失不见了。 吴庸这个?搅屎棍一走,沈琅这才终于正眼抬起了眼来,朝着案桌后那?道身影看了去。 只见沈琅淡淡扫了柳莺莺一眼。 这日柳莺莺脂粉未施,衣衫素雅,分明是身在闺中的常服,丝毫没有?刻意?装扮过的痕迹。 沈琅在她脂粉未施的脸面上看了一眼,末了,视线一移,落到了那?枚麒麟玉上,余光却分明在那?双不断朝着案桌上敲击的葱白的玉手?上看了片刻,这才淡淡收回了视线,终于矜贵开口,却是漫不经心扫了对面一眼,道:“交易?” 说这话时,沈琅背着手?,缓缓踱步到柳莺莺对面那?堵墙壁前。 墙上嵌了一座石烛台,狮头面,凌厉的狮嘴里此刻吐出?火光来,光线微弱,正是不久前柳莺莺给点上的。 此刻沈琅缓缓抬手?从狮子头上取了一把剪子来,漫不经心的挑剪着蜡烛烛心。 随着沈琅的动作,昏暗的密室瞬间光亮了不少?。 “正是。” 柳莺莺赫然点头。 正要继续往下说时,却见那?沈琅背对着她负手?而立,他身高极高,哪怕站得?远,依然压迫感十足,她说话时莫名觉得?要抬着脸,只觉得?气势弱了几分似的。 下一刻,便见柳莺莺缓缓起了身,隔着一张案桌,与沈琅两两对峙,道:“我与沈六公子互生情愫,相信大公子近来也听说了,六公子……六郎想娶我为妻,我也钟情于六郎,只是我身份微末,四房长辈并不看好,若有?可能的话我希望沈大公子助我一臂之力——” 柳莺莺一五一十的将她此行的目的如实说来。 却见那?沈琅在听到她说起“六郎”二字时举起剪子的手?微微一顿,片刻后,那?张清冷的脸面转了过来,直直扫向对面柳莺莺,一度微微眯起了眼。 不多时,面上似涌现?出?了一丝淡淡嘲讽,却也很快消散。 只目光定定的盯着柳莺莺看了片刻,少?顷,方神色冷淡道:“我记得?警告过你,离小?六远点。” 说这话时,沈琅语气仿佛转冷了几分。 看向柳莺莺的目光仿佛锐利了几分。 然而,柳莺莺却毫不畏惧地迎上了沈琅清冷的目光,亦是眉头微挑道:“我也记得?我当日询问过大公子,我若不适合六郎,那?适合哪个??可惜那?日大公子并不曾为我指出?一条明路了。” 说这话时,柳莺莺似笑非笑地看着沈琅,一边说着,一边抓起那?枚麒麟玉捏在手?心缓缓摩挲,一边轻轻一笑道:“我柳莺莺既已是沈家?的人了,怎还能跑去祸害别家?呢?您说对吧,大公子。” 她勾勾盯着对面沈琅,笑了笑道:“大公子不让我去祸害六郎,难不成是想让我来祸害您么??” 柳莺莺笑盈盈地看着沈琅,说这话时,她的灼灼桃花目目光流盼,分外勾人。 然而,就在她水色潋滟,妩媚勾人间,下一刻,只见那?桃眸间的妖娆顷刻间荡然无存,消散得?一干二净,眼里早已被清醒取代,一片清冷,声音也跟着飞速转冷,道:“既你沈大公子不想接这个?盘,总得?为我选个?接盘之人,这个?要求不过分罢?” 说到这里,柳莺莺语气略有?些嘲讽。 然而不过片刻功夫,忽见柳莺莺又蓦地笑了,清冷与风情间,她运用得?炉火纯青,只见她轻轻一笑间,目光灼灼,好似方才的冷漠不过是一场错觉。 沈琅静静地欣赏着柳莺莺的变脸大戏,淡敛着眸,似乎并没有?要回答她这番话的意?思。 见沈琅盯着她不说话,柳莺莺毫不意?外,片刻后,话锋一转,忽而嘴角一翘,只又冷不丁开口道:“对了,我依稀记得?,大公子心口处有?一处旧伤呢。” 话一出?,竟分明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 莺莺传 第73节 说话间,只见柳莺莺一边笑着举起了手?心中的玉佩朝着空中抛了抛,一边缓缓抬起了眼来,盈盈笑着直勾勾看向沈琅。 片刻后,目光一错,视线直直落在了沈琅心口正中央的位置,目不转睛的盯着,只勾着唇,缓缓道:“是一块半寸长的刀伤,莺莺没记错罢?” 她笑得?妩媚又动人,暧昧又拉扯。 目光灼灼,一寸一寸游移着,好似要透过那?片玄色面料,直达内里。 却在目光极度缠绵暧昧之际,只见柳莺莺勾起嘴角,蓦地一笑道:“只不知……表姑娘知不知呢?” 柳莺莺似笑非笑地看着沈琅。 风情万种地笑脸上,分明透着明晃晃的……威胁。 言下之意?便是,她有?物证,又有?人证,若沈琅不相助的话,她不能保证这些人证物将会流落到哪里去。 譬如,他未过门的妻子那?里? 柳莺莺嫣然巧笑地看着沈琅。 沈琅则慢慢眯起了眼,看向对面那?个?笑得?风情万种,又一脸牙呲必报的女人,一时缓缓抿起了嘴。 四目相对间,只见柳莺莺继续盯着沈琅笑眯眯提议道:“大公子若助我与六郎眷侣成仙,他日我与六郎,大公子与表姑娘两门亲事?顺利事?成,届时沈家?双喜临门,岂不是美事?一桩?大公子您说呢?” “这个?交易,大公子看,可做不做得??” 说这话时,柳莺莺将那?枚麒麟玉佩勾在食指上,缓缓转动着。 话一落,忽而缓缓倾身,再度坐回到了案桌后的那?把交椅上。 柳莺莺躺在椅背上,微微抬着下巴笑眯眯迎着沈琅清冷的目光。 她在赌。 赌他未过门的妻子宓雅儿在他心目中的分量。 然而,话一落,只见那?沈琅脸上始终没有?任何异色起伏,不过淡扫了她一眼,随即慢条斯理的将手?中的剪子归放到了原位。 等到转过身来时,只见沈琅清冷的目光一寸一寸落在了柳莺莺脸上,静静的欣赏着,良久良久,薄唇轻启间,淡淡吐出?几字:“助你可以。” 话一落,那?双锐利的凤眼竟毫不避讳的,忽而沿着柳莺莺美艳的脸面一下一下往下滑落,纤细的玉颈,饱满的丰盈,纤细的水蛇腰,再往下—— 竟赤,裸又直接的在她全身游走了起来。 而后,视线最终回到了柳莺莺那?抹细腰,停在腰间那?两根系了结的玉细带上定定看着,狭长的凤眼微微一佻,那?双清冷的眼眸里仿佛透着一丝玩味,好像在说道:脱了。 柳莺莺:“……” 第083章 当柳莺莺随着沈琅的视线落在自己腰上的?那一刻, 脸骤然一胀的?同时,只?有些不可置信来。 对方虽不曾宣之于口,可那目光赤, 裸裸的?, 毫不掩饰,眼神若可以代替行动的话, 那么, 此刻,她腰上这?两根细带怕是早就被人一把解开了?。 她面上瞬间一脸愠怒,没?想到整个沈家一众公子哥里, 最不要脸的竟要数这位令所有人尊敬畏惧的?好大哥来? 外表看着不苟言笑,一副千尘不染的世家贵公子的典范, 却没?想到比谁都要……下流无耻! 他这?是什么意思? 要她用身体来换? 柳莺莺原以为沈琅警告她不许打沈六公子的?主意,是因他识破了?她原本的?面目, 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堂弟, 如今看来,呵, 分明并不尽然。 又或者, 对方觉得她朝三暮四,水性杨花,本就是个可随意戏弄玩弄之人? 呵,她柳莺莺虽并非良家妇人,又出身烟花之地, 却也不代表她随便放荡。 正要一脸愠怒的?回怼回去, 却在即将发怒之际, 对上对方那抹戏谑玩弄的?神色时,便又见柳莺莺牙一咬, 一瞬间,竟收起?了?心中所有的?愤恨。 不多时,只?见柳莺莺嘴角微微一翘,竟顺着对方的?意,竟端得一副风流浪荡模样,忽而从案桌后的?交椅上缓缓起?了?身,竟一步一步朝着沈琅走?了?去,一直走?到沈琅跟前停了?下来,下一刻,便见柳莺莺冷不丁抬起?了?手,竟大胆豪迈的?将手搭在了?沈琅的?腰带上。 沈琅这?日穿了?一身玄色华服,腰间佩戴着半个巴掌宽的?同色祥云玄色腰带,腰带面料宽厚而挺阔,触及上去才知竟无端厚重,光是一条腰带怕是都繁重无比,一触便知华贵如斯。 此刻,却被柳莺莺动?作轻佻的?勾在了?手中。 柳莺莺用一根纤细的?食指勾着他腰腹间的?屏障,一时仰着头,笑魇如花的?看向头顶之人,媚眼如丝道:“好啊——” 说话?间,忽而稍稍一用力,便勾着那抹玄腰带往外一拉。 尽管那道高大的?身影依然不动?如山,可经柳莺莺这?么一扯,那原本一丝不勾的?衣袍瞬间松垮了?几分,于严谨威厉的?身姿中溢出了?一丝风流松懈来。 柳莺莺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的?杰作,不多时,借着那腰带的?助力,一时轻轻踮起?脚尖来,忽而一点点,缓缓慢慢的?凑到那不近人情之人的?耳前,柔媚无骨,声声柔言媚语引诱着道:“不过——公子若像上回那样不认账的?话?该怎么办?” “不若大公子先将事办成了?,回来再来讨要利息也不迟,您说呢?” 说这?话?时,除了?腰间那根纤细的?指,柳莺莺与对方之间并没?有任何身体接触。 说这?话?时,柳莺莺特意压低了?声音,温润的?呢喃,像是声声黄鹂在娇吟,而温润的?气息一点一点溢来,打在沈琅结识的?脖颈处,溢入他的?耳朵里,瞬间,阵阵战栗酥麻。 只?见那结实?挺立的?耳朵竟骤然上下抽动?了?一下。 不多时,沈琅直径眯起?了?眼来。 背在背后的?手骤然抬起?,正要一把擒住腰间那只?不安分的?手来,却不料,柳莺莺反应竟也极快,在沈琅手探过来的?那一瞬间,早已如泥鳅似的?一把滑落了?去。 与此同时,柳莺莺身子一个旋转间,早已放下踮起?的?脚尖,身子一转,等到沈琅反应过来之际,便见她竟跟只?蝴蝶似的?,早已一把轻飘飘的?飞走?了?。 随着柳莺莺旋转的?动?作,素雅的?裙摆在空中划过一丝优美的?幅度。 带起?阵阵淡雅的?清香来。 香味极淡,不像是那等胭脂俗粉,与她浑身浓艳的?媚骨截然相反。 等到沈琅抬起?手来时,只?够得住一手的?淡香。 沈琅低头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指尖,片刻后,抿起?了?嘴角将手重新?背了?回去,背在身后的?指尖淡淡摩挲了?片刻,再一抬眼时,便见几步开外的?柳莺莺双手置于腹前,抬头挺胸的?站着目光冷冷的?看着他,脸上冷面带霜,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放浪形骸可言。 见他看来,只?见柳莺莺略微讥讽地盯着他,似懒得再跟他耗下去了?般,冷冷一笑后,直接开门见山的?冲着沈琅撂下狠话?道:“横竖我柳莺莺既已失身于沈家,一个半月后我娘便要来沈家接我回云城了?,在此之前,我与沈六公子的?事若不成,那没?办法,我只?能赖上大公子你了?。” 柳莺莺半是玩笑半是威胁的?朝着沈琅说着道:“大公子您自己看着办罢!” 说话?间,只?见柳莺莺缓缓抬手,捋了?捋耳后的?散发,仿佛略笑了?笑,又仿佛略微挑了?挑眉,最后冲着沈琅道:“大公子不用急着回复,我给大公子几日时间考虑。” 话?一落,便见柳莺莺略抬了?抬下巴,最后看了?沈琅一眼后随即缓缓转身,大步离去。 却不料,就在她沿着来时的?路回时,将手掌摊开按向一旁的?石纹砖机关时,却见整面墙壁竟纹丝不动?了?起?来。 柳莺莺神色一怔。 怎么回事? 这?处机关怎么失效了?? 明明她方才进来时,已探过机关了?,分明是可以打开的?。 柳莺莺以为自己记错了?方位,正要朝着另外有一侧探寻时,不想,另外一侧的?石纹亦是纹丝不动?。 并非她记忆有误,而是—— 骤然意识到了?不对劲,有人动?了?手脚? 柳莺莺瞬间反应了?过来,是沈琅! 他方才走?到石灯前,并不是为了?挑剪烛线,而是……而是落下了?机关,关下了?石门,堵住了?她的?去路! 阴险! 他那么早便关下了?石门,他……他欲意何为? 那时,那时她分明才刚来。 那时,那时她分明还不曾勾引挑衅威胁过他! 柳莺莺瞬间咬紧了?牙关,正要转身愤恨朝着身后看去时,却不想,晚了?。 一道巨大的?黑影忽而慢慢投射到了?她眼前的?石门上,如同乌云过境般,目光所及之处,视线里骤然一片黑影笼罩而来。 与此同时,一道高大威猛的?身影慢慢踱步而来,直至停在了?柳莺莺身后,半步之遥,直接堵住了?她所有的?后路。 前方石门未动?,后头的?身影宛若铜墙铁壁,仿佛比石门更?加高大坚固,瞬间将柳莺莺围困在了?一方逼仄昏暗之地,滴水不漏,竟连个转身的?空间都没?有。 深夜的?低下密室有些阴暗潮湿。 然而,此时此刻,柳莺莺鼻尖却慢慢冒出了?一丝细细密密的?汗珠来。 柳莺莺一时咬紧了?红唇,心脏突突狂跳了?起?来。 她不认为自己是一个男人的?对手,尤其?,是沈琅这?样的?对手。 她虽不曾见过对方身手,然而,一个能够徒手驯服雪狼之人,一个略一出手,闭着眼都能将箭扔进壶嘴之人,又岂是寻常之人,何况,对方高了?她一个头有余,身姿宽大威猛,胜她两倍。 此刻,这?么近距离地贴身站在她的?身后,才第一次如此直观清晰的?感到受男女之间力量的?悬殊来。 逼仄的?空间里,连空气都渐渐稀薄了?起?来。 柳莺莺心中如打雷,然而面上却故作镇定道:“你……你要做什么?” 柳莺莺咬着唇,一字一句说着。 说这?话?时,柳莺莺双目紧紧盯着石头前的?那团黑影,手却一点点慢慢抬到了?胸前,护住了?胸口的?位置,脑海中则飞快计算着她扒头上簪子的?速度快,还是对方的?动?作更?快些。 正咬牙琢磨之际,却不想,这?时,却见那沈琅忽而淡淡抬手,竟先一步将柳莺莺头上的?簪子漫不经心抽了?下来。 一瞬间,三千青丝如同瀑布般,从头顶一泻而下,披散开来。 青丝滚落,直接垂落到柳莺莺臀腰间,顺滑如丝,胜过最好的?雪锻。 将那姣好的?身段堪堪遮掩。 然而半遮半掩间,却越发撩人来。 柳莺莺没?想到对方竟早已预判了?她的?预判,竟先一步夺走?了?她的?武器来,待满头青丝垂落后,她瞬间咬牙转过了?脸去,这?时,却见那沈琅竟忽而再度往前踏了?半步,他坚硬如墙的?身躯瞬间紧贴上了?柳莺莺的?后背,将她挤压在了?他与石门之间。 与此同时,一条禁锢的?臂膀直接从她的?腰腹间横穿而过,忽而一把稳稳扣住了?柳莺莺的?水蛇腰来。 柳莺莺双手死死的?撑在石门上,一度险些将牙齿给咬烂了?来。 这?个时候了?,她若是意识不到对方想要对她做什么来,那她就白在妓院呆那几年了?。 他想……上她。 在她出现?的?那一刻。 莺莺传 第74节 哪怕没?有后来的?威胁,挑衅,以及勾引。 从她现?身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逃脱不了?了?。 第084章 女?人终究不是男人的对手。 尤其,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根本没有任何招架的余地。 “沈琅,你……你混蛋!” 许是上回因噬心丸以及中药的缘故, 那个时候身子叫嚣着将要爆炸了。 整个人一直都处在某种意乱情迷的亢奋之中, 除了体力上的不支以外,余下满满的皆是魇足和喟叹, 便不觉得如何苦痛。 便是痛苦, 全部皆是事后的余痛。 故而?,那时,对此事, 并没有多少清晰的认知,直到此时此刻—— 柳莺莺额头?死死抵在了石门上, 她整个人直接成了一弯弓。 长长的指甲死死掐进?了他的皮肉里。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整个人被一柄刀给?桶穿了似的, 身体直接被捅了一个洞来, 滋滋冒血。 又觉得整个人完全被劈砍成了两半来。 疼得她浑身颤栗。 只一下一下用力的抓着挠着他的手臂。 然而?,腰间精壮结实?的臂膀却像是一副铁钳似的, 任柳莺莺如何拉扯, 如何捶打,如何撕挠,依然松动不了分毫来。 柳莺莺没有想到,他竟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 就那样直接堂而?皇之的—— 脸瞬间苍白一片。 牙齿都要咬碎了。 却不知, 这?个时候, 疼痛的滋味却是相互的。 她若舒坦,他便魇足, 她若痛不欲生,他便也不遑多让。 没想到两次的体验竟全然不同来。 上一回,融会贯通。 而?这?一次,竟寸步难行。 就连沈琅此刻也不由缓缓闭上了眼来,嘴角直接抿成了一条直线来,箍住她腰间的臂膀一下一下轻颤了起来。 不多时,齿间微微鼓动着,坚固的腮帮处直接绷出?一条坚硬的肌肉线条来。 沈琅暗自匀了一口气息。 他一贯清冷自若的脸面,此刻竟也不由泛出?了一丝青色来。 这?个世上,对于?疼痛的忍耐力,鲜少有人能够越过了他去,然而?此时此刻沈琅第一次亲身体会到,什么叫做腰斩之刑,整个身子好似被一分为二,整个腰宛若被横腰斩断了。 可?谓……要了命。 不多时,额前的青筋渐渐绷了出?来。 连他都如此,更何况—— 一时,沈琅再度睁开了眼来。 便见眼前的青丝如瀑布般一层层铺开,遮住了眼前所有的芳华美好来,不多时,只见他忍着煎熬,缓缓抬起了手来,将这?层瀑布一缕一缕挑起,一层层拨开,拂到一侧,拂到了前方,露出?那道完完整整曼妙摇曳的身段来。 在昏暗的光线下,影影绰绰,明明暗暗间,越发撩人来。 清冷的目光只以某种猎人审视猎物的视角,凝视在那片雪背上。 冰肌莹彻,滑腻似酥 ,白的恍眼,于?昏暗的暗角中,宛若发光。 心头?骤然一跳。 视线继而?缓缓下移。 细腰,雪臀—— 双目骤然一眯。 而?后视线一抬,又回到了那片雪颈上。 目光所及之处,不多时,冰冷削薄的唇也跟着一点一点缓缓印了上去。 雪背,细腰,还有那处如蜜桃般轻柔绽放的雪臀。 所触之处,唇下,浑身哆嗦颤栗。 臂膀下的娇躯阵阵大?颤,阵阵松软,长长的指甲在他结实?的臂膀上划出?道道血痕来,若非腰间铁臂的禁锢,怕是早已?承受不住,直接软倒在地?了。 冰冷的唇仿佛带火,从那神秘遥远的深渊缝隙间一路扶摇直上,直到掠过玉颈,沈琅缓缓抬手。 雪白的下巴被人一把捏住。 柳莺莺抵在石门上的脸直接被一股巨大?的力道反捏了过去。 下一刻,冰冷削薄的唇直径贴了上来。 唇,起先只是轻轻浅浅的触碰,然而?贴上去的那一瞬间,犹如在干草垛子中点了一把火来,顷刻间,噌地?一下,干柴烈火,骤然间引爆成了熊熊大?火来。 唇下的柔软那样的松软,那样的细腻,如同溶解的水儿,如同这?世间最美味的芳香瞬间在他的唇齿间淡淡化开,沈琅起先只是浅尝辄止,只是透着抚慰,透着轻柔安抚,却在贴上的那一瞬间,绵绵细雨瞬间转为狂风大?雨。 一时,狂风大?作,层层袭卷而?来。 却苦了柳莺莺来。 她本?被他死死抵在了石门前,被他围困在了一方狭小,逼仄的昏暗空间里,丝毫动弹不得。 身前紧紧贴在了冰冷的石门上,冰冷的石门冷得刺骨,那抹丰盈一度被挤压变了形。 身后,他的身躯如同城墙般将她层层逼困,堵住了她所有的去路,也堵住了她所有路口。 她压根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竟连脸都还被他霸道张狂的捏了过去。 浑身上下尽数被堵。 她实?在苦不堪言。 这?时,唇竟也被他骤然撬开,她的唇齿瞬间沦陷在对方的口腹之中,连口腔里最后一丝空气要被他吸走夺走了。 顷刻间,柳莺莺思绪渐渐混沌不清,只觉得连天地?都在阵阵旋转,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快要气绝身亡了,只觉得空腹中的空气进?气少,出?气多,只觉得口腔要被他搅烂了,只觉得唇齿阵阵发麻,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就要昏死过去之际,这?时,最后一抹求生的意志提醒着她,最终,她使出?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那人舌尖用力一咬。 瞬间,一股浓浓的血腥味自两人嘴中传溢开来。 舌尖处的一抹冷痛终于?令沈琅渐渐恢复了一丝理智,似微怔了片刻,终于?放开了她来。 他将下巴抵在她的肩头?,微微喘息着。 一抬眼,便见昏暗不清的视线中,她的侧脸划过一丝殷红的血迹,从她的烈焰红唇一直延伸到香腮处。 口中的腥味渐浓。 而?眼前的鲜红妖艳夺目。 下一刻,便见沈琅双眼骤然一眯,不多时竟再度凑了过来,将那片鲜红娇艳的血痕一口一口舔舐并吞之入腹。 与此同时,他在她耳边哑声?命令道:“松松……” 低哑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刻,他毫无征兆的骤然—— 柳莺莺瞬间倒抽一口气。 然而?,所有的尖叫哭喊声?竟悉数被他堵住,一口一口被他吞之入腹。 浑身上下,竟无一处可?逃。 风云聚变,密闭的地?下空间气温节节攀升。 从石门,到软榻,到案桌,最后—— 案桌后的交椅上,原本?用力的交缠在他的脖颈处的双臂因再无一丝力气,继而?软耷拉了下来,无骨似的挂在了他的肩头?,顷刻间,自他肩头?缓缓滑落。 宽大?有力的臂膀缓缓一抬,那柔软无骨的雪腕稳稳跌入他的掌心。 沈琅屈掌而?握。 淡淡垂目。 细细的一根,他稍一用力,便能断成两截来。 然而?纵使这?样细弱,挠起人来却也并不含糊。 这?样想着,沈琅抿起了嘴角,略微仰了仰头?。 颈间快要到腮帮处的位置,再度惊现了一处血痕来。 专往他脸上挠。 不说故意的,都说不过去。 这?样想着,凤眼微眯,握住这?条雪腕的五指骤然再度收紧,眼看着就要将这?条漂亮的手腕生生一把拧断的那一刻,五指骤然一松。 下一刻,沈琅擒着这?条雪腕重新再度搭在了他的肩头?,拥上了他的脖颈。 许是因着这?番行径间,不慎惊动了身上之人,下一刻,便见怀中传来阵阵呜咽之声?,紧接着,那片娇软细腻之姿再度轻颤了颤。 沈琅动作一顿,微怔了一下,一时缓缓低头?垂目朝着怀中之人看去。 原来,他方才过于?放肆,而?她无力承受。 两眼一翻,竟直接昏厥了过去。 此刻,她抱着他的脖颈,直接趴在他的怀中沉沉睡了过去。 此时,沈琅的气息还未曾全然平复。 胸前微微起伏着。 莺莺传 第75节 一时微微垂目间,看着眼前的一脸倦怠的无骨之姿,不由想起方才的放肆来。 两人面对面拥坐着。 刚刚,就跟入了魔般。 温香软玉在怀,整个世界都尽在他股掌之中。 便一时失了力道。 而?这?一回,两人皆是完全清醒的。 不像上一回,她意识混乱不清,全然由药物支配。 只觉得比上回更要魇足知味。 唯一的遗憾是,那般放纵下,她节节败退,不过才几十回合,便承受不住,直径丢盔弃甲了。 而?他,却还未曾全然尽兴。 不过,一抬眼,目光所及之处,见软榻,案桌上均是一派凌乱,无不提醒着方才的疯狂和激烈,又略微魇足。 再一垂目时,目光落到了怀中之人身上,只见此刻,怀中之人睡得香沉,睡着了倒要比苏醒之时讨喜乖觉多了。 没了那张虚情假意的假面和那张厉嘴,此刻神色恬静乖觉的抱着他,枕着他,连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沈琅垂着目,目光一寸一寸落在了怀中之人脸面上,定定看着。 侧脸枕在他的胸膛,坚硬精壮的胸膛将她美艳的侧脸挤压得略微变了形,却莫名透着一丝娇憨可?爱来。 沈琅心下微动。 不多时,只缓缓抬起了手,似要以指腹正要朝着那张脸上轻轻刮下来,却在将要落下之际,却见眼下那张脸上满是泪痕,一时想起方才激烈之际,她哭着求饶不成,抬手便朝着他的面门挠去的画面,沈琅眉头?轻轻一挑,片刻后,嘴角微微一勾,到底以指腹朝下,朝着那片泪痕一点一点擦拭而?去。 再一抬眼时,又见目光所及之处一片青紫红痕。 殷红的红痕遍布整个肩头?,顺着雪背,竟一路延伸到那片神秘沟壑之中。 盯着那处定定看着,清冷的目光再度幽暗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还是灼热散去后,骤然察觉到了一丝寒意来,只见怀中之人陡然打了个冷颤来。 握在肩头?的手指在香肩处轻轻一拭,密室凉寒,到底怕着了凉。 沈琅只得收起了心中的心猿意马来。 一时,将她的双臂再度紧缠上他的脖颈,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捧着她的花瓣,直接从椅子上起了身来。 只托着她的身子一步一步朝着矮榻方向稳稳迈了去。 只是,此刻他还在她的身子里,没有出?来。 他们紧密相拥着。 每走一步,怀中之人依然阵阵颤栗,不多时,于?睡梦中忍不住呜咽哭泣了起来。 第085章 话说?, 等到?柳莺莺醒过来时已经是后半夜的事情了。 她?其实并没有酣睡许久,不过是那一瞬间的欢愉有些无力承受,晕阙了过去, 等到?醒来?时, 并没有像上次那样不知天地为何物?,累到?一度身子麻木乱了神智, 却也是吃了些苦头的。 此刻, 石壁上点着烛灯。 狰狞威武的石狮嘴里火光摇曳,满室晕黄。 洞中万年如?此,不见白天黑夜, 柳莺莺睁开眼时,只见自己身上盖了一件玄色衣袍, 衣袍宽大厚重,像是一张锦被般, 将她?完然覆盖。 这?身玄衣, 不单单柳莺莺面熟,便是整个沈家所有的人怕都印象深刻罢, 此刻, 竟盖到?了她?的身上来?了。 不出意外的,衣袍下,她?未着寸缕。 相比那日苏醒后的浑身钝痛,意识模糊,这?一回, 至少思绪是完整清醒的, 且那回是两日两夜的贪欢索取, 自然遭了罪,而这?一回—— 意识模糊有意识模糊的好处, 至少记得并不分?明,只有模模糊糊的一些场景。 不像现在,几乎在睁开眼的那一瞬间,一幅幅清晰无比的画面,瞬间在脑海中不断连番上演了。 柳莺莺一度咬了咬唇,不想,这?一咬,唇齿间微微一痛,她?喉咙里下意识地嘤咛了一声。 唇上,破了一道口子,柳莺莺这?一咬,直接在伤口上又加了一道伤,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竟再度溢出了浅浅的血迹来?。 与此同时,一幅幅唇齿生津的画面悄然入了脑。 柳莺莺脸一胀,再度缓缓闭上了眼来?。 她?竟再度被吃干抹尽,而这?一回,竟又是自己亲自送上门来?的。 虽这?日之?行本不抱任何希望,威胁到?他沈大公子沈琅身上来?,柳莺莺虽对那沈琅了解不多,知之?甚少,可到?底打过几回交道了,虽深知他并非那等能够轻易受人裹挟之?人,可柳莺莺所求之?事,一来?对他本无任何害处,二来?两人到?底“一日夫妻”,他若品行端正?,但有良知的话,经过那日之?事,对她?本该抱有些淡淡的亏欠才是。 加上他婚事马上将要落定,无论是作为弥补,还是想要在大婚之?前将她?这?么个碍事之?人给安置打发了,都应该没有拒绝她?的理由才是。 退一万步来?说?,便是此番谈判失败,柳莺莺也不过是多跑一趟,权当当作探探对方依譁?口风罢了。 可千算万算,哪里能够算得到?,这?一去,竟是有去无回的。 她?没想到?沈琅那厮,竟是那般无耻龌龊。 他对上回之?事毫无半分?亏欠怜惜之?心便也罢了,他竟还……竟还变本加厉! 欺负人欺负上瘾了罢。 他就是一头恶狼! 一头吃白食的恶霸! 只怪她?轻了敌,哪里想得到?,堂堂百年世家最矜贵尊贵的嫡子嫡孙,竟是这?样?一个奸邪荒,淫之?徒! 不过,也正?是因此,柳莺莺依稀发现了一丝细微的苗头来?。 那便是,那个好色之?徒,他对她?……或者说?,对她?的身子至少是贪恋的! 男人有时就是这?样?轻贱,尤其是开了荤的男人,柳莺莺当年在妓院时见多了,有的穷酸书?生找了姑娘开了荤腥后,甚至一度痴迷到?竟举家变卖家产,只为春宵一度的地步。 不过,沈琅这?人,看着虽冷漠禁欲,柳莺莺却觉得他分?明阅女无数,那样?的手?段和招数,连被精心调,教过整整三年的她?竟都一时无法招架,又岂会是个新手?郎? 看来?,整个沈家人都被这?个表面威严,内里放纵的好大哥给骗了。 不过,管他新手?旧手?,至少,此刻,柳莺莺窥探出了一丝玄机来?。 并非她?自恋,实则柳莺莺对自己的魅力还是有着清晰认知的,被秦妈妈亲自悉心调,教了整整三年的这?副身段,只要非龙阳之?好之?人,哪个能不流连忘返。 只不知,这?沈琅究竟不过只是片刻的贪恋,还是抱着送上门来?,不要白不要的戏弄作弄? 正?当柳莺莺暗中琢磨之?际,不想,这?时,忽而听?到?远处传来?细微的声响,下一刻,一声低沉冰冷的声音紧随而来?:“醒了?” 那道声音低沉醇厚,像是深埋在低下千年的古钟敲击发出的声音,沉寂又迫人。 骤然发声,一时惊得柳莺莺浑身大颤。 像是身体对这?道声音的本能反应似的,柳莺莺浑身骤然一惊,猛地仰头看去,便见那案桌之?后的交椅上,竟端坐着一道正?襟危坐的身影来?。 因密室昏暗,而那人着一身黑色亵衣,与昏暗的角落融为一体,故而柳莺莺醒来?后不曾察觉,还以?为密室无人,以?为那人……那人吃干抹尽后早走了。 不想,竟是还在的。 此刻,端坐在案桌后,提笔,正?在誊写着什么。 相比柳莺莺的未着寸缕,对方?虽只着了一身亵衣,然后,黑色的面料从领口,到?袖口,只见衣衫整洁,一丝不勾,连脖颈处的袖扣竟都扣得紧紧的,端得一派衣衫笔挺,清心寡欲。 若叫旁人见了,定以?为是个品行端正?,禁欲矜贵之?人。 然而,那片整齐衣襟下的……放浪—— 柳莺莺这?一眼看去时,沈琅正?好也分?出一抹神色,从案桌上的卷面间淡淡抬眼,朝着软榻方?向淡扫而去。 四目相对间—— 那双凤眼在烛光的映衬下,漆黑又幽暗,里头像是藏着一汪深不见底的漩涡。 看到?那张脸时,身体里仿佛才残存着一丝方?才的无力承受,柳莺莺身子细微一颤,下一刻,便见柳莺莺咬着牙,噌地一下将脸调转了过去,以?后脑勺怼起了人来?。 沈琅淡淡看了柳莺莺背影一眼,视线从玄色衣袍下那抹细白晶莹的香颈处掠过,片刻后,若无其事的收回了目光,神色自若的将卷中将最后一行字续写完了,这?才淡淡拂袖停笔。 将毛笔置于笔架上,这?才神色淡淡的起了身,背着手?,缓步朝着前方?的小几迈了去。 这?方?小几本是安置在软榻上的,不过,自上回后,挪到?了案桌旁,软榻彻底空了出来?。 沈琅亲自倒了杯茶来?,慢条斯理的朝着软榻方?向走了去。 柳莺莺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想起了方?才对方?的索求无度后,下意识地抬手?护住了胸前,顿时心生警惕。 察觉到?对方?立在榻前,高大的黑影瞬间将整个软榻笼罩住了,一如?方?才在石门前似的,还以?为他还要再来?,一时咬着牙关紧紧牵着那件玄色衣袍费力挣扎了起来?,正?欲躲闪之?际,目光一抬,这?才见那人竟端着杯茶盏立在榻前。 他背着手?,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淡淡端着茶盏。 小小的一盏玉盏,悬于他修长的两指之?间,淡绿色的,与那些药瓶一个色泽。 见她?已挣扎了起来?,朝着茶盏看来?。 便见沈琅将茶盏朝着柳莺莺跟前缓缓一递。 然而下一刻,却见一段雪白的酥臂自玄色衣袍下一扬,紧接着,便见那只精致淡碧的茶盏骤然一翻,直径从沈琅手?中翻转了去。 茶盏里的茶四下倾洒。 杯子砰地一下跌落在软榻上,翻滚着,轱辘轱辘几下,落到?石板地面,应声而碎。 沈琅微微垂目,扫了眼脚边散碎的茶盏碎片,目光一抬,视线重新落到?了软榻上那个罪魁祸首的脸上。 便见祸首莺莺此刻正?微微抬着下巴,抿着嘴,一脸冷面,又微微挑衅的看着他。 美艳的面庞上有着欢愉后的潋滟春色,以?及,一抹显而易见的愠怒。 沈琅定定看了她?一眼,片刻后,狭长的凤眼淡淡一佻,不多时,一言不发的背着手?转身离去,片刻后,竟又重新倒了一杯递了过来?。 柳莺莺方?才大胆之?举略有些舒爽,然而舒爽完了后到?底心惊,他们之?间力气悬殊,她?跟对方?抵抗不亚于以?卵击石,名目张胆的挑衅唯恐与方?才那般只有吃亏的份。 不想,许是沈琅这?会儿将人吃干抹尽后难得魇足,竟难得有几分?耐心,竟跟逗小猫儿小狗儿般,难得耐着性子依着她?再度递了一盏来?,柳莺莺大起了胆子来?,然后,又将第二杯直接打翻在地。 有一有二有三后,终于第四次时,只见沈琅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扬,轻而易举的躲开了柳莺莺的袭击,淡淡扫了她?一眼后,终是缓缓开了口,道:“最后一只了。” 柳莺莺闻言,一时将嘴角直接抿成了一条直线。 莺莺传 第76节 心中的愤恨依然没有全然散去,不过,经过方?才数度唇枪舌战后,唇舌干涸,口干舌燥确实不假,早在醒来?的那一刻,她?便干渴得不行了,嘴里的空气,香液早已被数度洗劫了去。 到?底抵不过干渴的煎熬,不多时,只见柳莺莺抿着唇,傲娇的抬了抬下巴,随即将手?伸了过去。 却见那沈琅垂目看了眼雪腕上的那圈圈红痕,一圈圈,触目惊心,那是方?才在案桌前,将她?雪腕钉在头顶时不慎蹭出来?的痕迹,沈琅定定看着,不多时,难得心头微软,一时亲自托着茶盏,将浅碧的茶盏送到?了她?的唇边。 亲自喂了过去。 柳莺莺脸一胀,她?长这?么大还从未曾被人这?样?喂过茶。 于是,在沈琅亲自喂过来?的那一瞬间,她?下意识地往后一躲。 茶盏失去依托,再度翻转滚落,茶水倾洒,直径朝着柳莺莺脖颈泼洒了去,柳莺莺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撩开衣襟查看,却不料,她?此刻身上哪有衣襟可撩。 将那片玄色锦袍掀开那一瞬间,一片雪白凝酥赫然展露眼前。 尽管,很快便又被飞快重新掩盖住了,然而,依然映入了沈琅眼帘。 湿漉漉的,颠颤颤的。 全部被那片茶盏沾染了。 沈琅眼底一暗,呼吸骤然一重,不多时,骤然转过了身去,直到?念珠自袖间脱落,指腹用力一摁,险些将其中一枚玉珠碾碎了。 这?时,身后的柳莺莺脸一红,终于咬牙,飞快将衣衫穿戴好了。 第086章 话?说柳莺莺将衣裙穿戴好后, 才后知后觉发现并非自己原先那身,颜色虽相差无几,可衣裳的面料分明大不相同。 柳家虽商贾出身, 却也并非巨豪, 加上柳父在官场上谨小慎微,故而柳莺莺的衣衫并不见任何华丽, 相比沈家府里姑娘们动辄几十两上百两一身的雪锻, 柳莺莺一身衣衫大抵不过才几两银子罢了,顶了天也不过才十几两一身。 还是来沈家之?前,特意做了几身昂贵些的, 却也得留到关键时刻才会穿出来,例如沈老夫人?寿宴那日的红珊瑚裙袍。 故而, 此番这身穿到身上后,很快便发现了不同。 面料似牛乳般丝滑顺滑, 柔软又细腻, 穿到身上贴肤又清爽,竟难得舒服, 也意外地合身。 衣服就摆放在榻上, 伸手可触的位置,叠放得整齐,柳莺莺方才情急之?下没有细看,只以为是自己的,发现并非自己那身后, 这才后知后觉想起, 自己身上那身衣衫, 早在之?前就已被撕毁殆尽了。 所以,眼?下这身衣裙是……早早便备下的新衣裳? 是沈琅为了旁人?备下的, 还是,他一早便知还会?有今日之?事? 若是前者,莫名令人?膈应,若是后者,那不止是膈应,那简直是无耻了。 且不知是不是柳莺莺的错觉,苏醒后,只觉得浑身清爽,不似方才那般浑身滑腻,显然?,她的身子在她昏睡过去的这段时间内已被人?清理过了,而放眼?望去,整个密室也早已恢复了原有的整齐和干净。 这间密室由始至终只有他们二人?,所以,做那一切的不是柳莺莺,不用?想,也知是哪个? 横竖,那种事情都?已经做过了,该看的早已被看光了,不过是清理身子罢了,何况,不过是一身衣裳,穿都?已经穿了,总不至于扒了罢,柳莺莺只强忍着心中的羞耻,穿戴好后,直径下了榻。 密室不大,又因在地下,故而十分安静,眼?下密室里静悄悄的,无一人?开口说话?,只听?得到柳莺莺悉悉索索的声响。 下榻后,沈琅终于神色如常的背着手转了身来,看了柳莺莺一眼?。 却见?柳莺莺咬着唇,背对着他始终没有说话?。 屋子里一片死寂。 又透着股子淡淡的暧昧、尴尬和敌对气息。 柳莺莺原本欲再威胁警告一遭,却深知,在上床之?前,一切威胁或者要求或许还会?有用?,毕竟,那时筹码在手,而一旦下了榻后,臭男人?们往往都?是穿上裤子便不认人?了。 当年,在万花楼柳莺莺见?多了去了。 事后的渴求,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故而,关乎沈六公子的事情到了嘴边最?后变成了:“现在可以打?开了么?” 柳莺莺终于开口,却只冷冷问着。 话?一落,她直径走到了石门前,背脊挺直,端得一副清高之?姿,从始至终,没有回头再看半眼?。 沈琅挑眉看了柳莺莺一眼?,不多时,缓缓走向石壁,往石壁上那尊石狮头上轻轻一摁,顷刻间,石门缓缓开启。 柳莺莺见?状,嘴角一讽。 呵,果然?—— 下一刻,便要昂首挺胸的朝着石门后走去,一抬脚才见?石门尽头乌漆嘛黑,深不见?底,可谓伸手不见?五指来。 下意识地想要摸怀中的火折子,一探才发现换了身衣裳,衣襟里早已空空如也。 柳莺莺一度咬了咬牙,便要摸黑往里走,这时,一个黑色方形的乌木匣子忽而悄无声息的递了过来。 柳莺莺余光一扫,这才见?那沈琅不知何时竟已来到了身后,他随手将书墙上角落里那个乌木锦盒取了来。 柳莺莺淡淡瞥了眼?这个乌木锦盒,还有捏着锦盒的那只手,下意识地想翻个白眼?,懒得理会?。 然?而,这个盒子方才柳莺莺在书墙上见?过,看着不起眼?,却是整个书架上为数不多的杂物。 不知这个姓沈的此举究竟是何用?意,犹豫了许久,柳莺莺终是面无表情的将锦盒接了过来,将盒子打?开的那一瞬间,赫然?,一道晶莹剔透的白光自锦盒里溢了出来。 瞬间,整个晕黄的密室被染成了一抹透亮的白色。 只见?盒子里装着的竟是一颗……夜明珠? 柳莺莺愣了一下,只见?那颗夜明珠足足有一个鸡蛋大小,圆滚滚一颗,发着耀眼?的白光,瞬间,将整个密室以及前方的漆黑密道照亮得宛若白昼。 这颗夜明珠应该价值不菲罢。 恍然?间,依稀记得那晚,亦是在一抹亮色中缓缓而行?的。 这样想着,下一刻,柳莺莺毫不犹豫地便从盒子里取出了那枚夜明珠紧握在手,而后将乌木盒子随手一扔,嘴里冷哼一声,随即举着那枚夜明珠头也不回的踏入了密道,扬长而去。 没有只言片语,一副毫不领情的模样。 沈琅凤眼?微微一挑。 不多时,狭长的眼?尾似往上扬了扬。 片刻后,背着手往前淡淡迈了两步,立在柳莺莺方才所站的位置,一直目送着远处密道中那团亮光越飘越远,越来越远,直至光线一转,改了道,彻底消失在了眼?前,沈琅这才淡淡收回了视线。 不多时,手一抬,只见?手中还握着一支金钗。 沈琅淡淡看着,不多时,修长的五指骤然?收紧,将金钗紧握在手。 话?说,夜明珠将整个密道照亮得宛若白昼,比火折子好使多了,以至于去时耗费了小半个时辰,回时却不过才用?了一刻钟左右。 此时,不过才四更天,万物沉浸,一片漆黑,整个沁芳院静悄悄的,无一丝生?息。 这晚品月半夜起来上茅房,人?本是迷迷糊糊,哈切连天,闭着眼?走着,却不慎走反了方向,走到院子外去了,将院子门一拉,却险些被门槛绊住了脚,一时揉着眼?迷迷糊糊一抬,这才发现走反了方向,都?走到院子外头去了。 立马揉着眼?要退回来之?际,不想,这时眼?一抬,迷迷糊糊看到远处林间似有一团白光晃动。 品月还以为自己瞧错了,立马将眼?睛一睁再一揉,再一睁眼?定睛看去时,赫然?便见?那团白光后竟还飘着一道白衣身影,只见?那道白衣身影披头散发,脸冒绿光,头发一路披散到了脚边来,自密林中央一下一下悄无声息缓缓飘了过来。 品月见?了,当即吓得惨叫一声:“鬼……有鬼啊——” 话?一落,竟两眼?一翻,吓得当场昏倒了过去。 柳莺莺:“……” 第087章 话说品月被那女鬼吓破了?胆后, 竟被吓得?一连病了?两日来,然后吵着闹着要?回寿安堂,吴妈妈被她?吵得?脑瓜子疼, 听久了?也有些将信将疑, 于是隔日便请了沈家一个略懂些鬼神的?家生婆子过来洒了?糯米酒,驱了?邪, 然而?不驱还好, 一驱邪,整个沁芳院都跟着人心惶惶了起来。 所有人看到沁芳院对面那片密林时都心中直打起了?鼓来,尤其?到了?夜里, 只敢结伴同行,一时, 惹得?闹鬼一事慢慢在整个北苑传开了?。 品月惊吓之余,逢人便一脸后怕的描述起那日的?瘆人景观来, 见了?人便神神叨叨道:“那女鬼一身白衣, 生了?张血盆大口?,口里一嘴獠牙半寸长, 没有脚, 直接从林子里往外飘,吓得?我当场便昏倒了?去,若没昏倒怕是直接要被那鬼女给一口叼走了?去——” “你还别不信,若哪日真被你撞见着了,你准信了?。” “对了?, 也不知是不是我多想了?, 总觉得?那个女鬼的?身影, 有些像……像咱们?院子里的?那位——” 品月朝着西院方向挤眉弄眼。 并非她?神神叨叨,说话颠三倒四, 一个长了?血盆大口?,一嘴獠牙的?女鬼怎么可能长得?像西院那位呢? 可是,品月就?是觉得?像,越想越像。 许是她?私底下吐槽柳莺莺吐槽多了?,眼下说起真话来,大家反倒是笑而?不语,只觉得?她?要?么魔障了?,要?么就?是存心在编排人。 婢女们?自有婢女们?的?圈子,凑一块吐槽起各自的?主子来,也不是没有的?事?。 “姑娘,您怎么看?” 东院,婢女翠翠看着远处口?若悬河的?品月,不由意味深长道。 说着,想起近来沁芳院的?女鬼传闻,想了?想,不由道:“说起来,自这位柳姑娘来了?后,咱们?这沁芳院确实闹过几桩异事?来,姑娘还记得?所有人晚起的?那日么?” 翠翠想起了?一茬,冷不丁说道。 姚玉兰闻言看了?翠翠一眼,想了?起来,是郡主寿宴后的?两日,一日早起所有人都莫名?其?妙睡到了?日晒三杆来,当时便觉得?纳罕,有人笑言道“咱们?该不会被女鬼吸走了?一日魂寿罢”,当时只笑着打趣,不觉如何,如今结合这几日闹鬼传闻,便见翠翠朝着西院那边使?了?个眼色道:“说起来,那位柳姑娘也是病得?离奇了?,生病了?既不请大夫,又不用药,却大门紧闭,关上四五日便大好了?,也不知到底生的?什么病。” 想了?想,只见翠翠又道:“说起来,这位柳姑娘不过才来沈家一个多月,光是咱们?院里,便闹了?不少事?来,姑娘,莫不是那位柳姑娘身上当真带着些邪气不曾?” 翠翠一本正经的?分析着。 只见姚玉兰闻言,沉吟片刻,方淡淡开口?道:“世上本无鬼神,要?么是那晚天黑,品月瞧错了?,要?么就?是那晚品月确实瞧见了?什么——” 说话间,与翠翠对视了?一眼,便见姚玉兰朝着院子对面林间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朝着隔壁西院探了?一眼,忽而?冲着翠翠道:“横竖时辰还早,过去探探罢!” 说罢,便领着翠翠一道踏入了?林间搜寻。 这片林子不大,因是密林,多灌木,故而?往日无人进来,这会儿进来后,才发现林间有一处小径,随着小径往里走,发现了?一处荒废的?亭子,亭子后有一处山石,姚玉兰走到山石前停了?下来,盯着那座山石静静看了?片刻,随即目光落在了?山石低下,定定看着。 翠翠顺着姚玉兰的?视线探去,便见这处鲜少人来,半荒废了?,故而?地面落了?一层厚灰,细细看去,山石地面仿佛有几个散落的?脚印。 翠翠心下一跳,立马顺着脚印绕到山石上,往里一探,便见下一刻,翠翠立马大惊喊道:“姑娘,此处有一道石门——” 姚玉兰见状,缓缓走了?过去,只见那石门与整个山石融为?一体,若非细看,一眼难以发觉,此刻石门紧闭,她?以掌面推搡,却推搡不动,试探许久,不见开门章法。 然而?想起方才品月那些神神叨叨的?话语,又看向眼前的?石门,只见姚玉兰的?神色略微复杂了?起来。 柳莺莺从西院出来后,正好撞见姚玉兰主仆二人从对面密林中走出来,柳莺莺见状,神色微顿。 没想到那日半夜回来,竟被品月撞了?个正着。 莺莺传 第77节 幸运的?是,品月没有将她?给认出来,不然,她?还真无法自圆其?说,说自己有夜游症? 不幸的?是,品月将她?当成了?女鬼给吓晕过去了?,然后事?情闹得?整个沁芳院人心惶惶,闹鬼一事?甚至传到了?寿安堂。 为?此,柳莺莺在心里,默默将那姓沈的?祖宗十八代一连问候了?几百遍。 好在,尽管如此,并没有将此事?与她?牵扯上任何关系。 不过眼下看到姚玉兰从林子里踏出来,便见柳莺莺神色一紧,正要?开口?询问时,却见姚玉兰仿佛知道她?要?问什么似的?,笑着主动开口?道:“妹妹莫怕,哪有什么鬼不鬼的?,这世上哪里有鬼,我方才进去探了?,林子不大,就?一个破亭子,还荒废了?,真要?有鬼,那女鬼也该选个更大的?林子才是,咱们?这处庙小,怕是装不下那等女鬼,怕是那品月瞧花眼了?。” 一时,又笑了?笑,道:“便是真若有鬼,又何惧之有,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妹妹说是也不是?” 说这话时,只见姚玉兰定定看着柳莺莺,嘴角勾着一抹淡笑,人如其?名?,气若幽兰。 柳莺莺看着微微笑的?姚玉兰,定定看着,片刻后,也笑着附和道:“姐姐说的?极是。” 说话间,淡淡垂目,淡扫了?眼姚玉兰和翠翠的?绣花鞋,依稀看到鞋沿处沾着一抹淡灰。 抬眼时便见姚玉兰又道:“一晃妹妹来了?沈家快两月了?,从前我一个人住在这处院子,到底无聊,多亏妹妹来了?,这沁芳院渐渐热闹了?起来,只是一想起妹妹在沈家暂住,不日便要?离开,到底有些不舍,若是能长久的?相伴下去,该多好。” 姚玉兰忽而?神色伤感的?感叹着。 只见柳莺莺闻言,笑了?笑道:“这有何难,我是云城的?,姐姐亦是半个云城人,日后若有机缘,说不定将来还能在云城相聚呢。” 姚玉兰听着柳莺莺四两拨千斤的?回答,一时笑了?笑,道:“也是。”又道:“日后,横竖我们?多走动走动便是。” 说罢,看了?眼天色,道:“时辰不早了?,咱们?快去罢,一会给三姑娘贺寿该晚了?。” 说着,二人携手朝着二房而?去。 原来,今日是二房沈月芸的?生辰,亦是沈月芸在沈家的?最?后一个寿辰了?,故而?沈月澶作主,为?沈月芸操办了?场生辰宴,昨儿个已吩咐给柳莺莺传了?信,邀她?参加给沈月芸的?生辰宴。 柳莺莺随着姚玉兰赶去时,便见月湖边上簇拥了?一大群人,纷纷朝着湖中指挥着叫喊着什么,整个月湖热闹非凡。 她?们?二人往湖边一凑,便见湖中央漂浮着一叶小筏,筏上立着一道湛蓝色身影,手持船桨,正在湖中央小心翼翼地划着,对方约莫二十上下,相貌堂堂,衣衫不菲,看着该是哪个府上的?贵公子。 只见沈月骊笑着喊道:“姐夫,要?那朵,前面那朵,三姐姐最?喜欢那朵!” 沈月骊此话一出,便见湖岸上哄堂大笑。 而?湖中那名?男子亦是略微报赧,耳尖红红,却依然落落大方道:“好,就?那朵!” 说话间,似朝着岸上某个方向看了?一眼,瞬间惹得?大家纷纷发出“咦”地一声,起了?哄来。 岸上,沈月芸闻言,瞬间羞红了?脸。 姚玉兰见状,笑着问向前方的?沈月曦道:“曦姑娘,这是在——“ 姚玉兰话一落,便见沈月曦笑着道:“三姐姐喜欢莲花,月湖的?莲花正好开了?,三姐夫便下湖为?三姐姐采摘——” 沈月曦一边笑着说着,一边转头朝着身后看来。 看到柳莺莺那张脸后,沈月曦那张笑吟吟地脸上笑容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只死死盯着柳莺莺,冷哼一声开口?道:“三姐姐与姐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了?姻亲,自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自是受人祝贺,这才是堂堂正正受人称赞道喜的?姻亲,不似那等名?不正言不顺的?,只会受人唾弃——” 沈月曦冷冷的?冲着柳莺莺阴阳怪气的?说着。 说话间,引得?前方沈月颤、宓雅儿、苏子磬等人看了?来。 白芷儿立马小声劝说了?一番,白莺儿则是趾高气昂的?看了?柳莺莺一眼,冲着沈月曦,道:“表妹,别搭理这种人,别污了?你的?眼!” 说话间,只见沈月曦朝着柳莺莺冷哼一声,避瘟神似的?避着柳莺莺,领着双生姐妹花一脸厌恶的?去了?。 沈月曦等人走后,姚玉兰有些尴尬的?看向柳莺莺道:“曦姑娘还小,妹妹别介意。” 柳莺莺神色如常,甚至淡淡笑了?笑,道:“我没介意。” 说话间,只见沈月澶等人朝着柳莺莺这个方向看了?来。 沈家六公子想要?求娶柳莺莺一事?,消息不胫而?走,虽被府里压了?下来,可沈月澶等人到底还是听说了?。 沈月澶虽知道柳莺莺投奔沈家打了?哪些主意,可柳莺莺投壶手艺精湛,又会养蚕织锦,茶艺虽还未曾深入交流,直觉应当品味不错。 她?虽瞧不上柳莺莺的?身份,却对她?的?品行高看了?一眼,再加上柳莺莺不曾“祸害”到大房来,故而?对她?敌意渐散,加上这场生辰宴是她?操办的?,终归希望宾客尽欢,便冲着柳莺莺道:“柳姑娘会泛舟吗,咱们?一会儿泛舟游湖,柳姑娘可要?一起玩玩。” 便见柳莺莺笑着道:“却之不恭。” 沈月澶一听,果?然,她?什么都会。 第088章 月湖闻名清远, 乃整个清远城最大的内湖,却不想?,所?有沈家?姑娘们竟都并不大会划水, 也鲜少下?湖游玩, 还是?上回郡主寿宴上,那日?宴上热闹, 天气甚好, 沈月澶等人央求沈二领她们泛舟游玩,这一玩,便上瘾了。 问起缘故, 只见姚玉兰道:“好像是多年前有人落过水,老夫人?担心府中公子姑娘们下?水危险, 便一直拘着,想来现在府中的姑娘们都渐渐长大, 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姚玉兰如是?说道。 柳莺莺闻言, 只觉难怪。 又一时?抬眼,朝着整个湖面看去, 这么大这么美?的一个湖, 若搁在元陵城或者云城,定然是所有人游玩圣地。 江南人?士爱水,尤其是?些个文人?墨客,最爱泛舟游湖,尤其是?每年春夏之际, 水上取乐之人?比陆上并不见少, 可谓江南最大的奇观。 这月湖这么美?, 放在沈家?简直暴殄天物了。 正琢磨间,只见各位姑娘们跃跃欲试的上了船筏, 湖边停靠了十数叶小舟,都是?小小一筏,每两?人?一筏,因沈家?姑娘们都是?初学,一个个小心翼翼地只敢在湖边游玩,便导致上船许久,还堵在渡口?。 柳莺莺跟姚玉兰一筏,她们最后上,柳莺莺先上筏,正要?拿起船桨稳固船筏再搀扶姚玉兰上来时?,不想?,这时?身后船筏骤然一沉,船尾冷不丁上来了一座巨物,力道之大,险些将柳莺莺所?在的船头,连同她整个人?都给一把翘翻了。 好在柳莺莺反应极快,立马用船桨抵住湖底,堪堪将船筏稳住,正要?扭头查看之际,便见已划远的小舟上,沈月澶正扭头朝着她们这边瞪眼道:“二哥,你又捣乱!” 柳莺莺顺着沈月澶的目光扭头看去,便见身后船尾的位置立着道玉色身影,只见对方一身玉锦,头戴冠玉,手执折扇,背着手立在船尾,通身华贵风流,不是?沈二公子沈烨又是?哪个,只见他一边优哉游哉的摇着扇子,一边似笑非笑的看着柳莺莺,道:“美?人?作筏,岂有不乘之理!” 说着,目光深深的看了柳莺莺一眼,轻轻一笑,继而冲着岸上的姚玉兰,道:“姚姑娘另乘一船罢,我与柳姑娘今儿?个共赏月湖。” 姚玉兰闻言,看了看沈烨,又看了柳莺莺一眼,十分识趣,只笑着道:“无妨,那我乘下?一艘便是?。” 说话间,只见姚玉兰冲着柳莺莺眨了眨眼。 沈烨便笑吟吟地看向柳莺莺,随即,用折扇朝着湖中一指,冲着柳莺莺懒懒一笑道:“那便有劳柳姑娘了。” 一副要?与柳莺莺同筏共乘,却还要?劳烦美?人?作筏,为他服务的不要?脸架势。 旁的男子若想?要?与美?人?同乘,定是?殷情为美?人?效力。 可到了沈烨这里?却是?反过来了,脸皮可谓厚过城墙了。 沈烨此举瞬间引得湖中岸上不少目光投放而来,不过,沈烨的德行向来如此,最是?喜欢沾花惹草,风流放浪,但凡女子,他都爱去逗弄一番,加上此番分明是?他先沾上柳莺莺的,故而,除了少许意味深长的目光外,大家?倒是?并没有因此番行径“殃及”到柳莺莺身上去。 便是?有,也不过是?沈月曦等人?冷笑一声:“呵,好个朝三暮四?的狐狸精,走哪儿?那双眼便勾到哪儿?。” 白莺儿?见状,忍不住附和拱火道:“真为表哥不值,表哥为了她不吃不喝,短短几日?便消瘦了一大圈,连眼窝都凹陷进?去了,她倒好,转脸便勾上二公子了,表哥真是?瞎了眼才?看上她这样?的狐媚子。” 沈月曦闻言,握着船桨的手一时?捏紧了,不多时?,忽将船桨一撂,冲着婢女小声耳语了一番,婢女闻言神色一愣,下?一刻,匆匆跑远了。 白芷儿?与白莺儿?见状对视了一眼。 便见沈月曦眼珠子一转,随即冷笑一声道:“我今儿?个便要?叫六哥哥好生瞧瞧这个狐媚子的真面目。” 而那头,柳莺莺看着自?己船筏上骤然出现的不速之客顿时?一脸无语凝焉,她现在风头正盛,这个沈二公子此举简直火上浇油,真想?一竿子将这人?打到湖底去,不过显然她并不能,见那沈烨笑吟吟地看着她,柳莺莺便神色淡淡,意有所?指道:“二公子,我船技不佳,当心一会儿?翻了船,牵连公子便不好了。” 沈烨却毫不在意,甚至还一度笑眯眯道:“那正好,船翻了我正好充当姑娘的护花使者了。” 这般肉麻的话,柳莺莺听了瞬间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来。 这时?,沈月澶已颤颤巍巍的将船筏调转了过来,听了沈烨这袭话瞬间臊得慌,一时?冲着柳莺莺解围道:“柳姑娘,一会儿?到了湖中心,你可以直接用船桨将他给打下?去,我二哥最喜欢游泳了。” 沈月澶冲着沈烨阴阳怪气着。 柳莺莺闻言,瞬间松了一口?气,一时?笑着道:“既然如此,一会儿?自?当为二公子效劳。” 话一落,便见沈烨轻轻瞥了眼沈月澶,道:“澶儿?也爱游泳,柳姑娘帮人?帮到底,一会儿?也顺道成全了她吧。” 话一落,便见沈月澶气得恨不得用船桨挑缕水挑到沈烨脸上去,不过沈月澶可不敢,只敢在心里?骂自?家?这个二哥不着调了。 不过沈月澶此举分明算是?默许了柳莺莺与沈烨的同乘一筏。 柳莺莺接受到沈月澶的解围,一时?感激的看了她一眼,沈月澶既已开了口?,她跟沈烨共乘一筏便有了由头,不过柳莺莺担心二人?孤男寡女共游湖心,便缓缓划动船桨,竟一路远远跟在了沈月澶船筏的后头。 沈月澶与宓雅儿?二人?在前方慢慢划行。 柳莺莺与沈烨二人?缓缓随后。 远远看上去分明更像是?四?人?行一些,而非孤男寡女了。 沈月澶见柳莺莺一路紧跟着她们,倒面露满意,冲着宓雅儿?道:“这个柳姑娘倒是?知情识趣,颇有些眼力见。” 顿了顿,又道:“船划得也不错。” 宓雅儿?笑着道:“你好好划你的船,才?学了几日?,就敢划到这湖中心来,还敢左右分心,若是?船翻了,你我只能就地喂鱼了。” 沈月澶立马道:“呸呸呸,你个乌鸦嘴,快吐掉,我的船技可是?二哥亲传的,才?没那么容易翻船了。” 话虽如此,一抬眼,只见不知不觉便将船筏划到湖中央来了,月湖极大,湖心水质清澈,只见湖底碧草悠悠,有鱼儿?在船下?游来游去,景色甚美?,美?则美?,然而放眼望去,四?周全是?湖水,湖底深邃似海,沈月澶到底不会水,到底不敢分心。 不过一转头,又见柳莺莺慢慢跟在身后,身后二哥还在了,于是?,很快放下?心来,忍不住丢开船桨,将帕子打湿了,用清凉的湖水洗了把脸。 宓雅儿?见状,想?要?脱掉罗袜洗把脚,不过见沈烨在身后,到底忍住了,一时?忍不住凑到沈月澶耳边细说了一遭,便见沈月澶频频点头,又频频泄气,只见二人?凑一块叽叽喳喳一番,远远地看上去美?景,美?人?,画面美?不胜收。 柳莺莺见前头的筏子停了下?来,便也缓缓停下?了船桨,一时?微微弯腰,轻轻捧了一缕清澈清凉的湖水轻饮了一口?。 她是?体热体质,怕热,一热,便觉得心中躁动,非常容易渴,饮了一口?,只觉得湖水极为甘甜,便又忍不住再捧了一捧。 沈烨见她不似寻常千金小姐那般忸怩,看上去有些不拘小节,不由多看了一眼。 又见湖水清澈见底,湖中碧草连天,幽碧的湖面上,映衬着一张灼灼艳艳的倒影,正微微低头,轻捧一缕甘泉缓缓送入嘴中,远远看着,只觉得那一缕甘泉极为清甜似的,令人?也忍不住想?要?跟着微微吞咽。 再一看去时?,便见纤细的手指中一缕清泉沿着指缝洒落,滴入湖面,瞬间将那湖面的美?景打碎了,那湖面上影影绰绰的容颜瞬间随着一圈圈的水波越荡越远,越荡越远,四?下?蔓延开来。 沈也便觉得心中也跟着微微一荡,定定看着,不多时?,冷不丁笑着开口?道:“听说柳姑娘近来将小六迷得不要?不要?的。” 沈烨一开口?便是?这般豪放之言,话一落,便又见沈烨慢悠悠的曲腿而坐,盘坐在船尾,看着船头之人?继续似笑非笑的开口?道:“小六不过是?个书呆子,有什么好的,柳姑娘要?不考虑考虑别人??” 沈烨似笑非笑的开口?说着。 说话间,一边漫不经心的摇着扇子,一边直勾勾的看着柳莺莺。 这话若是?出自?旁人?的嘴,便觉得过于唐突逾越了,可这话出自?他沈二公子的嘴,竟是?那样?的自?然。 就跟吃饭睡觉般自?然,仿佛可以随口?脱口?而出。 柳莺莺与这位沈二公子也算是?打过几回交道了,虽不知他为何表现得一副对她十分感兴趣的样?子,不过柳莺莺深知沈烨此人?风流放浪的外表下?,不见得真的对她感兴趣。 便见柳莺莺擦拭手指的动作微微一顿,片刻后,若无其事,神色淡淡回道:“比如?” 莺莺传 第78节 “比如在下?。” 沈烨毫不要?脸的举起扇子,朝着自?己脸上一指。 柳莺莺闻言嘴角略微一抽,随即默默将身子转了过去,继续用背背对着对方,尽量控制着想?要?再度翻白眼的情绪,淡淡挑眉道:“那小女子可高攀不起。” 却见那沈烨继续笑着道:“说不定绝配呢?” 柳莺莺闻言,终于忍不住将那个白眼给直接翻了出来。 所?以,这就是?沈二公子拈花惹草的手段? 好罢,柳莺莺承认,以沈二公子的风姿,再配以他的花言巧语,确实,不少小姑娘会被他的戏谑之言撩拨动了心。 可柳莺莺不是?那等闺房里?长大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沈二公子这般轻佻的话,她当年在妓院听得都要?耳朵起茧子了。 听得越多,便见柳莺莺越发忍不住想?要?多翻出几个白眼来。 一时?,笑眯眯的转脸,冲着身后沈烨道:“绝不绝配我可不知道,或许郡主知道?二公子与其在我这儿?满腹疑团,倒不如去郡主座下?解解惑?相信郡主定能为二公子传道授业的。” 柳莺莺强自?挤出一抹淡笑,笑眯眯说着。 话一落,便见柳莺莺不再跟沈二继续“打情骂俏”了,便要?再捡起船桨划动起来,然而抬头一看,却见前方哪里?还有半个船影? 柳莺莺一怔,立马抬眼左右看去。 而身后沈烨此时?被柳莺莺这突如其来的一本正经给逗笑了,他平日?调戏旁的姑娘时?,几句话便能将人?逗得脸红心跳,不像这位柳姑娘,你一言我一语的,毫不避讳,倒难得觉得他们像是?一类人?似的,说起话聊起天来莫名令人?心情愉悦。 正要?躺下?,欲懒洋洋的再逗乐一番,不想?,这时?,忽而听到远处响起了一声惊慌尖叫声:“表哥——” 与此同时?,远处湖边忽而传来阵阵呼喊声,好似再喊:“翻船了,翻船了——” 沈烨与柳莺莺同时?朝着远处看去,便见远处几十丈外的地方,一艘船筏早已翻倒,而船下?,两?道身影正在水中拼命挣扎。 沈月澶与宓雅儿?二人?所?乘的船筏翻船了。 几乎是?在看到远处那一幕的那一瞬间,便见原本还在吊儿?郎当的沈二瞬间神色一变,随即纵身一跃,直径跳入了湖中,朝着远处翻船之处呼啸游去。 柳莺莺见状,脸色亦是?一变,亦是?不敢耽搁,立马拼命划着船桨赶了过去。 划到半道上时?,便见沈烨已救起了其中一个,看着装该是?沈月澶,正要?去救另外一个时?,却见沈越澶因怕水,继而死死抱着沈烨不撒手,一度令沈烨寸步难行。 而那边那宓雅儿?竟已挣扎着飘到了远处,快要?没了动静沉了下?去了,便见沈烨神色一变,抬起手毫不犹豫地直接朝着沈月澶脖颈处重重一劈,沈月澶直接晕了过去。 沈烨看了眼晕厥过去的沈月澶,又看了看远处已经沉下?去的宓雅儿?,一时?抿紧了唇,风流俊朗的脸面一瞬间扭曲了起来,眼看着他绷着脸似要?松开怀中之人?的那一瞬间,柳莺莺噗通一下?跳进?了湖中,游到沈烨跟前,冲着沈烨道:“将大姑娘交给我吧。” 看到柳莺莺游过来的那一瞬间,沈烨眼里?还残存着一抹殷红,还未来得及散去,压根来不及与柳莺莺多说半个字,便见他将沈月澶交到了柳莺莺手中,转身拼命朝着远处游了去。 第089章 话说, 沈烨抱着宓雅儿游回?来之际,宓雅儿已陷入昏迷了,沈烨抬起手指摁在宓雅儿脖颈上探了探脉搏, 心下顿时微松, 片刻后,只?见沈烨忽又将目光一抬, 见远处岸上已有人登上了船筏, 正飞快朝着湖心处游来,只?见沈烨眯着眼沉吟了片刻,不多时, 忽而朝着已游到船筏边上的柳莺莺看了一眼,骤然开口道:“柳姑娘可会施救?” 柳莺莺闻言似有些诧异, 一时看了看沈烨,又朝着沈烨怀中那陷入昏迷的宓雅儿脸上看了一眼, 不多时, 缓缓点了点头,道:“略知一二。” 便见沈烨缓缓游了过来, 毫不犹豫地将怀中的宓雅儿交到了柳莺莺的手里, 再将柳莺莺怀中的沈月澶给换了过去。 于是,等到施救人员赶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沈烨抱着沈月澶乘在一艘船筏上,许是为了避嫌,背对着身后船筏, 他将身上的外衫脱了下来, 盖在了沈月澶身上。 而身后那艘船筏上, 柳莺莺正在拼命给宓雅儿施救,只?见宓雅儿许是昏迷了, 躺在船筏上危在旦夕,柳莺莺正在一下一下摁压宓雅儿的胸口进行施救,他们赶到时,正好看到在柳莺莺费力的操作下,宓雅儿吐出了一口水,不多时,连连咳嗽着幽幽转醒了来。 大家看到这副画面,顿时齐齐吁了一口气。 宓雅儿终于缓缓睁开了眼,嘴里迷迷糊糊唤了声“表哥”,然而,一睁开眼,看到头顶的柳莺莺,顿时有片刻迷糊惺忪,不多时,只?迷迷糊糊呢喃着:“柳……柳姑娘?” 柳莺莺闻言,立马搂着宓雅儿给她拍背,顺着胸口,低声安抚道:“表姑娘,放心,已无大碍了。” 因柳莺莺与?宓雅儿衣衫尽湿,轻薄的衣衫贴身印在身上,勾勒出清晰窈窕的身线来,便见那身衣衫眼下聊胜于无,营救队伍赶来时,便见沈烨远远地冲着划过来的船筏抬手一摆,不多时,只?单独指着两?艘婢女婆子的船筏靠近。 两?艘船靠进后,那船上的婆子纷纷脱下外衫裹在宓雅儿和?柳莺莺身上,而后一行人丝毫不敢松懈,立马匆匆忙忙护着几?位主子朝着岸上赶。 此刻,整个?月湖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齐齐涌向了湖心处,因月湖过大,远远地看不真切,故而岸上之人一个?个?心急如焚。 这大姑娘沈月澶和?表姑娘宓雅儿是沈家整个?小?辈中最为尊贵之人,这二人若出了半分差错,今儿个?在场的所有人怕是都?讨不了好,于是,所有人纷纷一脸紧张。 正好这时,沈庆被沈月曦的贴身侍女传了话,说柳姑娘在月湖等他,有话要?对他说。 此时的沈庆因绝食几?日,继而大病了一场,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原本正在修养,可?是听到柳莺莺的消息,依然忍不住忍病下了榻。 他一方面迫切的想要?见到柳姑娘,一方面却又有些不敢将尤氏的话如实相告。 妾? 怎么可?能? 便是母亲松嘴,终于同?意让他将她纳进门来。 可?是,纳她为妾,沈庆怎么可?能有脸同?意这般羞辱甚至无耻的行径来。 在沈庆心里,柳姑娘人美心善,远胜过天上仙子,他根本配不上她,何况,何况,还是将她纳作妾室。 于是,到了月湖外,便见沈庆有些“近乡情怯”,一时缓缓停了下来,止步向前,一时没脸过去见人。 见了柳姑娘的面说什么? 说他不能娶他了,只?能纳她为妾? 他沈庆究竟何德何能,能纳她柳姑娘为妾? 柳姑娘虽家门不高,却也?是官家之女,何况,她生得那般貌美绝色,肖想她之人大有人在,在这个?世界上,绝顶的权势富贵难得,然而,绝顶的美貌亦是难得,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有,沈庆心知,那些高门大户,那些比他沈庆更为优异之士亦有之。 柳姑娘在美貌上的地位,远胜于他在世家子弟中出色的地位。 故而,在沈庆的心目中,他们二人中分明是他高攀了柳姑娘才是。 却不料,母亲的成见竟是那样的深。 沈庆压根没有脸再出现在柳姑娘面前,更没有脸说出那样的话来。 便见沈庆面色讥讽地自嘲自笑着,一时用力的攥紧了拳头,正要?咬牙转身返回?之际,这时,忽而见远处月湖传来阵阵喧闹之声,不知发生了何事,不多时,只?听到有人匆匆跑了过来,沈庆随手拦住一婢女问道:“发生了何事?” 便见那婢女立马惊慌失措道:“禀六公子,湖中翻船了,有人掉湖里了。” 婢女正要?慌忙跑出月湖通报,却见沈庆抓着婢女的胳膊连忙问道:“何人掉到湖里了。” 婢女心急如焚道:“是大姑娘还有表姑娘。” 顿了顿,又道:“好像还有那位……那位柳姑娘。” 沈庆原本听到前面二人时,心下一诧,正要?立马跑过去帮忙,然而听到后面那个?名讳之时,便见他瞬间脸色大变,立马将婢女一松,顶着张苍白赢弱的脸,便神色慌忙,大惊失色般立马匆匆赶了过去。 话说此时所有人全部围在渡口,注意力全部放到了湖心处,唯有白莺儿一人小?心翼翼地撑着筏子,歪歪扭扭的飘到了月湖入口处,时不时朝着远处来回?张望着。 直到盼星星盼月亮般远远看到一道月白身影自亭子那边匆匆跑了过来,便见那白莺儿捂了捂心口,而后心一横,随即一鼓作气毫不犹豫地扔下筏子便朝着湖中闭眼一跳,与?此同?时,拼命大喊了一声:“救命,救……救命——” 白莺儿朝着湖中纵身一跃的同?时,正好只?见凉亭一角的桃花林间,缓缓踏出一抹玄色身影。 那道身影负手而立,亲眼目睹了那白莺儿方才自己跳下湖中那一幕,却连个?眉眼都?不曾抬过一下,直线直接越过那道扑腾的身影,朝着远处湖心处远远眺望而去。 身后吴庸见此状亦是见怪不怪了,见湖中之人拼命挣扎,一时,扭头朝着身后看了一眼,见远处匆匆跑来的那抹月白身影,思索了片刻,不由朝着沈琅禀告道:“公子,好像是四房表亲,姓白,叫白莺儿……” 因为近来府中流传着沈六公子与?柳姑娘的亲事传闻,又因…… 故而吴庸这个?称职的下属,自然提前替自家主子收集了四房的一些情况,自然便留意到了四房的那对双生花,又因双生花其中一个?与?那位……柳姑娘同?名,便印象深刻了几?分。 果然,听到吴庸提及“白莺儿”三字时,便见那沈琅朝着湖中扑腾的那道身影淡扫了一眼。 这时,沈庆听到湖中有人呼救,立马拼命赶了过来,便见湖中有抹淡绿身影正在水中拼命挣扎,与?此同?时,正好撞见大哥沈琅背着手立在岸上对着湖中之人熟视无睹,倒是身后的吴护卫看到他的到来,立马出声冲他道:“好像是那位……莺姑娘掉下去了。” 吴庸如实说着。 说这话时,沈琅淡淡扫了吴庸一眼,吴庸立马低下了头去。 沈琅却也?不曾反驳。 而沈庆听到莺姑娘三字时,早已顾不得身子赢弱,二话不说,毫不犹豫地朝着湖中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话说,等到柳莺莺一行人顺利上岸时,早有准备的丫鬟婢女立马将斗篷朝着宓雅儿、沈月澶身上裹着,十数名丫鬟婆子,还有沈家所有的姑娘全部一窝蜂一脸紧张的围了过去,将二人团团簇拥着,又是搓手,又是哈气,里三层外三层密密麻麻围了个?水泄不通。 唯有桃夭一人留意到了被人遗忘在了船筏之上的柳莺莺,桃夭顿时有些不满,一时飞快跑过去将柳莺莺搀扶上了岸,并立马将斗篷紧紧朝着柳莺莺身上一裹,一脸后怕又心疼道:“姑娘,可?有大碍?” 又连连问道:“可?是冻得厉害?” 说话间,连连围着柳莺莺悉心查看了起来,随即板着张小?黑脸,一脸严肃道:“姑娘日后若再遇到此等危险时刻,定要?记得自保为重,万不可?为了旁人害了自己。” 桃夭一向话少,今儿个?难得多说了几?句。 可?见,是后怕到了极点。 方才湖中央那一幕,她们在岸上虽隔得远,看不真切,却分明看到柳莺莺从船筏之上朝着湖中纵身一跃的那一幕。 那一刻,桃夭心脏险些要?从嗓子眼里给跳了出来了。 因为,会凫水之人本就不多,而会凫水的女子更是少之又少,连桃夭都?不知自家主子竟是个?会凫水的。 柳莺莺跳下湖的那一刻,不单单是桃夭,就连整个?岸上的人都?跟着忍不住齐齐惊呼了一声。 柳莺莺对旁人的忽视没有任何在意,看着一本正经,一脸严肃的桃夭,一时笑着摇了摇头,冲桃夭道:“放心,我?并无大碍。” 又立马举手保证道:“往后都?听咱们家桃主事的。” 主仆二人说话之际,这时,只?见人群中缓缓退出来一道身影,沈烨偏头准确无误的朝着柳莺莺这个?方位看了过来。 两?人隔着人群遥遥对视了一眼。 片刻后,便见沈烨收起了脸上的戏谑打趣,忽而朝着柳莺莺这个?方位缓缓作了一揖。 两?人虽没有说话,却分明心照不宣。 这时,沈月澶在婢女的侍奉下终于悠悠转醒了,婢女婆子丝毫不敢耽搁,悉心搀着二位姑娘在里三层外三层的簇拥下,回?到院子查看调理,不想,不过行了片刻,便见那浩浩荡荡的人马骤然停了下来。 只?见一个?个?不知看了什么,面色纷纷惊诧万分。 不多时,甚至有人扭头朝着人群最末尾的柳莺莺方向看了过来,神色意味深长。 柳莺莺不明所以,一时缓缓走向前去,便见不远处的湖岸上,沈六公子衣衫尽湿,脸色苍白的坐在草地上。 怀中,抱着个?同?样衣衫尽湿,衣衫不整之人。 而那人,正是方才还随着沈月曦一道,共同?讨伐柳莺莺这个?狐狸精之人的白莺儿。 确切来说,是沈庆公子神色呆滞,一动不动的坐在那儿。 白莺儿死?死?抱着他啜泣不止道:“表哥,不若……不若让莺儿死?了算了。” 莺莺传 第79节 而二人身后,沈大公子沈琅背着手负手而立。 看到远处那一幕,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不知是被沈六公子与?白姑娘相拥这一幕惊到了,还是因为沈琅的骤然出现。 总之,远处那个?画面,要?多离奇有多离奇,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直到,察觉到人群的靠近,呆滞的沈庆缓过了神来,远远抬起了眼来,看到柳莺莺的那一瞬间,只?见沈庆瞬间面如死?灰,一脸惨败。 沈月曦见状,瞬间尖叫一声,朝着二人扑了过去,一把尖叫的扯着白莺儿,生生将白莺儿从沈庆怀中给一把拖了出来。 柳莺莺看着眼前那一幕,脑海中嗡嗡作响,有片刻空白。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视线一抬,笔直的目光直直投射到了远处那道玄衣身影上,正好,沈琅毫不避讳的目光也?直接朝着柳莺莺这个?方位淡淡扫了来。 四目相对间。 柳莺莺用力的攥紧了湿润的拳头,眼里明晃晃的喷出了一窜窜的火来。 第090章 “哈, 这叫什么,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对?吧, 三?姐姐——” 因为月湖的两场落水事件, 让沈月芸这场生辰宴匆匆结束了,沈月澶和?宓雅儿落水一事, 甚至一度将郡主和沈老夫人全都给惊动了, 府里?又?是请大夫,又?是派人取药熬药的,整个大房和?北苑全都忙碌了起来。 宴会散场时, 只见前方的沈月骊与同行的沈月芸一脸戏谑说着。 说话间?,带着淡淡的嘲弄和打趣。 沈月骊说这话时, 虽没有指名道姓,却也没有特意避着什么, 听?到的人神色各异。 有人觉得她在讽刺四房, 也有人觉得她在笑话柳莺莺。 不?少人朝着柳莺莺这个方位看了来。 沈月芸听?了后,轻轻瞪了沈月骊一眼, 道:“好了, 今儿个出了这么多事情,你还这般贫,当心传到母亲面?前,少不?了你的罚!” 沈月骊听?了正要朝着沈月芸眨眼卖萌求饶,却见那沈月芸又?一时压低了声音, 道:“人家今儿个才救了那二位, 说句沈家的救命恩人也不?为过, 你还上赶着编排人,怎么跟十?二丫头一样不?懂事。” 说话间?, 沈月芸扭头朝着身后柳莺莺方向看了一眼,正好柳莺莺也朝着前方看了来,便见沈月芸朝着柳莺莺淡淡笑了笑,扭头便冲着沈月骊道:“沈家最是知礼之人,二哥和?表妹还有八妹妹又?素来知恩图报,你若不?想与他?们为敌,我劝你最好伶俐些个。” 沈月芸淡淡提点着沈月骊。 沈月骊一听?,神色一怔,片刻后,嘴角一抿,立马闭嘴不?说话了。 她说话素来有些“尖酸刻薄”,与沈月曦历来针尖对?麦芒,方才见他?们四房唱大戏,一时嘴快,忙着瞧热闹去?了,一语双关的话不?经大脑便直接脱口?而出了。 沈月芸这般告诫一番,这才后知后觉想起了柳莺莺方才救人一事来。 然?而眼下柳莺莺的心思却全然?不?在沈月骊的话语上。 而是不?言不?语的落在了最末尾的位置。 待众人不?曾察觉之际,只见柳莺莺悄然?闪身没入了周遭的桃林中。 此时的桃林间?桃花散落,开出了茂密嫩绿的枝叶来。 柳莺莺披着一身斗篷,自桃林间?一路熟稔的穿行,一路追赶至那片嶙峋假山处时,终见柳莺莺咬牙朝着远处大喊一声:“姓沈的,你给我站住——” 柳莺莺赫然?朝着假山处那片玄色身影微微呵斥着。 话一落,只见前方那道方才才当着众人的面?堂而皇之离去?的身影微微一顿,缓缓停了下来。 沈琅背着手,立在原地,没有转身。 背在身后的大掌略微握着,佩戴着玉扳指的大拇指略微转动摩挲着。 直到柳莺莺几步追赶了过来,直接一把横拦在了沈烨面?前,一脸怒意的看着他?。 沈琅这才淡淡垂下眸来。 四目相对?间?—— 柳莺莺桃目愠怒,死死盯着沈琅,一度气得浑身乱颤。 有那么凑巧的事情么? 她前脚才刚去?将人威胁了一番,转眼,便出了这样的事情。 “放过小六,他?不?适合你。” “此话,我只说两次。” 昔日,那人在密室中对?方警告她的话分明还历历在目。 而今,在沈六公子与白莺儿事发现场,这位始作俑者又?堂而皇之出现在了那里?。 他?沈大公子几乎从未曾参加过沈家各类宴会,连郡主的生辰宴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没有现身之人,今日不?过是二房堂妹的生辰宴,他?出现作甚? 要说这二者之间?若没有任何联系的话,她柳莺莺将她的名字倒着来写! 柳莺莺咬牙切齿的盯着眼前这人。 虽然?,即便没有这横生出的枝节,柳莺莺心知肚明,她跟沈六公子的婚事怕也不?一定能成。 沈六公子是柳莺莺眼里?的可造之才,优质的婚配人选,却也是整个四房的顶梁柱,是整个四房他?日辉煌光耀的唯一希望,人心都是向上的,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柳莺莺想往上找个安身立命之所?,焉知四房不?也一样? 可是,他?们的婚事成不?成,是他?们的事情,不?代表,可任人横插一脚—— 柳莺莺做梦都没有想到沈琅的手段竟这般恶劣下作。 其实,那日,密室谈判失效后,柳莺莺便有些预感,他?沈大公子非但不?会助她一臂之力,相反,他?怕是还会横生枝节,从中作梗。 只是,令柳莺莺没想到的是,她的那些威胁和?手段,他?丝毫不?放在任何眼里?不?说,他?竟还堂而皇之的……欺负人上瘾了。 沈琅到底怕什么? 他?难道当真?不?怕她将他?们二人的“奸情”公之于众么?他?难道当真?一点也不?担心,她在他?的未婚妻表妹面?前透露点什么么?他?难道真?的可以自信到宓雅儿得知这一切后,还能乖乖顺顺毫无芥蒂的嫁给他?么? 她就不?明白了,他?好端端的去?娶他?的表妹妻子就是了,她既没有吵着闹着让他?负责,也没有像今日白莺儿这般寻死觅活,他?还来无端毁她姻缘作甚? 这口?气,她柳莺莺实在咽不?下去?。 相比柳莺莺的怒目而视,沈琅显然?目光淡然?,不?过淡扫了她一眼,片刻后,忽见沈琅若无其事的将背在身后的一只手朝着柳莺莺胸口?处淡淡伸了过来,柳莺莺浑身警觉,立马捂住胸口?后退了一步,继而朝着沈琅怒目而视道:“沈大公子想做什么,难不?成还想在此地直接宣、淫不?成?” 柳莺莺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沈琅,看着他?骤然?袭击来的手,还以为他?又?要像上次那样不?管不?顾的来扯她的衣服,顿时一脸荒唐又?气愤的看着他?。 柳莺莺这般狂妄露骨之言一出,瞬间?只见沈琅身后的吴庸默默瞪大了眼,继而飞快转了转眼珠子。 他?原本还有些没有从方才那句“姓沈的”中缓过神来,眼下便又?险些被这句大尺度的话给震得头脑发晕了起来。 却见沈琅若无其事的淡淡挑眉看了柳莺莺一眼,好似并没有被她的大胆之言给吓到,不?多时,只朝着柳莺莺胸前看了一眼,随即缓缓开口?道:“天色温凉,还在此处逗留作甚?” 说罢,朝着一身落汤鸡的柳莺莺上下扫了一眼,随即神色淡淡道:“底下有衣裳,去?换了。” 沈琅若无其事的说着。 语气略带着几分上位者该有的命令语气。 话一落,便越过了柳莺莺欲朝着山石密室中走去?,却见柳莺莺再度闪身一拦,再度径直挡住了沈琅的去?路。 一时微微抿着唇,死死盯着他?。 此时的柳莺莺因刚从湖中爬上来,浑身早已湿透了,连头发都在滴水,绣花鞋,裤腿已全湿透了,好在身上裹了件斗篷,将浑身的凌乱狼狈悉数遮掩住了。 她咬牙死死盯着沈琅。 沈琅终于将背在身后的手放了下来,亦定定看着柳莺莺。 二人两两对?峙着,吴庸隐隐察觉出气氛有些不?对?,想了想,立马开口?解释道:“那个,柳姑娘您误会了,方才是六公子见白姑娘落水便自行跳下湖救人的,与我家少主无关——” 又?道:“我家少主冤枉啊!” 再道:“我家少主素来寡言,柳姑娘可别欺负我家少主嘴笨。” 吴庸尽心尽意的拥护着自家主子。 话一落,只见柳莺莺气血瞬间?再度上涌,一个厉眼瞬间?朝着吴庸面?门扫去?,只冷笑一声道:“我何时说过六公子下水救人一事与你家少主有关,吴护卫这是不?打自招了么?” 柳莺莺冷冷说着。 吴庸一噎,立马心虚的看了沈琅一眼,便见柳莺莺再度冷笑一声道:“怕什么,我又?不?吃人!” 说话间?,只见柳莺莺再度将目光一动不?动的钉在了沈琅的面?门上,只目光死死盯着沈琅面?门,却冲着吴庸一字一句道:“我来,是为了通知你,还有你家少主,恭喜,往后你们玉清院可就要热闹好玩了!” 话一落,又?咬咬牙,继续道:“我喜欢饮茉莉花茶,记得让你家少主多备着些,日后少不?得要时时过来叨扰的!” 柳莺莺盯着沈琅的脸恶狠狠地说着,说到最后一个字时,骤然?嗖地一下收回了目光,眯着眼,清冷的目光落到了吴庸脸上,好似再说“听?到了么”,再吴庸忙不?迭地点头中,便见柳莺莺冷笑一声,如同来时盛气凌人般,又?甩着衣袖,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了。 柳莺莺还能怎么着? 难不?成气得将人打一顿不?成? 再者,她可打不?过那姓沈的? 不?过是实在气不?过,忍不?住跑过来撂了一番狠话泄愤罢了。 这番气不?过中,明显还一并夹杂着上两回的所?有的怨怼和?愠怒。 话说,柳莺莺一走,便见沈琅还背着手立在原地,一直目送那道气急败坏的身影甩袖而去?,不?多时,这才凤眼略挑,狭长的眼尾深光一闪而过。 吴庸此刻还在一脸晕头转向的琢磨着柳姑娘那番话的深意,想了想,想了再想,思索再三?,忍不?住出声询问?道:“少主,柳姑娘方才那话究竟是何意啊,还有……那个,那个茉莉花茶……要备么?” 吴庸弱弱的问?着。 话一落,只见沈琅脚步未停,直接头也不?回吩咐道:“去?领三?十?军棍。” 吴庸闻言,顿时双肩一垮,嚎道:“别啊,少主,那日领罚的伤还未好透了。” 话刚落,便见前方走了几步的沈琅步履微停,吴庸立马道“属下这便去?领罚”,然?而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见前方沈琅忽又?神色淡淡的吩咐了一句:“将西院那片樱树拔了。” 吴庸:“……” 这……好端端的樱树林拔了作甚。 主子心思变化莫测。 吴庸只一度有些跟不?上少主的节奏啊! 莺莺传 第80节 第091章 柳莺莺回到沁芳院后, 气还未曾全然?消散。 方才在沈琅跟前撂下的狠话中气话居多,吴庸许是听不懂,可那姓沈的势必是听懂了, 那便是上回在密室中威胁过他的:他若毁了她?的姻缘, 她?定要赖上他! 虽是气话,可剩下不过一个月的时间里, 放眼整个沈家, 可选的路好像真的不多了。 不过,与?人为妾,终归非柳莺莺所愿, 何况,还是成为他沈琅的妾。 只有种?, 被他刻意折断了羽翼,却还要摇尾乞怜投奔到他怀里的屈辱感。 光是想想, 都觉憋屈。 气结之余, 不多时,沈六公子那张灰白的脸面不期然?的又在柳莺莺脑海中闪现了, 到底令她?心生愧疚和不忍直视。 他们的婚事成?不成?, 自是他们二人之间的缘分,便是不成?,她?也是盼着他好的。 那样白纸般干净纯净之人,柳莺莺有时在想,若没有她?对沈六公子的撩拨和勾引, 那一幕还会不会出现? 然?而, 无?论如何, 她?跟沈六公子这桩姻缘,已断得?彻底了。 因这件事情的发生, 导致柳莺莺难得?意兴阑珊了几日,按照柳莺莺的本性,本该一事不成?,便换一事,一人不成?,便立马马不停蹄再换一人,沈六公子这条路走不通了,便该一鼓作气立马开展下一阶段的谋划才是,然?而不知是不是有些累了倦了,还是怎地,柳莺莺一反常态的歪在院子里,什么也没有做,亲眼看着宝贵的时间一点一点在眼前流失。 有时,柳莺莺甚至在想,这个沈家,她?是不是来错了,眼看着时间一晃两?个月过去了,按照与?母亲吴氏的约定,再有一个月她?便要返程了。 干脆随着母亲一道回?云城算了。 那偌大的云城,难道没有她?柳莺莺的一席之地不成?? 然?而,不过片刻后?,便又见柳莺莺无?奈的摇了摇头。 回?到云城难道真的就能好了么? 在这个世界上,女子本就不易,尤其对柳莺莺这样的人来说,哪里都是战场,她?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她?出现的那一刻天然?便会成?为所有人的敌人,区别在于,大战场还是小战场罢了,大战场虽厮杀汹涌,到底酣畅淋漓,小战场虽不至于丢人丢命,可那些琐碎愚昧之事,没准越发恼人心烦。 美貌在沈家其实?并不值一提,却也能生出这么多事端来,这若投身小门小户,市井之中,不定能生出多少幺蛾子来。 有时候,高门虽严苛,到底讲理,若到了那文墨不通的市井中,有时成?见愚昧是一座大山,不分对错,不分好坏,任凭浑身是嘴,怕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来。 柳莺莺到底是自烟色之地出来的,深知有她?这副皮囊便是有心想过安生日子怕也不是易事。 这样想着,柳莺莺复又稍稍打起了几分精神?来。 自蚕宝宝长大后?,已有几日不曾去过沈月灵那儿探望了,算算日子,现今蚕宝宝们应该长得?肥壮,怕是快要到了吐丝的日子了,想了想,柳莺莺这日难得?早起准备去三房探望一遭。 去之前,照例,还得?先去玉清院采摘一篮子桑叶送过去。 从前,为了勾引那姓沈的,她?想方设法的去玉清院偶遇,而今,拎着这个花篮,柳莺莺一度恨不得?将它当?个鞠给一脚蹴到院子外头去。 不过,沈月灵到底是整个沈家最为维护她?之人,何况,那些蚕宝宝们也是她?柳莺莺精心养护出来的心血,忍了忍,柳莺莺这才费力的调整了一番情绪,却不料刚一出院子便见姚玉兰正好也从东院走出来,看到柳莺莺,远远冲着柳莺莺笑着招呼道:“柳妹妹也是要去采摘桑叶么?” 也? 听到姚玉兰这般说着,柳莺莺不由朝着姚玉兰看去,便见此刻姚玉兰臂弯中竟也挽了个小篮子。 见柳莺莺有些惊讶的盯着她?手中的篮子,姚玉兰扬了扬手中的篮子,冲柳莺莺笑了笑道:“听说大姑娘还有苏姑娘近来都在养蚕,前几日老夫人寿宴上看到十四姑娘养的蚕宝可爱软糯,想着这些日子在院子里闲来无?事,便也耐不住好奇随大流的跟着养着玩玩,正好,往后?咱们可以结伴同行了。” 姚玉兰笑着朝着柳莺莺走了来,道:“我没有养过蚕,若有不懂的地方,怕是要时时来向妹妹请教?了。” 柳莺莺听了姚玉兰这番话后?不由有些意外,姚玉兰竟也想要养蚕? 不过,意外却也并不意外。 深宅内院里的姑娘们鲜少有外出的机会的,常年关?在院中无?事可做,素来喜爱跟风,自打柳莺莺和沈月灵养起了蚕后?,大姑娘沈月澶莅临过好几回?了,见她?们养的蚕宝肥胖可爱,观摩了一段时日后?终于忍不住暗搓搓跟着下手了。 沈月澶是整个沈家小辈中身份最为尊贵的,巴结奉承她?的人自不在少数,加上千金小姐们的宴会上为了增加话题,现今,整个清远城不少高门大户里的千金小姐也跟着散养了起来。 就连沈家,见沈月澶养蚕后?,沈月曦,沈月骊也跟风的开始养了起来。 姚玉兰跟着养,也不足为奇。 不过,尽管如此,柳莺莺还是深深看了姚玉兰一眼,片刻后?,淡淡笑着道:“姚姐姐客气了,咱们一墙之隔,有什么事只管随时过来差遣便是。” 又道:“正好每次一人前去采摘桑叶无?聊得?紧,有姐姐同行便能多个伴了。” 说话间,二人结伴朝着玉清院方向缓缓走了去。 路上,闲聊间,只见姚玉兰随口道:“听说那日表姑娘落水后?病了一场。” 柳莺莺有些意外,道:“要紧么?” 那日柳莺莺回?来后?,寿安堂还特意打发大夫过来给柳莺莺瞧瞧,柳莺莺其实?身子极好,她?不怕冷,倒是有些怕热,在湖中泡了那么久,还去沈琅那里耽搁了一阵,除了回?去时打了两?个喷嚏外,并无?任何大碍。 尽管如此,老夫人还特意打发人给她?送了驱寒汤,并不少珍贵补品来。 姚玉兰道:“应当?并不多少大碍,许是感染了风寒罢了。” 说话间,朝着柳莺莺眨了眨眼道:“不然?,大姑娘和表姑娘定然?会到沁芳院登门拜谢的。” 姚玉兰略微打趣地说着。 柳莺莺一听,一阵莞尔,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哪还能劳大姑娘和表姑娘登门拜访,那便是折煞我了。” 说话间,二人已缓缓来到了桃园,经过一座弯弯拱桥,二人相继踏上了那座嶙峋山石。 走到山石上时,便见姚玉兰忽而朝着山石周遭四下探了探,柳莺莺见姚玉兰顺着蜿蜒山石,忽而朝着密道入口方向窥探了一眼,不知为何,心忽而突突跳了两?下,下一刻,便见柳莺莺骤然?开口问道:“对了,姐姐可知……沈六公子——” 柳莺莺似有些难以启齿的开口问着。 果然?,柳莺莺这个发问让姚玉兰有些意外,却也立马收回?了投向假山深处的视线,一时看向柳莺莺道:“四房近来倒是出乎意料的安静,没听到哪些传闻动向,不过——” 说话间,只见姚玉兰朝着柳莺莺脸上看了一眼道:“不过,想来对那白姑娘是非娶既纳了。” 柳莺莺有些惊讶道:“纳?” 继而惊诧道:“那白家姐妹不是四太太的侄女么,虽说门第差了些,可到底亲戚一场,难道不是……娶么?” 柳莺莺暗自吃惊。 却见姚玉兰笑着摇了摇头道:“妹妹来的时日尚短,却不知那白家姐妹是四太太的侄女不假,却也不过是继妹之女,而且那个继妹还是继母那边带过来的,虽说是姐妹,实?则并无?任何血亲。” 姚玉兰如实?说着,顿了顿,又道:“四房虽不显赫,可六公子到底文采斐然?,他日必有建树,四太太必然?不会放任将白姑娘娶进门来误了六公子前程的,抬作一房良妾,摆上一桌席面怕是白姑娘的最终归宿吧。” 姚玉兰悠悠说着,说罢,忽又缓缓道:“相信白姑娘对这一切……心里亦是有底的。” 姚玉兰别有深意的说着。 柳莺莺听了却暗自吃惊。 仿佛一语双关?来。 没想到那白家双生姐妹花竟是四太太继妹之女,难怪沈月骊包括沈月曦等人对那对姐妹花都隐隐瞧不上眼,也没想到,连白莺儿那样的竟都不过只能为妾而已。 她?的身份地位比白家姐妹高不了多少,还少了这样一层亲戚关?系,如今看来,她?与?沈六公子的姻缘若能成?,怕是最多也不过这样而已了。 柳莺莺一时心头略微复杂。 没想到,那白莺儿明知为妾,却也愿意一头扎了进去。 看到白莺儿如此,仿佛看到了一张铜镜摆在了自己眼前,柳莺莺透过铜镜看到了自己的境遇来。 柳莺莺一时心头微凉。 这时,二人已来到了玉清院西院的桑树林。 去时,却见玉清院正在大兴土木,桑树林隔壁的那片樱树林竟在几夜之间被拔了一干二净,成?了一片偌大的空地来。 看着隔壁空空如也的空地,柳莺莺只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番暴殄天物来。 五月樱桃便要成?熟了。 前几日柳莺莺前来采摘桑叶时见那片樱桃林已结满了淡粉色的樱桃果子来,不过半月便能熟透了。 上回?来时,柳莺莺还想着待樱桃熟透后?采摘一些樱桃回?去做果酱吃,却未料今儿个一见整个傻了眼了,那么大的一片樱桃林竟一棵也不剩下了。 简直牛嚼牡丹,暴殄天物啊! 柳莺莺心中不断吐槽着,与?姚玉兰一道缓缓采摘起了桑叶来,摘到一半时,忽而闻到一道淡淡的茶香自前院飘了来,柳莺莺神?色微怔,远远地闻着,似一抹茉莉花茶香。 正迟疑间,这时,忽见前方墙院中一抹黑影缓缓踏来,不过片刻功夫,便见吴庸缓缓而来,却是冲着姚玉兰道:“姚姑娘,姚公子在书房泡茶,少主请姚姑娘过去饮茶。” 姚玉兰闻言,顿时一脸难以置信,良久良久,强忍惊喜,道:“兄长也在?” 吴庸淡淡点头。 姚玉兰立马看向柳莺莺道:“柳妹妹随我一道去罢。”又道:“兄长泡的茶一绝。” 说话间,飞快看了吴庸一眼,仿佛在问:可以么? 便见那吴庸装作与?柳莺莺不熟似的,只眼观鼻鼻观心的看了柳莺莺一眼,不多时,冲着柳莺莺淡淡点头道:“来者是客,柳姑娘……请!” 柳莺莺险些没能忍住翻出个白眼来:谁稀罕。 第092章 柳莺莺本膈应着, 不想去。 只是?,闻着鼻尖若有似无萦绕的茉莉花香,只见她嘴角略微一抿。 她喜欢茉莉花茶不假, 茉莉花花色洁白, 香气浓郁,关键是?价格便宜, 原先在万花楼时多饮这一款茶, 茉莉花茶在所有茶饮中并不高端。 那日,她在沈琅面前撂下狠话,本不过是气不过的泄愤之言。 没?想到这日玉清院当真出现了茉莉花茶。 然而?, 落到了柳莺莺眼里,可不是?什?么关怀备至, 而?是?明晃晃的挑衅。 好像在回击她那日撂下的狠话:她若敢来,他便敢备。 好像她不去反倒是?怕了他似的。 柳莺莺瞬间将?嘴角一抿, 还真当她怕了他不成。 于是?, 在姚玉兰的邀请下,柳莺莺毫不客气地随着姚玉兰一道去往了玉清院。 这是?在玉清院后院采摘了近乎两个月的桑叶以来, 头一次踏入玉清院正院。 吴庸在前头领路, 柳莺莺随姚玉兰在身后缓缓跟随。 玉清院是?沈琅的居所,而?沈琅在整个沈家的地位毋庸置疑,想象中定然是?奢华富贵之所,不料,缓缓踏入后, 却?见竟是?出乎意料的清减淡雅, 远远的只见一方院落简单古朴, 不见丝毫华丽之物,倒像是?有种隐秘在深山老林间的僻静之所, 有种超脱于世的古朴幽静。 让柳莺莺下意识的想起了深山中的古庙来。 莺莺传 第81节 又见整个庭院人烟稀少,相比寿安堂穿红戴绿的婢女?婆子来回穿行,放眼望去,整个玉清院几乎可以说是?了无?人烟,只远远看到远处有一驼背老妪正在弯腰清扫地上的落叶,除此以外,再无?任何一人。 院子里也并无?多少花卉装饰,倒是?走?近了,在院外的院门口看到摆放了几十株绿色的树植,底部?用绳索捆绑,一株株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了院门口,看着像是?从哪处刚挖出来正要种植的植被。 全部?整齐摆放在了院门口,十分招眼。 柳莺莺朝着那一片片绿植看去,便见其中几株绿植上开出了小朵小朵的细花,正要定睛再看时,只见这时一旁的姚玉兰忽而?开了口,问道:“咦,这些是?茉莉花树么?” 姚玉兰指着那一株株茉莉花树略有些惊讶道。 吴庸闻言,略微回头看了一眼,道:“姚姑娘好眼力。”顿了顿,又道:“姚姑娘认得茉莉树?许多人只认得花不认得树。” 姚玉兰略有些不好意思道:“兄长爱饮茶,以前在家中种植过几株茉莉花树,故而?认得。” 吴庸道:“原来如此。” 说话间,便见吴庸忽而?指着那一株株茉莉花树冲着姚玉兰与柳莺莺二人道:“这些树皆是?从各个山头挖来的野生茉莉花树,极为难得,那些则是?从各个茶桩搜刮来的树中孤品,其中有几株还是?刚刚培育出的孤品,市面上还从未出现过的——” 吴庸随口说着。 姚玉兰却?听得略有些乍舌,道:“这些都要种在后院那片空地么?” 片刻后,又不由喃喃自语道:“没?想到大公子竟……喜欢茉莉花……” 这句话姚玉兰说得声音极小,却?不料,走?在前头的吴庸还是?听到了,只见吴庸沉吟片刻,忽而?似笑非笑道:“少主从前并不喜欢茉莉花,也是?近来才……才突然研究上的——” 吴庸的话仿佛意有所指,说笑间,收回目光时,仿佛从柳莺莺面庞一扫而?过。 柳莺莺闻言翻了个白眼的同时,亦是?略有些讶异。 沈琅此举究竟何意? 她说喜欢茉莉花茶,让他备好,他便拔了那整片樱树林,改种上这片茉莉花树?当真听话的真备下了? 对她的话这样言听计从?竟莫名有几分顺着她的意的意思?莫名有几分情深意切的味道? 然而?—— 呵,柳莺莺信了他的鬼! 真要顺她的意,便不该毁了她的姻缘。 真要情深意切,便知?,她想要的是?名分,是?实打实的姻缘,而?非这些虚头八脑的玩意儿。 柳莺莺不知?沈琅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一个即将?要成婚之人,为了她一句戏言,而?种上一片花海?柳莺莺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哄骗小姑娘的手段罢了。 毕竟,那日,在密室中二人颠鸾倒凤的画面柳莺莺可没?忘,那姓沈的明显对她的身子痴缠着,十分满意,估计是?既想与她继续,却?又并不想负责任,于是?,便想着给颗糖,卖个好,再将?她继续哄骗着与他再续前缘? 呵,这样的画面,这样的手段,柳莺莺当年?在妓院时瞧多了。 没?想到那姓沈的竟也这般恶劣。 简直比那妓院的嫖客更要没?品,嫖客至少还给了嫖资,而?这姓沈的呢,他只想白嫖! 可惜,柳莺莺不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待绕过一众茉莉花树便入了院,院子极大,吴庸领着他们往西走?,上了回廊深处,便入了后院来到了一处幽静的庭院中,只见正中央那间屋子外头候着个八九岁的小童子,着一身白衣,头上绾着个两个丸子鬓,鬓角两侧各垂落一缕发?丝,远远看着似个小仙童。 仙童见他们一行过来,神色淡定的进?屋禀告,片刻后,出来冲着为首的吴庸一板一眼道:“公子让你们进?去。” 吴庸闻言朝着仙童头上敲了一下,道:“小古板。” 话一落,便见仙童瞪了吴庸一眼,而?后视线一扫,目光落在了吴庸后头的柳莺莺和姚玉兰二人面上。 淡淡一扫,正要收回时,忽见小仙童神色一怔似的,忽而?嗖地一下又将?视线再度落到了二人之间的柳莺莺脸上定定看着。 不知?是?被柳莺莺绝美的容颜给惊艳到了,还是?如何,只见那一板一眼的小仙童微微睁了睁眼,看向柳莺莺的目光中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来。 柳莺莺见小仙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经过他跟前时,缓缓抬手,朝着他的鬓角上摸了一下,便见小仙童抿嘴看着她,似乎想躲,最终竟忍着没?有躲,这一幕被吴庸看到了,只见吴庸一脸不满道:“哎,你这小古板怎么还有两副面孔?” 话一落,便又见小仙童一板一眼道:“莫要让公子久等?。” 吴庸被这话一噎,却?也无?力反驳,不多时,笑骂了一声后只得立马领着姚玉兰和柳莺莺进?了屋。 只见这间屋子极大,是?间书房,入目所及之处,除了窗子外,竟全是?大片大片的书墙,书墙拔地而?起,没?入房顶屋檐,密密麻麻全是?书籍还和竹简,书墙旁边还安置了扶梯,专门用来取书,一眼望去,令人颇为震撼,柳莺莺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书。 姚玉兰神色亦是?与她一般无?二。 显然,她竟也是?头一次来这儿。 屋子分三间,东西两侧各有一间里屋,吴庸领着他们去了西侧里间,里间用偌大的古屏作挡,屏风旁设了一座宝塔,半人高,宝塔中一缕青烟徐徐上升,屋子里满是?淡淡的檀香味。 有种入庙里上香的庄严和味道。 看着那抹青烟,不知?为何,柳莺莺忽而?想起沈老夫人过寿那日,那日沈二公子沈烨凑到她跟前嗅了嗅,忽而?语出惊人道:“柳姑娘身上……有股味……” 柳莺莺问他什?么味。 他答:“香火味。” 柳莺莺莫名觉得那日沈二公子指的便是?眼下这股味道:檀香味。 莫非,那沈二察觉出了什?么? 正踟蹰间,便见吴庸的声音再度响起了起来,恭恭敬敬的禀告道:“少主,姚姑娘到了。”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柳姑娘正好也在。” 说话间,吴庸缓缓侧身,柳莺莺随着姚玉兰齐齐抬头看去,便见南侧的窗台下设了一方矮榻,榻上摆了一方矮几,几子两侧各自盘腿坐了一人。 一人一身玄衣,气质凌然,然而?这日却?将?那高高束起的长发?披散下来,略拢在脑后,用一支玉簪半绾着,长发?半披,难得与往日里那副凌云之势截然不同,竟莫名增添了几分……慵懒散漫的味道。 就连柳莺莺见了,都忍不住侧了侧目。 那人自然便是?这玉清院的主人沈琅是?也。 而?另外一人约莫二十五六岁,相貌寻常,却?儒雅疏阔,该是?那位大公子的幕僚,姚玉兰的兄长姚汝成是?也。 柳莺莺视线在二人身上掠过,而?后直径掠过了前方那人,直直落到了姚汝成身上,不由多看了一眼。 听说姚玉兰兄长是?举子出生,本以为年?龄已长,没?想到竟是?这般年?轻。 又见这姚汝成虽不算美男,可浑身自有一翻疏阔书卷之气,有别于沈六公子那般的书生之气,是?一种千帆过境,万物于心的郎朗平和之气。 这种气质有些特别,不由令柳莺莺多看了一眼。 片刻后,柳莺莺下意识地朝着身侧姚玉兰方向看了去,却?见姚玉兰飞快朝着前方看了一眼,不多时,立马垂下了目光,一向落落大方的她竟难得有些局促紧张似的,置于腰腹前的双手略微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良久良久,极力的调整了一番神色,随即端得一派优美娴雅道:“兰儿见过……大公子……” 顿了顿,又道:“兄长。” 柳莺莺收回了视线,正要随着行礼时,目光一抬,正好榻上二人相继看了来。 沈琅清冷犀利的眼眸直径朝着柳莺莺面门射来。 第093章 视线对上沈琅目光的那一刻, 不知为何?,柳莺莺瞬间?连礼都不想行了,只跟在姚玉兰身?后, 淡淡福了福身?子。 两人对?视一眼, 柳莺莺装作不熟。 沈琅也很快收回?了目光,对?她视而不见, 只冲着姚玉兰神色淡淡道:“无需多礼。” 姚玉兰缓缓抬起了头来, 飞快朝着对?方看?了一眼。 这时?姚汝成看?到自家胞妹的到来,不由笑着道:“兰儿?,你怎么来了?” 姚玉兰略有些报赧道:“近来府里的姑娘们都在养蚕, 我闲来无事便也跟起了风,今日?与柳姑娘一道在大公子后院采摘桑叶, 没想到刚来便被吴护卫请了来。” 姚玉兰如实说来。 姚汝成闻言挑了挑眉,片刻后, 转脸冲着对?面沈琅摇头笑着道:“家妹不懂事, 扰公子清幽了。” 却见沈琅神色淡淡道:“无妨。” 顿了顿,只见沈琅忽又面不改色的说了句:“叨扰者也非她一人。” 说这话时?, 沈琅神色寻常, 面上并无任何?异色,只缓缓端起了跟前的茶盏,淡淡饮了一口,好似并无多少深意。 然而这话一落,只见偌大的书房依然骤然一静。 吴庸立马眼观鼻鼻观心的摸了摸鼻子, 装作没有听到。 姚玉兰闻言, 下意识地扭头朝着身?后柳莺莺脸上看?了一眼。 而柳莺莺听到这句话后, 嘴角一抿,瞬间?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来。 所以?, 几个意思? 这句话的意思莫非是说独独她一人叨扰到他的清幽呢? 呵呵。 柳莺莺瞬间?在心里冷笑了两声来。 片刻后,胸口略微起伏了下。 而姚汝成听到这句话,仿佛有些意外似的,便下意识地随着姚玉兰的视线往后看?去,目光落到柳莺莺面上的那一瞬间?,便见姚汝成目光骤然一怔,定定的看?着柳莺莺,仿佛看?到了某种不该看?到的人似的。 下一刻,不知想起了什么,又立马噌地一下飞快将视线调转朝着沈琅方向看?去。 却见沈琅神色淡淡端起茶盏浅饮着,面上并不任何?异色。 便见姚汝成目光略有些古怪。 柳莺莺貌美天?成,但凡第?一次看?到她的人就没有不被惊艳到的,柳莺莺对?旁人的惊诧也早已习以?为常了,只是姚汝成那样的神色倒不仅仅是惊艳,像是看?到柳莺莺后的诧异,又像是看?到沈琅神色后的诧异,总之略有些奇怪,可具体哪里奇怪便又说不上来。 然而不过一瞬间?,便见姚汝成神色已恢复如常,不由再度抬着眼朝着柳莺莺脸上看?了看?,良久良久,思所着,只有些好奇开口道:“兰儿?,这位便是与你同住一个院子的……柳姑娘?” 说话间?,姚汝成朝着柳莺莺友好的点了点头。 话一落,还不待姚玉兰回?应,便见方才还一脸冷淡的柳莺莺,竟笑着主动朝着姚汝成点了点头道:“姚公子。” 说话间?,只见柳莺莺还朝着姚汝成淡淡福了福身?子。 姚汝成没想到柳莺莺竟主动同他打招呼,一时?受宠若惊,神色再变,片刻后,笑着试探道:“柳姑娘……认得在下?” 只见柳莺莺笑着道:“上回?吃过姚公子从西域带回?来的葡萄,葡萄甚甜,还未曾致谢的。” 姚汝成神色一愣,反应了过来,原是回?沈家那日?给姚玉兰送葡萄,得知西院进了人,出于礼教,便也给西院送了份。 一时?笑着摇了摇头道:“原来……如此。” 莺莺传 第82节 说着,复又再度朝着对?面沈琅方向看?了一眼,而后笑着意味深长道:“我还以?为柳姑娘……认得在下了。” 一时?,又立马笑着道:“不过小小薄礼,不成敬意。” 二?人说话间?,只见姚玉兰狐疑的视线在二?人脸上来回?看?了一眼,这时?,忽见一言未发?的沈琅扫了身?侧吴庸一眼,冷不丁开口,问道:“方才何?事?” 沈琅神色淡淡的问着,直接打断了姚汝成与柳莺莺二?人的交谈。 吴庸一愣,没有想到少主骤然有此一问,一时?有些不明?就里来,还是见沈琅朝着门口的方向淡淡扫了一眼,吴庸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立马笑着道:“少主,方才进门时?我摸了下弥生的脑袋,他却连连瞪我,可柳姑娘也摸了,他却任柳姑娘摸之探之,您看?,那小和尚是不是有两副面孔?竟还区别对?待了起来?” 吴庸立马便将方才门前的小事故告状上了。 沈琅闻言,捏着手中的茶盏没有说话,那双清冷的凤眸仿佛朝着柳莺莺这个方位淡扫了一眼,又仿佛并没有。 姚汝成看?了沈琅一眼,又看?了看?柳莺莺,继而笑着冲着吴庸道:“也不看?看?你长什么样,人家柳姑娘又是何?等风姿,若换做是我,别说瞪两眼,便是踹两脚也是你该得的。” 姚汝成笑着打趣着。 这话引得吴庸瞬间?瞪眼不满,二?人“友好”交流了一番后,这时?,壶里的水开了,正?在滋滋冒泡。 姚玉兰与柳莺莺同时?朝着炕上看?去,便见此刻炕桌前摆放着四五碟茶叶,柳莺莺目光朝着几碟茶叶上扫了一圈,忽而朝着姚汝成问道:“这些可都是茉莉花茶?” 姚汝成闻言略有些意外地看?向柳莺莺道:“柳姑娘好眼力。” 便见柳莺莺笑着道:“方才进来时?看?到院子外摆放了许多茉莉花树,又闻得屋子里有股若有似无的茉莉花茶香,便猜测这些都是茉莉花茶了。” 说话间?,只见柳莺莺看?着姚汝成笑着道:“听姚姐姐说姚公子煮得一手好茶,看?来,今日?我跟姚姐姐要?有口福了。” 柳莺莺笑着与姚汝成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对?他较为热情,好似姚汝成才是这玉清院的主人般,倒将这座院子真正?的主人给撂在一旁了。 一时?,弄得姚汝成摸了摸鼻子,略有些尴尬。 心道,莫不是这位柳姑娘头一次来这玉清院不成,将他错认成了公子? 然而,下一刻,又反应过来,不对?,她分明?称呼他为姚公子,也就是说,柳姑娘在明?知他是幕僚的情况下,还对?他……青睐有加? 这是什么情况? “呃,公子,这——” 姚汝成可不敢喧宾夺主的招待人,一时?,小心的看?向了对?面少主沈琅。 只见沈琅抿着唇没有说话,待将手中那一盏茶慢条斯理的一饮而尽后,这才朝着姚汝成脸上淡扫了一眼,道:“煮罢。” 不知是不是姚汝成的错觉,只觉得公子这道目光略有些冷寒。 于是,姚汝成得令,拎着茶壶煮起了茶来。 因矮榻地方小,施展不开,故而众人将茶器移到了屋子中央的八仙桌上来。 四人围坐着,沈琅与姚汝成对?立而坐,柳莺莺与姚玉兰面对?面而坐。 姚汝成煮茶,动作娴熟,姿势飘逸优美,姚玉兰便自荐着在一旁提壶取水打下手。 屋子里热气袅袅,茶香氤氲,竟难得有几分雅致。 煮,泡,洗,冲,只见杯盏在指尖旋转跳跃,还没有饮上,便见众人均被眼前煮茶的动作步骤给吸引住了,只觉得光着看?着都是享受。 尤其是柳莺莺,一度伸手撑在桌面上,以?掌心撑着下巴,全程侧着脸,认真又不错眼的盯着姚汝成的动作,她嘴角噙着淡笑,好似被姚汝成的动作给彻底吸引住了似的,全程双眼一眨不眨,目不转睛盯着。 美人目光虔诚,毫不掩饰的欣赏和痴迷,看?得姚汝成心如打雷,期间?险些还一度翻了茶盏,就连姚玉兰都忍不住朝着柳莺莺脸上看?了好几眼。 唯独,沈琅端坐那里,目不斜视,好似并没有发?觉桌面上的异色,又或者,压根不感?兴趣。 直到四盏茶盏满上,姚玉兰率先将第?一盏茶小心翼翼地奉上,递到了沈琅跟前,小心道:“公子,请饮茶。” 再将第?二?盏递到了柳莺莺跟前,柳莺莺这才将侧过去的身?子坐直了,一时?,将茶盏缓缓送到了唇边,却并没有着急饮下,而是用指尖朝着茶盏茶面缓缓扇了扇,一时?缓缓闭上眼轻轻嗅了嗅,等到睁开眼时?,只见柳莺莺再度侧脸朝着右侧的姚汝成方向看?去道:“好茶,姚公子茶艺精湛,这是我闻过最?香的茉莉香。” 整个过程,柳莺莺全程都右侧着坐着,全程用背影对?着左侧,没有往左侧看?过一星半眼。 “柳姑娘过誉了。” 姚汝成笑了笑,礼貌回?道。 话一落,朝着对?面看?了一眼。 便见柳莺莺将那茶盏缓缓送入唇边,烈焰红唇贴上淡绿色茶盏,小口小口慢慢饮着,一边饮茶间?,圆桌低下,柳莺莺精致小巧的绣花鞋忽而无意间?触碰到了一只马靴,在触碰到的那一瞬间?,只见左侧端着茶盏那人的手略微一顿。 淡绿色茶盏里的茶面荡起了一层浅浅涟漪来。 沈琅目不斜视地清冷凤眸骤然淡淡眯了起来。 下一刻,便见那只绣花鞋蹭着黑色稠面的马靴继续一路缓缓而上,与此同时?,柳莺莺饮完了茶盏里的最?后一缕茉莉花茶,转脸便若无其事地朝着右侧姚汝成笑着讨教道:“对?了,姚公子方才煮茶出汤时?动作极快,且沿着茶盏缓缓低倒,可是为了防止茶香四溢?” 柳莺莺诚心讨教着。 姚汝成没想到她竟是内行,一度略有些诧异道:“正?是。”顿了顿,只有些惊喜,随即缓缓道来道:“茉莉花的茶香在于一个香字,许多人冲茶间?已让茶香溢了七八层,余下茶花再美也不过虚有其表,煮茉莉花茶的灵魂在于锁住茶香让其在杯中更好的融合,方是煮此茶的绝妙处。” 姚汝成娓娓道来着。 许是难得遇到一个懂茶知音,说着说着,便有些滔滔不绝。 只见柳莺莺听得极为认真,待他夸夸其谈落下最?后一个字时?,柳莺莺一脸赞赏道:“难怪,这盏茶的口感?比往日?饮的更为浓郁,口感?也更为丰富许多——” 说这话时?,小巧的绣花鞋已蹭,上了那条挺拔结实的大腿上。 柳莺莺一面与姚公子夸夸其谈着,一面在圆桌低下撩拨玩弄着。 整个过程,都没有往左侧扫过一星半眼。 直到,姚汝成在柳莺莺的恭维下,冲泡起了第?二?碟茶叶第?二?壶茶来,却见沈琅第?一盏茶还捏在手中没有动弹,柳莺莺这才第?一次转过脸来朝着沈琅面上看?去,一时?似笑非笑提醒道:“大公子,茶该凉了。” 沈琅闻言,终于抬起了眼来,眯着眼朝着柳莺莺面上直接扫了来,定定的将她看?着,片刻后,竟难得顺从的端起那盏茶缓缓送入唇边,却在饮下的那一刻,柳莺莺嘴角一勾,圆桌低下的绣花鞋轻轻碾了去—— 第094章 话说, 在柳莺莺踩上去的那一瞬间,明显感受到脚底微微一抖。 沈琅身躯轻轻一震,像是骤然打了个激灵。 握着?茶盏的手指骨都隐隐在发白, 紧紧握着?, 一度要将指尖那抹淡绿色的茶盏给捏碎了。 然而,却?偏生能做到面不改色。 只见他?微微抿着?唇, 两腮齿牙用?力一咬, 两腮处的肌肉微微绷直了,然而片刻后,却?依然能顶着?这股巨大的刺激, 将唇边的茶一口一口徐徐饮下。 只有种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之姿。 柳莺莺见状, 嘴角一勾,忽而蓦地一下笑了。 她发现这个姓沈的原来是个闷骚男, 或许, 还不止一点点。 盈盈笑着?瞥了对方一眼,这时, 姚汝成已将第二碟茶煮好了, 混着?毛尖,一道新的口味。 照例,姚玉兰先将第一盏恭恭敬敬的递给了沈琅,语气小心柔和?道:“大公子?试试这一例。” 片刻后,又将第二盏递送给了柳莺莺, 见柳莺莺骤然笑了一下, 姚玉兰不由好奇道:“柳妹妹因何发笑?” 姚汝成此?刻注意力都在茶上, 见状,也不由立马问道:“可是这茶有何问题?” 却?见柳莺莺笑着?摇了摇头, 不多时,只缓缓从第二碟茶盏中剩余的茶叶中捏起了一片茶叶来,送到眼前细细把玩了片刻,方淡淡笑着?道:“我发现这一碟茶叶有点老,也有些?……硬!” 柳莺莺说笑间,底下绣花鞋鞋尖轻轻拨动了一下,片刻后,忽而眨了眨眼,将手中的茶叶递送到了左侧沈琅跟前,笑着?道:“大公子?瞧瞧,这茶叶是不是有些?……发硬?” 柳莺莺似笑非笑的说着?。 话一落,却?见这时,那沈琅竟已缓缓闭上了眼。 微微绷着?脸,脸色莫名有些?严寒。 落入姚玉兰与姚汝成眼里,像是神色不睦,对柳莺莺的频繁搭话示好不予理会?的神色。 只见兄妹二人对视了片刻,见公子?没有要回?答的意思,桌面?上一时稍稍冷了场来。 不多时,还是姚汝成率先笑着?解围道:“柳姑娘好眼力,听说这一碟茶叶是山上采摘的野生茉莉花炒制而成,山岩孤峰上的一株,茶叶苍劲有力,茶花也更要韧劲几?分。” 姚汝成再度娓娓道来着?。 诸不知,圆桌低下,有的人,已是腿骨打颤了。 “原来如此?。” “那我可得好好品尝了。” 柳莺莺冲着?姚汝成嫣然一笑,话一落,撩拨至此?,见好就收,只见目光流盼间,柳莺莺终于一边将第二盏茶缓缓送入了唇边,浅浅饮着?,一边若无其事的将圆桌底下的那只捣乱玩弄的绣花鞋漫不经心的收了回?来。 却?不料,在即将收回?来的那一瞬间,隔壁沈琅骤然缓缓睁开了眼来。 下一刻,柳莺莺浑身一惊。 她一直用?余光悉心留意着?对方搁在桌面?的手,却?未料,在她将脚收回?来的那一刻,他?两条大腿骤然一并,竟像是两条大铁钳似的,直接将她的脚一下子?钳制得死死的。 柳莺莺顷刻间如同砧板上的肉似的,丝毫动弹不得。 然后,她眼睁睁的看?着?随手搭在桌面?的那只手将手中的茶盏缓缓搁在了桌面?上,而后缓缓垂落在身侧,再然后,大铁钳松开,柳莺莺的脚被一只宽大结实的手堂而皇之牢牢捏在了手中。 柳莺莺的脸骤然一胀。 下一刻,猛地咳嗽了两下,险些?将嘴里的茶给一把喷了出来。 她没想到那姓沈的,竟还敢反抗回?击,他?……他?竟名目张大的擒住了她的脚,他?……他?难道不怕被发现么? 做着?这一切时,桌子?低下暗潮汹涌,然而桌面?上却?风平浪静,另外二人浑然不觉。 不过眨眼之间,二人的境遇竟调了个头。 如今,她为鱼肉,他?为刀俎。 “柳妹妹,没事罢?” 柳莺莺猛地这一咳嗽间,只见姚玉兰和?姚汝成下意识地朝着?柳莺莺脸上看?了来。 见她捂着?胸口,脸一度胀得满脸通红,姚玉兰一时有些?狐疑的审视着?她。 却?见柳莺莺微微咬牙,不漏痕迹的抽动着?桌子?底下的脚,却?任凭她如何用?力,绣花鞋连带着?小脚直接稳稳掐在了那片掌心,顷刻动弹不得。 片刻后,柳莺莺迎上姚玉兰探究的目光,只盈盈笑道:“无……无事。” 顿了顿,只极力保持着?神色自?若,微微笑道:“茶好,贪杯,喝得有些?急了。” 姚汝成闻言,便笑着?提起茶壶,亲自?为柳莺莺续茶。 却?不料,在姚汝成为柳莺莺倒茶的那一刻,握着?绣花鞋的大手骤然一紧,不多时,粗粝修长的手指顺着?绣花鞋一点一点没入进?去。 莺莺传 第83节 粗粝的指腹摩挲刮蹭着?娇嫩的肌肤。 柳莺莺最是怕痒了,这一摩挲间,瞬间,一股酥麻之意从尾骨直窜头皮,然后,柳莺莺握着?茶盏的手没出息的轻轻一抖,姚汝成倒的茶瞬间浸溅到了桌面?上来。 “抱歉,柳姑娘——” “可有烫到?” 姚汝成见倒茶倒偏了,茶水溢到桌面?上了,立马放下茶壶,站起了身来,拿了巾子?过来擦拭。 桌面?上一度兵荒马乱。 而桌子?低下,她的脚却?被人捏在掌心细细把玩着?—— 柳莺莺的耳尖骤然一热。 眼看?着?对面?姚玉兰似要发现端倪了,狐疑的目光朝着?二人脸上回?来扫了去,这时,柳莺莺一不小心失手将手中的茶盖打翻,茶盖在桌面?滚落一圈直接从桌面?跌落到地毯上,柳莺莺看?着?滚落到地毯上的茶盖,骤然惊呼了一声:“呀——” 便要弯腰去捡。 这时,右侧的姚汝成见状,道了声“柳姑娘勿动,在下来”,便弯下腰去替柳莺莺捡了起来。 在他?弯腰的一瞬间,沈琅蓦地一下,骤然松开了手中的玉脚。 柳莺莺得意的翘了翘唇角,十分灵活的将脚收了回?来。 做着?一切时,从头到尾,二人没有互看?对方一眼,配合相当……默契。 然而,柳莺莺嘴角的笑不用?刚刚扬起,下一刻便直接凝固在了脸上。 收回?来的脚轻飘飘,空荡荡的—— 柳莺莺神色一怔,片刻后,反应了过来,眼里已慢慢染上一抹愠怒。 许是,桌下桌布晃动,弯下腰的姚汝成朝着?桌底方向扫了一眼,侧眼看?过去的那一瞬间,柳莺莺嗖地一下,将脚缩进?裙袍里,藏了起来。 在姚汝成起身的那一瞬间,柳莺莺浑身惊出了一层冷汗来。 只见柳莺莺缓缓闭上了眼,等到再次正开眼时,一时咬着?牙,恼羞成怒的目光朝着?左侧沈琅脸上直直射了去。 姓沈的这个狗男人竟……他?竟色胆包天的将她的……将她的绣花鞋给脱了去。 他?……他?疯了不成。 若非她方才藏得快,就被姚汝成给发现了。 而偏生这一看?去时,却?见那沈琅慢条斯理的将桌面?下的手缓缓抬了起来,不多时,端起桌面?上的茶盏缓缓送入唇边,竟若无其事的继续饮起了茶来。 直至一杯茶饮完后,只见沈琅慢慢抬起眼朝着?对面?姚汝成看?了去,神色淡淡道:“修恒手艺越发精湛了。” 清冷的声音里难得透着?淡淡的赞许。 顿了顿,忽又道:“老茶越品劲越足,非新茶能及。” 这一句,仿佛在自?顾自?地点评着?茶叶,又像是在回?应方才柳莺莺关乎老茶叶的调笑。 姚汝成闻言,顿时受宠若惊。 要知道公子?的嘴极叼,尤其在饮茶上,连宫里的贡茶都一度入不了他?的嘴,这几?年?游历间,姚汝成算是见识过了的。 没想到这区区一株野生茉莉树上的几?片茉莉花叶子?竟得了公子?的赞许。 要知道,茉莉花茶并不名贵。 姚汝城受宠若惊的同时,立马再度起了身,给沈琅再续了一盏。 然而,此?话落入柳莺莺耳朵里,却?瞬间令她嘴角微微一抽。 劲足? 他?说的是茶叶,还是其他?? 柳莺莺在心中默默翻了几?个白眼。 冰冷的目光正要朝着?左侧剜去,警告对方速速归还自?己的绣花鞋之际,不料,一盏茶饮完后,竟见那沈琅将茶盏朝着?桌面?轻轻一搁后,竟骤然起了身来。 宽大的袖袍下,巴掌大小的绣花鞋微微握着?。 便见那沈琅名目张大的起了身,捏着?那只绣花鞋朝着?对面?案桌方向走?了去。 案桌后是一堵书墙,墙上打造了一排抽屉。 只见那沈琅毫不避讳的将其中一个抽屉缓缓拉开,然后将袖袍下的掌心中的那只绣花鞋缓缓放到了抽屉中。 然而将抽屉推合上。 做这一切时,沈琅丝毫没有避人耳目,明目张胆的像是在饮茶,在用?膳般,举止极为自?若。 不过因他?身形高大,拉开抽屉将鞋子?放入的那一幕,身后众人并未瞧得分明,又或者?,对于沈琅的举动,众人并不敢多瞧。 只知他?起身,缓缓走?到书桌后来开了抽屉,似取了一物。 此?处是沈琅的地盘,他?无论做什?么,都合情合理。 唯独只有柳莺莺心知肚明,对方究竟干了什?么。 而在看?到对方的举动后,柳莺莺一度傻了眼了。 她没想到,那姓沈的竟将她的绣花鞋藏进?了十几?步开外的抽屉中。 他?要干嘛。 他?有病罢! 偏偏,转过身来的那一瞬间,只见沈琅清冷的凤眸似朝着?柳莺莺这个方位淡扫了一眼,不知是不是柳莺莺的错觉,只见那双狭长的凤眼眼尾上佻着?,眼里划过一抹细微的笑意。 下一刻,只见沈琅背着?手缓缓踏来,忽而朝着?书房外看?了一眼,这时,守在门外的小仙童立马进?来禀告道:“公子?,外院又送来了三株茉莉花树,听说是在寒山上挖到的,极为难得。” 便见沈琅沉吟片刻,忽冲着?屋内众人道:“那便一并过去瞧瞧罢。” 沈琅此?话一落,姚汝成,姚玉兰自?然欣然前往,同时翘首以盼的从座位上起了身。 而没了鞋袜的柳莺莺:“……” 第095章 “柳妹妹——” 见柳莺莺坐在那儿归然不动。 自然,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朝着柳莺莺方向看了来。 却见柳莺莺神色自若地坐在那儿,丝毫没有要起身随波逐流的意思,片刻后, 反倒是自顾自的拎起了一旁的茶壶, 再度给自己茶盏里续了一盏茶,不多时, 缓缓端起茶盏, 轻啜了一口,随即冲着三人笑?了笑?,道:“我便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相比观赏茶树,还是姚公子煮的这壶茶更得我心, 这壶茶若不饮完,我大约是舍不得走的。” “我就在这饮茶, 可以?么, 大公子。” 柳莺莺略有些俏皮的冲着众人这般说着。 话一落,她笑?盈盈的扫向了领头的沈琅, 定定看着, 眯着眼询问?着。 此话一出,许是柳莺莺说话风趣幽默,惹得一旁的姚汝成爽朗笑?了笑?,片刻后,意识到不妥后, 缓缓握拳置于唇边轻咳了一声。 沈琅则淡淡扫了柳莺莺一眼, 见她笑?盈盈地看着他, 在旁人看不到的方?向,那牵弄着的嘴角分明已隐隐快要失去耐心了, 看向他的笑?魇渐渐透着恼羞成怒后地警告。 四目相对间?,良久良久,沈琅眉头一挑,终是淡淡扔下一句:“自便?。” 话一落,沈琅淡淡拂袖踏出了书房。 姚汝成与姚玉兰相继跟随而出。 待行至门口时,只见走在最后的姚玉兰忽而缓缓停下了步子,转过身去,朝着书房内的柳莺莺看了一眼。 柳莺莺此刻背对着门口方?向坐着,姚玉兰只看得到她半个?背影,柳莺莺在人前一向落落大方?,举止进退有宜,来沈家两月了,从不逾越,唯独今日?,好?似略有些奇怪。 然而具体哪里奇怪,却又分明说不上来。 远远看了一眼后,目光转了转,姚玉兰这才缓缓收回了视线,快步跟了过去。 话说姚玉兰等人一走,柳莺莺镇定自若的身姿瞬间?一垮塌,只见她嘴里怒骂了一句“狗男人”,下一刻,便?立马起了身,只扶着桌子一跳一跳朝着那堵书墙蹦跶了去。 因裙袍繁琐,她的姿势略有些牵绊,便?显得有些笨拙,一蹦一跳,似个?大呆鹅。 好?不容易跳到书架旁,将那个?抽屉重重一拉,果不其然,赫然看到她那只玉面绸缎的绣花鞋正静悄悄的躺在那里。 看着躺在抽屉中的绣花鞋,想?起方?才那位道貌岸然之士竟当众脱掉她的鞋袜,再将她的鞋子锁进这抽屉之中的画面,柳莺莺好?不容易逼下去的气血,便?又一滋滋往外冒了,气得柳莺莺再度闭上了眼来。 简直是个?卑劣小人,是个?伪君子。 等到睁开眼时,柳莺莺咬着牙,正要将绣花鞋从抽屉中拿出来,然而,此时此刻,忽而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异样来,只见柳莺莺飞快拿起那只鞋嗖地一下转过了身来,便?见方?才守在门口的小仙童此刻竟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书房里间?,立在屏风旁,正默默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此刻的柳莺莺单腿杵立,光着一只脚丫子踩在另外一只鞋面上,怀里抱着一只绣花鞋。 无端狼狈。 两人,一大一小,隔着张八仙桌,大眼瞪着小眼。 柳莺莺:“……” 从玉清院出来后,柳莺莺发誓,有生之年,誓不踏入此地。 柳莺莺甚至都?没有向主人辞行,穿好?鞋袜后直接拎着篮子从侧门绕到西院将篮子里的桑叶添满了,便?直接朝着三房方?向去了,行至半道却远远瞧见锁秋匆匆寻了来,气喘吁吁,道:“姑娘,大姑娘还有表姑娘方?才来了。” 柳莺莺闻言只有些意外道:“来了沁芳院?” 没想?到姚玉兰方?才的说辞转眼成了真。 锁秋道:“正是,还送了好?些东西过来,不巧,您不在院里,得知您去了三房后,大姑娘和表姑娘便?去了寿安堂,说一会儿再来找您。” 说着,锁秋又笑?了笑?,道:“奴婢猜想?大姑娘和表姑娘该是为了上回落水一事特来登门致谢的,想?着姑娘去了三房应当并无大事,便?赶紧过来通报了。” 锁秋说着,忽而朝着寿安堂方?向看了一眼,片刻后,忽又道:“大姑娘和表姑娘身份尊贵,为人亦是和善高雅,满府上下不知多少?人攀附却攀附不上,如?今有了这层机缘,姑娘该多与她们走动走动才是。” 锁秋真心实?意的劝说着。 柳莺莺闻言看了锁秋一眼,片刻,笑?了笑?,道:“多谢姐姐提点。” 说话间?,沉吟片刻后,便?改了道,道:“那我这便?去寿安堂寻二位姑娘罢,顺道给老?夫人见礼。” 于是,柳莺莺直接去了寿安堂。 等到沈琅观赏完新来的茉莉树回来时,果不其然,书房里早已经空空如?也?。 打发了姚家兄妹后,沈琅直接冲着弥生吩咐道:“备水沐浴。” 莺莺传 第84节 弥生闻言只有些诧异,公子有早晚沐浴的习惯不假,然而,姚公子等人来之前,他才刚刚沐浴过的啊! 怎么又…… 不过,公子的吩咐弥生可不敢多问?,立马应下,却并没有第一时间?跑去张罗,而是步履踟蹰,似有话要禀。 沈琅吩咐完后,直径往里走,一路走到书墙前方?缓缓停了下来,不多时,抬手将抽屉徐徐拉开,淡淡一瞥,便?见抽屉里早已空空如?也?。 沈琅狭长的双眼略微一佻,并不意外,却依然盯着那片空荡的抽屉定定看了片刻,背在背后的手,缓缓沿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摩挲了一圈,这才慢条斯理的将抽屉合上。 然后,一转身,便?看到了案桌上异样。 案桌上的笔墨被人动过。 案桌上的是上回密室里那份抄写了一半的道德经。 那日?,她走后,他便?带回了书房。 后一半,昨晚刚誊写完毕。 然而,此刻却见最上面那一页道德经文稿上被画了一只巨大的……乌龟。 是的,乌龟。 巨大一只,填满了整一页文稿。 乌龟画得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沈琅抿着嘴,将那一页文稿拿起举到了眼前,定定看着,便?见龟壳上竟还落下娟秀文雅的四个?字:王家大郎。 看到那四个?字后,沈琅微抿的嘴角一度成了一条直线,细细看去,嘴角只有些细微抽动。 直到不知看了多久,凤眼渐渐微眯,不多时,清冷的目光一扫,便?见屏风旁的弥生立马缩了下脖子,又立马伸了伸脖子,绷着张小圆脸,一板一眼极力的撇清关系道:“公子,可不是我画的,是刚刚那位……那位柳姑娘画的。” 弥生毫不犹豫地直接点出了罪魁祸首。 沈琅闻言仍然一手背在身后,一手高高举着这张文稿,目不转睛地盯着,连眉眼都?没有动弹一下,对于这个?答案,他并没有丝毫惊讶。 良久良久,只举着文稿缓缓转过了身去,淡淡问?道:“她还做了什么?” 清冷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低沉,醇厚,听不出任何喜怒。 弥生像是憋了满腔憋闷似的,沈琅这话一出,便?见他立马一板一眼,头头是道的将方?才柳莺莺是如?何光着脚丫子,如?何姿态不雅的一蹦一跳,跳到书墙旁,再如?何鬼鬼祟祟将抽屉中的那只鞋取出来的画面详详细细的描绘了一遍。 每一处描述,都?能在沈琅脑海中浮现出相应的画面来。 一口气说完后,只见弥生吁了一口气,便?又微微咬牙道:“然后,她便?发现了我,再然后她竟微微笑?着说她其实?是下凡来历劫的神仙,不日?便?要飞回天?庭,她让我忘掉今日?所看到的一切。” “公子,您说,她是不是在糊弄三岁小童呢?” 说到这里,只见弥生圆滚的脸上浮现出了细微的裂缝来,片刻后,便?见他将牙一咬,又继续道:“临走前,她看到桌上公子的墨宝,竟提起笔墨说代公子润润笔,当然,我看到她的大胆行径后,已当场训斥了她,却不料……却不料那位柳姑娘竟将我的话全然当成了耳旁风不说,她还想?……她竟还想?提笔在我脸上再画个?大王八,索性被我快速躲开了。” “公子,世间?怎会……怎会有这般张狂的女子。” 弥生板着小脸,略有些气鼓说着。 却因他成日?效仿公子,日?日?一板一眼,便?见那张小古板脸上端得似个?小大人,然而那小胸膛却分明一鼓一鼓的,出卖了他的稚嫩,这两相对比间?,竟难得有几分可爱模样。 直到一口气说完后,弥生想?了想?,到底有些狐疑好?奇道:“话说……公子,那位柳姑娘的绣花鞋究竟是如?何出现在公子的抽屉中的?” 只见弥生板着小脸,一脸冥思苦想?着。 他今日?明明守在书房门口,分明瞧见那位柳姑娘一直坐在八仙桌旁,并没有起身去往过书墙那边。 莫非,她会变法?术不成? 难道,她真的是……下凡的仙子不成? 不然,她怎会不怕公子?还跟公子书房里画轴中的仙子姐姐生得一模一样? 就在弥生绞尽脑汁,苦思苦想?之际,这时—— “好?了,下去罢。” 沈琅清冷低沉的声音忽而再度传了来,打断了他的多嘴疑问?。 不多时,只见沈琅缓缓拉开了方?才的抽屉,随手将那页画了整也?乌龟地文稿扔了进去。 弥生闻言,心下一松,一板一眼正要告退,却未料,刚一转身,忽又闻得身后传来一声:“下次——不准躲!” 弥生:“……” 骤然听到这道命令后,弥生的小古板脸上微微一愣。 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此话究竟是何意。 片刻后,反应过来,小古板脸上裂开了一道肉眼可见的裂缝的同时,只略有些委屈来。 第096章 话说到?了寿安堂后, 只见沈老夫人端坐在高堂的罗汉床上,宓雅儿和沈月澶依次坐在右侧交椅上,柳莺莺则被人引着坐在二人对面。 穿红戴绿的婢女鱼贯而出?, 茶水, 果?子点心跟不要钱似的,一碟碟朝着柳莺莺跟前堆砌, 让她扎扎实实体验了一把座上宾的滋味来。 随即, 沈老夫人满脸慈爱的将柳莺莺唤到了跟前,拉着她的手不住问道:“来了沈家这?一阵,住的可还习惯, 吃的可还习惯。” 又道:“府里人多,难免照顾不周, 若有哪些伺候不好,招待不足的, 只管说出?来, 万可不可憋着忍着,知?道么?” 又悉心关切的问了一遭柳莺莺上回落水后可有留下哪些不适不曾, 最后指着宓雅儿和沈月澶道:“雅儿, 澶儿,还不赶紧过去答谢人一番,若非有莺姐儿的相助,那日指不定能发生什么了,便是到?了今日, 广是想?想?那日的场面, 老婆子我都?觉得阵阵后怕——” 老夫人话一落, 便见宓雅儿笑着走到?柳莺莺跟前道:“我那日上岸后,整个人还有些迷糊, 便也一时顾不上将柳妹妹抛在了脑后,后来该马上去妹妹那儿登门致谢的,不想?又不小心染了风寒,便生生耽搁了这?几日,直到?拖到?今日这?才大好了些,实在是失礼了,原该早些去妹妹那儿亲自登门的,澶儿都?抱怨了我好几遭,还望柳妹妹莫要介怀。” “妹妹,受我一拜!” 宓雅儿客气真诚的向?柳莺莺解释耽搁几日拜访的原因,并当面朝柳莺莺拜谢一番,致谢救命之?恩。 “表姑娘说的哪里的话,表姑娘这?是作甚,快快请起?,我那日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哪能劳表姑娘还有大姑娘这?样兴师动众,表姑娘这?样实在是……实在是折煞我了,莺儿如何能消受得起?。” 柳莺莺自是受宠若惊的连连,连连起?身推辞,哪里能承受得起?这?二位这?样的礼格。 不想?,话一落,便见对面的沈月澶立马笑着走了过来,一把拉着柳莺莺的手,道:“若没有你的举手之?劳,我跟表姐那日怕是要交代在那儿了,二哥也说了,要没有柳妹妹的行侠仗义出?手相救的话,不止是表姐,就连我和二哥那日怕都?难从那湖里爬上来,你哪里当不得我跟表姐的拜谢,你可是我跟表姐的救命恩人,别说拜谢,便是跪谢亦是受得起?的!” 说话间,沈月澶亦是随着宓雅儿一道,齐齐朝着柳莺莺遥遥一拜。 柳莺莺见状只有些吃惊。 高门大户的千金大多孤傲或是眼高于顶,柳莺莺身份低下,她本?寄居在沈家,便是出?手相救,在许多人眼里,不过理所应当罢了,沈月澶与宓雅儿二人身份高贵,能屈尊亲自登门致谢在柳莺莺眼里已是十分?知?礼了,不想?,竟还朝她行礼拜谢。 可见,这?二位是知?恩图报之?人。 柳莺莺实在拦不住,便也只得欣然受之?,不多时,亦是朝着二人福了福身子,道:“二位是爽快之?人,那我便也不矫情,便受了二位姑娘的礼了。” “不过,我也得感谢大姑娘和表姑娘——” 柳莺莺笑着说着,忽而?卖了个关子。 见宓雅儿与沈月澶齐齐好奇的朝着她脸上看来。 便见柳莺莺笑语嫣然道:“若没有这?一遭的话,我哪能尝到?表姑娘亲手做的玉面银丝糕,哪还能饮到?大姑娘亲自泡的茶,实在是赚大发了。” 柳莺莺笑莺莺的说着。 话一落,便见翘首以盼的宓雅儿与沈月澶二人均是一愣,半晌,沈月澶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儿来,宓雅儿亦是忍俊不禁道:“是啊,可见咱们三都?赚大发了。” 柳莺莺这?般风趣幽默之?言,落落大方的受了二人的大礼,又诙谐幽默的回了二人的礼还暗赞了一番二人的手艺,不由令宓雅儿与沈月澶高看了一眼的同时,心情熨帖。 沈月澶亦是忍俊不禁道:“可不是,柳妹妹赚了一顿好吃食,而?我跟表姐各自赚了个好朋友。” 说话间,只见沈月澶想?了想?,忽而?语气揶揄道:“柳妹妹这?三个字怎么叫怎么觉得有些拗口。” 说着,只见沈月澶朝着柳莺莺妖娆的身段以及那饱满的胸前瞄了一眼,忽而?眨了眨眼道:“要不往后你叫我澶儿,叫表姐雅儿,我们唤你莺儿如何?咱们既已有了过命的交情,往后便以姐妹相称了。” 三人其实年纪相仿,宓雅儿与沈月澶相差不过月余,皆是冬日出?生,二人比柳莺莺均是大了半岁,然而?年龄最小的柳莺莺因身姿傲然,气质妖媚,若不相寻,看着反而?像是最大的。 故而?沈月澶才有此一说。 沈月澶因乃大房嫡女,以往在人前均是端着大房的体面,不想?,私底下竟偷偷揶揄柳莺莺胸大,便见柳莺莺神色一愣的同时,立马笑眯眯的毫不犹豫地朝着沈月澶以及宓雅儿胸前各自瞥了一眼,随即招了招手,笑眯眯道:“好啊,小澶儿,小雅儿——” 柳莺莺眨了眨眼,如是说着,意味深长的桃花目里亦是淡淡揶揄着。 沈月澶揶揄柳莺莺大,那柳莺莺便毫不客气地暗示沈月澶和宓雅儿……小咯。 话一落,便见,沈月澶和宓雅儿二人齐齐一呆,直到?柳莺莺闷笑一声忍不住双肩微颤笑出?了声儿来,沈月澶这?才反应了过来,顿时红着脸一把搂住柳莺莺的肩膀咬牙又羞又恼道:“好啊,敢取笑我跟表姐,表姐,挠她——” 话一落,沈月澶立马抬手朝着柳莺莺腰上,腋下袭击了去,柳莺莺怕痒,立马缴械投降。 三人瞬间闹作一团。 女孩子之?间的相处就是这?样,话匣子一旦打?开了,便熟络得极快,尤其是在私密话题之?后,顷刻间便更近了许多似的。 以往三人身份相差太大,云泥之?别,自不是一类人。 不过,相比旁人面对身份高贵之?人之?时天?然自矮了三分?,柳莺莺却好似一直落落大方,并没有在二人之?间放低自己的姿态,她落落大方的与二人交谈相处,不过片刻功夫,三人便能搂搂抱抱,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了。 “对了,莺儿,你何时会凫水的,天?呐,你可真厉害,你可知?会凫水的女子可不多,我生平还是头一回见到?,你可知?我长这?么大连水都?没怎么下过,会凫水的女子真真厉害,在我心目中跟英姿飒爽的女将军似的,要不哪日你教教我罢。” “对了,莺儿,你还会什么,你会养蚕,又会凫水,你懂的可真多——” 熟络后,沈月澶兴致勃勃的盘点着柳莺莺的纪能,她是好学之?士,在遇到?柳莺莺之?前,她在清远可是全能的,然而?柳莺莺一出?现,点亮了许多她全然未知?的领域,一时兴致大起?。 看着三个小丫头凑到?一块说说笑笑,整个寿安堂里头热热闹闹的,首位上的沈老夫人亦是笑呵呵的,面目慈祥,只是笑着笑着,片刻后,只见沈老夫人慢慢收起?了脸上的笑意,视线越过两位孙女,直接远远落到?了中间的柳莺莺身上,将人细细看着,不知?想?起?了什么,眼里忽而?若有所思?。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忽而?想?起?了一茬,只见老夫人忽而?笑着问道:“对了,听说莺姐儿生辰快要到?了——” 老夫人这?一发问,便见沈月澶一把挽住柳莺莺的胳膊笑着道:“祖母怎么什么都?知?道。” 又道:“我刚问了,莺儿生辰是六月初八,快了,只有一个多月了。” 说着,又眨了眨眼道:“还是及笄礼了。” 老夫人便笑着道:“及笄礼是大礼,虽不在家中,可既在沈家,也万不能耽搁了,届时也得好好热闹一场才是。” 柳莺莺听了顿时大惊道:“在府上叨唠这?么久已是打?搅了,怎还能劳烦大家如此费力——” 又忙道:“不过是小生辰而?已,便不破费了,再者,母亲那时也该回了——” 柳莺莺言下之?意便是待吴氏回来后,回家再办。 却见沈月澶立马道:“及笄礼怎能算是小生辰,那可是咱们女子的大礼,什么都?能含糊,这?个可不能含糊。” 老夫人便笑着指着柳莺莺冲沈月澶道:“那这?场及笄礼便交给澶儿去操办了。” 沈月澶立马欣赏接了这?个任务。 莺莺传 第85节 老夫人岁数见长,跟她们这?些小辈待了许久便累了,一时冲着三人道:“好了,你们几个小的一起?玩罢,老婆子我就不杵在这?儿扫你们的兴了——” 老夫人说着,缓缓起?了身,正要由身旁老妪搀着离开,这?时,却见外头有人匆匆来报道:“老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听说知?春院那位身子不好,今儿个娘家来人了,不知?说了些什么,五夫人又吐血昏过去了,小公子怕是听到?了什么,闷头跑了出?去,这?会子已不见了人影,整个知?春院寻了一日也寻不见人,整个院子这?会子都?慌了——” 老夫人一听,立马撑着拐杖从罗汉床上一惊而?起?道:“那还杵在这?里作甚,还不赶紧差人去寻。” 又忙道:“府中水多,哥儿还小,多派人去水榭旁盯着。” 再板着脸道:“哥儿若有个差池,唯你们是问——” 话一落,整个寿安堂跟着大乱,所有人全部跑出?去满府寻人。 第097章 沈钰丢了一整日不见人影, 不过才五岁,加上府里?水榭湖泊众多,尤其, 前几日才刚经?历了那样一桩落水事件, 所有人自然惊慌。 整个寿安堂所有?人都跑出去寻人了,就连沈月澶、宓雅儿也亲自外出寻人。 柳莺莺便也随着大家寻了大半日, 然而该找的地方?全都找了, 一直到了晌午时分竟还未曾寻到人,这一下,竟连大房还有二房都被惊动了, 全府都在派人满府搜寻。 柳莺莺亦是寻了一上午,双腿酸痛, 口干舌燥,忽而想起之前两次与沈钰在月湖那片桃林间的相遇, 想了想, 便打算回沁芳院喝口水再去那片桃林瞧瞧。 却不料,眼看着快要到沁芳院了, 走着走着, 忽而一颗石子在她脚边蹦跶而过,柳莺莺脚步一停,片刻后,又缓缓提起了步子,再然后, 一颗石子又继续落在了她的脚边。 柳莺莺终是停了下来, 缓缓朝着四周看了去, 不多时,嘴上却先声夺人道:“出来罢, 十七公?子。” 柳莺莺故作轻松的说着,片刻后,见四周静悄悄的,柳莺莺又不紧不慢道:“我都瞧见你了!” 此话一出,便见不多时,从头顶处传来一道冷嗤声,微微咬牙道:“大?骗子。” 这道声音一响,桃夭猛地仰头朝着头顶的樟树看去,下一刻,立马冲着柳莺莺朝头上指了指。 柳莺莺缓缓仰头,便见头顶大?腿粗的横枝上,斜躺着个五岁的小?孩,一身玉白锦缎,白玉似的脸面,不是那个搅得整个沈家大?乱的十七公?子沈钰又是哪个? 整个沈家全部?出动在寻人,没想到这个小?鬼竟跑到沁芳院这个犄角旮瘩来了,还爬到树上躲了起来,若非他?主动现身,这样哪个能寻到? 柳莺莺看着斜斜歪歪依在树上的人,又见这樟树甚大?甚高,一抬头看不到树上之人的表情,只?看到高高晃荡的两条腿,一眼望去,莫名?有?些瘆人,也不知这小?鬼究竟是怎么爬上去的。 不知是不是柳莺莺的错觉,只?觉得这日头顶那道身影与?往日的骄纵高傲模样相去甚远,远远看着,身姿蔫蔫的,莫名?有?几分忧郁气质。 想起方?才在寿安堂听?到的话,柳莺莺目光流盼间,一时淡淡笑了笑道:“十七公?子怎么来了这,是来找我的吗,实在是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柳莺莺笑盈盈地问着。 却见树上的人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柳莺莺又道:“哦,原来不是来找我的,桃夭,那咱们走罢。” 说着,柳莺莺领着桃夭便直接若无其事的扬长而去。 却见躺在树枝后的人终于急了,噌地一下直起了身子,冲着柳莺莺离去的背影咬牙道:“哼,谁是来找你的!” “分明是你搅了小?爷的好觉!” 沈钰咬牙切齿的看着不将他?当作一回事的柳莺莺,莫名?有?些恼羞成怒。 整个府里?的人都在满世?界寻他?,没想到这个狐媚子分明找到了他?,却装作视而不见。 柳莺莺忍住脸上的笑意,故作惊讶道:“啊,这样啊,那我给十七公?子赔个不是如何?” 想了想,只?见柳莺莺缓缓问道:“邀十七公?子去我院里?吃什锦冰酪解解热赔礼道歉如何?” 柳莺莺真诚相邀着。 只?见沈钰犹豫的看着她,似有?些想去,又有?些迟疑,最终神色淡淡问道:“什锦冰酪是什么?小?爷如何没听?说过?” 柳莺莺笑着道:“是一种江南夏日解暑的冰乳,用牛乳、水果、山楂、蜂蜜制作而成,再以冰碎搅拌而成,吃起来,冰冰爽爽甜甜腻腻,十分解口,这两日天气大?热,吃起来正爽快,十七公?子可要去试试?” 柳莺莺以美食缓缓引诱着。 只?见沈钰舔了舔嘴角,他?在树上已躺了一整日,烈日当头,他?早已口干舌燥了,若是换作旁日,早已从树上跳了下去,一脸傲娇又挑剔的跟随而去了,然而,这日,只?见他?心?猿意马了片刻,忽又默默躺在了树杆上,神色恹恹,没了动静。 柳莺莺与?桃夭对视了一眼,便见柳莺莺将桃夭默默支走了,也没有?打搅到树上的沈钰,一时走到旁边,从芭蕉树上撕下半张芭蕉叶,又走回树下的阴凉处,一边往脸上扇着风,一边缓缓问道:“十七公?子这是怎么了,没精打采的,可是有?什么心?事?” 柳莺莺随口问着。 只?见沈钰继续不言不语,一声不吭,柳莺莺也耐心?十足,好似不再感兴趣了似的,一心?扇着风。 直到不多时,忽见沈钰语出惊人道:“我娘快要死了。” 沈钰骤然开口说着。 语气故作镇定着,似乎想要表现得云淡风轻,然而,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尾音一哽,出卖了他?的镇定自若。 到底年纪还小?。 柳莺莺闻言神色一愣。 她来府里?不过两月,五房的沈戎沈五爷不是她的目标,她对整个五房都并不感兴趣,便也没有?对五房过多关?注,却也知道五太太孟氏身子赢弱,尤其,那日在寿安堂还目睹她吐了血,虽深知她身子不好,却也没想到竟到了这个地步。 柳莺莺一时相顾无言,良久良久,只?见那沈钰咬呀瓮声瓮气道:“你怎么不安慰我?” 柳莺莺闻言,难得沉吟片刻,想了想,一脸认真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安慰你,你娘就不会……不会出事了吗,如果我安慰你,你娘就会好起来的话,那我肯定安慰。” 柳莺莺神色淡淡的说着。 话一落,却见沈钰眼眶骤然一红,良久良久,只?见沈钰双拳紧握,忽又咬牙道:“所有?人都在替我张罗继母,可我娘还没死了,我恨他?们!” 沈钰双目殷红,一字一语咬牙一脸恨意的说着。 五岁的小?孩,眼里?满是直白的恨意和憎恶,以及对着母亲生病将要故去的恐惧还有?逃避。 听?着头顶小?孩的控诉,看着头顶小?小?的身板止不住的颤抖。 想到那五房噪乱的一切,风流好色极不靠谱的爹,身子赢弱患得患失的娘,还有?那院子里?莺莺燕燕的一大?把,再加上奇葩亲戚的掺和惦记,别说个五岁的小?孩,就连柳莺莺光是想想,都觉得头疼不已。 正想说些什么之际,这时,忽又见头顶上的小?孩忽而再度语出惊人道:“狐狸精,要不……你来给我当继母罢?” “我娘最放不下我了。” “我若好好的,她死了,便也能安心?了。” 柳莺莺:“……” 第098章 “好了?, 进去吧。” 最终,柳莺莺将沈钰一路送到了寿安堂,没有进去, 两人在院门口告别。 见沈钰站在原地没有动, 柳莺莺拍了?怕他的脑袋,道:“怎么, 怕了?, 一言不发闹失踪,怕老夫人责骂你?” 柳莺莺似笑非笑的激将着。 却见?沈钰闻言,瞬间?绷着?张玉面小?脸, 抬着?小?下巴一脸傲娇矜贵道:“哼,祖母才舍不得责骂我。” 说?着?, 小?脸一瞥,直径朝着?院内跨去, 却在抬脚的那一瞬间?, 便又见?沈钰一脸娇矜的撇过?头?来看了?柳莺莺一眼,随即跟个小?大人似的端得一本正经, 老气?横秋道:“我方才与你说?的那些话你好生考虑考虑吧。” 顿了?顿, 又道:“我没有同你开玩笑。” 说?完,这才微微背着?手,挺直了?腰杆迈着?两条小?短腿头?也不回的跨入了?院内。 柳莺莺一路目送沈钰走入庭院,嘴里嘀咕了?声“人小?鬼大”,一时笑着?摇了?摇头?, 又见?此刻正厅内, 沈老夫人撑着?拐杖由人搀着?急忙迎了?出来, 这才立马闪身离开了?。 一抹烟绿色衣袍在院门口一闪而过?。 沈老夫人远远看了?一眼。 话说?柳莺莺刚转身走了?没几步,只见?芭蕉树外一道淡粉衣袍摇着?扇子慢悠悠不紧不慢晃荡了?来。 粉色衣袍穿在十几岁的姑娘们身上, 自然鲜活粉嫩,可?是穿在一个大男人身上,未免过?于招蜂引蝶、骚气?了?些。 没错,那道淡粉衣袍除了?五房那位风流好色的沈五爷又是哪个? “哟,这不是小?侄女么?” 沈戎看到柳莺莺,瞬间?眼前一亮,立马微微调笑着?踏着?过?来,见?柳莺莺当作没有瞅见?他似的,目不斜视的要越他而去,沈戎笑吟吟地噌地一下举着?扇子一挡,吊儿郎当地拦住了?柳莺莺的去路。 只上下细细打量着?柳莺莺,笑着?道:“怎么,不记得你沈五叔呢?” 沈戎似笑非笑地调笑着?。 话一落,却见?柳莺莺神色冷淡的瞥了?他一眼,抿着?嘴道:“十七公子失踪了?一整日,沈五叔就不着?急么,还有闲情雅致在这说?笑!” 说?完,白眼一翻,抬手将那扇子一推,便面无表情的拂袖而去。 沈戎莫名被?怼,一时摸了?摸鼻子,不过?被?美人怼,那可?不叫怼,便是怼,那也是心甘情愿的。 又见?柳莺莺闪身离去时,一抹淡淡幽香萦绕四周,沈戎瞬间?闭眼嗅了?嗅,等到睁开眼时,缓缓转过?身来,亲眼目送那抹婀娜摇曳身姿步步远去,这才啧啧失笑了?一下,懒洋洋的踏入了?寿安堂。 进去时,只见?老夫人正搂着?沈钰嘘寒问暖,连连查看着?,沈戎见?沈钰玉面小?脸晒成了?个黑红猴屁股,终于收起了?方才的调笑,淡淡挑眉瞪了?老夫人怀中的沈钰一眼道:“你这小?崽子这一整日躲哪去呢?害得满府上下闹个不消停,害得老太太都跟着?提心吊胆的,还将你大伯都给惊动了?,还害得你老子我都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白费了?八宝楼的一桌席面,你这又是在闹哪门子官司,怎么着?,胆儿肥了?是不是,欠收拾了?是不是?” 沈戎斜眼扫了?沈钰一眼,正欲作势提起扇子朝着?他额头?上敲了?一下,却不料,一抬眼,却见?沈钰死死盯着?他。 沈戎手一顿,眉头?一挑,道:“这样瞪着?你老子作甚?” 说?话间?,正要走过?去将人收拾一顿,却见?此时沈钰忽而咬着?牙,从老夫人怀里一挣,随即怼着?脑袋朝着?沈戎肚子上用力一撞,将没有防备的沈戎撞了?个踉跄不稳,随即恶狠狠朝他吼道:“我恨你!” 话一落,沈钰咬紧了?牙关,闷头?嗖地一下又冲了?出去。 “哎,哥儿,哥儿——” 老夫人见?状,立马惊得从罗汉床上起了?身,连连追了?两步,见?追不上腿脚灵活的沈钰,立马冲着?屋子里的婢女道:“还不赶紧跟上去瞧瞧,这一下将人给我看稳了?。” 婢女们立马四下追了?上去。 沈戎站稳后,顿时气?得连连瞪眼道:“这个小?王八羔子——” “简直无法无天了?。” “早晚打断那小?兔崽子的腿!” 一时气?得朝着?交椅上一坐,举着?扇子胡乱朝着?脸上扇着?泄气?。 一抬眼,却见?老夫人撑着?拐杖,连连瞪他,道:“我没打断你的腿,你竟还想打断我宝贝孙儿的腿。” 说?话间?,提起拐杖朝着?沈戎身上连连抡了?去,沈戎连忙四下躲避,躲了?两下,躲不过?也索性懒得躲了?,一时翘着?二郎腿,朝着?椅子上一躺,懒洋洋道:“打罢,打罢,太太干脆一拐杖打死我得了?,横竖这鸡飞狗跳、乱糟糟的日子有个什么趣儿,倒不如让老太太一棍子给打死了?,也算是儿子给您尽孝咯。” 沈戎收起了?脸上的嬉皮笑脸,破罐子破摔道。 莺莺传 第86节 老夫人听沈戎这样说?来神色微怔,又见?他一副自暴自弃的模样,到底有些心软。 她这幼子本就被?她给宠坏了?,她本就有愧,后来在亲事也没能顺他的意,给他娶了?个不合意,又身子赢弱的,当年那件事不怪他,于是这么些年来不论他怎么胡作非为便也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由着?他去,不想,这一由便使得他那后院一路鸡飞狗跳到现在,正房正房立不起,后院后院不消停,看着?儿子这吊儿郎当的样,老夫人又气?又恨又不由得有些心疼,最后一拐杖到底没舍得抡下去。 最终,只幽幽叹了?一口气?,将人狠狠剜了?一眼道:“孟氏都病成这样了?,你多少?也消停些。” 顿了?顿,再叹了?口气?道:“到底夫妻一场。” 又道:“便是为了?钰哥儿,多少?也安生两日。” 却见?沈戎晃荡着?双腿,一脸不甚在意道:“她病成这样关你儿子我什么事,不是她自找的么?” 沈戎嗤笑一声,顿了?顿,又掏了?掏耳朵,一脸漫不经心道:“一屋子噪噪切切,没得烦人,看到他们孟家人爷就烦人,太太全替我赶走了?罢,那院子,镇日不是一院子的药味,便是一院子的杂乱,这日子您让儿子怎么过?,您说?,您让儿子怎么过??” 沈戎一脸嘲讽着?。 沈老夫人闻言却将眼一扫,有些惊讶道:“怎么,亲家母还在呢?” 却见?沈戎冷笑一声道:“岂止在,还捎了?三四个庶女侄女来,小?的才十三四了?,将爷当成什么人呢?” 老夫人闻言瞬间?脸一板道:“太混账了?。” 沈戎却继续不甚在意的挠了?挠耳朵道:“太太现在知道儿子这些年来过?的都是什么苦日子了?罢?” 说?话间?,将案桌上的茗碗端了?起来,躺在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啜了?起来,饮了?几口,又嫌茶淡,四下瞧了?一眼,想使唤个丫头?过?来给他捶肩捏背,然而一抬眼,却见?老夫人啐了?他一口道:“好好坐着?,坐没坐相,站没站相。” 顿了?顿,只见?老夫人沉默半晌,终是语气?一松,道:“老婆子知道,这些年来让你受委屈了?。” 沈戎一听,立马将茗碗朝着?案桌上一搁,立马嬉皮笑脸道:“太太若真疼儿子的话,再赏儿子个诚心如意的便再好不过?了?!” 话一落,却见?沈老夫人气?得脸都绿了?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打这些不着?调的主?意。” 又道:“有孟氏在的一日,想都甭想。” 片刻后,又再度叹了?口气?,道:“到底夫妻一场,就安生陪她最后一程罢,也是个可?怜人。” 沈戎闻言,再度把玩起了?一旁的茶碗,狭长?的凤眼里满是不耐烦。 这时,老夫人又扫了?那沈戎一眼,道:“待这一程过?后,往后自当如你的愿!” 沈戎闻言,瞬间?眼前一亮,立马道:“当真?太太说?话可?要算话!” 说?到这里,只见?沈戎将眼珠子一转,又轻轻一笑,装作忽然间?想起了?什么,故作狐疑的问道:“对了?,方才在院门口遇到了?那个柳丫头?,她来这儿作甚?” 沈戎沈戎笑嘻嘻的看着?老夫人,装作随口问着?。 却见?老夫人眯着?眼扫了?他一眼,半晌,神色淡淡道:“就是她将哥儿送过?来的。” 话一落,只见?沈戎凤眼一挑,目光一闪,似笑非笑道:“老太太,您瞧,今儿个这么大的府邸,这么多人寻了?一整日都寻不到人,偏偏钰哥儿被?那丫头?给寻到了?,可?见?那丫头?跟咱们是有缘的,您说?是也不是?” 沈戎笑嘻嘻的冲着?老夫人说?着?。 说?完,见?老夫人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老眼精悍,盯得他莫名心一虚,沈戎一时抬手摸了?摸鼻子,片刻后,还不待老夫人回应,便见?沈戎笑着?道:“横竖太太是知道儿子心意的。” “那儿子便提前谢过?太太的成全了?。” 说?完,将翘着?的二郎腿一收,骤然起了?身,难得朝着?沈老夫人行了?个礼,便笑嘻嘻的往外去。 沈老夫人见?状眉头?一跳,举起拐杖朝着?地上连戳了?几下,在他身后连连喊道:“你又要上哪儿作乱去?” 便见?沈戎懒洋洋的举起了?扇子道:“不是您老人家老撵着?爷去的么,爷去看看那个病秧子死了?没!” 第099章 话说, 回去后,柳莺莺当真将那小鬼的那一番话认真的考虑了一下。 五房,一个她来了沈家这么久从不曾考虑过的地方, 一来, 那沈五爷花蝴蝶似的,年近三十一事无?成不?说, 镇日花街柳巷, 风流成性?,唯一的优点怕是只有那副皮囊以及沈五爷这个身份了。 二来,有妻有妾, 还有个拖油瓶儿子,还都不是省油的灯的那种。 柳莺莺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没有上赶着给这样一个人做妾的道理,日日跟后院那些莺莺燕燕争夺他沈五爷这么个风流胚老男人, 她吃饱了撑的?这跟还在妓院又有何区别?她用得着花费这么多心思千里迢迢往这儿奔么? 不?过, 若是那孟氏……不?在了的话,性?质便是截然不?同了。 五房的继室之位, 虽是再?娶, 却是明晃晃的正妻之位,与妾室身份可谓全然不?同。 百年门?阀之首沈家嫡老爷的正妻之位,说句毫不?夸张的,这个位置往外一扔,甭说整个清远城, 便是丢在京城, 亦是不?少人觊觎的, 何况,那沈五爷那皮相摆在那儿, 前?仆后继之人只会多不?会少。 而今,有了沈家那小崽子的主动抛来的橄榄枝,至于那沈五爷,每次一出现时,那双眼睛恨不?得黏在她的身上,这爷俩丝毫不?用费心,唯一糟心的,便是后院那些莺莺燕燕了,不?过,若是稍以手段解决了后院那些噪噪切切,日后只要将那个风流好色的沈五爷和那个小崽子父子二人牢牢笼络在手,日子好似也不?是过不?下去? 沈家这一辈的郎君中,要么身份够高,柳莺莺实在够不?着,例如大房那二位,要么够得着的,却羽翼未满,全然做不?得自?己的主,例如沈六公子那样的,至于旁的郎君,沈家规矩实在甚严,往日并无?多少机会勾搭攀附,便是勾搭上了,除了孤注一掷破罐子破摔,怕是别无?他法了,相比之下,沈戎那里可便要简单太多了。 毕竟,他沈五爷是个什?么德行?,人尽皆知,又?是二婚,真若对眼上了,阻力看起来反倒是最?小的。 这样想着,只见柳莺莺桃目流盼间,视线一扫,忽而落在了桃夭脸上,冷不?丁问着:“桃夭,你说……五房怎么样?” 桃夭神色一愣:“姑娘的意思是——” 柳莺莺挑了挑眉,叹了一口?气,道:“若是那沈五的话,我便也什?么锅配什?么盖,也算得上是相得益彰了。” “他日便是事情败露,我也……” 柳莺莺忽而幽幽说着。 桃夭却听得一脸迷糊不?解道:“姑娘这话是何意?” 然而话一落,便见柳莺莺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放心,此事我还得从长计议。” 话说,柳莺莺这个念头不?过刚起,次日,却见五房忽而派人来请,桃夭匆匆进来禀告道:“姑娘,来的人竟是知春院那位……的婢女。” 孟氏? 柳莺莺闻言大为意外,心道莫不?是沈钰那个小崽子将那日与她说的话同样说给了孟氏听不?曾? 又?一时想起了那日在寿安堂,孟氏非要当众将她揪出来,一副捉奸的架势,她虽临时对五房起了意,可却并不?代表,她愿意招惹上一个病重将死?之人,还是一个为爱痴狂的将死?之人。 柳莺莺一时拿不?准那孟氏的意图,便冲着桃夭道:“便说我旧疾犯了,待病好后再?去给五太太问好。” 便称病推拒了。 直到?几日后,沈月澶差人来请柳莺莺过去小聚,商讨一个月后柳莺莺的及笄礼事宜,柳莺莺这才再?次踏出了沁芳院。 沈月澶住在南苑瑶光阁,之前?每次去的皆是月湖,这瑶光阁还是第?一次去,不?想,竟在南苑后院遇到?了苏子詹,确切来说,是不?慎撞到?了苏子詹。 两?人一个从后院往回走,一个去往后院,然后在回廊的拐角处不?慎相撞了,苏子詹手中提着一篮子枇杷,被柳莺莺不?小心直接撞翻在了地上,枇杷轱辘轱辘滚落了一地。 柳莺莺神色一愣,立马歉身道:“实在不?好意思,撞坏了苏公子的枇杷。” 这一次,实非柳莺莺有意,确实是无?意之举,她没有看到?对方过来。 说完,柳莺莺立马欠身去捡。 却见苏子詹立马微微笑着道:“无?事,柳姑娘当心,莫要踩到?枇杷滑了脚。” 又?道:“我来就好。“ 说着,跟着弯腰捡拾了起来。 一个个橙黄橙黄色的枇杷,皮薄肉厚,熟透了,有的滚落得老远,有的在跌落的那一瞬间便跌烂了,汁水四溢。 柳莺莺捡起几颗,又?看着地上几颗坏瘪的,一时隐隐有些可惜道:“可惜了几颗好果子。” 说完,将捡起的几颗递到?了苏子詹的篮子里。 便见苏子詹抬起了眼来看了她一眼,方淡淡笑着道:“无?妨,正好吃不?了这么多。” 苏子詹平易近人,文雅淡泊,倒是令人心生好感。 看着对方提着一篮子枇杷,又?从瑶光阁那个方向而来,只见柳莺莺咦了一声问道:“沈家也种了枇杷树么,这个刚摘下来的罢,梗子上还沾着露水了。” 柳莺莺一脸好奇的问着。 只见苏子詹坦坦荡荡道:“此乃方才大姑娘送的,说是庄子里一早送来的,应当是天?还未亮时摘下的,故而沾了些露水。” 顿了顿,对上柳莺莺探究的神色,只定定看了她一眼,方淡淡笑着道:“大姑娘劳我做几幅对子,便赠以这篮子枇杷作为谢礼。” “原来如此。” 柳莺莺目光一闪,总觉得她的探究被对方窥探得一览无?遗。 不?过对方是个体面人,不?曾点破。 一时,眸光一转,只又?笑着道:“入府这么久了,一直没有遇到?过苏公子,说起来,那日在寿安堂得公子解围,一直还没有机会致谢的。” 苏子詹笑道:“不?过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说话间,见柳莺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篮子里的果子不?住看着,不?多时,只见苏子詹从手中拿出一颗橙黄色完好无?损的枇杷来,片刻后,将枇杷朝着袖口?擦拭了几下,方慢慢递送到?了柳莺莺跟前?,道:“这个是干净的,听说这一篮子枇杷比较清甜,姑娘可尝尝。” 看着对方细心的举动,柳莺莺心下微微一动,不?多时,将枇杷缓缓接了过来,犹豫了片刻,便举着枇杷送入了唇边。 烈焰红唇贴上橙黄色果子,轻轻一咬,一允,瞬间汁水四溢。 苏子詹看了一眼,不?多时,缓缓避开了目光。 便见柳莺莺嫣然一笑道:“可真甜。” 柳莺莺笑起来透着一丝满足气息,笑容可掬,甜的双眼都一时弯了弯。 苏子詹闻言喉间略动,不?多时,缓缓转过了脸来,见她笑得两?眼弯弯,定定看着,片刻后,随着勾唇浅浅一笑,然后,似察觉到?了什?么,忽见苏子詹复又?再?次将脸转了过去,远远看了一眼。 柳莺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便见游廊的尽头竟还静静的躺了一个枇杷。 枇杷清甜,浪费可耻。 柳莺莺便下意识地缓缓走了过去,刚弯下腰去便要将那颗果子捡起,却不?想这时一双黑色的锦线马靴映入了眼帘,那双马靴直接停在了枇杷跟前?,再?往前?半寸,便要直接踩在枇杷上了。 看到?那双马靴的那一瞬间,柳莺莺神色一怔。 此刻,她正好一边弯腰,一边缓缓将手中的枇杷送入唇边。 将枇杷捡起来地那一瞬间,贝齿轻轻一咬,因?弯腰起伏,站起来的那一瞬间,爆汁的果子汁水正好顺着唇角淡淡往下滑。 烈焰红唇下,橙色的汁水顺着晶莹白皙的皮肤一路缓缓下溢,直到?雪面的玉手手背反手抵在下巴处,将唇角的汁水淡淡一拂。 柳莺莺缓缓起身,潋滟的桃花目直接撞入了一双清冷又?锋利的凤眸里。 便见沈琅不?知何时从天?而降,竟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眼前?。 此刻,正微微眯着眼,目光冷冷地盯着她。 清冷的目光里有片刻厉色一扫而过。 柳莺莺神色一怔,没想到?竟在此刻撞见了这个姓沈的? 莺莺传 第87节 什?么时候来的? 还有,这是什?么目光? 该不?会在苏公子投喂她的那一刻罢? 不?过,看到?了又?如何? 干卿何事? 两?人定定对视了一眼。 这还是即上回玉清院那番你来我往后的第?一次遇见。 对视片刻,便见柳莺莺蓦地嫣然一笑,只若无?其事、落落大方的朝着对方行?了一礼,道:“见过大公子。” 说话间,只见苏子詹也缓缓走了过来,朝着沈琅作了一揖道:“大公子。” 苏子詹话一落,还不?待沈琅回应,便见柳莺莺将捡起来的那个枇杷笑着继续朝着苏子詹跟前?缓缓一递道:“苏公子,给,这儿还有一个。” 说完,便将枇杷放到?了苏子詹的篮子里。 却见苏子詹这时复又?将几个早已经擦拭干净的枇杷朝着柳莺莺跟前?一递道:“姑娘若喜欢,可多尝几个。” 柳莺莺欲推辞,然而见苏子詹没有直接将枇杷放在手心里,而是放在了袖面上,举止十分知礼,又?见袖面上的几个枇杷圆滚干净,分明皆是早已擦拭过了的,想了想,便缓缓凑过去,从其中挑了一个最?圆最?橙的,一时眨了眨眼道:“那我便不?客气了。” “多谢苏公子的枇杷。” 说话间,柳莺莺看了眼时辰,便很快朝着二人淡淡福身道:“那……小女子告退了。” 说完,柳莺莺冲着苏子詹眨眼一笑,便一边举着枇杷继续啃咬着,一边转身朝着内院走去。 整个过程,完全没有多看多余之人半眼。 柳莺莺一走,苏子詹便也朝着沈琅淡淡点头道:“那苏某便也告退了。” 说着,苏子詹便也提着那篮子枇杷缓缓退下。 徒留下沈琅背着手立在原地,抿着唇,目送二人消失在游廊尽头两?端。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又?见角落里还静静趟着一颗枇杷,不?多时,只见沈琅缓缓走过去,抬脚,啪嗒一下,面无?表情的将那个枇杷一脚碾碎了。 吴庸:“……” 第100章 “柳姑娘, 这边请——” 话说?柳莺莺到达瑶光阁时,只见宓雅儿、苏子磬二人俱在,几人正簇着?案桌, 议论纷纷。 柳莺莺一到, 便见沈月澶立马热情招呼柳莺莺道:“莺儿,快来, 快过来给?咱们掌掌眼, 瞧瞧哪副对子写得最好?” 话一落,还不待柳莺莺走过去,便见沈月澶已迫不及待的几步迎了来, 亲自牵着?柳莺莺的手走到了案桌前?,见沈月澶这副急不可待的架势, 柳莺莺不由忍俊不禁道:“我可文墨不通,哪里辨别得出好坏, 若闹笑话便不好了。” 柳莺莺淡淡笑着?说?着?。 女子识字不多, 通文墨者本就是少数,柳莺莺说?她文墨不通沈月澶毫不意外, 只淡淡摆手道:“无?妨, 只需辨别笔迹即可,你指一个你认为字迹最好的便是。” 说?话间,将案桌上几幅卷起来的对?联缓缓展开,便冲着?众人道:“大家也?指一个罢。” 说?着?,想了想, 忽又道:“我有珍藏笔墨的喜好, 这几幅对?联可全都是我腆着?脸求来的, 今儿个我便豁出去了,姐妹们只管挑, 挑中哪个,我便将哪副送给?哪个,咱们一人一副便是。” 沈月澶一脸大方豪迈。 语一落,便见另外三人纷纷抬眼,各自相看了一眼,最终宓雅儿笑话她道:“啧啧,这几幅笔墨可全是你的宝贝,今儿个怎么这么大方,这是要出血的意思?” 沈月澶一脸矜贵傲娇:“叫你选便选,不然一会儿我该反悔了。” 说?着?,沈月澶将对?联展开,一共四幅,这才见每副对?联上的内容竟全部都一模一样,只见上头全部齐齐写着?“诸邪回避百无?禁忌”八个大字。 一共四幅对?联,正好四人,一人一副。 四人齐齐簇了过去,只见宓雅儿目光扫过四幅对?联,顿了顿,便慢慢抬起眼来,一脸友好的冲着?柳莺莺道,“莺儿先选罢。” 柳莺莺正欲推辞,然而一抬眼,见宓雅儿冲她微微颔首,又见苏子磬一副并无?异议的模样,便也?不再?你来我往推拒一番,一时缓缓走到案桌前?直接选了起来。 定睛一看,这才见四幅墨宝笔迹竟截然不同。 一副苍劲有力?,气势恢宏,一副古道仙风,优美俊逸,一道笔墨瘦劲,富有傲骨之?气,一道狂草潦倒,狂妄肆意,却无?一例外,皆是一等一最上等的字迹。 每见一副,都令柳莺莺不由为之?一亮。 “真是好字!” 柳莺莺由衷赞叹道。 当年在万花楼时,妓院的花样多,为了吸引才子书生,妓院时不时以文会友,以字会友的,万花楼的花台上至今还保留着?不少青年才俊最上等的墨宝,可是与这四幅相比起来,竟都逊色了不少。 这样的笔墨若放万花楼,定然会引得众多书生簇拥赞叹。 每一笔墨风格截然不同,却全部一字千金。 难怪沈月澶爱不释手,悉心珍藏。 只不知是出自哪个的手笔。 能够被沈月澶腆着?脸求到的,想来是身边亲近却又权威之?人,一瞬间,柳莺莺脑海中浮现?出了几个人的名字。 若是出自沈家人之?手,那么此番挑选墨宝之?举不免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只见柳莺莺目光一闪,玉指直接拿起了第三幅,在她拿起第三幅对?联细细看之?之?时,便见身旁的沈月澶置于腰间的手微微紧握了一下。 第三幅笔墨字迹才干,想起方才偶遇苏子詹时,苏子詹直言不讳的说?给?沈月澶写了几幅对?联,柳莺莺一眼便猜出这副字迹乃出自苏子詹之?手。 想起那道俊逸松柏之?姿,柳莺莺心中不免道了声可惜,今日她对?那位苏公子印象极好,然而若是沈月澶对?他……看来回去怕是也?得将苏子詹的名讳从她的名册中划掉了。 这样想着?,只见柳莺莺幽幽叹息了一声,便将第三幅墨宝重新放了下去,果不其然,便见那抹腰间紧攥的手指骤然一松。 柳莺莺便又将视线回落到了第一幅墨宝上,随着?她视线落定的那一刻,三道视线齐齐朝着?柳莺莺脸上看了来,沈月澶惊诧,宓雅儿侧目,苏子磬则半眯起了眼来,然而不过略微扫了一眼,便见柳莺莺毫不犹豫地将视线从第一幅对?联上移开了。 那日,密室中的道德经,以及玉清院案桌上的字帖,柳莺莺看到过两回了。 第一幅笔迹,早在柳莺莺视线落定的那一刻,她一眼便认了出来,那是沈琅的墨迹。 一板一眼,端正有力?,笔力?之?气势,之?磅礴,之?霸道,之?犀利,直接跃然纸上了,人如?其名,写个字都这样威严冷峻,可想而知,这字迹的主?人该有多威厉森冷了。 柳莺莺甚至懒得再?多瞧一眼,最终视线在二?和四中犹豫了片刻,随手选择了第二?副,古道仙风,飘飘欲仙,若字如?其人的话,必定是为仙君罢。 在柳莺莺挑选第二?幅对?联的那一刻,只见三人齐齐松懈一口气的同时,竟纷纷神色惊诧了起来。 几人神色均是有些古怪,尤其是沈月澶和宓雅儿,只见二?人对?视了一眼,纷纷有些……难以言说?来。 不免让柳莺莺越发对?字迹这副墨宝的主?人感?到好奇来。 这时,沈月澶淡淡咳嗽了一声,冲着?柳莺莺语意不详道:“莺儿……好眼力?。” 沈月澶含含糊糊说?着?,却分明对?柳莺莺越发亲近了,仿佛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说?完,又立马转脸笑着?冲着?苏子磬道:“磬儿妹妹,你来吧。” 苏子磬踟蹰点头,视线落在了剩余三幅墨宝上,只见她轻轻咬了咬唇,视线甚至没有任何犹疑的,便直接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第一幅墨宝上,只定定看着?,神色似有些恍惚,最终见她缓缓闭上了眼,睁开眼时,直接嗖地一下将手伸向?了第三幅对?联,却在将要触及上的那一瞬间,只见苏子磬忽而将心一横,手指调转间,最终还是转而伸向?了第一幅,轻轻地拿了起来,压在心间,一时微微垂目道:“这副对?联的字迹跟我爹爹的……有些相似——” “一恍……来清远已有三两个月了,不知爹爹可念叨着?我和兄长——” 苏子磬轻轻说?着?。 说?这话时,她长长的睫毛轻轻打颤着?,不敢抬头看对?面宓雅儿半眼。 却见宓雅儿神色微微一怔,似乎有些意外,抬眼将苏子磬定定看了一眼,不过很快缓过了神来端得一副全然未知,反倒是笑着?冲着?苏子磬劝慰道:“磬儿妹妹可是想家了?” 又道:“伯父定然是挂念着?你跟苏公子的,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往后将这里当做你的家便是。” 苏子磬拿着?对?联的手微微一紧,这一刻,只觉得有些无?颜以对?似的,良久良久,忽见苏子磬将手中那副对?联朝着?宓雅儿怀中一塞,只白着?脸,一脸仓皇道:“这副对?联……还是还给?雅儿姐姐罢,我……我中意这副。” 说?完,立马将第一幅塞还给?了宓雅儿,转身将第三幅苏子詹的墨宝拿在了手中。 却见宓雅儿笑着?摇了摇头,不多时,只将手中的对?联重新归还到了苏子磬手中,柔声道:“不过一副对?联而已,妹妹若喜欢,何需推诿,再?说?了,这般推诿来,推诿去,回头该乱了套了。” 说?话间,将第一幅重新塞到了苏子磬手中,而后,又将苏子磬手中那副递给?了沈月澶,似笑非笑道:“这副,可别跟表妹抢,谁抢她跟谁急。” 说?完,沈月澶脸骤然一红,连连瞪向?宓雅儿道:“宓雅儿,你……你……” 然而一开口,却分明胀红了脸,支支吾吾无?力?反驳。 到底没舍得将那副对?联给?塞回去。 最终,宓雅儿这才将剩余最后一副缓缓拿在了手中,看向?手中那副放浪不羁的狂草手稿,宓雅儿定定看着?,眼里浮现?出了一抹复杂神色来。 一时,几人各怀心思,少女含春,分外娇羞。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沈月澶率先缓过神来,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手稿卷起收藏了起来,微微咳了一声,便冲着?众人道:“对?了,你们取走了一副,今儿个也?得留下一副来。” 说?话间,沈月澶走到案桌前?,提起毛笔来,将笔递给?了柳莺莺道:“莺儿,你先来——” 这时,众人纷纷缓过神来,宓雅儿笑着?道:“你又再?打什?么主?意。” 沈月澶一脸神秘道:“到时候大家就知道了。” 柳莺莺虽不明就里,不过客随主?便,自然配合,直接提笔在空对?联上留下“诸邪回避百无?禁忌”八个大字,在柳莺莺落笔的那一瞬间,便见沈月澶等人纷纷露出“差强人意”的神色来。 柳莺莺人有多美,字迹便有多寻常。 只觉得差强人意,名不副实。 倒也?算不上多差,撑死只能算得一个“顺眼”而已。 许是柳莺莺人太美,至于这字……与她的美反差太大,不过,落入沈月澶的眼里,却让她觉得柳莺莺这个神仙终于落了地,她就说?嘛,怎么可能有人什?么都好。 反倒是柳莺莺这抹逊色,让她觉得她这个人越发真实了起来。 至于苏子磬的蝇头小楷娟秀清新,令人眼前?一亮。 而宓雅儿的簪花小楷柔美清丽,清婉若仙,竟不输男儿,令柳莺莺为之?侧目。 竟都写得一手好字。 整个屋子里的笔墨,衬托得柳莺莺的字迹似一□□刨,白生了那一双玉手来。 三人落笔后,正欲促膝相谈,结交友谊,加深情谊,沈月澶正要与柳莺莺相商一个月后柳莺莺及笄礼的细则,刚开口道:“对?了,莺儿,你与大哥的生辰竟挨着?,一个初八,一个初九,往年大哥都不过生辰,这次你及笄礼大办,大哥那头若无?人问津好似不妥,不知届时可否将你们二?人的——” 沈月澶刚说?到一半时,不想,这时,五房的人又来了,孟氏竟差人直接请到大房的瑶光阁来了。 莺莺传 第88节 第101章 五房的人一来, 屋内众人俱是一阵讶异。 要知道,昔日在寿安堂五房孟氏想要“相看”柳莺莺的那一幕,可谓令人印象深刻, 沈五爷的风流好色, 孟氏的病弱疯狂,再加上一个柳莺莺的妖艳绝色, 这几人掺和?到?一块, 怎不令人心生好奇呢? 尤其,请人竟请到大房来了? 这是有何等紧急要事么? 以?及—— 只见沈月澶和?宓雅儿?对视了一眼,片刻后, 二人同时将目光投向了柳莺莺手中的那副对联上,看了一眼。 神色越发……怪异了起来。 “不知五太太有何事要吩咐?” 柳莺莺没想到?孟氏竟紧咬着不放, 前两日她称病推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是婉拒的意思, 没想到?孟氏竟再三来请,还直接来大房堵人, 大有一种见不到?人不罢休之姿。 柳莺莺心中虽不满, 不知这孟氏究竟要见她作甚,面上却不能显露,只依然淡淡笑着问着,嘴角的浅淡却也不曾藏匿。 “柳姑娘说的哪儿?的话?,哪有什么吩咐不吩咐的, 不过是日前太太听闻柳姑娘下水救助了大姑娘和?表姑娘一事, 太太心生感念, 大姑娘和?表姑娘皆是太太看着长大的,想亲自感谢慰问一番, 不过太太近来身子病重,恐无法亲自前去探望,只得劳柳姑娘跑一趟了。” 孟氏婢女秋橘语气客气的说着,虽是笑着,不过面对柳莺莺时,终归要比面对沈月澶等人神色倨傲几分,对柳莺莺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轻慢和?敌意。 柳莺莺却并不在意对方神色,只是听了她的话?后有些诧异,她救助了大姑娘和?表姑娘,为何需要孟氏感谢慰问? 柳莺莺有些不明就里,便是要轮,也轮不到?她五房头上,大姑娘的生母清河郡主都还没表态了,这位五房太太倒是好是一遭越俎代庖。 不过,孟氏作为长辈,有此行径,说句关切晚辈倒也勉强说得过去,却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正生疑时,便又见秋橘继续道:“再者?,太太听闻前几日小公子失踪是由柳姑娘寻到?的,便想当面感谢一番。” 这个理由,倒是更?加合乎情?理一些。 柳莺莺好似不好再继续推拒了。 然而,只见柳莺莺似还有些顾虑似的,并没有第一时间应允,正踟蹰间,便见沈月澶这时忽而上前道:“莺儿?还没有去过东院罢,正好我闲来无事,许久不曾探望过小婶婶了,我跟你一道去罢。” 昔日孟氏在寿安堂“相?看”柳莺莺那一幕还历历在目,沈月澶此举算是为柳莺莺解围庇护。 柳莺莺闻言顿时心下一松,仿佛一下子有了倚靠般,只感激的看了沈月澶一眼。 路上,只见柳莺莺心生“彷徨”道:“不知五太太是何等脾性,说来惭愧,来沈家这么久了,还一直不曾前往五房给?五太太见过礼的,早该去五房拜访的,说起来,是我失礼了。” 又道:“不知为何,虽不曾去过五房,可去往五房简直比去往寿安堂还要让我——” 柳莺莺说到?一半,笑着眨了眨眼,意味深长。 片刻后,又连连冲着沈月澶道:“好在有你相?陪,让我安心不少。” 柳莺莺毫不遮掩的向沈月澶“吐槽”着,尤其,竟还“吐槽”到?了寿安堂头上。 老夫人乃沈家一家之长,虽多为慈祥和?善,可浑身到?底有着一家之主的威严和?气势,沈家子嗣众多,老夫人虽对后辈喜爱,可真正伴随在老太太跟前的无非也就沈月澶、宓雅儿?几人居多,其余一些庶出?的,不受宠的一年到?头来在老夫人跟前显露不过几回,故而,庶出?的几个对老夫人又敬又怕。 每回私底下去往寿安堂时,多有些紧张慌乱。 不过,大家可不敢宣之于口,没想到?柳莺莺竟敢如此堂而皇之的说了出?来,令沈月澶惊讶的同时,不免有些忍俊不禁来。 这样?的话?,整个沈家也就表姐宓雅儿?敢在她跟前打趣,旁人皆因碍着她的身份,并不敢在她面前太过胡言乱语。 今日沈月澶拿对子让人挑选其实并非出?于试探,而是想要明晃晃的告诉大家,或者?,只是想要明晃晃的告诉柳莺莺,她的心思。 沈家一众姐妹中并无任何威胁,只是前有二哥对那位柳莺莺的“青睐”,后又传出?六哥对柳莺莺非娶不可,以?死相?逼,要知道柳莺莺来沈家时日不长,统共在人前露面不过三四回,竟引得一向斯文苦读的六哥这样?“魔障”了,那位……那位苏表哥又与六哥同为才学?斐然的读书人,沈月澶怕他同六哥一样?被柳莺莺给?迷住了,只得提前在柳莺莺这儿?放出?风声了。 见柳莺莺与苏表哥“无缘”,沈月澶顿时心下一松,又因她的救命之恩,本就对她心生感激,这一下,再无任何芥蒂了,再因柳莺莺为人坦荡,聪慧玲珑又不失风趣,沈月澶对她越发亲昵,一时主动挽起了柳莺莺的手劝慰道:“别担心,五婶婶这人并不……厉害,不会?刁难于人,何况,她如今病重,怕也有心无力,相?反,她非但不厉害,为人其实还有些……柔弱,不过许是常年病故,常年卧榻不见天日的缘故,人略有些轴,性情?有些偏执,尤其若事关五叔的话?,兴许会?抓着人轻易不肯放手——” 沈月澶如是说着,顿了顿,又道:“还有,五婶婶对于貌美之人多有偏见,一会?儿?见了你,若有何怠慢的,你不必往心里去,她不是针对你,她是争对天底下所有貌美之人——” 沈月澶提前给?柳莺莺打了个预防。 话?一转,又道:“不过,也不用担心,若婶婶有何误会?,一会?我会?帮着你解释的。” 她不安慰还好,一安慰,柳莺莺怎么觉得这一趟道阻且长,并不会?过于好过。 正沉吟间,这时,忽而沈月澶又朝着柳莺莺手中瞄了一眼道:“这副对子,莺儿?还是先?让婢女收起来罢。” 见沈月澶冷不丁将话?题转移到?了对子身上,柳莺莺顿时一脸惊诧的抬眼朝着沈月澶看去,便见沈月澶耸了耸肩,随即如实相?告道:“实不相?瞒,这副对子……正是五叔亲笔提赠的。” 说完,见柳莺莺微微睁了睁眼,仿佛有些难以?置信。 沈月澶毫不意外,甚至失笑的压低了声音,冲着柳莺莺小声道:“说来你许是难以?相?信,五叔才是真正的字如其人,他的字与他的相?貌同样?一鸣惊人,这是我爹亲口说的,我爹说五叔在爹爹那一辈中,无论是相?貌上还是悟性上,都是几位叔伯中最?拔尖的,我爹还说,他当年才最?得祖父的偏爱,只不知为何……五叔竟堕落至此。” 沈月澶一脸推心置腹的向柳莺莺诉说着长辈们的秘事。 却听得柳莺莺目瞪口呆。 惊讶得她一度说不出?话?来。 这副墨宝竟是出?自那位风流好色,一事无成,镇日眠宿花街柳巷的沈五爷沈戎之手?实在令柳莺莺出?乎意料了。 要知道,这手字,虽乃柳莺莺特意挑选的,却确实深得她心,沈琅的字太过气势威严磅礴了,过于迫人,而苏子詹的笔锋虽如松柏翠竹之姿,却多有一番傲骨,最?后一副柳莺莺猜测该是出?自沈二公子沈烨,一手狂草,字如其人,放荡不羁。 反倒是她挑的这副,古道仙风,优美飘逸,既不过于气势凌厉威严,又不会?傲人天地,也没有任何狂妄肆意,就是单纯的好看,笔墨均匀,心无旁骛。 没想到?竟是出?自……沈五爷沈戎之手! 再听沈月澶此言,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还真是……难以?想象。”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柳莺莺喃喃说着。 沈月澶道:“我当初的惊讶只会?比你多,不会?比你少,尤其,你可知,五叔当初提笔写下这副对子时,竟还一脸嫌弃的说,‘多年不曾提笔,实在差强人意’,一副实在没眼看的架势,竟还试图将这副对子给?撕毁了,幸好我手快给?提前保留了下来。” 沈月澶挑眉说着。 柳莺莺用了很长一段路程这才得以?消化这个事实。 原来竟真的是沈五爷的笔墨,难怪她挑选这副对子时沈月澶和?宓雅儿?的神色那样?诧异古怪,又结合今日孟氏的召见,冥冥中像是将她与五房牵引到?了一起似的。 二人说话?间,已来到?了东院。 一入院,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莫名刺鼻。 二人方一入院,只见早已有婢女等候在了院门口,见到?柳莺莺的那一瞬间,只见那婢女春眠神色一愣,定?定?的盯着柳莺莺,神色惊艳的同时略微有些复杂来,又见她与沈月澶一块到?来,春眠立马过来给?二人见礼,却是冲着沈月澶道:“大姑娘,太太有话?想要单独同柳姑娘说,大姑娘可在厅房小坐片刻。” 沈月澶一脸惊诧道:“小婶婶竟连我也不见?” 婢女春眠一脸歉意道:“太太今日又咳血了,怕是……怕是无力招待大小姐,还请大小姐见凉。” 沈月澶一惊,立马询问了一遭孟氏病情?,片刻后,无奈的看向柳莺莺,只见柳莺莺与沈月澶交换了个眼色,道:“既如此,那我先?进?去了,澶儿?且回罢。” 沈月澶道:“来都来了,我在厅子里等着你便是。” 如此,柳莺莺终归还是一人入了正房。 第102章 跨入屋内, 药味更浓,隐隐有些刺鼻,非一日之积累, 而?是长年累月积累而?成?, 散发着一股腐朽凋零的气息。 入目所及之处,屋内素雅, 缀以不少鲜花绿植, 试图遮掩屋内的药味,却分明效果甚微。 “柳姑娘稍等片刻。” 春眠领柳莺莺进门后,便绕过?屏风进了里头内间, 不多?时,里侧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 夹杂着一抹虚弱低问和几声低咳,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便见春眠的声音再度传了来道:“太太, 人已在外头候着了。” 一阵忙碌后,终见屏风后暗影浮动?, 随即车轮滚动?的声音缓缓传响, 再一抬眼,便见春眠推着一副轮椅缓缓而?来。 轮椅上坐着位虚弱无力的女子,看着十分年轻,不过?二十五六岁上下,相貌……或者说一眼甚至辨不清相貌, 因为入目之处, 引入眼帘的赫然是一张惨败如纸的面容, 眼窝凹陷,连唇色都一片苍白, 整个人轻薄如纸,轻飘飘的,已无几两好肉了。 猛地一眼看去,令人心下一跳,压根顾不上对方容颜。 猛地看到轮椅上之人,柳莺莺的心骤然一惊。 毕竟上回在寿安堂时,虽隔得?远不曾瞧见具体面容,可那孟氏还能出入自由,不想,不过?一个多?月的功夫,竟病成?这个样子了,坐轮椅,代表怕是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怪道上回沈钰嚷嚷着,他娘快要死了。 这是一副将死之人的腐败之相,柳莺莺当年在万花楼时,楼里有姑娘染了花柳病,拖到临死前正是这般瘦骨嶙峋。 没想到孟氏早已入膏肓了。 再看一眼细细看去时,才?见对方五官浅淡,非美艳之姿,是清秀小巧挂的,在姿容上,确实无法与那位沈五爷相提并论。 而?柳莺莺在看向?孟氏时,孟氏自从屏风后出来后,一双枯黄的眼也径直精准无误的远远投射在了柳莺莺脸上。 四目相对时,柳莺莺明显感?受到对方神色一怔。 只见对方直愣愣的盯着她看着,浑浊的双目里有种近乎执拗的偏执,一直到轮椅推到了柳莺莺跟前,对方依然一声未吭声,依然一动?不动?的静静盯着她。 被个将死之人这般死死盯着,不知为何,柳莺莺细腕上渐渐冒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片刻后,只主动?朝着对方福了福身子道:“莺儿见过?五夫人,夫人万安。” 柳莺莺此话?一出,却见对方依然一动?不动?的盯着她,苍白虚弱的面容上无一丝神色,浅淡清秀的面容上透着股子淡淡的顽固,直到盯着盯着,对方苍白的脸面上骤然浮现一抹胀红色,而?后捂住胸口猛烈一咳,瞬间一口暗黑色的鲜红直接朝着前方喷涌而?去。 鲜血喷洒到了柳莺莺脚边,有几缕飞溅到了柳莺莺的裙摆上,柳莺莺立马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退避几步,却在抬脚地那一瞬间,生生止住了,再一抬眼,便见孟氏捂住胸口,剧烈咳嗽了起来,声声猛烈,仿佛要将整个肠肺都给咳出来,却依然抬起了脸来,远远盯着她看着,嘴角带血,许久许久不曾收回目光。 那个场面,莫名诡异。 柳莺莺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一瞬间蔓延全身。 顷刻间,屋外的婢女闻声而?动?,全部争先?恐后的涌了进来,拍背的拍背,取水的取水,收拾的收拾,所有人都有条不紊,全部围着孟氏鞍前马后,柳莺莺很快被挤到了角落里。 一阵忙碌后,直到丫鬟们渐渐退散去,屋子里复又恢复了原先?的宁静,好似方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错觉。 “可是吓着你呢?” 这时,对面病弱之人缓缓开了口。 柳莺莺一抬眼,便见孟氏微微喘息着,原本直起的身子慢慢倒在了轮椅上,再没了一丝力气,却陡然间发笑了一下,盯着柳莺莺笑着问着。 声音有些虚弱无力,像是从遥远的天际飘来的似的,落入柳莺莺耳朵里,极不真实。 柳莺莺一愣,片刻后,轻轻摇了摇头。 孟氏强自笑了笑,而?后冲她道:“坐。” 柳莺莺依言在交椅上落座,一抬眼,便又见孟氏双目紧紧盯着她无声看着,将她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细细打量了几遭,许久许久,终是继续开口道:“年轻可真好,我当年来沈家时也是你这个年岁,听说你马上就要及笄了?” 莺莺传 第89节 孟氏喃喃发问着,却不待柳莺莺回话?,便又见她继续自说自话?道:“我当年也是在及笄后嫁给老爷的,没想到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孟氏喃喃说着,说话?间,间杂着几声咳嗽声。 话?一落,见柳莺莺不言不语,忽而?道:“你怎么不说话?……” 柳莺莺蠕动?了下唇角,正要开口,便又见孟氏忽而?想起了什么似的,直接打断了柳莺莺的话?语,继续问道:“听说你还会凫水?” 孟氏的声音温温柔柔,虚弱无力,像是在自说自话?,又像是在跟柳莺莺唠家常般,顿了顿,又笑着道:“我历来钦佩会凫水之人,你可知为何?因为当年我落水后,正是被老爷亲自救起来的。” 说到老爷,孟氏苍白虚弱的脸上仿佛浮现出了一抹淡淡的绯色,那双枯黄的双眼提到这二字之时,仿佛清亮了不少。 “那是在一个刺骨的冬日,月湖湖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我不慎滑倒落入湖中?,那日的水可真凉啊,严寒刺骨,冻得?我瑟瑟发抖,我本以为我那日定?要被淹死了,被冻死了,可这个时候老爷出现了……咳咳咳……” 孟氏眼神温柔的说着,瘦骨嶙峋的脸面上透着一丝追忆和幸福,只是说着说着便又承受不住,继续咳嗽了起来。 春眠立马凑上去拍她的背,又喂水擦拭,孟氏缓了缓后,看向?对面柳莺莺再次问道:“你为何不说话??” 柳莺莺确定?这次对方是想让她说话?了,想了想,勾了勾唇道:“夫人与五老爷真是……天作之合。” 孟氏闻言顿时满意的笑了,只是笑着笑着,那瘦骨嶙峋的面容上竟有片刻扭曲,而?后又抬眼将视线落在了柳莺莺身上,将她定?定?打量着,忽而?冷不丁开口道:“你比画像上更美,美到连我见了都挪不开眼,难怪自老爷见了你后便一直失魂落魄——” 孟氏骤然如是说着。 柳莺莺闻言嘴角轻轻一抿,正要说话?,却见孟氏这时用力的喘息了一下,而?后提了提气道:“你不必担心,我不是为了谴责你而?将你差唤过?来的,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当年我第一次见到老爷时亦是当场迷了眼。” “说来不怕你笑话?,我当年第一次见到老爷时便觉得?这辈子定?会嫁给老爷,虽然我家世寻常,姿色平平,可到底得?了老天眷顾,当真让我如愿嫁给老爷了。” “老天待我不薄——” 孟氏娓娓道来着。 柔柔笑着说着。 她好似许久许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说一句话?喘三喘,却又兴致大好,一直絮絮叨叨,家长里短的。 最终,话?一落,视线一抬再度落在了柳莺莺面上,定?定?看着,骤然开口道:“虽然我们今日是第一次见面,可我莫名觉得?咱们是一类人。” 孟氏双目精悍,那双枯黄无神的双眼在此刻竟莫名有些精明。 柳莺莺不由有些诧异,毕竟,上回在寿安堂露面的孟氏是一副尖酸小气,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在沈月澶的眼中?,亦是一位柔弱执拗毫无攻击力的人,然而?今日柳莺莺所见,却觉并非如此。 二人对视间,只见柳莺莺缓缓道:“莺儿无才?无德,岂能与夫人相提并论。” 孟氏看着她蓦地笑了,未语,半晌,又再度咳了咳,道:“真想与你促膝长谈一番,可惜身子实在不许——” 说话?间,孟氏再度猛烈咳嗽一番,用帕子一捂,竟又再度见了血,春眠立马要焦急规劝,却见孟氏淡淡摆手,强自拖着败废的身子,冲着柳莺莺道:“我今日便也不饶弯子了,今日将你请来是有事与你相商。” 说着,孟氏极力的从轮椅上撑起了身子来,冲着柳莺莺直接开门见山道:“如你所见,我时日不多?了,今日将你请来,我其实是想将老爷和钰儿交给你。” 孟氏神色平平的扔出了一颗炸雷,炸得?一旁的贴身婢女春眠神色一怔,满面震惊,却见柳莺莺神色平常,孟氏不由有些意外道:“你不意外?” 柳莺莺想了想,缓缓接话?道:“意外,也不意外。” “怎么讲?” 孟氏喉咙有些痒,闷声咳了两声问道。 柳莺莺便道:“夫人既说我与夫人是同一类人,当知我所想。” 柳莺莺将原话?抛还给了孟氏。 孟氏盯着柳莺莺慢慢眯起了眼,片刻后,淡淡道:“那你的意思?是——” 柳莺莺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在踏入这座院子之前,柳莺莺原以为孟氏今日唤她来是要刁难她的,可在看到孟氏以后,柳莺莺却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一个病入膏肓的将死之人,哪有那等闲功夫去刁难一个未曾谋面之人。 不过?,听到孟氏这番话?后,柳莺莺到底还是惊讶了一下。 想了想,只见柳莺莺亦是直接问道:“我想知道为何选我——” 选一个素未谋面之人。 只见孟氏缓缓垂目,有些无奈道:“并非我选了你,而?是钰儿选了你,也是老爷选了你——” 说到这里,只见孟氏叹了口气,看向?柳莺莺道:“钰儿为何选你,我想你该心知肚明,至于老爷——” 孟氏视线一扫,忽而?落到了一旁的屏风处,淡淡看着,道:“老爷风流好色,后院莺莺燕燕从不见消停,钰儿到底太小,他日我走后唯恐无人护得?住他,若是他日老爷再娶,后来的那一位既管束不住老爷,又看不惯钰儿,到时候钰儿该怎么办,所以,我只能选一个能牢牢抓得?住老爷,又能善待钰儿之人,你,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你若入了五房,后院那些莺莺燕燕便再也蹦跶不起来了,如此,我便也能安心了。” 孟氏倒也并不饶弯子,竟有问必答。 柳莺莺道:“夫人如何能保证我会善待十七公?子?”想起了那日在老夫人院里,听到孟氏娘家人来闹,不由道:“夫人从娘家挑个合适的人过?来照顾十七公?子岂不更妥么?” 孟氏却笑了笑,道:“我也想,可那些俗物,哪能入得?了老爷的眼!” 孟氏眼里满是不屑一顾。 说完,又笑着看着柳莺莺道:“你若愿意,我会在临死之前,将这后院清理得?一干二净,保你日后进门一帆风顺,一生顺利无忧。” 孟氏真心说着。 却见柳莺莺想了想,直接迎上了孟氏的目光道:“夫人这般竭力为我谋划,我可需要拿什么来换?” 柳莺莺直定?定?地看着孟氏。 却见孟氏瞬间露出了一抹赞许神色,不多?时,朝着春眠看了一眼,春眠立马从里间端出一碗汤药,孟氏瞥了眼那碗黑漆漆的汤药,柔柔笑道:“你只需将这碗绝子汤喝下,往后你便是这座知春院的女主人了。” 此话?一出,屋内骤然一静。 这时,里间骤然传来一阵砰地声响,而?后,桌面上的茶碗滚落在地,瞬间应声而?碎。 像是有人将桌上的茶碗拂到了地上。 柳莺莺下意识地抬眼朝着屏风后看去,里头有人? 却见里头黑漆漆的,看不出任何内情。 这时,便又见孟氏继续道:“别?这样看着我,想要攀附高门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例如我,付出了健康和生命,你不过?是绝子而?已,便能攀上这绝顶的富贵,享一世清福,还可让你整个柳家跟着鸡犬升天,这笔买卖怎么算怎么划算,不是么?” “唯有饮下此汤,我方才?安心将钰儿交给你。” 孟氏倒是一片赤诚。 却见柳莺莺蓦地笑了笑,道:“夫人怎知,我非得?走到这一步?” “因为你现在走的路,皆是我当年走过?的路,若非为了攀附高门,你怎会千里迢迢投奔沈家?既来了沈家,当知这高门并非那么好攀的,六哥儿那儿撞的钉子便是最好的例子,再往上你够不着,往下你又瞧不上,而?老爷这里,已是整个沈家中?你最好的选择了。” “可惜,老爷这条路,我走得?并不顺,不过?若是换作是你,怎知不能走出一条康庄大道来呢?” 第103章 “夫人这话看似说得极为在理, 可细想之?下其?实不?尽然也,五老爷这条路我走不走暂且另说,便是当真要走, 好似也并不?用急于一时, 毕竟,未来——我们?还来日方长, 不?是么?我应当还没有急迫到要赶在这档口紧急服下一碗绝子汤的地步罢, 我如今不?过?十五,还远没有到达恨嫁的地步,高门?虽难攀, 可夫人该知道大俞可不是只有沈家一座高门?,沈家的大?门?里也不止只有一位五老爷, 退一万步来说,即便高门?攀不?上, 还有中门?低门?, 这个世界永无绝路,为?何我偏偏要踏上一条绝户之路?我可没有那般大度, 牺牲小我造福全家, 我的人生信条可是牺牲众生成就小我,是也,夫人方才的那番说辞对我而言实则并没有多少?说服力。” “再者,夫人说我现今走的路皆是夫人当年走过?的路,这句话不?假, 可是夫人若说我走的路与夫人一样便会得到同样的结局的话, 这话恕莺儿无法苟同了, 要知道路虽是同一条,可走的人不同不代表终点也会一样, 就像同样在月湖,夫人落水是等死的那个,而我却是救人的那个,我与夫人能一样么?” “何况,依莺儿在沈家待了这两月的了解,沈五爷的亲事老夫人有权利决断,沈五爷自有权利做主,唯独夫人……做主的能力相对微弱,今日这碗绝子汤,若莺儿五岁时,没准真能?被夫人哄着喝下去,可不?巧,今儿个莺儿十五了,夫人可甭想唬了我去,今日之?事,莺儿便权当作夫人与莺儿开了个玩笑罢了,不?会往心里去的。” “夫人身子虚弱,与其?在这儿逗弄小辈,倒不?如安心养病,没准病好了,便没得这许多烦扰了。” “大?姑娘还在外头候着,莺儿便不?在此打扰夫人养病了,祝夫人安心养病,早日康复。” 对面孟氏以过?来人姿态的轻视和打压,柳莺莺全程微微笑着,脸上没有一丝恼怒激动,哪怕在孟氏端起绝子汤的那一刻,脸上亦是没有丝毫起伏。 她平静得像个宽容的长者,微微笑着面对着孟氏这个病人。 话一落,缓缓起身告辞,脸上始终带着微笑。 临走之?前,柳莺莺视线朝着屏风方向一扫而过?。 柳莺莺一走,孟氏面色深沉。 尽管孟氏一直克制着,端着一副温柔贤淑的长辈姿态,却依然忍不?住于微笑中挥出了一拳,却未料,那一拳就像是打在了棉花上似的,落了空,竟满满的无力感。 这一刻,她终究不?得不?承认,自己快要不?行了,竟被个十几岁的丫头片子轻飘飘的反击到毫无还手之?力。 这么些年来,老爷后院不?缺些个手段高明?的,可哪一个是她的对手,她随手点拨两下,整个后院便闹作一团,嫁给老爷十年,整个五房也不?过?只从她肚子里爬出来一个钰儿罢了。 不?想,今儿个却遇到了对手。 可惜,她已无力再上战场与之?较量一场了。 身体最后一丝力气被抽干殆尽,这时,一道暗影骤然从屏风后一闪而来,带起了一阵疾风—— “我已全部按照老爷的吩咐与柳姑娘说了。” 孟氏看到板着脸的沈戎,强撑着最后一抹力气,微微笑着说着,一脸柔弱模样。 却见沈戎眯着眼一脸厌恶的盯着这抹柔弱之?姿冷冷呵斥道:“毒妇!” “我要你从中周旋说和,你却敢坏爷的好事!” 沈戎面无表情地盯着孟氏,眼中已再无任何温情可言。 那日被老太太说服,念及到底夫妻一场,赶在临死之?前,沈戎到底还是踏入了这座药罐子院子。 孟氏瘦骨嶙峋,已入膏肓,时日不?多了,那个柳丫头,还是她主动提及的,说要在自己临死之?前,将后事安顿了。 他?以为?她真心悔过?。 虽老太太曾许诺了他?事后如他?的愿,可孟氏走后不?好立马再娶,而那个柳丫头在沈家过?于招眼了,来了沈家不?过?才几日功夫,便将那个四房小六迷得不?着四六,更甭提其?他?一些垂涎欲滴的,孟氏一提,他?便立马心猿意马了起来。 若在孟氏临走之?前将事情定了,既名正言顺,又十拿九稳。 他?以为?她会为?钰儿顾全大?局。 却不?想—— 沈戎一贯懒洋洋的眼里闪过?一抹阴冷,再也不?屑多看孟氏一眼,道:“今儿个爷将话撂这儿了,便是你再如何从中作梗,那柳丫头我都娶定了,你最好祈祷她不?会因?此迁怒记恨你那个宝贝儿子,你死不?过?两眼一翻,可你儿子的日子还长着了。” 沈戎冷笑一声,毫不?犹豫直接甩手而去。 孟氏闻言,脸色骤然一片惨白,立马挣扎着欲起,冲着沈戎背影唤道:“老爷——” 整个人险些从轮椅上翻倒了,却见沈戎脚步未停,就跟没有瞧见似的,毫不?留情径直跨出了屋门?。 沈戎一走,孟氏猛地剧烈咳嗽了起来,春眠忙抚着孟氏的背道:“夫人,您……您这又是何苦呢?” 却见孟氏一瞬间收起了脸上的柔弱惨白,只扭曲的微微笑了起来,道:“恨,比爱长久,便是死了,老爷,我也一定要让你记得我,永远记得我!哪怕是恨我!” 孟氏笑着将那碗汤药一口一口灌入嘴里,一边喝着,一边笑得扭曲张狂。 莺莺传 第90节 话说柳莺莺一踏出正房,脸便微微一沉。 原以为?孟氏召她是为?了刁难她,后觉得是为?了安顿她,再后来,柳莺莺反应过?来,原是为?了激怒她羞辱她。 正如柳莺莺所言,在沈五爷的亲事上,孟氏已做不?了多少?主了,却还要赐她一碗绝子汤,哪个会蠢到愿意喝,便是柳莺莺当真想要入五房,大?可多等几月待孟氏一命呜呼之?后再做盘算,何苦赶在这档口无故饮下那样一碗绝命汤? 孟氏料想她不?会喝,也没打算让她喝,甚至柳莺莺猜想那压根就不?是一碗绝子汤,可孟氏却偏偏端出来了,不?是为?了羞辱她激怒她又是为?何? 一个将死之?人,怨气竟还这样大?,实不?像是一个为?人母之?人。 想起那日树上那个五岁无助的稚子,柳莺莺不?由叹了口气。 还真是,什?么样的父母都有,白白可怜了无辜的孩子。 孟氏这是想断她入五房的生路啊! 至少?,在孟氏咽气之?前,柳莺莺与五房怕是无缘了。 而柳莺莺偏又时间紧迫。 “婶婶与你说了什?么?怎么说了这么久?” 与沈月澶并肩踏出五房后,沈月澶一脸好奇的问着,话一落,又忙道:“若不?方便说,就当我没问。” 沈月澶虽好奇,却多少?猜到了些边角。 柳莺莺想了想,道:“五夫人想要我当沈五叔的继室。” 柳莺莺在沈月澶面前没有隐瞒,选择如实说来。 沈月澶虽猜想到了一些边边角角,可听?到这话从柳莺莺嘴里说出来后,依然震惊到了。 她其?实猜测此番五婶婶召见莺儿许是刁难更多,不?过?凭着女人的直觉,又觉得许是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没想到五婶婶竟当真有此打算? 正震惊得无以复加之?际,便又柳莺莺继续扔下一句:“前提是喝下一碗绝子汤。” 柳莺莺云淡风轻的一句话瞬间炸得沈月澶瞠目结舌道:“五婶婶她是……她是疯了不?曾?” 沈月澶虽自幼在深宅后院长大?,知道许多后院龌龊,可到底不?曾出阁,绝子汤三?个字一时不?断冲击着她的头皮,让她头皮阵阵发麻着。 “你……你没应下罢?”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沈月澶愣愣问着。 “我傻啊,我才十五,还是个孩子呢,就想让我断子绝孙,怎么可能?。” 柳莺莺耸肩笑着说着。 “亏你还笑得出来,若换做是我,哪个要送我一碗绝子汤,我定挠得她断子绝孙。” 沈月澶见柳莺莺竟还笑得出来,一时不?知该敬佩还是该无奈。 定定看了柳莺莺一阵,沈月澶忽而道:“莺儿,你值得更好的。” 沈月澶一脸认真说着,片刻后,忽又冷不?丁道:“要不?,你干脆嫁给我二哥给我当二嫂嫂得了?” 沈月澶忽而脑洞大?开的提议着。 “谁要给你二哥介绍二嫂嫂啊?” 沈月澶的话刚一落,便闻得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从远处传了来。 第104章 沈月澶跟柳莺莺齐齐回头, 便见沈烨摇着扇子优哉游哉的踏了过来。 看到沈烨,沈月澶一愣,她方才脱口之言, 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 不想,说曹操曹操立马便?到。 沈月澶立马止住了话头, 看了看懒洋洋而来的沈烨, 又看了对面?柳莺莺一眼?。 柳莺莺神?色如常,好似没有听到似的,脸上并无任何异色。 沈月澶顿时心下一松。 她方才那话过于鲁莽了。 偏二?哥这么个不消停的, 已慢悠悠来到了二?人?跟前,竟还?再三追问道:“怎么, 你?要给你?二?哥介绍个二?嫂?哪个二?嫂?在哪里?” 沈烨似笑非笑的问着。 沈月澶一噎。 她方才不过是见不惯柳莺莺受辱,柳莺莺有才有貌, 又乃是她跟表姐的救命恩人?, 虽身份差一些,却也到底是官宦之女, 于情于理, 沈月澶到底是偏袒她的。 何况,她此番亲自陪着柳莺莺去会见孟氏,却不料,孟氏丝毫不将她这个大房嫡女放在眼?里,竟一点情面?也不给, 这一出落在沈月澶眼?里已是打她的脸了。 便?一气之下口不择言罢了。 说完, 她也觉得有些不大适合。 二?哥是何等身份, 便?是她再看不惯五婶婶的行径,再有心想要劝慰偏袒柳莺莺一番, 冷静下来也知自己妄言了。 面?对二?哥的穷追不舍,沈月澶只?抬了抬下巴道:“谁要给你?介绍二?嫂,就你?这样镇日游手好闲哪个愿意嫁给你??” 沈月澶嫌弃的看了沈烨一眼?,又道:“二?哥这些日子可又在哪里胡作非为,可又日日外出结交那些纨绔酒肉朋友了是不?哼,大哥跟表姐的亲事都快要提上日程了,二?哥,你?若再不收收心,回头便?剩你?一个孤家寡人?了。” 沈月澶一脸严肃的奉劝着沈烨。 话刚一落,额上便?挨了一扇子。 沈烨提着扇子朝着沈月澶头上敲了一记,道:“小小年纪,好的不学?,日日随着郡主院里那些迂腐古板的嬷嬷,学?得一副老妈子做派,还?管事管到你?二?哥头上来了,女孩子家家的要软软水水的才可爱,你?若日日学?那些迂腐不堪的陈芝麻烂调,回头担心嫁不出去的该是你?自己了。” 沈烨淡淡挑眉扫着沈月澶。 沈月澶脸一胀,正要反驳一句“我又不是二?哥赏玩的那些烟色女子,作甚要软软水水跟个无骨动物似的”却未料,还?未张嘴只?见沈烨嘴角微微一勾,打断了她的话语道:“真若担心你?二?哥成为孤家寡人?的话,那你?给你?二?哥这个孤家寡人?介绍一个罢,你?二?哥的喜好横竖你?是知晓的,第一,人?得美,第二?,人?得美,第三,还?是人?得美,唔,最好……最好是柳姑娘这样的——” 沈烨笑吟吟地说着,话一落,转脸似笑非笑的目光扫向了对面?的柳莺莺,笑着道:“救命恩人?,你?说呢?” 沈烨微微勾着唇,一如既往的不着调,淡淡打趣着,双目定定落在了柳莺莺面?上。 柳莺莺顿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来。 这还?是二?人?自那回落水后的第一次会面?,那日,落水后的玄机无人?窥探,柳莺莺本以为事后这位沈二?公子会要暗自点拨她一番,毕竟,关乎两位姑娘的清誉,不想,这位沈二?公子倒是对她无比“信任”,事后便?不管不问了,此番,这声“救命恩人?”透着淡淡的揶揄,倒也不缺几分熟稔的味道。 柳莺莺自动忽略了对方那番调戏之言,正要福福身子回个礼,不想,正要开口时,这时,却见那沈烨冷不丁朝着柳莺莺这个方位走?了来,同时抬手朝着她这个方位探了过来。 柳莺莺下意识地往后避退了两步。 。 “别动!” 沈烨却挑眉说了一声:“头上沾了东西。” 这位沈烨公子虽往日里风流放浪,正经起来倒也不怒自威,浑身自有一副凌然之气。 柳莺莺脚步一顿,竟当真被他“喝”住了。 下一刻,沈烨将手触及到柳莺莺的发间,慢慢侍弄了一遭。 他突如其里的靠近,瞬间,一股陌生的男性气息朝她袭卷而来,柳莺莺身姿微微僵硬了一下,她虽出身不堪,在鱼龙混杂的烟色之地混迹过五年,其实与男子的亲密并不多,满打满算也不过一个沈琅而已。 就连沈六公子,也不过“私会”过二?三回,却也一直恪守礼教,遵规守纪。 适应了片刻,柳莺莺这才渐渐放松身姿。 这才慢慢嗅到鼻尖处萦绕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淡香,极淡无比,闻着像是玉兰香,倒是并不难闻。 因两人?一时间靠得极近,近到二?人?之间不过一步之隔,且沈烨正在挑她的发,举起的袖袍轻轻拂过她的侧脸,有些痒痒的,麻麻的。 这个动作其实是有些暧昧旖旎的。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若落入旁人?眼?里,多少是有些不合时宜的。 何况,二?人?眼?前就有个沈月澶。 柳莺莺缓过神?来后,正欲再度避让,这时沈烨指尖恰好松开了她的发鬓,一时拿了下来,举到了柳莺莺眼?前,轻轻一笑道:“一朵玉兰。” 柳莺莺闻言朝着沈烨指尖看去,便?见沈烨食指和中指两指间夹着一朵细白?的花朵,应该是方才从五房院子出来,路过一株玉兰树时落下的花朵。 柳莺莺看了玉兰花一眼?,再一抬眼?,视线不期然撞入了一双狭长?的狐狸眼?里,只?见沈烨微微低着头,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目光含笑,竟看得专注。 四目相对间,不知是挨得太近,还?是此番动作间自带的暧昧,这一两相对视间,竟有一丝奇怪的情绪在二?人?眼?中蔓延着。 柳莺莺目光一闪,很快缓过了神?来,收回了目光,正要往后退避两步,不想,这时,目光不经意间一扫,正好扫到了远处那抹玄色身影上。 沈琅从游廊而下,正立定在游廊出口的位置,背着手,面?无表情地朝着他们这个方向看着。 不知看了多久。 冷不丁扫到那抹高大颀长?的身影,柳莺莺微微怔了一下。 这个姓沈的,怎么又出现了?怎么阴魂不散? 他不是一向不在府中走?动的么,她今儿个竟撞见他两回了。 而且两回都是—— 前面?,苏子詹送她枇杷。 这次,沈烨为她拿下头上的玉兰落花。 两次见面?,分别与不同的男人?暧昧不清。 两人?隔着几十步的距离,遥遥对视了一眼?。 不知是不是柳莺莺的错觉,只?觉得对方的神?色比之前那次更要冷面?寒严了几分,像是罩着一层万年寒霜。 双目紧紧盯着她,那双狭长?的凤眼?里虽面?无表情,却又像是隐隐嵌着一支冷箭。 直接朝着柳莺莺面?门射了来。 柳莺莺与对方对视了一眼?,很快便?若无其事的收回了目光。 装作没有看到。 呵,毁她姻缘者?,以及……以及在密室中欺凌于她的事她可没忘,一个吃白?食的恶霸,一个将人?吃干抹尽后没有只?言片语的贼人?,有什么资格对她横眉冷眼?。 他将她当作妓,女,概不负责,吃干抹尽。 莺莺传 第91节 她如何不能将他当作小倌,一个能免费为她解毒的男妓。 他们两个,谁嫖谁还?不一定呢。 眼?一收,便?见柳莺莺抬手拂了拂发鬓,抬手间,玉指微翘起,一缕幽绿袖袍缓缓滑落,露出一截白?藕一段酥腕,柳莺莺抬手理了理方才被沈烨弄乱的发鬓。 低眉敛目,含情睇凝间,竟百般风情。 对面?沈烨目光一定,落在柳莺莺那段发光的藕臂上微恍了下眼?。 而沈烨身后,沈琅眼?里寒光闪现。 偏偏沈烨,沈月澶二?人?背对着沈琅,并没有发现他的到来,这时,沈月澶立马走?过来,一把将柳莺莺护在身后冲着沈烨恼怒道:“二?哥,你?好生生的,动手动脚作甚?莺儿可是咱们的救命恩人?,你?可别将外头那些轻佻的习惯带到府里来?当心我在娘那里告你?的大状——” 沈月澶见沈烨对柳莺莺“动手动脚”,顿时警钟大作。 惟恐她方才一副戏言酿成大错。 这会儿拼命找补着了。 希望这二?位可别因她方才一句胡说八道当了真了。 莺儿跟二?哥? 这两人?若搞在一起—— 光是想想,沈月澶都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二?哥可不是六哥,这二?人?真若勾搭上了,可少有人?能管得住二?哥,可大房怎么可能会允许一个七品现令之女登堂入室呢?那个时候整个沈家还?不得乱了套了。 回头,她可真成了沈家的千古罪人?了。 沈月澶一时恨不得缝上自己的乌鸦嘴。 却见这时沈烨嘴角一勾,继续似笑非笑道:“说起这救命之恩,你?说咱们该何以为报,你?们两的你?们自己报去,至于你?二?哥我可无以为报,要报只?能以身相许——” 沈烨笑眯眯的要继续朝着柳莺莺调戏着。 这时,却见沈月澶忽而不知瞧到了什么,瞬间立马站好,抬头挺胸收腰挺背,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就连方才脸上的恼怒情绪也一瞬间消失殆尽,立马乖乖站好,冲着沈烨身后一脸紧张道:“大……大哥——” 沈烨神?色一愣,举着扇子转过了背去,便?见大哥沈琅已背着手走?了过来。 第105章 “哟, 今儿个天上下红雨了不曾?大哥竟有如此雅兴逛起了园子来?” 沈烨看到沈琅的到来只有些意外,立马摇着扇子迎了去,说?这话时, 一度意味深长的朝着柳莺莺那个方位扫了一眼。 话一落, 沈琅已来到了几人跟前,清冷的?目光略一抬, 瞥了沈烨一眼, 自动忽略了他,视线淡淡扫过众人,片刻后, 神色淡淡问道:“你们聚在这里做什么?” 沈琅以往着白衣时衣袂飘飘,看着虽清冷, 却到底气质如仙,丰神灼灼, 最多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然而自打换了这一身玄色衣袍后,竟气质大变, 一夜之间从衣袂飘飘的谪仙变成了威严冷厉之人, 气势威厉肃穆,叫人见了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他神色淡淡问着,像是长辈大人遇到了晚辈小孩的?随口一问。 沈烨笑吟吟道:“自然是……赏花赏日赏美人。” 沈烨一如既往的?颇不正经。 沈月澶立马瞪了沈烨一眼,随即老老实实回道:“大哥,你别听二哥满口胡诌, 原是方才五婶婶请莺儿过去小聚, 婶婶近来身子不好, 我闲来无事?便陪着过去探望婶婶一遭,正好一出来便在这儿撞见了二哥, 便……随口闲聊了几?句。” 沈月澶在沈琅面前?有问必答,规规矩矩,与方才在沈烨面前?的?“讨伐”之姿相去甚远。 话一落,便见沈琅略微蹙了蹙眉,扫了沈月澶一眼,片刻后,清冷的?视线直接朝着她身侧的?柳莺莺方向扫了去。 五房? 沈琅半眯起眼来,盯着柳莺莺,背在身后的?手略微一顿。 柳莺莺却像是刚刚才见到他似的?,一瞬间,收起了方才那副“水性杨花”之姿,只微微笑着朝他福了个身子,端得一副娴静大方。 沈琅嘴角微抿。 “大哥方才是……是外出了么?” 沈月澶对这位长兄又?敬又?怕,她自幼与二哥相熟亲近,大哥沈琅年长她许多,自有记忆以来从来不在府里,她长大后他又?常年在外云游,在沈月澶的?印象中,很多年里对长兄二字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而已。 便是长大后,每年也不过见大哥一两回,大哥性情清冷,沈月澶每每见了他都战战兢兢,比见了祖父和父亲更要紧张彷徨。 不过,她对大哥亦是忍不住崇拜和敬仰的?,这一切要源自于四?五年前?,她们那时年纪小,在院子里放纸鸢,结果纸鸢不慎落在了后院的?枯井里,她与苏子磬二人手拉着手举着树枝想方设法想要将纸鸢勾上来,结果她不慎脚底打滑,与磬儿妹妹二人相继跌落到了枯井里,后院败落,这口枯井往日里不会有人过来,她们二人喊得喉咙嘶哑,口干舌燥,却一直无人寻来。 就在天色渐渐暗下,就在二人以为将要被困死在井底之际,这时,大哥忽而举着火把从天而降,将她跟磬儿妹妹二人相继抱了上来。 自那以后,沈月澶心?里便对大哥又?敬又?爱,却又?有些不敢靠近。 沈琅淡淡“嗯”了一声,默了片刻便随口问了声:“孟氏身子如何?呢?” 沈琅虽是晚辈,却与五房的?孟氏相差无几?岁,若是旁人如此称呼,到底觉得失了礼,可“孟氏”二字从沈琅嘴里说?出,被老嬷嬷教得“古板迂腐”,镇日端得一身礼教尊卑的?沈月澶竟也没觉得有任何?问题。 只一时有些惊讶,没想到大哥竟过问起了五婶婶的?病情,要知?道这么多年来,她都没有听到大哥过问过娘亲一句半句的?。 虽有些惊讶,不过沈月澶依然毫不犹豫立马如实回道:“五婶婶病得有些厉害,怕是……撑不了几?日了。” 孟氏自嫁到沈家后,许是因落水伤了身子的?缘故,身子一直赢弱不堪,后怀钰哥儿时更是几?度不保,老夫人为了保住五叔的?血脉,甚至将京城的?御医都给?请了来。 孟氏生产后,身子更是几?度败坏,四?五年前?就开始吐血了。 熬了这么多年已算是极限了,大家并不意外。 “小婶婶这一走,他们夫妻二人都可以解脱了。” 沈烨闻言淡淡揶揄着,揶揄中又?仿佛透着一抹淡讽。 当年五房那门?亲事?闹得多难堪,多声势浩大,澶姐儿那会年纪小,恐没有了印象,沈烨却是记得清清楚楚的?,那可是沈家近二十年来丢过最大的?颜面。 这夫妻二人成婚十年,五房便没清净过一日。 “不过,小叔解脱后,依我看咱们府里往后非但不会清净下来,只怕又?得要热闹一番了,对了——” 沈烨笑着打趣着,说?到一半时忽而不知?想起了什?么,竟将视线一转,又?再次落到了对面柳莺莺脸上,笑着一脸好奇问道:“小婶婶都病成这样了,怎还有功夫邀柳姑娘小聚?看来,小婶婶跟柳姑娘二人之间交往过甚啊,不知?小婶婶邀柳姑娘说?道何?事??” 沈烨意味深长的?问着。 这话有些耐人寻味。 一个将死之人,一个寄居沈家的?妙龄之女,这二人能有什?么交情,事?出反常必有妖,结合这二人的?背景处境,其实并不难惹人深思。 将死之人这档口最紧要的?是何?事?,自然是交代后事?,可交代后事?怎么交代到柳莺莺身上来了—— 沈烨这个问题,分明别有深意,一针见血。 柳莺莺面对沈烨半是玩笑半是正经的?打探,脸上没有丝毫异色,只淡淡扫了沈烨,眼观鼻鼻观心?道:“女子之间的?私房话,二公子也想听?可不关二公子的?事?呢。” 沈烨却笑着道:“救命恩人的?事?,沈某自然关心?,也想关心?。” 沈烨话里话外透着一丝暧昧。 柳莺莺却似笑非笑道:“可救命恩却人并不想让二公子多嘴过问,所以,二公子可以消停了么?” 柳莺莺微微笑中透着一抹嫌弃。 沈烨闻言竟立马配合的?抬手,朝着嘴上横着一拉,做一副闭嘴之姿。 这二人一来一往,看着争锋相对,却又?莫名有种打情骂俏的?味道。 沈月澶简直没眼看了,生怕这二人再继续相处下去,回头便要擦出不该有的?火花来了。 又?惊讶于二哥的?敏锐,不过几?句话间,竟猜出了孟氏安排,不过事?关柳莺莺的?大事?,到底不好往外透露,五婶婶想将柳莺莺娶做继室,却在娶之前?想灌她一碗绝子汤,这使若一经传出去,莺儿如何?还有颜面在沈家住下去? 便立马上前?一把挽着柳莺莺冲着沈烨道:“不过是上回莺儿找到了钰哥儿,婶婶想亲自表达一番感激罢了,二哥可别在这儿探来探去了。” 说?着,又?立马道:“表姐和磬儿妹妹还在瑶光阁等着我跟莺儿了,我跟莺儿便先走一步了。” 说?话间,又?特意冲着沈琅福了福身子道:“大哥,我跟莺儿妹妹先告辞了。” 沈琅背着手,许久没有说?话,久到沈月澶抬起了头来朝着沈琅,视线便直接落入了一双犀利冷寒的?眼里,眼里仿佛嵌着一柄冷箭,直接朝着她的?脸面射来。 沈月澶一愣,大哥性情虽寡淡清冷,与她并不亲近,却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忽而这一眼看去沈月澶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竟生生吓了一大跳。 却在对视的?那一瞬间,沈琅收回了目光,背过了身去,不久,淡淡道:“去罢。” 声音竟还比方才清冷了几?分。 沈月澶一度不知?发生了何?事?? 好似方才那一幕不过是一场错觉。 二人飞快离开,沈烨目送二人的?身影远处,一直到身影消失在了视线范围内,沈烨这才砸巴着嘴收回了视线,嘴里幽幽道:“哎,美人走了,这园子逛起来也无甚意思了,大哥,你说?是吧?” 沈烨目光定定的?看着沈琅,片刻后,又?道:“横竖今儿个闲来无事?,大哥,要不弟弟去你那玉清院坐坐,咱们兄弟二人畅饮一遭?” 说?完,立马想起了什?么似的?,抬起扇子朝着自己脑袋上敲了一记道:“对了,忘了大哥是寒山寺的?修行?弟子,素不饮酒的?,不过——” 说?着,又?见沈烨似笑非笑的?打趣道:“不过大哥与表妹的?婚事?马上要到了,这大喜的?日子不饮酒可说?不过去,要不,弟弟今儿个陪大哥饮几?杯,就当作提前?练练手呢?” 沈烨笑吟吟地?说?着。 言笑宴宴的?狐狸眼里透着一丝揶揄,可细听之下,却又?仿佛透着一丝……提醒和告诫。 话一落,沈琅清冷的?目光扫了来。 兄弟二人对视了一眼。 一个风流不羁。 一个威厉森严。 却各有各的?凌然之气。 暗潮有片刻涌动。 话说?,当日柳莺莺在瑶光阁与沈月澶等人聚了半日,几?人商议五月初去寒山寺祈福之事?,原来沈家每年四?五月之际有去郊外踏青去庙里祈福的?习惯。 沈月澶此番特意邀请柳莺莺一同前?往。 回来后,柳莺莺闲来无事?便开始准备踏青外出事?宜,一直忙活到晚上,临睡之前?这才想起了什?么,只提笔将苏子詹的?名字从名册上划掉了。 犹豫片刻,竟又?提笔,缓缓在名册末尾,提了一个五字,没名没姓,是不到最后不得已的?下下策,或许也是柳莺莺翻身之作。 临睡前?,想起沈月澶无心?之语:“要不,你嫁给?我二哥当我二嫂嫂得了?” 柳莺莺苦笑着摇了摇头。 连沈六公子那儿都阻力满满,肖想沈烨,简直自寻死路。 莺莺传 第92节 不过,想起今儿个沈烨有意无意的?揶揄和撩拨,她到底相助了沈烨一回,沈烨看着像是个能够好商好量的?,不知?到时可否与他逢场作戏一场,正妻之位她不肖想,不过护她一世周全,对他沈二公子倒是轻而易举。 一时,又?想起了白日里与那姓沈的?会面,虽二人没有说?话言语,可那姓沈的?竟冷着脸一反常态的?走了过来,他今日甚至并不避讳,竟当众冷着眼盯着她看了好几?眼,眼里竟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气息。 若没有外人在,柳莺莺一度怀疑那姓沈的?要当场处置她了。 沈烨怕是也察觉到了一些异色。 呵,她与人说?笑,与他何?干,他有何?权利对她横眉冷眼。 柳莺莺心?中不屑一顾。 翻来覆去良久,这才慢慢入睡。 不想,她刚闭上眼之际,便骤然忽而察觉到了一抹冷凝之气,朝着床榻方向蔓延开来。 第106章 夜已渐深, 月色铺在地面,泛着淡淡的银光。 整个沁芳院一片寂静无声,东西两院均已落了灯。 西院比东院更要燥热几分, 五月的?天气已渐渐炎热起来, 一缕月光从北面敞开的窗户洒进?来,打在一道高大伟岸的身姿上。 暗影浮动, 将那道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拉长的?黑影笼罩在里侧的?床榻上, 哪怕隔着一道?薄薄的?纱帘,依然压迫感?十足。 沈琅沉着脸,面无表情?地立在床榻旁, 不多时?,缓缓抬手, 挑开了那抹薄薄的?帷幔,面无表情?地朝着床榻上看去。 微寒的?目光直接扫到床榻上那道?饱满婀娜的?身姿上, 定定看着。 柳莺莺刚刚睡着, 却?于睡梦中察觉到了几分危险气息,意?识已然苏醒过来, 然而此刻身子却?僵硬不已, 仿佛被鬼压了床般,浑身紧绷,无法动弹,她想要彻底清醒过来,双眼却?如?何都睁不开眼。 柳莺莺怕热, 睡姿并不太雅, 加上这几日闷热不已, 她睡前褪去了里衣,浑身上下只着了一件轻薄的?烟绿色肚兜, 和一条薄薄的?亵裤,因背对着里侧躺着,此刻身上的?薄被已被她蹬开,夹在了两条细长的?腿间。 而肚兜不过用四根细细的?绿线捆着,两条分明穿过脖颈,在后颈打了个结,两条围住腰际,在盈盈一握的?后腰上系了一个结,全身只剩下薄薄的?布料将那两团饱满兜着。 整个后背几乎一览无余。 没有点灯的?卧房一片昏暗,却?因月光的?倾洒,于黑暗中泛着淡淡的?银光。 沈琅目力过人?,犀利的?目光于暗色中畅通无阻,直接赤、裸裸目不斜视地落在了那片娇好的?娇躯上。 雪白晶莹的?玉背,冰肌玉肤,滑腻似酥,连背中央那条玉勾都清晰可见?,柳弱袅袅,婀娜小蛮的?酥腰,一只手都能掐得过来。 玉勾从后颈一路往下伸延,沿着后腰,直径没入那抹饱满的?蜜桃臀中。 无端勾人?。 然而沈琅此刻清冷的?目光里没有任何欲、火,颀长冰冷的?指尖却?依然顺着那条玉勾一点一点抚了上去。 他动作轻柔,像是抚摸这世?间最上等的?珍宝。 指尖所到之处,浑身战栗。 黑暗中,意?识清醒过来的?柳莺莺只觉得那触感?在她的?意?识中被放大了十倍百倍,那冰凉微冷的?指腹抚摸着她的?后背,像是一条蛇顺着贴着她的?肌肤缓缓滑行。 潮湿,滑腻,又无端瘆人?。 柳莺莺浑身轻颤,她以为自己在梦里,做了噩梦,又觉得回?到了现实生活中,当真有条蛇入了她的?床榻,触感?是那样的?真实,那样的?瘆人?。 柳莺莺想要尖叫,想要躲避,却?如?何都清醒不过来,恐惧令她整个毛孔张开,头?皮阵阵发麻了起来。 她的?鼻尖甚至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来。 那滑腻的?蛇一路滑行抚摸到她的?后颈,顺着她的?香肩轻抚到了胸前,却?并没有留恋那饱满丰盈的?圆润,而是直径来到了她的?脖颈处轻轻摩挲着,滑腻的?触感?贴在了她的?玉颈上,然后,五指缓缓张开,竟温柔而缓慢的?一把握住了她整个脖颈。 尽管,动作温柔轻缓,可是人?体对危险有着本能的?反应,在脖颈被人?一把握住的?那一瞬间,一股恐惧感?顷刻间涌上心头?,像是整个命门被人?一把攥在了手心似的?,柳莺莺浑身的?鸡皮疙瘩一瞬间齐齐冒了出来。 握着她玉颈的?五指一开始温柔轻缓,却?在这抹温柔中一点一点缓慢的?加深了力道?,像是温水煮青蛙似的?,一开始并不明显,直到五指渐渐收拢间,柳莺莺脖颈被越握越紧,慢慢加深的?力道?仿佛要将她的?脖子一把给掐断似的?,一股窒息的?感?觉瞬间涌上了心头?。 就在柳莺莺渐渐察觉到了一股疼痛之际,就在她呼吸越来越急促剧烈之际,就在她的?脖颈将要被一股巨大的?力道?直接一把掐断之际,终于,柳莺莺拼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冲破了那道?屏障,嗖地一下睁开了眼来。 方一睁开眼,便见?她拼命的?喘息着,下一刻,柳莺莺猛地剧烈挣扎了起来,猛地抬手朝着脖颈处扣弄,掰扯了去。 不是梦! 也不是蛇! 她此刻的?脖颈竟被一只手牢牢掐住了! 那只手宽大又修长,仿佛蕴藏着无尽的?力量。 柳莺莺在他五指间,宛若一只蝼蚁般,他稍一用力,她修长好看的?玉颈便能轻而易举的?被拧断了。 她像砧板上的?鱼儿似的?,拼命挣扎乱颤着。 思绪一度混乱不清。 甚至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眼看着整个人?进?气少,出气多,眼看着整个人?将要晕厥窒息之际,这时?,黑暗中的?视线中骤然出现了一团黑影,似一张脸,就悬在了她的?眼前,与?此同时?,一抹熟悉的?气息钻入了鼻尖,是淡淡的?檀香味。 沈琅! 这个人?是沈琅! 这一刻,柳莺莺意?识终于彻底归了位,抬手便毫不客气地直接朝着对面的?面门上狠狠的?挠了去,只咬牙切齿道?:“姓沈的?,你……你疯了!” 柳莺莺拼命地抓着挠着,却?觉得脖颈间地力道?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头?顶那双锋利的?鹰眼目光一动不动,死死盯着她。 有那么一瞬间,柳莺莺觉得他真的?想要掐死她。 就在她脑袋嗡嗡作响,大脑一片空白窒息,就连抬起的?手也一度无力的?垂落了下去之际,这时?,终于,脖颈处的?力道?骤然松了少许。 柳莺莺瞬间死死捂着脖颈,拼命大口大口的?呼吸,却?在这时?,掐着她脖颈的?是手忽而将她整个人?往上一提,悬在她上空的?那张森严的?脸骤然凑了上来,瞬间堵住了她所有的?气息。 有别于上次的?浅尝辄止,有别于上次的?缠绵悱恻,甚至有别于上一回?的?唇枪舌战,这一回?,是疾风暴雨,是惊涛骇浪,森冷中夹杂着一丝凌厉,一丝凶狠,甚至一丝粗暴和蛮狠。 冰冷的?薄唇鸷击狼噬,残暴狠绝,肆意?横行间,仿佛要一口一口直接将她撕扯殆尽。 脖颈本就被一把掐住了,她呼吸本就微弱,而唇舌直接被人?堵住,一顿狂风乱扫间,柳莺莺的?意?识渐渐涣散,就在整个人?快要晕厥过去了,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柳莺莺张嘴朝着那片冰冷的?薄唇上恶狠狠一咬。 一抹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在二人?唇齿间散开。 这时?,脖颈处的?力道?骤然一松,那冷冽的?薄唇终于从她的?唇上猛地松开。 沈琅额头?抵在柳莺莺额头?上,微微喘息着,那清冷的?面容上似有片刻惺忪。 短暂的?失控间,仿佛连自己似也怔了一下。 而稀薄冷冽的?气息终于慢慢钻入了她的?鼻腔,顺利通过那方才被遏制住的?咽喉,一点一点传入大脑。 却?因缺失太久,猛地吸入间,救命的?空气却?像是轻薄又锋利的?刀片般,一下一下刮蹭着她的?咽喉。 柳莺莺拼命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喉咙疼痛不已。 剧烈的?喘息在暗夜中渐渐平复下来,直到不知多久,沈琅缓缓抬起了头?,便见?月色下,一条晶莹的?亮光在她白皙的?脸庞上微微闪烁着,一路没入黑暗中。 沈琅薄唇一抿,良久良久,缓缓抬手拭去,却?见?柳莺莺嗖地一下侧过了脸去,避开了他的?手指。 晶莹的?眼泪没入床褥上,消逝殆尽。 整个过程,两人?均是一语未发。 柳莺莺无声的?流着眼泪。 除了欢爱中承受不住时?,她才哭着求着,流过眼泪,除此以外,无论是失身,还是那次在密室中被他清醒的?欺负时?,事后,她都从来没有落过泪,非但没有哭,反而表现得一副淡然处之的?姿态。 显然,她并非柔弱之人?。 然而,却?在此刻无声的?淌着泪。 夜越来越深。 一点一点缓慢流逝。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东边渐渐翻了鱼肚白。 柳莺莺这才沉沉睡了去。 在她呼吸终于均匀了后,沈琅这才缓缓牵起了被子盖在了柳莺莺身上,灰白的?光线中,他抬目扫去,细细检查着,这才见?白皙的?面庞上,有着浅浅的?泪痕,饱满的?红唇上有深深浅浅的?伤痕,以及,修长的?脖颈处,五条指痕清晰无误的?映入了他的?眼帘。 盯着脖颈处的?那几道?痕迹,沈琅缓缓闭上了眼。 他鲜少有情?绪失控的?时?刻,昨晚,身体里却?仿佛钻出来了一个恶魔。 他目睹她勾引过两次沈庆,分明无动于衷。 上次当着他的?面勾搭姚汝成时?,他尚且当她玩心四起。 可是,一面在书房撩拨了他后,转眼,又一面在一日之内竟还相继勾搭上了苏家那个苏子詹,二弟沈烨,以及在看不见?的?角落里,连他那位风流好色的?沈五叔都不放过。 沈琅虽想当作视而不见?,到底动了气。 尤其,无论是苏子詹,还是沈烨,与?他们站在一起时?,竟都那样的?契合和般配。 比与?他时?,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沈琅毫不怀疑,没了他,她照样能在沈家玩得飞起。 简直……搔首弄姿,水性杨花。 他一度恨透了。 那一刻,他当真恨不得将那条纤细的?脖子给一把掐断了,一了百了。 可是,看着那深深的?指痕,以及昨夜流淌着的?那些眼泪。 却?又分明……有悔! 只觉得自己不知在何时?不知不觉间走进?了一团迷雾中,沈琅甚至有种莫名的?预感?,怕是……再也走不出来了。 他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一股无法掌控的?感?觉。 这样想着,一时?,小心翼翼凑过去,从袖袍间摸出了白巾朝着脸上的?泪痕轻手轻脚的?擦拭了去,在对方睡得并不踏实,眉间轻轻蹙起,沈琅立马定住了身子,一动不敢动一下,生怕惊醒了床榻上之人?,一直待她平缓下来,眉眼松开,这才继续以指腹裹住白巾轻轻擦拭了上去。 又依法将唇上,颈部的?伤痕上了药。 莺莺传 第93节 照往昔,将剩余的?药瓶放在了她的?床头?。 这才惊觉,他将她弄伤了好多回?了。 多到,连上药的?动作,他早已熟稔万分了。 这时?,外头?天已亮,沈琅粗粝的?指腹在那饱满殷红的?唇上轻轻摩挲了许久,终是缓缓起了身,大步离去。 锁秋起的?早,刚将门打开时?,便见?庭院中一道?玄衣身影从院中一闪而过,锁秋大惊,双眼一瞪,等到再一抬眼看去时?,庭院中纷纷空空如?也,好似不过是觉错一场。 锁秋心跳如?打雷,久久平复不下来。 第107章 沈琅走后没多久, 柳莺莺便缓缓睁开了眼。 一时,抿起了嘴,随即毫无征兆的抓起床头的玉瓶便直接朝着床榻外猛地砸了去。 彼时, 锁秋正在正房外头徘徊, 正房大门合得严严实实的,看起来并不?见任何端倪, 以?至于让锁秋不?得不?怀疑, 方?才的那一幕不过是她的一场幻觉而已。 不?然—— 玉清院的大公?子怎会驾临他们这偏僻隐蔽的小小院子? 还是?,在天刚亮的时候。 一个大胆却又令人难以?置信的猜测自然而然在脑海中涌现了出来,简直荒唐, 又匪夷所思。 正惊魂未定间,这时, 砰地?一声,一道清脆的声音骤然在耳旁响了起来, 像是?什么利器砸在门窗上了, 连整扇雕花门都?跟着轻轻震动了一下。 这突如其?里的一幕吓得锁秋一愣,还以?为自己这“偷偷摸摸”的行径被屋子里的人发觉了。 只是?, 心虚之余, 不?免有些惊讶了起来。 正屋里头这位一向好脾气,来了沈家?整整两月了,锁秋从未见到这位发过任何脾气,就连品月镇日阴阳怪气,横眉冷眼, 也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看着是?个识大局之人, 这还是?锁秋头一回看到这位……砸东西? 目光转了转,正若有所思之际, 这时—— “锁秋姐姐?” 桃夭提着银壶过来了,“今儿个起得这么早。” 锁秋立马收起方?才的异色,看了眼桃夭,道:“姑娘好像醒了。” 桃夭诧异道:“姑娘今儿个也起这么早,难得。” 桃夭是?个话少寡言之人,不?过锁秋是?寿安堂的三?等婢女,自有一份体面,又加上来沁芳院这两个月来,是?个温和体己的,桃夭多敬重她一些,难得打趣着。 锁秋看了看桃夭,确定她神色如常,无任何异色,便笑?着道:“叫姑娘听见了,有你好果?子吃。” 两人说话间,锁秋见天色大亮了,又见柳莺莺醒了,便去厨房拿吃食。 桃夭则提着银壶踏入了正房。 方?一踏入正房,脚底差点一阵打滑,将脚一抬,便见脚下歪躺着一个小玉瓶,这样的玉瓶桃夭自然认得,当即,桃夭一脸诧异的将玉瓶从地?上捡了起来,随即立马抬着眼朝着里侧床榻方?向看了去。 方?才锁秋姐姐说姑娘醒了,然而此刻屋子里头分明依然静悄悄的,桃夭看了看手中的瓶子,一时将银壶放在桌子上轻手轻脚的朝着床榻方?向走了去。 隔着一道纱帘,床榻里侧静悄悄的,依稀能够看到一抹侧对着里侧躺着倩影,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 然而不?知是?不?是?桃夭的错觉,鼻尖若有似无的萦绕着一抹淡淡的清香,混合着药香,正是?玉瓶里的药泥的味道。 好端端的,姑娘用这药作甚? 又将这玉瓶扔得老远? 桃夭有些担心姑娘,犹豫良久,只缓缓撩开帷幔一缕,朝着里侧探了探,便见姑娘静静的躺在床榻上,背对着往里躺着,似乎还未醒来。 桃夭心下一松。 正要放下帘子,这时,视线一扫间,仿佛在姑娘的脖颈处窥探出了几分殷红的印迹。 桃夭顿时愣在原地?。 大公?子来过了? 这是?桃夭脑海中闪现的第一个念头。 …… “姑娘,外头雨大,当心着了凉,过了病气。” 话说,近来气温越来越闷热不?堪,短暂的沉闷后,一颗炸雷在深夜响起,紧接着暴雨将至。 大雨缠绵一连下了小半个月,连这年的端午节也不?如往日热闹,因下大雨,沈家?的寒山寺之行不?得不?往后推延。 也因下大雨,柳莺莺正好省了借口,好几日没有踏出过院门半步。 这日,午膳后柳莺莺难得没有午歇,只推开窗户,坐在窗前?,以?手托腮,眺望着外头的大雨,身姿一动不?动,已看了大半个时辰了。 虽已入夏,不?过下雨的天气到底有些严寒。 柳莺莺没有穿鞋,光着脚。 自那晚过后,姑娘便一直意?兴阑珊,也没怎么说话,懒得外出,连胃口也清减了几分。 旁人瞧不?出来,可贴身伺候了柳莺莺好几个月的桃夭却是?一眼看得出来。 那晚发生了什么,桃夭不?敢过问。 踟蹰良久,终是?寻了件薄披过去轻轻披在了柳莺莺身上,如是?说着。 柳莺莺似在发呆,被桃夭惊扰,骤然回过神来,冲着桃夭淡淡笑?了笑?,道:“不?冷,这样的天气正好。” 顿了顿,又很快再次将视线移到了窗外,看着远方?,忽而冷不?丁道:“不?知娘亲是?不?是?快要从山东启程了?” 柳莺莺低低说着。 声音很轻,像是?在同桃夭闲话家?常,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桃夭闻言朝着不?由朝着柳莺莺脖颈处看了一眼。 那里的指痕虽瘆人,却也来得快去得快,不?过三?五日功夫,很快便消散了去,痕迹虽容易消散,可那晚的荒唐和阴影,却如何都?挥之不?去。 柳莺莺没想到那个姓沈的就是?个疯子变态,她那日虽有刻意?在他面前?与旁人逢场作戏的意?图,不?过是?气不?过,不?过是?想要明晃晃的告诉他沈琅,天底下的男人多了去了,不?缺他沈琅一个。 或许,也有那么一星半点的……激将味道。 却万万没有想到,那个疯子竟半夜来到她的闺房,想要掐死她? 仅仅只是?因为她跟别的男人“打情骂俏”了几句? 他凭什么恼羞成怒,他凭什么气急败坏,简直可笑?至极,她是?他的私有物么?她柳莺莺要做什么,干他姓沈的何事??轮得到他来大发雷霆,义愤填膺么? 柳莺莺一度恨得咬牙切齿。 她只恨男女之间的力量悬殊太大,只恨当时被掐昏了头,被……啃得大脑缺气,意?识涣散,不?然,她该利索的将枕头下的簪子摸出来直接扎上他的脖颈,与他同归于尽的! 柳莺莺气得要命。 她长这么大,就没有在哪个人面前?,落过如此下乘。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招惹上这样的混蛋变态的,只是?,谁能想象得到,外表清风霁月、丰神似仙的外表下,藏着这样一颗狠倔变态的心呢? 早知道,那日在月湖药发时,该将错就错,指不?定现如今婚事?早已落定了? 那姓沈的已毁过她一门亲事?了,加上那晚的变态之举,不?知是?不?是?柳莺莺的错觉,总觉得有股不?好的预感,她隐隐有些担心,便是?再获姻缘,会不?会再度惨遭那个变态横加阻拦。 简直有病。 他不?负责便罢了,还一直坏她好事?作甚。 因此事?,柳莺莺一度有些憋闷无力,连带着一连歇了好几日心思,眼看着日子一日一日消逝,一度有些懒得动弹,懒得再费力。 直到眼睁睁的看着月圆之日再度到来。 本以?为,已圆过房后,药效会慢慢减缓,可自十二三?日开始,那股熟悉的燥热感竟再度涌上了心头,哪怕下雨天的阴凉潮湿竟如何都?冲散不?掉,柳莺莺心中便已有了不?好的预感。 直到十五这日雨停了,柳莺莺的痛苦和难受便越发强烈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因已尝到了□□的缘故,一旦打开了那道门后,竟觉得她的意?志力竟不?如以?前?了,从前?,再痛苦,再难受,柳莺莺都?能咬着牙关挺过去的,若非那日意?外中了春、药,双重药效的加持下,她实在抵抗不?住,不?然,依柳莺莺的毅力,怕也能再挺几个月。 虽然,每忍一回,将要脱上一层皮。 而这一回,浑身皮肉筋骨被千万只虫子在齐齐啃咬着,只觉得百抓挠心,苦痛难忍,尤其?,心中似有一团热火,天还没全黑,柳莺莺便已浑身湿透,难受得连床榻两侧的帷幔都?被她给一把?撕扯了下来。 此时的玉清院,自入夜后,沈琅一直在书房抄写佛经,掌灯时分,吴庸来报道:“少主,大老爷有请。” 顿了顿,又道:“好像是?京城来了信。” 沈琅闻言,提笔的手微微一顿,片刻后,便见他抬眼扫了眼外头的天色,嘴角直接抿成了一条直线,方?淡淡道:“今日无暇。” 说完,半晌,又淡淡道:“说我明日一早过去。” 吴庸立马称是?,然而片刻后,又狐疑的看了沈琅一眼。 今日没空? 可依他看,今日公?子一整日分明皆是?空闲的。 因为,今日公?子自早起便一直在抄写经书,已抄写了上百页了。 难道经书大得过京城那边的事?? 吴庸心中嘀咕着,却丝毫不?敢显露出来,立马道:“那属下这便去打发了老爷院里的小厮去。” 吴庸说完便往外走了去,却见这时,沈琅忽而在身后再度问了一句:“什么时辰了?” 吴庸脚步一顿。 这一下,心中的狐疑越发强烈了起来。 若没记错的话,这是?今日少主第十一回 问过他的时辰了。 这会儿才刚天黑,掌灯时分,戌时刚起。 少主今儿个怎么了?怎么一整日都?魂不?守舍的。 吴庸立马神情古怪的回道:“禀公?子,刚到戌时。” 便见沈琅淡淡点头,正欲提笔再写,一垂目却见笔尖的浓墨滴落在了经卷上,毁了整页经卷。 沈琅嘴角一抿,终是?缓缓落笔,起了身。 莺莺传 第94节 吴庸立马道:“少主,可是?这会儿要去老爷那儿?” 却见沈琅淡淡扫了他一眼,随即走到窗前?,将窗户推开,朝着北方?的方?向远远眺望了去。 而往这窗口一站,又是?半个时辰,而后在书房徘徊许久许久。 第108章 “姑娘, 要不要……要不要去请大公子来??” 夜已深,东院早已一片寂静无?声,全都入了?睡, 然而西院正房此刻却依然点了?灯, 正房大门紧闭,将闲杂人等全部关在了门外, 一律不?让人近。 而那桃夭却一桶水一桶水的往里抬。 “锁秋姐姐, 正房里?头那位究竟生的什么病?怎么一到十五就开始犯病,这病症实在抬过奇怪了?,该不?会在故弄什么玄虚罢?” 品月睡了?一觉, 起来?如厕不?慎惊醒了?同一屋的锁秋。 二人正好一起结伴去茅房。 回?来?时,见正房依然亮如白昼, 品月咬咬牙,忽而提拎紧肩上的外衫, 蹑手蹑脚的要凑过去查看一番, 却?被锁秋一把?拎了?回?来?,道:“莫要无?事生非, 柳姑娘如今今非昔比, 可是大姑娘和?表姑娘的救命恩人,没见上回?大姑娘和?表姑娘送了?多少谢礼来?么,这几日下雨,大姑娘又特意打发人送了?多少绸缎来?,柳姑娘如今可是二位姑娘跟前?的大红人, 你非得往她跟前?触霉头作甚?他?日得罪的便成了?大姑娘和?表姑娘了?。” 锁秋一脸严肃的吓唬着。 品月被她这一唬, 到底有些忐忑, 最终嘴里?嘟囔了?一句“谁稀得搭理她”,腰一扭闷头冲回?了?自己的屋子。 锁秋落在后头, 走了?片刻,忽而回?头远远的朝着正房方向眺望了?一眼?,方随着品月入了?屋子,并将大门紧闭上了?。 二人方一进屋,一脸警觉守在门口的桃夭顿时心下一松,每个月这几日她可谓忙碌不?堪,既要守着姑娘,又要防着院子里?的其余人,一时有些焦头烂额,锁秋和?品月二人回?屋后,她立马将门窗再度锁紧了?些,随即大步返回?了?屋里?间,便见姑娘早已撕烂了?浑身的衣裳,满脸通红,早已□□焚身了?。 “姑娘——” 桃夭忙慌跑了?过去,凑近时,竟见柳莺莺长长的指甲一下一下刮蹭着床头的梨花雕木,青葱似的手指指缝间竟已隐隐见了?血了?,而姑娘则一声声娇吟着,竟意识涣散了?起来?。 桃夭抬手朝着柳莺莺额头一摸,竟已浑身滚烫,还隐隐发起了?烧来?。 桃夭大惊,只?觉得姑娘此番的情况竟要比上回?更要强烈严重许多,那是一种欲求不?满后对身子的反噬,久久得不?到缓解,身子已无?法负担承受,故而发起了?高烧来?。 桃夭顿时感到阵阵心慌,她怕再这样熬下去会出事,当即,桃夭只?紧咬着牙关一鼓作气道:“奴婢……奴婢去玉清院求大公子。” 说完,桃夭松开柳莺莺便要往外走,却?不?料衣袍一角被一只?手死死拽住了?。 桃夭一回?头,便见柳莺莺已难受得浑身打颤了?,汗水将她的青丝黏在了?脸上都无?暇顾及,却?依然紧紧拽着她的衣袍不?松手,拽着她衣袍的玉色指骨发白,根根青筋挤压胀了?出来?,只?一字一句道:“别……别去——” 几乎是牙齿打颤着从嘴里?咬出这么几个字的。 桃夭见姑娘如此痛苦难受,有些于心不?忍,可没想到姑娘竟如此抵触,顿时陷入了?挣扎两难的境地。 就在二人争相周旋之?际,这时,忽而闻得嘎吱一声门响,外间的门竟被人一把?推开了?。 声音并不?算大,却?在寂静无?声的黑夜现?得格外的响亮和?刺耳。 桃夭顿时一愣,她方才明明早已经反锁了?门窗,怎还能被人从外打开,莫不?是品月那小妮子去而复返? 这若被品月撞见,不?出三日,关乎姑娘的丑闻便要传遍整个沈家了?。 当即,桃夭顾不?上许多,正要立马紧张前?去查看间,这时,屋子中央那张屏风后高大的身影一晃而过,一道玄色身影竟已出现?在了?眼?前?。 沁芳院的西院院子逼仄,原是供宾客落脚的偏院,自是比不?得沈家诸位正主的院落,女子住着许是刚好合适,可当男子,尤其是当大公子这样人高马大的男子一踏入,便觉得整个屋子瞬间狭窄了?起来?。 高大威严的身影将大半个屋子里?的光全部遮掩了?。 桃夭看到骤然从天而降的那道身影,一时间愣在原地,只?以为出现?了?幻觉? 大公子? 大公子竟主动过来?了?? 他?知?道她家姑娘此时正药发着? 桃夭心里?心中有一千个一万个疑问和?震惊。 不?过这紧急关头,已顾不?得许多,见到大公子的到来?瞬间犹如见到了?救星般,然而待反应过来?后,却?又不?知?是该松懈一口气,还是更加紧张才是,一时立马转身正要朝着柳莺莺禀报去,却?不?料,此刻床榻上的柳莺莺恍恍惚惚间仿佛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在眼?前?一晃一晃的。 她下意识地想要紧紧拽住桃夭,却?未料,抓了?个空,于是,早已体?力不?支的身躯直接从床榻上滚落了?下来?。 “姑娘——” 桃夭见状立马大喊一声,下意识地便要去接扶,却?见这时,早已有一道身影越过了?她去,将那抹摔下床的身影稳稳接住了?。 桃夭一低头,便见那抹玄色身影不?知?何时已经单膝跪在了?床榻边沿,怀中稳稳搂着她家姑娘。 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面料清晰无?误的朝着他?身上喷涌而来?。 怀中似有一团火。 烧得正旺。 沈琅抿着唇,垂目看着怀中瑟瑟发抖的娇躯,浑身衣衫早已撕烂,只?剩几条巾布洋洋洒洒的挂在肩头,聊胜于无?。 整个人如同从水中捞出来?半,浑身湿漉漉,汗津津的,长长的青丝全部黏在了?脸上,脖颈处。 整个人已是意识涣散,苦不?堪言。 沈琅微微一怔。 没想到竟比上回?更要……痛苦难受。 他?微微探出指尖,将白皙脸庞上的那几缕青丝拂开,便见那殷红的唇上一圈齿迹,双唇早已被她给咬烂了?。 红唇似血,脸颊微酡,媚眼?如丝,风骚百态。 像是从水中钻上来?的水妖,百媚丛生,美得惊人。 沈琅以指腹轻轻揉拭着那唇下的齿痕,一下一下,动作轻缓,极尽温柔,抿嘴半晌,只?低低说道:“我……来?晚了?。” 话刚一落,在指腹再度探去的那一瞬间,那烈焰红唇骤然张嘴,竟毫无?征兆的一把?死死咬在了?他?的虎口上。 百抓挠心,痛苦不?堪的柳莺莺一度找到了?生命的出口似的,用尽了?全身力气,恶狠狠地咬了?去。 带着一丝宣泄,一丝愤怒,又带着一丝痛苦不?堪,死死咬着,像是要将嘴里?的那一块肉给生生撕扯了?下来?,很快,唇角便见了?血。 桃夭见状顿时大惊,下意识地往前?踏了?半步,一抬眼?,却?见那道玄衣身影分明一坑不?吭,岿然不?动,竟任她家姑娘一口恶狠狠咬着,连眉眼?都没有抬过片刻,从桃夭这个角度看去,只?看到那冷峻又威严的侧脸上,一侧腮帮子隐隐紧绷鼓胀了?起来?,显示着几分异色。 直到虎口的筋骨与皮肉隐隐分离了?,柳莺莺终于缓缓松开了?嘴,鲜血,瞬间顺着她的嘴角滑落而下,也顺着那修长的手指滴落倾洒而下。 沈琅腮骨用力咬合着,尽管面无?异色,然而额间的青筋分明根根爆了?出来?,他?缓缓的闭上了?眼?,将虎口的痛意逼退,这才慢慢睁开了?眼?,一时低头看向怀中之?人,微哑轻声道:“可消气了??嗯?” 话一落,竟用那被咬的手朝着她唇角的鲜血缓缓擦拭了?去。 那手一抬起,瞬间鲜血淋漓,虎口的皮肉似要从手中撕扯坠落下来?,整个手掌只?剩最后的小指和?无?名指还未被鲜血钻染。 他?便用这两根干净的手指头去拭她的嘴角。 桃夭看到那只?鲜血淋漓的手时,瞬间眉头一跳,吓得她脸色大变,只?觉那只?手怕是要半废了?罢。 而柳莺莺看到眼?前?晃晃悠悠的那抹鲜红,却?还觉得不?曾解气般,竟又张嘴闷的一口咬上了?他?的肩头,却?在咬上的那一刻,喉咙里?骤然闷哼了?一声。 咬瞬间变成了?啃咬。 柳莺莺终于再也熬不?住,啃咬着缠上了?那道肩头,嘴上却?呜咽喊道:“你走……呜呜,桃夭,让他?走……” 咬牙愤恨的赶人声在媚药的冲散下,却?声声如娇吟般,如邀请般,声声动人,勾人。 桃夭大气不?敢出一下。 沈琅闻言却?双眼?骤然一暗,心下终是微微一软,竟难得顺着她的意,低低顺从道:“好,我走。” 轻缓低柔的语气中莫名有一丝溺宠,任由着的味道。 话一落,却?随手扯上床榻上的薄被裹在了?她的身上,一把?将人打横着抱了?起来?,沈琅抱着怀中的人儿一字一句威厉道:“一起走。” 说着,便抱着柳莺莺大步朝着门外跨了?去。 沈琅抱着柳莺莺直接入了?秘道,却?在入秘道不?久,敏锐的听到了?远处身后复又传来?了?一道石门被推开的声音,紧接着,有细微的脚步声尾随而来?。 沈琅双眼?一眯,而后直接改了?道,封了?路。 第109章 “少主, 咳,少主,老爷……老爷来了, 正在前院书房等候——” 暴雨骤歇, 天气?开始放晴,东边一缕暖阳划破天际, 悄然钻了出来。 枝头群鸟叽叽喳喳乱飞, 像是入了一片山林。 雨后空气?清甜,带着一股泥土的芬芳。 五月十七,一早, 吴庸便硬着头皮来到玉清院正房门口禀告着。 本该是弥生的活儿,不?过弥生因昨夜“不?长眼”的来禀过一回, 结果罕见的被少主斥责了,于?是, 今儿个弥生死活躲得远远的了, 无?奈,这桩苦差事只得落在了吴庸身上。 正房的门已闭合两日?了, 除了昨日?一早一晚分别叫过一次水外, 没再打开过。 少主前夜晚上本应了老爷的约,昨日?一早该奔赴老爷书房议事的,结果老爷在书院足足等候了半日?,少主未曾现身,到晚间老爷再差人来请, 吴庸无?奈只得自作主张禀明?少主“病了”, 于?是, 今儿个一早老爷竟亲自过来探病。 这一来,吴庸无?法, 只得硬着头皮过来请人了。 本以为会再度遭到斥责,享受一番同弥生一般无?二的待遇,不?想,吴庸这番小心?翼翼地话语在正房外响了片刻后,不?多时,正屋内终于?传来了一道?暗哑低沉的声音,淡淡道?:“让老爷稍候片刻。” 片刻后,又道?:“送水进来。” 吴庸心?下一松,立马应下,赶忙着手去办,还十分贴心?的吩咐厨房将茶和早膳一并备上了。 没一会儿,一名佝偻的婆子和一个十三四岁的丫鬟便缓缓抬着热水轻手轻脚的推门而入。 沈琅行事并不?爱假手于?人,他喜静,正房书房锁事通常由弥生伺候,余下所有?的事情一般亲历亲为,故而院子里头并没有?婢女侍奉,不?过,许是此番他与弥生进出不?便,便特意将外院的婆子和哑女派遣了过来。 玉清院的婆子和婢女多为聋哑之人,有?送入寒山寺院门口的弃婴,有?少主游历时救助过的苦难之人,无?一例外,皆是无?法开口或者身子稍有?缺陷之人。 一入正房,二人并不?敢四处乱瞧乱看,只将早点并早茶摆放到了外间的八仙桌上,而后小心?翼翼地抬着水绕过屏风,将水倒入屏风后的浴桶中。 浴房里侧,则是内屋寝榻。 正房宽敞万分,屋内并无?任何繁华繁琐事物,一踏入便觉得有?股清冷空旷之感?,令人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大气?不?敢喘上一下,将水抬走时,远远的抬眼看了一眼,只见内里寝榻素白的帷幔落下,因有?人闯入,帷幔轻轻拂动,看不?清里侧具体画面。 榻下,一身烟绿色罗裙已是四分五裂。 鼻尖,是浓浓的靡靡之气?,经久不?散。 莺莺传 第95节 二人来得快,去得快,没一会儿,房门合上,屋内再次恢复平静。 二人一走,一只修长的手撩开了帷幔,手上缠绕着一层厚厚的纱布,细细看去,有?星星点点血迹外溢。 不?一会儿,沈琅缓缓下榻,赤着上身,清冷威严的面容下肌肉横生,精悍有?力,竟是一副结实骇人的强健体魄。 他高高束起,一丝不?苟的长发?此刻披散开来,狭长的凤里透着一丝残留的□□,一贯清冷威严的脸上此刻竟透着一丝细微的魇足味道?。 下榻后却并未曾离开,而是缓缓抬手将一侧的外袍取来,随手披在了身上,玄色外袍微敞着,露出精装胸膛一抹,撩开帷幔一角,朝着寝榻内定?定?看了一眼,床榻内柳莺莺朝里侧侧躺着,酣睡得正沉。 苍青色冰丝锦被搭在肩头,露出一侧圆润细腻的香肩。 香肩上有?淡淡的指痕。 沈琅盯着那处指痕看了片刻,略眯了眯眼,方抬手将锦被一拉,遮住了那片旖旎,这才低低咳了声,缓缓下了榻。 脚下,是散落的罗裙,沈琅一路随手捡拾,一直捡到外间的屏风处,一抹烟绿色肚兜飘落在了屏风下,沈琅将那片肚兜拾起,定?定?看着,眼中渐渐讳莫,不?多时,只将手中的那薄薄一片面料紧紧握着,送到鼻尖轻轻一嗅。 精壮的胸膛随之一上一下,剧烈起伏了起来。 立定?良久,这才握着那片面料走到窗前,推开窗子一页,散散屋子里气?味。 而后,返回里屋,随手将墙角的檀木柜子拉开,将那片轻薄的面料放入柜中,锁上。 目光一抬,只见柜子里整整齐齐叠放了一身绫白襦裙,白色的裙袍,用的是最上等的冰丝雪锻,面料上乘,不?过款式中规中矩,并无?多少花饰,尤其是领口腰侧严丝合缝,将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与沈琅以前的穿戴风格相?近。 雪锻衣袍上,则是同样一片轻薄的面料,小小的一片,雪白一片。 沈琅将那片面料取下,看了一眼,随即淡淡咳了一声,而后微抿着唇将衣袍一并取出,放在了床榻外。 又将雪白的浴巾浸湿拧干,便重?新返回寝榻抱起床榻上之人为其简单擦拭清理了一遭。 动作不?见生涩,显然,并非第一回 如此。 怀中之躯娇娇艳艳,浑身遍布粉痕,似腊梅在白雪皑皑中盛开,一开始,沈琅动作还算一丝不?苟,细致认真,不?多时,胸前微微起伏,喉间上下滑动。 视线一时从那雪白晶莹的身姿上寸寸挪开,直到落到了那张妖艳百媚的绝美面容上,定?定?看着。 欢好过后眼前的这张脸魅得吓人。 哪怕那双媚眼如丝的桃花目此刻微微合上了,哪怕那双满含春水,含情凝睇的双目紧闭,依然遮不?住满脸的妖冶。 虽妖艳,可如此近距离地细细看去,竟见绝美的脸颊枕着他的胸膛,将那张白皙晶莹的脸挤压得略有?些变了形,那张烈焰红唇此刻微张着,大半张脸微微嘟着,竟又难得有?些饱满圆润的稚态感?。 是的,竟从一张美艳妖冶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细微的稚嫩感?。 这才惊觉,是了,其实还未曾及笄了。 若非嗜心?丸的药效激发?,此刻不?过跟澶儿等人一样,无?忧无?虑。 心?中到底微微一动。 不?多时,沈琅心?中再度心?猿意马,一时微抿着唇,朝着怀中那处微微嘟起的饱满脸颊上低低凑了去。 却不?料,在探过去的那一刻,那紧紧闭合的桃花目忽而没有?丝毫征兆的骤然一睁。 星眸微嗔的双眸里还残留着少许的睡眼惺忪,却在睁开眼的那一刻,双目微睁,而后盈盈如水的眼中骤然升起一丝愠怒,再然后,纤纤玉指猛地一抬,那只柔弱无?骨的手瞬间撑开抵在了沈琅的面容上,将他凑过去的那张清冷高贵的脸骤然整个罩住了。 而后,几乎是凭着本能的意识下意识地立马将凑过的那张脸用力一推。 沈琅的脸瞬间便被推得老远。 沈琅:“……” 柳莺莺一醒来,心?中先?是骤然一紧,再骤然大怒。 没想到一醒来便看到这张放大的面容朝着她的面门袭卷而来,吓了柳莺莺一跳。 那晚,悬在她头顶的那张脸阴森吓人,一度要将她掐死。 猛地再见到,心?脏微微一缩,竟一直还残留着片刻的阴影。 而这两日?浮浮沉沉间,有?那么一瞬间她一时分不?清究竟是在梦里,还是现实生活里。 直到将那张脸推开后,柳莺莺骤然如梦初醒,慢慢缓过了神来,是现实! 不?但是现实,对方竟还再继续占着她便宜。 再一抬眼,便又见自己此刻正赤身裸、体的躺在对方怀中,又见身上锦被已被掀开,浑身并无?任何遮挡之物,就那样明?晃晃的暴露在空气?中,暴露在对方眼里,而对方手中正握着一块巾子,似在给自己……擦拭身子。 见此状,柳莺莺勃然大怒的脸上骤然一胀,直接胀成了一片紫红色。 几乎是在反应过来的一瞬间,柳莺莺立马红着脸将被子一拉,而后卷着被子朝着床榻里侧一滚,将浑身遮掩得严严实实后,恼羞成怒的目光瞬间朝着床沿那道?身影瞪了去。 而这一瞪去间,视线一抬,便直接落到了对方那片精壮结实的胸膛上。 这才见对方此刻竟也?衣衫不?整,敞着外袍,露出健硕的胸膛。 几乎是在视线落在了对方胸膛的那一瞬间,柳莺莺的耳朵便又紧随着胀红了一片。 却依然迎着目光,咬牙怒视着对方,咬牙切齿道?:“登徒子! “小人!” 柳莺莺怒目切齿的瞪着沈琅。 相?比柳莺莺的恼羞成怒,被抓包作案的登徒子沈琅面上却并没有?任何羞耻之感?,反倒是抬眼淡淡看了柳莺莺一眼,不?多时,慢慢撩开帷幔再度下了榻,再回来时,手中端着一个托盘,沈琅立在床榻边沿,冲着柳莺莺低低吩咐着:“过来!“ 顿了顿,又似放轻了语气?,再道?:“过来吃些东西垫垫肚子。” 竟跟个无?事人似的若无?其事。 丝毫没有?半分羞耻心?。 柳莺莺却依然一言不?发?的瞪着他,吃你大爷。 见柳莺莺对他怒目而视,不?知是源自于?上回的迁怒,余气?未消,还是因为这两日?的…… 吃饱喝足的沈琅便也?不?恼,反而淡淡将缩进床榻最里侧的人扫了一眼,那双狭长的凤眸里似染上了一抹极淡笑,极轻,很快一扫而过,而后忽而缓缓伏起了身子。 再然后,柳莺莺被子底下的一只纤细无?骨的玉足便毫无?征兆的被一掌擒住,再然后,竟被这只铁钳似的手掌一点一点缓慢的往外拽。 柳莺莺连人带被子就那样被人从床榻最里侧给生生拽了出来。 柳莺莺:“……” 第110章 柳莺莺的皮肤很白, 脚丫子更是细腻白皙,白到隐隐有些发光,白润软柔, 如同这世间最上等的羊脂玉。 皮肤的白, 与手指上那片玄色衣袍袖口面料的黑,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相比脸上的妖媚娇娆, 这双脚却是一反常态的圆润可爱, 五个脚趾头竟有些圆滚滚的,透着一丝肉感,脚趾头上的指甲盖透着淡淡的粉, 每一个指甲都修剪的整整齐齐,竟是一对小巧又圆润的小脚丫子, 不过巴掌大小,竟十足娇憨, 透着一丝孩童小脚丫子的稚气。 许是反差太大, 令人猛地?一见,目光微微一窒。 粗粝的指腹轻轻摩挲着细嫩晶莹的脚背。 指腹所经之处, 四下轻颤不已?。 沈琅微微垂着目, 狭长的凤眼直直落在手?心中的那抹柔软细腻上,定定看着,随即嘴角微微一抿,眼神渐渐幽暗了起来。 柳莺莺怕痒,许是天生如此?, 又许是噬心丸的缘故, 她的身?体皮肤异常敏感, 尤其是脚。 只觉得那粗粗的指腹一下一下刮着娇嫩的肌肤,让她忍不住阵阵战栗。 一抬眼, 触及到对方幽暗的目光时,柳莺莺神色一怔。 这样的目光柳莺莺隐隐有些熟悉,毕竟,二人一来一回,已?交过好几回手?了,尤其是密室那晚,他就是那样远远地?看着她,然后—— 柳莺莺的脸顿时一胀,脸噌地?一下简直要气白了,一时用力的挣扎着,微微咬牙道:“登徒子,你……你撒手?。” 然而脚上的手?掌像是一副铁钳,紧锁着她,任凭柳莺莺如何挣扎压根无济于事。 柳莺莺立马抬出另外一只脚,毫不犹豫地?朝着对方面门踢打了去。 却未料,对方好似早有防备似的,侧脸一避,然后铁钳一挥,竟又准确无误的再度一把稳稳牵制住了另外一只脚。 两只脚都被对方一把稳稳握在了手?心里。 柳莺莺瞬间成为了砧板上的鱼儿?,顷刻间动弹不得。 柳莺莺的脸瞬间一红,顿时又气又憋又闷,男女?之间的力量悬殊本?就过大,再加上这两日体力消耗过大,又进食太少,这会子其实?整个身?子轻飘飘的,压根没?有一丝力气。 在床榻之下,她可妖妖艳艳的撩人于无形,撩拨得对方无招架之地?,可到了这床榻之上,她竟毫无招架之力。 沈琅目光一抬,便对上了一道幽怨又愤恨的目光,眼中水色潺潺,春水满满的快要溢了出来,此?刻,微微咬着唇,目光若是一把刀的话,他此?刻怕是早已?被千刀万剐了。 凤眼轻轻一佻,清冷的双眼里竟闪过一丝轻笑,一闪而后,很快消散不见。 不多时,只见沈琅捏了捏手?中的脚心,眉头一挑,低头看着身?下之人低低说道:“乖乖用饭便松了你。” 说这话时,他微伏着身?子。 胸前外衫敞开,那片鼓鼓囊囊的胸前就悬在柳莺莺上空。 柳莺莺略一抬眼,那片精壮的体魄便全部?映入了她的眼帘。 虽二人早已?经坦诚相待好几回了,可多数时刻她被药物驱使?,清醒的时刻并不算多,便是那日在密室,密室光线昏暗,影影绰绰,画面如梦似幻,更像是一场梦。 并且,那两次柳莺莺醒来后,一次她已?然被送回到了沁芳院,一次,这个姓沈的早已?穿戴完毕。 这还是第一次清醒过来,二人均是……赤身?裸,体,赤,裸相对。 沈琅此?人一开始清冷宛若谪仙,端得似个高岭之花,后来威严气势越浓,镇日一身?玄衣,端得一副老气横秋之姿,却无一例外的穿戴得一丝不苟,严丝合缝。 这日衣衫大开,又披散着头发,微微低头间,一缕散发垂落下来,竟于端正严肃中莫名多了一丝风□□靡的气质。 有别于沈烨的浪荡,有别于沈五爷的好色,那种?正正经经的禁欲中透着的一丝风流邪性,竟莫名令人有些不敢多瞧。 柳莺莺的脸不知为何骤然微微一热,两侧耳垂莫名泛红了。 两两对峙间—— 其实?这个时候的柳莺莺分明已?经饿极了,前胸贴后背,这么一通对峙下来,已?经饿得眼前微微泛着黑光,再一折腾下去,有随时随地?晕厥的可能。 终于,柳莺莺到底率先败下阵来,只干脆躺尸似的有气无力的躺在床榻上,跟条躺在砧板上任人作践的咸鱼似的,彻底放弃了抵抗,不多时,一时轻轻抿着唇,媚眼略微一挑,终是冲着头顶之人缓缓柔柔道:“先松,再用。” 话一落,便见柳莺莺忽而将垂落在被子下雪白的一段酥臂缓缓朝着半空中一抬,灼灼夭夭的桃花目盈盈看着头顶之人,柔柔道:“沈郎扶我起来。” 说这话时,柳莺莺娇娇弱弱,俨然昔日初识时,那副柔弱无骨的蒲柳之姿。 话一落,微微笑着看着他,桃目潋滟,粉目流盼。 莺莺传 第96节 明明知对方矫揉造作,明明知对方故作之姿,可柔柔娇娇的话语在耳畔不断萦绕,盈盈浅笑在眼前不断浮现,沈琅清冷的目光落在她虚假做作的绝美脸面上,依然忍不住微微一窒。 粗粝的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 只觉得莫名的痒。 沈琅在对方虚虚实?实?的话语中,到底没?能忍不住,由?着她,还是顺了她的意,终是缓缓松开了掌中玉足,便要去握那只玉手?。 却不料,在松开手?的那一瞬间,赫然便见身?下那盈盈浅笑的笑脸神色骤然一变,再然后,那刚得自?由?的白嫩玉足骤然朝着沈琅手?中的托盘直接一脚踢了去。 沈琅对这样的突然袭击向来敏锐,然而,不知是被身?下那张施了妖法的妖精脸迷惑了心智,还是如何,竟恍惚了一下,反应慢了半拍,不过尽管如此?,凭着下意识地?反应长臂一抬,身?姿一避,依然躲过了那一袭击。 不过,待起身?站稳后,端盘虽完好无损,然而托盘里的一应汤食到底洒落飞溅了大半。 其中一盏茶盏更是直接翻倒,茶水四溢。 沈琅垂目看了眼手?中一片狼藉的托盘,又缓缓抬眼朝着床榻上看去。 便见方才那个柔弱娇媚之人,早已?从床榻边沿飞速滚回了床榻最里侧,正倚在床榻的最里侧,正一脸得意又愤恨地?看着他,好像在说:饿死也不吃你的东西! 那一副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的神色,哪里还有方才半分娇弱可言。 看着对方一脸咬牙切齿的目光,又看着手?中的一片狼藉,沈琅沉默了片刻,良久良久,忽而抬手?捏了捏眉心,那清俊威严的脸上竟难得浮现出了一丝淡淡的无可奈何。 然而,不过默了片刻,只见沈琅很快将手?中的托盘直接朝着床榻旁的小几上一搁,脸上所有的耐心全部?收了起来,一时抿起了嘴角将床榻两侧的帷幔一拂,随即弯腰两臂撑在了床榻之上,直接将柳莺莺身?上的锦被一掀,便要直接将里头的人给挖。 柳莺莺见状,尖叫一声,立马抓起一旁的软枕朝着沈琅脸上砸了去,不过,尽管奋力抵抗,柳莺莺到底势单力薄,眼看着就要被他直接从被子底下给挖了出来,眼看着两人激烈对峙,正斗得如火如荼之际,这时,忽而从外头传来了一阵紧急的禀报声: “少主,少主,表……表姑娘来了。” 正是吴庸的声音。 透着一丝细微的焦急和?慌乱。 吴庸话一落,不多时,便见外头再次响起了一道声音,温婉清脆,洋洋盈耳,道:“听说大表哥病了,祖母……祖母特?命雅儿?给大表哥送些汤食来。” 那道声音搁着一道房门,清晰无误的传了来。 是宓雅儿?。 此?时,沈琅已?将柳莺莺给挖了出来,正要将她抱起来扔进浴桶里,这道声音响起后,床榻上纠缠一团的二人动作骤然一停。 似都有些微怔。 良久良久,许是久得不到屋子里的回应,不多时,便见外头宓雅儿?又小心探问了一句:“大表哥……大表哥身?子好些了么?” 床榻上,听到那道温柔的声音后,沈琅率先缓过神来,下意识地?朝着怀中之人看去,便见柳莺莺神色一愣,随即立马将锦被一拉,坐了起来,用力的裹紧在了身?上。 第111章 床榻上二人久久都没有说话, 似僵持了一阵。 气氛莫名有些诡异。 这时,正房外似又?传来了一道细微的声音,宓雅儿狐疑轻柔的声音在外头再度响了起?来, 却并?非冲着屋子里说的, 像是在同?吴庸说话,道:“吴护卫, 表哥真的不在屋子里头?还是, 病得过重,没未曾听到?” 宓雅儿一脸狐疑和关切的问着。 而后,传来吴庸淡淡的咳嗽声, 语气有些古怪,立马顺着她的话道:“那个, 少主向来行踪不定,这个时辰通常多在西院晨练或者训狼, 许是这会子去了后头西院, 要不,表姑娘将这些汤食药膳交给属下便是, 属下待少主回来后定向少主奉上。” 吴庸小心翼翼的说着。 宓雅儿想了想, 却道:“我还是在屋子里等罢。” 顿了顿又?道:“祖母听说表哥病了,十分关切,我亲自瞧了她老人家才能安下心来。” 说着,便要缓缓推门而入。 这时—— “并?无大?碍。” 屋内,沈琅抿着嘴看了柳莺莺一眼, 终是淡淡开了口。 话一落, 沈琅直径从?床榻上起?了身, 一边将床榻一侧的腰带拿起?,慢条斯理的朝着腰上系着, 一边淡淡回应着,缓缓踏着步子朝着外间?踏了去。 走到屏风处时,脚步略微一顿,脸一侧,似又?朝着身后看了一眼,最终背着手径直绕过屏风而去。 沈琅一走,床榻之上的柳莺莺微微咬了咬嘴角。 良久,良久,终是咬着唇朝着床榻外看了去。 不知?那姓沈的要如何应对此?等局面。 他该不会要去开门罢? 他是表姑娘宓雅儿的未来夫君,两人的亲事已然快要提上日程了,柳莺莺赌他不敢这样?肆无忌惮,当着未来妻子的面与别的女?人在床榻上厮混,白日宣淫,便是他沈琅再肆意妄为,也不敢混账到这个地步罢。 可是这个念头不过在柳莺莺脑海中闪现了一下,便又?很快消散得无影无踪。 若是旁人,自然不会如此?无所?顾忌,可这人若是沈琅的话—— 柳莺莺竟一时没了把握。 她虽来沈家时日不长,却也有两个多月了,对沈家的大?致情况也算了然于胸,沈琅此?人非一般沈家儿郎,上至长辈,例如沈老夫人以及大?老爷,下至沈家一众弟妹,无一不对他尊敬畏惧,便是他想要做什么,柳莺莺都莫名有种预感,整个偌大?的府邸,无人奈何得了他。 只是,这世道对男女?从?来不公?,男子虽于成亲前厮混,失了礼教,可只要没有弄出?子嗣来,最多不过添件风流韵事罢了,这世道对男人从?来不会过于苛责,更?有许多权爵之家,会特意在成婚之前给男子屋里添上两个美婢,提前练习适应。 可对女?子来说,那便是要命的清白了。 沈琅今日若将这扇门堂而皇之的打开,她被表姑娘“捉奸在床”的话,毫无疑问,她便能如那白莺儿一样?顺理成章的登堂入室了,虽行径不堪,一个姨娘妾室的名分准是跑不了的。 可是,为沈琅做妾—— 于身份上,其?实并?不算辱没了她。 一个区区七品县令之女?,若是如白莺儿那样?给沈六公?子为妾,许多人会有不甘,可若这人换做沈琅的话,前仆后继之人怕是大?有人在。 百年门阀世家大?族的长房嫡孙之妾,沈家未来的接班人,这样?人物的妾室,他日若有幸得个一儿半女?,再将人牢牢笼络住的话,这偌大?的金山银山定能分上一杯羹。 可是,为沈琅做妾—— 怎么就这样?心不甘情不愿呢! 何况,前头那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正头娘子这会儿就正在门外站着了,被未来的当家主母捉奸在床,今后还能有好?日子过么? 柳莺莺一时飞快在脑海中运转着此?时此?刻自己的处境。 而这一抬眼间?,目光所?及之处,一片全然陌生,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里并?非上两回的密室,竟是来到了玉清院,他的贼窝。 柳莺莺抬目四下看去时,只见目之所?及之处,一片淡雅清幽,整个卧房虽被屏风做挡,一眼扫去,宽敞如斯,而那屏风后,这时,沈琅已然走到了那扇门前,在距离屋门一步之遥的位置骤然停了下来—— 开或不开,竟一度决定了她整个人的命运。 只是,在视线扫过的那一刻,柳莺莺清冷的双眼里骤然闪过一丝冷傲和犀利。 凭什么,她的命运要掌控在他的手里? 哼,前有未婚妻洗手作汤羹,后有美人暖床侍奉,凭什么好?处全都让他这个臭男人占尽了去。 今日这扇门若被打开,对宓雅儿的伤害显而易见,对她的名声亦是毁灭打击,唯独对这个臭男人,娇妻美妾尽收囊中不说,事后,许是妻妾还要为他一人大?打出?手,争风吃醋下去。 两个女?人争得遍体鳞伤,偏偏便宜了他一人去。 凭什么? 这样?想着,几乎是在远处对方将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抬起?来的那一瞬间?,床榻之上的柳莺莺骤然将锦被一掀,随即随手将床榻旁那身雪白的衣袍用力?一扯。 雪白的冰丝面料在空中一扬,划过一抹优美的弧线,便直接披在了柳莺莺的香肩上。 在沈琅抬手,正要将正房大?门缓缓打开的那一瞬间?,忽而一对柔软无骨的酥臂没有任何征兆的缠上了他的腰际。 用力?的箍住了他的整道劲腰。 紧接着,一抹饱满微弹的柔软娇躯瞬间?贴上了他的背后。 沈琅的高大?威猛的身躯骤然一顿。 那抹娇躯是那样?的香软,紧紧贴着他,严丝合缝,没有一丝缝隙,隔着一层清薄的面料,他甚至能够清晰无误的感受得到她身子的每一寸妖娆曲线。 未着内寸。 竟一丝未缕。 就那样?毫无保留的紧紧的贴上他。 沈琅嘴角骤然一抿,腮帮子两侧的肌肉骤然紧绷了起?来。 片刻后,微微垂目间?,便见腰上缠绕着两条比白藕还要娇润白皙的藕臂。 沈琅定定盯着腰上的那抹雪白,精壮结实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 此?刻,隔着一道门的距离,屋子外是浩浩荡荡的一路人马。 而屋子内,竟如此?缠绵如斯。 片刻后,沈琅抿着唇冷静了下来,到底微微抬手一把擒住了其?中一条酥臂,便要往外拉扯,却见这时,腰间?的两条酥臂骤然一松,竟然骤然松开了他的腰,却在下一刻,一路抚上了他的鼓鼓囊囊的胸膛。 此?刻,沈琅虽将一身凌乱的衣衫一丝不勾的整理好?了,然而,外袍下到底亦是同?样?未着寸缕,紧用一根腰带固定着。 那双手,像是柔软无骨的水蛇似的,就那样?肆无忌惮的朝着他的领口滑了进去。 瞬间?,端正整齐的衣衫再度凌乱不堪,再度松垮了起?来。 “表……表哥?” 这时,一门之隔的屋外,宓雅儿仿佛察觉到一道颀长的身影朝着门口踏了来。 玉清院雕窗上糊的窗纸比旁的院里更?要厚实,中间?嵌着银角线,有遮光的作用,故而在清晨晨光的照射下,只察觉到门内有一道暗影,却瞧得并?不真切。 细细探去,又?分明纹丝未动,更?像是肉眼里的一丝错觉。 故而,宓雅儿小心试探着唤着,语气中略有一丝不确定。 而屋内,那双手此?刻竟仿佛带着火,指尖所?到之处,星星点点的火星子瞬间?四溢,满满的,顷刻间?便要燃烧了整片胸膛。 沈琅两腮处的肌肉由紧绷,渐渐变成了鼓胀,两腮处的齿牙一度咬烂了。 他抿着唇,一度缓缓闭上了眼。 不多时,高挺坚硬的鼻尖冒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眼看着那双手越来越过分,越来越火热,竟要一路沿着那鼓胀的肌肉纹理一路往下滑去,就在她将要得手之际,沈琅闭上的双眼嗖地一睁,他那双大?铁钳再度一把紧紧锁住了她作乱的手腕。 莺莺传 第97节 与此?同?时,沈琅骤然转过身来,一动不动的盯着身后的妖精低低开了口道:“别闹。” 却不想,原本威严压低的声音在出?口的那一刻,骤然变得暗哑。 因为一转身,眼前的娇躯瞬间?一丝不错的映入了他的眼帘。 那身玲珑摇曳的玉体上不过披了一件雪白的外袍,衣袍半敞,半隐半露间?,雪色的面料下是一片无垠的雪色,雪山颠颠,隐秘在云雾妖娆中,半颤半荡,半娇半羞,晃得他双目隐隐有些失明。 就在他愣神间?,这时,对方盈盈笑着忽而朝着他贴了来,白藕似的两条酥臂轻轻缠上了他的脖颈,光着脚的玉足轻轻一踮,便顺势一把攀上了他的肩头,她搂着他的脖颈凑到他耳边轻柔低语道:“开门呀,沈郎。” 她轻轻笑着说着。 语气中透着一丝戏谑,一丝激将,一丝使坏。 好?像故意要将他逼到绝境,看他狼狈,看他不堪的模样?。 说话间?,烈焰红唇若有似无的擦过他的耳朵。 清幽温热的气息一丝丝钻入他的耳朵。 透着一丝挑逗。 像是羽毛轻轻拂过人的心窝,让人痒得苦不堪言。 于是,在柳莺莺这句话落定的那一刻,便见沈琅双眼骤然一眯,下一刻,铁钳似的大?掌没有丝毫征兆的一把掐上了那抹细腰,腮帮处咬紧的那一瞬间?,柳莺莺玉臀后一只大?掌往上一推,柳莺莺整个身子便被一股巨大?的力?气往上一带。 等到柳莺莺缓过神来时,整个人已分开双腿直接驾在了他的腰上。 柳莺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大?跳,吓得她喉咙里险些发出?了一声惊吓声。 只得用力?的抱紧了他的脖颈。 一抬眼,便见沈琅此?刻正微微绷着脸,目光恶狠狠地盯着她,眼里有种想要将她千刀万剐的暗恨。 在柳莺莺还没缓过神来之际,就那样?被沈琅一言不发的单手托着她的娇躯便直接就近朝着身侧的案桌方向大?步踏了去。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眨眼之间?。 第112章 等到柳莺莺缓过神来之?际, 她?已?被沈琅搁到了案桌上。 她坐在齐腰高的案桌上,他站在她?两,腿之?间。 她身子往后一阵倾倒。 他一只大掌还紧紧掐在她?的蛮腰上没有放开, 而?柳莺莺一条酥臂还勾在他的脖颈处没有松开。 一个仰头, 一个低头,四目在空中交汇间, 柳莺莺在那双清冷的凤眼里仿佛看到了一丝危险幽暗气息, 眼看着对方绷着脸将另外一只手掌撑在了案桌上,似要朝着她?欺身而?来之?际,这时, 柳莺莺盘在他腰上的玉腿骤然一抬,而?后抬着脚, 以脚尖轻轻缓缓抵在了那道铜墙铁壁上,妖柔又?霸气的一把阻挡了对方的强势攻击。 然后, 只用脚尖将那片硬邦邦的铜墙铁壁一点一点往后轻轻推移着。 与?此同时, 柳莺莺勾着双眼,媚眼如丝, 似笑非笑的看着对方, 用唇语冲着对方一字一句道:“猴急什么?大公子。” 话一落,又?盈盈笑着道:“大少奶奶还在外头候着了。” 柳莺莺嫣然笑着,如同一只张扬又?妖孽的妖精。 说曹操曹操便到。 “大表哥?” 屋子外头似听到了屋内一阵细微的声响,宓雅儿忽而?在门外小心?狐疑的开口唤着。 方才大表哥明明出声应了她?,听着动静明明似朝着门口方向缓缓踏了来。 却?不知为何, 一直久久没有开门。 此时时辰尚早, 男女大妨, 唯恐对方刚刚苏醒过来,正在整理?衣冠, 故而?宓雅儿不敢贸然进入,耐心?等候片刻,又?以为方才她?在屋子外头说的话对方没有听全?,想了想,便又?继续关怀了一遍,道:“前些日?子一连下了几日?大雨,听说大表哥近来身子不适,祖母特命雅儿给大表哥送了些药膳汤食来。” 顿了顿,又?道:“雅儿初次下厨,手艺不精,还望大表哥笑纳。” 宓雅儿温婉大方说着,语气中又?仿佛透着一丝淡淡的羞涩。 说完,朝着身后婢女方向看了一眼,婢女立马心?领神会的端着托盘走?了过来,宓雅儿从婢女手中亲自将盛着汤食药膳的托盘接了过来。 脸上扬起一抹温婉端庄的笑意,以最美最好的姿态迎接着屋内那个满身威仪之?人。 听着屋外宓雅儿的温柔软语。 屋内柳莺莺却?笑意绵绵的扫了那沈琅一眼。 抵在他胸口的玉足非但没有撤回,反倒是将身子往后轻轻一倒,将雪白的酥臂一曲便撑在脑后上,只以脑袋反手撑着掌心?,慵懒妩媚的侧躺在了案桌上,仰面便幸灾乐祸的朝着身上之?人看了去。 与?此同时,那条笔直纤细,玉骨匀亭的玉腿直直抵在他的胸口,而?后那只晶莹白皙,秀美圆润的玉足微微翘起,似抬非抬,似离非离,堪堪只用大拇趾的最顶部?的一丝最为细腻的肌肤沿着那片精壮结实的胸膛一点一点轻轻点着。 点到了他的脖颈处,而?后,又?沿着他的脖颈一路轻轻刮着,蹭着,扫着来到了那堵坚硬的胸膛。 脚下的身躯威猛雄壮,浑身肌肉鼓掌鼓囊,硬邦邦的,像是一块铁板。 随着柳莺莺的动作,就连胸膛下两侧肋骨也根根鼓掌紧绷了起来。 甚至,一丝轻薄的细汗蹭在了脚尖,让她?的动作有些滑腻,有些黏糊,透着股子撩拨,色、情的味道。 而?他的身躯有多坚硬,有多硬邦,她?的肌肤便有多柔软,多细腻。 相应的,她?的动作便又?多轻柔。 像是一片羽毛,顺着他的胸前点点刷落着。 屋外,宓雅儿屏息静待着沈琅的回应。 屋内,案桌上,柳莺莺躺在他的身下,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他,勾着他,亦是在等着他的回应。 屋内屋外一阵死寂。 见沈琅抿着唇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脸色越来越沉,越来越暗。 脸越绷越紧。 久久没有说话的柳莺莺忽而?笑着抬起一条酥臂,随手将案桌上的一座剔红十八罗汉纹笔筒给慵慵懒懒的拂到了案桌下。 笔筒沉重?精美,里头有四五支毛笔。 随着一挥而?下,笔筒毛笔坠落在地毯上,散落一地,发出沉闷一声声响。 声音虽不大,却?足够屋外之?人听到了。 做出这个举动后,柳莺莺再度笑眯眯的看着沈琅。 与?此同时,那只抵在他胸前的玉足微微翘了起来。 粉嘟嘟的玉趾踩在那抹劲腰上,忽而?将腰上那抹刚刚系上的腰带勾着一点一点轻轻慢慢的往外扯着。 哗啦一下,瞬间,那片玄色的外袍便被柳莺莺翘着的粉趾给一把勾扯了下来。 精壮结实的胸膛便再次在柳莺莺的眼前显露了出来。 做完这一切时,柳莺莺撑着脑袋,微微仰着下巴笑吟吟地看着沈琅。 她?倒要看看,他沈琅今日?究竟要作何回应? 究竟是将门打开,让他未来的妻子亲眼目睹眼前这不堪的一幕。 还是将自己未来的妻子给直接打发了去。 无论怎么选,那宓雅儿怕都?该警醒了,都?膈应不死他! 果然,门外,宓雅儿等人听到这阵响动后,神色一怔,与?旁的婢女各自交换了个眼色,而?后齐齐朝着身旁吴庸脸上看了去。 而?一脸幸灾乐祸的撩拨、看戏的柳莺莺却?并没能如愿等到沈琅的出丑狼狈戏码,因为,等到柳莺莺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想要飞快抽回那只作乱的玉足时,却?不想,晚了。 抵在沈琅腰上的那只玉足竟不知何时被他一把牢牢钳在了掌心?。 柳莺莺一仰头,便见沈琅此刻已?阴沉着一张脸,低头一动不动定定看着她?,盯着她?的那双眼漆黑锋利似鹰,像在盯着手到擒来的猎物。 低头间,柳莺莺甚至看到他额间似有些几根青筋蹦跶了出来。 不知是不是柳莺莺的错觉,从她?这个角度仰头看去,那丰神如谪仙的清贵公子,此刻脸部?竟有片刻的扭曲。 而?后,竟抿着唇,握起她?的腿放在了他的肩头,然后就那样,一点一点朝她?伏身缓缓欺身而?来。 若是换做旁人,怕是身躯断裂,早已?疼得撕心?裂肺,鬼哭狼嚎了。 好在柳莺莺身段异于常人,浑身如无骨般,虽有些疼痛,却?堪堪能够忍受,比疼苦令人无法承受的,是这副羞耻屈辱的动作。 柳莺莺被对方这番突如其里的举止吓了一跳。 她?之?所以敢这样名目张胆的撩拨他,是因为知道宓雅儿还有一众婢女,还有吴庸就在一门之?隔的屋子外,便是她?做什么,他多少有些顾及,不敢名目张胆的欺压回来。 却?不料,这个疯子,他要作甚么! 他竟敢—— 他怎么敢—— 他疯了么? 那么多人就在外头。 柳莺莺玩归玩,闹归闹,到底没有羞耻到这个地步,脸色一变后,立马开始四下挣扎了起来。 却?见那沈琅抿着唇,眯着眼看着她?,忽而?抬手拎起一旁的茶壶朝着柳莺莺身上倒了来。 放了一夜的茶早已?凉透。 一缕缕浇在柳莺莺心?头。 瞬间,柳莺莺阵阵激灵。 一开始,她?还不知他究竟抽什么疯,正要咬牙恼羞成怒的怒骂威胁了去,然而?下一刻想起了什么,柳莺莺神色一愣,待反应了过来,脸一胀,立马抬起手护住了胸前。 然而?,晚了。 手腕被一双铁钳死死钉在了头顶,腿被他压着,她?瞬间被他桎梏着,顷刻动弹不得。 一睁眼,便见沈琅一动不动的直直盯着她?看着。 水,顺着沟壑流向四处,像是一朵盛开的花,在她?的娇躯上绽放。 美得令人有片刻雪盲。 清冷的凤眼里划过一抹暗潮。 莺莺传 第98节 那赤,裸裸的目光看得柳莺莺脸色骤然一片胀红,浑身哆嗦着,只忽而?有些慌,想要去推,却?被他牢牢桎梏着,顷刻动弹不得,只能看他就那样明目张胆的缓缓低头,朝着她?一口一口饮了去。 轻轻含住间。 柳莺莺玉足瞬间绷直了。 她?双手用力的掐进了他的皮肉间,喉咙里闷哼一声,直到再也忍不住发出声音,一只手从他掌中挣脱出来,就要不小心?将案桌上的东西再度拂下地之?际,这时,沈琅及时从胸前探了过来,一把稳稳堵住了她?的唇,将她?所有的娇吟牢牢堵在了喉咙里,再一口一口吞之?入腹。 一阵激烈索取后,柳莺莺只觉得头晕目眩,天地阵阵旋转间,俨然快要昏厥过后去了,沈琅这才恋恋不舍的放开了她?,并在她?耳边低哑开口点评道:“好茶。” 话一落,他凑到胸前允起一缕甘甜缓缓渡入了柳莺莺嘴里,瞬间,一抹隔了夜的浓茶被他以唇灌入了她?的唇里,呛得柳莺莺险些咳嗽,却?死死忍着如何都?不敢咳出来,生生憋得整张脸胀红了一片。 沈琅嘴角一勾,又?一咬牙,这才觉得解了口暗气。 第113章 “卑鄙!” “下流!” “无耻!” 唇齿间, 脖颈间,浑身尽是茶渍。 忍不住想起?了密室那晚,她误将满杯茶盏倒在了自己的身上?, 然后撩开身上?衣袍查看的画面, 尽收对方眼底。 他竟还惦记着。 柳莺莺胀着脸,气得内心一阵狂怒, 忍不住在心里将这个登徒子的祖宗十八代全部给问候了一遍。 偏偏这时, 再多?的愤恨压根不能宣之于口,因为,此刻门外还候着一众人马呢。 将人吃干抹尽捞回?了些本后, 喘息之间,沈琅这才终于有了些多?余的闲情去应付门外众人。 许是一起?来便?顺利吃上?了一道开胃菜, 他这会儿?情绪尚佳,面上?虽瞧不出多?少异色, 不过眉眼间的冷凉之意, 分明消散松懈了少许,不多?时, 朝着门外扫了一眼, 竟缓缓开了口道:“劳她?老人家费心了。” 沈琅朝着门口方向缓缓说着。 虽未曾指名道姓,可所有人都知道是在跟谁说话,说的又是何人。 此时门外的宓雅儿?久久得不到任何回?应,已然渐渐起?了疑。 她?从来到这处时,在门外已是足足等候了近一刻钟之久, 要?知道, 大表哥虽性情冷淡, 威严冷厉,却并非无礼失礼之人, 此番回?到沈家来玉清院给大表哥见礼那日,对她?跟表妹颤儿?分明亦是纵容的,还由着她?们在玉清院闲逛了半日,还指着吴护卫领着她?们隔着笼子看了雪狼。 不想今日,竟将她?扫门在外,足足一刻钟之久。 尽管吴庸解释说不久前才刚有婆子将热水抬了进去,许是正在沐浴洗漱,可宓雅儿?却总觉得那儿?有些不对劲。 直到这会儿?屋子里再度传来了那道低沉的声音,细细听之,声音略有些暗哑,倒有些像是病后的嗓音。 宓雅儿?心中的疑虑又莫名被打消了少许。 宓雅儿?起?疑的同时,却不知身旁的吴庸早已是坐立难安、苦不堪言了。 他本是习武之人,耳力虽不算异常过人,到底比寻常人灵敏几分,屋内的动静,他隐隐窥探了几分。 一时忍不住脸红心跳,目瞪口呆,又瞠目结舌,整个人早已呆若木鸡,不知该如何应对眼下的场面。 别?说表姑娘,连他都快要?熬不下去了。 好?在,就在表姑娘等到快要?起?疑之际,终于,少主低沉的声音再度缓缓传了来。 “转告她?老人家,已无大碍。” 沈琅沉声说着。 说话间,沈琅忽而再度低头朝着身下看了去,而后,身子一伏,便?冷不丁弯下腰去将瘫躺在案桌上?的柳莺莺一捞,一把将人从案桌上?抱了下来,而后,缓缓朝着案桌后的交椅方向走了去。 此时的柳莺莺见他没有前去开门的意思,到底心下一松,被便?宜占就被占了,她?就当被狗咬了,这一个多?月来,又不是没被狗咬过。 不过,待扫了案桌后那张板正威严的椅子一眼后,愣了一下后,柳莺莺顿时头皮阵阵发炸了起?来。 意识到接下来对方的举动后,柳莺莺气得脸骤然胀红了一片血色,猛地朝着头顶之人恼羞成怒的看了去,一抬眼,却上?对方一道似笑非笑的目光,极淡极淡的笑,若有似无,一闪而过,却分明是在回?应着她?方才的戏谑和撩拨。 柳莺莺的脸一胀,一时抡起?拳头便?不断朝着对方胸前砸了去,她?方才的戏谑和撩拨不过是小儿?科是小打小闹,他这个杀千刀的疯了不成,这时宓雅儿?还有一众人等分明还站在外头候着,只隔了一道门的距离,他要?发疯要?胡来别?带上?她?。 柳莺莺猛地砸了对方几拳,意识到于事?无补后,良久良久,一咬牙,只忽而拦腰将对方用力一抱,将脸一把贴在他的胸前,语气瞬间软了下来,道:“别?——” 她?软软的渴求着。 却不知,她?这般软软糯糯的声音一起?瞬间令他浑身血液直冲头顶,脚步一顿,险些连步履都不稳了。 “火已起?,你得灭——” 最终,沈琅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这么几个字。 在他话落的那一瞬间,只抱着柳莺莺缓缓落了座。 坐下去的那一瞬间,柳莺莺瞬间倒抽了一口气,喉咙里的那一个“别?”字瞬间卡在了嗓子里,一时出不来,也咽不下去。 因对方这捅破了天的胆大荒唐行?径,因这突如其来没有丝毫征兆的骤然之举,因一墙之隔的门内门外的数重?刺激,柳莺莺瞬间被吓得魂飞魄散,浑身乱颤了起?来。 她?虽出自烟花之门,这样?的事?物?见多?了,甚至见怪不怪,可是她?自己从来洁身自好?,何况,她?不过才刚刚破身而已,于这样?的事?物?本就是新手,如何能受得住这样?的刺激,当即,瞬间被吓得忍不住花枝乱颤了起?来。 沈琅也没想到她?竟会这样?的紧张和敏感。 方才还装得四平八稳,端得跟个老手似的,竟还调戏到他头上?来了,却不想,竟是个纸老虎。 她?越是紧张,越是慌张,却越发苦了他,越是绞着,便?也越发弄得他青筋直冒,三魂直接要?丢了六魄去。 尤其,眼下还不能像之前那般大行?其道,得憋着,忍着,不能弄出半点声响来。 沈琅一度不敢动弹一下,唯恐她?哭着尖叫出来。 竟觉得比以往的任何事?后更要?苦不堪言。 偏偏,这时,门外的宓雅儿?再度出声道:“那大表哥,这些药膳——” 宓雅儿?声音再度毫无征兆的一经传来,瞬间吓得柳莺莺浑身战栗,她?趴在案桌上?,双手用力的抓着案桌的边沿,一度扣弄着,喉咙里低低呜咽着,整个人已马上?便?要?溃不成军了。 强烈的羞耻之心似要?将她?整个给撕碎了。 混蛋! 王八蛋! 柳莺莺俨然快要?将牙齿给压碎了。 她?想要?他动一下,又怕他乱动。 第一次知道,动与不动间,都同样?的痛苦不堪。 只觉得身体里有一万只虫子在齐齐啃咬。 比药效发作时竟也不遑多?让。 沈琅亦是绷紧了身躯,微微仰着脸面,他脖颈处的动脉血管都根根喷薄鼓胀了出去。 全身肌肉都在叫嚣着。 一时忍着巨大的折磨,将人牢牢圈在了怀中,随即,将手送到前方朝着她?的嘴边探送了去。 几乎在他递过去的那一瞬间,柳莺莺呜咽着张嘴便?毫不留情恶狠狠地一口咬在了他的手上?。 整个过程,两人均是一语未发。 从窗外或者背后看着,二人同坐一椅,趴在案桌上?,后者拥着前者,像是在教?前者练字习作似的,诸不知,二人此刻亲密相连,早已浑身战栗,溃不成军了。 趁着她?咬上?来的这一档口,沈琅闷哼一声,随即凭借着超强的忍耐力,端得四平八稳,喉咙沙哑的开了口,只冲着门外一字一句道:“交给吴庸——” 短短四个字,沈琅牙已咬碎。 门外,宓雅儿?听到此言,脸上?温婉的笑意一时间凝固在了脸上?。 她?在门外等候了一刻钟有余,却没想到连门都没有踏进去。 到底一腔热血遇冷待,有些失望和难过。 不过,转念一想,大表哥素来如此,连舅舅和祖母也是轻易不见。 这时,吴庸忍着一身冷汗,在一旁拼命找补和解释道:“少主的意思是,表姑娘身子弱,回?头给表姑娘还有老夫人过了病气便?不好?了。” 说着,飞快朝着大门口方向看了一眼,吴庸违心回?道:“少主说,待痊愈了后再去寿安堂拜访。” 如此,宓雅儿?只得将手中的托盘交到了吴庸手心,而后,远远的朝着门口方向看了一眼,收回?目光时,忽见正屋东侧的一扇窗户打开了,宓雅儿?眉头一挑,下意思的往前迈了一步。 却见吴庸这时立马接过托盘朝着宓雅儿?遥遥一拜,道:“属下待少主送表姑娘出门。” 宓雅儿?闻言,沉吟片刻,只得朝着紧闭的正房大门看了一眼,方朝着里头福了福身子道:“那表哥好?生歇息,雅儿?……雅儿?明日再来探望。” 话一落,宓雅儿?终是缓缓告退,败兴而去。 不过,临走之前,还是再度转身往正房方向看了一眼,眉头微蹙着,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话说,宓雅儿?一行?刚一走,吴庸便?支支吾吾道:“少主,那这些东西膳食——” 话还未落,便?闻得里头传来一道抑制不住的低低怒吼:“滚!” 这史无前例的一声低吼,吓得吴庸脸色大变,险些生生从七阶台阶上?一把滚落了下去,待站稳后,意识到了什么,跟见了鬼似的纵身一跃,转眼不见了踪迹。 吴庸消失的那一瞬间,正屋里头响起?了一声震天巨响,案桌险些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给一把掀翻了。 第114章 事后, 柳莺莺几乎是绷着脸离开玉清院的,回去一路几乎都是?飘着走的,每一步好似都踩在?了?云端里。 大白日里, 为了?掩人耳目, 她走的依然是桃林下的那处秘道。 她在?前方走着,几十步开外?的地方, 沈琅背着手不紧不慢跟着, 似有亲自送她一程的意味。 呵,她稀罕? 几乎是?每走上一段路程,柳莺莺都恨不得?停下来转过身去将背后那道身影恶狠狠地剜上几眼。 目光若是?一柄刀的话, 她怕是?已在?他身上捅出?一千个一万个窟窿眼来了?。 一直走到那片桃林时,此时的满园桃林桃花早已凋谢, 桃花凋谢的地方慢慢结出?了?青翠的果子来。 一簇簇结满果子的桃枝蹿到了?林间小径来,柳莺莺经过时到底没能忍住, 抬手摘了?几颗, 停了?下来,转身便毫不犹豫地朝着身后那道碍眼的身影面?目恶狠狠地砸了?去, 并一脸不耐烦道:“别再跟着我了?。” 莺莺传 第99节 自?然, 柳莺莺的手法精湛准确,直射向沈琅的面?门,不过沈琅身手敏捷,袖袍不过淡淡一抬,便准确无误的将那个果子稳稳握在?了?手中。 远远看?了?柳莺莺一眼, 到底停了?下来。 柳莺莺见?状, 白眼一翻, 下巴一抬,撩起裙摆大步踏上了?那片嶙峋假山中, 隐入了?秘道。 沈琅背着手立在?那簇桃枝旁,一直目送那道倩影消失在?眼前,良久良久,这才抬起手来,摸了?下眉头,随即大掌盖在?眉眼处,掌下那张清冷的面?容上似染上几分无奈的淡笑。 这是?将人彻底给惹毛了?? 确实,惹得?狠了?些。 有些东西不尝则以,一尝……便轻易上了?瘾,哪能轻易丢得?开手? 沈琅低头看?了?眼手中的那颗青翠果子,片刻后,握着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忽而后知后觉想起还一直被他忽略在?玉清院书房里忽略了?一整个上午的大老爷沈膑,沈琅:“……” 眉头一挑,这时,心头忽而冒出?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念头来: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看?来,古人之忧,并非没有道理。 这样想着,嘴角略微一抽,沈琅大步朝着书房方向而去。 话说被惹毛的柳莺莺一路骂骂咧咧,问了?他沈家祖宗十八代,这才跋山涉水般通过长?长?的秘道回到了?沁芳院前面?那片林子。 在?玉清院那两日柳莺莺虽有些迷迷糊糊,却也隐隐约约知道留宿不止一晚,她记得?中途被沈琅喂过汤食,好似还起来沐浴清洗过一回,然后沉沉睡去,睡了?许久许久。 不知沁芳院有无人发现她失踪了?两日,桃夭是?否应付过来。 一时,对那姓沈的愤恨又平白的增添了?几层。 柳莺莺遂放轻了?脚步,想要趁着无人之际回到西院,不想,正要跨出?林子回到院门口之际,忽而闻得?一阵说话声自?院子外?头的小径处远远传了?来,柳莺莺定睛看?去,便见?浩浩荡荡一队人马自?远处缓缓踏了?来。 为首的赫然是?沈月澶,宓雅儿二人,身后跟着苏子磬,沈月骊还有姚玉兰。 柳莺莺神色一凛,立马闪身避进了?林间的荆棘丛中,便见?一行人马已到了?眼前,只听?到沈月澶出?声问道:“莺儿当真病的厉害么?” 便见?那姚玉兰略有些担心的回道:“我也不知具体内情,只知虽与柳妹妹毗邻而居,却也已有五六日功夫没见?过柳妹妹本人了?,只知这几日柳妹妹一直闭门未出?,不知是?否病得?厉害。”又道:“前两日她院里还熬了?药。” 这时,苏子磬忽而插话道:“不知柳姑娘生?的什么病?” 沈月骊道:“看?平日里起色看?着倒是?不像是?个病弱之人。” 姚玉兰想了?想道:“听?说是?旧疾,每月都要不适几日。”又一时笑了?笑,道:“到底是?隐情,我不好过问,便也一直没有探过。” 姚玉兰此话一出?,其余几人默了?片刻,纷纷若有所?思。 这时,宓雅儿忽而说道:“前些日子大凉,这几日确实不少人过了?病气,怕是?染了?风寒也说不定。” 又道:“莺儿妹妹怕是?面?皮薄,不好意思派人寻医问药,月底祖母会请大夫过来诊脉,到时候她若需要可让大夫多跑上一趟便是?。“ 沈月澶却听?出?了?旁因,一时眨了?眨眼,笑着看?向宓雅儿道:“听?说你一早去了?大哥那儿,大哥怎么样呢?” 说着,又有些难以置信的感慨道:“话说这么多年来,我还是?头一回听?到大哥生?病了?。” 宓雅儿闻言笑了?笑,半晌,想起早上在?玉清院的画面?,只若有所?思道:“是?呢,这么多年来我也是?头一遭听?到大表哥生?病。” 说话间,几人已跨入了?院门,没一会儿锁秋和品月还有东院的吴妈妈立马匆匆赶来相迎。 柳莺莺远远见?此状,神色一禀。 话说,院内锁秋和品月见?沈月澶,宓雅儿到访,立马慌忙出?来相迎接,并招呼一行人入内,沈月澶只摆了?摆手道:“先?不用多礼,我们听?说莺儿这两日病得?厉害,想过来探探病,你且进去禀告一声便是?。” 话一落,只见?锁秋和品月对视了?一眼。 锁秋神色一怔,似有些迟疑,正要开口禀告时,这时,却见?品月立马先?一步插了?话道:“禀大姑娘,那什么,柳姑娘犯病这几日从来不见?外?人的。” 品月绘声绘色说着,顿了?顿,又神神秘秘道:“这几个月来但凡发病,只让她那个贴身的婢女随身伺候,连我跟锁秋姐姐都从未曾允许靠近过半分了?,说实话,连我都已有两三日功夫没与柳姑娘打过罩面?了?。” 品月阴阳怪气的说着。 话一落,只见?对面?五人神色均是?一怔,各自?对视了?一眼,眼里均是?有些意外?。 这时,锁秋立马瞪了?品月一眼,将她往后一扯,片刻后,只得?硬着头皮冲着沈月澶道:“大姑娘,别听?品月胡言乱语。” 顿了?顿,又道:“柳姑娘不过是?幼时落了?些旧疾罢了?,由贴身婢女伺候惯了?,我跟品月才刚过来伺候,到底不如桃夭熟稔罢了?。” 又道:“听?柳姑娘说,病情不算严重,不过偶尔犯犯,许是?隐疾不想让外?人探及罢了?,也算情理之中。” 锁秋到底年长?几岁,说话稳妥周到。 果然,沈月澶一听?,顿时了?然,正要开口,却见?这时沈月骊眼珠子转了?转,忍不住打趣般探问道:“所?以,锁秋姐姐,连你也不知柳姑娘到底所?犯何病对不对?可知究竟是?哪方面?的?” 沈月骊一脸的好奇。 话一落,便见?沈月澶立马瞪了?沈月骊一眼,道:“骊儿。” 沈月骊立马吐了?吐舌头道:“我不过就是?有些好奇罢了?,好好好,我不问,不问了?便是?。” 沈月澶这才冲着锁秋缓缓道:“前些日子一直大雨不断,府里不少人染上了?风寒,我还以为莺儿也受了?凉,毕竟那日她下水救了?人,唯恐落下了?病根,只要无大碍便好,我便也能安心了?。” 沈月澶说着,朝着院子里头远远看?了?一眼,道:“既莺儿无大碍,咱们便也甭打扰她修养了?。” 说着,看?了?庭院里浩浩荡荡一行人一眼,正想着该何去何从时,这时姚玉兰忽而道:“来都来了?,几位姑娘若不嫌弃的话,不若上我那儿坐坐?” 说话间,不知想起了?什么,忽又见?姚玉兰道:“对了?,大姑娘,表姑娘,我忽而想起了?咱们院子前头有一片林子,那片林子往日里并无人进出?,有一回我无意间探进去时在?林子里头竟发现了?一窝野兔子,不过那日我一靠近便见?那几只兔子吓得?四处逃串了?,眼下不知是?否还在?,几位姑娘要不要进去探探?” 姚玉兰笑着说着。 说完,语气一顿,忽又道:“不过里头好像有些荆棘丛,跟处野林子似的,怕是?不好入。” 话一落,便见?沈月骊双眼一亮道:“兔子?里头当真有兔子?” 说完,立马来了?兴致,道:“我要去我要去。” 沈月澶与宓雅儿对视了?一眼。 几人皆是?闺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房小姐,对府门外?的世界自?然一片向往,见?此状,不由忍俊不禁道:“也好,既来都来了?,那便进去瞧瞧罢,便当作踏青了?。” 第115章 “几?位姑娘们来了怎么不坐会在走?” 就在沈月澶等人正要提步转身去往对面林间游玩之际, 这时,身后忽而传来一道盈盈浅笑声。 众人脚步一顿,闻声抬眼看去, 便?见庭院的尽头一抹绫白身影自屋内缓缓推门而出, 正立在门口笑看着她们。 看到?那抹身影后,众人均是微微一愣。 只见那人正是卧病在床的柳莺莺。 柳莺莺往日里虽穿戴素雅, 却多爱淡绿、烟绿之色, 还是头一遭看到?她穿戴白色,竟没想到?竟格外的契合。 眼下只见她一身白色裙袍加身,三千青丝未曾盘起, 不过随意拢在脑后,用?一根素色帕子略微绑住, 又许是大病初愈,这会儿她脸上未施脂粉, 脸色虚弱无力, 细细看去还有些苍白,只觉得赢弱不堪, 远远看去, 只有种惊为?天人的清冷飘渺感。 众人见了竟齐齐静默了片刻。 大家都没想到?柳莺莺竟直接起来了,而这抹惊讶要属姚玉兰最甚,只见她神色一怔,似没料到?她竟在屋内,神色愣了一下后, 很快恢复如常, 抬眼将人细看了去。 一行人当中还是沈月澶率先反应过来, 先是一愣,紧接着很快微微一喜, 道:“莺儿?你怎么起来了,病好了?” 说?话间,立马笑着迎了上去。 柳莺莺也?缓缓下了台阶,走到?沈月澶跟前,与沈月澶牵手相握道:“老毛病犯了,叫澶儿担心了。” 说?话间,抬眼看向众人,笑着道:“大家都是来看我的?” 一时有些受宠若惊,又一脸不好意思道:“瞧瞧,这太阳都要晒屁股了,我还在屋内酣睡,叫大家笑话了。” 又道:“方才在屋里睡觉,竟都不知几?位姑娘们来了,也?无人来禀,还是睡得迷迷糊糊间听到?外头的声音爬起来一瞧,才知大家来了,皆是我往日里松散,这才怠慢各位了,莺儿便?在此给大家赔个不是。” 柳莺莺说?话间,朝着远处几?人福了福身子,见大家还一直齐齐看着她,一时低头四看了一阵,又道:“可是蓬头垢面?,一身邋遢?大家可别笑话我。” 柳莺莺笑着自?我打趣着。 沈月澶立马道:“说?什么邋不邋遢,你如今还在病里。”又道:“不好好躺着,起来作甚?” 说?话间,又连忙拉着柳莺莺的手,将她相看查看着。 这时,宓雅儿等人也?反应过来,迎了过来,道:“莺儿妹妹可有大碍?方才听到?玉兰说?你病了,澶儿心急,咱们便?直接过来了,也?没提前差人通报一声,倒是搅了妹妹的清幽。” 又道:“若紧要的话,我这会子就去请个大夫来给妹妹摸摸脉。” 宓雅儿亦是一脸关切。 柳莺莺闻言却看了宓雅儿一眼,一时略有些心虚,一个时辰前她还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这样?想着,柳莺莺不免又将某些人在心中千刀万剐了一遍。 不过,尽管内心羞耻,面?上却还得端得一派淡定道:“已无大碍了,不过是些个老毛病,大夫来了怕也?无济于事,便?不劳大夫跑一趟了。” 柳莺莺冲着宓雅儿笑着说?着,话一落,目光一抬,忽而越过宓雅儿落在了身后的姚玉兰脸上,笑着道:“多谢雅儿关心,亦多谢玉兰姐姐的挂念。” 柳莺莺微微笑着说?着。 看向姚玉兰时,眼尾微微眯了一下,一瞬间恢复如常。 姚玉兰则抬着目光与柳莺莺对视一眼,方温柔一笑道:“妹妹说?的哪些话,咱们姐妹一场,再者妹妹初来乍到?,我自?该多照拂一二。” 说?话间,缓缓走了过来,想起了什么,忽而冲着柳莺莺道:“对了,我们方才商议着闲来无事,正要去前头林子里逛逛,前些日子我无意间在那片林子里发现了一窝野兔,妹妹身子若是好些了的话,可要随咱们一道过去散散。” 说?着,又上下看了柳莺莺一阵道:“妹妹身子弱的话,正好可当作一道锻炼下。” 柳莺莺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道:“好啊,我正好这几?日窝在屋子里头窝出了一身懒病,正好可以随大家一道前去散散,呃,不过——” 说?到?一半,忽见柳莺莺不知想起了什么,忽而眉心一蹙道:“不过前头林子里头好像有蛇呃。” 此话一出,见大家齐齐惊诧的朝着她面?上看来,便?见柳莺莺耸耸肩道:“我倒也?未曾亲眼见过,不过是日前听我那婢女桃夭随口说?的,她说?在前头林子里发现了一些蛇莓,就是一种红色的野果?子,通常有它们的地方必有蛇经过,前些日子桃夭还特意叮嘱过我,无事少绕去那片林子,万一若真有蛇便?不好了。” 柳莺莺娓娓道来着,话一落,又似不想扫了大家的兴,道:“不过也?说?不准,没准那丫头瞧错了也?不一定。” 柳莺莺刚话一落,便?见桃夭神出鬼没般踏了过来,道:“奴婢没瞧错,姑娘,那是蛇莓无疑,奴婢幼时村子里生了很多那样?的蛇莓,有蛇莓出现的地方必有蛇出没,奴婢村子里三岁的小孩都认识。” 桃夭一本正经的说?着。 话一落,便?见沈月骊瞬间生生打了个寒颤,道:“我最怕那些软体?动物了,若看到?蛇,我怕是一准吓晕过去了。” 说?话间,扫了姚玉兰一眼,一副隐隐后怕的迁怒意味。 沈月澶、宓雅儿几?人闻言,则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被蛇咬了便?不好了。” 又道:“横竖如今天气大好,过两日便?要去寒山寺祈福了,想要踏青还是去郊外比较好玩。” 于是,柳莺莺一言,大家暂缓了入林一行。 莺莺传 第100节 柳莺莺便?道:“既如此,那大家便?进屋坐会子罢,外头太阳大,大家进屋吃口茶。” 话一落,只见柳莺莺抬眼朝着姚玉兰方向看了去,正好姚玉兰也?朝着柳莺莺脸上看了来。 两人相视笑了一下。 柳莺莺转身便?要领着一行人往里去,刚要转身,这时,忽而闻得姚玉兰在身后同苏子磬小声耳语道:“平日里整个府里要属苏姑娘白色穿得多,没想到?今儿个柳妹妹穿这样?的白袍竟也?意外的适合。”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苏子磬方才所有的目光皆落在柳莺莺这身白衣上,总觉得这身白衣有些眼熟,具体?哪儿眼熟却又一时说?不上来,直到?姚玉兰这句话一起,苏子磬脚步瞬间生生顿住。 因为?,整个沈家上下,除了她以外还有一个一身白袍从不离身,甚至她喜爱白色,也?全因为?那人。 眼下,脑海中一缕亮光瞬间冲破了那层迷雾,因为?柳莺莺此刻身上的那身白袍与那人从前那一身白袍几?乎一模一样?。 区别在于,一件穿在了男子身上,一件穿在了女子身上。 而走在前头的宓雅儿闻言,亦是闻声抬起了眼朝着前方那抹倩影背影上看了去。 冰丝雪锻。 价值千金。 宓雅儿盯着那道摇曳生姿的背影瞬间若有所思了起来。 柳莺莺走在前方,没有说?话,没有要强行辩解的意思,只是,那潋滟绝色的桃花目在一瞬间微微眯了起来。 五月二十,沈家一行出发前往寒山寺祈福。 沈家人多,光是马车都派遣了七八辆,有两支护卫前头开路守卫,一行队伍浩浩荡荡,威武霸气。 柳莺莺本是同姚玉兰一个马车,不过,上马车前被沈月灵兴冲冲的邀到?了三房的马车上,便?上了三房的马车。 刚上马车,便?见马车外响起了一阵异动。 沈月灵立马掀开车帘往外看去,正好撞见沈二公子沈烨与沈大公子沈琅架着马车一前一后从三房的马车旁经过,沈月灵立马兴奋喊了声:“二哥——” 沈烨扭头看了一眼,看到?同马车里的柳莺莺,挑了下眉后,又朝着柳莺莺眨了眨眼,似朝她抛了个媚眼。 柳莺莺:“……” 沈月灵见状,指着沈烨的眼睛哇哇喊道:“二哥,你眼里进沙子啦?怎么一抽一抽的。” 柳莺莺闻言顿时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儿来。 这时,一阵寒气骤然逼来。 沈琅驾着马儿从马车前缓缓而过,柳莺莺见状笑容瞬间在脸上凝固,然后啪地一下将脸转了过来。 也?吓得沈月灵脖子一缩,小心紧张的唤了声“大……大哥”,然后立马将帘子一放,将脑袋缩了进去。 二人齐齐转脸,便?见三太太穆氏淡淡的看着她们,目光在柳莺莺脸上都停留了片刻。 柳莺莺下意识地摸了摸脸,糟糕,方才看到?瘟神变脸太快,也?不知三太太瞧见了不曾? 正踟蹰间,这时,只见沈月灵立马抚摸着胸口,一脸后怕又惊诧的冲着三太太道:“娘,大堂兄也?来了?大堂兄今年也?要同咱们一块去寒山寺么?” 沈月灵一脸震惊又紧张。 穆氏神色淡淡道:“有何不可?” 沈月灵立马道:“可是大哥以前从来没有与咱们一道同行过呃,这还是第一回 ,方才真是吓死?我了。” 说?着,又忙一把挽起了柳莺莺的胳膊道:“大堂兄实在太可怕了,莺儿姐姐,你方才定也?吓坏了罢?” 柳莺莺:“……” 柳莺莺笑了笑:“呃,有点。” 沈月灵立马道:“我就知道,曦姐姐说?过,大堂兄出没,方圆十里之内刺骨严寒,寸草不生,莺儿姐姐你莫要害怕,这几?日跟着我便?是,不打紧,还有我呢,我保护你便?是。” 柳莺莺闻言顿时笑了,道:“好,你得好好保护我。” 车外,目不斜视的沈琅闻言朝着三房马车方向淡淡瞥了眼,眉头微微一蹙。 第116章 寒山寺路途较远, 行到城外二十里地处有处山泉小溪,山泉清凉无比,旁边绿树成荫, 还有凉亭草地, 由京城去往寒山寺之人中途会有不少人在此地安营扎寨,稍作休整。 沈家一行也在此处停留, 用膳休息。 以老夫人为首的几位太太们在凉亭小憩, 沈月澶等人则在凉亭外的?绿荫下小溪旁铺了细布,上头摆放了一应果子点心,还备了果酒, 一群小娘子们围着绢布席地而坐,一边说笑聊天, 一边用膳饮食,不可谓不快哉。 沈月灵舒服得跟只小懒猫似的?, 恨不得在细布上直打滚, 嘴里连连嚷嚷着:“真不想回去了,咱们要是住在山里头该有多少啊!” 沈月澶笑话?她道:“那咱们一会走了, 将你?一个人留在这儿好?了。” 沈月灵连忙道:“别, 除非将莺儿姐姐给我?一并留下给我?做个伴。” 沈月澶顿时戳了下沈月灵的?脑袋道:“你?倒是?想得美。” 这时,一声未吭的?沈月曦忽而插话?道:“不怕你?莺儿姐姐将你?给吃了,你?那莺儿姐姐最是?个有本事的?,可最擅长?吃人不吐骨头了。” 沈月曦阴阳怪气?着。 余下众人对视了一眼,没有接话?, 神色纷纷有些意味深长?来。 听说四?房在端午节后将那白莺儿抬进了沈六公子的?后院, 此事不曾大办, 悄无声息的?,分明低调行事, 可在整个沈家也是?引起了一阵热议的?,毕竟,这是?沈家这一辈小辈们中头一个动了“姻缘”的?,没想到?第一个吃上螃蟹的?竟是?那个四?房最为本分老实的?六公子。 沈六公子的?胞妹沈月曦后来得知兄长?之所以下水救助白莺儿,原是?将人认成了柳莺莺,自此便将她给恨上了。 几人围着柳莺莺议论不断,说到?一半,却后知后觉发现当事人这会子竟不在人堆里头,几人瞬间偃旗息鼓,觉得无趣。 话?说这次出行亦是?柳莺莺来沈家这么久以来的?第一次随沈家大部队出行,活像只出了笼子的?鸟儿般,只觉得畅快自在不已。 柳莺莺怕热,树荫下虽凉快,可她身子自幼比旁人燥热几分,在草地上坐了片刻便忍不住去往百十?来步之外的?小溪的?发源地接水吃。 山泉沿着布满青苔的?山石石缝间缓缓流下,在山石底部汇集成了一汪汪清澈见底的?小溪,溪水清澈冰凉,水中鹅卵石清晰可见,鹅卵石随手拿起,石头底下还有小螃蟹哗哗游动。 柳莺莺吃了几口水,又捧了两捧山泉水洗了把脸,看着眼前冰冰凉凉的?泉水,真恨不得脱下鞋袜,在水中嬉戏一番才好?。 正拧干帕子便要洁面时,这时,忽而闻得咚地一声,清澈平静的?溪面忽而飞溅起了层层浪花来,浪花打在柳莺莺的?脸面上,瞬间让她下意识的?抬手作挡。 等到?缓过来后,便见清澈的?泉面上飘着一个翠红的?野果子,正朝着柳莺莺跟前飘了来,柳莺莺见状,下意识地抬手将那只野果子从泉水中捡了过去,一抬眼,便见沈烨站在山头正居高临下的?朝着溪边嬉水的?柳莺莺似笑非笑的?看了来,不知看了多久。 他手中握着几个翠红的?野果子。 见柳莺莺看过来,只笑眯眯道:“请表妹尝个鲜。” 又道:“这可是?本公子亲手摘的?果子。” 柳莺莺嘴角微微一抽,皮笑肉不笑道:“那可真是?谢过‘表哥’了。” 柳莺莺在表哥二自上咬字极重。 沈烨笑吟吟道:“客气?客气?。” 又道:“吃完了这儿还有。” 说话?间,竟又拿起一个果子又要朝着水面上砸过来,柳莺莺顿时怒声呵道:“沈二!” 沈烨闻言立马收起了手,反手将果子朝着袖子上一蹭,随即朝着嘴里一送,一咬,便笑眯眯的?冲着柳莺莺道:“嘿,敢叫我?沈二的?,整个沈家除了我?大哥以外,也就表妹你?一个了。” 说着,忽见沈烨下巴一抬,朝着柳莺莺身后点了点下巴,道:“是?吧,大哥。” 沈烨似笑非笑的?说着。 柳莺莺神色一愣,片刻后,缓缓偏头看了看,便见身后几步开外的?地方立着一个玄色身影,静静的?背着手站在那儿,不声不响的?,不知站了多久。 因柳莺莺蹲在小溪旁,对方站着,猛地回头看去时,只觉得对方气?势迫人。 两人对视了一眼。 柳莺莺若无其事的?收回了目光。 沈琅淡淡扫了她一眼,又朝着她身后看了一眼,片刻后,缓缓踏了过来,将玄色的?衣袍微微掀开,将腰间的?水壶打开,在距离柳莺莺几步开外的?下游接起了水来。 柳莺莺余光扫了眼,片刻后,察觉到?绣花鞋沾了些泥水,便用帕子轻轻朝着鞋面擦了擦,然后将沾了泥水的?帕子送到?小溪间晃了晃,清洗了起来。 透着浑浊泥水的?山泉水一路笔直无误的?淌到?了沈琅的?水壶里。 沈琅淡扫了眼上游之人,嘴角微微一抿。 “咳咳……” 见到?这副画面的?沈烨瞬间猛地咳嗽了两声,柳莺莺抬眼看去,便见沈烨冲她竖起了个大拇指,用嘴型冲她道:“牛。” 柳莺莺装作不知何意,继续默默擦拭着她的?绣花鞋,擦拭到?一半时,察觉到?身后微痒,有什?么东西?在她身后轻轻蹭着,柳莺莺顿时吓了一大跳,一回头,竟看到?一只巴掌大小的?雪白毛毛正在她身后一下一下轻轻蹭着。 白白的?一小团,眼睛和?嘴巴都粉粉的?。 柳莺莺见状瞬间一愣,待反应过来后立马将那团雪白一把抱了起来,定睛一看,不由惊呼出声道:“是?兔子。” 说话?间,立马抬眼朝着头顶山石上的?沈烨方向看了去,道:“哪儿来的?小兔子。” 说完,立马将小兔子搂在了怀里逗弄着。 好?小好?小的?一只,分明还是?刚出生不久的?幼崽,连眼都是?眯着的?,往柳莺莺怀里一躺,便眯着眼打起了盹儿来。 那雪白的?毛发,比柳莺莺的?肌肤都白,软乎得不成样子。 柳莺莺伸出一根手指头小心翼翼地抚它的?脑袋,心软得不成样子。 她当年在妓院时便替贞娘养过一只兔子,是?贞娘的?相好?的?为取悦她送的?,不过关在笼子里的?兔子养久了浑身便渐渐脏乱灰白起来,贞娘后来与相好?的?闹崩了后让人将那只兔子给烤了吃了。 让那时的?柳莺莺难过了许久。 那只兔子远不如如今这只雪白可爱。 柳莺莺用手指蹭她的?脑袋后,片刻后,又忍不住低了头,用额头去蹭了蹭。 显然是?喜爱得不得了的?。 沈烨和?沈琅齐齐朝着她看了去,似也没有料到?她竟这般喜欢这样的?小动物,要知道喜欢这些小猫小兔的?都是?年幼之人,例如五六岁的?孩童,而柳莺莺因美貌过盛,美得太过妖艳,甚至透着一股子恃美行凶的?味道,以至于很难让人将她与这些小动物联系在一起。 冷不丁见了,倒叫沈烨和?沈琅略有些意外。 沈琅见了,目光落在了她不断耸动摇晃的?后脑上,凤眼微微一挑。 沈烨正欲开口回答,这时吴庸跟了过来,立马抢先一步回道:“柳姑娘,这可是?少?主猎的?!” 吴庸默默替自家少?主揽着功,生怕这份功劳经过二公子嘴里,那片厉害的?嘴皮子上下一碰,功劳便全被他给抢了去了。 莺莺传 第101节 柳莺莺闻言,神色一顿,这才见吴庸肩上背着弓箭,手中竟还拎着两只野兔子,野兔子身上中了箭,已死?透了。 看了看那两只死?透了的?野兔子,又看了看怀里的?小兔子,柳莺莺瞬间脸色一淡,道:“也就是?说,这只小兔子的?兔子爹和?兔子娘全部都死?在了吴护卫你?家少?主之手咯?” 柳莺莺说完,瞬间拧了拧眉,小声说了句:“杀人凶手。” 顿了顿,又立马纠正道:“杀兔凶手。” 吴庸闻言,脸上的?骄傲得意之色瞬间凝固在了脸上,片刻后,默默地朝着他家少?主方向看了去,便见沈琅拧着水壶的?手微微一顿,不多时,抿着唇缓缓起了身,扫了那抹烟绿身影一眼,便要目不斜视而去,吴庸立马苍白的?代主解释一番道:“话?可不能这样说,柳姑娘,这……这,若非少?主手下留情,这只小兔子本也该不保的?,多亏少?主存了一丝善心,在猎杀之时绕了这只小兔子一命,这才保住了这只小兔子一条命啊。” 吴庸费心巴拉的?解释着。 拼命为自家少?主的?心善找着补。 却见柳莺莺瞬间将怀中的?小兔子朝着吴庸跟前一递,道:“依我?看,吴护卫还是?也给它一箭好?让它们一家三口团聚才是?最大的?心善,将人爹娘全杀了,留下它一人在世间孤苦无依算哪门子心善。” 柳莺莺默默翻了个白眼说着。 吴庸顿时被这话?一噎。 还欲再解释几句,这时,却听到?一声清冷威严的?声音淡淡吩咐道:“走了。” 便见那沈琅冷冷扫了那吴庸一眼,一言不发的?背着手转身去了。 吴庸被那冰冰凉凉一眼扫得脖子瞬间一缩,只得一脸郁闷又戚戚然的?立马跟了去。 徒留下在山石上默默看戏的?沈烨见此状,瞬间哈哈两声是?笑弯了腰,他还从未曾见到?过这对主仆吃过这么大的?瘪。 主仆二人刚走没多远,那边沈月澶、宓雅儿一行听到?动静也朝着山泉这边缓缓走了来,沈月灵见到?柳莺莺怀中的?兔子,瞬间撒欢似的?跑了过来,欢喜得不得了,道:“兔子,哇,好?可爱的?小兔子。” “这是?谁猎的?,嗷呜,真可爱,莺儿姐姐,它真可爱。” 沈月灵欢喜得不成样子。 柳莺莺便笑着捧着小兔子送到?沈月灵跟前让她摸,让她抱,沈月灵想抱,又有些不敢抱,跟只小猫儿似的?围着手舞足蹈。 这时,沈月曦看了看吴庸手中拎着的?两只肥兔子,立马惊呼道:“这些都是?大哥猎的?兔子吗?” 说完,忽而指着远处柳莺莺怀中的?那只兔子小声嘀咕道:“那只定也是?大哥猎的?,为表姐猎的?罢,呵,怎么到?了那个女人怀里。” 沈月曦同一旁的?沈月骊小声耳语着,声音虽小,却够所有人都听到?了。 第117章 沈月曦这话一落, 便见众人看了看柳莺莺,又看了看宓雅儿,而后, 悄咪咪的视线又小心翼翼地?落到了大公子沈琅那道颀长高大的身影上, 目光在三人之间暗戳戳来回游移着。 沈月澶见状,顿时恶狠狠瞪了沈月曦一眼, 她知曦丫头因六哥的事情迁怒于莺儿, 可她竟敢将话头编排到了大哥身上,她活腻了不成? 可谓一语得罪了数人。 宓雅儿闻言,则远远将视线投放到了柳莺莺怀中的那只小兔子身上, 雪白一团,软糯可爱, 是?任人见了都会忍不住喜爱的程度。 可是?,那是?大表哥……为她猎的? 虽有些受宠若惊, 可怎么听怎么觉得有些……惊诧? 毕竟, 这并不像大表哥往日行径所?为。 所?以,这兔子真是?大表哥猎的?为她猎的? 高兴之余, 宓雅儿温婉的双眼里浮现?出?一丝若有所?思来。 沈月曦见所?有讨伐的目光都朝着柳莺莺投射而去, 嘴角瞬间微微一翘,顿时挑衅得意的目光朝着柳莺莺方?向看了去,却不料,下?一刻,忽而察觉到一道冰冷严寒的视线朝着她脸上扫了来。 沈月曦侧过脸, 缓缓看过去时, 瞬间对上了一道清冷迫人的目光, 那双眼里分明没有任何情绪,没有任何起伏, 然而就那样冷冷的看着她,却瞬间令她全身的血液一瞬间在身体里凝固住了似的。 沈月曦只觉得自己喉咙紧促,脖子上像是?被一只剧烈的大掌牢牢桎梏着,她瞬间呼吸急促,一阵窒息感直接朝着她扑面而来,她整个人在原地?好似僵成了一根木头。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沈琅眯着眼收回目光,沈月曦身子微微一晃,险些踉跄倒地?。 她下?意识地?伸手扶了身旁沈月骊一把,浑身忍不住瑟瑟发抖,脸苍白了一片。 沈月骊一向与沈月曦不大对付,下?意识地?要避过身子去,见沈月曦脸上不对,顺着她的视线看了去,瞬间,立马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再看戏了。 整个山泉下?,气氛一瞬间冷寂了下?来。 直到柳莺莺这时率先缓过了神来。 她此刻还蹲在小溪边,一时缓缓起了身来,朝着沈月曦方?向看了一眼,脸上却并没有任何怒意和难堪,只微微笑着道:“我方?才?在溪边洗脸,这只小家伙忽然间凑了过来,我还以为它是?从山头跑来溪边饮水的,没想?到竟是?大公子猎来的。” 顿了顿,又一阵莞尔笑道:“难怪方?才?大公子朝我这边走?了过来,原来这是?给?雅儿姐姐猎的兔子,见兔子朝我跑来,想?来是?要来讨要的,却又不好开口与小女子计较,这才?叫大家心?生误会了。” 柳莺莺说着,一时摸了摸怀中的小兔子,微微笑着看向宓雅儿道:“既是?大公子给?雅儿姐姐猎的,自该物归原主才?是?。” 柳莺莺说话间朝着宓雅儿眨了眨眼,话里话外透着一丝打趣。 话一落,便将兔子小心?翼翼地?塞到了沈月灵的怀里,道:“灵儿,快给?表姐送过去。” 沈月灵冷不丁抱着怀中的软疙瘩,一时又惊又喜,连路都走?不好了,只连连惊呼道:“表姐,表姐,快,快来,它太软了,要掉了。” 沈月灵僵着身子歪七扭八的朝着宓雅儿走?了去,一边叫一边连连惊呼,宓雅儿生怕她连人带兔被绊倒了,无奈,只得立马迎了过去,一把将那只软乎乎的小家伙接了过来。 白糯糯的,软乎乎的一小团,就跟没有骨头似的,在抱上的那一刻,宓雅儿的心?瞬间便软得不成样子了。 一时抬起指尖朝着小兔子脑袋上摸了摸,一抬眼,对上柳莺莺眨眼打趣的目光。 宓雅儿脸微微一热的同时,不由朝着柳莺莺脸上多看了一眼。 方?才?,她们在树荫下?品果酒聊天,直到看到姚玉兰频频朝着山泉方?向扫了去,而后沈月曦、沈月骊等人也相继看了过去,便见山泉下?柳莺莺蹲在溪边玩水,大哥沈琅,二哥沈烨二人相继簇着她,似在与她说话。 三人共入一幅画中,画面太过惹眼,一时令人神色惊诧,众人脸色变了几变。 这时,沈月曦忽而嘀咕了一句:“狐狸精,勾引了六哥哥还不够,还想?去勾搭大哥和二哥。” 果然,这一言,成功拱了火。 柳莺莺的美貌人尽皆知,虽她身份够不上,可对男人来说,身份又算得了什?么? 沈烨便也罢了,他?一向颇不着调,大家也早已?习以为常,加上因柳莺莺与他?携手救助沈月澶、宓雅儿一事,他?对柳莺莺一向以救命恩人四字称呼,这二人走?近几分倒也合情合理?。 可大哥沈琅可是?快要定亲之人,且大哥何曾与外家女子走?近过半分? 于是?,浩浩荡荡一行立马涌了过来。 如今,柳莺莺这个解释听起来倒是?合乎情理?。 不过,宓雅儿的视线依然在柳莺莺面上停留了许久,将她定定的打量了片刻,再一抬眼时,又见大家都在笑着打趣地?看着她。 与大表哥的亲事马上便要提上日程了,端午前夕,沈家已?派人送书西凉,给?爹爹去了信。 她与大表哥的亲事已?然算得上是?板上钉钉了,任何人怕是?想?插,都横插一脚不进了罢。 大表哥给?她猎只兔子,也算得上是?顺理?成章。 哪怕不是?,最终也依然还是?会落到她的手上来,不是?么? 至于柳莺莺,到底搭救过她一场。 一瞬间,宓雅儿很快收回了目光,略有些羞涩的朝着沈琅福了福身子,道:“多谢……大表哥相赠的兔子。” 顿了顿,又微笑说道:“它很可爱,我很喜欢。” 沈琅见状,淡淡看了表妹宓雅儿一眼,背在背后的手略微一顿,片刻后,只淡淡嗯了一声,随后提步便要走?,这时,宓雅儿忽而眼尖瞧见了他?背在身后那只缠着纱布地?手,顿时大惊道:“大表哥手怎么呢?受伤了么?” 宓雅儿这一语,瞬间让所?有人都顺着她的目光看了去。 柳莺莺闻言,也忍不住抬起了眼,略看了去。 便见沈琅右手的手掌上竟缠绕着厚厚的纱布,纱布过厚,一瞧便知非轻伤。 宓雅儿顿时大惊。 沈月澶亦是?立马紧张问道:“可是?方?才?打猎伤的?” 话一落,这时只见沈烨摇着扇子优哉游哉的踏了来,笑眯眯道:“区区几只兔子,怎会让大哥受伤至此?你?们也太小看大哥呢!” 顿了顿,狭长的目光轻轻一挑,目光准确无误落在纱布底下?虎口那处伤口上,一时似笑非笑道:“定又是?大哥院子里的那只牲畜咬的罢。” 沈烨慵懒一笑说着。 沈琅凤眼微微一眯,迎上了沈烨别有深意的目光,与他?对视片刻,忽而淡淡道:“小牲畜……确实蛮横无比。” 沈烨笑着道:“那大哥可要当心?了,听说那可是?个吃人的玩意儿。” 沈琅闻言背在背后的大掌上大拇指围着那枚幽绿的玉扳指摩挲了一圈,方?淡淡道:“我自有分寸。” 话一落,那抹清冷狭长的目光淡淡一扫,自沈琅身侧那抹倩影上略过,方?背着手淡淡离去。 沈琅一走?,周遭冷凝的气氛瞬间四散。 见宓雅儿抱着怀中的小兔子逗弄着,一时所?有人全都簇拥了过去,围着她怀中的小兔子逗弄了起来。 “哇,好可爱的兔子,没想?到大哥人看起来冷冰冰的,倒是?个心?细之人,竟捉了只这么可爱的,哪个女子招架得住这样的小可爱啊!” “就是?大哥猎兔子只猎一只活的,未免也太偏心?了,就连澶姐姐都没有呢。” “哎,你?少拱火哦,妹妹哪有媳妇儿重要!” “哈哈哈。” “澶儿,你?住嘴。” 大家七嘴八舌的打趣着。 柳莺莺目光越过人群,投放到宓雅儿怀中那只雪白的小兔子上,静静看着,嘴角的笑意一直体面的保持着。 她一向不喜欢养小动物,那个时候,自己本?就身陷在牢笼里,便也不忍将那些小动物们关在笼子里头关到老关到死。 现?如今,也不遑多让。 看得正愣神之际,这时,一道懒散带笑的声音自一旁响了起来。 “怎么?舍不得?” “不如,在下?也舍弃一只手,为表妹猎上一只来讨表妹欢心?如何?” 柳莺莺微微偏头看去,便见身旁沈琅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不过,前提是?表妹得叫一声好表哥来听听。” 柳莺莺闻言,瞬间笑眯眯道:“好啊,好……表……哥。” 说话的同时,她缓缓抬脚,朝着一侧沈烨的马靴上一下?一下?缓缓碾了去。 瞬间,沈烨的笑脸僵在了脸上,而后,渐渐扭曲了起来。 莺莺传 第102节 柳莺莺笑着缓缓收回了脚,朝着沈烨福了福身子,告辞道:“好表哥,记得欠了我一只兔子哦。” 说着,笑眯眯一转身,便与人群缝隙间的宓雅儿视线相撞上了。 柳莺莺目光一怔,与宓雅儿在人群中对视了一眼,而后二人相视一笑,同时收回了目光。 一行人缓缓朝着凉亭方?向踏了来。 凉亭里,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沈老夫人缓缓收回了目光,面上云淡风轻,然而那双浑浊的老眼下?分明惊魂未定,一度精悍犀利了起来。 片刻后,复又忍不住将视线落在了宓雅儿怀中的那只兔子上看了看,又将视线落在了人群最后那道摇曳身姿上,再将目光远远投放到了小溪对岸,那道端坐在篝火旁的端正威厉的身影上,神色几度变了变。 而面对清河郡主的脸色亦是?微微一沉,片刻后,脸上浮现?出?了一道恶心?嘲讽的神色。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 同样的种,同样的货色。 配不上她的雅儿。 第118章 话说男女大妨, 隔着一条小?溪,男女分席而坐,姑娘们都在树荫下纳凉, 而沈家的几位公子们则在小?溪对岸的山石下搭起了篝火, 烤肉。 沈月灵化身使者,在两边来回横跳着, 不一会儿跑来报声信道:“二哥说少则半个时辰, 长则一个时辰之久,怎么要这么久啊——” “火好大,险些烧掉我的眉毛啦。” 顿了顿, 又?挤眉弄眼,一脸吃惊道:“快看, 大哥也在亲自烤呢。” 沈月灵活像只上蹿下跳的报喜鸟,叽叽喳喳来回横跳, 这日出府, 要属她最?开心快活。 沈琅算是?半个出家人,在庙里修行?那些年?, 从不沾酒, 从不沾染任何?荤腥,还俗之后?,虽不再刻意避及,却也鲜少沾染。 尤其,像这日这般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猎杀烤制兔子这一行?径落在沈家众人眼中?, 可谓开天辟地的头一回。 兔子肉是?小?, 分得由他亲手烤制的兔子肉分明更令人振奋人心。 于是?, 隔着一条小?溪,频频有?期待的目光时不时朝着对岸扫了去?。 “咦, 大哥往年?在府中?每年?不过才待上几日功夫,今年?却回来快三个月了,大哥今年?不外出远游了么?” 河对岸篝火越烧越汪,七八个公子围着篝火席地而坐,有?人在烤猎的麻雀,有?人在烤地瓜,有?人躺在篝火旁懒洋洋的睡着觉,夏日的轻风刮过,带来阵阵肉香味。 少年?的成群结队,兄弟促膝相谈的画面,同样的惹人频频侧目,其中?,最?要惹人注意的自当是?篝火正对面那道玄色身影了。 只见他正襟危坐在篝火对面,火红的火焰烘烤得周遭郎君们频频起身去?小?溪旁饮水洗脸,一个个被高温烤得面红耳赤,唯独那抹玄衣身影好似并不受这等高温、炎热之刑般,依然面不改色,手中?握着一柄匕首,间或翻转着篝火中?那只被烤得脆焦里嫩的兔子,他身姿威严凛然,却又?一丝不苟,许是?这一幕实在太过养眼,又?许是?这一幕从不多见,就连沈家一众小?辈姑娘们也忍不住偷偷挤眉弄眼,频频偷看了去?。 这时,沈月曦忽而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话一落,便?见沈月骊挤眉弄眼道:“这还用说,往年?大哥云游在外倒也罢了,今年?自是?不同了,对吧,表姐?” 沈月骊朝着宓雅儿方向揶揄打?趣着。 话一落,余下众人纷纷意味深长的偷笑了起来。 往年?大公子都云游在外,可今年?自不同,哪里不同,自然是?亲事将要提上日程了,所有?人皆认为?今年?大公子沈琅是?为?了这门亲事而留下来的。 就连宓雅儿也并不否认这个事实。 此时的宓雅儿刚刚亲自去?采摘了一篮子青草过来,正捏着一根青草聚精会神的喂着小?兔子吃草,她显然对这只小?兔子喜爱非常,自得了后?,便?一直抱着没有?松过手,还送到老夫人和清河郡主跟前“显摆”过一回,老夫人得知这只兔子是?大公子猎的,顿时乐得合不拢嘴,还跟几位儿媳笑着打?趣道:“哥儿到底是?开窍了,知道哄人了。” 又?道:“便?拿这小?兔子好生练练手,现在养养小?兔子,今后?得心应手了,再养其他的。” 一句话,瞬间惹得大家呵笑不已,亦惹得则宓雅儿瞬间羞红了脸。 宓雅儿许是?被打?趣惯了,这会儿面对两位表妹的揶揄,也不再红脸了,只淡淡笑着道:“好啊,今儿个你?们两个小?丫头片子可劲埋汰我?罢,你?们等着,自有?我?报仇的一日。” 一句话,亦是?瞬间惹得在场七八个姑娘们纷纷跟着脸红悸动了起来。 这时,小?溪对岸有?人送了烤麻雀和烤地瓜过来,没一会儿,吴庸亲自踏了过来,送了两盘肉过来,冲着沈月澶和宓雅儿道:“大姑娘,表姑娘,这是?少主烤的兔子肉,给几位姑娘们尝尝鲜。” 吴庸恭恭敬敬的奉上了两盘兔子肉,竟是?两扇烤得焦黄里嫩的兔子腿,兔子腿滋滋冒着黄油,看上去?令人瞬间食欲大动。 吴庸嘴上虽说是?给几位姑娘们尝尝鲜,可兔子腿只有?两只,分明是?单单给沈月澶和宓雅儿二人的。 吴庸说完,恭敬告退,临走前好似朝着最?角落里的某道身影上看了一眼。 沈月澶和宓雅儿得了这两盘肉纷纷面露喜色,沈月澶一脸受宠若惊道:“这还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得大哥亲手烤的肉。” 说完,立马举起小?刀切了一小?片尝尝鲜,兔肉入嘴,便?见沈月澶脸上瞬间涌现出了一抹满足之色,连连大为?称赞道:“没想到大哥手艺这样好,兔肉入口即化,不绵不柴,竟不输后?厨的孙师傅。” 沈月澶连连惊叹着,一时将兔子腿切开,连连招呼几位妹妹尝试,比起肉的味道,这份好吃更多的竟是?来自大公子亲手烤制的体面和尊荣。 一份兔子肉竟被夸成了神仙肉似的。 送到柳莺莺跟前时,柳莺莺看着眼前这份肉,一时琢磨着不知是?兔子爹还是?兔子娘,竟无甚胃口,不过还是?捏起一小?块尝了尝,她觉得味道寻常。 分食了两只兔肉后?,沈月澶与宓雅儿双双起了身,取了果酒和果子点心去?小?溪对岸给沈琅回礼,去?时,正好撞见沈琅竟亲自在片着肉,动作慢条斯理的,将其中?一扇兔腿肉耐心剔了骨,再用匕首将肉一刀一刀片成了每块整齐大小?相间的一块。 不知是?不是?沈月澶和宓雅儿的错觉,总觉得这只兔子腿烤得更要焦黄,比方才送过去?的那两只更要浓香许多。 沈琅动作竟无比熟稔,不过转眼之间,竟将一扇兔子腿分好了,摆在盘子里,精致无比。 做完这一切后?,便?见他神色淡淡的将盘子随手朝着跟前一递,淡淡道:“别烫着。” 话一落,一旁翘首以盼的沈月灵立马美滋滋道:“遵命。” 顿了顿,又?红着脸有?些紧张道:“多……多谢大哥。” 说完,小?心翼翼地将那盘分食得漂漂亮亮的兔子肉接了过来,见沈月澶和宓雅儿朝她看来,沈月灵翘着下巴立马得意和显摆道:“这可是?大哥亲自给我?切的肉哦。” 说完,翘着尾巴,一脸喜滋滋的去?了。 沈月澶和宓雅儿见她这副臭美模样顿时有?些忍俊不禁,沈月灵是?三房独女,自幼被其余几房宠爱着,大家皆是?习以为?常。 不过,沈月灵一向惧怕这位大堂兄,而大哥沈琅好似也并不爱与她们这些小?辈们打?交道,故而冷不丁看到眼前这一幕多少有?些惊讶,却也并未多想,宓雅儿很快收回了目光,正要将果酒献上,这时,便?见沈琅取了一块白色的巾子慢条斯理的擦拭着手指。 而一旁的吴庸这时忽而上前,动作熟稔的将剩余半只兔子分解了,却都是?一整块一整块的摆着盘。 看到眼前这一幕,宓雅儿心里忽而涌现出了一抹奇异的感觉,隐隐觉得方才她跟沈月澶那两只兔子腿并非大表哥亲自分的,而是?出自吴庸之手。 这个想法离奇又?诡异。 正古怪之余,这时,发现她们到来后?的沈琅朝着她跟沈月澶二人方向看了来,片刻后?,目光却又?好似越过她们朝着远处看了一眼。 宓雅儿顺着那道视线看了去?,便?见沈月灵端着那盘肉欢欢喜喜的凑到了角落里那抹绿色倩影旁,叽叽喳喳似在朝着那抹倩影显摆着盘子里的兔子肉,片刻后?,将肉送到了那道身影旁,邀她一起食用。 那道身影蹙了蹙眉,仿佛推辞了两下,最?终,在沈月灵的盛情下,无奈只得举起小?银钗,捂着红唇随着小?口小?口地品尝了起来。 远远的看着那一幕,宓雅儿脑海中?忽而翁了一下,愣在了原地。 沈月澶见宓雅儿发呆,扯了她一下,正要将果子点心奉上,见宓雅儿神色有?些异样,不由顺着宓雅儿的目光看了去?,片刻后?,神色亦是?随之一愣。 看着远处同食一盘肉的两道身影,想起方才那盘肉的精致和用心,沈月澶脑海中?莫名涌现出了一个荒唐的念头来。 这样想着,她猛地转过脸去?,却见大哥沈琅此刻正神色淡淡的看着她们,对上那抹清冷的目光,沈月澶心头骤然一慌,良久良久强自压下了心中?的纷乱,只觉得定是?自己想多了,怎么可能呢? 一时飞快将手中?的果子点心还有?果酒奉上,道:“大哥,这是?我?跟表姐从府里带的点心和果酿,你?可以尝尝!” 话一落,立马指着吴庸分好的两盘肉道:“这是?给祖母和娘亲备的么?” 沈琅淡淡点头道:“你?们送去?罢!” 说话间,沈琅缓缓起了身,背着手,跟个长辈似的,冲着她们二人道:“稍后?赶路,莫要积食。” 说完,淡淡看了她们一眼,方背着手转身入了身后?密林。 沈琅一走,宓雅儿这才后?知后?觉缓过神来,一直到目送那抹玄色身影消失在了视线范围里,这才神色复杂的与沈月澶各自端着一盘肉朝着老夫人和清河郡主送了去?。 去?时,清河郡主正好从凉亭里出来,正要回到马车上假寐,沈月澶稳了稳心神,立马笑着迎了上去?道:“娘,这是?……这是?大哥亲手烤的兔子肉,大哥特让我?送来给母亲尝尝鲜。” 话一落,却见清河郡主连眼皮都不曾抬过一下,只神色清冷道:“赏给下人们吃罢。” 说完,由老嬷嬷搀着上了马车。 留下沈月澶与宓雅儿呆立在原地,对视了一眼,久久缓不过神来。 绿荫下,柳莺莺诧异的回头看了一眼。 整个绿荫下,所有?人一时全?部讳莫如深。 第119章 一直到太阳落山时分, 一行人赶至寒山寺。 寺庙巍峨,位于群山之巅,去?时, 寺庙里的人已渐渐散去, 正殿人不多,不过沈家一行还是立即前去正殿拜了一拜, 顺道?捐了些香火钱, 寺庙住持亲自?迎了过来,与沈老?夫人仿似故人,二者于佛祖相下探讨着经文佛学, 以及叙旧寒暄,柳莺莺落在队伍最末尾的位置, 只听到沈老夫人忽而问道:“不知元一大师可有出关?” 便见住持玄真举起手掌悬于胸前,道?:“师父还尚且在闭关中。” 沈老?夫人隐隐有些遗憾道:“那还真?是可惜了, 转眼?已有七八年不曾见过元一大师了。” 玄真?道?:“缘分到了, 自?有与沈老?夫人会见的时刻。” 沈夫人便释然一笑道?:“也是,缘分到了自?有相见的时候。” 说话间, 忽见沈老?夫人又道?:“其实此行前来, 除了诵经祈福外,实则还有一事相托。” 说话间,只见沈老?夫人忽而从身后老?妪手中接过两份密封的书封,上头用红线捆绑,书封上书写了许多密密麻麻的字迹, 看着?一派喜庆吉祥, 沈老?夫人捏着?那两份书封压低了声音凑到玄真?大师跟前耳语了一番。 因压低了些许声音, 故而落在末尾的柳莺莺不曾听到,不过见前方沈月澶、沈月骊等人纷纷笑着?朝着?宓雅儿方向看了去?, 神色意味不明,便猜测此事许是与宓雅儿有关。 果然,不多时,便见沈老?夫人笑呵呵道?:“原是该交由元一大师过目的,不过大师尚且在闭关中,玄真?大师也一样,便有劳大师了。” 说话间,沈老?夫便将手中两封书封递送到了玄真?大师跟前,而后又将身后的宓雅儿召唤上前,指着?玄真?大师冲着?宓雅儿道?:“雅儿,还不过来拜见玄真?大师。” 宓雅儿闻言施施然上前,双手合十?朝着?玄真?大师拜了一拜,由衷敬意道?:“雅儿见过大师。” 玄真?大师自?然识得沈家这个外孙女,面目和善的冲着?宓雅儿点了点头,温和的目光落在宓雅儿脸上看了看,似有些讶异,再将人细细看了一眼?后,不多时,举在胸前的手朝着?对方微微虚托了托,道?:“不必多礼,施主?快起?。” 说话间,视线一抬,忽而无意间越过人群的缝隙间,直直落在了群人最末尾那张脸上,不多时,便见玄真?大师神色一怔,竟定定的看着?,良久良久,忽而指着?最末尾那道?身影冲着?沈老?夫人问道?:“不知那位施主?乃是何人?” 玄真?大师此举令众人神色纷纷惊诧,一时所有人齐齐转过身来朝着?最末尾那道?身影看了去?。 直到所有的视线全部落在了最末尾的柳莺莺脸上。 柳莺莺愣了一下,虽有些不明就里,不过见住持远远的朝着?她看了过来,定了定神后,亦是举起?两掌双手合十?,朝着?对方遥遥一拜。 玄真?大师将其看了看,看了又看,良久良久,亦是朝着?柳莺莺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莺莺传 第103节 宓雅儿见状,神色不明的目光亦是远远的朝着?柳莺莺面上投放而去?,攥着?帕子的手不自?觉略微一紧。 沈老?夫人见此状,精悍的双眼?落在那张美艳的面庞上,片刻后,又落在雅儿微微垂目的脸面上,面上虽笑着?,可眼?里分明已是沉思几许了。 这个小插曲很快一晃而过,并无人在意。 沈家一行很快由人领去?后院客房休整。 去?时,才知后院被?清远城来的别的女眷占据了大半,客房不够,故而柳莺莺、姚玉兰,还有苏子磬几人被?安置在了隔壁的小院。 正由小沙弥领着?去?安置时,正好与步入后院的一行女眷在后院门口遇了个正着?,只见一行四五人女眷队伍衣衫富贵,华贵程度不在沈家人之下。 清远是沈家的地盘,整个清远城无几户能及其左右,不过倒也有几户显赫之家,待走近了,便见为首那名女子端庄华贵,贵气逼人,隐隐瞧着?略有些眼?熟。 “苏姑娘,柳姑娘——” 待走近了后,还是对方率先开了口,朝着?她们几人主?动?招呼着?。 柳莺莺抬眸看去?,竟见为首的那名贵女乃是有过两面之缘的国公?府千金郑雪蕴。 郑雪蕴身后跟着?三四个姑娘,有两个眼?熟的,应是郑家的其他?几房的堂妹或庶妹。 “郑姑娘。” 看到郑雪蕴的那一瞬间,不知为何,柳莺莺心头莫名一凛。 片刻后,随着?苏子磬和姚玉兰几人同时朝着?对方福身见礼。 便见郑雪蕴几步走过来,竟直接越过了苏子磬和姚玉兰,亲自?将最末尾的柳莺莺扶了起?来,一时笑看着?柳莺莺道?:“柳妹妹,咱们又见面了。” 顿了顿,又道?:“我当是哪个来了,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来,没想到竟是沈家来了,早知道?你们来了,我一早该亲自?去?山口迎着?的。” 郑雪蕴拉着?柳莺莺的手闲话家常着?,一副亲亲热热地架势。 面对郑雪蕴的莫名热情,柳莺莺心头却莫名涌现出了一丝诡异的不安感来。 她跟郑雪蕴不过两面之缘,统共说过的话不出十?句,远没有亲近到这个份上的地步。 不过尽管心头有疑,面上依然笑了笑,道?:“大姑娘和表姑娘若知道?郑姑娘来了,一准高兴得合不拢嘴了。” 郑雪蕴便亦是十?分高兴问道?:“她们两个呢,这就去?安置呢,不成,好不容易来了,怎么?一来便躺着?呢,我得拉着?她们一道?陪我去?寺庙逛逛。” 郑雪蕴呵呵说着?,话一落,又见柳莺莺几人身后的婢女搂着?行礼包袱,一时疑惑道?:“咦,你们这是要上哪儿去??” 柳莺莺便道?:“后院安置满了,我们几个由小师傅领着?去?后头别院安置。” 郑雪蕴反应了过来,立马有些歉意道?:“原是我们将客房挤占了,害得你们去?挤别院了。” 说话间,竟连连朝着?柳莺莺等人致歉,又派人询问郑家这边能否再挤出几间屋子出来,柳莺莺和苏子磬等人连连推拒,郑雪蕴这才松了话头,道?:“那行,这些日子若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派人过来找我便是。” 又道?:“今晚好好休息,明儿个再寻你们来玩!” 说话间,这才同柳莺莺等人告辞。 双方在后院门前擦肩而过时,郑家队伍最末尾有一戴面纱之人忽而缓缓偏过头来朝着?柳莺莺这个方位看了过来。 在对方转过脸来的那一瞬间,只见苏子磬和姚玉兰二人的步子竟双双一顿,直直定在了原地,似有些瞠目的朝着?那个面戴面纱之人看了去?。 柳莺莺一时也顺着?二人视线探了去?,便见那人一身洋红色裙袍加身,红裙似火,色泽极为浓艳,又见裙袍宽大,却在腰前系了一抹宽腰带,宽大的裙袍在腰带的束约下,瞬间衬托得那抹细腰盈盈一握,如同水蛇般袅袅妖妖。 这副装扮,竟同那日老?夫人寿宴上,柳莺莺的装扮如出一辙。 又见对方头戴金簪,额前描绘一缕火红妖娆花钿,整张面容被?白色面纱遮掩得严严实实,然而露出面纱外的那一双眼?却分明极尽妖娆妩媚,抬眼?看人时,春水潺潺,撩人心弦,轻易勾了人魂魄。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那一双眼?,竟生得与柳莺莺的双目有七八分神似。 再配上这样一副装扮,猛地一眼?看去?,苏子磬和姚玉兰二人纷纷吓了一大跳,还以为见到了柳莺莺真?人是也。 两人一时呆立在原地。 而柳莺莺看到那人那副扮相时,亦是心头一跳。 这时,擦肩而过时,对方朝着?柳莺莺盈盈一笑,薄薄的面纱下,对方红唇轻启,仿佛冲着?柳莺莺小声唤了句:红拂姑娘。 柳莺莺脑子里瞬间翁了一声。 这人竟是云霓裳。 第120章 “柳妹妹莫不是还有个双生姐妹不成, 就像是白家姐妹一样?妹妹方?才?瞧见了么,那人竟生得……生得同妹妹一模一样?” 话说,郑雪蕴一行人走后, 柳莺莺等人定在原地?, 久久缓不过神来?,还是姚玉兰率先回过神来, 有些惊诧的朝着柳莺莺脸上看了去。 柳莺莺闻言沉吟片刻, 方?故作镇定,冲着姚玉兰淡淡一笑道:“我底下还有三个小?妹,不过年纪都稍小?, 却生得皆与我并不相像,也从未曾听爹娘及家中亲友提及过这世上竟还有个双生姐妹, 想来是没有的。” 柳莺莺淡淡笑着看向姚玉兰,目光在她脸上定了片刻, 便又道:“再者, 我也并不觉得方才那位姑娘生得像我。” 说完,柳莺莺朝着二人点了点头道:“时辰不早了, 咱们快些前去安置罢。” 话一落, 不待对方?回应,柳莺莺缓步越过二人,冲着前头引路的小?弥僧道:“劳小?师傅领路了。” 柳莺莺随着小?弥僧一走,便见姚玉兰冲着苏子磬道:“天底下竟有这般相像之人,实?在令人称奇。” 苏子磬却一直抬着目光, 目送那道倩影消失在了视线范围内, 方?才?慢慢收回了目光看向姚玉兰淡淡道:“初看有几分相似, 不过细看之下,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 苏子磬说完, 亦是抬着步子缓缓而去。 留下姚玉兰立在原地?愣了一下,看了看二人相继离去的背影,片刻后,又扭头朝着庭院中郑家一行离去的方?向探了探,双眼忽而慢慢眯了起来?。 这处偏院要比方?才?那处后院小?上许多,庭院也要简朴简陋许多,不过胜在干净清净,倒也别有一番清幽。 柳莺莺的房间与苏子磬、姚玉兰二人并列,她的屋子在最里间,方?一入屋内,便见柳莺莺神色自若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没想到刚一来?这寒山寺竟在此?处遇到了郑雪蕴。 实?在是杀了柳莺莺一个措手不及。 自那次郑雪蕴若有似无的盘问过一遭后,柳莺莺心?里头便一直强塞着一块石头,始终埋在心?头,不曾彻底落下,而今,石头终于落了地?,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令柳莺莺神色骤然?凝重了起来?。 柳莺莺几乎可以断定,郑雪蕴已然?知晓了她的真实?身?份。 她特意让那云霓裳换上与她相似的衣袍,特意将人带到身?边,还特意带到这寒山寺来?,究竟是意欲何为,郑雪蕴与沈月澶、宓雅儿二人交好,莫不是特意将人带来?揭发告密的不成?? 只是,她与郑雪蕴无冤无仇,郑雪蕴没有必要对她如此?赶尽杀绝,然?而今日之举,分明又像是刻意争对她而来?的! 倘若云霓裳在人前露面?,那么她的身?份毫无疑问将会暴露人前,到时候别说妾室,怕是如同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罢。 身?份一旦曝光,别说沈家,便是无论走到哪儿,此?生怕是再也摆脱不了娼妓这一身?份了,顶着江南第?一名妓的名头,将来?无论走到哪儿,不都是一个行走的玩物么? 柳莺莺一时隐隐有些无奈了起来?。 在这一瞬间,只忽而觉得徒生出了一股无力感来?。 她兴致勃勃跨越千里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清远城,原是为了“隐姓埋名”,为自己?寻个托身?之所,到头来?却发现,压根无处遁形,那些原以为藏得好好的秘密,终究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密密麻麻像是潮水般不断朝着你侵袭而来?,无孔不入,防不胜防,最终将你全然?吞没。 “姑娘,方?才?那人——” 桃夭见柳莺莺进屋后,脸色瞬间落了下来?,便知是因方?才?郑姑娘身?后那位脸戴面?纱女子的缘故。 隐隐觉得,这其中有些蹊跷,立马忧心?了起来?。 桃夭的话语骤然?打?断了柳莺莺凝重的神色。 只见柳莺莺抬起指尖捋了捋眉心?,良久良久,略有些疲惫道:“无妨。” 顿了顿,又缓缓叹了一口?气?道:“难得出门一趟,咱们这几日好好放松几日罢,便是有什么,咱们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 柳莺莺面?上虽如是这般说着,实?则脑海中在飞快盘算着,是否该趁夜去夜会郑雪蕴一遭,又或者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着事发之前寻个帮手,干净利索地?彻底铲除这些祸端,例如要挟……沈琅相助于她? 不过转念一想,若叫那姓沈的知晓了她的真实?身?份,她怕休想在沈家继续待下去了罢。 一个把柄,从一个人手上换到另一个人手上,又有何区别呢? 猛然?间柳莺莺忽又想起上回在老夫人宴上郑雪蕴的隐晦试探,以及今日会面?时对方?这般故弄玄虚种?种?,似并没有要当场揭发她的意思,这样想着,细长如玉的手指朝着桌面?敲击了两下。 所以郑雪蕴这般故弄玄虚的背后,是有事“相求”咯? “怎么了?” 思索间,见桃夭还欲言又止,似还有话要说,柳莺莺便松了松心?神道:“有什么直说便是,咱们二人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 桃夭踟蹰片刻,便骤然?说道:“今日老夫人手中拿着的该是大公?子和表姑娘的生辰八字及龙凤帖——” 说话间,只见桃夭缓缓看了柳莺莺一眼,方?继续道:“奴婢老家也有这个习俗,在订婚前将二人的庚帖送到庙中德高望重之人手中过贴,方?能保姻缘长久稳妥。” 桃夭说到这里,语气?骤然?一顿,良久良久,只小?心?看向柳莺莺道:“若……若表姑娘与大公?子婚事落定,那……那姑娘该怎么办?” 桃夭难得一脸忧心?。 毕竟,姑娘与大公?子二人之间早已有了夫妻之实?了。 若大公?子拒不认账,过后另娶的话,她家姑娘又该何去何从,难不成?……难不成?白白交代了这副清白身?么? 柳莺莺冷不丁听到这袭话后顿时微微一怔,她还以为桃夭担忧的是方?才?那云霓裳之事,却不料竟是—— 想起今日山泉下那只转送出去的兔子,又想起今日寺庙中沈老夫人手中的那一对龙凤贴,便见柳莺莺抿着嘴一字一句道:“放心?,我自有决断。” 翌日,天刚亮,隔壁苏子磬的屋子便传来?细微响动,没多久,苏子磬和姚玉兰便相继派了人过来?邀柳莺莺一道去用早膳。 原来?,寒山寺每日早起定点开设斋饭,无论庙里的僧人还是庙中借宿的宾客皆在寺庙里统一的饭堂用膳。 这是寒山寺最大的传统之一。 柳莺莺有晚睡的习惯,故而早起耽搁了片刻,早起时她特意打?起了一番精气?神,做好今日有场大仗要打?的心?里准备,抱着这样的心?态奔赴饭堂时,却不想并没有看到郑雪蕴本人,非但没有看到郑雪蕴,就连沈家一行所有人的身?影都不曾见着。 一入饭堂便见许多小?弥僧匆匆抱着碗筷往外涌,而整个饭堂里早已是空无一人了。 柳莺莺随手抓了一名小?弥僧询问,便见小?弥僧双手合十道:“回施主,今日是庙里十日一次的惩戒会,戒律堂正在惩戒破戒的弟子,沈家那些施主们听说玄觉师叔入了惩戒堂,今日恐将会一并受罚,便全部跑过去了。” 小?弥僧人一板一眼的说着。 玄觉师叔? 柳莺莺有些不明就里,不过见沈家人全都去了,犹豫片刻亦缓缓跟了上去。 去时,竟见戒律堂外围满了人,沈月澶,宓雅儿等一众女眷竟全部都在,就连郑家一众女眷竟也全在,郑雪蕴的身?子在人群中意识格外显眼,柳莺莺特意在她周遭搜寻了一番,并不见云霓裳的身?影。 柳莺莺心?头略微一松,这才?定睛看去,只见戒律堂内摆放了一尊佛像,屋子正中央则摆放了一张戒凳,凳子两侧是两排整整齐齐的棍杖,远远看上去,竟像是个审问惩戒犯人的小?衙门似的。 柳莺莺过去时,一个光着上身?,挨了闷棍的年轻和尚已然?昏厥了过去,被两个和尚合力抬了出来?。 他背部狰狞一片,已然?见了血。 莺莺传 第104节 见此?状,沈家众人阵阵抽气?。 柳莺莺还没反应过来?,便见戒律堂正中央一个年轻和尚大声严肃宣读道:“玄觉,入内,受罚三十棍!” 那年轻和尚的话音刚落,便见一抹玄色身?影在戒律堂门前一晃,而后背着手一步一步缓缓步入堂内。 看到那抹身?影,沈家人群瞬间沸腾,柳莺莺也双目微睁。 玄觉师叔,竟是……竟是沈琅? 他原来?真的是个……和尚? 第121章 柳莺莺许久都没从眼前这一幕中缓过神来。 她从前只隐隐听说过, 沈家大公子幼时被送入庙里住了几年,却并不知?何故,沈家上下所有人对这位沈家大公子素来有些讳莫如深。 而今却觉得, 怕不仅仅只是住了几年吧。 也?就是说, 她竟跟个……和尚那啥过? 这个念头一起,瞬间, 柳莺莺脸一胀, 心中羞耻更甚,一度咬紧了牙关?。 而看到眼前这一幕后,围观在戒律堂外的一众人群也?跟着瞬间凌乱了起来, 沈大公?子沈琅竟在这寺庙里?惨遭杖打责罚? 这件事?对大家的冲击力实在太大了。 要知?道,那可是大公?子呃, 沈大公?子沈琅在沈家老宅子里?头可是天人般的存在,别说动手惩罚, 便?是言语上的顶撞也?是绝对没有过的, 这么说吧,满府上下除了一个清河郡主以外, 无人敢亵渎他分毫, 就连老夫人,大老爷在沈大公?子跟前都是“伏低作小”“客气万分”,哪有人敢对他出?手打罚? 故而眼前这一幕,直叫众人瞠目结舌了起来。 柳莺莺也?有些意外,不知?这姓沈的究竟犯了何事?, 毕竟, 那张冰山脸长得不像一张犯事?的脸, 便?是当真犯了事?,哪个敢管得到他头上去? 没想到刚来寒山寺第二?日, 便?瞧上了这样一桩好戏。 抱着看戏的想法走近后,才见戒律堂外还跪着三四名等待受罚的和尚,而戒律堂内,沈琅笔直走到佛像前,片刻后,只见他若无其事?的在人前宽衣解带了起来,只慢条斯理的抬手将身?上那身?玄色衣袍缓缓脱了下来。 看到对方宽衣解带,门外不少姑娘们的脸瞬间胀热了起来,纷纷垂目避及,然而片刻后,却又忍不住红着脸偷偷抬眼看了去。 只见那道伟岸威严之?人将褪下的衣袍叠好摆放在了一旁的案桌上,随即又略微抬了抬下巴,手指抬到领口时,在触及到领口那颗领扣的那一瞬间,只见那张清冷威严的侧脸微微一侧,似余光往外看了一眼,而后直接停了下来,直接着一身?绫白里?衣缓缓跪在了佛像前的蒲团上,冲着身?前那个年轻的和尚淡淡吩咐道:“开始罢。” 那名和尚看了看身?着衣衫的沈琅,迟疑了片刻,小声提醒道:“师叔,穿衣受罚,一会?儿伤口会?——” 话还未落,便?见沈琅淡淡打断道:“开始。” 凌厉的语气一起,和尚瞬间凝了凝神,悄然呼出?一口气后,只得冲着一侧手指棍棒的师弟道:“行刑!” 话一落,一旁一个五大三粗的和尚抡起棍杖便?要朝着沈琅背部杖打而去,正要一棍挥下时,这时,只见门外的沈月澶陡然鼓起勇气冲着堂内大声喊了一声:“住手,大哥都已然还俗了,你们凭什么罚他?” 顿了顿,只见沈月澶咬紧牙关?,又道:“大哥一向?严于律己,怎会?破戒?你们……你们定是搞错了吧?” 沈月澶攥紧了帕子,脸色一脸苍白的喊着。 方才那个被抬出?去的和尚不过受了二?十棍便?受不住了,直接昏厥了过去,三十棍子,执杖之?人还是那样一个五大三粗之?人,这三十棍子若一经下去,是会?打死人的。 沈月澶等人素来娇生?惯养,何曾看到过这等血腥场面,看到沈琅受刑,顿时忍不住出?声制止。 沈月澶话语一落,便?见一旁的宓雅儿亦是微微捂着胸口道:“不知?表哥究竟破了何戒?” 二?人这话一起,那手执棍棒的和尚动作骤然一停,犹豫的眼神瞬间扫向?了主事?和尚。 而这时,沈家人群中也?开始附和了起来,道:“就是,三十棍子下去会?打死人的。” “大哥在沈家禁酒禁食荤腥,在沈家一向?严于律己,怎会?破戒,便?是受罚,也?该有个合理的由?头吧。” 姑娘们多了,你一言我一语的,瞬间戒律堂外一片噪杂了起来。 主事?的和尚看着外头噪杂的一幕,皱了皱眉,又小心翼翼地朝着蒲团上那抹凛然身?姿上看了一眼,触及到那双清冷的目光时,下一刻,立马收起了迟疑,只端得一派公?正严明,冲着堂外一众喧嚣之?声道:“此乃本寺寺中内事?,诸位女?施主们,还请回罢,请勿要扰乱本寺执行内务。” 沈月澶却还要继续质问?阻拦,直到这时戒律堂内传来威严一声:“澶儿——” 声音清冷威严。 短短两个字,却仿佛透着至高无上的威仪。 这道声音一响,戒律堂外瞬间安静了下来。 沈月澶小嘴一抿,立马敢怒不敢言了起来。 这时,主事?和尚冲着那个执行和尚点了点头,执行的和尚挥起木棒一棍子直接朝着那道笔挺威严的背影上猛地杖打了去。 那一棍子下去,堂外,一众女?眷们纷纷闭上了眼,吓得脸色瞬间苍白了一片。 整个空气里?鸦雀无声,只听到一声声棍棒杖打在铮铮铁骨上发出?的沉闷声响。 一棍接着一棍,棍棍到肉,棍棍到骨。 到十几棍时,便?见那绫白的背脊上溢出?了浅浅的红痕,红色的印迹以点到面,渐渐扩大。 沈月澶与宓雅儿见此状抱在了一起,二?人眼中已渐渐泛红一片。 就连柳莺莺远远看了,亦是缓缓垂了垂目,柳眉渐蹙,有些不忍直视。 然而那道身?影依然一动不动的跪在那儿,身?姿笔挺,身?躯苍劲有力,像座岿然不动的青山,没有丝毫晃动的迹象,竟直接生?生?受了整整三十棍罚,整个过程,一生?未吭,没有发出?半分声响。 直到最后一棍子落下后,那片后背已红痕密布,绫白的里?衣甚至粘连在了那片皮肉上,看着无端瘆人。 整个受罚期间,戒律堂外一直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于寂静中,忽见姚玉兰转过脸来朝着身?后柳莺莺方向?看了一眼,不多时,只见姚玉兰忽而朝着柳莺莺身?旁那个小弥僧招手小声问?道:“这位小师傅,你可知?大公?子究竟破了何戒要遭此罚?” 小弥僧顿时一脸警惕为难回答道:“这个,小僧……小僧不知?。” 小弥僧挠了挠小光头,似当真被问?住了。 姚玉兰想了想,便?又换了个方式再问?道:“那你们寺庙里?头有哪些戒律?若破了戒都该如何受罚?” 这个问?题小弥僧似知?晓,几乎毫不犹豫脱口而出?道:“佛门里?头有五戒,乃为一不杀生?,二?不偷盗,三不邪淫,四不妄语,五不饮酒,在咱们寺庙里?头,杀生?者杖打五十,逐出?师门,盗窃及□□者杖打三十,妄言及饮酒者杖打二?十。” 小弥僧倒背如流。 姚玉兰一愣,良久良久,只弯下腰一把拢住小弥僧的双肩道:“今日沈大公?子杖罚三十,也?就是说他犯了寺中戒律之?二?或者之?三?” 姚玉兰抿着嘴问?着。 小弥僧一愣,下意识地点头道:“是的。” 话一落,反应过来,立马双手合十一脸紧张道:“小僧……小僧不知?,小僧……小僧不敢妄议师长。” 话一落,小弥僧立马白着小脸,紧闭双眼,小嘴里?连忙念着“阿弥陀佛”。 因人群中十分安静,姚玉兰问?此话时虽压低了声音,然而她与小弥僧的交谈依然清晰无误的落入了半数人的耳朵里?。 二?人话落下的那一瞬间,人群中半数人齐齐朝着她们二?人方向?看了去。 柳莺莺听了这番对话后神色骤然一愣,下一刻,猛地抬眼朝着堂内那道受了刑罚之?人看了去。 偷盗或者淫,乱之?罪? 沈琅不可能犯偷盗之?罪吧。 那姓沈今日受罚,是淫,乱之?罪?莫不是……莫不是因与她厮混继而犯了色戒吧? 这个念头在柳莺莺脑海中浮现的那一刻,直令她一脸懵然。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忽而间猛地想起了一茬来,上回老夫人寿宴上,郑雪蕴好似随口提及了一嘴,说在寒山寺见到了沈大公?子,对方好似从戒律堂出?来,似挨了罚。 那时,柳莺莺听了没有任何反应,如今细想起来,那次若受了罚的话,好似正好亦是在二?人作乐之?后,所以,这姓沈的每次与她之?那啥后,都来寺庙里?领了罚? 啊,这,那他……图什么啊? 这个念头直令柳莺莺难以置信的同时又有些瞠目结舌来,正当她微微捂住心口感到一阵目瞪口呆时,这时,骤然察觉到两道目光朝着她的脸面直直射来,柳莺莺一抬头,便?见苏子磬和宓雅儿同时转头朝着她的这个方向?看了来。 苏子磬的目光一如既往的犀利和精悍,清冷的双目投放在了柳莺莺脸上,好似一眼看到柳莺莺的内心深处。 而宓雅儿则目光沉沉地盯着她,一动不动,优美的面容上神色深沉。 柳莺莺神色一怔。 这时,戒律堂内,沈琅径直起了身?来,未顾及此刻背后的一片泥泞,直接将那片玄色衣袍复又云淡风轻的穿上了,穿戴整齐后,背着手从堂内跨了出?来。 除了脸色略浅淡了几分,看着与平日里?无异。 出?来时,清冷的目光略微一抬,正好与人群末尾的柳莺莺视线撞到了一起。 二?人对视片刻。 沈琅抿了抿唇,而后冲着众人道:“散了吧。” 说完,负手而去。 沈月澶不放心,立马跟了过去,走了两步见宓雅儿还立在原处未动,立马转身?拉了她一把。 沈月澶一走,人群便?跟着散了大半。 柳莺莺转过身?来时,便?见远处的一株百年的菩提树下,沈烨举着扇子背着手远远的看着她,没有说话,就定定看着。 眼中无甚笑意,与往日里?放荡风流的摸样相去甚远。 柳莺莺脚步略微一顿,这时—— “柳姑娘。” 柳莺莺正要迈步之?际,身?后陡然传来一道轻笑声。 柳莺莺一偏头,便?见郑雪蕴已笑着迎了上来,再一转头时菩提树下已没了身?影。 第122章 是夜。 庙里?落灯早, 晚膳后?不久便熄了灯,除了主殿留了几盏长明灯外,也就后?院客房还有零星几盏灯亮着, 当别院最后?一盏灯落下?后?, 柳莺莺提着一盏灯笼轻手轻脚的推门而出。 山上的气温骤降,柳莺莺下?意?识地拢了拢肩头, 将身后斗篷的帽檐盖在了头上, 将整张脸遮掩的严严实实的。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晚的夜,寂静得莫名诡异, 像是黎明前夕最后一团暗潮,透着某种蠢蠢欲动的危险气息。 她放轻了脚步, 一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一直待饶出后?院, 来到后?山那片密林时, 忽而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远远跟随。 莺莺传 第105节 “谁?” 柳莺莺顿时停下?脚步,压低了声音一脸警觉质问着。 与此同时, 斗篷下?一柄锋利无比的匕首悄然出了鞘。 黑暗里?静悄悄的, 无一丝声息。 直到柳莺莺抿住呼吸提起灯笼缓步探去,终于,古树后?一抹白色衣袍晃入光影之中,一道清瘦的倩影赫然映入了眼?帘。 对方同样着一身白色斗篷,戴着帽檐, 将整张脸遮掩得严严实实的, 然而柳莺莺提灯照去, 却赫然对上一双清冷的杏眼?。 四目相对间?—— 柳莺莺双眼?微微一挑。 只见两人竟穿戴相仿,同样的素衣白裘, 同样的江南装束扮相,就连身上的斗篷都与初见那日无异。 二人默默对视了片刻,直到对方缓缓将头上的帽檐摘下?,露出一张清丽难言的美丽面容来,赫然是与柳莺莺同住一个?别院的苏子磬。 两人的穿衣扮相,竟都与初来清远城那日一般无二。 “苏姑娘。” 柳莺莺看到苏子磬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只有些意?外,没想到是她。 她出门时够小心了,没想到还是被人尾随了。 柳莺莺对别院里?同住的另外一人的提防之心明显更甚,故而没有想到竟会是她。 “苏姑娘也是认床睡不着,这?才外出散散的么?” 看到苏子磬,柳莺莺默不作声的收起了手中的短匕,片刻后?,如是笑着问着。 体?面的没有点破对方尾随的意?图,又神色自若的表明自己?半夜外出的原因。 却未料只见苏子磬定定的看着她,没有说?话,亦没有要寒暄接话的意?思。 她一直目光沉沉的看着她,如同这?几个?月来,被柳莺莺捕捉过的每一次那样。 苏子磬那双杏眼?十分清亮,盈盈如水,其实生得极为漂亮,初见时,其实柳莺莺对她印象不错,以为可以成为朋友,然而后?来却不知为何,竟分道扬镳得彻底,甚至连话都说?得不多。 在?沈家这?一段时日内,柳莺莺觉得有双眼?睛一直在?暗夜中默默窥探着她的一举一动,这?种感觉十分离奇,直到眼?下?,这?双眼?从黑暗中探了出来,肆无忌惮的盯着她。 在?黑夜中被人这?样直直盯着,时间?久了,终归有些……诡异。 见她一直不说?话,一直定定的看着她,柳莺莺顿时蹙了蹙眉,看了眼?时辰,正要开口,这?时,忽见一直没有说?话的苏子磬冷不丁从斗篷里?摸出了一个?药瓶来,而后?朝着柳莺莺缓缓走来,直到走到她的跟前,对方将那个?药瓶递送到了她的跟前,这?才冲她缓缓开口说?道:“此乃银灰散,能止血化瘀。” 说?话间?,只见苏子磬双目一垂,避开了柳莺莺的视线,轻声道:“劳柳姑娘代我送到。” 说?这?话时,苏子磬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一缕轻风,在?她的耳边缓缓掠过,而后?,随风而逝,有些虚无缥缈。 柳莺莺一愣,下?意?识地接过那个?药瓶,却见对方忽而用力的将她的手一攥,攥得极紧极紧,攥得柳莺莺手指略微有些发疼了,才见对方抿着唇复又一字一句郑重道:“劳柳姑娘务必送到。” “有劳了。” 说?这?话时,短短几个?字,却透着某种沉重的郑重。 说?完,柳莺莺还没缓过神来,便见那只冰冷的手骤然松开了她,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了。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太过猝不及防,柳莺莺甚至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还没反应过来之际,这?时,走到十几步开外的苏子磬忽而脚步一停,没有转身,亦没有回头,只微微换了一口气般,背对着柳莺莺轻轻说?道:“我很羡慕你,你轻而易举便能获得旁人触不可及的奢望,不过,那兴许是一条不归路,没有结果的,你也……莫要一条路走到黑。” 苏子磬喃喃说?着,语气中有种压抑了许久的沉重,却又在?某个?瞬间?,顷刻间?释放后?的释然。 说?完,对方拢住两旁的斗篷,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融入了夜色中。 对方出现?的莫名其妙,又消失得奇妙莫名。 而这?番话说?得没头没尾,甚至有些颠三倒四。 譬如,这?瓶药,让她代劳带到,带给谁,分明没头没尾,连一个?“他”字都没有宣之于口。 然而,柳莺莺却在?神色微微一怔后?,分明奇异般的听懂了。 银灰散乃止血化瘀之药,而整个?寒山寺,何人需要这?药?毫无疑问的,便是唯有今日受罚受伤之人呢,苏子磬与她同一日来到清远城,那些受伤的和尚她定一概不识,毫无疑问的,也就是说?,这?药是要送去给沈琅的? 只是,既是送给沈琅的,苏子磬为何不亲自送去,而是让她代劳? 等?等?,苏子磬今夜尾随于她,该不会以为她半夜要偷偷去给那姓沈的送药吧? 这?个?念头一起,柳莺莺瞬间?如鲠在?喉,一时恨不得大步追上去,将药瓶扔到她脸上,并冲她气势凛然喊道:老娘才没有半夜偷偷前去给那姓沈的送药呢! 不过气结之余,更令柳莺莺感到惊诧和不解的是,苏子磬为何让她代劳?还是,她认为由她代劳,这?瓶药才能顺利送到对方的手中? 也就是说?,苏子磬已然猜到了她跟沈琅之间?的勾当? 又或者?,仅仅是想用这?瓶药诈出她跟沈琅二人之间?的关系? 几乎是凭着女人之间?特?有的直觉,柳莺莺瞬间?便否决掉了最后?这?个?猜想。 苏子磬似乎并非那般恶劣之人。 一时想起方才那冰冷的手指,以及看向手中的这?瓶药瓶,还有最后?那番沉重又释然的告诫,柳莺莺神色渐渐复杂了起来。 倒是个?深情又睿智的女孩。 苏子磬奉劝她不要一条道走到黑,所以,她提前上岸了么? 柳莺莺一时握着药瓶,定定看了许久,最终将药瓶收好,打起了一番精神后?,跨过夜色赶到后?山的一处凉亭处。 去时,凉亭内早已有人等?候,亭内的石桌上摆放了一架古琴,一道端庄贤淑的身姿端坐于古琴后?,如葱般玉指在?古琴上轻轻抚弄弹奏着,她弹奏得专心致志,动作优美流畅,似沉醉其中。 然而,寂静的夜空压根没有听到任何琴声,细细看去,原是隔空弹奏。 柳莺莺定在?亭外,一直待对方将一曲弹奏完了,才见对方将双手轻轻压在?了琴弦上,头一抬,朝着亭外看来,看着姗姗来迟的柳莺莺,对方微微笑着道:“柳妹妹来了。” 顿了顿,又道:“妹妹倒是好定力,我本以为你昨夜便会来找我,没想到……看来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了。” 那人微微笑着起了身。 话一落,将头上的帽檐取下?,赫然是白日里?打过罩面的郑雪蕴是也。 郑雪蕴见柳莺莺静静的站在?凉亭下?,一时缓步迎到亭子口,冲着柳莺莺热情相迎道:“外间?蚊子多,妹妹里?头歇会子吧,我略备了些茶水,长夜漫漫,咱俩一见如故,今夜可慢慢叙旧。” 郑雪蕴客气邀请柳莺莺入内。 却见柳莺莺摘下?帽檐,笔直入内,径直冲着郑雪蕴开门见山道:“郑姑娘不必客气了,有何吩咐只管说?便是,我家婢女怕鬼,夜里?不敢一人入睡,一会醒来不见了人怕是要吵得庙里?大乱了,我怕是不能久留。” 郑雪蕴见柳莺莺如此说?来,却也不恼,一时微微笑道:“没想到柳妹妹与婢女感情这?样好。” 话一落,将柳莺莺上下?细看了一遭,最终视线落在?了柳莺莺那双多情含春的桃花目上,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而后?转身回到了方才的座位上,便也不再饶弯子,直接开门见山道:“妹妹既然这?样说?,我便也不绕弯子了,我确实有一事望得妹妹相助。” 话一落,只见郑雪蕴扫了眼?身侧的两名婢女,婢女纷纷退下?,郑雪蕴这?才云淡风轻道:“我想让柳妹妹帮我坏一桩姻缘。” 第123章 郑雪蕴轻飘飘的扔下了一颗炸雷, 山头群鸟骤然乱飞,连整片夜色都被她这番话给惊吓到了。 连柳莺莺闻言也神色一凛,直径朝着郑雪蕴面上看去。 却见郑雪蕴脸上依然挂着微笑。 这般损人不利己的话, 她说得?这样云淡风轻, 毫不顾忌,若叫人?外传了出去, 一准名声尽毁, 令人?乍舌,而郑雪蕴此刻却毫无顾忌当着柳莺莺的面如是说来,只因, 她丝毫没有将柳莺莺放在眼里。 原来,今日戒律堂外, 郑雪蕴直接走了过来,拦住了柳莺莺的去路, 留下一句:戌时三刻, 后山一聚。 便有了今夜柳莺莺夜探后山这一行?径。 来之前,柳莺莺已然设想了种?种?可能, 却也依然被对方这番明晃晃的话语给惊到了。 此?刻郑雪蕴分?明坐着, 柳莺莺站着,可她看向柳莺莺的眼神里却分?明带着某种?俯视的姿态。 两人?默默对视片刻,只见柳莺莺抿着唇,沉吟良久,方开口问道:“哪桩姻缘?” “自是沈家受尽万众瞩目的那一桩呢!”说这话时, 隔着一张石桌, 郑雪蕴冲着柳莺莺微微笑着道:“我要沈家大公子与雅儿那桩婚事作?罢。” 郑雪蕴直言不讳的说着, 说完,静候了片刻, 见对方脸上并无任何震惊之色,郑雪蕴挑了挑眉,道:“柳妹妹好似并不觉得?意外?” 柳莺莺并非不觉意外,而是早已设想到了种?种?可能,而昨日见到郑雪蕴后,便忽而想起了当日在清河郡主寿宴上听到的一些关乎郑雪蕴的零星传闻,沈家好似与国?公府议过亲,不过后来却中途作?罢了。 虽心里约莫有了一些猜想,然后亲眼听到后,依然让她觉得?有些啼笑皆非了起来。 没?想到竟又是个为了那个姓沈的,此?刻,她怀里那个药瓶还?没?有捂热了,不想,竟又来了一个。 这一个两个的,她招谁惹谁了,怎么自来了这沈家后,就偏偏绕不开这个姓沈的呢。 一个苏子磬,一个宓雅儿,如今又来了个郑雪蕴,那个冰块脸哪儿来的这么大的魅力,他?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么,他?不是镇日远游鲜少在家么,怎还?勾得?一个两个三个小姑娘这般疯癫。 她怎么偏偏就这么好运了,沈家儿郎数十人?,偏偏搭上了这么个搅屎棍,简直令人?闹心,她柳莺莺这一辈子的“好运”怕不都用在了遇到那姓沈的身上吧。 报应,真是报应,谁让她当初瞎了眼似的,撩拨谁不好,偏偏撩拨了这么个糟心玩儿,简直令人?闹心。 心中虽这般咬牙想着,却见柳莺莺面上神色淡淡道:“郑姑娘想让我怎么毁?” 说话间柳莺莺缓缓转过了身去,看着外面山头那片漆黑的夜色,道:“郑姑娘未免也太高看我了,我不过一个寄居在沈家的无名之辈,沈家能够收容于我对我来说已是天大的幸事了,哪儿来的那么大的本事,可插手到大公子和表姑娘的婚事上。” 柳莺莺如是说到。 却见郑雪蕴不紧不慢的给自己到了杯茶,见柳莺莺虽没?有落座,依然慢条斯理的倒了杯茶,推至柳莺莺那个方向,方笑着说道:“柳妹妹切莫妄自菲薄,毕竟柳莺莺可是名震江南的第一美人?呢,困在这深宅大院本就是屈才?了——” 郑雪蕴似笑非笑的说着,话一落,背对着郑雪蕴的柳莺莺骤然转过身来,直直看向郑雪蕴,郑雪蕴却若无其事的迎上她的目光,继续道:“听说柳妹妹可是由江南第一名鸨秦香莲亲手调、教出来的,屈屈一桩婚事若柳妹妹都摆不平,试问这个天底下还?有谁能做得?到呢?秦妈妈亲手调、教出来的妙人?儿,我不信是个庸碌之辈,何况——” 说到这里,郑雪蕴的目光落在夜色下那张惊为天人?的脸面上,笑意更深道:“单凭着这张脸,妹妹便已成功大半了。” 郑雪蕴面上一副我看好你的架势,然而,话中的威胁之色已是呼之欲出了。 果然,在听到她提及“江南第一美人?”及“秦香莲”这几个字的那一瞬间,柳莺莺双眼骤然一眯。 此?刻,她腰间别着一把短匕,有那么一瞬间,柳莺莺竟有种?拔刀相向的冲动?,那是被人?扼住咽喉后下意识地反应,果然,连秦香莲都打听到了,郑雪蕴明显有备而来。 柳莺莺一度紧紧抿住了嘴角,毫无疑问这个突然间冒出来的郑雪蕴确实准确无误的遏制住了她的咽喉,她在沈家谨小慎微,不想到头来却被这么个突然间冒出来的人?横插一杠。 □□这个身份无疑是她身上最大的一颗雷,最大的把柄,不然,柳莺莺也用不着千里迢迢远逃云城跑到这举目无亲的清远城来了。 这种?被人?明晃晃的威胁却无招架能力的滋味可真令人?憋闷,然而,尽管内心一片愤然,柳莺莺却一下一下生?生?抑制住了,半晌,不怒反笑道:“郑姑娘如此?费尽心思,难道就不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不怕被人?捷足先登么?” 柳莺莺讥讽一声说着。 郑雪蕴却笑着端起茶杯饮了口茶,道:“无妨,如若那人?是柳妹妹的话,我可与妹妹共享江山。” 说完,只笑了笑道:“只要柳妹妹助我将此?事答成,霓裳姑娘我定会送出清远城,保证整个清远城无一人?知晓妹妹的真实身份,你我本无任何仇怨,我没?有理由对妹妹赶尽杀绝,不是么?” 莺莺传 第106节 说着,只见郑雪蕴缓缓起了身,又道:“当然,事成之后,若妹妹愿意,我愿意助妹妹另择一处好归宿,助妹妹达成所愿,妹妹若愿意,我做大你做小,他?日我们可以姐妹情深,娥皇女英共侍一夫,当然,若妹妹不愿,我也可为妹妹令择一佳婿,女孩子之间本就该互惠互助,不是么?” 郑雪蕴微微笑着说着,说完,竟也不待柳莺莺回应,只一步一步缓缓踏下了凉亭,道:“只要你我联手,就可以得?到各自想要得?到的,又何乐而不为了,我相信柳妹妹是聪明人?,知道该如何选择。” 柳莺莺一直目送郑雪蕴下得?台阶,在她踏到最后一个台阶之际,只见柳莺莺忽而开口问道:“为何是大公子?” 顿了顿,又道:“沈家虽显赫一方,可国?公府却也尊容无限,依郑姑娘的身份和才?貌,若想,便是皇亲国?戚怕也唾手可得?,何以为了一个区区大公子如此?这般机关算尽,甚至不惜伤了姐妹之情,这样值么?” 柳莺莺只忽然间有些好奇的问着。 却见郑雪蕴笑了笑,有些高深莫测道:“你现?在还?不懂,日后自会知晓的,姐妹之情又算得?了什么,比起这世间最至高无上的——” 郑雪蕴说到一半,骤然止住了话头,片刻后,只笑了笑,而后头也不回道:“横竖我等妹妹的好消息便是!” 说这话时,她语气骤然一变,并非商议的语气,而是直接明晃晃的命令。 话一落,郑雪蕴头也不回的领着婢女没?入黑夜中,顷刻间消失不见了踪迹。 郑雪蕴一走,柳莺莺站在亭子里,嘴角一寸一寸抿紧了,半晌,忽而抬起了手揉了揉眉心,冷笑一声,呵,好一个姐妹情深,娥皇女英共侍一夫。 郑雪蕴怕是将她当作?了三岁小孩来哄吧。 她跟宓雅儿是好友,尚且能这般堂而皇之背刺好友,会这样大度到将未来的丈夫拱手让人?么,柳莺莺若助她达成此?事后,转头便会将她铲除而后快了吧。 何况,便是她将沈琅与宓雅儿的婚事给搅黄了,就会如她郑雪蕴的愿么? 她未免也太小看那个沈琅了,那人?,旁人?不知,柳莺莺却知,他?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控制戏弄得?了的。 没?想到到头来却被中途杀出的这么个陈咬金困住了手脚,若郑雪蕴是沈家人?,同?在一个府里,柳莺莺或许还?有机会从中周旋,想办法反击回去,偏偏郑雪蕴不是沈家人?,她便是有心也鞭长莫及,只能生?生?被人?这般威胁着。 柳莺莺一度立在原处,面色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这时,一阵凉风吹来,这才?感觉到了一丝凉意,此?刻夜色渐浓,夜间起了风,后山树影婆娑,猛地看去,莫名有些瘆人?。 柳莺莺一时拉紧了身上的衣袍,正要往亭下走去,这时,却骤然听到远处古树后发出一阵声响,像是脚步踩在枯枝上发出的声响,柳莺莺心下骤然一紧,立马沉声呵道:“谁?” 柳莺莺的心脏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来。 就在她提着灯笼正要小心翼翼探去之时,这时,一只野猫从树后窜出,柳莺莺吓得?往后一跳,险些三魂去了六魄,却也到底心头一松,她的身份若被人?窥探了去,那还?了得?。 见后山环境诡异,柳莺莺不敢逗留,立马提着灯笼远路返回。 柳莺莺一走,古树下一抹倩影一度飞快捂紧了心口,漆黑的夜色下,脸上的震惊之色久久无法平静,半晌,忽而嘴角一勾,没?想到竟听到了一桩天大的秘事。 真是意想不到,意想不到啊。 话说柳莺莺一路匆匆往回赶,夜黑风高,这晚的夜色竟平静得?有些诡谲,不知是不是柳莺莺的错觉,总觉得?看不见的黑夜里暗潮涌动?,一直到快要赶回后院时,忽而觉察到一丝异常,头上的游廊上似有脚步声响起,有人?在头顶上行?走。 柳莺莺神色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正要举着灯笼小心探去,这时,一股疾风猛地从耳边刮过,下一刻,胳膊骤然被一只从身后拽住,再然后,身子被一股巨大的力气往后一带,柳莺莺身子往后一撞,竟跌入了一片铜墙铁壁之中。 这一幕发生?得?实在太快,吓了柳莺莺一跳,连手中的灯笼都噌地一声不慎跌落到了地上,瞬间熄灭。 柳莺莺吓得?正要惊叫出声,这时,一只大掌突然从身后伸来,一把牢牢将她的嘴捂住,与此?同?时,一道压低了的低沉声音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我。” 短短一个字出口,柳莺莺双眼骤然一睁。 瞬间停止了挣扎,缓过了神来,沈琅? 与此?同?时,一抹熟悉的气息和触感自身后传了来,是沈琅,他?身上的气息柳莺莺略微熟悉。 只是,他?不在屋子里好好养伤,大半夜出来晃荡什么。 正狐疑间,沈琅缓缓松开了柳莺莺,柳莺莺立马出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却未料,话刚一出,沈琅的修长指尖瞬间朝着柳莺莺唇上抵来,与此?同?时,耳边涌出一抹热流,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发出一声低微的:“嘘!” 几乎是在这个字喷出的那一瞬间,柳莺莺浑身一震,只觉得?浑身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来。 然而此?刻却压根无暇顾及这些,因为几乎是同?一时刻,只见不远处有黑影从头顶屋檐上相继跳下,一个,两个,竟一连跳下十余人?来,像是鬼魅一般,顷刻间消失在了夜色里。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顷刻之间,就像是一场幻觉似的。 直到最后一人?落下时,只听到噌地一声,有光影一闪,竟是拔刀之声,竟缓缓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走了来。 看到这一幕,柳莺莺心跳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 眼看着那柄厉刀在月色下发出森森白光,朝着他?们这个方位缓步探来,这时,抵在她唇上那只手指往下一移,来到了柳莺莺腰腹上,搂着她往木柱子后一闪,与此?同?时,沈琅广袖一挥,下一刻,便听到一声呻闷哼声响起,那抹黑影骤然倒地。 等待柳莺莺缓过神来时,她已被沈琅抵在了一处山石上,他?将她整个人?围困在了他?与山石之间,正要开口仓惶问话之时,这时,忽见搂在她腰间的那只大掌缓缓一抬,竟将别在柳莺莺腰间的药瓶取了下来,送到鼻尖轻轻嗅了一下,下一刻,只见浓墨般的夜色下,沈琅忽而低着头一动?不动?动?的盯着柳莺莺的双眼缓缓问道:“给我的?” 柳莺莺一怔,才?见腰间那只苏子磬送出的药瓶竟到了沈琅手中,一抬眼,对上一双如鹰般犀利又漆黑的眼。 此?刻夜色渐浓,对方的双眼分?明比浓墨更浓,可是奇迹般的,她一抬眼便能于黑暗中准确无误的紧锁住那双双眼,也能明晃晃的感受到,那双往日清冷的凤眼此?刻一错不错目光直直紧锁着她。 就在黑暗中,二人?定定相看时,这时,远处忽而有人?大声喊道:“走水了,走水了。” 又惊恐喊道:“有刺客,快来人?啊,有刺客!” 这抹惊慌的喊叫声瞬间打断了二人?对视,引得?二人?神色一怔后齐齐相继抬头看去,竟见远处火光参天,寺庙主殿竟起火了。 柳莺莺顿时大惊,反应过来,一把用力的拽紧了沈琅的衣袖,道:“有刺客!” 说完,便要挣扎而起,然而下一刻,竟又被对方一把推至山石上,只见沈琅紧紧握着她的双肩一字一句低声道:“乖乖在此?处待着,哪里也别去。” 说完,沈琅将那瓶药瓶塞入怀中,转身便要往外踏去,然而下一刻,身形一顿,一转身,只见自己衣袖被人?紧紧拽住还?一直未曾松手,沈琅猛地回头,片刻后,转身单手一把捧起了柳莺莺的脸便凑过去朝她唇上重?重?印了去,一记重?重?的碾压索取后,沈琅低低说道:“听话。” 说完,沈琅大步离去。 沈琅方一走,柳莺莺还?愣在原地,良久良久,抬手轻抚了下唇,只好似有些没?有从眼前这片混乱局面中缓过神来。 直到四周刀光剑影,火光冲天,哭喊呼救声渐渐四起,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寺里来了刺客,寒山寺怕要变天了。 这好端端的寺庙,怎会无故闹起刺客来,且一个个身手不凡,非寻常人?,怕不是奔着打家劫舍来的,倒像是奔着……灭族而来。 是冲着沈家来的! 这个念头一起,柳莺莺顿时神色一惊。 她此?刻被沈琅藏在山石后,一片安全,然而听着四周此?起彼伏的喊叫声,柳莺莺骤然开口道:“不好,桃儿。” 话一落,柳莺莺咬牙朝着后院方向摸了去。 第124章 没想到, 柳莺莺刚爬上游廊,正好撞见远处有一黑衣人肩上扛着个人从后院方向箭步而来。 前方还有一人举刀开路。 二人健步如飞,远远朝着柳莺莺这个方位而来。 柳莺莺心头一紧, 立马将身子一缩, 闪身缩到了栅栏下躲了起来,只见两个黑衣人扛着人由远及近, 然而走到游廊尽头, 却又立马原路折了回来,其中一人道:“不好,沈家援兵到了。” 话一落, 前方开路那人忽而举着刀冲着后头扛人那人道:“不若将她?给……咔了。” 那人凶神恶煞的说着。 扛人那人却道:“不行,得拿她?的命引那姓沈的过来。” “任务若完不成, 即便杀出去?了也不过死路一条。” 二人说话间复又折了回来。 此刻寺庙里火光参天,照亮了半壁山巅, 外?头刀剑声阵阵, 二人正好折到柳莺莺头顶处,垂在黑衣人背后的那张侧脸好巧不巧正好刚好映入了柳莺莺眼帘。 柳莺莺趁着火光正好看清了那张脸, 待看清楚了那张脸后, 顿时双眼一瞪,竟是?……竟是?宓雅儿。 柳莺莺见状一时死死捂住了唇鼻,莫非这些刺客是?为?了掳宓雅儿而来的?可若是?只为?了掳一人,犯不着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啊,等等, 他们方才说要用宓雅儿引那姓沈的出来, 那姓沈的莫不是?沈琅吧。 莫非, 今日这群刺客,或者杀手是?为?了沈琅而来? 柳莺莺本不欲理?会, 她?与宓雅儿算不上深交,犯不着以命相搏,只盼着二人快快离去?,她?好去?后院将桃夭救出来,不过看到眼前这张脸后,见那二人意见不合,唯恐宓雅儿惨遭这二人毒手了,到底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眼看着那二人正要翻上屋檐掳人逃脱,说时迟那时快,柳莺莺人还没缓过神来,一柄匕首已?远远挥刺了过去?,直接笔直无误的刺入一人后颈,那人闷声一声倒地?不起?,前方扛人之人听到动?静转过身来,瞬间,一颗巨石砸在那人脸上,那人惨叫一声,两个黑衣人相继倒地?。 肩上的宓雅儿被甩了出去?。 做完这一切后柳莺莺一度死死捂紧了心口呆立在原地?,心脏砰砰砰的跳得飞快,这是?她?第一次杀人,没想到人命竟这样脆弱,转瞬即逝。 柳莺莺的脸色一度有些苍白,然后周遭的纷乱容不下?她?后怕及感慨,待缓过神来后,立马飞快上前探了探宓雅儿的鼻息,又朝她?脸上用力的拍了拍,却见她?人已?昏厥,如何都叫不醒。 此刻整个寺庙一片大乱,随时有杀手刺客过来,柳莺莺不敢久留,只咬牙费着九牛二虎之力将宓雅儿一把拖到山石后藏了起?来,正要再度往后院去?时,不想,方一攀上游廊,便远远看到一道倩影正一步一步瑟瑟发?抖往后退着,那道倩影前方一个黑衣人手执长剑一步一步朝着那抹倩影逼退而来。 那抹倩影吓得瑟瑟发?抖,不断呜咽求饶道:“别……别杀我——” “别杀我——” 话刚说到一半,忽被脚下?尸体绊倒,那抹倩影吓得尖叫出声,往后一退时,退到了柳莺莺脚边。 一仰头,看到柳莺莺的那一瞬间,只见那人眼里的惊慌失措顷刻间转为?欣喜欲狂,却也很快一闪而过,下?一刻,只见那人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横牙一咬,瞬间一改方才的惊慌失措,忽而猛地?一把从地?上爬起?来牢牢挡在柳莺莺跟前,冲着前方那黑衣人咬牙喊道:“我是?宓雅儿,我才是?宓雅儿,你别动?她?,我才是?,要杀就杀我——” 那抹倩影一度化身护主忠仆,死命将柳莺莺牢牢护在身后。 话一出口,柳莺莺脸色一沉,那人竟是?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姚玉兰。 而姚玉兰这话一落,柳莺莺脸色骤然一变,顷刻间反应过来对方正在打哪些主意,双眼骤然一眯,正要怒及而笑反驳出声时,这时,白光一闪,便见那名?黑衣人一脚踹开身前的姚玉兰,那柄锋利的利已?直直指在了柳莺莺咽喉处,黑衣人眯着眼盯着柳莺莺的脸面看了片刻,竟不疑有他,直接冲着柳莺莺身后二人吩咐道:“带走!” 原来,在柳莺莺出现?的那一刻,她?的后背早已?被一剑抵上了。 黑衣人话一落,还不待柳莺莺开口,后颈骤然被人用力一劈,柳莺莺瞬间不省人事。 走之前,那名?黑衣人淡淡瞥了眼地?上的姚玉兰道:“告诉沈琅,他的未婚妻在我手里,想要她?活命,一刻钟后,黑风崖,过时不候,便等着给她?收尸吧!” 话一落,三人揪住柳莺莺的衣领纵身一跃,跃上屋檐,转眼消失在了黑夜中。 柳莺莺等人一走,姚玉兰一度瘫坐在地?上动?弹不得,直到一阵冷风吹来,这时她?才战战兢兢缓过神来,这时,身下?一具尸体也跟着迷迷糊糊醒来,正要爬起?来,吓得姚玉兰胡乱抬手一摸,摸到一块大石头咬牙便朝着那具尸体上砸了去?,那具尸体瞬间没了生息。 姚玉兰大口大口喘息着,脸色一片苍白。 此刻游廊尽头脚步声阵阵,似有人闯了过去?,姚玉兰惊魂未定便要逃离,然而逃离之前后知?后觉想到了什么,立马仓惶爬起?来朝着方才柳莺莺方才躲避的那处山石后躲去?,不料方一踉跄而去?竟再被一具尸体给绊倒,姚玉兰吓得抓起?手中的匕首便要刺去?,却在即将刺去?的那一瞬间借着远处恍惚火光看清了倚在山石上的那一张脸。 姚玉兰一愣,立马惊呼一声:“表姑娘——” 她?扔下?匕首便立马凑过去?欲摇醒宓雅儿,却在下?一刻,看着远处动?乱的一片,忽而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心头一闪而过。 远处脚步声越来越近。 不过眨眼间功夫便见姚玉兰一不做二不休,忽而抓起?地?上的匕首举着便缓缓朝着自己额头上滑出了一道细长的口子,而后再一咬牙举起?匕首便猛地?一下?朝着自己肩头扎去?。 “少主——” 游廊外?,吴庸发?现?廊上尸体,立马提声禀告着。 沈琅大步踏来,吴庸将火把一举,看到廊中两具尸体,沈琅神色一变,立马朝着廊下?那处山石方向看去?,恰逢此时,那个方向传来细微一声呼救声:“救命——” 沈琅嘴角一抿,衣袍一掀,立马一脚踏上栅栏纵身跃下?,等赶到山石后时,只见一具身躯歪倒在了小径上,沈琅神色骤然一变,立马弯腰去?抱,却在指尖将要触及那片身躯的前一刻,眉头一蹙,于半空中停了下?来,这时,倒下?那人忽而抬手一把用力的抓住了沈琅的手,只一脸虚弱道:“大……大公子……” 莺莺传 第107节 沈琅听到这抹陌生的声音瞬间脸色一松,而后眉头一皱广袖一抬,直接挥开了那只手,顷刻间站了起?来,背着手负手而立着,冷声质问?道:“此处之人呢?” 姚玉兰脸色苍白的躺在地?上,看了看被挥开的自己的手,一度攥得紧紧的,良久良久,用力的将手朝着身后一指。 沈琅顺着那个方向看去?,只见山石里侧竟还躺着一个人,顿时大步踏去?,一把将人扶起?,却在将人抱起?的那一瞬间,脸上再度染上一抹异色,只见怀中之人并非…… 而是?表妹雅儿。 沈琅脚步一顿。 正好此时,被几经折腾之人幽幽转醒过来,宓雅儿一睁眼,迷迷糊糊看到眼前这张脸,瞬间想起?方才院中大乱,自己贴身婢女被一剑刺穿胸口的那一幕,顿时一脸惊恐的一把紧紧抱住沈琅道:“表……表哥——” 继而扑在沈琅怀里瑟瑟发?抖,一脸后怕的啼哭了起?来。 沈琅皱着眉头正要将人推开,无奈宓雅儿实在害怕得厉害,沈琅立马举目四望,此处不见那人身影,料想她?为?人机灵,该是?逃脱了,今夜这批死士已?被诛杀殆尽,应无危险了,不过纵使如此,再欲将姚玉兰盘问?一遭,却见她?此刻躺在地?上似昏厥了过去?,皱了皱眉,这才一把抱起?宓雅儿冲着吴庸道:“你领一路人马亲自去?寻,找到为?止。” 沈琅虽不曾点名?道姓,吴庸却瞬间会意,立马领命而去?。 话一落,沈琅抱着宓雅儿往后院方向踏去?,亲自前去?后院查探。 等到沈琅赶去?后院时,内院全?是?女眷,压根手无缚鸡之力,刺客残暴凶险,冲进来后直接拔刀便砍,冲着不留活口来的,不过转眼功夫,堵在门口的婆子婢女竟被砍杀了大半。 此刻门口倒下?七八人,尸横遍野,血迹斑斑,沈烨与沈琅分头行动?,沈烨率人来后院救人,却不料来晚一步,后院以老夫人为?首的所有主子在为?难凶险时刻被老夫人贴身伺候的老妪邬妈妈及时藏在了柴房,唯独表姑娘宓雅儿不知?了去?向。 沈琅抱着人来时,整个内院一片大乱,连老夫人也杵着拐杖在院中来回踱步着,急得连连挥动?拐杖道:“还不派人去?找,便是?将整个山头翻过来也要将我雅儿找回来。” “若雅儿有个好歹,老婆子我也不活了——” 话说到一半,看到沈琅抱着宓雅儿踏了进来。 “大哥——” “表姐——” 瞬间,沈家所有女眷全?部前仆后继涌了过来。 沈琅直接将人交到了婢女手中,抬目看去?,整个院子里人头攒动?,却并没有看到那一个。 当即,脸色沉了下?来,心中闪过一抹不好的预感。 老夫人见宓雅儿平安归来,顿时神色一松,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又见沈琅亲自将人送来,顿时一脸欣慰,不过见眼下?“兵荒马乱”,无心叙私话,正欲问?及眼下?情况,却见沈琅沉着脸色骤然面色阴寒的朝着人群发?问?道:“人都清点了么,可还有何人走失了?” 沈琅难得一脸威严的发?问?着。 便见人群众人来回清点着,竟无一人发?现?少了个柳莺莺。 沈琅面色渐渐寒冷了下?来,这时,听到宓雅儿动?向后特意赶来的沈烨听到此话,骤然神色微变,看了眼沈琅,沉吟片刻,方沉声开口道:“大哥,柳姑娘——” 话刚一起?,便见院外?一道跌跌撞撞的身影冲了进来,一脸惊慌失措道:“大公子,我家姑娘……我家姑娘不见了——” 院门外?,桃夭牙齿打颤着,一度要哭出了声儿来。 桃夭话一落,只见沈琅猛地?转过身去?,手一抬,只闻得哗啦一声,沈烨手中的剑瞬间出了鞘,等到众人回过神来时,那抹玄色身影早已?经拔剑凛冽而去?,转眼不见了身影。 第125章 “少主?, 属下探得一路人马朝着黑风崖那个方位去了——” “该是几条漏网之鱼,成不了什么气候。” “只不知……不知柳姑娘在不在他们手?里,属下已派暗卫去探了。” 话?说沈琅踏出内院后便召集所有私卫满寺搜捕寻人, 不久, 吴庸亲自赶来禀,沈琅闻言嘴角一抿, 二话?不说, 直接朝着黑风崖方向追赶而去。 山顶严寒,树间寒露甚至凝成了冷霜。 崖边更是冷风刺骨,一阵阵犹如刀割。 柳莺莺本已昏厥, 被寒风割醒,迷迷糊糊睁眼, 只见头顶悬着一道火把,她骤然清醒过来, 便见几步开外的地方, 有两个手?执长?剑的黑衣人牢牢将她看?守着。 她此刻双手?被反手?捆绑着,倚靠在一株大树上。 柳莺莺心头一惊, 没想到救了人后, 自己反被掳了?果然,这世道什么人都当得,唯独好人当不得。 也没想到,千妨万妨,家贼难妨, 她在整个沈家谨小慎微, 却不想到头来却被同一个院里看?似最和善温婉之人啄了鹰眼。 那个姚玉兰, 还真是小看?她了。 醒后柳莺莺立马闭上了眼,假装没醒, 心中则飞快盘算着自己此刻的处境。 今日这一场劫杀分?明?是冲着沈家来的,见人就杀,不论男女老幼,手?段之凶狠毒辣,绝非常人,沈家乃清远城土霸主?,何?人敢如此猖狂。 方才她被姚玉兰污蔑成宓雅儿时?一度都不敢反驳,唯恐身份泄露,她跟姚玉兰二人都要?被就地诛杀。 这会儿,倘若承认身份怕是依然会让这群穷凶极恶的歹徒恼羞成怒。 他们将她当作宓雅儿掳到这里,显然是冲着沈琅来的,也就是说,在沈琅到来之前,她会安然无恙。 可万一,那姓沈的他不来呢? 她可不是他的亲表妹,不是他的未婚妻,虽二人有过几次水乳交融,亲密接触,可臭男人们素来都是提上裤子不认人的,一来,摆明?着是要?以身犯险,若二者身份对调,柳莺莺就不会来。 显然,她不能将自己的命押在一个靠不住的男人身上。 这样想着,柳莺莺小心翼翼地探着四周环境,下意识地朝着大树左右小心挪去,不想,这一挪动?间,赫然只见身后山石乱滚,柳莺莺猛地瞪大了眼,竟见树后竟是一片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 原来,这颗大树长?在山崖边。 她就倚在大树背面,这一挪动?间,瞬间吓得柳莺莺头皮发麻,浑身瘫软在地。 整个人险些滑到崖下去了。 她这番动?静瞬间引得前方两个看?守的黑衣人回?过头来,下一刻,一柄利剑指在了柳莺莺面门前,不多时?,剑刃忽而缓缓举到了柳莺莺咽喉处,而后那抹锋利的尖刀缓缓挑起了柳莺莺的下巴,将她整张脸挑了起来。 “啧啧,不愧是西凉第一美人儿,这货色,连整个京城都难寻。” 举剑挑起柳莺莺下巴的是一个粗犷的彪形大汉,脸上绑着黑巾,看?不出具体面貌,只露出一双凶悍又垂涎的眼来。 透过火光,两只豆大的眼珠子死死钉在了柳莺莺脸面上,一时?咬咬牙,似等得有些不耐烦冲着领头那名黑衣人道:“大哥,都这个时?辰了,那个姓沈的怕是不会来了。” 顿了顿,又一度咬咬牙关道:“任务若完不成,回?去了也不过死路一条,倒不如在临死之前让哥几个好生快活快活。” “能在死之前尝到这等绝色滋味,便是死也知足了。” 说话?间,只见那个彪形大汉上前猛地一把掐住了柳莺莺的腮帮子,正要?掐着柳莺莺的脸将她一把提拎起来之际,却不料,在下手?的那一刻,一口利牙死死咬在了他的虎口处,一口下去差点儿将他的皮肉都给撕扯了下来,瞬间,疼得彪形大汉龇牙咧嘴,嘴里怒喝一声:“臭娘们。” 话?一落,一个巴掌猛地扇到了柳莺莺脸上。 柳莺莺整张脸都被扇得别过了脸去,脑子里一度嗡嗡作响,只觉得半张脸都被扇麻了,然而下一刻,却依然咬着牙关死死盯着那彪形大汉,随即将嘴里的血水朝着彪形大汉方向一吐。 鲜红的血顺着柳莺莺嘴角溢了出来,沾染了半张脸,然而在崖边火光的照耀下,却美得像只食人血的妖精似的,妖孽夺目,美得惊人。 彪形大汉先是被她这番动?作一激,火气噌噌噌猛地一下上涌,然而待目光落在那张妖孽横生的脸上后,又心魂一震,不多时?,忽而咬牙吐了口唾沫,道:“倒是个烈性子。” 顿了顿,忽而淫、荡一笑?道:“老子就喜欢这样彪悍的臭婊子,嘿,带劲。” 说完,正要?揪住柳莺莺一把将她整个人揪起来扑过去时?,这时?,只闻得嗖地一声箭风响起,一支利箭没有丝毫征兆的从?远处黑暗中骤然飞射而来,准确无误的钉入那大汉的手?臂上,直接从?那手?臂中央横穿而过,顷刻间,只闻得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声在整片山头传响。 然而,不过嚎叫片刻,下一刻,那道惨叫声瞬间变成了惊恐声,从?山崖顷刻间没入悬崖底。 原来,趁着他受伤痛苦不备之际,柳莺莺双脚一抬,直接一脚将毫不设防的他一把踹下了山崖。 惊恐凄厉的惨嚎声引得崖边飞鸟阵阵扑腾。 声声传入众人耳中。 竟传响许久,不绝于耳,可见山崖之深。 “二弟——” “二哥——” 为首那名黑衣人与树下一名黑衣人见状齐齐脸色大变,冲到了崖边,齐齐朝着悬崖下大喊了一声,下一刻,二人心有余悸的同时?,只见为首那名黑衣人反应敏捷,飞快一把用剑刺向柳莺莺咽喉,另一人上前猛地一把揪住柳莺莺,三?人同时?朝着远处看?去,便见黑暗如同深渊的浓夜中,一抹比夜色更暗的身影从?夜色中一步一步缓缓而出。 那人手?执一张巨大的弯弓,相貌冷峻,眉眼如峰,浑身气质威严森木,比身后这座万丈高崖还要?巍峨。 那人正是沈琅是也! 看?到沈琅出现的那一刻,柳莺莺神色明?显一愣,没想到他竟……真的来了。 方才情急之下,不得思考,柳莺莺流落在烟色之地这些年,素来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她素来与人结善不结仇,然而许是她往日里和善惯了,总有人忘了那张绝美皮囊下究竟藏了怎么一副真肺肠来,怎么说,她也是在风月场混迹过五年的人了,岂能是个善茬。 方才那个淫、货扇了她一巴掌,柳莺莺便要?他命偿。 便趁乱一脚将他交待了。 那个时?候,她并不知来者何?人。 直到这会儿,反应过来,隔着夜空,二人遥遥相望着。 正两两相看?间,这时?,为首那名黑衣人抬手?一把狠狠掐在柳莺莺的脖颈处,反手?将她挡在身前做盾,一边捏着她的咽喉将她逼退到崖边,一边一脸警惕又冷笑?的看?向远处沈琅道:“沈大公?子到底还是来了,看?来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黑衣人冷笑?一声,死死掐住柳莺莺咽喉道:“若想救这位西凉公?主?的话?,劳请沈大公?子从?这里跳下去了,否则——” 黑衣人掐着柳莺莺的脖子往崖边一带。 瞬间,脚下山石哗哗往崖下滚落。 柳莺莺半个身躯被他逼退到了山崖外,整个身子摇摇欲坠着。 关键是,咽喉险些被他掐断了。 整张脸瞬间胀得一片紫红。 连咳都已然咳不出来了。 沈琅见状,面色微沉,背在身后的手?骤然紧握成了一个拳,然而不过片刻功夫,只见他瞬间恢复如常,只神色淡淡若无其事道:“只管动?手?便是。” 顿了顿,淡淡掀了掀眼皮,道:“不过草芥一根罢了。” 说这话?时?,沈琅清冷的嘴角浮出淡淡的冷讽,满脸的不屑一顾。 柳莺莺闻言,嘴角亦是跟着牵起了一抹冷讽。 黑衣人闻言,则双眼一眯,反手?一把将遏制住柳莺莺的咽喉将她锁在身前,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这时?,不待沈琅回?应,只见吴庸笑?着自黑夜中大步踏来,哈哈大笑?一声道:“你们这些蠢货,你们劫人时?连身份都不待确认的么,这位姑娘姓甚名谁,你们都不问清楚便将人劫了来,你们征求了这位姑娘的同意了么?哈哈哈,那好,我现在就来告诉你们吧,这位姑娘哪是什么西凉公?主?,我家未来少夫人这会儿好端端的在庙里躺着呢,这位姑娘不过是个寄居在沈家的无名之辈罢了,我家主?子认都不认得她!” 吴庸哈哈大笑?着,叉着腰一度乐得快要?直不起腰了来,嘴里连连大笑?道:“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缺心眼了不是!” 吴庸笑?得一度死命捂住了肚子里。 两名黑衣人神色一愣,立马对视一眼,却显然不信,听?说沈琅的未婚妻乃西凉第一美人,眼下这女子的美貌,她若第二,何?人还敢称第一,她不是西凉公?主?,何?人才是,一个个无名之辈,会生得这般绝色。 莺莺传 第108节 二人自是不信,不多时?,只见身后那名黑衣人用剑朝着柳莺莺那个方位指着咬牙道:“她若不是沈琅的未婚妻,那沈琅这会儿……这会儿怎会亲自赶来?” 吴庸这时?收起了脸上的取笑?,洋洋得意道:“自然是来活捉你们的。” 话?一落,眯着眼看?向二人道:“是不是平南王府派你们来的?” 话?一落,便见两个黑衣人脸色一变。 吴庸道:“果然如此。” 说话?间,吴庸顿时?面色一沉,冷声呵斥道:“你们眼下不过是困兽之斗罢了,还不束手?就擒。” 两名黑衣人见状,面色一沉,看?向身前这张绝色容颜,却始终不信,又或者手?中这人已是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了,只见领头那名黑衣人死死掐着柳莺莺的咽喉道:“既如此,那这个冒牌货想来对沈大公?子毫无用处了。” 他双目紧紧盯着沈琅,与此同时?,一点一点加深了手?中的力道,眼看?着便要?一把掐断柳莺莺的咽喉之际。 这时?,只见沈琅凤眼一眯,忽而将广袖一挥,骤然发出指令道:“乱箭射杀!” 这道命令响起的那一瞬间,乱箭骤然横冲出世,两个黑衣人毫无防备,明?显一愣,而后领头那名黑衣人骤然一把松开柳莺莺将她挡在身前抵挡乱箭,却在他松手?的那一瞬间,看?到沈琅手?势后的那一刻,早已将绳索刺断的柳莺莺抓起簪子反手?猛地朝着黑衣人腰腹一把刺去。 黑衣人闷哼一声失神的那一刻,沈琅举剑一挥,锋利颀长?的利剑笔直射入那人咽喉,从?他的脖颈横穿而过,黑衣人发出“呃”地一声,直直往后倒去,瞬间跌落悬崖。 另外一人挥剑挡箭,不过片刻功夫,便被乱箭刺穿,跟着坠入悬崖。 整个过程不过发生在眨眼之间。 寒风呼啸。 身后是万丈悬崖,漆黑无比。 一瞬间,世界恢复平静。 柳莺莺悬在崖边,摇摇欲坠,此刻她头发凌乱,半张脸被鲜血糊住,整个狼狈不堪,良久良久,双腿渐渐发软,险要?站立不稳,朝着崖后倒去,说时?迟那时?快,一双铁臂箍住她的腰身,将她稳稳捞了回?去。 只见沈琅握着弓箭大步踏来。 牢牢擒住她的腰身。 二人于崖边定定对视着。 不多时?,只见沈琅微微抿着嘴,缓缓抬手?正要?捧起柳莺莺的脸,这时?,一股冷冽的疾风忽而从?树中窜出,紧接着一支利箭从?树上飞来,直直朝着柳莺莺后背射去。 沈琅双眼一眯,下意识地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整个人一扯,抱着她的身子一转,下一刻,一声闷哼声从?沈琅喉间溢出。 紧接着,第二支箭从?埋伏的树中射出,沈琅抱着柳莺莺一避,然而那支箭却有意射在了悬崖内侧,二人躲避间双双坠入悬崖。 “少主?——” 第126章 掉下悬崖的?那一刻, 柳莺莺只以为自己死定了。 不禁万分后?悔,只觉得自己是不是吃饱了撑的?,好?不容易从妓院赎身出来, 好?不容易恢复自由之身, 好大的日子正在等着她过活呢,结果却千里迢迢费心巴拉跑到这千里之外过着这般小心翼翼、寄人篱下的生活, 不是吃饱了撑的?又是什么? 许是死到临头才忽然间发觉, 什么荣华富贵,什么锦衣玉食以及什么好?绝世好?名声都算个屁,全部都抵不过一个好死赖活着。 便是臭名昭著, 便是声名狼藉又如何,人?若没了, 名声再好?,一切不都是白搭么? 只可惜, 临死之前?才捂出这些来。 她竟马上?要死了。 一时?心软, 救下一个宓雅儿,不想, 却是用自己的?命来换的?。 柳莺莺不禁万分后?悔, 后?悔为?何?多管闲事,更后?悔为?何?鬼迷心窍来了这清远城,呜呜,这一世她好?日子还没过过几日了,这绝世的?美貌还没为?她带来任何?回报和好?处了, 就?要一遭毁尽, 不知下一世投胎还能不能再拥有这一张脸。 可惜, 连娘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她遗书都还没写了。 唯一的?安慰许是……好?歹有个伴。 至少黄泉路上?并不孤单。 可是这个伴若是这姓沈的?话, 那可是八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的?主,主打一个惜字如金。 这黄泉路上?,有他没他又有何?差别? 柳莺莺心中这般吐槽着,转眼,便坠落崖底,再没了任何?知觉。 等到再次醒来时?,整个世界一片昏暗不清,有那么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来到了阴曹地府。 双眼还没看清,下一刻,一股巨大的?钝痛感从全身袭卷而来,浑身像是压了一块巨石,压得柳莺莺阵阵窒息,只有些喘不过气来。 以至于她觉得自己不像是摔死的?,倒像是被?滚落的?巨石也砸死的?。 下意识地抬手去推身上?的?巨石,却如何?都推不动,直到双手触及到一片坚固的?湿润,滑腻腻的?,黏糊糊的?触感,手中的?触感那样真实,不像是梦境,更不像在?地狱,柳莺莺一愣,骤然反应了过来,只立马抬手一路顺着身上?的?这块巨石探去。 掌心是一片铜墙铁壁,再往上?,触及到一条坚固的?胳膊,此?刻竟还在?了她的?腰上?,紧紧箍着她的?腰身,再往上?,是一张坚固的?侧脸,枕在?她的?肩窝上?。 柳莺莺一愣,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块巨石竟是一个人?。 而这个人?,熟悉的?肌肤相贴的?触感,熟悉的?淡淡檀香气味,这个人?是沈琅。 这个认知传回大脑的?那一瞬间,寒山寺遭刺客屠杀洗劫,以及黑风崖边被?人?扼住咽喉威胁,还有沈琅的?及时?赶来,以及最后?二人?双双跌落悬崖的?一幕幕顷刻间在?脑海中回闪了起来。 柳莺莺头皮骤然阵阵发起了麻来。 她没死。 她竟没死。 等等—— 这抹喜悦之色压根还没来得及展露,下一刻,柳莺莺立马朝着身上?这道沉重的?身躯推搡查看了去。 “醒醒。” “醒醒。” “沈琅。” 柳莺莺心头一紧,心中只有片刻的?慌乱闪过。 若是记得没错的?话,在?二人?坠入悬崖之前?,沈琅替她挨了一箭,而在?这更早之前?的?前?一日,他才刚挨了杖罚,背后?足足挨了三十棍,接连受了这样的?伤,再从万丈悬崖掉落,加之此?刻对方?一动不动的?倒在?她的?身上?,柳莺莺一度只以为?对方?……死了。 她心头骤然一慌,拼命的?去推搡着,嘴唇一度哆嗦着不断轻唤着他的?名讳,然而一个成年之躯全部压在?她的?身上?,竟一度推搡不动。 她只得立马改为?抬手去抚摸枕在?自己肩窝这张脸,直到微微抖着手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探到他的?鼻尖,良久良久,触及到了一抹微弱的?气息,柳莺莺指尖一个哆嗦间,心头骤然一松。 一度紧张到全身紧紧绷直了。 只觉得肚子阵阵扭曲,双腿阵阵抽动着。 紧张到……小腿上?的?筋脉以及肚子里的?肠道都阵阵抽搐了起来。 小腿抽筋了。 肚子抽筋了。 疼得柳莺莺一度身躯绷直了,疼得冷汗直冒,牙齿一下一下打着颤。 待渐渐缓过神来后?,柳莺莺忽而一把紧紧抱住了身前?这道身躯。 没死。 没死。 还活着。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柳莺莺死死抱着对方?长长吁了一口气来。 却丝毫不敢松懈半口气。 因为?,身上?的?这道身躯浑身冰冷,气息微弱,即便不死,柳莺莺担心怕也撑不了多久了。 柳莺莺从来不是软弱之人?,也从不信命,她在?妓院那等鱼龙混杂之地都能挺过来,眼下这些困境算得了什么,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便有翻身之时?。 他救了她一条命,便是要死,也得让她还了一条命再死。 这样想起,柳莺莺用力的?咬紧了牙关,终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身前?的?这道身躯缓缓推开,这座“大山“挪开的?一瞬间,浅浅的?光线溢了进来。 四周一片漆黑,周遭一片冷寒,柳莺莺一度不知自己所在?何?处,直到这抹微光进来,这才看清楚原来二人?此?刻竟在?一处洞穴入口。 他们不是掉在?悬崖崖底了么? 怎会来到洞穴入口? 愣了一下,借着微弱的?光线才见沈琅此?刻单膝跪在?地上?直接倒趴在?了她的?身躯上?。 想来,是二人?掉下悬崖后?没死,沈琅率先醒过来,抱着她入了这处洞穴,却在?费力走到洞穴入口处时?体力不支,直接昏阙了过去。 神色一恍间,才见他的?后?背还插了一支利箭未曾拔出。 手一抬,满手黏糊糊的?,竟全是未干的?血液,全部是来自沈琅的?身上?的?鲜血。 看着背后?那支斜歪的?利箭,看着眼前?这只布满鲜血的?手掌,柳莺莺双眼有片刻的?眩晕,良久良久,她横牙一咬,小心翼翼地将沈琅放置倚在?石壁上?,而后?飞快脱下身上?衣袍一把紧紧包裹在?他的?身躯上?,随即紧紧握着他冰冷的?手用力的?搓着,待将他的?手渐渐搓热了,方?咬牙道:“等着我。” 话一落,柳莺莺飞快踏出了洞穴。 崖底怪石嶙峋,草木浓郁,成片成片奇形怪状的?草木,鲜艳浓郁,全是柳莺莺没有见过品类,光是一片叶子都有半人?高,许是荒无人?烟,从未有人?踏足过,远远看着莫名瘆人?,唯恐不知打哪儿便钻出一条毒蛇,或者凶猛猛兽来,将人?一把叼了去。 崖底不见阳光,不知什么时?辰。 也不知他们究竟掉下来多久了,只知眼下是白日。 柳莺莺不敢走远,只在?洞口捡了些枯枝树叶回去生?了火,又将树叶卷起当作茗碗,小心翼翼地采集了叶上?露水,这才匆匆赶回了洞穴。 洞穴内已点起了火。 沈琅侧身倚在?一旁的?石壁上?。 他此?刻着一身玄色衣袍,深色的?衣袍看不出任何?玄机,紧闭着双眼,看着与往日无异。 然而待走近了后?,才见他的?脸竟毫无雪色,那双削薄的?唇一片苍白,甚至透着淡淡的?乌青色。 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 鼻尖满是刺鼻的?血腥味。 是柳莺莺从未曾在?威严高冷的?沈大公子脸上?看到过的?虚弱。 远远的?看着,像是个死人?似的?。 以至于柳莺莺小心翼翼的?捧着水走过去,蹲下去的?那一刻,只微微止住了呼吸,一度缓缓将指尖探了过去,直到鼻尖再度传来一抹微弱气息的?那一瞬间,她从汗毛紧竖,到悄然松气,再到嘴角一抿,依然高高悬着一颗心,丝毫不敢放下。 莺莺传 第109节 沈琅背后?那支箭她丝毫不敢触碰一下,因为?在?他左侧肩胛骨的?位置,箭的?另外一头,是心脏。 不知是不是跌落悬崖时?二次创伤,只见箭竟折断了只剩下半支,且一度斜着插入他的?身躯。 这支箭……不好?取。 然而不取的?话—— 柳莺莺逼迫自己不再想下去。 眼下,对方?嘴角干涸,柳莺莺深深吸了一口气,以指腹沾了些露水润在?了对方?的?唇上?,而后?小心翼翼地举起叶子碗喂他饮水。 然而水顺着他的?嘴角直接滑落了下来。 压根喂不进去。 这些露水她采集了许久,每一滴都珍贵无比。 眼看着转眼浪费大半。 最终柳莺莺抿着嘴,缓缓将水含入自己嘴里,而后?缓缓凑上?去,贴上?那片薄唇。 唇,前?所未有的?冰凉。 双唇紧闭。 柳莺莺缓缓闭上?眼,用力撬开那片薄唇,而后?将嘴里含着的?露水一点一点渡入了那片薄唇中。 而后?,飞快低头一看。 只见那片干涸的?嘴角渐渐湿润了。 饮进去了。 柳莺莺心头骤然一松,而后?依法?炮制,再饮一口缓缓渡入,一口送完,正?要松开之际,却未料那片冰冷干涸的?唇骤然像是活了过来,像是缺了水的?鱼儿久逢甘霖般竟一路主动追逐了上?来,一度用力啃咬着,舔舐着,叼着她的?唇拼命索取,吸允了过来。 柳莺莺一愣,连连躲避着,直到嘴里发出唔唔的?呜咽声。 终于,唇上?骤然一松,紧接着额前?一抹冰冷的?额头一触,柳莺莺额头上?贴着一抹坚硬的?额头。 冰冷的?气息打在?她的?脸上?。 而后?,脖颈处贴上?来一只大掌,单手握着她的?脖颈,而后?将她的?脸捧了起来。 柳莺莺一愣,一仰头,只见沈琅不知何?时?睁开了眼,醒了过来,一双眼漆黑得吓人?,沉沉盯着她,一动不动。 看到这双眼,看着这张骤然苏醒过来的?脸,不知为?何?,柳莺莺心头骤然一震,鼻尖没由来的?一阵酸涩泛起,双眼一红,只忽而一把扑过去紧紧抱住了眼前?这副身躯。 第127章 柳莺莺素来是个体面人, 混迹风月场多年深知眼泪代表软弱,在那样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从来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她很少哭过, 当年年幼时在妓院被人欺负时不曾哭过, 回到柳家被父叔联合“抛弃”时没?哭过,就连之前被杀手歹人用刀剑架在脖子上?也没?有哭过, 然而眼下却不知为?何双眼骤然阵阵发热了起来。 自记事以来, 她便是在妓院度过的,花楼里的姑娘们尔虞我诈,欺软怕硬, 男人们?好色猥琐,偷奸耍滑, 无人真心结交相待,活了整整十五年, 唯一让她体会过片刻温情的也不过一个吴氏而已。 那日她想, 当她遇到危险之时,这个世界上?愿意舍身相救的除了吴氏便再无他人了, 却不想, 沈琅竟当真出现了。 沈琅的出?手相救,是她始料未及的。 毕竟这伙人就是冲他来的,而她,远没?有重要到劳他以身犯险的地步,可是, 他偏偏就出?现了, 不但来了, 还为?她挡了一箭,最?终落得与?她双双坠入悬崖, 恐将身首异处的下场。 临死之前,柳莺莺十分后悔,后悔将自己?陷入这等险境,同?时,她想,他定也是后悔的吧。 醒来的那一刻,她也不知为?何一下恐惧慌乱了起来,只知道她害怕他死,或许是因为?醒来后身处在一片全然陌生之地,源自于对未知世界的恐惧,又或许是源自于自己?牵连到对方的愧疚感,又或者是什么?别的原因,总之沈琅一动不动毫无生息的那一刻,柳莺莺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一丝慌乱之意。 直到这一刻,怀中的身躯虽依然冰冷得吓人,却那样的挺拔坚固,紧紧抱着,才觉片刻安心。 与?此同?时,却也不知为?何,一直强撑的情绪莫名在这一刻离奇失控了。 柳莺莺紧紧抱着那道身影,咬紧了唇瓣,温热却又无声的眼泪没?入那片冰冷的胸膛里。 “哭什么??嗯?”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一道低沉微弱的声音在头顶响了起来,片刻后,一只宽厚有力的大掌轻抚在柳莺莺脑后,朝着她的后脑勺轻轻拍了一下,似在安抚她,不多时,将她的头重重摁在了他的胸口?,低低说道:“放心,死……不了。” 沈琅的声音十分低沉,细细听着透着一丝暗哑,声音里满是藏不住的虚弱,和一丝轻易不曾察觉的停顿声。 柳莺莺骤然一愣,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立马从对方的怀中挣起来。 一仰头,便对上?了那双清冷漆黑的凤眼。 只见此刻沈琅正低着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太过虚弱,脸色太过苍白?的缘故,反衬托得那双眼睛十足漆黑迫人。 此刻,身后柴火滋滋燃烧着。 猩红的火焰映衬在了他的眼睛里,黝黑的瞳仁里似有团浓浓火焰在燃烧。 只觉得有些灼热浓烈。 在触及到那道目光的一瞬间,柳莺莺头一低,飞快避开了那道灼灼目光。 然而下一刻,下巴被人一把紧紧捏住了,而后脸被人再度缓缓托了起来。 沈琅捏着她的下巴,重新捧起了她的脸,面对面的将她定定看着,不多时,只微微抿着唇,抬起了手指一下一下朝着她的脸上?轻轻擦拭了去,轻轻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痕。 粗粝的指腹轻轻蹭在刮在她细腻娇嫩的肌肤上?,只微微有些痒。 对方此刻双目专注的盯着她。 在那样一双目光的视线下,柳莺莺的脸渐渐一热,只觉得有些难堪,又有些……极不习惯,更多的是一种不大自在。 他们?二人虽早已肌肤相亲过了,然而,床榻上?有多火热,下了榻后,便有多不熟。 从未像现在这般亲密和温存过。 显然,沈琅并?非温柔外放的性格,他待人接物?素来严谨清冷,像是一朵高岭之花,从未曾下过神坛,然而,此刻却前所未有的专注和温柔,像是第一次走下了神坛似的。 在这样一番生离死别的分岔口?,那一下一下的轻蹭间,只让柳莺莺心头也跟着一下一下轻颤了起来。 世界仿佛在此刻静止。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柳莺莺睫毛轻轻颤着,忽而发问道:“为?何救我?” 柳莺莺咬着唇喃喃问着。 触及到她眼尾的那根手指略微一顿,片刻后,微微曲着,用那抹粗粝坚固的手指继续朝着她的眼尾刮蹭着,直至将她眼尾残留的最?后一抹泪渍拭去后,沈琅这才缓缓收回了手,而后盯着柳莺莺狼狈凌乱的面庞定定看着,不多时,嘴角略微一扯,道:“救自己?的女人有何稀奇?” 沈琅神色淡淡的说着。 语气神色自若,稀疏寻常,就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然而话一落,却见柳莺莺神色一愣,从沈琅嘴里冷不丁听到这样一番话,不亚于当年在妓院时听到那些儒雅斯文的白?面书生张嘴说出?荤段子的惊诧,不亚于瞧见一些个五大三粗的粗狂汉子翘着兰花指抛着眉眼冲着花楼里的姑娘们?一口?一个娇滴滴的唤着“姐姐”的惊悚。 怎么?听,怎么?觉得有一丝违和。 只觉得像是个登徒子在调戏良家妇女说出?来的话似的。 柳莺莺愣了一下后,脸骤然一胀,瞬间将唇一咬,低低道:“谁是你的女人。” 话一落,只见对面沈琅嘴角微微勾了起来,不多时,手微微抬着,似要继续去捏她的下巴,好将她的脸再度抬起来,看她的脸,看她的眉眼,看她的神色。 却不料,手抬到一半时,眉间骤然一蹙,良久良久,竟缓缓垂落了下去,目光一移,落到了柳莺莺的身上?,上?下查探一眼,低低问道:“可有受伤?” 几乎是在用出?最?后一抹力气问出?这几个字时,便见沈琅骤然一咳,顷刻间将脸转了过去,竟咳吐出?了一口?血来。 沈琅这番突如其来的动作没?有丝毫征兆,瞬间吓了柳莺莺一跳。 他醒了过来,让她彻底松懈一口?气。 他的语气太过镇定,好似已无大碍了似的。 他撑着最?后一口?气安抚着她的神色。 直到这一口?血彻底将柳莺莺拉回了现实。 柳莺莺心中骤然再度一慌,这才后知后觉想起他现在身上?的伤究竟有多严重。 只立马捧起了沈琅的脸,这才见他的脸色早已毫无血色,白?的几近透明,像是浑身的血液被流干了的那种白?。 嘴角的鲜血一路沿着下巴一路流淌了下去,最?终没?入黑色的衣襟里。 柳莺莺几乎是颤抖着用袖子去替他擦拭嘴角的鲜血,嘴上?慌乱问道:“怎么?样了,可有大碍?” 又道:“可是……可是摔到哪儿了。” 柳莺莺的语气略有些语无伦次,方才沈琅未醒时,她分明有条不紊,不想他的苏醒竟打乱了她的心神,良久,良久,柳莺莺捧着沈琅的脸,强自打起最?后一抹精神,只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你……你先别说话,我先来帮你查看伤口?。” 柳莺莺逼迫自己?一点?一点?冷静下来。 沈琅缓缓闭上?眼,吞下喉咙里再度涌出?来的一口?鲜血,冲柳莺莺淡淡点?了点?头,道:“嗯。” 柳莺莺深深吸了一口?气,只支起身子,跪在沈琅身前,缓缓凑过去,去解他领口?的衣襟。 背后的箭还紧紧插着,是丝毫不能?触碰的存在。 谨防脱衣的动作触碰到了背后的伤,柳莺莺凝紧了所有的身心,全神贯注,小心翼翼地解开了那片衣襟。 玄色衣襟打开的那一刻,才见里头白?色的里衣竟全被染成了鲜红色,直接被染成了一件红衣裳。 柳莺莺一度倒抽了一口?气。 伤口?不是在后背么?,怎么?前面竟都被染红了。 这抹鲜红刺得柳莺莺头晕目眩,一度只有些睁不开眼来。 手指不断轻颤着,直至将染红的里衣挑开,才见那支箭竟贯穿了他的全身,直接从背后射到了胸前来,箭尖冲破了那片鼓鼓囊囊的肌肉,冒出?了一个细微的尖头来。 看到这抹伤口?,柳莺莺面上?一度再无任何血色。 而当她小心翼翼用匕首将他身上?衣袍划破欲将他身上?衣袍全部褪下之际,却见沈琅的右手一动不动的垂落在那里,并?没?有任何配合。 直到柳莺莺小心翼翼地去牵他的手,却在触碰上?去的那一刻,他半边身躯都微微一震。 柳莺莺一愣,猛地抬头看向沈琅道:“你的手——” 话还没?说话,柳莺莺一度死死捂紧了口?鼻。 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他的整条右臂竟丝毫动弹不得,这才后知后觉想起他之前抱着她,以及为?她拭泪的都是用的左手。 一开始,柳莺莺还以为?是他肩后受伤的缘故,然而下一刻骤然想起,沈琅背后中箭的是左侧,然而他方才活动的却是左手。 莺莺传 第110节 也就是说,他的右手臂受伤了,并?非中箭的缘故。 伤到连动都动弹不了一下的地步,是……是断了么?? 这个念头一起,柳莺莺双眼骤然再度泛红了一片。 是啊,从万丈深渊跌落下来,她却毫发无伤,必定是有原因的。 所以,在他手断了的情况下,在他背后中箭,身受重伤的情况下,他究竟是怎么?将她一步一步抱到洞穴来的。 柳莺莺几乎不敢想象那些画面。 眼前渐渐一片模糊。 “无碍。” 沈琅看着她一度将红唇咬碎了,低低说着。 正欲抬手,却见这时柳莺莺猛地将脸一仰,逼退了所有的泪意,一时紧紧抓着沈琅的手道:“别动。” 说完,只继续替他将身上?最?后一寸衣袍褪了下来。 这才见胸前的伤比起背后的伤压根不值一提。 只见背后一片泥泞不堪,血肉模糊,是日前挨了三十棍的伤。 而左肩胛骨处,一支箭牢牢嵌在骨肉中,箭上?有毒,以箭为?中心,方圆的皮肉竟全部溃烂发黑,腐化了块碗口?大的烂肉。 第128章 身后一直久久没有动静。 沈琅略微侧过脸去, 余光扫了一眼,片刻后,随手将地上那柄匕首捡起往衣袍上擦了擦血迹, 而后递到?火上慢慢烤炙着, 待匕首这一面烤沸了,便又缓缓将匕首翻过来, 将另外一面继续烤炙着。 一直将整个匕首烤得发热冒烟了, 这才将匕首朝着身后缓缓一递,神色淡淡道:“将烂肉剜掉。” 沈琅的语气更?古无波,像是在诉说再稀疏平常不?过的事情。 然而柳莺莺看着那柄冒烟的匕首, 又看了看那烂泥一滩的伤口,却一度牙关?打颤着, 久久没?有去接。 她知道,伤口都烂成这样了, 若不?处理, 沈琅马上将会因伤口溃烂感染而死?,可这是?……这是?要生生在?他的身体上剜肉啊, 不?亚于削肉剔骨之刑。 且还是?在?毫无止痛的前提下?。 世上能有几人?受得住这般酷刑。 许是?知晓她的不?忍, 沈琅一时微微坐直了身子?,低低道:“无妨,我?受的住。” 话一落,沈琅拿起一旁经由方才柳莺莺撕下?的衣袍碎片塞进了嘴里,用力一咬。 柳莺莺看着眼前这座脊背, 那样挺拔坚固, 像是?一座无坚不?摧的高山, 虽满背溃烂,可溃烂的皮肉后肌肉却紧绷鼓囊, 结实有力,横牙一咬后,到?底将那柄匕首接了过来,而后直接将匕首刺入了那片泛黑的皮肉中。 她手起刀落,一刀下?去便直径挑起了一块腐肉,黑色的腐肉下?黑红的血水直往下?淌。 柳莺莺一度将牙齿咬碎了,额头早已冷汗直冒,却依然忍着残忍,忍着不?忍,一下?一下?,一刀一刀直直剜了上去。 刀剜下?去的那一刻,那道挺拔结实的身躯骤然一震,只见他脊背正中央那条龙脉都根根绷炸了出来,整个后背一度用力的弓着,震着,颤着,绷着,浑身阵阵抽搐着。 然而纵使疼得一度快要昏阙过去了,整个过程,沈琅均是?一声不?吭,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来。 咬着衣袍布料的腮帮子?阵阵鼓胀着,头上,脖颈处的青筋根根暴胀了出来。 却生生咬着唇,没?有吭过一声。 柳莺莺忍着手中的哆嗦,生生将所有的烂肉全部一块一块剔除干净,直至皮肉中可见森森白骨。 沈琅浑身痉挛着,一度将手撑在?了地面上,撑在?地上的手掌一度死?死?抓着地上的碎石,掌上血管俨然要根根爆裂开来,整张脸早已变形扭曲,汗如雨下?。 柳莺莺飞快丢下?手中的匕首一把扔掉,立马去捧他的脸道:“沈琅。” 却见对方将脸猛地朝着她的肩窝一埋,而后抬手一把用力的搂住她的腰身,单手一把将她拥在?怀中,紧紧抱着她,死?死?抱着她,仿佛要将整个身躯揉进他的身体里,良久良久,只牙齿打颤的吩咐道:“继续。” 柳莺莺闻言却猛地看向他身后的那支利箭,猛地摇头道:“不?行,你……你会撑不?住的。” 顿了顿,又双眼一红道:“你……你会死?的。” 箭插得那样深,已贯穿全身,且在?心脏的位置,剜肉便也罢了,不?过是?骨血上的疼痛,然而贸贸然的拔箭却是?会要人?命的。 这支箭,怕是?连大夫见了怕也会发怵不?已。 沈琅绝非寻常人?,他是?沈家长房长子?,是?四大门阀之首的继承人?,他的命金贵万分,柳莺莺怎敢随意冒险。 然而,却见沈琅慢慢抬起头来,那双猩红的双眼直直盯着柳莺莺看着,良久良久,只见他缓缓闭上眼,再一睁眼开时,只见沈琅眼里已渐渐恢复如常了,只抿着嘴看着她,忽而抬起手一把轻轻握住了她的后颈,冲她低低吩咐道:“坐上来。” 沈琅的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 然而柳莺莺却猛地看向他,莫名听懂了,神色骤然一愣,一度还以为他在?开玩笑,这档口了,他怎还有这等心思—— 然而一抬眼,触及到?那双漆黑如鹰的双眼,此刻正一动不?动沉沉盯着她,一双眼漆黑得吓人?,柳莺莺神色一怔,反应过来,他不?是?在?开玩笑。 “过来。” 沈琅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下?巴,继续沉沉开口说着。 柳莺莺咬着唇,看了看他胸前那片染红的胸膛,又看了看背后那支毒箭,视线再一抬,看向沈琅。 两人?四目相?对着。 良久良久,柳莺莺咬着牙关?缓缓抱住了沈琅的脖颈。 沈琅紧搂着她的腰,侧脸贴在?她的胸前。 洞穴外?,淅淅沥沥,竟下?起了大雨来。 洞穴内,火堆静静燃烧着,时不?时发出一阵细微的啪、啪声。 二人?紧紧搂着对方。 直到?沈琅抬手朝着柳莺莺背后轻轻一拍,骤然咬牙道:“拔——” 这个字落下?的那一瞬间,沈琅掐着她的腰往下?用力一摁。 柳莺莺浑身一震,一个哆嗦间,环在?沈琅背后的双手紧紧握着那支利箭,死?死?咬住牙关?往外?一拔。 瞬间,鲜血噗哧一声飞溅到?了石壁上,染红了大片石壁。 沈琅喉咙里闷哼一声,一度死?死?掐着她的腰,一度将她的腰给掐断了,浑身剧烈抽搐着,痉挛着,而后,将脸埋在?她的肩窝,疼得死?死?搂着她,俨然将她给掐断了。 世界在?这一刻静止。 柳莺莺见他痉挛着一动不?动,心头一慌,松开他的脖颈便要立马去查看伤口,却见在?这时,他只手托起了她的身子?,而后再度往下?一摁。 柳莺莺抱着他的脖颈发出闷哼一声。 他用力抱着她,在?痛与快乐中放肆沉沦,直至数十下?后,恍然听到?他在?她耳边含含糊糊说道:“你是?最好的止痛药。” … 雨不?知何时,渐渐停歇。 泥土混合着森林里特有的芬芳渐渐钻入洞穴。 雨后空气新鲜,洞外?鸟雀吱吱呀呀跳跃叫唤,还有小松鼠跑到?洞穴口叽叽喳喳探头探头。 洞穴内一片宁静安详。 在?小松鼠探过来找吃的的那一刻,沈琅在?这片安详中缓缓睁开了眼来。 一睁开眼,视线便与跳上他肩头的小松鼠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视线撞了个正着,大眼瞪着小眼。 小松鼠似乎并不?怕生,看了沈琅一眼,便又继续趴在?沈琅肩头一下?一下?轻轻嗅着,许是?血腥味引得它探头探脑,眼看着手中抱着个小野果,一边啃着一边正要朝着他怀中的那片娇躯扒拉了去。 沈琅一怔,下?意识地抬起手来便要驱赶做挡。 却未料,手一抬,却使不?出半分力来。 沈琅略一垂目,才见此刻自己手臂上绑着几根树枝,用白色的细布捆得紧紧的,稳固着他折断的骨头。 再一抬眼,四下?看去,才见自己此刻正侧身趴睡在?地上,身下?垫着他的那件玄色衣袍,整个胸膛后背被白色的细布牢牢捆绑着,胸前,背后的伤已被处理和包扎过了。 而他侧趴着的身下?,一抹娇躯正闭着眼,沉沉睡着着,白皙匀称的胳膊轻轻搭在?他的腰上。 将他半抱半搂着,也半拥半垫着他。 充当着他的人?肉靠垫。 二人?此刻亲密相?拥着。 身上雪白的斗篷披在?二人?身上,渐渐滑落到?了腰际。 将她玲珑妖冶的身躯寸寸不?落的映入了他的眼帘。 不?远处,火堆微微燃烧着,火还未熄,怀中的人?应该入睡不?久。 守了他一天一夜,为他换药包扎,为他取水喂水擦拭身子?,为他以身子?取暖散热退烧。 沈琅虽昏迷过去了,却也迷迷糊糊知晓一些?。 看着怀中这张疲倦却又恬静的睡颜,又看向跳到?他腿上坐着的小畜生,滴溜溜的眼珠子?不?住的落在?她的身躯上,沈琅一度咬紧了牙关?,抬起脚将这只小畜生驱赶着。 却未来,小松鼠从他的腿上跳开,又跳到?了她的身侧。 此刻她未着寸缕。 沈琅略微恼火。 看什么看。 他要废了它双眼。 沈琅几度欲抬手驱赶,却如何都抬不?起,最终将牙一咬,只得咬着牙关?费力凑过去,一直凑到?柳莺莺腰侧,咬着那抹布料,一路扯回?来一路盖上了她的肩头,还觉不?够,再往上扯着,直到?盖到?她的脖颈。 然而衣袍就这样长,顾此失彼,顾头不?顾尾,这边盖住了,那边一双笔直纤细的玉腿便又缓缓落入了视线中。 沈琅嘴角一抿。 再一抬眼,便又与小松鼠继续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然后,小松鼠噗嗤一下?,朝着他用力的吐了几颗果核。 沈琅抿着唇缓缓闭上了眼,再一睁眼时,他嘴角略微一抽。 觉得自己疯癫了,竟跟只小畜生较上劲了。 冷冷扫了那只小畜生一眼后,沈琅终于将视线落入了怀中这抹娇躯上,落到?那张美得惊人?的脸上,定定看着。 莺莺传 第111节 沈琅心头微微一窒。 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竟也有为了一个女人?不?顾性命的一日。 他以为他只是?贪恋她的肉、体美色。 却没?有料到?,或许,远不?止。 师父曾说他六根不?净,不?得皈依佛门,他却不?服,十余年来一直断七情,舍六欲。 直到?此时此刻才约莫觉得,师父或许是?对的。 不?是?没?有,只是?没?有遇到?罢了。 沈琅垂着目,一动不?动的落在?那张脸上,定定看着,看着,不?知看了多久,仿佛如何看不?够似的,良久良久,只忍不?住将脸缓缓凑过去,朝着那张殷红饱满的唇上印了一记,而后,挺翘的鼻尖上,眼帘上一口一口轻啄着,最终在?那片眉心上落下?一枚温润的吻。 第129章 “少主, 太子逝世的消息已传至清远。” “刺杀少主的乃平南王府的死士,平南王府怕是不会迷途知返,大有不成功便成仁、鱼死网破的架势, 太子一死, 必视少主为唯一劲敌,此番暗杀不成, 不久怕会再度卷土重来, 少主该加倍小心。” 话说周遭一片暖和,柴火静静燃烧烘烤,柳莺莺在这片静谧中缓缓醒过来。 这一觉她睡得极沉。 不知有多久没合过眼了, 一直守着?沈琅,他发烧畏寒, 受伤极重,在鬼门关几度徘徊, 柳莺莺丝毫不敢松懈一下, 还是一直守到烧褪了,紧绷的那?一根琴弦这才骤然松懈下来, 这才长长吁了一口?气, 趴在他身侧睡着?了。 醒来后骤然一惊,眼睛还一片惺忪,立马便要抬手朝着?身前?查探去,却?未料竟扑了个空。 柳莺莺吓了一大跳,猛地一惊, 整个人彻底苏醒过来, 从地上一挣而起, 便见?洞穴里已?空无一人了。 沈琅呢? 只见?此刻洞穴内只剩她一人,起身的那?一瞬间?, 盖在她肩上的斗篷悄然滑落下来。 柳莺莺拿起那?件斗篷举到眼前?,是一件全新的斗篷,玄色的斗篷,十分宽厚,不是她原先那?身,是件男子外篷,是沈琅的外袍? 再一抬眼,便又见?脚边的石头上摆放了一身新的衣袍,白色的衣裙,崭新的一身。 柳莺莺一愣,正?眉头紧蹙间?,这时,只听到洞穴外头传来低低的交谈声。 就站在洞穴口?处,声音压低了,听不大真切,却?依稀能够听出来,是吴庸的声音。 吴庸赶了来? 这个好消息不由?让柳莺莺紧绷着?的心弦再度松了一松,她还以为他们二人跌入悬崖底下怕会让搜寻之人久寻不到,毕竟,那?人的伤势太过严重,需得尽快医治才是。 然而放心不过片刻后,便见?柳莺莺又微微蹙眉,朝着?洞口?看去。 那?人才刚从鬼门关走出来,伤得那?样?重,手都断了,竟起了身来,不要命了么? 正?拧眉间?,便又听到外头传来吴庸的声音—— “少主,平南王府那?边该如何应对?” 吴庸低低问道。 沈琅背着?手,背后挂着?一窜念珠,听到吴庸此言,转着?念珠的手略微一停,不多时,只淡淡朝着?身后洞穴方向扫了一眼,双眼略微一眯道:“杀人偿命,佛祖也?当无异议。” 说完,眼皮淡淡一掀道:“就让平南王府那?位想要过继的小世子死得安详些罢。” 沈琅用最淡然的语气说着?最凶残的话语。 吴庸抬眼小心看了他一眼,立马屏住呼吸恭恭敬敬道:“是,少主。” 说完,飞快看向沈琅身上的伤势,丝毫不敢耽搁,手一抬,只见?几十步开外的私卫队里走出来一名年迈大夫,远远在护卫队里候着?,吴庸道:“少主伤势过重,属下请了大夫贴身跟随,还请少主速速看诊。” 沈琅却?并没有应下,而是话语一转,随口?问道:“寺里的人呢?” 吴庸道:“庙里烧了几座大殿,僧人负伤十余人,有二人……有二人被偷袭丧命,眼下玄真大师正?在令人修缮,至于府里的人则负伤十余人,有七八人护主丧命,事发次日?一早老夫人等已?被二公子亲自护送回城。” 吴庸简短的禀告了一番山上的详情。 沈琅紧摁着?念珠,沉吟许久没有说话,不多时,抬眼淡淡扫了远处大夫一眼,转身弯腰踏入了洞穴中。 方一入内,正?好撞见?柳莺莺在穿戴衣裳,见?有人进来,她立马抓紧斗篷护在身前?,猛地抬眼朝着?洞口?看来。 看到来人是沈琅,明显松了一口?气。 四目相对间?—— 沈琅握着?拳头置于唇边低低咳了一声。 定住身子片刻,略微侧过身去回避。 柳莺莺将唇一咬,也?立马转过身去,飞快将衣襟合上,扣上。 一直待身后悉悉索索的声响停了下来,沈琅这才背着?手侧过身来。 柳莺莺也?缓缓转过了身来。 二人齐齐抬眼对视了一眼。 柳莺莺噌地一下避开了视线。 沈琅飞速转动了几下手中的念珠。 洞穴里安安静静的,火堆一直不曾熄灭,小火缓缓燃着?。 透着?股子诡异的寂静。 一股奇奇怪怪的氛围在周遭蔓延。 醒来后的二人好似都有些不大自在。 毕竟,二人相交时,要么在床榻上打?得火热,要么在床塌下争锋相对,水火不容,眼下则—— 还是过了片刻后,沈琅拿着?个水壶一步一步走向柳莺莺,率先开口?道:“醒了?” 顿了顿,只将手中的水壶递到了柳莺莺跟前?,低声说道:“先喝些水。” 说话间?,沈琅欲在柳莺莺身旁的石墩上缓缓坐下,却?在弯腰的那?一刻,忽而喉咙里发出一声细微的喟叹声,不多时,只见?沈琅缓缓抬手朝着?左胸位置护了去,眉间?骤然一蹙。 柳莺莺见?状,神?色微微一变,立马一把夺走他手中的水壶道:“我自己来。” 将水壶朝着?身旁一撂,又立马抬手搀着?他的胳膊道:“可是牵动了伤口??” 又道:“你当心着?些,伤得那?样?重不好生躺着?起来作甚?万一牵动了伤口?该如何是好——” 柳莺莺语气略有些紧张,鼻尖都快要冒汗了。 然而说到一半,却?见?身前?的人一度有些搀扶不动,柳莺莺一抬眼,便见?沈琅此刻正?站在她的身侧低着?头,略垂着?目,一动不动的定定看着?她。 眼里似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极淡极淡,淡得几不可闻。 却?噙在眼尾,透着?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 又见?他脸上此刻哪还有半分痛苦不适之色。 柳莺莺一愣,反应了过来,对方是装的,下一刻,双耳一红,一度想要撂开怀中这条铁钳似的胳膊,然而见?他此刻右臂绑着?树枝,身上被白布缠得密不透风,左胸处的白布处略微溢出了些浅淡的红色印迹。 到底将唇一咬,忍住了,只小心搀着?他慢慢落了座,道:“伤口?不过粗略包扎处理了一下,伤势太过严重,耽搁不得,搜救之人既已?赶来,该尽快上山重新查探伤口?,好生安置一遭才是。” 柳莺莺说着?,见?缠在他腰间?的纱布有松动的迹象,立马凑过去将纱布绑紧了,想起他后背的伤,起身绕到他后背细细查看了一遭。 沈琅没有点明大夫已?候在外头,任由?她亲自查看着?,待她仔细侍弄了一番后,忽而沈琅冲着?身后的柳莺莺低低说道:“手伸过来。” 沈琅没头没尾的说着?。 柳莺莺一头雾水,不知他又要作甚? 不过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伸了过去,下一刻,便见?沈琅不知打?哪儿抱来一只小松鼠,慢条斯理的递到了柳莺莺手中。 柳莺莺看着?手中冷不丁冒出来的小松鼠顿时愣了一下。 只见?这只小家伙不过巴掌大小,浑身毛绒绒的,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着?,一条大尾巴毛茸茸的在空中悠哉悠哉乱摆着?,门前?长着?两颗大门牙,坐在柳莺莺手心里,正?乌溜溜的一脸好奇的看着?她。 这时,沈琅扔来一颗小野果子,小家伙立马身手敏捷的接了过来,两只小爪子捧着?果子一口?一口?飞快啃咬了起来。 还知道吐皮。 柳莺莺捧着?这只小家伙,神?色一愣,立马道:“这……这小家伙哪儿来的?” 说着?,立马将小松鼠抱到了胸前?,捧到眼前?目不转睛地看着?。 她见?过松鼠,不过听说小松鼠是北地之物,元陵城少有,还是走南闯北的商贩们有时养一二只,露宿万花楼时柳莺莺见?过一二回。 不过见?到的松鼠都比较大,不像现在这么小一只。 分明还是只小松鼠幼崽。 灰萌软糯,古灵精怪的。 身处在这般陷阱中,看到这般软萌之物,柳莺莺到底是心软欢喜的。 沈琅见?她爱不释手,淡淡挑眉道:“不请自来的——” 话还没说完,便见?柳莺莺立马捧着?松鼠转过来身去,洞穴里的另外一侧,有先前?柳莺莺采的野果,她见?小松鼠两个门牙啃咬得飞快,又是吐皮,又是吐核,转眼将一个野果子啃咬殆尽,正?要再取一颗,却?见?叶子上哪还有半个野果子影子,全部只剩下一堆果皮和果核了。 竟全部被这只小家伙偷食光了。 再将小松鼠一举,巴掌大小的小松鼠肚子鼓鼓囊囊,又见?它嘴里鼓鼓囊囊,不但偷食了,竟还打?包带走,全部偷藏在了自己的两腮处,塞得满满当当。 柳莺莺顿时又好气又好笑,一时气得将它嘴里偷藏的小野果子一颗一颗挤压了出来,小松鼠吱吱叫着?,又立马捧着?小果子重新塞了回去。 沈琅看着?与小畜生打?闹的那?抹倩影,嘴角微微勾了勾,眼里透着?一丝溺宠。 而柳莺莺看着?与她争相斗争,斗智斗勇则的小家伙,心头头也?闪过一丝细微的异样?来。 忽而一时想起了上山前?的那?只小兔子。 像是特意的补偿似的。 第130章 “少主?, 该用膳了。” 莺莺传 第112节 寒山寺。 因沈琅身受重伤,需静养,不得颠簸, 故而从悬崖上来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到沈家, 而是就地在寒山寺静养休整。 寻常人?受那般重的伤,非死?即残, 沈琅之前不过是靠着过硬的体力才得以在受伤之后强撑着起?来走动, 回到寒山寺后,却也一连躺了六七日不曾下过榻。 沈琅乃修行之人?,这?些苦头于他而言从来不算什?么?。 养病用药于他而言乃兵家常事。 不过这?两日开始, 少主?在用膳和上药方?面明显不算积极。 吴庸以为少主?已将膳食用完了,正要进去收拾时, 却见汤粥还原原本?本?地晾在那儿?,已经凉了, 不曾动过。 吴庸方?一踏入, 便见少主?捂着胸口下得榻来,扫了踏门而入的吴庸一眼, 神色淡淡道:“撤了。” 吴庸心一急, 忙赶过去搀着,道:“少主?,您重伤在身,起?来作甚?” 又道:“不食东西如何恢复身子,增强体力?” 要知道, 现如今几路人?马正赶来绞杀他们呢? 顿了顿, 立马道:“可是近几日天气炎热烦闷不合胃口的缘故, 属下从山下送些冰上来?” 又道:“又或者是前院修葺大殿吵闹,那属下这?便去跟玄真大师商议一番, 将寺里修缮的活儿?往后再推几日,待咱们离寺后再动工,少主?看如何?” 吴庸跟个老妈子似的,叽叽喳喳的提议着。 话刚说完,沈琅一个凉凉目光扫了去,好似在说:再啰嗦便出去领罚罢。 吴庸立马缩了下脖子,飞速闭上了嘴。 然而不过片刻后,便见吴庸便又继续硬着头皮道:“少主?,该……该上药了,属下这?便去请大夫过来给少主?看诊。” 却见沈琅将手一摆,挣开了吴庸的搀扶,只摁压着胸口的位置,缓缓走到了窗边,朝着窗外看了一眼,神色冷淡道:“退下罢。“ 说完,将半开的窗户直接推开,朝着某个方?位看了一眼。 吴庸反应过来,立马转头朝着门口看了去,故作惊讶道:“咦,柳姑娘,您来了。” 立在窗口的沈琅立马闻声看去。 却见屋门紧闭,那儿?分?明静悄悄的,哪有半个影子。 沈琅嘴角一抿,瞬间一个冷厉的眼神射在了吴庸脸上,险些将他那张脸给劈成了两瓣。 便见吴庸立马低下头去,低藏着的脸上偷偷挤眉弄眼了下。 可算是知道这?两日少主?不痛快,不配合的原因了,原来回到寺里那两日柳姑娘过来伺候了几日,伺候用膳,伺候上药,许是养了几日确定性?命无忧后,打前儿?个起?,柳姑娘便没有再来了。 于是,自昨儿?个起?少主?便翻来覆去,躺在禅房里,神色淡淡,一言不发,到晚间时脸色便已不大好了,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 一直到今早,更是破天荒的连膳食也不用了,连大夫都不让进。 一开始,吴庸只以为是伤口痛痒的缘故。 然而这?些年来随着少主?走南闯北,四下游历,不是没有遇到过什?么?凶险,他们当?年横穿原始森林时,在森林里生活了小半年,与狼群对峙过,大伤小伤时有发生,他受伤每每痛得鬼哭狼嚎,少主?哪怕伤见白骨,却从未吭过声。 从来不见像这?回这?般……难伺候,或者矫情? 咳咳。 分?明,前几日还算配合。 直到方?才?少主?打开窗户朝着某个方?向看了去,吴庸骤然灵光一闪,反应了过来,哦,原来前几日有柳姑娘伺候,这?几日……柳姑娘已有两日不曾露面了。 而少主?正是这?两日才?开始,难搞的。 若是这?个原因的话—— 便见吴庸眼珠子一转,试探开口道:“少主?,庙里这?些日子正在修缮,柳姑娘足不出户怕是憋得无聊乏味,不若属下邀她过来串串门,走动走动,便当?作散散心,您看如何?” 吴庸小心翼翼地探问着,十分?贴心并有眼力见的拼命维护着少主?高高在上的威仪,丝毫没有要点破少主?想见柳姑娘这?一暗中小心思被他窥见的尴尬。 果然,沈琅闻言,淡淡扫了吴庸一眼,片刻后,微微抿着嘴,转过了脸去。 没有说话,一副神色淡淡,并不上心的样子。 背在身后的手却摩挲了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吴庸见状撇了撇嘴,偷笑了下,嘴上又道:“得了,那属下便告退了。” 也没说清楚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话一落,只见吴庸转身端着汤粥打开门踏了出去。 吴庸一走,沈琅啪地一下将窗户一合,片刻后,又噌地一下将窗户一撑开,心里莫名有些烦躁。 正欲转身回屋,这?时,却听到吴庸那混账东西的话再度在外头响了起?来:“咦,柳姑娘,您是来瞧我家少主?的么?,您可算是来了?我家少主?正盼着您呢?” 吴庸一脸热情到谄媚的声音骤然在外头响了起?来。 沈琅神色微微一怔,脸一转,朝着门口方?向看去。 片刻后,又略微蹙了蹙眉,只当?那混账东西又在故弄玄虚,继续往里间走去时,这?时,外头响起?了一道婉转酥娆的声音:“你家少主?好些了么??” 声音慵慵懒懒,透着股子轻柔妩媚,却又好似涓涓流水般,随意疏阔。 沈琅脚步顷刻间一定。 终于再度缓缓偏头,一点一点朝着门口方?向看去。 “不好,实在不好,少主?这?两日吃得不好,睡得不好,昨儿?个还扯到伤口了溢出了血来,大夫说这?几日正是要紧的时候,若修养不好,导致伤口感染污秽入了脑,入了心脏,恐还将有危险。” 吴庸惨淡着脸,一脸忧心忡忡的冲着柳莺莺说着。 柳莺莺闻言,顿时眉头一皱道:“前几日不是还好好的么??” 吴庸道:“可不是,前两日大夫分?明说了已无性?命之忧了,可这?两日……这?两日,哎,许是伤得实在太?重的缘故罢,又靠近心脏的位置,有回流的迹象,再加上伤口又痛又痒,还得日日歪在床榻上动弹不得,总归是难受至极的,这?不,今儿?个早膳少主?都还一口没用了。” 吴庸唉声叹气道。 顿了顿,又道:“本?来受伤又重,这?眼下连膳食都不用了,这?伤势如何能好得起?来。” 然后,一脸“少主?若有事,我该怎么?办”的表情看向柳莺莺,就跟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一脸希冀的看着柳莺莺,道:“好在现在柳姑娘您来了,您心细手软,前几日照顾少主?便照顾得极好,不像咱们这?些大老粗笨手笨脚,要不您帮着劝着少主?几分?,好歹让他食用些膳食,属下,属下在此拜谢柳姑娘了。” 吴庸一脸求爷爷告奶奶似的,感激不尽的朝着柳莺莺拜了一拜,拜了再拜。 柳莺莺一脸狐疑的看着他,总觉得这?吴护卫憨厚的外表下,藏着一颗不大老实的心,就跟他那位少主?一样。 看了吴庸一眼,又朝着禅房看了一眼,最终柳莺莺神色淡淡道:“正好今早汤粥炖多了,我多捎了一碗来,我进去瞧瞧吧。” 柳莺莺说完,从桃夭手中接过一个食盒。 吴庸顿时有些热烈盈眶的看着柳莺莺,恨不得当?场给她磕三?个响头。 柳莺莺拎着食盒走到禅房门口,敲了敲,不多时,只听到里头传来清冷一声:“进。” 柳莺莺神色一顿,不多时缓缓推门踏入,一抬眼,便见床榻上无人?。 禅房简陋,不像沈家那般奢华富丽,也并无任何繁杂陈设,每间屋子都大同小异,炕一张,桌子一张,柜子一张,便再无其他。 沈琅因在寺庙中的位份高,地位寻常,加之他爱练习抄经,屋子里便比别处多了一张案桌及一个书架。 不在炕榻上,再将目光一扫,一眼便见沈琅立在案桌旁,手持一笔,正在练字。 右臂受伤断裂,用铁器固定,动弹不得。 竟用左手在书写。 然而他左肩也受了伤,左手其实不好使力。 柳莺莺见状,顿时眉头再皱。 沈琅一直淡着脸,没有抬头,也没有看向来者何人?。 柳莺莺径直入内,将食盒放在方?桌上,打开,将食盒里的盅碗轻轻端了出来,是一碗鸡丝粥。 寺庙里不食荤腥,沈琅在寺庙中亦不肯食用荤腥。 然而沈琅受重伤,需营养,故而柳莺莺昨儿?个托寺庙上山的货郎偷偷送了几只野山鸡上来,又央求了庙中的僧人?往她住所?送了一只炉子,这?才?偷偷在屋子里炖了一晚的鸡丝粥。 此刻肉粥已软糯香软,入口即化了。 柳莺莺将肉粥舀出来盛在碗中放凉了,这?才?看向案桌方?向道:“大公子,用膳了。” 柳莺莺一开口,案桌那道身影这?才?像是刚刚发现来者何人?似的,朝着屋中央那个方?位淡淡扫了一眼,而后,又重新?将目光收回,落在了案桌上,片刻后,嘴上淡淡道:“搁着吧。” 也没说要不要食用。 然后,继续练字。 柳莺莺闻言,却也不惯着他,缓缓走过去,而后,一把将沈琅手中那支毛笔夺了过去,没收了,看向沈琅道:“我从鬼门关拼命将人?拉回来,可不是为了胡乱糟践的。” 说着,柳莺莺下巴一抬,定定看着沈琅,道:“用膳。” 清冷严肃的语气中竟带着几分?命令的味道。 话一落,柳莺莺将毛笔朝着案桌上一搁,而后抬手抓起?沈琅的手便朝着屋子中央那张方?桌走了去。 沈琅看了看神色倨傲的柳莺莺,抿着的红唇,绷着小下巴,下颌线都绷成了一条直线,目光再一垂,落到了那只纤细如玉的玉指上,此刻正牵着他的手,两手相牵相缠。 沈琅定定看着,喉咙只有些痒。 只微微勾着唇,顺从着,任由她一路拉着走回了桌边。 而后,便见她手一松,将一碗肉粥推到了他的跟前。 沈琅看了碗肉粥一眼,并非寺庙里食堂里的食物,凤眼微微一挑,似有些讶异。 片刻后,抬眼看向身侧之人?。 却见柳莺莺目不斜视,装作没有瞧见。 沈琅看了一阵,终是缓缓抬手,却在拿起?勺子的那一刻,砰地一下,勺子复又从他手中滑落,重新?跌入了碗里。 碗中有肉粥飞溅而出。 柳莺莺立马看了过去,将人?瞪了一眼,却见沈琅拧着眉头缓缓举起?自己左手手掌,看了一眼,而后微微握了一下,竟握不紧的样子。 而后,举着手掌看向柳莺莺,一副手受伤了,举不起?来的架势。 柳莺莺见状,瞬间在心里头翻了个白眼来。 方?才?练字练得好好的,怎么?到了要用膳,就连个勺子都举不起?来了。 柳莺莺冷嗤一声,白眼再翻后,懒得跟他计较,良久良久,到底将碗端了起?来,而后,举起?勺子舀了一勺子肉粥,片刻后送到唇边轻轻吹了一下,随即缓缓朝着那人?唇边送了去,亲自喂了去。 莺莺传 第113节 沈琅看了看送到唇边的肉粥,又看向凑到他跟前的那张娇娆的脸,嘴角一牵,缓缓张了嘴。 她喂着粥。 他看着她。 一勺一勺,倒也很快用了一小碗。 然而,对方?的目光太?过赤、裸,毫不避讳,直直落在她的脸上,没有要撤走的意思,又加上二人?话都不多,屋子里静悄悄的,只闻得碗勺是不是碰撞的声音,以及细微的吞咽声。 时间一久,屋子里气氛到底有些怪怪的。 柳莺莺则慢慢愠怒了起?来。 眼睛是长在她脸上了么?? 柳莺莺只有些喂不下去了,一时,咬着唇加快了手中的动作,却不料,下一刻,沈琅忽而没有丝毫征兆的抬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由于他这?个动作太?过突然,柳莺莺刚好举起?勺子,这?他这?动作一干扰,吓了一跳,手中的勺子顷刻间翻落在地,勺子上的粥食也跟着翻洒在地,还有些飞溅到了二人?衣袍上。 柳莺莺一愣,然而还没来得及反应,下一刻,便见沈琅抓着她的手将她往怀中一带。 柳莺莺一怔,反应了过来,脸顷刻间一胀,朝着沈琅瞪眼道:“你作甚,你……好好用膳。” 说完,想起?这?人?的恶习,见沈琅此刻抿着唇,低低看着他,眼神晦暗,柳莺莺顿时脸一热,顿时一脸警觉道:“你……你要作甚,你……你伤还没好。” 柳莺莺抬起?手便撑在沈琅胸前,却在撑上去的那一刻想起?他胸前的伤,立马飞快一缩,顿时有些紧张的看着他。 沈琅看她手忙脚乱的模样,嘴角微微一勾,而后,下巴朝着她手中的肉粥点了点,道:“继续。” 话一落,视线一抬,目光落在了她饱满殷红的红唇上,双眼一眯,凑到柳莺莺耳边,低声道:“用嘴。” 柳莺莺闻言骤然一愣,下一刻,脸唰一下胀红一片,恨不得将手中这?碗粥扣他一脸。 见她不为所?动。 不多时,沈琅低头自顾自的叼着碗,自倒了一口肉粥含在嘴里,而后,低头便朝着柳莺莺唇上狠狠印了上去,一口一口将唇里的粥渡入了她的嘴里,只含含糊糊问道:“粥谁炖的。” 柳莺莺呜咽,挣扎着。 然而,却压根不给她回嘴,回话的余地,便见他再又一口一口将她嘴里的肉粥抢食了过来,将她每一寸舔舐得干干净净,在她耳边道:“庙里禁荤腥,这?是你犯戒的惩罚。” 话一落,再一口肉粥渡了进来。 她亲手喂他上半碗。 她呜咽着,被他亲口喂了下半碗。 第131章 那日, 柳莺莺是“气急败坏”离开那间禅房的。 三日后,在寒山寺修养了整整十日的一行人开始启程回往沈家。 临行前一夜,吴庸已备好车马, 前来禀告道:“少主, 属下已派精锐暗卫部署在整个回城途中,若有人?来犯, 必将有去无回。” 顿了顿, 又问道:“明日咱们何时启程,属下去?向柳姑娘提前通报一声?” 吴庸事无?巨细的安排着?。 不知不觉间将那位身份低下的柳姑娘摆到了正主的高度。 却见沈琅立在窗前,凝着?外间漆黑的夜色, 不多时,缓缓转动着?大拇指上那枚玉扳指, 冷不丁出声道:“天一亮便出发?。” 顿了顿,朝着?某个方向看了眼, 忽而道:“且先将她安置在寺中吧。” 沈琅若有所?思的说着?。 虽不曾指名道姓, 吴庸却立马反应了过来,顿时只有些惊讶道:“少主此番不带柳姑娘回府?” 话一落, 想起近来朝中局势, 又想起未来的沈家怕是危机四伏,以?及—— 吴庸缓缓道:“那可要属下前去?同柳姑娘……吱一声?” 却沈琅闻言沉默半晌,忽又改了主意道:“按原计划进行。” 吴庸再度一怔,似愈发?惊讶了。 主子处事向来果决,从?不拖泥带水, 鲜少看到他举棋不定的时候, 尤其, 还是在女人?的问题上。 惊讶之余,连连领命道:“那属下去?内院禀一声。” 次日, 天还没亮,柳莺莺便早早被桃夭唤起,她因中了噬心?丸的缘故,素来有嗜睡的习惯,庙里寂静清幽,只觉得比在沈家更适合入睡,不过临行这两日,却奇迹般地有些失眠了。 许是到底手握了几条性命的缘故,又许是与沈琅越发?加重的……纠葛纠缠,加上那日郑雪蕴的警告和威胁—— 此番回府,还不知是何境遇。 于?是,临行前,柳莺莺特意绕到大殿去?上了一支香。 大殿烧了一半,这会儿正在修缮,四处杂乱,连正殿的菩萨脸上都?熏得发?黑,却依然威严慈目的立在那儿,柳莺莺拜了一拜后,心?安了不少。 出来时,却在大殿门口意外的遇到了玄真?住持。 玄真?住持冲她笑了笑,点了点头,道:“柳施主。” 柳莺莺忙道:“玄真?大师。” 玄真?大师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定定看了片刻,方道:“柳施主在寺中小住,却遭此横祸,是本寺看护不周,老衲为此感到万分惭愧。” 说话间,玄真?大师朝着?柳莺莺弯腰略施了一礼,道:“庙里近来在修缮,招待不周,恐将封寺几月,他日待寺庙修缮好了,柳施主再来,本寺定当好生招待。” 玄真?大师眉慈目善道。 柳莺莺顿时受宠若惊,连连跟着?拜会道:“大师说的哪些话,不过是歹人?作?恶,哪能怪到寺庙头上。” 又淡淡笑着?道:“寒山寺清幽雅致,佛学无?涯,可惜小女子生性愚钝,他日定当多多拜会,也好沾染些慧根。” 柳莺莺落落大方,风趣娇憨的说着?。 玄真?大师闻言,眼中的笑意越深了些。 二人?交谈说话间,大殿广场外的台阶下,传来马车行驶的声响,柳莺莺与玄真?大师齐齐看去?,便见吴庸牵着?马车缓缓停在了远处台阶下,马车前后并不见任何护卫簇拥。 马车静静停在那里,不多时,一只修长如玉的手从?里将深紫色的车帘轻轻挑开。 马车里端坐着?一道玄色身影,是沈琅,此刻挑开车帘直直朝着?他们这个方位看了来。 那道精锐又锋利的目光隔着?百步距离,遥遥落到了柳莺莺脸面上。 四目相对间,柳莺莺微微咬了咬唇,双目一垂,避开了那道毫不遮掩地目光。 沈琅凤眼轻挑。 这时,一旁玄真?大师的声音忽而响了起来,淡淡笑了笑道:“玄觉小师弟当年就是由?师父牵着?上山的,那年不过七岁,转眼竟十多年过去?了。” 玄真?大师捏了捏下巴下的胡须,看着?远处马车里那道身影,隐隐感慨的说着?。 玄觉小师弟? 这个称呼实在太过陌生,柳莺莺缓了半晌,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指的是何人?。 嘴角顿时略微一抽。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柳莺莺还是有些无?法将和尚与沈琅这二者?扯上任何关系。 更令她惊讶的是,这人?辈分竟极高,竟还是元一大师的关门弟子,是玄真?住持的师弟。 两个名满天下,佛学深重的大师,教出来的却是这么个——玩意儿。 想起那日,被他抱在怀中“欺凌”的画面,以?及那日在悬崖下拔箭之时,眼下在玄真?大师眼皮子底下,不知为何,柳莺莺脸微微一胀,莫名有些心?虚。 菩萨眼下,佛祖座下,简直……无?端羞耻。 正赧然间,这时,便又见玄真?大师继续道:“小师弟悟性极高,修行极好,其实比老讷更有慧根,然而师父却说他尘缘未断,并不适合出家,故而这么多年一直不曾为小师弟剃度受戒——” 说到这里,忽而见玄真?大师偏头看向了柳莺莺,定定看着?,忽又道:“小师弟在寺中修行了整整九年,九年期间从?未破戒挨罚过,不过,自上月开始,屡屡上山受罚,屡屡犯戒,不知是否遇到了师父口中的那份尘缘。” 玄真?大师似笑非笑,若有所?思的说着?。 柳莺莺闻言怔了一怔。 只觉得玄真?大师目光如炬,仿佛能一眼探入她的内心?深处,这世间万物?到他眼里,仿佛都?无?处遁形。 柳莺莺不由?想起了上山头一日,玄真?大师便在人?群中一眼发?现了她。 该不会瞧出什么来了吧。 正惊讶间,只见柳莺莺大智若愚,作?不懂道:“大师与我说这些作?甚?” 玄真?大师笑了笑,道:“闲聊几句罢了。” 话一落,看了眼天色道:“时辰不早了,施主该上路了。” 说着?,玄真?大师撵着?佛珠跨入了大殿。 柳莺莺忙转身与住持告辞。 再转过身来,朝着?大殿走下去?时,便见吴庸跳下马车,远远冲着?柳莺莺拜会道:“柳姑娘。” 话一落,深色的车帘自里头挑开,不多时,沈琅探出了头来,朝着?台阶上缓缓下行的柳莺莺看了一眼,而后竟缓缓下了马车。 这时,柳莺莺已走到了马车前,抬眼看了沈琅一眼,他身受重伤,竟还不知好生休养,动辄“上蹿下跳”,前几日吴庸还说得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结果呢。 柳莺莺嘴角嗤了一下,扫向吴庸。 吴庸立马摸着?鼻子避开了柳莺莺的目光。 横竖身子是自己个的,他自己不在意,柳莺莺这么个外人?,也懒得理会。 而后,便又朝着?马车前后四下看了一眼,就一辆马车。 她与沈琅孤男寡女同行一车? 上次与沈月灵外出时遇到沈烨,回程时几人?同行一辆马车,下马车时被沈家一行人?撞见了,险些闹出了一桩官司来。 此番沈琅竟不避讳? 正沉吟间,这时沈琅忽然将手掌一抬,递到了她的身前来,柳莺莺抬眼看了他一眼,犹豫片刻,抿嘴将手搭在他的手心?里,由?他扶着?缓缓上了车马。 这是沈琅的座驾,没有想象中那样奢华富丽,处处透着?古朴,却是一种低调的奢华。 只见马车空间甚大,里头竟还设了软榻,榻上设有小几,小几上摆有棋盘,一应茶具,还有几碟精致的茶点和果子。 莺莺传 第114节 柳莺莺朝着?那几碟精美的茶点和果子上看了一眼,不像是寺庙里的吃食,也不像是沈琅的爱好。 正四看间,这时,沈琅紧随而来,跟着?上了马车。 马车空间极大,不过他人?高马大,一上来后,偌大的马车瞬间逼仄了几分。 柳莺莺犹豫片刻,在小几一旁的软榻上坐下,沈琅看了她一眼,在小几另外一侧坐下。 二人?落座不久,吴庸亲自驱赶马车,在蜿蜒崎岖的山道上缓缓行驶了起来。 马车里静悄悄的。 这还是自那日喂粥一事后,二人?的头一次相见。 柳莺莺因那日那事还有些愠怒,又唯恐这人?不老实,再度动手动脚,故而落座后,便立马闭上了眼,装作?假寐,却察觉到一道精悍的目光一直始终定定落在她的身上。 柳莺莺便缓缓将脸转了过去?。 沈琅看了她一眼,片刻后,抬手将一旁的香炉揭开,将里头的熏香点燃了。 柳莺莺本是装睡,然而马车里檀香缭绕,装着?装着?竟迷迷糊糊当真?睡了过去?。 梦里杂梦缠绕。 一会儿梦到歹人?行凶,她举着?大刀与之疯狂对砍,鲜红的血喷了她一脸,她双眼赤红,像个失控的魔鬼。 一会儿梦到宓雅儿领着?沈月澶还有苏子磬过来围堵她,几人?面目可憎地要将她赶出沈家,柳莺莺与之斗智斗勇,这时宓雅儿双手一拍,身后姚玉兰领着?郑雪蕴隆重登场,将她的身世公之于?众,并当中羞辱讥讽于?她道:一个腌臜勾栏里跑出来的□□也敢来肖想表哥,未免太过异想天开了。 画面一转,她竟再度被人?卖进了万花楼,秦妈妈领了十余个肥胖猥琐男子过来让柳莺莺接客,柳莺莺奋力抵抗,秦妈妈一把抓住她的头发?,柳莺莺一转脸,秦妈妈的脸竟变成了沈琅地脸,只面目可憎地死死盯着?她,冷冷道:贱人?。 这时,吴庸在外头禀告道:“到了,少主。” 梦到这里被人?打断,戛然而止。 柳莺莺额间冒汗,骤然惊醒了过来,一睁眼,便见自己此刻竟趴在了沈琅的腿上,二人?之间的几子不知何时已被撤走,沈琅一手搭在她的背上轻轻摩挲着?,一手举着?一本书籍,正静静看着?。 见她醒来,在她背上缓缓摩挲的手微微一停。 “醒了?” 沈琅垂目朝着?她的脸上看去?,片刻后,若有所?思道:“做噩梦呢?” 柳莺莺趴在沈琅的腿上缓了片刻,只一度有些惊魂未定,缓不过来,这时,吴庸的声音再度传了来,有些凝重道:“少主——” 沈琅闻言,将柳莺莺嘴角一缕碎发?佛开,定定将她看了片刻,不多时,将帘子撂开一角,朝着?马车外看了去?,便见沈家竟在挂白升幡,沈琅的手指微微一顿。 这时,早早在门口相迎的沈烨及沈月澶,还有宓雅儿等人?立马迎了上来,只见沈烨站在马车外冲着?沈琅道:“五婶婶昨儿个夜里……走了。” 沈烨说话间,朝着?马车内扫了一眼。 只见一抹绫白身影自大哥身上飞快一晃而起。 沈烨神?色一闪。 宓雅儿和沈月澶这才?后一步跟了上来。 第132章 话说柳莺莺吓了?一大跳, 她睡得只有些迷糊,还沉浸在那些似真似假的梦境里,冷不丁听到外?头传来沈烨的声音, 脸色骤然大变, 猛地从沈琅腿上挣扎而起。 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这么快竟到沈家了?。 而她分?明睡得好好地, 怎么醒来时竟趴到了沈琅的腿上? 缓过神来后, 目光一抬,越过撩开的车帘,柳莺莺的视线不甚与马车外沈烨的视线对视在了?一起。 两人定定对视着。 柳莺莺确信沈烨看到了?。 正心头一窒之时, 这时宓雅儿与沈月澶二人也齐齐走了?上来,宓雅儿飞快朝着马车里看来, 只见马车的软榻上,一抹绫白身姿单手撑在软榻上, 微微欠身坐着, 白色的衣袍与玄色衣角相?连,宓雅儿神色一怔, 没有看得太清, 正要再定睛看去之时,这时,沈琅忽而将车帘一撂,一道深紫色的车帘瞬间?隔绝了?车内车内的视线。 然而,宓雅儿神色却微微一恍, 虽没有瞧得太清楚, 然而那样?的坐姿, 却分?明是脱了?鞋上了?榻的坐姿! 孤男寡女,脱了?鞋袜? 宓雅儿面色微微一沉。 马车内, 看到宓雅儿的那一刻,柳莺莺心头骤然一跳,甚至不亚于那日在玉清院当着宓雅儿的面与沈琅苟且的心虚和尴尬。 整个人一时彻底清醒了?过来。 若说那日在悬崖底时,那时二人均是命悬一线,有今日没明日的,甚至都不知能不能活着获救,那时沈琅身受重伤,又为她而伤,说没有触动是假的,于是,那几?日她放纵着,纵容着,完完全全丢开了?二人的身份,嫌隙,悉心照料着,甚至……甚至亲口喂他水,以自身带着体温的身子?去暖他的身。 便是回到寒山寺修养那些日子?,也装傻充愣的任由着二人耳鬓厮磨着。 直到此时此刻,看到宓雅儿的那一刻,柳莺莺瞬间?如梦初醒,全然回归到了?现?实生活中来了?。 既是梦,就有该要醒的时候,不是么。 譬如,她方才?睡着时做的那些噩梦。 譬如,寒山寺这一行所做的梦。 已放纵了?几?日,也该醒了?。 这样?想着,柳莺莺瞬间?坐直了?身子?。 沈琅见状偏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一瞬间?清冷了?起来,双眼微微一眯,定定盯着柳莺莺看了?片刻,不多时,忽而抿着嘴冲着外?头赶车的吴庸直接吩咐道:“绕南门。” 沈家正门此时正在挂白升幡,走正门有些冲撞和晦气,沈琅直接吩咐改道而行。 大房住在南苑,沈琅此举不知究竟何意,他行事处事向来我行我素,从未有顾虑他人的习惯。 然而,这时却见柳莺莺将身子?一探,径直撩开了?帘子?主动下了?马车。 入南苑? 沈琅莫不是想不清不楚的直接将她带回玉清院不成?然后呢,然后将她金屋藏娇?又或者拖到大婚后再给她个妾室的名分?? 总之,在没有给她个清楚交代之前,柳莺莺是不可能稀里糊涂的跟着他入南门的,当然,或者,压根就没有所谓的交代。 柳莺莺并非输不起之人。 与沈琅这番纠葛,皆出自她自愿,或者一开始便是由她撩拨的,便也算不上怨不怨。 沈琅对她没有责任,他们二人不过是你情我愿,又或者……狼狈为奸罢了?。 姨娘?妾室? 或者另换一人,又或者在这些纠葛之前,回到与沈琅初识之时,沈家大房长子?嫡孙的姨娘,柳莺莺没准咬咬牙便从了?,毕竟依照对方的相?貌气质还?有身份才?学,姨娘的位份压根不算辱没了?她。 可时过境迁,而今,她却不知为何,如何都不愿了?。 情愿当他沈六公子?,当那沈五爷的妾,她都不愿给沈琅为妾。 这样?想着,柳莺莺收起了?心中的起伏,强自挤出一道浅浅微笑,经?由桃夭搀着下得马车来。 下马车后,只见整个沈家门前正在挂白升幡,正在办丧事? 这才?想起方才?沈烨之言,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孟氏……病故呢? 竟去得这般突然? 想起不久前孟氏的威胁之言,历历在目,犹在耳畔,柳莺莺神色略有些复杂了?起来。 又觉得沈家这一阵遇事不少,还?真不消停啊! 再一抬眼,又见沈烨,沈月澶,宓雅儿三人均是一身素白加身,未着发?饰,素面朝天,不知是不是柳莺莺的错觉,只觉得几?人都轻减了?少许,尤其是宓雅儿,瘦了?不少。 也是,经?历过那样?一场凶狠的刺杀,眼睁睁看着那么多条人命在眼前惨死,这些没有见过大风大浪的千金小姐定会?吓掉半条命吧,何况,宓雅儿可谓扎扎实实地死里逃生出来的。 不过,宓雅儿安然无?恙,倒也不负她那一场冒险。 不过,见宓雅儿神色淡然,似乎并不知那日是她救的她。 也是,那时她正昏迷不醒了?,压根不知发?生了?什么。 而看到柳莺莺从沈琅的马车里走出来后,沈烨几?人却也并不意外?,事发?次日,天一亮沈家二公子?沈烨便亲自护送沈家一家老?小回了?府,而后又重新折返回了?寒山寺。 沈琅与柳莺莺二人齐齐掉落悬崖,并被获救的消息隔日便传回了?沈家。 不过,具体内情沈家人并不清楚,然而府内却是传言四起。 毕竟,孤男寡女掉落山崖,怎能不惹起热议呢?尤其,事关大公子?,而大公子?与表姑娘的婚事将近了?。 府里热热闹闹传了?十来日。 直到此刻,当事人双双回得府来。 众人齐齐将视线落到了?柳莺莺身上,一时间?整个马车内外?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沈烨定定的凝视着柳莺莺,片刻后,视线收回,落到了?马车那抹车帘上,透过那抹深紫色的车帘,目光仿佛能笔直探入。 宓雅儿则上下打量着柳莺莺,从万丈悬崖上掉落下去,却毫发?无?伤?怎么可能呢?听说……大表哥却受了?重伤? 所以,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那晚具体是何内情,她们都全然无?知,便也无?从猜测而起。 她只知,那日姚玉兰救了?她,为她受伤外?加毁容。 大表哥救了?她,不久后传出与柳姑娘齐齐掉入悬崖的消息。 那日,实在是太乱太乱了?,死了?那么多人,简直天降祸端,以至于回府后宓雅儿大病一场,今日不过是撑着身子?来迎大表哥罢了?。 宓雅儿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疑问,想快速寻人解惑,却未料,大表哥此刻坐在马车里并没有要露面的意思。 还?是过了?好一会?儿,柳莺莺先一步主动朝着三人行礼,这时沈月澶率先缓过神来,收起面上的惊叹和复杂,猛地上前一把抱住柳莺莺道:“回来便好,回来便好,无?事便好,你是不知,那日得知你坠崖的消息后我有多担心有多内疚,是我将你安置在那处偏院的,事发?当日太过混乱,我没有第一时间?派人去护你,都怪我,都怪我。” 沈月澶一脸内疚的抱着柳莺莺,她跟表姐的命是被柳莺莺救的,可落难当日,她却全然将她抛在了?脑后,沈月澶当即羞愧又内疚。 说话间?,双眼微微红了?起来,却也是真的欣喜万分?。 柳莺莺正欲开口安慰,这时,便又见沈月澶猛地拉着她细细查看着,一脸关切道:“可有伤着哪儿不曾?这一回可不能藏着掖着呢,若有哪处伤着了?,万万不可再瞒着了?,若大夫不便查探,我可去请名女医来。” 沈月澶一脸愧疚的想要弥补着。 柳莺莺却笑了?笑道:“当真无?碍,不信,你看。” 说话间?,抬起手在沈月澶面前转了?一圈。 沈月澶这才?如释重负,而后,想起了?什么,又飞快朝着马车上看了?一眼,拉着柳莺莺小声又担心的问道:“那大哥……大哥怎么样?了?,他伤势如何?” 莺莺传 第115节 沈月澶压低了?声音偷偷问着。 虽二哥报喜不报忧,然而私底下却将母亲库房里的那株千年老?参都送过去了?,沈月澶当知伤得不轻。 沈月澶不敢打搅大哥,只得拉着柳莺莺小声探问着,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那小动作,大有一种向“小嫂嫂”探问兄长情况的架势。 柳莺莺闻言神色顿了?一下,故作思索的想了?想,便缓缓说道:“听说伤得极重,好像中了?毒箭,不过方才?与大公子?一路同行,瞧着大公子?精神不错,许是大公子?身强体壮,恢复得极快吧,就是略有些气虚。” 柳莺莺斟酌着这般回着。 听说?好像?看着? 沈月澶闻言神色一怔,顿时一脸狐疑的看向柳莺莺。 莺儿不是同大哥一块掉下山崖的么,二人孤男寡女在崖下待了?几?日,虽沈月澶一度无?法相?信,然而小半个月过去了?,在满府的议论声中,却也渐渐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事实。 若真如此的话,在沈月澶心目中,柳莺莺多半已是大哥的人呢,便是为了?名声,大哥也多半是要纳了?她的。 怎么今日却见她一副对大哥伤势,对内情并不清楚的样?子?? 沈月澶顿时懵圈了?起来。 就连宓雅儿闻言也嗖地一下抬眼直直朝着柳莺莺脸上看了?去。 便见柳莺莺不再多言了?,只冲着沈月澶道:“久坐马车,只有些不适,澶儿,雅儿姑娘,莺儿且先告退了?,咱们改日再叙吧。” 柳莺莺便不再多言,一切说辞全然交给该说的人去说,说完,朝着几?人行了?行礼,便要缓缓告退。 沈月澶见状,立马附和道:“定是一路舟车劳累了?,你快些回院里歇着吧。” 说完,又忙让自己的侍女相?送一程。 柳莺莺点?点?头,便转身踏去,却未料,在转过身子?的那一刻,忽而闻得低低一声:“你的宠物。” 一道略微低沉醇厚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了?起来。 柳莺莺闻言脚步顿时一顿。 却未曾回头。 宓雅儿与沈月澶双双扭头看去,便见那威严古朴的马车便又重新撩开了?那道车帘。 沈烨屈起臂膀搭在了?窗口上,他的胳膊上坐着一只毛茸茸,灰溜溜的小松鼠,尾巴又翘又松软,毛茸茸的,像是一只鸡毛掸子?,手中则捧着个小果儿,正一口一口啃得麻溜欢快,一边啃着,一边突突朝着马车外?吐噜着果儿皮。 只见沈琅朝着远处那道倩影扫了?一眼,而后,将胳膊轻轻一抬,冲着胳膊上的小畜生吩咐道:“去吧。” 话一落,那只小松鼠瞬间?得令,将果儿朝着腮帮子?里头一塞,便朝着马车下一跳,而后一个落地蹦跶间?,径直朝着柳莺莺方向一而跃去。 在它张开四爪朝着柳莺莺身上扑腾而去时,柳莺莺下意识地转过身来,小松鼠稳稳当当、笔直无?误的扑进了?柳莺莺怀里。 二人一鼠竟配合得十分?默契。 而后,柳莺莺抿着唇抱着小松鼠朝着马车方向看去。 便见彼时沈琅已然落下了?车帘。 吴庸这时牵起马绳驾了?一声,马车越过众人缓缓朝着南门驶了?去。 马车一走,宓雅儿视线落在柳莺莺怀中的那只小松鼠上,想起精心养在屋子?里的那只小白兔,脸色一度略白了?几?分?。 第133章 话说?踏入沈家后?, 整个府里静悄悄的,都?挂着白,看着有些萧瑟和清冷, 不负往日喧嚣和热闹, 许是正在?办丧事的缘故,又许是经过暗杀一事, 一夜之间整个沈家凝重森严, 府里甚至还出现了巡逻的卫队,隐隐透着股子肃杀之气。 不过,但凡遇到柳莺莺之人, 都?抬眼看了她一眼,而后齐齐朝着她行了行礼, 道:“柳姑娘。” 就?连往日府里一些有些倚仗的老妈妈竟也对她客气了几分。 想起方才?在?门口那一幕,柳莺莺若有所思, 而后?脚步未停, 直接抱着小松鼠回了沁芳院。 还在?老远的位置便见?守院的吴妈妈站在?院门口伸着脖子长长的探着,见?到柳莺莺出现, 顿时眼前一亮, 欢天?喜地的迎了上来,脸上那叫一个热情和热忱,脸上都?挤成了一朵花了,一把紧紧搀着柳莺莺道:“天?爷保佑天?爷保佑啊,千盼万盼, 可算是将人给盼了回来了, 回来便好, 无事便好。” 又连连拉着柳莺莺四下查看,确定她无碍后?只?一脸欣慰又感?概道:“你是不知道当日寒山寺那些消息传回来的时候, 府里差点炸锅了,谁能想得到在?清远这地界竟还有人胆敢谋害沈家人呢?怕是活腻了不成,如今这件事将州府衙门都?给惊动了,现如今全城严加防守着呢,正在?彻查着呢,那为非作歹的歹人便是长了翅膀也绝对飞不出清远这地界,一准将他们给围剿个一干二净。” 吴妈妈唾沫横飞的说?着,那叫一个滔滔不绝,末了,意识到自己?话头扯远了,又立马悻悻笑着收了回来,一把拉着柳莺莺的手道:“可怜的孩子,怎么?就?偏让你遭了这遭劫难了,得知你遭难的消息,你是不知道老婆子我有多担心,成宿成宿的睡不着觉,你说?,当初可是你娘吴夫人亲手将你交到我手里的,这若有个什么?好歹的他日吴夫人来了,我该如何向她交代啊。” 吴妈妈拉着柳莺莺的手说?得那叫一个情深意切,说?到动容之处,只?见?吴妈妈竟还背过了脸去,抹了抹脸上的泪,末了,连连拍着柳莺莺的手道:“不过古话有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这孩子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吴妈妈喜笑颜开的说?着,末了,又拐着话头问道:“听说?大公子为了救你身负重伤,这一路也多得你照料,真?是辛苦你了,如今回来了便好生休养着,有什么?需要的放心只?管吩咐老婆子我便是。” 吴妈妈意味深长的问着。 柳莺莺神色一顿,片刻后?,柳眉轻轻一挑,似笑非笑道:“大公子为了救我身负重伤,妈妈听谁说?的?” 柳莺莺意味不明的说?着。 吴妈妈闻言明显一愣,府里都?在?传言大公子与这位柳姑娘双双坠崖,又同?在?崖底待了数日,再同?在?寺庙里修养身子,怎地,莫非这一切都?是传言不成? 吴妈妈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着,正要探问时,却见?柳莺莺抬手轻抚了抚太?阳穴道:“今日便不与妈妈多聊了,改日再与妈妈叙旧。” 一副疲倦之姿。 吴妈妈虽心里痒得不成样子,见?此状却也只?得送着柳莺莺回屋,刚到院子中?央,这时却见?一路浩浩荡荡的人马从院子外头而来,为首的乃是表姑娘宓雅儿的贴身婢女蒹葭,手捧着个托盘,托盘里满是华贵之物,后?头还跟着四五小丫鬟,各个托盘摆得满满当当的,见?到院里的柳莺莺,蒹葭朝着柳莺莺这个方位扫了一眼,却罕见?的并不见?任何招呼,直径朝着隔壁东院去了。 柳莺莺目送那一行队伍离去,若有所思了片刻这才?转身继续往里走。 身后?吴妈妈顿时抓耳挠腮了起来,又想送柳莺莺进屋,又想去隔壁东院献殷勤,咬牙纠结许久,终是冲着柳莺莺道:“那什么?,柳姑娘好生休养着,姚姑娘那头人手不多,如今来了客人怕是得有人在?人前照料着,老婆子我前去应付着些,待忙完了便来柳姑娘这边伺候。” 柳莺莺笑着道:“妈妈只?管自便。” 吴妈妈这才?颠颠去了。 吴妈妈一走,便见?锁秋抱着大团被子出来晒,见?柳莺莺回来了立马放下手中?的东西,匆匆从屋子里跑了出来,迎了上来,看向柳莺莺道:“姑娘——” 一眼,眼里便已见?了红,眼中?的担忧和欣慰之色跃然脸上。 柳莺莺笑着走过去拉着锁秋的手,轻声安慰道:“姐姐莫要心忧,我已无大碍了。” 锁秋立马转笑,亦是紧紧攥着柳莺莺的手,嘴上心里似有千万般言语,最终出口,却是连连红着眼道:“姑娘无碍便好,无碍便好。” 激动之处,甚至抓得柳莺莺手指阵阵泛疼,还是柳莺莺嘶地出声,锁秋这才?反应过来,立马松开了柳莺莺的手,一抬眼,便见?柳莺莺笑吟吟地看着她,似有打趣的意味,锁秋这才?有些不大好意思,却也终于?长长吁了一口气。 桃夭见?她忙碌不已道:“锁秋姐姐,你这是在?忙什么??” 锁秋这才?笑着道:“姑娘半月未住,屋子里生了些味,这几日日头大好,寻思着姑娘这两日便要回,便将屋子里的东西全部拿出来晒晒,散散味。” 这是清远这边的习俗,大难过后?,得用艾叶熏熏屋子,散散味。 桃夭道:“怎么?就?你一人忙活?品月呢?” 说?话间,只?见?东院那边传来热热闹闹的声音,锁秋想了想,道:“这几日东院缺了些人手,品月自告奋勇的向老夫人自荐去了东院伺候。” 说?话间,看了柳莺莺一眼,忽而道:“姑娘还不知道吧,姚姑娘在?寒山寺时为救表姑娘身受了重伤不说?,还惨遭毁容,听说?脸都?被划破了,表姑娘和老夫人为表感?谢,日日派人前来慰问,那药材和补品就?跟不要钱似的日日往东院送,如今咱们这沁芳院成了香饽饽了。” 锁秋立马将近来院里以及府里的情况如数禀告着。 话一落,只?见?柳莺莺一怔,直直看向锁秋道:“姚玉兰受伤?” 顿了顿,皱眉道:“伤哪儿呢?怎么?伤的?” 锁秋摇头道:“怎么?伤的奴婢不知,听说?是为表姑娘挡了一刀,伤了胸口——” 锁秋抬手朝着左胸的位置比了比,继而又朝着眉上的位置比了比,道:“划破了一条这么?长的口子。” 又道:“那日是被老夫人院里的邬妈妈亲自送回沁芳院的,阵仗大得吓人,三四个婆子背着护着,老夫人亲点了两个二等婢女过去伺候着,表姑娘也派了两个贴身的婢女过来守着,休养至今都?还未曾下榻了,如今姚姑娘可是沈家的大恩人。” 说?话间,沉吟片刻,又道:“破了相的姑娘怕是难寻人家,故而这些日子府里传言四起——” 锁秋的话有些意味深长。 却见?柳莺莺沉默良久,忽而冷笑一声,道:“她倒是捡了个好大的现成。” 姚玉兰为宓雅儿挡刀受伤,还毁了容? 呵,那晚那些刺客死?的死?,散的散,整个寒山寺的刺客已被沈琅派人围剿了一干二净,不过只?剩下三四个宵小之徒拿她做威胁,她早已被那些人当作宓雅儿给掳走了,她宓雅儿怎还会?有危险? 何况,宓雅儿还被她藏在?了山石背后?。 定是那姚玉兰自她走后?,使出了桩苦肉计罢了。 不过一转眼功夫,柳莺莺便想到了事情所有的原委。 呵,她为了救宓雅儿险些坠崖而亡,没想到到头来功劳被旁人抢走了。 柳莺莺并不在?意所谓功不功劳,再大的功劳比得了自己?一条命么?,她当初救人时并没有想得到哪些回报,不过被旁人抢了去,倒叫人没得恶心了。 姚玉兰! 呵,没想到几次三番的,倒是叫她看走眼了。 难怪方才?吴妈妈那个殷勤样。 柳莺莺冷笑着踏入了屋子。 锁秋与桃夭见?状,不由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个神色。 进屋后?,锁秋便又将近来府里的一应大事一一禀告给了柳莺莺。 一是,五房的太?太?孟氏昨夜过世,这个柳莺莺进府时已然知晓。 二是,听说?太?子殿下没了。 这个与柳莺莺八竿子打不着任何关系,对她来说?天?高皇帝远,天?家的大事与她们这些平头百姓无任何关系,不过于?沈家而言却兹事体大,沈府下令,三个月之内杜绝一切宴客作乐,为太?子默哀。 虽与柳莺莺无甚关系,可不知为何,柳莺莺听到这里,却莫名想起了寒山寺上那场莫名其妙的劫杀。 只?隐隐觉得这里头有些牵扯。 莫非,沈家参与了夺嫡之争不成? 可是,那日那些死?士瞧着不仅仅是冲着沈家而来,更像是冲着沈琅去的。 沈琅? 莫非他参与了夺嫡? 柳莺莺一时眉头紧锁,不明就?里。 至于?这第三件事—— “是事关姑娘的,自得知大公子与姑娘一道双双坠了崖后?,府里皆传姑娘一准将要入住玉清院呢。” 锁秋小心翼翼地说?着。 莺莺传 第116节 柳莺莺会?不会?入住玉清院还不得而知。 七日后?,孟氏归土,不久,西凉宓家来人,商议沈宓两家的婚事。 第134章 “少?主, 寿安堂派人来?请,宓将军到了,说是……说是正在寿安堂商议少?主与表姑娘的婚事, 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玉清院内, 吴庸匆匆来禀。 刚一踏入书?房,便见沈琅随手将案桌上的一副画轴卷起。 吴庸下意识地朝着案桌上扫了一眼, 公子在作画? 又?见案桌上?并无?笔墨, 吴庸神色微微一顿,灵光一闪间忽然想起弥生那小?弥僧曾神神秘秘跟他提及说,说少?主在书?房藏了一副仙子图, 吴庸没有见过,还以为那小?和尚胡说八道了, 莫非,确有其事? 一时, 多?往那副画轴上?多?瞄了一眼, 却见这时沈琅握着画轴背在了身后,一下子隔绝了吴庸全部的视线。 吴庸:“……” 不过好在吴庸记着正?事, 很快被正?事打断了, 恭恭敬敬道:“老夫人的原话是:哥儿能否下榻呢?若能走动了便前来?拜见他姑父一遭,倘若还不能,便好生休养着,回头且让他姑父前去探望他便是。” 虽是这般维护着,不过言语之间, 还是盼着他能够亲自去一趟。 毕竟, 婚姻乃人生大事, 马虎不得。 原来?西凉城主宓子胥今日一大早便风尘仆仆而来?,那时, 府里的白幡还未来?不及撤下,说是特意赶来?奔丧顺道接独女宓雅儿回西凉的,可满府皆知定是为了大公子与表姑娘的婚事而来?,而玉清院却又?知,与日前寒山寺上?沈家遭遇劫杀一事脱不了干系。 毕竟宓雅儿往年在沈家一住便是小?半年,且每回皆是由沈家亲卫亲自护送而归,为了避嫌,四大家族为首的沈宓二家家主至少?在明面上?已并不多?少?往来?,并无?任何结党营私之嫌。 此?番,宓子胥亲自跋涉千里前来?,怕多?半是为了朝堂之事而来?。 眼下太子逝世,陛下无?子,江山无?人可继,可动摇朝本,于是,在太子逝世不久后,朝堂之上?已有人上?本请奏,盼陛下能从余下三王膝下挑选一人过继到陛下膝下立为储君,好稳住朝堂,安抚民?心,而三王中以平南王府琮世子的呼声最?为高?涨。 京城眼下看着平静诡谲的,实则已暗戳戳掀起了一阵阵滔天巨浪。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清远沈家率先?遭受到了这场无?妄之灾。 宓子胥如今时隔数年亲自到访,一则是为了宓雅儿亲事,二则是为了与沈家共谋大事。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沈宓两家百年来?一直相护扶持,才?得以有这百年赫赫门楣,越是紧要之时,自越是同舟共济,方才?能共度风雨。 却未料,沈琅闻言,不过沉默片刻,方神色淡淡道:“一切交给祖母作主便是。” 却是并没有要亲自前往的意思。 吴庸闻言抬眼看了沈琅一眼,踟蹰半晌,终是鼓起勇气小?心劝说道:“到底事关少?主终身,少?主还是该……还是该上?心些才?是。” 吴庸小?心翼翼地说着。 话一落,却见沈琅连个眼尾都没有扫过一下,仿佛将他苦口婆心的劝说当成了耳旁风。 吴庸嘴角不由抽搐了两下。 少?顷,又?不由在心里叹息了几声。 少?主这些年过着苦心僧般的生活,当年从寒山寺下来?后最?高?兴的自然要属他了,他还真怕少?主想不开一朝剃度当了和尚,好在元一大师始终不肯为他剃度。 下了山后,正?是婚配之年,吴庸一心盼着少?主早日娶妻生子好过安生日子,不曾想这一盼竟一连盼了七八年,一直到今年结束游历回到清远城时,吴庸当知他的夙愿恐将要达成了,却未料—— 明明是大好的喜事,而表姑娘在吴庸心里,一直亦是吴庸心目中的不二人选,无?论身份还是相貌上?,表姑娘都算得上?是女子堆里的最?上?乘,尤其—— 然而,眼看着好事达成,吴庸却不知为何,蠕了蠕嘴,似想要提及些什么,却最?终抬眼朝着沈琅方向连连看了好几眼,几度欲言又?止,终究匆匆大步离去。 吴庸一走,沈琅嘴角一抿,复又?将背后的画轴缓缓拿了过来?,朝着案桌上?慢慢推开,赫然便见画卷上?竟是一副侍女图,一副侍女站在树下仰头摘花的仕女图。 竟是昔日沈钰在桃园遗失的那幅,后柳莺莺派桃夭去寻,久寻不得,没想到落入了沈琅手?中。 画中女子一身烟雾绿裙衫,瑰姿艳色,身端丰盈摇曳,微微侧着脸,看不出具体的面容,眼而那光艳逼人、妩媚妖艳的气韵仿佛要从画中活了过来?般。 沈琅一时缓缓抬手?,曲起一指,抬起越过那画中的女子侧脸上?,朝着那抹挺翘娇俏的鼻子上?轻轻刮了下。 而后,嘴角一抿,抬起手?来?慢慢揉了下眉心,眉心处折起了一道细微的褶子来?。 放下手?时,手?中虎口处一抹清晰的齿痕引入眼帘。 沈琅一时将虎口举到眼前。 伤势一月有余,早已结痂恢复,不过这道齿痕怕是要终身陪伴了。 想起那晚,抓着他的手?恶狠狠咬上?来?的那一幕,远比自己想象中更要烈性几分。 以及,在悬崖之上?反应敏捷的御敌之策和崖下山洞中为他疗伤包扎的果决和心细—— 超出意料之外的人,或者事,总是让人不知该如何安置才?好。 沈琅一度将手?掌慢慢握紧,直至将那抹清晰的齿痕渐渐卷入自己掌心。 当玉清院的回禀传回到寿安堂内时,寿安堂内沈老夫人,宓雅儿,还有座下的宓子胥几人已然等候多?时了。 宓子胥桌旁的茶盏已被换了两轮了。 他将手?指放在案桌上?一下一下敲击着,耐着性子苦等着,结果人没等来?,等来?的却是一道不痛不痒的打发说辞。 话一落,沈老夫人嘴角的笑意隐去了几分,不过好在她到底见多?识广,是见惯了大场面之人,很快脸上?复又?恢复如常,继续笑呵呵道:“衔哥儿那孩子向来?从不失礼,想来?此?番受伤过重,怕是实在折腾不了,哎,自打此?番受伤后便一直卧病在床,前两日才?刚下得地来?,他又?是个好面的,不愿借用?轮椅之类的,也罢也罢,便也不为难他了,子胥,你赶路辛苦,且好生休养几日,你们姑侄二人隔日再见便是,横竖事情便按照咱们商议的办便是,这个主老婆子我还是做得了主的。” 老夫人笑呵呵的为沈琅找着说辞。 话一落,沈老夫人拍了拍一旁宓雅儿的手?,转脸冲着宓雅儿笑呵呵道:“这事儿就这么定了,雅儿如今也不小?了,如今朝中局势不明,这门亲事宜早不宜迟,便也别再拖了,待太子殿下这事丧期过了后,便将两个小?的的这桩大好事给提上?日程吧,往后咱们雅儿可就是正?正?经经的沈家人呢,定不让便宜了别家去。” 沈老夫人乐呵呵说着,看向宓雅儿的目光透着淡淡的揶揄和打趣。 宓雅儿闻言脸微微一热,将沈老夫人的手?臂一搀,将脸埋入她的肩头,微微报赧道:“祖母……” 然而这番说辞,哄得了旁人却是哄不住宓子胥的,只见宓子胥嘴里轻轻哼了一声,心中多?为不满。 寒山寺遇袭一事至今过了近乎一个月,他当年在战场上?身负重伤时依然还得带兵打仗,他一个四肢健全的八尺男儿养病一个月还下不了榻,这是哄谁呢。 这哪里是下不了榻,这分明是没有将他,没有将这门亲事当一回事。 宓子胥心里隐隐愠怒,不过,在岳母面前,尤是心中再不满,却也到底敬着沈老夫人几分,不好发作,然而目光一扫,又?将视线落到了宝贝女儿宓雅儿脸上?,见她一脸娇羞,花一般的年纪,到底是长大了。 宓子胥心中微微感慨着,沉吟许久,一开口却是如是说道:“岳母大人,小?婿在心中一向将您当亲娘敬重着,如今便也不避着您,实不相瞒,其实子胥心中中意的一直是小?的那个,可不是大的那个。” 宓子胥挑了挑眉如是说来?,话一落,见老夫人神色一怔,朝他看了来?,宓子胥摸了下嘴角上?的一撇短须,道:“烨哥儿那孩子性情疏阔爽朗,且得了大哥真传,脾性和风骨随父,我膝下无?子,对他一向如半子般疼爱,若将雅儿许配给他,我自无?二话,可大的那个——” 宓子胥说到这里,嘴角微微一垂,道:“细算起来?,衔哥儿我有十一二年不曾见到过了,他如今是何模样我都不知,今日又?……岳母叫我如何肯放心将雅儿交到他手?里。” 说着,宓子胥抬眼看向宓雅儿,而后直直迎上?沈老夫人的目光,面色沉沉道:“若大的那个正?好也心不甘情不愿的话,母亲,不若便将这门亲事换到烨哥儿头上?吧!” 宓子胥一锤定音的说着。 话一落,满室哗然,偌大的寿安堂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宓雅儿率先?反应过来?,一度胀红了脸道:“爹,您……您胡说些什么?” 宓雅儿一脸羞愤赧然的说着。 她跟大表哥的亲事几乎可以说算是人尽皆知了,临门一脚却换了人,这叫什么事儿?怎可一女说二夫?何况,当初在寒山寺里遇到劫持时,是大表哥从天而降,将她抱回去的。 她只记得那晚夜很黑,却又?火光冲天,那些刺客当着她的面将她的贴身婢女一刀杀死了,鲜红色的血喷洒到了她的脸上?,是热的。 她一度恐惧的全身僵硬,发不出一丝声音来?。 只记得那晚大表哥的胸膛是那样的坚固挺拔,让她渐渐心安了下来?。 至于二表哥,宓雅儿猛地想起上?回在月湖落水一事,恍然间好似察觉到了一抹熟悉的气息靠近,然而宓雅儿咬了咬唇。 她自幼与二表哥,澶儿一道长大,跟二表哥说句青梅竹马不为过,然而沈烨此?人风流成性、镇日招蜂引蝶,从不着调,然而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招谁都从未曾招过她。 他对她跟澶儿素来?一视同仁,自小?将她当作亲妹妹对待,从不见半分逾越。 宓雅儿亦是心高?气傲之人,自幼恪守妹妹本分。 短暂的恍惚后,最?终理智打败混乱的思维,宓雅儿只飞快摇了摇头,咬着牙看向宓子胥道:“何况,大表哥是雅儿的救命恩人。” 宓子胥却道:“恩人有报恩的方式,不必非得以身相许。” 宓雅儿闻言,咬着唇低下了头去。 老夫人见此?状,看了看宓子胥,又?看了看宓雅儿,微微叹息了一声,却最?终难得强势又?□□道:“雅儿只能许给衔哥儿,这件事情没有回旋的余地。” 话音一落,沈老夫人将一旁的拐杖拿起,朝着地上?重重一击。 宓子胥父女二人齐齐怔怔看去,便见沈老夫人撑着拐杖站了起来?,脸上?是少?见的精悍及犀利,说话间,只眯着眼盯着大堂外,定定看着大堂外那道大步走来?的身影,抿嘴说道:“就让老大同你们说吧。” 宓子胥与宓雅儿二人齐齐看去,只见大老爷沈膑背着手?大步而来?。 一刻钟后,宓子胥终是松口应允,却是面色无?比沉重,一动不动地坐在交椅上?,凝成了一座山石,久久没有缓过神来?。 宓雅儿亦是脸色神色变了几变,心头的震撼无?以复加,却也在这一瞬间像是做了某种坚定的决定般,忽而扭头冲着一旁的沈老夫人道:“祖母,此?番姚玉兰为我受伤毁容,于情于理,我得对她负责,成婚当日我想将她一并纳入大表哥后院中。” 沈老夫人闻言似有些惊讶,精悍的老眼落在了宓雅儿脸上?,细细看着,她原是打算为姚家那个另寻一处人家的,然而一时想起近来?府中的那些纷乱传闻,会意过来?,终是微微叹了口气,道:“委屈你这孩子了。” 第135章 沈琅与宓雅儿婚事落定的消息传到柳莺莺耳朵里时?已是三日后的事情了。 据悉, 婚期都已经定了,就定在两个月后。 听?到这个消息时?,柳莺莺意外也并不意外, 意外的是, 婚期竟如此匆忙。 与此同时?,还?闻得?一个爆炸性消息, 那便是为了对救命恩人姚玉兰负责, 在表姑娘宓雅儿的极力游说下,最终成功决定将姚玉兰一并带入玉清院,届时?一嫁一纳, 二人?选择在同一日同一时刻同时入门。 这个消息一经传出,瞬间以某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狂扫整个沈家, 一时?间将一个月前沈家在寒山寺遇袭的惨烈和几?日前沈家办丧事的丧气全部都给冲散,抛掷脑后了。 人?们总是健忘的。 一时?府中风向大变, 所有人?的目光和讨论全部放到了这桩大好的喜事上?, 无论走到哪儿,听?到议论的全部都是这一桩。 自从寒山寺回来后, 柳莺莺便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故而消息比别?处缓了两日,还?是这日一早见外头天气舒爽,难得?早起一回,预备到外头采摘些?露水酿酒吃,方一踏出屋子?, 才见品月回到西?院得?意洋洋在同锁秋显摆, 这才知晓了这一桩大喜事, 哦,不对, 是两件大喜事。 “哈哈,办喜事与办丧事可?不同,办喜事能得?到不少赏钱了,再说了,沈家都多少年没有办过喜事了,何况今儿个这一件可?是大房的喜事,是这一辈的头一件,定是空前盛况,便是不说沈家了,光说宓家亦是西?凉一霸,这两家的联姻,怕是连宫里头的娘娘都会派赏了,自是少不了咱们的好。” 品月说得?那叫一个喜气洋洋,唾沫横飞,简直比当事人?脸上?还?要有光似的,顿了顿,又继续道:“要我说,表姑娘为人?真真善良仗义,姚姑娘救了她,她便投桃报李,回了姚姑娘这样一个天大的礼,简直天女下凡,试问天底下几?个女子?能有此魄力和大度,二人?届时?同一日入门,他日共侍一夫,简直天大的美谈一桩,他日表姑娘的大义贤惠传颂出去,定为天大女子?的楷模。” 娥皇女英,共侍一夫? 柳莺莺听?到这里时?,这才反应了过来,一时?嘴角轻轻一撇,好个坐享齐人?之福。 莺莺传 第117节 那头品月还?是继续滔滔不绝的说着,话一落,想起什么,便又见她忽而朝着正屋某个方向怒了努嘴,一脸轻蔑道:“这桩美事一出,这一下,某人?的黄粱美梦便要彻底落空了,难怪这几?日窝在屋子?里没出来,换作是我,我也没脸出门了。” 品月一脸幸灾乐祸,又暗自爽快道。 锁秋立马将她瞪了一眼,道:“休得?如此胡言乱语。” 品月却小嘴一撇,一脸讥讽道:“哼,怕什么,又不是只有我这样说,连西?门守门的孙婆子?家里养的那只大黄狗都知道她来沈家究竟打的什么主意?这些?年来沈家打秋风,攀高枝的人?还?少么?不就长?了张臭皮囊么,可?是生得?再好又如何?瞧那狐媚样儿,小门小户里头没见识才会轻易的被那样的狐媚子?给唬住了,沈家是什么地方,呵,费尽心思,方法用尽,还?不是连四房都瞧不上?她么如今,竟还?想攀附上?大房,简直做她的春秋大梦,大公?子?可?是连皇家的公?主郡主都配得?上?的,她算个屁,跟表姑娘比起来,她连个屁都不是!” “呵呵,这回丢人?丢大发了罢,跟人?大公?子?在崖下待了几?日几?夜,然?而生得?再好又如何,大公?子?却连半个名分都没有要给她的意思,该入不了大公?子?的眼任她狐狸精附身照样入不了大公?子?的眼,早就说了,咱们沈家可?是正经的簪缨世家,岂是她那等破烂户高攀得?上?的,那样的最多不过沦为一个玩物罢了,识相点的,早早离开沈家家去了,回头安安分分寻个商户嫁了便是顶了天了,别?回头硬在这高门大户赖着,坏了名声不说,结果?还?弄得?一身骚可?就没眼看了。” 品月一直与柳莺莺不对付,故而自那日姚玉兰为救表姑娘受伤毁容一事传到她的耳朵里后,她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又想着那柳莺莺与大公?子?一道坠崖怕是死无葬身之地了,便立马舔着脸去了隔壁东院伺候。 然?而不过几?日功夫,竟传出二人?获救的消息,这个消息一出府里便开始传闻四起,孤男寡女共处多日,那姓柳的简直撞了大运,此番回府后怕要彻底赖上?大公?子?了,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她怎么就不摔死了,简直祸害活千年。 一方面,姚玉兰摇身一变成了表姑娘的救命恩人?,还?为此毁尽了容颜,另一方面,那姓柳的又得?此造化,唯恐鸡犬升天,品月一度陷入两难之地,然?而她与那柳莺莺向来不对付,于是,咬咬牙后就跟下注似的,她还?偏就将注下到了姚玉兰身上?。 这才几?日功夫,她赌对了,押中宝了。 品月只恨不得?仰天长?啸三声,做梦都恨不得?笑?出声儿来。 眼下眉飞色舞的,将小人?得?志那一模样描绘得?栩栩如生。 声音越说越大,恨不得?将屋子?里正在睡懒觉的柳莺莺给吵醒了。 桃夭见状,将牙一咬,吐出一句“我要撕烂她的臭嘴”便要冲过去与之对打起来,却未料柳莺莺早已有了预料般,抬手将人?淡淡一拦,神色淡淡道:“罢了,理会她作甚?” 顿了顿,又淡淡道:“她说的又何尝不是事实。” 说话间,朝着院子?外头远远一扫。 桃夭实在气不过,又不想与姑娘顶撞起来,一度气得?小胸脯剧烈起伏着。 偏生,那头品月还?在洋洋得?意道:“锁秋姐姐,我一早便同你说了罢,何必那么老实吊死在这样一棵歪脖子?树上?,要不还?是另谋出路得?了,我如今得?了姚姑娘高眼,姚姑娘说她受难之时?我却愿意过去帮衬故而对我感激不尽,要不我去姚姑娘跟前替你美言几?句,你干脆也来东院伺候得?了,这西?院如今可?是日薄西?山,没什么造化了,可?东院不同,他日姚姑娘纳进玉清院后,便是大房的主子?了,咱们在她微末之时?跟过去的,日后自是少不了咱们的好。” 品月看似在好心劝说锁秋,实则在居高临下的显摆自己的得?势。 说得?正志得?意满之际,这时?,忽而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莺儿?你今儿个起得?这么早?” 这道骤然?响起的声音瞬间吓了品月一大跳,品月与锁秋二人?同时?回头,便见一群浩浩荡荡的人?马正朝着院子?里头踏进来,竟是沈月澶和宓雅儿二位,身后还?跟着七八个婢女。 而在转头看去的那一瞬间,便又见品月和锁秋二人?想起了什么,复又齐齐转过脸来,才见正屋的屋檐下,柳莺莺正双手置于腰腹前静静的立在那儿,不知立了多久。 看到柳莺莺的那一刻,品月的脸色略白?了一下,却也不过胆怯了一下,骤然?想起如今她早已不在西?院当差了,压根不用将她放在眼里,故而心虚了片刻,便见品月很快缓过神来,直接将柳莺莺无视着,立马堆着笑?脸朝着沈月澶,宓雅儿二人?迎了上?去道:“大姑娘,表姑娘,您二位是来瞧姚姑娘的罢,姚姑娘正好刚醒了,二位快快有请。” 说罢,便极尽谄媚的招呼二人?去往隔壁东院。 不料,沈月澶却扫了品月一眼,皱了皱眉道:“我记得?你是莺儿妹妹院子?里的,你何时?去了玉兰那里。” 品月脸上?凝固了一下,继而继续堆着笑?道,“大姑娘记性可?真好,奴婢从前确实是在柳姑娘跟前伺候的,不过自姚姑娘受伤后,身边缺了人?手,于是奴婢便去了隔壁帮衬着。” 沈月澶道:“那莺儿这边岂不是缺了人??” 说话间,目光盯在品月脸上?,眯着眼看了片刻,直到看得?品月鼻尖渐渐冒汗了,这才将视线落在了一旁锁秋脸上?。 锁秋立马回道:“如今柳姑娘院里,就只有奴婢一人?伺候着。” 话一落,沈月澶顿时?勃然?大怒道:“混账。” 这一声呵斥,吓得?品月立马就地跪了下来,沈月澶死死盯着品月的身影冷笑?一声道:“我沈家的门风就是被你们这些?捧高踩低的势利眼给败坏的,她姚姑娘是咱们沈家的救命恩人?,难道莺儿就不是了么?我跟表姐的命可?都是莺儿救的,我敬重她都来不及,竟不想被你们这些?宵小之徒给背地里作践,简直找死。” 沈月澶想起近来探望姚玉兰时?,她屋子?里头可?谓人?头攒动,热闹不已,然?而到了这西?院,却见连一个下等丫鬟竟都敢骑在柳莺莺头上?撒野,可?见往日究竟是有多嚣张了,这一经对比才见整个西?院多么荒凉和清冷。 顿时?胸口阵阵起伏了起来。 品月被沈月澶这么一阵呵斥,顿时?吓得?脸色一白?,浑身一阵哆嗦着,不住磕头求饶道:“大姑娘饶命,大姑娘饶命,奴婢……奴婢罪该万死!” “哼,你是该死。” 沈月澶冷冷呵斥着,一抬眼,便见柳莺莺已来到了跟前,沈月澶将柳莺莺的手一拉道:“莺儿,你说,这般背信弃主的狗奴才该怎么罚才好?” 又道:“我要将她赶出沈家,不过到底是你跟前伺候的,你来作主罢!” 沈月澶有意为柳莺莺讨回公?道着。 话一落,却见品月猛地抬起头来看向柳莺莺,而后将嘴一咬,竟对她莫名有些?愤恨。 柳莺莺淡淡扫了品月一眼,看着她眼中那抹莫名其妙的恨意,却神色淡淡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她既不想在我这伺候,我也没有强人?所难的道理,她既想去姚姑娘那儿,便让她去罢,我没有断人?前程的道理和习惯。” 柳莺莺压根没有将品月放在眼里,甚至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到。 沈月澶闻言却拍了怕柳莺莺的手道:“莺儿,你太心软善良了。” 又道:“别?怕得?罪人?,我沈月澶得?罪个婢女还?是得?罪得?起的。” 话一落,却对上?柳莺莺摇头淡笑?的神色,沈月澶骤然?意会过来,她并不是怕得?罪人?,而是她是压根没有将这样的人?,这样的事瞧在眼里。 这个念头在沈月澶脑海中一闪而过时?,沈月澶一时?拉了拉柳莺莺的手,将她的手攥紧了几?分,越发对她亲厚了起来,不多时?,只居高临下的冲着品月道:“莺儿既放了你一马,还?不快在我眼前消失,还?杵在这儿碍眼作甚?往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 沈月澶气势森严道。 品月闻言,立马一溜烟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脸狼狈的退下了,然?而狼狈的脸面下,却一度将牙咬得?紧紧的,牙缝间俨然?快要磨出了血来。 这一场闹剧终结后,这时?,宓雅儿上?前冲着柳莺莺道:“府里多少藏着些?捧高踩低之人?,柳妹妹这儿若是缺了人?手,回头我再跟祖母禀一声,让她再指几?个伶俐的过来,妹妹莫要因这事扰了心情。” 柳莺莺笑?着道:“无妨,这处幽静惯了,人?多我还?不大习惯。” 柳莺莺淡淡笑?着说着。 宓雅儿便也笑?了笑?,道:“如此便好。” 说着,朝着隔壁东院看了一眼,冲着柳莺莺相邀道:“我们正要去探望玉兰,柳妹妹可?要一道进去坐坐?” 柳莺莺闻言顺着宓雅儿的视线朝着隔壁看了一眼,道:“也好,回府好几?日了,我还?一直没去探望姚姑娘的。” 说着,便欣然?前往。 在听?到柳莺莺称呼“姚姑娘”三字时?,宓雅儿显然?侧眼看了她一眼。 在这之前,她记得?她与姚玉兰关系亲厚,时?常以姐妹相称。 第136章 东院跟西院的布局一模一样, 区别在于,一个在东侧,一个在西侧。 柳莺莺与姚玉兰毗邻而居, 自是去过东院的, 姚玉兰在沈家住了多?年,屋子里的陈设摆件比柳莺莺这儿?更要丰富许多?。 而经过此事之后, 再一踏入时便又见大变不少。 地毯换了, 换了更为细软的羊皮地毯,屋子里的摆设更多?了,多?了许多?名贵华丽的摆件, 连桌子上的茶具竟都换了,换成了一套定窑白釉莲纹的精美茶具, 不过才几日功夫,整个东院已焕然一新, 竟已有几分飞上枝头的气派和底气了。 人?还没入大房, 竟得如此造化,可见将来摇身一变成为大房主子后, 只有更大的富贵在等着, 难怪这么多?人?前仆后继的往上扑,这分明是肉眼可见的富贵和奢华啊。 一行人?脚步未停,直径入了里侧卧房,便见姚玉兰竟还卧病在床,躺在床榻上正在吃药。 屋子里满是刺鼻的药味。 见到宓雅儿?一行到来, 姚玉兰立马便要挣扎下榻, 却见宓雅儿?几步迎了上去, 将人?重新摁在了床榻上,道:“你起来作甚?伤筋动骨一百日, 女子本?就身子娇弱,你只管躺着休养便是。” 姚玉兰顿时有些?不大好意思道:“这样未免太过失礼了。” 又道:“都快一个月了,伤口其实已愈合得差不多?了,表姑娘这样惯着我,回头?我该养出一身懒骨头?来了。” 姚玉兰一脸难为情道。 顿了顿,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道:“旁人?受了伤定然会大瘦一场,哪像我,反倒是长胖了不好,表姑娘日日三顿补品往我这送,我都快要胖成猪猡了。” 姚玉兰一脸无奈又感激着说着。 宓雅儿?却忍俊不禁道:“哪有人?说自己是猪猡的。” 说话间,忽而认认真真的盯着姚玉兰看着,良久良久,道:“什么表姑娘不表姑娘的,说了,往后咱们姐妹相称便是。” 说着,只忽而将手伸过去,轻轻撩开姚玉兰刘海朝着眉上的伤口查看了一眼。 姚玉兰从前不曾留刘海,是此番受了伤后这才将额前的头?发剪短了,遮住了那一道蜿蜒而下的伤痕。 时过一月,伤口已经愈合了,却依然留下了一道浅粉色的痕迹,将近两指长的痕迹,加上缝合的痕迹,只见从额中央一路蜿蜒到眉尾眼角的位置,像是一条扭曲蜿蜒的蜈蚣。 姚玉兰虽算不上绝色,却也娴淑秀美,端庄大方,然而因?这道伤,到底毁了这无双容颜。 “送过来的药都搽了么?” “虽淡了些?,到底是要留疤了。” 宓雅儿?有些?内疚的说着。 姚玉兰却笑着将刘海朝着额前一扒拉,故作轻松道:“留不留疤的不打紧,这不,头?帘一盖疤可不就没了。” 姚玉兰一脸轻松自在的说着,好似毫不在意。 宓雅儿?却越发内疚了,不多?时,只细细致致的替姚玉兰将额前的散发一根根梳理?好了,末了,拉着姚玉兰的手一脸正色道:“妹妹,我这条命就是你救的,你因?我受伤毁容,放心,日后你的人?生由我负责。” 说罢,只见宓雅儿?沉吟片刻,又道:“这几日府中的传闻不知你听说了没,我跟大表哥的亲事已定,成婚当日我想将你一并纳入大房,日后咱们姐妹二人?一同服侍大表哥。” 说到这里,宓雅儿?语气一顿,又道:“这件事我之前没有率先征得你的意见便草率的为你做了主,央求了祖母的同意,今日我还是想要私底下探求一下你的意见,你可愿意?” 宓雅儿?微微笑着看着宓雅儿?,一脸温和的问着。 话一落,只见姚玉兰神色顿时一怔,她自是早已听闻了外头?的传闻,这两日整个东院伺候的下人?一个个高兴得没影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恨不得放炮仗才好。 然而,姚玉兰只闻得传闻却没有得到确切的认定,一颗心便一直七上八下的,几乎没有安宁过。 直到眼下,心脏骤然砰砰砰剧烈跳动了起来,面上却表露出一脸震惊万分的神色,而后不知想起了什么,只拧着帕子轻轻捂在心口,道:“我……我这个样子,怎攀得上大公子?” 说完瞬间反应过来,忙冲着宓雅儿?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没有责怪埋怨的意思,你别介意,我只是……我只是——” 宓雅儿?一片慌乱又紧张,仿佛有些?不知所措。 宓雅儿?忙朝着她手背上拍了怕,道:“你不必解释,我省的。” 又道:“这道伤疤多?少坏了你的姻缘,我自该赔你一桩姻缘才是,只要你别介意是给人?做妾,不要嫌弃我沈家门?楣就好。” 宓雅儿?一脸自谦的打趣着。 姚玉兰立马道:“我……我怎会嫌弃沈家,怎……怎敢……怎敢嫌弃大公子。” 宓雅儿?见她语气松软,便立马笑着道:“那你可愿意?可愿意日后与我姐妹相伴一生?” 大抵是宓雅儿?的目光太过温和坚定,良久良久,只见姚玉兰终是红着脸轻轻点了点头?,支支吾吾道:“我……我愿意。” 话一落,立马一把紧紧拉着宓雅儿?的手发誓道:“日后兰儿?定以表姑娘马首是瞻。” 姐妹二人?惺惺相惜的紧紧抱作一团,周遭伺候的下人?见状也一个个无比动容了起来。 莺莺传 第118节 这时,搂着姚玉兰的宓雅儿?忽而抬起头?来朝着柳莺莺方向看了一眼。 那一眼,让柳莺莺莫名有种奇怪的感觉。 像是在无声?的宣告,宣告某种胜利般? 柳莺莺神色一愣。 宓雅儿?为何这样看着她? 难道宓雅儿?此举并非为了报恩?那是为了什么?是为了……阻拦她入大房? 不知为何,在这灵光一闪间,柳莺莺心中冒出这样一个邪恶的念头?来。 要知道,在宓雅儿?与沈琅亲事落定前,入大房呼声?最高的可是她,姚玉兰虽是宓雅儿?的救命恩人?,然而报恩的方式有千百种,甚至可以由沈家牵线为姚玉兰指上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于沈家而已不过轻而易举。 宓雅儿?为何这般大度到将自己未来的丈夫拱手让人?让出一半? 只因?,二人?娥皇女英共侍一夫乃是美谈一件,然而在短期内,若再接二连三纳妾进?门?,便是风流好色,败坏门?风了。 也就是说姚玉兰的纳入几乎可以说是彻底阻拦了柳莺莺的晋升之路? 正当柳莺莺一脸沉吟之际,这时姚玉兰也发现?了身后的柳莺莺,原来柳莺莺方才一直落在人?群后头?,姚玉兰注意力都在宓雅儿?和沈月澶二人?身上,便也没有看到身后的柳莺莺,这会儿?冷不丁看到,顿时神色一愣,脸色一度变了几变,甚至不慎打翻了一旁的药碗。 砰地一声?声?响打断了柳莺莺的沉思。 柳莺莺一抬眼,便见三四个婢女立马眼明手快的簇拥了上去,等到收拾妥当后,这时的姚玉兰已用力的攥紧了身上的被子,逼迫自己镇定下来,等到努力迎上柳莺莺的视线时,只见她双眼微闪了一下,竟很快恢复如常,冲着柳莺莺微微笑着若无其事道:“柳妹妹,你……你来了?” 那神色自若的神态,宛若二人?还十分交好似的。 这时,柳莺莺已缓缓来到了床榻旁,朝着床榻上那抹纤细孱弱之姿上下打量了几眼,而后视线一抬,对?上对?方一脸友善的神色。 二人?定定对?视片刻,只见柳莺莺双眼微微一眯,忽而随口道:“姚姐姐怎么伤的?” 说话间,视线在对?方胸口偏上方的伤口处定定端详了一阵,而后目光直径落在了对?方刘海后那片若隐若现?的蜿蜒痕迹上,冷不丁道:“是剑伤还是匕首划伤的?” 柳莺莺冷不丁随口问着,话刚一落,还不待对?方回答,便见柳莺莺猛地弯腰凑过去一把掀开了那片厚厚的门?帘,定定的盯着那处早已愈合的伤口道:“看伤口,不像是剑伤。” 在柳莺莺凑过去的那一瞬间,姚玉兰浑身阵阵紧绷,甚至细微颤抖。 她下意识地想要将人?推开。 然而宓雅儿?就坐在身旁,姚玉兰强忍着不敢动弹。 直到柳莺莺眯着眼冷冷扫了她一眼,退了去。 姚玉兰这才察觉自己背后不知不觉间竟冒了一层冷汗来。 柳莺莺刚站起来,便见沈月澶一脸惊讶道:“莺儿?还懂兵器?” 似乎发现?了天大的稀奇事情。 柳莺莺淡淡笑着道:“不算精通。” 说着,将眉头?轻轻一挑,道:“不过是我刚好有柄防身的匕首,被匕首刺伤过几回,便渐渐熟悉了伤口罢了。” 说话间,只见柳莺莺抬起眼来,漫不经心扫了那姚玉兰一眼,道:“正巧,我那柄防身的匕首在寒山寺那晚丢了,刚好在我与姚姐姐相遇那会儿?丢的,不知姚姐姐可瞧见了不曾?” 柳莺莺淡淡问着。 话一落,便见沈月澶和宓雅儿?齐齐抬起了头?朝着柳莺莺方向看了来。 “那晚,莺儿?与兰儿?在一起?” 二人?齐齐问着。 柳莺莺随口道:“对?啊,我们还共同御敌了呢。” 柳莺莺淡淡笑着,末了,作似回忆道:“匕首应该就是在那会儿?遗落的,不知插在哪个歹人?身上了,没一会儿?我就被歹人?敲晕带走了。” 说话间,柳莺莺再度将目光淡淡落在了姚玉兰身上,微微笑着问道:“姐姐可留意了我的匕首不曾?那可是我父亲赠给我的生辰之礼,特给我的防身之物?。” 柳莺莺似笑非笑的看着姚玉兰。 一时,沈月澶和宓雅儿?也齐齐转脸朝着姚玉兰脸上看了去。 毕竟,姚玉兰从未提及那晚遇到过柳莺莺,所以,那日究竟是姚玉兰将宓雅儿?救下的还是—— 二人?纷纷若有所思的看向她。 却见姚玉兰咬着唇道:“那晚月黑风高,慌乱之中怎会留意到一柄匕首。” 说话间,只见姚玉兰忽而眉头?渐蹙,不多?时,只一把死死捂住胸口,面露痛苦之色。 这时,远在外围候着的婢女翠翠忽而一脸焦急慌乱的指着姚玉兰道:“伤口裂开了,姑娘,伤口裂开了。” 众人?看去,便见姚玉兰绫白的里衣上,胸口的位置,竟不知何时溢出了淡淡的血迹来。 再一转眼,竟见姚玉兰已面色痛苦的昏厥了过去。 宓雅儿?大惊,立马凑过去一把抱住姚玉兰,大声?吩咐去请大夫。 一时间,整个东院乱作一团。 看着眼前杂乱的一切,又看着床榻周围忙乱众人?,恍然间,柳莺莺只觉得那扇床榻活似个大戏台,台上台下各个演技了得,顿觉得无趣,直径退了出来。 沈月澶一转脸时,便见屋子里早已没了柳莺莺的身影。 第137章 是夜。 万物寂静, 整个世界皆已沉睡。 四周一片静悄悄的。 因天气炎热,柳莺莺睡到一半骤然清醒过来,只觉得屋子?里闷热不已, 借着月光一路光脚走?到?窗前将?窗子?推开, 一阵凉风轻轻拂来,才见窗外繁星布满天际。 浓夜竟被那些繁星点缀得宛若白昼。 远处丛林中一闪一闪的, 竟全是忽闪忽闪的萤火虫。 许是夜色太美, 萤火虫太过闪耀可爱,又许是四周静悄悄的,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她一人, 柳莺莺难得兴致大起,只从一旁的柜子?中取去了一瓶果酒出来, 浅尝了几口。 饮了果酒,身子?渐渐发热, 渐渐有些不满足于只是撑在窗前赏月, 不多时,只轻轻推开屋门踏出去纳凉。 庭院中萤光闪烁, 而远处丛林更是密布, 萤火虫成群结队仿佛在在邀请她似的,翩翩起舞在前方引路,柳莺莺一边饮酒,一边轻轻追逐了过去。 天上繁星似锦,地?上萤光如织, 偶尔伴有轻风, 只觉得像是在梦里似的, 又加上饮酒微醺,不多时, 柳莺莺举起广袖在丛林边翩翩起舞了起来。 她是万花楼头牌,舞技歌技一绝,却从未曾显露人前过,秦妈妈将?她当作眼珠子?似的藏得紧紧的,花费数年心血只盼得在出山当日能够震撼整个元陵城,却不料在柳莺莺□□头一日,被柳家救走?。 秦妈妈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 整整一年时间,柳莺莺不曾跳过舞,今日却也并没有正经舞动,不过是酒劲上头,随萤火虫一道嬉戏玩耍。 月色下,只见她轻挥长袖,娇躯轻轻扭动,细微摆尾间,时而高?举酒壶,时而仰头浅饮,时而低低发笑,时而抬手轻抚嘴角酒渍,月色下,饱满的臀轻轻扭动,水蛇腰像是活过来了似的,妖娆蠕动,长裙瞬间如花瓣般在身下飘扬,绽放,身姿摇曳间竟觉曼妙丛生,婀娜多姿,比夜间的轻风更要醉人几分。 随着她的轻微摆动,丛林中的萤火虫渐渐被她的舞姿吸引了过来,竟争相簇拥在她的周遭,一时间,荧光将?她四周照亮,映衬得似出现了个会发光得林中仙子?似的,引得枝头的鸟儿都在林间探头探脑。 柳莺莺轻盈的舞动片刻,因饮了酒,转得头晕,不过片刻功夫累倒在一株大树下,只以手撑面,正歪躺在树下草地?上纳凉,以指轻揉太阳穴处的穴位,嘴里放肆笑着,溢出一句:“爽快。” 下一刻,头微微一仰,举起酒瓶便要倒下,一饮而尽。 却不料倒了许久,酒竟如何都下不来,脖子?都要仰酸了,直到?柳莺莺爬起来,将?酒瓶怼倒眼前来,将?眼凑到?酒瓶瓶眼里头去看,看了好半晌,这才嘴里嘟囔了一声:“没……没了。” 说完,柳莺莺又举着瓶子?放到?耳边用力摇晃了许久,最终将?酒瓶重重朝着远处一扔,道:“没劲儿……” 正说着,这时,忽而头顶传来一声轻笑声,不多时,大树说话了,轻笑着道:“我这还有,要不要?” 柳莺莺听到?树说话了,吓了一大跳,将?头一仰,却见透过树枝缝隙,正好看到?头顶一汪明月,似个银盘,圆溜溜的挂在头顶。 “今儿个的月亮好圆啊!” 看着那?汪明月,柳莺莺忽而幽幽说道。 话一落,大树也跟着悠悠附和道:“今儿个十五,月亮自然?圆了。” 顿了顿,又道:“再有两?月,月儿更圆。” 大树说完,忽而沉默不语了。 十五? 今儿个十五? 是啊,柳莺莺后?知后?觉想起今儿个竟十五了,月圆之夜,可为何她的噬心丸不曾发作了。 是的,这个月竟离奇的没有发作。 柳莺莺提前“入关?”等候许久,却久等不来。 非但没有发作,她今晚还直接顺利睡着过去了,还有这等好事,莫非,她的噬心丸之毒已然?化解了? 柳莺莺不知究竟何故,不过想不通她这会子?便也不想了,不发作总比发作要好啊。 自去年发病以来,每月十五前后?,她已快一年的时间没有看到?过这样圆溜明亮的皎月了,一时将?头一歪,直挺挺躺在树下认认真真的欣赏起了月色来。 赏着赏着,柳莺莺忽而抬手敲击了一下头顶的大树,呼唤道:“大树,大树,这么?晚了,你怎么?也不睡觉啊?” 大树沉默片刻,复又低低笑了一声,良久良久,淡淡道:“心情不好。” 顿了顿,又道:“你呢,心情也不好?” 柳莺莺认认真真的想了想,道:“我还好,就是有点?儿想家了。” 只是,嘻嘻,她没有家呃。 大树唰唰两?下,好似晃了晃树枝,片刻后?,又继续问道:“还有呢,还想什么??” 大树似若有似无的探问着。 然?而,这时,却见柳莺莺嗖地?一下睁开了眼来,转了转眼珠子?,盯着头顶漆黑的树荫,忽而嘿嘿两?声大笑道:“你不是大树,你是……沈二公子?,嘿嘿,我听出来了,厉害罢!” 柳莺莺忽而直定定地?盯着头顶如是说着。 说完,又眨了眨眼,嘴里轻声嘀咕了一声:“原来沈二公子?竟是大树精。” 柳莺莺如是嘀咕着。 树枝上的沈烨闻言,顿时闷笑了一声,一时挪开嘴边的酒壶,低头朝着树下看去。 树下的她,看不见他,可树上的他,却能将?她看得一览无余。 莺莺传 第119节 只见轻盈的娇躯安安静静的躺在树下,凌乱的衣袍铺开,广袖散开,像张毯子?似的,散落一地?,却将?她姣好纤细的身姿展露的一览无余。 她广袖高?抬,露出雪白?如藕般一截酥臂,绫白?的雪袍下,露出一截细嫩如雪的玉足,竟没有穿戴鞋袜,这抹身姿,这副身段落入旁人眼里未免有些伤风害俗了。 然?而,此刻落入眼下沈烨眼里,竟莫名干净虔诚。 想起方才在远处一路翩翩起舞的肆意,如同仙子?般慢慢翩翩而来,当时的他连酒意都一下子?退却了,还以为天降神女。 却原来不是神女,原是个女酒鬼。 两?个酒鬼。 呵。 沈烨盯着树下这道微醺的身姿看着,看着看着,忽而有片刻意动,良久良久,忽而莫名其?妙道:“玉清院那?个臭和尚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般深夜买醉。” 沈烨淡淡挑眉冷哼一声说着,讽刺着,嘲笑着。 话刚说完,便见下面嘟囔了声:“表姑娘又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样深深夜买醉。” 学着他的语气,他的话语,依葫芦画瓢,竟有样学样的学着舌。 沈烨闻言,拎着酒壶的手微微一顿,下一刻,嘴里“嘿”了一声,以手撑在面上,侧着头目不转睛看着下面那?抹倩影,淡淡笑着道:“哎,我说,你到?底醉没醉?” 柳莺莺却没有搭理他,只高?高?举起手一把抓住月亮,又松开,再一把薅住,再松开,仿佛乐此不疲。 沈烨看着看着,终是笑着摇了摇头,笑着笑着,忽而嘴角笑意淡淡隐了去,道:“这门亲事是天定的,你撼动不得,我也阻挡不得,这个世?上无人可挡。” “只有他们成亲了,才能成为真正的沈家人啊。” 沈烨忽而喃喃说着,像是醉酒般,说话没头没尾,又像是自言自语,在自说自话。 说完,举起酒瓶便也要畅饮,却未料,竟出现了方才与她一模一样的尴尬,怎么?也倒不出来。 沈烨也依葫芦画瓢,将?酒瓶举到?眼前,用眼睛朝着酒瓶瓶眼里探了探,而后?又举起酒瓶到?耳边摇了摇,而后?嘴里低低说了声:“没了。” 又道了声:“没劲儿。” 然?后?,再学着柳莺莺方才的动作将?酒瓶往外一扔。 清脆一声声响,惹得躺在树下的柳莺莺痴痴笑了起来,学着他的话,道:“没劲儿……” 又道:“没劲儿……” 再道:“没劲儿……” 竟一声声重复着,痴痴笑着附和着。 慵慵懒懒,轻盈带笑,却又熏熏醉醉的声音落入沈烨的耳中,只觉得耳膜阵阵鼓动着,心中泛起了阵阵酥酥麻麻。 下一刻,沈烨悄然?从树上坐起,慢慢眯起了眼,似引诱似哄骗着树下的儿人道:“既然?这么?没劲儿,不如咱们玩点?好玩的,如何?” 说话间,沈烨脚尖轻轻一勾,借着树枝的力道从树上一个打旋的功夫,竟轻轻落了地?。 沈烨缓缓走?到?柳莺莺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这抹微醺的倩影,一字一句引诱道:“要不,跟了我得了?” 说话间,沈烨慢慢在柳莺莺跟前蹲了下来,一字一句道:“跟了我,保管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沈烨似在说笑,又像是在引诱。 只是,他这个引诱的说辞,连他自己?都轻笑了起来。 说完,目光落在月色下这抹发光发亮,比天神更要绝色的绝美旁面上,沈烨神色微微一怔,只愣愣的看着。 他自幼见惯了美人,无论男的,还是女的,男的少有越过他和大哥的,女的又没有美过表妹雅儿的,他已算是走?南闯北过了,这么?多年,能够与他们相提并论的,也就眼下这一人了。 似乎,更还要胜过雅儿几分。 沈烨定定看着,不多时,只不由自主,小心翼翼地?缓缓抬手,朝着那?张妖媚横生的面容轻轻抚了去,却不料,在触及上去的前一刻,这时,半醉的人这时冷不丁嘟囔了一句:“我不做妾。” 说完,抱着一侧的大树转过了身去,避开了他的手指。 她微微嘟囔着,像是在同他说话,又像是已陷入了梦魇。 沈烨盯着自己?落空的手指,再度笑着摇了摇头,嘴里喃喃道:“或许?” “不试试怎么?知道?” 说话间,缓缓将?指尖一收,再慢慢抬起头来,便见不远处的暮色下,一抹比夜更深更漆黑的身影静静的立在那?儿,不知立了多久。 沈烨见状脸上的淡笑一点?一点?隐了去,却也似乎并不意外,良久良久,缓缓站起了起来,两?道身影在月色下遥遥相望着,四目相对着,直到?不知过了多久,沈烨甩着袖子?转身一言不发往外走?去,然?而走?了几步便又见他身形一顿,立在那?里,背对着头也不回道:“大哥,下一次,我便也不再相让了。” 顿了顿,只抿着嘴,道:“无论哪个。” 说完,他将?袖子?一甩,大步离去。 沈烨一走?,沈琅自暗夜中缓缓踏出,背着手,清冷的目光落在地?上那?抹娇躯上,定定看着,许久许久,这才缓步踏去,将?那?抹倩影轻轻搂入怀中。 却未料,酣睡过去的人本能的抗拒着外界的侵入,只下意识的推搡着他,拧着眉头不断推搡挣扎着,嘴里不断嘟囔着:“大树,大树救我……” 竟将?那?棵大树紧紧抱在了怀里,如何都不松手。 看着“胡搅蛮缠”“痴话连篇”的身姿,沈琅嘴角一抿,抬手揉了揉眉心,似有些头疼,不多时,却耐心着性子?将?两?条缠在树身上的酥臂轻轻拿了下来,改缠拥在他的脖颈处,这才成功将?人轻轻揽入了怀中,一时轻轻抚着她的后?背,轻声道:“听话,回家。” 拥着熟悉的脖颈,躺在熟悉的怀抱中,好似察觉到?了一抹熟悉的气息,柳莺莺下意识地?朝着那?抹胸膛靠紧了几分,嘴里却又分明在无意识的嘟囔道:“讨厌你,我讨厌你。” 柳莺莺迷迷糊糊说着。 身体却在寻找到?了一个安心舒服的姿势后?,搂着他的脖颈,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间,安然?酣睡了过去。 听着那?抹含含糊糊的嘟囔声,沈琅脚步微微一顿,半晌,嘴里低低“嗯”了一声,只抱着怀中的人儿一步一步,慢慢送回了那?片院落。 第138章 “囡囡, 囡囡……” “大姐姐,大姐姐……” 柳莺莺做了个梦,长长的梦。 先是梦到?了?沈琅, 具体的内容她已然记不清了?, 只记得好似梦到?过他,好像抱着她走着, 路是那样的漫长, 怎么也走不到尽头,颠得她胃里?翻滚,吐了?他一身。 再然后, 又梦到?了?吴氏和瑶瑶。 她其实是个少梦之?人,或者说是个寡情之?人, 来?沈家三四个月了?,并没有怎么梦到?过母亲吴氏, 许是自幼孑然一身惯了?, 从无牵挂,便也少梦。 可是, 这一次却梦到?了?, 一个好长好长的梦,仿佛永远都醒不过来?。 梦到?他们又回到?了?云城别苑里?,娘亲吴氏牵着瑶瑶过来?探望她,吴氏给她亲手做了?许多好吃的,她领着瑶瑶去堆雪人, 在别苑里?放风筝, 院子里?的杏子熟了?, 她举着跟长竿便风风火火领着瑶瑶去敲杏子吃。 杏子一颗一颗砸在瑶瑶脑门上,瑶瑶龇牙咧嘴又蹦蹦跳跳的去捡, 吴氏便在远处温柔的看着,时?不时?叮嘱她们一声,喊她们过去吃茶。 后来?又不知怎么的,画面一转,又梦到?她生病了?,吴氏衣不解带地?在一旁照顾着,瑶瑶那小胖妞更是急得抓耳挠腮,趴在床头不住摸她的脸,拿软软糯糯的小脸蛋不住蹭她的脸,一声声软软糯糯的喊着她:“大姐姐不要难受,听话,很快就会好的哦——” 一声声软糯糯的安慰声直入心窝。 宿醉让柳莺莺头痛欲裂。 她会饮酒,且酒量不差,昨夜不过才饮了?一坛子竟离奇般地?饮醉了?,醉酒的下场格外痛苦,头脑混胀,沉甸甸的,意识含混不清。 以?至于?睁开眼睛,便见一张放大的熟悉的小胖脸依然还在她眼前晃悠,见她醒了?,只一脸激动的朝着她大声喊道:“大姐姐你醒了?,大姐姐醒了?。” 柳莺莺还没反应过来?,那张小胖脸便噌地?一下,一把紧紧朝着她扑了?过里?,而后吭哧一下一把薅住了?她的脖颈,紧紧将她的脑袋抱在了?怀里?不断摇晃道:“大姐姐,呜呜,大姐姐,你还难不难受,头还晕不晕,还痛不痛。” 柳瑶瑶一边激动的抱着柳莺莺,一边小心翼翼地?朝着她脸上吹气呼呼着。 柳莺莺却只觉得整个脑袋被人一把薅住了?,整个脑袋被晃得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胃里?阵阵翻滚,险些一把吐了?出来?。 她费了?死大力气才将自己的脑袋从那肉乎乎的小肉身中挣扎出来?,定睛一看,便对上了?一张略有些熟悉的奶呼呼的脸。 柳瑶瑶? 感情她这是还在梦里?呢? 怎么还做了?个梦中梦? 这个梦实在是做得太久太长了?,一度将柳莺莺都给绕迷糊了?,然而,头痛欲裂,胃里?的阵阵翻滚竟都那样真实和难受,没想到?如今做梦竟都如此逼真。 萦萦绕绕的,跟真的似的。 就在柳莺莺一脸迷糊之?际,这时?,远处吴氏端着醒酒汤缓缓走了?过来?,看到?柳莺莺醒了?,只立马兴高采烈的堆起了?满脸的温柔笑?意,加快步子几步迎了?上来?,而后一把将柳瑶瑶扯了?下去,微微呵斥道:“瑶瑶,不许闹你大姐姐。” 转脸,便坐在了?床榻边沿,微微红着眼不住眼的将柳莺莺从头到?尾,细细致致相看着,好似她是这世间最上等的珍品。 看着看着,不多时?,只缓缓抬起手来?轻柔的摸了?摸柳莺莺的脸,想起了?什么,又立马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再不住用?手去捋她额角的散发,将所有碎发一缕一缕全部捋到?耳后了?,这才小心翼翼地?不住摩挲着柳莺莺的脸,一脸温柔又心疼的看着她道:“可算是醒过来?了??囡囡,娘的囡囡,头还痛不痛?怎地?好端端的还饮上酒了?呢?” 吴氏温言软语,轻轻责怪的看着柳莺莺。 虽故作责怪的语气,却分明一脸温柔溺宠。 说话间,还不待柳莺莺缓过神来?,立马取了?一块帕子浸湿了?再将其拧干,凑过去,细致温柔的替柳莺莺擦拭的脸,擦拭着额头。 柳莺莺乖乖顺顺的躺在床榻上,如同梦里?般,乖乖觉觉任由吴氏围着她忙来?忙去,鞍前马后。 目光一直紧锁着吴氏。 嘴角始终轻轻扬着。 吴氏给擦手,她便顺从的抬手,吴氏给她擦脸,她便静静的躺着任其擦拭。 这样的梦,无论做多久,柳莺莺如何?都舍不得醒来?。 直到?围着柳莺莺好似鞍前马后了?一遭后,吴氏将醒酒汤接了?过来?,正?要将女儿扶起来?亲手喂几口醒酒汤垫垫肚子,散散酒味,一抬眼,却见此刻长女莺莺正?乖乖觉觉,一动不动的躺在床榻上,乖乖顺顺的看着她。 一双漆黑好看的双眼乌溜溜的,表情似有些呆,有些像小时?候生病后刚醒时?迷迷糊糊的样子。 吴氏见状神色一顿,不多时?,心一瞬间软得不成样子,只忍俊不禁的抬起手,轻轻捏了?捏柳莺莺的痰肚子,一脸温柔道:“怎么,才几个月不见,不认识娘了??” 柳瑶瑶见状,捧着花瓣脸,杵在柳莺莺床头,晃着小胖脸,痴痴笑?着跟着学?着舌道:“怎么,才几个月不见,大姐姐也不认得瑶瑶了??” 母女两个,一大一小杵在柳莺莺床头直勾勾地?看着她。 终于?,柳莺莺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来?。 正?巧这时?,桃夭手捧着一摊子酒酿过来?,冲着吴氏告着状道:“夫人,怪道姑娘醉成这样,姑娘昨儿个夜里?将藏在柜子里?预备给老爷捎回去的那坛子好酒全部吃光了?,那可是整个柜子里?最烈的一瓶花雕酒。” 桃夭一脸心急如焚着。 吴氏闻言,愣了?一下,而后又好气又好笑?,转过脸来?便朝着柳莺莺鼻子上轻轻捏了?一下,道:“女孩子家家的,吃酒可不好。” 说罢,赶忙将一旁的醒酒汤举起,一脸耐心又温柔的哄着柳莺莺道:“娘的好囡囡,听话,快快起来?,咱们乖乖将这碗醒酒汤给吃了?,吃了?胃里?就不那么难受了?。” 吴氏将勺子里?的醒酒汤轻轻吹凉了?,跟哄着三岁小孩似的,还张嘴“啊”了?一声,温温柔柔的将醒酒汤送到?了?柳莺莺嘴边。 莺莺传 第120节 却不料,下一刻,柳莺莺忽从床榻上惊坐起,而后猛地?一下,一把扑进了?吴氏怀里?,将她紧紧搂着,红着眼鼻尖一酸道:“娘,莺儿想你了?——” 原来?,眼前这一切竟都不是梦。 吴氏回来?了?。 她的娘回来?了?。 第139章 看着女?儿?如此这般亲昵着她, 一开始吴氏只觉得又开心又心软,她对长女?莺莺一直心?存愧疚,团聚后恨不得一直将这些年失散的爱全部补偿给她, 却未料团聚还不到一年, 竟是让她连家都?回不得不说,还跨越千里, 将她暗自撇下, 送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 本以为会埋怨自己,不想,竟全然没有, 还这般依赖她。 开心?过后,便又觉得有些忍俊不禁, 只觉得回到了小时候般,幼时的小莺莺也时常这般依恋着她。 不过, 随着怀中的娇娇儿越抱越紧, 那抹依赖之感越发强烈,依赖之余好似透着一股子少见的脆弱感, 高兴之余, 下一刻,一股专属于母亲的敏锐感悄然冒了出来。 只见吴氏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心?里头不由咯噔一下。 下一刻,只见吴氏小心?翼翼地一把握着柳莺莺的双肩,将其从怀中拉开, 而后捧起了柳莺莺的脸, 仔仔细细的观察和凝视着道:“怎么了, 囡囡,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是不是在这沈家过得不开心??是不是被人欺负了?嗯?” 吴氏屏住呼吸, 一连三个反问,紧张焦急的探问着。 她就说,女?儿?怎会无?故饮酒?她知道女?儿?有赖床嗜睡的习惯,大夫说许是服了噬心?丸的缘故,对身子略有些损害,例如嗜睡,怕热之类的,却从未曾听闻过她有嗜酒的习惯啊。 虽重?聚后相?处时间不算太长,但吴氏知道长女?既识大体,又心?善,且懂事沉稳,并非软弱之人。 还是头一次见长女?这般脆弱。 顿时有些心?急如焚,却也不敢太过暴露,只小心?翼翼地探问道:“遇到了什?么事儿?千万要跟娘说,不要瞒着娘。” 说着,只红着眼,有些愧疚和后悔道:“娘不该将你一人撇下扔在这里的,是娘不好,都?是娘不好,若是受了委屈,受了欺负,一定要告诉娘,便是娘不过弱女?子一个,可谁要敢欺负我儿?,为了我儿?娘也是能够豁出去的!” 吴氏咬了咬牙关,如是说着,柔弱的脸上竟也升起了几?分强势气息。 柳莺莺闻言,顿时鼻尖微微一酸,心?头微微一热,体内像是被灌入了一股暖流。 她从来不是软弱之人,只是不知为何看到吴氏骤然出现的那一刻,那颗坚强坚硬的心?一瞬间破防了。 当即抬手轻轻将眼尾的一抹湿润撇了去,不多时,忽而噗哧一声?笑出了声?儿?道:“娘这个样子是要去干架么?” 说着,微微呼出一口气,随即再度扑入吴氏怀中,轻轻搂着吴氏,将脸埋在吴氏怀中,难得有些依恋和亲昵道:“女?儿?没事,就是一别数月,有些想您了,还有瑶瑶。” 说着,想起了什?么,柳莺莺在吴氏怀中翻了个身子,抬手一把捏了捏柳瑶瑶的小胖脸,道:“我方才做梦到您跟瑶瑶了,梦到咱们在摘杏子,一睁眼看到你们,还以为在做梦呢。” 柳莺莺歪在吴氏怀中揉着柳瑶瑶的脑袋说着,顿了顿,朝着柳瑶瑶勾唇问道:“瑶瑶想不想大姐姐?” 话一落,柳瑶瑶立马吭哧一下扑了过来,跟她们二人一起抱作?一团,立马脆生生抢答道:“我想大姐姐,瑶瑶也想大姐姐,瑶瑶要和大姐姐一起摘杏子,一起扑蝶儿?,还要一起堆雪人儿?。” 说着,牢牢扑入柳莺莺怀中,紧紧搂着她的腰肢道:“大姐姐,你怎地不跟我们一块去山东,没有你,一路坐船差点儿?闷死我了,大姐姐,你不要再丢下瑶瑶一个人了,我要一直跟大姐姐一起玩。” 柳瑶瑶生怕柳莺莺跟上次似的,一转身就不见了似的,立马紧紧抱着她,抱着抱着,忽而猛地在柳莺莺怀中吸了一大口气,嗷嗷喊道:“大姐姐好香啊,大姐姐身上香香的,软软的,比娘还香还软……” 说完,立马在柳莺莺怀中蹭了蹭。 一句话瞬间引得柳莺莺脸微微一热,只不断搓揉起了柳瑶瑶的小胖脸来,柳瑶瑶嗷嗷叫着,抱着柳莺莺亲昵得又亲又啃了起来。 看着在她怀中闹作?一团的两个女?儿?,吴氏心?里瞬间软得不成样子,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幸福,一别三四个月,心?中有好多好多话要说,要问,却见女?儿?此时初醒,便暂且将所?有话语全部忍了下来,赶忙招呼她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我来喂大姐姐,我要亲自喂大姐姐……” 不想,柳瑶瑶见状非得要将醒酒汤夺过去,亲自喂柳莺莺。 柳莺莺便也惯着她,乖乖坐在床头,任由柳瑶瑶这么个小机灵鬼在她跟前献着殷勤,边吃边摸着柳瑶瑶的脑袋,这才看向吴氏有机会问道:“娘,你们什?么时候到的?怎么没有事先送个信来,我也好去码头接你们。” 又道:“外?祖母,还有舅舅一家都?好罢?此番连番赶路,定是辛苦了罢。” 说话间,只见吴氏坐在床边,拉着柳莺莺的手,将一块帕子垫在柳莺莺手上,再然后将自己手上的一个老式的赤金红宝石凤腾凤镯取下,嘴上回道:“刚到不久,其实昨儿?个半夜便到了,怕惊扰了沈家,便一直等到天亮才来的,娘猜想娘的囡囡虽爱睡懒觉,可这个点也该起来了,却不料,竟还贪吃饮上酒了。” 吴氏微微打趣着柳莺莺,又道:“本来计划上个月便该返程的,不过你外?祖母身子不大好,病了一程,便又留在跟前侍疾了一个月,你外?祖母怕是熬不了两年了,不是今年便是明年的事儿?了。” 吴氏幽幽说着,说到这里,只有些难过和感概。 见柳莺莺大惊,吴氏立马将她摁了回去,宽慰道:“别担心?,人老了,总该有这么一程的,人人都?躲不过。” 说着,吴氏看着柳莺莺道:“就是有些后悔,娘该领着你去见外?祖母一面的,你外?祖母这些年一直挂念着你,这个镯子是她当年的嫁妆,一直心?心?念念的说要留着等着你成亲时好亲手戴你手上的,结果怕等不到了,一直嘱咐我给你带回来。” 说罢,便将那个镯子牢牢套在了柳莺莺手腕上。 柳莺莺看着手中这个红宝石凤镯,一看就是老物件了,十分奢华和富贵,镯子上那几?枚红宝石足足有拇指盖大小,一时心?情?略有些复杂和感动。 她对外?祖母没有任何印象了,不过,在被卖那些年,身上戴的唯一的物件,那个金葫芦,便是由外?祖母送的,虽记忆全无?,可心?中对那位老人家有一丝莫名的亲昵感,或者这便是血缘的缘故罢。 柳莺莺一时紧紧握着那只凤镯。 便又见吴氏叹了口气,继续道:“你外?祖母一直牵挂着你的大事,在山东便也一直没歇着,一直在帮你留意着,原本一直想将你许给蒙哥儿?,可那浑小子实在太不着调了,越长越歪,多半是要养废了,你外?祖母又心?痛又无?力?,此番我回去探亲,你舅母一直撺掇着想将你嫁回吴家,却被你外?祖母一口否决了,你外?祖母说这些年你太苦了,万不能再嫁到吴家受苦了,于是这两个月一直在奔走相?看,别说,还真相?到了一家——” 吴氏是个心?中藏不住事的,原本想安顿好后,将女?儿?在沈家这边的消息打探清楚了,再好好与女?儿?说道山东那边的事儿?的,结果许是见女?儿?情?绪有异,便一张嘴忍不住全撂了,道:“跟咱们吴家在一条街上,那郎儿?十八岁,年长你三两岁,叫权哥儿?,生得那叫一个相?貌堂堂,虎虎生威的,幼时你们还在一块玩过,你许是记不得了,你脖上戴的那个金葫芦,还是你外?祖母当年跟她祖母一块上庙里求的了,他身上也戴了个一模一样的,那小子竟还记得你了,此番见了我,还红着脸,一脸难为情?的说起,说还记得一个莺儿?妹妹,说小时候还趴在地上让你骑过大马。” 吴氏乐不可支的说着,显然对那位权哥儿?是满意的,不过话音一转,又道:“就是与你舅舅一样,家里都?是武人出生,没那么讲究,他爹与你舅舅是同僚,家里人口倒是简单,底下还有个妹妹,比瑶瑶大两岁,家里没什?么七八竿子打不着的乱干系,最难得是他父亲连个妾室都?没有,这辈子竟只守着他娘一人,家风倒是出奇的端正,就是模样品行虽不差,可比起我儿?,到底还是逊色了些。” 吴氏幽幽说着。 原以为相?看亲事是件水到渠成的事,可真要细细相?看起来,吴氏却觉得这世间怕是少有能配得上自家女?儿?的,只觉得这个欠了点儿?,那个又缺了些。 不过,对这家,显然还是十分满意的,尤其在家风方面,正还要再细说之时,这时,却见寿安堂的人来请,沈老夫人特请吴氏过去一聚。 第140章 “莺儿在贵府的这些日?子, 实在是打搅了,这孩子虽自幼懂事乖觉,可打小不曾在外头住过, 又身?子孱弱, 我还真怕她给沈家添了大麻烦了。” “说的哪的话,莺丫头懂事伶俐, 行事进退有宜, 你教?的?极好,比咱们府上?那几个丫头可要招人多了,我很喜欢, 这样的丫头便是一辈子住在咱们府上?,我也是乐见其?成的?。” 寿安堂, 沈老夫人高坐在高堂之上?,吴氏坐在左侧的?宾客位上?, 下?方坐着柳莺莺, 柳瑶瑶年纪小,不曾落座, 紧挨在柳莺莺身旁站着, 柳莺莺牵着她的?手,姐妹两个亲昵如斯。 方一落座后,便见吴氏与沈老夫人客套寒暄的说着话,聊着山东一行见闻,吴氏待家母向沈老夫人问好, 寒暄半晌, 话题又转回到了柳莺莺身上。 沈老夫人的?话让吴氏只有些受宠若惊, 连连笑着道:“老夫人实在是谬赞了,咱们这乡野出身?的?野丫头, 哪敢跟府上?几位千金相提并论。” 老夫人笑着道:“莺丫头配得上?任何称赞。” 说到这里,一时抬眼朝着下?首看去,便见十几岁的?丫头,花儿似的?年纪,今日?穿戴分外素雅,哪怕未施脂粉,未戴华丽珠钗,可那浑然天成,呼之欲出的?光耀之气,塞过任何粉黛。 朝着柳莺莺脸上?看了一眼,便见沈老夫人沉吟片刻,话语一转,道:“就是近来府上?事情太多,先前沈家遭了些事儿,后来又在办丧事,还一直不曾顾念上?这丫头。” 说着,精悍的?老脸上?隐隐露出几分愧疚之色,看向柳莺莺道:“都是咱们沈家看护不周,这才让你这丫头受苦了。“ 说着,又朝着柳莺莺一连关切道:“莺丫头,最近身?子可还好,吃得可好,睡得可好?夜里睡着了可有受惊不成?若有哪儿不舒坦的?,只管吱声,切莫瞒着忍着,可知?你若有何好歹,老婆子还真没这个老脸见你娘了。” 沈老夫人作一脸负疚态,脸上?似一直泛着歉意。 沈老夫人这番话让吴氏听得一头雾水,一脸疑惑的?神色在老夫人脸上?和柳莺莺脸上?来回游移着,便见沈老夫人有些惊讶道:“娴姐儿竟还不知道?” 见吴氏一脸迷茫,便见沈老夫人叹了口气,一脸惭愧道:“说起?来都是沈家庇护不周,险些让莺丫头跟着咱们沈家一道遭了难了。” 便一脸郑重又简短的?将月前沈家在寒山寺上?遭遇劫杀遇袭一事原原本本讲述给吴氏听了,虽没有过于?详细,却?也不曾藏着掖着,三言两语便将柳莺莺不慎坠崖,甚至在崖下?呆了几日?,以及在悬崖下?被救上?后又在寺庙中休养了十余日?等一一诉说了一遍,当?然,隐去了长孙沈琅同行的?一幕。 说完,只一脸喟叹道:“好在这莺丫头福大命大,不过是受了些皮肉伤,并无大碍,不然,老婆子我可真真没法向你,向你娘交代了。” 沈老夫人虽不过三言两语,却?听得吴氏阵阵发颤,心脏一下?一下?紧缩着,差点儿要从嗓子眼里给跳了出来,顿时嗖地一下?一脸慌乱后怕的?转过脸来,一把紧紧抓着柳莺莺的?手四下?查探着,当?即红了眼,心急如焚道:“你这孩子,遇了这样的?事儿怎么方才不跟娘说,你是要吓死?娘啊!” 吴氏吓得背后惊出了一声冷汗来。 她本就惭愧对长女,对女儿照看不周,这才让当?年女儿走失,丢了这几年,还落入那等境地险些害了她一辈子,她内疚得要死?,如今竟又听说她险些掉落万丈悬崖,被摔得个粉身?碎骨,如何不叫吴氏胆颤心惊。 当?即吴氏顾不上?任何礼数,只一把着急忙慌的?拉着柳莺莺的?手,捏着她的?胳膊,她的?肩,恨不得当?场将她整个身?子细细查探一个遍来才能安心,脸上?只慌乱不已道:“当?真是万丈悬崖?当?真没有摔断胳膊摔断腿么,怎么可能,打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怎会毫发无伤呢,莺儿,可别吓唬娘,别瞒着娘,快告诉娘,你在那崖下?那几日?究竟是如何挨过来的??啊?真当?无碍么,娘瞧瞧,快来给娘瞧瞧?” 吴氏一脸慌乱得语无伦次。 虽缺了些礼数,却?也看得远处的?沈老夫人阵阵动容。 想?当?初,雅儿不见了踪迹,她亦是当?场慌了神。 想?起?孙女雅儿,便见沈老夫人看着母女二人,视线再度回到了柳莺莺脸上?,又道:“当?日?事发太过突然,沈家一片大乱,再加上?正巧五房儿媳赶在不久后故去了,府里又紧着开始办理丧事,一直闹到这两日?才堪堪消停下?来,我也一直还没有来得及向莺丫头细细了解当?日?具体事宜的?,对了,那日?一并掉下?悬崖的?除了莺丫头还是衔哥儿,莺丫头,听说你是和衔哥儿一道被救上?来的?,那几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快来细细说来!” 沈老夫人说话间,一双老眼目不转睛的?盯着柳莺莺。 沈老夫人这话一出,便又尤其?在晴天白日?里再度扔下?了一颗炸雷来。 什么? 衔哥儿? 也就是说那日?掉下?悬崖的?不仅仅是莺儿一人,还有另外一人,还是名男子,孤男寡女在悬崖之下?共处几日?—— 吴氏一时间脑海中嗡嗡作响,顿时心乱如麻,毕竟这可关乎女儿的?名节,关乎女儿的?终身?大事,正一脸紧张的?拉着柳莺莺便要盘问时,便见柳莺莺立马朝着吴氏手背上?拍了拍,笑着安抚道:“娘放心,此事过了快一整月了,女儿并无大碍,真的?,不信您瞧。” 说话间,柳莺莺缓缓起?身?,撩开裙子在吴氏跟前转了一圈,道:“当?真已无碍了。” 顿了顿,又道:“说起?来那日?是我走运,掉落悬崖时被一棵大树挡住了,便不过蹭破了些皮肉,还有崴了下?脚而已,除此以外竟当?真毫发无伤了,莺儿当?时也难以置信,现在每每想?起?都觉得就跟做了一场梦似的?,不过,这就是事实,我确实撞了大运,至于?大公子——” 说到这里,只见柳莺莺缓缓抬眼,迎上?了沈老夫人的?目光,柳莺莺淡淡勾唇,目光定?定?回视着沈老夫人,一字一句道:“虽是从一个地方掉下?去的?,可坠落的?位置差之毫厘谬之千里,我并不知大公子身?在何处,是死?是活,我是独自一人藏身?在一处山洞中藏了三四日?,那日?饿得快要晕厥时才被大公子身?边的?护卫吴护卫发现并救助上?来的?,也是在救助的?那一刻才发现大公子也是刚刚获救的?。” 柳莺莺迎着沈老夫人的?目光一字一句说着。 说话间,她腰身?不斜,衣裙不辍,身?姿笔挺,目光神色没有半分躲闪,二人定?定?对视着,不多时,柳莺莺缓缓朝着沈老夫人微微一拜,道:“若非沈家不离不弃,一直派人不断搜寻,始终不肯放弃,莺儿这条命怕早已葬身?悬崖之中了,莺儿对沈家感?激都来不及,哪有迁怒责怪的?道理。” 柳莺莺施施然行了一礼,算是叩谢沈家的?救命之恩。 沈老夫人那双犀利精悍的?双眼直定?定?的?落在了柳莺莺面门之上?,苍老的?双眼里泛出淡淡的?意外来。 她还以为此女会借着这个天赐的?良机彻底攀附上?沈家,毕竟,大房的?门楣不是谁都攀附得上?的?,尤其?还是长孙沈琅的?门楣后院。 柳家此女一行前来沈家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大家都纷纷心照不宣,没想?到—— 惊讶之余,倒是微微赞许和满意。 毕竟衔哥儿不同于?他人,若换做其?余任何一人,事已至此,沈老夫人也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衔哥儿这里,毕竟牵扯甚广,还压着雅儿一辈子的?幸福在里头,沈老夫人自是得护着一二,由不得旁人横加干涉。 两人对视间,旁人许不知其?意,不过沈老夫人和柳莺莺二人分明心照不宣。 果然,下?一刻,便见沈老夫人眼中的?凌厉之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真真切切地和善,一时,脸上?堆起?和蔼的?笑,看向吴氏道:“瞧瞧,瞧瞧这副伶俐讨喜的?模样,可不说受人待见么,这话经由她这小嘴一说,沈家反倒成她救命恩人了。” 沈老夫人笑着叹了口气,话一落,竟亲自起?了身?来,一把将柳莺莺搀了起?来,道:“快起?来快起?来,你这孩子,再要这样可就要让老婆子我无地自容了。” 说着,一度紧紧拉着柳莺莺的?手,眼中的?警惕和揣摩之色终于?全然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淡淡的?颔首和满意。 正拉着柳莺莺的?手再要宽慰几句之时,这时,忽而听到外头响起?了一道唉声叹气之声,声音里好似透着一丝无可奈何,道:“太太,这孩子这几日?一直不肯好好用膳,都瘦了一大圈了,横竖儿子法子用尽,实在没得啥法子了,交给您了,您来哄哄您的?宝贝孙儿罢。” 莺莺传 第121节 那道声音唉声叹气,却?又分明略透着几分肆意和随性?,与这寿安堂里的?严谨和古朴之气截然不同。 听到这道声音响起?,屋内众人齐齐朝着门口看去,便见门外一道玉白身?姿手中牵着一个五岁左右的?小童缓缓步入正堂,看到屋内景象,那玉白身?姿身?影微微一顿,似有些诧异道:“哟,太太这儿来了客人?儿子可是打搅了贵客呢?” 那人淡淡笑着看向屋内众人。 柳莺莺顺着声音看去,不是沈五爷沈戎又是哪个? 而手中牵着的?小童,竟是消瘦了一大圈,刚刚死?了亲娘而郁郁难受的?沈钰。 第141章 话说, 吴氏看?到屋外一大一小的父子二人?时,顿时神色一怔,虽沈老夫人?还没有开?口介绍, 不过吴氏从二者的对话之中已然猜出了几分对方的身份来。 今日?刚一赶到沈家时, 便见沈家府宅里头竟还挂着白,有几处地方还没全然清理干净, 果然一问之下才知沈家这几日才刚办完丧事, 听说沈家五房的正?房太太病逝了。 听说五房老爷是沈老夫人的嫡子,吴氏还以为与他们同辈,怕也年岁相仿, 不想,竟是这般年轻之人?, 一眼朝着门口看?去时,还以为是沈家孙辈的哪位公子哥了。 而待沈戎与沈钰二人踏入屋内, 待将这二人?脸面彻底看?清之后, 便见吴氏神色再度一愣,眼中陡然升起了几分惊艳之色来。 年轻倒也罢了, 主要是吴氏几乎没有看?到过这般风姿俊逸的男子, 只见一向颇不着调的沈五爷今日?竟形象大?改,一改往日?放浪形骸摸样,只见今日?着一身玉白衣袍,头戴冠玉,头发高高束起, 身姿笔挺, 姿态挺拔俊逸, 尊贵难言。 沈五爷沈戎本就是清远第一美?男子,他从前风流放荡, 姿态绵软,浑身满是浓重的脂粉之气?,这日?不过随便梳理一番,竟见剑眉星目,俊美?玉如,风流不羁中又透着一抹尊贵华贵之气?,且他生了一双极为狭长好看?的狐狸眼,眼里始终噙着淡淡的笑意,天生一张笑脸,对女子来说,第一眼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力?。 再看?他手中牵着的小童,竟也生得粉雕玉琢,眉目如画,就跟菩萨座下的小仙童似的,漂亮得不似凡人?,吴氏此?番远赴山东,随着娘家人?见了不少亲戚,也见到不少小童,其中也有生得好的,然而一跟眼前这小公子比起来,却是全然比不了的,吴氏见到那么多小孩儿,也就她的莺莺幼时能够与之一比,便是现如今身旁的瑶瑶,虽软糯可?爱,一较之下,到底少了几分贵气?。 没想到这沈家人?,竟各个这般仙姿玉貌,着实?让吴氏大?开?眼界。 到底是百年门阀世家后人?,那模样那气?度,远非常人?能及。 吴氏不由在心中偷偷感慨着门第与门第之间的差距,原来竟是肉眼可?见的。 而那头沈老夫人?看?到沈戎的到访,神色略微一顿,淡淡扫了他一眼,没有功夫搭理他,却很快过去一把将沈钰接了过来,搂在了怀中直揉着亲着,一脸欢喜疼爱不已,好似亲昵一番后,这才又捧起了沈钰的小脸。 见不过才几日?功夫,沈钰一张小脸瘦了一大?圈了,沈老夫人?顿时又心疼又怜爱道:“祖母的小乖孙,怎么不好好用膳呢,瞧瞧,都瘦了一大?圈了,不吃饭怎么可?以,不吃饭人?是熬不住的——” 沈老夫人?牵着沈钰回到了高座上,亲手搂着小哥儿给他喂茶,又亲手剥了个果儿喂他吃,却见那沈钰一直抿着小嘴,不张嘴,不吃,木着一张小脸,脸上再无以往半分张狂霸道之气?,只目光呆滞,神色冷然中透着几分萎靡之色,像是个游离于世间之外?的小木偶,没有一丝鲜活之气?。 沈老夫人?见状,又一一喂了点心和汤食,却都无果,见小霸王般活蹦乱跳的小孙儿转眼之间变了活死人?似的,毫无生气?,当即,沈老夫人?眼微微一红,只一脸心疼的将人?再度一把重重搂在了怀里,冲着吴氏叹了口气?,道:“这是老婆子我的小幼孙儿,哎,是个可?怜见的,他娘前些日?子刚走,别看?年纪小,却什么都懂,都十多日?了,竟还没有缓过来,日?日?郁郁寡欢,再没笑过一回,冷眼瞅着,魂都要跟着走了似的。” 吴氏闻言,这才见那金玉般的人?儿目光呆呆地,一言不发,身为当娘的人?,见不得这般场面,顿时满脸心疼道:“是个孝顺的,只盼着日?子快快过去,好让这孩子尽快走出?来。” 二人?寒暄间,便见沈戎在吴氏对面的交椅上落了座,见儿子不言不语,连祖母都不理会,一时叹了口气?,半晌,目光一抬,不知想起了什么,视线忽而落在了斜对面的柳莺莺脸上,忽而用扇子朝着柳莺莺方向一指,转脸笑着冲着沈钰哄着道:“钰儿,看?看?,这是谁?” 说话间,微微笑着道:“你不是一直喜欢新来的莺儿姐姐么?让莺儿姐姐陪你玩如何?” 沈戎“卖力?”逗弄着亲儿子。 听到这句话时,终见一声不吭的沈钰淡淡抬眼,朝着柳莺莺方向看?了一眼,却是继续抿着嘴,一言不发,片刻后,歪头埋入了沈老夫人?的怀里。 沈戎便又继续哄着道:“咦,这是哪儿来的妹妹?让妹妹还有莺儿姐姐同你一起玩如何?” 沈戎继续耐着性子哄着沈钰。 哄人?间,见对面吴氏友好的朝着他看?了过来,便见沈戎朝着吴氏点了点头,算作?招呼。 吴氏对这个卖力?哄着儿子的沈五爷印象倒是不错,见状,便也极为温柔的附和道:“小公子要不要跟妹妹一块儿玩啊?” “要不要跟莺儿姐姐一块儿玩啊?” 说话间,冲着柳莺莺和她怀中的柳瑶瑶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尤其是柳瑶瑶过去主动跟沈钰玩。 柳瑶瑶自沈钰露面的那一刻,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便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沈钰看?着。 同龄的小孩儿对他们永远有着无法抵抗的力?量,再加上柳瑶瑶比家中几位姐姐们年幼不少,家中姐姐们都不带她玩,故而从小一直形单影只,这会儿见了同样大?的沈钰,顿时巴巴看?着他,心中是有些跃跃欲试的。 不过,沈钰脸上的冷漠和一言不发,以及肉眼可?见的尊贵之气?让柳瑶瑶丝毫不敢主动靠近,不多时,竟露了怯,学?着沈钰的动作?转身一把扑在了柳莺莺的怀里,将脸埋在了柳莺莺身上,一脸求助又羞涩道:“大?姐姐。” 她羞怯怯的模样倒是逗得老夫人?笑了笑,道:“瞧这两个孩子。” 吴氏也有些忍俊不禁。 柳莺莺见状也跟着浅浅笑了笑,然而一抬眼,却正?好对上沈戎嘴角噙着淡笑的目光,二人?对视了一眼,柳莺莺怔了一下,不多时,心中莫名警惕了起来。 警惕这沈戎的骤然出?现。 不由想起去往寒山寺之前,孟氏将她请去的那一幕,便见柳莺莺微微垂目若有所思了起来。 正?好这时,只见沈老夫人?忽而朝着柳莺莺方向看?了一眼,想了想,拍了拍沈钰的后背继续道:“哥儿,就跟你莺儿姐姐她们一道出?去玩玩罢,今儿个外?头日?头可?好了,可?以去喂喂鸟,赏赏鱼啊,玉堂池里头刚放进来一些红鲤,你带着莺儿姐姐还有妹妹去喂鱼儿可?好。” 老夫人?温声细语的哄着沈钰。 柳莺莺闻言抬手摸了摸瑶瑶的小脑袋,又抬眼朝着上首老夫人?怀中看?去,不过一个多月不见,没想到沈钰那小霸王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不由得想起小恶霸失踪那回,小家伙爬在树上,伤感又语出?惊人?问她:狐狸精,要不……你来给我当继母罢? 到底心头微微一软。 她当年被卖进妓院时,亦是无父无母之人?。 柳莺莺见状,沉吟半晌,便拍了拍柳瑶瑶的脑袋问着:“瑶瑶,外?头蝉儿吵闹得厉害,咱们要不要去逮上几只好让老夫人?清静清静?” 柳瑶瑶最喜欢跟柳莺莺一块玩了,无论是扑蝶儿,还是敲杏子,跟大?姐姐一块总是格外?好玩。 听说大?姐姐要去逮蝉,顿时噌地一下将小胖脸从柳莺莺怀中猛地抬了起来,一脸高兴又激动道:“好哇好哇,大?姐姐扑蝉,扑好多好多,再用线绑上小蝉的小腿,串成一串糖葫芦,就可?以去放风筝咯。” 这是柳瑶瑶近来在山东时与山东的哥哥姐姐们一块玩的游戏,将捉来的蝉儿绑在一根线上,它们就可?以将整根线带飞起来了,跟放风筝似的,她方才在来寿安堂的路上绘声绘色的说给大?姐姐听的,没想到这么快大?姐姐就兑现了带她去逮蝉的诺言。 顿时从柳莺莺怀中挣脱了起来,拉着她便要欣然前往,不过,刚要走,便见柳瑶瑶想起了什么,又偷偷朝着沈钰那个方向看?了去,小声问道:“他……他去么?” 柳莺莺笑着顺着柳瑶瑶的视线朝着沈钰那个方位看?了一眼,只盈盈笑道:“你说十七公子啊,甭管他,他可?是个胆小鬼,他肯定不敢玩,咱们去玩罢。” 柳莺莺说着,朝着沈老夫人?以及吴氏请示了一番后,便领着柳瑶瑶往外?去了。 二人?刚一走,便见沈钰闷头埋在沈老夫人?怀里扭动了两下,却也一直没有说话,却渐渐焦躁不安了起来。 在二人?脚步不停,一路走到屋子外?头时,终见沈钰到底偷偷转头朝着屋外?看?了一眼。 沈老夫人?见状,立马笑着与吴氏对视了一眼,随即哄说道:“祖母要同你吴姨说说话,哥儿外?头去玩可?好?” 这个台阶一给,便见沈钰终是一言不发的下了罗汉床,不情不愿的跟着去了。 沈老夫人?见状,心头微微一松,悄然换了一口气?。 沈钰一走,沈戎坐了片刻,便也跟着起身告辞道:“那太太你们说话便是,儿子便也不打绕了。” 说完,朝着吴氏略微颔首,临走前,朝着沈老夫人?看?了一眼。 沈老夫人?微微瞪了他一眼,沈戎一走,想起方才孙儿孤苦无依的可?怜模样,以及柳家那莺丫头的聪慧伶俐,心头微微一叹,不多时,便直接冲着吴氏道:“娴姐儿,其实?今儿个本还有一桩事想要与你相商。” 第142章 “吱吱吱——” 树上蝉鸣声?不绝。 柳莺莺从柳瑶瑶纱裙上扯下一块纱布, 用柳条盘成圈临时做了两个简易小网扑。 大树上的蝉都飞得高,轻易够不着,得爬上树才能捕捉到, 女子爬树不雅, 故而柳莺莺十分有技巧的寻着蝉声专门挑选低矮的树上寻找。 寻了片刻,柳莺莺在玉堂池池边的一株柳树上发现了两?只小蝉, 安安静静的趴在柳树的树身上, 柳莺莺小心翼翼地?拨开柳条,示意柳瑶瑶去看。 柳瑶瑶见了,顿时激动得手舞足蹈。 柳莺莺正欲去逮, 想起了什?么,转身往后看?了一眼, 便见沈钰那小霸王默不作声?、面无?表情的站在不远处的山石旁看?着她?们,柳莺莺便友好邀请道:“十七公子可要跟咱们一起来捉蝉?” 话一落, 却见小霸王眼一瞥, 小大人似的一脸嫌弃的转过了脸去,半晌, 嘴里冷哼了一声?道:“幼稚。” 柳莺莺见状笑了笑, 也不以为意,懒得理会他了,只与柳瑶瑶小声?耳语道:“一会儿我先去逮,瑶瑶攻守在外围,我若逮不到, 蝉飞走, 瑶瑶便守在外头用小网扑扑它, 咱们二人好生配合,争取一举拿下这两?只小蝉如何??” 柳莺莺献着计。 柳瑶瑶瞬间警钟大作, 叉开小腿,一脸郑重其事的高高举着手中的小网扑蓄势待发?道:“好,只要小蝉一飞出来,我一准牢牢扑住它。” 说罢,二人吭哧吭哧开始行?动了起来。 沈钰虽满脸嫌弃,然而在柳莺莺姐妹二人轻手轻脚探进柳条中去逮时,到底忍不住转过了脸来,伸着脖子远远看?了去。 沈戎摇着扇子跟过来时,便见沈钰目不转睛盯着柳树底下看?着,虽一脸嘴硬,身姿神?色却分明?出卖了他自己,顿时嘴角噙起了淡淡的笑,随即摇着扇子默不作声?地?远远看?着。 视线落在了柳树底下那抹摇曳婀娜的身姿上,定定看?着,越看?,脸上的笑意越深。 话说两?只小蝉趴在树杆上一动不动。 柳莺莺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地?靠近,抬起手便轻轻捂住了一只小蝉,正要捂第二只时,第二只被她?的举动惊动,扑哧一下煽着翅膀飞走了,柳瑶瑶见状,立马举起小网扑去扑,结果小蝉嗖地?一下钻出树林,越飞越高,都飞到半空中了,柳瑶瑶还在继续坚持不懈的跳着扑着追着。 “白痴。” 一旁的沈钰见状,嘴里冷冷嘲讽一声?。 柳瑶瑶闻言,小胖脸瞬间嗖地?一下胀红了一片。 等?到柳莺莺挑开柳条踏出来时,便见柳瑶瑶垂着小胖脸一脸郁郁寡欢,看?到柳莺莺出来,柳瑶瑶顿时咬着唇一脸闷闷不乐道:“大姐姐,蝉儿飞走了,瑶瑶没有逮住它,瑶瑶是不是很没用?” 柳瑶瑶素来最是个开朗快活的小女孩儿,鲜少这般泄气过,柳莺莺朝着小胖脸脸上看?了一眼,又抬眼朝着不远处沈钰脸上扫了一眼,立马意会过来,笑着道:“怎会?” 说完,将手掌摊开,赫然见柳莺莺手心里躺着一只小蝉,柳莺莺轻轻抓着小蝉的翅膀朝着柳瑶瑶扬了扬,柳瑶瑶看?到柳莺莺手中的小蝉,瞬间忘了方才的不快,一脸欢呼雀跃道:“大姐姐好棒,大姐姐捉住了。” 话一落,立马撅着小屁股将一旁的陶罐抱了过来,将柳莺莺捉的小蝉小心翼翼地?放进了陶罐里封起来,这才抬着小下巴一脸得意的朝着沈钰方向看?了去。 沈钰抿着小嘴翻了个白眼。 顺利捉到一只小蝉后,柳瑶瑶干劲十足,还要再找,然而这下找了许久都不见小蝉身影,眼看?着柳莺莺和柳瑶瑶两?个睁眼瞎便要错过一只了,便见沈钰眼尖的朝着柳莺莺头顶上扫了一眼,绷着小脸忍了半晌,终究没能忍住出声?道:“那儿不就有一只,笨蛋。” 柳莺莺顺着沈钰的视线看?去,便见她?头顶上方的枝杈上趴着一只。 柳莺莺立马转过身来朝着沈钰竖起了跟大拇指,压低了声?音恭维道:“十七公子好眼力。” 沈钰被夸,略有些不大自在,又不愿表现出来,顿时将小脸再度一撇,耳朵却慢慢红了起来。 柳莺莺见状顿时笑得双肩轻颤,嘴里嘀咕了声?:“十七公子发?现的这只蝉,怎么着也得逮住了,万不能让它给跑了去。” 说罢,将袖袍朝着腕上撸了撸,便要去逮。 不过,这只蝉的位置比较高,柳莺莺小心翼翼地?伸了伸手,却有些够不上它,踟蹰片刻,柳莺莺指挥柳瑶瑶搬了块小石墩过来,柳莺莺垫在石墩上,扬起头,轻轻探出手去捉。 却未料,正要捂住小蝉时,小蝉似有察觉,忽而煽动了两?下小翅膀。 这一下,就连沈钰都微微抿住了呼吸,唯恐小蝉飞走。 莺莺传 第122节 柳瑶瑶更是憋得大气不敢出一下。 却见小蝉不过煽着翅膀往高处爬行?了一段距离,最终便又缓缓停了下来。 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然而踩上石墩的距离刚刚好够得着小蝉,这下小蝉往上走了一阵,柳莺莺再去够时便又差了一截。 她?一时小心翼翼地?踮起了脚尖,指尖刚好可触及到,然而石墩摇摇晃晃,就在她?小心翼翼地?便要一鼓作气跳起来一把捉住时,不想,脚下石墩一个打滑,柳莺莺一愣,整个身子不稳一下往后滑倒去。 眼看?着整个人便要狼狈栽倒之际,这时,早在远处留意着的柳莺莺一举一动的沈五爷沈戎嘴里提醒了一声?:“当心。” 话一落,大步一跨,举着扇子的长臂轻轻一抬,竟稳稳接住了柳莺莺。 柳莺莺顺势倒进了沈戎的臂弯里。 一抬眼,沈戎放大的一张倒映的脸映入了柳莺莺的眼帘。 四目相对间,两?人均是一怔。 相比初见时,这日的沈五爷明?显要规矩端正许多?,收起了那副浪荡样,散去一身刺鼻的脂粉味,清远城第一美男子的姿容还是十分能打的,纵使年岁长了些许,却有着那些稚嫩粉面的公子哥身上没有的,少见的信手拈来的松弛感。 微微笑着低头看?着柳莺莺时,面庞与沈二公子沈烨那张脸如出一辙,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连柳莺莺都有片刻惊艳。 而沈戎搀着柳莺莺,只觉得怀中的娇躯比想象中更软更娇。 二人定定对视了片刻。 就在这时,通往寿安院的小径上,一道玄色身姿背着手缓步而来,绕过山石时,正好撞见这一幕,便见那道清冷威严的身姿骤然一顿。 沈琅双眼骤然一眯,目光冷冷地?的盯着前方,将一切尽收眼底。 偏这时,吴氏正好也从寿安堂院子内踏出,从另外一侧远远走来,看?到这一幕后,吴氏双眼一瞪,三魂当即惊出了六魄来,下一刻,立马闪身在一旁的树荫后,躲了起来。 好在,沈戎这日十分知礼,若是换作往日,一准将人搂着低头探了过去,凑到娇娇身前轻轻嗅着,浪荡的调戏一番:“好香。” 今日,却似模似样的,装得一本正经的探问道:“可有碍?” 顿了顿,又笑着道:“不过一只蝉而已,怎么还较上劲了。” 说着,小心搀着柳莺莺起了身来。 柳莺莺站稳后,立马往后退避了两?步,抬眼看?了一眼,正要施礼致谢,不想,这时却察觉到一道气场强大的气息袭卷而来,柳莺莺与沈戎双双抬眼看?去。 便见一抹玄色身影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而来,就在距离二人几步之遥的位置一动不动的站着,清冷的目光直直朝着二人面门?射来。 而这时,一颗心都扑在小蝉身上的柳瑶瑶,自那只小蝉从柳莺莺手中飞走后,她?立马举起小网扑追赶而去,不想,一转身直接扑到了沈琅腿上,而后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撞击着,扑腾一下,撞得摔了个屁股蹲。 柳莺莺先是看?到摔倒的柳瑶瑶,继而目光一抬,这才看?到柳瑶瑶身前那抹如山石般巍峨森严的身姿。 第143章 看到柳瑶瑶摔倒, 柳莺莺心头一紧,下意识地便要大步踏步过去将人抱起来,然而?, 视线触及到那张清冷森目的脸面时, 柳莺莺脚步却微微一顿。 四目相?对时,视线不期然撞入了一双冷冽清冷的眼睛里。 只见沈琅立在几步之遥外, 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或者?他们。 不知是不是柳莺莺的错觉,好似从那?双清冷的凤眸里看到了几分凌厉之气。 柳莺莺不知那?抹凌厉之气究竟为何而?来,总不至于是看到她方才跟沈五爷举止“亲密”的缘故吧? 呵, 若记得没错的话?,这是自从寒山寺回来后, 二人的初次见面。 而?从寒山寺回来后,他们二人之间已再无任何关联了。 他回府后, 已自行婚配, 将为他人夫,至于她与旁人如何勾搭, 与旁人如何亲昵, 又?与他何干? 他们之间,不过男欢女爱,各取所需罢了,从不见任何承诺与责任,便是今日她与沈五爷抱在一起, 甚至是在行苟合之事, 也轮不到他沈大公子来给她甩任何脸子。 故而?只见柳莺莺心中冷笑一声, 随即不过淡扫了来人一眼,很快收回了视线, 就跟没有看到来者?似的,而?后将目光一垂,直接将视线落在了摔了个?屁股蹲的柳瑶瑶身上。 许是被撞得有些懵,又?许是一身玄衣的沈琅气势过于威严,瑶瑶显然被吓到了,呆愣愣的坐在了原地,全然忘了反应。 若是以?往,柳莺莺自会毫不犹豫地大步踏过去将人抱起来,然而?眼下,只见柳莺莺立在原地没有动,余光扫了那?抹玄色衣袍一眼,沉吟片刻,冲着柳瑶瑶鼓励道:“瑶瑶,自己?爬起来。” 却不料,只见柳瑶瑶颤颤巍巍仰头看了头顶之人一眼,看到那?张威厉森严的脸面时,眼圈一下子红了起来,而?后憋着小嘴,委屈巴巴的扭头朝着柳莺莺看了来。 而?沈琅背着手负手而?立着,扫了眼脚边的小胖妞,竟也丝毫没有要去扶的意思,那?双冷厉的目光一直直直投射在几步开外的柳莺莺面门上,尤其,在她熟视无睹的姿态下,似更要冷岑了几分。 柳莺莺见状眉头一蹙,怎么?所有小孩见了这姓沈的一个?个?跟见了鬼似的,怕得要命,沈钰如是,沈月灵如是,如今就连一向活泼可爱的瑶瑶眼里都憋了一泡泪来。 柳莺莺微微咬了下牙关,对峙片刻,终是抿着唇一步一步缓缓走了过去。 一直走到距离瑶瑶一步开外的地方缓缓停了下来。 而?沈琅就站在瑶瑶另外一侧,他们之间距离不过两步之遥,方一靠近,只觉对方人高马大,像座群山峻岭般矗立在眼前?,极具有压迫之势,好似随时随地将要倾倒下来,将人碾压到无葬身之地。 柳莺莺尽量忽视那?道强大的气场,只目不斜视,缓缓弯腰正要将小胖妞抱起来时,却未料,在她弯下腰的那?一瞬间,对面那?道归然不动的身姿竟也没有丝毫征兆的伏下了身来,同她一道弯腰去扶。 二人同时弯腰,同时探手。 区别在于,柳莺莺伸手拽住了瑶瑶的胳膊,正要将她提拎起来,然而?下一刻,她的手腕顷刻间被一只大手一把牢牢扣住了。 她握着瑶瑶的胳膊。 而?他竟直接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柳莺莺神色一愣,下意识地仰头看去,仰头的那?一瞬间,额头一抬,竟撞到了一抹坚硬的头骨上,竟与对方额头相?撞,相?触,相?贴。 撞击声发出砰地一声清脆声响。 柳莺莺只觉得自己?整个?脑袋嗡地一下,一片空白。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不过眨眼之间,让人触不可及。 柳莺莺愣了一下,压根来不及顾及额头的疼痛,几乎是下意识地便想要抽开自己?的手腕。 却不料,她的细腕像是被一只铁钳牢牢锁住了般,竟顷刻间动弹不得了。 一低头,便见攥着她手腕的那?只手修长,有力,骨节阵阵绷动着,可见用?足了力道。 对方的力道,柳莺莺是了然于胸的。 她曾受困于他的身下,压根没有半分撼动的余地。 当即,柳莺莺脸微微一胀,一抹愠怒瞬间涌上心头。 这个?姓沈的此举究竟意欲何为? 她没想到对方竟有此逾越之举。 他这是作甚? 大庭广众、纵目睽睽之下,他此举究竟何意? 沈五爷,他的叔辈就在几步之外看着。 此处随时随地都有人过来。 他一个?定亲之人,竟公然这般放肆,若叫人瞧了去,将置她于何地? 柳莺莺当即用?力挣脱着,却未料,她越挣,对方越攥越紧,俨然要将她的细腕给一把拧断了似的,就在柳莺莺疼得将要忍不出溢出声儿来之际,只见这时一言不发的沈琅抿紧了嘴,忽而?开了口,却几乎是咬着牙关在她耳边低低说?道:“若再乱跑,我会打断你的腿。” 沈琅凑到柳莺莺耳边一字一句冷冷说?着。 语气中似带着几分威胁之意。 细细听来,冷岑的语气中隐隐透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柳莺莺听了先是怔了一下,而?后瞬间咬着牙关,一度将要怒火中烧来。 呵,她乱跑,关他何事? 他凭什?么?要打断她的腿? 真是可笑至极。 关键是,沈琅这人一向端言正经,说?这话?时,听不出多?少戏谑之意,更像是一板一眼的暴君,居高临下的当真要对她进行审判似的。 当即柳莺莺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着,一度气得浑身颤抖了起来,只恨不得不管不顾一把挠过去之际,却见这时,手腕的力道骤然消失。 沈琅蓦地一下松了手,放开了她。 他径直直起身姿来,负手而?立着,一瞬间端得一派君子方仪,好似方才那?一幕不过是一场错觉。 话?音刚落,一抹玉白衣袍映入眼帘。 “衔儿。” 柳莺莺一抬眼,才见这时沈戎竟摇着扇子慢悠悠的踏上前?来,冲着沈琅道:“你怎么?来了?” 说?话?间,狐疑的目光在柳莺莺和沈琅二人身上来回扫视着,而?后微微眯着眼,神色定定的看向沈琅——他这位神出鬼没的侄儿来。 因常年在烟色之地打滚,风流放荡的沈戎练就了一副精悍的眼力来,自打柳家这娇娇儿入了沈家后,他听过她跟小六之间的传闻,也闻得与小二之间的趣事儿,却唯独没有听到过她跟老大之间有任何过往。 衔哥儿自幼时入了寒山寺后,如同老僧入定般,日日潜心修行,不问?世事,故而?沈戎跟沈家几位小辈中多?数都相?交甚欢,唯独与这位衔哥儿交情不多?,他镇日淡着张脸,比大哥还要神色寡淡几分,实在无趣。 这样的一个?人,定亲成婚都叫他意外连连,更甭提他与旁的女子有染呢。 可方才不过一眼,沈戎便已然察觉出了一丝不同寻常来。 方才这二人动作间他虽看不真切,可莫名?的,沈戎就是生生徒生出一丝警觉之色来。 警惕的目光定定看向沈琅。 却见沈琅神色淡淡道:“过来瞧瞧祖母。” 说?话?间,亦是抬着凤眸,迎上沈五爷的目光,反问?道:“小叔呢?” 沈戎与沈琅对视片刻,方撑开扇子摇了摇,笑着道:“钰儿不听话?,我哄不住只能往老太太这里塞了,没想到连老太太也管束不住这小兔崽子,却不想谁都哄不住,却唯独叫柳家这小丫头给降住了。” “看来,他们倒是有缘。” 沈戎似笑非笑的回着。 说?话?间,目光微垂,落在柳莺莺脸上,似带着一丝偏爱。 话?里话?外,也仿佛别有深意。 沈琅闻言,嘴角一抿。 莺莺传 第123节 一股无名?硝烟仿佛在二人之间渐渐弥漫了起来。 就在二人定定对视之际,这时,忽而?听到一声细微的啜泣声响起了起来:“嘶,疼,大姐姐,疼。” 只见柳瑶瑶疼得一把扑进了柳莺莺的怀中不断呻、吟着,落在地面的脚不断往上够着,竟如何落不了地来。 此时的柳莺莺压根没有留意到这二人之间暗搓搓的斗法来,因为瑶瑶这小胖妞实在太胖了,猛地一下柳莺莺竟抱不动她来,刚将她扶起来,人还没站稳便听得瑶瑶的呼痛声四起,顿时心头一惊,连声探问?道:“怎么?了,瑶瑶?” 便拧着眉头正要朝着柳瑶瑶脚下查探时,这时,却见沈琅凤眼淡淡扫了过来,道:“崴脚了。” 话?一落,只见沈琅朝着柳莺莺大步一跨,靠了过来,而?后长臂一抬,朝着柳莺莺道:“给我吧。” 柳莺莺闻言,终于正眼朝着沈琅看去,只这一眼看去时,还一度微微咬着唇,恨恨的看着他,没有从方才的愠怒中平复下来。 沈琅清冷的目光落在她雪白的贝齿上,淡扫了一眼,而?后神色冷淡道:“有骨裂之嫌,岂能怠慢!” 柳莺莺一愣,纵使心有不忿,然而?到底忧心瑶瑶伤势,踟蹰良久,终是咬着牙关将瑶瑶递送到了对方手中。 却不料,瑶瑶竟有些惧怕沈琅,在沈琅将她抱过去的那?一瞬间,柳瑶瑶猛地朝着柳莺莺怀中一扑,紧紧抱着柳莺莺啜泣喊道:“大姐姐。” 她这一扑,连带着将沈琅那?只大手一并压在了她的怀中。 一抹饱满细腻之感瞬间跃然指上。 柳莺莺一愣,脸骤然一胀后,立马将瑶瑶一把推开,然而?瑶瑶却死死抱着她不撒手,生怕她将她交到沈琅手中,最终,柳莺莺只得缓缓闭上眼,将二人之间紧紧压住的那?只手拽了下来。 随即,咬着牙关费着九牛二虎之力将五岁的柳瑶瑶整个?抱了起来,转身朝着远处的凉亭走了去。 沈琅抬起指尖置于眼前?看了看,而?后蓦地抬起了眼来直直朝着沈戎方向看了去,这一眼,眼尾微微一佻,竟透着一抹暗搓搓的“得瑟”意味来,而?后,沈琅将手朝着后背一背,一边细微摩挲着,一边大步朝着那?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堂而?皇之的踏了去。 沈戎见状,慢慢眯起了眼来。 见远处三人走到凉亭中缓缓坐下,柳家那?娇娇儿怀中抱着一小女,沈琅坐在对面为她怀中之小女查探伤势,三人靠得极近,那?副画面远远看着,竟像是一家三口似的,莫名?刺眼。 沈戎面色当即一沉,转脸便朝着身后的沈钰使了个?眼色,沈钰绷着小脸一言不发,沈戎瞬间瞪了瞪眼,抬起脚便朝着沈钰屁股上踹了一脚,沈钰咬着牙关,恶狠狠地瞪了沈戎一眼,片刻后,这才细微叹了口气,捂着屁股朝着凉亭方向跟了去,便冲着凉亭中方才落座的柳莺莺嚣张大声喊道:“狐狸精,我渴了,你过来喂我水!” 第144章 话说沈钰蛮横张狂的跟进了凉亭里裹乱着。 此?时, 沈琅正在给柳瑶瑶查探伤势,他与柳莺莺相邻而坐,柳莺莺抱着瑶瑶侧身面向沈琅, 沈琅轻轻握起了瑶瑶的脚踝时, 亦是转身面向柳莺莺。 沈琅转身间,他们膝盖相触着, 碰到?了一块。 衣袍相缠。 柳莺莺见状, 正要换个姿势。 却见这时沈琅忽而低低斥道:“勿动。” 柳莺莺闻言抿了抿嘴,见他轻轻握起了瑶瑶的脚踝,到?底强忍着?没有动弹。 只察觉到?对方坚固有力的膝盖抵在她的膝盖前, 哪怕隔着?衣袍面料,都能?清晰无比的感受到?不?同于女子触感的力量感。 柳莺莺微微凝神着?, 想要极力忽视那?抹触感,却见这时, 那?长腿忽而微微一伸, 没入柳莺莺双膝间,柳莺莺神色一怔, 目光一抬, 却见沈琅这时微挑的眉头淡淡看了她一眼,顿时脸面一胀,反应了过来,对方是故意的。 立马便要收回双腿,却未料沈琅马靴一拦, 竟直径挡住了柳莺莺的去路。 再一抬眼间, 竟见他面上若无其事甚至正在一本正经的查看着?瑶瑶的伤势, 衣袍之下的腿却与她相交相缠着?。 柳莺莺顿时一阵气结。 沈琅至此?嘴角一勾,只觉得方才?的满面怒火终于在此?时此?刻渐渐消散大半, 却不?料就?在这时,沈钰那?小魔王莽莽撞撞的冲了过来。 这时,柳莺莺已?顾不?得瑶瑶伤势,一脚踹上了那?条结实有力的大腿,将自己?的腿抽回。 于是,等到?沈钰冲进亭子里时,便见沈琅一双冷冷目光扫了去,沈钰向来惧怕沈琅,被他这样一道凉飕飕的目光探来,顿时脖子缩了一下,正要退却时,这时沈戎却优哉游哉跟了过来,摸了摸沈钰的脑袋,假模假样道:“没大没小。” 又道:“祖宗,你怎么就?不?知消停呢,跟我回去,你爹亲自喂你去。” 嘴上虽这样说着?。 巴掌却是不?轻不?重的朝着?沈钰后脑勺扇了扇。 沈钰惧怕沈琅,可沈戎来了,到?底多了些底气,有人撑腰了,顿时将下巴一抬,伸手直接朝着?柳莺莺脸上一指道:“我就?要她喂!” 说完,亦是朝着?石桌上一坐,背对着?沈琅和柳莺莺二人抱起了胳膊,道:“不?然就?让我渴死算了。” 说完,沉吟片刻,又道:“这样的话,我就?能?跟我娘永远在一起了。” 说这话时,沈钰抱着?小胳膊,腰杆挺立的笔直的,然而,语气却有一瞬间的低落。 柳莺莺闻言,到?底一时不?忍,偏头朝着?沈钰的小背影看了去。 踟蹰半晌,正要开口时,却不?想这时沈琅轻轻握着?瑶瑶的脚踝试探伤情,方一试探间,便见柳瑶瑶疼得小胖脸一脸煞白,呜咽着?扑倒在了柳莺莺怀里,不?断缩脚挣扎道:“疼,大姐姐,疼。” 柳莺莺的注意力瞬间被瑶瑶拉了回,忙抱着?柳瑶瑶安抚道:“乖,瑶瑶,忍忍便好。” 说完,立马看向沈琅质问道:“她伤势到?底如何??” 沈琅正要作答。 这时,沈戎再度下脚,踢了沈钰一脚,便见沈钰忽如蚂蚱猛地?一下惊炸起,一把跳到?柳莺莺跟前,咬牙切齿的冲着?柳莺莺嗷嗷大声喊道:“我渴了,你到?底去不?去给小爷我取茶。” 说着?,又微微抬着?小下巴冲着?柳莺莺威胁道:“你若不?去,我这便就?去告诉祖母,你对我不?管不?顾,不?闻不?问!” 话一落,只不?管不?顾的拉着?柳莺莺便要走。 却不?料,柳瑶瑶的小脚丫子再度一疼,又担心柳莺莺被沈钰拉走,瞬间紧紧抱着?柳莺莺呜呜喊道:“大姐姐别走,呜呜,疼,疼——” 一时间,两个大男人隐身其后,让两个小娃娃在前方战壕里头斗起了法来。 一个哇哇大哭。 一个嗷嗷大喊。 瞬间,整个凉亭闹作一团,连凉亭的亭盖俨然都要被一把掀开了似的。 直到—— “好了,都闭嘴!” “都别吵了!” 柳莺莺闭上眼,忽而冷着?脸面无表情地?大喊一声。 她这一声斥责声落下。 怀中?的柳瑶瑶瞬间吓得停止了哭声,在柳莺莺怀中?偷偷打了个嗝来。 沈钰亦是乖乖闭上了嘴。 沈琅沈戎对视一眼,亦是纷纷噤声没有说话。 唯独柳莺莺一度气得血气上涌。 冷厉的神色一一扫过四人。 别以为她是个睁眼瞎,全然不?知这几人背后那?些小动作小心思。 她只是有些无语罢了,没想到?堂堂沈大公子和沈五爷这样的大男人幼稚起来,竟比五岁的小孩还?要幼稚。 幼稚到?,她都没眼看的地?步。 她不?认为是自己?魅力大到?迷倒万千少男少女的地?步,迷得这样两个人中?龙凤为她斗起法来,男人就?是这样,无人起哄时,万金珠石都能?蒙尘,有人相争时,一块石头也能?成为香饽饽。 柳莺莺眼下被吵得耳朵嗡嗡作响,头晕眼花,是一个都不?想搭理了。 一时,抬起眼来四看着?,正好看到?远处吴氏的身影在树荫下一闪而过,柳莺莺便立马招呼吴氏过来,便将瑶瑶送到?了吴氏怀中?,道:“娘,瑶瑶崴脚了,沈大公子医术精湛,正在替瑶瑶查探伤势。” 说话间,目光一抬,落在了背对着?他们一行人,依然抱着?胳膊一脸傲娇的沈钰那?个小萝卜的背影上,继续道:“十?七公子渴了,女儿带他回寿安堂饮些茶。” 说罢,便将瑶瑶交给了吴氏。 转身,拉着?沈钰下了凉亭,朝着?寿安堂走了去。 整个过程,没有再往那?一黑一白两个身影上再看半眼。 然而,柳莺莺一行走后,却见沈戎丝毫不?恼,反倒是呵呵笑着?冲着?吴氏道:“柳夫人放心,我这位侄儿医术高深,一准将小丫头的伤势治好。” 说着?,扇子一撑,优哉游哉的摇着?道:“我那?逆子最是个不?消停的,若再闯祸便不?好,我且跟过去瞧瞧。” 说着?,朝着?吴氏略微颔首,便颠颠下了亭子,朝着?那?一大一小二人优哉游哉得跟了去。 临走前,还?似笑非笑的朝着?凉亭中?那?抹玄衣身影看了一眼,眉头轻轻一挑,反击了一个方才?一模一样的“得瑟”目光。 几人一走,凉亭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沈戎人都走远了,还?见吴氏还?在伸着?脖子远远探望着?。 等到?一转脸时,便见沈琅抿着?唇一言未发,脸色略有些冷凝。 吴氏得知这位乃沈家大房嫡子嫡孙,又见他气度不?凡,通身威严显贵,一时大气不?敢出一下。 随即,只见他握着?柳瑶瑶的脚踝轻轻掰扯了一下,便闻得“咔嚓”一声声响,便冲着?吴氏缓缓道:“已?无大碍了。” 这就?好了? 吴氏一愣,立马抱着?瑶瑶下地?试探,果然下一刻便见柳瑶瑶将脚往地?上一踩,瞬间恢复如初。 吴氏立马欣喜致谢道:“多谢……多谢大公子相助。” 沈琅本欲挥袖走人,踟蹰片刻,到?底冲着?吴氏淡淡颔首,端起礼数道:“不?过举手之劳。” 说着?,朝着?吴氏淡淡点?头,这才?拂袖而去。 下了凉亭,才?见沈琅朝着?寿安堂方向看了去,面色顷刻间沉了下来。 “那?位便是沈家嫡出的大公子?啧啧,真真如同天人般,娘活了小半辈子,还?没见过这般风姿之人,简直如神祗下凡,本以为那?位五老爷已?算是惊为天人了,不?想这位大公子竟全然不?输那?位五老爷,可见这沈家真真龙凤云集啊,莺儿,你说,这世间怎会有人生得这般丰神俊逸,可惜,马上便要成亲了。” 话说柳莺莺从寿安堂回来后,便见瑶瑶已?然睡着?了,柳莺莺担心她的伤势便要前去查探,却被吴氏拉着?到?窗前小坐,赶忙将柳瑶瑶伤情告知,告诉她并无大碍。 柳莺莺听到?她前脚刚走,后脚瑶瑶的伤势便立马无碍,甚至还?能?马上下地?了,顿时心中?冷笑了一声。 再一抬眼时,便又见吴氏絮絮叨叨,似有话要说,话里话外竟数度引到?了沈琅身上,柳莺莺有些惊讶道:“娘何?时知道的?” 吴氏道:“方才?老夫人说的,一脸喜色,还?留咱们住到?这场大婚办完再走,不?过婚礼还?有两个月,莺莺你怎么说?” 说这话时,吴氏目光定?定?的盯着?柳莺莺,好似想要从她脸上窥探出什么,却见柳莺莺略有些歉意的冲着?吴氏道:“女儿无能?,来沈家这么久了,婚事上竟无任何?建树。” 又道:“来沈家这么久,若再久住下去怕也会惹人嫌,不?过若这般空手而归,父亲和叔叔他们怕是会失望至极了。” 柳莺莺叹了口气说着?。 莺莺传 第124节 吴氏本是想要试探她一番。 方才?远远地?看到?那?位沈大公子露面,似与莺儿有些—— 当即心头微震,还?以为女儿与那?位沈家大公子—— 然而,那?位大公子可是马上要成婚之人啊! 吴氏顿时心急如焚,有心探问,可她初来沈家,对沈家万事不?知,一时便又想起今早女儿醉酒一事,故而小心翼翼的试探着?。 直到?这会儿见女儿提及这门婚事竟没有半分异色,顿时松了一口气来,又见女儿一心为着?柳家,为着?婚事满腹踌躇,顿时心头一窒,立马一脸心疼的拉着?柳莺莺的手道:“柳不?柳家的,娘不?在乎,成家立业,振兴家族是他们大老爷们的事,何?苦将此?等包袱强塞到?你一女子身上,让你一屈屈弱女子苦撑着?这偌大的家族兴衰,万没有这样的道理。” “娘关心你的婚事,只与你的幸福有关,至于其他的,娘不?过内眷妇人一枚,便是想要顾及也鞭长莫及,你莫要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 说到?亲事,将沈大公子这边的狐疑撂下后,便见吴氏忽而正襟危坐着?,一脸正色的冲着?柳莺莺道:“说起亲事,眼下便有一桩!” 说着?,却见吴氏似有些难以启齿,良久良久,咬着?牙关小心翼翼探问道:“莺儿,你觉得那?位五老爷如……如何??” 第145章 “五老爷?” 见柳莺莺朝她看来, 神色不明,吴氏咬咬牙,心一横, 便?将方才沈老夫人与她商议的要事跟柳莺莺如实说来。 原来, 方才沈老夫人是有意将人支走?的,将人支走?后, 便?直接开门见山跟吴氏商议起了柳莺莺的婚事来, 沈老夫人有意将柳莺莺嫁入沈家,而所嫁之人,竟是刚刚才死了正房夫人的沈家五老爷。 吴氏一开始听到这门亲事时, 是错愕,是懵然, 只觉得五雷轰顶,震惊于?沈家竟会主?动?与柳家议亲, 更?震惊于这位议亲对象。 沈家五老爷? 五老爷不是才刚死了发妻么, 沈家府宅里的白?事还未曾全然去除干净呢? 震惊过后,见沈老夫人一脸正色, 只隐隐叹息着说孩子可?怜, 瞧那忧心神色不像说笑,便?也慢慢冷静清醒下来,认真思索着这门亲事的可?行性。 可?是再冷静清醒,此番看着女儿如琼花般貌美稀疏的姿容,吴氏实在开不了这个?口, 开这个?让女儿去给人做填房的口子来。 却不想, 话一出口, 却见柳莺莺并无任何恼怒之色,其实早在沈老夫人撺掇着将沈钰交给柳莺莺的那一刻, 柳莺莺便?已然猜测出了几分沈老夫人的用意来。 非但?没有任何恼怒之色,反倒是一脸认真平静的思索了片刻,冲着吴氏道:“沈五爷么?” 顿了顿,一脸平静的看向?吴氏道:“娘以为如何?” 她的脸色不见任何羞涩,亦不见任何情绪起伏,平静到仿佛在议论天?气,在点?评菜肴般稀松平常。 吴氏见状,心头微微有些复杂,说不上什么心情,是心疼,是怜惜,还是什么,良久良久,只拉着柳莺莺的手道:“莺儿不恼么?毕竟,那五老爷比你年长许多,又才刚死了发妻,底下还有个?那么大的孩子,听说屋子里还有不少妾室?” 吴氏这话一落,却见柳莺莺反倒是笑了,朝着吴氏道:“女儿为何要恼?” 说着,反倒是笑着拍了怕吴氏的手安抚道:“若非那沈五爷死了发妻,底下又有个?那么大的孩子,还有满院的妾室,不然,这样一门亲事怎会有落到女儿身上的可?能?” 顿了顿,又道:“便?是沈五爷这样号的,整个?清远城都不知将要遭多少人哄抢呢,在五太太咽气的那一刻,五房正房那位置早已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呢,女儿为何要恼?这门亲事若真落在女儿头上,只会是女儿高攀了。” 柳莺莺从善如流的说着。 竟难得清醒。 吴氏闻言却是又欣慰又心疼,欣慰于?女儿的识大体,成熟稳重?,心疼她的面面俱到,清醒冷静,寻常十几岁的娇娇儿若冷不丁听到要嫁给年近三十的人做填房,一准炸锅了,唯有她的莺儿,目光长远,面面俱到,冷静又清醒,可?是,议亲,不该只有冷静又清醒啊! 说到底,还是这些年让她受了苦,才练就了这样一番成熟稳重?的心来。 吴氏一开始还犹豫着要不要跟女儿张口提及这件事情,见柳莺莺并无反对之意,母女二人便?心平气和的细细探讨了起来,道:“其实一开始听到沈老夫人要与咱们家议亲,娘是激动?是欢喜的,毕竟,你的身子,你的婚事都统统耽误不得,婚事可?以说是越快越好,能攀上沈家旁的不说,至少这辈子安稳无忧了,可?是后来听说竟是那位刚死了发妻的五老爷,娘一开始怎么也不能接受,直到——” 直到沈老夫人放出了话,隐晦提及这门亲事其实是沈五爷自己?的心意,又将那五老爷早年在亲事上的不顺,蹉跎至今的缘故一一摊开了说明,这才知道那沈五爷当年竟是被迫娶妻,这才放荡至今的,沈老夫人说那五老爷承诺若柳莺莺进?门后,愿意遣散整个?后院,至于?底下那个?儿子沈钰,沈老夫人说,柳莺莺是他们父子二人共同的人选。 于?是,吴氏这才踟蹰犹豫了。 于?是,如今,一下子两门亲事摆在了眼前。 这没有时,直叫人心急如焚来。 这选择多了,却也让人好生烦恼。 说起山东王家那个?权哥儿,只见吴氏满意点?头道:“权哥儿那个?后生自是无话可?说,王家家世简单,门风端正,与咱们家可?谓是门当户对,加上若嫁去山东,到底有你舅舅一家照应着,想来这门亲事若能成,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娘自是偏向?王家这头的,只是王家武人出生,祖上并不荫阔,若不发力,怕并无起复之势,且对你爹在仕途上并无多少进?益,怕是柳家那关不好过。” “至于?沈家,但?凡没见过这五老爷本?人,娘兴许都不待犹豫一下的,不过,今日一见,说句实话,便?是山东那个?权哥儿纵使年轻俊朗,可?比起这沈家人的龙凤之姿,委实是有些距离的。” “倘若那五老爷当真愿意收心,且今日娘见你与五房那小公子相?处甚欢,沈家百年门阀世家,若真嫁入这沈家,只要笼络住了这父子二人,定是要比王家更?要富贵高升的。” 吴氏娓娓道来,将这两家的利弊一一掰开了揉碎了,放在一块细细比较着。 最终,越说,越发陷入两难之地了,一时隐隐叹了口气道:“若选了王家,沈家这门亲事势必是要瞒得死死的,万不能走?露了风声,若回头叫你爹或者你二位叔叔知晓了,若能攀上沈家,别说做五房正头娘子,便?是做那五老爷的妾室,他们怕也会将你绑着塞过来的。” 吴氏一脸忧心道。 其实,吴氏心中自是偏向?山东那王家的,除了家世这块,她心中还隐隐担心莺儿的身份,清远虽距云城元陵城甚远,到底乃江南腹地,女儿当初流落到妓院时名声过大,而这沈家乃门阀世家,门客无数,怕早晚被人认出,身份惨遭泄露,那时,便?是嫁到这沈家怕是无异于?葬身火海。 山东到底山高路远,身份无人识破,方能安下心来。 吴氏不由有些后悔,当初早该将女儿一并带去山东的,能让她见母亲一眼,还能省去这许多细枝末节来。 吴氏絮絮叨叨说着,最终,还是看向?柳莺莺,决定将这选择权交到柳莺莺自己?手中,正要探问?时,却忽见这时柳莺莺柳眉渐蹙,不多时,只见她轻抚了抚心口,似有些不适。 吴氏立马止住话头,连忙问?道:“怎么呢?可?是哪儿不舒坦?” 便?见柳莺莺捂了捂心口,微微皱眉道:“无事,许是昨夜饮了酒,胃里有些难受。” 柳莺莺说完,吴氏立马起身给她倒了杯温茶润喉,又立马将早间备下的醒酒汤端来,哄她用下。 却不料,柳莺莺方一端起那汤食,忽而胃中阵阵恶心,忙将汤食撂下,猛地起身一路冲到窗子前,捂住心口撑在窗前便?一阵干呕了起来。 只觉得胃里阵阵翻腾。 柳莺莺死死捂住心口,却吐了半天?,什么都没有吐出来,不过干呕了些酸水出来。 柳莺莺略通酒技,万花楼的姑娘们饮酒自是不在话下,她昨夜不过才饮了一坛,竟直接大醉,连何时,怎么回来的都记不清了。 柳莺莺只当昨夜情绪有片刻伤感,这才酒意入体,是醉酒的缘故。 待缓和片刻,擦拭嘴角,方一转过身去,却见吴氏一动?不动?的立在桌旁,正一脸神色古怪的盯着她,柳莺莺正欲探问?,不想,下一刻,便?又见她猛地转身一把撑在窗子前,竟再度干呕了起来。 这一下俨然将整个?胃都给吐了出来。 而这一干呕间,便?见电光火石间,柳莺莺脑袋中灵光一闪,不知想起了什么,只猛地一转身,便?见吴氏举着帕子捂住唇角神色怔怔看着她道:“莺儿,你……你这是……” “你……你可?有——” 吴氏一脸惊魂未定的看着她。 而柳莺莺闻言,捏着帕子的手阵阵发紧,长长的指甲掐进?皮肉里,面色一瞬间惨白?了起来。 怎么会? 怎么可?能? 噬心丸有避孕绝子的功效。 怎么可?能? 柳莺莺一度神色有些恍惚。 吴氏见她如此神色,瞬间反应了过来,只咚地一下,跌坐在了椅子上,脸色亦是难看至极。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吴氏缓过神来,噌地一下起了身,五作三步的一下蹿到了柳莺莺跟前,一把紧紧拉着柳莺莺的手道:“我儿糊涂啊!” 嘴上虽这样说着,却并无任何责怪之意,更?多的竟是心疼和担忧,只一把将柳莺莺搂入怀中红着眼道:“可?是那药效更?厉害了,可?是熬不住了,我儿受苦了。” 吴氏又心疼,又心忧,又一时想起眼下这两门亲事,顿觉五雷轰顶了起来。 这事若起,那莺儿的婚事该怎么办? 吴氏顿时大惊。 待缓过神来后,猛地将柳莺莺一把拉起,连连追问?道:“莺儿,那人……那人究竟是谁?” 却见那柳莺莺死死咬着唇不开口。 吴氏久问?不下,转头便?冲着屋外放声呵道:“桃儿!” 第146章 “桃儿, 你给我如实说?来,跟莺儿有染……欺负我儿的那人?究竟是?谁!” “不许瞒着?,你若不从实招来, 赶明儿个我便将你给发卖了去!” 话说?桃夭方?一进屋, 便被吴氏劈头盖脸的一番话给一把问懵了。 桃夭只有些懵然,然而一抬眼, 见太太脸色严肃冷凝, 再一转脸,便又见姑娘脸色一片惨白,当即脑子里嗡了一下, 缓过了神来,姑娘跟……跟大公子的事情惨遭泄露呢? 然再一抬眼, 触及到姑娘一脸苍白的脸面时,却见桃夭亦是?紧紧抿着?嘴, 竟也不发一言了起来。 此时的吴氏早已急得团团直转了, 见桃夭如此,她们主仆二?人?均是?如此, 顿时气得七窍生?烟道:“好啊, 好啊,才几个月竟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是?吧。” 话一落,气得随手拿起一旁的鸡毛掸子便要朝着?桃夭抡去,在鸡毛掸子将要落到桃夭身上的那一瞬间,柳莺莺骤然开?了口, 却是?咬牙唤道:“娘——” 顿了顿, 只见柳莺莺死死咬着?唇, 道:“您莫要逼问桃夭了,因为她也并不知情, 那日天黑,连女儿都不曾窥见那人?正脸——” 柳莺莺如是?说?道。 话一落,却惊得手中?的鸡毛掸子都直接抖落到了地上,只见吴氏神色一怔,惊魂未定的看着?柳莺莺道:“莺儿此话当……当真?” 柳莺莺缓缓点头。 便见吴氏骤然抬手捂住额头,身子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抖着?唇喃喃自语道:“那……那我儿可要怎么办才好啊?” 说?完,身子一恍,竟直接朝着?一旁的八仙桌上栽倒了去。 “娘——” “夫人?——” 柳莺莺与桃夭二?人?吓了一大跳,立马冲了过去搀扶着?。 当晚,吴氏发烧,急得都生?出了一场病来。 柳莺莺亲自伺候着?,伺候到了半夜,一直待体力不支,趴在吴氏床边睡着?了,然后,她恍恍惚惚做了个梦。 梦到沈家四处张灯结彩,沈琅与宓雅儿的婚事在即,在大婚前一晚,柳莺莺的肚子一夜之?间鼓胀了起来,如十月怀胎般,胀大得俨然快要炸开?了。 柳莺莺搀着?桃夭,撑着?后腰拦住了沈琅的去路,直接气势汹汹摊牌道:“明日你不许娶宓雅儿,因为我怀了你的骨肉。” 莺莺传 第125节 “若你执意要娶——” 说?话间,只见柳莺莺动作熟稔的从自己发间拔出一支簪子死死抵在鼓胀得快要爆炸开?来的大肚子上,咬牙切齿道:“那我便同?他同?归于尽!” 柳莺莺趾高气昂的威胁着?。 却未料那位沈大公子连眼皮都没有抬过一下,只嘴角讥讽一勾,神色冷漠的朝着?柳莺莺的肚子上扫过一眼,道:“不过一个野种罢了!” “就凭你,也配?” 在对方?讥讽的神色中?,柳莺莺身子一惊,噌地一下从床榻上惊醒。 一睁眼,才见吴氏躺在眼前,额上垫着?白巾,脸色有些赢弱发白。 这才反应过来,竟是?梦! 梦,那样的清晰,那样的真实。 真实到柳莺莺一度呆呆坐在床边,神色怔怔的,久久都缓不过神来。 直到这时听到门口发出一声细微的嘎吱声,柳莺莺身子一顿,这才后知后觉缓过神来,这才发觉额前,后背竟都惊出了一身冷汗来。 人?清醒后,柳莺莺下意识地学着?梦中?朝着?股胀的肚子摸了去,却摸了个空来。 柳莺莺猛地一低头,才见自己此刻肚子分明干瘪平坦,哪里鼓了起来? 正要撤回?手来,然而手心却一度压在小腹前,怎么也挪不开?。 竟像是?一场梦似的。 直到此时此刻,柳莺莺还有些没缓过神来。 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从一开?始的惊悚,恐惧,到后来的荒唐至极,难以置信,直到此时此刻的一片恍惚,至今,整个脑袋都还是?嗡嗡的。 一定是?饮醉吃坏胃了,不见得……不见得一定是?—— 然而,柳莺莺非闺阁中?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天真无?知千金,她是?在万花楼长大的,楼里多少姑娘,那个行当干久了,总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她当初被从厨房挑出来拨到贞娘跟前伺候着?,就是?因为贞娘有身子了,她想偷偷生?下来,每日干呕无?数回?,却什么都吐不出来,就跟她今日这般一般无?二?。 可是?,怎么可能呢? 秦妈妈曾亲口说?过,用了那噬心丸,日后便不用再像其他姑娘们那般遭罪了,服了那药是?断了子嗣的念头,故而与沈琅放纵那几回?,她都没有后顾之?忧。 究竟是?秦妈妈骗了她,还是?……还是?一场意外? 柳莺莺一度心乱如麻来。 第一个念头,若真如此,断然是?要不得的,那姓沈的马上便要娶妻生?子,她若真有了,将孩子生?下来,不应证了梦里的画面,不是?野种又是?什么? 可是?,若不要,柳莺莺一度死死捂着?肚子,那将来还会有生?育的可能吗? 若生?下,她的婚事该怎么办?她这辈子该怎么办? 难道真要咬牙做了那姓沈的妾室么? 柳莺莺一向?冷静自若,第一次有些茫然无?措了起来。 “姑娘,夜深了,您去歇着?吧,夫人?这里有奴婢守着?。” 正恍惚间,桃夭轻手轻脚走了过来,小声说?着?。 柳莺莺心神一定,回?过了神来,一抬眼见吴氏一脸虚弱,还在发烧,真真是?急火攻心了。 一时又有些内疚来。 坐船熬了大半个月,方?一下地,便被她气病了。 并非不想向?她坦白,她若坦白了母亲怕是?更要急得厉害了。 要知道,沈家已经开?始在为两个月后的婚事做准备了,她若放出真言,怕是?会病得更厉害。 柳莺莺一度微微叹了口气。 一抬眼,便见桃夭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柳莺莺精疲力竭道:“桃儿想说?什么?” 便见桃夭咬了咬牙道:“姑娘若向?大——” 说?着?,猛地朝着?床榻之?上的吴氏看了去,立马改口道:“姑娘若如实相告,没准那位会……会善待姑娘的!” 桃夭如是?说?着?。 毕竟,寒山寺遇刺那晚,得知姑娘失踪后大公子凝重?冷寒的神色,桃夭至今记忆犹新。 后来,得知大公子与姑娘一道坠入崖中?的消息,桃夭更是?坚定了这个认知。 却见柳莺莺讥讽一笑,而后又微微苦笑道:“我的小桃儿还是?太天真了,真好,要一直这般天真下去才好啊!” 真若如此,从寒山寺回?来后,他便不会没有任何?表示。 真若如此,他们第一次时,他便也不会放任作践她至今。 柳莺莺一边喃喃低语着?,一边一声不吭的起了身,待将吴氏额前的帕子重?新浸湿拧干了,重?新垫在吴氏额前,这才揉着?发酸的胳膊缓缓踏出了屋子。 此刻屋外一片漆黑静谧。 远处蝉声阵阵。 方?一踏出屋子,便见有微亮的光芒闪烁着?飘了来,柳莺莺定睛看去,竟是?萤火虫。 柳莺莺一愣,再一看去,便又有三四个,七八个微弱的光点陆陆续续飘了来。 萤火星星点点,一闪一闪,透着?希望的光芒。 柳莺莺定定看着?,漂浮不稳的情绪忽而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 然而下一刻,又暗暗生?疑了起来。 今夜怎会有这么多萤火虫? 一时,昨夜醉酒的画面断断续续闪入了脑海,她昨夜好像伴着?萤火虫跳起了舞来,好像还跟大树说?了话,再然后,还梦到了那姓沈的,还吐了他一身。 不知那些画面是?不是?真的。 毕竟昨晚真的喝醉了,连怎么回?的屋子都记不太清了。 只是?,昨夜萤光如星。 然而萤火虫多在远处林间浮动,鲜少飘到院子里头来。 今夜怎会有这么多萤火虫? 正疑惑间,柳莺莺下意识地朝着?庭院中?走了去,然而不过方?才下了一级台阶,便见柳莺莺脚步猛地生?生?止住脚步,顿在原地。 漆黑的夜色中?,有一道暗影立在庭院中?央,与夜色融合在了一块,令人?轻易察觉不出来。 可那抹气息,却强大到令人?无?法忽视。 是?沈琅! 见她看来,那道暗影缓缓转过身来,立在院子中?央,负手而立着?,定定看着?她。 一双漆黑幽深的双眼,如暗夜中?恶狼般,一动不动定定盯着?她看着?。 直到不知看了多久,忽见那人?将背后那只手缓缓探出而后,而后就跟变戏法似的,竟见他掌中?赫然出现了一个圆口琉璃瓶,瓶子里头竟捉了上百只萤火虫,上百只萤火虫在琉璃瓶中?齐齐发光闪烁,瞬间将整个琉璃瓶照亮得跟着?一并发光闪烁。 黑夜中?,萤光浮动,将周遭半个院子照亮得朦胧璀璨,竟美得惊人?来。 柳莺莺一下愣在了原地。 沈琅以掌托着?琉璃瓶,见她呆在原地,嘴角一勾,不多时,只冲柳莺莺淡淡招手,低低命令道:“过来。” 第147章 不知是萤火虫太美, 还?是这晚沈琅的声音压低了几分,不负往日那般清冷,在浓黑的夜色下, 隐隐透着几分蛊惑味道。 又或者—— 柳莺莺置于腹前的手下意识地朝着腹上轻轻抚了抚。 这么?晚了, 她没想到沈琅今晚竟会突然出现在此! 是感应到了什么么? 看着远处荧光中那抹高大伟岸的身影,桃夭方?才那番话隐隐萦绕耳旁, 昔日亲密放纵的一幕幕不断在脑海中浮现, 良久良久,只见柳莺莺微微咬着唇,竟难得听话顺从的一步一步缓缓下了台阶, 不由自?主地朝着那抹身影慢慢走?了过去?,直至走?到琉璃瓶前缓缓停了下来。 萤光从透明的琉璃瓶中倾洒开来, 慢慢打在她婀娜摇曳的身姿上,萤火虫仿佛在她身上跳舞。 “喜欢么??” 沈琅见她双目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琉璃瓶, 又见她难得如此听话乖觉, 一时嘴角略勾,直接将手中的琉璃瓶, 将这满瓶萤光缓缓递到了柳莺莺跟前。 柳莺莺这时却忽然将目光从琉璃瓶中缓缓移开, 只以某种?极为缓慢的速度一点一点慢慢抬起了眼?,缓缓抬眼?朝着沈琅的面容上看去?。 萤光浮动,静静萦绕在二人周遭,仿佛给二人身上渡了一层金光。 萤光打在他的身上,脸上, 让他置身于半明半暗的光影中, 只觉得少了白日里的那抹威严清冷, 多了几分温润柔和的感觉。 二人相识至今,不过三四月光景, 相处其实不算多,每一回?都是火热或者炙热的,身体虽早已亲密相熟了,实则,柳莺莺甚至都没有认真仔细相看过这张丰神灼灼的脸。 眼?下,浓夜中,萤光下,只见对方?形销玉骨,剑眉星目,有玉树之姿,有春华之貌。 沈琅生得极好柳莺莺是知晓的,容颜丝毫不在沈烨,不在沈戎之下,不过是因?他清冷威严的气?势,隐隐将他的容貌压下了,令第一眼?看到他时畏惧他的气?势,惧怕他的性情?,继而忽略了他超神的姿容。 眼?下,他狭长的眼?,锋利的眉峰,高挺的鼻,和那削薄的唇一一落入了柳莺莺眼?中。 柳莺莺一寸一寸目不转睛的看着,看得极为认真,极为专著。 也?看得沈琅喉咙微咽,只觉得喉咙一瞬间微微有些发痒。 顷刻间,只见沈琅将背在身后的手微微一抬,便要轻轻抚上她的脸颊,这时,却见柳莺莺缓缓垂目,轻轻低下了头去?。 便又将那双盈盈如水的双目落到了他手中的琉璃瓶上,定定看着。 沈琅见状,抬到半空中的手微微握着,只不断将大拇指上那枚玉扳指反复摩挲着,而后,再度将手中的琉璃瓶朝着她跟前一送,复又低低问道:“喜欢么??” 问话间,不知想?起了什么?,忽而微微挑了挑眉,又道:“比起白日那些蝉虫如何?嗯?” 质问的语气?中隐隐透着些许咬牙的味道。 这才反应过来,竟是为了白日之事?愤愤而来。 柳莺莺听了这话,这语气?,一时有些怔然,而后便又有些难以置信来。 莺莺传 第126节 这会是出自?他堂堂沈大公子沈琅嘴里的话? 怎么?觉得有一丝幼稚的意味在里头呢。 想?起白日里还?明晃晃的威胁着要打断她的腿,再一转眼?,又看向眼?前的琉璃瓶。 只见琉璃瓶中星星点点,仿佛将整片星空都妆点在了其中。 看着这只发光发亮,美轮美奂的琉璃瓶,想?象着百十来只萤火虫是如何被一只一只捉进瓶中的。 女人总是会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细微事?情?而感动,而心软,而动容。 柳莺莺不由自?主的轻轻抬手将其接了过去?,良久良久,细微的点了点头。 在她点头的那一瞬间,下巴骤然被人轻轻捏住,下一刻,沈琅捏着她的下巴再度将她整张脸抬了起来。 四目相对时—— 柳莺莺清眸流盼,若水盈盈,眼?里璀璨朦胧,一片星河,令人见之魂断。 沈琅心弦骤然一窒,只轻轻捏着她的下巴,想?也?没想?便直接凑了过去?,不由自?主地在她殷红的红唇上轻轻印下一吻。 不似以往那般火热疯狂,只如同蜻蜓点水般,带着某种?情?动珍视的味道,细细吻着,而后一下一下轻啄着,在她的唇上,鼻尖上,一路轻啄到她的眼?睛上,最后落在了她的眉心处,含含糊糊继续问道:“喜欢么??” 他的动作很轻,似怕惊扰了这片美好的夜色。 也?怕惊醒了她今日难得的乖觉顺从。 温柔比这世间一切都更要令人动情?。 柳莺莺长长的睫毛一下一下轻轻颤动着。 能够感到他动作的轻柔,能够感受到他唇上的每一片湿润,甚至能够清晰无比的感受到他唇上每一条细微的唇纹,一点一点贴上她的脸颊。 这晚的沈琅格外温柔。 以至于,柳莺莺不由自?主地抬起了手,轻轻抓住了他的腰际两侧的衣袍。 在这样旖旎美好的夜色中,柳莺莺忽而觉得喉咙湿润滚烫。 有那么?一瞬间,她有种?莫名的冲动和直觉,那便是—— 沈琅是喜欢她的,至少是贪恋她的。 他今夜仿佛心情?极好,亦是难得耐心温柔。 倘若她今夜将这个消息告诉于他,他会是何等反应? 他会接受么?? 会妥善安置她么?? 甚至……会愿意为了她们而放弃那门刚定下的婚事?么?? 心脏一度砰砰砰剧烈狂跳了起来。 虽然,柳莺莺这个想?法有着幼稚和可笑。 然而—— 就在柳莺莺轻轻松开腰际的那抹衣袍,正?要试探着第一次主动还?上那抹精壮有力的腰际时,这时,却见沈琅忽而抬手抚上她的后脑勺,而后朝着她的后脑上轻轻拍了一下,抚着她的脑袋将她一下缓缓摁在了怀中。 沈琅搂着怀中今夜格外听话乖顺的娇儿,有那么?一瞬间希望时光定格在此处,然而越是美好的时光越发令人警醒深思,一时抬起双眼?朝着远处瞭望去?。 漆黑的夜色下仿佛危机四伏。 看了许久,又一时想?起白日种?种?,忽见他双眼?微微一眯,在这最旖旎美好的时刻,忽而一边轻轻抚着她的发,一边冷不丁低低开口道:“收拾行囊,三日后,我会派人送你出城。” 沈琅这话说得极为突然,没有丝毫征兆。 前一刻还?情?意绵绵。 下一刻,清冷的话语瞬间将人拉回?现实。 话一落,只捏着柳莺莺的双肩,将她从怀中拉开,抬手只手捧起了她的脸,微微低下头来,与她脸对着脸,定定的凝视着她,抿着唇,道:“先回?云城,可好?” 沈琅目不转睛的看着她,问着。 虽是询问商议的话题,却分明是命令的语气?。 说这话时,他眼?眸深邃,里头仿佛有一汪千年古潭,比周遭的夜色更要漆黑,更要深沉。 与此同时,他单手握着她的脸颊,将她的脸轻轻捧起,又微微低下头来,凑了过去?,额头与她的额头相触着,冲她低低道:“听话。” 他温柔的说着。 而后,又见他轻薄的唇再度蠕动了几下,似又低声说了些什么?,不过此刻的柳莺莺却什么?听不到了。 那一瞬间,柳莺莺脑海中一度只有些嗡嗡作响。 整个身体体内的血液一下子凝固住了。 整个人如同坠入冰窖中般,只有些瑟瑟发抖了起来。 一瞬间,柳莺莺从方?才难得的沉溺中如梦初醒,只猛地缓过神来,陡然一把将贴在身前的人猛地推开,如同触到洪水猛兽般,连连朝着身后猛地后退了三步,一度身姿不稳,险些踉跄倒地。 待站稳后,只见她看着远处熟悉又陌生的身姿,忽而冷笑一声道:“怎么?,沈大公子是怕我在这儿妨碍到您的大好事?么??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将我扫地出门么??” “呵,我柳莺莺今日是借宿沈家门下,并非在你沈家门下乞讨,沈家便是想?撵人,也?得由沈老夫人亲自?张口,还?轮不到您沈大公子来越俎代庖!” 说这话时,柳莺莺胸腔剧烈起伏着,垂落在身侧的手阵阵哆嗦。 忽而觉得自?己很是天真和可笑。 有那么?一瞬间,她竟还?想?要将这个消息当作好消息告诉于他,她竟还?奢望他会妥善安置她,甚至为了她和肚子里的……放弃那门亲事?! 真是可笑。 此时此刻,她竟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 柳莺莺自?嘲的笑着,笑得一度快要掉下眼?泪来。 沈琅不想?她反应竟如此巨大,明明方?才还?难得温顺,见她此刻神色大变,顿时眉头一皱,立马抬手去?拉她的手,却被她猛地一把挥下道:“放心,我与你沈大公子非亲非故,断然不会去?搅你好事?的!” “毕竟,沈家的大好儿郎,不是只要你沈大公子一个,不是么??” 柳莺莺冷笑着说着,说完毫不犹豫直接转身便走?,走?了两步,想?起了什么?,低头一看,才见手中竟还?捧着那只琉璃瓶。 冰冷的瓶子被她快要捂热了。 瓶子里的萤光忽明忽暗,萤光散尽,竟不如方?才那么?明亮了。 这才陡然意识到,这些萤火虫们快要窒息而亡了。 原来,它们的美丽是建立在死亡的基础上。 它们困在瓶子里,如同此时此刻的自?己。 当即,柳莺莺举着瓶子毫不犹豫地朝着地上用力一砸。 琉璃瓶触地的一瞬间散落成了碎片,琉璃瓶碎,上百只萤火虫拔地而起,朝着四周拼命飞去?,死而复生。 柳莺莺见状,脸上却惨淡一笑。 笑着笑着,忽而胃里阵阵翻滚了起来。 柳莺莺脸色一变,拼命用帕子捂住唇角,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响,只一步一步艰难又痛苦的朝着台阶上攀爬而去?。 沈琅本欲拦人,然见萤火虫四下散去?,一整个晚上的心血付诸东流,顿时脚步一停,面色终于彻底沉了下来。 他从未曾取悦过任何人。 更从未曾做过此等幼稚之事?。 今夜在丛林中生生捉了一夜萤虫,只为博她一笑。 他不计较她白日生事?,甚至还?伏低作小,温声哄劝着。 却见此女毫不留情?,决然而去?。 顿时将唇一抿,只盯着那抹倩影一字一句面色发寒的质问道:“你还?想?去?招惹何人?沈戎么??” 说着,面色渐渐阴沉了起来,眯着眼?道:“还?记得我白日里说过的话么??” 说这话时,沈琅一度死死撵着手中的念珠,指骨隐隐颤动着,腮处肌肉一横,最后盯着那脚步不停的抹倩影眯着眼?,面无表情?地下着最后通牒道:“三日后,不回?也?得回?!” 话落,柳莺莺砰地一下关上屋门。 话落,沈琅指下念珠顷刻间碎成粉末。 一入卧房,柳莺莺便再也?忍不住猛地抵在门背上,再也?忍不住当即弯腰干呕了起来。 屋子外,沈琅面色铁青。 与此同时,隔着一道雕花窗,隔壁东院,一道身影死死捂住嘴巴,蹑手蹑脚而去?。 第148章 当晚, 半夜,玉清院整个私卫队倾巢而出,在?院子外头上蹿下跳忙活了一整晚, 忙着……捉蝉虫。 次日一早, 一支伐木队伍进入玉清院,开始砍伐树林。 此番兴师动众的做派, 瞬间引得寿安堂等诸多庭院纷纷派人前去暗自打探, 引人暗自猜想,可是为了婚事大兴土木。 书房的灯彻夜未眠,直到早起?自然燃尽。 吴庸忙活一整晚, 风尘仆仆而来,行至书房外一时放轻了脚步, 片刻后,又?折返至院中, 正好撞见弥生端着膳食而来, 吴庸立马向书房方向使了个眼色,看向弥生道:“公子彻夜未眠?” 弥生老气横秋道:“你都知道还多此一问。” 吴庸顿时心有余悸道:“那我还是晚些再?进去, 以免触了少?主的霉头!” 说?着便要开溜, 不过?走了两步,咬咬牙,最终又?重新折了回来,一把将?弥生手中的膳食接了过?来,道:“算了, 伸头一刀, 缩头也是一刀, 早死早超生。” 话一落,换了口气, 小心行至门前,凝神禀告道:“少?主,膳食到了。” 里头却?久久没有回音。 吴庸等候片刻,以为少?主入睡,犹豫半晌,小心推门入内,一抬眼,才见临窗的案桌后端坐着一道高大的身?影。 身?姿笔挺,正端坐在?案桌后提笔誊写。 只见除了笔墨,整个身?姿归然不动,远远看着,似座雕塑。 莺莺传 第127节 就连吴庸进来,亦是目不斜视,置若罔闻。 一旁的烛台早已燃尽。 少?主正在?抄写经书。 竟抄了一宿。 此时,屋子里静悄悄的,却?无时不刻不散发着一丝冷凝之气。 吴庸侧耳听着,院外蝉声终于停止,不过?伐木声却?开始此起?彼伏,夹杂着一丝喧闹声响。 昨夜,少?主半夜归来,回来后面色铁青,神色分明不睦。 吴庸跟在?少?主身?边伺候多年,已鲜少?从少?主脸上看到过?多少?情绪了,成年后的沈大公子沈琅性情清冷威严,不喜不悲,脸上极少?显露任何情绪,即便是高兴,或者生气,也与往日无异。 又?或者说?,成年后的沈琅,这世上并?没有多少?值得让他或高兴或难过?的事情,便是有细微情绪变动,通常也只有吴庸,弥生这些近身?伺候的人才能窥探得出。 然而昨夜少?主神态,却?分明人尽皆知。 是肉眼可见的那种。 回来不久,嫌屋外蝉虫吵闹,吩咐私卫将?所有蝉虫消灭殆尽,那个一个个身?怀绝技的死卫,绝对想不到有朝一日那通身?的本领竟是用来捉蝉用的。 还不如意,竟又?冷声命人连整个树林都一并?给伐了。 事后,竟又?抄写经书抄了一夜,至今,脸上的郁结之气竟都还未曾全然消散。 吴庸印象中,上一回少?主这般神色,还是幼时被元一大师领入寒山寺时,那时,少?主以为郡主和沈家不要他了,这才将?他给送走,遂将?自己关在?禅房里头关了一整夜。 自那往后,此后十余年中,便是天塌下来,也不见少?主有片刻情绪起?伏。 昨夜此景,可谓开天辟地的头一回。 吴庸惊诧连连的同时,只觉胆颤心惊,大气不敢出一下。 整个玉清院更是噤若寒蝉,除了昨夜蝉声,再?无任何活物发出过?任何声响。 吴庸料想,怕是与北苑沁芳院那位有关。 昨日少?主吩咐他寻一琉璃瓶,晚膳后少?主便携琉璃瓶离去,半夜方才归来,虽昨夜少?主行径神秘,可吴庸却?分明敏锐的猜测到了,与沁芳院那位必定有关。 这是……吵嘴闹嫌隙,彻底撕破脸皮了? 也是,这并?不难理解。 少?主两个月后便要大婚了,却?对沁芳院那位不闻不问,这便也罢了,竟还盘算着将?那位送出清远,沁芳院那位不恼才怪? 吴庸心中腹诽吐槽着,不过?面上丝毫不敢展露分毫。 一时,恭恭敬敬的膳食摆在?八仙桌上,冲着案桌上那抹归然不动的身?姿禀告道:“少?主,车马已备好,是商号的一辆商用青蓬双头马车,马车外观寻常,内饰却?重新装点了一番,一应内饰用的皆是西?域上贡的贡品,想来便是乘坐月余对身?子亦无任何损害。” “码头的船舫亦已备好,是陈记船舫的宝福号,是一艘老字号,已被属下买下,船舫上的船员皆已更换,水路两处均已备好,少?主您看是何时要用?” 吴庸将?昨晚忙碌一宿的成果?一一禀来。 果?然,此话一出,终见那抹身?影微微一顿,下一刻,沈琅微微皱眉,垂目扫去,笔尖一滴浓墨滴在?了洁白的宣纸上,整张宣纸作废。 沈琅盯着那抹黑点,强压了一整夜的心烦意乱竟又?再?度浮现了出来。 落笔,抽出宣纸,捏揉成团,扔向窗外。 而后,修长的手指揉向眉心处。 却?在?触及眉心的那一瞬间,又?蓦地一下想起?昨夜那个眉心吻来。 顿时摔袖而起?,冷冷道:“三日后。” 话落,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吴庸见状立马领命道:“得了,那属下这便去安排。” 说?话间,悄悄朝着那张黑面玉面身?姿方向探了一眼,下意识询问道:“那……可要属下这会儿前去跟柳姑娘提前知会一声?” 吴庸装作不经意间地随口一问。 不想,话一落,一抹凌厉冰冷的目光瞬间朝着他的脸面扫来,目光之锋利,仿似要将?他整张脸削成两截来。 吴庸顿时缩了下脖子,当知自己的这些小心思?压根不够瞧的,却?依然讪讪一笑道:“主要是……主要是再?过?半月就是那位的生辰了,听说?大姑娘正在?忙前忙后的替那位操办及笄礼,少?主何不待那位大礼后再?——” 说?到一半,触及到沈琅那双面无表情地双眼,吴庸立马飞快改口道:“那些伐木的伙计笨手笨脚,别?将?少?主日前种下的那一片茉莉树给糟蹋了去,属下这便立马盯梢着去。” 话一落,吴庸立马脚底抹油,顷刻间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吴庸一走,沈琅抿着唇,想起?昨日夜晚二人闹掰的情景,又?一时想起?昨日白日四处与人勾勾搭搭的画面,胸口依然忍不住剧烈起?伏着,只觉得胸腔里头还强压着一口浑浊之气,一度微微咬着牙关:再?有半月,还不翻天了她。 第149章 与此同时, 沁芳院东院。 天一亮,便见品月神神秘秘的猫进了正房。 此刻,姚玉兰正坐在梳妆台前上药, 时隔一月, 额上的伤疤早已愈合,成了一条淡粉色的伤痕, 只是, 不知?是不是因她体质的缘故,按理说,随着时间的推移, 伤疤只会渐渐消散,然而她额上的伤痕非但没有退散, 反而像是在?继续滋长?似的,粉色的印迹越来越宽, 渐渐增厚, 有生长的嫌疑。 请了大夫前来查探,大夫说有的人是疤痕体质, 疤痕难以消散不说, 甚至会日?渐生长?,这样体质的人不多,她不幸正?好是。 女子都是爱美的。 虽然这道伤口是拜她自己亲手所赐,是她孤注一掷的结果。 哪怕再重新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依然会毫不犹豫地再次划上去。 只是, 看着越来越厚实, 越来越难看的疤痕, 甚至抬手轻轻抚上去,疤痕都凸了出?来, 略有些咯手,姚玉兰顿时感到阵阵心烦意乱了起来。 女为悦己者容。 便是打通了步入玉清院的第一道关卡。 可通向梦想的最终点?若有一百步的话,她才不过刚刚跨入了第一步而已。 姚玉兰这时忽而想起隔壁的柳莺莺来,又再度看向对面铜镜中丑陋的自己,顷刻间,抬手将眼前的铜镜一把?狠狠拂下了梳妆台。 连带着,梳妆台上的首饰一并散落在?地。 这时,翠翠听到动静立马闻声而来,道:“姑娘,怎么了?“ 却见姚玉兰一瞬间收起了脸上的阴郁之气,微微笑着道:“无事,不小心打翻了——” 说着,缓缓起了身,抬脚从铜镜上踩过,神色淡淡道:“东西?既已损坏,便扔了吧。” 说话间,一抬眼,才看到跟在?翠翠身后义愤填膺的品月,便见姚玉兰神色一顿,而后很快堆着笑道:“怎么了,月儿妹妹,可是哪个欺负你?了,可是在?我这儿当差受累了,若有哪个不好,只管说出?来,你?可是老夫人院子里的人,万不可让你?受了欺负去。” 姚玉兰一脸体恤的冲着品月说着。 品月在?柳莺莺那儿当差数月,受气数月,然而一到姚玉兰这儿来了后,却处处被姚玉兰捧着戴着高帽,顿时心中无比受用着,再一想起昨夜之事,顿时越发愤愤不平了起来,一时一脸意味深长?的冲着姚玉兰道:“姚姑娘,您这些日?子受伤养身,镇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虽情?非得已,却也万万不能闭目塞听,得时刻提防着身边的小人啊,当心小人作祟,别回头到手的肥肉让旁人叼了去可就?不好了。” 品月学着府中妈妈的做派,故弄玄虚,故作高深的说着。 果然,姚玉兰一听,顿时大为心惊道:“妹妹此话怎讲?” 便见品月将嗓子一清,而后横了翠翠一眼,姚玉兰见状,立马朝着翠翠使了个眼色,翠翠立马退下,翠翠一走,便见品月立马得意又神神秘秘凑到姚玉兰唾沫横飞了起来。 话一落,只见姚玉兰听了后双眼骤然一眯,道:“妹妹此话当真?” 品月顿时举手越过头顶道:“奴婢亲眼所见,若此言非虚,奴婢愿遭遭天打雷劈。” 说着,顿时狠狠咬着牙关道:“姚姑娘,您是没?亲眼瞅见,抱得那叫一个紧,连我瞅了都臊得慌,关键是,关键是大公子还亲自捉了萤火虫赠予了她,这么大一罐子,用琉璃瓶装的,琉璃是何等宝贝啊,大公子说送便送了,我就?说,那个姓柳的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那双眼妖魅魅的,里头仿佛藏着一把?把?勾子,随时随地在?勾人,哪里像是正?经人家养出?来的姑娘,就?跟勾栏里头的骚货似的,我打第一眼瞧见就?不喜,果然,就?是个手段下作的。” “从前勾搭上六公子便也罢了,没?想到如今竟还想将主?意打到大公子身上来了,整个沈家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大公子再有两月不到便要成婚了,寻常人见到将要成婚的男人均是避之不及,唯有这般狐狸精才会不断不要脸不要皮地往上扑,依奴婢看,她就?是成心的,都是一个院子里出?来的,她的豪门富贵梦破碎了,如今却眼瞅着您却一脚踏入富贵窝,平步青云飞上枝头成了凤凰,定然是气不过,这才想从您嘴下夺食呢,只是这般下作,实在?可恨。” “您是没?瞅见昨儿个,就?在?那大院里头,那小妖精对大公子又是搂又是抱的,还亲得那叫一个难舍难分,那大公子也不知?到底着了她什么魔什么道了,竟也没?推没?拦,若非奴婢半夜起夜听到动静,不然谁知?道她竟下贱到这个地步,直接在?大院子里头勾起了人来,且奴婢冷眼瞧着昨儿个那熟稔摸样,怕不早已私下已勾搭过多少回了——” “我就?说嘛,在?西?院住的那些日?子,一到晚上整个院里便古里古怪的,日?前还在?夜里撞见了女鬼,没?准就?是那贱人在?装神弄鬼呢,对了,姚姑娘,那小蹄子每月有几日?旧疾复发谁也不见,你?说,哪个病得这样古怪,生了病却不敢见人,依我看,这里头定有蹊跷,没?准就?是在?趁着装病的日?子四处勾搭人呢——” 说着,便又添油加醋的将昨夜之事惟妙惟肖,唾沫横飞的描绘了一遭。 还胡乱编篡,添油加醋的将最后二人撕破脸那一抹描绘成了在?萤火虫下共舞。 最终一锤定音道:“横竖,她若勾上大公子,表姑娘的地位她自是撼动不得,那回头,吃亏的可就?是您啊。” 品月这日?口若悬河地在?姚玉兰这儿编排了一刻钟之久,最终,姚玉兰为表感激维护之情?,给品月赏了点?心果子,还赏了一匹新得的料子。 品月这才喜笑颜开的离开了。 品月一走,姚玉兰脸上强撑着的笑意一点?一点?消散殆尽,最终,长?长?的指甲一点?一点?掐进了皮肉里。 八月初八的婚期未至,一切还悬而未决。 并且,一女侍二夫这桩美谈虽是表姑娘促成的,虽沈老夫人松口同意了,可至始至终都没?有听到过半句有关大公子对此事的说辞和看法。 姚玉兰始终不肯彻底放下心来。 大公子,那位天神般的人,是她第一眼看到便觉惊为天人之人,虽他们之间云泥之别,虽她不过痴心妄想,可一眼看到那般惊艳的人后,眼里便再也看不到其他任何人了。 这么多年来,姚玉兰一直小心翼翼地守着这份心思,从不敢透露分毫,哪怕她的贴身婢女翠翠都不知?她这份心思,整整四年过去了,直到今时今日?,这才有这么一丝丝靠近对方的机会,她绝对不容许任何人从中作梗。 这样想着,只见姚玉兰忽而正?襟危坐着喊道:“翠翠。” 翠翠立马闻声而来。 便见姚玉兰神色晦暗不明?的问道:“派去元陵的人回了么?” 翠翠看了姚玉兰一眼,道:“应当就?是这两日?了。” 姚玉兰道:“这两日?你?去码头亲自守着,此事不容任何闪失。” 说这话时,姚玉兰一贯温柔大方的脸色闪过一丝凌厉之气。 隔着一堵墙的西?院。 话说这一晚,柳莺莺亦是几乎彻夜未眠,不过在?床榻上假寐片刻,天一亮她起来了,沐浴,洗漱,而后亲自去厨房端了粥食去吴氏床榻前侍奉。 吴氏大病一宿,醒来时已经退烧了,不过是急火攻心,嗓子气哑了,这会儿神智恢复如常,一睁眼便见柳莺莺在?屋子里头忙前忙后,顿时眼圈一红,忙将柳莺莺唤到床榻前,一脸后悔又心疼的拉着柳莺莺的手道:“莺儿,是娘错了,娘不该怪你?,更不该折腾你?的,快,快别忙活别乱动了,若是……若是惊到肚子便不好了。” 吴氏昨儿个是急过头了,这才口不择言。 如今一夜过去,到底心情?平复了下来。 她哪里是迁怒责怪柳莺莺,分明?是心疼女儿心疼得要死。 然而平复下来后,当知?事已至此,便是再如何后悔也来不及了,一时怕她昨儿个的情?绪,怕……怕有孕这件事情?吓到柳莺莺,当即紧紧拉着柳莺莺的手宽慰道:“也罢,大不了,我的莺儿一辈子不嫁人,娘养你?一辈子便是,娘的囡囡这些年来在?外?头受了这么多年苦,娘正?好不想我儿这么快嫁人,就?守在?娘身边一辈子又如何,娘一个也是养,两个也是养,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天塌下来自有娘顶着。” 吴氏自己都病得赢弱不堪,说起话来喉咙嘶哑得厉害,却还一心一意操持安慰着柳莺莺,只话一转,到底有些可惜道:“就?是……就?是可惜那两桩婚事了。” 莺莺传 第128节 却见柳莺莺反手一把?拍了拍吴氏的手背道:“娘不必多虑,女儿已然盘算好了。” 说话间,只见柳莺莺神色早已从昨日?的恍惚中缓过了神来,恢复了往日?的清醒和淡漠,只一字一句道:“娘只管应下沈老夫人的婚事便是,沈五毕竟丧妻不久,短时间内不宜娶纳,婚期便定在?一年后罢,既是沈家做的恶,咱便也不去祸害外?人了,至于沈五爷那里,若有朝一日?东窗事发了,女儿一力承担便是。” “还有,女儿想尽快回云城了,肚子里有没?有中招还未可知?,在?清远,女儿不敢招大夫诊治,唯有离开清远城方能寻医问脉,若真不幸中招了,这个孩子便寄在?娘您的名下,您放心,无论是柳家还是女儿,都只会越来越好的。” 说这话时,柳莺莺撑直了脊背,一派冷静和冷傲,再无昨日?半分天真可言。 吴氏闻言一怔,眼中心里惧是大惊,然待细细琢磨一番后,顿觉得此法可行。 她虽年纪渐长?,到底不满四十,便是老蚌含珠也并不稀奇,莺儿若产子寄在?她的名下既可掩盖此桩丑闻,况她膝下无子,正?好可以给他柳家继承香火,可谓一举两得。 当即心下飞速运转着,与柳莺莺细细将此事盘算了起来。 第150章 三日后, 吴氏口头应下了柳莺莺与沈五爷这?桩亲事,同?时向沈家辞行。 因沈五爷丧妻不?过?半月,此门亲事被捂得紧紧的, 并不?曾宣扬出去, 故而整个沈家上下并无多少人得知,吴氏与沈老夫人商议, 待吴氏一行回到云城, 待三月丧期满后,两家再交换庚帖,正式上门提亲。 因吴氏辞行突然, 沈老夫人热情留人,又加上沈月澶已在为柳莺莺举办及笄礼了, 吴氏不?好推托,再加上及笄礼乃大礼, 若此时离行, 届时半月之内赶不回云城,怕要耽误柳莺莺的大礼, 故而吴氏踟蹰许久, 决定在沈家多留半月,待柳莺莺及笄礼一成,便?立马动身回家。 那日,沈琅撂下狠话后,柳莺莺是做好了被他强行送回去的准备的, 毕竟, 那人言出必行, 又铁面凉薄,说到做到, 不?想等了三日后,却并不见任何动静。 于是,此后半月,柳莺莺一直在院内静养,虽不?曾派大夫诊脉,然而干呕恶心?的反应仍旧不?止,便?是不?曾派大夫确脉,怕也八九不?离十了。 柳莺莺因身子敏感?,不?想,竟连反应也要比旁人更要剧烈几分,不?过?半月下来,竟食不?知味,所进之食竟一股脑全吐了出来,可谓精神恹恹,不?过?半月功夫,竟生生消瘦了一大圈。 直到吴氏怕她亏了身子,又担心?呕吐反应让人窥探了内情来,便?亲自腌制了几坛子李子,专挑酸的脆的腌,将一个个青翠的李子腌制六七日,腌成了一个个酱黄色的蔫果儿,裹了糖一卷往嘴里一塞,那叫一个酸爽来,真真令人胃口大开,柳莺莺一口一个,一日下来,竟能生生吃掉二三十个,吓得吴氏立马将腌李子锁了起来,每日最多给?她尝七八个便?不?能再吃了,唯恐吃坏了胃。 这?般日子一晃,很快便?到了七月初六,柳莺莺的十五岁生辰。 沈月澶在月湖为她办了一场及笄礼。 因太子逝,沈家为了祭奠,府中禁止作乐三月,又因五夫人孟氏过?世不?久,故而此番柳莺莺的及笄礼沈月澶虽用?心?操办,却?不?便?大办,所请之人皆是沈家众人,并不?曾广发请帖,邀请外人一并同?庆。 初六这?日,柳莺莺难得早起,因气色不?好,这?日特?意起来上了些妆容,梳发时柳莺莺一时手不?稳,手中的梳子跌落在地,竟不?慎摔成了两半。 看着摔断的梳子,柳莺莺眉心?骤然一跳,只觉得心?里忽而七上八下,有种不?好的预感?来。 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似的。 这?抹预感?来得莫名其妙,却?又十足强烈。 若无意外,这?日将是她在沈家待的最后一日了,他们原定明日启程回往云城,走的依然是水路。 看着铜镜中略微憔悴的自己,只希望在沈家最后一日,莫要生出什么岔子来才?好。 沉吟间?,便?又觉得心?中阵阵泛起了恶心?来。 瑶瑶见状,立马小大人似的开了锁,蹑手蹑脚的从柜子里抱出一个小陶罐来,随即从陶罐里舀了几个腌李子放在碟子里,小心?翼翼地端了过?来,亲手喂给?柳莺莺吃道:“大姐姐,快吃个李子,快吃个李子压压,吃了李子大姐姐便?立马不?难受了。” 原来,这?几日柳瑶瑶得知柳莺莺不?舒服,每每如此,娘和?桃儿姐姐便?是这?般伺候的,故而立马有样学样了起来。 柳莺莺被她这?古灵精怪的模样都逗笑了,立马捏了一个李子塞进嘴里,果然,胃里的恶心?感?渐渐退散了。 又捏了一个塞进瑶瑶嘴里,便?见柳瑶瑶立马酸得双肩乱颤,龇牙咧嘴了起来,嘴里含含糊糊道:“大姐姐,好……好酸啊,酸得瑶瑶的牙都要掉了!” 酸得她都快要掉出眼泪来了。 柳莺莺却?笑了笑,道:“真这?么酸吗?” 她一点不?觉得,还?意犹未尽的又捏了一个塞进了嘴里。 这?时,桃夭拿了个食盒过?来,道:“姑娘,奴婢装一些带到宴上去,一会儿宴上人多,姑娘们都在搽香弄粉的,一会儿您若是闻到味胃里不?舒坦了,便?赶紧吃个李子压压。” 说着,又忙拉着柳瑶瑶道:“四?姑娘,一会儿在宴上,姑娘若是犯恶心?,四?姑娘只许偷偷提醒姑娘吃李子,万不?能大声询问让外人知道了,四?姑娘可知?” 柳瑶瑶立马疑惑问道:“为什么不?能让外人知道了?” 桃夭道:“因为今儿个是姑娘的生辰,旁人若知道姑娘身子不?舒服,今儿个宴会便?要扫兴了啊。” 桃夭苦口婆心?的解说着。 柳瑶瑶一听,立马懂了,忙小鸡啄米的点了点头,道:“那我?悄悄提醒大姐姐便?是,定不?让大姐姐扫了大家的兴。” 说着,想起了什么,立马似模似样的朝着柳莺莺福了福身子,道:“大姐姐生辰快乐,祝大姐姐每日开开心?心?,每日都能陪瑶瑶玩。” 说着,变戏法似的从身后变了一对小陶人来,一个一小两个胖娃娃,一个是柳莺莺,一个是柳瑶瑶,竟是瑶瑶给?柳莺莺备下的生辰礼。 柳莺莺顿时忍俊不?禁,一把?将柳瑶瑶搂在怀中亲了亲,而后,看着手中这?两个胖娃娃,下意识地抬手朝着自己腹前摸了去。 哪怕半个月过?去了,柳莺莺依然还?有些没?有从这?个事实中缓过?神来。 她的腹中竟真有小娃娃呢? 是男娃娃,还?是女娃娃? 其实,连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 她虽经历颇多,实则今日不?过?才?刚及笄而已。 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竟会有成为母亲的一日。 这?种感?觉错愕,莫名又复杂。 正沉吟间?,这?时吴氏来了,柳莺莺瞬间?神色恢复如常。 用?过?早膳后,沈月澶派人来迎了,一行人便?也不?再耽搁,热热闹闹的出了院子,刚出院子,正好遇到了打从隔壁院子出来的姚玉兰。 这?日,亦是姚玉兰受伤后,头一遭踏出沁芳院。 两路人马在院子正门口狭路相逢。 姚玉兰养病月余,竟丰盈了不?少,看上去气色极好,一应穿戴,包括头上戴的首饰也比从前更要精美不?少,只是她从前长发绾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如今却?剪了刘海,遮住了额头,远远看上去相比从前的落落大方,优雅温婉,少了几分气韵,姚玉兰五官不?算太过?出挑,气质却?如兰,眼下那厚重的刘海竟遮住了几分芳华,相比从前反倒是逊色几分。 相比姚玉兰的满脸红润,柳莺莺气色倒是差了些。 姚玉兰见了柳莺莺竟跟无事人似的,若无其事的上前来同?柳莺莺等人打招呼,先是落落大方的给?吴氏见礼,再给?柳莺莺祝寿,继而一脸诧异的看向柳莺莺道:“几日不?见,妹妹怎瘦了这?么多。” 柳莺莺神色淡淡道:“我?怕热,每年夏天都是如此。” 姚玉兰道:“原来如此。” 说着,似有些狐疑的将柳莺莺上下打量了一遭,而后,笑着道:“听说大姑娘为妹妹这?场寿宴亲自筹备了大半个月之久,相信,今日的寿辰定会让妹妹永生难忘的。” 姚玉兰笑盈盈的说着。 柳莺莺闻言却?定定的看了她一眼,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姚玉兰的笑容意味深长。 二人没?有过?多寒暄,虽不?曾彻底撕破脸皮,可二人的离心?分明心?知肚明。 招呼过?后,一同?朝着月湖方向而去。 只是,行至半道上,却?意外遇到了一道许久不?见的身影,沈六公子。 第151章 游廊的尽头, 沈六公子沈庆静静立在那儿,一身?月白衣袍,斯文秀气, 干净出尘, 浑身?散发着淡淡的书卷之气。 二?人隔着一道长廊遥遥相望着,如同第一次初遇那般。 这还是自那日发生意外后?, 二?人的第一次相见, 不过短短两月,竟觉得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这两个月发生太多太多的事情了,先是她与沈六公子的婚事作罢, 后?来沈六公子纳白莺儿为妾,再后来她与沈琅暗中勾搭在一起, 又经历暗杀坠崖从鬼门?关里?转了一圈回来,如今, 她的腹中……却又与沈五爷议了婚事。 兜兜转转, 如今重新回到了这里?。 像是回到了初来沈家那段时?日似的。 不过两月未见,只觉得沈六公子成长?了许多, 还是那身?衣袍, 还是那般斯文儒雅,不过秀气的眉眼中已隐隐有了几分深邃和刚毅的气质,像是在风雨中飘摇的嫩竹,在风吹雨打中渐渐支起了身?姿,变得挺拔而青翠。 两人静静相望着。 一时?, 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 只见沈庆冷不丁伏下了身?去, 朝着游廊尽头的柳莺莺屈身?作了一揖,他弯下腰, 倾下身?去,整个上半身?都伏了下去,许久许久不曾起身?。 柳莺莺见状忽而眼微微一热,不多时?,亦是微微侧腰,朝着对方福了福身?子,亦是遥遥一拜。 起身?时?,二?人相视一笑,均是冲着对方浅浅笑了一笑。 而后?深深对视一眼,一个向左,一个往右,错身?而过。 而方一下游廊,还不待柳莺莺缓过神来,便见廊下不远处,一道玉白身?影正?在通往月湖的必经之地的月洞门?外赏花,察觉到柳莺莺一行人过来,便见那道身?影摇着扇子悠哉游哉地转过身?来,笑吟吟地朝着柳莺莺这个方位看着,这人赫然正?是沈五爷沈戎是也。 看到沈戎在此,柳莺莺亦是有些惊讶。 忽而感概命运的迂回,就是这般神奇。 昔日第一次遇到沈六公子便是在游廊之上,而遇到沈戎在同一日,亦是在此处此地,彼时?她路径此地,一阵风将手中的帕子吹走了,帕子挂在了树梢上,她踮脚去捡时?,身?后?一人先一步帮她将帕子捡走了。 那日的沈五爷沈戎一身?粉袍,纨绔风流,隐隐还将柳莺莺调戏了一遭,那时?的柳莺莺百般嫌弃,万万没想到她的最终归宿竟会是他。 “拜见五老爷。” 柳莺莺与姚玉兰齐齐朝着沈五爷行礼。 “起来吧,不必多礼。” 沈五爷朝着她们提了提扇子叫起,话一落,定定看着柳莺莺笑了笑,而后?扫了一旁的姚玉兰一眼,冲她淡淡道:“我与柳家这丫头有些话要说,你先去吧。” 竟也毫不避讳,当场撵人。 姚玉兰见状心中微微吃惊,下意识偏头看了柳莺莺一眼,而后?又看向沈戎。 她跟这位沈五爷并无任何相交,他是长?辈,在府中多年,隐隐知这位爷的秉性?,是个风流好色,又说一不二?的,当即心中飞快琢磨着这二?位的关系来,面上却丝毫不显,也并不敢过多关心耽搁,立马笑着道:“那兰儿先告退一步了。” 又冲着柳莺莺道:“我去宴上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说着缓缓离开,一直走到小径的尽头,还忍不住扭头朝着二?人方向看了一眼。 一直待姚玉兰彻底消失在了视线中,才?见沈戎笑着看向柳莺莺道:不喜欢她吧,爷都替你将她给轰走了,怎么感谢爷。” 沈戎似笑非笑的看着柳莺莺,话里?话外有种袒护和邀功之意。 柳莺莺一惊,却故作不解的看着沈戎道:“您怎知我不喜欢她。” 沈戎将扇子一收,朝着掌心中敲了敲,斜眼瞅着柳莺莺道:“你当初看到爷时?不也是像这样板着张小脸,爱答不理的么?” 莺莺传 第129节 沈戎似笑非笑的说着。 柳莺莺闻言愣了一下,惊讶这位沈五爷的敏锐至于,不多时?,只有些忍俊不禁了起来,淡淡笑着道:“有么?” 她没想到自己表演竟这般拙劣,她还以为自己在沈家这几个月表演得还行了。 又或者,是这位沈五爷独具慧眼? 沈戎见她笑了,亦是跟着笑了起来,片刻后?,忽又细细盯着柳莺莺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的扫视了一圈,最终回到了柳莺莺脸上定定看着,微微皱眉道:“怎么瘦了?” 说着,微微拧了拧眉道:“怎么瘦得都没几两好肉了。” 顿了顿,又低低嘀咕了一声?:“爷还是喜欢你有些肉的样子。” 话刚一落,却见柳莺莺衣袍一扬,翻了个白眼,转身?便朝着前方走去,沈戎便立马摇头笑了笑道:“小丫头片子。” 又连声?道:“得了,爷不贫了,给——” 说话间,几步越过了柳莺莺,长?臂一栏,拦住了柳莺莺的去路,而后?将掌心慢慢打开,赫然见沈戎的手掌之中静静躺着一颗东珠。 鸽子蛋大小。 圆滚滚的一颗,硕大饱满,圆润晶莹,又白又润,在阳光的照射下,隐隐发出五彩斑斓的光芒。 险些闪到了柳莺莺的眼。 柳莺莺神色一愣。 她从未见过这样大的珍珠,平常看到的皆是拇指盖大小,品相和色泽与眼前这个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这个大小,这个色泽,这个品相,虽柳莺莺出身?寻常,却也知,这个品相的东珠世间怕是都没几颗,价值无可估量。 “您……您这是作甚?” 柳莺莺惊了片刻,淡淡问着。 沈戎道:“生辰礼啊!” 柳莺莺虽早已猜出来了,却依然微微吃惊,连声?摇头道:“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便见沈戎将眉头一挑,颇不着调道:“那便当作聘礼吧,不过是提前收下而已。” 话刚一落,还不待柳莺莺回话,便又见沈戎满不在乎,道:“这算什么,往后?爷的全是你的,是吧,钰儿。” 沈戎忽而幽幽唤着。 话一落,才?见不远处的山石旁,沈钰一身?紫色小袍,与身?后?那块紫色山石融为一体,令她们一时?没有发觉出来。 得到沈戎的“召唤”,便见蹲在地上捧着小玉脸的沈钰神色恹恹道:“小爷我都要晒晕了,到底好没好?” 沈钰一脸不耐烦的催促着。 话一落,漫不经心的爬了起来,一晃一荡的朝着柳莺莺走了过来,随即将怀中的礼盒朝着柳莺莺跟前一甩道:“爹爹说,女人都爱金钗,给,赏你了。” 沈钰一脸别?扭又傲娇的将礼盒甩到了柳莺莺手里?。 柳莺莺一愣,将礼盒接过来一打开,赫然见里?头静静的躺着一支五彩红宝石大凤钗,看着这枚奢侈又暴发户的钗子,又看向沈钰那张傲娇又别?扭的小脸,不知为何,柳莺莺心中一时?暖暖的。 忽然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这门?亲事,或许没有想象中那样糟糕。 这时?沈戎亦是再度将那颗东珠朝着柳莺莺手中一递道:“当儿子的礼总不能越过老子的去吧?” 便不由分说的将那颗东珠塞到了柳莺莺手心。 定定的看着这支凤钗和这颗东珠,柳莺莺心中划过一丝异样之色,良久良久,忽而抬起头来看向沈戎道:“若有一日,老爷若是发现我是个不堪的,当如何?” 柳莺莺这话问得没头没尾,却又一脸正?色。 沈戎似乎有些惊讶,眯着眼定定凝视柳莺莺半晌,良久良久,忽而将眉头一挑,似笑非笑道:“能不堪过爷么?” 柳莺莺却并没有躲开他的视线,反倒是继续道:“若万一呢?” 柳莺莺继续一脸认真?的问着。 便见沈戎也一脸认真?的想了想,方颇不着调的笑了笑,道:“那便是爷自作自受了,谁叫爷风流好色呢,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叫什么,这大约就叫作一报还一报吧。” “走吧,宴要开始了,今儿个可是你的大礼——” 沈戎一边说着,一边摇着扇子慢悠悠的而去。 柳莺莺目送沈戎的身?影优哉游哉走远,不多时?,淡淡笑了笑,而后?稳了稳心神,领着两个小不点?缓缓跟了上去。 等到一行四人赶去月湖时?,人已然全部到齐了,看到他们四人同行,所有人大觉意外。 第152章 “莺儿, 大?寿星,你可算来了?” 看?到柳莺莺的到来,沈月澶立马亲自领着众人去迎, 一路走到柳莺莺跟前, 一把拉起了柳莺莺的手,这才笑着道:“咦, 你怎么跟小叔叔一块来的?” 沈月澶此话问出了所有人的疑惑, 声音虽小,一旁的沈戎却?是听到了,顿时将下巴一抬, 道:“怎么说话的,没大?没小, 怎么着,你叔我是洪水猛兽不成?我是长了血盆大口, 还是青面獠牙?” 这颇不着调的话一出, 瞬间引得身后几个小娘子们掩帕偷笑了起来。 沈戎一向跟府里头几个小辈们走得近,他一向不成?样, 没大?没小, 大?家都爱同?他亲近。 将一干人瞪上几眼后,才见?沈戎漫不经心道:“这莺丫头上回将钰儿寻回,你们叔叔我还没来得及表示的,今儿个这丫头长大?成?人,怎么着也得过来祝贺祝贺不是?” 沈戎三言两?语便?打消了众人的疑虑。 虽说二人亲事已?定, 却?不过是口?头定好, 既没交换庚帖, 又没过过明?路,再加上沈戎毕竟刚刚丧妻不久, 他虽一向不大?正经,可正事上还是拎得清的。 这话一出,果然便?见?大?家很快将狐疑的神色压下,争相问道:“那五叔给莺儿妹妹送了什么贺礼,可别太?小气哦!” “爷有小气的时候?” “那给咱们掌掌眼如何?” “那不成?,回头被你们这几个小鬼给顺去了,这莺丫头可没地哭了。” “小气。” 一行人打浑一番后,沈月澶这才从善如流的拉着柳莺莺去往了宴上,临走前,柳莺莺与?沈戎对视了一眼,沈戎微微含笑着目送柳莺莺被一群人簇拥而?去。 “小叔真是好福气!” 一群人刚走,这时,沈戎身后忽而?传来悠悠一道戏谑打趣地声音。 沈戎斜眼扫去。 同?样摇着扇子的沈二公子沈烨漫不经心的踏了过来,与?沈戎并肩而?立。 他与?沈戎相貌相似,气质相仿,就连这风流做派亦是如出一辙。 两?人站在一起,就跟两?兄弟似的。 沈戎还来不及回话,便?又见?沈烨目光远远盯着那一群簇拥而?去的身影,视线落在了某道婀娜身姿上,定定看?着,面上却?似笑非笑道:“不知大?哥今日会不会露面? 听到这句话时,沈戎嘴角的浅笑略微散去。 这时,便?又见?沈烨继续笑着道:“毕竟,明?儿个亦是大?哥的生辰,澶丫头怕大?哥不办寿宴,便?硬生生的将这这人的生辰凑在了一日,这丫头,真真没个眼力见?。” 说完,沈烨微微挑着眉,意味深长的撂下沈戎,朝着那热热闹闹的人群凑了去。 徒留下沈戎立在原地,眉头微微皱起。 一时想起那日在寿安堂与?他那大?侄子斗法的一幕,顿时心生警觉,那日事后,沈戎还特意派人前去打探了一遭,打探他那从不露面的大?侄子与?柳家这娇娇儿是否有过怎样的牵连。 除了昔日一并跌落悬崖以外,府中似乎并无这二人的哪些传言。 不过,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尤其,沈烨这浑小子这番话撂下后,总觉得今日这场寿宴恐将不得安宁。 话说,沈月澶将宴设在了月湖畔,月湖畔临湖而?设,是一处蜿蜒曲折的水榭凉亭,沈月澶在湖面的曲面水榭上摆了宴席。 柳莺莺到时,所有人都已?然到齐了,沈月澶,宓雅儿,苏子磬,目光再一扫去,沈月芸,沈月骊,沈月曦,就连白家双生姐妹花竟也到了,尤其,白莺儿有别于旁人,这日梳了一头妇人鬓。 柳莺莺目光不由?在她身上多看?了一眼。 却?见?一脸稚嫩的白莺儿脸上强撑着一抹富贵之?气,金钗首饰戴了全身,脸上的粉质亦是搽得厚厚的,却?有些掩盖不住脸上的怨怼之?气。 如愿纳给沈六公子的白莺儿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风光和幸福。 柳莺莺仿佛从对方身上看?出了几分原本该属于她的影子来,这一刻,心中一时感概万千。 “柳妹妹这么快便?要走了,怎么不多住一阵再走。” 再一抬眼时,宓雅儿上前来,冲着她寒暄着。 “是啊,怎么着也该住到表姐大?婚再走啊,咱们府里好多年不曾办过喜事了,那时府里一定热闹非凡,不差这两?月,多住一阵再走多好。” 沈月骊竟破天荒的附和着。 柳莺莺的突然辞行一时叫众人大?为意外,毕竟,所有人认定了柳莺莺此番前来沈家分明?是有所图,她虽嘴上说不过在沈家借住几月,却?并无人真心听进心里头去。 怎么会呢? 这些年来沈家打秋风的人还少么? 却?不想,她竟言出必行,说到做到,等到她那去了山东的娘返程后,竟当真顷刻不见?停留,直接朝沈家辞行了。 要知道,这时,她柳莺莺分明?还没有从沈家捞到任何好处呢。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众人不由?将她高看?了一眼。 又或者?,亦是源自于一个月前那场劫杀,那晚,火光冲天,在场所有人可谓死里逃生,温室中的花朵们何曾经历过这般风雨,一夜之?间,花骨朵般的小姑娘也终于渐渐长大?了起来,便?也不负往日那般凌厉和咄咄逼人了。 就连沈月骊和沈月曦这日竟也和颜悦色许多。 柳莺莺闻言,一时拉着沈月澶和宓雅儿的手笑了笑,道:“总有分别的时候,总不能在沈家住一辈子吧。” 又一时抬眼定定看?向宓雅儿道:“我虽不曾亲眼见?证你的大?喜,却?由?衷祝福你们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柳莺莺一脸微微笑着看?向宓雅儿,如是说着。 宓雅儿没有料想柳莺莺竟会说出这番话来,神色一怔后,看?着柳莺莺清澈温和的双目,不知为何,她的双目略有些躲闪了起来。 柳莺莺于她而?言有救命之?恩,她却?屡次提防试探。 此时此刻,宓雅儿心中一时万分复杂。 喉咙一下子温热了起来,似有话要回,却?蠕了蠕嘴,还没张嘴,这时,便?又见?柳莺莺移开了目光,笑着看?向其余人道:“相聚有别,相离亦是为了下一次重?逢,大?家不必难过,下一次若下江南,记得给我写信,希望我有尽地主之?谊的机会。” 莺莺传 第130节 柳莺莺笑盈盈的冲着大?家说着。 话一落,沈月骊,苏子磬等人亦是纷纷笑着回着:好。 也就是在这一日,柳莺莺似乎终于真正打进了沈家的队伍,可惜,是她在此地最后一日了。 “好了,还没到分别的时候了,瞧瞧,一个个竟都伤感了起来了,今儿个可是大?喜的日子,一个个可不许耷拉着脸,今儿个所有人都给我笑起来。” 最终,还是沈月澶出来主持大?局,重?新将气氛点?燃,开始走起了她的大?宴流程道:“吉时既已?到了,既主角已?然到齐,那便?去请祖母和吴夫人过来观礼吧。” 说着,想起了什么,忽又道:“对了,大?哥生辰在明?日,大?哥从来不办生辰宴,为了请他过来热闹一番,我便?说将他的生辰宴一并设在了今日,不知今日大?哥会不会来?” 沈月澶忽而?小声嘀咕了一声。 话一落,便?见?柳莺莺垂下了双目,当作未闻。 宓雅儿朝着柳莺莺这个方位看?了一眼,亦是没有吱声。 很快沈月澶便?将这个话头撂下了,正要派人去寿安堂请沈老夫人和吴氏。 不想,话刚落下,那头沈老夫人和吴氏一行已?浩浩荡荡到来,身旁还跟着二太?太?苏氏,还有三太?太?穆氏,以及六房太?太?。 而?后,沈烨领着沈家一众兄弟亦是凑了过来。 所谓及笄礼,便?是女子的成?人礼。 若在本家,若女子身份尊贵,隆重?些的将要开祠堂受礼,还会宴请一应宾客前来观礼,此礼可谓是除了大?婚后于女子而?言最重?要的日子。 不过,如今柳莺莺因在客家,故而?省去了许多繁文缛节,简化成?了为笄者?梳头加笄。 只见?沈家一应宾客于宴席上落座,沈老夫人和吴夫人各自端坐在了席位上方,一老妈妈端了盥盆,柳莺莺净手后,再有一教养嬷嬷将一蒲团置于高堂下,柳莺莺缓缓在众人面前,在蒲团下跪坐着,而?后,老夫人亲自请来的一名宫中教习嬷嬷上前正要为柳莺莺落发加笄,这时,却?忽而?闻得四周响起了一阵喧哗之?声。 紧接着,有人在远处宣道:“大?公子到。” 众人顺着这道声音争相看?去,便?见?一向鲜少露面的沈大?公子沈琅竟然罕见?现身了。 看?到沈琅的露面,原本热热闹闹的席面上有片刻的安静。 就连正要为柳莺莺加笄的教习嬷嬷也被他的突然到访稍稍打断手中的动作。 还是要属沈月澶最为开心,立马起身冲着婢女道:“快给大?哥设座。” 话一落,却?见?背着手缓步而?来的沈琅脚步未停,直接朝着教习嬷嬷手中扫了一眼,继而?淡淡吩咐道:“勿停,继续。” 这时,婢女在沈老夫人下首最尊贵的位置为沈琅设了座。 沈琅也不曾推辞,直径背着手朝着那个座位走了去,却?未料,方才一抬步,忽又闻得远处有人继续宣道:“郑娘子到——” 第153章 众人再度相继看去?, 竟见远处婢女引着一道优雅端庄的倩影步步而来,待走近看清那人脸后,只见竟是?国公府的千金郑雪蕴。 今日沈家并未宴请外人观礼, 又因近来朝堂局势诡谲, 月前,沈家才在寒山寺遭遇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暗杀, 诸多事件齐齐并发, 现如今整个?清远城风云巨变,沈家更是?关门谢客,故而此番看到郑雪蕴的到访大家纷纷有些意外。 不?过, 沈郑两家走得?算近,加之郑雪蕴与沈家几位姑娘们相交甚好, 故而此番看到郑雪蕴到访,沈月澶很快便?迎了上去?道:“你怎么来了?也不让人提前通报一声, 我好到前头亲自去?迎。” 沈月澶亲自操办的宴会, 自是人越捧场越是蓬荜生辉。 她瞬间化作小?主人,热情客气迎客。 便?见郑雪蕴笑着道:“听说今儿个?是?柳妹妹大礼, 到底相识一场, 我怎能不?来亲自祝贺,便?忍不?住不?请自来了。” 说话间正要上前为柳莺莺贺寿,以及给远处几位沈家长辈们见礼,却见这时沈月澶被郑雪蕴身后的一抹旖旎之姿吸引住了目光,道:“咦, 雪蕴姐姐, 这位贵客是?——” 沈月澶抬眼看去?时, 正好郑雪蕴身后的那抹身影缓缓抬眼看了过来,四目相对间, 只见沈月澶后头的话直接卡在了喉咙里,双眼骤然瞪圆,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一瞬间惊呆在了原地。 要知道,沈月澶乃沈家大房嫡女,自是?见惯了世面的,很少这般失礼过,还是?那抹旖旎之姿率先朝着她福了福身,笑着招呼道:“霓裳见过沈大姑娘。” 声音袅袅嘤嘤,婉转多情,分外好听。 沈月澶一愣,这才骤然回过神来,却是?顷刻间立马扭头朝着大礼中央那道受拜的身影方向看了去?。 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游移着,脸上惊诧连连。 柳莺莺意识到了什么,跪在蒲团上的身影不?由缓缓转了过去?。 众人见此状,亦是?忍不?住齐齐争相看去?,这才见郑雪蕴身后还跟着一位女子,只见那女子头戴面纱,看不?住具体面容,一身烟雾绿裙袍加身,身姿婀娜,风姿迤逦,无论是?身形和扮相,竟与?一贯素雅喜好绿色裙袍的柳莺莺有几分相似之处。 而视线落在那人那双唯一裸露在面纱外的那一双眉眼时,更是?令人瞠目结舌,顿为大惊。 只见那双眼清眸流盼,眸含春水,顾盼生辉,尤其是?双眼略一抬扫向众人时,临去?秋波那一转间,竟觉得?春水潺潺,勾魂夺魄,猛地一看,竟还以为是?柳莺莺分身现世。 几乎与?柳莺莺如出一辙,宛若双生姐妹花一般无二。 所有人大吃一惊。 纷纷随着沈月澶的目光齐齐朝着柳莺莺与?那人面上来回打量着,而后议论纷纷,交头接耳了起来。 就连远处沈老夫人等?人都?忍不?住争相打量相看。 而远处吴氏亦是?微微吃惊,甚至一度忍不?住捂住了嘴。 就连席位上的沈戎和沈烨等?人亦是?或眯眼,或挑眉的看着。 而两侧的席面上,苏子磬下?意识地朝着柳莺莺脸上看去?,而后视线一转,又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姚玉兰,这张脸,她们昔日在寒山寺见到过。 却见那姚玉兰此时嘴角微微勾着,一脸等?待好戏登场,看大戏的架势。 苏子磬眼眸一转,而后微微蹙了眉头。 “这位是?我二叔专门从江南请回来的客人,叫霓裳姑娘,这些日子一直闷在府里闲得?无聊,二叔见我今日出门,便?特意让我带霓裳姑娘多出门走动走动——” 郑雪蕴见所有人的视线齐齐落在了云霓裳的身上,一时笑着冲着沈月澶介绍着。 话一落,忽而转脸直直朝着蒲团上今日唯一的主角柳莺莺脸上看了去?,笑盈盈冲她贺寿道:“我来迟了,幸好赶上妹妹大礼,恭喜妹妹。” 郑雪蕴笑着看向柳莺莺如此这般说着,说这话时,双眼有片刻的锋利,却在转眼间稍纵即逝,而后不?知想起了什么,忽又凑到云霓裳跟前细细耳语了一番,指着柳莺莺道:“这位便?是?我跟你提到的柳姑娘——” 沈月澶说完,便?见头戴面纱的云霓裳亦是?远远朝着柳莺莺遥遥一拜,冲着柳莺莺似笑非笑道:“柳姑娘,久仰大名?——” 云霓裳目光直直地看着柳莺莺,双眼弯弯,仿佛意有所指。 柳莺莺与?云霓裳对视着,嘴角的幅度慢慢凝固在了脸上,而目光扫向一旁笑容未达眼底的郑雪蕴时,置于腰腹间的双手用力?一拽,长长的指甲陷入了皮肉之中。 游廊之外,艳阳高升。 不?知是?不?是?太阳太大,柳莺莺觉得?眼前有片刻晕光一闪。 时间在这一刻一片安静。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忽而听到“咚咚咚”几声低沉又洪亮的敲击声在远处响起。 众人这才骤然反应过来,齐齐朝着那抹声响方向看了去?,这才见沈老夫人身侧的座位上,一身玄衣的沈大公子沈琅已缓缓落了座,只见此刻他神色淡漠的端坐在高位上,嘴角微微抿着,脸上是?一贯的威严冷峻之气,此刻修长的手指朝着案桌上低低敲击着,威厉的面庞上隐隐透着几分不?耐之色。 沈老夫人见状,立马微微咳嗽了一声,而后笑着道:“蕴丫头快快落座罢。” 又冲着教习嬷嬷道:“先受礼吧,莫要误了吉时了。” 见沈琅如此神色,大家纷纷收敛不?敢放肆。 又闻得?老夫人如此吩咐,一时间,所有人齐齐落了座,开始认真观看起了柳莺莺的受笄大礼来。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话说只见高堂之下?,柳莺莺跪坐在了蒲团之上。 教习嬷嬷抽下?柳莺莺头上的发髻,瞬间,三千青丝齐齐倾洒而下?,像是?一块黑色浓密的瀑布般扑散在她的后背。 暖阳倾洒进来,打在柳莺莺的脸面,眉梢。 只见她素面朝天,乌发雪肤,却依然美得?惊人。 尤其,此刻轻风掠过,将她乌黑的青丝吹佛了起来,发丝与?裙袍齐齐飞扬,顷刻间,让大家忘记了方才的岔子,此时此刻,所有人的眼睛全部齐齐盯在了她的脸上。 教习嬷嬷一边唱着唱词,一边举起角梳,朝着她的青丝上一下?一下?梳着。 几步开外的首座上,沈琅清冷的凤眸亦是?一动不?动落在了她如雪般的凝脂上,定定看着。 并不?曾避讳分毫。 一旁的宓雅儿下?意识地朝着他的脸上看了一眼。 再一抬眼,却又见席面上,姚玉兰亦是?紧紧盯着她身侧这抹威厉身姿,定定看着,目光略有些痴怔,再一转眼时,又见她目光落在了正在受礼的柳莺莺身上,嘴角一度微微咬着,眼里浮现出了一丝狠厉之意,而后,视线一转,忽而又与?对面的郑雪蕴隔着人群相视一笑。 宓雅儿觉得?这二人神色有些古怪,正要再看时,这时,便?闻得?教习嬷嬷高声宣唱道:“正冠,加冠钗。” 一时被受礼打断,只得?朝着今儿个?正主正在受礼的柳莺莺方向看去?。 受笄的冠钗皆是?长者赐。 教习嬷嬷这话一落,便?见吴氏立马将早已备好的凤钗递给婢女淑桐,淑桐将凤钗用托盘奉上,嬷嬷取来凤钗戴在柳莺莺头上,便?冲着柳莺莺宣道:“拜——” 话一落,柳莺莺自蒲团上缓缓起身,双手奉于胸前,朝着吴氏遥遥一拜。 吴氏见状,当即红了眼圈,连连又哭又笑道:“好,好,好——” 柳莺莺亦是?微微红着眼圈,与?吴氏对视着,而后相视一笑,却未料,这一抬眼间,视线不?期然的与?高位上某道视线相撞到了一起。 只见对方目光温和,看向柳莺莺的目光幽深,强势,却又隐隐透着股子某种类似有女初长成的满意感。 触上那道目光时,柳莺莺恍惚的神色一时间清醒过来。 她脸上的淡笑一收,瞬间收回了目光。 沈琅看着对方冷漠的神色,忆起二人那晚撕破脸皮的一幕,当即嘴角一抿。 这时,嬷嬷便?又再度唱道:“加冠钗。” 这一下?,竟是?由沈老夫人亲自赐钗,而后,三太太加赐。 一连三拜后,嬷嬷又再度唱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而后,又唱道:“起——” 最后,高声宣唱道:“礼成。” 话一落,亲自搀扶着柳莺莺起了身,笑着冲着柳莺莺道:“好了,恭喜柳姑娘。” 柳莺莺冲着嬷嬷施礼,起身后,双手置于腹前,只见她鬓发高绾,三支赤金凤钗佩戴在她的头上,富贵难言,又见她一袭洋红裙袍披身,金钗环绕,整个?人明媚妖娆,光艳逼人,只觉得?连游廊外的艳阳仿佛都?黯淡了几分。 只是?,相比从前张扬妖媚的气质,不?知是?不?是?众人的错觉,今日的柳莺莺仿佛一夕之间愈发柔和了几分,浑身宁静而淡泊,散发着一抹温柔柔美到诡异的气质。 “是?大姑娘了。” 莺莺传 第131节 远处,沈老夫人乐呵呵的与?一旁的吴氏夸赞着柳莺莺。 话一落,身旁的二太太六太太开始给柳莺莺赐礼,四太太人没到,礼却送到了,而后,席面上沈月澶等?人亦是?立马起了身来,相继簇拥着给柳莺莺祝贺赠礼。 人多,一簇拥过来,瞬间,一抹浓重的脂粉味扑面而来,柳莺莺只觉得?胃里阵阵翻腾。 关键是?,这时,郑雪蕴亦是?领着云霓裳迎了上来,柳莺莺预感不?好,她完完全全将郑雪蕴那番警告当成了耳旁风,原本想着匆匆离开沈家,再嫁到沈家来已是?一年后的事情了,那时,郑雪蕴应当早已嫁人,而她嫁到五房成为五房正房太太,便?是?那郑雪蕴想要搞事,也?得?掂量掂量几分她的身份。 却不?想,她竟赶在她辞行?前的最后一次挤身而来。 “柳妹妹,恭喜你。” 柳莺莺正欲想法子脱身,却未料压根没有机会,郑雪蕴似专程来截她似的,早已款款而来。 郑雪蕴与?云霓裳方一靠近,便?见众人的目光再度回到了柳莺莺与?云霓裳二人身上,沈月骊一连好奇问道:“雪蕴姐姐,这位霓裳姑娘是?哪里人,怎地跟柳姐姐生得?这样相似,方才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见到了柳姐姐本人呢?” 沈月骊话音刚落,便?见沈月曦附和道:“是?啊,莫不?是?柳姐姐家遗落在外的双生姐妹不?成?” 云霓裳看了看沈月骊,又看了看沈月曦,正欲作答,这时,宓雅儿却上前一把将手中的礼赠送到了柳莺莺手中,打断了几人的谈话道:“没有赠礼的可没资格给寿星问话哦,要问,得?往后排哦——” 说着,将备下?的一对红玛瑙石榴耳饰赠给了柳莺莺道:“恭喜妹妹。” 柳莺莺见状,有些意外,而后从善如流的收着,道:“多谢雅儿。” 众人见此状,纷纷排队赠礼,轮到姚玉兰时,却见她不?慎将赠礼遗落在了沁芳院,只一脸尴尬道:“瞧我,一心只顾着参加妹妹的大宴,却是?空手而来,将赠礼都?给忘在了卧房了。“ 说着,忙要差遣婢女翠翠去?取。 翠翠刚一转身,这时,却见沁芳院的婢女刚好将赠礼送了来,气喘吁吁道:“姑娘,您将精心准备的贺礼忘在桌上了,奴婢刚来,路不?熟,府里太大,差点跑错地了。” 那婢女五大三粗,说话如同打雷,又带着口音,瞬间引得?众人争相看了去?。 姚玉兰似有些丢脸,立马将人打发走了,不?想,那婢女告退时,一转脸看到对面的柳莺莺顿时大吃一惊,目瞪口呆道:“红拂姑娘,恁咋也?在这儿呢?” 那婢女激动一喊,老家话都?脱口而出了。 此话一出,周围十数人齐齐一脸懵然。 第154章 原本热闹噪杂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大家纷纷面面相觑。 好半晌没有缓过神来。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 还是姚玉兰率先?反应过来,顿时?胀红着脸将那黑壮婢女呵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呢,这位是云城来的柳妹妹, 哪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红拂姑娘, 你是不是瞧花眼了?” 又道?:“今儿个可是柳妹妹的及笄大礼,别给我丢人。” 说着?, 便又一脸尴尬的冲着?对面柳莺莺及众人解释道?:“刚采买回来的丫鬟, 因是我元陵城老家的,便留了下来,才刚来没几日, 还没教好规矩,扫了妹妹和大家的兴致呢。” 说着?, 便又立马故作板脸瞪了那婢女一眼,道?:“还不赶紧回去, 别给我丢人现眼。” 婢女被姚玉兰瞪得粗壮的脖子骤然一缩, 片刻后,却?又将脖子一梗, 还欲解释争辩几句, 最终,在姚玉兰目光警告下,直愣愣的看着?柳莺莺,嘴里嘀咕了一句“俺没认错人啊,她就是万花楼的红拂姑娘啊”, 便缩着?脖子正要离开。 这时?, 沈月骊却?是忽而将人一拦道?:“等等——” “话说清楚了再走!” 说罢, 狐疑的神色萦绕在柳莺莺脸上,半晌, 试探道?:“你这话什么意思,红拂姑娘?是传闻中那位江南第一名妓红拂姑娘么,你说……像她?” 沈月骊一脸好奇的问着?,话一落,玉指朝着?柳莺莺面门一指。 当她提到?那位江南第一名妓红拂姑娘时?,终于,所?有人全部后知后觉回过神来,齐刷刷朝着?柳莺莺绝美妖艳的面容上看了去,那一刻,所?有人脑海中嗡嗡作响,脸上只有某种介于现实与?恍惚中的割裂感。 只因,江南第一名妓红拂姑娘的大名大家都早有耳闻,还曾私底下讨论过数回? 甚至,将这位名震天下的名妓与?柳莺莺私下相较长短过。 却?未料—— “什么叫像她,分明就是她啊!” 只见被拦住去路的婢女一度有些?惶恐,最终小心翼翼地?扫了姚玉兰一眼,说罢,只梗着?脖子转脸冲着?柳莺莺求助道?:“红拂姑娘,你说对吧!” 说着?,不待柳莺莺说话,忙又道?:“你还记得俺吗?俺?荷花呀?咱们?当年一块在厨房当过差呢?万花楼?你不记得啦?当初吴瞎子养的狼狗差点咬死俺呢,还是你帮俺赶走的呢?你还记得不?你看,俺胳膊上牙印还在了,多亏你当年救了俺,不然,我小命早就没了?你可是俺的救命恩人呐,便是烧成灰俺都记得你的。” 只见那婢女越说越激动,唾沫四下横飞着?,说完,将袖子一撸,便见她黝黑的胳膊上残留着?一道?狰狞的印迹。 话一落,又骤然想起了什么,忙又道?:“对了,听说你不是赎身嫁人了么?” 说着?,顿时?双眼一亮,一脸高兴羡慕道?:“原来你嫁到?这清远沈家来了?啧啧啧,整个楼里的姑娘们?要数你嫁得最好了,俺真替你高兴。” 那婢女一度哇哇激动叫嚷着?。 激动之余,还一把抓住了柳莺莺的胳膊。 她说这话时?,便见所?有人一脸瞠目结舌,目瞪口?呆的看向柳莺莺。 就连沈月澶和宓雅儿也不由对视一眼,震惊的目光齐齐朝着?柳莺莺脸上看去。 所?有人全部都在屏息等待柳莺莺回应,然而却?见此时?的柳莺莺抿着?嘴角,一言未发。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久到?原本寂静的人群渐渐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了起来。 “怎么回事?” 直到?这时?,远处沈老夫人等人发现不对劲,一时?微微眯起了眼,由人搀扶着?走了过来,远处,沈戎和沈烨二人对视一眼,脸色微变,亦是大步踏了过来。 唯独,沈琅端坐在坐席上岿然未动,冷寂的目光透过人群缝隙直接笔直无误的落在了远处那张煞白的脸上,定定看着?,半晌,嘴角一抿,不多时?,缓缓将一旁的茗碗端起,自顾自的饮着?。 “祖母,她说……她说柳妹妹是……是江南第一名妓红拂?” 沈老夫人一过来,簇拥的人群立马散开,沈老夫人环视一圈,目光直直落在那名婢女脸上,骤然发问着?。 婢女许是被沈老夫人气势所?迫,顿时?有些?畏惧的躲在了柳莺莺身后。 见无人作答,沈月骊率先?支支吾吾的开了口?。 此话一出,满场错愕,直接将全场的惊诧之色点燃到?最高点。 沈老夫人闻言神色一怔,眼中当即闪过一丝惊诧之色,而后抬眼朝着?柳莺莺脸上扫去,定定将她端详片刻,又转过头来看向身侧的吴氏,却?见吴氏此刻脸色阵阵发白,猛地?听了这话后,险些?一度身姿不稳,险些?往后倒去,还是身后淑桐见状,立马搀扶了一把,这才堪堪站稳。 沈老夫人见状,心中如万云翻腾,面上却?并未曾显示,只淡淡扫了那婢女一眼,道?:“你是哪儿来的?” 不想,话刚一落下,便见人群后有人将扇子一扬,直接从人群中淌了进来,接着?沈老夫人的话,脸色微厉道?:“你是打哪来的贱东西,可知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的道?理!” 这人声音冷冽,透着?几分严寒之色。 众人抬眼看去,原是沈五爷沈戎不知何时?踏了出来,此刻只板着?脸,一脸厉色的死死盯着?那名婢女,眼中透着?几分肃杀之气。 大家见状不由有些?意外?,沈五爷沈戎怎会这般袒护柳莺莺,还没来得及细想之际,却?见那名婢女荷花被他这模样气势吓得黝黑的脸面阵阵反白了起来,却?依然哆哆嗦嗦道?:“俺……俺没扯谎,她分明……分明就是……” 眼看着?荷花还要惹出祸端来,这时?,只见姚玉兰立马脸色大变的将她瞪了一眼,小声呵斥道?:“闭嘴!” 而后,转脸便冲着?沈老夫人及沈戎诚惶诚恐道?:“回老夫人,回五爷,这个……这个丫头是我刚采买来的,才来了没几日功夫,规矩还没教全,许是今儿个人多,她没见这般世面,这才满嘴胡诌了起来。” 又道?:“我当初得知她幼时?被买进了烟色之地?,见其可怜这才将她留下来的,却?没想到?竟是个失心疯的,老夫人放心,回去后我便将她发卖了去!” 说着?,忽又调转了视线,将视线落在了被人护在身后,那个始终一声未吭之人身上道?:“虽说这丫头来自元陵,柳妹妹来自云城,距离虽不算太远,可柳妹妹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又怎会是那风月场所?的娼妓呢,定是那江南第一名妓红拂姑娘貌美天成,如今又见柳妹妹仙姿玉貌,都是美人这才让这婢女错将二人给认作一人了罢,何况柳妹妹是县令之女,怎会深陷那等腌臜之地?,定是她瞎眼了瞧错了,定是她瞧错了。” 只见姚玉兰一脸悻悻地?解释着?。 然而她这颠三倒四的解释,落入众人耳中,却?越发有股子欲盖弥彰之嫌。 话一落,非但没有洗刷柳莺莺身上的嫌弃,反倒是将柳莺莺此人与?传闻中那位江南第一名妓红拂姑娘牢牢绑定在了一起。 对哦,柳莺莺来自云城,而那江南第一名妓红拂来自元陵城,两?地?相邻,不过数百之里,怎会如此凑巧? 又正是因为这世间绝色难寻,普通的小美人都足以令人见之难忘,何况是江南第一美人这个级别的,怎会令人有记错的道?理呢? 这个世界上有看到?柳莺莺这张绝美的容颜后,转眼便将其认错的人么? 再加上,坊间对那位传闻中的红拂姑娘的描绘,怎么看,怎么觉得与?眼前?这个柳莺莺越发相似了来? 眼看着?气氛越发诡谲,诡谲到?沈老夫人便是有心将此事压下,然而这档口?,越压却?越发有种掩耳盗铃之意,终于沈老夫人只随着?众人的视线再度将目光落在了柳莺莺脸上,正要开口?询问之际,却?见柳莺莺这时?神色淡淡开口?道?:“我不认识此人。” 柳莺莺面无表情地?说着?。 柳莺莺话一落,便见姚玉兰身后的婢女荷花登时?一脸激动道?:“红佛姑娘,您怎么……您怎么睁眼说瞎话呢——” 眼看着?荷花激动得抓耳挠腮,正要跳起来反驳之际,却?不想就在这档口?,一直落在人后没有吭声的郑雪蕴忽而缓缓走上前?来,冷不丁笑着?冲着?大家道?:“所?谓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今日之事倒是有趣,今日这婢女指认柳妹妹是江南第一名妓,她口?说无凭,便是说破天了,怕也拿不出证据来,而妹妹若不是,却?也无力反驳,怕也只能遭受到?这不白之冤,名声尽毁了,我看今日这事大家再争论下去怕也多说无益,不过,说来也巧了—— 只见郑雪蕴出来劝和着?,却?在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话音一转,笑着?道?:“我倒是有个辨别的法?子。” 说话间,见所?有人齐齐朝她看来,便见郑雪蕴笑着?道?:“说来也巧了,今日与?我同行的霓裳姑娘正好亦是从元陵城而来的,她当年不幸流落娼门,正是元陵名楼怡香院的头牌,据说怡香院与?那红拂姑娘所?在的万花楼毗邻而设,霓裳姑娘恰好与?红拂姑娘有过几面之缘呢,今日起了这桩官司若实在辨说不清的话,不如让她出来指认一下便是了。” 郑雪蕴悠悠说着?。 话一落,身后,云霓裳缓缓走了出来,朝着?众人遥遥一拜,而后视线一抬,弯弯的眉眼径直朝着?对面柳莺莺面门扫去。 第155章 听?到?郑雪蕴此言, 众人这才后知后觉想起这位被大家抛掷脑后,那位与柳莺莺生得?宛若双生姐妹花的客人霓裳姑娘来。 而得?知?她竟是出自娼门,还识得那位名妓红拂姑娘后, 瞬间, 所有人齐齐眼前一亮,同时亢奋了起来, 那是一种吃瓜吃到?最紧张, 最期待环节时刻的激动感兴奋感。 有人浑身血液都齐齐沸腾了起来,心中亢奋呐喊着:快辨认,快辨认。 当然, 也有人或隐怒,或担心, 或者神色复杂。 例如沈戎,沈烨等人。 也例如沈月澶, 宓雅儿等人。 总之此刻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齐刷刷落在了云霓裳身上, 所有人全都屏住呼吸等着她为今日这场沈家出现过的?最匪夷所思的?八卦闹剧揭开最后的?序幕—— 就连柳莺莺此刻清冷的?目光也不由迎上了云霓裳的?双眼。 而后,缓缓抬眸转向郑雪蕴, 最终, 视线一路平移到?了角落里的?姚玉兰脸上定定的?看着。 原以为今日的?始作俑者将会是郑雪蕴,全然没有顾及旁人,却未料,率先跳出来的?竟是姚玉兰。 好一个双贱合璧,竟不知?这二人何时勾搭在一块了。 而视线对上郑雪蕴目光时, 只?见郑雪蕴高傲漠视的?看着她, 仿佛理?直气壮在说:我言出必行, 这是你该得?的?。 莺莺传 第132节 至于姚玉兰,在柳莺莺目光扫去时, 她已然低下了头去,避开了她的?冰冷目光。 到?这时,柳莺莺这才意识到?,今日这场鸿门宴,究竟是由谁牵的?头。 寒山寺出事那晚,原来躲在后山偷听?的?野猫竟是姓姚,难怪那晚那么凑巧,大半夜她不在后院待着,怎会被人以剑劫持,怎会恰好被她所撞,又怎会恰好在她被劫走后,顺利救上了宓雅儿继而攀上沈家这门高枝,原来那晚那人一直尾随在她身后啊。 说不定,那晚她被人以剑劫持,就是为了让人借刀杀人,想将她这个眼中钉铲除而后快呢。 柳莺莺自问在万花楼那样的?腌臜之地待久了,阴险龌龊之人见过不少,可?像姚玉兰这样不叫的?狗,倒是少见。 一度心中冷笑?的?同时,忽而觉得?索然无味了起来。 这看似富贵昌盛的?百年门阀世?家,内里的?龌龊竟全然不输妓院那样的?腌臜之地,柳莺莺视线以一种缓慢的?速度环视过周围的?每一张脸,瞧瞧,一个个金银玉器堆砌而成的?精致美丽面?庞,焉知?底下又藏着怎么样的?龌龊与恶毒呢? 她柳莺莺虽不幸曾流落淫门,却自问没有害过,刁难过任何一个人,她的?身世?虽不洁,可?若品性,在座的?又有几人有资格与她相提并论?? 柳莺莺冷冷看着,这样的?富贵窝,真的?值得?她费心费力的?巴巴往上赶么?就在柳莺莺视线扫过每一张脸,深深将每一张面?容记死在了脑海中,正欲收回目光之际。 倏然,人群的?缝隙中,不期然与一双淡漠的?双眼对视上了。 只?见在她最为狼狈不堪之际,沈家那位天降神明般的?贵公?子沈大公?子沈琅此刻却正在不动声色,好整以暇的?饮着茶。 他此刻正端着茗碗淡淡看着她,看着他们,像是在看台子上的?一场戏。 两人默默对视着。 不知?为何,就在这一瞬间,柳莺莺心中屈辱感忽而油然而生。 他不仅仅是今日在看戏,从?相识至今,他怕是一直在看她的?戏,看她的?笑?话罢。 她于他而言,从?来就是戏子一样的?人。 那一刻,柳莺莺只?一度咬紧了牙关,慢慢闭上了眼。 只?觉得?难堪至极。 好啊,要看,今日便让他看个够! 柳莺莺一度做好被人戳破身份,被人嗤笑?看轻,甚至被这天下的?人一脚一脚踩进?泥泞的?准备了,却不想,就在这时,只?见指证她的?证人云霓裳忽而勾唇一笑?,却是抬眼扫看向那婢女荷花柔柔笑?着道:“你确定认得?出你的?救命恩人?” “那你再认认,昔日救你命之人,究竟是她还是我?” 只?见云霓裳这般徐徐说着。 说完,将脸上的?面?纱轻轻摘下,便见四周瞬间响起了一阵难以置信的?惊叹声。 柳莺莺本已做好了被人万箭穿心的?准备,然而却在这时骤然察觉出了一丝不对,顷刻间嗖地一下睁开了眼来,定睛看去,竟见面?纱下,竟是一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来。 真的?一模一样。 不仅仅是眉眼间的?相似,就连那唇,那鼻,那面?庞竟都无一例外?,可?谓跟柳莺莺乃同一个摸子刻出来的?。 柳莺莺一怔,一下子只?有些没有缓过神来。 这是云霓裳? 不对,云霓裳昔日虽与她眉眼相似,可?若论?起整张脸来,她们并不相像,无论?是相貌还是气质,都有着天壤之别。 眼下怎会……变得?跟她一模一样呢? 正一头雾水之际,便见周围其他众人亦是齐齐惊诧惊叹,只?有些缓不过神来。 而婢女荷花看着云霓裳那张与柳莺莺一模一样的?脸,亦是一脸瞠目结舌。 被云霓裳这话质问得?,只?支支吾吾道:“你……你……” 只?见她指了指云霓裳,又连连看向柳莺莺,竟震惊得?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便见这时云霓裳弯眼笑?了笑?,继而抬眼看向柳莺莺道:“我也很意外?,从?未曾想过,这个世?界上竟有跟我生得?一模一样之人?” 说话间,笑?着看着柳莺莺,而后视线一扫,落到?了吴氏脸上,微微打趣问道:“这位是吴夫人罢,敢问,吴夫人当年诞下的?究竟只?有柳姑娘一人,还是其实是一对双生花呢?” 云霓裳目光炯炯的?看着吴氏。 却见这时的?吴氏亦是早已被眼前云霓裳这张脸震得?说不出话来,更是被云霓裳这话问得?头晕目眩,正要支支吾吾作答之际,便见云霓裳很快忍俊不禁道:“吴夫人莫恼,我同你说笑?的?。” “我有父有母,不过他们早已身故呢。” 说着,一时收起了脸上的?戏谑和打趣,一本正经的?看向众人,而后朝着对面?的?沈老夫人福了福身道:“其实,我并非在怡香院当差,亦并非怡香院的?头牌,我当年被发卖之地乃是万花楼,我便是被天下第一名鸨秦三娘悉心培养了整整三年的?名妓,名唤——” 云霓裳一边说着,一边微微侧身朝着众人施施然再拜了一拜,而这一拜,只?见曲裙像是花瓣般在周遭散开,可?谓姿态优美,行云流水,既不缺那妍姿妖艳之姿,又不缺那从?容淡定之态,竟端得?几分绝佳芳华。 一时,看呆不少看客。 一番行礼后,这才微微轻启红唇,柔柔吐出二字:“红拂。” 而她这身份一经亮出,一时间可?谓峰回路转,百转千回。 直叫人连连错愕,压根跟不上这吃瓜的?精彩,以及各种惊心动魄的?曲折还转。 婢女荷花直接被眼下这副场面?弄懵了,这样的?画面?压根不在她的?预测之中,一时频频无助看向一旁的?姚玉兰。 却见姚玉兰猛地抬起眼看向郑雪蕴。 而郑雪蕴此刻双目冷冷一动不动的?落在了云霓裳这张一夜之间突变而来的?妖艳绝美的?面?容上,一度慢慢眯起了眼来。 正要冷声发问之时,这时只?见沈月澶忽而嗖地一下走了出来,一把拉着云霓裳的?手道:“原来你便是大名鼎鼎的?红佛姑娘,真是久仰久仰。” 又连连一把拉起了柳莺莺的?手,道:“莺儿,没想到?你竟跟红拂姑娘生得?一模一样,真真令人目瞪口呆!” 一时拉着二人争相比较着,末了,又连连将宓雅儿唤来,盯着眼前三张美得?晃瞎人的?脸,无比兴奋感慨道:“我沈家何德何能,竟能同时得?江南第一美人红拂姑娘,柳妹妹还有西凉第一美人的?表姐欢聚一堂,今日之辉煌,恐要载入我沈家史册了罢?” 沈月澶忙拉着三人比美,这般刻意的?举动分明有着息事宁人之嫌。 宓雅儿这时亦是笑?着看向云霓裳,啧啧感慨道:“这世?间怎会有生得?这般相似之人。” 便见云霓裳笑?着道:“我也觉得?稀奇,当初怡香院有个叫霓裳的?头牌与我有五六分相似,我已觉得?惊诧连连了,不想,今儿个竟还遇到?了一张与我一模一样的?脸来,可?见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是么,柳姑娘你说呢?” 云霓裳说着,转脸笑?着看向柳莺莺,尤其在提及“霓裳“二字时,脸上的?笑?意更深。 二人对视一眼,柳莺莺从?云霓裳眼里看到?了一丝刻意的?解救善意。 正要作答之时,却见这时姚玉兰忽而猛地推了荷花一把,显然对眼前的?巧合并不相信,便见荷花咬咬牙梗着脖子冲着云霓裳道:“你说你便是红拂姑娘,口说无凭,你若是红拂姑娘,可?知?当年……当年吴瞎子养的?那只?大狼狗叫什么名字?” 荷花显然对着眼前的?巧合难以置信,便是到?了现下还在“锲而不舍”的?求证着。 云霓裳一时笑?着看向荷花道:“荷花,你为何对我的?身份如此这般刨根究底呢?” 说着,一时隐隐叹息道:“若我没记错的?话,吴瞎子养的?那只?狼狗并非狼狗,而是一只?养在后厨看家护院的?豺狼。” 说着,云霓裳直勾勾盯着荷花道:“它被吴瞎子取名‘畜牲’”。 云霓裳一脸无奈的?看着荷花。 话一落,只?见荷花张着大大的?嘴,一脸哑口无言了起来。 不想,话音刚一落,便又见郑雪蕴笑?着上前,道:“那红拂姑娘缘何又要以‘霓裳’姑娘身份自居,混迹我郑家?” 郑雪蕴一脸笑?盈盈问着,只?是眼中的?笑?意分明未达眼里。 云霓裳迎上郑雪蕴的?双目,微微挑眉道:“我当初赎身之时,承诺过秦妈妈此生不再以红拂的?名讳世?人,至于为何是霓裳之名。” 云霓裳笑?了笑?,道:“风尘之人,昨日是红拂,今日是霓裳,明日便是绿柳,端看我心意罢了。” 云霓裳莞尔笑?着说着,话一落,忽将视线一抬,扫过众人道:“诸位,对我的?身份还有疑虑么,趁着今日我与柳姑娘俱在,只?管问个清明,别明日再将我跟柳姑娘弄混呢,误她名声便不好了。” 云霓裳悠悠问着。 话刚一落,便见这时沈老夫人忽而将龙头拐杖朝着地面?用力一撑,道:“好了。” 说着,精悍的?视线扫过众人,最终落到?了一旁一言未发的?柳莺莺面?容上看了一眼,道:“既是误会一场,解除了便好了!” 又道:“今日本是喜事一桩,勿要扰了旁人的?美事。” 说着,大手一挥道:“老婆子我乏了,你们小辈们各自散去,各自玩耍去罢。” 说完,撑着拐杖便要走。 众人见状便纷散去,这时,却见从?始至终一直没有吭声说过几句话的?柳莺莺冷不丁开口道:“姚姑娘请留步。” 第156章 柳莺莺的话成功阻拦了众人脚步。 大?家纷纷转过身再度看了过来。 便见柳莺莺仍旧一动不动的站在她原来的位置, 双手?置于腹前,目光却紧紧盯着姚玉兰的背影,一字一句道:“不知姚姑娘今日为何要这般煞费苦心的污蔑于我, 今日之举, 究竟是想让我名声大?毁,还是想要置我于死地?” 柳莺莺忽而直接这般语出惊人的平铺直述着。 说这话时, 只见柳莺莺神色淡然, 语气?不急不缓,脸上并没有任何狰狞激动讨伐之色,神色淡然得似在跟人闲聊说话似的。 却在这一瞬间, 一石惊起了千层浪来。 大?家没想到,她竟在这般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 这是直接撕起了姚玉兰来? 一瞬间,整个廊下的紧张气?氛直逼方才柳莺莺和红拂姑娘二人的面面对峙时, 甚至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众人视线再度随着柳莺莺的视线齐刷刷落到了姚玉兰身上。 就连远处沈琅见此?画面, 似也来了兴致,只将手?中?的茶碗朝着一旁的案桌上一搁, 随即缓缓站起了身来, 好整以暇地欣赏着眼前这场大?戏来。 目光落在远处那?道一本正经?的身姿上,只与昔日大?胆调戏他的那?副狡黠模样相去甚远。 沈琅嘴角略勾了勾。 或许在场这么多人里,也只有他窥探得了几?分,那?副故作本分的脸面下,究竟藏着怎样一副睚眦必报的脾气?来? 他就说, 但?凡拿出半分对待他的无情无义来, 哪会有今日这受气?一幕? 话说姚玉兰虽在沈家多年, 却因身份地位等原因并不惹人注意,眼下, 竟成为踏入沈家整整四年来,她最受瞩目的时刻,只见全府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了她一人身上。 然而,姚玉兰眼下哪有功夫消受这些瞩目的目光,只见她的脸色一瞬间大?变,变得一脸苍白菜色,一脸懵懂懵然的看向柳莺莺道:“我……我不知妹妹此?话何意?” 姚玉兰装糊涂应对着。 心中?亦是被柳莺莺这突如其来的发难打?得措手?不及。 柳莺莺来沈家这几?月看着和和睦睦,不像是刨根究底之人,她没想到今日谋算竟百密一疏,更没想到她竟不顾脸面当众跟她撕破脸来。 姚玉兰神色一愣时,苍白的脸面下飞快盘算着应对之策。 却见那?柳莺莺压根没功夫跟她饶弯子,只开门见山,直接挑明道:“今日若没有红拂姑娘恰巧路过作证,我柳莺莺头?上这顶妓、女的帽子怕是无论?如何也摘不干净了罢?” 莺莺传 第133节 柳莺莺冷冷说着,话一落,还压根不待姚玉兰回应,便见柳莺莺很快将视线一扫,落在了她身侧那?道黑胖粗犷的婢女荷花身上,冷笑一声道:“此?人,姚姑娘千里迢迢从元陵城找来,费了不少心思罢?” 姚玉兰一愣,片刻后,装作才刚缓过神来,立马义正言辞,一脸目瞪口呆道:“妹妹此?话何意?妹妹怎会做如此?设想?妹妹的意思莫不是是说今日这些巧合皆是拜我故意所赐?” 说着,姚玉兰顿时一脸激动道:“实在是冤枉啊,妹妹当知,在沈家借住这些年来我常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清远城都从未曾出过,又从哪里得知柳妹妹竟会与江南第一名妓红拂姑娘生得同一张脸呢?妹妹未免也太过高看我!” 又道:“何况,我与妹妹相识不过数月,往日无冤枉近日无仇,作甚这般费尽心机构陷妹妹。“ 说着,只忽而一把抬手?抚向自己胸口的伤口,一脸苦笑道:“不过是兄长?念及我近来受伤,又想着婚事……婚事将近,便想着从老家采买两个可心的婢子照拂于我,哪想到会惹出这么些事端来,妹妹,你万万莫要误会我了,今日之事,不过是不过一场巧合罢了,我也懊恼死了。” 姚玉兰拿伤势示弱着。 一连番话语倒是合情合理,见诸多看客同情又理解。 最终,双眼一红,适当溢出两条赢弱的泪花道,小心翼翼看向柳莺莺道:“我知今日之事险些连累妹妹名声,妹妹生气?也是情有可原,妹妹若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我便在此?向妹妹致歉便是——” 说着,一时朝着柳莺莺遥遥一拜,久久不起,而后,见柳莺莺依然面无表情,未做回应,便又忽而咬咬牙,将心一横,竟要朝着柳莺莺当场下跪致歉。 此?举一时惊得众人连连瞪圆双目,连连下意识地抬手?去做搀扶,姚玉兰被扶起后,当即一脸无措又无辜。 她处处示弱,竟倒是显得毫无证据,无故讨伐的柳莺莺无规无矩,得理不饶人了起来。 柳莺莺静静的看着她表演,面色终于一点一点发冷,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柳莺莺被质问得哑口无言之际,忽见这时柳莺莺在所有人都没有缓过神来之际,只径直走到荷花跟前,忽而一把死死拽住了她的粗壮的胳膊快速冷面质问道:“听说万花楼的身契共有两份,一份是卖身契,一份是当年卖身进去时,所有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哄骗着签了一份五百两的欠条,不知姚姑娘为你赎身时,可有将那?张欠条一并赎回?若不曾赎回,那?秦三?娘这会儿怕是要拿着那?张欠条到你家中?去讨债了。” 柳莺莺将荷花整个人拽了过来,将脸贴过去,脸对着脸,眼对着眼,死死盯着荷花一字一句快准狠质问着,压根不给荷花任何反应的机会。 话一落,果然,便见荷花神色大?惊,而后猛地摇头?道:“还有这事?“ 说罢,立马转脸朝着姚玉兰方向看去,一脸紧张着急问道:“姚姑娘,您当初可有将那?张欠条一并替我赎——” 荷花一脸抓耳挠腮的问着。 话说到一半,对上姚玉兰厉色的目光。 心直口快的荷花噌地一下缓过了神来,立马着急忙慌的抬手?一把死死捂住了嘴巴,将后头?的所有话语齐齐堵住了。 然而,晚了,她这话说不说完,都早已盖棺定?论?了。 一时,所有清明的目光全部齐齐看向了姚玉兰,便见这时的姚玉兰脸色终究微微一白,往后踉跄了半步。 蠢货! 姚玉兰被气?得一度死死闭上了眼来。 半晌,只见姚玉兰死咬横牙,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要将柳莺莺与沈大?公子珠胎暗结的丑事和盘托出,与她彻底鱼死网破,谁都别想好过,然而看向远处那?道天?神般的身影,终究不忍不舍冒这个险,更不甘就此?成全他们?二人。 最终,颓败般身子一歪,无力栽倒在了翠翠怀中?。 四周一瞬间再度陷入一片静悄悄的死寂中?。 大?家纷纷惊诧不已,没想到今日这场闹剧不是偶然,竟是有人刻意编排的,而这场闹剧的主人竟是名不见经?传的姚玉兰? 大?家瞠目结舌的同时,自是觉得气?愤不已。 所以,整个沈家人今儿个沦为了这个姚玉兰替她铲除祸端的棋子? 这对在场所有人来说,不见得是一件多么乐见其成的事情,尤其对今日这场宴会的操办人沈月澶来说。 就在沈月澶冷着脸面将要质问姚玉兰之际,却见这时郑雪蕴忽而突兀笑道:“柳莺莺对这万花楼倒是知之甚多。” 郑雪蕴话里话外略有些讥讽和别有深意。 柳莺莺却目不斜视地直接迎上郑雪蕴的讽刺,亦是微微一讽,道:“郑姑娘说笑了,我对万花楼一概不知,我不过是随意编造几?句诈出她的真话罢了。” 说着,又淡淡一笑道:“我爹是县令,不知查封过多少风月场所,我知道这些也并不足为奇,不像郑姑娘,家父身居高位,眼中?皆是天?下乾坤,自是对这些平头?百姓之事一概不知。” 柳莺莺淡淡一讽,竟也毫不客气?地回击着,一语竟噎得郑雪蕴面色一胀,无话可说。 这时,便见柳莺莺直接无视了郑雪蕴,再度抬眼看向面色发菜的姚玉兰道:“我柳莺莺素来秉承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地行事标准,可人要犯我,我也并不是畏惧谁,我今日并非故意要刁难与你,正像姚姑娘你自己所说,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作甚要谋害与你? “今日之事我不会再去求证,就像当初寒山寺那?晚,我将表姑娘从歹徒手?中?拼死救回,将她藏好于山石后却被歹徒当成了表姑娘给一把掳走,等到好不容易从悬崖底下平安上来时,竟不知为何她的救命恩人怎么就离奇的变成了姚姑娘你,这件事情我同样不曾去求证过,因为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 柳莺莺自顾自地说着。 说到这时,不过随口提及了寒山寺那?晚之事,提及到了宓雅儿地名讳。 便见宓雅儿神色一愣,登时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柳莺莺,而后,又嗖地一下调转了目光直直扫向姚玉兰,迎上姚玉兰心虚的目光,宓雅儿惊得身子亦是往后退了半步。 众人见状,亦是纷纷大?惊。 就连沈老夫人亦是神色复杂的看了柳莺莺。 所以,寒山寺那?晚,表姑娘宓雅儿的救命恩人其实竟是……柳莺莺? 这似乎正好解释了,为何那?晚被刺客劫持的会是柳莺莺。 大?家纷纷震撼不已。 然而就是这么重要的事情却被柳莺莺一笔带过,仿佛压根不值一提。 只见柳莺莺这时视线忽而从姚玉兰脸上挪开,看向众人,继续道:“我只是厌恶有人竟用这般腌臜手?段试图污名构陷咱们?女子罢了,给女人头?上盖上一顶妓、女,盖上一顶风尘女子的帽子,就当真能将她给打?趴下了么?呵,世人皆苦,女子尤甚,同样都是女人,咱们?又何苦女人为难女人,又何苦用这般下作手?端来污秽女人呢。” “退一万步来说,我柳莺莺便当真是名妓、女又如何,我不偷不抢,不谋不害,这世间女子有多少身不由己,而沦落红尘之人,又有几?个是当真自轻自贱,甘愿堕落的?” 柳莺莺一字一句说着,说到这里时,一时与云霓裳对视了一眼,便见云霓裳双眼微微泛红了起来。 柳莺莺便又道:“像是今日在场的我们?,投身在富贵之家,日日金银玉器,美味佳肴,又何曾知晓这世道之艰,又何不食肉糜,若我柳莺莺今日走投无路当真投身在烟门,我并不会觉得有任何可耻之处,我只会一心向善向上,我会尽我最大?的力量拼命存活,拼死挣脱泥潭,若我尚且还有一丝余力,我还会拼命成家立业,繁衍子嗣,好让我的下一代不会重蹈我的覆辙,我柳莺莺敢说,我此?生都无愧于天?地,无愧于父母,更无愧于自己,而在场金银玉器,美味佳肴堆砌成玉面人儿的你们?,你们?呢,你们?敢说么?” “所以,要害人可以,请别再污话女人,因为,那?是害人也是害己,受害的都是天?底下的女人罢了。” 像是在这沈家憋了整整四个月的气?,眼下柳莺莺一股脑全部宣泄喷洒了出来。 不知是否情绪过于外溢,忽觉得腹部阵阵翻滚。 柳莺莺死死掐着手?心,生生将涌入到咽喉的干呕之物,一点一点咽了下去。 有人厌她害她,她都无所谓。 她只是忽而厌倦了在这女人堆里,你害她,她害你,竟比娼门里的腌臜手?端还要下作。 然而,一股脑地宣泄后,又觉得自己有些天?真可笑了。 一瞬间,柳莺莺冷静下来,忽而觉得有些疲累,只冲着众人遥遥一拜道:“今日这场生辰宴叫大?家看笑话了。” 说着,视线一一看向众人,又道:“今日是我在沈家最后一日,感谢大?家这几?个月来对我的照拂,莺儿身子忽而有些不适,便先告退了。” 说完,不待众人反应过来,柳莺莺直接转身离去,走了两步,柳莺莺停下脚步,头?也未回道:“也感谢今日姚姑娘和郑姑娘在我成年之日联合送上的这份大?礼,我受教了。” 说着,头?也不回大?步而去。 而柳莺莺这袭话语明明冷静淡漠,却又仿佛掷地有声,仿佛千金重般,一句一句震在众人的心口。 尤其,在场的所有人中?多半皆是女眷。 是啊,谁又能保证,今日这奢华富贵的沈家,能保万世千秋,屹立不倒呢? 若有一日大?夏倾倒,沦落风尘,又有谁能笑得出来呢? 不知是柳莺莺这话过于字字珠玑,还是过于前卫前瞻,一时,让所有人齐齐愣在原地,只有些缓不过神来。 还是这时,一道威厉之声骤然响起,这才猛地拉回了众人的思绪。 “且慢!” 有人穿过人群,淡淡唤声而出。 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语气?,然而出自这人之口,却有种不怒自威,令不得不遵循的气?势。 这话一出,远处柳莺莺身躯一愣,停了下来。 众人争相看去,便见沈琅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只随手?将手?中?的佛珠取下,交由一旁吴庸,淡淡吩咐道:“生辰之礼,送过去。” 大?家看到大?哥给柳莺莺赠礼,惊讶之余,却也不足为奇,毕竟,今日乃柳莺莺的生辰,二人又有生死与共的一番渊源。 唯有沈老夫人看到那?串佛珠时,双眼骤然一眯,心下微微一震。 只因,唯有沈老夫人知,沈琅手?中?那?串佛珠从不离身,那?是当年沈琅欲剃度时,元一大?师所赠。 无人知道,沈琅与元一大?师有个十年之约,十年后,若沈琅还欲皈依佛门,佛珠归,将为他剃度。 一直目送吴庸将贺礼颠颠送了去,众人视线下,柳莺莺无可推辞,只得收下。 一直目送那?道倩影远去。 沈琅这才满意收回目光,而后,清冷的神色形容柳莺莺方才那?般,一一扫过众人,这才看向宓雅儿,声音一瞬间冷了下来,道:“这就是你给我挑的人?” 沈琅扫了宓雅儿一眼,而后,冷如寒冰的目光落在了对面姚玉兰脸上。 只一眼,便厌弃收回,仿佛看到了令人恶心的脏东西。 只这冷漠一眼,竟足矣让姚玉兰身子瞬间歪倒,溃不成军。 第157章 次日一早, 天还未亮,吴氏一行辞行。 宓雅儿得到消息匆匆赶去北门送行时,柳家所乘坐的马车已驶入了巷子?口?, 转眼?, 拐弯消失在了尽头。 “莺儿?人呢?” 沈月澶气喘吁吁赶来时,连个马车屁股都没有送着, 一时遗憾又后悔道:“她怎么连声招呼都不打就直接这样走了, 早知?道我方才不该洗漱,该直接过来的。” 沈月澶有些遗憾和不舍。 宓雅儿?却看了眼?天际的乌白,喃喃道:“她或许不想让人相送罢。” 说?着, 盯着远处空荡荡的巷子?口?看着,良久良久, 忽而转身看向沈月澶道:“澶儿?,我是不是做错了。” 宓雅儿?这话没头没尾, 然而沈月澶却听懂了, 她对许多事虽不知?具体内情,却也并?非是个睁眼?瞎, 在这深宅大院里头要学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装糊涂, 百十来口?的大宅子?里头,不是每件事情都能捋得那么顺溜的。 譬如,她隐隐察觉出大哥同柳莺莺之间有些什么,也知?道表姐在提防着莺儿?什么。 却从不敢过分查证。 “人与人之间是要讲缘分的,或者?, 是莺儿?与咱们这儿?无缘罢。” 沈月澶悠悠叹了一口?气道。 她对柳莺莺是欣赏和喜欢的, 且越来越欣赏和喜欢, 只是她们相识的时间太?短,而人与人之间总是要分离的, 这或许便是成长的代价罢。 “走吧。” 正感慨遗憾之际,这时却见宓雅儿?直接转身往回走了。 莺莺传 第134节 “去哪儿??祖母那儿?应该还未曾用膳罢,咱们去蹭一顿?” 沈月澶还以?为宓雅儿?想回寿安堂,却见宓雅儿?双眼?一眯,道:“也该去会会沁芳院那位呢。” 只见宓雅儿?神?色冷漠的说?着。 沈月澶回过神?来,一时神?色亦是凌厉了起来,而后二人携手朝着沁芳院而去。 与此同时,沈家的马车缓缓驶出沈家的老宅范围,绕过巷子?,便是清远城最繁华的古街,此时太?阳还未曾升起,不过街头便已热闹非凡了。 叫卖早点的的老板,挑肩搭担的货郎,早起摆摊的摊贩,以?及赶早集的平头百姓,街头还有三五小童在你追我赶,整个街区蒸蒸日上,满是烟火之气。 柳莺莺挑开车帘,将臂膀枕在窗子?口?,下巴抵在臂膀上,目不转睛的看着。 虽在这清远城住了四个多月,其实对它并?不算熟悉,高门大户对子?女管束严格,尤其是对女子?,并?无多少出门机会,当初刚来清远时是第一回 ,后来与灵儿?一块外出收买蚕卵是第二回,还有去往寒山寺时是第三回,这回离去是第四回。 四个多月的时间一晃而过,却又像是过了许久许久。 像是一场梦似的。 清晨的风透着一股凉意,不知?看了多久,脸被吹麻了,柳莺莺终于缓缓落下帘子?,揉着略微发麻的手臂转身回到了马车里。 刚一转身,便见吴氏一脸关切紧张的探问着。 “可是外头气味难闻?” “可还要紧,若是难受的话,便在吃个李子?压压。” 又道:“马车会不会驶得太?快,颠得慌。” 说?着,忙要去吩咐车夫驶慢一点,生怕颠簸到柳莺莺,还有她的肚子?。 柳莺莺见状,忙将人阻拦道:“娘,我没事,好?得很了。” 又道:“再慢,到中午都赶不到码头了。” 柳莺莺隐隐有些无奈,自……后,吴氏便一直如同只大母鸡似的,时时刻刻将她这个小鸡仔护在身后,生怕被突袭的老鹰给叼走了似的。 其实,吴氏的担心还不仅在此,若女儿?有孕,她更?担心回程的船只,毕竟怀孕早期不稳,而女儿?莺儿?偏生是个晕船的,当然,最最让她担心的还要数—— “莺儿?,昨儿?个那位霓裳姑娘是怎么回事?你可知??” 原来昨日及笄礼后,回到沁芳院一家子?便开始马不停蹄收拾行囊,昨日种种惊心动魄,柳莺莺回去后却任何并?没有只言片语。 例如,莺儿?红拂的身份如何暴露呢? 又例如,为何会再出现个跟女儿?长得一模一样的红拂? 再例如,昨日,隔壁那个姚丫头为何要耗费这么大的力气,来陷害对付她的女儿?? 当然,更?令她震惊的是,在这般铁证如山的证据面前,女儿?又是如何彻底摆脱红拂这顶帽子?的。 尽管,她明?明?亲眼?所见,却分明?一脸困惑。 这一切种种,都疑窦丛生。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一切是否与—— 吴氏不由微微垂目,将视线落在了女儿?还尚且平坦的小腹上。 却见柳莺莺默默避开了她的视线,道:“霓裳是我的旧识,昨日……有意帮我一把罢了。” 柳莺莺随口?搪塞着吴氏,分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话一落,见对面吴氏身旁的柳瑶瑶小脑袋一点一点的,今儿?个起得太?早,她分明?还未睡醒了。 便坐过去将瑶瑶脑袋放在了她的膝盖上枕着,轻轻拍着,同时对吴氏道:“我也得再眯会子?罢,一会儿?到了码头娘提前叫我。” 说?罢,还不待吴氏回应,便缓缓闭上了眼?,枕在一旁的小几?上假寐了起来。 吴氏见状,只得微微叹了一口?气,赶忙将块薄毯寻来,盖在二人身上,不多时,也只得跟着缓缓闭上了眼?,小憩了起来。 吴氏闭上眼?没多久,便见柳莺莺再度睁开了眼?来,良久良久,将枕头底下的手轻轻挣脱出来,定睛一看,这才见手中紧紧拽着一窜佛珠,片刻后,又举目看去,只见眼?前这辆马车竟无端熟悉,并?非昔日与沈月灵出府那次所乘的马车,也非去往寒山寺那回所乘,而是……是回程时,与沈琅共乘的那辆。 这是那姓沈的马车。 见此状,柳莺莺一度咬紧了牙关,良久良久,这才强逼着自己再度阖上了双眼?。 马车一路缓缓行驶,柳莺莺假寐了片刻,是被一阵喧哗之声惊醒的,再接着,只忽而听到一声剧烈的马儿?嘶鸣声:“吁——” 然后,马车便像是遇到了什么突袭情况,忽而紧急停住了。 马车骤停,整个马车剧烈震荡,险些将软榻上的几?人给甩下了马车,柳莺莺睡眼?惺忪的一手护住腹部,一手死死拽着半个身子?被甩出去的柳瑶瑶,神?色一惊,道:“发生什么事了。” 说?这话时,柳莺莺猛地一把将柳瑶瑶拉了上来,一抬眼?,便见一旁的吴氏一脸紧张的下了榻,牢牢将柳莺莺柳瑶瑶二人护在软榻上,道:“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柳莺莺这时无暇顾及其他,搀着吴氏的手撑在马车边沿将帘子?一拉,便见远处桃夭匆匆跑了过来,一脸紧张惶恐道:“姑娘,前头好?像出事了。” 说?话间,柳莺莺顺着桃夭所指的方向看去,竟见远处的百姓们一个个挑肩搭担的四处逃窜躲避,一窝蜂的朝着这个方向涌了来,似在逃命般,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桃夭随手抓住一个老汉问道:“老伯,前头怎么了。” 老汉一脸惊恐万分道:“还不快逃,城门被破了——” 说?完,桃夭还来不及再问,便见那老汉将桃夭的手一扯,连滚带爬的逃窜而去。 中间,不少百姓连鞋子?,连肩上的担子?都顾不上了,闷头便跑,边跑边喊道:“快逃啊,快逃啊,前头杀人放火啦——” “冲啊——” 一片混乱中,便见远处城门方向一阵惊天动地的呼啸声传了来,那是士兵们的呐喊声,混合着铮铮马蹄声,连地面都随之震动了起来。 柳莺莺见此状,神?色一怔。 这时,前头赶路的车夫忽而高声嘶吼一声:“柳姑娘,坐稳了。” 牵着马车便开始调头逃窜。 却不料,刚要调头之际,忽而一支利箭笔直射入马车车角,整个马车剧烈一晃,便见远处有人高喊道:“快看,那是沈家的马车——” “王爷有令,射杀沈家一人,赏千金,取叛贼沈琅狗头者?,赏十万金——” 随着远处士兵的兴奋高呼呐喊,便见远处忽而轰地一声剧烈震响,城门在万金捶中轰然倒塌,整个地面齐齐一震。 万千兵马齐齐冲了进来。 第158章 “诸位将士, 沈宓两家密谋意图谋反,陛下微服私访已被沈家劫持,今日, 我为天?子而战, 诸位将士今日随我生擒两个老贼,铲除逆党余孽, 营救陛下——” 城门之上, 最后一个守城将士被诛杀扔下城门后,城门大开,万千骑兵前方率先抬上一副棺椁, 棺椁未封,前头镌刻了一个大大的“奠”字, 而定睛看去,只见棺椁里躺着一位年轻男子, 全身已被收殓得整齐华丽, 却?早已风干了。 棺椁先入城门,被十余士兵高高抬举。 气氛沉重又肃穆。 棺椁入内后, 不多?时?, 五十多岁的平南王在四名老将的拥戴下,勒着马绳手持长矛缓缓入内,平南王面布沟壑,人?还年轻却?已有了些苍老之气,有着年轻人?脸上没有的老成和狠厉, 一看便是久经?沙场之辈, 此刻却?与身后四名老将额头上齐齐绑着一条白?布。 骑行至城门前时?, 只见他沉默许久许久,忽而气势阴冷又磅礴的开口, 只一字一句冲着前方诸位将士们沉痛又悲愤的高呼道:“沈家长子沈琅诛杀我儿,犬子尸骨未寒,今日我定要拿逆贼沈琅的头颅祭奠我儿在天?之灵。” “逆贼不除,我儿棺椁不封——” 他大声高唱着。 如同沉睡的狮子,悲痛的咆哮着。 其情悲痛,可传响十里。 他这话?一落,身后一将领高高举起长矛,高声呐喊道:“铲除反贼,为世?子报仇——” 话?一落,周遭千万士兵跟着齐齐高举长矛,齐齐呐喊道:“铲除反贼,为世?子报仇——” “铲除反贼,为世?子报仇——” 一声声音浪,传至城外十数里外,万千士兵齐齐高喊,半个城的地?面随之震动。 而后,一支支队伍举旗朝着整个城中奔袭而去,直奔城中沈家。 与此同时?,柳莺莺所乘马车拼命奔袭逃窜,身后八人?骑兵紧追不放,其中一个领头将领高兴甚至奋高喊道:“弟兄们,今日看谁能拿个沈家第一个人?头,为世?子报仇!” 将领一声高呼激励,瞬间八支利箭齐齐朝着马车上射去,一瞬间,沈家这辆马车被射成了筛子,其中一支箭直接从吴氏面门擦肩而过,柳莺莺眼明手快将人?一扯,躲过一支暗箭,而后飞快将软榻上的小几一举,瞬间又拦下一支—— “快,躲到我身后来?!” 柳莺莺瞬间神色紧张嘶吼着。 不想,话?一落,吴氏过于惊慌,脚下一个打滑,直接从软榻上被甩了下来?,险些甩出了马车,柳莺莺神色大变,一边将人?拉着,一边护着身后瑶瑶,还得护着肚子。 “驾——” 马车在杂乱无章的街道狂奔。 却?见为首的那名?敌军领队忽而眯着眼甩出一只铁鹰爪,直接一把勾住马车的车顶,一个用?力拉拽间,只听?得砰地?一声剧烈声响,整个马车的车顶被一把扯下,瞬间,马车四分五裂,摇摇欲坠。 只听?得吁地?一声,马车被迫放缓。 那八名?敌军顺势冲了上来?,团团将整个马车围困住,只见几人?挥出长矛便要朝着车夫和马车里刺去,却?见说时?迟那时?快,那车夫忽而拔出腰间软剑,直接以一对八与人?在街头厮杀了起来?。 只见车夫剑剑凶猛,竟非寻常之辈,转眼已有二人?被刺下马来?。 对方领头之人?见状双眼一眯,开始正视不敢小觑了起来?,六人?开始采取合围之策,团团将车夫围困。 外头厮杀得激烈万分,吴氏等人?乃后宅之人?,何?时?见过此等凶残时?刻,当即软了身子,浑身瑟瑟发抖,已是思?绪凌乱,吓得大脑一片空白?,瑶瑶更是缩在吴氏怀中被吓得哇哇大哭了起来?。 柳莺莺亦是脸色吓得一片苍白?。 她小心?翼翼地?掀开帘子一角朝外查探而去,不想,手刚一抬,一支利箭直接钉在了窗子口,吓得她立马将手一缩。 然而纵使害怕恐惧,却?也知如今清远城形势大变,竟有人?破了城门,这是要造反啊,一时?想起方才外头那贼人?高呼之言,又想起昔日寒山寺遭袭一事,显然亦是冲着沈家而来?,而如今城门已破,眼前这支队伍乃前锋哨兵,后头会有无穷无尽的兵马追赶过来?,而今马车破损,车夫又只身一人?,抵抗不了多?时?,缩在这马车里,唯一的结果便是等死。 心?脏一度紧张得砰砰砰直乱跳着,柳莺莺拼命掐住大腿,迫使自己冷静下来?,飞快运算着大脑,不过顷刻间,便见柳莺莺举起小几拼命朝着马车后墙用?力的砸去。 一下,两下—— 摇摇欲坠的马车很快被柳莺莺砸开,柳莺莺顾不上身子的不适,一把踹开障碍物跳下了马车,飞快将瑶瑶抱了下来?,又咬牙冲着吴氏大声喊道:“娘,快,快下来?——” 然而马车前方厮杀激烈,转眼一个人?被砸到了马车上,吴氏吓得尖叫腿软,柳莺莺咬咬牙正欲爬上去亲自将人?搀下来?,却?见这时?忽而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她僵住全身缓缓扭头,便见血泊中一个倒下的敌军士兵竟缓缓爬了起来?,他半张脸被鲜血染红,此刻面目狰狞的拔下腰中匕首一点一点朝着柳莺莺这个方向踉跄而来?。 柳莺莺死死将瑶瑶搂在怀里,手悄无声息的拔出马车上的利箭,眼看着那人?便要凶狠的扑过来?,二人?正要对刺之际,却?见噌地?一下,对方嘴里忽而“呃”了一声,而后直接扑倒在地?。 带血的手一把紧紧攥紧了她的衣裙,而后吐口鲜血,手一松,直接丧命。 一抬眼,才见他的后脖子上竟不知何?时?插了一支利箭,利箭一箭穿喉。 柳莺莺猛地?抬头,便见一匹黑马从杂乱街头的尽头呼啸而来?,对方一身玄色衣袍加身,身子贴在马背上,一手高举箭弓,单手勒绳,正纵马飞奔而来?。 莺莺传 第135节 那人?竟是——沈琅! 看到远处那道熟悉的身影,不知为何?,心?中的恐惧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是一点一点清晰的传上心?头,像是整个人?陷入了某种及不真实的处境中,直到此时?此刻这才如梦初醒般。 一瞬间,只觉得双腿渐渐发软了起来?,双手,双脚都止不住的哆嗦轻颤了起来?。 一瞬间,令柳莺莺想起寒山寺遇袭那日,那晚崖边的风严寒刺骨,那晚的沈琅亦是像是今日这般从天?而降,宛若神明降临。 恐惧在这一瞬间被放得无限大,却?又在下一刻,离奇般的一点一点消散殆尽了。 浑身冰冷凝固的血液一点一点温热了起来?,就连双眼都跟着热泪盈眶了起来?。 看到那道身影,不知为何?,哪怕身处乱世?乱流,她竟再无恐惧之色。 亲眼看着那马那人?呼啸而来?,越来?越近,对方一双如鹰般锋利的眼紧紧定在了她的面门上,原以为会在她身侧停靠,却?见沈琅速度未减,直接驾马忽而向前方纵身而起,而后,一阵嘶鸣在身后响起,沈琅拔出马车上的长矛,直接一箭穿心?,将剩余两名?叛军一矛刺穿。 八人?齐齐倒地?。 “少主,平南王造反了——” 一身带血的车夫单膝跪下朝沈琅禀告着,却?见沈琅充耳未闻,直接勒住马绳原地?调头来?到了柳莺莺跟前,他甚至没有下马,却?在马背上径直弯腰,单手箍住柳莺莺腰身,柳莺莺整个人?还没缓过神来?之际,便被他一把夹着拉上了马背,坐在了他的身前,而后,沈琅双腿朝着马腹一夹,沈琅便驮着柳莺莺呼啸而去。 整个过程不过发生?在眨眼之间,整个过程甚至没有只言片语,像是做梦似的。 然而,不想不过才刚奔袭片刻,竟忽而闻得身后地?面齐齐震动,万千骑兵齐齐涌了来?,身后敌军呼啸追来?,缩在沈琅怀中的柳莺莺这才如梦初醒,一时?一把紧紧用?力的攥进?了沈琅道:“瑶瑶,我娘——” 沈琅蓦地?勒住马绳停了下来?,调转马头,却?见车夫护住吴氏和瑶瑶二人?一点一点往后退着,对面百步开外之地?,骑兵乌压压而来?。 柳莺莺见状,当即脸色阵阵惨白?。 沈琅见状眯起了双眼,下颌绷紧,不多?时?正要翻身下马,却?见这时?柳莺莺忽而一把攥进?了他的手,死死攥着,长长的指甲掐进?了他的皮肉中,却?见沈琅忽而猛地?一下掰过柳莺莺的下巴,低头朝着她的嘴上一压,一字一句道:“若我死了,记得为我——” 话?到一半,沈琅蓦地?松开了柳莺莺,转头高呼一声:“吴庸!” “西门,出城!” 话?一落,等到柳莺莺缓过神来?时?,沈琅早已翻身下了马。 吴庸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代替了沈琅的位置,正要驮着柳莺莺狂奔而去。 意识到对方的举动后,柳莺莺眼明手快跟着要下,却?见大腿已不知何?时?被一根皮革紧紧锁在了马鞍上,柳莺莺顷刻动弹不得,她终于拼命解着锁扣,嘴里呜咽一声:“放我下来?——” 却?见吴庸不管不顾,调转马头奔袭而去。 临走前,柳莺莺看到沈琅孤身一人?朝着敌军方向步步踏去。 耳边只不断嗡嗡回响着沈琅在她耳前留下的那句:“记得为我守丧。” 第159章 当日柳莺莺被吴庸在十余名追兵的追击下?成?功逃出了西城门, 城门在他们纵马而出的那一刻牢牢关?闭,将一众追兵连同整个清远城的所有人一并围困在了那四扇城门之中。 整个城中百姓包括沈家所有人成?为了瓮中之鳖,可?任人鱼肉。 平南王征战沙场三十余年, 其功绩朝中几乎无人可?比, 便是西北战王沈膑于他而言,也不?过是后起之秀罢了。 平南王府野心勃勃, 太子西去后, 整个皇位已被他平分半席,如今最有可?能即位的综世子被沈琅暗杀,于公, 他“太上皇”的席位不保,于私, 又与沈琅结仇,此番竟已被逼到梁山之上, 不?反也得反了。 于是, 日前平南王率领一千骑兵打着亲自护送世子遗体返回封地南域的由头一路南下?,却在清远城邻城逗留整整三日之久, 不?久, 南域旧部率三千兵马亲自奔赴相迎,却没想到他竟当真敢以区区四千兵马攻城略地。 沈家虽早有设防,然沈膑虽是统帅,可?驻守的数十万大军统统在西北,他此番回清远, 不?过带了一千亲兵, 眼下?, 沈家有府兵八百,私卫一千, 加上沈膑带回来的一千亲兵,显然不?敌平南王府的四千骑兵。 不?过,沈家在清远城虽并无统军之职,可?六百里开外的洛河有护城军三万,首将乃沈膑旧部,此番前来清远增援不?过两日功夫,只需撑过两日功夫,方可?调兵遣将,前来围剿平南王府之流。 于是,一场城中战直接在清远城中拉开序幕,以护城河为界,沈家据守南城,平南王府攻破北城,双方割据整整两日,城池尽毁,两日后,洛河援军到,却不?料,洛河守城军竟已背叛沈家叛敌平南王府,沈家三千兵马尽数被歼,整个沈家老宅一夜之间被踏平成?灰。 清远城中一日,城外一年。 柳莺莺被吴庸安置在了寒山寺山下?的村落里,这里有一处草屋,依山而居,隐秘而遗世。 最是安全之所。 村落里已被两路人马搜寻过了,拿着画像,一张张皆是逃犯沈家儿郎的画像。 平南王府已攻破清远城,下?令捉拿逃脱掉的逆贼沈家人长达半月之久。 而柳莺莺刚被送到草屋时,身下?已见?了红。 吴庸将村角老郎中请到草屋为她调养半月之久,除了去山上采药和山下?觅食,其余时间吴庸几乎寸步不?离,每日出门都头戴斗笠,警惕万分,每晚死守在柳莺莺的草屋之外,护她周全。 整整半月,柳莺莺闭目塞听,没有哭,没有闹,甚至没有说过一句话。 只因她知,那日那等局面,娘亲,瑶瑶,甚至沈琅怕是都难以—— 只因她知,吴庸所知比她多不?了多少?。 只觉得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从当初被柳家赎身,从当初奔赴千里来到沈家,以及在沈家几月种种 ,一切的一切,都那样的不?真实。 有时,一睁开眼,柳莺莺一时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身处在现?实中,还是生活在梦里。 原来,人真的可?以一瞬间抽走所有的精气神。 “柳姑娘还请食用些罢!” 当吴庸进来收拾碗碟时,果?不?其然,见?碗碟之中的粥食分毫未动,良久良久,只沉声道:“至少?,为了肚子里的小主子也该多吃些。” 说着,将粥食端起,道:“属下?去热一下?。” 顿了顿,又道:“若不?合姑娘口味,待风声稳些后,属下?去山下?请村民为姑娘做些家常菜。” 说着,定定将床榻上那抹一动不?动的身姿看了一眼后,吴庸端起食物大步往外踏去。 一直快走到门外,终于,柳莺莺开了口,却是喉咙沙哑道:“端过来吧。” 大半个月未曾开口说过一句话。 如今冷不?丁一开口,一瞬间,只觉得口舌麻木粗笨,竟连说话都沙哑含糊了起来。 柳莺莺的声音低哑无力。 吴庸听了却心头一喜,立马道:“姑娘稍等,属下?去去便来。” 说罢,吴庸立马端着粥食去屋外温热,又少?了些茶水,洗了些野果?,这才一并重新?端了过去。 进屋时,柳莺莺已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她那日身子不?稳,老郎中给?她开了保胎药方,只说她肚子里那个命大,经受得住折腾,若再耽搁片刻,怕是大罗神仙也保不?住了。 柳莺莺卧床半月没有片刻动弹,此番起身后才见?她瘦了一大圈,她本是丰盈体态,脸上,身上玉骨丰亭,并不?干瘦,如今冷眼瞧着却是下?巴尖了,脸上小了一大圈。 脸色始终泛着一丝清白。 粥食没有滋味,再加上长久吃不?下?东西,以及孕吐反应剧烈,几乎是在粥食入嘴的那一瞬间,胃里便阵阵翻滚,然而,柳莺莺却忍着满腹恶心,将粥食联合胃液一口一口生生咽了下?去。 她是被他冒死护送出来的,她有什么资格践踏这条白得的命。 一直待将一整碗粥食灌进去后,终于,柳莺莺缓缓起了身,冷静而淡然的冲着吴庸道:“吴护卫,我?想到山下?走一走。” 吴庸一愣,而后立马沉声道:“姑娘,不?可?,现?如今外头是何局势还不?清明,少?主吩咐属下?务必寸步不?离的看着姑娘,护姑娘周全,若前方凶险解除,少?主自当会亲自前来接姑娘回城,姑娘恕属下?难从命!” 吴庸牢牢挡在柳莺莺身前,竟寸步不?让。 却见?柳莺莺将视线投入窗外,看着外头的葱葱绿荫,道:“若他不?来了呢?” 吴庸闻言当即嘴角一抿,面色无端凝重,良久良久,一字一句道:“那属下?便守在这里,待小主子出世,继续为小主效力。” 吴庸一字一句咬牙,说完,只猛地一下?将脸侧了过去。 柳莺莺闻言,眼角渐渐温热,半晌,收起了面上的伤感和惨白,退而求其次的轻声说道:“我?就在林子里头走走,不?下?山。” 吴庸担心柳莺莺的情绪不?稳,见?此状,犹豫许久,终是点了点头。 柳莺莺这才披着袍子朝着林间缓缓走去。 山下?数百步开外,有处山石,每日此时会有砍柴村民路径此处,吴庸起先担心,准备前去驱赶,后发觉并不?恶意?,这才作?罢。 休养时,柳莺莺偶尔能听到他们在山上的喊话声。 这日她慢慢走过去,在小径上等候片刻,果?不?其然,不?多时三四名捡柴村民背着竹篓正好途径此地,并在山石上稍作?歇息。 闲聊间,只闻得几人侃侃而谈道:“哎,你们听说了吗,西村沈家那一家子就因姓一个沈姓,竟都被官兵带走了,官兵都来村子里搜查三回了,闹得整个村里人心惶惶,你说这日子要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虽说这沈家出了事,可?天底下?不?是所有姓沈的都是他沈家人啊。” 说着,只见?那人不?知想起了什么,忽而鬼鬼祟祟观察了四周,而后,将声音一压道:“你们说沈家当真叛乱了么?听说他们竟勾结西凉那个宓家举兵造反,听说竟还敢挟持那位——” 那人朝着天上指了指,而后缩着脑袋,啧啧惋惜道:“若真要这样的话,那现?如今被惨遭灭门也是应得的了,只是,啧啧,你们说,沈家都已经是咱们这清远城的土皇帝了,怎么还这么不?知足啊,竟还想举兵造反!” 那人一脸不?解的说着。 对面一个年长些的却捏了捏胡须道:“这有钱人哪有嫌钱多的啊,当官的自然没有嫌官大的了,不?过沈家在清远城盘踞数百年,并非那些无恶不?作?的村霸乡霸之流,他们年年修缮寒山寺,还为山下?穷人派发祭品,我?觉得不?像那等造反谋逆之人,不?过,横竖官场上的事又岂是咱们这些平头百姓懂得了的,就是觉得有些可?惜了,早两个月我?去山上寺中送些瓜果?,有缘见?得沈家人的风姿,啧啧,一个个皆是龙凤之辈,尤其是那位沈家大公子,听说还在寺中修行过几年了,跟神仙下?凡的仙人似的,如今却不?知城门之上挂着的那几十颗人头中有没有他——” 年长的那老者捏须感慨道。 年轻人听到这里,啧啧打了个寒战道:“听说那一颗颗人头被挂上去时都还在七窍流血,瞪大双眼,死不?瞑目了,城墙之下?的血至今就没干过,进出城门的百姓一个个吓得脸色煞白,压根不?敢往头顶上瞧,对了,还听有人说到了夜里那城墙里头传来阵阵哭嚎之声,你说,是不?是那些尸体至今无人敢去收敛,煞气太重的缘故——” 几人在山石上聊得尽兴。 聊完了,年长的便起了身,领着几人往山下?走了去。 他们刚一走,柳莺莺身子一晃,险些直接往下?栽去,还是吴庸眼明手快的上前,立马将人一搀,便见?柳莺莺脸色苍白的一把紧紧拽着吴庸的袖子,抖着唇道:“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然而一向有问必答的吴庸,却在此时此刻,紧抿双唇,一言不?发。 第160章 “吱吱吱——” 天还未全亮, 林间鸟儿便开始起来觅食活动。 吴庸枕在树上睡觉,被?鸟雀闹醒,看了眼时辰, 跳下大树, 走到草屋前,正欲取下斗笠出去备食。 却未料, 一抬眼只见挂在墙上的斗笠早已不见了踪影。 吴庸一愣, 下一刻,反应过来,立马出声朝着屋内询问道:“姑娘, 柳姑娘——” 却见一连三声问候,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当?即一把推开屋门,往里一探, 果然只见屋子里头早已空空如也。 那一刻, 吴庸只觉头皮阵阵发麻了起来。 他就说,这?位柳姑娘可是位极有主?见的主?, 连少主?都搞不定的人, 怎么可能三言两语就听了他的去? 实在是这?大半个月来,这?位柳姑娘“表现”得?太好了,不哭不闹,竟让他都放松了些警惕。 莺莺传 第136节 眼下城中大乱,若柳姑娘出了什么岔子, 他便是万死, 也不足以谢罪。 当?即吴庸飞快朝着?山下纵身越去, 牵着?绑在山下的马儿?便马不停蹄朝着?城中的方向追去。 此时天色太早,再加上这?些时日?清远城不太平, 故而一路并未见到任何多余身影,还是一路狂奔追赶到七八里开外的道口,才见一辆骡子车正在薄雾中慢悠悠前进。 吴庸吁了一声,放慢了速度,朝那骡子车上一扫,只见上头摆了两个箩筐,里头是两筐满满当?当?的瓜果蔬菜,当?即收回目光正要?继续狂奔而去,然而下一刻想起了什么,又陡然勒住马绳掉了头来,这?才见箩筐另外一侧遗落了一只斗笠,当?即拔出剑面?色阴冷的比在赶车的老汉脖子上,厉声问道:“人呢?” 老汉吓得?战战兢兢,哆哆嗦嗦往后看去,便见身后一旁的村石后缓缓走出了一道绫白身影,赫然正是天还未亮便下得?山来的柳莺莺。 吴庸见状立马翻身下马,朝着?柳莺莺走去,却见吴庸还没开口,柳莺莺便已率先神色淡然的看着?他道:“不必劝我,今日?我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只见她声音平静,没有任何起伏,然而声音中的坚定却丝毫未减。 吴庸却立马眼皮直跳道:“可是您去了,也压根无济于事。” 柳莺莺抿着?嘴角道:“我知道,可我依然得?去。” 说着?,缓缓抬眼看向吴庸道,道:“我必须得?去亲眼辨认——”说着?,柳莺莺轻轻抚向自己小腹。 而后沉吟良久,良久,复又轻声道:“你?放心,我知分寸,也知轻重,我非沈家人,整个清远无人识我,我只在城门外远远的看上一眼,若他……们无碍,我定当?回来安心等候,可若他……我明日?便上山,为他们超度亡魂,为他守丧,我只是去看一眼,看一眼而已。” 说到这?里,莺莺忽而无奈一笑,看向吴庸的眼睛道:“再者,那日?的话,你?也听到了,你?们那位少主?素来言出必行,我应下他的话,我得?说到做到,不然,他不会放过我的……” 柳莺莺喃喃说着?,说着?说着?,忽而浅浅笑了一下。 说这?话时,她双眼虽定定看着?吴庸,可眼睛却没有任何焦点。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同他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声音轻到,风一吹,仿佛就散了。 吴庸闻言,紧紧攥着?拳头,良久良久,忽而转身一把儿?将马牵了过来,冲着?柳莺莺道:“您请上马。” 顿了顿,又道:“属下亲自护送您去。” 柳莺莺见状,苍白的脸上终于再度挤出淡淡浅笑,而后朝着?吴庸遥遥一拜,随即,便要?翻身上马。 却未料,这?时忽而闻得?一阵阵马蹄声从远处飞快驶来。 柳莺莺双手一顿,转头与吴庸对视一眼,下一刻,便见吴庸立马警觉拔出佩剑,直到薄雾中一辆马车缓缓出现在眼前,一个同样头戴斗笠的车夫亦是一脸警惕的朝着?他们看来,只见那车夫脸上遍布瘆人刀伤,一张脸裂开五六刀伤口,远远看着?,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厉鬼似的。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紧张时刻,下一刻—— “吴队!” 只见那厉鬼神色一愣,立马吁地一下停下来马车,竟赫然是上回护送柳莺莺他们一行出城并以一敌八的那名车夫。 看到吴庸和柳莺莺二人,车夫立马跳下马车,朝着?二人拜问,与此同时,马车的车帘飞快被?人从里掀开,赫然露出两张熟悉的脸来。 “娘——” “瑶瑶——” 看到那两张后,柳莺莺一怔,下一刻,手中的马绳砰地一下掉落,而后拔起双腿立马扑了过去,没想到这?马车里的人竟是吴氏和瑶瑶二人。 柳莺莺还以为吴氏和瑶瑶那日?必遭害了,没想到她们竟还活着?,而吴氏与柳瑶瑶死里逃生?,此番还能见到柳莺莺,亦是哭着?喊着?,母女三个抱作一团,嚎啕大哭了起来。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我儿?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我的莺儿?了。” “大姐姐,呜呜呜,呜呜呜——” 柳莺莺抱着?二人的手都在哆嗦打颤,她用力的抱着?吴氏和瑶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唯恐双手一松,便像是梦里出现过无数回的场景似的,一眨眼全部成了空气。 怀中的温热,耳边的哭喊一阵阵清晰的传来,终于这?才意识到这?次是真的。 “你?们……你?们那日?是怎么脱身的?” “城中现如今局势如何?” “你?们这?些日?子都藏身在何处?” “还有,娘,怎么只有你?们二人,沈琅呢,大公子沈琅呢?” 哭着?抱着?互诉一番心肠和担忧后,终于,柳莺莺缓过了神来,立马拉着?吴氏二人查看二人伤势,探问着?那日?的情况,以及沈琅的下落。 话一落,想起了什么,只立马探着?身子,探进马车里查看着?,却见马车里空空如也,并没有别的身影。 还不待吴氏回应,便见柳莺莺转身便立马看向车夫道:“是沈琅是你?们少主?吩咐你?护送我娘还有瑶瑶过来的对不对?城中之事是不是皆已落定,他如何派你?而来,不亲自过来,哦,我知道了,城中之事刚平,他现如今定忙碌不已,忙着?平乱吧,那你?速速回去转告于他,我和我娘暂居此地,等着?他来接,若一月之内他不过来,那我跟我娘可就要?回云城去呢!” 柳莺莺朝着?车夫连连相问着?,最后一句,隐隐透着?几分威胁之的嗔意。 车夫看了看柳莺莺,又转头看向吴庸,支支吾吾,似不知该如何回话。 吴氏见状双眼骤然一红,正要?立马解释劝说之际,却见这?时吴庸忽而朝她缓缓摇了摇头。 吴氏一愣,而后瞬间回过神来,立马将眼泪一擦,紧紧拉着?柳莺莺挤着?笑劝慰道:“是,是大公子让他送我跟瑶瑶回来的,他怕你?一人在这?儿?担心,便立马送咱们过来跟你?团聚了。” 又道:“瑶瑶这?几日?受惊了,莺儿?,咱们,咱们还是别在这?儿?杵着?呢,先回住的地方罢。” 柳莺莺闻言便立马将眼泪一抹,笑着?道:“那好,咱们回去说。” 临走前,柳莺莺扭头朝着?身后迷雾中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回,柳莺莺便再度回到山上静养,再也未曾过问过那日?之事,不曾盘问过吴氏等人脱身细节,不曾盘问过吴氏这?大半个月来如何度过的,也不曾盘问过城中局势种种,只一心休养,待人来接,直到再一个月后,清远城终于彻底平定,终于沈家再度派人来接,并一并送来了报丧贴。 柳莺莺用力拧紧报丧贴,捏得?白色的帖子直接变型了,这?才抖着?手将帖子打开,赫然看到报丧贴中的名单密密麻麻,看不到尽头,长长的帖子拉得?极长极长,数十个名字,半数眼熟,而排在第?一位的赫然是沈家长子长孙沈琅。 第161章 话说回城的途中, 只见沿途全是白色的扬纸钱,每隔一段路程,在路口可?以看到不少熄灭的香烛和祭拜的果子, 一路全是路祭, 可?见这一两个月来?,清远城到底死了多?少人。 尤其, 待下了山后, 竟听到“嘎嘎”“嘎嘎”几声乌鸦的叫声,乌鸦一直在头顶盘旋,此时, 天气已不知不觉间从盛夏来到了初秋,原本已茂密葱绿的树荫渐渐零落, 凄厉的乌鸦叫声在这萧瑟的路上莫名平添了几分凄惨和瘆人之气。 那乌鸦的沙哑叫声听得吴氏心头直打鼓,忍耐许久, 终究忍不住掀开车帘朝着外头的吴庸道:“不知可否劳烦吴护卫将这两只鸟驱赶走, 叫得?我心头直打鼓。” 吴庸朝着马车内看了一眼,意会过来?, 正要拿箭射走, 片刻后,犹豫一下,还是翻身下了马,拿着路边的石子驱赶了半晌,两只乌鸦这才飞停到了树上。 全程, 柳莺莺都?一声未吭, 形同木偶, 一动?不动?的坐着,没有往外看过一眼。 吴氏一直想?开口劝慰几句, 却最终张了张嘴,竟无从劝慰起,最终只长长叹了口气。 许是连瑶瑶都?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一路上都?安安静静的依偎在了吴氏怀里,不吵也不闹,时不时朝着对?面长姐的脸上看上一眼。 一直快要到城门口时,才见柳莺莺拉开车帘,朝着城门方向看了去。 历经近乎两个月的摧残,眼前?这个城池已是千疮百孔,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巍峨庄严的城墙上还残留着乌漆嘛黑的油淋火烧的痕迹,城门之上,那些传闻中挂着的几十颗人头此刻早已不见了踪迹,只是,城门之下的鲜血凝固发黑了,不知是那些故人的鲜血,还是将士们的热血。 柳莺莺定定那些黑色的血迹,神情有些麻木和迟钝。 待入了城后,却又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相比城门处的萧瑟和庄严,城内百姓有序,街头人头攒动?,已陆陆续续恢复了七八分原有的热闹气息。 生命力川流不息,哪怕历经再多?凶险,再多?苦难,生活总得?向前?。 人总得?往前?走。 正如眼前?这些百姓们。 而待经过一处茶棚时,才见人潮涌动?,竟被堵得?水泄不通,过往车辆几乎无法移动?,再将车帘缓缓掀开时,才见此地正是当初柳莺莺他们出城时被劫杀之地。 周遭一应铺面尽遭毁坏,此刻被临时搭建成了几处歇脚茶棚,只见一说书老汉在人群的簇拥下款款而谈道:“听说那平南王身高?九尺,眼如悬镜,口若血盆,丑陋如斯,生得?那叫一个可?是恐怖瘆人,他一手可?以提拎起一个八尺大汉,双手可?直接将一个人徒手撕碎,掏出内脏,他可?是远古魔头煞星转世,从军三十年来?可?谓打遍天下无敌,此番可?谓以一己之力踏平清远,咱们整个清远城的百姓毫无还手之余地,就连沈家那位西北战王竟都?不是他的对?手,眼看着咱们整个清远将要彻底被他夷为平地之际,却不料天不亡我,这时天降将星奇才——” “各位可?记得?那日天洒霞光,紫云密布,东边有一缕金光洒地,那可?是神灵问?世之天象,就在那日,霸星战神转世,只见那战神着金色黄袍,身配甲胄,手持长矛,可?谓刀枪不入,万法不侵,通身威武霸气,再见他眉间凤眼威仪,细细看去,那双剑眉星目之间虎虎生威,竟还有第三只眼来?,那便是战神的第三只天眼,他便是鼎鼎有名的二郎神转世,只见这位霸星战神一个手起刀落,竟直接将那平南王斩杀下马,长矛一挥,直接砍其头颅,挑其筋骨,碎其肤发,一瞬间,那平南王化作?一股流脓,在这天地间消失殆尽,天神一声怒吼,还不待天神再出马,那些拥护平南的虾兵蟹将们瞬间吓得?一个个丢盔弃甲,至此,我清远城天上的乌云散去,咱们清远城瞬间一改之前?的颓势,将士们在沈家的带领下一呼百应,很快攻城略地,将清远城收复失地,这才有了今日你我的欢聚一堂,百姓的安居乐业。” 那位说书先?生精神矍铄,口若悬河,又妙语连珠,围观者可?谓里三层外三层,一个个听得?或如痴如醉,或激动?亢奋。 话一落,立马有人跳着问?话道:“那照先?生这么说,这位战神可?是沈家人咯?” 便见那说书老先?生捏着胡须意味深长道:“非也非也,那位战神可?是天神下凡转世,岂能是常人?” “那是谁?莫不是皇帝老儿不成?听说皇上驾临咱们清远城呢。” 又有人道:“咱们这位皇上可?是文人出身。” 再有人道:“莫不是打京城来?的贵人?” 人群中七嘴八舌,讨论得?热火朝天,气氛达到前?所未有的高?潮。 便见那说书老先?生捏了捏胡须道:“欲知详情如何,请听明日解说。” 一语,惹得?所有人齐齐嘘声,有人意兴阑珊,也有人抓耳挠腮,人群瞬间一哄而散。 沈家所乘的马车终在人群中慢慢前?行?,落下车帘的一瞬间,只见车帘外有人一脸神秘道:“听说此番解救咱们清远于危难中的乃是一位皇子——” 另一人道:“太子不是西去了么,当今圣上膝下已无子,莫不是从哪位王爷那里过继来?的新皇子?” 马车越过几人,很快将这一番噪杂热闹甩在了身后。 半个时辰后,终于抵达沈家。 马车缓缓停靠了下来?,相比城门口的热闹喧哗,越往沈家这个方位走,声音便越发安静了下来?,直到马车停下后,四周一片寂静无声,像是来?到了一处空旷之地,四周没有一丝鲜活的声音。 “姑娘,到了。” 吴庸在马车外第三次禀告着,马车内却一直静悄悄的。 吴氏悄然拉开帘子朝着外头看了一眼,顷刻间双眼微微一红,良久良久,终是不忍提醒道:“莺儿,到了。” 说着,微微叹了口气道:“咱们去给逝者祭拜罢。” 说着,轻轻拉了拉柳莺莺的手,柳莺莺这才神魂未归般,讷讷点了点,却在下马车的一瞬间,将小?几上备下的麻布取来?系在了头上。 而后,由吴氏小?心扶着缓缓下得?马来?。 下马车后一抬眼,只见整个沈家老宅被一片白色覆盖,从前?热闹轩丽的宅子此刻却门庭清冷,连大宅门口都?无一人驻守。 听说,除了少数几位沈家人外,沈家多?数人已被斩杀,余下就连仆人,男仆全部被绞死扔进了乱葬岗,女仆全部充进军营,沦为军妓。 可?谓惨不忍睹。 眼下,府门大开,远远看去,里头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却见那偌大的庭院中,密密麻麻的,摆放着一口一口的棺材,全部都?是。 沈家的庭院素来?是整个清远城最大的,此刻,却仿佛都?快要摆放不下了,直接摆到大宅门口来?了。 看到那密密麻麻的棺材,当即,所有人都?忍不住浑身巨震,惊恐又直哆嗦了起来?。 并非害怕或者恐惧,而是一种?震撼人心的画面,直冲人的心灵。 那是一种?对?故人的惋惜,对?生命逝去的不忍,对?死者的无限怜悯。 一人尚且让人不可?接受。 何况,是密密麻麻,这么多?人。 莺莺传 第137节 柳莺莺,包括吴氏等人,此生从未曾见过眼前?这等悲惨画面,一度惊到头皮发麻,浑身阵阵颤栗着。 柳莺莺只觉得?脚下有千斤重?般,竟如何都?提不动?脚,立在原地不知站了多?久,终于死死掐着双手提步踏入时,却见这时远处有仪仗队伍浩浩荡荡而来?—— “皇上驾到——” “大皇子驾到——” 不多?时,沈家得?了信,迎了出来?,只见为首的乃是一向鲜少露过面的清河郡主,一左一右跟着沈月澶,宓雅儿,再有便是二太太,苏子磬,沈月芸,沈月骊,三房穆氏,沈月灵,还有四房,六房几个女眷。 一眼望去,哗啦啦的竟全部都?是女眷,各个穿丧带白,身侧无侍女,无随从。 一直到最后,才见沈烨,沈庆,沈戎,还有沈钰四人落在最后踏出,沈烨好似一夜之间变得?深沉了,成了一株沉默的参天大树,沈戎那张俊美?的脸上一条颀长的刀痕直接从眉骨削到了左脸上,伤口瘆人可?恐,那张俊美?的脸面俨然尽毁,至于沈庆,臂上头上皆是白布深捆,可?见伤势,这是沈家目前?为止仅能露面的四人,不知是不是仅剩的四个男人。 第162章 话说浩浩荡荡的黑金色仪仗队一路从巷口远远驶来, 天子六驾,前方内侍高举华盖开道,后方百余名御林军团团护卫, 所经之?处, 所有百姓齐齐跪拜,皇家威仪, 至高无上?。 仪仗队最终稳稳停在沈家大宅门前, 而以清河郡主为首的一众沈家人顷刻间哗啦啦齐齐朝着天子匍匐跪拜相迎——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参见大皇子。” 柳莺莺和吴氏等人亦是跟着匆匆原地跪拜。 只见轩丽的金辂车上?,天子魏帝经由一品总管内侍邓公?公?亲自?搀着下了?金辂车, 冕帘轻轻一晃,不多时, 魏帝于肃静中冲着众人?淡淡道:“平身罢。” 魏帝声音温和温润,与传闻中广施仁政的天子传闻竟如出一辙, 威严中似乎透着一丝平易近人?。 话刚一落, 竟忽而一步一步径直走到清河郡主跟前,欲亲自?将清河郡主搀扶起?来, 温声道:“清河, 不必多礼。” 却未料,清河郡主却将置于腰腹前的广袖一拂,将装作没有看?到似的,直接避开了?魏帝的搀扶,最终将手?搭在一旁的沈月澶手?中, 由沈月澶宓雅儿二?人?搀扶着缓缓起?得了?身来。 整个?过程清河郡主冷傲庄严、按部就班的守着礼数, 哪怕置身于魏帝身前, 从始至终都没有抬眼将其看?过一星半眼,亦再无多话, 连声多余的寒暄都没有,她气质雍容清高,哪怕在天子跟前,竟也没有落下半分贵气。 魏帝定定看?着她,抿嘴不言。 一瞬间,整个?沈家宅前的气氛仿佛大变,在场所有人?在此刻纷纷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一下,唯恐天子震怒将来。 柳莺莺在人?群末尾的位置缓缓抬起?头来,远远的朝着天子魏帝方向看?了?一眼,只见魏帝一身黑金龙袍加身,头戴冕冠,冕帘微微晃荡,看?不出具体面容,却在金帘微微一晃动间,看?到了?那冕帘缝隙间一双狭长的凤眼一扫而过。 凤眼神色淡淡,看?不出具体情绪,却无端透着一股威严之?气。 不知是不是柳莺莺的错觉,总觉得有些眼熟,却又一时想不出在哪儿见过。 就在这?诡异紧张时刻,这?时于肃穆中忽而听到“哒哒哒”几声低沉的马蹄声自?轩丽的金辂车后慢慢驶出。 天子跟前,何人?竟敢高居马上?? 众人?惊诧,下意识地抬眼争相看?去?,便见那匹黑色的汗血宝马上?骑坐着一道玄色身影,许是清晨的晨阳刚刚升起?,正好打在那道身影的背后方,便见阳光刺眼,明?明?那人?那马慢慢驾来,却如何都叫人?看?不清他的脸面。 还是对方单手?牵着马绳,一路缓缓停在金辂车前,行到了?众人?跟前,众人?这?才遮开挡在眼前的手?将人?看?清了?,竟见那马背上?之?人?竟是传闻中早已战死的沈家大公?子沈琅? 看?到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原本噤若寒蝉的人?群纷纷面面相觑,而后一下子炸开锅了?。 大哥? 此人?是大哥? 大哥不是已经战死了?么? 眼下,大哥沈琅的衣冠冢还整整齐齐摆放在灵堂内,大哥沈琅的棺材摆放在灵堂内的第一位,怎么这?会子竟忽而从天而降,死而复生了?呢? “大,大哥——” 沈月澶见到沈琅死而复生,冷不丁出现在眼前,顿时与宓雅儿对视一眼,懵了?一下后,待反应过来后,正要激动高兴的齐齐冲过去?,却见这?时一向清冷端庄的清河郡主却抬手?一把拦在了?沈月澶面前,沈月澶大惑不解,然而一抬眼看?着母亲面无表情地脸面,再也一转脸,看?向身后的二?哥沈烨,却见沈烨朝她细微摇了?下头。 沈月澶一愣,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方才那仪仗队里高宣的那声:皇上?驾到。 大皇子驾到。 所以,眼前这?人?竟不是大哥,而是……大皇子? 可是,这?位大皇子如何跟大哥生得一模一样?天底下怎会有这?般相像的人?来?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就在沈家一众人?等纷纷心潮澎湃又面面相觑之?际,却见马背上?那人?目光一一落在人?群所有人?脸上?,一一划过,在看?每一张脸,每一张活下来的脸,良久良久,目光一抬,忽而越过众人?,直直朝着人?群最末尾方向看?了?去?。 只见人?群的尽头,柳莺莺死死掐着吴氏的手?,仰着头,隔着人?群遥遥朝着马背上?那张死而复生的脸上?看?了?去?。 四目相对间。 一瞬间,柳莺莺泪眼朦胧。 只觉得脑海中嗡嗡作响,轰地一下有什么炸开了?似的,等到她缓过神来时,竟已不自?觉地拔腿冲进?了?人?群中,朝着那个?方位冲了?过去?。 与此同?时,只见马背上?那道威厉身影骤然翻身下得马来,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便眼前一抹白色身影一晃而过,等到回过神来时,便见一身素色丧服的柳莺莺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牢牢扑入了?那人?怀中。 世界在这?一刻静止,彻底停止了?转动般。 柳莺莺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也不知道此时此刻究竟是何等形势,她只知道自?己的脑子好像坏掉了?,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变得迟钝,变得麻木,变得呆滞,直到此时此刻,仿佛有一束光灌进?了?脑子里,脑子无缘无故的活了?过来。 他竟然没死! 沈琅没死! 柳莺莺一时间只觉得心脏酸涩,喜极而泣。 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她从来并非不知礼数之?人?,相反,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最是个?察言观色之?人?。 她知,在她冲过去?的那一刻,她的名声,她的身份地位恐将会轰然崩塌。 她知,在这?个?世道,女人?什么都可以丢,唯独应该牢牢守住这?颗心,不该丢。 可是无论多么清醒冷静,无论多么沉稳持重,这?一刻,她却只想跟着心走,做自?己想做之?事。 柳莺莺牢牢攥紧了?沈琅胸前的那片玄色衣袍,用力?的攥着,唯恐再一松开,便如同?梦中的那些画面般,顷刻间化为乌有。 温润的眼泪一点一点没入坚硬的胸膛。 沈琅微微垂目,抿着唇,良久良久,忽而将长臂一挥,玄色的斗篷瞬间扬风而起?,落下的那一瞬间顷刻间覆盖在了?柳莺莺背影上?,一瞬间遮住了?众人?视线,连同?她整个?人?一并吞没入了?他的怀中。 斗篷底下,沈琅长臂一收,亦是将她慢慢摁入了?怀中。 肃穆低沉的氛围下,眼前这?一幕似乎是为数不多的温情。 此刻的沈家人?早已不在是两个?月前那些天真咋呼之?人?了?,一夕之?间家破人?亡,城池尽毁,所有人?一夜之?间早已长大成人?。 仿佛天崩地裂,都早已能平静接受了?。 看?着眼前这?一幕,沈月澶下意识地朝着身侧宓雅儿看?去?,却见宓雅儿定定盯着沈琅斗篷下,露出的那一根麻绳。 那是柳莺莺头上?戴带的麻绳,她今日亦是跟所有人?沈家人?一样,身上?戴了?孝。 而身后,沈烨缓缓收回了?目光,亦是侧眼朝着身侧沈戎脸上?看?了?去?,却见沈戎俊美面容上?的刀疤,给这?副清远城第一美男人?身上?平添了?几分刚毅之?气。 沈戎背着手?,淡淡收回了?目光,而后忽而抬着手?拍了?下沈钰的头,面上?并无任何怨色。 * 沁芳院内静悄悄的,时隔近两个?月,柳莺莺等人?又再度回到了?此地。 庭院内静悄悄的,从前此处是整个?沈家最为偏远荒凉之?所,可即便如此,她这?个?院子里还是有着品月、锁秋二?人?伺候着,院子里头还住着守院的吴妈妈,隔壁东院更是洋洋洒洒住了?十来人?,而今,人?全部散去?了?,才知什么叫做真正的荒凉。 城池应该是三四日前才刚被收回的,沈家所有人?的衣冠冢昨日才全部收殓完整,今日才刚发丧,此时整个?沈家除了?幸存下来的那些人?,其他多数一并消失在了?那场浩劫里。 命运就是这?样的离奇,两个?月前向沈家辞行时,柳莺莺绝对想不到富贵了?上?百年的世家门阀沈家,竟会有遭此劫难的一日,亦是想不到有一日她又重新回到了?这?里,还是在这?么快的时日里。 西院亮起?了?一盏长明?灯,隔壁东院却静悄悄的,再无一人?。 寿安堂内。 沈老夫人?因经受不住如此打击,一病不起?,沈琅陪守一侧,一直到后半夜沈老夫人?终于迷糊苏醒,一睁眼看?到沈琅,顿时激动得不断挥手?,如同?梦魇般牢牢紧紧住着他的手?道:“哥儿,衔哥儿——” 沈琅立马将手?回握过去?,一把紧紧抓着沈老夫人?的手?,道:“孙儿在这?里。” 沈老夫人?顿时泪眼婆娑道:“是祖母对不住你,是祖母对不住你。” “祖母伤了?你的心了?。” 沈老夫人?语言乱语着,像是在梦里说着梦话,又像是临终前的忏悔,不断唠唠道:“答应祖母,答应祖母娶了?雅儿,让祖母在临死前看?到你成家可好?” “因为只有娶了?雅儿,你就是真正的沈家人?了?,你才能回家啊!” 沈老夫人?潸然泪下道。 说完,见对面之?人?久久没有回应,沈老夫人?忽而猛地咳嗽着,一边咳着一边不断挥着手?去?抓沈琅的手?。 良久良久,终于闻得一声低沉的声音,低低道:“孙儿答应您。” 第163章 吊丧七日, 沈家儿郎这日下葬。 下葬之时,全城百姓相送,十里丧服, 整座老城被一片白色覆盖。 丧事办完后, 沈家开始撤幡撤白,慢慢撤掉丧白之物, 今年的沈家多灾多难, 这?已是第二次办丧事了?,而这?一次过于惨烈,就连撤丧之人都忍不住连连叹息。 与此同时, 沈家宅门外头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那是沈家的奴仆家人, 原来这?是沈家在给此番遭难的家生奴才家挨个补发安置费,也有一些?获救幸存的婢女, 重新跑回?沈家继续讨生。 沈家老宅前忙活了?一整日, 一直到最后一批人士散去后,沈琅这?才乘着暮色而归。 “大公子, 呃……大皇子……” 府中的护卫皆是从西北调过来的亲卫, 见了?沈琅下意识的以?旧称相称,称到一半时,立马齐齐改了?口,却?分明透着一脸迟疑和迷糊。 原来沈家大公子对外已逝,今日甚至已葬下衣冠冢, 唯有沈家人知大公子虽死, 却?又重新以?大皇子的身份活了?过来。 沈家长子长孙摇身一变, 竟成了?皇家子嗣,还是天子魏帝唯一的血脉, 这?件事之离奇,离奇到至今沈家还没能?对下给出?一个明确的说明来,以?至于府中亲卫纷纷不知到底这?位究竟是何具体身份。 沈琅淡淡扫了?护卫一眼,脚步微顿,却?既没有纠正,更没有训斥,只沉吟片刻后,一言不发继续往府里去了?,一直行?到二门处时,才见魏帝在月门洞内的槐树下背着手转过身来,冲着沈琅微微一笑,道:“卿儿,你回?来了?。” 顿了?顿,又道:“也该收拾东西回?京了?。” 此时,暮色降临,府里还一直点着长明灯。 莺莺传 第138节 二门内外驻守了?御林军。 槐树枝头?渐渐起了?夜露。 魏帝显然已在此处等候多时。 沈琅却?目光冷淡的避开了?魏帝的视线,少卿,沉声道:“此处没有魏卿,只有沈琅。” 说着,忽而朝着魏帝淡淡看去道:“陛下离京尚久,也该回?了?。” 说着,又淡淡丢下一句:“祝陛下一路顺风。” 说完,径直越过魏帝往里走去。 魏帝闻言却?瞬间眯起了?眼,盯着沈琅挺阔的背影沉声道:“卿儿,你此话何意?” 沈琅脚步微顿,良久良久,才神色冷漠道:“我当初与你的约定是助你铲除平南王,而你——放过沈家。” 说到最后四字时,沈琅眼中闪过一抹锋利冷色。 魏帝听到这?里却?敛下双目,似有意回?避这?个话题,半晌,这?才背着手道:”所以?,我儿的意思?是,这?白得的天下送到你手里,你都不要了?么??” 说着,魏帝眯着眼定定盯着眼前那抹甚至高出?他?半个头?颅的苍劲身姿,见那身姿参天,气势甚至不在他?之下了?,半晌,终于语气一缓,竟率先低下头?来道:“无论如?何,你要知道,朕今日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你,是为你我父子二人铲除了?最大的障碍,亦是为你铺平了?日后登位的所有道路,你到底还有何不满的?” 魏帝言之凿凿的说着,说到最后,语气略有些?急促,儒雅的面容上竟还有些?委屈之色。 沈琅闻言却?抿着唇久久没有说话,许久许久,薄唇一抿,道:“也包括沈家么??” 魏帝一时被噎无言,良久良久,这?才板着脸一脸正色道:“这?个江山,他?姓魏,不能?姓沈。” 说着,魏帝温和的面容亦是染起阵阵厉色。 沈琅却?道:“可我姓沈。” 说着忽而转过身来,直直看向魏帝道:“这?辈子都姓沈。” 说着,清冷的面容上似浮现出?淡淡的讥讽意味。 话一落,他?袖袍淡拂,直接转过身毫不犹豫地往里去,边走边神色淡然,平铺直叙道:“瑞王之子洛世子天子聪颖,品行?端庄,可堪培养。” 话一落,一个错身而过,便要绕过月洞门而去。 而魏帝听到这?里,一向天子威严的脸面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缝,顿时起步朝着那抹清冷身姿连连追了?两步,终于恼羞成怒道:“卿儿,你莫要胡闹了?,你该知轻重的!” 眼看着那抹玄色衣袍没入暮色之中,魏帝终于本性暴露,露出?了?一丝阴暗和冷厉道:“你多少该为沈家着想着想。” 冰冷的语气中隐隐透着一丝威胁之色。 月洞门外寂静无声。 魏帝恼羞成怒的将龙袍一甩,一时气得面色扭曲了?起来。 他?登基二十余年,还从未这?般低三下四的跟人说话过,没想到这?般伏低作小,竟还是为了?将皇位拱手让人。 为了?这?一宝座,朝堂之上,四五路人马打?得头?破血流,没想到到了?这?里,竟连送都送不出?去。 魏帝胸膛剧烈起伏,就在他?以?为沈琅已走之际,这?时,却?忽而冷不丁听到一道幽冷厌恶的声音自月门洞后响起了?起来,冷讽道:“所以?,你连最后这?几个老弱妇孺都容不下了?,连我也容不下了?,是么??” 那道声音冷艳生厌,一字一句厉厉而起。 魏帝顷刻间抬眸看去,便见一身黑服的清河郡主?自漆黑的暮色下缓缓而出?,最终立在月洞门前,冷冷的看着魏帝道:“你要铲除心腹大患平南王,你要打?压世家门阀,你要除掉沈家,这?些?都还不够,现在连我也要除而后快了?是么??” 清河郡主?神色冷漠的看着魏帝,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魏帝虽广施仁政,却?只有她知道,他?那颗心有多狠,有多毒。 相比清河郡主?脸上的冷漠厌弃,相反,魏帝却?分明一脸开心,好似压根瞧不到她脸上的嫌弃和痛恨,顿时一脸高兴的迎了?过去,道:“蛮蛮,你终于肯见朕了?。” 却?见清河郡主?在他?迎过来时,顷刻间退避三舍,如?避蛇蝎,连连退到了?月洞门外。 魏帝立马止住步伐,看着清河郡主?如?此姿态,脸上一时露出?受伤的神色,却?依然近乎贪婪的看着几步开外那张绝美面容,哪怕只远远看着,都足矣令他?高兴和满足,他?直直看着,良久良久,终于缓过神来,只一脸欢喜动容,放软了?话语道:“蛮蛮,你可知,朕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都是为了?咱们的卿儿,你看,朕将整个天下都留给了?他?,除了?他?,谁都不配那个位置,朕终于要将这?座天下宝座交到咱们的儿子手中了?,朕要让咱们的儿子成为这?世上万万人之上的真龙天子。” 魏帝一脸欣慰的说着。 高兴的语气中仿佛夹杂着一丝邀功之气。 说到兴头?之上,又立马兴奋激动道:“卿儿此番随朕回?京后,你也随朕一道回?京可好?” 说着,只无限向往和留恋道:“那样,咱们一家三口就能?重聚了?。” 说完,又一脸溺爱的远远看着清河郡主?道:“宫里的那座宝月宫还一直为你留着,朕每日都要过去走走,蛮蛮,你自幼在宝月宫长大,你是由?朕亲手一手带大的,你离宫多年,难道就不想回?家么??” 说到这?里,只不知想起了?什么?,忽又一脸哀伤道:“母后近年年事已高,这?几年一直念叨着你,朕如?今也老了?,蛮蛮,你随朕回?家罢。” 魏帝一脸深情的劝说着。 却?见清河郡主?一脸厌恶道:“是,你为了?我好,你杀我夫君,灭我族群,你可真好啊,好到我连多瞧你一眼都想吐。” 清河郡主?咬牙看着魏帝,一字一句憎恨道:“当年沈膑和宓家助你登上宝座,你却?翻脸不认人,如?今还想铲除他?们二人,魏严,你还有一丁点人性么?。” 清河郡主?一字一句严词厉色的说着,说着说着,忽而突兀冷笑了?一声,最终慢慢闭上了?眼,道:“是我忘了?,你若真有人性,怎会做出?那些?猪狗不如?的禽兽之事。” 清河郡主?面露痛苦憎恶的说着,说完,慢慢睁开眼来,拂去眼角一抹泪花,死死盯着魏帝道:“魏严,你是没有心的,我咒你这?辈子断子绝孙,因为你身体里留的血都是肮脏和龌龊的,没人稀罕你那座宝座,你最好抱着那座宝座到老到死罢!” 清河郡主?咬牙切齿的魏帝,最终冷冷转身而去。 方一转身,便见几步开外的地方,沈琅立在树下神色淡淡的看着她,清河郡主?脚步微微一顿,最终转脸避开了?那道清冷目光,挺直了?腰杆,端着郡主?威仪,一步一步昂首而去。 第164章 “瑶瑶, 是要戴这个绿的,还是黄的?” 次日一大早,早起之后, 天气?和煦, 早秋的清晨透着一丝清凉,分外舒爽。 柳莺莺在院子的芭蕉树下给瑶瑶梳发, 小孩子头饰简单, 不过一两根头绳便能轻易打发,柳莺莺一边绾发一边温柔的问着柳瑶瑶。 “我?要绿的。” 瑶瑶脆生生答道:“大姐姐喜欢绿色的东西,瑶瑶也喜欢绿色的东西。” 柳莺莺戳了下瑶瑶的脑袋瓜子, 微微莞尔道?:“那好,今儿?个便给咱们瑶瑶戴根绿色的。” 说话间, 柳莺莺挑出一根绿色头绳正要绑在瑶瑶头上,这时, 却忽而闻得一阵激动的呼喊声在院子外头响了起来?:“姑娘, 姑娘——” “夫人?——” 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一时惊得柳莺莺手?一顿, 下一刻, 手?上好不容易拢住的长发顷刻间散落了下来?,柳莺莺匆匆起了身来?朝着院子口看去,便见两道?熟悉的身影相继冲进了院子里来?。 纷纷抱着包袱,素衣淡服,赫然竟是桃夭和锁秋二人?。 “桃儿?。” “锁秋姐姐。” 看到桃夭和锁秋二人?骤然从天而降, 柳莺莺当即又惊又喜, 立马大步迎了去。 “姑娘。” 桃夭顿时将?怀中的包袱一扔, 泪眼婆娑的冲了进来?,一把扑进了柳莺莺的怀里, 主?仆二人?顿时抱作一团。 “姑娘,我?以为……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一向话少寡言的桃夭死死抱着柳莺莺,略微厚实的红唇一下一下微微轻颤着。 柳莺莺顷刻间红了双眼,亦是紧紧抱紧了这个小胖妞,良久良久只喜极而泣道?:“傻丫头,说什么?傻话!快,呸呸呸,呸掉这些不吉利的话。” 说话间,柳莺莺立马拉着桃夭在一旁的木桌子上连拍了三下,而后一把拉起了桃夭悉心?查看道?:“快,快给我?瞧瞧,可有伤着没。” 只将?桃夭脸上的散发不住捋着,将?眼前这张小黑脸不住打量查探着,一时微微红着眼道?:“瘦了。” 一语出,主?仆二人?纷纷哭着笑着又再度紧紧抱在了一起,良久良久柳莺莺这才稳了稳情绪,想起了什么?,赶忙道?:“快,快跟我?说说,你们是怎么?回来?的,这两个月都去哪儿?了,这两个月都是怎么?过来?的,吃了不少苦头罢?” 又一时想起一旁的锁秋,忙一并拉起了锁秋的手?道?:“你们二人?怎么?一起回的?” 说话间,便见桃夭和锁秋二人?齐齐扭头朝着院子外头看了去,只见院子外,吴庸握着剑朝着柳莺莺拜了一拜。 柳莺莺顿时缓过神来?,原来?自那日在城门口一别后,两个月过去了,城中大乱,她们走?散了,桃夭了无音讯,回城后,柳莺莺特意托吴庸代?她找寻,本以为机会?渺茫,不想竟当真将?人?给找回来?了。 柳莺莺一时十分感激的朝着吴庸福了福身子,而后顾不上招呼吴庸赶忙拉着桃夭,锁秋二人?直屋子里走?,一脸高?兴道?:“走?,咱们进屋细说。” 这时,吴氏得了动静,亦是赶忙迎了出来?,一下子安静的僻静之所,复又渐渐恢复了几分原有的热闹。 屋子内,柳莺莺拉着桃夭,锁秋坐在一块,吴氏亲自给她们倒茶,只闻得桃夭娓娓道?来?道?:“那日跟姑娘走?散后,平南王府的大军顷刻间冲进了城,我?跟着百姓四处逃窜,正好在混乱中遇到了锁秋姐姐,锁秋姐姐领着我?在她城中亲戚家躲了半月,后来?城门放行?后,王府四下拿人?,但凡跟沈家有关的人?全部格杀勿论,咱们怕牵连人?,便随着商贩摸出了城,最后在锁秋姐姐老家的地窖里藏了一个多月,直到昨儿?个吴护卫派人?寻了过来?,才知叛军已被赶出了城,也才知沈家,才知沈家——” 原来?,锁秋乃沈家家生奴才,郊外的庄子亦是被平南王府的人?洗劫一空,她们被藏在了锁秋舅家,一直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 二人?将?这两月的经历和见闻一一说来?,柳莺莺连忙代?桃夭感激锁秋的搭救之恩,却见锁秋微微叹息道?:“说来?,是我?该跟姑娘致谢才是,若非姑娘那日向沈家辞行?,奴婢也刚好告假回家探亲,这才提前离开了沈家,不然,怕是得跟府里的姐妹们一样遭此劫难了——” 提到沈家以及沈家那些下人?的遭遇,锁秋到底不忍,一瞬间红了眼。 柳莺莺亦是不甚唏嘘,而后想起了什么?,道?:“听?说昨儿?个沈家给遇难者?的家人?发放安置费,也有不少人?获救了,只不知这里头是否有我?认识的。” 说着,想起了当初与锁秋一块来?沁芳院的品月,便见锁秋道?:“府中的婢女全被充了军,便是获救了怕也被糟蹋尽了。” 说到品月,锁秋道?:“旁人?不知,品月我?倒是知道?,昨儿?个离家前,听?我?娘提了一嘴,说是从得救的人?嘴里获悉,说是,说是刚发进军营那晚人?便没了。” 充军女子,沦为军妓,平南王府刚打了胜杖,各个如狼似虎,听?说刚进去的女人?一日要遭十余人?侵犯,那些刚从战场上劫后重生之人?各个有今日没明日,可谓残暴不堪,有的女子甚至被弄得连肠胃都掉了出来?,死不瞑目。 品月到底伺候她一场,虽不算亲近,甚至品月背主?投靠了姚玉兰,可她们之间到底无冤无仇,听?此遭遇,柳莺莺一度有些不忍。 主?仆三人?坐在一块细说着,劫后重生的滋味,一度复杂难言,明明不过两月,对许多人?来?说,就跟过了一辈子似的,说着说着,三人?不禁纷纷长吁短叹了起来?。 这时,便见桃夭不知想起了什么?,忽而忙朝着柳莺莺脸面?看了去,道?:“对了,姑娘,方才我?跟锁秋姐姐进来?时,看到府里正在挂红。” 说话间,桃夭目光飞快下移着,直直落在了柳莺莺微微隆起的小腹前,一度小心?问道?:“府里……府里可是要办喜事了?” 桃夭一脸担心?的问着。 话一落,便见吴氏顿时一个眼色使了过去,桃夭一愣,立马闭上了嘴,神色担忧又不安了起来?。 来?时的路上,她得知大公子竟已战亡了,可又分明听?到吴护卫说代?主?来?寻,便一时糊涂了起来?,不知大公子究竟是否在世。 一路上因有外人?在,便也不敢多问,这会?一张嘴,便可探事情蹊跷。 话说沈家丧礼刚办完,如今却又紧接着开始张灯结彩,听?说老夫人?病重,此举是为冲喜。 只是,沈家这门亲事不曾广邀宾客,谢绝一切外人?,只在府中简办,不曾大张旗鼓。 故而,外人?虽有耳闻,却不知到底何人?嫁娶。 在此事之前,只闻得沈家大公子沈琅婚事落定,与宓家嫡女佳偶天成,可如今沈家大公子沈琅在此事中却已丧命,于?是外人?纷纷猜测这桩婚事乃是为沈家为数不多存活下来?的沈二公子沈烨办的。 甭说外人?,就连府里的下人?此时亦是糊里糊涂的,只知婚事办得匆忙,就在三日后,却不知到底是为何人?办的。 莺莺传 第139节 旁人?不知,吴氏和柳莺莺却是分明知道?些内情的。 气?氛一瞬间冷凝了下来?,就连锁秋都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来?,还是不知过了多久,柳莺莺回过神来?,只当没有察觉到这短暂的异色,直接忽略了这个话题,依然笑着道?:“都能回来?便好,活着真好!” 转脸便冲着吴氏道?:“娘,那瓶花雕酒便不给爹爹留了,一会?咱们吃了,就当给桃夭她们二人?设宴,今日咱们主?仆三人?定要好生庆贺一番。” 柳莺莺难得一脸豪气?道?。 吴氏看着强颜欢笑的柳莺莺,神色一片复杂,她自是满口应下,正要当即去将?酒拿来?,这时却见院子外头再度响起了阵阵动静来?,锁秋立马起身去瞧,正好沈月澶已屋子外头,原是沈家大姑娘沈月澶来?了。 后头跟着一名贴身婢女,婢女手?中端着一应果子点心?。 “府中诸事还未明,人?又还没配齐,这些日子又在忙着举办丧事,我?一直没能抽出空来?看你,莺儿?你这里这几日定是怠慢些了,好在这些日子已派人?去采买人?了,等人?买回来?调、教好后我?再拨些人?过来?伺候。” 庭院外,沈月澶与柳莺莺二人?携手?闲逛着。 柳莺莺道?:“不必操心?我?这里,我?知你近来?怕是忙得两脚不沾地。” 又道?:“况我?喜欢清净,何况如今桃儿?和锁秋姐姐回来?了,我?这儿?人?手?足够了。” 说话间,柳莺莺看向对面?的东院。 沈月澶亦是顺着柳莺莺的视线看去,良久良久,微微叹了口气?道?:“是啊,你这儿?可真清净。” 说着,又喃喃说道?:“不止你这儿?,整个府里近来?都是静悄悄的,我?长这么?大,出行?从来?都是被人?夹道?相簇,整个府里从未这样安静过,安静得时时令人?发慌。” 沈月澶幽幽说着。 短短三个月之内,遭过两次劫难,险些家破人?亡,是人?都怕是难以走?出来?吧。 “好在,都已过去了。” 柳莺莺不由将?手?握在了沈月澶手?上,轻轻拍着。 话一落,再度将?视线投放在了对面?的东院,随口问道?:“她是如何——” 柳莺莺随口问着。 回来?这七八日,沈家旧人?已逝,沈家又一直在举办丧事,除了每日有人?前来?送饭,返回沈家这些日子,柳莺莺还一直对所有事情全然不知。 不过,隔壁东院空了,结局柳莺莺已猜到了。 只是,具体内情依然不知,方才问到品月下落,姚玉兰的结局便也想问出,不过锁秋和桃夭二人?所知怕是比她多不了多少,便一直隐住了话题。 这会?沈月澶到访,这才有机会?相问。 便见沈月澶叹了口气?道?:“那日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了,撤离已然来?不及,二哥匆匆赶回府安置所有女眷退回地下密室避祸,结果沁芳院太偏了,被人?忘记了,姚玉兰晚了一步,最终落入贼寇手?中,本以为她会?就此丧命,没想到她最终向贼寇告密,也不知她怎知沈家地下秘道?,竟亲自领着贼人?下来?捉人?,地下的密室最终被炸药炸开,我?们所有人?被擒获,当时我?们所有人?都已做好了自裁的准备,是我?娘在平南王面?前保下了我?们,他们原是旧识,只是我?们几个小辈和沈家人?虽被保住了,余下那些跟了我?们几十年的侍女们却被那些贼寇给直接强抢了去。” “姚玉兰以为自己卖主?求荣,能逃过一劫,却不料转身便被平南王赏给了下属,平南王被斩杀后,她吊死在了这里,后来?其兄姚汝成带走?了她的尸首。” 沈月澶如是说着。 语气?平淡,这么?惊心?动魄的过往,如今再提,沈月澶脸上却并没有憎恨,亦没有嫌恶,只神色略有些唏嘘复杂。 柳莺莺却神色一愣。 没想到这里头竟还有着这么?多过往。 地下密室? 她下意识地转身朝着对面?密林中看去,姚玉兰知道?沈家密室,是否与自己有关? 若是那样的话,那她自己怕也难辞其咎。 正愣愣发着呆之时,这时却见沈月澶忽而转过脸来?,神色复杂的看着她,冷不丁开口道?:“莺儿?,我?大哥……大皇子三日后便要与表姐成婚了。” 第165章 “自我懂事以来, 大哥便不在府中,每年清明仲秋以及年尾时分祖母都会领着咱们全家?去寒山寺祭拜,说是祭拜, 实?则不过是想去探望大哥罢了, 可是母亲从来不去,在我的记忆中几乎从未曾看到母亲与大哥说过话, 母亲与大哥之间不像是母子, 小时?候我不懂,为何母亲将我和二哥甚至表姐都宠进了骨子里,唯独对大哥更像是个仇人?, 也是直到那日才知,大哥他竟是——” “二哥说, 大哥自幼吃了许多苦,母亲从未曾喂过他一滴奶, 从未曾抱过他一下, 他自出身后便是在祖母跟前养大的,然而七岁那年皇上云游清远, 约莫是那个时?候祖母察觉出了大哥的身世罢, 便有了一丝嫌隙,大哥心性敏锐,觉得连唯一的亲人都抛弃了他,便只?身一人?去了庙里,这?一去便是十年。” “大哥在沈家?, 其实?很多时?候更像是个外人?, 二哥说祖母这些年来十分后悔, 她希望大哥能够回家?,我们都希望他能真正回家?, 唯有娶了表姐,他才是真正?的沈家?人?,才能真正?回家?。” “澶儿,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该跟你说这?些,大哥的事情,从前无人?插手?得了,往后怕是更无人?能够干涉得了,你……你要多为自己?打算。” * 三日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转眼已快要来到。 因沈家?在丧期内,吴家?一行不好辞行,偏又紧赶上大喜事,毕竟与沈家?这?般牵绊许多,这?桩婚事若不参加,好似有些过不去,于是,柳莺莺与吴氏相?商,待沈家?这?桩大婚一过,便直接动身回往云城。 夜渐浓。 柳莺莺推开窗子,枕在窗前赏月,瑶瑶已在她的身侧安然入睡,吴氏则在一旁收拾东西?。 其实?,经过上回大乱后,吴家?一行行囊已损坏颇多,并没有多少可收拾的东西?,吴氏不过是闲来无事,便将那些衣裳,被褥翻来覆去的捯饬,实?则视线频频朝着窗子方向投了去,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全部化作了长长的叹息。 待忙完手?头所有杂事后,吴氏最后拿了件披肩盖在了柳莺莺肩头,又一路牵着披肩盖在柳莺莺光洁的玉足上,探上去捏了捏探了探温度,冲着柳莺莺轻声道:“莺儿,夜深了,早些休息,莫要……莫要熬太晚了。” 柳莺莺一怔,一转身,便见吴氏已起身将她身旁的瑶瑶抱了起来,柳莺莺见状便要起身相?送,吴氏朝她使了个眼色道:“嘘,无妨,甭将这?小家?伙吵醒了。” 说着,又深深看着柳莺莺,一双眼里分明千头万绪,最终一开口,却也只?得一句:“快去歇着去,别?着凉了。” 柳莺莺轻轻点头,却并没有动弹,只?继续趴在窗子口一路远远目送吴氏抱着瑶瑶走远,离开,便又继续将脸转了过去,枕在臂弯上,定定看着天上的皎月。 许是已过了孕吐期,这?几日不吐了。 明日仲秋,今日的月亮似个银盘,原来十五的月亮这?么?好看。 自有孕后,十五之?日到来时?,她却也再没有犯过病了。 真好,一切都在渐渐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着,不是么?? 柳莺莺趴在窗子口赏月,赏着赏着,忽见远处漆黑的月色下,有微光闪烁,柳莺莺一愣,立马抬起了头来远远看了去? 萤火虫? 心头微怔了一下的同时?,便又后知后觉的缓过了神来,如今这?季节哪来的萤火虫? 然而明明知道并非萤火虫,却不知为何,等到思绪凝神时?,人?却已是下了榻。 秋天的夜已有了丝严寒气息。 露寒霜重,柳莺莺光着脚来到了庭院,下意识地缩了缩脚,拢了拢肩头的披肩。 竟觉得有些寒意。 然而纵使如此,却依然一步一步朝着方才凝视的方向探了去,一直走到庭院尽头,才见原来是叶子上起了露水,在皎皎月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远远看着,像是萤光闪烁。 看着波光粼粼的树叶,柳莺莺嘴角略扯了扯,而后自嘲一笑,不多时?,只?随手?摘了几枝树枝又一步一步往回走,待走了几步,忽见她又再度停了下来,忽而转身朝着庭院外看了去,却见漆黑的深夜中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柳莺莺定定看着,最终复又转身一步一步进了屋。 嘎吱一下,屋门被合上。 这?时?,却见大树的背面,一抹高大威猛的身影缓步而出,立在庭院中,背着手?,双目一动不动的投射在远处的屋舍上。 屋内点着灯,迤逦婀娜的倩影投射在门窗上,清晰可见,那人?的目光一寸不寸远远凝视着,追随着那抹倩影一步一步走向屋内,褪去了身上的披肩,而后一路走到窗子前,屈身再度伏身枕在了窗台上,似在赏月,似在发呆,又似在等待着什么?。 夜色渐浓。 四周一片寂静无声。 天地已然沉睡。 那人?定定看着。 屋内的人?一夜未眠,他便也一夜未曾离去。 直到天际渐渐灰白,一条绫白的帕子自指尖垂落下来。 那人?悄无声息的走了过去,将帕子拾起,送到鼻尖嗅着慢慢闭上了眼,等到睁开眼时?,清冷的凤眸落在那片疲倦的侧颜上,定定看着,不多时?,修长的长指已代替目光轻轻触了上去。 脸颊上的凉意让他指尖微微一顿。 沈琅垂着目,一下一下轻轻抚着那片娇颜,沉寂威严的目光几乎是不错眼的看着,修长的指腹抚上那玉白的脸颊,挺翘的鼻梁,又轻抚着那一抹细弯的柳叶眉,最终落在了眉心处。 许是侧枕着将整张脸都挤压得变了形,便见那美艳如玉的眉心处有一道浅浅的褶。 沈琅粗粝的指腹落到那片眉心处,似想要抚平那道秀气的褶,却不料这?时?指腹下那张脸眉间微微一蹙,似要苏醒,与此同时?,庭院外,吴庸已悄然而至。 等到柳莺莺醒来时?,似睡眼朦胧的抬手?将身前轻轻一挥,似要推开身前恼人?的捉弄,却不料手?不慎扑了个空,打在了一侧的窗台上,柳莺莺瞬间清醒过来,定睛一瞧,四周分明空荡荡的,空无一人?。 此刻,天色已亮。 院子里头已开始敲敲打打热闹了起来。 今日,沈家?大婚。 柳莺莺呆坐在窗前,用了足足半刻钟的时?间平复了所有的情绪,而后起身,沐浴,梳洗,参宴,却在起身的那一瞬间,一件玄色的斗篷自肩头滑落。 柳莺莺定睛看去,下一刻神色一怔,正?要将那件斗篷拾起细细看去之?时?,这?时?,却见庭院外头响起了一道尖细的声音,笑着道:“哟,柳姑娘今儿个倒是起得早。” 又道:“柳姑娘,咱家?主子有请。” * 话说沈家?这?门亲事虽不曾大办,可该有的礼数却也不缺。 万丈红绸,张灯结彩,卯时?起,每个院子便开始派送桂圆汤圆,院子里开始陆陆续续放起了鞭炮炮仗,一片热闹喜庆。 终于,渐渐从日前沉重的气氛中慢慢走了出来了。 果真,冲喜冲洗,用一件大喜事很快便能冲刷掉那些痛苦的,难过的事情。 人?是健忘的,也该着手?向前。 玉清院内,婚房在三日之?内已然布置了出来,到处张灯结彩,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大片大片的红。 主屋内,一身喜服从寿安堂送了过来,沐浴洗漱后的沈琅着一袭白色里衣,端坐在案桌后,正?在誊写?着什么?,眼皮不曾抬过一下。 这?般喜庆的日子,他与往日无异,面上却并无多少喜色。 寿安堂的人?捧着喜服在屋子外头等了半个时?辰,终于邬妈妈亲自过来,推门而入,笑着道:“公子,吉时?到了。” 案桌上那道身影提笔的动作略微一顿,顷刻间,一滴黑墨滴落到了白色的宣纸上,沈琅盯着那滴浓墨,眉间微蹙,一时?抬手?轻轻捏了捏眉心,这?才面无表情地起了身,冲着邬妈妈点了点头道:“有劳。” 而后,捧着喜服的队伍列队而入。 与此同时?。 莺莺传 第140节 辰院。 沈家?最大的客院,从前这?个院子日日有人?打扫,却鲜少有人?入住,如今不但有人?入住,还?重兵把守,院内院外皆是身着铠甲的御林军。 院子庄严肃穆,与沈家?另外一边的热闹截然不同。 方一踏入,瞬间,一颗心便高高悬着,人?不由自主地紧张和畏惧了起来。 “柳姑娘,请。” 邓公公笑眯眯的将柳莺莺引入正?厅,倒是和颜悦色。 只?见正?厅恢弘,门前便是两尊半人?高的宝塔,塔内焚香,淡淡的龙涎香有股沁人?心脾地味道,正?厅正?对面设有一座紫木高堂,高堂后是一座手?工雕刻的紫木涉猎图,正?厅内无人?,却处处透着高瞻远瞩的威严之?气。 靠右侧有一间厢房,邓公公一路引着柳莺莺行至厢房外,便隔着珠帘弓着身子朝里禀告道:“主子,人?带到了。” “带进来。” 不多时?,屋内传来一道温和又威严的声音。 邓公公便掀开珠帘引着柳莺莺入内。 方一入内,便见厢房内摆设古朴,入目所及皆为华贵,只?见屋子正?中间设有一紫檀纵马屏风,隔着一座丈余宽的屏风,隐隐可见一高大身影立在屏风后,身后有三四名侍女正?在服饰更衣洗漱。 屋内燃着淡淡的龙涎香。 邓公公侧身垂目在一侧静候。 屋子里静悄悄的,静得连衣裳面料的摩挲声似都清晰可见。 静候了片刻,侍女们依此端着托盘鱼贯而出,不多时?,屏风后那抹身影背着手?慢慢踏出。 柳莺莺只?看到一片黑色衣袍一闪而过,衣袍边沿是金黄色的龙纹滚边,人?还?没看清,早已飞快低下了头去,而后匍匐跪拜了下去,道:“民女……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柳莺莺规规矩矩跪拜行礼。 魏帝走到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邓公公见状,立马俯身过去将沏好的茶奉上,魏帝慢条斯理?的用茶漱了口。 整个过程,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屋子里静悄悄的,气氛肃穆得让柳莺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一向冷静自持的她都不由有些紧张和失措。 直到魏帝饮了一口茶后,这?才慢条斯理?开口道:“好茶。” 说着,又状似随口问道:“听说卿儿亲手?在他的院子里种了一片茉莉树,为你所种?可有此事?” 魏帝悠悠问着,声音虽温和,却无端威严。 一边问着,一边用茶盖刮着水面的浮沫,整个过程并不曾正?眼往柳莺莺方向看过一眼。 虽不曾指名道姓,然而问话的对象无疑只?有一个柳莺莺。 卿儿指的是……大公子沈琅? 这?个陌生的名讳一开始让柳莺莺没有反应过来,待缓过神来后,只?见柳莺莺先是一愣,而后心头骤然一紧,一时?辨不清这?番话究竟有何深意。 在这?大喜的日子里,是迁怒,还?是责备?还?是别?的什么?? 原来,方才她刚醒后,便被邓公公请了来,说皇上要见她。 虽心里隐隐猜测到了与何人?有关,却到底不知究竟所为何事。 至今,柳莺莺都还?没有从沈大公子沈琅摇身一变成了大皇子魏卿这?件事情中缓过神来。 她们这?些小门小户的人?,哪里有机会窥得天颜?胆小些的,怕是有吓得尿裤子的。 一路上,柳莺莺心头七上八下。 眼下,对方语意不明,柳莺莺心脏一下子剧烈狂跳了起来。 天子威仪,哪怕不曾有意施展分毫,然而,存在本身,就会令人?畏惧害怕。 柳莺莺心中略有些紧张,不过心知在上位者跟前糊弄不了分毫,既是天子问话,是既不能恭维,又不能耍滑,便本本分分答话便是,这?样想着,只?见柳莺莺一瞬间稳了稳情绪,老老实?实?回道:“回陛下,民女并不知情。” “哦?”魏帝闻言,挑了挑眉道:“这?么?说,是卿儿一厢情愿?” 语气顷刻间严肃了起来。 柳莺莺心脏一缩,忙伏身下去道:“民女……民女不敢。” 魏帝却不在言语,复又继续将茶盏端了起来,饮了片刻,屋子里满是淡淡的茉莉清香,亦是满是的冷凝之?气,直到将半盏茶饮完,才见魏帝随手?将茶盏朝着邓公公跟前一递,眼皮淡淡一掀,终于朝着远处那抹迤逦身姿看了去,道:“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柳莺莺微微呼出一口气,慢慢抬起了头来,却并不敢直视龙颜,视线一直落在了天子的龙纹领口上。 当她美艳的姿容映入魏帝眼帘的那一瞬间,便见魏帝双目略微一眯,魏帝阅女无数,见过的女子皆是整个大俞最为华贵最为美丽之?人?,然而纵使如此,看到远处那张脸时?,依然止不住微微惊讶惊艳。 不过纵使如此,目光却淡淡,面上不显。 只?静静将她的脸打量端详片刻后,而后,忽而朝着一侧邓公公脸上看了去,眉头微挑,便见邓公公捂嘴笑着道:“殿下好眼光。” 魏帝瞪了他一眼,哼了声,再转过来时?,目光再度落在了柳莺莺脸上,定定看着,似沉吟了片刻,不知在思所些什么?,良久良久,忽而冷不丁问道:“今日卿儿大婚,你是何心情?” 问这?话时?,魏帝那双温和却锋利的眼一寸不寸落在了柳莺莺脸上,目光炯炯看着,柳莺莺抿了抿嘴,如实?回道:“臣女不悲不喜,祝贺二位新人?喜结良缘。” 这?话一落,似见魏帝似愣了一下,而后陡然间“呵呵”轻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天大的趣事儿,笑着笑着,而后,偏头冲着一旁的邓公公说了句“看来在这?档子事上,卿儿与朕怕是半斤八两”。 邓公公闻言,立马附和笑着,笑得双眼都眯成了一条缝隙来,不由奉承拍马道:“可不是嘛,用民间的话来说,这?便叫做什么?锅配什么?盖,啊呸,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邓公公戏谑打趣着,话刚说完,对上魏帝的横眉竖眼,瞬间往自己?嘴上抽打两下道:“瞧老奴这?张狗嘴,吐不出象牙来。” 魏帝虽嫌邓公公话语粗鄙,不过到底被那句“有其父必有其子”取悦,似略微受用,嘴上却嫌弃的呵了一声:“老家?伙。” 看到魏帝与邓公公主仆二人?这?般互动,一直匍匐在地的柳莺莺终于悄然松了一口气来,却不知,背后已不知不觉间冒出了一身冷汗来。 这?时?,魏帝与邓公公打趣完后,终于再次想起了柳莺莺来,只?见魏帝目光沉沉盯着她看了半晌,忽而直接开门见山道:“朕今日召你前来,原是想让卿儿随朕回京,可他不愿,你可愿助朕?” 柳莺莺闻言一怔,猛地一下抬起了头来。 话说吉时?已到。 沈老夫人?由人?搀着来到了高堂。 她与清河郡主各自高坐高堂一侧。 余下,二太太,四太太,六太太分别?坐在下座,沈家?的十余小辈全部出席,洋洋洒洒候在一侧。 厅堂之?上,张灯结彩,一派喜庆,观礼之?人?,各个交头接耳,踮脚相?盼,脖子伸得老长,可谓望眼欲穿。 终于,闻得外头传来一声高唱声:“新娘到了,新娘到了。” 大家?纷纷翘首以盼。 只?见新娘在侍女的搀扶下,已率先来到了厅堂之?外等候。 一身火红喜服的宓雅儿身姿优雅的立在那儿,看得沈老夫人?红着眼站了起来。 屋内众人?见此状,亦是纷纷一脸高兴,动容。 而后,只?见沈老夫人?撑着拐杖翘首以盼道:“新郎官呢?” 正?要紧着派人?去催促间,便见远处一身红色喜服的沈琅已背着手?慢慢踏步而来,只?见他一袭红袍加身,头戴红玉冠,手?中持一硕大喜球,又见他身形颀长,玉树临风,一身喜服衬托得整个人?韶光流转,风神俊朗,高不可攀。 沈老夫人?见状,激动得一路迎到了厅堂门口。 沈琅一路走到庭院中,见新娘身着一身凤尾喜服,盖着红盖头静静等候在那里,脚步略微一顿,有那么?一瞬间,远处那道迤逦身姿在他眼前幻化成了另外一个身影。 只?见红盖头轻轻一揭,悄然露出一张美艳出尘的脸来,只?媚眼如丝的看着他。 沈琅脚步顷刻间一顿,然而再度定睛看去时?,却见那道身影分明端庄贤淑,温温顺顺的立在那儿,并无任何动静。 沈琅嘴角一抿,一度立定在原地,停了下来。 众人?见此状,纷纷两相?对视,交换神色,沈老夫人?见状心头一跳,正?要杵着拐杖亲自迎出来,却见沈琅背在背后的手?略一收紧,终是再度提起了步子,不想,正?要踏去之?时?,这?时?,却见远处吴庸忽而神色匆匆,大步而来,凑到沈琅跟前小声禀告了一声:“少主,陛下已启程回京了。” 沈琅闻言,目不斜视,只?淡淡扫了吴庸一眼,面无表情的点了点下巴,便要再往前走时?,却见吴庸复又支支吾吾,似还?有话要说,却犹豫着在这?档口要不要开口。 这?时?,沈老夫人?怕节外生枝,已亲自杵着拐杖迎了过来,一把拉着沈琅的手?不住红着眼道:“好,好,好,真好,终于盼到哥儿这?一日了。” 又道:“吉时?已到了,衔哥儿,快过来拜堂罢。” 沈琅看了看沈老夫人?,又扫了眼吴庸,终是随着沈老夫人?而去了,却在行了三四步之?后,忽见沈琅陡然间又再度停了下来。 沈老夫人?拉着他的手?,却如何都拉不动了。 沈琅这?时?抿着唇侧脸朝着吴庸面门扫去,冷冷道:“还?有何事要禀?” 吴庸见此状,咽了下口水,立马一溜烟上前禀道:“陛下,陛下将柳姑娘一并带走了。” 几乎是在这?句话落下的那一瞬间,只?见沈琅一贯清冷的脸色微微一变,猛地转脸朝着吴庸面门射去,只?一字一句冷声道:“再说一遍!” 话一落,吴庸支支吾吾道:“陛下……陛下将柳姑娘一并带走了。” 下一刻,只?闻得哗啦一声,利剑瞬间出鞘,沈琅铁青着脸将吴庸腰间的利剑一把拔出,比在了吴庸颈间,清冷的面容上竟溢出一丝无端戾气,只?冷冷道:“还?记得我的吩咐么??我让你这?几日看牢她!” 沈琅一字一句冷面质呵斥着。 吴庸闻言脸色一白,而后双膝曲起,朝着地上一跪,道:“属下罪该万死。”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众人?被眼前这?陡然的一番变故吓得花容失色,一抬眼,只?见一向冷岑的沈琅脸上此刻竟凝结着一层少见的万年寒霜。 世?界仿佛在此刻静止。 沈琅抿着唇,腮帮处两侧阵阵鼓胀了起来,垂在身侧的手?不多时?已握成了拳。 脑海中是如何都挥之?不去的一张张倩影。 沈琅终究不得不承认,一个女子,一个出现屈屈不足半年的女人?,竟在此时?此刻,重过他一生的执念。 自七岁离家?,至今十七载,他终回到沈家?,成为了名正?言顺的沈家?人?,然而—— 砰地一下,刀剑落地。 沈琅慢慢睁开眼,掀开长袍,屈下双漆,朝着沈老夫人?重重一拜。 头破,血流。 而后,沈琅起身,拽下胸前的喜球,动作一气呵成,再无半分犹疑,转身头也不回离去。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眨眼之?间。 厅堂内,所有人?脸色大变,纷纷追了出来。 却见沈老夫人?慢慢闭上了眼。 一睁开眼时?,却见宓雅儿猛地掀开头盖,抓起喜服猛地追了去。 沈家?众人?见状,纷纷唤道“雅儿”。 整个沈家?顷刻间一片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