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露水》 玻璃露水 第1节 ?  本书名称: 玻璃露水 本书作者: 慕拉 本书简介: 大小姐x绝对臣服,娇纵x白切黑 双向暗恋/身份悬殊/爱而不得/破镜重圆 宁晚蓁15岁这一年,老爷子将许清衍接到宁家。 初次见面,少女尚显稚嫩,一袭漂亮洋裙,站在旋梯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只大她两岁的少年。 高瘦单薄,五官清朗,是她会喜欢的模样。 可惜,她是宁家未来的继承人。 而他,只是为继承人培养的心腹助手。 此后十年,宁晚蓁所有的一切,都经由许清衍打点安排。 他们之间默契,熟悉,却永远无法跨越身份的界限。 当与他人联姻即将成为定局时,宁晚蓁借着酒劲勾住许清衍的脖子,呼吸绵软缠人:“如果我答应,那以后在我身边的,会是另一个男人。” 男人沉默看着怀里的人,双手虚虚扶在她腰间,之后气息压近吻过来:“至少现在还是我。” “他们之间的亲昵一直都是很微妙的,从来不是理所当然,却又好像自己拥有生命力,野蛮生长,无法控制。 在外人面前,他们也从不表现彼此之间的熟稔。 明明他们已经亲密到,能在无人知晓的时刻,私密地拥有一个绵长的、不具名的吻。” 双c/he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宁晚蓁,许清衍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双向暗恋/身份悬殊/爱而不得 立意:生活真美好 第01章 “他还在楼下等你哎。” 直到听见温疏雨好奇感叹的声音,一直聊赖倚在沙发一侧的人才缓慢放下手机,侧眸瞥了一眼玻璃外面的雪景。 位于莫泰庄园西侧的别墅小楼,顶层的四方空间全是透明设计,皑皑白雪从半空落下,在玻璃的平面屋顶上积了一层又一层的白。 片片雪花隔着玻璃飘扬,让这小小一隅在这个冰雪世界中有种摇摇欲坠的错觉。 玻璃之外,是刺骨料峭的寒春。 一眼望去,景物全都失去本身色彩,只留下一片茫然。 从宁晚蓁的角度,恰好能看到别墅底下停着的车,以及离车不远,撑伞站在雪中等待的人。 黑色的车,黑色的伞,早已落满了雪。 他也看不清模样,在这白雪之中只凝成小小的一点。 宁晚蓁注视了几秒,纤长卷翘的眼睫眨动几下,转而继续倚靠着沙发玩手机。 她仿若一只高贵漂亮的猫儿,陷在柔软沙发里,坠满银色亮片的修身礼服裙摆在大腿上方开叉,露出一双随意搭着的莹白细长的腿。 整个人慵慵懒懒的,目光落在手机上,瞧着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听似漠不关心地开口: “还好吧,也没等多久,才一小时。” 温疏雨闻言,忍不住多看了楼下的人一会,揶揄道:“你真能欺负人。一小时还不够久啊?他又哪里惹你生气了?” 宁晚蓁眸色顿了顿,没说原因,只说:“他不听话。” “大小姐,他已经够听你的话了。明知道你是故意让他站雪地里等,他还真一声不吭站着傻等。我来的时候就见他站在那,现在还是站在那,跟棵树似的,动都没动过。” 温疏雨边说边啧啧摇头,从楼下收回眼神,“对了,听说你要订婚了?” 宁晚蓁抬眸,有点意外:“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全江市都传开了,你宁大小姐要联姻,所有稍微有点家底有点背景的,哪个不蠢蠢欲动。就连我妈,都想让我那个不成器的哥哥试一试。” 温疏雨说着就笑了,凑近过来,在宁晚蓁耳边问:“听说你今晚与隆成集团有相亲局啊,你现在还在这淡定坐着,是不是故意拖延时间不去?” 被温疏雨猜中,宁晚蓁便也不掩饰了,不高兴地抿了抿微红的唇,直接说:“不想去。烦人。” 最烦人的,还是楼下那个站在雪中一直等她的男人。 温疏雨心领神会,不自觉又瞥了一眼雪中站立的身影,故意说着:“哎呀,外面的雪可真大啊,我得赶紧回去了。这么冷的天,实在太容易着凉。” 起身后,她用指尖按了按放在玻璃茶几上的两张泊莱纳音乐会的演出门票,“票我送到了,就放这,拜拜。” 温疏雨这趟过来是来给宁晚蓁送音乐会门票的,临走前还忘不夸张地感叹:“好冷呀,真是太冷了~” “……” 宁晚蓁当然听得出温疏雨的意思,在温疏雨走后,她转头,凝视着苍白雪景中的那道黑色身影。 她看到温疏雨走出别墅,跟他打了声招呼,然后坐上自己来时的车,缓缓离去。 苍茫的白色雪地留下一排车辙印,站立在雪中的人,仍然一动不动地在原地站着。 不得不说,还是温疏雨了解宁晚蓁,这会儿宁晚蓁耳边全是温疏雨临走前留下的那几句雪很大、天很冷的话。 雪确实越下越大,天也确实很冷。 宁晚蓁抿了抿唇,终于妥协,拉扯了一下落到一侧圆肩下沿的白灰色皮草披肩,从沙发上起身。 今年的春天冷风刺骨,没见万物复苏,厚重的雪倒是下了一场又一场。 宁晚蓁径直走出别墅,精致的碎钻缎面高跟鞋踩在绵绵白雪上,一步一步地走向雪中等待的男人。 他一身西服斯文笔挺,身形高挑,肩背挺直,沉闷白雪沦为他的背景,让他仿若一道冷凌的黑影。 温疏雨说的没错,他很听话。 哪怕是宁晚蓁再无礼再任性的要求,他都会乖乖听话去办。 但是他又很不听话。 宁晚蓁停在许清衍身前,裹着轻薄身躯的羽毛披肩轻柔飘逸,衬得整个人明丽又张扬。 只是莹亮的眸子凝着一层雾气,脸颊透着粉润,似乎还在生气。 她望着许清衍的眼睛,开口便问:“知道错了吗?” 许清衍表情平静,似乎没有一点正常人应该有的波动。 她故意让他在雪中等一个小时,他全然不介意,反而在她停在自己身前时,先将自己撑着的伞移到她头上,为她遮住风雪。 许清衍褶皱很深的眼皮略微垂下,对上宁晚蓁的视线,冷静开口:“距离安排好的见面时间只剩下二十分钟。” 听到这话,宁晚蓁没绷住,瞬间来了气。 “许清衍,你确定要听我爷爷的话,送我去相亲?” 许清衍的神色一如既往的淡然镇定,像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他平静开口,对宁晚蓁说:“这是我的工作。” 宁晚蓁闻言,气得脸颊发红,抬脚就用镶钻的高跟鞋用力踢了一下他的小腿,然后转头就走,连伞也没要。 她被纷纷落下的雪花打湿头发和衣服,走到车边的时候,一直在车内等待的司机惶恐地跑下车,匆匆赶来给她开门。 可她没理他,而是转头忿忿地瞪着还停留在原地的男人:“过来开门!” 傍晚的这场雪越下越大,灰沉沉的天一时被暗色覆盖,更显压抑。 最压抑的还是车内。 司机在宁家做了很多年,清楚自家大小姐的脾气。 宁家除了最有话语权的老爷子,另一个敢惹她生气的人,大概就是身边这位在副驾上平静坐着的男人。 许清衍十年前被老爷子安排到宁家,那年他十七岁,宁晚蓁十五岁。 尚显稚嫩的女孩天性骄纵,十分任性,老爷子大约是为了压一压她的性子,所以才提早将许清衍送到她身边。 许清衍自小受老爷子教导,是老爷子为了宁晚蓁以后继承宁家而精心挑选并严格训练过的心腹助手。 他少年时期的性格就已经比同龄人沉稳,在家向来无法无天惯了的宁晚蓁,在这些年里,脾性竟真的被他压制不少。 刚开始的时候,宁晚蓁天天琢磨着怎么丢掉许清衍这根小尾巴。被惹火时也曾大吵大闹地要赶他走,可是第二天醒来,还是能看到他的脸。 即使宁晚蓁一开始并不能接受许清衍的存在,但无法否认,他们的命运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被紧紧绑在了一起。 从此,无论何时何地,宁晚蓁的身旁都有一个许清衍。 一个听话,却又很不听话的,许清衍。 司机在雪地里小心翼翼开着车,内心战战兢兢。 车内这两个人,气氛微妙,他不敢出声,更不敢窥探一分一毫。 宁晚蓁坐在后座,约莫是真的被气到,漂亮的眼睛攒着怒气,一直盯着副驾上的男人。 规整的西装一丝不苟,她为他选的衬衣很显他偏白的肤色,领口的纽扣系到最后一颗,脖颈修长,侧脸下颌线流畅又优越。 他是个模样周正,甚至可以说是格外出挑的男人。 他的脸,她很喜欢,可是他的性格,真的很讨厌。 几分钟的路程,司机将车停在见面的酒店门口。 宁晚蓁并没有要下车的意思,只命令司机先下车。 司机停了几秒,悄悄看向许清衍,询问他的意思。 许清衍不知道宁晚蓁又想做什么,只对司机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先离开。 司机解开安全带,利索地下了车。 司机走后,宁晚蓁对副驾上坐着不动的人说:“把车停到前面路边。” 玻璃露水 第2节 许清衍沉默着,垂眸看了一眼手腕处的表,确认时间勉强充裕后,解开安全带。 他打开车门下车,再坐到驾驶位,遵循宁晚蓁的意思,将车开到酒店一侧的小道上。 寂静冗长的林荫道,此刻仿若只有雪簌簌落下的声音。 他们安静坐在车里,僵持了大约一分钟,宁晚蓁再次开口:“过来。” “还有十分钟。”许清衍这次没有听宁晚蓁的话,而是公式般提醒她时间已经不够。 宁晚蓁稍微忍了忍心内的怒火,说:“你放心,我会准时赴约。” 许清衍目视前方,喉结微滚,薄唇微微绷着。思虑一番后,再次下车。 这一次,他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车门稍一打开,冰雪的寒气和车内的暖气瞬间撞在一块,许清衍弯身的时候,车里白净滑嫩的胳膊不由分说地揽住他脖颈,另只手的手指紧紧揪住他的衬衣领口,直接将他拉进了车里。 车门砰一声关上,绵绵下落的雪倏然被隔绝在外。 车内,许清衍被宁晚蓁按在后座靠背上,她则坐到他膝盖上方的位置,双腿落在他身体两侧。开叉的裙摆布料因为分腿坐的动作而稍稍绷紧,披肩上柔软的羽毛飘晃几下,似乎从他鼻尖痒痒划了过去。 宁晚蓁桎梏着许清衍的肩膀,不让他动,并借此与他对视,手指还揪着他的衬衣领口,以此来宣示自己的不满。 许清衍微微仰头,半阖的眼皮遮着黑沉眸色,低低迎着宁晚蓁的目光。 她向来胡闹惯了。 早就不是一次两次,他已经很习惯。 只是今天的场合有些不大合适。 许清衍动了动喉结,似乎是准备说话,宁晚蓁却抢先一步说:“闭嘴。你敢说话,我就敢掐断你脖子。” 许清衍停顿一瞬,眼睫晃动,漆黑的眸子安静沉默地看着宁晚蓁。 忍了两天,这会儿宁晚蓁终是忍不了,盯着许清衍的眼睛说:“你真行,我爷爷让你给我安排相亲,你还真的一个一个地去挑人选,挑完人选还给我安排见面的时间地点。” 她的指尖往下移动,滑过质感硬挺的西服,再滑落到他腰腹之间的位置。 “你确定送我去见别的男人?” 许清衍的眉头稍微蹙起,想制止宁晚蓁胡闹过火的动作,手还没碰到她手腕,薄唇却忽地迎上一片温热,触感柔软。 稍愣过后,他忽地皱紧眉头。 宁晚蓁报复似的咬住许清衍的唇角,她是故意的,牙齿也使了力。 等铁锈般的味道弥漫唇瓣,她才缓缓松开,盯着许清衍被咬破的唇和唇上的血迹,笑了一笑:“你送我去见别的男人,但是那个男人……” 她用细长漂亮的手指抚平他衬衣领口的褶皱,贴身过来,在他耳边轻启红唇:“会知道现在我正坐在你的腿上吗?” 第02章 宁晚蓁在五岁的时候,同父母一起遭遇意外,她是唯一的幸存者。 宁家只留下她一个孩子,从此之后,她的人生不再属于自己。她所有的一切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包括婚姻。 宁晚蓁心里一直清楚,等到合适的年龄,她会和爷爷选的人结婚,一起接手宁氏。 原本她没有任何异议,也没任何想法。 可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愿意正面这件事的,她自己也不大清楚。 更不清楚为什么一早就心知肚明且早已接受的联姻,在姗姗来迟终于提上日程的时候,会让她那样抗拒。 宁晚蓁用了五分钟,结束了这次与隆成集团的见面。 她走出酒店,车水马龙的闪烁遮掩不住这个雪夜的黑沉。 赴约之前,她换上了许清衍为她准备的羊绒外套,柔软,温暖,衣摆长到膝盖以下,恰好为她隔绝了雪夜的冷。 同时也将她身上那条性感明丽的礼裙包藏起来,黑色大衣优雅精致,单从外表看,她仿佛真的就是外人眼中的那位温柔优雅、端庄大方的宁大小姐。 许清衍很细心,细心到为她选好赴约的衣服。 偏偏宁晚蓁讨厌这种细心。 宁晚蓁停在酒店大厅的中央,望着酒店外面撑伞站在阶梯上等待的男人,忽然就明白自己对联姻的抗拒究竟是为什么。 许清衍背对着酒店大门,修长的背影被酒店内部璀璨的光影拉长,生出几分淡漠与冰冷。 宁晚蓁心内闷着气,停顿一小会后,才走向他。 酒店门口人来人往,许清衍似乎是从众多脚步中辨别到了宁晚蓁的脚步声,适时回头。 在宁晚蓁走到他身旁时,他将撑着的伞移到她上方。 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意外的情绪,好似早就知道她会这么早出来。 宁晚蓁则盯着许清衍破了的嘴唇看了几秒,转而什么都没说,径直走下阶梯。 许清衍为她撑伞,送她去车边。 原先被赶下车的司机已经回来,正恭敬地站在后车门的位置,为她打开车门。 回家路上的气氛,比来时更加压抑。 司机在雪夜里开着车,大气不敢出。 快回到宁家时,许清衍接了一个电话。他应了一声,挂完电话后,对后座恹恹看着窗外雪景的宁晚蓁说:“老爷子要见你。” 宁晚蓁只轻轻眨了下眼睛,没给什么回应。 她知道老爷子要见她,甚至还会骂她一顿,毕竟她用五分钟就打发了一个这么门当户对的联姻对象。 许清衍静静看着后视镜里的人,没有再说话。之后他也转头看向车窗外飞逝的景物,缓慢抬手,冰凉的骨节碰触到唇瓣上的伤口。 有点疼。 结痂了,又好像根本没愈合。 莫泰庄园是西城最豪华的楼盘,宁家自己的产业。 宁家就坐落在整个楼盘地理位置最优越的半山腰,与外界不连通,独享一片偌大草坪与湖泊。 这次宁家老爷子要见的是宁晚蓁和许清衍两个人,他们两人回来之后,便一同进了老爷子的书房。 宁老爷子这几年身体不好,家庭医生刚给他打完针,分配好的药还放置在书桌上没来及吞下。 头发花白的老人见到自己孙女,瘦削病态的脸拧成一块,眉头皱起,不悦地质问道:“隆成集团是我们的合作伙伴,你用几分钟就打发人家,这是什么态度?!” 宁晚蓁丝毫不惧宁老爷子,懒懒开口:“您早点说,我就再多坐几分钟。” “宁晚蓁!”老爷子大声喊了宁晚蓁的全名,气道:“你不用想着怎么敷衍相亲,现在你还有的挑,你再这样任性,后面你就没得挑了!联姻是你必须要做的事情,你推不掉!” 老爷子的话,是威胁,是警告,也是一把刀子狠狠戳进宁晚蓁的心里。 她咬了咬唇,漂亮的眼睛里有不甘,也有委屈。 可是她没有继续顶嘴,扭头就走出了书房。 “阿衍,你盯紧一点,别让她再敷衍了事。” 老爷子对许清衍的态度倒没对宁晚蓁那样严厉,甚至是叹了一声气,说道:“晚蓁的脾气你清楚,现在不是她能任性的时候。联姻是大事,你多费心,替她把关好,选个合适的人。” “最好是找个像你这样能压得住她,又可靠的人。” 许清衍一时没有说话,等开口时,语气平静:“嗯,我会的。” 从书房离开,许清衍走到一楼,没在餐厅见到宁晚蓁。 佣人王姨见到他,一脸的为难,询问他:“怎么办,小姐好像闹脾气了,不肯吃晚餐,一个人往西边别墅跑了。” 许清衍的视线扫了一桌没动的食物,淡声道:“我去看看。” 主宅西边的小别墅,是宁晚蓁十七岁时的生日礼物,她想要一个大大的玻璃房,最好冬暖夏凉。她喜欢晶莹剔透的东西,没有那么复杂,一眼就能看穿内里。 于是她拥有了这套属于她自己的玻璃房。 设计师是当年只有十九岁的许清衍。 夜晚密密匝匝的雪疯狂落下,许清衍站在小别墅前方,抬头望着二楼的发着光的玻璃房,耳边闪过老爷子说的那句话: “最好是找个像你这样能压得住她,又可靠的人。” 要找一个像他这样的人。 但是却绝对不会是他。 许清衍面庞平静,手指却握紧伞柄,凸起的骨节无声之中透露一丝不外露的情绪。 他清楚,老爷子的这句话是对他说的。不是什么希冀,而是敲打,也是告诫。 告诫他,不要妄想,不要逾矩。 小别墅空荡寂静,脚步声在这个封闭空间里格外清晰,仿佛是带着外头冰冷的风,能一声一声砸到耳膜里。 宁晚蓁泡在浴室的浴缸里面,通过外面细微的声响,知道是许清衍来了。 整个宁家,敢在她气头上还往枪口上撞的人,只有许清衍。 这会儿她已经累了,不想再发脾气,也不想理会他,干脆把自己往盛满水的浴缸里埋得深几分,满盛的水流随着她的动作溢出来,地面湿了一大片。 许清衍没有在玻璃房内找到宁晚蓁,转而走向另一侧的卧室。 卧室的四周玻璃窗前拉上了薄薄一层纱帘,让这个透明空间变得隐秘又朦胧。 浴室的门开着,热气裹挟着浅淡的甜香往外溢出。 许清衍停在浴室几步远的地方,不再逾越过去。 “明天上午公司有个会议需要你出席,中午会重新安排与隆成集团的饭局。”隔着距离,他向里面的人汇报明天的行程,“晚上——” “许清衍!!!” 宁晚蓁不想再听他的废话,气得从浴缸里坐直,哗啦的水声像极了她心内的翻涌,“我现在不想听到任何明天的安排,你最好给我闭嘴!” 几秒安静后。 “好,我现在闭嘴。等你出来后,我再重新说一遍。” “……” 玻璃露水 第3节 听着远去的脚步声,宁晚蓁一肚子火,没心情再泡澡,站起来随手抓过一旁的浴巾就往身上围。 踏出浴缸的时候,脚底滑了一下,她又跌回到了浴缸里面。 后腰和肩胛骨狠狠砸在浴缸上,疼痛让她来不及呼出声音,水流四面八方涌来,掩住口鼻,好似准备将她溺亡。 宁晚蓁胡乱挣扎过后从水里坐起来,喘着粗气一只手抓着浴缸边缘,另只手抓紧裹着胸口的浴巾。 她很生气,小脸气鼓鼓的,这一天就没一件顺心的事。 现在头发湿了,哒哒滴着水,脸颊与眼睫也都浸湿,整个人显得特别狼狈。 而这种狼狈的模样,恰好还被许清衍收入眼底。 听见声响折返回来的许清衍看着眼前这一幕,瞬时猜到发生了什么。 他的动作很利落,快步进来,从浴室另一侧取来干净的浴巾,盖到宁晚蓁的头上。 不顾她抗拒,替她擦拭头发和脸上的水珠。 宁晚蓁撇开头想躲,又被他摁了回来。没等她发脾气,她就猝不及防地被他从水里捞起,横抱在了怀里。 浑身湿漉的宁晚蓁慌乱一瞬,下意识抓住许清衍的衣领,等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许清衍放在了洗漱台上。 许清衍转身又拿了一条新的浴巾包裹住骨骼清瘦的宁晚蓁,动作温和,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有没有受伤?”连关心,都好似是公事公办的询问。 从宁晚蓁平视的角度,恰好看到许清衍被打湿的深色西服,她知道规整西服底下,是怎样劲瘦、线条漂亮、富有力量感的腰身。 她抬起眼睫,看着他薄唇的伤口,再看他高挺的鼻,最后与他碰上视线。 浴室是二楼唯一一个封闭的私密空间,狭小的空间里热气未散,彼此的呼吸好似都缠着,氤氲出微妙热意。 宁晚蓁一眨不眨地看着许清衍,仿佛没听到他刚才的询问,反而提起了晚上跟另一个男人的见面。 “你知道晚上我为什么只跟那个男人见了五分钟吗? 闻言,许清衍停顿须臾,转而避开宁晚蓁的目光,拿起旁边的小毛巾沉默擦拭她湿淋淋的头发。 没等到回答,宁晚蓁自顾自的说:“因为我讨厌他身上的香水味。五分钟已经是我忍耐的极限。” “不止是他的香水味,他的穿着,他的打扮,他的脸,没有一样是我会喜欢的。” 她仰头盯着许清衍的脸,倔强又高傲地重复:“没有一样,会是我会喜欢的。” 许清衍终于有所反应,手腕的动作停下,眼眸缓缓与宁晚蓁对上。 片刻之后,他说:“这是你的责任,你没办法任性。” 宁晚蓁轻轻笑了一声,问许清衍:“如果我偏要任性呢?” “你知道的,我不会让你任性。”许清衍沉静的声音比雪夜里的雪还要无情和冰冷,“这也是我的工作,我的责任。” 很奇怪,宁晚蓁听到这句话,应该会更恼怒。 可是她没有。 大概是今天气了一天,愤怒值已经到达极限,此刻反而被许清衍的话气笑。 “你的工作也包括跟我睡觉?” 第03章 许清衍不出声,目光与宁晚蓁眼眸里的笑意对上。 他眼底是暗沉的,琢磨不透的,而宁晚蓁却带着玩弄。 宁晚蓁望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感受到他的呼吸缓慢拂过自己脸颊,渗透进肌肤与心脏。 有什么在暗自滋长,让心跳兀自快了几拍。 她掩饰着,漂亮的眼眸里仍蕴着胡闹般的笑,视线最后定在许清衍嘴唇的伤口上。 看起来很快就会好。 宁晚蓁眨了一下眼,与许清衍对视着,问:“伤口疼吗?” 许清衍沉默,宁晚蓁抬起手,指尖轻轻碰触自己制造出来的伤口,自言自语着:“你应该不会觉得疼。” 他可能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疼。 他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 宁晚蓁心底的情绪膨胀,报复心理再次袭来,手指往下拽住许清衍西服的领子,将他往自己这边拉。 突然的受力,许清衍上半身往前倾,双手手掌瞬时撑在宁晚蓁身体两侧的洗漱台边。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远看仿佛是一对缱绻相拥的恋人。 可是她却是在报复他。 报复他的冷硬心肠。 宁晚蓁微微仰起下颌,用齿尖再次咬住许清衍的唇瓣,咬在已经止血的伤口上。 她想把自己承受的都还给他,她要把自己心里的难过和委屈,都给他。 让他也跟着疼一下。 咬得狠了,宁晚蓁再次尝到了鲜血的味道。 她眼睫微抬,发觉许清衍沉着眸色看自己,并未因疼痛而蹙眉,脸上似乎仍旧没有情绪的表达。 宁晚蓁的心忽然也跟着许清衍的眸光沉了一下,她缓缓退开,唇角洇着他唇瓣的血。 “许清衍。” 她望着他的眼睛,喊他的名字。 然后她感受到许清衍微凉的指节,轻轻碰触她的唇,拭去属于他的血。 他们之间的亲昵一直都是很微妙的,从来不是理所当然,却又好像自己拥有生命力,野蛮生长,无法控制。 从15岁那年第一次见面开始,宁晚蓁就知道眼前的这个人跟她之间有一道隐形却沉重的门,它将他们相隔在两端,近在咫尺,却无法亲密靠近。 可是少女心思哪会受理智所控呢。 哪怕许清衍的心跟她隔着一条银河,她都无所畏惧,总想试探,总想跨越。 宁晚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成功朝许清衍靠近,他总是那样冷静,在外人面前也从不表现他们之间的熟稔。 明明他们已经亲密到,能在无人知晓的时刻,私密地拥有一个绵长的、不具名的吻。 宁晚蓁感受到许清衍指节拂过她唇角和脸颊的缓慢力度,他很认真,好像在擦拭一件心爱的宝物。 她有那么一瞬间,是有这种错觉的。 可惜这种错觉只存在了两三秒。 “好玩吗?” 许清衍开口问她。 他垂着眼,睫毛很长,遮了眼底的光。 擦拭过血渍的手指修长伸展,顺着她的侧脸,移到她颈后。抚住脖颈时,属于他手指的冰凉清清楚楚的蔓延渗透,袭卷她全身。 宁晚蓁被迫微微仰头,鼻尖碰上他的鼻尖,此刻她仿佛是被猎人扣住脆弱脖颈的猎物。 猎物会害怕,她不会。 她喜欢他愈发贴近的鼻息,喜欢他只在这种时候流露出的强势。 许清衍也早不是十几岁时被亲吻而清涩无措的少年,成年的他身上有一种隐秘的掌控感,尤其是被刻意撩拨之后的反杀。 无声的僵持结束在彼此气息缠绕到最顶点的时候,一点一点发烫的气息像是草原被点燃的火种,风一吹,就燎原了。 许清衍扣着宁晚蓁的后脑勺吻过来,宁晚蓁再次尝到了咸涩的血的味道,但也就只有一点,而后满鼻满腔都是独属于他的清冽与热烈。 他吻得用力,借用燎原的气势将她扫荡,她抓着他衣襟的指尖泛白,骨节凸显,同时间身体受力,头往后仰,脖颈落下的线条漂亮流畅。 在宁晚蓁不受控地节节败退,头顶即将撞到镜子时,许清衍适时将覆在她颈后的手上移,将她头顶护住,撑在洗漱台上的另只手则落到她后背肩胛骨处。 宁晚蓁被吻得意识混乱,肩胛骨忽然袭来的疼痛让她清醒了一两分。 许清衍察觉到宁晚蓁一瞬间的瑟缩和微咛的声,停了下来。 他们的呼吸都还是沉重的,都还没从刚才这个逾矩的吻之中抽离,却又都清楚无法再继续。 宁晚蓁脸颊微红,在许清衍的桎梏之中微微喘着气。 许清衍的视线越过她肩膀,看似是将她搂紧在怀,实则是在检查她后背的伤。检查完之后,他缓缓松开她,直起上半身,没说话,转身离开了浴室。 被单独留下的宁晚蓁花了一点时间让心跳回归正常。 十年的相处,许清衍只有在接吻的时候,才会显露出他平日隐藏的占有欲。他每一寸的用力,都会让宁晚蓁多确认一分她在他心中的分量。 不是雇佣关系,不是利益所趋,而是单纯的,女人和男人之间最纯粹的吸引。 可是他每次离开的背影,总是那样干脆利落,头也不回,仿佛只是宁晚蓁自己在演一场独角戏。 许清衍走后,宁晚蓁整理情绪,在浴室待了一小会,重新冲了澡换上睡衣。 她走出浴室,却意外看到等在外面的许清衍。 宁晚蓁在浴室门口停滞住脚步,表情有点怔,她以为他已经走了。 两人隔着距离对视几秒,许清衍先开口:“拿了药,你后背的伤要处理一下。” 默契让他们不约而同的不提刚才那个吻。 宁晚蓁瞥了一眼许清衍手里拿着的红褐色药水,眉毛不高兴地皱起来:“不要。我讨厌这个味道。” 她认得,这是老爷子的跌打药,小时候她哪里摔了青了,都会抹上这个药水。见效很快,可是味道真的很难闻,她从小就讨厌。 许清衍竟然从老爷子那里拿来这个药。 许清衍没有理会宁晚蓁的拒绝,问:“床边还是沙发?” 宁晚蓁不理他,赤着脚从他身前经过,微卷的长发没有完全吹干,带着浅淡的湿意垂在肩膀上。 她径直走向卧室的床,却忽然被拽住胳膊。 玻璃露水 第4节 许清衍比宁晚蓁高出很多,认真的时候,眉眼之间是带着一丝压迫感的。 他晚上似乎没什么耐心了,攥着宁晚蓁纤细白透的手臂,往前带了几步,随即就将她扔在了床上。 这完全出乎宁晚蓁的意料,她从床上支起身体却又马上被身后的许清衍按住背脊,狠狠按了下去。 宁晚蓁背对着许清衍,平日她的高傲任性在这会儿完全被碾压,力气完全不如他,毫无还手之力。 “许清衍——你干什么——” “给你上药。” 许清衍的声音很淡定,单腿屈膝压住宁晚蓁挣扎的双腿,抽空打开药水的瓶盖,浓烈的中药味就窜了出来,弥漫在整个房间。 宁晚蓁气得想骂人,可她还没开口,就感觉到自己睡裙的肩带被扯下,不过不是蛮横无礼的力道。 下一秒,药水冰凉的感觉就覆在了她摔伤的肩胛处。 刺鼻难闻的中药味道也冲上她脑门。 宁晚蓁挣扎着要推开许清衍,却听到许清衍说:“明晚有一场晚宴,如果我没记错,你挑的出席礼服是lu新出的春款高定,露背长裙。” 宁晚蓁滞愣片刻,忘了挣扎,许清衍的声音继续响在耳畔。 “你应该不想后背的淤青被在场所有人看到?” 宁晚蓁咬住唇瓣,气得牙痒痒,不想服输,可又不得不低头。 心底情绪也略显复杂。 她还以为他是关心她,原来只是关心明晚的晚宴,与他相关的工作。 “许清衍,你知道你真的很讨厌吧?” “嗯,知道。你说过不止一次。” 宁晚蓁颓败,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偏偏这时候,许清衍的声音难得低柔几分:“不要任性。现在用药水揉一下就会好,忍一忍。” 宁晚蓁刚刚下陷的心脏倏地跳动一下,血液都仿佛倒灌而来。 许清衍见她不动了,就又往手心倒了一些药水,然后揉到她受伤的位置。 他动作很轻,一点一点的按揉着撞伤的地方,将药水完全揉进去。 “是不是在浴室摔的?”他问。 宁晚蓁没出声,许清衍便当她默认,继续问:“除了这里,还有没有别的地方受伤?” 宁晚蓁压制自己作乱的心跳,咬咬唇,实在受不了这难闻的药水味道,不肯说实话:“没有了。” 许清衍似乎不大相信,他继续手上的动作,反问:“确定?” 当然不确定。 宁晚蓁在浴缸旁边那一跤,是实打实地摔到后背和腰,当时撞到浴缸边缘的疼痛很快就被水流冲逝,没有惹她注意,但是后来却是真真实实地让她感受到疼。 许清衍再问一遍:“真的没有别的地方——” “有。” 宁晚蓁没等他说完,就转头瞪着他,“腰也撞到了。这里你也要给我上药吗?” 她有些气恼,耳朵泛着的红却好似不是因为生气。 “你难道还想扯了我的睡裙?” 第04章 夜深。 宁晚蓁在床上辗转难眠。 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许清衍。 后来他还是给她撞伤的后腰抹上了药水,刺鼻难闻的药水味充斥在空气之中,却没让她再那么反感。 她的注意力全在身后人缓慢按揉伤处的指尖,力道轻柔,带着一点巧劲,将药水全揉进她皮肤里。 他的温度也随之渗进来,弥漫至她的四肢百骸,让她的呼吸和身体一起变得麻酥酥的。 后腰的伤处恰好在左边腰窝的位置,上药之前宁晚蓁换了一身上下分体的运动衫,高腰衣摆不用特意掀起,就能露出已经透出一点青色的淤青。 她和许清衍的关系也有一些别扭,接过吻,睡过同一张床,偏偏在不用那么避嫌的时候,选择了应该有的避嫌。 许清衍给宁晚蓁上完药就走了,宁晚蓁反倒因他而失眠。 呼吸还是微微发烫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横冲直撞,难以纾解。 宁晚蓁反复几次入眠失败,最后选择放弃,起床裹了一件轻薄的披风,走出卧室,来到还在落着雪的露台。 这栋小别墅虽然离主宅很近,但孤零零的坐落在一侧,二楼又是改建的玻璃房,就显得格外冷清寂静。 宁晚蓁很少在这边过夜,偶尔发脾气的时候,会独自跑过来待着。 别墅每天都有人打扫,毕竟谁也说不准他们家的大小姐什么时候会不高兴地跑来过夜。 宁晚蓁在纷纷下落的雪中单手拢着打火机的火光,点燃咬在唇边的细烟。 猩红的火星在夜色之中闪烁,白色烟雾也随之袅袅升起。 她被雪笼罩,眼眸远远注视着昼夜明亮的主宅,望着三楼亮着灯的那个房间。 主宅的一楼会一整夜亮着灯,二楼老爷子的卧室和书房都暗着,应该是已经睡了。 黑沉的三楼,只有一个房间还亮着灯光,光影边缘被雪夜衬得模糊。 许清衍还没睡。 那是许清衍的房间。 许清衍从来到宁家的那天开始,就一直住在主宅里,老爷子待他很好,亲自教导,亲自过问他的学习。 没等到成年,老爷子就已经把他往公司里面带,他比宁晚蓁更早接触到宁氏的业务和运作。 这些年老爷子身体愈加不行,没办法教宁晚蓁什么,所有的一切都由许清衍代劳。 宁晚蓁可以算是许清衍一手教出来的学生。 他是她的助理,每天形影不离。 就算以后她和另一个男人结婚,也会和他形影不离。 想到这儿,宁晚蓁感觉心闷,长长吐息,漂亮的烟圈在雪中升腾,再消失不见。 她知道老爷子没几年了,所以他现在会这样迫切地让她结婚。 她也知道,老爷子是想让她有一个坚实的后盾,否则在他走后,没人能护得住她。哪怕是现在,宁氏的其他股东也都已经在对她虎视眈眈。 宁晚蓁心里什么都明白,可她就是不愿意跟一个陌生男人谈论结婚和未来。 她就是想任性,再任性一次—— 但她的任性又有什么用呢。 那个让她想任性的男人,一次又一次地对她说:“别任性。” 雪越下越大了。 宁晚蓁眨动眼睫,好似有雪花落进她眼睛里,冰冰凉凉,酸酸涩涩。 她收拾心情,灭了烟,回到许清衍为她打造的玻璃房里。 隔日。 宁氏已经有大大小小的事交由宁晚蓁去接手,早上公司有个会议,宁晚蓁需要出席。 她失眠一整夜,起床的时候没什么精神,化妆师给她上妆的时候,她都提不起劲。 王姨从主宅那边过来,身后跟着两个人,每个人手中提着一套衣服,供宁晚蓁选择。 早餐也已经准备好,正在楼下餐桌上摆着。 宁晚蓁的一天从睁开眼睛开始就被安排的井井有条,安排这一切的人,现在应该已经在别墅外面等待。 这几年,许清衍更像宁晚蓁生活上的私人助理,会提前给她安排好第二天的行程,从早到晚,从吃穿到住行。 许清衍很细致,所有事情都准备得当,宁晚蓁几乎什么都不用费心。 唯一的费心,大概就是在他为她挑选的两套衣服里选出一套喜欢的。 宁晚蓁随便选了一套衣服,发型和妆容也随衣服稍微调整了一下,随后她下楼,没有吃早餐。 王姨面露难色:“小姐,昨晚你就没吃什么东西,阿衍说你早上一定要吃一点——” “没胃口。” 宁晚蓁正困倦着,留下几个字,就径直走出别墅。 西城春天的这场雪,终于停了。 清晨的阳光透光澄亮,好像是在给已经过去的寒冬一个姗姗来迟的、温暖的结尾。 开春了,春天真的要来了。 别墅外面,路面积雪已经被清扫出来,堆在道路两侧。 男人一身笔挺的西服,站在黑色专车旁边,静静等待着。冬日晨曦并未落到他脸上,他的脸却被光影衬得明亮流畅。 许清衍目视前方,望着别墅大门。 宁晚蓁从里面走出来,候在一旁的司机早早替她打开后座车门。 宁晚蓁经过许清衍身旁,没跟他打招呼,直接坐进车里。 她很困,浑身没劲,去公司有十多分钟的路程,她想趁这段时间眯一会,不然待会没力气应付董事会那群老家伙。 许清衍的眸光追随着宁晚蓁,能觉察出她状态不大好。 关心的神色只在他眼眸浮现了一两秒,而后他收敛心绪,开门上车,坐到副驾。 早上的这场会议是场硬仗,从八点开始,一直到十点多才结束。 玻璃露水 第5节 宁氏具有话语权的几个董事都是老爷子那一辈的人,年纪很大,头发花白,却没一个想放手颐养天年。 他们都不信任宁晚蓁,不信任这个宁氏未来的接班人。 从去年宁晚蓁大学毕业开始接触公司事务开始,董事们的意见越来越多。 宁氏是西城最大的房地产商,手中握了不少黄金地皮。今天会议的内容就是有关中部那块地皮是否该出让转手。 宁晚蓁主张卖掉,拿到流动资金投资别的项目,老家伙们不同意。 她被这群人吵得头疼,本来就没睡好,被他们七嘴八舌一吵,再被他们以长辈身份训斥教育一番,耳边更加嗡嗡直响。 最后是宁晚蓁的三叔打了圆场。 “这件事也不着急,下次再商讨也可以。”宁丰晟在董事之间说话还算有分量,他是宁老爷子最小的儿子,宁晚蓁的三叔。 老家伙们更倾向于正值壮年的宁丰晟接手整个宁氏,而不是一个年纪尚小、看起来就成不了什么大事的宁晚蓁。 宁丰晟开口圆场,老家伙们便不再多说下去。 耳边一下子清净,宁晚蓁利落地合上会议桌上摆着的文件,一刻都不想多待。 即使心里再不耐烦,她面上始终装着礼貌和恭顺,微微一笑:“各位叔叔爷爷,下次要否定我的决策,请一定要带上合适的理由。我在这里等你们,下回见~” 宁晚蓁微笑着从椅子上起身,转身往会议室门口走的时候,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一秒钟都懒得再装。 一直站在门边上的许清衍替宁晚蓁开了门,而后走向会议桌收走宁晚蓁的那份文件,离去时,已经能听到里面的人开始争先恐后地数落宁晚蓁。 “头发长见识短,她能做好什么事?真不知道宁董事长是怎么想的,会把宁氏交给她!” “我看她是成不了大器,宁氏迟早毁在她手里。” “这孩子我打小看着长大,小时候要多任性有多任性,三岁看老,我不信她能带好宁氏。” …… 许清衍走到宁晚蓁的办公室,见宁晚蓁背靠着真皮转椅坐着,右手端着一杯咖啡,姿态悠闲。 宁晚蓁抿了一口双倍浓缩的黑咖啡,入口回甘的苦涩让她稍微回了一点精神。 她转着转椅,面向对面的许清衍,笑了一笑:“他们是不是又坐在里面骂我?” 许清衍没回答,将手中的文件放到宁晚蓁面前的办公桌上。 宁晚蓁看他的反应就知道自己猜的没错,那群老家伙,每次都在她走后坐在那骂她,说一堆不看好她的坏话。 “他们真是老思想,再不多卖几块地皮,宁氏的资金链就要有问题了。”宁晚蓁撇撇嘴,将手中的咖啡放下,问许清衍:“中午几点?” 这个问题有些突兀和跳脱,许清衍微蹙眉头:“什么?” “不是约了隆成集团吃饭?几点过去?” 许清衍回答:“十一点。” 宁晚蓁这次倒是很畅快地点了点头,一点不见昨晚的抗拒:“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许清衍微蹙的眉并未舒展开,隐约感觉她有些奇怪。 他站在原地没动,却惹得宁晚蓁笑了。 她从转椅上起来,绕过办公桌,走到许清衍身前,仰头望着他半垂看自己的眼眸,唇角微扬:“今天我可没任性,没有拒绝赴约。” 然后冲他眨眨眼:“够听话吧?” 可惜她没得到眼前人的夸奖。 许清衍半隐在衬衣领口的喉结不甚明显的滚动一下,线条清晰的侧脸忽地朝宁晚蓁靠近。 “昨晚没睡好?” 他问。 宁晚蓁倏然愣滞,没反应过来,懵然眨了眨眼。 随即她感觉到自己的耳垂被冷感的东西碰触。 许清衍偏着头,细心地给她戴上耳环,他身上自然又清淡的味道瞬时将她笼罩。 “你从来不会忘记戴这个。”他说着,再偏向另一边,替她戴上另一只。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宁晚蓁在望着许清衍耳后颜色很淡的那颗小痣愣神几秒之后,终于找回一点理智,却问了一个傻问题。 许清衍向来细致,任何一点细节都不会放过。 他一定是在见到她的时候发觉她没戴耳环,就叫宅子那边送过来。 可是他的回答却出乎宁晚蓁意料。 他说:“一个月前。” 宁晚蓁不明白,眼里流露出疑惑。 许清衍给她戴好耳环,在收回双手之前,就着这样亲昵的距离,看着她眼睛。 “生日礼物。” 说完后,他站直身体,与她拉开距离,静静望着她,清隽的眉目不露声色,平静又内敛地说了一声:“生日快乐。” 第05章 与隆成集团的午餐定在商圈中心的一家意式餐厅。 环境优雅,菜品地道,餐厅内用餐的男男女女并未发出喧闹的声响,只听得到刀叉与瓷盘碰撞的轻微动静,以及礼貌压低声音的交谈。 服务生正在有条不紊的为宁晚蓁那一桌上菜,宁晚蓁却离了席,独自留在餐厅卫生间里,望着洗手台镜子里面的自己出神。 今天要来公司,宁晚蓁选了一套复古大方的黑色套装裙,配上落肩黑发,整体造型偏暗。 耳垂上戴着的珍珠耳环,是这暗色之中的唯一亮色。 温润的淡水珍珠搭配复古金色,宛若嵌在金边上的珍宝,又隐匿在披肩卷发之间。 明明低调,却更像今天整套装扮的点睛之笔。 宁晚蓁想起许清衍在她耳边说的那句“生日快乐”,心脏就像坠了什么一般,沉得快跳不动,让她的呼吸都缓沉下来。 在这个世界上,能准确记得她生日的人,大概只有许清衍。 就连她的爷爷,都只按她法律上的生日为她庆生。 她真正的生日,跟身份证记录的日子差了近一个月。 好多年前,宁晚蓁随口跟许清衍提过一次,后来的每一年,他都会在准确的生日那天,祝她生日快乐。 今天也一样。 宁晚蓁抬起手,指尖轻轻碰触着耳垂上戴着的耳环,像是碰触到了十几岁时最清涩的少女情思。 许清衍刚来宁家的那天,她才刚满十五。 少女尚显稚嫩,一袭漂亮洋裙,站在旋梯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这个只大她两岁的少年。 高瘦单薄,五官清朗,是她会喜欢的模样。 可惜他十岁就跟在了老爷子身边,被老爷子教成一个冷漠的工作机器。所有的事情都能做好,都能办到,但唯独缺少了一颗作为人应该有的柔软的、爱人的心。 即便他们偶尔跨越界限,结束之后,他仍能瞬间抽身,没有一丝留恋。 宁晚蓁想过很多次,如果许清衍不是老爷子从孤儿院领回来的孩子,或许一切就会不同。 他甚至都不需要有多么强大的家世背景,就算只是普通家庭—— 宁晚蓁微微叹气。 她掐断脑海之内汹涌混乱的思绪,深呼吸两次,重新出现在外人面前时,又变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宁家大小姐。 餐厅这边,点好的餐已经上齐,在对面座位上坐着的男人正在等待宁晚蓁,脸上没见一丝不耐。 见到宁晚蓁回来,蒋斯祈绅士地起身,为宁晚蓁拉开椅子。 今天是两人第二次见面。 昨晚那一面,宁晚蓁一秒都不想多停留,但是今天,她必须配合地吃完这顿饭,不然回去又要挨一顿骂。 真要论起来,蒋斯祈长得并不差,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模样斯文,优越的家境让他看起来就比一般人要有气质。 昨晚惹人注意的男士香水这会儿没有再闻到,这一点小细节,能让宁晚蓁猜到,一定是有人特意提醒过蒋斯祈。 其实在重要的场合喷香水并不奇怪,蒋斯祈用的那款男香也算是低调内敛型的,宁晚蓁不过是刻意将这一点放大,成为自己不想与他发展的理由。 “宁小姐,怎么了,餐点不合口味吗?”蒋斯祈见宁晚蓁一直没动桌上的餐食,询问着,“要不要重新换一下?” “不用。”宁晚蓁拿起桌上的刀叉,没看蒋斯祈,兀自切着盘里那块色泽亮丽的七分熟牛排。 刚切开一小块,她的眉头不动声色地蹙了一下。 牛排七分熟,仍带了一丝血。 她不喜欢生的东西。 对面的蒋斯祈倒是细心,发觉之后,立刻招呼服务生过来,为宁晚蓁换下牛排。 “不好意思,不知道你的喜好。下次我会注意。”负责点菜的蒋斯祈一脸抱歉。 主餐被撤走,宁晚蓁顺势放下刀叉,面上对蒋斯祈客气说着:“没关系。” 心里却暗暗腹诽,才没有下次。 “宁小姐,昨晚的见面有些匆忙,有些事来不及说,今天有这个机会,我想跟你申明一下我的立场。” 周遭音乐轻缓,他人的交谈声也几乎轻得听不见,蒋斯祈的声音忽然很清晰地落在宁晚蓁耳朵里。 “我能猜到你跟我见面是很勉强的,你不愿意相亲,我也是。但是我们都有一个相似的地方,我们的婚姻都是交换的筹码。” 宁晚蓁有些意外,略微停顿过后,看着蒋斯祈的眼神多了一丝审视和警惕。 她问:“你想说什么?” “很简单,”蒋斯祈笑了一下,“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协议结婚。只有利益,无关感情。我需要你们宁家的力量,你们也需要我们隆成。” 协议结婚—— 玻璃露水 第6节 这几个字曾经在宁晚蓁的脑海里转过好多次,她有这样的想法,但是愿意协议结婚同时又符合条件的男人并不好找。 她没想到这几个字会主动从蒋斯祈的嘴巴里说出来。 “婚前协议我们双方可以找律师公证,每一条都记录清楚,你的私生活我不干涉,只需要你在外人面前扮演好蒋太太。反之,我也是。以后如果需要孩子,我们可以做试管。你不愿意,我们也可以领养。” “我知道宁小姐你才刚开始相亲,你可以再考量看看后面的人选。结婚毕竟是大事,需要考虑清楚。如果你觉得我是最合适的,欢迎带上律师来找我,我们正式商讨一下协议结婚的事。在此之前,我们也可以多见面相处一下,对彼此双方不反感,也是结婚的必要条件之一。” 蒋斯祈比宁晚蓁大了几岁,是隆成集团的半个继承人。隆成集团有点复杂,他是父亲原配的儿子,原配死后,父亲再娶,又生了个儿子。 父亲一直比较宠小儿子,不受宠的蒋斯祈完全是靠成年之后在集团内的打拼一步一步让父亲改观的,但是未来到底是谁继承隆成集团,现在依然不好说。 蒋斯祈此刻更像一种温和的谈判,利益是永恒的,他将宁晚蓁会考虑的每一点都摊开了说。 宁晚蓁花了一点时间把蒋斯祈的话在脑海里重新过了一遍,过完之后,她很认真地看着蒋斯祈。 这个人的心思绝对不简单,第二次见面就提出协议结婚,相信他在见面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很多准备。 不过他成熟,老练,或许是个可靠的合作伙伴。 “我会考虑一下。” 宁晚蓁说完的时候,服务生送来重新换过的九分熟牛排,她面不改色地切起牛排,心里却在劈里啪啦放起烟花。 如果她最后必须要找一个人结婚,那么协议结婚就是最好的选择。 午餐结束,宁晚蓁拒绝了蒋斯祈送自己回家的好意。 顶着宁大小姐的身份,一顿饭装腔作势,累得不行,可不想回家路上还得再挺直腰板扮演端庄大方。 虽然宁晚蓁拒绝,蒋斯祈还是绅士地将宁晚蓁送到餐厅门口,两人就此分别。 西城商圈中心高楼林立,成片成片的玻璃窗映衬着午后阳光,不经意望去,略微刺眼。 宁家的车停在餐厅所在的大厦楼下,穿着西服的男人和平时一样,站在车边。 宁晚蓁在台阶上停了一小会,随后踩着高跟鞋朝他走过去。 确认没有司机后,她将手包丢给他,然后拉开副驾的门直接坐了进去。 许清衍接住手包,关上副驾车门,再回到驾驶位。 今天他开车,独自来接宁晚蓁。 车内没有外人,宁晚蓁便流露出最自然随意的一面,猫儿找到舒适圈似的,懒懒靠着椅背。 刚开始两人都没说话。 一直到许清衍将车开到路口等红灯的时候,宁晚蓁收回看车窗外风景的视线,问了一句:“什么时候来的?” “一小时前。”许清衍回答,声音很静。 宁晚蓁侧头看着许清衍线条流畅的侧脸,翘起唇角:“来这么早?是不是以为我和他半个小时就能吃完一顿饭?” 她笑着靠过来,手臂杵着下巴,倚在中央扶手那儿,离许清衍更近一些。 “失策了吧,许特助,我们吃了快两个小时哎。这还得多谢谢你提醒他我不喜欢香水味,不然我哪里会在那坐那么久呢。” 宁晚蓁存了心逗一下许清衍,哪知许清衍不为所动,只说:“早到能避免堵车。” “……”宁晚蓁皱皱鼻子,真是块石头。 她重新坐直,故意说:“后面不用安排其他相亲局了,我打算和蒋斯祈发展一下。” 许清衍的表情倏尔松动,恰好前方绿灯,他踩下油门,拥有了几秒的反应时间。 “决定好了?” 他平稳开着车,声音也很沉静,但握着方向盘的手,清晰的青色血管在手背凸显。 “差不多吧,发展一下也不亏。起码长得不丑,以后睡一张床,半夜不会被突然吓醒。” 宁晚蓁言语刻意,见许清衍仍淡定自若地目视前方开车,她便继续挑拣着词句来刺激他:“男人应该都差不多吧,新婚夜关了灯看不到脸,是谁都可以。” 她望着他略微绷直的侧脸下颌,眼尾轻扬,笑着说:“就是不知道他和你,哪个会更厉害一点。” 第06章 许清衍有时候就是这样无趣,宁晚蓁说的每个字他都听得一清二楚,脸上就是不见一丝波动。 她越刻意,他就越镇定。 宁晚蓁见自己说了这么多,许清衍还是没反应,就懒得再理他。 今天的行程很满,宁晚蓁几乎没什么休息的时间,刚回家,就开始为晚上的香槟宴做准备。 lu的高定礼服已经送来,暗蓝色吊带鱼尾露背礼服,丝绒面料细闪如星河闪耀,绝美的背部线条一览无余。 宁晚蓁站在全身镜前,侧看着自己背部。 昨晚许清衍处理及时,她背部几乎看不到撞伤的淤青,白皙又漂亮。 宁晚蓁不得不承认,许清衍确实很能干。 嗯…… 不止是字面意思上。 香槟晚宴的主办方是西城最大的酒庄,今晚晚宴便是为他们即将上市的几款香槟造势。 受邀的宾客大多都在西城有一定的身份地位,从晚上六点开始,洛斯浮酒庄门口就车流不断,名流贵胄云集。 宁家的司机将车停到一旁,陪伴前来的许清衍先下车,替后座的宁晚蓁开门。 夜风寒冷,礼服单薄,宁晚蓁刚将自己细伶伶的手臂伸出车外放到许清衍手上,就不自觉颤了一下。 好在许清衍身形高挑,特意站在风口处,替她遮了一部分风。 宁晚蓁搭着许清衍的手下车,稍稍站直,便听前方有人喊她:“宁小姐。” 她和许清衍同时看过去,是中午才见过的蒋斯祈。 蒋斯祈一身剪裁合身的高定西服,斯文内敛,远远冲宁晚蓁礼貌打过招呼后,迈开步伐朝她走过来。 在这儿碰见蒋斯祈并不意外,隆成集团在整个西城数一数二,肯定在受邀名单之内。 宁晚蓁先抬眸看向许清衍,许清衍察觉到她的目光,与她短暂碰上视线。 宁晚蓁不知在打什么主意,眼里蕴着琢磨不透的轻浅笑意,而后撤回视线,面向蒋斯祈的方向。 三人会面,蒋斯祈冲宁晚蓁露出个礼貌友好的笑:“宁小姐,晚上好。” “蒋先生晚上好。” 宁晚蓁没有流露出什么不待见的情绪,反而好像很高兴在这见到蒋斯祈。 她故意当着许清衍的面,笑着问蒋斯祈,“要一起入场吗?” 蒋斯祈眼里的笑意微顿,略显诧异,没想到宁晚蓁会主动提出一起进场。 这不是什么坏事,他很快应下,绅士地半抬手臂,由宁晚蓁挽住。 宁晚蓁挽着蒋斯祈的手臂,转头对身旁的许清衍交代:“你把礼物送进去。” 之后她便迈开步伐,与蒋斯祈一起往前走。 两人外形般配,手挽胳膊,看似很是亲密熟络。 这携手向前的一幕引来不少外场好奇猜测的目光。 从后备箱取出礼物的司机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望了望自家小姐和其他男人并肩的身影,然后下意识看向留在原地的男人。 夜色太暗,他没看清许清衍脸上的表情,又好像,根本没有表情。 从某种程度来说,这场晚宴就是一场应酬的酒宴,除去今晚主推的几款名贵香槟,宴会也提供了酒庄难得一见的顶配红酒。 宾客们手端酒杯,寒暄交谈,欢声笑语,觥筹交错。 宁晚蓁与蒋斯祈一同入场,实实在在的引起了一场小风波。 不少人私下议论他们的关系,大家都知道宁家最近准备联姻,有人便猜宁家已经选定了蒋斯祈。 他们议论纷纷,都没注意到宁晚蓁进场之后,就与蒋斯祈分开了。 蒋斯祈今晚更多的还是来应酬,宁晚蓁则不同,只是替宁家来送个贺礼,走个过场。 两人目的不同,客气一番后,便各走各的。 “进展迅速呀,前天还说不想见,今晚就一起手挽手了?” 温疏雨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神出鬼没一般,给宁晚蓁递去一杯香槟的同时,还不忘打趣她。 宁晚蓁回头看到是温疏雨,就接过香槟,半真半假地说:“试试好像也不亏?” “真的假的?”温疏雨怔怔眨着眼,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你真打算和他试试?这也决定的太快了,我妈还想着把我哥介绍给你呢,看来是没机会了。” “你想让我当你嫂子?” “想啊,但我哥不配,不成器,就知道花天酒地。” 温疏雨跟宁晚蓁认识十几年,知根知底,她说的都是实话,对自己哥哥的嫌弃也不是一点半点。 周遭人流不断,不少人冲她们点头,算是打招呼,她们一边说话,一边抽空回以微笑。 一番招呼过后,温疏雨趁这会儿没人,悄悄问宁晚蓁:“你告诉我,是不是真的决定了?” 宁晚蓁轻眨眼睫,端着气泡弥漫的香槟轻轻抿着,入口满是甜杏的清甜。 她知道温疏雨问的是什么,还没想好回答,就见温疏雨略显可惜地望着人群之外移动的人影:“说实话,他长得比隆成集团的那位帅多了。” 宁晚蓁沿着温疏雨的视线,看到了穿梭人流而过的许清衍。 他应该是刚替她送完贺礼,正低调离场。 温疏雨说的没有错,许清衍的模样,确实比蒋斯祈优越,甚至于,他比现场任何一个人都出色。 身形挺拔,宽肩窄腰,普通的暗色西服穿在他身上,并不逊色于那一群人的高定手工西服。 宁晚蓁没看到几秒,许清衍的身影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这不是他能参与的场合,他已经离开。 “或许你还可以再争取争取呢。” 玻璃露水 第7节 温疏雨知道宁晚蓁的心思,好姐妹这么多年,怎么能猜不出一星半点。 “你千万要想好啊,如果跟别人联姻,你和你身边的那位就彻底没可能了。以后你想再和他怎么样,那就是挑战道德底线。” 宁晚蓁看向温疏雨,眨了眨眼,逗她:“说不定挑战道德底线更刺激呢?” 温·苦口婆心·疏雨:?? 临近十一点,晚宴结束。 香槟的果香容易让人贪杯,宁晚蓁和温疏雨两人聊着天的同时,尝了好几杯不同的香槟酒。 离场的时候,她们都已经微醺。 宁晚蓁一路从酒庄出来,酒精还没完全侵袭她的意识。别人跟她打招呼告别,她还能矜持地回以微笑,摆手说再见,用最后一丝清醒维持着宁家的形象。 但是一等她坐进自家的车,她就倒下了,开始失力,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 香槟的后劲太大了,宁晚蓁数不清自己晚上和温疏雨到底喝了多少杯。 温疏雨被温家的司机接走,估计也醉得不轻。 今天天气好,晴朗的夜晚,夜空竟然还能看见几颗零散闪烁的星。 宁晚蓁软软瘫在车内,隔着车窗玻璃看外面夜空,好奇怪,她与夜空的距离好似伸手就能够着。 可真当伸了手,却又发现根本抓不到什么。 意识混沌的她要收回手时,手指在半空被人握住。 冰凉的温度,像是寂静世界里最汹涌的潮流,一下就将宁晚蓁袭卷。 她迟钝地眨眼,回头去看身旁的男人。 许清衍弯着身,只有上半身在车内,他拉住她的手,将她往自己这边带了一点,让她坐好。 熟悉浅淡的清冽香气弥漫在鼻尖,硬挺的衬衣领子划过宁晚蓁脸颊,有些疼,却让她想靠近。 她几乎忘了现在是什么场合,下意识就用手臂揽紧许清衍的脖颈,脸颊贴过去,像急需安全感的猫儿,蜷缩到他怀里。 预备离开去坐副驾驶的许清衍倏地停顿,忘了第一时间将醉酒的宁晚蓁推开。 短暂两秒后,他抬眸看向前方驾驶位的司机,司机立刻从后视镜收回视线,正襟危坐。 “小姐醉了。”许清衍说。 司机心领神会,马上保证:“我什么都没看到。” 许清衍知道司机不会乱说,但他不希望别人看到宁晚蓁这样抱着自己。 于是,他坐进车里,关上了后座的车门。 司机也发动车子,离开晚宴现场。 午夜马路车流不断,光影恍然流逝。 许清衍半阖的眼皮遮着漆黑的眸,唇边深色的血痂被冷白的肤色衬得显眼。 他低眸望着怀里的人,唇瓣微微抿动,问:“喝了很多?” 宁晚蓁在他怀里轻轻笑了起来,纤薄的身板随之轻晃,没有睁眼,微红的脸颊在他锁骨处贴了贴,声音都在酒精里泡过似的:“你猜。” 许清衍没有猜,他知道宁晚蓁应该喝了不少,她最喜欢甜味气泡酒。 一杯香槟酒中有一千一百万颗气泡,她这样黏黏糊糊地赖在他怀里,好像让香槟酒里的那些气泡也钻到了他身体里,在他身体里滋滋爆裂。 许清衍将宁晚蓁重新抱了抱,调整一个能让她舒服的姿势,然后用手指轻轻撩开贴在宁晚蓁脸颊上的碎发丝,将她小巧精致的脸露出来。 她醉了吗?应该是有点。 她没醉吗?应该也没完全醉。 许清衍很清楚,宁晚蓁就是借着酒劲缠在他怀里,借着酒劲让彼此有一个有正当理由的、正大光明的拥抱。 他没有拒绝。 十几分钟的路程,司机平稳将车开到宁宅。 司机的后背已经出了一身汗,生怕这一路自己会看到不该看的画面。 还好,自家小姐只是抱着许清衍,在他怀里睡着,偶尔因为酒精反胃而闷哼两声。 他也只是拍拍她的背,没有再逾矩的动作。 车停在宅子门口,许清衍直接用横抱的姿势将宁晚蓁抱下车,一路抱进宁宅。 一楼的几个佣人见状,以为宁晚蓁怎么了,全都紧张了起来。 王姨忙跟在许清衍身后,担心地询问:“小姐怎么了?需不需要叫医生过来?” “没事,她在晚宴多喝了几杯,有点醉了。你帮忙找一下醒酒药,她的胃不舒服。” “好好好,我马上去找。” 王姨和其他人去忙活,许清衍抱着宁晚蓁走向二楼的卧室,途中恰好碰上还没休息的老爷子。 许清衍抱着宁晚蓁在走廊停步。 站在前方的老爷子脸色非常不好,他拄着手杖慢步走来,停下之后嗅了嗅宁晚蓁身边的酒味,不悦地说:“参加晚宴也能把自己喝成这样,她以为那是什么场合,真是没有规矩。” 许清衍能听出老爷子不高兴,他抱着已经睡着的宁晚蓁,背脊修挺,用滴水不漏的语气回答:“小姐没喝几杯,酒的后劲太大,她受不住。” “你不用替她说话,她就是贪玩的性子改不了。” 老爷子哼了一声,自己的孙女自己了解,不过他虽然嘴上苛刻,心里还是疼孙女的。见宁晚蓁全身皮肤泛着红,语气松了几分:“送她去休息,以后多盯着点,喝酒伤身。” 然后他转身,预备离开时,又补了一句:“你不用管了,让王姨她们照顾,你们毕竟男女有别。” 话不重,却掷地有声。 尤其是最后四个字。 老爷子说完了,便缓慢离去,不做多言。 他相信许清衍足够聪明,能懂其中意思。 确实,许清衍能懂。 他听出老爷子的意思,是在提醒他,要注意分寸,要保持距离。 整整十年,老爷子都从未提过“男女有别”这四个字。 他几乎是默认许清衍和宁晚蓁关系密切,他想让他们成为彼此最信任的人。换言之,他想养一条最忠心不二的狗,永远效忠主人。 宁晚蓁就是许清衍的主人。 现在,他倒是觉得不合适了,说出了“男女有别”。 老爷子回了房,二楼走廊安静下来,许清衍停在原地,额前碎发半遮着眉眼,眼睫在他冷白的皮肤上拓下淡淡的阴影。 横抱着宁晚蓁的手臂,不着痕迹地,一点一点地收紧。 第07章 许清衍将宁晚蓁送回房间,因为老爷子那句话,他不好再管后面的事,只得将人交给王姨。 他怕王姨照顾不好宁晚蓁,细心交代了许多。 比如宁晚蓁需要用温水擦脸,需要换掉身上的礼服,需要喂下醒酒药。床头也要放一杯水,半夜她可能会渴。 这么多年,宁晚蓁所有的事情,都是许清衍在处理,包括生活的方方面面。 在整个宁家,没有人能比许清衍更了解宁晚蓁,他清楚她的每个小习惯,更能预判她的需求。 宁晚蓁醉酒的次数并不多,只有偶尔一两次,每次都是许清衍在照顾。 今晚交给王姨,王姨自己心里也品出几分什么来。 她仔细做好许清衍交代的事,在给宁晚蓁脱礼服的时候,被宁晚蓁迷迷糊糊地拒绝了。 王姨不敢强迫宁晚蓁做什么,给她喂下醒酒药,关了灯,离开了卧室。 随着王姨回到一楼,整座宁宅就陷入夜色之中,静谧无声。 三楼,许清衍坐在电脑前,桌上摊着各式各样的文件。 他还没睡,还在为宁晚蓁准备明天要用到的工作资料。 房间门把手传来细微声响,许清衍敏锐觉察到,从一堆文件中抬起眼眸。 他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直到锁着的门把手动了几下,他才确认,有人在开他的门。 许清衍从桌前起身,走到门口,开了锁。 门外的人不知道门锁开了,一个用力开了门,却在下一秒跌进房内。 许清衍眼疾手快扶住她。 宁晚蓁跌在许清衍的怀里,勉勉强强站稳,双手搭着他两边手臂,仰着头望着他略微绷紧的下颌。 没等她说话,他先看到了她光着的脚。 她还穿着晚宴的那套露背吊带礼服,头发乱了一点,没有晚上那样精致,却多了一丝道不清的凌乱破碎的美感。 及踝的裙面底下,是一双小巧皙透的白足。 许清衍及时将宁晚蓁拉进房内,反手落了锁,然后把她抱到自己床边坐着。 他找了双干净的拖鞋,半蹲在床边,骨廓分明的手指握住她右脚脚踝,抬起来,套上拖鞋。 等套左脚时,宁晚蓁忽然收回脚,并把另一只拖鞋也给踢了下来。 许清衍停下手上动作,掀起眼皮望着宁晚蓁的脸,缓缓开口:“酒醒了?” 宁晚蓁肤白通透,鼻骨薄翘,此刻因为酒劲,眼尾染着微妙的红,皮肤也隐隐透着粉润。 她伸手点着许清衍绷直的唇,眨着眼辩驳:“我才没醉。” 许清衍抓住她的手,放下。 “我看你是真的醉了。” “醉了还能跑来找你吗?我都还认得路呢,没敲错门。” 玻璃露水 第8节 宁晚蓁皱起眉头,语气之中夹着平日根本不会有的俏皮。 向来高傲娇纵的白天鹅,只有被酒精催化时,才会流露另外一面。 这让许清衍更加确定,她就是醉了。 起码不是清醒状态。 “你有敲门吗?”许清衍反问。 宁晚蓁眨了眨眼,思考须臾,不高兴地用脚踩住许清衍心口的位置。 他脱了西服外套,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隔着衬衣布料,他的心脏脉络就在她脚下颤动。 “许清衍,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不可以质疑,不可以反驳。” 许清衍再次握住宁晚蓁的脚踝,轻轻拿下来,接着松开手,问:“找我什么事?” “你还没给我换衣服,我睡不着。” “王姨可能忘了给你换。” “我现在就要换。” “我帮你叫王姨过来——” 话音刚落,许清衍就被宁晚蓁捧住脸,她泛着酒意微醺的甜涩香气就袭卷而来,从鼻尖,到唇缝。 她算是强吻,却不蛮横,只轻微抿着他的唇线。 许清衍没有动,也没有迎合,表情也不见意外和错愕。 只眉心轻拧着,睫羽微掀,眸色低黯,定定望着眼前的人。 宁晚蓁的鼻尖碰着他的,鼻息相触,她的心脏好像烧了起来。 “我不要王姨,就要你。” 她轻启嘴唇,说话时候,唇瓣翕动摩擦,“为什么是王姨,以前都是你给我换的,现在怎么要找别人了?” 鼻尖满是她甜热的气息,香槟酒的气泡似乎又跑进他的身体里,一面让他心潮翻涌,一面又让他不得不用更多的理智去克制。 老爷子的话还在他耳畔,他没法当自己没听到。 许清衍垂下长睫,将某种情绪藏起,并往后退了一点,与宁晚蓁的吻分开。 他说:“我送你回去。” “你确定要送我回去吗?”宁晚蓁轻轻颤着身子笑,莹润的脚趾不安分地划过许清衍的西裤。 他半蹲的姿势,西裤布料绷紧,肌肉线条有那么几分隐隐的显山露水。 她顺着大腿内侧的裤缝往上,到达目的地后,脚心踩了上去。 “你现在送我回去,会吵醒大家。你猜他们看到我从你房间出来,会怎么想?” 宁晚蓁借着酒劲胡闹,觉得脚底下没踩稳,又用巧劲踩下去,却又收着力,怕踩坏他。 她还在说:“尤其你现在这样,被别人看到了,可不好。” 许清衍他知道宁晚蓁是在玩闹,是故意在惹自己,伸手再一次捉住宁晚蓁骨感漂亮的脚踝,用修长指节圈住一圈,带离已经有些不可控的地方。 稍微整理呼吸后,许清衍站起身,坠感十足的西裤拉链位置露出些许褶皱,欲盖弥彰。 “送你回去。”他坚持。 “不要——” 宁晚蓁不肯,却拗不过许清衍,被他轻而易举地打包抱起。 她在他怀里挣扎着,用力推搡着,甚至还生气地咬他的脖子。 许清衍眉头深深皱起,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宁晚蓁的胡闹。 他停住往外走的步伐,敛着神色目视怀里乱动的宁晚蓁,她清瘦的背脊贴着他手心皮肤,蝴蝶骨清伶欲震,露背礼服的吊带松松垮垮挂在肩头,锁骨纤细,全身白的反光。 她因为挣扎,微微喘着气,抬眸与他对上目光。 凸出的喉结,利落的下颌线,高挺的鼻骨,全都近在咫尺。 他的一呼一吸,胸膛都会轻微鼓动,震颤着她的身体,让她好像掉落进湿热的沼泽,心被千丝万缕的什么东西裹紧了。 “今天是我生日。”宁晚蓁拿出最后的杀手锏,眼睫一颤一颤的,装出几分可怜。她的眼睛凝视着许清衍漆黑的眸,说:“距离今天过去,应该还有最后几分钟。我还没有许愿。” 许清衍眸色沉沉,喉结滚了滚,开口:“什么愿望?” “你。” 宁晚蓁几乎没有思考,或者,她一早就已经想好这个生日愿望。 她没开玩笑,没有逗许清衍。 晚上的醉酒是真的,吃完醒酒药醒了一点酒也是真的,反正酒意微醺,是真是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心,是真的。 两人身体紧密贴着,体温融合,心跳和呼吸不在同一频率,但都是滚烫炙热的,有东西在他们对视的眼眸内一点一点燃烧,也在他们贴靠在一起的心脏里燃烧。 这场燃起来的火,缓慢吞噬着许清衍的理智和克制,然后干脆一把火把所有思想都烧了个干干净净。 他知道不可以。 他仍逾矩地吻了过去。 宁晚蓁被许清衍横抱在怀里,仰头承接着他充满压制感的吻,双手下意识抓住他肩膀的衬衣布料。 呼吸很乱,没有规律,明明在他怀里,却轻飘飘的好似根本没有着力点,一直在往后仰,一直在不断败退。 许清衍足够克制,也足够不克制,他的吻从来都带着侵略性,像掠夺。濡湿的舌尖来回纠缠,每一次都能让宁晚蓁失去思想,大脑空白,灵魂被绑着线飘飘荡荡的,线的另一头就紧攥在许清衍手中。 他们都清晰的知道他们是在越线。 可是他们都抗拒不了越线之后如蝴蝶震颤翅膀带来无数蝴蝶效应的亲吻,抗拒不了那些暗夜里毫无缝隙紧贴在一块的肌肤与骨骼,那些用指尖一遍又一遍探寻过的皮肤纹路,那些只有他们听得到的彼此的喟叹、喘息,那些对方给予的滚烫和炙热—— 没有人是圣人,没有人能坐怀不乱,没有人能断情割爱,没有人能拒绝人类最原始的欲望。 每一寸的进攻是每一寸的占据,大概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宁晚蓁才感觉到许清衍不再是老爷子培养的冰冷的工作机器,他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 他的温度会灼伤她,让她感到疼,同时也让她欲罢不能。 宁晚蓁知道自己喜欢许清衍。 可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许清衍的,似乎根本没有确切的时间点。 或许,就是她十五岁见他的第一眼。 那天,他穿着最普通的白色衬衣,清瘦单薄。在旋梯之下往上看她时,黑色眼睫微微扬起,目光与她不期而遇。 盛夏光影恍惚,风很静,他只安静站在那,什么都没做,却让她听到了她自己忽而炸裂的心跳声。 这么多年过去,宁晚蓁始终将那天记得很清楚,每一个细枝末节,都镌刻在她脑海里,溶进她的骨血里。 他永远是她见过的,最干净的少年。 第08章 最后一场雪过去之后,气温攀升。 早春晴朗,阳光清澈。 一夜的酒精可算是在身体里消失殆尽,宁晚蓁拖着疲倦的身体坐在梳妆镜前,身旁化妆师和王姨她们在忙活,她则一直静止着,思绪恍惚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昨晚的事情她大概还记得,记得许清衍如海潮汹涌的吻,记得后来他俯身如臣服一般亲吻她腰后的淤青…… 她在醉酒状态,只感觉自己仿佛深陷浪潮,一涌一涌的被卷进去。 再后来,应该是他将她送回二楼卧室,给她洗了澡,换了衣服。 然后她就沉沉睡了过去。 许清衍是很有分寸的一个人,没在宁晚蓁身上留下什么印子,没有人知道他们昨晚的亲密,那是他们之间的秘密。 就是醉酒真不是什么好事,宁晚蓁这会儿都还觉得脑袋发晕。 醉酒后放纵,也不是什么好事,浑身都酸绵绵的。 梳妆完毕,化妆师预备给宁晚蓁戴上事先挑选出来的耳饰,宁晚蓁忽然回神,偏了一下头,拒绝了。 化妆师动作停住,表情有些不明。 宁晚蓁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梳妆台上放置的珍珠耳环,说:“戴这副。” 宁晚蓁的形象代表着整个宁家,她的穿衣打扮一直都有专人负责,细到耳环项链这些配饰,全都经过专人精心的搭配。 她似乎什么都不用操心,只需等着别人伺候,实际却是她没有一点自由,她的喜好好像并不重要。 可是今天,宁晚蓁突然想选自己想喜欢的东西。 一楼,老爷子正在楼下用早餐,也正在等宁晚蓁。 宁晚蓁姗姗来迟,刚坐下,就被爷爷训了一通。 “阿衍一早就去了公司替你打点,你倒是慢吞吞起床,慢吞吞吃东西。” 老爷子坐在餐桌主位,一脸不满。 宁晚蓁坐好,用瓷勺子搅动小碗里的清粥,不冷不热地应:“爷爷,我不吃早餐,要被您训,陪您老人家吃顿早餐,又要被训,您说我到底是吃还是不吃?” “我是在提醒你,做事多上点心。” 宁晚蓁懒懒应着:“噢。” 老爷子看了宁晚蓁一小会,然后向她询问昨晚的事。 “听说昨晚的晚宴,你和隆成集团的那位一起进场了?”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你愿意和他交往,当然没有什么问题。” “我和他只是一起挽手进场,又不代表什么,怎么就叫愿意和他交往了?” 宁晚蓁眨着眼睛望着老爷子,表情看起来好像真的不明白一样。 老爷子懒得跟她绕弯子,直说道:“你不想和他交往,没关系,后面还有大把人选。无论怎么样,你都要在他们之间挑一个结婚。” 玻璃露水 第9节 宁晚蓁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见老爷子这不容反抗的气势,又闭上了嘴巴,一脸的不情愿。 老爷子见她这样,猜出几分她的心思,思索一番后,故意说:“阿衍是我一手培养的,你只管信任他。以后你结了婚,工作上的事情他会为你打点好,至于生活方面,他不方便再管。” 宁晚蓁:“怎么不方便管了?” “心胸再宽广的男人,都不会愿意看到自己的妻子和别的男人在工作之外过于亲密。” 老爷子点到即止,而后借着宁晚蓁昨夜醉酒的名义话里有话地训着她:“注意你的身份,少喝点酒,醉得不省人事回家,像什么样子。” 说完这些,他就起身离开餐桌,拄着拐杖缓缓往外走去。 在老爷子走了很远之后,宁晚蓁才确切明白过来老爷子话里的意思。 他是觉得她和许清衍过于亲密了? 当年他不顾她的意愿硬是把许清衍塞进她的生活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亲密”两个字? 宁晚蓁心里陡生出烦躁情绪,不高兴地丢下勺子,瓷勺与碗碰撞,发出一声清脆声响。 她实在讨厌这种被束缚的人生。 从小到大,爷爷的话就是命令,她最好不要有自己的思想。但她又必须优秀,什么都要学,在外人面前也必须端庄矜持,就算是装,也要装的像—— 她真的太像一个扯线木偶,只有躯壳,没有自我。 在去公司的路上,宁晚蓁接到温疏雨的慰问电话。 “你怎么样,酒醒了没有?真要命,昨晚我们也没喝几杯啊,怎么后劲那么大……” 温疏雨知道宁晚蓁家里的老爷子有多严格,这会儿刚清醒就忙打电话关心宁晚蓁,“你没有被你爷爷骂吧?” 宁晚蓁瞧着车窗外流逝的风景,早已习惯地说:“当然被骂了。我爷爷一早就起来坐在楼下等着训我。” “啊?你也太惨了。你现在在哪,去公司了?” “在去的路上,一堆的事。” “啧啧,真可怜。宁总您忙,我先睡个回笼觉。” “……” 损友。 故意刺激她。 宁晚蓁皱皱鼻子,预备挂电话,又听到温疏雨说:“对了,昨晚就想跟你说来着,结果给忘了。汪语芯要结婚了,跟我姑妈的弟媳的表妹的外甥。” 姑妈的弟媳的表妹的外甥……? 宁晚蓁没搞明白这到底是什么亲戚关系,倒是先想起来问:“汪语芯是谁?” “?”温疏雨无言了一下,“你不记得了?就是初中的时候你跟她打起来的那个汪语芯啊。” 宁晚蓁确实不记得了。 她仔细回想,记得是有这么件事,但是已经不记得对方姓甚名谁。 在宁晚蓁被迫循规蹈矩的二十几年人生里,只有那一次,她不顾自己的身份形象,跟别人动了手。 没什么别的原因,只因为她听到对方用嘲笑不屑的语气说:“许清衍算什么,他不过是宁家养的一条狗。” 都说女厕是事故高发地,初中部的宁晚蓁就是在借用高中部综合楼卫生间的时候,听到汪语芯的那句话。 汪语芯是许清衍的同班同学,一点都不掩饰自己喜欢许清衍,经常高调示爱。她用过很多方法来接近许清衍,甚至还动用家里关系打探到了许清衍的身世。 但是许清衍从来没有多看她一眼,更别提什么回应。 多次告白被拒,汪语芯心里不服气,直接将许清衍和宁家的关系说了出来。 “许清衍算什么,他不过是宁家养的一条狗。我就是逗他玩玩,他现在想回头来找我,我还不要呢。你们别看他像朵高岭之花,其实他什么都不是,就是个没人要的孤儿。” 汪语芯话音落下的瞬间,宁晚蓁打开了隔间的门。 然后径直走向汪语芯,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事情发生的太快,汪语芯和身旁听八卦的两个女生都没反应过来,一时间定在原地,说不出话。 汪语芯比宁晚蓁大两岁,气场上却输了宁晚蓁一大截,被打了一巴掌后整个人都懵了,好半天才捂着自己的脸大喊: “宁晚蓁——你竟然敢打我——” 气急的汪语芯说着就要抬手打回去,却被宁晚蓁敏捷迅速地抓住手腕。 宁晚蓁冷着声问:“打你怎么了,要挑时间吗?” “你——你凭什么打我?!” “就凭你刚才说的那几句话。” 汪语芯心内一阵心虚慌乱,面上不肯示弱,嘴硬着:“我刚才说的不是事实?许清衍难道不是你爷爷从孤儿院领回来的?他难道不是你们家养的狗?他就是你宁晚蓁的狗!” 啪—— 又是非常响亮的一声。 这一巴掌,让汪语芯差点没站稳。旁边两个女生吓得扶着她一起往后瑟缩两步,三个人惊慌又狼狈。 宁晚蓁上前一步,她们就往后退一步,一进一退,一直到她们贴上卫生间的墙壁瓷砖,无路可退。 之后,宁晚蓁揪住汪语芯的衣领将她拉近过来,狠狠盯着她的眼睛:“不管他是不是,都轮不到你来说。” …… 这件事在当时没有闹大。 汪语芯不敢闹大,她心里再不甘心,都得忌惮宁家。 跟在她身旁的两个女生更是不敢往外说出一个字。 知道这件事的,只有跑过来找宁晚蓁却不曾想撞上这一幕的温疏雨。 过去那么多年,宁晚蓁完全记不得汪语芯是谁了,这会儿经温疏雨提醒才想起来。 “噢,是她啊。你跟我说这个,该不会是想让我去给她送新婚祝福吧?” 温疏雨听笑了:“就你打她那两巴掌,够她一辈子的阴影了,她哪里敢收到你的祝福。我就是偶然知道,顺便跟你提一嘴。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厉害,说出去谁信啊,大家都以为你是温顺可人的小白兔。” “是啊,还好我没去演电影,不然要往家里搬一座奥斯卡小金人了。” 宁晚蓁自嘲着,她在外人眼里的形象和她本人确实不一样,甚至是完全两个模样。 “好了好了我要睡了,酒都还没醒呢。对了,上次给你的音乐会门票别记错时间,我费了好大功夫才给你搞过来。” 温疏雨嘴上说着自己酒没醒,脑子倒清醒,不忘调侃宁晚蓁,“不知道宁大小姐要带哪一位男伴去看呢?是您刚认识的蒋先生,还是您身边的许特助?” “……” 宁晚蓁直接挂断了电话,也关掉了温疏雨毫不掩饰的笑声。 宁氏集团。 许清衍将整理好的资料一一放置在宁晚蓁的办公桌上,方便她一会过来看。 几份新的企划书也送了过来,他已经看了一遍,挑拣出重点部分,做好了记录。 许清衍放下资料离开办公室,旁边秘书室跑出来一个新入职不久的小秘书,向他递来一杯刚泡的咖啡。 “许特助,你的咖啡。” 小姑娘腼腆又害羞,说话时候,脸颊微微泛红。 许清衍稍微停步,不带什么情绪地垂眸看了一眼冒着热气的咖啡,醇厚的咖啡香在空气中飘荡。 他几乎没犹豫,直接开口:“这不在你的工作范围内。” 小姑娘僵在原地,脸颊愈发的红,愣愣地张嘴解释:“我……我只是……” “可以回去工作了。”许清衍没有接受小姑娘的示好,也没听她做无用的解释,侧过身便离开。 留在原地的小姑娘略微有些难堪,也有些难过。 秘书室另外两名秘书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悄悄搭着话。 “我早说过,许特助不吃这一套,她偏偏不信。” “初生牛犊不怕虎吧,不撞一撞南墙怎么知道痛,这种事还得她自己试了才知道要放弃。” “时间久了她就会知道,许特助可不是我们一般人可以肖想的。” “是啊,长那么帅,能力还那么好,我们哪里有机会。” …… 两人小声窃窃着,不好在工作时间聊别的,几句之后就开始忙自己的工作。 宁晚蓁在电梯出口那里多站了两分钟,一直看着给许清衍送咖啡的小姑娘端着没送出去的咖啡回去一旁的秘书办公室。 小小的背影看着,还挺落寞可怜的。 宁晚蓁唇角轻微一动,踩着高跟鞋慢步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这间董事长办公室是老爷子留给宁晚蓁的,布局方正,装修和摆设偏中式风,自带禅意的木质元素尽显稳重从容。 办公区域的中心是一张偌大的红木长桌,桌面整齐叠放着几份文件,是宁晚蓁一会需要处理的工作。 宁晚蓁的视线轻轻从文件上面掠过,而后坐到爷爷的座椅上,带着座椅轻微转了个方向,面朝桌面另一侧的内线电话。 她望着电话机眨了眨眼,考虑过后,伸手按了免提键。 许清衍是在半小时后进来的,来送新的文件。 进来时候,他看到宁晚蓁姿态散漫地靠着座椅,白皙笔直的双腿随意上下搭着,正拿着一张a4纸在看。 宁晚蓁的余光看到逐渐靠近的身影,指尖松了一下,轻飘飘的a4纸就落到了桌面上。 是一张入职档案表。 许清衍在桌前站定,宁晚蓁抬眸,视线相撞的瞬间,宁晚蓁先笑了,翘着唇角问:“许特助,喝咖啡吗?” 第09章 宁晚蓁不是第一次见公司职员向许清衍示好。 玻璃露水 第10节 许清衍十几岁就跟着老爷子来公司,那时候就已经有不少人明着暗着跟他套近乎,想打探他和宁家到底什么关系。 单纯表达爱意的人也有,刚开始是年纪稍微大几岁的漂亮姐姐,后来就是新入职的单纯妹妹。 当然,除去公司,读书的时候,学校里喜欢许清衍的人也不少。 他的的确确是长了一张能招惹女孩的脸。 但他也的的确确将所有表达爱意的女孩无声推开。 有时宁晚蓁觉得自己还得感谢自己爷爷,感谢他把许清衍教的这样没有七情六欲。 落在桌面上的入职档案表,右上角贴着秘书室新来的小秘书的照片。 从许清衍的角度,能看清这张入职档案表属于谁,他眸色漆黑淡定,没见意外情绪。 人事部给宁晚蓁送档案表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 他仿佛猜到宁晚蓁在想什么,不温不热地开口:“秘书室新来的实习秘书,上周刚入职,实习期三个月。” “你知道的还挺多嘛。”宁晚蓁装的不甚在意,甚至还温和一笑,“在校成绩挺好,履历挺漂亮的。人长得也好看。” 许清衍顺着她的话:“是么?” 宁晚蓁忽然被噎了一下。 许清衍倾身过来,将桌上横在两人指尖的那张档案表扶正,放到一边,“不要因为你的任性而让一个实习生失去工作。” 许清衍太聪明,宁晚蓁的任何一点小心思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她的在意,她的吃味,他从来都看得清楚。 被看透的宁晚蓁挂不住脸,不甘示弱地问:“如果我非要让她失去工作呢?” “没必要。” 许清衍声线淡淡,清隽的眉眼隐在寡淡光线里,他说:“我没喝她的咖啡。” 宁晚蓁的心情忽然一下好了起来,淡唇微动:“那你要喝谁的咖啡?” 几秒停顿之后,许清衍重新站好,用他那双漆黑无波的眼睛看着宁晚蓁:“酒醒了?” “……” 话题转的真生硬,真无趣。 宁晚蓁撇撇嘴,视线轻盈地从许清衍脸上掠过,丢下两个字:“没醒。” “该醒了。”许清衍说,“半小时后你的三叔和另外两个董事上来开会。” “不是昨天才刚开过会?他们又想干什么?” “他们已经同意你把手头的几块地转手出去,但是有条件。今天过来就是来跟你谈条件。” “什么条件?” “他们想在地皮转手之后,直接分走一部分现金。” 宁晚蓁不可思议地看着许清衍,确认许清衍说的都是真的后,没忍住哼了一声。 “这群老家伙还真贪心啊,他们有这么缺钱吗,真过分。” 许清衍似乎是在想事情,垂眸片刻后,对宁晚蓁说:“桌上的文件记得看,有几份需要签字。” 说完,准备离开。 “等一下。”宁晚蓁叫住他,“把手伸过来。” 许清衍看着宁晚蓁,过了会才把右手伸过去。 老爷子的红木书桌很宽,宁晚蓁需要站起来才能拉住许清衍的手。 她把他的手拉过来,低头对着他骨骼线条清晰的那块手腕骨直接咬了上去。 许清衍蹙起眉头,宁晚蓁确认自己的牙印在他凸起的腕骨上清楚可辨后才松开他,恶作剧似的冲他笑。 “这是我的印记。” 她在笑,又不是在开玩笑,高傲宣示着自己的所有权:“你记住,你是我的。” 许清衍带着宁晚蓁的标记回了隔壁助理办公室。 宁氏集团的25层,是董事长办公区,配备秘书室和助理办公室。 现在老爷子属于半退位,董事长办公室自然属于宁晚蓁。 许清衍和宁晚蓁离得很近,只隔着一道墙,他们之间身份的悬殊,同时也被这道墙挡得死死的。 他被老爷子从孤儿院接走的那天,老爷子就将十岁的他带到这里,指着这个房间告诉他,这里永远属于他。 老爷子认为这是一颗定心丸,他给了许清衍一个清晰明确的未来,安排好了富裕无忧的人生,许清衍就要以此为方向,永远忠心地为宁家做事。 对的,他就是要用利益为诱饵,替宁晚蓁养一条只有忠心没有二心的狗。 许清衍当时虽然还是个孩子,但是并不是什么都不懂。 家庭的巨变让他的心思过早成熟,他懂得不动声色的察言观色,懂得辨清身边人到底谁对他是真心的。 许清衍的父亲意外去世后,母亲因为走不出失去丈夫的悲痛,在一个初春的早晨,跳楼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年幼的孩子在哪都是个累赘,没有亲戚愿意抚养,许清衍就这样被推来推去,像个没人要的垃圾。 那两年,他受尽了白眼和委屈,听到了无数声大人藏在背后的唾骂嫌弃。他一直装着听不到,看不到,安静上学,安静吃饭,将自己的存在感减少到几乎没有。 可是这样的他还是被表舅送到了孤儿院。 那年他十岁没到,即将过十岁的生日。 他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吃过生日蛋糕了。 没想到到了孤儿院,他竟然吃到了十岁的生日蛋糕。 那里有很多跟他一样处境的孩子,小到几个月大的婴儿,大到十几岁的哥哥姐姐,都和他一样,没有父母,没有家人。 当时的许清衍以为这里就是他最后的归宿,没想到忽然有一天,宁家的车停在了破落的孤儿院门口。 很多人都说许清衍幸运,在孤儿院没待多久,就被宁老爷子亲自接走。 以宁老爷子这样的身份,竟会对一个没人要的孩子嘘寒问暖。他见到许清衍的第一眼,便伸手握住许清衍瘦骨清晰的手腕,捏了捏,似是在确认他过得到底如何。 然后他拍拍许清衍瘦削的肩膀,露出慈爱的笑:“你就是阿衍?” 许清衍就这样被宁老爷子带进了宁家。 他并没直接住进宁宅,而是被老爷子安排住在另一处,每天有专人照顾。 直到他十七岁,被接到宁宅。 也是那时候,他见到了宁晚蓁。 许清衍在宁家的这十几年,老爷子从未在物质方面亏待过他。 给他住处,安排人照顾,送去西城最好的学校…… 老爷子对待他,似乎比对待宁晚蓁还要上心。 许清衍聪明,领悟力强,心思细腻,做事周全,让老爷子很满意。 他没辜负老爷子的期待,如老爷子所预想的那样,成为了一个可以无条件信任的得力助手。 可惜,他并不想做宁家的狗。 手机在桌面震动,号码显示是境外虚拟号。 低频率的嗡嗡声,让望着自己手腕上牙印的许清衍缓慢回神。 他拿起手机,从椅子上起身,走向可以俯瞰整个西城的落地窗前,接通电话。 “你猜的没错,宁丰晟确实在国外开了几个新的账户,已经有几个在做加了杠杆的期货。” 对方的声音很年轻,听着比许清衍小了许多。 他觉察到机会来了,向许清衍提议:“如果你想让他亏损破产,现在可以动手了。” 许清衍望着玻璃窗外的高楼大厦,沉默着,很久之后才说:“还没到时候。” “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至少不是现在。” 对方不大明白:“为什么?” 许清衍淡淡地说:“宁家老爷子还在。” 许清衍很清楚现在老爷子还在,宁丰晟亏损一些钱根本是不痛不痒。 就算宁丰晟宣告破产,也有老爷子给他兜底。 老爷子虽然没给宁丰晟这个小儿子在公司的实权,但他每年给宁丰晟的分红多于其他董事和股东。 毕竟是亲生儿子,即便是把他清楚划分在继承人之外,该给的还是会给。他出了事,老爷子一定会出手。 所以目前来说,不是最好的时机。 最好的时机是什么时候呢,大概就是等宁家这位老爷子撒手人寰。 对方听懂了,说:“好,我这边会盯紧这几个账户,有问题再联络。” 几分钟的越洋电话很快结束,许清衍却在落地窗前站了很久很久。 他脚下踩的是悬崖,走错一步,就会粉身碎骨。 但他不怕。 从进宁家的那一天起,他就一直在等一个机会。 落地窗外是阴灰色的寒春,许清衍记得,他母亲跳楼那天也是这样的天气。 他也记得,那一段时间,母亲在家里痛苦的哭声。 她歇斯底里地问空气,为什么好人没有好报,为什么她的丈夫做了一件好事,赔上了自己性命,却得不到一个真实的死因。 他更记得,父亲意外去世时所有的一切。 那是一个天气很好的周日,他们一家三口开车出门郊游。 许清衍的妈妈是音乐老师,会唱许多好听的歌,爸爸的车里正放着许清衍最喜欢的儿歌,妈妈在后座陪着许清衍一块唱。 玻璃露水 第11节 新建成的盘山公路没有几辆车,他们开到一半,听到一阵很响的撞击声。 一家三口都愣了,车子在中途停了一会之后,重新往前开。 直到开到前面,他们才看到有一辆车刹车失灵,撞上了山体,整辆车都翻了过来底盘朝上。 这是很大的交通事故,许清衍的父亲见状,立刻将车停到一边。 他去发生事故的车边看了看,发觉里面还有人,便二话不说立刻过去帮忙救人。 年幼的许清衍留在车里,扒着车窗往外看,对近在咫尺的危险没有丝毫警觉。 那一刻在他单纯稚嫩的目光里,救人的爸爸似乎成了动画片里看到的英雄。 同样在车里的许母第一时间叫了救护车。 许父先是在翻倒过来的车里救出一个已经昏迷的小女孩,看孩子还有呼吸就赶紧抱着跑来放到自己车后座。 他让后座的许清衍照顾好妹妹,然后叫妻子一块过去帮忙,里面还有一对夫妻,情况有些危急。 许母放下手机,赶忙和丈夫一起去帮忙救人,留给许清衍的则是受伤昏迷的小女孩。 七岁的许清衍很听话,从车里找出纸巾给小女孩擦脸,拉着她的手想叫醒她。 小女孩却一直昏迷不醒,圆嘟嘟的脸脏兮兮的,身上漂亮的小洋裙满是黑色的灰和红色的不知道谁的血。 许清衍不知道要怎么办,再抬头的时候,他看到妈妈朝自己这边跑过来。 妈妈来拿落下的手机,她要报警。 就在报警电话接通的那一刻,那辆翻倒的车砰得一声爆炸,火舌瞬间吞噬了三条生命。 …… 这场车祸是人为的,许清衍的母亲一直这样说。 没被救出的女孩父母死于人为,许清衍的父亲搭上的那条命则是意外。 可是没有人相信。 无论是警方,还是新闻媒体,都没有人相信许清衍母亲的话。 报纸和新闻只将那场车祸报道成意外,人们也只知道宁家最受宠的儿子儿媳在车祸中不幸丧生,只有五岁的女儿幸存。 许清衍很清楚,这个世界上有人知道真相,但是不想让所有人都知道真相。 那个人肯定良心有愧,否则不会亲自去孤儿院将他接走。 许清衍眸色很淡,垂下眼睫,望着右手手腕处的牙印。 他用指腹轻轻摩挲过凹陷下去的齿痕,牙印很深,让他想起宁晚蓁咬完后笑得璨烂的双眼。 之后,他面无表情地解下左手戴着的手表,戴到右手,遮盖住了属于宁晚蓁的印记。 宁晚蓁是他爱不起的人,除去他们悬殊的身份,还有其他原因。 可惜这多么年,他一直步步为营,扮演老爷子眼中最好的工作机器,却仍然不小心让宁晚蓁成了他最大的变数。 像昨晚,像以前,每一次对欲望的失控都是他的无能为力。 他做的还是不够好,没能完全成为一个薄情冷血的人。 只要宁晚蓁冲他任性,冲他撒娇,冲他示弱,不管是真是假,他都会掉落进她的陷阱沼泽。 宁晚蓁很聪明,永远能准确抓住他的弱点。 就像他第一次失控吻她,脑海中叫嚣着一万次不可以,心却直接虔诚地双手奉上。 那是他住进宁宅的第三年。 宁晚蓁从爷爷为她举办的成年礼上偷逃,在夜色之间摔伤膝盖。许清衍找到她时,她眼圈红红的,少女稚嫩的脸露出几分平时几乎没有见过的委屈。 她指着破皮的伤处眼中泛泪:“好疼啊。” 非常的我见犹怜。 她那么漂亮,装可怜的时候眸光也那么生动,就算知道她是装的,他还是忍不住心疼了。 一直与宁晚蓁保持距离的许清衍第一次沉默挣扎很久,终于还是松口:“我去拿药。” 宁晚蓁却忽然抓住他手腕,不让他走。 “药没用的。你亲我一下。”她的眼睫眨动,睫毛上还挂着细碎的晶莹,“亲一下就不疼了。” 许清衍第一反应是拒绝。 他是想拒绝的,可是后来,汹涌而来的少年情潮将他打败。 他捧住她的脸吻了过去。 从此,后来的每一次失控,从青涩到成熟,都是他控制不了的沦陷。 第10章 宁晚蓁最不喜欢和董事会的老家伙们扯皮,心里再烦躁,面上都得维持礼貌的微笑,否则她这边吵赢了,回家就得挨爷爷一顿训。 好在有三叔能为她打圆场,好多次她快要忍不住脾气的时候,都是三叔帮她控制住局面。 今天也是一样,最后这场会议就依据三叔提出的分配比例而结束。 宁晚蓁有时想不明白,为什么老爷子这么不喜欢宁丰晟,直接与他分家,只给了他一点股份。 这么多年,宁家与宁丰晟的走动并不多,宁晚蓁和这位三叔平时见不到几次,也是这两年因为开始接手宁氏,才在公司多了见面的频率。 宁晚蓁对这位叔叔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本质上不熟,没什么来往。 开完会,董事们都走了,宁丰晟没有急着走。 宁晚蓁只好顺势与他客套着:“今天真是谢谢三叔。” “不客气,都是一家人。”宁丰晟露出长辈对小辈慈爱的笑,说道,“再过些时间就是你的生日,蓁蓁想要什么礼物,尽管告诉叔叔,不用跟叔叔客气。” 宁晚蓁在心底小小诧异了一下,没想到宁丰晟能记得自己生日。 送走宁丰晟之后,宁晚蓁回头问许清衍:“你觉不觉得我三叔有些奇怪?我怎么感觉,他好像在讨好我?” 许清衍没说什么,平静的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你看,你也这样觉得吧。” 宁晚蓁就知道自己的直觉没错,她还以为是自己太敏感。 不过她没想太多,这些年刻意巴结讨好她的人太多了,目的总归逃不过利益两个字。 宁晚蓁在公司忙了一早上,中午时候,蒋斯祈的电话打了进来。 她先瞧了一眼身旁在检查签字文件有没有错漏的许清衍,趁他在场,接起电话,声音里故意夹带几分愉悦。 “喂,蒋先生。” 以许清衍的距离,听不到电话那端蒋斯祈在说什么,他保持着原先的动作,修长分明的手指一页一页翻过泛着墨香的文件纸。 看着慢条斯理,专心认真。 “好啊,晚上见。具体的时间地点,你告诉我的助理就行。” 电话挂断,宁晚蓁单手撑在桌面,慵懒杵着下巴,另只手的指尖轻轻点了点放到桌面的手机屏幕,视线上扬,盯着身旁男人的脸。 她说:“我的相亲对象约我晚上吃饭。” 许清衍仍在检查文件,侧身对着宁晚蓁,下颚线条流畅分明。 他没看她,脖颈上凸出明显的喉结轻微滚动一下,问:“需要我替你们定餐厅吗?” “……” 宁晚蓁露出个微笑:“不用,他会安排。” “好。” 许清衍这次回应的很利落,开始整理所有文件,整齐叠放到一块。 在他准备将这堆文件带走的时候,一只细伶白皙的手将文件按住,不让他动。 许清衍停下动作,缓缓看向阻止他的人。 “我今天漂亮吗?”宁晚蓁问。 许清衍眉眼微动,视线在宁晚蓁身上停留了一会,回答:“漂亮。” 她确实是很漂亮的,被刻意描成微垂的眼线,收敛了几分张扬气质,蓬松微卷的长发落在肩头,隐隐约约的,露出耳边莹润的珍珠耳环。 “那我就这样赴约吧。” 宁晚蓁从文件上收回手,站起来,朝许清衍靠近。 她抓住他胸前的领带,细长指节收拢,领带生出褶皱的同时,他也被她拉了过来。 质感稍硬的西裤与她膝盖相触,两人的腰腹位置撞到一块,她没退开,也没让他退开。 宁晚蓁微仰着头,看着许清衍问:“我就这样戴着你送的生日礼物,去见别的男人,你介意么?” 她目光是强烈的,她的情意也是直白的。 长而弯的眼睫眨了眨,眼底有期盼,想得到想要的回答。 她都能从许清衍黑沉的瞳眸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他的眼里有她,可他的心里,却好像没有。 许清衍的呼吸依旧平稳,抬起手臂,掌心拢住她揪着他领带的手,握住,再带离。 “不介意。”他说,“这是你的东西,是你的自由。” 他们明明隔着衣料紧紧贴在一起,却好似隔着银河距离。 “好。”宁晚蓁藏起失落心绪,注视着许清衍的眼睛笑了笑:“你最好是真的不介意。” 傍晚时分,蒋斯祈的车停在宁氏集团楼下。 刚好是下班时间,宁晚蓁在无数围观的目光中,坐上蒋斯祈的副驾。 蒋斯祈开车,载着宁晚蓁缓缓离去。 整个过程只有两分钟,围观的群众却偷偷八卦了好久。 玻璃露水 第12节 “大小姐真的要结婚了?” “听说是要结婚,刚才那个可能就是她未婚夫。” “不会吧,未婚夫是不是太快了?” “那就是男朋友?” “不管是未婚夫还是男朋友,跟大小姐都好配,他好帅噢!” “还好啦,我觉得还没有许特助帅。” …… …… 一声一声的议论,能穿透空气,落到许清衍的耳朵里。 刚才他陪同宁晚蓁下来,看着她上车,再目送她和蒋斯祈一同离去。 他第一次觉得,道路尽头的落日原来会这样刺眼。 许清衍独自驱车回宁宅,半途找了个安静的无人小道,停了车。 副驾驶前面的储物箱里有一盒女士烟,是宁晚蓁的。 他拿出来,轻晃烟盒,抖落出一根。 小道上的晚风带着寒春的冷冽,风吹过摇落下的车窗,带走拂动的烟雾。 他的手肘散漫搭在车窗那儿,手指间的一点猩红在逐渐到来的夜色中孤独闪烁。 烟是宁晚蓁教的。 许清衍在某种程度上,和宁晚蓁是同一种人,被迫循规蹈矩,努力演好老爷子给的人设。 宁晚蓁本身就是外向张扬的性格,一直被压着,难免会偷偷叛逆。 被许清衍撞破抽烟的秘密后,她就把他拉过来,逼迫他学,逼迫他成为自己的同伙。 只有变成同伙,他才不会告密。 那是封闭的无人的储藏室,四面墙壁只有一面墙上有一个两米高的栅栏窗,午后的阳光穿过,留下曲折光影。 他们的影子落在墙面,她揽着他的脖颈,强迫他低头。 许清衍抗拒地推开宁晚蓁,宁晚蓁见他怎么都不肯张嘴咬住点燃的烟,干脆自己满满吸了一口,然后丢下烟,捧住他的脸,吻住他的唇。 她总是使坏,许清衍猝不及防,被她送进来的烟呛得猛烈咳嗽。 许清衍呛得整张脸都红了,差点没站稳,宁晚蓁却得逞地看着她,眼里满是调皮笑意。 后来他们开始接吻。 许清衍记得当时并没有风,储藏室里只有压抑的光线,闷热,窒息。空气一滞不前,彼此鼻息之间萦绕的呼吸与似有似无贴近的身体温度,一起将他们裹紧。 是的,没有风。 但清晰落在他记忆里的,却一直是那一刻,宁晚蓁晃荡起伏的裙摆。 很好看。 点燃的烟被晚风吹灭。 许清衍收敛起所有心绪,整理一番之后,开车回了宁宅。 老爷子不知哪里得来的消息,知道宁晚蓁和蒋斯祈出去约会,心情很不错。 许清衍回来的时候,管家正在陪他下棋。 “阿衍。” 老爷子的视线还在棋盘上,一面思考下一步棋要怎么走,一面叫住许清衍。他说:“你等一下,我有东西要给你。” 许清衍没有等很久,这场棋很快就结束了。 老爷子最后一步棋赢了,难得乐呵地笑起来,招呼许清衍来身边。 输了棋的管家从楼上拿下来一份合同,按老爷子的吩咐递给许清衍。 许清衍接过,看到合同扉页上面的字,眸色不着痕迹地深了几分。 “这些年你做的很好,你也长大了,这套房子是给你的奖励。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这些天会安排人去收拾归置,等安排好了,到时你想住,随时都可以搬过去。” 老爷子送给许清衍的,是一套莫泰庄园的房子,宁家自己的楼盘,价值不菲。 在场的管家和佣人,无不羡慕许清衍,这可是几千万的房子,老爷子说送就送。 只有不远处站着的王姨,神色微微复杂。 许清衍站定几秒,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公式化地对老爷子说了一声:“谢谢董事长。” 老爷子纵然头发花白,老态尽显,可眼底的精明与犀利,从未消失过。 他面上笑着,拍拍许清衍的肩膀:“咱们离得还是很近,有空多回来看看。你也能清闲一点,不用一天到晚被晚蓁命令着做这做那。你是她公司的助理,又不是私人保姆。” 之后他又招呼管家来下棋,让许清衍回去休息。 绵里藏针说的便是老爷子,他表面对许清衍关怀备至,说出来的话每一句都有着他的潜台词。 许清衍不傻,对老爷子的心思心知肚明。 老爷子嘴上说的想搬随时搬,实际上却是在告诉许清衍,必须尽快搬走。 他担心许清衍会影响宁晚蓁的婚事,要先下手为强,将他们之间微妙的亲密斩断。 许清衍此刻就像老爷子棋盘上的棋子,用不到了,就舍弃了。 如果真的舍弃倒还好,老爷子偏偏又想捏在手里,绞尽脑汁的让这颗棋子为他所用,继续发挥余下的作用。 许清衍一路走到三楼,冷寂寂的走廊只有他一个人。 他这才抬手,看着手中这份所谓的购房合同。 推开房间的门,回到独属于自己的空间,许清衍将这份赠与他的礼物嫌恶丢置到一旁桌子上,没有再多看一眼。 与此同时,手机震动。 一条短信,四个字:【过来接我】 第11章 西城有一座跨海大桥,连接对面的港口。 大桥底下是很长一片的海滩,深夜浪涛从海平面滚滚而来,拍在海滩上,也撞在礁石上。 四周暗色沉沉,没有灯,只有桥上呼啸而过的车流留下的模糊绵长的尾灯,送来明灭不定的光影。 许清衍将车停在海滩外的沿海公路上,很远就能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昏暗海滩上窸窣跳动。 她提着裙摆,光着脚,追逐着浪花。 迎面而来的寒风是咸的,是海风。 海浪不够温柔,轰隆拍击的声响像是一个不小心就能将人吞噬。 许清衍蹙起眉头,快步走向那个身影,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捡起她丢下的手包和高跟鞋,然后径直走向她。 宁晚蓁今天刚好穿了一条复褶长裙,裙摆一角被她提在手中,海风吹过时,另一侧的裙摆依然能随风飘荡。 她正追逐着退潮而去的浪花,新一轮的海浪要涌来,人还没来得及往后退,手臂就被用力抓住。 宁晚蓁停了下来,扬眸看到晦暗光线里许清衍绷着表情的脸。 他们站定一瞬。 海浪来了,哗啦一声,穿越两人而去,又缓缓退走。 宁晚蓁的裙摆湿了,小腿残留着海浪的冰冷,同样湿了裤腿的许清衍没有多说一个字,直接拽着她手臂将她拉离危险地带。 宁晚蓁踉跄几步,快到沿海公路边时,叛逆地甩开许清衍的手。 她停下了,许清衍也停下了。 “他呢?”许清衍沉着声问。 宁晚蓁装糊涂:“谁?” 她眨着眼,看到许清衍不大好看的脸色,才笑起来说:“你说蒋斯祈啊,他当然走了。吃完饭我和他就拜拜了。” “他就让你一个人留在这?” “他又不知道我来这,我是自己来的。” 许清衍忍了忍,喉结滚动:“宁晚蓁,你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 其实许清衍也不是总是没有情绪,他会生气,尤其是在宁晚蓁做一些危险的事情时。 比如她寻求刺激去玩赛车,一个人高空跳伞,比如她与朋友出海钓鱼,遇上大浪天气被困在海上几个小时—— 她从来都没意识到危险就在身边。 或许她知道自己是危险的,但是这似乎是唯一能让许清衍情绪波动的方法,他会生气地喊她名字,会在平静惯了的眉眼之中流露出不悦。 宁晚蓁唇角漾着笑,伸出手臂揽住许清衍的脖颈,贴靠着他:“你在紧张我吗?” 许清衍敛眸与她对视,原先涌上心头的紧张随着浪涛的声音一点一点消弭,他不回答,拦腰将宁晚蓁抱起。 宁晚蓁被许清衍抱到车子的后座,她坐在靠近车门的位置。车门没关,许清衍半蹲下来,握着她的脚,仔细抚掉粘在上面的沙子。 然后他将她脱下的高跟鞋重新给她套回去,像是把她的顽劣关了起来。 “如果我没来,你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宁晚蓁笑着:“你会来。” 许清衍放下宁晚蓁重新穿好高跟鞋的双脚,褶皱很深的眼皮抬起,目光直直地望着宁晚蓁。 “如果我不来呢?” “你会来,你怎么不会来,你最听我的话。” 海风咸涩,他们在彻耳的浪涛声中对视着,说的好像都是无意义的话。 玻璃露水 第13节 “疏雨送了我两张泊莱纳音乐会的门票。” 风吹乱宁晚蓁的长发,也吹拂着她的心,她不想把自己的邀约说得太明白,又忍不住忐忑。 她观察许清衍的反应,许清衍神色自若地应着:“好。我帮你留出那天的时间。” 宁晚蓁咬了咬唇瓣,有点儿生气:“许清衍,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许清衍安静注视宁晚蓁几秒,而后仍是平淡镇定的语气。 “我会提前跟隆成集团那边确认时间。” “……许清衍!!!”宁晚蓁心里咻得升腾起怒火,漂亮的眼睛浮着雾气,“谁说我要跟他一起去了!” “你应该跟他一起去,你们现在是尝试发展的关系。” “那你呢?” 宁晚蓁紧紧盯着许清衍的双眸,追问着:“你和我是什么关系?” 许清衍神色微凛,笼罩在深沉夜色中的脸,不动声色。 他避开宁晚蓁的问题,起身道:“坐好,回去了。” 宁晚蓁望着看不真切的他,轻轻笑了一声:“好。下个月6号,你跟他约时间吧。” 说完之后,拉过车门,咻一声用力关上。 她在赌气,她在生气,也在难过。 宁晚蓁并没有那么高的闲情雅致去看音乐会,仅仅只是只是因为,泊莱纳音乐会,是她和许清衍在国外一起看的唯一一场演出。 大学的时候,宁晚蓁在国外进修过一年。 那是她与许清衍分别最长的时间。 中间有一次,许清衍遵从老爷子的意思,过来看望宁晚蓁。 就是那次,他们在国外这个无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小小的拥有过二人世界。 他们在满是金发碧眼外国人的广场上喂鸽子,淋一场异国飘飘洒洒的小雨,再躲进街口一家鲜花咖啡馆,买一束鲜花,喝一杯醇厚的咖啡。 夜晚的时候,他们买了两张音乐会的票,看了一场冗长乏味却让她恨不得永远不会结束的演出。 泊莱纳音乐会是外国很小众的音乐演出,几乎没有在国内演出过。 前段时间宁晚蓁听闻国内演出的消息,就托有这方面资源的温疏雨替自己拿两张票—— 是不是从始至终,都是她在自作多情。 也许那年在国外一起度过的那两天,对许清衍来说并不算什么。 但对宁晚蓁来说,那是她唯独能做自己、唯独能肆无忌惮贴近喜欢的人的时光,她无法忘记。 宁晚蓁感觉胸腔空落落的,又疼得紧。 她低下头,浓密卷翘的睫毛垂着,好似一不小心就能沾上泪滴。 但她偏偏忍着,不愿意显示出自己的柔弱。 许清衍坐进驾驶座的时候,宁晚蓁问他:“许清衍,你是不是没有心?” 随后她转过头,去看车窗外暗沉的景色,好像根本没有想从他这听到什么回答。 许清衍望着车前玻璃,眉目清隽又深刻,黑沉的眸色之中隐隐落下几分不忍。 但他很快就将这分不忍掩去,不带一丝情绪地发动车子。 宁晚蓁单方面跟许清衍闹情绪,除了公事必要的接触,她几乎没怎么搭理他,好些天都没给他好脸色。 转眼到了音乐会演出的日子。 西城的寒春偏冷,雪才停了没几天,雨季到了。 从前些天就开始绵绵密密落下的雨,让这个城市变得潮湿,浸润的雨水仿佛怎么都拧不干。 泊莱纳音乐会的演出地点在西城梁安区的维纳剧院,就在市中心,离宁晚蓁住的莫泰庄园没有特别远,只是途中要经过一小段环山公路。 雨一直不停歇,许清衍等在门口,沉默地望着这黑压压的雨幕。 宁晚蓁姗姗来迟,卷发在脑后梳成低马尾,配上浅色系的套装裙子,多出几分与她本人不符的温婉气质。 如她之前所说,耳边配饰是许清衍送的生日礼物。 她要带着它去见别的男人。 宁晚蓁走到门口,许清衍替她撑起伞。 她第一时间没有走进许清衍的伞下,而是停在原地瞧着他,说:“你不用送我。” “有一份项目书需要送到梁安区,顺路。” “噢,你是顺路啊,我还以为你是不放心雨这么大想要亲自送我呢。” 许清衍动了动眼睫,睫影浓黑。静了几秒后,他开口道:“演出时间快到了。” 宁晚蓁还跟许清衍生着气,哼了他一声,抢走他手中的伞,独自撑着走下门前阶梯。 车就停在阶梯前,站在车边等候的司机见宁晚蓁过来了,立刻打开为她车后座的门。 坐进,收伞,关门,一气呵成。 宁晚蓁没有再看许清衍一眼。 司机反倒在雨中犹豫了一下,见许清衍冲他示意开车小心,没有要上车的意思,他便撑伞回到驾驶座这边,打开车门进去。 雨越下越大,好像是在酝酿一场更深更烈的暴雨。 宁晚蓁的车离去之后,许清衍重新取了一把伞,走进雨幕之中。 他确实要去一趟梁安区,地方离宁晚蓁的目的地很近。 顺路是真的,不放心这一段雨天的路也是真的。 许清衍开车跟在宁晚蓁的车后,一直到离开环山公路,见她的车开向维纳剧院之后,他才转动方向盘在路口转弯。 两辆车就此分离。 一个小时后,许清衍办完工作上的事,回来再次途经维纳剧院。 不知怎得,他忽然踩下了刹车。 雨很大,劈里啪啦的雨点震颤着车窗玻璃,雨刮器富有节奏感的在车前玻璃上上挥动,马路上几乎没有几辆车,只有他的车孤独地停在剧院前边淋雨。 大雨给车内营造出一个只有雨声震耳的寂静世界,安静与嘈乱矛盾着,呼吸反而一点一点清晰。 就是这时候,许清衍发觉原来自己也不完全是个割情断欲的圣人。 他好像也会嫉妒。 他似乎能听到剧院里面音乐的演奏声,能想象到此刻坐在宁晚蓁身边的男人正在怎样的陪着她看这场演出。 曾经,在她身边陪她看这场演出的人是他。 许清衍预感到这种嫉妒的情绪有些危险,便强迫自己掐断,然后发动车子穿梭雨幕利落而去。 这场雨在入夜之后下成了大暴雨。 许清衍在公司忙完已经是晚上九点,他独自回到宁家,恰好王姨在客厅接座机电话。 见许清衍回来,王姨对着电话那头应了几声,连忙挂断电话跑过来:“阿衍,小姐的车在西郊抛锚了,雨太大没信号,老罗走了好远的路才找到一个电话亭,他让我们快点找人过去帮忙。” 王姨口中的老罗就是宁家的司机。 许清衍听清之后,蓦地蹙眉:“他把小姐一个人留在车上?他们怎么会在西郊抛锚?” 维纳剧院离西郊简直是十万八千里。 王姨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有点无措,她问许清衍:“要不要告诉董事长?这会儿他刚吃了药睡下……” “不用惊扰他,我现在安排人过去帮忙。” 许清衍遇事一向冷静,抛锚并不是大事,找人过去将人接走,等雨停了再处理留下的车就行。 他也确实在很冷静用手机拨号,一道春雷落下,他的脑海忽然闪现出此刻宁晚蓁的处境,呼吸倏然下沉几分。 雨夜,西郊,荒岭。 抛锚的车,被独自留下的宁晚蓁—— 冷静被雷雨吞噬,许清衍按下通话的结束键,转身,兀自投身进雨夜。 第12章 西郊地处偏僻,道路两旁的路灯被暴雨侵袭,等同虚设。 宽阔又荒凉的一段路,根本不见一辆路过的车。 宁晚蓁的车就停在路边,雨水无情落到车身上,震耳欲聋的仿佛要将车震碎。 宁晚蓁透过雨水模糊的车窗往外眺望,一片阴森昏暗,没见到出去找人帮忙的司机老罗,也没见到有什么其他人经过。 这边信号太差,手机完全打不出去电话。 宁晚蓁不知道第几次拿起手机看,又不知道是第几次焦躁无奈地放下手机。 早知道不来这边了。 现在宁晚蓁心里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没事非要来这边做什么,现在好了,完全回不去了。 雨夜总会给人一种渗骨的寒意,宁晚蓁不免想起许多电影中的恐怖场景,好像很多凶杀案都是发生在这样的雨夜。 雨夜惊魂,杀人分尸…… 宁晚蓁不自觉抱紧自己胳膊,自己吓自己,还吓出一身冷汗。 没关系的,一会司机就回来了,许清衍得到消息肯定也会赶过来。 她相信许清衍一定会来的。 宁晚蓁努力抚平自己紧张害怕的情绪,又孤身在车上等了好一会,终于在黑沉的雨幕之中看到泛着黄光的车灯。 玻璃露水 第14节 有车来了,在朝她这边开,在她车边停下。 雨太大,宁晚蓁几乎看不清车上的人,只能看到有模糊身影从车上下来,再撑伞过来,停在她后座车门边,轻轻扣了扣窗户。 宁晚蓁心里有猜测的人,可还是很警惕,没有第一时间开窗或者开车门。 她小心翼翼地凑到车窗前,仔细辨认蜿蜒雨水后面男人的模样。 车内亮着微弱的阅读灯,这一片光影,让宁晚蓁看清了来人是谁。 心底落下几分失落,镇定几秒后,才将车窗半开。 “宁小姐,你没事吧?” 蒋斯祈用伞遮在车窗上方,避免雨过大,雨水淋湿车内的宁晚蓁。 宁晚蓁摇了摇头,疑惑问他:“你怎么在这?” 他们晚上在这边一起吃过晚饭,之后便各自离去。 蒋斯祈的车开在前面,很快没了影子,而宁晚蓁的车却在半途抛锚。 去而折返的蒋斯祈说:“一直没看到你们的车跟上来,预感不大好,就返回看看,没想到恰好碰上你的司机。他在电话亭打电话求助,我顺路把他带了回来。” 宁晚蓁往蒋斯祈后面看去,刚好看到她的司机从蒋斯祈车上下来。 “宁小姐,雨很大,你先到我车上,我们送你回去。这边我已经叫了道路救援,一会就能到。” 在这一刻,宁晚蓁好像没办法拒绝蒋斯祈的好意。 而且,此时此刻也没有更好的方法。 “谢谢,麻烦你了。”宁晚蓁冲蒋斯祈礼貌地笑了一下,而后开了车门的锁,打开车门下来。 距离抛锚地点几十米处,一辆车缓缓在路旁停下。 两辆车的车灯交汇,在不断下落的雨水之间勾勒出一个小小的明亮晃眼的光圈。 雨很大,透过模糊雨幕,许清衍还是能从这宛若唯美电影打光的光圈之中看清宁晚蓁的身影。 他能看到蒋斯祈扶着宁晚蓁的胳膊护她下车,再为她撑着伞,送到另一辆车里。 他来晚了。 许清衍定定望着前方,看着人影消失在这片明晃却朦胧的光影里。 一路赶来的担心、紧张与忐忑,在这一刻尘埃落定,让他那颗飘摇不定的心沉淀下来。 或许不是他来晚了,是他本就不该这样着急赶过来。 看到前方的车预备往自己这边开,许清衍收敛情绪,打着方向盘将车调头,先一步离去。 坐在蒋斯祈车后座的宁晚蓁,刚刚不经意的一眼,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许清衍的车。 可等她靠向车窗边仔细往外看时,又什么都看不到了。 雨实在太大了。 蒋斯祈让开车的司机将车内温度调高一些,并询问宁晚蓁:“冷不冷?需不需要找件外套给你?” 刚才下车的时候,宁晚蓁不小心淋到一点雨,半边袖子湿了。 冰凉的雨水浸透衣物,黏着皮肤,确实有些凉。 她稍微回神,对蒋斯祈笑着说:“不用,不冷,今晚真的很感谢你。” “没关系,不用谢,这只是小事。” 蒋斯祈说着,很绅士地往边上坐了一点,与宁晚蓁保持着合适的社交距离。他说:“你放心,你的司机不会在那里等太久,救援队已经在路上了。” 宁晚蓁点点头,想再开口说一声“谢谢”,抬眸便对上蒋斯祈似笑非笑的眼睛,他好像在说“不用再说谢谢”。 于是,宁晚蓁作罢,冲他微微笑了一下,转而与他一起保持着默契的沉默。 西郊路途较远,宁晚蓁回到宁家时,夜已经有些深。 王姨一直在一楼等着,见宁晚蓁安全回来了,面上的担忧才稍微散去。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老罗说你们的车在半路抛锚,这么大的雨,实在是让人担心。” 她在门口迎宁晚蓁进门,下意识往宁晚蓁后面看了看,疑惑地问:“阿衍呢?他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宁晚蓁被这场雨折腾得心情蔫蔫的,本想快点回房泡个热水澡好好休息,听见王姨的话,不免停步下来。 “他还没回来?” “是啊,早些时候回来了,刚好老罗打电话说你们出了事。阿衍知道了立刻出了门,估计是去接你。你们没碰上吗?” 宁晚蓁静了一瞬,想起了西郊那个一闪而过的车影。 许清衍迟了一个多小时才回来。 他刻意绕了远路,没有那么想回宁家,也想趁此机会让自己有些混乱的头脑冷静下来。 许清衍回到宁家,正好王姨端着东西从二楼下来。 走近了,许清衍能看到王姨手上托盘里的是一杯温水和一盒感冒药。 “阿衍,你怎么才回来?” “小姐回来了吗?” “回来了,但是好像淋了雨不大舒服,回来就睡了。我给她送药,她发脾气不要吃。” 宁晚蓁性子倔,最不喜欢吃药。 许清衍对着那盒感冒药看了一小会,松口说:“给我吧。” “好,在这个家里,也只有你能劝的动她。” 王姨很利索地将托盘递给许清衍,想了想,趁现在没人,悄悄问许清衍:“董事长让你搬出去的事,你怎么打算的?小姐知道吗?” “她不知道。” 许清衍没有瞒着王姨,在宁家的这些年,王姨一直待他像自家孩子,他很感恩。所以,他对王姨说了实话。 “过段时间我会搬出去,但是在此之前,她不知道比较好。” 王姨心里什么都明白,听许清衍这样说,只得无奈点头:“好,我知道了,我们不会让小姐知道的。” “谢谢王姨。” “傻孩子,谢什么。很晚了,快去给小姐送药吧。” 王姨说完去了一旁忙别的,许清衍在原地驻足一会之后,沉下心思,端着托盘上楼。 他怕惊醒走廊另一侧已经入睡的老爷子,放轻了力道敲门。 几声之后,门没开,里面也没传来一丝声响。 许清衍担心宁晚蓁的身体状况,尝试转动门把手,门没锁,一下就开了。 宁晚蓁的房间很暗,只开了一盏床头的小夜灯,亮光在一隅柔和。 许清衍进来的时候顺手关上了门,走至宁晚蓁床边,借着这抹微弱的光看着平躺在床上睡着的宁晚蓁。 他站在床边没动,床上的人也没动。 一小会的僵持之后,许清衍淡淡开口:“别装睡了,起来吃药。” 话音落下,刚才还闭着眼睛装睡的宁晚蓁倏地睁开眼,笑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装睡?” 许清衍不回答,他太了解她,她真睡和假睡怎么会分辨不出来。 宁晚蓁见许清衍不出声,就掀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微微仰着下颌望着他。 他很高,仰头看他的姿势很累人。 宁晚蓁露出不满情绪,命令他坐下来。 “坐这里。”她拍拍自己床边。 许清衍略微垂眸,视线扫过宁晚蓁留给他的地方,站着没过去。 然后他将托盘放到旁边床头柜上,再拿过药盒,骨感修长的手指从药盒里面取出一板药,按照说明书的指示取下一颗。 “先吃药。”他将温水和药片同时递给宁晚蓁。 宁晚蓁蹙着眉头往后躲了一点,拒绝道:“不要,我没感冒,不吃药。” “王姨说你回来很不舒服。” “我骗她的,不把她骗倒,怎么骗你过来?” 宁晚蓁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唇角微微翘着,带着一点小得意。 许清衍停顿须臾,而后将温水和药片放回到托盘上。 “晚上你去接我了?”宁晚蓁不浪费时间,单刀直入地问。 许清衍神色淡淡,没回答,反问道:“你为什么去西郊?” “蒋斯祈带我去他朋友新开的餐厅吃晚餐,餐厅就在西郊。” 非常合适又非常合理的理由。 许清衍压低视线,浓黑的眸子一时辨不清情绪。 “天气这么糟糕,西郊这么远,下次不要这么任性。” “这也算任性?”宁晚蓁不喜欢许清衍说她任性,拧着不开心的眉,说:“我和我的约会对象去远一点的餐厅吃饭也叫任性吗?我爷爷都没说我,你凭什么说我。” 许清衍不答,宁晚蓁直接追问:“我的问题你没回答我,你是不是去西郊接我了?” “是。” “这次是顺路吗?” “不是。” “为什么中途掉头走了?” “……”许清衍线条流畅的下颌绷了一瞬,寻找好措辞之后,才镇定开口:“蒋先生已经接到你,不再需要我过去。” 宁晚蓁的眼神对着他的,眸光定定,想从他滴水不漏的眼眸之中寻找出破绽,可惜仍然一无所获。 于是,她闭了闭唇,再开口说话时,便是向许清衍描绘今晚她和蒋斯祈的约会细节。 玻璃露水 第15节 “音乐会的表演曲目和我们在国外看得那场相差不大,他就坐在我左边,坐在你那时候坐的位置。” “剧院里面的冷气太足,他很绅士,怕我着凉,将西服脱下盖到我的腿上。” “他朋友的餐厅虽然在西郊,很远,可是味道很好。他的朋友还夸我漂亮,和他看起来很般配。” “汽车抛锚后,我一个人在车上等了很久,幸好他及时赶到。他很担心我,问我有没有受伤,特别温柔。” 宁晚蓁所描绘的细节半真半假,这些文字堆砌起来,可以拼凑出一些画面片段。 这些画面在许清衍的脑子里转瞬即逝,他知道她是故意对他说这些,也知道这里面或许有夸张虚构的成分,可见缝插针般渗透进心脏的酸涩又那样清晰。 他在负隅顽抗。 他觉得。 许清衍平静着表情,微微点头:“挺好。你们发展的很顺利。” “是,我们是发展的很顺利。约会,吃饭,聊天,我和他都很合拍。但是男人嘛,这些地方合拍还不够。” 前面说的那些都刺激不到许清衍,宁晚蓁干脆破罐破摔,故意笑吟吟地对着他的眼睛说:“我会找机会试试他到底行不行。” 从宁晚蓁房间出来,许清衍回到三楼自己的房间,打开露台的玻璃门。雨水争先恐后侵袭而来,他背光而站,缓慢冷静地点燃一支烟。 其实他是清楚的,宁晚蓁说的很多话都是为了刺激他。但他偏偏因为这些故意为之的话语而乱了心。 他竟然开始想,宁晚蓁和蒋斯祈到底会做到哪一步。 宁晚蓁要和另一个男人结婚是迟早的事,他也一直在促成,现在怎么反而还迟疑了。 这就是男人所谓的占有欲和嫉妒心? 许清衍此刻才发现,他好像有些太高估自己的自制力。 第13章 隔天,雨停了。 老爷子得知前一晚汽车抛锚的事,好似是找到了什么由头,亲自邀请蒋斯祈来宁家吃饭,当作他送宁晚蓁回家的谢礼。 于是,两天后,蒋斯祈带着一堆拜访礼物,温文尔雅地登进了宁家的门。 宁晚蓁并不是很想参与这顿别有用心的晚餐,可她拗不过老爷子,被迫留下成为陪客。 宁家一楼的主客厅,老爷子和蒋斯祈斜对而坐,一番客气之后,老爷子开始询问蒋斯祈一些工作上的事。 “这两年隆成在你的努力下,发展的很好,我和你爸其实一直都很看好你。近期海港有个发展项目,我们两家可以一起合作。” 老爷子今天精神不错,面对蒋斯祈一直笑颜不断,他说着,瞧了瞧一旁勉强坐在那听他们聊天的宁晚蓁,然后暗示道:“以后我们两家的关系说不定会再亲密一些,到时整个西城的发展都在宁氏和隆成手中。” 宁晚蓁正放空思绪,心里一百个不愿意留在这,面上还得装一装。 听到爷爷的话,她稍抬眼睫,先是看了看爷爷,再看了一眼蒋斯祈。 蒋斯祈微微笑着,似乎是在默认。 他很愿意跟宁家联姻,这对他百利而无一害。 “这段时间你们俩相处的还不错,下次有时间,请你父母一起吃顿饭。”老爷子对蒋斯祈的满意完全是写在了脸上,“听说你现在独居在华悦庭,那里离我们这不远,以后常来往。没事可以过来吃顿便饭。” 蒋斯祈:“谢谢宁董。有时间会的。” 两个男人一来一往的聊着,宁晚蓁没有插话的机会,也根本不想插话。 不过这些无聊的对话倒也没有一无所获。 宁晚蓁悄悄拿起手机,给温疏雨发了条微信。 【你上回说你把你家猫送到哪里住了?】 一分半钟,温疏雨回复:【华悦庭啊,我哥在外面的私产,被我征用了。】 温疏雨喜欢养猫,可是她哥不喜欢猫科动物,严令禁止她把外面那些流浪猫带回家里。 为了这个事,他们兄妹两吵了不知道多少次。 温疏雨一气之下,把他哥在外面的房子抢了,让她那些猫宝贝们登堂入室,占地为王。 宁晚蓁果然没记错,西城楼盘那么多,她说怎么觉得华悦庭这三个字这么熟悉。 她脑筋一转,悄悄给温疏雨发去几个字:【帮我个忙。】 今晚的晚餐格外丰盛,老爷子心情好,难得不遵医嘱,让管家从酒窖拿出他的藏酒。 上等的鹿茸酒,精选成年梅花鹿鹿角,配以冬虫夏草,益气补血滋养身体。 这种药酒,若是之前没有小量尝试过,很容易上头,酒劲很大。 老爷子也怕蒋斯祈不胜酒力,只让管家给他倒了一小杯。 蒋斯祈盛情难却,便陪了老爷子这一杯。 宁晚蓁默默看着他们喝酒,没有参与。 她从小就讨厌药味,偏偏爷爷信古方,总是泡一些药酒,喝的,擦的,都有。 这两杯鹿茸酒的味道着实有些熏人,宁晚蓁觉得空气里都是酒精的味道,她的头发丝都好像沾着酒里面的那股难闻药味。 终于,晚餐结束了。 蒋斯祈喝了酒,预备通知司机来接,老爷子则准备让宁家的司机送他回去。 憋了一晚上的宁晚蓁可算有了说话的机会,在两人相互客气时,她开口道:“我送吧。” 老爷子和蒋斯祈不约而同停顿,转头看向她。 宁晚蓁走到蒋斯祈身边,见他脸颊微红,笑了笑:“爷爷的酒后劲很大,估计你今晚不会好受。这都是因我而起,为表达歉意,我送你回去。” 蒋斯祈倒没有真的醉,正想推辞,宁晚蓁截了他的话:“我没喝酒,我开车送你。放心,我车技很稳的。” “好好好,就让晚蓁送。”老爷子乐见其成,难得见宁晚蓁主动,他当然希望宁晚蓁能和蒋斯祈多点私人空间相处。 就这样,宁晚蓁成了蒋斯祈的临时司机。 宁晚蓁从车库开走自己平时没怎么开的小跑,黑色磨砂的流线车型很快淹没在这浓郁夜色之中。 不算宽敞的车内,蒋斯祈手肘撑在全部下降的车窗边,夜风吹拂,酒精散了许多。 他不自觉看着淡定开车的宁晚蓁,似乎一直都在若有所思。 宁晚蓁开车不喜欢说话,说话会分神,其实她车开得少,不算很熟练。 她跟蒋斯祈也没什么特别的话要聊,这短暂的一小段路,他们便一直保持着沉默。 直到宁晚蓁的车停在华悦庭正门前。 “爷爷的酒并不好喝,如果有下次,你可以拒绝,不一定非要陪他。”宁晚蓁将车熄火,顺便说。 蒋斯祈思考一瞬,微微笑道:“还会有下次?” “……”宁晚蓁侧头看他,发觉他此刻眸光偏深,也许是微醺的原因。她没太细想,只说:“我爷爷很喜欢你,说不定就会有下次。” “那你呢?” 蒋斯祈这三个字问出来,宁晚蓁忽然就有了一种不对劲的感觉。 她再次与蒋斯祈幽深的目光对上,能辨别出这是属于男人对女人的目光。 “蒋先生,我们说好的,就算是结婚,也只是表面的商业联姻,只有利益没有感情。” 宁晚蓁这些年从许清衍那里学到很多,尤其是谈判的技巧。 她用语言巧妙拉开彼此距离:“这是你提出来的,我还在考虑阶段,如果你自己都做不到你保证的这一点,那么我觉得我应该不会考虑你。” 这番话确实有效。 蒋斯祈眼眸敛了几分,很快又恢复成平时文质彬彬、斯文儒雅的模样,轻轻笑了笑:“好,我明白。是我问了不该问的。” 他说完,解开安全带,却没急着走。 “谢谢宁小姐送我,要上去喝杯咖啡吗,当作我的谢礼。”蒋斯祈笑着说,“没有别的意思,不用担心,我不会越界。” 许清衍特意在公司待到很晚。 他知道今天蒋斯祈在宁家,确保夜深时分蒋斯祈已经离去之后,他才驱车回宁家。 许清衍的身份在宁家确实有些尴尬,他是宁老爷子从孤儿院接出来领养的孩子,却一直没有被承认是宁家的人。以前提起来,会说他是“宁晚蓁未来的助理”,现在再提起来,就没有“未来”两个字。 他也的的确确成为了宁晚蓁的助理。 一个小小的助理怎么能住在宁家呢,他应该避嫌。 今天宁晚蓁没去公司,许清衍替她处理了很多事,一整天精神都处于紧绷状态。 回家这一路,都没怎么松懈。 或许是他故意为之,他不想让自己松懈,人一旦松懈了就会有弱点,就会想很多不该想的东西。 宁宅经过这一晚的热闹,此刻正偃旗息鼓,几个佣人在餐厅打扫卫生。 许清衍一进来,就闻到了残留在空气里的药酒味道。 “阿衍,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王姨刚好要出门,手上提着一个硬壳纸袋,见许清衍回来,便打了声招呼。 许清衍环顾四周,先是想到宁晚蓁是不是也喝了酒,她酒量并不好,醉了会胃疼。 但他没直接问,而是问了王姨一声:“董事长喝酒了?” “是的,隆成集团的小蒋总过来,董事长心情很好,晚上就和他喝了一杯。酒劲太大,董事长这会儿已经歇息了。” “小姐喝了吗?” “小姐没有喝,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药味,怎么会喝呢。不过那位小蒋总倒是有点不胜酒力,小姐亲自开车送他回去了。” 许清衍有一瞬间没听清:“小姐开车送他回去?” “是啊,小姐主动提出来的。”王姨有点欲言又止,低头瞧瞧自己手上提的东西,想想还是说了:“刚才小姐打电话过来,让我取一套换洗的衣物让司机送过去,她说她今晚……不回来了。” …… 半小时后,许清衍在华悦庭的正门前找到宁晚蓁的车。 玻璃露水 第16节 他坐在自己车内,沉黯的双眸透过车前玻璃与夜色,直直望着对面停车位上的那辆黑色小跑。 这是他陪她挑选的,她明明不怎么开车,还非要买一辆跑车。 她开车也是他教的,从理论到实践,手把手地教。 以前宁晚蓁一直不愿意开车,懒得开,费心神,无论去哪都让司机接送。没想到有一天,她用他教会的车技,送另一个男人回家。 王姨收拾好的换洗衣服正安静放置在许清衍的副驾上。他不知为什么要抢过司机的工作,亲自送换洗衣物过来。 或许是想亲眼确认,宁晚蓁今晚确实要留宿在蒋斯祈家里。 许清衍抬手扯开领带,松了一丝心口的浮躁,而后平静下来,拎起副驾上的纸袋开门下车。 宁晚蓁跟王姨说了地址。 许清衍按着地址过去,没几分钟,便站在了华悦庭5号楼的23层。 他对这个楼盘有一点了解,这是江景大平层,临海而居,视野开阔。 门铃响了两声。 随着门锁滴滴打开的声音,许清衍看到了出现在眼前的人。 柔软的长卷发略显湿漉地披在肩头,他送她的那对耳环在耳垂与发丝间半遮半掩。 细白脖颈,纤丽锁骨,宽大的男士白衬衣裹着她曲线完美的身体,纽扣只扣到胸口位置,衬衣下摆堪堪遮在大腿上方。 她是性感的,漂亮的,纯欲的,又惹人遐想的。 两人视线不期而遇,宁晚蓁站在只开了一小半的门内,先向许清衍伸手:“给我吧。” 她似乎是若无其事一般地说:“怎么是你送过来,我以为会是司机。” “司机有事,我帮忙走一趟。” 许清衍喉咙发紧,却能不动声色地扯谎,声音出奇的平静。 宁晚蓁眨了眨眼,小小地“噢”了一声。 这时房子里面传出什么东西碰撞的声响,她回头看一眼,接着就直接从许清衍手中拿走装着换洗衣物的纸袋。 关门前,她说:“你可以回去了。” 门砰一声被关上,毫不留情。 她今晚要留宿。 这是非常确定的事实。 男人所谓的占有欲和嫉妒心浩浩荡荡袭来,又像针扎一样戳在许清衍的心脏上,妒忌的疼痛感是细密的。 他一直都被宁晚蓁拿捏着,心里清楚也许留宿只是她为了刺激他而作的假,但是那万分之一的真实的可能又将他的故作镇定打败。 万一呢。 万一她就是要留宿。 万一她和另一个男人睡一张床。 成年男女不会单纯的只睡一张床。 华悦庭正门口,许清衍立在夜风之中点烟,火机的火焰被风吹灭几次,烟一直没有被点燃。 心底那股浮躁突然就冲了上来,理智被悉数吞灭。 手垂下,烟就在骨感强烈的手指中间被掐断。 他做不到若无其事地看着宁晚蓁和别的男人亲密。 他应该知道的,以前那么多次都没有克制住冲动,拥抱接吻乃至更深入的事,他从来没有独善其身过。只要宁晚蓁冲他勾勾手指,他就能摒弃一切理智坠入欲望的深渊。 是他把自己想象的太清高,同时也太低估宁晚蓁对他的影响。 门铃再次响起。 开门的还是宁晚蓁。 她身上的男士衬衣几乎没裹住什么,一侧的长发被勾至耳后,让耳垂上的那抹珍珠明晃晃地落入许清衍眸中。 她甚至戴着他送的耳环,在另一个男人家里。 宁晚蓁几乎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就被许清衍拽住了手腕。 她被蛮力拽出来的瞬间,门砰一声被关上。走道顶上的灯光明亮刺眼,电梯就在左手旁,可她却踉跄着,被拽进了走道尽头的消防通道里。 走道上的光源瞬间消失。 随着黑暗而来的是后背墙壁冰冷的触感,背脊与墙相撞的疼痛。 宁晚蓁的手被放开时,她下意识就抬起双手撑在许清衍的胸膛处,试着推开他。 “许清衍你疯了吗,这里有监控——” 话没有说完,双唇被含住,是带着一点暴力与失控的吻。 宁晚蓁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发展,脑袋懵了好久,才意识到许清衍在亲她。 她的呼吸被无情夺取,窒息感传来,几近缺氧。 “我是疯了。” 很早就疯了。 许清衍的喘息落在宁晚蓁唇边,很沉,很重。 他贴着她略微发疼的唇,修长手指抚住她侧脸,又像是扣住她的下颌。 说不出的掌控力。 “为什么只穿了这一件?” 他指尖抚过她背脊凸起的骨节时,已经确定她身上只有这一件白衬衣。 宁晚蓁有了呼吸的机会,她被他扣着脸,微微仰着头,在暗色之中与他对视。 他们应该看不清对方的,这里实在是太黑了,没有一丝光亮。 可是宁晚蓁觉得,她终于在许清衍脸上看到了她想要的表情。 “你说为什么?”她借机反问,在燃烧的火星之上再添一把火,“谁在那种时候还穿那么多?” 宁晚蓁说完时候,感觉自己的脖子也被扣住了,许清衍的指腹就贴着她的颈动脉。这种压迫感竟让她感受到一丝愉悦。 “宁晚蓁,你不用故意拿这种方式刺激我。” “那我成功了吗?” 胸腔忽然紧贴到一起,两颗心脏隔着皮肤碰撞,布料摩挲,有什么蠢蠢欲动。 她是最完美的猎人,终于让她的猎物松口承认:“嗯,你赢了。” 第14章 几小时前。 宁晚蓁:【帮我个忙。】 温疏雨:【?】 宁晚蓁想借用温疏雨征用的他哥房子,温疏雨满头问号,不知道宁晚蓁在打什么主意。 她答应下来后,宁晚蓁又问:“能不能跟你哥借一件白衬衫?” 温疏雨更是稀里糊涂了。 不过好姐妹开口,她肯定要帮,于是她趁她哥还在睡觉的时候,就去她哥的衣帽间里找白衬衫。 温疏雨的哥哥温明川,花衬衣挂满了两个大柜子,一眼望去红红绿绿,白衬衫倒是难找。她找了好半天,才从一堆花里胡哨的衣服中找出一件符合宁晚蓁条件的白色衬衫。 然后她取下衬衫,稍微折叠一下,走出衣帽间时,恰好碰上刚起床准备去洗澡的温明川。 温明川昨晚宿醉,回来睡了一天,这会儿才起床。 他长着一张和温疏雨极为相似的脸,五官比温疏雨稍微硬气一点,一双桃花眼一看就爱惹风流。 他还没完全睡醒,迎面撞上突然从自己衣帽间出来的温疏雨,吓得瞬时抬手护住自己□□的胸膛,宿醉的脑子一下惊醒: “你怎么在这?!” “我来借衣服。”温疏雨说着皱了皱鼻子,已经能闻到空气里难闻的酒精味,一脸嫌弃:“哥,你能不能少喝点,熏死人了!” “……” “你不用遮,你身上几块肉我不是没见过。再说了,你是男的,该遮的应该是下面,不是上面。” 温明川还是:“……” 之后稍一低头,看到自己只穿了一条底裤,他立刻伸手捂住:“赶紧出去赶紧出去!” 温疏雨也懒得在这个充满酒味的房间里多待,带着衬衫就往外走。 她离开时候,温明川才想起来冲她背影问:“你拿我衣服干什么?!你要给谁穿?!你谈恋爱了?!” 温疏雨不理会他,怀抱衬衫头也不回地跑了。 而另一边,宁晚蓁将微醺的蒋斯祈送到华悦庭门口,停车位特意选在最显眼的位置,能保证经过的人一眼就能看到自己的那辆奢华小跑。 她拒绝了蒋斯祈请她上楼喝咖啡的邀请,在蒋斯祈走后,就按温疏雨发来的地址去了温疏雨那边。 宁晚蓁对自己是自信的,她在织一张网,许清衍是她的猎物。 温明川的房子在华悦庭5号楼23层,被温疏雨征用后,这儿就成了流浪猫的猫窝。 温疏雨平时就喜欢喂喂流浪猫,有些太可怜的会带回家,一不留神她就收养了十来只小猫。 宁晚蓁一进门,就被这十来只排排站的小猫盯着看,场面一时有些静止。 在一旁铲屎的温疏雨抽空回头瞄一眼,说:“你来了呀,你自己说,你到底想做什么。” 宁晚蓁友好地掠过这一群小猫咪,朝温疏雨走进来:“办件大事。” 看到沙发背上挂着的白衬衫,她伸手用指尖碰了碰,问温疏雨:“这就是你哥的衣服吗?” 玻璃露水 第17节 “是啊,我特意选了一件宽大一点的,不过以他的身形,任何一件穿在你身上都会显大——”温疏雨说的一顿,“不对,你要他衣服干嘛啊?你家的阿衍哥哥难道没有白衬衣给你穿吗?他不是一堆的白衬衣,还有好多是你给他买的。” “我啊,要钓鱼。” 宁晚蓁神秘一笑,拎起衬衫说:“我去换衣服。” 温疏雨奇奇怪怪地看着她,不忘顺手给她指了一个方向:“去那边吧,那个是卧室。” 宁晚蓁在卧室换衣服,温疏雨喂好小猫咪们,铲完屎就走了,将这套房子留给要钓鱼的宁晚蓁。 温疏雨一时也没急着走,在小区里面放了一些猫粮,万一有流浪猫,可以填饱肚子。 她在草丛后面忙活了好久,抬头时,发觉眼前晃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男人手中拎着一个纸袋,绷着脸面无表情地走进5号楼入户大门。 温疏雨灵光一闪,忽然猜到宁晚蓁要钓什么鱼了,钓的就是许清衍这条大肥鱼! 她连忙拿手机给宁晚蓁通风报信。 电话很快接起。 “哎,我看到你的鱼正往你的池塘里游。” “你看到他了?” 宁晚蓁本来等得聊赖,听到温疏雨这话,立刻来了精神。蹲在地上的她把手中逗小猫咪们的小鱼干全都丢给它们,然后站起来:“他上来了?” “已经进电梯了。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要做什么,但是你千万让我的猫崽子们看到少儿不宜的画面,矜持点!” 宁晚蓁被惹笑,慢悠悠地说:“放心,真要做什么也会挑地方,这可是你哥的房子,我没那种奇怪癖好。” “虽然但是,这样想起来也是蛮刺激的。” 温疏雨偷着笑,不忘说:“你换衣服的房间隔壁是我哥以前的卧室,说不定抽屉里还有小雨伞呢,万一你们情不自禁,可以派上用场。” “没想到我哥风流还有这点好处,姐妹,加油噢!祝你今晚□□!” 宁晚蓁:“……?” 她真没想那么多。 她不过是想刺激一下许清衍,鱼都还不知道咬不咬钩呢,哪里还想后面的事。 通话刚结束,门铃就响了。 小猫咪们纷纷露出警惕的眼神,宁晚蓁冲它们小小地嘘了一声,压低声音说:“不要出声,在这里乖乖吃东西,要是表现好,下次我给你们买很多很多小鱼干鹌鹑干。” 小猫们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懂宁晚蓁的话了,反正都很配合地没有上蹦乱跳,也没喵喵出声,全都低头啃东西。 宁晚蓁确认来送换洗衣物的人是许清衍后,便将衬衫里面的胸衣脱下,再解开最上面几颗扣子,最后才踩着镇定的步伐走去开门—— 消防通道。 防火门底下的缝隙几乎透不进走道上的灯光,一门之隔,黑暗将交叠的身躯笼罩。 许清衍的唇距离宁晚蓁的唇只有几毫米,像贴着,又不像。 他的气息灼热强硬,让宁晚蓁感觉到他的呼吸正密密麻麻攀上她的每寸骨节。 许清衍说她赢了。 宁晚蓁眼底不乏得意,就算眼前漆黑一片,她也要寻找到他的眼睛,看着他的眼睛。 “许清衍,你这样算是吃醋吗?” 许清衍不作答,他已经颓败,完完全全被宁晚蓁拿捏着。 明知道不要越线,可就是没办法控制。 他从来不会用嘴巴去说爱,但他事无巨细的照顾,每一处细节,每一处贴心,都是他心里有她的证明。 他不该这样的。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宁晚蓁的人,她不开心的时候会发脾气,生气的时候喜欢咬人,感到压抑的时候会缠着他的脖子向他索要一个吻。 她会闹会笑,会把无法在外人面前展露的那部分真实的自己完全展露在他面前,她会说爷爷让她压力好大,会问他要不要跟她一起逃跑。 逃到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逃到只有他们的地方—— 许清衍知道宁晚蓁喜欢他。 少女眼底的爱意是藏不住的,那样生动赤/裸。 他一边装着看不到,不正面回应,一边却又一次又一次地陷进欲望里。 许清衍忽然想起刚来宁家的那天,任性骄傲的宁晚蓁跑到他房间门口,叉着腰,仰着小小的下巴看着他,一身漂亮的小洋裙可爱又张扬。 她说:“你别想替我爷爷监视我,我才不会听你的话。” 他的错误就是从那一刻开始。 明知不可以,明知身份不同,明知结果难测,十七岁的少年偏偏在那一刻,没舍得收回自己看向她的目光。 这一次,许清衍用吻去回答宁晚蓁的这个问题。 他的吻是深的,沉的,带着压迫感,好似这一刻他成为了猎人,宁晚蓁成为猎人手中的猎物。 吻就像他的猎/枪,子/弹砰一声打到她的心脏上,子/弹孔是他在意她的标识。 现在还是寒春,消防通道阴冷寂静,宁晚蓁在一片冷意中抱紧了许清衍的脖颈,然后拥有了只有他能给予的熟悉的潮热。 宁晚蓁被吻得缺氧,迷蒙,忽然感觉唇瓣多了一丝疼痛。 是许清衍咬了她,像她上次那样。 “在他的房子里面穿成这样,胆子真大。” 许清衍低着脸,扣着她腰的手指力度强烈,声音很冷,压迫感更甚。 宁晚蓁在微微喘息间寻找回理智,眨了眨眼,笑起来:“那是疏雨的家。” 许清衍明显停顿。 宁晚蓁接着笑:“我还没傻到在一个男人家里穿成这样。” 两人气息僵持纠缠间,许清衍几乎能把宁晚蓁的想法猜了个透。 “你故意送他回家,故意通知王姨送换洗衣物过来,就是为了让我知道你晚上留宿的事。”他缓慢分析着,“你猜中了我会替司机送衣服。” “你真聪明。”宁晚蓁并不掩饰,搂着许清衍的脖子亲了亲他的唇。 许清衍却蹙眉,提出疑问:“你怎么就确定我一定会知道你要留宿,怎么确定我会来送衣服?” “赌。我赌你会知道,赌你会过来。” “你很自信。” “是你教的好。” 她的自信是他教的,也是他给予的,她赌赢了。 许清衍难得勾起唇角笑了一下,箍住宁晚蓁的腰轻轻将她往上提,她顺势就用双腿圈住了他劲瘦的腰身。 他们继续接吻。 她的背仍贴靠着墙壁,墙和他都是她的支撑点,她却觉得手脚发软,随时要从高处掉落。 暴烈的情绪即将从身体里破壳而出,黑暗无法给他们更多的安全感,是极致紧张又极致享受的状态。 最后是许清衍先恢复理性,将身上西服外套脱下,裹住衣衫凌乱的宁晚蓁。 小小一个人被他裹在充满着男性荷尔蒙的西服里,娇小,玲珑。 黑暗中看不到,若是有光,一定能看到肌肤的白皙与西装的黑形成强烈对比。 他嗓音略沉:“跟我走吗?” 宁晚蓁的呼吸还没完全缓过来,唇瓣还洇着点疼痛,喘着气点头:“嗯——” 她还有下文,却没来得及说出来,在嘴边直接成了一声猝不及防的惊呼。 她想说她要回去拿东西,拿手机,拿衣服。 要将身上衣服换了,不能穿成这样出去。 也要将温疏雨的那群小猫照料好,不能说走就走—— 可是许清衍并没给她这个说话的机会。 她直接被他用西装包裹着横抱起来,他看似清瘦却力量感十足,她在他怀里想挣扎,却被他牢牢桎梏住想动的腿。 “许清衍——” “我承认我吃醋。” 在电梯前,许清衍忽然说。 想挣扎的宁晚蓁倏然愣住。 电梯上方的红色数字在不断跳动,就像他们此刻的心跳,一下,一下,是重到猛烈的。 许清衍酝酿着黑色风暴的黑眸定定望着怀里的人,开口:“想知道我吃醋是什么样吗?” 宁晚蓁几乎忘了说话,怔怔仰头迎着他的目光,他的眸光漆黑又浓郁。 好像能预料到后面即将发生的事,宁晚蓁身体里的血液倒流似的,让她觉得浑身发麻,脑子几乎空白。 生出渴望,期待,紧张,刺激。 呼吸之间,潮湿感袭来。 进电梯的那刻,耳边忽然就一下噤了声。 然后就是电梯下降的失重感,带着他们一起丢失理智。而仅存住的那一丝理智,是许清衍将车开离华悦庭,开离一切有监控的地方。 最后,他的车,停在了跨海大桥底下。 第15章 许清衍被老爷子接进宁家的前三年, 他一直努力扮演着应该扮演的角色,一个享受着宁家优越物质条件、只为宁晚蓁一人服务的工作机器。 他的表现让老爷子满意?,他也给所有人一种假象, 好似他就是如表面那般不知冷暖, 不懂感情。 玻璃露水 第18节 直至宁晚蓁十八岁的成人礼。 老爷子为宁晚蓁举办的成人礼盛大而隆重,宁晚蓁就像是万众瞩目的公主, 站在众人面前闪闪发光。 老爷子趁这个机会, 正式将自?己未来的接班人介绍给大家。 那?晚来了许多宾客,几乎所有西城叫得上名的企业集团, 都在邀请名单内。 而被众人仰望羡慕的宁晚蓁,内心却无?比渴望逃离这个充满利益味道?的商业场合,这不是她的生日会,这是困住她的牢笼。 她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宁晚蓁提着裙摆, 趁大家不注意?时, 偷跑出宴会大厅。 春日的夜风从身上拂过,似乎裹挟走缠在她身上的枷锁, 她任性跑了很远,自?己也不知跑到了哪里?,中?途更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远处是无?人的临海公路, 海浪在深夜汹涌, 寂静海平面上正跨着还未修建完成的跨海大桥, 亮着几盏工地照明的灯。 宁晚蓁停下?脚步,站在宴会厅和跨海大桥之间, 望着发着微弱灯光的跨海大桥喘气。 她觉得自?己就像那?片海, 本该是自?由的,却被硬生生架上一座桎梏的桥。 宁晚蓁还想再跑远一点, 再远一点,但没有这个机会。 许清衍第一个发现她偷跑出来,没有惊动任何人,循着她的脚步找到她。 就是那?一晚,许清衍拼命维护的心墙坍塌,放弃抵抗,彻底沦为?宁晚蓁的裙下?臣。 这三年里?,许清衍一直知道?宁晚蓁喜欢自?己,她会无?理取闹,会想方?设法暗示明示,会一会儿很听他的话,一会儿又故意?不听他的话。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她面前是多么艰难才做到波澜不惊。 可惜少年青涩而脆弱,白日的克制总会在夜深时分被黑暗吞噬。 某些深夜里?,他会梦到宁晚蓁,梦到一些难以启齿的画面。 梦醒之后?他总是感到罪恶,又忏悔,又唾弃自?己。 他不该梦见她,不该与她靠的太?近,他们?应该保持住身份的界限—— 许清衍还是没做到。 正是这一次的没做到,让他身体里?名为?欲望的野兽彻底觉醒。 当时清涩懵懂的许清衍,并没想到未来有一天,他会将当年偷跑出成人礼的人困在自?己车里?,在浪涛声中?亲吻,让这座跨海大桥亲眼目睹他是怎样的将她拥有。 此时此刻想到当年的人并不只有许清衍一个人。 宁晚蓁也想到了刚满十八岁的那?个夜晚,她第一次被喜欢的少年亲吻,是她被亲吻,而不再是她偷亲他。 如同那?时一样,她的心脏在缺氧间颤动,窒息着,又想索取更多。 车内一开始是干燥的,宁晚蓁不喜欢香水味,许清衍就从来不用任何有味道?的东西,包括车载香水。 他的车里?只有他身上独有的气味,清冽,干净。 而这份干燥清冽很快就变得充满潮湿,连同他们?两人一起泛潮。 今晚最完美的猎人被反杀成猎物,被扣着后?颈听他命令。 他这种时候会撕开淡然理性的面具,似乎依然冷淡的脸,微微泛红的眼尾,漆黑幽暗的眼睛,叫人看得面红心跳。 海浪不歇,潮汐汹涌,世界震颤。 宁晚蓁的头总碰到车顶,许清衍伸手护住,同时也用拇指抚过她微颤的睫毛,以及泫然欲泣的眼。 她骂他混蛋,他应了。 她骂他疯子,他也应了。 她哭着咬他脖子,他说这就是他吃醋的样子。 直到宁晚蓁筋疲力尽,哭的力气没有了,骂人的力气也没有了,他才肯停下?拥住她。 拥在怀里?,心脏贴着心脏,许久都没有动作。 …… 天边出现一抹鱼肚白的时候,许清衍独自?回?到温疏雨的房子里?,拿走宁晚蓁的衣服和东西。 他将宁晚蓁送到宁宅旁边的小别墅,浴缸放好热水,让困得没什么反应的宁晚蓁进去泡澡。 许清衍用毛巾细心擦拭过宁晚蓁身上皮肤,一些斑驳红印还留在白皙皮肤上,一时之间消不下?去。 宁晚蓁困得要紧,意?识游离之间,被许清衍弄醒。 她生起气来,声音却软绵绵的:“我不要洗澡,我想睡觉呀……” 许清衍没出声,没哄她,只安静地继续替她清洗,然后?找出衣服给她换上。 宁晚蓁沾床就睡,真的累得不行。 而许清衍则站在床边看了她许久,天几乎要亮了,他也该走了,可刚转身,床上的人就像感知到一样,伸手拉住他衣摆。 力道?绵软,眼睛也没睁开,似乎在梦中?呓语:“不要走……” 宁晚蓁在叫许清衍不要走。 许清衍的心在这一刻软得一塌糊涂。 他几乎要摒弃掉一切理智,想答应,想说:“好啊,我不走。” 可惜他不能。 他不能在宁晚蓁这儿留宿,宁家有那?么多双眼睛,也有那?么多双嘴巴,他必须要天亮之前回?去,不能落人话柄。 “睡吧。”许清衍握住宁晚蓁的手,放回?到被子里?,语气柔和,难得哄她:“听话。” 宁晚蓁约莫是真的在做梦,之后?没再出声。 天边完全透亮之前,许清衍回?到宁宅,刚走上楼梯,迎面恰好碰上老管家。 管家伺候了老爷子很多年,头发也早已花白。见着许清衍这个时候回?来,又见他身上还是昨日早上出门那?一套,不免问:“阿衍,你去哪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许清衍神色镇定,背脊挺直,回?答道?:“在公司处理一点事,不小心睡着了。” “噢……”老管家长长地噢一声,看似不疑有他,又满腹怀疑。 他没继续说什么,只让许清衍赶紧回?去休息。 许清衍冲老管家稍稍点头,往楼梯上走,心里?已经有预感自?己并不会休息太?久。并不是因?为?天亮之后?要去公司,而是直觉告诉他,一会儿老爷子醒后?会找他。 许清衍的直觉一向很准。 当他洗完澡换好衣服,到了应该出发去公司的时间,老管家过来敲了他的门。 “阿衍,董事长要见你。” 许清衍半阖眼眸,对?着房门应了一声“好”,随后?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袖扣和西服领子,脸上表情很淡。 收拾好自?己之后?,他才缓步过去开门。 昨夜老爷子喝了点酒,睡得挺好,醒来精神也不错。 他已经起床,拄着拐杖站在窗边看外头风景,听闻开门声,慢慢回?头。 许清衍一路跟着老管家进来,管家没有在房内停留太?久,很快就出去了。 许清衍则停在了老爷子面前。 老爷子看着不知何时已经个头高过自?己的许清衍,想起当年第一次见他,他那?么瘦,那?么小。 “晚蓁昨晚外宿了?”老爷子开口问。 “没有,昨晚她去温家小姐那?里?玩了一会,回?来睡在别墅那?边了。” “你接她回?来的?” “是。” “那?你怎么跟管家说,你昨晚一直在公司?” 许清衍不动声色地回?答:“接回?来后?,我又去了一趟公司,天快亮了才回?来。” 老爷子注视着许清衍的眼睛好一会,看起来是相信了他的回?答。 不过他还是选择警告许清衍:“阿衍,你应该知道?界线在哪里?。晚蓁可以任性,但你不可以。这不是我第一次暗示你了,相信你心里?清楚我的意?思。” 许清衍的眸色深不见底,下?颌紧绷,尽量隐藏真实情绪。 “既然明白,就早点让晚蓁死心。我不管昨晚上晚蓁到底和谁在一起,在哪里?,做什么,只要你保证以后?不会再让这样的事发生就行。新房应该已经收拾好,这两天就收拾一下?搬过去。至于晚蓁那?边怎么说,你自?己看着办。” 许清衍没有回?应。 老爷子以为?许清衍是默认,毕竟这么些年,许清衍从没反抗过他的命令。 他今日要去山上寺庙一趟,拣了重要的话说完,便让许清衍离去。 早晨的生物钟让宁晚蓁迷迷糊糊醒来,好累,四肢发酸,没什么力气,累到完全不想起床。 可一想起今天还要工作,又担心一会王姨她们?过来会看到自?己身上的印记,她还是十分疲倦地从床上坐起来。 宁晚蓁睁着眼迷蒙好一会,之后?缓缓低头,拉开身上睡衣往胸前看了看。 好的,好多斑驳红印。 再看看胳膊和手臂,还留有一些掐痕。 甚至还感觉到自?己的头现在都还在痛,都是昨晚在许清衍身上撞的,他一直害她的头顶撞到车顶。 许清衍真狠啊。 太?狠了。 床上床下?简直是两个人。 宁晚蓁起床,迈着酸疼的两条腿去卫生间洗漱,顺便在心里?骂了许清衍一万遍。 还没骂完,就听到了脚步声。 刚好宁晚蓁已经洗漱完,她以为?来的是王姨,稍微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真丝睡袍,避免露出暧昧的印子。 等?她走出卫生间才发觉,来的人不是王姨,而是她刚才在心里?骂的人。 许清衍身上的西服笔挺熨帖,没有一丝褶皱,眉眼情绪很淡,停在几步远的地方?静静看着宁晚蓁。 宁晚蓁被许清衍看得愣了一会,神思清明一点后?问:“这个时间你怎么在这?” 玻璃露水 第19节 一般来说,这个时间点,他不是在楼下?等?她一起出发,就是自?己先行一步去了公司。 他很谨慎,从来不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她的卧室,哪怕是这栋很少留宿的小别墅。 “董事长刚刚和管家出发去了寺庙,今天公司没什么事,你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行程,你可以再多睡一会。王姨她们?早上不会过来。” 许清衍说着,走到宁晚蓁身旁,伸手揉了揉她稍许睡乱的头发。 宁晚蓁怀疑自?己听错了,又觉得哪里?不对?劲,身高差让她略略仰着脖颈望着许清衍,漂亮素净的脸上写满疑惑。 许清衍与她对?十几秒,随后?弯身在她唇上落下?一个很轻的吻。 一触即离。 宁晚蓁猝不及防,更懵了,眼睛微微睁大:“许清衍你……干什么?” 许清衍动了动唇角,看起来是在笑,很轻很淡。 “没。”他用手掌扣住宁晚蓁的后?脑勺,男性气息缠绕着宁晚蓁,她的心就像被他掐住了一样。他说:“没干什么。” 随后?他又偏头吻住她的唇,层层递进,让她一时有些招架不住。 许清衍怎么了? 疯了? 难道?是因?为?昨晚承认自?己吃醋了所以现在就干脆不再装了? 宁晚蓁被吻得非常懵,整个人没有着力点,双手下?意?识揪住许清衍西服的下?摆。眼睛睁开,能看到他根根清晰的长睫毛。 鼻尖错开,呼吸却撞在一块。 许清衍并没有吻得太?深,只是亲吻唇瓣,带着点事后?缱绻的意?味。 很奇怪。 真的很奇怪。 宁晚蓁觉得如果?真是事后?吻,那?么这个事后?吻未免也来得太?迟了。 刚洗漱完,她的脸上还残留着为?擦干的水珠,耳边的碎发丝湿漉漉的,被许清衍这样一吻,现在湿漉的不止是脸和头发了。 宁晚蓁找到可以呼吸的节点,往后?退了一点脑袋,与许清衍分开。 胸口起伏的厉害,继续新鲜氧气灌入身体。 她大口呼吸几次之后?,凝视着许清衍不透一丝光的双眸,问:“你是不是疯了?” 许清衍低低迎着宁晚蓁的目光,说:“嗯。昨晚你问过。我也回?答过。” 宁晚蓁回?想了一下?较为?凌乱的昨晚,确实,她问过,他也回?答了。 他说他确实是疯了。 “宁晚蓁,你愿意?接受一个疯子吗?” 许清衍的手心隔着单薄柔滑的睡袍布料贴在宁晚蓁后?背的脊柱上,低沉的声音是在询问,每一个音节又暗藏着一种压迫感。 好像无?论?宁晚蓁怎么回?答,他都已经做好了决定,不管她愿不愿意?,她都得接受。 宁晚蓁有些不明所以,觉得此时此刻的许清衍和平时很不一样。 “宁晚蓁,看着我,回?答我。” 许清衍垂着的眸漆黑黑的,定定盯着宁晚蓁的脸,他从未这样认真且带有震慑力地对?宁晚蓁说话:“你点头,说你永远不会推开我。” 宁晚蓁在许清衍的怀里?,被他搂着掐着腰,像一株脆弱的菟丝花。 她仍然是懵然状态,下?意?识点了头,又很快清醒过来。 “许清衍,你到底怎么了?” 许清衍没有再说话,只是将身前的人搂进到怀里?,胸膛紧贴在一块。 只要她答应就好。 在过来之前,许清衍给国外虚拟号发去一条短信。 简短三个字,是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拉开帷幕的信号枪。 他说:【开始吧。】 许清衍在宁家虚与委蛇十几年,原本觉得自?己可以再等?一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可是老爷子的咄咄逼人已经让他失去最后?的耐心,他不愿再等?。 以前许清衍的人生只计划了自?己,宁晚蓁从来不在他可以选择的范围内。他们?之间身份悬殊,又藏着一个被人刻意?掩饰的秘密,这么多年他孤身一人步步为?营,并未想过将宁晚蓁绑进自?己的人生里?。 他知道?欲望的界线在哪里?,是不可以贪心,他和宁晚蓁总有一天会站在对?立面。 现在,他想贪心了。 宁家是牢笼,困着他,也困着宁晚蓁。 老爷子想让他做一个无?情的侩子手,亲手斩断宁晚蓁对?他所有的念想,现在他不止不会这样做,甚至还会亲手摧毁她现在所处的充满假象的象牙塔,让她亲眼看到长辈之间隐瞒着她的丑陋现实。 然后?,让她躲进他为?她建造的城堡里?。 不管她是否愿意?。 许清衍今日的反常让宁晚蓁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喝多了,后?面她再怎么问,他都不肯再说话了。被问得多了,他干脆一把抱起宁晚蓁,丢到了床上。 宁晚蓁稍作反应想起来,就感受到属于男性的重量强压而来。 “许清衍——” 许清衍没有出声,回?应她的只有从耳后?蔓延到脖颈的一个一个缠人潮湿的吻。 “晚蓁。” 他在她耳边喘着声喊她。 他从没这样喊过她的名字。 他说:“记住你答应我的事。” 宁晚蓁脑子很乱,全身很软,心跳很快,还处在大脑缺氧的状态。 双臂虚虚揽着许清衍劲瘦的腰身,根本记不起她答应了什么。 她光记得,现在这种不上不下?的时刻,磨得她心尖发痒。 大小姐脾气一时上来。 “许清衍,你能不能别在这时候废话!” 许清衍很轻地笑了一下?,唇瓣贴了贴她耳垂:“急什么。” 宁晚蓁:“……” 脸咻一下?红透。 “你一大早受了刺激一样来惹我,还问我急什么,怎么,你还想现在穿上裤子走人?” 睡醒之后?还在心里?骂了许清衍一万遍的宁晚蓁这会儿已经忘了昨晚是怎么被折腾的,嘴上骂着他“渣男”,手指却胡乱解着他衬衣的纽扣,气呼呼的样子又娇又可爱:“你惹的火,你自?己灭!” 许清衍很听话,一面吻着宁晚蓁,一面反手捉住她的手腕按至她头顶上方?,贴着她唇瓣臣服般开口:“遵命,大小姐。” 宁晚蓁的脑子轰然炸开。 许清衍今天绝对?是疯了。 她百分百确定。 …… 他们?没闹太?久。 许清衍是服务型选手,宁晚蓁是享受型,两人闹到中?午时分才堪堪偃旗息鼓,相拥而眠。 许清衍到底是怎么回?事,宁晚蓁累到没有心思再计较,他偶尔发一次疯也不错,毕竟这个过程还是……蛮带感的。 老爷子在一天后?回?来,他身体不好,但每年抽空去山上吃斋念佛的行程一直没取消过。 他回?来的第二天,宁晚蓁法律上的生日也便到了。 大家都以为?这天就是宁晚蓁真实的生日,纷纷在这天给她送上生日祝福和礼物。 老爷子送了宁晚蓁一枚镶嵌着祖母绿宝石的戒指,他说这是奶奶年轻时候的陪嫁,现在她长大了,即将结婚,这条项链也是时候送给她。 三叔宁丰晟的礼物也送了过来,是一条钻石手链。摸不准宁晚蓁的喜好,送首饰是最好的选择,不容易出错。 三叔亲自?登门送礼,宁晚蓁还没跟他打过招呼,他就被老爷子叫去了书房,书房门紧闭了许久,依稀可以听见里?面老爷子震怒的声音。 好像三叔惹了什么事,在挨罚。 宁晚蓁不参与长辈之间的事,今天也算是她的生日,她不想让太?多东西烦扰她的好心情。 就是有点奇怪,怎么从早上开始就没见到许清衍。 中?午时分,三叔在挨了一顿骂之后?离开了宁家,老爷子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招呼宁晚蓁过来吹生日蜡烛。 宁晚蓁的生日自?从十八岁成人礼之后?就没有再大办过,与爷爷简单用过午餐之后?,她就回?了自?己房间休息。 感谢生日,能让她拥有一天的假期。 温疏雨打来电话,问宁晚蓁晚上怎么安排。 “要不要去我哥刚开业的酒吧?他总叫我多叫朋友过去捧场,但是这年头谁还去蹦迪啊,早几年都玩腻了。” 宁晚蓁对?着手机笑了:“你哥知道?你这么嫌弃他吗?” “不管知不知道?,我就是很嫌弃他啊。别人家的哥哥都是什么雷厉风行冷酷霸总,我哥呢,光知道?玩,天天不务正业,我爸见一次就骂他一次。现在还搞什么酒吧……” 温疏雨重重叹气,“唉,毕竟是亲生的,再嫌弃我都要去给他捧场。” 她再问一遍宁晚蓁:“你晚上到底有没有安排啊,没安排就跟我一起去看看呗。” 宁晚蓁思考了一下?,她倒也不是没有安排。 蒋斯祈早几天就约她晚上一起去看舞台剧。 “蒋斯祈有约我。” “你的相亲对?象?。” “是啊。”宁晚蓁没什么劲地说:“我不想赴约。” 玻璃露水 第20节 “那?你怎么打算,拒绝吗?你爷爷不会骂你吧?” “骂就骂吧,我也不是第一次被他骂。” “行吧,那?晚上怎么说,跟我走么?或者……你更想跟你的阿衍哥哥二人世界?” 温疏雨偷笑着,存了心要闹一下?宁晚蓁。 宁晚蓁撇撇嘴:“什么二人世界,今天人都没见到,估计一大早就去公司忙了。” “好了好了我已经知道?你想选谁了,”温疏雨的笑声都藏不住了,还故作惆怅:“唉,我甘愿做你的第二选择。” 宁晚蓁:“……” 她笑起来:“晚上等?我。” “等?等?等?等?——这个酒很烈的!” 在宁晚蓁端起一杯特调伏特加时,温疏雨吓得赶紧伸手将酒抢走。 夜晚的夜店热闹非凡,电子音乐在耳边碰撞,舞池里?的年轻男女正贴身热舞玩得正欢。 离舞池最远的卡座,仿佛与夜店里?无?孔不入的喧闹分隔开。 宁晚蓁被抢走酒杯,无?奈端起另一杯果?汁含量较多的低度数鸡尾酒,往后?靠向卡坐沙发小小抿了一口。 与平时展示在大众面前温婉大方?的形象不同,今晚她穿了件黑色缎面的水钻挂脖连衣短裙,上衣衣料只遮到胸前位置,毫不遮掩地露出白皙肩膀与纤细锁骨。短裙贴身,勾勒姣好的腰线。 妆容也偏冷艳浓烈,金棕色调的眼影搭配黑灰色的上挑眼线,车厘子色的口红色彩饱和,唇边虚化?,华丽张扬还带点攻击性。 “你就这么怕我喝醉啊?”宁晚蓁笑着问。 “当然怕,怕得要命。”温疏雨嗅了嗅宁晚蓁准备喝的那?杯酒,立刻嫌弃地皱起眉头:“这酒一闻就知道?度数高,你要是不小心喝醉了,你爷爷连我一起骂怎么办。” 她怕的不是宁晚蓁醉酒,怕的是宁老爷子骂人。 读书那?会她们?两人就经常偷偷出去玩,那?时候西城的酒吧夜店被她们?玩了个遍。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人菜瘾还大,两个人明明不胜酒力,却都嘴馋,有好几次喝得不省人事。 一次两次就算了,宁老爷子就当自?己不知道?,但是三番五次的,他就不再纵容,直接命人将还是学生的宁晚蓁和温疏雨从夜店拎出来,当面狠狠训斥了一通。 当时温疏雨被吓哭了,软着双腿被温家司机接了回?去。 第二天在学校见到宁晚蓁,她第一反应就是拉着宁晚蓁掉眼泪:“你太?惨了,你爷爷怎么这么凶啊,你过得什么水生火热的日子啊!” “……” 宁晚蓁拍拍温疏雨的肩膀,以过来人的口吻宽慰道?:“还好,习惯就好。” 掉着眼泪的温疏雨:“?” 完蛋,她更觉得宁晚蓁可怜了。 当年的事给温疏雨留下?不小的心理阴影,今天她把宁晚蓁带来酒吧给哥哥捧场,还得时时刻刻盯着宁晚蓁,就怕她喝多。 “哎,要不要把你的阿衍哥哥叫过来,就咱们?两个多没意?思啊。” 温疏雨心里?打着小算盘,如果?许清衍来了,那?她就不用胆颤心惊了,反正都有人兜底。 宁晚蓁不用想都知道?许清衍不会来,他不会参与,最多就是站在外面等?。 “他才不来呢。叫他还不如叫别人。” “也是噢,这世上两条腿的男人多得是,偶尔换个口味玩玩也不错。” 说着,温疏雨拿出手机:“我现在就给你摇号叫人,咱们?要学会心怀天下?,给每个男孩子幸福。说说看,你想叫什么样的,年龄大的还是年龄小的,嘴甜的还是霸道?的?” 宁晚蓁看着温疏雨煞有介事的样子,认真想了想说:“我喜欢清纯男高。” “啊,不行不行,违法乱纪的事情不能做,”温疏雨吓得赶紧收起手机,在宁晚蓁耳边小声说:“搞未成年犯法的!” 宁晚蓁笑了出来。 这时候温疏雨的手机响起来,她拿起来瞧一眼:“咦,我哥。” 在温疏雨接电话时,宁晚蓁趁她不注意?,偷偷端起刚才被她抢走的伏特加尝了一口。 冰镇过后?的伏特加口感醇厚,酒液在口腔内蔓延,流经喉咙的时候有一点点回?味的苦。 不好喝。 宁晚蓁放下?伏特加,选择回?刚才那?杯低度数的果?汁鸡尾酒,一边喝着一边靠着沙发,望着周遭不断晃动的人群。 热烈的音乐在耳边震动,她没太?听清温疏雨和她哥哥的通话。 “……对?啊我们?早来了,还叫我带朋友来玩,来了你也不好好招待。” “你接朋友去了?接谁啊?又是你的那?些狐朋狗友?算了,我才不要跟你们?一块玩。” “你别来找我,我跟我姐妹两人二人世界正开心呢。” …… 宁晚蓁神智游离着,温疏雨的声音在耳边一直模模糊糊,直到温疏雨很不高兴地挂断电话。 “我哥好烦啊,非要跟他朋友过来找我们?,我们?要不要换个地?” 宁晚蓁回?了一点神,手指松松握着酒杯杯沿,无?所谓笑笑:“没关系,我好像也很久没见到你哥了。” 温疏雨面露担忧:“你真的没关系?” 知道?温疏雨是在担心什么,宁晚蓁稍稍坐直,说道?:“谁规定宁家的大小姐晚上不能出来玩?” “也是。要是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到你爷爷耳朵里?,你千万别说是我带你出来玩的。” “你怎么还这么怕我爷爷啊?” “当然怕,你爷爷凶起来,地球都要抖三抖呢。” 两人玩笑着,忽然温疏雨拉住宁晚蓁的手臂,紧张地示意?她往前面看。 “你快看,我哥身边那?个人是不是你的相亲对?象!”温疏雨努力睁大眼睛,一脸震惊:“我是不是看错了?我哥带的朋友跟你相亲对?象长得好像啊!” 宁晚蓁抬眸看过去,透过攒动的人群,看到了许久没见的温疏雨的哥哥温明川,以及他身边的男人。 “你没看错,是我的相亲对?象。” 宁晚蓁没想到会在这里?和蒋斯祈不期而遇。 晚上她放了他鸽子,没有赴约,没有去看品味高雅的芭蕾舞台剧,结果?却和他在夜店碰上。 四个人在卡座坐定,一时间还有点尴尬。 温疏雨没想到哥哥去接的朋友是宁晚蓁的相亲对?象,温明川也没想到妹妹带来玩的姐妹是蒋斯祈的相亲对?象。 兄妹两如坐针毡,小眼神纷纷示意?对?方?赶紧说点什么来缓和一下?气氛。 两个当事人倒是比这兄妹俩自?然一点,在服务生又送上几杯特调后?,宁晚蓁端起自?己手边那?杯敬了一下?蒋斯祈:“抱歉。” 她晚上拒绝他的邀约,用的理由是自?己身体不舒服。 她为?自?己撒的谎道?歉。 蒋斯祈没计较这些,端起自?己的酒与宁晚蓁碰了一下?杯,说道?:“没关系,不用觉得抱歉。” 两人都抿了一口酒后?,他思考一瞬,说:“生日快乐。” 宁晚蓁微顿片刻,回?了一句:“谢谢。” 他们?不再说话,气氛一下?又冷了。 舞池的热闹和四人卡座的安静形成鲜明对?比。 时间艰难往前拨动,温疏雨第一个受不了,找了个借口:“哥,蓁蓁刚刚喝了点酒,有点不舒服,我先送她回?去,回?家晚了她爷爷要生气的。” 宁晚蓁刚好也想走了。 如果?温疏雨哥哥带来的朋友是别人,她还能坐一会玩一玩打发一下?时间。 偏偏这个人是蒋斯祈。 她在他面前到底是继续扮演那?位矜持大方?的宁大小姐,还是直接不装了呢? 她一时没想好要怎么做,想着还是先走算了。 不过宁晚蓁还没接话,一旁的温明川倒是忽然热情地说:“让斯祈送吧,他没喝酒,正好也开了车,顺路又方?便。” 温疏雨立刻拧着眉毛瞪向自?己哥哥,温明川只当自?己没看到,还特意?问了一下?宁晚蓁:“宁小姐,你介意?吗?” 这要是说介意?,那?就显得很小气。 说不介意?,倒其实真的没什么好介意?的,毕竟谁都知道?宁氏和隆成的相亲局。 宁晚蓁微微一笑:“当然不会。” 好的,她还是选择了在蒋斯祈面前装一下?。 在宁晚蓁和蒋斯祈离去后?,温疏雨差点没把自?己哥哥揍一顿。 “你干什么啊,叫你别来找我非要来找我!现在还非把他们?凑一块,你不知道?他们?不来电啊!!” 温明川赶紧往边上躲:“来不来电又不是你说了算,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来电?” “我——”温疏雨被噎到,气呼呼的说:“我反正就是知道?!” 她忽然又想到什么不得了的事:“完了,孤男寡女,要是蓁蓁被趁虚而入了怎么办?不行不行,还是得我送她回?家——” “我朋友不是那?样的人。” “放你的狗屁,跟你在一块的能是什么正经人!” 温明川:“……” 温疏雨才不相信自?己哥哥,都说什么近墨者黑,她担心蒋斯祈和温明川是一丘之貉,想跟过去的时候被哥哥一把摁住。 “别多管闲事,跟我回?家。” “我不——” 温疏雨都没来得及挣扎,就被哥哥拎着往另个方?向走,看起来是铁了心不让她管。 “温明川你放开我!你王八蛋!我回?去就告诉爸爸你欺负我!!!” …… 夜店开在闹市区,远离了嘈杂震烈的音乐,出来便是夜间的车水马龙。 夜风有些冷。 玻璃露水 第21节 宁晚蓁今晚穿的少,性感明艳,周遭打量注视她的目光一直没停过。 车就停在前面几步远的地方?,很近。 但是蒋斯祈还是很绅士地在半途停下?脚步,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到宁晚蓁身上。 “小心着凉。” 宁晚蓁不自?觉站定,想说什么,最后?还是算了。 她隐约觉得,或许是时候结束这种“试着交往”的关系了。 蒋斯祈将车开往宁宅所在的莫泰庄园,中?途,宁晚蓁让他停车。 下?车的地点恰好是一小段盘山公路,回?宁宅的必经之路。 此刻快接近凌晨,寒春的风多了几分凛冽。 宁晚蓁靠在汽车侧门前,从随身的手包里?拿出烟,点燃。 猩红颤动的火星在她白皙修长的指骨之间显得略微冷感,还带着些消沉意?味。 她没有再花力气再去扮演另一个人,在蒋斯祈面前不再多做掩饰。 宁晚蓁当着蒋斯祈的面熟练吐出一个漂亮眼圈,觉察到他一直注视的目光,便转头,客气问道?:“你要来一根吗?” 蒋斯祈微笑摇头,示意?不用。 宁晚蓁便没再理会他。 这条路几乎没有经过的车,周遭安静,远处莫泰庄园别墅区亮着的灯光在夜色之中?模糊到像天边的星点。 他们?很安静地在车旁站立,吹着冷风。 过了一会,在宁晚蓁手里?的烟快燃尽时,蒋斯祈说:“你和我想象的不大一样。” 宁晚蓁笑了一笑:“哪里?不一样?” “没什么,做自?己挺好的。”蒋斯祈眉眼温润,说的模棱两可。 宁晚蓁却领会到了他话里?的意?思。 她沉默半晌,一直到烟灭,暗沉的夜色笼罩住近在咫尺的彼此。 “我跟你想象的不一样,那?么你,还要跟我协议结婚吗?” 蒋斯祈没有思考,直接回?问:“为?什么不?” “但是我不愿意?。” 宁晚蓁选择摊牌,这一路她想了很多,如果?她一定要找个人结婚的话,蒋斯祈或许就是那?个最好的人选。 可是她不想找个人结婚。 之前的抗拒,到今时今刻,愈发的深。 “我会跟爷爷沟通的,目前来说,我并不想结婚,哪怕是只谈利益的协议结婚,我也不愿意?。” 蒋斯祈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说:“没关系。” 恰好这时,前方?开来一辆车,车灯划破盘山公路的黑暗,最后?与蒋斯祈的车灯交汇相对?。 车停了,车门打开。 许清衍下?车,站在车边,形容清隽,挺阔修身的西服衬得肩颈线条修长。 不近不远的距离,他黑沉如墨的双眸不甚明显掠过宁晚蓁身上的男士外套,之后?静静抬眸,看着她。 宁晚蓁与许清衍对?视着,蒋斯祈的目光从许清衍那?边移到宁晚蓁身上,三个人形成一个微妙三角,总有一个人是多余。 他似乎品出点什么。 “我的人来接我了。谢谢蒋先生,不劳烦你再送我。” 宁晚蓁想将肩上的外套脱下?还给蒋斯祈,蒋斯祈却伸手按了按,没让她脱。他依然还是斯文有礼的模样,微笑看着宁晚蓁。 “宁小姐,刚才的话我们?还没谈完。” 宁晚蓁微顿。 蒋斯祈不紧不慢地说:“你没有选择我,没有关系,我并不会强迫你,这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但是你爷爷很乐意?促成我们?的婚事,或许你还不知道?,前两天他和我家人一起上山找师父算了我们?的八字,挑了日子。” 他说完,没有再说下?去,看着宁晚蓁的目光,像是在询问她,她是否能抗争的过她爷爷。 宁晚蓁在风中?怔了许久,直到蒋斯祈开车离去,直到有人过来,轻轻牵住她泛冷的手。 第16章 位于宁宅西边的小别墅, 在夜色之中寂静无声。 没有开?灯,暗沉笼罩着一切。微弱的月光是唯一的光源,清浅稀薄, 仿佛风一吹就能消散。 晚上几杯酒的后劲姗姗来迟, 酒精麻痹身体,宁晚蓁全身软绵绵的, 依偎在二?楼的沙发里?。 四面?透明的玻璃房, 让她好像住进了小时候喜欢的水晶球,轻轻旋转, 璀璨的雪花亮片漫天飘扬。 关于这个玻璃房,宁晚蓁当时只是随口一说?,这样一个天马行空的想法后来很快就被?忘在脑后。 她出国玩了两个月,再回来时,她见到许久没见的许清衍, 也?见到他为她设计建造的玻璃世界。 然后他们在这个玻璃世界中拥抱, 接吻,做//爱, 袒露在光明之中,又隐匿在光明底下。 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她就被?困在了这里?面?, 困在许清衍为她打造的玻璃世界里?。 耳边传来熟悉缓慢的脚步声, 宁晚蓁听着声音朝自己靠近, 再在身旁停下。 迟来的酒精通过?血液攀爬至她皮肤,白皙肤色上面?泛着一层隐隐约约的红。蒋斯祈的那件外套正?搭在沙发一角, 他走的时候没有带走。 回来这一路, 宁晚蓁因为想着蒋斯祈说?的话,一直若有所思, 完全忘了自己身上还披着他的衣服。 而开?车的许清衍也?没有提醒。 或者说?,这一小段路程,他都没有开?口说?话。 直到回来,宁晚蓁陷在沙发里?,后知后觉地发觉身上这件外套,便脱了放到一旁。 此时此刻,宁晚蓁和?许清衍都浸在黑暗里?,唯独一道浅薄冷淡的月光落在他们中间,像永远跨不过?去的界限—— 有人跨越了这道界限。 许清衍将自己找来的薄毯轻轻盖到单薄的宁晚蓁身上,笼罩着她的寒春的冷意瞬时间被?驱赶。 身体里?的酒精在散发,宁晚蓁的动作也?略微有点迟钝,她先顺着原来视线看着按压薄毯的手指,再缓慢地抬起?眼睫,看到了月光覆盖了一半脸的许清衍。 目光对?上,彼此静止一瞬。 宁晚蓁终于想起?来说?话,她轻着嗓问许清衍:“你是特意来接我的吗?” “现在问,是不是太迟了。” 许清衍声音很淡,却又好?像酝酿着什么,平日藏得?很深的占有欲开?始显山露水。 “他的衣服,我明天会让人送回去。” 宁晚蓁望着近在咫尺的脸,眼神细细描绘过?他立体清隽的五官,眨眨眼笑起?来:“噢,好?。” 许清衍嘴唇微微绷着,似是想别?的,又忍住了,最后只说?:“回卧室睡,在这里?会着凉。” “你陪我吗?” 宁晚蓁从薄毯里?伸出手臂,缱绻揽在许清衍的脖子上,凑近的鼻息里?还带着今晚鸡尾酒里?的果香。 许清衍没有抗拒,所以他们的唇要碰不碰的贴在一块,暧昧到极致。 他们的目光再次碰撞上,宁晚蓁眼睫颤动着,很突兀地流露出一丝难过?。 “蒋斯祈说?,爷爷已经和?他们家挑好?了日子。” 老爷子信佛,信生辰八字,宁晚蓁以为前两天他是单纯地去寺庙烧香拜佛,没有想到他还有别?的目的。 而她一直被?蒙在鼓里?。 “你知道这件事吗?”她问许清衍。 许清衍仿佛也?是刚知道,眼睫微微压下,漆黑双眸凝视着她,不做言语。 “怎么办,联姻好?像已经成定?局了。”宁晚蓁借着酒劲勾住许清衍的脖子,他们之间的距离又近了一些?,唇贴上了,又分开?了。 她的呼吸绵软缠人。 “如果我答应,那以后在我床上的,会是另一个男人。” 许清衍沉默看着怀里?的人,双手虚虚扶在她腰间,之后气息压近,直接吻过?来:“至少现在还是我。” 话音落下,留给宁晚蓁的是一个充满压迫侵略的吻。 宁晚蓁的后背紧贴在沙发上,许清衍的手又紧贴着她的背脊,另只手掌控着她的脖颈。没有充足氧气的窒息感让宁晚蓁觉得?仿佛有一万只蚂蚁在她身体里?咬噬,又痒又麻。 宁晚蓁相信许清衍是喜欢自己的,所有的一切不是她在自作多情。 如果他对?她没感情,那么在她第一次恶作剧似的偷亲他脸颊时,他不会那样慌乱失措,他一直淡然无波的眼眸不会震荡,他的耳朵更不会红。 晚风拂过?他的校服,拂过?她的校服裙摆,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在无人的校园操场,那一刻,她是真的感受到了他给予的最真实的反馈—— 他动心了。 可是现在怎么办呢,她可能要和?另一个男人结婚了。 她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可她又该怎么跟爷爷抗争。 宁晚蓁很后悔,或许一开?始就不该听爷爷的去相亲,更不该为了气许清衍而故意跟蒋斯祈发展。 她好?难过?,这种从心底涌上来的难过?让她不自觉流下了眼泪。 许清衍感受到宁晚蓁脸颊上的湿润,低着脸,一下又一下地吻去她脸上的泪痕。 黑夜无边无际,黑暗从四面?八方灌进他们身体里?,让他们在寒意中彼此相依。 宁晚蓁问他:“你要看着我跟别?的男人结婚吗?” 许清衍停顿住,看着宁晚蓁的目光又沉又柔。 他终于没有再说?“别?任性”的话,也?没有再违心的去促成宁晚蓁和?别?人的婚事,他臣服于自己的心。 玻璃露水 第22节 他说?:“不会。” 他不会看着她和?别?的男人结婚。 宁晚蓁的胸腔一阵一阵发麻,有什么东西在她身体里?炸开?,让她害怕自己听错了,急切地寻找真实感。 “抱我。”她觉得?自己的身体此刻很飘渺,陷在虚无里?,她要求着许清衍,“抱紧我。” 许清衍将宁晚蓁抱紧,高?挺的鼻尖沿着她脖颈下滑,脸埋在她颈窝。 他的心跳脉动,和?身体的温度,终于让宁晚蓁有了一丝真实感。 “你不要骗我。” “嗯。” 他们在彼此相拥中承诺,可宁晚蓁却更觉得?难过?。 也?许是今晚喝了酒,酒精让她变得?脆弱,她没办法保持冷静,没办法去思考应该怎么办。 她只想抱着许清衍,抱紧了,然后祈求,天不要亮。 …… 宁晚蓁第二?天醒来,头疼得?不行。 四周没有许清衍的身影,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昨晚他第一次留下,第一次陪了她一夜,只是醒来之后又只剩下她自己,心内莫名袭上熟悉的空虚和?失落。 床头柜上有一杯水,一片拆开?的药丸,是宁晚蓁每次醉酒之后都会吃的胃药。 这应该是许清衍准备的,他从不会忘记她喝了酒会胃疼。 宁晚蓁刚好?感觉口渴,拿过?水杯喝了一小口,水已经凉了,看来许清衍已经走了有一段时间。 她将胃药吃了,再坐在床上缓了缓神,然后掀开?被?子下床。 窗帘拉开?,早晨的阳光很冷淡,今天似乎不是个好?天气。 不远处的宁宅似乎有些?不对?劲,有车停在那里?,佣人们忙忙碌碌,看起?来是在搬东西。 宁晚蓁站在玻璃窗前看了一小会,并未在意。 她好?累,昨夜耗尽她体力?,现在还有点没缓过?劲,于是又回到床上小睡了一会。 等宁晚蓁睡够了,换好?衣服收拾好?自己回到宁宅,原来搬运的车已经离去。 见到王姨,她问:“爷爷在哪里??” 宁晚蓁还记得?昨晚蒋斯祈说?的话,现在她清醒了,要找老爷子谈一谈。 王姨回答道:“董事长在楼上书房。” 宁晚蓁稍微点头,预备走向楼梯,却被?王姨喊住。 “小姐——” 王姨的神色略显担忧,她谨慎望了望二?楼的方向,劝宁晚蓁:“董事长现在心情不大好?,刚发完火,你最好?不要现在去找他。” “他怎么了?” “他……他早上把阿衍狠狠骂了一通,叫人给他搬家,之后就一直在书房生气,连管家都不敢去敲门。” 宁晚蓁略显错愕,不可置信地重复一遍王姨的话:“爷爷把许清衍骂了?让他搬家?” 王姨小心翼翼的点头。 宁晚蓁还是不敢信:“为什么?” 王姨:“这……我们不好?说?。” 老爷子为什么这么生许清衍的气,为什么怒不可遏地让他立刻搬走,宁家所有人都不知道具体原因,但?其实也?都心知肚明,这一定?和?宁晚蓁有关。 王姨不敢多言,宁晚蓁在问出口的时候自己已经猜到几分。 除了是因为她,还是因为什么? 有什么在宁晚蓁身体里?叫嚣着,她很生气,不顾王姨的阻拦往楼上跑。她先跑到三楼许清衍的房间门口,房门没关,满室空荡。 偌大的房间里?面?,再找不到一件属于许清衍的私人物品,他就像凭空消失在这里?。 宁晚蓁想起?许清衍搬进来的那天,这个房间也?是这般空荡。 他在这里?住了十年,却忽然像被?丢弃一样,说?赶走就赶走,什么都没留下。 宁晚蓁心内升腾着怒火,气到扭头就跑下楼去找爷爷。 宁老爷子正?沉着脸坐在书桌前,看着宁晚蓁用力?推开?书房的门径直冲到自己面?前。 宁晚蓁的眼里?满是气愤,她盯着自己爷爷开?口便问:“你为什么把他赶走?” “没人赶他,他自己走的。” “你不逼他,他会走吗?” 老爷子瘦削凹陷的脸颊动了动,承认道:“是我让他搬走,他没有任何身份继续留在这里?。你放心,我没亏待他。” “没亏待他?”宁晚蓁气得?笑了一声,“爷爷,你到底把他当什么?你利用他,又丢弃他,你怎么能这么无情这么冷血——” “宁晚蓁!” 老爷子勃然大怒,掌心用力?拍向桌面?,支撑着颤巍巍的身体站起?来。 他没来得?及训斥,宁晚蓁就笑着看着他,说?:“你不用凶我,你觉得?我是怕你吗?我只是因为你是我爷爷,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尊重你才会听你的话听你的安排。或许你根本没把我当作你的孙女,你只是把我当作一个工具,就像被?你赶走的许清衍一样——” “啪——” 非常响亮的一声。 这一次老爷子的掌心拍向的是宁晚蓁的脸。 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动手打了她。 宁晚蓁仿佛没感觉到疼痛一般,缓缓转回脸,半边脸颊是触目惊心的红。她直视着自己的爷爷,翘了翘唇角。 “爷爷,你知道你做的最错误的一件事情是什么吗?” “你当年,就不该把他带到我面?前。” 第17章 “你说的没错, 我当初就不该把他接过来,不该管他。” 老爷子横眉怒目的,似乎也在后悔当年自己做的决定。 他早看出宁晚蓁和许清衍之间的问题, 之前一直选择装作没看到, 是为了不让两人有逆反心?理。他需要拿捏他们,管控他们。 他一直都在暗示许清衍不要存僭越的心?, 他以?为他让他们分开, 他们就能立刻断了感情。 万万没想到,人最难断的就是感情。 老爷子望着眼前满眼倔强的孙女, 狠着心?说:“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是你得?看看清楚,你是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身份。” “我是什么身份?”宁晚蓁唇角漾着的是心?寒的笑,她恍若突然明白过来一般, “噢”了一声:“噢, 我是宁家的继承人,一个没有思想没有感情、任你摆布的傀儡娃娃。” 老爷子没想到宁晚蓁会这样说, 稍微愣了愣,随后深深皱起眉头:“你这是什么话!” “实话。” 宁晚蓁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当面反抗爷爷。 小时候她可以?任性,会拒绝不喜欢的事物, 会拒绝爷爷的安排。后来她长大了, 懂事了, 却渐渐忘了该怎么对爷爷说“不”。 这种懂事压抑的是她的本性,限制的是她的自由。 “从小到大, 你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 你想让我在外人面前是什么样子我就得?是什么样子。我的言行,我的形象, 你全都要管,你根本就不关心?真?实的我到底是什么样子,你只关心?你选出来的继承人会不会丢宁家的面子。” 宁晚蓁努力让自己冷静,可是有些话一旦开了口,就收不住。 她现在说的是她这么多年的委屈,就因为这万人羡慕的“宁家继承人”的称呼,她失去了太多太多,从来就没好?好?做过自己。 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也不能选自己喜欢的人,所有的一切都得?依爷爷的心?意,她真?的受够。 老爷子被?这一番话震撼到,一时半会没法回?应。 “爷爷,这些年我真?的过得?很?累,我已经?按你的要求活了二十年,你可不可以?让我有一次自己选择的机会?” 宁晚蓁向老爷子坦白,同时也向这个世上最亲的人恳求道:“以?后我还是会做你一切想要我做的事,可是唯独这一件,可不可以?让我自己选择?” 老爷子沉着脸,知道宁晚蓁恳求的是什么。 思虑过后,纵然心?里不忍,他还是拒绝了孙女。 “婚姻这件事你不能选择,就算不是隆成集团,就算是路边随便拉过来的一个人,那个人都不可能是许清衍。” 老爷子心?底顾虑的东西不能告诉宁晚蓁,他故作无情地说:“你现在就给我清醒过来,别再想那些不可能的事。” 宁晚蓁心?内那点微弱的期盼被?老爷子无情碾碎,她无力地失笑点头:“对,按你的意思,路边的阿猫阿狗都比他有可能。你就不该让他在这里十年,不该让他在我身边十年,以?前你把他硬塞给我,现在你又觉得?不合适了,想要连根拔除。爷爷,你的心?真?是比石头还硬。” 宁晚蓁不想再和爷爷说下去,转身就要往外走。 “宁晚蓁——” 老爷子喊住她。 “你最好?现在就给我收起那些心?思,实话告诉你,我已经?和隆成那边商议过,下个月你们的婚事就会提上议程,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你拒绝不了。” 老爷子在宁晚蓁身后,辞色俱厉:“我最后再说一遍,你和他身份不一样。你现在要是敢任性,我就敢保证下一次他就不只是搬离宁家。” 宁晚蓁听清爷爷说的每一个字,也感受到了他话里话外的威胁。 她忍不住回?头,看着威严仍在的老爷子,心?脏忽然像被?什么用力掐紧。 “你也别想什么要为爱放弃宁氏,要不是你是宁氏未来的继承人,他根本就不会留在你身边。别太天真?了,当你放弃现在的一切,一无所有的时候,你就变得?什么都不是,他也根本不会多看你一眼。” 老爷子的话,像在缓慢揭开一个残忍的事实,血淋淋的,让宁晚蓁有那么一瞬间受到震荡。 宁晚蓁咬紧唇瓣,眼里满是不信,不甘,和不服。 之后倔着脾气?再次转身,直接离开。 送东西过来的司机正好?把车停在宅子前面,和管家一块清点从后备箱取出来的物品。 玻璃露水 第23节 宁晚蓁从宅子里跑出来的时候,他们两个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约而同愣在原地。 宁晚蓁从司机这里抢走车钥匙,问了管家许清衍现在的住处,然后在司机和管家的两脸懵逼中,打开车门坐上驾驶座,头也不回?地把车开走。 宅子里,老爷子拄着拐杖站在书?房窗子前,面色凝重地望着宁晚蓁离去的方向。 将刚才的争吵听得?一清二楚的王姨小心?翼翼走近,尝试着开口:“董事长,其实……阿衍挺好?的。” 王姨观察了一下老爷子的反应,实在忍不住私心?多说了几句:“阿衍最了解小姐,小姐也最听他的话。这么多年,小姐一直被?他照顾的很?好?,无论生活和工作,他从来没出过一次错……” 老爷子沉默听着,过了好?一会,才重重叹气?。 “我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好?。” 后面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那句话,他像是在说给王姨听,又像是在喃喃自语,说给自己听。 宁宅坐落在莫泰庄园地理位置最优越的半山腰,半山腰往上,是择地而建的独栋别墅区。 管家说许清衍搬到了那里。 为了未来顺利接管宁氏,宁晚蓁从来没有掉以?轻心?,她很?累,很?不喜欢学习跟工作有关的东西,但她还是很?努力地逼迫自己做好?。 莫泰庄园是宁氏的楼盘,她很?熟悉。 所以?她只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管家说的房号,就准确无误地把车开到那间独栋别墅前。 12-9。 院落前的木栅栏紧闭着,一侧大理石柱子上的胡桃木门牌正刻着这几个数字。 是管家说的房号。 宁晚蓁再次确认一遍门牌上的号码,随后推开没有上锁的木栅栏,径直朝里面走去。 门铃响了一次。 两次。 三次—— 第?三次的时候,门开了。 乍暖还寒的春天,阳光是稀薄的,风是冷的。 此刻的宁晚蓁也是稍显狼狈的。 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露肩一字领小衫。脖颈,锁骨,一半的白皙圆润的肩,还有及踝裙面底下的脚踝,都露在萧瑟春风里。 因为刚跟爷爷吵过,眼眶潮红,眼睫似乎湿润。 她不止眼睛红,鼻尖也泛着红,左侧脸颊的红更是惹眼。 许清衍看着这样的她,呼吸不由得?沉了下去,握着门锁的手背青筋凸显。 起风了。 许清衍先感受到了风里的凉意,也看到宁晚蓁随风飘动的发丝。他怕她着凉,伸手拉住她手腕将她带进屋子里。 宁氏的房子从来不愁卖,有些位置上佳的房子却不会放出去,有其他的用途。 老爷子确实没有亏待许清衍,送给许清衍的这套房子,算得?上环境位置俱佳,面积也很?大。 可能是因为刚搬东西进来,冷冷清清的房子里面略显凌乱。 许清衍将宁晚蓁带到客厅,让她坐到沙发上,随后去取了一件自己的西服外套披到她肩上。 他没有多停留,又去倒了一杯热水,放到茶几上。 玻璃杯里热水的热气?一点一点袅袅升腾,房子里面忽然再没有其余声响,许清衍面对着宁晚蓁站着,她没说话,他也没说话。 宁晚蓁向来高?傲,像养在城堡里的白天鹅,所有人都宠着她捧着她。加上她性子倔,落泪的次数屈指可数。 此刻她眼底涌上湿意,落泪的时候,平日里的张扬高?傲全然不见?,染红的眼尾让人心?生不忍。 肤白通透,鼻骨薄翘,从眼睑处掉落的泪滴,没有形成泪痕却足够让她看着破碎可怜。 许清衍从未见?过这样的宁晚蓁。 停顿一瞬,他靠近过来,在她身前半蹲着。 他抬手,骨廓分明的碰触到宁晚蓁红肿的脸颊,宁晚蓁却咬着唇,倔强撇开头。 许清衍清瘦的手腕骨在半空停留,一时没有收回?。而后他抚住宁晚蓁的后脑勺,将她的脸转回?来,让她与自己对视。 宁晚蓁的心?脏像是被?什么狠狠咬噬,鼻尖酸涩:“放开我。” 故作坚强的嗓音丝毫不见?强硬与命令,反而渗透出委屈。 许清衍没有听话。 他半蹲着,恰好?是与宁晚蓁平视的高?度。他看着她,随后微微垂下眼睑,手指轻柔地拭去她脸颊上的湿润,指尖想碰触脸颊上的红印,又不舍得?,怕把她碰疼。 “挨打了?”他压着声问。 宁晚蓁没有回?答。 许清衍又问:“因为什么?” 宁晚蓁还是没有回?答。 许清衍猜到了原因,黑沉眼底满是心?疼:“因为我?” 宁晚蓁终于在这一刻破防,她没有只为自己委屈,更多的还是替许清衍委屈,从心?底涌上来的情绪让她像个撒娇的小孩。 “许清衍,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听爷爷的话,凭什么他让你走你就得?走。你明明应该只听我的话的,你是我的呀——” 许清衍心?脏发着颤,感知到宁晚蓁在为他难过,忍不住用掌心?贴着她侧脸,将她的脸微微抬起。 他正视着她湿润的眼睛,再看她红印明显的侧脸,尽量压抑住心?内火气?。 语气?柔和,像在哄她:“嗯,我是你的,以?后我只听你的话。” 第18章 从宁家搬走这件事, 说突然,也并不?突然。 老爷子早就给了许清衍多次暗示,只不?过今早下了?最后通牒, 并直接找人动手帮他搬家。 别墅里面有一些简单基础的生活用品, 许清衍在浴室找了?一条干净的毛巾,浸水湿透后放进冰箱冷冻室, 过了?十分钟后取出?。 他将冰镇过后的毛巾小心翼翼地贴到宁晚蓁挨过打的侧脸, 以此来替她?消肿。 许清衍坐在沙发上?,宁晚蓁就侧着?身子枕在他腿上?。脸朝里侧, 呼吸会不?小心打在他腰腹以下的位置。 宁晚蓁不?自觉动了?动,想变换位置,不?想再看着?许清衍西裤的拉链。 许清衍却略显强硬地按住她?,不?让她?乱动:“别动,冰敷一下会好一点。” 宁晚蓁稍稍放缓呼吸, 没说话, 也听话地没再动。 他们很?安静地保持这?个姿势许久,直到许清衍感觉冰敷的毛巾不?冰了?, 他才?问:“好点没有,还疼不?疼,要不?要再敷一会?” “不?疼, 不?用。” 宁晚蓁趁机推开许清衍的手, 从他腿上?起来, 用手背碰着?冰敷过的脸颊,还残留着?一丝冰凉。 她?刚好背对着?许清衍, 感觉身后的许清衍起身要走, 她?顺手拉住他手腕。 “你早上?和爷爷怎么了??”宁晚蓁转头望着?停下的许清衍,“为什么他那么生气要把你赶走?” 许清衍略微停顿, 随后回答:“他一直想让我搬走,早上?只是刚好有个契机。你爷爷知?道了?昨晚你拒绝蒋斯祈的事,也知?道我和你昨天晚上?一直在一起,他很?生气。” “他一直想让你搬走?” “嗯。很?早就选了?这?栋房子,找人打扫整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怕你知?道了?会和你爷爷吵架,就像今天这?样。” 被说中的宁晚蓁松开了?手,嘴硬道:“你怎么就知?道我会为了?你去跟爷爷吵架。” 许清衍静着?神色居高临下看了?宁晚蓁一小会,而后抬手很?轻地揉了?一下她?蓬松的发顶。 近乎于宠溺的小动作,惹得宁晚蓁身体僵硬,好久都没反应过来。 等她?反应过来时,许清衍早已不?见?身影,不?知?去了?哪。 宁晚蓁觉得自己一定是被爷爷的那一巴掌打懵了?,不?然现在怎么脑子还懵懵的,心跳也跳得乱七八糟。 “早上?放在床边的胃药吃了?吗?” 许清衍的声音忽然响在身后,宁晚蓁不?甚明显地颤了?一下,第一时间平复心绪,转头看向他所?在的方向:“吃了?。”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 “早上?到现在是不?是还没吃过东西?” “……” 宁晚蓁忍了?一小下,问许清衍:“你问题怎么这?么多?” 许清衍动动唇角,好似在笑。 他当着?宁晚蓁的面,解开衬衣领口的纽扣,再抬起手腕解着?袖扣,不?紧不?慢地挽起袖子。 模样漫不?经心的,没有了?平日在宁宅里的紧绷。 “等我一会。” 许清衍说完,走向厨房。 宁晚蓁不?知?道他去厨房做什么,在沙发上?等了?一会后,还是跟了?过去。 宽大的厨房几?乎没什么东西,只有一些锅碗瓢盆。 许清衍站在水槽前洗碗,身形挺拔,宽肩窄腰,有棱有角的衬衣西裤与?这?样的行为似乎并不?搭,可这?样的背影却格外吸引人。 宁晚蓁停在门边看了?许清衍背影好久,之后才?有些不?大明白地问:“你洗碗做什么?” 玻璃露水 第24节 许清衍没回头,专注手中的事,说:“叫了?外送,待会有人送一些食物过来。我先把这?里收拾干净。” 宁晚蓁露出?惊讶的表情:“你要做饭?” 许清衍“嗯”了?一声,宁晚蓁语气里的惊讶又增加了?几?分:“你会做饭?” 他们一起生活了?近十年,宁晚蓁从来没见?过许清衍下厨。 这?些事情宁家一直有专人在做,就算是半夜肚子饿了?想吃东西,也有人随时在厨房待命。 换句话说,宁晚蓁几?乎就没进过厨房,她?以为许清衍也一样。 “有两年我一直是自己做饭。” 在宁晚蓁看不?到的地方,许清衍半阖的眼眸暗淡些许,他想起那段被当作皮球踢来踢去的日子,声音不?自觉低下来:“那是很?久之前了?。” 宁晚蓁稍愣,不?知?怎么突然有种错觉,好像眼前许清衍的背影看起来有那么些脆弱。 她?从来不?知?道许清衍有这?段经历,忍不?住追问道:“很?久之前是什么时候?” 水龙头被关上?,哗哗的水流声戛然而止。 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周遭莫名安静。 许清衍的声音缓慢划破这?道寂静,他说:“我爸妈去世之后。” 这?是许清衍第一次跟宁晚蓁提起自己的父母,第一次提起自己的过去,以前他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跟宁晚蓁说这?些。 或许这?算是打开心扉。 他要将她?纳入自己的未来,所?以他愿意将自己毫无?隐藏地展现给?宁晚蓁。 “被送到孤儿院之前,我一直住在亲戚家,这?家住几?天,那家又住几?天。为了?不?给?他们添麻烦,我经常自己给?自己做饭。” 许清衍的声音太静太沉,宁晚蓁感觉他的每一个字都是狠狠砸到她?心脏上?的。 她?僵滞好一会,才?找到语言。 “你那时候多大?” “八九岁。” 宁晚蓁的心倏地疼了?一下,下意识说:“八九岁还只是个孩子……” 许清衍却淡声道:“没有父母的孩子不?算是孩子。” 没了?父母庇护,就等同失去了?遮风挡雨的保护伞,无?论年纪有多小,都得学会长大,学着?和这?个世界相处。 风雨不?会因为他是个年幼的孩子而绕过他。 世界就是这?样残忍。 许清衍觉得自己好像把话题带的沉重,正沉默的时候,身后忽然贴上?一道柔软。 宁晚蓁很?轻很?慢地从许清衍的背后拥住他,手臂穿过他腰侧,环着?他的腰,侧脸贴靠着?他背脊。 宁晚蓁抱着?他,没说话,好像就只是想这?样抱抱他。 她?现在抱着?的是成年的他,是幼年的他,更是曾经稚嫩的自己。 宁晚蓁觉得自己能懂许清衍的感觉,因为她?也在幼童时期失去了?父母。 不?同的是,失去父母之后,他去了?孤儿院,她?则被爷爷抚养长大。 细究到本质,他们是同一类人,没有父母陪伴的孤单,彼此感同身受。 许清衍感受到属于宁晚蓁的温度,一点一点覆在后背,再渗透进他皮肤与?心脏。 好奇怪,刚才?还在心口的童年伤痕,忽然一下被抚平。 …… 外送的门铃打破了?这?无?声的压抑,关于父母和过去的话题没有再继续下去。 许清衍去开门,用购物袋里的食材,简单做了?一顿饭。 宁晚蓁和他在餐桌前相对而坐,好像是从平时生活的世界中偷了?一点时间,没人打扰的、只属于他们的时间。 宁家所?有人都知?道宁晚蓁现在在哪里,但没有人来打扰过问。 宁老爷子也没有管。 夜幕降临,逐渐而来的黑暗仿佛是在敲他们的门,在提醒他们,该回到现实。 许清衍再一次给?宁晚蓁披上?外套,准备送她?回去。 宁晚蓁抬起眼睫凝视着?他,等目光碰上?,她?摇头坚定地说:“我不?要回去。” 许清衍没出?声。 “我跟爷爷吵了?架,我还在生他的气,他肯定也在生我的气。”宁晚蓁慢慢探寻着?能让许清衍改变主意的点,“万一我回去和他碰上?又吵起来怎么办?他还会不?会再打我?” 她?笑着?看着?许清衍:“他从来没打过我,今天是第一次。因为你。” 宁晚蓁成功了?。 许清衍表情松动,修长清皙的手指按压着?宁晚蓁身上?外套的一角,开口:“想留在这?里?” 宁晚蓁眨了?眨眼,脸上?表情似乎是在问:“不?可以么?” 许清衍的手指顺着?外套布料下滑,自顾说道:“你知?道你留在这?里意味着?什么吗?你留在这?,就意味着?,你正式和你爷爷开战。” “不?止。”宁晚蓁指尖勾过许清衍西裤的裤腰,两人正面贴撞在一块,没有再分来。 她?的眼睛还是对着?许清衍的双眸,眼底有笑意。 “我留下来,还意味着?大家都将知?道我和你的关系。他们都知?道我在你这?里,跟你过夜,肯定也能猜到我们会做什么。” 宁晚蓁再靠近一点,唇瓣一张一合,气息隔着?衬衣落在许清衍锁骨位置。 “许清衍,你敢不?敢?” 回答宁晚蓁的是她?自己的一声惊呼。 她?猝不?及防地被许清衍掐腰抱起,转了?一圈便坐在了?餐边柜台面上?,双腿分开。 许清衍往里挤了?一点,刚要抬起宁晚蓁下巴吻过去,宁晚蓁瞬时偏头躲开。 “窗帘没拉。” 宁晚蓁是故意的,漂亮的长睫毛像蝴蝶震颤的翅膀晃动几?下,眼眸的光影明亮又缠人。 “灯没关,窗帘没拉,你不?怕被人看到?” 许清衍垂眸迎着?宁晚蓁刻意玩闹的目光,而后亲吻她?唇角的笑意,高挑的身躯将她?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里。 “你怕么?”他问。 宁晚蓁微微摇头。 许清衍的手指轻微点碰着?宁晚蓁露出?的一小截腰线,挠心的酥麻感顺着?血液爬满宁晚蓁全身。 他微压着?眼睫,似笑非笑的与?宁晚蓁对视,说:“我怕。” 宁晚蓁刚想嘲笑他没胆子,却听见?他不?紧不?慢地补充完后半句:“你只能我看。” 很?简短的五个字,信息量巨大。 宁晚蓁听出?其中意思,呼吸不?受控地颤了?一下。 随后她?就以这?个姿势被许清衍重新抱起,她?双腿下意识夹住他那截窄腰,往楼上?走的时候,鼻尖总碰撞到一块。 呼吸纠缠。 目光纠缠。 贴在一块的心跳也在纠缠。 这?姿势不?好。 走路的时候她?总被他撞上?,知?道他不?是故意,可这?种要撞进身体的错觉让她?感觉自己好像陷进了?潮湿闷热的沼泽。 很?快,卧室到了?。 第19章 独栋别墅的二楼没有开灯, 月光稀薄,透过?半开的窗户落在卧室内,一半归于清澈一半陷于黑暗。 在暗色之中纠缠的身影倏然停顿, 黏腻汗水沿着?脖颈缓缓下?落, 彼此?的呼吸都很重。 宁晚蓁明明感觉到许清衍滚烫的手心还贴在她背脊,却在黑暗之中看到他忽然而来的克制。 她喘着?气, 胸膛起伏着?, 从刚才的意乱情迷之中找回语言能力。 她不明白地问:“怎么了?” 许清衍微动眼睫,脖颈低下?轻轻吻了吻宁晚蓁脸侧, 骨节明晰的手指缓慢拉回她下?滑的衣服。 他戛然而止,说:“这里不行。” “为什么?” “没有准备。” 宁晚蓁面上?还是刚才未散去的潮红,秀气的眉毛蹙起,一时没明白:“准备什么?” 许清衍停了半晌,目光一直对着?她眼睛, 她仿若真?的没懂, 他才滚动喉结,沉着?嗓子开口:“今天刚搬过?来, 没有想到你会留宿。” “所以呢?” “……” 许清衍不自觉笑了。 他和宁晚蓁不一样,不擅长说露骨的词,此?刻被宁晚蓁惹得, 没办法地说:“没有套。” 今天刚搬过?来, 没有准备这个东西。 他猜到宁晚蓁会跑过?来找他, 但是没有想着?在今天在这里和她做一些什么。 他没准备,当然不能继续下?去。 听明白许清衍的意思, 宁晚蓁的心象征性多蹦了两下?。 玻璃露水 第25节 这个名词从穿着?规整衬衣、表面正经斯文?的许清衍口中说出来, 既违和又?刺激,完全掀起颅内一波潮涌。 这个东西, 西边小别墅里有,宁晚蓁卧室里有,许清衍的房间里有。 他收拾东西搬家的时候没有带过?来,就表明着?—— “你那里的又?用完了?” 他们之间有独属于彼此?的默契,自第一次越界之后,便都各自准备小雨伞以备不时之需。 面对面谈论这个东西,今天倒是第一次。 暗色之中,宁晚蓁脸颊发烫,指尖勾着?许清衍解开至胸膛下?方的纽扣,问他:“你车里的呢?” 上?次他们在跨海大桥底下?,宁晚蓁看到许清衍从他车里拿出一盒,她揪住他衣领就逼问为什么车里会有这个东西。 她脑子里闪现过?很多画面,逼问他是不是跟别人在车里用过?。 当时宁晚蓁才刚开始张牙舞爪,问题没问完就被许清衍没太多耐心的掐住腰身,找着?位置。 当时许清衍是怎么解释这一盒小雨伞来源的? 噢,他一边沉重呼吸一边回答:“上?次买的,忘记带回去。” 宁晚蓁刚听完,还没做好?准备就被迫坐了下?去,一时气得想咬人。 现在再提起那晚,许清衍唇边扬着?无奈的笑,细细轻吻过?宁晚蓁白皙有质感的脖颈皮肤,说着?:“你忘了么,用完了。盒子是你扔的。” “……” 宁晚蓁脸颊发烫,她确实忘了。 那时候她被折腾的云里雾里,感觉就像喝多了断片一样,一些细节现在要许清衍提醒她才能想起来。 “噢。”宁晚蓁翻脸不认人了,推开许清衍,“既然不行就别碰我。” 许清衍撤离的很利落,从床上?下?来,似乎一点都不留恋。 他甚至还去关了窗,拉了窗帘。 临走之前,他说:“这间卧室留给你,我去给你找件我的衣服,你洗个澡睡一觉。明天我让王姨把你的衣服送过?来。” 几分钟前还火烧火燎的宁晚蓁,这会儿就跟淋了一大盆冰水一样,心里忿忿着?,抄起身旁的枕头就朝已?经走到房间门口的许清衍丢过?去。 “滚!” 许清衍停下?脚步,借着?月光回头看她,之后缓慢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枕头,指尖轻轻拍了拍上?面沾着?的灰。 他没说什么,眼眸内有不易察觉的笑意,带着?枕头走出房间。 被留下?的宁晚蓁更气了。 哪有人像他这样的,把人撩出火了又?自己跑了。 宁晚蓁感觉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急需被纾解却无法被纾解,把她折磨的哪哪儿都痒。 许清衍这个混蛋,每次都这样。 他第一次这样留下?她的时候,她就不该纵容,应该好?好?找他算账。 那是宁晚蓁从生日会跑出来的第二天,因为前一晚无故消失了一段时间,她回来后被爷爷狠狠训斥了一番。 就连第二天早上?,爷爷都没给她好?脸色。 宁晚蓁脾气上?来,再次玩消失。 宁宅里的人都以为她跑到外面去了,并不知?道她其实一直都在平时几乎没人会去的储藏室。 宁晚蓁躲在储藏室里,点着?烟玩。 偶尔抽烟是解压,没什么太大的瘾,她并不想年纪轻轻就变成老烟枪。 当她燃完半包烟的时候,无人问津的储藏室门口多了声响,有人推门进来。 杂物堆砌,烟雾缭绕,墙壁最上?方的小窗有风扇在动,外界的光影也跟着?晃动。 宁晚蓁抬起头,看着?许清衍绷着?表情?走过?来,停在自己跟前。 许清衍垂落在额前的刘海恰好?遮住他紧蹙的眉,视线凝在宁晚蓁手中的火机和闪烁着?火光的烟头上?,他不发一言,直接夺过?这两样东西。 宁晚蓁没有跟他抢,就保持着?原来靠墙而坐的姿势,看着?他毁灭火机和烟。 “你不要命了?” 许清衍压抑着?火气,盯着?宁晚蓁的眼睛问。 他在生气,她能感受到。 这种?感受让宁晚蓁忽然心情?畅快,笑意盈盈地问许清衍:“你在担心我?” 许清衍不想回答,弯身拿走地上?的另外半包烟,再拉住宁晚蓁的手腕,要将她拉起来。 “跟我出去。” “不要。” 宁晚蓁拒绝离开这,想挣脱许清衍的手,可他力气比她大的多,她再怎么挣扎都还是被他强拉着?站了起来。 宁晚蓁不服气,拽住许清衍的手臂就咬了下?去。 她咬得用力,许清衍偏偏不怕疼似的愣是没有松开手。 最后还是宁晚蓁先认输了,改变策略,红着?眼睛略显可怜地望着?高出自己好?多的许清衍:“我不想出去挨爷爷的骂。” 就这一句,让许清衍不自觉心软。 许清衍神情?松动,松了手,手臂上?的牙印格外的深。 他没有在意,只说:“董事长出门了,你现在出去不用担心挨骂。” 宁晚蓁却不听,直勾勾地问许清衍刚才没回答的问题:“你是不是担心我?” 许清衍依然没答,宁晚蓁就继续问:“你是担心我在这里抽这么多烟会猝死,还是怕我一不小心就点燃了杂物引发火灾?” 她往前一步,半边身体似有若无地贴上?。 “你别否认,你要是不紧张我,昨晚怎么会跑出来找我。你也别说你对我没感觉,你昨晚都亲我了。” 女?孩子软绵的身体重量像压在许清衍心上?的重石,他忽然无法正常呼吸。 控制不住的身体反应也是少年最意外又?很不意外的秘密。 难掩,极易被发现。 宁晚蓁看着?许清衍这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抿着?唇等着?他回答,没等到他开口,先等到了逐渐蔓延到她这儿的滚烫。 她滞了片刻,转而笑起来,眼眸里满是明艳的张扬得意。 “许清衍,你的身体出卖了你,你装啊,继续装啊,你自己看看你现在——” 宁晚蓁的笑意突然僵在脸上?,她被许清衍很用力地吻住,双脚甚至往后踉跄了两步,后背砰一声撞到了墙壁。 年少无知?不懂技巧,空有的蛮力那样凶狠,宁晚蓁大脑一片空白,甚至产生一种?她会死的错觉—— 她会死的,会被许清衍拆吞入腹。 他好?狠,好?用力。 他们相互磕绊着?接吻,撞到一旁的置物架,架子上?的杂物掉落下?一些,砰砰声响都没他们的喘息声大。 宁晚蓁缺氧了,整个人都懵着?,在许清衍发疯结束喘着?气的时候,她终于回过?神。 许清衍知?道自己刚才很冲动,用最后的理?智让自己停下?,想维护住两人之间岌岌可危的界线。 可惜宁晚蓁没有让他如愿。 宁晚蓁直接将许清衍推倒,他摔在地上?,还没起身,宁晚蓁就按住了他。 宁晚蓁坐着?少年没办法掩饰的秘密上?面,面对着?许清衍,直视他眼睛: “你敢不敢继续?” 许清衍清隽深刻的眉目微恍一瞬,手指圈住宁晚蓁扯着?自己衣领的手腕,试图推开她起来。 宁晚蓁坐的很死,怎么都不肯放过?他。 他们越是推扯,身体就越是纠缠。 一直到宁晚蓁不受控的闷哼一声,全身僵住。 脸颊泛红,皮肤出着?虚汗。 她不动了。 许清衍也不动了。 他们不知?道该怎样处理?目前的状况,是手足无措,也是青涩渴望。 墙壁上?的窗户风扇还在不断转啊转,宁晚蓁裙摆下?的秘密越来越像漩涡,直接将他们两人袭卷了进去。 后来,许清衍压抑着?少年心性,用仅存的克制将宁晚蓁推开,跑离了储藏室。 …… 宁晚蓁在许清衍的浴室冲了个澡,换上?刚刚许清衍送过?来的衣服。 是宽松的白色男士衬衣。 走出浴室,宁晚蓁就被等在门口的男人吓了一跳。 “你在这里起码也出个声吧,想要吓死我吗?” 许清衍姿态松散地靠着?墙壁,身上?规整的衬衣在不久前被扯得发皱凌乱,目光沉沉落在宁晚蓁身上?的白衬衣上?,仿佛是在确认这一次她穿的是他的衣服。 然后他不顾宁晚蓁的反抗就将她打包抱起。 “许清衍你干什么——” 宁晚蓁和许清衍一块摔到床上?,还没反应过?来时,耳边覆来一道低沉男声:“现在可以继续了。” 第20章 ——“现在可以继续了。” 玻璃露水 第26节 宁晚蓁记得她对许清衍说过类似的话。 那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好像是他们第一次真的跨越界线拥有彼此。 那是距离宁晚蓁成人礼过?去几个月后。 自成人礼越线之后, 许清衍一直和宁晚蓁保持着距离。 临近期末,他们学业都忙,宁晚蓁忙着备考, 许清衍则经常留在他所就读的西大。 偶尔在家里碰上面, 许清衍会不着痕迹地避开宁晚蓁的目光。 那日在储藏室发生的事,仿佛将要成为彼此之间消逝的秘密。 宁晚蓁不是卑微讨好的性?格, 她知道许清衍在躲自己, 却一点都不着急,她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宁晚蓁没有等太久, 合适的时机到?了。 参加高中毕业典礼的那天早晨,宁晚蓁准备出门?,恰巧碰上了从三?楼下来的许清衍。 他们一上一下,一高一低,无声注视着对方。 许清衍处在光影的尽头, 垂着眼, 没什么多余的神情?。 宁晚蓁则眨动眼睫,微微笑了一笑:“你会来吗?” 许清衍没有出声, 眼尾弧度平静冷淡。 宁晚蓁又问:“今天我毕业了,你不祝我毕业快乐?” 几秒安静过?后。 “毕业快乐。” “谢谢。” 宁晚蓁没有多留,也没有再问许清衍会不会来参加自己的毕业典礼。 他不会来的。 他没有身份来参加。 宁晚蓁并不介意向外人介绍许清衍的存在, 只是许清衍恪守身份界线, 从不给人讨论的机会。 许清衍在宁家的这些年, 非常低调,外界几乎不知道宁家有这个人。大学之前, 他和宁晚蓁同校, 一个高中部,一个初中部, 在学校即使?碰上也装作不认识,不会打招呼。 司机的车已经在外面等,宁晚蓁踩着阶梯下楼,深灰色的校服裙摆前后摇晃。 少女身形偏瘦,透过?白?色的短袖制服衬衣,能?看?到?她后背略微凸出的蝴蝶骨。露在外面的半截手臂,细腻白?皙,晃人眼。 许清衍看?了许久宁晚蓁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眼前。 克制住的心跳,在汽车引擎声响起?的那瞬间,骤然挣脱束缚。 …… 六月的日光晒人,毕业典礼冗长无趣。 走完一系列形式之后,便是亲戚朋友和毕业生的留影时间。 宁晚蓁没有家人过?来,爷爷忙着公司的事,或许早就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周遭是同龄人的热闹,他们青春的散场很隆重,宁晚蓁青春的尾声却很潦草很孤单。 温疏雨跑过?来拉她和自己一起?合影,顺带把她拽进自己和哥哥的合照之中。今天温疏雨的父母也没有来,只来了哥哥温明川。 三?个人合影之后,决定提早离场。 临走时,一个女生叫住了宁晚蓁,递给她一束包装精致的鲜花。 这天宁晚蓁很迟才回家。 温明川带她和温疏雨去飙车,庆祝她们即将走向成人世?界。 飙车的速度和激情?,最后搭配上一打开就直冒泡的香槟酒,给宁晚蓁稚嫩的青春画上了一个小小的句号。 回到?家,宁晚蓁肯定是被爷爷骂了一通。 她对爷爷的训斥充耳不闻,没回楼上卧室,再次出门?,去了西边小别墅。 初夏的夜晚,黑沉夜空繁星点点,透过?头顶透明的玻璃,能?清晰看?到?星星的闪烁。 宁晚蓁抱着双腿靠坐在沙发上,安静望着头顶的星。 香槟酒遗留在她身体里的酒精已经挥发不少,她在醒酒,也在等待。 熟悉的脚步声划破四周寂静。 宁晚蓁缓慢转头,透过?唯一亮着的微黄壁灯,看?到?了少年清瘦修挺的身影。 他手上拿着一盒药,在宁晚蓁的目光中略微停步,而后转身去倒水。 几分钟的时间,他重新走向宁晚蓁,将水杯和药一同递给她。 灯光疏淡朦胧,宁晚蓁抬眸凝视着许清衍的眼,没有伸手接过?他递过?来的东西。 “你今天去了。”她很确定地说。 许清衍目光平静,只说:“你喝了酒,先吃药。” “既然去了,为什么还要托人把花给我?”宁晚蓁不理会许清衍的话,兀自追问着:“为什么不亲自送给我?” 微妙的僵持过?后,许清衍收回递东西的手,将水杯和解酒药放在了一旁茶几上。 看?他要走,宁晚蓁喊住他:“许清衍,你现在怎么不躲我了?你不是躲了我很久么?” 光影勾勒着许清衍平直的肩线和一动不动的身形,他背对着宁晚蓁,选择用沉默回答。 宁晚蓁很有耐心地望着他背影。 她知道他去了她的毕业典礼,他托人送的那束花上面夹着一张卡片,是他的字迹。 她认识他的字,之前有一段时间,她甚至还模仿过?他字迹。 卡片上,他写着:毕业快乐。 他是唯一一个到?现场的人。 至于许清衍为什么没有出现在她面前,宁晚蓁知道原因?。 如?果有些事情?需要对别人解释,那么最好一开始就不要让这件事发生。 许清衍的身份不好解释,他和宁家的关系不好解释,他和宁晚蓁的关系就更难解释。 “许清衍,谢谢你。” 宁晚蓁的声音忽然放低,在沉静夜色中透露出一丝难察觉的柔弱,“谢谢你来了,没有让我一个人毕业。” 许清衍终是没忍住回头。 再坚硬的心,都抵不过?宁晚蓁一瞬间的示弱,百般克制故作冷硬,最后化为绕指柔。 可是透过?夜色,他看?到?的是宁晚蓁明亮的眼睛,以及她微微上翘的唇角。 许清衍分辨出宁晚蓁刚刚是故意的,只是为了让他回头。 却分辨不出她刚才的话到?底是不是真心实意。 他们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对视,她像势在必得?的猎手,问眼前的人:“现在要继续上次没做完的事吗?” 当宁晚蓁的视线从许清衍的脸划到?喉结,隔着距离也能?感受到?他此刻努力绷着的气息。 她再次抬起?眼睫,与他沉得?透不出一丝光的眼眸对上。 无声的对视一点一点收紧,氧气越来越少,气压让心跳重重颤跃。 宁晚蓁知道许清衍不会拒绝自己,就像知道他肯定会来这边给她送药倒水。自从他第一次没忍住亲吻了她,她就知道他没办法再封闭他的欲望。 人是会贪心的,尤其是知道某些事不可以做的时候,这种贪心会像一万只虫子?在身体里咬噬,会放出心底最深处的渴望。 “宁晚蓁,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许清衍说话时,凸起?的喉结滚动,极致压制忍耐。 宁晚蓁望着他,眨了眨眼,细白?的手指从裙摆底下摸出一小片方形包装的东西。 她什么都没说,安静又笃定地看?着他,没有躲闪,也没有蓄意勾引。 越是这种样?子?,越能?惹人绷断理智防线。 宁晚蓁手腕被用力攥住的时候,手中拿的方形小片掉落在地,呼吸骤断一瞬,之后涌进来的全是许清衍的气息。 他的手掌毫无隔阂的扣在她腰侧,吻她的时候,像是缴械投降自暴自弃,甘愿当掉入她陷阱的猎物,甘愿沦为她的裙下之臣。 …… 第二天清晨,独栋别墅。 宁晚蓁的意识先清醒过?来,还未睁眼,先感受到?离自己很近很近的身体温度。 她缓缓睁开眼睛,眼前恰好是许清衍凸出明显的喉结,线条流畅的脖颈。 他穿了一件简单的棉质t恤,她身上也穿着同款。 这里没有宁晚蓁的衣服,昨晚穿的许清衍的衬衣,后来被暴力扯掉,扣子?都绷掉了几颗。 其实宁晚蓁对最后没太多印象了,因?为实在是太晚太晚。 大概就记得?许清衍在结束后给她换了一件适合睡觉的t恤,他也洗了澡重新换了衣服,再一起?相拥而眠。 第一次相拥而眠是在国外,这是第二次。 平时他们即便偷偷跨越界线,却从不在对方那里留宿,默契保持着彼此之间的秘密。 现在不一样?了。 反正宁家所有的人都知道,宁晚蓁在这里。 宁晚蓁放缓呼吸,悄悄抬眼,望着许清衍清隽的睡颜,干净,沉静。 她往他怀里贴靠一点,离他跳动的心脏更近了一些。 他的心脏跳动的频率跟她好像是一样?的。 宁晚蓁忽然有一种很不真切的感觉,她觉得?现在的一切好不真实,怕是梦境,梦醒了梦境就破碎了。 玻璃露水 第27节 从小到?大,宁晚蓁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爷爷从来不会在物质方面有所亏待。但她的情?感却是匮乏的。 父母在她五岁离世?,爷爷严厉,她似乎从没感受到?过?家庭的温暖。 至于朋友,所认识的人都会因?为她宁家大小姐的身份而对她处处恭维,除了唯一交心的温疏雨,她便再没其他朋友。 许清衍的出现,让十五岁的宁晚蓁第一次懂得?少女心动是什么感觉。 那种不受控制的小鹿乱撞,偷偷看?他的时候怕被他发现又怕他没发现,拼了命的想让他看?到?自己,让他离自己近一点—— 刚开始宁晚蓁就像是卑微的暗恋者,她的骄傲不允许她这样?低到?尘埃,然后她就变成了肆意任性?的明恋掠夺者。 夺走许清衍的初吻,不顾他的抗拒亲他,高高在上地撩拨他。 她应该是成功了的。 起?码此时此刻,许清衍正抱着她。 …… 天光大亮之后,许清衍因?为生物钟准时醒来,比他早醒十多分钟的宁晚蓁装作刚醒的样?子?,揉揉眼睛,从他怀里撤离。 他们今天要去公司。 宁晚蓁与许清衍相继洗漱,安静收拾自己,不约而同地恢复成工作上的关系。 与以往不同的是,他们这次是从同一张床上醒来。 王姨送来的衣服已经放在别墅门?口。 许清衍替宁晚蓁取过?来,宁晚蓁换上衣服之后,再用王姨一起?送来的化妆品化了个淡妆。 司机没有在门?口等候,许清衍开车,和宁晚蓁一块去公司。 途径半山腰时,宁晚蓁从副驾的车窗往外看?,看?着远处模糊不清的宁宅,微微笑着问许清衍:“你猜爷爷会不会很生气?” 没等他回答,她就又笑了,自顾自地说:“他肯定很生气。” 许清衍则略一沉默过?后,问宁晚蓁:“现在还会怕他骂你吗?” 宁晚蓁摇头:“当然不怕,我早不是十几岁的孩子?了。以前会怕他发火,现在……我倒是希望他发火。” 至少老爷子?发火的时候,她能?和他把所有事情?摊开来说。 “我已经让王姨把我的东西打包,晚一些会送到?你那里。” “送到?我那?” “对啊。”宁晚蓁笑吟吟地用手指勾勾正在开车的许清衍的耳朵,调戏着:“以后要伺候好我噢,许特助。” 第21章 关于宁晚蓁搬过来这件事, 许清衍没有拒绝。 或许这就是他们反抗老爷子的第一步。 只要老爷子?没开口?,他们依然会为宁氏做事,会在公司忙碌, 但是他们没有再回宁家。 王姨往许清衍这儿送来一些宁晚蓁的东西, 宁晚蓁和许清衍都没跟她打探老爷子?的态度,似乎并不关心。 老爷子?那边也很安静。 自从宁晚蓁跟他吵了一架跑出去, 他便没有再?过问宁晚蓁的事。 他们维持着一种看似相?安无?事的僵持。 外?界没有关于这方面的风言风语, 大概是宁家人的嘴都很严,也可能是有人下过命令, 不允许往外?说半句。 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温疏雨。 【你爷爷就这样让你搬出来了?】 【他竟然没有反对?】 【还是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温疏雨从宁晚蓁这知道?她和许清衍一块出来住的消息,简直震惊掉了下巴。 微信消息一条接一条,一直没停过。 宁晚蓁上下划动手机屏幕,看完温疏雨所有的消息之后, 微微抿唇, 动动手指回复道?:【暴风雨没来之前,先好好享受一下这难得?的宁静。】 温疏雨发了一个竖大拇指的表情。 之后她问:【那你这算是和他同居了吗?】 同居。 宁晚蓁细细回味这两个字, 这是她从来没想过的词。 她和许清衍的这十年,虽然中间?有过一小段时间?他们分隔两地,但出国前和回国后, 他们都一直住在一个屋檐底下。 或许那也算是同居? 宁晚蓁给温疏雨回了一个模棱两可的表情包。 楼上卧室传来开关门的声响, 卧室里面浴室的水流声也停了, 估计是楼上的人已经洗完澡。 宁晚蓁放下手机,从客厅沙发上起来, 踩着楼梯缓慢往上走。 他们在这里住了几天, 重新叫了保洁来打扫过,七七八八的生活用?品也购置了一些?, 这儿似乎没有刚搬来的那天那样冷清。 浴室的门半开着,里面氤氲的水汽往外?疏散了一些?,空气中漂浮着丝丝玫瑰甜香。 是沐浴乳的味道?。 是宁晚蓁挑的。 吹风机的声音很静,宁晚蓁倚在浴室门边,看着背对着她吹头发的男人。 他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滴着水,上半身浅灰色的t恤肩头因此?洇了一圈圈深色水迹。单薄清瘦的肩胛骨随着他拿吹风机的动作?,凸显晃动。 真奇怪,工作?的时候西装革履不苟言笑,看着像是个成熟沉稳的男人。 可洗完澡,额前头发耷拉下来,又让他看着又像是个没有长大的少年。 镜子?上的水雾散了一点,模糊照映出身后的人。 许清衍发觉之后,停了吹风机,回头看向宁晚蓁,见她一动不动看着自己,不免问道?:“怎么了?” “我们现在是在同居吗?” 宁晚蓁直视着许清衍的眼睛,问。 许清衍没有再?继续吹头发,放下吹风机,回过身正对着宁晚蓁,反问着:“你觉得??” 宁晚蓁没有明确给出回答。 可他们只需对视一眼,就能知晓彼此?答案。 默契有时候真不是个好东西,特别容易让他们心知肚明,让嘴巴省了很多事。 “许清衍,你会不会后悔?” 宁晚蓁想起温疏雨说的“暴风雨前的宁静”,其实她一直都明白,爷爷不会这么容易就放手,现在的平静不过是在酝酿一场更大的风暴。 “你会担心失去你现在的一切吗?” 许清衍定定看着宁晚蓁,若有所思地开口?:“我现在的一切是指什么?” “指爷爷给你的工作?,给你的生活。”宁晚蓁重复地问,“你会不会担心失去这一切?” 许清衍沉默须臾,薄薄的眼皮微垂着。 “不会。”他回答。 “既然你不怕失去,以前为什么还那么听爷爷的话——” “我更听你的话。” 宁晚蓁顿了一下,见许清衍靠近过来,她喜欢的玫瑰甜香裹挟着他的气息翻涌在她鼻尖。 他的脸在眼前放大,细碎刘海半遮着眉毛,发尾湿漉。 “比起我,你可能失去的更多。”许清衍语调平静,凝视着宁晚蓁的眼睛,用?她的问题问她:“你会不会担心失去现在的一切?” 回答许清衍的是宁晚蓁仰起脖子?轻轻落在他唇上的吻。 唇瓣贴了一瞬,分开。 她用?细白的手臂搂住他脖颈,让他稍微弯身,与自己的高度平齐。 “我不会。”宁晚蓁呼吸微颤,声音却?坚定。 许清衍垂着眼注视着她,又问一遍:“不后悔?” “不后悔。” 许清衍眼底有光颤动,心内情绪翻涌几分,随后揽住宁晚蓁的腰,将她拥紧。 “以后就算你后悔,我也不会放手。” 宁晚蓁不明白许清衍的意思,以为他是不相?信自己,刚想推开他发脾气,却?感受到他胸腔内坚实跳动的心脏。 她忽然跟着失去力气,陷进?这个看似强硬的拥抱里。 有一瞬间?,她很想问他,你爱我吗? 可下一瞬间?,她又不想将这句话问出口?。 爱这个字,用?嘴巴说出来会显得?庸俗。 她怕庸俗,又怕得?不到庸俗。 说到底,她也是个胆小的俗人,无?法免俗。 一周后。 春季的尾声,雨水又开始淅淅沥沥。 雨天阴郁压抑,不好的消息通常都会在这时候传来。 许清衍接到孤儿院那边的消息,曾经收养他的院长肺癌晚期,已经放弃治疗。 玻璃露水 第28节 她不想生命最后的日子?在医院度过,便回到了孤儿院,想趁着最后一点时间?见一见曾经从她这里离开的孩子?们。 被宁老爷子?接走的这些?年,许清衍并没有跟院长断了联系。 父母离世之后他受够了亲戚朋友们的冷漠,直到碰见院长才感受到了一丝丝人心的温暖,他对她一直很感恩。 每年他会抽空回去探望,会给那里的小孩送去衣物和食物,每一次,年过半百的院长都会亲切地喊他“阿衍”,会说他又长高了,都快不认得?了。 许清衍在雨天的车内坐了很久,想着过去的事,表情沉峻。 车外?雨声充斥耳边,车内的安静像齿轮咔哧咔哧地有节奏般缓慢转动,一声又一声,冗长又清晰。 他花了几分钟消化完这个消息,之后给国外?的虚拟号打去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也是刚知道?这个消息,情绪不佳。 彼此?相?互沉默一段时候后,对方说:“我买最近的机票回来。” 许清衍滚动喉结,很轻地应了一声:“嗯。”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通话界面的通话时间?在不断跳动,变化的数字像是给对方的一种无?声陪伴。 彼此?安慰,相?互难过。 电话挂断之后,许清衍望着车前玻璃,细密雨丝之间?出现一个人影,他收拾情绪,打开车门下车。 宁晚蓁与温疏雨约了午餐,刚结束。 许清衍来接她,她躲到许清衍的伞下,两人一起回到车上。 雨天很烦人,宁晚蓁坐在副驾上,不高兴地抿着唇,用?纸巾擦拭着衣袖沾染上的雨水。 擦着擦着,她忽然发觉车内莫名的低气压,于是抬头,看向一旁没有发动车子?的许清衍,问:“怎么不走?” 许清衍侧眸与宁晚蓁对上视线,声音略沉:“我需要离开几天。” 宁晚蓁疑惑着:“去哪?” 许清衍没回答,宁晚蓁像是察觉到什么,略紧张地问:“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许清衍伸手用?指尖碰了碰宁晚蓁紧紧蹙起的眉毛,抚平之后,才缓慢地说:“杨院长快不行?了。” 宁晚蓁呼吸微滞,眼睛轻眨,已经能从许清衍平静的表情之下感受到他心内的难过。 她知道?的,许清衍口?中的杨院长就是他曾经待过的那家孤儿院的院长,许清衍每年都会回去探望她。 那位院长在他心里很重要,像亲人。 “她怎么了?” “癌症晚期。” “你要去见她最后一面?” “嗯。” 明白过后,宁晚蓁点着头,没有再?多问什么,只说:“那你去吧。” 许清衍却?看了她许久,问她:“不问我要去多久?” “你现在是以下属的身份向我请假吗?如果是,那就告诉我要去多久,要请多少天假。”宁晚蓁不悦地拨开许清衍覆在自己脸侧的手,“如果不是,就不需要告诉我,你处理完了自然会回来。” 许清衍用?被宁晚蓁拨开的手重新握住她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她手背,像是一种承诺。 “我会尽快回来。” 宁晚蓁敏锐觉察出什么:“你在担心什么?” 许清衍低着眸看她:“担心你。” 宁晚蓁却?笑了。 “地球没了你不会不转,你不用?担心我。” 许清衍不知在想什么,低低“嗯”了一声。 见他这样,宁晚蓁有些?懊恼自己为什么不擅长安慰人。 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应该安慰他,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想了很久,然后说:“许清衍,生死有命,不要难过。” 这样的安慰有些?许笨拙,说出口?的瞬间?宁晚蓁就后悔了,可许清衍却?轻轻笑了。 他看着她问:“在安慰我?” “……”宁晚蓁脸上有些?挂不住,别扭地别开头,“不许笑——” 许清衍伸手将她的头扳回来,两人距离近了一些?,鼻尖气息撞在一块。 宁晚蓁躲不开许清衍直视的眼神,便放弃,垂着眼睫承认:“对,在安慰你。” 稍一停顿之后,她柔声说:“别难过,你还有我。” 第22章 许清衍简单处理了一下手头的工作, 与宁晚蓁告别,驱车赶去距离西城市中心四小时的孤儿院。 这场雨下了一整夜,独自留在别墅里的宁晚蓁几乎一夜未眠。 凌晨时候她收到许清衍的信息, 他说他到了。 即便是安心下来, 她还是睡不着。 大概是雨声太吵了吧,劈里?啪啦, 到第二天天亮仍是没有停歇。 宁晚蓁按时出门, 原本预备自己开车去公司,打开门, 看到一早就等候在门口的宁家司机。 司机老罗撑着雨伞,站在车边,冲宁晚蓁恭敬地打招呼:“小姐。” 宁晚蓁许久没回宁家,自然?也许久没见到司机,稍微愣滞过后, 点了一下头。 她在司机的护送之中坐进车内, 等司机上了车,她问:“谁让你过来的?” “阿衍说他这些天不在, 让我过来接送您出行。” 原来是许清衍。 宁晚蓁心内松一口气,她还以?为是爷爷,以?为许清衍前脚刚走?, 爷爷就按耐不住了。 “爷爷最近怎么样?” “董事长挺好的。” 这样最好。 宁晚蓁没有再询问爷爷的近况, 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心思却?杂乱,没来由的不安。 她睁开眼, 侧眸望着车窗外模糊的雨幕, 心内牵挂着城市另一端的许清衍。 不知道他是否已经见到杨院长,不知道他现?在心情怎样。 手指不自觉划动手机屏幕, 在聊天界面?上停留许久,最后还是选择锁屏。 明明分开十二小时都没到,宁晚蓁却?感觉已经过去一万年。 这不是什么好的征兆,她好像有点太依赖他。 宁晚蓁轻呼一口气,整理心情,预备以?最好的状态回公司。 十多分钟后。 宁氏集团25层。 秘书赶在宁晚蓁的步伐之前,替她推开董事长办公室的门,之后便?毕恭毕敬地回去秘书室工作。 宁晚蓁却?在门口多停留了片刻,脚步顿足,神色微定?。 董事长办公室里?面?,已经有人在等候。 瘦骨嶙峋的老人拄着拐杖背对着门口的方向,头发?花白,似在巡视四周。 听闻声响,他缓缓回头,眼色森然?,目光如勾。 宁晚蓁与老爷子对视一番,踩着镇定?的步伐走?进来。 些许日子未见的爷孙俩,面?对着面?,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小小的僵持过后,老爷子先?结束了这番对峙。 他哼一声,道:“这么多天都不回家,我不来,你是不是就不打算见我了?” 宁晚蓁没答话,她猜准老爷子是特意挑今天过来,便?绷着表情,态度并不算好。 老爷子见她这样,话锋一转,服软似的说:“行了,你还打算跟爷爷生?多久的气。你和阿衍的事,我暂时不管,结婚也不逼你。我给你充足的时间好好想清楚。” 做好心理准备打持久仗的宁晚蓁以?为自己听错,怔滞过后,十分错愕地望着老爷子。 “你是我唯一的孙女,我能拿你怎么办。脾气闹够了,就回家来。不管你和阿衍现?在是什么关系,孤男寡女住在一块传出去终归是不好听。我已经让人收拾好你的房间,今晚就回来。” 老爷子的话听着像命令,又带了几分关心:“我知道阿衍这几天不在,你一个?人住外面?不安全,我不放心。” 宁晚蓁的反应有些迟缓,老爷子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态度让她实在措手不及。 “爷爷——” “好了,这事就这么说定?。今天过来这一趟,并不是因为这个?。” 老爷子刻意避开了这个?话题,转而说起他今日要与宁晚蓁谈的正事。 “宁氏现?在有多少活期资金,你应该清楚。你留下一部分足够周转的,其余转到你三叔账上。” 宁晚蓁还没从上一件事重缓过神,老爷子的这个?要求又让她震惊几分。 “爷爷,你要做什么?” “这不用?你管。你只管照做就行。” 宁晚蓁摇着头,拒绝:“不行,公司本身的周转资金就不充足。” 老爷子瞬间皱起眉头,一改刚才?好言相说的态度。 玻璃露水 第29节 “你现?在就按我说的办,你三叔现?在需要这笔钱。你应该知道我还没有全部放权,完全可以?不借你的手去安排。我这样做,是为了不让公司的人对你有所非议,免得他们说你没有实权。” “爷爷,我做不到。三叔为什么需要这么多钱,他如果真的需要,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 刚才?老爷子那一番糖衣炮弹并没让宁晚蓁冲昏头脑,此刻她很清醒,非常坚决地对他说“不”。 宁晚蓁不明白三叔怎么会需要老爷子出马筹集资金,按理说,三叔每年的分红并不少,完全可以?富裕度日。 老爷子板起一张脸,握着拐杖不高兴地敲了两下大理石地面?:“我现?在不是在跟你商量,是在命令。” 宁晚蓁心内有疑问,面?上没表现?出来,权宜之后,说:“你没有在跟我商量,但是我需要跟别人商量,这不是什么小事。” “你要跟谁商量?阿衍?”老爷子冷笑一声,提点着宁晚蓁:“看来你是太把他当回事,他不在你就做不了决定??晚蓁,你想想清楚,到底谁坐在董事长这个?位置谁是助理。” 说完之后,他又缓了一点态度,却?是实实在在地给宁晚蓁压力。 “行,你商量。我就坐在会客室里?等。” 许清衍接到宁晚蓁的电话是在极其寂静的早晨。 与宁氏所处的市中心不同,孤儿?院地处偏僻,四面?环山,没有钢铁森林的喧闹和快节奏,只有雨水冲刷下的清净。 院内的孩子,大大小小的,都去了附近学校上课。 空闲下来的志愿者阿姨在打扫卫生?,给孩子们整理床铺,收拾衣物?。 杨院长住在院后的小楼里?,她终身未婚,也没有个?一儿?半女,现?在照顾她的是她当年第一个?收养进院的孩子。 按年龄,算是阿姨这一辈,许清衍一直喊她梁阿姨。 昨晚许清衍连夜过来,见过杨院长,陪了她许久。 梁阿姨在隔壁收拾出一个?小房间,让他去睡,他并没有过去,而是守在杨院长的床边,直到天亮,手机震动。 看到是宁晚蓁来电,许清衍没有片刻怠慢,怕吵醒正在睡觉的杨院长,他极其轻声地起身离开。 走?到二楼过道上,才?接起电话。 细密的雨水被风携卷着涌进二楼的露天过道,许清衍靠在栏杆一侧,掉了些许墙皮的斑驳柱子为他遮挡了部分雨水。 他问电话那头的人:“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我三叔出了什么事?” 宁晚蓁从来不拐弯抹角,直接问出自己心里?最疑惑的事,并将刚才?爷爷让她做的事说了一遍。 “我很奇怪,三叔到底怎么了,爷爷为什么不惜动用?公司的资金去帮他。” 许清衍半阖着眼,目光尽头是楼前被风雨吹拂的香樟树,枝叶摇晃,摇摇欲坠。 “你三叔确实出了一点事。” 一夜未眠,他的嗓音比平时沉哑许多,说的话却?慢条斯理,“前段时间他在国外炒期货,亏了不少。” 宁晚蓁一直不知道这件事,惊讶之余,豁然?开朗。 “所以?他之前会帮我劝董事会那群人卖掉城中那块地皮,他其实是想要资金去炒期货——可是他怎么会亏这么多,察觉到有风险就应该收手了吧?” 面?对宁晚蓁的疑问,许清衍知道答案,但是没有说,他只说:“人总归是贪心的,亏了就想赚回来,最后越亏越多,很正常。” “那爷爷要我做的事,我应该做吗?” “你在打电话给我之前,其实已经有自己的答案了。” 许清衍循循善诱着,极其平静,“你觉得应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别人的意见不重要,你才?是那个?最清楚宁氏现?况的人。” 是的,在打电话给许清衍之前,宁晚蓁心里?是有自己的答案的。 她不过是想确认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 如果爷爷真的是想给三叔弥补亏损,那这将会是一个?无底洞,宁氏会被掏空。 宁晚蓁心定?下几分:“好,我知道了。” 这通电话似乎要这样公事公办地结束了,两人却?都没有第一时间挂断。 彼此轻浅的呼吸透过电流响在耳畔,好似对方此时此刻就在自己身旁。 过了一小会之后,宁晚蓁轻声问:“你还好吗?” “嗯,还好。”许清衍稍微停顿,在震耳欲聋的雨声之中,说:“有点想你。” 这几个?字一出,电话那头的人忽然?噤了声。 而后便?传来嘟嘟嘟的忙音—— 宁晚蓁挂断了电话。 宁晚蓁有被许清衍说的那句“有点想你”惊到,不知作何反应,下意识就把电话挂了。 许清衍从来不会说这样的话,她第一次听他这样说,猝不及防红了耳朵。 心脏很不听话的乱跳,扑通扑通的,完全不受控制。 而许清衍这边,似乎是猜到宁晚蓁此刻的反应,眼底浮上笑意,又很快散去。 一切都在按他的计划进行,宁丰晟破产,宁老爷子出手,不管宁晚蓁做什么样的决定?,宁丰晟都保不住。 宁氏也会保不住。 他并不想这样做,他原本的目标只有宁丰晟,可是宁老爷子非要逼宁晚蓁跟他人联姻—— 宁氏没了,联姻的资本也便?没了。 许清衍想着,快了,他很快就能将宁晚蓁拯救出困着她的牢笼。 雨很大,雨幕之中出现?一个?黑色修长的身影,缓慢地朝许清衍所在的小楼移动。 许清衍察觉到他,目光静静跟随着他移动。 他没撑伞,只着了一件黑色连帽衫,帽子戴在头上,被雨淋得浑身湿漉。 走?到一半时,他忽然?停下,似有所感地抬头。 两人的视线,便?隔着雨雾,在半空对上。 遥遥相望。 第23章 少年偏白的脸从湿透的黑色兜帽之中露出, 睫根漆黑,浸了雨雾的眸子漆黑没有生气,散发?着一种散淡的冷漠。 他和许清衍是有一些相像的, 他更像是年少模样的许清衍。 年龄也比许清衍小了几岁。 “小深回?来了?” 梁阿姨见到叶深突然回?来的, 又惊又喜,连忙将浑身湿淋淋的少年领进小楼, 嘴上?不停念叨:“怎么也不撑把伞, 待会院长见到你这个模样可不得心疼死,快去换件衣服。” “好些时?间没见, 你好像长高了不少,但是怎么看起来瘦了不少……” “唉,国外?的食物不养人,待会?阿姨给?你做几道你喜欢吃的菜。” …… 随着梁阿姨一声声的絮叨,叶深随她走上?楼, 与二楼过道站着的许清衍对上?视线。 “阿衍, 小深回?来了,你们肯定也好久没见了吧?” 梁阿姨很开心这两个孩子又重新回?到这里, 急忙去跟杨院长说叶深回?来的这个好消息。 许清衍则和叶深隔着一小段距离相对而站,他看着叶深,少年初长成, 身形单薄, 确如梁阿姨所说, 长大了,瘦了。 “去换件衣服。” 叶深从来不喊许清衍一声哥哥, 但会?听许清衍的话。 他没有言语, 拎着一个小行李袋,转身走向一旁的房间。 许清衍依然站在二楼过道上?, 静看栏杆前?不停落下的雨滴。 没几分钟,叶深换了干净的衣服出来,先去旁边看望杨院长。 等再出来,已经是二十?多分钟后。 老旧的二层小楼浸润在这春日?尾声的细雨里,少年走到许清衍身旁,气息很静,与他站在一块,安静看雨。 许清衍轻轻侧目,看了叶深一会?,而后收回?眼神,重新看向模糊雨幕。 时?光仿佛倒回?到许清衍刚到这里的时?候。 也是这样下不完的雨,不适应环境的他总一个人待在角落,情愿跟雨水作伴,也不愿去跟其他孩子玩。 后来,他身边多了一个人陪他看雨。 当时?许清衍十?岁,而叶深还只是个二岁多的小孩,刚学会?走路,没学会?说话。 由于过于安静内向,院长甚至带他跑过好几家医院,担心他得了自闭症。庆幸的是,诊断证明他不是自闭症。 这个总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小孩,不喜欢跟小朋友一起玩,但很奇怪,在许清衍过来之后,就很喜欢跟着许清衍。 两个一大一小的人总安安静静待在他们自己的角落里,奇妙又和谐。 许清衍像是看着叶深长大,看他从一个小婴童一点一点的长成如今的少年模样。 他记得去年将叶深送去国外?读书的时?候,叶深才刚过完十?八岁生日?。 雨声略显嘈杂,在这嘈杂之中,叶深先开口,说了见面?之后的第一句话。 但是他是问句: “你那边是不是要结束了?” “嗯。” 许清衍的手?臂搁在锈迹斑斑的栏杆上?,雨水浸湿他的衣袖,他仿佛没有察觉一般,微阖着眼,不知在看什么。 他应着:“可以收尾了。” “结束之后,还会?按原计划出国么?” 闻言,许清衍眸色定了片刻,漆黑双眸蕴着琢磨不透的光。 玻璃露水 第30节 一开始他是这么打算的,等结束宁家这边的事,就离开西城。但是现在—— 叶深侧头望着许清衍,从他眼底看出一丝犹豫,不免勾起唇角,早有所料地笑了一笑。 “我就知道。”叶深说,“你一开始说等合适的时?机,后来又提早动手?,能让你改变主意的应该只有那个人。” 叶深其实是不大喜欢宁晚蓁的,一个娇气任性的大小姐,总欺负使唤许清衍,他面?上?不喊许清衍哥哥但实际上?最喜欢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 年纪还小的时?候,他总为许清衍抱不平。 后来慢慢的他就发?现,他这个被?欺负的哥哥好像是心甘情愿听那位大小姐的话。 那会?儿懵懂稚嫩,不明白许清衍是为什么。 等长大一点,到了青春期,叶深就明白了,那就是所谓的喜欢。 喜欢不是什么好东西,感情更不是什么好东西。 叶深一直觉得,许清衍被?感情这东西绊得太深了。 “是不是应该礼貌一点?”许清衍眉头微蹙,以哥哥的身份教育叶深,“不要称呼她为‘那个人’。” 叶深撇撇嘴,轻哼一声:“她是你的宝,又不是我的。” “看来你在国外?这一年什么都没学到。” “学了,怎么没学。一边上?课,一边替你盯人,还替你打了一场漂亮的仗。” 叶深在这方面?有天赋,对数字敏感,又天生无畏,十?几岁的时?候为了给?院长减轻投资压力?,拿着仅有的一点零花钱去炒股。 他靠炒股赚了一大笔,但是因?为未成年,用的是许清衍的账户,炒股的事自然而然被?许清衍发?现。 许清衍没有责怪他,甚至不想埋没他这方面?的能力?,特意将他送去国外?读书。 但是这小孩,知识学了,能力?强了,脾气也见长了。 “我去陪院长。” 叶深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杨院长,他想回?杨院长那里多陪伴一会?,走了几步,又回?头。 “哥哥。”他可算是喊许清衍一声哥哥了,但说的话倒不是什么好话。 “你有没有听说过,越漂亮的女?人越危险?” 许清衍黑沉的眼底静得没有波澜,听着眼前?少年嚣张笃定地说:“她一定会?害死你。” 在叶深走后,许清衍才滚动喉结,很轻地笑了一声。 这小孩,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喜欢宁晚蓁啊。 宁氏这边。 宁晚蓁再一次拒绝了宁老爷子的要求。 宁老爷子听完之后,立刻从会?客沙发?上?起身,枯瘦的右手?紧握住拐杖,手?背凸显的青筋触目惊心。 “这就是你商量的结果?!” 宁晚蓁冷静面?对几乎暴怒的爷爷,回?答道:“是我考虑的结果,跟他人无关?。” “跟他人无关??”宁老爷子显然不相信,铁青着脸,“你三叔是你的亲人,别?人可以袖手?旁观,但你不能。你今天必须把事情给?我办了!” “爷爷,你明知道三叔是怎么回?事,这根本是无底洞,你要赔上?整个公司吗?” “公司是我的,你现在的位置现在的一切都是我给?的,你没资格说这些话。” 宁晚蓁定了几秒,感到一股力?不从心的无语。她笑了起来:“你以为你给?的这些我想要的?既然你这么疼三叔,那为什么不把公司交给?他,反而交给?我。是因?为我年纪小,更好被?你掌控吗?” 宁老爷子仿佛被?戳中软肋,忽然绷着脸闭紧嘴巴,不回?应宁晚蓁的话。 宁晚蓁慢慢收敛笑意,态度坚决:“爷爷,既然现在你把公司交给?我,我有权力?拒绝你的要求。你当然可以直接越过我去办你要办的事,我阻止不了。反正我这边,是不同意。” “好,看来我不该来跟你商量。” “爷爷,你不是在跟我商量。” 老爷子冷笑一声,心中已然有了自己的决定。 “晚蓁,你做的很好,阿衍这些年把你教的很好。”他将这事迁怒到许清衍身上?,“但是你太听他的话了,这不是什么好事。” 宁晚蓁瞬间警觉起来,预感到爷爷接下去要说什么。 果然,她听到老爷子冷声无情地说:“他不能再留在你身边。” 一个多小时?前?,他还在说不干涉他们的事,现在却又收回?那些话—— 宁晚蓁着实觉得可笑,心底又蕴着无名火,紧紧盯着老爷子问:“你想做什么,让他走?赶他离开公司?” “是又怎么样,怎么,你这次也要跟着他一起走?”老爷子用极其不屑的口吻说,“你可以走,我不会?拦着你。这世上?最靠不住的就是爱情,你去追求你的爱情,尽管去。反正你抛弃一切跟随他,最后肯定会?被?他抛弃。” 爷孙俩的对话到此结束,不欢而散。 宁晚蓁独自留在会?客室里,满腹怒气和委屈,眼圈都被?气红。 她知道自己爷爷是个感情淡漠的人,他年轻时?候就杀伐决断,否则不可能白手?起家还在业界打响名号。他那么无情,那么不看重感情,却偏偏疼爱小儿子。 这样看起来他好像又不是完全没有感情,也会?有恻隐之心。 宁晚蓁忍住情绪,紧抿嘴唇。 她是不会?认输的。 许清衍是她的人,谁都没办法把他赶走。 今天的雨不知为何突然大了起来,雨水落在高层玻璃上?,断裂成蜿蜒水流。 距离电梯几步之遥,宁老爷子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站在宁氏集团走廊的落地玻璃窗前?,望着外?面?突然瓢泼的大雨,面?色沉峻。 老管家已经安排好回?去的车,前?来迎接老爷子。 他停在老爷子身后,恭敬询问道:“董事长,车已经准备好,现在直接回?家吗?” 老爷子却闭而不言,眼神定定。 过了好一会?,他才缓慢开口。 “阿衍什么时?候回?来?” “预计明后天。他只交代下面?两天的工作,估计没准备陪杨院长走完最后一程,会?先回?来公司。” 老爷子若有所思,思虑出什么后,眼皮不自觉收紧两下。 “雨天路滑,雨这么大,山路不好走,意外?是常有的事。” 老管家听得滞在原地,好半天才听出老爷子话里的意思,脸上?满是诧异:“董事长……” 老爷子冲他摆了一下手?,示意他不要说下去,决心已定,狠戾的双眸不见一丝迟疑。 他下达命令:“去办吧。” 第24章 傍晚时?分, 许清衍接到?宁氏秘书室那边的电话,知道了宁老爷子?已经越过宁晚蓁将公司大部分的资金汇到了宁丰晟的账户上。 可惜宁丰晟在国外的投资亏损得太厉害,这?笔钱填进去, 仍然填不满这?个?大窟窿。 还是叶深做的太?漂亮, 下钩子?紧紧勾着宁丰晟,等鱼咬钩就开始收网, 宁丰晟意识到不对想停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许清衍听完电话那头的汇报, 没有任何一丝意外的情绪,他早猜到?宁老爷子?会这?样做。 老爷子?这?么疼小儿子?, 任何事?都愿意为小儿子?兜底,赔上一个?公?司又算得了什么。 一切都在许清衍的预料之内,但仍然有能让他心绪有所波动的人。 那个?人就是宁晚蓁。 电话挂断之前,许清衍问?:“大小姐现在情况怎么样?” “小宁总早上跟宁董事?长吵了一架,中午那会儿公?司账户上的钱被转移, 她知道后好像没太?大的反应, 但一整个?下午一直坐在办公?室里,我们都不敢进去打扰。” “她现在还在公?司?” “没有, 已经走了,刚走没多久。” “去了哪?” “这?就不清楚了,可能是回家了。” 许清衍没有再说?下去, 应了一声之后便挂断了电话。 天色已经渐暗, 下不完的雨像解不开的毛线球, 让人陡生?糟乱心绪。 半开的房门传来两声轻叩声。 敲门声让房内背光而站地许清衍敛下心内情绪,不紧不慢放下手机, 转身看过去。 叶深懒洋洋地靠在门边上, 收回敲门的手,挑挑眉:“吃饭了。” “你们先吃, 我跟院长告个?别。” 听许清衍这?样说?,叶深一下站直,少年身板牢牢挡住门外晦暗的光。 他眉头蹙起来,问?许清衍:“你现在要走?” 许清衍已经做好决定,没什么需要收拾的东西,径直走向门口的叶深,停下后说?:“我先回去一趟,处理完事?情再回来陪院长。” 他们相对而站,哪怕叶深这?几年已经拼了命的长大,却始终没有许清衍高。 他低许清衍半个?头,面对许清衍时?,总像是被许清衍居高临下地看着。 但是说?话的语气倒从?不会弱: “现在天黑了,又下雨,你这?么着急回去做什么,你那位宁大小姐又没出什么事?。” 许清衍很轻地笑了笑:“你就当我放心不下。” 然后他很轻易地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少年,走出这?间小房间。 叶深追过去,想说?“能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可见许清衍那高挑挺拔、不容改变的背影,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算了。 女人可真麻烦。 玻璃露水 第31节 真能影响人。 …… 杨院长放弃医院的治疗,回来养病之后,可能是因为心情好,气色比用药的时?候好了不好,安静坦然的等待着生?命的尽头。 这?两天她想见的孩子?都见到?了,倒是没什么遗憾。 听闻许清衍有事?要回去一趟,院长没有挽留他,而是半靠在床头,虚弱的手轻轻握住他的,气若游丝道:“去吧,不用再特意赶过来,能见到?你我已经很满足。你别因为我而误了你的事?。” 许清衍轻轻摇头,对杨院长说?:“没有误我的事?,我很快会再过来看您。” 许清衍和杨院长告别,两人彼此都不知这?是否会是最后一面。 在许清衍即将离开视线时?,杨院长喊住他。 “阿衍……” 许清衍回头,看到?记忆里年轻温柔的那位院长,病态苍白的脸上满是岁月的痕迹,她老了,但是笑得还是那样亲切。 “阿衍,”杨院长说?,“院里那么多孩子?,我都很放心,唯独小深。小深是我照顾过的孩子?中最让我放心不下的,他太?聪明太?自负,脾气倔,太?容易出事?情。他跟你关系最好,也最听你的话。我走了之后,你一定要好好看着他,照顾他。” 面对杨院长恳切的交待,许清衍不露半分情绪,微微笑着点头:“您放心,我会的。” 话语落下,他继续离去,盘桓在心底的那种无力和难过,开始无限放大。 他多希望自己?的预感是错的,多希望,这?不是杨院长最后留给他的话。 车停在孤儿院门口,许清衍撑伞走到?孤儿院门口时?,蓦然顿住步伐。 一身黑衣的少年站在门檐底下,戴在脑袋上面的卫衣兜帽露出他桀骜漆黑的双眸,他冲许清衍笑了笑:“走吧,正?好想坐坐你的车。” 华悦庭的负二层,地下车库。 温疏雨将车钥匙递给宁晚蓁,满脸的不放心:“你真要去找他啊,都晚上了,不如等到?明早,让司机送你去。” “不想等了。” 宁晚蓁接过温疏雨的车钥匙,按了一下上面按钮,滴滴两声,车灯瞬间亮起。 她跟温疏雨借车,就是不想回宁家,也不想再动用宁家的关系。 爷爷今天的做法让她很寒心,失望到?达一定的程度,心就不再有任何起伏。 此时?此刻,她只想见到?许清衍。 “你现在跟你爷爷闹成?这?样,估计不好收场了。”温疏雨说?,“如果?你是恋爱脑说?不定还好办一些,直接离家出走私奔,你爷爷哪能管的住你。” 宁晚蓁想想也是,用手指勾了一下落在耳侧的头发,淡色的唇抿着,露出个?笑来。 “是挺可惜,没长恋爱脑,责任心倒是很强。”她自嘲着,又隐了笑意,“不过以后,爷爷可能不再需要我这?份责任心了。说?不定我还能轻松一点。” 这?么多年,宁晚蓁一直努力成?为爷爷想要的那个?继承人,哪怕违背心意,再苦再累,她都没有怨言。 可是她的爷爷从?没看到?她的努力,只看到?她表面的任性。 宁晚蓁不多花时?间逗留,温疏雨送别她,小小地叹了一口气,叮嘱她:“路上注意安全。” 宁晚蓁冲她点点头。 两人预备就此告别,车库内开进来一辆车,明亮车灯恰好从?她们身上扫过。 随后,这?辆被雨淋湿的车突兀地在她们身旁停下。 宁晚蓁停顿片刻,她认识这?辆车,在这?个?地方见到?这?辆车并不奇怪。 是蒋斯祈的车。 所以她见到?下车的蒋斯祈,目光更是平静冷淡。 蒋斯祈下车之后,稍作顿足,之后朝宁晚蓁走近几步,依然是平日那副斯文温和的模样,笑着跟宁晚蓁打招呼:“宁小姐。” 此刻宁晚蓁没心情应付他,没理会他的招呼,从?他脸上收回视线就打开车门上车。 汽车引擎发动的瞬间,她摇下车窗对车外的温疏雨说?:“我走了,不用担心我。” 温疏雨跟她摆摆手,脸上在笑,眼底却藏着些担忧。 等宁晚蓁开车离去,温疏雨才注意到?一旁的蒋斯祈,他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宁晚蓁离去的方向,眸色深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虽然蒋斯祈是温疏雨哥哥的朋友,但他们并不熟,没见过几次也没说?过几句话,这?会儿只剩下他们两人了,温疏雨便觉得尴尬。 准备悄悄溜走时?,蒋斯祈忽然喊住她。 “温小姐,宁小姐要去哪里?” 温疏雨停下来,回头望着蒋斯祈,犹犹豫豫一番后,说?:“我觉得……她无论去哪里都不关你的事?。她不喜欢你的,而且你也不喜欢她。别因为什么所谓的联姻硬是凑到?一块,人生?苦短,勉强自己?多难受。” 温疏雨说?完就跑了,留在原地的蒋斯祈好半天后才抬起眼睫,双眸暗得不见一丝光。 谁说?他在勉强自己?。 他并没有勉强自己?。 蒋斯祈绷紧神?色,稍许停顿之后,重新走向自己?的车。 开门,上车,利落地追随宁晚蓁而去。 …… 雨天,夜晚,马路上车流成?线,车尾灯光在夜雨之中闪烁,散发着刺眼的光。 下雨堵车是常事?,汽车发生?摩擦也是常事?。 跨海大桥上面有几辆车碰撞在一块,几名交警正?在冒雨处理,还有两名交警在一旁疏导交通。 宁晚蓁的车混在车流之中,行动缓慢,走走停停。 车前玻璃的雨刷富有节奏感地划动,眼前世界一会清晰,一会模糊。 宁晚蓁见堵着这?样严实,便放缓心情,用手机给许清衍拨去电话。 第一个?电话的等待音结束,通话自动挂断。 她又拨了一次,依然没人接。 而这?时?候,蒋斯祈的电话打了进来。 宁晚蓁瞥一眼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的名字,不想接,直接选择挂断。 走走停停的车流终于有了松动,经过交警疏导,前方道路不再拥堵,汽车一辆接一辆地往前开走。 宁晚蓁跟在他们后面,经过车祸碰撞点时?,她往外看了一眼,是程度很轻的追尾。 前方道路宽阔起来,宁晚蓁收回视线,往下踩了一点油门。 正?当宁晚蓁快要通过这?座跨海大桥时?,车祸中心点一阵骚乱,其?中一个?追尾的车主拒不配合交警的酒精测试,挣脱开交警的桎梏就跑回到?自己?车上,猛踩油门逃跑。 他的车加速往前,将油门踩到?最大,车轮在桥上路面打滑,转了两圈之后直接冲撞上前方的几辆车。 宁晚蓁从?后视镜里看到?后面的情形,直觉不大妙,她甚至都来不及思考,就被拖进了这?场无妄之灾—— 警笛声响彻夜空,120急救车鸣笛而来,跨海大桥上面的汽车东倒西歪,地面残留下大量的汽车零碎部件。 突如其?来的撞击力让宁晚蓁已经不知自己?现在身在何处,意识模糊,安全气囊给她带来窒息感,心跳很缓慢,口腔内有很重的血腥味。 眼前一片黑,什么都看不到?,只听得到?耳边的嘈乱,穿透耳膜,让她的思想一点一点凝结。 这?是一种存留在记忆里的熟悉的感觉,从?遥远的过去袭卷而来,那些被遗忘的记忆重新找上宁晚蓁,她恍恍惚惚地,好像从?黑暗中看到?了爸爸妈妈的脸。 无法拼接的记忆碎片像打碎的玻璃,在宁晚蓁的脑海内闪烁。 爸爸说?刹车好像失灵了,妈妈在后座抱紧年幼的她,惊恐地问?要怎么办。 他们的车一直在加速,最后直接撞上山体。 那年她五岁,保护她的不是安全气囊,而是她妈妈的身体。 她活了下来,她的父母却死在了那场车祸里。 年幼的她因为创伤后遗症,事?后什么都记不起,甚至也记不起爸爸妈妈最后对她说?了什么。 当时?她太?小了,记忆太?碎了,时?间太?久远了,如今能回忆起的就只有这?种相似的身体昏沉,意识消退,眼睫无力再眨动。 这?时?候,姗姗来迟的来电铃声响了起来。 手机早已掉落在车内不知名的角落,碎裂成?几条裂缝的屏幕上显示着来电人:许清衍。 …… 宁宅。 宁老爷子?孤身坐在书房,空气死一般寂静。他在等待着什么消息,直到?老管家在楼下接到?电话,匆匆跑上来。 “董事?长——” 老爷子?表情晦暗不明,嘴角抽动两下,冷着声问?:“事?情办完了?” 老管家连忙摇头,着急地说?:“不是,是小姐出事?了!隆成?集团的小蒋总刚打电话来通知,小姐在跨海大桥上出了车祸,现在救护人员在那抢救——” “你说?什么?!” 老爷子?咻一声站起来,起身太?快导致他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他满脸的不可置信,抓住过来扶自己?的管家的手臂,面露焦色:“你再说?一遍,晚蓁怎么了?” “小蒋总说?现场已经封锁,他在那边也不知道小姐现在情况如何,伤者很多,好多人在抢救,不知道小姐是不是也……” 管家还没说?完,宁老爷子?就迈着踉跄的脚步往门外走,急得好似是要立刻赶过去。 可是他没走两步,就急火攻心,一头栽到?了地上。 第25章 清晨, 雨停。 医院的重?症监护病房,病床边堆满各类仪器,吸氧机在不间断工作, 躺在病床上的人眼皮松动, 缓慢睁眼。 脸上的戴着的氧气罩缓缓送来新鲜氧气,除了吸氧的声响, 耳边多了开门?声, 再是径直走?向自?己的脚步声。 宁老爷子刚醒来,视线模糊不清, 等?困难侧头,看到病床边站着的人,面色骤变。 那人?却一脸平静地看着此刻不能动弹的他,伸手拉过一侧的椅子,在病床边坐了下来。 “你……” 玻璃露水 第32节 宁老爷子戴着?氧气面罩, 脸色苍白又难看, 被?许清衍冷然的视线紧盯着?,手指不自?觉抓紧床单。 “戴着?面罩不好说话么, ”许清衍开口,像以前事事照办一般,询问着?:“需不需要我帮你取下来?” 老爷子重?重?呼吸着?, 氧气面罩一时覆满白雾。 很快, 氧气面罩被?取下。 许清衍重?新坐回到病床前的椅子上, 骨节清晰的修长手指拨动着?取下来的氧气面罩,再抬眸时候, 漆黑的眸子又冷又沉。 “董事长, 你是不是很疑惑,为什?么一醒来就看到我?” 许清衍刻意?把每一个字都说得?缓慢, 这就像是一把一把刀,凌迟着?病床上的宁老爷子,凌迟着?他那颗心虚的心脏。 “比起您的小儿子,您还是差了一点点。如法炮制的意?外,没有如您所愿,所以现在我能安然无事地出现在您面前。” 老爷子脸色发白,几乎没有一丝血色,失去氧气,暂时不会有什?么问题,但说话的嗓音早已没有先前那般有力。 他听得?很清楚许清衍在说什?么,眼底的震荡久久没有平复。 “你……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您要跟我装傻吗?” 许清衍唇角微勾,冷漠地笑了一笑,眼神犀利下来。 他说:“可是我已经不想跟您装傻了。” 十几个小时前,许清衍和叶深一同返程,途径蜿蜒山路的时候,他接到老管家的电话。 许清衍在宁家十多年,管家对?他多多少少有些感情,实在狠不下心听老爷子的命令。 “我现在好好地坐在这里,您应该很失望。您觉得?我有些碍路,就想着?制造个意?外除掉我,在您的眼里,人?命原来就这么不值钱?” 许清衍说话的时候,眼睫轻抬,眸光像尖刀一样?钉在老爷子脸上。 “应该是不值钱的,谁的命都不值钱,包括你的儿子儿媳。” 宁老爷子开始挣扎,勉强从病床上支撑起上半身,企图拿出以往的威严来恐吓胡言乱语的许清衍。 “你——你闭嘴!你在乱说些什?么!” 许清衍静静看着?他,慢条斯理?地问:“我是在胡说吗?” 老爷子僵住,许清衍接着?说:“原本我一直疑惑为什?么您的小儿子会那么狠心,能对?亲哥亲嫂下手。现在我明白了,原来是一脉相承。” 被?戳中软肋的老爷子的胸脯因呼吸而前后剧烈起伏,终于听明白许清衍到底在说什?么。 “你知道??”他几乎不能相信,“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一直都知道?。你以为七岁小孩就没有记忆?很可惜,我都记得?。我记得?我爸去世前发生的每一件事,记得?我妈一遍一遍地对?我重?复我爸是怎么死的,我妈跳楼前留给我的遗书,我几乎倒背如流。” 许清衍扯开这么多年的面具,一字一句,极其平静。 “宁董事长,你最不应该做的事就是把我从孤儿院接走?。” 他甚至不再用“您”这个尊称。 “你以为你这样?做,就能为你和你的小儿子赎罪?我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谁。” 老爷子脸色难看的紧:“你——你一直都知道?,你还留在宁家,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不想做什?么,我只想要一个真相。”许清衍是坦白的,他循循善诱着?,“我只想跟你要一个确切的答案,当年,是不是你为了保护你的小儿子,而把真相藏起来。你只需要回答我这个问题,我要的只是这个问题的答案。” 宁老爷子望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感觉此刻自?己就像待宰的羔羊,脖子被?许清衍掐在手里。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安静坐在自?己病床边。 “是,是我压下去的,那是我儿子,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去坐牢。” “那你的二儿子,就不是你儿子了?你的儿媳,孙女,都不是你的家人??” “我已经失去了儿子儿媳,当然不能再失去一个。” 宁老爷子说完,也盯着?许清衍:“你要的答案我给你了,你父母的死是个意?外,与宁家其他人?无关。你要做什?么,冲我来,不要伤害晚蓁。” 这个时候,他倒是像个疼爱孙女的爷爷:“她是无辜的,你不该这样?处心积虑接近她。” 提起宁晚蓁,许清衍唇角绷紧,似有什?么怒气在眼底积攒。 “我从来没有处心积虑接近她,你没资格对?我说这些话。这么多年,一直伤害她的人?是你。你因为愧疚,把你的小儿子踢出宁氏,把整个宁氏交到晚蓁手上,你觉得?你是在对?她好?你只是换一种方式折磨她,让她活在你的谎言里。” “现在她就躺在医院里,浑身是伤,就像当年我爸将她抱到我面前那样?。” 想到宁晚蓁此时此刻的模样?,许清衍心脏疼得?厉害,略微停顿之后,他喉结滚动,说:“我并不想报复你们,我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想让所有人?知道?当年的车祸不是意?外,不想让我爸枉死。应该受到惩罚的人?只有宁丰晟一个人?。我从来都没想过对?你们怎么样?。可是你不该逼宁晚蓁,你明知道?我和她是什?么感情。” “知道?你们是什?么感情又能怎么样?,我是她爷爷,我不能担保你以后会不会知道?这些事,更不能担保那个时候你会不会迁怒于她。她可以跟世上任何一个人?结婚,只有你不行!” 许清衍冷静听完,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更没有回应。 他眼睫微垂,手指伸进西服口袋,不着?痕迹地关了手机录音。 随后起身,高挑身形挡了大?部分的光。他半阖眼眸,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自?私狠心的老人?,另只手将氧气面罩还了回去。 “好好养病,别死得?太早。” 一场对?峙结束,宁老爷子因为心情起伏过大?,导致监控心跳的仪器发出警报声。 许清衍在临走?之前,很好心地替他按了一旁的护士铃。 在护士和医生都冲进来急救的时候,许清衍逆着?人?流,退出这个拥挤嘈乱的病房。 天已经亮透。 雨水停歇,整座城市却还浸在湿润之中,地面积水映衬着?树木枝头叶片上沾着?的水珠。 嘀嗒一声,水珠落下,平静水面漾开一圈圈水痕。 在清晨还带着?湿意?的风里,许清衍用手拢住唇边咬着?的烟,挡风,打?火。 心内的浊气随着?吐出的烟雾离开身体,整颗心却还是沉的。 人?到底是感性的,许清衍知道?自?己刚才没有控制住情绪,这一番摊牌,他再也没有回头路。 宁老爷子会怎样?继续对?付他,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十分不忍心告诉宁晚蓁,她的爷爷曾经想要他就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这对?宁晚蓁来说很残忍。 宁晚蓁像一只被?绑住翅膀的鸟儿,总想挣脱束手束脚的绳索,但其实,她很重?感情,很爱这个爷爷,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烟尽,许清衍整理?好所有情绪,重?新走?向住院大?楼。 宁晚蓁昨晚被?救护车送到医院,伤得?并不重?,都是一些外伤。 或许她算是幸运,逃跑的车辆撞了一连串的车,她的车正好在跨海大?桥尽头,也在被?连续撞击的车辆队伍的最后面。 车撞上大?桥栏杆,安全?带和安全?气囊护住了她。 虽然是外伤,宁晚蓁还是因为受惊过度,一直没醒。 温疏雨作为车主,被?交警通知到的时候,吓得?差点晕过去。 急匆匆赶来医院,看到躺着?不省人?事的宁晚蓁,眼泪就没停过。 她在病床边守了大?半个晚上,一直到许清衍赶过来。 单人?病房内,温疏雨因为哭了太久,又熬了一夜,实在没撑住,靠坐在会客沙发上睡着?了。 她睡得?深,苦了她身旁的人?。 借给她肩膀的少年一脸无语,低眸看了好几次,愣是没见她醒。 叶深感觉自?己的肩膀酸得?不行,他真后悔,到底为什?么会答应许清衍留在这陪温疏雨。 这么大?一个人?能出什?么事? 要睡觉不能回家睡吗,非得?坐在这? 他就不该坐在她旁边,她昏昏欲睡,一个头栽下来,直接栽到他肩上,害他瞬间动也不敢动,正在玩的手机游戏都不能灵活控制。 叶深保持着?最开始的动作,不动不动,忍啊忍,终于,许清衍回来了。 他一见到许清衍,就迫不及待地想开口询问能不能摆脱这个靠着?自?己肩膀睡觉的女人?,却见许清衍径直走?向病床的方向。 四小时的车程,许清衍一刻都没歇过。这一夜他经历了很多,叶深还记得?他接到宁家电话时拼命忍耐的怒火,更记得?他被?温疏雨通知宁晚蓁出了车祸时瞬间失去血色的脸。 叶深从没见过许清衍会有绷不住情绪的时候,他不发一言,脸上表情像寒冬凝结的冰霜。看起来镇定?自?若,其实心内的那根弦已经绷断。 算了。 叶深撇撇嘴,把想说的话憋回去,不想在这时候给许清衍增添烦扰。 不就是借个肩膀,他忍。 叶深心里想着?要忍,可身体还是很诚实地抬了一下被?温疏雨靠着?的肩膀,试图把她弄醒。 可惜温疏雨没醒。 她非但没醒,还在睡梦之中蹙起眉毛,双手揽住少年单薄瘦削的腰身,脸颊往他锁骨方向贴了贴,像是整个人?贴靠到了他怀里。 温疏雨找了一个舒适的姿势睡觉,而叶深,被?她这无意?的动作惹得?,忽然一下僵直背脊。 chapter 26 第26章 病房内, 极其安静。 许清衍坐在宁晚蓁的病床边,微凉指尖轻轻覆在宁晚蓁的手背上,想以此感受到她的温度, 证明她的存在。 得知宁晚蓁出车祸的那瞬间, 许清衍真的差一点就?疯了?。 儿时的画面全部闪现到脑海里?,那翻倒的车, 爆炸后燃烧的火焰, 一幕一幕真实重现。 他怕宁晚蓁有事,很怕, 几乎都忘了?这一路是怎么赶回来的。 幸好,宁晚蓁还活着。 许清衍的手指微微收拢,将宁晚蓁的手抓在手心,视线一直落在昏睡的宁晚蓁脸上,长睫拢不住他眼?底的担心和心疼。 以前?他不信鬼神之说, 此刻却怕极了?所谓的定数, 他多怕老?爷子想要制造给他的意外,像报应一样落到宁晚蓁身上。 如果真是这样, 他宁愿出事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玻璃露水 第33节 握住手心的手似乎动了?动,许清衍感受到这轻微动作,立刻松手, 仔细看着宁晚蓁的手指。 她确实在动。 许清衍立刻俯身过?来, 轻轻抚着宁晚蓁的侧脸, 在她耳边呼唤她:“晚蓁?” 宁晚蓁终于有了?知觉,沉重的眼?皮颤动, 病房内明亮的光源有些刺眼?。 她不适应地重新闭了?闭眼?睛, 等再睁开时,看到了?近在咫尺的许清衍的脸。 眉眼?轮廓清晰, 下颌线利落,平时总是平淡无波的那双眼?睛此刻正?紧紧凝视着她。 宁晚蓁还是有些昏沉,脑子空白,一时间什么都想不起来。 想说话,却觉得嗓子很干很涩。 想动一动手,更是感觉全身像被石头压着一样,又重又痛。 宁晚蓁难受地皱起眉头,干燥苍白的唇瓣轻微动了?动,说话的声音轻到似乎只是气音。 “好痛……好像被人揍了?一顿……” 上一秒还悬着一颗心的许清衍顿滞一瞬,随后像松了?全身的紧绷一般,唇边漾起笑意,偏过?脸,在宁晚蓁的额头落下一个轻吻。 宁晚蓁懵懵然眨眼?,许清衍重新看向?她,手指摩挲着她侧脸,略微湿润的眼?眸里?眸光沉沉。 多么万幸,这只是虚惊一场。 一旁的沙发,叶深听?闻宁晚蓁醒了?,神色不大?自然地将温疏雨从自己身上推开。 温疏雨被推得醒了?过?来,表情?懵懂,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叶深的屁股往后挪了?挪,与温疏雨拉开距离,后来干脆就?直接从沙发上站起来,清清嗓子说:“你朋友醒了?。” 温疏雨愣了?几秒,猛地反应过?来,起身就?往病床那边跑。 “蓁蓁——” 见到已经醒来的宁晚蓁,温疏雨再次没有骨气地哭了?。 “都怪我,我不该把车借给我。”她跑到病床边抓着宁晚蓁的手,无意识挤开了?站在那的许清衍,眼?泪像止不住一样,“幸好你没事,我真的吓死了?……” 宁晚蓁还是没想起发生了?什么,见温疏雨哭得这样伤心,她不免转头向?许清衍投去疑惑的眼?神。 许清衍却没解释,走到一旁给王姨打电话,通知她宁晚蓁已经醒了?。 这个消息通知到王姨,也就?等于通知到了?楼上重症监护病房里?的老?爷子。 医院楼下的便利店。 温疏雨坐在便利店里?的小桌子前?等待着自己的早餐,因为刚哭过?,她眼?睛有些肿,也有些红。 宁晚蓁没事就?好,温疏雨可?算是放下心。她有不当电灯泡的觉悟,将楼上病房留给许清衍,拎着跟许清衍一起出现的那个小孩下楼吃东西。 这家便利店更多的是给病人家属提供方便,里?面有许多热点小食,温疏雨经过?一夜的疲倦,这会儿已经饿得不行,被空气中时不时传来的茶叶蛋香味勾得直咽口水。 然而经过?几分钟的等待,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看起来毫无食欲的面包。 “……” 温疏雨注视着这干巴巴的面包,再抬起眼?睫,看向?拉开对面椅子懒散坐下的少年:“小鬼,你想噎死我吗?” 叶深刚好咬了?一口温疏雨的同款面包,闻言,他也抬头,与她对视。 “你叫我什么?” “小鬼,不喜欢?那叫你小朋友?” 叶深:“……” 他皱着眉头辩驳:“谁是小朋友,我已经成年了?。” 温疏雨却不以为意,用手指拨弄桌上面包,顺口一问:“你几岁?” “……” 什么叫几岁? 叶深忍了?忍,几乎是咬牙回答:“19。两位数,不是几岁。” “噢。19,那也还是小孩。” “……” 温疏雨对桌上这个面包实在没有进食的欲望,便跟叶深商量:“小朋友,能不能给姐姐换个吃的,这个面包一看就?吃不下去。” 叶深略微记仇,停顿须臾,直接拒绝:“不行。” 温疏雨:? 臭小子,要不是因为她手机没电,身上没现金,才不会连买点吃的都要问他—— “你这么小气,以后是交不到女朋友的。” 这话说的猝不及防,叶深刚才还很拽的表情?忽然僵硬,不知是想到什么,耳根不受控地红了?起来。 温疏雨不经意发现他这细微的变化,盯着他泛红的耳垂,笑起来:“你耳朵红了?哎,害羞了??难道你已经交女朋友了??没想到你还挺纯情?的嘛,提一下就?能害羞。” 叶深努力绷着表情?,他可?真是一万个后悔,他就?应该在楼上当电灯泡,不该跟眼?前?这人出来。 “没有,”他撇头否认,不再去看温疏雨,“没兴趣交女朋友。” 温疏雨望着他,脸上的笑一直没停。 真可?爱,小男生别扭否认的模样真是太可?爱了?。 叶深的余光瞥见温疏雨一直看着自己笑,身上那股别扭的劲消不去,干脆掏出自己手机,打开付款码,丢在桌上。 “自己去买。” 温疏雨立刻拿过?手机,起来的时候不忘用手捏捏叶深脸颊:“下次姐姐请你吃好吃的,吃大?餐。” 叶深的第一反应当然是想推开温疏雨捏自己脸颊的手,可?是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脑子死机了?几秒。等再反应过?来,看到的就?是温疏雨开开心心去买东西的背影。 他有点懵。 为什么耳朵好烫,为什么心跳……突然像上了?发条一样,跳得特别的快……? 王姨得知宁晚蓁清醒之后,连忙从宁宅带来清单小粥。 宁晚蓁没受太大?的伤,但是全身上下都有一些撞击留下的淤青,白皙皮肤表层也有许多擦伤,有些上了?药,有些没有。 她感觉身体每处都疼,真的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顿,连骨头都隐约泛着疼。 疼痛感太明显,宁晚蓁也就?没什么胃口,只简单吃了?两口王姨送来的小粥。 “小姐,你还是得吃点东西,你有没有想吃的,我回去给你做。”王姨关心地说。 宁晚蓁摇摇头,目光不自觉移到一旁。 许清衍站在那。 他们?的视线无声撞在一块,旁若无人般,直直望着对方。 王姨察觉到,便说:“我回去做一些你以前?喜欢吃的,晚一点送过?来。” 然后她收拾餐具,跟许清衍说了?一声,就?走了?。 病房里?面安静下来。 因为刚才吃东西的缘故,宁晚蓁此刻正?靠坐在床头,头发微乱,身上的条纹病号服更凸显出她脸上泛着病态柔弱的白。 她和许清衍对视好一会,许清衍才缓步走向?她,俯身过?来,将她垫在腰后的枕头调整了?一下。 “要不要躺下来?”他问。 宁晚蓁摇头表示不用,在输液的左手顺势抓住病床左侧的男人衣角,她忽然有很多话想说,可?是想说的太多了?,就?导致喉咙发紧,一时不知应该先说什么。 刚醒来的时候脑子是懵的,后来一点一点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那种后怕的感觉令人毛骨悚然。 她没来得及跟许清衍说什么,王姨就?来了?。 现在王姨走了?,她心内害怕的情?绪终于释放,指尖发了?力,紧紧攥住许清衍的衣角。 许清衍低眸,望向?自己衣角上的褶皱,再轻轻握住宁晚蓁的手,放下来。 静脉输液的针还戳在她手背,血液有些倒流。 许清衍帮宁晚蓁重新调整好输液的手,之后再没松开。 他在床沿边坐下,沉默许久之后,问宁晚蓁:“你开车准备去哪,是要去找我吗?” 宁晚蓁睫毛颤动两下,露出醒来后的第一个笑,声音略显虚弱:“不是。” 她撒谎道:“我只是心情?不好,想去兜兜风。” “是么?” “当然。” 一问一答间,两人的眼?眸再次对上。 宁晚蓁被许清衍漆黑狭长的眼?眸凝视着,呼吸滞了?片刻,好似许清衍已经看穿她的谎言。 她不告诉许清衍她开车出行的真实目的,是担心许清衍因此愧疚。 她最害怕他对她产生愧疚的情?绪,他可?以爱她,也可?以不爱她,但是不可?以对她心生愧疚。 她不想用愧疚捆绑住许清衍。 “我……” 宁晚蓁发白的唇瓣微动,想说什么时,听?见许清衍喊她的名?字。 “宁晚蓁。” 许清衍的声音压得很低,褶皱极深的眼?皮随着下垂的视线清晰露在宁晚蓁眼?前?。 眼?睫的低垂仿佛是在遮掩他心内情?绪,却又是另一种袒露。 他轻声说: “你知道么,我差一点就?疯了?。” 玻璃露水 第34节 第27章 宁晚蓁很长时间没有反应。 许清衍几乎没说过这样的话?, 以往他?或者少言寡语,或者公事公办,像此时此刻这般压抑不住情绪又努力压住的状况几乎没有过。 他?一直都是很冷静的, 像一个没有心的工作机器。 他说他差点就疯了。 这几个字落在?宁晚蓁耳朵里, 已经等同于一种无声的告白。 宁晚蓁眼圈四周泛起酸涩的红,她反应许久之后, 对许清衍说:“抱抱我?。” 许清衍的体温是暖的, 并不滚烫,身上这件西服还浸着昨夜的雨水。 其实他?有些?憔悴, 眼睛底下有一圈不甚明显的青。 宁晚蓁能猜出他?熬了一整夜,也能猜出他?这一夜是怎样过的。 以前她总用各种方式来获取许清衍对自己的担心,妄图从他?脸上看到一丝情绪的松动,现在?她反而?希望许清衍不要这样担心自己。 这样的他?让她心疼。 宁晚蓁靠在?许清衍的肩头,许清衍的手臂很轻地拥住她, 之后手掌上移, 轻轻抚着她后脑的头发。 他?身上有特殊的清冷气息,是让宁晚蓁安心的味道, 她在?他?怀里,第一次流露出对昨晚车祸的害怕。 “我?以为我?这辈子?,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听到手机响, 我?知道一定?是你的电话?, 可是我?不知道手机在?哪, 身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动都不能动, 眼睛睁不开, 嘴巴里好像都是血的味道。” 宁晚蓁将脸埋在?许清衍的脖颈处,闭上眼睛, 身体有一瞬间的颤动。 “我?真的以为,我?要死了。” 许清衍将宁晚蓁拥紧,另只手拢着她纤瘦背脊,手背上的血管微突,冷感青筋更能显露他?的情绪。 他?隐忍着心内同样的害怕和事后虚惊一场的庆幸,低声安抚宁晚蓁:“你还活着。” 宁晚蓁忍不住笑了,适才的低气压瞬间消弭一般,她往许清衍脖子?那儿拱了拱。 “幸好我?还活着,不然?你可怎么办啊。” 许清衍顺着此刻两人的姿势,偏头,薄唇在?宁晚蓁发线的位置贴了贴,接着她的话?:“对啊,不然?我?可怎么办。” 之后两人都不再说话?,心知肚明的爱意?并不需要说的多?么清楚明白,他?们?只需要安静拥抱在?一块,就能感知到彼此的心。 病房外面?,停留在?门?口许久的人,最终没有选择敲门?。 他?的视线缓慢从门?上的那块可视玻璃上移开,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转身离去。 途中经过走廊的垃圾桶,蒋斯祈将手中探望用的鲜花随手丢置在?了垃圾桶盖板上。 接近中午的时候,医生过来查房,安排了几个详细的检查。 宁晚蓁比起车祸的其他?伤患,伤势轻很多?,没有伤筋动骨,但是毕竟还是受到了撞击,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得?去检查一下全?身。 等做完全?部检查,已经是中午。 恰好王姨来了,这次多?带了一些?宁晚蓁平时喜欢的小菜。 细心的王姨还给许清衍带了一套替换的衣服,交代他?休息一会,下午她来照顾宁晚蓁。 许清衍没有觉得?多?疲惫,熬夜一直是常有的事,他?的身体早已习惯。 只是被王姨这样一提醒,他?忽然?想起好像许久都没见到叶深。 早上温疏雨走的时候,把叶深也带走了,说是一起下去吃早饭,结果这个早饭吃到了现在?—— 许清衍有些?不放心,走到病房外面?的过道上给叶深打电话?。 等待音响了好一会,电话?才接通。 许清衍能清晰听到叶深那边劈里啪啦的按键声响,似乎是键盘声,心里不免有了猜测:“在?网吧?” “不然?我?还能在?哪。” 叶深此刻确实在?网吧,眼睛盯着电脑显示屏上的游戏人物,按键盘和握鼠标的手一直没停过。 他?开的免提,一面?聚精会神打游戏,一面?调侃许清衍:“现在?有空给我?打电话?,是不是已经照顾完你的大小姐了?” 许清衍淡声道:“她在?吃午餐。” 叶深撇了一下嘴角:“噢。” “你在?哪边的网吧?午餐吃了没有?” “就医院附近,没吃,不饿。” “一会我?安排司机先送你回去。” “去哪?院长那里?你不一起走?” 许清衍下意?识回头看了一下宁晚蓁所在?的病房,双眉微蹙,回道:“暂时不过去了。” 经过昨晚车祸的事,他?已经没办法再让宁晚蓁一个人留下来。 他?不放心。 “也是,你留下来比较好,免得?那位大小姐又出什么事,把你担心的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飞回来。你那面?色惨白的模样我?可不想再见第二次。” 叶深忙着打游戏,不跟许清衍多?废话?了:“你不用管我?,待会我?会自己坐车回去。你忙你的。” 话?音落下,电话?就被挂断。 许清衍听着电话?那头不断传来的忙音,在?外面?多?留了一小会,给叶深安排了司机才收好手机回病房。 刚巧宁晚蓁已经吃完王姨带来的午餐,正询问王姨:“爷爷还好吗,有没有被我?的事吓到?” 王姨收拾着餐盘,面?露难色,不知该怎么回答:“董事长他?……” “董事长在?楼上重症室。” 许清衍站在?门?边上,语气镇定?,辨不清神色,他?问宁晚蓁:“你要去看他?吗?” 宁晚蓁没想到老爷子?会突然?发病,送来医院急救。 他?的身体一直是老毛病,人老了,各个器官都多?多?少少出现一点问题。平时都是家庭医生在?照看他?的身体,但是只要出现什么明显的不适,就会直接来医院的重症室做监护。 这几年,老爷子?在?重症室住过两三次,这一次似乎比前面?几次都要严重一些?。 按医院的规定?,这间病房每次只能进一个人。 宁晚蓁因为车祸后,身体比较虚弱,行动不大方便,便坐着医院轮椅,由许清衍推到病房门?口。 老管家正守在?外面?。 他?与?许清衍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之后替宁晚蓁打开门?,将她推进去之后就走了出来。 病床上的老人,这几年受病痛折磨,身体愈发枯瘦。 他?正在?睡,脸上戴着呼吸用的氧气面?罩,胸膛、手臂都贴着一些?监测身体状况的东西,瘦到只剩一层皮的手背正在?输着液。 病床边堆满各类仪器,宁晚蓁的轮椅就停在?这些?仪器中间,她望着这位生命即将进入倒计时的亲人,神色出乎意?料的冷静。 她静静望着宁老爷子?,脑海里浮现出许多?儿时的画面?。 父母去世之后,宁晚蓁的世界里就只剩下爷爷。 她在?医院住了很久,爷爷只来看过她两次。最后一次过来,是接她回家。 当时的宁晚蓁还很小,虽然?完全?记不起车祸那天发生的事,可是她记得?自己的爸爸妈妈。她没有被接到有爸爸妈妈的那个家,而?是来到了爷爷家。爷爷家里很陌生,她和爷爷也很陌生。 刚开始的一段时间,宁晚蓁几乎每天都在?哭着找爸爸妈妈,哭的累了,就被当时还很年轻的王姨抱着哄睡。 她是在?一点一点长大的过程中,慢慢接受爸爸妈妈已经不在?了的事实。 这么多?年,爷爷对她的严格她记得?很清楚,爷爷偶尔对她的关心她也记得?很清楚。如果没有许清衍,或许她真的会变成爷爷一手养大的傀儡,为了宁氏奉献一切,包括自我?,包括婚姻。 宁晚蓁对老爷子?的感情是很复杂的,这世上,每个人对待至亲的人,情感应该都很复杂。 所谓,又爱又恨。 看着老爷子?没有什么醒的迹象,宁晚蓁便没有再多?留下去,自己转着轮椅的车轮离去。 简短的十来分钟,门?外的许清衍和老管家一直沉默相对。 老管家如今也已经是年迈的老人,伺候了老爷子?半辈子?,并没从老爷子?那里学来翻脸无情。 许清衍等同是老管家从小看着长大的,再加上宁晚蓁的关系,他?实在?无法听老爷子?的命令去做。 叶深的电话?打过来,许清衍看了一眼手机屏幕,迈步走向走廊尽头。 他?去接电话?的时候,宁晚蓁刚好从病房里面?出来。 老管家立刻上前搭把手,推动宁晚蓁的轮椅,将她推出来后关上了病房的门?。 “小姐,您不用担心,医生说董事长静养一段时间便会慢慢恢复。” 宁晚蓁听着老管家安慰的话?语,心里很明白爷爷其实已经没剩多?少日子?。 可惜此刻她并没有心神去哀伤。 趁许清衍不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宁晚蓁转动轮椅,面?向从年幼就已经相识的老管家,望着他?略显浑浊的眼睛问:“我?爸妈还在?世的时候,是不是总跟爷爷吵架?” 老管家没想到宁晚蓁会突然?问这个,脸色瞬间就变了。 “小姐,这个……” 宁晚蓁冲他?笑了笑,好似自己就是随口一问。 “刚刚在?里面?想起很多?过去的事,虽然?那时候我?很小,可是记忆里,爷爷一直不大喜欢我?爸。” “小姐,您一定?是记错了,小时候的记忆会出错的。二少爷还在?世的时候,您还只是个四五岁的小孩,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能记得?什么呢。” 宁晚蓁点着头,唇边仍然?带着笑意?:“你说得?对,我?能记得?什么呢。” 第28章 住院这几?天, 宁晚蓁身体恢复了不少,但不知是什么原因,她没有再上楼去看望过老爷子。 也是这三天, 宁氏发生了一件大事。 玻璃露水 第35节 宁老爷子在清醒的时候, 找来律师,签了股权转让协议。他将手中所拥有的股权都转让给了其余董事, 即日生效。 宁氏易主, 即将改名。 宁晚蓁是在病床上知道?这件事的,律师和几?个股东全在楼上爷爷的病房里, 而她,却没有被通知。 或许她本来就没有资格被通知到,如爷爷当?时所说的那样,她的一切都是爷爷给的,只要他不想, 她就什么都没有, 包括宁氏继承人的位置。 宁晚蓁的反应没有很激动,反而很平淡地笑了笑, 心想这样也好,以?后她就能当?一个局外人,肩上不用再挑着?那么重的担子。 她面?上表现得无所谓, 对这件事不发表任何意见, 却在他人不经意的时候, 消失了一小段时间。 王姨出去一趟,接了壶热水, 回来时候就发现刚才?还躺在病床上午睡的宁晚蓁不见了。 她在周围寻找了一圈, 也去老爷子那边问过,都没找到人后, 忙里忙慌地给许清衍打电话。 最后是许清衍找到的宁晚蓁,在住院大楼的天台。 午后气温上升,阳光充沛,还没完全迎来夏天,却好似已经听见寂静空气中隐约的蝉鸣。 大楼底下一整排的香樟树在阳光照耀下绿的发亮,微风掠过,树叶轻晃,落在地面?的光影也跟着?轻轻晃动。 宁晚蓁俯靠在天台栏杆前,偷藏许久的烟已经燃尽,空气之间浮动着?还未散尽的烟味。 她维持着?一个动作,很久都没动,连手?中的烟都忘记丢弃。 能看出情绪很低。 许清衍站在离她很远的地方,单薄眼皮微垂,望了许久她清瘦孤独的背影。 过了好一会,他才?迈动脚步,朝她走去。 宁晚蓁听到身后脚步声,从?自?己的世界抽离,却没回头。 一直到身后的人停到自?己身边,她才?轻声说:“夏天要到了。” 春日尾声的阳光在他们身上漂浮,好似真的很快就能迎来夏天。 许清衍照顾到宁晚蓁的情绪,没有提别的,只说:“你让我买的焦糖蛋糕,已经买回来。要下去吃吗?” 宁晚蓁这时候才?转头看他,她其实并不想吃什么蛋糕,只是找个借口?支走一直留在病房看护的许清衍。 她想一个人待一会。 这个拙劣的借口?许清衍肯定早就看穿,他在配合她而已。 所以?他在找到她的时候,没有一丝紧张急迫的情绪。 宁晚蓁唇角漾起浅淡笑意,问许清衍:“人天生就那么偏心吗?” 许清衍沉静的眸光直直落在宁晚蓁脸上,宁晚蓁避开他的眼神,睫影垂在眼睑下方,遮掩着?心内脆弱情绪。 “我猜到爷爷会这么做,如果真的要填三叔那个大窟窿,只有卖掉所有股权。” 她此刻说话的语气听着?还是冷静,她缓慢地说:“可以?理解爱子心切,但是,他一点都不心疼他的孙女吗?” 宁晚蓁的脸藏在被风拂乱的发丝里,像只被雨淋湿的猫儿,可怜又脆弱。 她问许清衍:“为了达到他的期望,我这么多年是怎么过的,他难道?都没看到吗?” 她这么多年的努力,在爷爷签下股权转让协议的那一刻,全部宣告白费。 宁晚蓁心内是不甘的,为自?己的付出不甘。 许清衍抿着?薄唇,下颌线仍是冷硬的弧度,伸出的手?臂却已经将他的心疼表达清晰。 他搂过宁晚蓁,将她拥在自?己怀里,曲着?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揉着?她头顶的发。 发丝缠绕手?指,像是缠绕在他心脏,一点一点的缠紧。 “没关系,你解脱了。” 宁晚蓁埋首在许清衍胸膛,睫毛湿润颤动,闷着?声说:“我不是宁氏的继承人了,以?后也不再需要助理,你是不是也会——” “不是。”许清衍截断宁晚蓁的话,松开她一点,修长手?指抬起她下颚,深沉眸色紧紧盯着?她泛着?水光的眼睫,说:“我需要你。” 她不再需要助理,但是他需要她。 宁晚蓁感觉眼前具象的世界失了焦,眼前的男人沦为重叠的虚影,看不真切。 然?后她才?发现她在哭。 是泪水将眼前人割裂。 挺没用的。 宁晚蓁想。 她怎么就这么容易就哭了。 心脏因为许清衍最后那四个字,塌陷得很厉害,像陷进了温暖苦涩的沼泽。 宁晚蓁感知到许清衍捧着?自?己的脸,一下又一下轻轻吻去她脸上泪水的时候,她忽然?伸手?抚住他脖颈,仰头寻到他的唇。 唇瓣贴上,气息纠缠,一个寻求安慰的轻吻在不经意间转变成深吻。 无人的医院天台,风静下来,周遭也跟着?静谧,唯一的声响似乎是他们制造出来的。 宁晚蓁的呼吸之间全都是许清衍的气息,他往她唇齿之间深陷,她跟着?软乎乎的往他怀里陷。 宁晚蓁的意识即将被剥夺之际,许清衍停了下来,清透黑沉的双眸忽然?明晃晃地与?她对视。 说话时候,嗓音还留着?几?分刚出情//欲的低涩。 他说:“你还有我。” 他们从?很早的时候就被绑在了一起,即使身份变化,他们被紧绑的人生不会变。 他一开始也跟她说过的,无论怎样,她都不能离开他。 反之,也一样。 不是宁氏的继承人,不是宁家的大小姐,那又怎么样。 他从?少年时期就爱上的,仅仅只是宁晚蓁这个人,而不是那些点缀在她身上的身份。 他甚至更希望,宁晚蓁仅仅只是宁晚蓁。 或许从?今天开始,她可以?只做她自?己,她终于可以?只做她自?己。 夜深。 宁晚蓁因为今天情绪波动较大,有些累,很早就睡了。 许清衍一直守在病床边,直到病房的门?被敲响。 老管家出现在门?口?。 他说老爷子要见许清衍。 许清衍将熟睡的宁晚蓁交给王姨照看,独自?一人跟着?老管家离开。 宁老爷子的状况实在不好,几?天下来,形容憔悴,看似是提着?最后一口?气。 老管家将他扶着?坐起,背脊毫无力量地靠着?床头,布满皱纹的眼睛再也不负往日精明。 为了方便说话,他晃悠悠的手?扯掉脸上戴着?的氧气罩。 许清衍定定站在老爷子床边,不带一丝表情,更没主动开口?。 这是那天他们摊牌之后的再次见面?,彼此都不再费尽心思遮掩。 宁老爷子些许费劲地朝一旁的管家示意,管家明白过来,立刻从?病床边上的柜子里取出几?份文件,一些印章,还有一张银行/卡。 “宁氏卖了,这些……都给你。”老爷子虚弱地说。 许清衍冷着?眸色,瞥了一眼老管家手?中的东西?,站定的身体不为所动。 老爷子继续说:“我给晚蓁留了一部分,能保证她未来一生无忧,这里的是剩余的,跟晚蓁那份差不多。你都拿去,就当?是我给你的补偿。” 许清衍听到这,不由?得轻笑一声:“你觉得我会要吗?” 即使这么多年的相处,两人都是心怀鬼胎各有所图,可是对彼此的了解却是实实在在的。 老爷子当?然?知道?许清衍意不在此,他的目的上次也已经说的很明白,但老爷子还是想一意孤行。 “这里的钱,你拿去之后,就走吧。离开宁家,离开晚蓁。” 许清衍的表情愈发的冷。 “这么多年,你还是一点都没变。” 他几?乎不愿再跟眼前残喘的老人多说一个字,转身就要走,老爷子却喊住他。 “这个世界上,唯一不会变的就是利益。是,我以?前是想用利益将你留下,让你心甘情愿为宁家做事,现在也想用这笔钱换你离开。你可以?清高拒绝我,但是无论如何,你都得离开晚蓁。我就算是死,也会在天上看着?你,不允许你有一丝的机会去伤害她——” 许清衍缓缓回头,双眸冷漠,薄唇轻启:“好,那你就去死吧。” 宁老爷子完全没想到许清衍会这样冷情冷语,在他震颤着?双眼之时,听到许清衍一字一句地说:“你的钱,我一分不会要。你没有权力命令我做什么,你死后就在天上好好看着?,千万不要眨眼睛。” 许清衍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老爷子被刺激到,捂着?急促呼吸的胸口?,脸色越来越难看。 老管家赶紧放下手?中东西?,过来给老爷子戴上呼吸面?罩,将他扶着?躺下。 “董事长,阿衍的为人我们都了解,他不会要这笔钱的,他对小姐一定也是真心的。” 老爷子呼吸困难地望着?病房天花板,隔着?氧气罩话语不清:“难道?我错了吗……” 不,他不会错,他怎么会错呢。 他这一辈子,就没做过错事。 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一生固执的老人终于走到生命尽头,直到临死,他都不信自?己做错过什么。 为自?己儿子做的错事收尾,将从?意外中幸存的孙女抚养长大,替无辜受牵连的那对夫妻的儿子安排衣食无忧的人生…… 他做错了什么,他什么都没错。 “嘀——” 病房内发出刺耳长久的警报声。 闭上眼睛的老人,眼角难得见到湿润,却已经无从?知晓这滴泪从?何而来。 玻璃露水 第36节 第29章 西城这几天的新闻头版头条都是宁氏。 先是报道身为房地产龙头企业的宁氏即将易主, 再是报道宁氏老董事长?溘然长?逝,作为看客的大众都在猜测这位宁老爷子离世之后的财产分?配。 宁家一时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所谓人走茶凉,宁老爷子将股权转让之后, 宁家属于退出公司, 再也没?有?任何话语权,之后整个公司的发?展都与宁家无关。 曾经在西城风光无限的宁家, 一时落寞下来, 连老爷子的葬礼都冷冷清清。 葬礼在老爷子离世?后的第?三天举办,这时候宁晚蓁已经出院。 作为老爷子的至亲, 她一直守在葬礼上面见宾客,可惜过来吊唁的人寥寥无几。 灵堂里,花圈满布,老爷子的遗像被白菊围绕,宁晚蓁站在遗像前?, 一身?黑衣, 小脸素白无妆,长?发?在肩膀的位置简单圈成一束。 她很安静, 偶尔看着?爷爷遗像,偶尔看看灵堂外灰沉的天气。 今天没?有?下雨,空气却潮湿。在这潮湿之中, 又?有?几分?初夏的闷。 就像送别的心情, 凝滞不前?。 这几天宁晚蓁一直挺平静的, 知道爷爷去世?,没?有?大悲大痛。 伤心和难过也是有?的, 可惜情绪真的太复杂了, 她似乎没?有?一下子调整好,不知到底该怎么表达。 吊唁时间?快要结束, 几乎没?什?么人再来了。 老爷子的遗体将要送去火化,大家都开始有?条不紊的安排。 正是这时候,蒋斯祈出现在了灵堂。 宁晚蓁并没?想到蒋斯祈会来,隆成集团如今被他发?展的如日中天,他们两家之间?的联姻一直没?提上日程,随着?老爷子离世?,现在已经悄然作废。 按理说,蒋斯祈完全可以不用过来。 就连以往宁氏那些亲密的合作伙伴,都没?有?几个人过来。 蒋斯祈穿着?黑色低调的西服,恭敬送别宁老爷子最后一程,之后走到宁晚蓁身?前?,宁晚蓁按礼数向他低头弯身?表达感?谢。 走完整个过程,蒋斯祈对宁晚蓁说:“节哀顺变。” 宁晚蓁回答:“谢谢。” 言毕,应是就此离去的时候,蒋斯祈却没?有?走。 他看了宁晚蓁好一会,问她:“可以谈一下么?” 宁晚蓁不知道蒋斯祈想和自己谈什?么,碍于今天是爷爷葬礼,他有?心过来,她抱着?些许的感?激,答应下来。 灵堂外侧,灰蒙笼罩着?暗绿树影,风在吹,似乎马上就要下一场大雨。 宁晚蓁与蒋斯祈站在外侧过道那儿,也被这雨前?灰蒙笼罩住相似的黑色身?影。 与男人挺拔斯文的身?形不同,身?着?深黑丧服的宁晚蓁透着?股纤薄又?朦胧的柔弱,视线遥望远方,浓密卷翘的眼睫在掀起时轻微颤动。 她望着?别处,直接问身?边的人:“你要和我谈什?么?” 蒋斯祈的视线很沉,一直凝视着?宁晚蓁,略微停顿之后,才开口:“现在你不用再掌管整个宁氏,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宁晚蓁愣了一下,不明地看向蒋斯祈。 这似乎不该是他问的问题。 蒋斯祈微微笑了一下,似是为自己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关心。” “谢谢你的关心。” 宁晚蓁公式化的回了一句,并不想回答蒋斯祈的那个问题。 说起来,她自己都还没?想到未来的打算。 爷爷走了,宁氏不再姓宁,肩上的担子一下子没?了,她在瞬间?轻松的时候却感?觉迷惘。 从小到大,她的人生只有?一个目标,按爷爷的意愿接手宁氏。 但是现在,她没?有?目标了。 “我过段时间?会出国,海外有?个新项目。”蒋斯祈缓慢说着?,明知被拒绝的可能性几乎是百分?之百,可他还是想为自己争取。 “如果你愿意,可以和我成为合作伙伴,我们一起去国外寻求新的发?展。” 宁晚蓁慢半拍地回神,蒋斯祈的提议,属实让她惊讶。 这会儿她没?有?多余的心神去猜蒋斯祈的真实意思,或许她心里已经明白了一点,但确实没?心情去应对。 她对蒋斯祈礼貌微笑:“不用,谢谢。” 宁晚蓁拒绝得很直接,蒋斯祈并未露出多少失落,而是继续说:“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来找我。” 在宁晚蓁又?要说出一句敷衍的“谢谢”前?,蒋斯祈终于说出此行的目的。 “许助理在宁家很多年,你从来没?想过为什?么宁董会将一个孤儿接到宁家亲自教导吗?” 宁晚蓁听出蒋斯祈话里有?话,他拐了几道弯,最后要说的竟然是许清衍。 “我爷爷这么做一定有?他自己的道理,你要是有?兴趣,不如百年以后亲自去问问他?” 宁晚蓁言语之间?显然已经不客气,无论蒋斯祈说什?么,她都可以维持表面的礼貌,但唯独许清衍不行。 任何人都不许说许清衍一个字,阴阳怪气更不行。 蒋斯祈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你不用这样?着?急护着?他,我只是觉得你需要知道你爷爷这样?做的原因,包括那位许助理与宁家的渊源。如果不是担心你一直受欺骗,我不会闲的没?事过来特意跟你说这些。” “不好意思蒋先生,我觉得你现在就是很闲。” “好,宁小姐就当我很闲吧。” 蒋斯祈识趣,不再继续往下说。 迎面袭来的风里已经裹挟着?湿润的水雾,树影另一侧,忙完的男人回来,狭长?双眸盯着?正站在一块说话的两人,脚步停顿。 而后他收敛表情,走向宁晚蓁。 许清衍停在宁晚蓁与蒋斯祈面前?,对宁晚蓁说:“可以送董事长?的遗体去火化了。” 宁晚蓁冲许清衍点头,不再多看蒋斯祈一眼,他们之间?有?种不欢而散的意味。 要走的时候,宁晚蓁忽然感?觉垂在身?侧的手指覆上微凉的温度,她低头去看,熟悉的修长?指节正轻轻握住她的手。 许清衍在蒋斯祈面前?,极其自然地牵住了宁晚蓁。 之后十指紧扣,一起离去。 蒋斯祈停留在原地,深邃目光一直追随着?逐渐远去的身?影,许久之后才冷冷收回眼神。 宁晚蓁这一路都有?些懵。 虽然前?来吊唁的人并不多,可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周遭都是人,有?宁家的亲友,也有?殡仪馆的工作人员。 许清衍就这样?正大光明地在他们的视线范围内牵起了她的手。 许清衍一路无话,只在快走到火化场的时候,松开了宁晚蓁。 “进去吧。你三叔他们已经在里面。” 宁晚蓁“嗯”了一声,与许清衍对视着?,视线再缓缓下落到他刚刚牵住自己的手。 她很想再牵一会,或者抱一抱他。 因为她此时此刻很疲惫。 一直强打起精神强撑着?,唯独在见到许清衍的时候会有?一种情绪绷断的感?觉。 可惜这几天,他们都在忙丧礼的事,并没?有?单独相处过。 前?方有?人催促宁晚蓁,宁晚蓁没?跟许清衍说什?么,转身?走向火化场。 许清衍没?有?进去。 他并不愿意进去。 下雨了。 许清衍在雨里站了一会,回头时候,恰好碰上不远处蒋斯祈投来的眼神。 他要走了,司机为他打着?伞,人站在车边,准备坐进去。 他们的目光就在细密的雨丝之中短暂的碰了几秒,而后错开。 蒋家的车载着?蒋斯祈离开殡仪馆,许清衍目送着?,眸色里有?着?淡冷的寒意,以及男人对男人的一种警觉。 遗体火化,送往墓园,直到下午,整个葬礼才算完全结束。 人的一生也就这样?结束了。 留下一抔土,一张黑白照片,一块冷冰冰的墓碑。 宁晚蓁回到宁家,家里几个佣人在忙活,清除掉丧礼遗留下来的东西。 宁晚蓁坐在楼下客厅,爷爷平时常坐的那个位置,说不出是什?么心情。 好像是第?一次感?觉到,原来这个家这么大,这么空。 有?些难以呼吸。 她躲到了储藏室里。 许清衍在十多分?钟后找到她,储藏室内微弱的光照亮他的脸,眉眼之间?情绪很淡。 烟草味道已然在空气之中浮动,他缓步走向她,在她面前?半蹲下来,手指熟练地取走她指缝间?的烟,掐灭。 这一幕就像回到十几岁的时候,宁晚蓁就是这般靠墙而坐,纤细的肩背抵着?墙壁,整个人落尽他的阴影里。 许清衍静静看着?宁晚蓁,黑灰色的衬衣衬得肩背薄直。 宁晚蓁一直低着?头,被掐了烟也没?有?反抗。等许清衍伸手轻抬起她的脸,才发?觉她眼角潮湿。 视线对上之后,她笑了笑:“我好像现在才感?觉到难过。” 许清衍没?说什?么安慰的话,手指骨节弯曲着?,力道很轻地拭去她眼尾的湿润,而后与她并肩靠坐在地上,低声说了一句:“想哭就哭吧。” 伤心流泪的那个人是宁晚蓁,潮湿的却是许清衍的侧脸。 玻璃露水 第37节 宁晚蓁偏头抚住他的脸,手指紧贴着?他线条流利的下颌,他顺着?她的力道低头几分?,随之而来的是她的眼泪和她的吻。 眼前?几乎对焦不到彼此,她在泪水朦胧之中吻着?他的唇。 之后她抬起眼睫,泪湿的眼望着?他,呼吸和声音陷在相同的震颤频率里。 她问:“许清衍,你有?没?有?骗过我?” 第30章 蒋斯祈很成功的在宁晚蓁心里扎下?一根针, 就算宁晚蓁全然不在意,心脏仍会有隐约的刺痛感。 其实也不关蒋斯祈的事,这些?天?, 宁晚蓁一直觉得, 爷爷好像瞒了她很多事。她不知自己的直觉是否正确,现在爷爷死了, 她也没办法找爷爷查证。 许清衍安静看了宁晚蓁一会, 喉头动了一下?。 在他说话之前,宁晚蓁用手指捂住他的唇, 示意他不要回答。 然后她靠到他怀里,双手搂住他腰身,纤薄身板轻得似乎没有多少重量。 她说:“陪我睡一会。” 宁晚蓁很累了。 车祸的伤没有恢复好,就急着出院忙爷爷的丧事,这些?天?她几乎没有好好睡过一觉。 身体超负荷, 她的心也已经超负荷。 没关系, 许清衍就算骗了她什么也没事,她以后会慢慢听, 慢慢跟他发脾气。 此刻,她只想抱着她爱的人,好好的休息一会。 许清衍敛低深眸, 忽然有一瞬间, 他不敢收拢拥着宁晚蓁的双臂。 见怀里的人已闭着双眼?缓缓睡去, 他才小心翼翼地将她抱紧,鼻尖轻碰着她额头, 喉结缓涩滑动。 “没有。” 他只有事情瞒着她, 但?是从来没有骗过她。 “睡吧。”许清衍又轻声说道,像哄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孩一样, 轻拍宁晚蓁的背脊,哄着她睡。 储藏室并不是一个适合久待的地方,杂物多,空气不流通。 在宁晚蓁熟睡之后,许清衍将她抱起?,抱回到了楼上卧室。 之后他没有马上离开,留在床边陪了她很久。 叶深的电话在傍晚时分打?进来,或许这样的阴雨天?气总会有很多离别,他告诉许清衍,杨院长刚刚走了。 电话挂断许久,许清衍才从这个消息里恍然回神。 原来上次那一面真?的是最后一面,原来那天?杨院长说的话,真?的是对他的最后遗言。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许清衍突然想起?了宁老?爷子,想起?他临死之前的那一面,想起?他们说的那些?话。 许清衍已经说不清此时此刻心脏的酸涩和疼痛到底是因为杨院长的去世,还是因为宁老?爷子的离世。 他和宁晚蓁是一样的,难过的感觉姗姗来迟。 对宁老?爷子,许清衍或许也是又爱又恨。 人不可能没有感情的,再冰冷的心,相处久了就是会产生感情。他在宁家十几年?,和老?爷子相处了十几年?,得知老?爷子离世的那一刻,他也会有恍惚的感觉。 人到底,还是感情动物。 许清衍尽量整理此刻心情,然后小声唤醒熟睡中的宁晚蓁。 “晚蓁,先醒一醒,我有事跟你说。” 宁晚蓁被叫醒,眉毛微微皱着,眼?皮困难睁开,双眸有些?发懵。 许清衍坐在她床边,俯身过来,手指温柔顺着她睡乱的头发,看着她眼?睛低声说:“杨院长去世了,我现在要过去一趟。” 宁晚蓁下?意识地点?点?头,许清衍亲了一下?她的唇,说:“继续睡吧,睡了我再走。” 宁晚蓁又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许清衍能看出来,她真?的很疲累。 等?宁晚蓁的呼吸变得平稳之后,许清衍才轻手轻脚地离开。 …… 宁晚蓁再醒来的时候,是被一道雷声惊醒。 房内留着一盏微黄夜灯,光影朦胧,四周窗户都?是关了的,窗帘也都?拉上。宁晚蓁看不到外面,但?可能是宅子里太安静了,所以她很清晰地听到了外面砰然作响的雨声,以及偶尔交杂的雷电声。 宁晚蓁没在自己房间看到许清衍,记忆模模糊糊的,好像许清衍说他去孤儿?院那边了。 她想起?上一次他去那边,相似的夜晚,相似的大雨—— 宁晚蓁的心忽然就无法安定,跳的无序又混乱。 她没找到自己手机,直接用床头柜上的座机给许清衍打?电话,她会背他的号码。 等?待电话接通的过程其实只有短暂十几秒,可是宁晚蓁却觉得手脚发麻,身体发虚,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直到电话接通的那一霎,她听到许清衍熟悉的声音,她的一颗心才缓缓落地,血液恢复流通。 “喂?” 许清衍记得宁宅所有的座机号码,知道这个电话是宁晚蓁打?的。他轻声问?:“醒了?” 宁晚蓁握着话筒好一会,才低着眼?睫,找回说话的能力。 “嗯,刚醒。你现在在哪?” “在去孤儿?院的路上,大概还有几分钟就到。” 略微停顿之后,宁晚蓁无意识望向拉上窗帘的窗户,像是低喃:“外面在下?雨。” 许清衍的声音通过听筒传来:“怎么了?” 宁晚蓁兀自说着:“雨好像很大。” 许清衍那边安静了一会,然后他说:“不用担心我。” 宁晚蓁的手指攥紧话筒,巴眨着眼?,没有反驳。 她确实是在担心他。 很担心。 那天?她出的车祸让她心有余悸。 “许清衍,”宁晚蓁收敛好情绪,又重新变成以前那个骄纵任性的大小姐,略带命令意味地说,“没有下?次了,不许再在我睡觉的时候丢下?我。” “好。” 清晨。 宁晚蓁与许清衍通完电话之后并没怎么睡着。 雨水未停,温度有些?低,她裹了一条单薄的小毯,踩着楼梯从楼上下?来。 整个宁宅都?很静,不知道是不是宁晚蓁的错觉,怎么感觉爷爷去世之后,这里就静得不得了。 餐厅内,头发花白的老?管家正站在平时老?爷子常坐的主位旁,模样有些?失神。 服侍了老?爷子大半辈子,可能他一时还没从老?爷子去世的事实中缓过来。 “秦管家。” 宁晚蓁小步走至老?管家身后,喊了他一声。 老?管家瞬时反应过来,转身过来看到宁晚蓁,觉得自己刚才有些?失态,不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姐,怎么起?得这么早?” “睡不着。” “需要一会叫家庭医生过来吗?” “不用,不是什么大事。”宁晚蓁拉开餐桌一侧的椅子,坐下?来,感觉有些?冷,手指扯紧了一点?身上的薄毯。 她问?老?管家:“这么早,你在这儿?做什么?想爷爷了吗?” 老?管家表情微滞,而后低了低头,算是默认。 “很多人在你这个年?龄都?已经退休了,现在爷爷已经不在,你可以不用一直留在这。回去带带孙子,过一过自己的生活。” “小姐……” “每个月的退休金我会照给,你放心。” 老?管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他的职责是照顾老?爷子,现在老?爷子走了,他的工作也便结束。 老?管家在原地顿足一会,随后去了二楼书房,再出现在宁晚蓁面前时,手中多了一个文件袋。 “小姐,董事长去世之前找律师立了遗嘱,股权转让的那笔钱,他一分为二,一半留给了您,一半则留给了阿衍。” 他将文件袋放到餐桌上,宁晚蓁的手边。 “关于您的那份,还有一些?其他的财产分配,晚一些?律师会过来告诉您。至于这份,董事长那天?给阿衍,阿衍没有要。我想了想,还是交给您处理比较合适。” 宁晚蓁听老?管家娓娓道来,有些?发愣。 她没想到爷爷卖了所有股权得到的那笔钱,竟然不是拿去填三叔的那个窟窿,更没想到那笔钱会一分为二,一半给她,另一半给了许清衍—— 她的双眸略显错愕,思维有几分混乱。 “小姐,我们都?曾答应董事长,以后要留在宁家照顾您,我们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走。董事长卖掉股权,是觉得这些?年?让您压力太大,想让您后面这些?年?能按自己心意去过。他没能与您见最后一面,有些?话都?还来得及跟您说。虽然他平时对您严厉,一些?做法跟您的想法相悖,可是你要相信,那是他权宜之下?最好的处理方式了。” 老?管家说了很多,宁晚蓁听到后面,越听越觉得糊涂。 可是有些?话她是听明白了的。 是她误会了爷爷。 心脏有东西在隐隐鼓动,钝感的疼痛一点?一点?明显起?来。 老?管家说:“阿衍这份,您看是交给他,还是怎么处理,都?由您自己决定。” 宁晚蓁好久没动,然后,手心轻轻覆在那个装着文件的牛皮纸袋上,低着眸问?:“爷爷和许清衍,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关系?” 玻璃露水 第38节 老?管家怔了怔,表情很不自然:“他们……没什么关系。” “没有特别的关系,爷爷会将这笔钱留给他么。” 宁晚蓁显然不信,她不是傻子,宁家股权就算是卖掉也不会太低价,即使?是最低价卖了,成交的数目依然很大。 爷爷能分一半给许清衍,一定有他的原因。 老?管家支支吾吾的,神情闪躲,这愈发证明宁晚蓁的猜测。 只是她还没问?出个所以然,宁家就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宁丰晟大清早匆匆过来,进门之后气急败坏,见着宁晚蓁和老?管家就劈头盖脸地问?:“律师说遗嘱宣读的时候我不需要到场是什么意思?老?头死了没一分钱分给我?!” 宁晚蓁暂时不清楚状况,老?管家立刻往前一步挡在宁晚蓁身前,对宁丰晟保持着恭敬。 “遗嘱宣读需要继承人到场,既然律师通知您不需要到场,就说明董事长的遗产没有分配到您。” “我是他亲儿?子,他能一分钱不给我?!我看根本就是你们动了手脚!” “不是的,我们——” 老?管家话还没说完,就被宁丰晟推到了一旁。 平日一副温和长辈模样的人这会儿?终于露出狐狸尾巴,抓着宁晚蓁的手臂把她从椅子上拉了起?来。 他表情凶狠,逼着宁晚蓁:“你现在就把律师找过来,就算遗产没我一分钱,你也必须全部给我。” 宁晚蓁被宁丰晟这样一个中年?男人拉扯着,肩上薄毯掉落在地,她身形纤瘦,像是随时能被他掰断。可她却丝毫没有示弱,更没有害怕,由宁丰晟攥着自己手臂,一双清亮的眸子不见惧意。 “三叔,爷爷留给我的,我凭什么给你?” 被宁晚蓁这样一问?,宁丰晟噎了一下?,随之手中力道更甚几分,恶狠狠地说:“现在老?头没了,这里没人能护得了你。这些?年?他把你护在身后,保护的严严实实,结果还不是没命护你到最后。我劝你识相点?,我要是没钱还债,你有的是办法不让你好过!” 宁家的佣人们闻声而来,见宁丰晟这样拉着宁晚蓁,全都?很着急,可又不知该怎么办。 王姨扶起?一旁倒地的老?管家,老?管家年?纪太大,这样摔一跤,实在有些?难起?来。 “三少爷,董事长已经将能给您的都?给您了,您海外投资失败的那笔债,就算了卖了宁家的一切都?还不了——” “你闭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宁丰晟堵完老?管家的嘴,扭头就盯着宁晚蓁:“你现在就给我叫律师。” 宁晚蓁的手臂被宁丰晟攥得很疼,可她甚至连眉毛都?没皱过,无惧宁丰晟的目光,吩咐一旁的王姨:“王姨,去打?电话。” “我们报警。” 宁丰晟闻言,瞬间动怒,抬手就给了宁晚蓁一个大巴掌。 宁晚蓁被煽得摔在了地上,两个佣人赶紧过来扶她。 宁丰晟还不解恨,还想上前动手,却被宁晚蓁一声喝住:“你在这里发什么疯?!” 宁丰晟顿足,宁晚蓁被佣人扶着从地上站起?来,她稍稍站稳,抬起?手背擦了一下?唇角的血。 “私闯民宅,故意伤害,我会一条一条的告你。你现在发疯多久,后面就在拘留所待多久。” 宁丰晟抽动嘴角:“你威胁我?” 宁晚蓁微微笑着,点?着头:“嗯,威胁你。家里有监控,你现在的所作所为都?被记录下?来了。需要我现在就报警吗,三叔?” 老?管家因为被宁丰晟一推,有些?摔伤骨头,宁晚蓁立刻叫司机送他去医院。 她则留在宁宅,王姨拿来医药箱,一面流着泪一面替她擦拭嘴角的血。 宁晚蓁不是不怕疼的人,宁丰晟在场的那会儿?,她几乎没感觉到疼,现在倒是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疼。 口?腔里满是血腥的味道。 他那一巴掌打?得真?的很狠。 还有手臂,被宁丰晟攥的现在都?还有红印。 “王姨,我没事,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宁晚蓁笑着安慰王姨,可王姨的眼?泪却止不住:“以前董事长还在的时候,他哪里敢这样跑过来欺负您……” 是啊,以前爷爷还在的时候,这位三叔哪里敢这样做呢。 宁晚蓁几乎分不清,到底是宁丰晟本性如此,还是受了遗产分配的刺激。 “以前就听说三少爷脾性差,年?轻时候在外面惹出不少事。大少爷走的早,董事长就剩两个孩子,虽然小儿?子不成器,但?是二儿?子有出息。” 王姨不经意说起?以前,宁晚蓁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爸爸的事。 这些?年?,宁家对她爸爸和三叔几乎都?是缄口?不提。 王姨说:“小姐您的父亲真?的很能干,董事长对他也很满意,当时宁氏被他发展的很好,董事长甚至有意提早退休,将公?司交给您父亲。可惜……” “可惜我爸妈去世的太早了。” 宁晚蓁接了王姨的话,这个伤口?时隔多年?被提起?来,并未觉得疼。可她忽然又有些?事情没想明白。 “王姨,为什么我会记得我爸跟爷爷的关系不好,一直在吵架?” 王姨听得也疑惑了一下?,而后才想明白。 “我记得,他们是有一阵子在吵架,好像是您父亲因为董事长溺爱小儿?子的事。我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只知道当时三少爷在外面惹了事,董事长要替他解决,您父亲不同意。” “是在我们一家出车祸的那个时候吗?” “这……好像是。” 王姨只是一个帮佣的,对雇主家的事只能算是一知半解,她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宁晚蓁。她抹了抹脸上眼?泪,叮嘱宁晚蓁:“小姐,这些?天?阿衍不在,你一定要小心一点?,万一三少爷又上门来找麻烦……” 宁晚蓁陷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地连上。 听到许清衍的名字,她晃了一下?神,赶紧交代王姨:“王姨,今天?的事情不要告诉许清衍。” 她不希望许清衍在送别杨院长的时候,还要为她担心。 王姨心疼的要紧,勉为其难地点?点?头,用棉签蘸了点?消毒药水,凑到宁晚蓁唇角边。 “小姐,忍着点?,会有点?痛。但?是擦了药才好得快。” “嗯。” 宁晚蓁偏脸过去,在药水沾上伤口?的那一刻,又酸又痛的刺痛感渗透进她血液里一般,疼得她忍不住皱紧眉头。 太疼了。 这笔帐她非得跟宁丰晟算回来。 许清衍这边。 杨院长是昨天?傍晚去世的,走的时候很平和。 她没什么亲人,自己一早就安排好了身后事,大家只需要在她离世之后按她安排的做就行。 她没举行葬礼,凌晨天?亮,遗体就被送去火化。 骨灰洒在孤儿?院后面的高?山上,随着雨水落在山间。 一切都?结束之后,许清衍留在孤儿?院,站在当年?他总是一个人待着的角落,静静听着窗外雨声。 这个世界是潮湿的,他的心也是湿漉的。 叶深走到他身后,被雨淋湿的头发耷拉在额前,眼?圈一阵隐约的红。 他们就像十几年?前那样,孤独无声地陪伴着彼此。 过了许久,许清衍问?身旁的少年?:“什么时候走?” “明天?的机票。” “嗯,我明天?送你。” 叶深故意撇了一下?嘴,揶揄道:“我以为你已经迫不及待回去找你家那位大小姐了。” 许清衍轻轻笑了一声,转身过来,抬手揉了揉叶深湿漉的头:“我答应过院长要照顾好你,明天?我会送你去机场。” 叶深抗拒许清衍的摸头,往边上挪了挪,不高?兴地说:“我又不是小孩了,别总摸我头。” “长大了也还是比我矮。” “我会长高?的!” “好,我等?你长得比我高?的那一天?。” “……” 叶深觉得自己好像被嘲笑了。 许清衍重新看向窗外的雨,心中堆叠的情绪缭乱复杂,有压抑,也有伤感。 他没有再说话,叶深也跟着安静下?来,珍惜此刻相处的每一分钟。 明天?,他们又会分别,隔着大洋彼岸。 “哥哥,你真?的不跟我一起?走吗?” 许清衍没有回答。 叶深叹气一声,妥协地说:“你带上她也没关系,我可以接受以后多一个嫂子。但?是我很希望你可以去国外发展,你不该留在这做一个小小的助理,而且以后,你也不用当她的助理了。” 许清衍出了会神,转而侧头看着叶深,漆黑的眸光里多出一丝笑意。 “好,等?我回去问?问?你嫂子。” 第31章 医院。 老管家早上被宁丰晟推倒, 一把老骨头没遭住,伤到了腰。 他嘴上一直说自己没事,可脸色惨白, 连站都站不住。 宁晚蓁没有听他的, 找人将他送来医院,医生检查之后, 判断情况严重, 立即排了手术。 这会儿?,老管家刚被推进手术室, 他的家人们收到消息都赶了过来,守在手术室外。 宁晚蓁在家处理?好自己脸上的伤后,也来到了手术室外。 玻璃露水 第39节 骨科这边,老年人居多,每个人身?边都有着?孩子或者亲属陪伴。 像老管家这样动?手术, 手术室外就守了好几个家庭, 有已到中年的儿?子女儿?,也有尚且幼龄的孩童。 孩子不懂事, 靠在妈妈怀里,稚声稚气地问:“爷爷会好吗?” 宁晚蓁站在走廊一侧,一个不大?显眼的地方, 脸上戴着?一副墨镜, 遮了大?半张脸。 望着?眼前情景, 她受到触动?一般,忽然恍惚许久。 不知自己是想到了刚刚离世?的爷爷, 还是羡慕这种最普通最平凡的亲情陪伴。 宁晚蓁略微回神, 抬手碰了碰墨镜的边缘,借此多掩饰一下自己脸上的伤, 和微微泛红的眼睛。 手机在这时候响起,她怕打?扰手术室外的安静,转身?离开。 消防通道?的转角处,开着?一小扇透气的窗。 宁晚蓁停在窗边,在渐渐暗下的天色之中接起电话。 “我明天回来。”电话那头,许清衍说。 细密雨丝随风倾斜着?,飘进来,打?湿宁晚蓁的衣袖。 她想了想,轻应一声:“嗯。” 可能是察觉出这一声“嗯”有点不像平时的宁晚蓁,许清衍微顿之后,问:“你在哪?” “在外面。” 宁晚蓁下意识环顾四周,不想将今天发生的事告诉许清衍,否则他一定会立刻赶回来。于是她撒了个谎:“疏雨知道?我心情不好,陪我出来玩一会。” “少喝点酒。如果觉得胃不舒服,就叫王姨给你——” “知道?,你真啰嗦。人不在,还管这么?多。”宁晚蓁故作嫌弃地说,“好了,你忙你的,疏雨来接我了。” 说完她就结束了通话。 果然是不擅长撒谎。 宁晚蓁感?觉自己多说一句就会露馅。 另一边,许清衍对着?嘟嘟响的手机,微微蹙眉。 是错觉么?,他怎么?觉得宁晚蓁有些心虚。 旁边整理?好自己行李的叶深扭头,见许清衍看?着?手机出神,忍不住笑他:“干什么?,睹物思人?就这么?想她啊?” 许清衍掀起眼睫,淡淡瞧他一眼。 叶深:“你这么?痴情,你的大?小姐可不一定,说不定现在正跟别的男人在一块。” 许清衍收起手机,慢条斯理?地维护宁晚蓁:“她跟她朋友在一起。” “噢。”叶深拉过旁边椅子,往上一坐,姿势松散,打?开自己手机玩着?,好似不以为意地顺口?一问:“上次医院那个?” 许清衍应一声,而后取出一张卡,放到叶深身?旁的桌上。 “密码是你的生日,在国外不要亏待自己。” 叶深玩手机的手倏然僵硬,反应过来后直接将那张卡推开。 “我有钱,不会饿死。” “收下。” “不要,你以前给的够多了,现在还够用,而且我自己还能赚——” “收下。” 许清衍不说第三次,没给叶深拒绝的机会。 叶深停了停,知道?许清衍说一不二,只好先将卡收,嘴上不服输道?:“我帮你存着?,你放心,以后你老了,我会给你养老。免得你被那位大?小姐抛弃了,露宿街头,无?处可去。” 许清衍轻动?唇角,似是在笑,不大?在意叶深的玩笑话。 叶深则继续靠着?椅子刷手机,不知是看?到什么?,他眸光定了定,随后撩起眼皮瞧着?面前的许清衍:“你刚刚说那位大?小姐跟谁在一块?” 没等许清衍回答,他就将自己的手机屏幕亮给许清衍看?,眉毛微挑,一副看?好戏的样:“她?” 叶深的手机屏幕上,正是温疏雨两分钟前发的朋友圈。 配图是婚礼晚宴,她和新?娘新?郎以及整个家族的合照。 下方定位显示:泰国芭提雅。 宁老爷子过世?的时候,温疏雨来陪过宁晚蓁,但是她很早之前就定了泰国的行程,要去那里参加表姐的婚礼,推不掉。所?以她在陪了宁晚蓁两天后,动?身?去了泰国。 此时此刻,她正在表姐的婚宴上,和家人一起合照留念。 房间里半明半暗,许清衍神色淡淡,看?了一小会温疏雨发的这个朋友圈,反问叶深:“你们挺熟?” 叶深忽然被反将一军似的,竟难得急了:“不熟!她借我钱买吃的,要还钱才加的联系方式。这哪里算熟?你现在应该关心这个吗,你难道?不应该关心你的大?小姐骗了你?” “你解释这么?多做什么?,我说什么?了吗?” “……” 许清衍好似心情并未受影响,唇角轻勾:“早点睡。” 反而是叶深在后面着?急:“你怎么?什么?反应都没有!她一定是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她在骗你!!” 回答叶深的是被无?情关上的房门。 许清衍走了。 叶深只好憋下后面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撇撇嘴。 看?吧,他就说漂亮的女人会骗人,连许清衍这么?聪明人的都逃不掉。 收回手机,准备退出微信朋友圈时,他又忍不住点回去,重新?放大?温疏雨的照片。 那么?多人的合照,好像只有她最好看?。 叶深意识到自己出现了非常危险的想法?,立即锁屏关掉手机。 那天温疏雨靠在他肩头、不小心将他搂紧的那种莫名又特殊的感?觉,再一次爬到他身?体里,四肢连同五脏六腑一起变得酥麻。 门外。 许清衍在夜色之中点燃一根烟,紊乱心绪找到了一个出口?,大?脑冷静下来后,开始愈发确定宁晚蓁有事瞒着?自己。 她那边一定出了什么?事。 许清衍不放心,掐灭烟,拿手机拨通了宁宅的座机。 王姨接的电话:“家里一切都好,小姐和温小姐出去玩了,估计晚一些回来。” 两分钟前宁晚蓁提早跟王姨套好了话,她知道?许清衍很敏锐,非常容易发觉什么?,很可能会打?电话来跟王姨求证。 王姨没掉链子,按宁晚蓁给的话来回复许清衍,但是一颗心蹦得七上八下的,声音听着?特别虚。 许清衍听出点什么?,疑虑并未消除,反而加深。 他知道?有问题,连王姨都撒谎瞒着?他。 身?后的房门打?开。 许清衍放下手机,回头:“拿上东西?,现在就跟我走。” 正拿着?衣服准备去旁边浴室洗澡的叶深:?? 老管家伤得不轻,光手术就做了两个多小时。 宁晚蓁一直在医院等到老管家麻药的劲儿?过去,清醒一些后,才放心离去。 回到宁宅,已经是零点左右。 如同老爷子还在世?时一样,宁宅的一楼灯火通明,灯光永不会灭。 司机下车给宁晚蓁撑伞,宁晚蓁在这时候才摘下戴了许久的墨镜,提起裙摆下车。 雨水还是细碎的,绵绵密密。 宁晚蓁停在原地没有动?作,望了好一会前方自己的家,最后伸手接过了司机手中握着?的伞柄。 “晚上我睡别墅那边。” 现在的宁宅太静了,太空旷,她不习惯。 她想躲到自己的玻璃城堡里面。 西?边的别墅依然安静,陷进雨夜的暗色。 宁晚蓁在门边收了伞,伞尖的雨珠滴落到原本就被雨水打?湿了的裙摆和鞋面上。 她没有开灯的习惯,将雨伞倚在门边上,准备借着?微乎其微的光亮往楼上走时,毫无?预料的一个声音骤然响起。 宁晚蓁脚步虚顿,侧身?往客厅沙发那儿?看?去。 “和温小姐玩得开心吗?” 许清衍的声音清柔又平静,好似平时那般询问。 宁晚蓁完全没想到许清衍会出现在这儿?,他不是明天才回来吗? 在她滞懵的时候,等待许久的许清衍从沙发上起身?,缓步朝她的方向走过来。 两人在暗色之中相见,宁晚蓁眨动?眼睫,在即将对上视线的时候,她忽地反应过来,想找墨镜遮脸。 可是刚才下车时,她好像把墨镜放在了车后座。 看?出宁晚蓁倏然而至的慌乱,许清衍单手按住她两手手腕,另只手修长骨感?的手指挑住她下颌,略微抬起。 宁晚蓁扭头想躲,得到的却是许清衍直接扣住她整个下颌骨。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觉得看?不真切,又稍微低头过来,眉头皱起:“脸怎么?了?” 宁晚蓁见躲不过去,干脆清清嗓子,回答:“摔的。” 许清衍的眉头皱得更深,对上宁晚蓁清凌的眼眸:“你觉得我会信?” “……”宁晚蓁直接不回答了。 许清衍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问她:“这就是你撒谎的原因?” “我撒什么?谎了?” 玻璃露水 第41节 他知道?她心里承受的东西特别?多,也几乎,从没听她说过这样的话?。 “要跟我一起去接他吗?”许清衍问。 宁晚蓁一时没听懂:“什么?” 许清衍微微笑了。 “虽然他看起来有些拽,但是他其实脾气很好。所以,要跟我一起去接他,送他去机场吗?” 叶深可?能永远都不会?想到他脾气很好这句话?会?从许清衍的嘴巴里说出来。 早上通过电话?之后,叶深就提早准备好,站在酒店门口?等许清衍。 他从国外回来的时候没带什么东西,回去时候也就只是单肩背了一个小包。连帽衫罩着头,身形单薄。 叶深没等太?久,许清衍的车很快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原本心情还算轻松,但在看到副驾上多出的身影时,他倏地沉了表情。 副驾被占了,叶深只好坐到车后座。 叶深的不高兴太?明显,宁晚蓁从后视镜观察了他一小会?,开始怀疑许清衍这个人是不是也会?睁眼说瞎话?。 三个人的车厢,一路寂静,没人说一个字。 车即将开向高架桥时,许清衍出声,问后面的叶深:“早餐吃了吗?” 叶深埋头玩手机,眼皮抬也没抬地回:“没。” 半分钟后,车在路旁停下。 许清衍解开安全带,跟宁晚蓁说了一声:“等我一下。” 然后他下车,进了旁边一家便利店。 车里只剩宁晚蓁和叶深两?个人,宁晚蓁通过后视镜瞧着叶深,问他:“你看起来好像不大喜欢我?” 后座叶深刷手机的手稍稍僵滞,他没想到宁晚蓁会?这样直接。 很快,他反应过来,不屑地笑一声:“我当?然不喜欢你,我没那么想不开,要跟我哥当?情敌。” 这个回答完全在宁晚蓁的预料之外。 这小孩,挺会?偷换概念啊。 他明明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你对我有意见??” “我为什么要对你有意见??” “我觉得?你对我就是有意见?。” “那就当?我有吧,你想怎么样?” 叶深放下手机,直视前方副驾的宁晚蓁,一副你能拿我怎么办的表情,又欠又嚣张。 宁晚蓁什么人没见?过,面色不改,甚至还语气含笑:“不想怎么样,你有意见?,就憋着咯。憋死算你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叶深:“……” 第一次正面交锋就输了,叶深鼓着张脸,表情忿忿,之后干脆扯过连帽衫的帽子,将自己?的上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 许清衍进了便利店,还没有出来,宁晚蓁侧头望着便利店的门,等待着熟悉的身影。 也是这时候,后座的叶深忿而不平,像个受了气的小孩,对她嘟囔一句:“我就是不喜欢你,等你们一起去了国外,我一定离你远远的。” 宁晚蓁原本还不在意叶深说的话?,19岁,比她小几岁,在她眼里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孩。 她不予理会?,正打算笑笑就过了的时候,又隐约听出哪里不对。 宁晚蓁回头,正视着叶深,问他:“谁要出国?” “我哥和你。你们。”叶深撇嘴,“他说他会?带你一起走。” 说完之后,他见?宁晚蓁好似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便挺直背脊稍稍坐好,说:“他以前就准备走,现在多了个你。他说他会?问你的意见?,看来,他还没问你。” 宁晚蓁是有一点懵的,觉得?耳边嗡嗡响了一阵,后知后觉地听明白叶深在说什么。 “他要去国外?” “对,他早该去了。他大学主修金融,有个大学同学毕业后在纽约创业,做虚拟货币。当?时他投了一笔钱,现在应该翻了十倍左右。去年他把我送去那边读书,也把我送进了那家公司学习,算起来,他也是那家公司的半个老板。” 宁晚蓁一时没出声,叶深皱起眉头,有些不理解:“你难道?什么都不知道??” 问完之后叶深又觉得?自己?有些蠢。 这位大小姐当?然什么都不知道?,这些事情都是许清衍刻意藏起来的。 叶深开始后悔自己?说太?多,他太?理所当?然地将宁晚蓁代?入成许清衍的女朋友,以至于他忘了,几天之前,许清衍还在扮演着宁氏助理的角色。 意识到失言,叶深闭紧嘴巴,做好了宁晚蓁再问什么他都不开腔的准备。 然而宁晚蓁没有继续追问什么,浅盈盈的眸光转向车窗外,瞧着终于出现在便利店门口?的男人,卷翘的睫毛眨动两?下,在脸上落下虚晃而过的阴影。 她笑了笑,辨不清情绪,“藏得?还挺深的。” 第33章 许清衍回到车上, 有一瞬间觉得车内气氛不对?。 他先看了看身旁副驾上的宁晚蓁,她眼眸含笑?看着他,却总有点儿意味深长。 再看后座。 叶深连眼神都不敢跟他对?上, 非常僵硬地扭头, 装作在看窗外?风景。 “吵架了?”许清衍问。 他问的是两个人,回答的是宁晚蓁。 宁晚蓁翘着唇角笑?, 余光扫过后座的叶深, 说:“我还不?至于跟一个小孩吵架。” 被叫做“小孩”的叶深鼓着张脸,想纠正这两个字, 不?小心碰上许清衍黑漆漆的眼眸,顿时心虚地将到了?嘴边的话给憋了?回去。 许清衍瞧出些什么,估计这两人在车内已经?刀光剑影过。 他轻浅一笑?,将带回来的购物?袋递到后座:“吃点东西。” 等叶深接过去,他就转回身, 发动汽车引擎。 机场没?有很远, 很快,许清衍将叶深送到了?机场。 叶深不?让许清衍送自己进去, 让他把车停在临时停车点,自己打开车门就下了?车。 没?打招呼,没?说再见, 一个人径直走向进口。 停车点只能停几?分钟, 许清衍在车内目送叶深的背影直至消失, 才重新将车开走。 来机场的这一路,车内静得诡异, 三个人都没?说话。 回去时候, 车内也很静。 “你?们吵架了??”许清衍再次问出这个问题。 在玩手机的宁晚蓁掀起长睫,似是不?明:“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和他会吵架?” “直觉。” “男人也会有直觉?还是你?本来就知道他并不?喜欢我?” 许清衍停了?一瞬, 想说什么,手机响了?一声。 是叶深发来的信息。 前方?刚好红灯,许清衍将车缓缓停下,随后拿起手机。 绿灯亮起,手机放下。 许清衍冷静开车,好似刚刚叶深发来的那一长串的信息就只是简短的无关紧要的几?个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真?好。 但是叶深说的是他和宁晚蓁在车内说的话。 当许清衍开始静下来的时候,车内的空气就无端凝滞住,无法从他镇定淡然的脸上看出什么,可是能实实在在地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绷紧。 宁晚蓁察觉到了?。 她没?直接戳破彼此之间尚且完好的窗户纸,没?出声。 直到下了?高架。 许清衍将车停在一个转角的路边,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衬衣袖口泛着金属光泽的腕表将他的手指骨节衬得修长又?极具冷感。 他不?知在看前方?的什么,微压着睫毛,而后喉结滚了?一下,开口:“你?可以?问我。” 宁晚蓁解开了?禁锢着她的安全带,呼吸好似都顺畅了?一些。 她笑?笑?,眸光荡漾,却是在明显地装糊涂:“问什么?” 许清衍看向她,两人目光撞上,他直截了?当地说:“我知道叶深跟你?说了?什么。你?现在想问什么,都可以?问,我全都告诉你?。” “如果我不?问,你?就不?打算说是吗?”宁晚蓁笑?着反问。 许清衍薄唇微绷,陷入短暂的沉默。 之后,他否认:“不?是。” 他会说的,只是还在等合适的机会。 宁晚蓁很轻地眨了?眨眼,好像是在安慰许清衍:“你?别想太多,也不?用跟我解释什么,我能理解。” 说完,她敛了?一丝唇边笑?意,望着许清衍的脸,眼眸光影微颤,“我不?介意你?瞒着我在外?面做其他的投资,每个人都想有更好的发展,况且你?本身就不?该只在我身边做我一个小小的助理。这一点我可以?理解,但我唯一难过的是,你?曾经?竟然想过离开我。” 在宁晚蓁的潜意识里?,她和许清衍永远都不?会分开。 她怎么都没?想到,原来许清衍曾计划过出国,计划过丢下她离开。 许清衍沉着脸,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手背能见凸起清晰的青筋,似在隐隐发力。 咔哒一声,安全带被解开。 属于他清冷干净的气息不?可抗拒地袭卷到宁晚蓁身上,在她口腔内翻涌。 玻璃露水 第42节 他箍着她的脑袋吻她,带着一种天生的上位者的气势,桎梏着她,让她无从反抗。 宁晚蓁有一瞬间觉得许清衍疯了?,后来又?想起来很多时候他都是这样疯的。 她被吻得实在无法呼吸,他像一团烧得热烈的火,几?乎要将她灼伤。 宁晚蓁推拒不?开,就用齿尖咬了?他的舌头表示抗议。 他这才停下,气息喘得又?沉又?重,缓缓磨过她耳膜。 许清衍黑透了?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宁晚蓁,全身绷得很紧:“我不?会离开你?。” 宁晚蓁听的到许清衍在说什么,她喘着气,低头埋首在许清衍的脖颈处,胸膛起伏。 稍微缓过气之后,她纠正许清衍:“许清衍,你?错了?。你?是我的,你?永远都要听我的话。所以?,只有我要不?要,没?有你?想不?想。” 宁晚蓁始终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全身虚麻的靠在许清衍怀里?了?,语气依然霸道:“你?别以?为现在我们不?是上下属关系,你?就可以?改变什么。只要我不?允许,你?就不?可能离开我。” 许清衍静了?一会,之后嗓音沉沉,应了?一声:“嗯。” 后来他们没?有再提这件事。 但其实,他们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没?有谈。 是宁晚蓁不?敢谈。 她想再等一等,再拖一拖,等到许清衍真?的开口问她,要不?要跟他一起出国。 她的答案是,不?要。 在一切都没?到来之前,宁晚蓁情愿当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一个月后。 宁氏的股权正式发生变动,交接的工作复杂又?繁乱。许清衍比宁晚蓁清楚一些,宁晚蓁就将这些交接的工作全部交给许清衍去处理。 以?至于这一个来月,许清衍一直在公司忙碌。 宁晚蓁倒是清闲了?起来。 温疏雨从泰国回来,两人经?常约着出门,逛逛街,喝喝下午茶,偶尔晚上还能去泡吧。 可惜现在宁晚蓁出门比以?前还不?自由。 自从老?爷子的律师正式公布了?老?爷子生前立下的遗嘱,许清衍就在宁晚蓁身边安排了?四个彪形大汉。 老?爷子所有的遗产都由宁晚蓁继承,没?给小儿子宁丰晟留下任何?东西。 许清衍担心宁丰晟会气急败坏找宁晚蓁的麻烦,就安排了?保镖贴身保护宁晚蓁。 宁晚蓁说许清衍过于夸张,许清衍则担心她的安全,两人一再讨价还价,最后达成统一意见,将四个彪形大汉减到了?两个。 所以?现在宁晚蓁出门,后面都会跟着一辆车。 无论?她在哪,附近都有魁梧的两个男人在警惕风吹草动。 就像此刻,宁晚蓁和温疏雨在一家咖啡店悠闲惬意地品着咖啡,两个保镖戴着墨镜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唉,他好爱你?。” 温疏雨偷偷瞄一眼外?面那两个保镖,再冲对?面的宁晚蓁摇着头感叹。 宁晚蓁正端着刚送上来的咖啡,咖啡的苦香还在口腔内弥漫。听见温疏雨的感叹,不?免看向她,皱起疑惑的眉。 温疏雨立刻正襟危坐,跟宁晚蓁一条一条分析。 “你?看,他担心你?的安危,找两个保镖时刻保护你?,他是多怕你?受伤啊。” “本来股权转卖后,作为原来宁氏董事长继承人的你?应该忙着交接工作,结果是他在替你?忙,而你?在这里?和我喝咖啡。” “还有还有,现在你?也不?是宁氏继承人了?,宁氏也没?了?,你?爷爷也走了?,那么他也应该离开你?了?。可是他一直留在你?身边没?有走,为你?忙上忙下。” 说到这,温疏雨都露出羡慕的眼神了?:“天呐,他真?的好爱你?啊!” 宁晚蓁不?否认温疏雨说的前两条,可是最后一条—— “他应该会走的。” 温疏雨听得一愣:“啊?” 宁晚蓁一直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温疏雨,这段时间她也一直在刻意不?想起这件事,可是她心里?清楚自己是在自欺欺人。 总有一天要面对?。 “他在国外?有其他的发展,有可能会选择去那边。” “那你?呢?” “我不?想去。” 见宁晚蓁这样淡定说出她的回答,温疏雨在震惊状态久久没?有回神。 “你?……你?们好不?容易有机会在一起……为什么啊?为什么不?去?” 宁晚蓁的视线落在手中那杯咖啡上,奶白色的拉花很细腻很漂亮。 她露出一个很浅的笑?,说:“我不?喜欢国外?的环境。我在外?面待过一年,一直都不?适应。无论?是哪个国家,我应该都不?会很适应。” “而且,我并不?希望我的未来是依附在一个男人身上。” 温疏雨听明白了?,可是不?是很理解:“那你?打算怎么办?” “在他没?有正式开口问我之前,我只有我的答案,没?有打算。事情都没?发生,我打算什么呢,徒增烦恼。” 宁晚蓁说得轻松,好似想得很开,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还有很多别的原因?。 比如,她觉得许清衍还有很多的事情没?有跟她坦白,她隐约觉得他藏了?很多。 还有便是她爸妈去世的那场车祸,她觉得有问题。 自上次在跨海大桥的意外?后,宁晚蓁对?幼年的事情多了?一些不?够具象的记忆。她试探过老?管家,也从王姨那里?知道了?一些当年的事,她心内的疑惑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怀疑父母当年的车祸并不?是一个简单的意外?。 放在桌面的手机震动起来,来电是一个没?有备注的手机号码。 宁晚蓁的眸光安静瞥过去,停顿几?秒后,放下手中咖啡杯,拿起手机接电话。 “宁小姐,您要查的事情,已经?查到了?。” 第34章 医院病房, 陪护的人都?暂时在外面等待,将病房留给还未出院的老管家,以及宁晚蓁。 病房内。 老管家靠着?床头坐在病床上, 手中拿着?宁晚蓁特意送来给他看的调查报告, 瘦骨嶙峋的双手不断发颤。 甚至连额上都泛出一层汗。 病床边,宁晚蓁安静坐在椅子上, 漂亮的眼睛直直望着这个在宁家大半辈子的老人, 不见一丝情绪波动。 她太冷静了,冷静到老管家整个人都?在颤抖。 “小姐……这……” “我?和我?爸妈的那场车祸, 真的是意外吗?”宁晚蓁问。 老管家不敢回答,宁晚蓁见他这个反应,已经猜到了答案。 她轻轻翘动唇角,说:“应该不是意外,否则爷爷怎么会花费这么多的人力物力去压下这件事?。” 老管家手中拿的, 是宁晚蓁托人去调查的车祸报告。 在当年, 这不是一件小事?。一场车祸,三条人命, 除了家世背景优越的宁晚蓁父母,还有无辜的另一人,甚至是另一个家庭。 这怎么会是小事?呢, 可是为什么新闻报道几乎都?没有, 就?算有, 也只是报纸上那轻飘飘的几个字,再没有其他。 “我?让你看这份报告, 是希望你能?对我?说实话。爷爷已经去世, 知?道当年真相的人,应该只剩下你。” 宁晚蓁笃定?地盯着?老管家的眼睛, 没有任何退缩的意思。 “你在爷爷身?边这么多年,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用搪塞敷衍我?。你不说也没关?系,我?会让人继续查。你知?道爷爷生前最在意宁家的脸面,现在你告诉我?,就?只有我?知?道。可是你不说,到时候如果查出?些什么,那么知?道这些事?的人就?会多很多。” 宁晚蓁准确拿捏住老管家的软肋,她唇角翘着?像是在笑,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 之后甚至垂了垂眼皮,嗓音里多了几分微不可察的颤动。 “和我?父母一起在车祸爆炸中去世的那个人,他姓许。你告诉我?,他……” 她顿一顿,“是许清衍的父亲吗?” 初夏的夜晚已经能?听到几声蝉鸣,风里有燥意,拂过身?体?皮肤,像是同时间拂过心脏,留下轻柔的酥麻。 月色也很温柔。 清清浅浅的。 宁晚蓁在西边别墅的餐厅内坐着?,没有点?亮一盏灯,只有从落地玻璃外面倾泻而来?的如水月光。 她在这里等了很久,神经和思想却没有因为等待而变得麻木迟钝,反而比平常敏锐。 她听到了汽车引擎的声音。 然后是别墅的门被打开,缓慢而来?的脚步声。 透过夏夜月色,宁晚蓁看到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许清衍,身?姿挺拔,身?高腿长,深色西服一丝不苟,衬出?宽肩窄腰。 里面的衬衣是她选的,她觉得他穿偏深色的衬衣更好看。 他已经离她很近,几乎隔着?餐桌站在她面前了,她却忽然不敢抬头去看他的脸。 两人无端僵持半分钟,许清衍往边上走了一步。 宁晚蓁感觉到许清衍准备开灯,立刻出?声制止了他。 “不要开灯。” 许清衍停下。 宁晚蓁这会儿才稍微调整过来?情绪,抬起卷翘的眼睫,望着?月色之中清晰又不大清晰的许清衍的脸,笑了笑:“公司的事?情交接完了吗?” “这两天可以结束。”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要你帮我?做这些。” 玻璃露水 第43节 许清衍望着?宁晚蓁,表情微微绷着?,神色晦暗不明。 宁晚蓁还是笑着?:“过来?坐吧,我?让王姨准备了好多菜,算是犒劳你这段时间的辛苦。” 许清衍的视线轻微瞥过身?前餐桌,桌上是摆了很多菜,甚至开了一瓶红酒。 他的气?息开始变静,喉结动了一下,最后什么都?没说,拉开餐椅,在宁晚蓁对面的位置坐下。 宁晚蓁主?动给他倒了半杯红酒。 他们一同浸在月色之中,彼此相对而坐,说要吃饭,却都?没有动。 宁晚蓁知?道自己很矛盾,没有开灯,怎么吃饭。可她却很怕开灯。 她怕灯光太亮,太多的东西无所遁形。 一番沉默之后,许清衍对上宁晚蓁的眼睛,喉头滚动,出?口的声音在这暗色之中缓涩划动。 划破两人最后的屏障。 “管家已经告诉我?,你都?知?道了。” 十?多分钟前,许清衍接到老管家的电话。 他从来?没想到,原来?宁晚蓁会这样聪明,她甚至能?瞒着?他,不动声色地调查。 他也没想到,宁晚蓁会这样理智。 她越是这样理智,越让他慌乱,他甚至没做好准备来?面对她。 但是其实,他早就?该想到,宁晚蓁一直都?很聪明,一直都?很理智。 “所有人都?瞒着?我?,你也在瞒着?我?。”宁晚蓁低垂着?眼睫,看不到她此刻情绪,“原来?我?一直活在谎言里。” 她的心跳都?随着?此刻两人之间的安静而安静起来?,连呼吸都?在扯着?心脏发疼。 “爷爷将你接到家里的时候,我?怀疑过你们的关?系。可是他是我?爷爷,他说什么,我?就?信什么。我?以为,他真的只是为了给我?培养一个助手,而从孤儿院领养回来?一个人。这个人可以是你,也可以是别人。” 宁晚蓁低着?声说话,许清衍沉默着?,听着?她说。 “原来?,他是因为愧疚。愧疚给你一家造成的伤害,所以特?意找到你,将你带回来?。” 宁晚蓁忽然又笑了,“但是他的愧疚好自私。他不该把你捆绑在我?身?上,不该让你一直为宁家做事?,更不该觉得你碍事?,而想要你从此消失。” 说到这,宁晚蓁觉得好冷,全身?都?泛起一层冷意:“他想要你死?,他怎么可以——” 知?道所有事?情的时候,她都?能?冷静。 她可以接受爷爷是为了保住三叔,而压下她父母的车祸;也能?接受许清衍一家因为她家的事?被无辜连累,好好一个家分崩离析;甚至能?接受许清衍什么都?知?道,就?算许清衍是蓄意留在她身?边她都?接受,但是唯独无法接受爷爷竟然想要除掉许清衍。 宁晚蓁无法相信,许清衍曾经差一点?就?要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许清衍抬眸静静望着?宁晚蓁,终于再次出?声,好似是在安慰她。 “我?现在还活着?,还好好的在你面前。” 宁晚蓁与他对望,头发半挽在脑后,纯色白净的细带连衣裙露出?弧度漂亮的天鹅颈,锁骨纤细,肩膀与手臂白皙匀称。 她几乎没有上妆,这是她最像她自己的模样。 也是这样,让她看着?柔软脆弱,不堪一折。 她轻轻一眨眼,一滴眼泪就?滑落脸颊。 “你告诉我?,”她问他,“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在来?到宁家之前,还是之后。” 空气?静止一瞬。 而后,许清衍的声音响起。 “车祸发生的那天,我?就?知?道了。” 许清衍的父亲被车祸带走,他妈妈在医院哭得撕心裂肺,警方?过来?询问情况,他妈妈就?拉着?警方?说这是人为的。 许清衍的父亲从车内救出?宁晚蓁后,喊妻子过来?帮忙,却怎么都?拉不出?被车子压着?的宁晚蓁父母。 宁晚蓁的父母知?道他们已经出?不去,就?让他们不要忙活,请他们带着?孩子走,不要再管他们。 宁晚蓁的母亲说,车里的刹车被别人故意破坏,有人要他们死?。她求他们一定?要救她的女儿。 许清衍的父母很震惊,许父还是想救出?这对夫妻,许母说自己去打电话报警。 也正是许母离开去拿手机报警的那一瞬间,翻倒的汽车发生爆炸,宁晚蓁的父母和许清衍的父亲一起死?在了爆炸里。 “我?妈说了很多遍,但是没有人信。她找过警方?,找过媒体?,没有一个人愿意好好听她描述当时的情况。” 许清衍垂着?眼,脑海中浮现出?母亲的模样,他的声音发着?涩:“没有人愿意听,她就?只能?说给我?听。她一遍一遍地说,一次一次地崩溃。后来?她受不住,跳楼了。临死?之前,给我?留了一封信。她在信上再一次写了爸爸的死?,但是让我?不要像她一样固执。她说她累了,她对不起我?,她太脆弱。” 许清衍停顿住,忍着?翻涌的情绪,努力保持平静。 “她希望我?忘了,但我?没有做到。我?做不到。我?爸就?死?在我?面前,我?怎么能?做到忘了。” 宁晚蓁浑身?僵硬,一直绷着?的弦骤然断裂,眼泪凝聚,一滴又一滴地落下。 泪水无声掉落间,她的声音轻得似乎是在颤,她含着?眼泪问他: “你恨我?吗?” 宁晚蓁做好了心理准备,许清衍恨她也是正常的,因为如果没有他们宁家,他的家人或许还好好活在这个世上。 如果没有这些事?,许清衍的童年应该很幸福,他会好好长大,有一个普通却美满的家庭。而不是在父母离世之后,被人像垃圾一样推来?推去,最后去了孤儿院。更不会被她的爷爷接回来?,当作一颗棋子培养。 他的人生不该是这样的。 “为什么要恨你。” 许清衍掀起眼皮,漆黑的瞳眸泛着?微弱湿意,他望着?宁晚蓁,轻轻笑了。 “你是我?爸用生命换来?的,我?怎么舍得恨你。” 第35章 情绪的崩溃只在这一瞬。 宁晚蓁看到许清衍眼底闪动的微光, 黑沉沉的瞳孔里只倒映着她的身影,他?的眼里只有?她。 这却叫她更难过,心脏拉扯着疼。 “那你恨我爷爷吗?” 这一次, 许清衍没有?那么快就回答。 他?似乎在?犹豫, 在?分辨自己?对宁老爷子到底是什么感情。 许久之后,他?如实回答:“我不?知道。” 许清衍对老爷子的感情实在?太?复杂, 如果说不?恨, 那是假的,他?至少会有?一点。但是真要说起恨这个?字, 他?又明白,那场车祸不?是老爷子的错。 宁晚蓁浸着泪水的目光湿柔又破碎,她害怕自己?即将问出口的问题,却又必须知道答案。 她问许清衍:“你是不?是……刻意?接近我?” “不?是。”许清衍坚定地看着她,否认:“从来没有?。” 宁晚蓁相信许清衍没有?撒谎。 她想起许清衍刚到宁家的那段时间, 一直和?她保持距离。是她, 一次又一次地招惹他?,是她, 执意?将他?拉下神坛。 仔细回想,他?从来没有?主动过。 “一开始,我并不?愿意?和?你扯上过多的关系。整个?事件里面, 你是无辜的。我也并不?想对你们做什么, 我只想要一个?真相。” 许清衍还是对宁晚蓁坦白了, 他?看着眼前宁晚蓁漂亮到失真的脸,实在?不?忍心在?她脸上看到眼泪。 “在?我按你爷爷的要求开始接手公司的事务之后, 我就开始查车祸的事。车祸是你三叔找人做的, 他?在?澳门那边赌博,欠了很大一笔赌债。因为已经不?是第一次, 你爸不?想再纵容他?,但是你爷爷疼儿子,想继续给他?善后。因为这件事,你爸和?你爷爷吵了不?止一次。” “你三叔觉得你爸是他?的阻碍,就有?了那场车祸。你爷爷知道是他?做的,为了宁家的颜面,也为了护住仅剩的这个?儿子,他?选择帮忙隐瞒。所以我妈才?会状告无门。” “我在?宁家这么多年,并没有?想要报复你或者你爷爷,我的目标只有?你三叔。” 宁晚蓁一眨不?眨地看着许清衍,恍然想起前阵子三叔发生的事,将这一切联系起来后,她明白过来:“三叔海外投资失败的事,跟你有?关?” “是我让叶深做的。” 许清衍承认,他?说:“原本我准备多等一段时间,我知道你三叔无论?做了什么事,你爷爷都会为他?兜底,就像你父母那件事。但是后来,我等不?了。” 宁晚蓁顿了两秒,顺着往下问:“为什么?” “因为你。” 简短的三个?字,让宁晚蓁忽然听?到心脏坠地的声音,神经末梢都在?发麻发痛。很快,她又听?到许清衍说:“我没办法?看着你和?别?的男人结婚。” 说到这的时候,许清衍第一次失笑,看着宁晚蓁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要柔和?。 “是我太?高估自己?,我以为等我做完所有?的事情,就能头也不?回地离开。可是,你成了我最大的意?外。” 他?声音低下来,似乎是在?喃喃。 “原来,我比我想象的还要爱你。” 宁晚蓁从没想过从许清衍口中听?到“爱”这个?字,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心在?颤抖,眼睛在?酸涩,坠在?眼睫上的湿润凝成泪珠,随着眼睛眨动,再次落下。 所有?的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这些?赤/裸/裸的真相直接将她从过去的世界里剥离出来,身体每处都在?泛着隐秘的疼。 许清衍不?忍心见她这样,又清楚明白她总要面对这一天,只是时间的早晚。 他?狠了狠心,从西服口袋里取出一支录音笔,里面是他?存放的一段录音。 “这是你爷爷生前的录音,他?在?里面承认了你三叔做的事。要听?一听?吗?” 宁晚蓁没有?回答,许清衍便按下录音笔的播放键,骨节清晰的手将录音笔放置到桌面上。 属于老爷子熟悉的声音在?这个?空间里响起,恍若隔世。 宁晚蓁听?着爷爷的声音,崩塌的情绪逐渐冷静下来。 她听?着录音笔里爷爷说的话,听?清他?那一句:“是,是我压下去的,那是我儿子,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去坐牢。我已经失去了儿子儿媳,当然不?能再失去一个?。” 心脏终于停止跳动,指尖的冰冷攀爬至全身。 许清衍适时关掉录音。 玻璃露水 第44节 宁晚蓁很轻地呼吸着,问他?:“三叔现在?破产,穷途末路,你后面要做什么?” 许清衍没什么表情,神色淡下来,没有?回答。 宁晚蓁追问着:“你是没想好,还是放弃了?” 许清衍没有?放弃,而是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宁晚蓁已经成了他?的软肋,所以他?现在?做任何事,都会瞻前顾后,怕伤害到她。 爱一个?人就是会让人失去尖锐的勇气,会让人变犹豫。 宁晚蓁读懂了许清衍的那份犹豫,整理?好情绪,抬起手背擦了脸上未干的泪痕。 “录音你应该还有?备份吧。这一份,可以给我吗?” 这夜,宁晚蓁独自蜷缩在?沙发一角,手中握着许清衍给她的录音笔,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爷爷的那段话。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段时间许清衍会那么担心宁丰晟找她麻烦,非要安排人时时刻刻跟着她保护她。 他?是多么的怕当年的事情重演。 少年时期他?对她的推拒,后来的若即若离,现在?回想,都有?原因。 宁晚蓁想起某一个?早晨,许清衍像发疯似的亲吻她,问她愿不?愿意?接受一个?疯子。 那天他?说,以后她都没办法?推开他?。 或许,他?就是那个?时候做的决定,他?是那个?时候,愿意?承认他?对她的感情。 过去所有?的事情都在?脑海中闪现,宁晚蓁记起这些?年里发生的一切,想起爷爷的严厉,和?严厉之中隐约透露的疼爱,握着录音笔的手不?自觉收紧了力?气。 宁晚蓁在?沙发上无眠了一夜,别?墅外面,许清衍也在?车内守了一夜。 他?太?了解宁晚蓁,从她要走录音笔的那刻,他?就猜到她想做什么。 天微微亮,夏日清晨的风里裹挟着露水湿意?。 别?墅的门被打开。 宁晚蓁换了一条裙子,重新梳理?过头发,上了一点淡妆。 手中是黄色的牛皮纸袋。 她站在?门边,与前方车内的许清衍隔着车前玻璃对视着,之后没有?任何犹豫地走向他?。 车门打开,安全带系上。 宁晚蓁望着前方逐渐到来的晨曦,对许清衍说:“走吧。去警局。” 宁晚蓁来警局报案,将自己?知道的隐情告诉了警方,并提交了所有?查到的资料,还有?许清衍的那只录音笔。 故意?杀人罪的最高刑是死刑或者无期徒刑,这两者的最长追诉期有?二十?年。 现在?正好还在?追诉期内。 有?了宁晚蓁的证据,和?许清衍的证词,这件陈年旧案重新立案了。 做完笔录,办完所有?的手续,宁晚蓁离开警局,去了墓园。 天要黑了,这一天似乎过得很快,从天亮到天黑就只是一瞬间的事。 可是这一天也好漫长,从宁晚蓁的五岁,到今年,快接近二十?年。 她觉得自己?好像将这二十?年重新过了一遍。 宁晚蓁站在?爷爷的墓碑前,许清衍没有?陪她过来。她说她想一个?人跟爷爷待一会。 天色暗下,便会起风。 宁晚蓁的裙摆随风轻微拂动,眸光安静,望着墓碑上爷爷的黑白照沉默一会后,开口便是道歉。 “对不?起。”她说,“你生前最看中宁家的面子,总是责骂我在?外面任性?,说我贪玩,给宁家丢脸。现在?,我还是没达到你的要求,做不?到满分。明天,新闻媒体的头条应该都是我们,你最想保住的三叔,保不?住了。” 宁晚蓁觉得一定是昨晚把自己?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光了,所以此时此刻她眼眶干涩,却再掉不?出一滴泪。 “爷爷,谁也不?想事情变成这样。是我知道的太?晚,否则,我一定会更早一些?,亲手将三叔送进去。” 有?雨滴落下来,宁晚蓁伸手抚掉爷爷遗照上的几?滴湿润,问着遗照上的人:“你现在?见到我爸妈了吗,你会不?会觉得对不?起他?们?” 已经变成黑白的人不?会再回答她。 她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宁晚蓁的头发和?身上的裙子开始沾上雨水。 一把黑色的伞逐渐靠近过来,替她遮挡住这个?世界的风雨。 之后,带着浅淡体温的西服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宁晚蓁没有?动,许清衍安静陪着她站了一会。 等心内压抑的情绪终于释放完,宁晚蓁朝许清衍靠过来,发冷的手指轻轻握住他?垂在?身侧的手。 他?低眸看过去,再反手握紧。 风大雨大,但是在?这一刻,好像所有?的风雨都结束了。 回到车内,雨刷器在?车前玻璃上有?节奏地滑动。 雨水带来盛夏来临前的凉爽,车内有?冷气,驱散闷滞的空气,又将微微湿透的衣物吹得更冰几?分。 许清衍担心宁晚蓁着凉,将冷气调成了暖气,并问她:“冷吗?” “我们走吧。” 宁晚蓁听?起来是在?答非所问,她说,“等三叔的事情结束,你出国发展,我跟你一起走。” 许清衍能猜到宁晚蓁经过这一夜的考虑而做的决定,她去警局他?一点都不?意?外,却没有?猜到她现在?这一个?决定。 他?停滞片刻,向她确认:“你确定?” 宁晚蓁靠到许清衍怀里,皮肤最大面积地贴合,他?身体的温度温暖了她身体的寒冷。 她抱着他?,在?他?怀里撒谎:“嗯,确定。” 第36章 许清衍今夜特别温柔。 不复以往的侵略和掌控, 他的每一步都极缓极慢,这就导致夜色之中宁晚蓁的感?官被?无限放大,神经末梢变得极其敏感。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会将人的心跳掐在喉口, 上不去,下不来, 身体彻底悬浮。 宁晚蓁觉得自己要疯了, 尤其是许清衍的呼吸在她身体每处缠绕,靠着她被?汗水打?湿的纤细脖颈问?她:“真的要跟我?走吗?” 他一遍一遍, 不厌其烦地问?,似是要确认无数遍。 宁晚蓁终于知道撒谎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她在无数次地回答“确定?”之后,自己都开?始恍惚这个答案,好像她自己都信了这个答案。 在许清衍问?了最?后一遍后, 两人已经出了淋漓一身的汗, 躯体相拥,呼吸逐渐平缓下来。他将宁晚蓁抱紧在怀, 薄唇贴在她耳侧,五官掩在她凌乱柔软的发丝之间。 他说:“那边有?你喜欢的白鸽,觉得无聊的时候, 我?可以陪你去广场喂鸽子, 就像以前你在国外那样?。如果你不喜欢城市的快节奏, 我?们可以住在郊外,选你喜欢的有?很大一片落地窗的房子, 透过窗外就能看到绿油油的草坪。” “我?的朋友在那边, 我?们也可以一起去认识更多的朋友,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 尝试没?有?尝试过的工作。” “在那里,我?们一定?会有?属于我?们的新生活。” 这些关于未来的场景早在许清衍的脑海中被?反复想象过,可是想象归想象,他一直没?有?足够的信心去询问?宁晚蓁是否愿意?。 他觉得需要时间,却没?想到在他还在等待合适的机会提起这件事时,宁晚蓁已经先对他说了愿意?。 许清衍会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种不真实从昨晚宁晚蓁知道所有?事情真相开?始就已经存在,一直到现在,他都觉得一切来得太快。 所以他需要向宁晚蓁一遍一遍地确认。 宁晚蓁听着许清衍对于未来的计划,眼眶酸涩,心软下来,有?一瞬间,她觉得这样?也挺好。 可惜,她真的不喜欢国外,她没?办法勉强自己在陌生的地方生活,也不舍得勉强许清衍为自己留下。 如果没?有?父母的车祸,许清衍的人生一定?是另一种全然不同的模样?。 而不是浪费近乎二十年的时间,留在宁家。 宁晚蓁不希望许清衍的人生一直跟她捆绑在一起,现在,他应该不受任何?人影响的,去开?始他的事业过他的生活了。 “好。” 宁晚蓁寻到许清衍的唇,用?吻来掩饰这个回答里面的心虚愧歉。 他们又抱在一块接吻,又开?始变得湿淋淋的。 缱绻的吻一直往下延伸。 宁晚蓁望着头顶那片看得到夜空星星的玻璃屋顶,呼吸和眼底的光忽然间同时振荡。 “许清衍——” 宁晚蓁觉得许清衍是真的有?点疯,脚心踩在他肩膀上,想将他踹开?。 可还没?使劲,她的脚踝就被?他牢牢握在手里,给了他更好的机会。 宁晚蓁看到他深黑的眸里氤氲着不知名的水雾,勾惹着她的心跳。 他说:“你会喜欢的。” 宁晚蓁没?法回神,整个人瞬间被?丢到了滚烫湿润的海浪之中,他疯了,她也跟着他疯了。 以前他们的每次越线,他都不曾像此次这般虔诚,以绝对臣服的姿态,为她披荆斩棘。 …… 夜很深。 许清衍从背后拥抱着宁晚蓁,他身上有?洗过澡后干净清爽的味道,他的身体也带着宁晚蓁所没?有?的温暖温度,长?长?的手臂将她搂在怀里,像不舍得丢失的宝贝。 宁晚蓁的心跳还没?完全恢复,满脑子还是自己坐在他脸上的情景,一想起来,便觉得心底酥麻一片。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感?知到拥着自己的男人睡着了,宁晚蓁小心翼翼地回过头,用?目光描绘他流畅分明的五官。 心内的不舍在这时翻天覆地涌过来,她忽然就掉下了眼泪。 玻璃露水 第45节 人啊,就是这样?矛盾。 骗人的是她,伤心的人也是她。 昨晚,宁晚蓁花了一晚上的时间,做了很多决定?。 决定?违背爷爷生前的意?愿,将三叔告上法庭,也决定?了,跟许清衍分开?。 宁晚蓁是从来没?想过跟许清衍分开?的,就算以前她要和别的男人结婚,她也知道许清衍永远都会在自己身后。 可是现在,是她自己做了这个决定?,甚至还要将他骗走。 以后都会好的。 他们会过各自的生活,一切都会好的。 伤心难过只是一时的。 宁晚蓁这样?安慰自己,双眸含泪,眼睫颤动几下,轻轻靠近过来亲了一下许清衍的唇角。 刚入睡的许清衍受到触动,微微动了一下眉毛,没?有?睁眼,而是将怀里的人拥的更紧。 他开?口,嗓音低沉,又带着一丝慵懒的倦意?:“怎么了?” “没?。” 宁晚蓁回答完,转过身,面对着许清衍,将脸靠在他颈窝。 她闭上眼睛:“没?什么。” “嗯。” 许清衍应一声,在被?子里找到宁晚蓁的手,十指紧扣,然后说:“睡吧。” 宁晚蓁忍着鼻尖的酸涩,不敢再出声,只点了点头。 几日后。 宁丰晟被?逮捕,完全是个爆炸性消息。 宁晚蓁父母当?年车祸的事情重?新被?大众提起,曾经拍摄下来的事故画面再次在新闻里循环播放。 在车祸里幸存的宁晚蓁,一时成为大众的议论中心,多方媒体想要联系她采访她,通通被?拒之门外。 宁宅属于私人住宅区,安保严格,媒体们进不来。 宁晚蓁想要清净,不想面对他们,一连好些天都没?出过门。 这个案子已经开?始调查,后面会走司法程序,宁晚蓁决心要让宁丰晟付出代?价,没?有?心软。 因为这件事,宁家被?推到风口浪尖,在外界眼中失去了最?后的一点体面,唯一庆幸的是老爷子早早转让了股权,公司不再是他们宁家的,后续这些事对公司都没?什么太大的影响。 现在的宁晚蓁,需要做的就是等待。 案件需要几个月来办,过程会有?一些漫长?。 她不着急,有?的是耐心。 在等待结案的时间里,宁晚蓁和许清衍定?下了出国的日子。 盛夏如期而至,宁宅前边的草坪绿得发亮,湛蓝的天空浮着几朵白云,空气中满是闷热和燥意?。 司机老罗忙活着,将宁晚蓁的行李箱搬上车。 “就这么一个箱子?” 许清衍站在宁晚蓁身旁,没?想到她竟然没?带多少东西。 宁晚蓁挽住他胳膊,扬起脸,冲他一笑:“带那么多做什么,有?什么买不到。” 也是。 有?什么买不到。 许清衍微微笑了,反握住宁晚蓁的手,一起向王姨告别。 王姨早就开?始抹眼泪,眼前这两人完全是她看着长?大的,现在要一起离开?去过新生活,她既高兴,又不舍。 宁晚蓁轻轻拥抱了王姨,说她以后还会回来的。 王姨点着头,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离开?宁宅的车,在烈日与草色之中前行。 车刚开?出莫泰庄园,就被?前方站在路中央的两人拦住。 司机赶紧刹车。 路中间的女人丢下还站在那的孩子,跑过来拍打?后座的窗户,嘴里一直说着什么。 司机已经认出这对母子,有?些犹豫地问?宁晚蓁:“小姐,他们……” 宁晚蓁也已经认出他们。 她没?有?任何?动作,隔着车前玻璃,静静望着那个在路中间懵懂站着的小男孩。 他好像才七八岁,阳光亮得刺眼,他就站在那,在烈日底下无从逃脱。 旁边车窗被?拍得啪啪作响,许清衍延着宁晚蓁的视线看向那个小男孩,再看向一旁拍窗的模糊人影,问?宁晚蓁:“要见吗?” 宁晚蓁一直望着那个小孩,坚硬的心松软几分,点了点头:“你不用?下来。” 之后她打?开?了车门,下车,车门再关上。 见宁晚蓁肯见自己,女人立刻拉住宁晚蓁的手,满脸泪痕:“蓁蓁,婶婶求求你,放过你三叔吧,他是做了很多错事,可是……我?和孩子已经快过不下去了……” 虽然宁晚蓁跟这位三婶只见过几次,但在宁晚蓁的印象里,她一直都是端庄精致的女人,与宁丰晟结婚很多年,才老来得子。 而现在的她,头发凌乱,哭花了妆,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几岁。 “好多人上门讨债,媒体一直守在家门口,孩子都没?办法正?常出门。只要我?们出门,所有?人都会指着我?们的脊梁骨骂……” 三婶情绪崩溃,恳求着宁晚蓁:“蓁蓁,你要你三叔怎么样?都可以,可是你帮帮我?们,孩子是无辜的,他做错了什么……” 宁晚蓁脸上没?有?多少表情,她再次看向那个在路中央站着的孩子,看到他那双懵懂的眼睛,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 她想起二十年前,许清衍大概也是这个年纪,他对世界的感?知也是如此这般稚嫩懵懂。 “我?放过你的丈夫,我?的父母,还有?无辜丧生的那位叔叔,就能死而复生吗?” 宁晚蓁说得很镇定?,每个字都很冰冷。 三婶一时愣住,泪花在眼底打?转。 宁晚蓁眸光定?定?,看着这位三婶,说:“你丈夫做的事,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你自己也说了,孩子是无辜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及时带他离开?,为什么要让他站在那里,看着他的妈妈这样?求人?” 宁晚蓁转过身,握住车的把手,预备打?开?前,停了一下。 “他还很小,不要让他面对这些残忍的事实。我?会让人安排,送你们走,永远不再回来。但是这个案子,我?不会撤诉。” 话音落下,车门打?开?,宁晚蓁重?新坐了进去。 三婶愣滞许久之后,神情恍惚地走向路中间,拉住自己儿子的手,带着他走到路旁,给宁晚蓁的车让出一条路。 司机发动车子离去。 随着那对母子的身影逐渐在后视镜里消失,宁晚蓁缓缓闭上眼睛,倾靠到身旁许清衍的手臂上。 “你不问?问?我?和她说了什么吗?” 许清衍的眸光一直暗着,他摇摇头,抬手轻揉她的发顶。 宁晚蓁睁开?眼睛,眼底蕴满不知名的湿润的光。 她笑着说:“也许我?应该不管他们,他们的生死和我?有?什么关系呢。但是……” 她顿一顿,声音里多了一丝颤动。 “但是看到那个孩子,我?想到了你。我?想到出事的时候,你也才这么大。” 这么一点大的孩子,亲眼看着父亲死亡,开?始经历这个世界的残酷崩塌—— 她忽然就做不到心狠。 “许清衍,幸好你好好长?大了。” “嗯。”许清衍的声音很轻,似乎和宁晚蓁有?着一样?的庆幸。 但是他说的是:“幸好你还活着。” 第37章 十几小时的飞行, 飞机落地。 纽约就像永不停歇的城市丛林,而?曼哈顿就是它跳动的心脏。 这座城市繁华,喧闹, 充满活力。 宁晚蓁到达许清衍的住处, 就困得?躲在床上补眠。 这儿是许清衍托叶深帮忙购入的一处复古公寓,每处细节尽显历史的厚重感, 透过转角大窗便能看到外面街景。 许清衍说这儿能看到曼哈顿的日落, 正好要到日落的时间,他想叫醒宁晚蓁, 却被宁晚蓁推开。 宁晚蓁生起气来,细细的眉毛拧着,漂亮精致的眼睛反而?显得?灵动。 她都不用说话?,许清衍就知道她的意思了?。 “好好好,你睡吧。落日每天?都可以看。” 许清衍妥协, 他的心情?似乎很好, 半拥着宁晚蓁重新躺下,并将?被子给她盖好。 “我?去?收拾行李。” 他准备离开, 宁晚蓁却伸手搂住他的腰,命令的语气,透出几分黏人。 “不行。你要留下陪我?。” 许清衍抿动唇角, 微微笑着, 低头亲吻宁晚蓁的额头。 “好, 我?陪你。”他跟着躺好,拥着宁晚蓁, “睡吧。” 旅途的疲惫, 让宁晚蓁睡了?很长的一觉,一直到次日早晨才醒。 玻璃露水 第46节 陌生的城市, 连早晨的阳光都是陌生的。 宁晚蓁醒来的时候,卧室里已经没?有人,她坐在床上恍惚很久,终于空出时间,去?看一看这套房子。 这是许清衍为他们准备的,他们的家。 想到这一点,宁晚蓁的眼眶忽然?干涩,她敛下起伏的心绪,下床洗漱。 许清衍的细心一直没?有变,所有的洗漱用品都是新的,都是她平时常有的那几款,整整齐齐摆列在洗漱台上。 衣帽间里,许清衍的衣服已经按颜色由深到浅挂好,但只?占了?衣帽间的一小部分,另一侧更大的挂衣区空着,留给宁晚蓁。 洗漱完的宁晚蓁在衣帽间站了?许久,之后走到自己还没?打开的行李箱前,打开箱子,取出一套要换的衣服。 她没?有将?自己其余的衣服挂到衣帽间,而?是直接关上了?箱子。 这套公寓有两?层,卧室在二楼。 宁晚蓁换好衣服走下楼,发觉楼下比楼上热闹一点。 叶深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正坐在餐厅里吃早餐。吃东西的时候,不忘跟厨房里的人说着话?:“公司里都安排好了?,早上你过去?就能接手。他们等今天?等了?好久。对了?,mandy姐姐说晚上有个欢迎会,让你提早跟你女朋友说一声?,他们好想见见你的女朋友。” 他的心情?似乎也很好,话?也比平时多了?点。 好像从今天?开始,他们都开始了?崭新的生活。 在厨房的人还没?说话?,叶深先听到了?身后疑惑又带点其他意味的声?音:“mandy是谁?” 宁晚蓁的出现,叶深毫无准备,差点噎到。他干巴巴地咽下口中面包,回头看着宁晚蓁:“她……” 许清衍这时候才从厨房出来。 “我?大学同学的未婚妻,”他不紧不慢地向宁晚蓁解释,并将?一杯热好的牛奶放到叶深手边,“上个月刚订婚。” 宁晚蓁很轻地“噢”了?声?,看似一点都不在意。 许清衍给她拉开餐椅,表情?和语气都难见的温柔:“睡得?好吗?” “不好,床太硬。” “那晚上我?们重新去?选一张床垫。” 宁晚蓁不置可否的,眼睫轻抬,瞥了?一眼一旁叶深盘子里的早餐,问?许清衍:“我?有早餐吗?” “当然?。”许清衍半弯着腰,亲了?一下宁晚蓁的脸颊,随后直起身子往厨房走。 在喝牛奶的叶深忽然?觉得?自己饱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狗粮吗? 他真没?见过许清衍这副样子,简直是摇着尾巴的小狗,嘴角的弧度就没?掉下来过。 再看这位他怎么都不喜欢的大小姐—— 真娇气! 察觉到身旁的目光,宁晚蓁偏头看向叶深,稍稍挑眉:“看什么?” 叶深立刻反驳:“狗才看你了?。” 宁晚蓁轻飘飘来一句:“噢,原来你是狗啊。” “……”叶深瞬间被气到。 他扭头冲许清衍喊:“哥,快点,他们都在等你了?。” 许清衍将?宁晚蓁的那份早餐端出来,没?有应叶深的催促,对宁晚蓁说:“我?去?一趟公司,算是正式报道。下午忙完了?回来。” “嗯,”宁晚蓁反应淡淡的,看不出什么,“你去?吧。” “你一个人留下来,会不会觉得?无聊?” “我?待会再睡一会,觉得?无聊了?就出去?逛逛。” “好,钥匙放在玄关的柜子上,出门忘了?也没?关系,可以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你好啰嗦。” 许清衍被宁晚蓁嫌弃似的推开,眉眼却一直带着笑,说完要说的话?,才转身去?楼上换衣服。 当餐厅又只?剩下宁晚蓁和叶深两?个人时,叶深皱着眉头替许清衍抱不平:“我?哥眼里都是你,你竟然?还嫌他啰嗦。” 宁晚蓁冲叶深眨眨眼:“你信不信我?跟他说你欺负我??” 叶深:? 反应过来后,他立刻从餐椅上跳下来,早餐也不吃了?。 他还真怕这位大小姐睁着眼睛说瞎话?。 瞧着叶深落荒而?逃的背影,宁晚蓁忍不住笑了?出来。 没?几分钟,许清衍换好衣服从楼下下来,见宁晚蓁似乎心情?不错,一边吃早餐一边笑。 他走过去?,问?:“这么开心?” 宁晚蓁抬头看他:“对啊,欺负小孩就是很开心。” 许清衍没?看到叶深,便明白过来宁晚蓁话?里的意思,他也笑了?,跟她告别,并说:“晚上有个欢迎会,我?的朋友们很想见一见你。” “晚上再说吧。看我?心情?。” “那我?现在走了??” 宁晚蓁与许清衍对视一瞬,随后手指拉住他的领带,在手中绕了?两?圈。 稍稍用力,他便低身过来,她白皙修长的脖颈往后仰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嘴唇碰在一块,唇瓣摩挲,没?有深吻下去?。 宁晚蓁先退开,亮盈盈的眸子漾着笑:“吻别。再见。” 许清衍没?有听出宁晚蓁的言外之意,非常容易的跟宁晚蓁告了?别,说了?再见。 在许清衍和叶深都离开之后,房子陷入骤然?的寂静,外面街道的喧闹似乎也被噤了?声?。 宁晚蓁只?听得?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以及抽丝剥茧般的难过。 她继续拿起许清衍为她做的三明治,咬下一口又一口,眼泪就不受控地流下来。 吃完早餐,收拾好碗碟,宁晚蓁回到楼上衣帽间,拎走了?自己的那个箱子。 今天?的纽约是阴雨天?,和昨天?的阳光明媚不同。 宁晚蓁坐在出租车里,眼神没?有任何?焦距地望着车窗外的异国风景,周遭掠过的人影,都是金发碧眼。 这里让她没?有归属感。 但是,她把?她最爱的人留下了?。 飞机起飞前,宁晚蓁给许清衍发了?最后一条短信。 彼时许清衍正在和公司的合伙人开会。 他们这两?年?主要做虚拟货币,在纽约这个世界金融中心闯出了?一点名堂,许清衍加入后,他们准备将?业务扩展。 关于公司未来发展的会议逐渐进?入到尾声?,许清衍在这时候才看到宁晚蓁的那条短信。 来自二十分钟前。 【抱歉,我?只?能用这种方式跟你告别。我?们父母的意外,还有爷爷的安排,一直将?你捆绑在我?身上。现在爷爷走了?,什么束缚都没?了?,你应该去?做你想做的事。你当我?很自私吧,我?不愿换一个陌生的国家生活,我?知道你可以为我?牺牲为我?妥协,可是我?不想看到你这样做。许清衍,不要找我?,有缘再见。】 许清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完这条短信的,全身的血液就像停止了?流通,他拿着手机的手失去?了?所有力气,连呼吸都停了?。 整个办公室的人一时面面相觑,不知道刚才还在开会的许清衍,怎么突然?表情?绷紧,双眸沉下,犹如暗涌在酝酿。 在许清衍不留一字推门离去?的时候,叶深从椅子上站起,急匆匆地跟着跑出去?。 “哥——哥——” 叶深追着许清衍的步伐跑出公司所在的大楼,拉住正要跨越街道的许清衍。 外面在下雨,阴绵绵的雨水滴落到许清衍深色的西服上,洇开一圈圈看不清的水迹。他眼里的情?绪也是看不清的,又似是一番疾风骤雨。 他没?理会拉住自己的叶深,甩开他的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就往公寓赶。 叶深在原地急得?骂了?一声?脏话?,他都不知道许清衍是怎么了?,耐不住担心,他也立刻拦了?一辆出租车跟过去?。 公寓里,早就没?有了?宁晚蓁的身影。 行李箱带走了?,早上早餐用过的碗盘已经清洗过,整齐摆在厨房台面上。餐椅也已经摆好,像是从来没?有人坐过。 放在玄关的那把?钥匙,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许清衍全身湿淋淋地站在这个他为宁晚蓁准备的家里,感受到了?穿透身体而?过的空寂和刺痛。 他早该发现的,为什么他一直没?发现,一直被她瞒骗着。 宁晚蓁确实很了?解他,知道她不跟着过来,他就不会来这边。 是的,他可以为她妥协,为他牺牲。但她怎么不明白,对于他来说,那些都不算什么牺牲。 最了?解彼此的人,往往会在对方最痛的地方戳上一刀。 早晨他还陷在新生活开始的幸福之中,此刻,却被剥夺一切。 她就用那么简单的一条短信,丢弃了?他。 第38章 回国这一路, 叶深一直提心吊胆,他从没见过许清衍这个样子?,狭长的眼里满是锐利的光, 表情一直绷着, 显而易见地压抑着怒气。 叶深不敢说?话。 从许清衍不做考虑就赶最近的一班飞机回国开始,整整十几个小时, 叶深一个字都不敢说?。 他怕自?己多说?一个字, 就能?将许清衍这个已经濒临爆炸的炸弹彻底点燃。 叶深能?做的,就是默默买票跟在?许清衍身后, 他担心路上许清衍会绷不住情绪出事?。 他就说?吧,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许清衍这次是真的被骗了。 飞机到达西城机场,已经是第二日的傍晚。 玻璃露水 第47节 两人的这场跨国旅程,什么?东西都没带,只?带了随身的证件。 比起周围大箱小箱归国的乘客, 他们显得有些突兀。 机场外面, 停满了等待接客的出租车。 叶深终于找到开口的机会,紧跟着前方许清衍的步伐, 在?他身后问:“现在?去哪?” “她家。” 许清衍只?说?了两个字,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似是将这一路所有的情绪都积攒着, 临近迸发。 叶深不明白:“你?不是已经问过她家里的人, 她不是没回去吗?” 许清衍不作答, 走?到一辆出租车旁边,拉开车门就坐了进去。 叶深也赶紧跟进去, 生怕许清衍将自?己丢下?。 出租车很快到达宁宅。 宁宅似乎与之前并没什么?变化, 只?是更静了一些。 因为宁晚蓁走?了,没人再用车, 今天天气又好,司机老罗就在?宅子?前清洗车辆。 出租车停下?的时候,他洗车的动作也跟着停下?。 宅子?里的王姨听见外面声响,走?出来,见到行色匆匆赶回来的许清衍,她和司机惊诧的表情几乎一模一样。 算起来应该是昨天了,王姨接到许清衍的电话,询问宁晚蓁的消息,这着实把王姨问愣了。 她不知道这两人是出了什么?事?,但?是知道一定是出了事?。 直到这会儿看到了许清衍,更是有些懵神。 “她没回来?”许清衍见到王姨,便是问这一句。 “没……小姐没有……”王姨摇着头,不禁担心地问:“怎么?了,你?们吵架了?” 许清衍没有回答,脸色更沉,走?进宅子?内。 叶深、王姨和司机一起跟在?他身后进来。 许清衍的目光环顾四周,似乎确实没有看到宁晚蓁回来过的痕迹。 这时候,手中还拿着擦车抹布的司机手机响了。 他看到是个陌生号码,便接起电话往外走?,还没走?到门口就蓦地停住脚步:“小……小姐?” 话音刚落,司机的手机就被快步走?来的许清衍抢走?。 电话那头,是宁晚蓁听似懒懒的声儿:“罗叔,一会你?来华悦庭接——” “宁晚蓁,你?疯了吗?” 许清衍低沉冰冷的声音直接让电话那头的宁晚蓁停滞几秒,而后,她意识到许清衍能?接这个电话就表示他已经回来,直接脑袋一疼:“许清衍,我看你?才是疯了!” 都觉得对方疯了的两个人同时憋着声,不说?话。 许清衍攥着手机的手指指尖因用力而发白,手背凸起的青筋颜色深得可怕,等宁晚蓁不发一言挂断电话,他将手机还给身旁的司机,迈步径直往外走?。 司机还没洗完的车就停在?外面,车钥匙还插着。 许清衍打开车门上车,刚发动车子?,副驾驶的门就被打开,叶深敏捷地钻进来。 许清衍不理?会他,踩下?油门就开走?了车。 叶深一边紧急系安全?带,一边慌张寻找着措辞:“哥,你?现在?要去哪?去找她吗?你?先别?这么?生气,说?不定她不是要跟你?分手。” 叶深不知道许清衍和宁晚蓁是怎么?回事?,他看这事?态的发展,好像是一方闹分手一方被分手。很不巧,许清衍就是被分手的那一方。 他觉得许清衍这个状态有些危险,忍不住劝他:“哥哥,你?冷静一点——” 然而,需要冷静的这个男人此刻根本无法冷静。 华悦庭。 “他真的跑回来了?天呐,你?好不容易把他骗出去,结果你?一走?,他也跟着回来,你?这不是白忙一场嘛!” 温疏雨简直不可置信,正感叹着,见宁晚蓁从沙发上下?来时踉跄一步差点摔倒,连忙过来扶住她。 “你?小心点——” 宁晚蓁稍稍站好,示意温疏雨自?己没事?,随后就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她昨天下?的飞机,回来之后就来了温疏雨这边,一夜宿醉,这会儿才稍微清醒一点。 “他肯定会过来找我,我先走?了。” 温疏雨不明白:“来就来呀,你?躲什么?。” 宁晚蓁扣好行李箱,直起身子?轻呼一口气,嘴硬着:“我没躲。” “还说?没躲。没躲的话,你?为什么?自?己手机关机,用我的手机给你?司机打电话?” “……” 宁晚蓁不想承认,拎起自?己的行李箱:“我走?了。” “你?去哪呀?”温疏雨急忙按住宁晚蓁的箱子?,“你?酒都没醒,就这么?出去啊?” 她叹着气:“唉,你?要去哪我送你?,现在?你?可是全?市最年轻的富婆,我可不敢让你?这个样子?出去,万一出事?怎么?办。” 这会儿宁晚蓁没有跟温疏雨开玩笑的意思,可听温疏雨这样说?,她也停了下?来。 确实,她现在?酒没全?醒,脚步都有些虚浮。 整个人都好像不是最清醒的状态。 温疏雨去找车钥匙,房子?里的猫咪们都上蹿下?跳的,各自?喵喵叫着。 “到底是谁这么?不听话,把我钥匙叼走?了——” 温疏雨的车钥匙不知被哪知猫咪藏在?了哪里,她找了好半天都没找到。 宁晚蓁停在?玄关等她,额头紧绷绷的,头有些疼,宿醉真是难受。 胃里一阵反酸,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搅着。 她尽量调整呼吸,勉强让自?己舒服一点。 不知过了多久,温疏雨终于找到了钥匙,两人开门从家里出去。 恰好就是这时候,过道那边的电梯叮咚一声到达。 电梯门打开,走?出来两个人。 宁晚蓁看清来人,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许清衍一反常态地反扣住手腕。 许清衍双眸漆黑暗沉,平日冷淡的气质在?这刻显得格外冷冽,不近人情。他攥紧宁晚蓁的手腕,直接将人带往电梯那边。 跟过来的叶深本想再跟上去,却被许清衍冷冷制止:“不要跟过来。” 叶深瞬间停住脚步。 他的身后是同样被留下?的温疏雨。 温疏雨暂时没搞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定在?原地,懵懵地眨着眼睛。 电梯门逐渐关上。 电梯里,宁晚蓁扭动着被许清衍紧扣住的手腕,细长的眉毛生气蹙着,命令着他:“你?放手!许清衍!放手!你?听到没有!” 许清衍置若罔闻,紧绷着的下?颌下?方是修长的脖颈,雕刻般的喉结,以及微敞的衬衣领口。 领带不知什么?时候被松开几分,显露出一种混杂着焦躁与气愤的凌乱美感。 随着电梯下?降,失重感让挣扎的宁晚蓁一瞬间感到头重脚轻,脚步趔趄一下?,额头直接撞上许清衍的胸膛。 他的身体是僵硬的,就像他此刻整个人的情绪。 宁晚蓁的头撞疼了,许清衍竟然没有关心,一直到电梯到达地下?车库,他才有所动作。 许清衍攥着宁晚蓁的手,将她拉出电梯,找到停在?车位上的车,直接将她塞进了车后座。 宁晚蓁终于是受不了,气得抓住许清衍的手臂就咬下?去。 许清衍不动声色,什么?表情都没有,冷漠看着宁晚蓁咬自?己。 等宁晚蓁咬完了,松开了,他半个身子?才从后座出来,直起身体,砰一声,无情地关上了车门。 车子?行驶的过程中,宁晚蓁在?后座气得呼吸不畅,额头似乎有根神经一直在?绷着疼。 “许清衍,停车,你?给我停车!” 许清衍沉默开车,没有回应。 直到车停在?西边别?墅前。 傍晚的夕阳已经消退,灰蓝的夜幕从天边缓缓而来,漂亮的玻璃房子?在?这暗沉之中隐隐亮着璀璨的光。 这是宁晚蓁最喜欢的玻璃世界,此刻却像一个牢笼将她困住,或者?说?,困住她的是亲手为她打造这个玻璃世界的男人。 许清衍将宁晚蓁拉拽到二楼的小客厅,终于肯松手。 他隔着两步距离站在?她面前,薄薄的眼皮垂下?,定眸注视着她,眼尾弧度锋利。 他什么?都没说?,却给她一种极其?强的压迫感。 宁晚蓁轻喘着气,没有闪躲,与许清衍的目光对峙着。 过了一小会,许清衍有所动作,从西裤口袋里拿出手机,翻到宁晚蓁给他发的那条短信,然后将手机放置在?一旁的柜子?台面上。 以宁晚蓁的距离和角度,能?看清手机屏幕。 他开口,嗓子?偏哑,沉得厉害:“什么?意思?” 宁晚蓁直直迎着许清衍冷然的眸光,转而眼睫微颤,用余光瞥了一眼手机屏幕,再重新?面向许清衍,回答道:“字面意思。” 空气瞬间安静几秒。 “宁晚蓁,”许清衍叫她的名字,“好玩吗?” 宁晚蓁稳着心跳,故意扬唇微笑:“你?觉得好玩吗?” 这无形的挑衅终于点燃许清衍所有积攒的情绪,他生气地拽住宁晚蓁的手臂,一个反身就将她丢到沙发上。 男性身躯压下?,宁晚蓁感觉到了一阵无法呼吸的窒息。 玻璃露水 第48节 随后她的双颊被他的手指用力扣住,他盯着她的眼睛,眼底翻滚的浪涌一并翻滚到了她身上。 “你?觉得你?用一条短信就能?打发我?宁晚蓁,到底是你?天真,还是你?觉得我很天真?” 宁晚蓁被压制着,动弹不得,小脸被箍得发疼,几乎说?不出话。 她第一次看到许清衍这样生气。 她甚至没有想过,许清衍会这样生气。 第39章 “哎, 你哥不会动手家暴吧?” 温疏雨在自家客厅里?坐立不安,来回踱步,一想到许清衍将宁晚蓁带走时那黑沉的脸, 小心脏就哆嗦。 原本也在担心许清衍状况的叶深, 听到温疏雨这话,不免深深皱起眉头:“他不是那样的人。” 温疏雨觉得许清衍也不是那样的人, 平时他多听宁晚蓁的话啊, 两个人估计再怎么?闹,都?不会闹出什么?大事。 可是她还?是放不下心。 想给宁晚蓁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又想起宁晚蓁的手机早就关机了。 于是,温疏雨把目光定?在了正坐在她沙发上的叶深。 “你给你哥打个电话?” 叶深惯性后倾,后背靠上沙发,问:“你为什么?不打?” “我没有号码。” “我可以给你。” “……”温疏雨无言一瞬,说了实话:“我不敢。” 叶深微微抬头, 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温疏雨, 四目相撞时,他的心脏好像蜷缩之后嘭一声胀开。 一种不受控的感觉在身?体血液里?流窜。 他低眸, 避开温疏雨的视线,随口说:“我也不敢。” 温疏雨:? 而后她笑开:“还?以为你拽的天?不怕地不怕,没想到是个胆小鬼。” 叶深不做反驳, 耳根微微泛红, 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少年?心跳。 温疏雨笑完了, 就下逐客令了:“他们都?走了,你也回去吧。” “我没地方去。” “啊?” “我这次是跟我哥回来的, 什么?都?没准备, 唯一的证件也在他那。” “?” 叶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撒谎了,还?把这个谎说得?这么?自然, 这么?楚楚可怜:“他现在肯定?没心思管我,我也不敢打扰他。我什么?都?没有,哪里?都?去不了。” 其实叶深也忐忑,万一温疏雨不肯管他,直接把他丢出去了呢。 约莫一分钟后。 他听到了温疏雨的声音。 “小孩,叫姐姐。你乖乖叫姐姐,姐姐就考虑考虑收留你。” 另一边,黑暗中的僵持在燃着暗火。 宁晚蓁感受到脸颊被掐得?生?疼,眼睛周围泛起一层嫣红,眼眸的光像被打碎一般,洇着湿润。 男性的重?量还?压在她身?上,他的呼吸,他胸膛的起伏,他的生?气,都?透过?彼此单薄的衣物传递到她心上。 她对着他锐度凌厉的眼睛,说:“放手,你弄疼我了。” 许清衍松了扣住宁晚蓁脸颊的手,支撑起上半身?,顺着姿势坐到她身?侧。 宁晚蓁也得?以坐起来,短暂平稳呼吸过?后,她眼睫翕动,问许清衍:“为什么?这样跑回来,你难道不懂我为什么?这么?做吗?” “丢下我,就是你想做的?” 许清衍的声音很冷,在这个越来越暗的夜晚里?显得?模糊又刺耳。 这种刺耳,就像一千根银针,统统戳在宁晚蓁的心脏上面,也刺痛着她的喉咙,让她说不出话。 “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你不愿意出国?,可以告诉我,而不是欺骗我。” 许清衍想到这段时间他对未来生?活的那些希冀,就觉得?自己像傻子?一样可笑。 甚至会心痛。 宁晚蓁怎么?可以给他织造一个美好梦境,又毫不留情地亲手打破。 “宁晚蓁,骗我好玩吗?” 他在暗色中寻找到宁晚蓁盈着泪光的眼睛,问她:“有意思吗?” 宁晚蓁怔怔看着许清衍眼底翻涌的冷意,倔着反问:“如果我不这么?做,你会出国?吗?” 许清衍没有回答,宁晚蓁帮他给了回答:“你不会,你只会留在我身?边。可是,这不是我想要的。”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你明明可以有更好的发展,你根本不需要再留在我身?边当一个所谓的助理,我不想的人生?就这么?浪费,更不想是因为我浪费——” “那你不要我了吗?” 许清衍与宁晚蓁只隔了几厘米,他的眼睛停留在她脸上,空气中隐约浮动着的是他身?上干燥清淡的味道。 他们离得?很近很近,近到轻轻靠近就能相拥。 他们的心也离得?很近,一方心痛,另一方也跟着痛。 “宁晚蓁,你要跟我分手吗?” 宁晚蓁眼角一片潮湿,轻轻眨眼,卷翘的睫毛盈上泪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她翘起唇角,笑着,看着眼前?的男人,问他:“我们,在一起过?吗?” 宁晚蓁大概永远都?忘不了此时此刻许清衍受伤的眼神。 冗长?的寂静过?后,许清衍开口:“好,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明天?就回去。” 他像过?去那么?多年?一样,听她的话,听她的命令。 只是声音压抑,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口艰涩溢出。 之后,许清衍看着宁晚蓁,眼底的眸色似乎已经平静下来,仿若深夜月下淡冷的海面,浪涛不再翻涌,冷寒却并未削减。 他对她说:“宁晚蓁,你不要后悔。” 第40章 一年后。 拂晓时分, 江面平静,落下的光影随着平缓的浪涛缓慢涌动,像打碎的玻璃碎片, 星星点点。 昨夜露台的门窗没有关, 薄纱窗帘一直随海风飘动着?。 这儿是西城极少数的临江楼盘,江景大平层, 偌大落地窗外就是奔流不停的江流, 再远处,能看到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群, 是西城的城市命脉。 差不多一年前,宁晚蓁离开宁家老宅,搬到这里独居。 清晨的静谧还未享受多久,门铃声一阵又一阵地突兀响着?。 门外的人应该是见一直没人开门,便自己输了密码, 随着?滴滴几?声, 门被?打开。 温疏雨进门,瞧见吧台咖啡机前的宁晚蓁, 不免说:“你醒了啊,醒了怎么不给我开门。” 宁晚蓁软着?身子,腰侧靠在吧台, 正等着?萃取的咖啡液滴落进盛满冰块的玻璃杯里。 清晨的光晕模糊她的身形, 海藻般的长卷发柔柔软软的遮着?她小半张脸, 薄软睡裙的吊带细细挂在圆润的肩头,锁骨纤细, 皮肤细腻。 她刚睡醒, 也可以说是还没完全醒,正困倦着?。 “被?你吵醒的, 反正你知道?密码,会自己进来。”宁晚蓁说着?,刚好?咖啡也好?了,她端起来,不忘问温疏雨:“要不要来一杯?” “不用不用,我正激情?着?,不需要咖啡。” 温疏雨像来到自己家一样?,坐在了客厅茶几?前,将自己带来的笔记本电脑放在茶几?上,打开。 “你快过?来看,我精挑细选,总算是找到最适合的人选了。” 宁晚蓁抿了一口冰咖啡,冰凉的苦味好?像让她稍微清醒了一点。 她光着?脚,走?到温疏雨身后的沙发上坐下?:“这就是你这么一早扰人清梦的原因?” 温疏雨翻出照片,放大后,将显示屏转向宁晚蓁,得意地笑起来:“我这怎么算是扰人清梦,是第一时间向宁总您报告进度。” 她指一指显示屏上的男生照片,问宁晚蓁:“你看,不错吧,是不是很清纯?” 宁晚蓁仔细看了一下?照片里的人,没什么特别反应,点点头,继续懒洋洋地喝着?咖啡。 “还行。”她说。 温疏雨啧啧两声:“无论是谁,在你眼里都是还行。真是没人能?再入你的法眼。” 宁晚蓁轻轻抿着?唇笑着?,不做回应。 温疏雨则说:“你要是觉得可以,我就让人联系他。不过?他还没成年,才十七岁,可能?得先过?他监护人那一关。” 去年秋天,温疏雨见宁晚蓁因为失恋,一直情?绪不高,她担心?她的状态,便想办法转移她的注意力。 俗话说,走?出失恋最好?的方法是开始一段新的恋情?,这对宁晚蓁来说显然行不通,于是,温疏雨就拉着?宁晚蓁一起开了一家经?纪公司。 男人嘛,又不是只有一个。 世上男人千千万,想看帅的很简单,温疏雨想着?,把他们全都签到自己公司,宁晚蓁看得多了,或许就能?恢复世俗的欲望了。 宁晚蓁答应温疏雨的原因倒不是因为这个,她只是觉得自己太闲了,想找点事做。 玻璃露水 第49节 公司成立短短半年多,她们签的艺人就有好?几?个爆火,杂志、广告,短视频、网剧,通通都有他们的身影。 宁晚蓁平时不大操心?公司里的事,所有的事情?都有专人去办,她只负责决策和砸钱。 她没恢复世俗的欲望,温疏雨的世俗欲望倒是一个接一个。 温疏雨最喜欢颜值高的小年轻,看中一个就派人去签一个,签不上就换一个。 最近公司买下?了一部热门小说的版权,准备拍一部网剧,温疏雨这些?天正忙着?用她的眼睛来过?滤演员的颜值。 “这个小弟弟要是不行,我还有备选,你看这个,这个成年了,就是眼睛里没有我想要的那种纯粹懵懂——” “都行,你喜欢就行。”宁晚蓁从电脑屏幕上收回视线,对选角这件事并?不关心?。她相?信温疏雨的眼光,只要温疏雨拍案决定的人,都能?火。 公事谈完了,温疏雨合上电脑,起身坐到宁晚蓁身旁,接走?了她手里那杯冰咖啡。 “一大早就喝冰的,你忘了你上次胃痛去医院了?” 宁晚蓁由着?温疏雨将咖啡端走?,声线懒懒的:“还不是你这么早过?来吵我睡觉。” “你别拿我当借口,我估计你每天早上都这么过?的,不然怎么会胃痛到进医院。你就不该一个人搬出来,都没个人照顾你。” “我有手有脚,自己能?照顾自己。” “噢,就是把自己照顾进医院?” “……” 温疏雨几?句不离前些?天宁晚蓁进医院急诊的事,宁晚蓁微微侧着?脸笑:“按你说的,我好?像很可怜啊。” 温疏雨想了想,很诚实地说:“可怜倒没有,你现在身价可在全市前三,最年轻的小富婆,怎么可怜呢。就是日子太素了,太清心?寡欲。你每天除了忙工作,就是跟我在一块,怎么也得出去跟男人约个会吧,实在不行,我不介意你潜规则我们公司的艺人啊,内部消化也行的。” 说到这,温疏雨还冲宁晚蓁眨眨眼:“你不是最喜欢男高了,咱们也有很多高中没毕业的,又乖又可爱,一口一个姐姐的叫。” “……”宁晚蓁似是在思考,而后挑着?眉:“我怎么没听他们喊过?我姐姐,光喊你了吧?你是不是已经?内部消化过?了?” “没有,绝对没有!” 温疏雨赶紧否认,满脸的认真:“这些?年轻弟弟玩玩就好?,不能?动感情?,谈起来太费劲。我的心?要分给很多很多很多人,我是要雨露均沾的。” 宁晚蓁被?温疏雨这副又渣又正经?的模样?逗笑了,她是知道?的,温疏雨对什么都感兴趣,唯独对恋爱没兴趣。 “对了,下?个月我哥结婚,你去的吧?”温疏雨忽然想起这件事。 宁晚蓁点着?头,从沙发上起来,不紧不慢地去吧台那儿倒水。 “请帖上周送过?来了,没想到你哥万花丛中过?,最后竟然愿意收心?。” 不规则的水波纹玻璃杯被?宁晚蓁拿在手中,清瘦的腕骨微微凸起。 饮水机的温水缓慢流到杯子里,她在水流声中听到温疏雨的声音:“男人都有劣根性,永远忘不了第一个。我未来嫂子是我哥的第一个女?朋友,好?像从高中就开始暗恋了,表白后短暂交往了一段时间,然后分手了。其实换个角度,初恋还是美好?的,能?跟十几?岁时喜欢的第一个人重新在一起——” 水满了,从玻璃杯口溢了出来。 温疏雨意识到自己说到了某些?不该说的字眼,忽然闭上了嘴巴。 宁晚蓁有片刻的失神?,之后轻轻倒掉接满的水,神?情?很淡地笑着?:“怎么突然停了?” 温疏雨眨巴眨巴眼,想了别的说:“没呀,我就是想到我哥的伴郎是蒋斯祈,你以前的相?亲对象。” 宁晚蓁已经?很久没听过?这么名字了。 她记得他好?像出了国?,将隆成集团的业务发展到了国?外,做的还挺好?的。 温疏雨替自己刚才的失言找补着?:“我这不是在想你们见面会不会尴尬嘛。” “这有什么尴尬的,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宁晚蓁似乎并?未受什么影响,留了半杯的温水,喝完后,将水杯放置到台面。 温疏雨是后来走?的,她急着?回去签她看中的那位小弟弟。 房子里只剩下?宁晚蓁一人的时候,宁晚蓁忽然觉得露台那边吹来的风有些?冷。 冷的风,能?让她的心?思冷一点下?来。 她走?去露台,轻轻倚靠在罗马柱上,面向江面,点了一支烟。 尼古丁的味道?是苦的,就像被?温疏雨拿走?的那杯冰咖啡。 宁晚蓁当然知道?温疏雨最后是故意扯开话题,温疏雨应该是怕她想起许清衍。 是啊,十几?岁时第一个喜欢的人,最难忘。 而她,已经?很久没有跟这个人联系过?了。 有一年了吗? 有的吧。 那天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是“不要后悔”。 然后他就走?了,就那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一年的时间,宁晚蓁费尽力气,将自己从对许清衍的依赖中抽离出来。 过?去这十年,宁晚蓁所有的一切,所有的生活,都有有许清衍的安排打点。 他做的太好?了,每一个细节都没放过?,以至于留她一个人时,她会那样?难挨。 于是,宁晚蓁从宁宅搬出来,搬进一个不曾有过?许清衍的新房子,她开始新的工作,新公司也不曾有过?许清衍的参与。 她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虽然很难,但她有在努力。 宁晚蓁觉得,她是在努力地做到许清衍的那句“不要后悔”。 尼古丁苦涩的味道?渗透进血液里,最后一点火星在拂面而来的海风中消弭。 一支烟尽,门铃再次响起。 这次宁晚蓁去开门了。 王姨隔三岔五会来一趟,宁晚蓁若是在家,王姨便会为她煮一顿饭。要是宁晚蓁不在,王姨就打扫一下?房子,往冰箱里放一些?新鲜的食物。 这次王姨提了一个保温桶,还有一袋子的药。 “小姐,我熬了小米山药粥,养胃的,你一定要吃一点。” 王姨话里话外都是对宁晚蓁的关心?,瞧见茶几?上喝了一半的冰咖啡,杯子外壁清晰可见冰块的水珠,急了起来:“哎哟,你又喝冰的了,大早上不能?这样?,万一胃再不舒服呢。” 宁晚蓁一点都不介意王姨的碎碎念,在这个世上,她是少数几?个关心?她的长辈了。 “不是我喝的,疏雨刚才来过?。” 听是温疏雨喝的冰咖啡,王姨算是放心?一点,拎着?保温桶去厨房。 她带来的一袋子药,暂时被?放在了玄关台面上。 “王姨,你怎么买这么多药?” “噢,是我以前疏忽了,忘记了应该在你这多备一些?药。下?回你再有个头疼脑热的,能?第一时间吃上。” 王姨的声音从厨房那边传来,模模糊糊的,“袋子里的是胃药,阿衍说你的身体,只有这一款胃药对你有效,你喝多的时候都会吃一粒。我怕你有时候应酬会喝酒,就多买了一些?备着?。” 塑料袋子已经?被?打开。 袋子里面,一盒一盒的,确实是宁晚蓁以前会吃的那款胃药。 药是进口的,普通药房买不到,以前都是许清衍替宁晚蓁备着?。 许清衍走?了之后,宁晚蓁去过?一次药房,买不到就作罢了。 按她的能?力,其实可以买到,但没有去找别的渠道?购买。她想着?,别的牌子一样?能?替代。 胃疼进医院的那天,宁晚蓁其实已经?在家撑了两天,吃过?其他胃药,但是没有效。 也是那天,她才发觉,原来有些?东西没法替代。 现在,这些?熟悉的药盒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个熟悉的名字又被?王姨提起,宁晚蓁垂着?眼睑,轻轻笑了笑。 你看,多讨厌啊,有些?人不再出现在你的生活里,却偏偏还要用各种方式,从细枝末节的地方,让你感受到他的存在。 第41章 “王姨, 这些?药,是你买的吗?” 宁晚蓁问。 在厨房的王姨的声音听起来很自然:“是的,我在药房买的。” 随后?她端着已经盛进小碗里的山药粥走出来, 放到餐桌上。 “小姐, 快趁热吃吧。” 宁晚蓁稍微反应了一会,没有继续问王姨是在哪家药房买的, 怎么买到的。 她什么都没说, 神色自若地走向餐桌。 吃完王姨送来的早餐粥,宁晚蓁收拾了一下自己, 去了公司。 all right传媒成立的时?间?不?长,但是规模并不?算小。 公司位于西城市中心?的摩伦大厦最高层,视野位置绝佳,当?初给?公司选址的时?候,宁晚蓁一眼就看中了这里?。 这是西城最高的地方。 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 能看到隔了一条道的已经改名换姓的宁氏。 顶层的总裁办公室, 宁晚蓁坐在办公桌前,手指轻轻翻阅助理送过来的文件。 小助理年纪不?大, 是个刚大学毕业的小姑娘,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宁总,培训基地的宿舍已经安排好, 目前面试了几位有表演经验的老师, 这里?是他们的简历。” 宁晚蓁仔细看了几页, 之?后?将简历递还给?助理:“让人事部自己安排吧。” 助理应了声“好”,便离去了。 她离去没多久, 办公室的玻璃门就被温疏雨推开。 “你今天应该没有别的安排吧?” 见温疏雨这急匆匆的模样, 宁晚蓁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 玻璃露水 第50节 温疏雨叹气一声,一张小脸皱着:“我跟苏原通过电话了, 就是我早上给?你看的那个小男生?。原来他是个孤儿,监护权在他现在所在的福利机构。” 宁晚蓁点点头:“所以?” “这不?是福利机构的人不?支持他签公司嘛,我打算带着合同,亲自登门拜访。” “公司不?是有专人负责签合同么,你一个副总,这么上心?,就这么喜欢他?” 温疏雨听出宁晚蓁是在打趣自己,很坦然地承认:“喜欢啊,特?别喜欢。他太符合我想象中男主角的形象了,我必须把?他签到手。” 宁晚蓁笑了起来,说:“那你去吧。” “我当?然要去,你也要和我一起去。” “我?” “对啊,公司老总亲自出马,这么有诚心?,胜算肯定大。” “……” 拗不?过温疏雨,宁晚蓁最后?还是答应了。 两人坐上车后?座。 温疏雨翻着手机微信的聊天记录,找到苏原发来的地址,对司机说:“罗叔,我们去福湘福利院。” 宁晚蓁听到熟悉的几个字,眸色定了一瞬,司机老罗似乎也是想到了什么,透过后?视镜看着宁晚蓁,向她确认:“小姐,去福湘福利院吗?” 宁晚蓁没出声,温疏雨向司机点着头:“对呀,福湘,地图上还是福湘孤儿院,现在改名为福利院了。罗叔,需要导航吗?” “不?、不?用,那儿路线我熟,不?用导航。” 司机这样说着,但还是没发动车子?,好似还在等待宁晚蓁的确认。 宁晚蓁移开目光,看向车窗外?面,没什么情绪变化地说:“走吧。” 司机这才?开车离去。 四小时?的路程,温疏雨睡了一路,宁晚蓁则一直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 沿途的风景是她所陌生?的,可是这条路,许清衍走了很多次。 许清衍每年都会回一趟孤儿院,刚开始那几年,都是司机老罗接送。 这条路可真长,转转绕绕,绕得宁晚蓁的心?绪都有些?不?平静。 下午时?分,福湘福利院到了。 宁晚蓁一直知道这个地方,但今天,却是第一次来。 福利院大门应该是重新修葺过,粉刷过新墙面,铁门旁边挂了一个新牌子?:福湘福利院。 现在正值七月份暑假,福利院里?面传来一阵阵孩童玩闹的声音,天真又活泼。 门前种植着槐树,槐树叶随着夏日午后?的风簌簌作响,光影晃动。 很快,一个少?年身影出现在这光影之?中。 “看,他来了。” 温疏雨对身旁的宁晚蓁说了一声,随后?冲出来接她们的苏原挥挥手,和他打招呼。 宁晚蓁稍稍回神,看向眼前少?年。 他和照片上差不?多,白白净净,眉眼乖巧,线条清朗,身上有着这个年纪特?有的少?年气。 宁晚蓁看过网剧的剧本,确实如温疏雨所说,这个男孩子?的形象和剧本里?的男主非常符合。 怪不?得温疏雨非要签下他。 “过来,喊姐姐。”温疏雨拉着苏原跟宁晚蓁打招呼。 苏原有些?内向,与宁晚蓁碰上视线的时?候,有一点儿脸红,磕磕绊绊才?喊出来一声:“姐……姐姐。” 温疏雨在一旁笑,好似是在问宁晚蓁被叫姐姐的感觉是不?是很好,宁晚蓁不?回应她,公事公办地问苏原:“你们院长在哪里??” “噢,院、院长在里?面,我带你们过去。”苏原马上紧张起来,带路的时?候都有些?同手同脚。 宁晚蓁和温疏雨跟在他后?面。 “你别这么严肃啊,都吓到人家了。”趁苏原听不?到,温疏雨小声在宁晚蓁身旁控诉。 宁晚蓁反问:“那我要和你一样一脸姨母笑?” 温疏雨:? 宁晚蓁这时?候才?笑了:“收收你脸上的笑吧,生?怕别人看不?出你有多喜欢他。” “……”温疏雨摸摸自己的脸,“有这么明显吗?” 两人说话间?,苏原领路带她们走到了福利院的三层小楼。 上了阶梯,一楼的走道墙壁上有一整面的照片墙,贴了许多洗出来的照片。 旁边是窗户。 从墙壁窗户那儿,钻出来许多可可爱爱的小脑袋,孩子?们都挤在窗口,看着陌生?的两位姐姐。 “那个……现在是暑假,孩子?们放假了,都在这儿玩。” 苏原显然不?擅长接待,连介绍都说得有些?乱:“原本这里?是接待厅的,楼上是孩子?们睡觉和吃饭的地方,院长和义工阿姨们在收拾,马上要吃晚饭了。我现在就去叫院长。” 他应该也是感觉到自己说得乱七八糟,垂在身侧的手指攥了攥裤腿,转头走出一旁楼梯。 “你看吧,就是你不?笑,把?小弟弟弄得这么紧张。”温疏雨用胳膊戳一戳宁晚蓁,之?后?走去窗户那儿,跟挤在那里?看热闹的小孩子?们打招呼。 宁晚蓁无奈了一下,视线跟随着温疏雨,看向了那群小孩。 他们的目光懵懂又天真,好像各个年龄段的都有,不?过最大也才?七八岁的模样。 宁晚蓁缓缓收回视线,望向楼前的小院子?,种了一些?花草,旁边有一些?新的玩具设施。 这会儿太阳没有下山,院子?里?没有遮阳的地方,孩子?们不?能在这儿玩,只能留在房子?里?面。 这里?说不?上很破败,可是也真的说不?上有多好。 十多年前,环境或许更差。 有什么情绪压抑在宁晚蓁心?口,她轻轻呼一口气,想转移一下关注点,便走向一旁的照片墙。 照片墙上的照片大多都是新的,有好多是近期义工们和孩子?们的活动照片,最上面是几张大合照,从新到旧。 宁晚蓁的目光随着照片移动,最后?停留在一张微微泛黄的合照上。 她看到了记忆中熟悉的那张脸。 照片里?的他,应该和苏原现在的年纪差不?多,少?年模样,个子?很高,站在最后?一排。 可惜照片的清晰度不?高,越是仔细去看,越是模糊。 她开始回想,过去的他是什么模样,他的五官,他的眉眼,都是怎样的。 福利院的院长是这时?候来的,她的到来让宁晚蓁从回想中抽身。 院长说她姓梁,邀请宁晚蓁和温疏雨去楼上谈。 苏原忐忑地跟在她们身后?。 三楼的小办公室,没什么特?别的摆设,装修也很简陋。窗口爬满爬山虎,通过打开的窗户能看到窗口边缘绿油油的叶片。 窗户外?面是一座二?层小楼,紧闭着门窗,看起来已经空了一段时?间?。 “来,两位先坐。” 梁院长搬来凳子?,让宁晚蓁和温疏雨坐下,并把?唯一的一个风扇开了,对着她们吹。 “小原,你也坐吧。” 梁院长说着,去倒了两杯水,端过来,递给?宁晚蓁和温疏雨。 一番客气之?后?,四个人都坐下了,电风扇呼呼吹着风,吹动着他们的头发和衣摆。 温疏雨先表达了来意,并将带来的合同交给?梁院长,向她保证:“我们绝对是正经公司,合同里?的条款您可以仔细看一遍,合约期是一年,后?面合约到期,苏原想续约或者不?续约,我们都不?强求。院长您放心?,我们不?会安排苏原去做一些?不?该做的事,不?会强迫他。” 梁院长手中拿着这份合同,表情为难。 “小原现在才?十七岁,下半年读高二?,我担心?他会耽误学习。他没有父母,现在在我们这里?,我就得对他负责。我们都是普通人,没什么背景,听说娱乐圈很复杂,比起出名,我更希望他可以好好学习,以后?考个好大学。” 听梁院长这样说,温疏雨和宁晚蓁对视一眼,之?后?一起看向一旁的苏原。 比起一开始的腼腆和紧张,这时?候的苏原,迎接着她们的视线,眼底有渴求的光。 宁晚蓁看出苏原的意愿,开口对梁院长说:“可以理解您对苏原的考虑,但是人生?是他自己的,他怎么想,最重要。” 温疏雨立即接话,问苏原:“苏原,你怎么想?合约不?长,或者你也可以只签我们这一部剧,后?面不?给?你安排工作,你可以专心?读书。” 梁院长也看向苏原。 三个人的目光都在苏原身上,苏原抿了抿唇,下定决定说:“我想签。” 梁院长不?禁问:“小原,你真的想走这条路?” “梁阿姨,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真的很想签。” 苏原的头低下来,声音也跟着低了下来:“我想出现在电视上,让我的爸爸妈妈看到。他们看到了,认出我,或许……他们就会来找我。” 这个原因让在场的几人心?内忽然很不?是滋味。 被父母遗弃的孩子?,最大的愿望,仍然见到父母。 小小一个房间?,盛夏的阳光在窗外?璨烂,房内安静,只有电风扇扇叶转动的声音。 过了一小会,梁院长心?软松口,问温疏雨:“这个合同,我能不?能找别人帮我看一看?我年纪大了,也不?懂这些?东西……” “可以的,您可以找人帮您看,合同确实很重要。”温疏雨连忙点头。 梁院长:“我先去打个电话,你们稍等我一下。” 梁院长出去走廊那边打电话,留下的三个人彼此沉默。 过了一小会,梁院长回来。 “不?好意思,这个合同有没有电子?版,他人现在在国外?,我得传过去给?他……” 宁晚蓁眼睫颤动几下,某种预感在她心?内徘徊,心?跳无端无序起来。 温疏雨向梁院长要了对方的邮箱,让公司法务部将合同发到这个邮箱里?。 玻璃露水 第51节 余下是十几分钟,不?算长,却又漫长的等待。 梁院长的手机再次响起来,她接起电话,应了几声后?,问宁晚蓁和温疏雨:“哪位是公司负责人?” 温疏雨立刻指了指宁晚蓁。 梁院长便将手机递过去:“他有几点不?清楚的地方想向您确认。” 梁院长的手机是一个款式很旧的智能机,屏幕的保护膜有许多划痕,手机边角有磕碰,有掉漆,能看出已经用了很多年。 它离宁晚蓁很近,近到仿佛能听到听筒那边等待的声息,跨越半球,在大洋彼岸。 宁晚蓁望着这个还在通话中的手机,失序的心?跳在耳边震耳欲聋,身体发麻。 恍惚许久,她才?伸手接过手机。 手机贴到耳边,宁晚蓁感觉到指尖虚软,失去触感。她半垂眼睫,用所有的力气平稳着声线,如同平时?面对陌生?人一般,淡冷着出声:“你好,我是公司负责人。” 听筒对面没有任何杂音,很静,这种静明明只停留了两秒,却像过了一世纪。 之?后?,宁晚蓁听到了对方的声音。 时?隔一年,熟悉的冷调,听不?出任何起伏。 他对她说: “你好。” 第42章 纽约, 凌晨。 寂静的办公室没有开?灯,只有没关的电脑屏幕亮着微弱的光。 开窗的声音很小,火机啪嗒一声, 清脆, 利落。 面对着这个异国不夜城,许清衍点燃一支烟, 眼底深暗, 情绪无从探究。 当梁阿姨打来电话的时候,他就?猜到对方的公司负责人会是宁晚蓁。 然后他看到了合同第一页, 宁晚蓁的名字。 心跳停摆片刻,他重新拨打了梁阿姨的电话。 他并没有什么想问的问题,只是想听一听宁晚蓁的声音。 尼古丁的味道穿喉入肺,苦涩难忍,许清衍在这刻开?始后悔自己不该这样做, 不该忍不住。 因为听到宁晚蓁的声音之后, 他对她的思念就?如蝴蝶破茧,发出?无法控制的声响。 暗色之中的火星缓慢燃到一半, 办公室另一侧的沙发传来动静。 在沙发上短暂眯了一小会的叶深醒过来,睡眼惺忪地坐起,顺手将茶几?上自己刚才没关的笔记本?电脑合上。 一个项目出?了一点问题, 晚上他们在加班, 处理好之后, 叶深就?受不住倒头睡了。 这会儿睡醒,叶深闻到空气之中的烟味, 扭头朝窗边看过去。 “哥, 事情都?处理完了,你?也?回去睡吧。” 许清衍似是没听到, 等叶深准备再说话的时候,他才缓慢地灭了烟,低低应了一声:“嗯。” 叶深察觉出?许清衍的情绪好似比平时低沉几?分,不清楚是为什么。 不过这会儿忙完了,他也?有时间问一些别的。 “我听mandy姐说,你?们计划在国内发展分公司?” “嗯,目前虚拟货币这个概念在国内还不是很普及,金融风险方面也?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如果真的要这么做,是mandy姐他们回去,还是你??” “目前暂时没有讨论到这方面。” 许清衍将烟头留在烟灰缸里,走到办公桌这边关电脑。 显示屏上面显示的还是那份从国内传过来的合同,他的目光捕捉到宁晚蓁三个字之后,不自觉停留。 叶深的声音传来:“其实?我知道,这个提议是你?的想法。” 许清衍没回答。 叶深又说:“你?还是想回去的对吧,因为那位大小姐还在那里,你?一直没放下。” 许清衍的表情很淡,动手关了电脑,唯一的光源灭掉之后,他问:“我为什么要放下?” “她都?不要你?了,你?为什么还要为了她做这么多?,上次听说她进医院,你?差点都?直接买票回去。还有那个什么胃药,你?跑了多?少家药店,买了那么多?寄回去给她——” 叶深很为许清衍不值。 暗色之中,许清衍的声音轻飘飘的:“她没不要我。” 叶深不明白:“你?们都?分手了,这还不算?” “不算分手。”许清衍说,“我和她从来就?没在一起过。” 叶深听得?有点懵,张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要说什么才能?劝许清衍放下。 或许本?身就?是放不下的。 感情哪里那么容易放下。 叶深联想到自己,原来经历了之后才能?理解许清衍的这种坚持。 “哥哥,你?留下来也?好,回去也?好,我都?支持你?。如果你?和那位大小姐和好,我会喊她嫂嫂,不再说她坏话了。” 尼古丁的苦涩味道还萦绕在许清衍心内,他在黑暗之中停留许久,没有动,也?没有回应叶深的话。 与?此同时,国内。 温疏雨发觉宁晚蓁自通完电话之后,情绪有些不佳。 等她和苏原、梁院长一块签完合同,再回头,宁晚蓁就?不见了。 找到宁晚蓁,是在这栋楼后面的二层小楼的阶梯上。 楼前成排的香樟树恰好给阶梯留下一片阴影,宁晚蓁就?坐在这片阴影笼罩的阶梯上面,眼睫低垂,仿若在失神。 她像是意外闯进这老旧小楼,一身精致的打扮与?这里格格不入。 温疏雨稍微停顿脚步,之后才缓缓走过去,挨着宁晚蓁坐下。 “在想什么?” “没什么。” “骗人吧,你?刚刚就?是一副有心事的样子。” 温疏雨说完,才想起这一路宁晚蓁好像一直都?是有心事的模样,不免问:“怎么了,你?不喜欢这里?” 宁晚蓁摇头,温疏雨便?说:“可能?是因为太远了吧,下次不拉你?跑这么远了。合同已经签好,一会我们就?回去。对了,苏原也?跟我们一起走,宿舍那边已经安排好,明天就?能?安排表演老师给他上课——” “这里是许清衍住过的孤儿院。” 宁晚蓁像处在自己的世界中,轻轻说出?这句话。 温疏雨一时愣住,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啊?” 她抬头回顾四周,再回头像宁晚蓁确认,脸上的诧异惊讶藏不住。 “这里就?是许清衍以?前待过的那家孤儿院?” “嗯,现在改名为福利院了。” “……”温疏雨眨巴眨巴眼,“这有什么区别吗?” 宁晚蓁终于看向前方树影,翘起唇角:“没什么区别。在这里的孩子,都?是被?抛弃的。” 温疏雨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件错事,她小心翼翼观察宁晚蓁的表情,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说地址的时候。” “那你?怎么不说啊,你?说了我就?不拉你?过来了!” 是啊,她为什么不说呢。 宁晚蓁自己也?不明白。 或许她也?是想来的,想来看一眼许清衍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更贴近一点他的过去。 真奇怪,他们都?已经分开?了,她却还想着更贴近他的过去。 “他以?前应该就?住在这栋楼里。” 宁晚蓁说着,转头望着身后的小楼。 温疏雨也?跟着看过去:“他跟你?说的吗?” 宁晚蓁笑着摇摇头:“没有,他很少跟我说他以?前的事。我只是听他无意提过一次,住的地方是二层的小楼。整个福利院,只有这里,是二层。” 温疏雨突然不知该说什么安慰宁晚蓁,所有安慰的话,一年前她都?已经说了个遍。 其实?宁晚蓁算是坚强,温疏雨都?没见她因为许清衍离开?而掉眼泪。 可是她低落的情绪又太明显。 宁晚蓁说:“他应该还在生我的气。” 否则刚才的短暂通话,他不会那样声色平平,像面对一个陌生人。 宁晚蓁知道许清衍能?听得?出?她的声音,他看过合同,肯定也?能?看到合同上面她的名字。 他是故意的,他在告诉她,他还在生气。 就?像这一年里,他经常和王姨联系,却从没给她打过一个电话。 一些她生活方面很难注意到的细节之处,他会一点一点地叮嘱王姨,自己则像隐身了一般。 早上那些药,宁晚蓁心里明白,不是王姨买的。 许清衍明明很关心她,却不肯向她显露半分。 他们之间仿佛扯着一根拉直绷紧的绳线,彼此在两端僵持,谁都?不愿先妥协松手。 玻璃露水 第52节 盛夏傍晚的晚霞弥漫天边,日落在山的那头,缓慢下沉。 宁晚蓁和温疏雨回程,苏原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跟着她们一块走。 这一路,包括司机,车内四人都?很安静。 在外人面前,宁晚蓁的真实?情绪没有怎么外露,来的时候她带了笔记本?电脑,这回程的路途,她要么用电脑处理一些工作室的事,要么闭目养神。 并未察觉到副驾上的苏原,不断透过后视镜悄悄投递过来的目光。 苏原几?乎看了宁晚蓁一路。 一直到司机将车停在公司安排的宿舍前。 宁晚蓁之前接手过宁氏,现在宁氏没了,但她与?其他房产合作方还是有一些关系在。她以?合适的价格拿下了这几?套交通便?利环境清净的市中心别墅,作为她公司的培训基地和居住宿舍。 此时已经算是深夜时分,别墅里面亮着灯,有工作人员在忙活。 一个工作人员出?来向宁晚蓁和温疏雨打招呼,领着苏原进去别墅。温疏雨想参观一下,便?跟着他们一块过去。 宁晚蓁觉得?累,坐在车里等温疏雨。 几?分钟的时间,她没等来温疏雨,倒是先等来独自一人跑出?来的苏原。 苏原停在车边,宁晚蓁摇下后座车窗,双眸略带疑惑地看着他。 “姐——宁——宁总。” 苏原在纠结之后还是喊了宁晚蓁宁总,他微微喘气,脸上表情有些局促紧张,手指也?习惯性地揪紧两侧裤子。 宁晚蓁察觉到苏原有话要说,便?打开?车门下来,站在了他面前。 “怎么了?”她问。 苏原不知自己应该怎样措辞,小小少年的脸颊在夜色之中泛着红,几?番犹豫之后,他终于试探着开?口:“你?认识阿衍哥哥吗?” 宁晚蓁眸光微定,不动声色地回:“为什么这么问?” “我——我小时候看过你?的照片,我觉得?你?们肯定认识,可是下午听你?和他通话,你?们又好像完全不认识……” 宁晚蓁看苏原这副疑惑和不确信的模样,停顿片刻,才想起来问:“什么照片?” “就?是……一张拍立得?……” 苏原仔细回想,之后很确定地点头:“对,就?是一张拍立得?。” 苏原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 当时许清衍还在读高中,回来看望院长,小住了几?天。 苏原还只是个小孩,和小伙伴跑到许清衍的房间来玩,不小心翻开?了他带回来复习的书本?。 小孩子贪玩是天性,那些书被?翻的乱七八糟,堆在许清衍的床上。 许清衍回来看到,并没生气,只是在看到苏原手中拿的照片之后,表情才有所变化。 那是苏原从一本?书的书封里面拆出?来的,一张拍立得?照片,上面的女孩拍的有一点晃影,但是不难辨认出?她的长相。 那时候的小孩哪里懂什么是拍立得?,这也?是后来长大了,苏原才知道那种照片就?叫拍立得?。 “哥哥平时从来都?不跟我们生气,可是那次,他生气了,不允许我们再动他的东西?,也?不许我们告诉别人从他这里看到过照片。” 听苏原说完,宁晚蓁感觉到涌上心头的酸涩,她轻轻眨动眼睫,克制着情绪,依旧保持着一向的云淡风轻,笑了笑问:“你?怎么确定那就?是我?” 苏原露出?一点少年的羞赧,红着脸说:“因为……你?和照片上一样好看。” 宁晚蓁又笑了,对苏原说:“回去吧。” 这个话题算是终止了。 苏原欲言又止,往回走了两步,又回头去看宁晚蓁。 他也?不知自己应不应该说这个事情,可他还是没忍住,回头对宁晚蓁说:“姐姐,哥哥当时说,照片上的人是他的秘密。以?前我还小,不懂,现在……我想,当时哥哥应该很喜欢你?。” 苏原走了。 宁晚蓁留在原地,苏原的话一直在她耳边回荡。她忽然感到身体?失去了力气,无意识地向后靠,靠到了车门上。 她确实?玩过拍立得?。 十五岁的女孩子,对什么都?感兴趣,又很快失去兴趣。 那时候别人送了她一台拍立得?,她拿着拍了几?张,玩了一会,觉得?没意思就?丢在了房间里。 出?门时候在房间门口恰好碰到许清衍。 当时许清衍刚到宁家没有多?久。 宁晚蓁娇气地命令他将房间里拍废的照片丢掉。 宁晚蓁记得?后来自己回来,没有再看到那些拍废的拍立得?照片。她没想到,原来许清衍没有听她的话。 原来他没有丢掉,或者是没有全部丢掉。 他瞒着所有人,小心翼翼的,藏起一张她的照片。 宁晚蓁一直以?为,是她费尽心思将许清衍拉下神坛,是她缠着他让他为自己心动,但是原来,早在她发觉自己喜欢他之前,他就?已经先动了心。 大洋彼岸。 纽约的清晨,淋浴间的水声哗哗响着,第一抹阳光透过卧室的转角大窗倾泻进来。 阳光缓慢落到床边,再落到床头柜的相框上。 简单的木制相框,玻璃面板反射着阳光,一时看不清玻璃面板后面的照片人像。 淋浴水声骤断。 洗完澡的男人换上衣服,擦着未干的湿发走出?来。 他站在清晨的这抹稀薄阳光里,漆黑的眼眸停留在床头的相框上。 有了他身影的遮挡,相框里的照片逐渐清晰起来。 虽然照片拍的有晃影,可是依稀能?看到少女含笑的眼眸,漂亮又俏皮。 这是十五岁的宁晚蓁。 是他来到宁家的第一天,就?让他无法移开?自己目光的宁晚蓁。 第43章 一个月后。 温疏雨哥哥温明川的婚礼如期而至。 宁晚蓁因?为温疏雨的关系, 和温明川算是认识了很多年,不过之前并没什么交集。去年宁晚蓁因?为新公司去接触娱乐传媒这一块,温明川帮了一些忙, 他们大约从这时候才开始稍微熟络一些。 现在收到温明川的婚礼请柬, 也是很自然的事。 夜幕时分,在正式的婚礼仪式结束之后, 少部分亲友留下, 和新人的朋友们一起参与仪式之后热闹的party。 树影在暗色之中闪烁着?缤纷彩灯,灯火璀璨, 氛围轻松。 温明川朋友很多,年轻人们大多爱玩,从party的开场舞开始,整个场子就热了起来。 新郎新娘的衣着?不再?像婚礼宣誓时那样正式,新娘穿了一条黑色的轻便礼服裙, 新郎则是宽松休闲的衬衣, 他们这会儿正和几个朋友们在草坪舞台中央随音乐跳着?舞。 看得出来没有彩排过,跳得很乱, 可是大家都很开心。 宁晚蓁站在无人注意的香槟台旁,伸手取了一杯香槟。 “你躲在这干什么!”温疏雨准确地在人群中找到宁晚蓁,瞧了瞧宁晚蓁手中的香槟, 不免叮嘱她:“少喝点?, 不要喝醉了!” 宁晚蓁无奈露出个笑:“我第一口都还没喝呢。” 今晚是温家主场, 温疏雨忙着?到处招呼亲友,脚不沾地。跟宁晚蓁还没说几句话, 前方又有人喊她。 她只好对?宁晚蓁说:“我先过去一下, 待会来找你,记着?啊, 不要喝多了。” 说完之后,她就急匆匆提着?裙摆穿过人群,身影逐渐消失。 看得出来,温疏雨今天?很开心。虽然平时她总嫌弃自己的哥哥,两个人也经常吵架,可是哥哥能?结婚能?定下来,作为妹妹的她,还是很替哥哥高兴。 其实宁晚蓁挺羡慕温疏雨的家庭,父母健在,哥哥疼爱,这些都是她得不到的。 她抬起手中的玻璃高脚杯,抿了一小口淡黄色的香槟。 正是这时候,身旁多了一道人影。 “好久不见。” 不算熟悉的声?音,但宁晚蓁能?辨认出声?音的主人。 她端着?酒杯,缓缓转头,看到了蒋斯祈的脸。 确实,好久不见了。 今天?蒋斯祈是温明川的伴郎,在前面的婚礼仪式上,他们并没有机会打?招呼。 此刻,大家都借由这个轻松热闹的氛围玩开了,许久未见的老友们都在寒暄聊天?,他们两个关系略显尴尬的人,也终于在这个场合碰上面。 蒋斯祈还是去年见面时候那副斯文温润的模样,看起来没什么变化。 宁晚蓁并不是特别记仇的人,不过依稀记得,他们的最后一面是在爷爷葬礼上,好像并不是很愉快。 “好久不见。” 她想不出什么话来回应,便重?复这生?疏又礼貌的四个字。 话音落下之后,他们两人像是忽然冷场了一般,与周遭的喧闹热烈割裂开。 最后,是蒋斯祈先开口:“最近好吗?” 宁晚蓁客气地回答:“挺好的,谢谢蒋先生?关心。” 蒋斯祈一直凝视着?宁晚蓁,察觉到宁晚蓁刻意保持的距离,他微微笑了,笑意略显苦涩。 不过他很快收敛好情绪,问宁晚蓁:“明天?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不好意思,我想不出有什么缘由能?让我们俩坐下来一起吃饭。” “朋友之间呢?” 玻璃露水 第53节 “蒋先生?,我们是朋友吗?” 宁晚蓁的拒绝很干脆,笑了笑,“我们不是朋友。” 蒋斯祈的表情略僵硬,宁晚蓁不再?和他多聊下去,端着?香槟走向另一侧。 蒋斯祈没有追过来。 宁晚蓁并没让蒋斯祈坏了她的心情,这场晚宴party上也有许多是宁家以前的旧识,他们和宁晚蓁攀谈着?近况,一起聊天?喝酒,宁晚蓁早就不记得蒋斯祈这个人。 party的最后,全场燃放起烟花,宾客们挥舞着?手中的仙女棒,浪漫的婚礼由此到了尾声?。 宁晚蓁没有留下玩仙女棒,与温疏雨还有新郎新娘打?过招呼之后,离了场。 她有点?微醺了,怕被温疏雨唠叨,还是趁醉态尽显之前先回家。 司机老罗的车已经在场外等。 宁晚蓁穿越过串灯闪烁的树丛草坪,走往场地外面,这一小段的路,有一瞬的寂静。 她没走几步,听闻身后有人喊自己。 宁晚蓁回头,看到蒋斯祈。 他应该是喝醉了,眼?圈一阵泛红。 虽然醉了,但还在尽力维持最后的风度。 他说:“我送你回去。” 宁晚蓁没有犹豫,摇了摇头,还未将“不用”两个字说出口,便见蒋斯祈用不甘心的眼?神望着?着?自己。 “为什么一直拒绝我?”蒋斯祈失笑一声?,似是真?的不甘心,“我好像,也没有很差劲吧?” 他像是喃喃自语,语气之中满是遗憾和失落。 “只差一点?,我们就结婚了。就差那么一点?。” 宁晚蓁敏锐察觉到酒醉男人身上自带的威胁,她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一步,与蒋斯祈拉开细微距离。 此刻的宁晚蓁还是清醒的,想了想,对?蒋斯祈说:“宁氏没了,你应该庆幸我们没有结婚。我和你的联姻,对?你没有一点?好处。” “你真?的以为我是因?为宁氏能?给我带来好处,才?想要跟你结婚吗?” 宁晚蓁闻言,倏然愣住。 在这缓缓而过的夏日夜风之中,蒋斯祈带着?几分酒意,将一直藏在心底的话和盘托出。 “只要是你,就算是商业联姻的婚姻,我也愿意。只要那个人是你。可是你从来就没有考虑过我。” 他说着?就笑了,带着?些自嘲意味:“你十八岁的成人礼,我参加了。你从来都不知道,我到底喜欢了你多久。” 这是蒋斯祈最后的话。 他没有借着?酒意纠缠宁晚蓁,说完他就走了,刚才?这一番话,更像是和自己多年没有见光的暗恋做最后的告别。 他在宁晚蓁的世界里,根本不值一提,所以宁晚蓁并没必要知道,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 是宁晚蓁成人礼那一天?,见到她的第一眼?。 蒋斯祈在家里不受重?视而从来不敢向宁晚蓁踏出一步,在好友温明川那儿看到她和他们兄妹两人的毕业合照,也只是偷偷用手机拍下她的模样。 经过这些年,蒋斯祈终于靠自己赢得了父亲的认可,终于有能?力出现在宁晚蓁面前,但是一切都晚了。 他再?步步为营都没用,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注定了是输家。 宁晚蓁陷在夜色里,晃神许久,直到再?看不到蒋斯祈的背影,才?逐渐地反应过来。 她感觉自己身体里的酒精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便转过身,不再?停留,迈着?虚无的步伐,走向场地外等候的车。 坐进?车里之后,宁晚蓁头靠着?车窗,心绪有些乱。 她会不受控地想起去年这一年发?生?的事,想起爷爷是怎样的命令她去相亲,想起许清衍又是怎样的听爷爷的话,为她做着?安排。 她也会想起自己第一次见蒋斯祈的情景,匆匆一面,都不到五分钟。 那时候,爷爷还因?为这个训斥了她。 或许吧,这就是命运。 如果没有许清衍,可能?在爷爷还在世的时候,她就已经和蒋斯祈结了婚。 这一年可真?快,仿佛一眨眼?,所有人都走了,这个世界就只剩下了她一个。 司机的车在夜晚的马路上平稳开着?,宁晚蓁觉得闷,摇下车窗,拂面而来的夜风顷刻之间吹乱她的头发?。 她看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跨海大桥,对?司机说:“罗叔,去跨海大桥下面。” 几分钟后,司机将车停在了跨海大桥底下。 海滩旁的公路依然静得几乎没有车辆经过,与海面大桥上不断呼啸而过的车流形成鲜明对?比。 桥面上的车流声?在缓慢而来的海浪声?中模糊起来,远处的灯光也变得朦胧。 宁晚蓁独自站在桥底的海滩上,高跟凉鞋留在了身后几米的地方。 夜风一阵又一阵,她身上单薄的银色吊带礼服在夜色之中默默闪烁着?微光。 她就站在那儿,没有动,安静感受着?海浪侵袭过双脚又缓缓退去的冰凉。 周遭一片暗,只有等候在公路上的车亮着?车灯,似乎是唯一的光影。 可是这片光又很远,几乎照亮不到宁晚蓁轻瘦的身影,让她仿佛真?的成为了被这个世界孤独留下的人。 宁晚蓁在海浪中站了很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不知过去多久,身后传来不甚明显的脚步声?。 被遗落在沙子上的高跟凉鞋被捡起来,修长的手指隐约透露出分明的骨骼感。 然后,他一步步靠近留在危险边缘的人。 宁晚蓁侧身的时候,大脑神经好似已经被酒精侵蚀。她肯定是醉了,醉得太狠了,否则怎么会在这晦暗又朦胧的夜色之中,看到许清衍的脸。 他像以前那样,拎着?她的鞋子,朝她走来。 以前他会大声?呵斥她,不该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可是这次他没有。 他只是停在她身前,黑沉的眼?眸被夜色淹没着?,与她怔滞的目光对?视一瞬。 而后,将她拦腰抱起。 硬挺的衬衣领子刮蹭到宁晚蓁的脸颊,熟悉的干燥清香一汩又一汩地萦绕,她几乎不敢伸手抱紧他,也不敢抬头去看他。 她怕自己看得太近,他的模样就会失真?。 梦里的人,都是看不清脸的。 被抱回到车上的短短几步路,宁晚蓁一直在恍惚,微醺的酒意让她无法思考,心脏收紧,呼吸都不像是自主的。 她像以前那样,被放在车后座,靠近车门的位置,双腿在车门外。 他半蹲下来,骨节清晰的手指轻轻圈住她一只脚的脚腕,抬起,替她穿上鞋子。 一切都有了真?实感,落在宁晚蓁眼?前的,是宽阔平直的肩膀,衬衣贴着?后背,线条流畅。 随着?替她穿鞋的动作,他后背的肩胛骨微微晃动。 宁晚蓁呼吸骤断,高跟凉鞋最后一个暗扣被扣上时,她才?眨动干涩的眼?睛。 声?音轻颤着?,被夜风吹散,又在彼此的耳边清晰。 她问他:“许清衍,是你吗?” 回答她的,是握着?她脚踝的手的短暂停顿。 之后,她听到很低的一声?: “嗯。” 第44章 海浪声遥远模糊, 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许清衍的手指圈着宁晚蓁的脚腕,指腹轻轻贴着她皮肤,微凉的指尖温度丝丝麻麻地传递到她血液里。 宁晚蓁从未想过这样的重逢, 日思夜想的人, 会这样毫无准备地出现在她眼前,让她猝不及防。 仿若他们之间并未有过长达一年的分别, 他还是那样细致体贴, 半蹲下身,为?她穿鞋。 可是他们?又是真正经?历了一年?的空白的, 所以彼此离得这样近,依然能感觉到一种莫名?的距离。 尤其是当许清衍回答完宁晚蓁的那句话,缓慢抬头与她对视,漆黑眼睫遮掩的眸色沉沉显露,比身后那片夜色中的海面还要深。 他们?没?有再说一句话, 所有话语似乎都在彼此安静无声的气?息里。 这份安静没?有持续很久。 许清衍将宁晚蓁的双腿放回到车内, 拉下礼服的长?裙摆,覆盖住她笔直纤细的小腿。 之后站起身, 关上车门。 砰的一声,宁晚蓁感觉自己?心脏瞬间塌陷一块。 一道冰冷的车门,隔在他们?之间, 将他们?分割成两个?世界。 司机老罗原先怕打扰他们?, 一直站在不远处。这会儿见宁晚蓁已经?回到车里, 便过来履行自己?的职责,开车送她回去。 他先与停在后车门边上的许清衍打了声招呼, 转而?上前打开驾驶座的车门。 车门打开之后, 司机还没?有坐进去,先听到了后座宁晚蓁的声音。 “罗叔, 让他送。” 车窗半开,宁晚蓁声音不算高,也不算轻,车外的两人都能听清。 她目视前方,没?有看车窗玻璃外的男人,如命令般重复给?他听:“让他送。” 司机明显愣了一下,回头看向一直没?有什么表情的许清衍。 眼神交换之后,许清衍很轻地点了一下头。 玻璃露水 第54节 司机这才向宁晚蓁回道:“好的,小姐。” 他将车钥匙交给?许清衍,并嘱咐:“小姐现在的住所在滨城大?道111号。” 许清衍接过钥匙,上了车。 夜色沉寂,车内气?氛比这夜色更沉更压抑。 一人在前方不发一言地开车,另一人则在后座坐着,静静注视着后视镜里,开车人的眉眼。 夏夜的风不断从半开的车窗涌进来,吹乱宁晚蓁的长?发,却吹不动这沉得不起波澜的气?氛。 他们?之间绷着的那根线,在此刻不断扯紧,离绷断却始终还差一点。 没?有多久,滨城大?道到了。 高档住宅区,录入车牌的车从车库入口驶入,许清衍仿佛对这个?很熟悉,没?有询问宁晚蓁,直接将车停在了专属停车位上。 等车熄火,又是一阵安静。 车库的感应灯长?时间没?有感受到动静,自动灭掉,全世界的黑暗就笼罩过来,似乎要将车内的两人淹没?。 彼此僵持一瞬后,宁晚蓁先出声:“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 这样的黑暗让宁晚蓁几乎看不到许清衍的背影。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让她甚至有一种他并不存在的错觉。 不过很快,他回答了:“罗叔担心你,给?我打了电话。” 司机在宁家这么多年?,清楚能让宁晚蓁听话的人,只有许清衍。 宁晚蓁这样喝了酒,一个?人站在海边,实在危险。司机知道宁晚蓁不会听他的劝,便给?许清衍打去电话。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 听到许清衍不做隐瞒的回答,宁晚蓁忽然翘着唇角笑了一声:“所以,罗叔没?有叫你过来,你就不会来见我。” 宁晚蓁说完,就伸手凭记忆摸到车门锁,打开了车门。 开门的细微声响,让车库的感应灯再次亮起,好似所有东西都无所遁形。 酒精在宁晚蓁的身体里发酵,细跟的高跟鞋踩到地面上,她感觉到一阵软绵。 腰身薄的像纸,银色吊带礼服的裙摆堪堪落到脚踝处,纤瘦的脚腕骨骨感漂亮,过细的鞋跟与她一起摇晃了两下。 而?后她直起身体,稳着步伐,往前走,没?有回头。 电梯就在前面。 宁晚蓁还未走到那儿,手腕先被攥住。 她低垂的视线先看到熟悉的那只手,手指骨感修长?,暗暗用力的时候指节会绷起微妙好看的弧度。 之后她再抬眸,对上他的眼睛。 “我送你上去。”许清衍说。 宁晚蓁笑了起来,眼尾上扬着,转动手腕,从许清衍的手中抽出来:“不用了,我不喜欢勉强别人。” 许清衍在宁晚蓁的手完全抽走之前,手指倏然用力,攥紧。 “没?有勉强。” 宁晚蓁并未将这四个?字听进去,仍想抽回自己?被拽着的手。 见宁晚蓁仍是一副抗拒的姿态,许清衍往前一步,两人身体几乎要贴在一块。他比她高出很多,低眸看着她的时候,像是居高临下的上位者?。 同以前的某些时候一样,许清衍没?有惯着她:“要么让我送你上去,要么让我抱你上去,你自己?选一个?。” 宁晚蓁忽地红了眼睛,她的生气?她的伤心,终于在此刻表露出来。 “你真的很讨厌。” 她讨厌他,明明已经?回来了,却没?有第一时间来见她。也讨厌他这样拽着她,让她没?有任何挣脱的机会。 许清衍不作声,没?有再让宁晚蓁选择,他自己?做出了选择。 宁晚蓁倏地被抱起,身体悬空,许清衍是她唯一的支撑点。 这次,她没?有再抗拒,也没?有再挣扎,而?是以柔顺无力的姿态,轻靠在许清衍的怀里,眼眶酸涩,很辛苦才忍住即将要落下的泪。 到达宁晚蓁的住处。 许清衍先将宁晚蓁放到沙发上。 一直在他怀里没?有动的人,在他要抽身之前,伸手揽住了他的脖颈。 许清衍受力,双手撑在宁晚蓁两侧的沙发上,高挺的鼻尖差点撞到她额头。 他敛下眸光,看到宁晚蓁近在咫尺的眼睛,眼睫被湿润浸染,眼底尽是破碎又脆弱的光。 她很少有这样委屈的时候。 仿佛睫毛颤动一下,就能掉落下眼泪。 许清衍喉结微动,沉着声问:“王姨拿来的胃药,放在哪里?” 宁晚蓁看着他的眼睛,问他:“是王姨拿来的药,还是你让她拿来的药?” 许清衍又不回答了,宁晚蓁搂紧他的脖子,眼睛周围氤氲着一圈湿漉的水汽。这样鼻尖碰着鼻尖,要吻不吻的距离,让他看清她耳垂处那对一直藏在头发里面的珍珠耳环。 她像是在确认,也像在不依不饶地逼他松口:“是你买了药,让王姨送来给?我的,对吗?” 许清衍避而?不答,手心贴着宁晚蓁不堪一握的纤细腰肢,说:“你醉了。” “许清衍,你明明关心我,为?什么不承认?” 宁晚蓁的情绪上来,眼泪也终于掉了下来,再说话的时候,她的声音甚至有一点发颤:“你就这么生我的气?么?” 他为?她做那么多,但?是就是不肯正面面对她。 连回来,也不愿告诉她。 “是。生气?。” 许清衍终于给?了宁晚蓁一个?肯定的回答,没?有再回避。 宁晚蓁得到这个?回答,松开了手。 她整个?人陷在沙发里,垂下眼睑,遮掩着自己?心内的难过,不再说话。 许清衍缓慢站起身,没?有再问宁晚蓁把胃药放在了哪里,他给?王姨打了一个?电话,询问之后,打开了一旁的柜子。 他取出一盒没?开封的胃药,拆出一粒,再倒了一杯温水。 当温水和?药丸都放在沙发前面的茶几上后,许清衍对宁晚蓁说:“把药吃了。” 宁晚蓁没?有反应。 她一直低着头,看不到脸。 许清衍见她这样,妥协一般,走到沙发旁。 手指碰触到她的脸,先感受到了一阵潮湿。抬起之后,他看到了她满脸的泪痕。 她一直都在哭,无声的哭。 与许清衍面对面,宁晚蓁即使?在哭,也倔着脾气?,把头转向一侧,不想面对他。 他强硬地扳回来,直视着她眼睛。 “宁晚蓁,你不该哭。被丢下的是我,要哭的人,应该也是我。” “那你哭了吗?”宁晚蓁迎着许清衍的目光,问。 许清衍停顿片刻,漆黑的双眸定定凝视着她:“那你呢,后悔了吗?” 一年?前,许清衍离开时的最后一句话,是“宁晚蓁,你不要后悔”。 这一年?的分别里,宁晚蓁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后悔,她只知道,她很想他。这种想念,让她变得像玻璃一样脆弱,仿佛一碰就能碎。 “我应该是醉了。”宁晚蓁眼睫湿润,微微笑着,轻着嗓说,“如果醉了可以看到你,那我希望我能一直醉着,不要醒。” 多年?的默契让他们?的答非所问像一把自带方向的尖刃,准确戳到彼此心内最软的部分。 许清衍的心疼起来,密密匝匝的刺痛感包裹住他。 他已经?很努力了,因为?和?她赌气?,他这一年?一直强迫自己?忍住想念的心。 对她的关心和?担心全都假手他人,不用自己?的名?义。她觉得这是因为?他在生她的气?,但?是他何尝不是因为?害怕。 怕她拒绝他的关心,怕她再一次无情将他推开。被推开一次已经?够了,他真的无法再经?历第二次。 此时此刻,许清衍知道自己?输了,他没?有一颗足够坚硬的心。 他应该早就清楚,再怎么坚硬的心,只要碰上宁晚蓁,都会输的一败涂地。 一直在他们?之间绷紧的那根线,终于断裂。 许清衍捧着宁晚蓁的脸,吻了下来。 就像很多年?前,她从成人礼的宴会上出逃的那个?夜晚,他在跨海大?桥那儿,在海浪声中,放弃抵抗地亲吻住她的唇。 第45章 宁晚蓁醒来的时?候, 窗外早已天光大亮,不知此刻是几时几点。 她发着懵,花了很?久的时间才让脑子清醒过来。 许清衍不在卧室里, 四周没有他的身影。 宁晚蓁开始怀疑, 昨晚许清衍真的存在过吗?还是只是她喝醉时?候的一个幻觉? 不,不是幻觉。 被扯断的礼服吊带, 掉落的胸贴, 都是昨晚意乱情迷的证据。 她记得很?清楚,她被他亲吻时?发软的脊柱, 几乎没有力气支撑身体,在?他怀里软得一塌糊涂。 他像失控的野兽,气息深重又?滚烫,霸道地缠住她的唇,让她来不及呼吸。 玻璃露水 第55节 宁晚蓁回忆起这些过于真实的画面, 再?一次确认这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她几乎都能感受到许清衍的残留下的气息。 可是天亮了,他却消失了。 门外传来声响, 宁晚蓁稍稍回神,以为是许清衍在?外面。 她没来得及穿上?拖鞋,光着脚丫跑去开门, 开门之后看到的却是王姨。 “小姐, 你醒了?” 宁晚蓁脸上?的失落有些明?显, 面对王姨,她没有费心去做掩饰, 只点了点头。 王姨正在?打?扫卫生, 她整理?着客厅的沙发,说:“锅里熬着粥, 本以为你没这么早起,粥才?刚熬没一会。” 宁晚蓁注意到王姨在?收拾的沙发,回想起某些画面,不免叫住她:“王姨,沙发……不用?收拾。” 王姨则是笑笑:“阿衍离开前说沙发不小心被水打?湿了,也让我不要动。没关?系的,我待会用?布艺清洗机洗一下就成?。” 宁晚蓁怔怔眨着眼,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思绪有些乱。 “他……”她抿了抿唇,问:“他什么时?候走的?” 王姨:“刚走没一会,给我开了门,就去忙了。清早的时?候,他喊我过来给你熬点粥,说你昨晚喝了酒,醒来肯定不会舒服。” 原来昨晚的一切真的不是幻觉。 宁晚蓁低头看了看身上?被换过的睡裙,想到应该是许清衍后来给她换的。因为她的衣服早就被扯落在?沙发那儿?了。 昨晚的沙发是很?混乱的,她被他压着,深深陷在?沙发里面。时?隔一年,身体皮肤再?一次毫无隔阂地紧贴在?一块,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皮肤的纹路。 宁晚蓁想,许清衍能让王姨过来,估计他已经把沙发清理?过一次。 “王姨,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许清衍回国?的?” “昨天。阿衍昨天来看望我,我才?知道他已经回来了。据说也才?刚回来,前天的飞机。” 王姨如实回答着,说着说着就说多起来:“他好像是要在?咱们这儿?办分公司,挺忙的,早上?等我一过来,他就被电话催着走了。” 前天回来。 分公司。 她什么都不知道。 宁晚蓁不再?继续问下去,转身回了卧室,去卫生间洗漱。 拨开覆在?脖颈肩头的长卷发,宁晚蓁能看到镜子里,自己脖子一侧的淡青血管上?有类似吻痕的印记。 目光所及,看得到吻痕的地方,只有脖子这里。 但是拉开睡裙的领口,胸前却是一片斑驳。 宁晚蓁不知是不是应该夸赞许清衍,在?那样冲昏头脑的时?候,还能记得不在?她外露的皮肤上?留下痕迹。 宁晚蓁轻呼一口气,伸手取过牙膏和牙刷,挤牙膏的时?候,牙膏不小心掉落到了她的睡裙上?,靠近小腹的位置。 这让她忽然想起,昨晚也曾有类似的白色,喷溅在?这。 那时?候没有睡裙—— 宁晚蓁忽然对自己无语,不高兴地将牙膏牙刷都丢到了洗漱台上?。 她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脑子里一直在?回忆昨晚的事,又?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女孩。 还是,她是在?介意许清衍一个字都没留给她,直接走了? 算了,这也正常。 毕竟昨晚他都承认他还在?生她的气。 没想到一个大男人,还能这么小气。 宁晚蓁洗漱完再?次出来,王姨的粥刚好出锅。 她坐在?餐桌前,用?勺子搅拌着碗里的清粥,腾腾的热气氤氲着她的小脸。 她在?等粥放凉,也在?等手机的消息。 手机放在?碗的旁边,屏幕一直是黑的。 宁晚蓁知道自己不该抱什么期望,可还是忍不住期待一直被她置顶聊天的那个人,会给她发一条消息。 他们的对话框,已经整整一年没有新消息了。 手机忽地响起来,宁晚蓁恍了一下神,定睛去看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刚提起的心又?重新沉了下去。 她懒着声,接起电话:“喂。” “你醒啦?昨晚没喝多吧?”温疏雨跟宁晚蓁不一样,声音总是朝气蓬勃的,“我昨晚也喝多了,还好及时?吃了解酒药,现在?原地复活。” 宁晚蓁轻轻笑了:“我还好,但是比起你的原地复活可能要差一点。” “没关?系,反正今天周末,你早上?可以再?多休息会。” “怎么,我只能休息一个早上?吗?” “是啊,你忘啦?前几天你答应我今天陪我一块去探班的。” “……” 宁晚蓁确实是忘了。 温疏雨连忙说:“苏原弟弟刚进组没多久,你知道没有经验的新人最容易被欺负,你可得陪我去给他应援一下,撑撑场子。” 她们公司的网剧开机了,苏原作?为男主角,也进了组。 他的拍摄并不是很?顺利,面对镜头容易怯场,演技也不算特别好。现在?就是没戏的时?候狂补表演知识,有戏的时?候,表演老师跟在?旁边,时?刻指导。 “你对他可真上?心啊。”宁晚蓁忍不住感叹。 温疏雨在?电话那头嘿嘿一笑:“没办法,我是颜狗。我的弟弟,我来守护。” 宁晚蓁:“……” 八月底的太?阳过于毒辣,温疏雨等到太?阳快下山了,才?出发去剧组。 目前剧组正在?拍校园戏份,拍摄地点在?西城的一所私立中学。 温疏雨到的时?候,剧组刚拍完今天的戏份,工作?人员们都在?教学楼底下阴凉的地方分发今日晚餐的盒饭。 正好赶上?晚饭时?间,温疏雨带来的应援食物可以算是加餐,她让工作?人员帮忙发下去,又?去跟导演他们打?了声招呼,最后才?抓住一个工作?人员问:“苏原在?哪?” “噢,他和他朋友在?休息室。” “朋友?” “是的,下午他有个朋友过来看他。他刚跟导演请了假,晚上?和朋友出去吃,这会儿?应该在?读剧本。” 工作?人员说完就去忙了,温疏雨心想着,这么内向的小孩会有什么样的朋友,她忽然开始好奇了。 苏原的休息室很?好找,借用?的是楼上?一间小教室,门口贴着“苏原休息室”几个字。 温疏雨走过去,敲了敲门,几乎是同?时?,里面传来椅子划动地面的声响。 接着,门被打?开。 温疏雨本以为开门的是苏原,脸上?正扬着笑想和他挥手打?招呼,结果看到比自己高出好多的这个人时?,脸上?的笑容倏然僵住。 停在?半空中打?招呼的手也僵在?了原地。 因为身高差,温疏雨是微微仰着头的。她不知是两人高度的原因,还是眼前这张脸实在?太?冷,这样的对视竟让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压迫感。 温疏雨咽咽口水,缓慢放下手,冲眼前少年露出个尴尬不失礼貌的笑:“好久不见,小朋友。” 叶深在?看到温疏雨的那瞬间,眼底是有错愕和意外的,可是很?快,他就收起了所有的表情。听到温疏雨说的“小朋友”三个字,他气压更低了,满脸的不好惹。 “疏雨姐姐。”苏原出现在?叶深身后,望着温疏雨笑,奶乖奶乖的,“你怎么来了。” 温疏雨掠过叶深,看向苏原,笑着说:“来给你应援,带了很?多东西分给大家,希望大家多照顾照顾你。” 苏原很?感动:“谢谢姐姐。” “不用?谢,这都是举手之劳。这两天怎么样,能进入状态吗?” “嗯,这两天还可以,导演早上?还夸我了。一会要出去吃饭,所以我现在?正在?读明?天的剧本,多做一些准备。” 温疏雨一听,立刻求之不得地接过话:“那你好好看剧本,我就不打?扰你了。拜拜!” “姐——”苏原微愣,刚想喊温疏雨,温疏雨就已经头也不回地跑了。 他有些奇怪,转头时?候,发现一直没说话的叶深敛着长眸,看起来好像挺……不开心的。 苏原更是摸不着头脑了。 而温疏雨这边,温疏雨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楼下的,刚走到楼梯口就撞上?个人。 宁晚蓁被撞得往后退了两步,疑惑地看着温疏雨:“怎么了你,后面有东西在?追你啊?” “没,没人追我,但是……” 温疏雨停在?宁晚蓁跟前,呼呼喘着气,不自觉往后面的楼梯上?面瞅一眼,然后迅速抓着宁晚蓁的手臂把她往教学楼外面拉。 她一边快走,一边说:“但是那个人一直对我死亡凝视,真是太?可怕了。” “?” 宁晚蓁听得一头雾水,脚下那双细高跟都快跟不上?温疏雨的步伐。 “谁对你死亡凝视?” “就那个小孩,你前男友身边的那个。” 前男友身边的…… 宁晚蓁想起了许清衍,同?时?也想起了叶深,不确定地询问着:“你是说叶深?” “是的吧,他应该是叫这个名?字。”温疏雨自己也记不大清叶深叫什么了,她好像就没有正式问过他的名?字。 两人一路快走,走到了学校门口。 这所私立中学位置比较偏僻,又?正值暑假,校园门前没有几辆经过的车。 周遭安静,远处落日只在?山顶留出一小个头,余晖洒满天际。 温疏雨可算是停下了,站在?保安岗亭外面的伞棚底下,给刚才?送自己过来的司机打?电话,让他过来就接自己。 等她挂断电话,宁晚蓁好笑地看着她:“你把我叫过来给你喜欢的小弟弟撑场子,结果你现在?就要走?好像十分钟之前你才?刚跟我说你到了,这么快就结束了?” 玻璃露水 第56节 温疏雨闻言,重重叹气,心虚得厉害:“我要是知道那个小孩也在?,我肯定不会过来。” 宁晚蓁听出点什么,仔细瞧着温疏雨微微泛红的脸,问她:“你和他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也没什么,就是去年……我跟他说,这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我不会负责。” 宁晚蓁听得一愣:“什么?” 温疏雨急忙为自己开脱:“这真的是个意外,都怪我看他可怜没地方去,让他住我那里。我当时?喝多了,他也喝了,可是我发誓,真的是他主动!我顶多算从犯!” 宁晚蓁:“……?” 温疏雨又?说:“你说我能怎么办啊,我要怎么负责啊,明?明?是他先动的手。再?说,我也亏啊,我恋爱都没谈过,就——” 她说着就气恼起来,呼呼握拳:“这个臭小子肯定是老手,臭不要脸,老手装新手,还一副被我骗了的样子,刚才?看到我还像看到了仇人一样!” 宁晚蓁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温疏雨也一个字都没提过。 这会儿?她正震惊着,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两个少年的身影出现在?了她和温疏雨身后。 “两位姐姐好。” 苏原乖巧地跟宁晚蓁还有温疏雨打?招呼。 宁晚蓁听见声响回头,看到了苏原和叶深。 年龄相仿的两位少年,光从外表就能看出彼此性格的不同?,仿若一黑一白。 四人站定,几人间的氛围有些微妙和复杂。 宁晚蓁和叶深差不多也有一年没见,他们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番,都没出声。 温疏雨看到绷着张脸的叶深后,立刻站直身体,装模作?样地跟苏原说着话:“好巧啊,你们也要走啊。” 苏原点点头:“嗯,我们要去吃晚饭。” 他看到宁晚蓁,想到什么,试探地问她:“姐姐,我们和哥哥一起吃饭,你们要一起吗?” “哥哥,你还有哥哥?” 温疏雨思维跳脱,一下子把注意力移到了这上?面。 而宁晚蓁已经猜到苏原口中的哥哥是谁。 挺好,一整天都没有消息的人,原来不是真的忙,还能留出时?间和两个弟弟吃饭。 宁晚蓁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便听见苏原激动地喊:“哥哥来了。” 几个人同?时?往前方的来车看去。 车子缓慢停在?校门口的路边,温疏雨看着这辆车,悄悄拉了一下宁晚蓁的衣摆,凑过来小声问:“这辆车好熟悉,车牌号也好熟悉,里面的那个人,该不会是……你的……前男友……吧?” 第46章 西城近郊一家?庭院中餐厅, 改建于具有近百年历史的老宅,环境清雅,包厢独立幽静, 配以老匠人的手工木雕桌椅, 别有一番沉雅味道。 夜幕降临,隐隐约约能听到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琵琶弹奏, 一声一声, 婉转动人。 在这样的好景好乐中,中厅的一间包间的寂静被突显出来。 古木圆桌, 五人入座,一种无声的尴尬久久未散。 苏原以为许清衍这么多?年没?有交往过女?朋友,是因?为还在暗恋宁晚蓁,便想着为他创造机会。 温疏雨则是看到?许清衍回来,想为曾经因?失恋而?失魂落魄的好姐妹创造和好的机会, 便决定牺牲自己, 撮合这顿饭局。就算叶深也在,她?也豁了出去。 这两人的想法不谋而?合, 于是就有了这顿堪比修罗场的饭局。 几人入座之后气氛就很诡异。 宁晚蓁的左边是许清衍,右边是温疏雨。 温疏雨右边是叶深。 四个人全都坐着不动,不出声。 作为在场唯一一个不知道其余四人到?底什么关?系的苏原, 偷偷打量几位哥哥姐姐, 见他们都绷着张脸, 自己是大气也不敢出。 救场的是进来请客人点菜的服务生。 “您好,可以点菜了吗?” 穿着工作服的服务生敲门进来, 客气地询问。 她?离许清衍最近, 菜单也是递到?了许清衍手边。 许清衍低眸看过去,恢复常色, 第一个开口:“苏原,你最小,你来点。” 被点到?名字的苏原像上课开小差忽然被老师点名一样,脖子僵了一下,而?后立刻点头?:“好,好。” 服务生走?了几步,笑吟吟地将?菜单递给苏原。 苏原一边看菜单,一边用服务生递来的笔勾了几道平时许清衍和叶深会喜欢的菜。 他出来吃饭的次数并不多?,孤儿院条件有限,他是来西城市里读高中之后,才有机会在外面餐厅吃饭。 而?且每一次,都是许清衍来学校看他,带他出来吃一顿好的。 苏原对?自己两位哥哥的口味了解一点,点的都是清淡的,但是另外两位姐姐,他就不大清楚了。 于是,他小声地问对?面的温疏雨:“姐姐,我点的都是清单的菜,你们……要吃辣的吗?” 温疏雨还没?说话?,便听到?许清衍给出回答:“她?不吃辣。” 话?音落下,在场几个人全都看向许清衍。 他口中的这个“她?”,指向非常明显。 温疏雨一副磕到?了的表情,刚想笑,不经意转头?碰到?一旁叶深低敛着的紧盯着自己看的眼?眸,瞬间就把嘴边的笑意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宁晚蓁则不着痕迹地露出个微笑。今天?她?是淡妆,眉眼?的柔和并藏不住五官的精致,下巴的弧度尖尖。 她?的余光轻轻瞟过一旁的西服笔挺的男人,然后对?在场的人说:“我出去一下。” 这顿饭注定了不好吃。 宁晚蓁尤其不喜欢这种?莫名压抑的场合。 她?出来的时候拿走?了手包,里面有烟。 所谓庭院餐厅,必然有个绿植石景的幽静庭院。 几处假山奇形怪状,人工溪流穿流而?过,旁边便是鹅卵石铺就的小道。 琵琶声似乎还在耳畔,如水流声一样清脆入耳。几盏灯笼挂在屋檐底下,静静散发着昏黄的光。 这儿很静,随着火机啪嗒一声脆响,暗色之中燃起小小一簇火焰。 但是很快,火焰被灭掉。 原本想要点烟的宁晚蓁,看到?了许清衍。 宁晚蓁收了烟,在许清衍缓步朝自己走?来的时候,抬起眼?眸,以从?下往上的角度微微仰视着他。 她?冲他笑起来:“你跟过来做什么?我还以为,你要继续冷着张脸装作不认识我呢。” 许清衍半阖着眸,看着宁晚蓁,漆黑的眼?眸似有深不见底的光。表情却淡淡,问:“我有吗?” 宁晚蓁不想回他,撇开脸,不再看他。 夜风阵阵,琵琶声骤断。 只有他们两人的庭院,陷入一种?无声的寂静。 暗色和安静会让彼此的感官变得敏感,宁晚蓁能清晰地感知到?许清衍因?呼吸而?轻微起伏的胸膛。他的气息明明那么轻那么静,却总让她?回想起昨晚他压着她?发了疯似的亲吻她?时的沉重呼吸。 真?是疯了。 宁晚蓁抬手顺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稳定心跳后,问许清衍:“王姨说,你在筹备分公司?” “嗯。” 许清衍坦诚地应,却再没?有下文。他只低眸看着比自己矮了许多?的宁晚蓁,身形娇小的她?,仿佛正被他一点一点圈进自己陷阱。 宁晚蓁没?意识到?许清衍是在等她?开口问,便继续问着:“那你……不再出国了吗?” 许清衍露出个不置可否的表情,宁晚蓁追问:“真?的就这样留下来了?不走?了?” “也不一定。”许清衍终于说,“万一有人要赶我走?。” “谁赶你走??” 宁晚蓁问完之后就反应了过来,她?碰上许清衍似笑非笑的眼?眸,心里顿时来了气。 “许清衍,你真?记仇!” 许清衍不作回应,一年未见,他并没?什么变化,一身暗灰色的西服衬得身形高挑挺拔,肩膀宽直,就连头?发的长度,都和一年前一模一样。 可他此时此刻看宁晚蓁的眼?神,却不如当时那样虔诚听话?。 被丢弃过一次的狗狗,再回来时,已经偷偷长出了利爪和尖牙。 “我这算记仇吗?宁晚蓁,是你先骗的我,也是你固执地推开我。”许清衍似乎是皱着眉头?想了想,“就算我记仇,好像也正常?” 宁晚蓁被噎了一下,抿着蔷薇色的淡唇,一时说不出话?。 是这样的,每次许清衍认真?的时候,她?都是说不过他,被他压得死死的,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宁晚蓁兀自消化一会心内的情绪,随后转变策略,手指轻轻浅浅地勾住他的骨感微凉的小指。 她?靠近过来,胸膛离贴近还差几毫米,再用另只手缓慢抚上他胸膛,指尖收拢,攥住他硬挺西服的领子。 眼?睫颤动之后抬起,她?望着许清衍,好像是在命令,又像是在服软: “许清衍,不许生气了,必须现在就跟我和好。” 呼吸离得很近,许清衍几乎能感觉到?宁晚蓁在自己下颌处要落不落的吻。 故作冰封的心早就软了,偏偏不愿再次妥协。 他蹙着眉头?问:“和好吗?我们什么关?系?不是从?来没?有在一起过么,为什么要和好?” 宁晚蓁被去年的那颗子弹打中,怔滞好一会后,生气地推开许清衍。 玻璃露水 第57节 “既然你这么记仇,昨晚为什么还跟我上//床?” 她?气得瞪他:“你以为我缺炮//友吗?我不差你这一个!技术最烂床品最差!” 宁晚蓁说完就踩着高跟鞋气呼呼掠过许清衍往前走?,走?了几步她?又停下,回头?:“你穿灰色最难看,这衣服难看死了,像晦气的乌鸦!” “……” 许清衍停在原地,直到?看不到?宁晚蓁的背影,才忍不住勾动唇角笑出来。 她?怎么还进行外貌攻击了。 她?可能是忘了,这套西服,包括衬衫,都是以前她?为他选的。 随后他又叹气,想让她?服软一次,可真?难。 这顿饭,宁晚蓁肯定是不想吃了,气都气饱了。 她?闷气径直走?到?餐厅外面,给温疏雨打了个电话?。 包间里面,少了两个主角,温疏雨可谓是如坐针毡。 她?平时对?苏原嘘寒问暖,这会儿一个字也不敢往外蹦。 叶深那一副被骗了几百万的模样,叫她?实在快承受不住。 接到?宁晚蓁电话?的时候,温疏雨什么都没?想,直接大喊:“等我——我也走?——” 挂电话?,拿包包,拉开椅子,跑路,一气呵成。 跑路之前,温疏雨还不忘回头?和苏原说拜拜:“小苏原,姐姐突然有点事,就先走?了。你后面拍摄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我,我会抽空再去看你的,拜拜~” 苏原的表情有些懵,愣愣点头?,一旁被当作空气的叶深脸更黑了。 温疏雨快速逃离这个是非之地,结果还没?跑多?远,在过道上就被人拽住胳膊。 少年的手骨纤细,却有力,拽得温疏雨无法挣脱。 叶深二话?不说,直接将?她?拉拽到?一旁空着的包间内。 包间里面没?有开灯,门一关?,就只剩下黑暗。 温疏雨看不清叶深的脸,可是已经能感受到?他近在咫尺的压迫感。 救命。 温疏雨赶紧往后退了一步,勉强与叶深拉开一点距离,虽然她?的胳膊还被他紧紧拽着。 “你干什么,有话?好好说,打人犯法的——” “苏原还小,十七,未成年。” 温疏雨脑子一懵:“啊?” 叶深像个保护弟弟的哥哥,仔细听,声音里还带着些不可言说的委屈和酸涩。 “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他,但是,你不可以对?他做对?我做过的事。那才是真?的犯法。” “……?” 温疏雨更懵了。 很快,她?明白过来,忍不住大喊:“你当我是什么人!我对?他只是单纯的喜欢,根本没?有男女?之情!我喜欢的可多?了,长得好看的我都喜欢,难道每一个我都要睡吗!” 叶深不说话?,但有一点松手的意思,温疏雨立即从?他手中挣脱,刚想再次跑路,就听到?黑暗之中,少年低如尘埃的声音: “那你能不能喜欢一下我,我好像,长得也不算难看。” 第47章 温明川的酒吧。 两个好姐妹深夜买醉。 “他竟然问我能不能喜欢一下他?天呐, 他不会真的喜欢我吧?” 温疏雨手边已经堆了好几个空酒杯,反正自家哥哥的地盘,不用她结账, 她干脆喝个痛快。 在这个位置绝佳二楼卡座, 宁晚蓁和温疏雨坐在同一张沙发上,手旁的空酒杯不比温疏雨的少。 宁晚蓁今天本来是以公司老板的身份去片场的, 穿着打扮比较职业化, 偏港风的宽松衬衣再?配上高腰西裤,掐出?一段纤细腰身。衬衣的领子松扯着, 一览无余地露出?纤长细腻的脖颈和精致锁骨,一头慵懒的大?波浪随着她此刻微醺的状态,将她衬得更有几分朦胧美意。 虽然酒喝的多?了,酒精没能驱散宁晚蓁心内的不快和郁闷,又听温疏雨絮叨了许久, 终于点着头给出?个建设性?意见:“要是他真的喜欢你, 不如?你试着跟他谈个恋爱?” 温疏雨一听,吓得直接干了手中这杯鸡尾酒。最后一口火辣辣的味道把她辣的直用手扇风呼嘴巴, 还不忘说:“算了算了,谈恋爱太麻烦了,看看你, 这失恋的小模样。” “怎么算失恋呢。”宁晚蓁往后靠, 陷到沙发里, 波浪卷发将她的肩背拢住,像是自言自语:“都没在一起过呢。” 她和许清衍, 算不算失恋吧。谁都没有正式告过白, 谁都没有提出?“在一起”三个字。 他们?之间的那种默契,反倒让彼此关系变得不够清楚。 温疏雨瞧宁晚蓁这副失魂落魄的样, 就开始猜:“是不是你想跟他和好,但是他不肯?” “……” 宁晚蓁微垂的眼眸顿了一下。 猜的还真准。 看宁晚蓁不反驳,温疏雨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唉,男人?有时候也是需要哄的,你看去年他知道你把他骗到国外,马不停蹄地赶回来找你,可还是被你抛弃了,他得多?伤心。” 宁晚蓁咬了咬唇,小声反驳:“我是为了他好。” “为了他好,这是多?么道德绑架的理由啊!” 温疏雨越醉脑子倒是越清楚,一个服务生送上来她不知道点的第几轮的酒,她伸手接过来就是小半杯下肚,而后接着说:“你为他好没有错,想让他去国外发展也没有错,但是他伤心是真的啊。” 宁晚蓁还想为自己辩解,话到了嘴边才发觉自己根本没什么辩解的。 温疏雨继续说:“这就是难解的题,你不这样做,他就不会为他自己打算,不会出?国发展。但是你要是跟他提早沟通,他肯定不会同意你的决定。所以你当时无论怎么选择,都是错。所以啊,现在就别管那些了,把他哄回来就是了。哄男人?嘛,多?简单的事——” 说完,温疏雨就没忍住打了个酒嗝,头趴到了酒桌上。 她的话听着是酒话,有些没头没尾,可不得不承认,真的有几分道理。 宁晚蓁听得愣了几秒,再?反应过来时,是倾身过来拍着温疏雨的后肩:“你没事吧?真醉了啊?” “没——”温疏雨鲤鱼打挺似的直直坐起,冲宁晚蓁摆摆手,笑?着:“这么点小酒,那能让我醉,你看,我还能自拍呢。” 她说着还真掏出?了手机,背过身,对着自己和宁晚蓁咔擦一声。 宁晚蓁:“……” 看来是真醉了。 拍完照发完朋友圈的手机顿时没了用处,被温疏雨啪嗒丢到了桌面上,她又继续刚才那个话题。 “论如?何哄好一个男人?,我、我教你。”温疏雨嘿嘿笑?着,明显神智已经?不清了,搭着宁晚蓁的肩膀说:“最好的方法?,就是撒娇,男人?都吃软妹娇滴滴那一套。实在不行,那就色//诱。没有哪个男人?会对自己喜欢的女人?没有生理欲/望,等你这小纽扣一解,小裙子一脱,他绝对——” 温疏雨还没说完,就被宁晚蓁捂住了嘴巴,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再?说下去,尺度就很大?了,这可是公共场合。 “你呀,真的是醉了。”宁晚蓁笑?得无奈,松了手,将温疏雨放到沙发靠背上。 温疏雨醉得晕乎乎的,眼皮打架,嘴巴还不忘承认:“我没醉,我哪里醉了……” 后面就没了下文?。 宁晚蓁脑袋也发晕,紧靠着温疏雨靠到沙发上。 酒吧里的电子音乐吵得耳朵疼,闪烁的灯光也闪得她眼睛难受,她真想和温疏雨一样直接醉了过去,这样脑子里就不会一直有个人?影在那晃。 晃得她心脏发酸。 宁晚蓁从来都没觉得自己当时的决定是错误的,或许就如?温疏雨所说,他们?谁都没有错,只有许清衍的伤心是真的。 夜幕之下,西城繁华市区内车水马龙,马路上车流不断,车灯闪烁如?星光。 叶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手机玩了一路,一句话都没说。 真要论起来,大?概是从晚饭开始,他就不再?说话。 宁晚蓁和温疏雨走?后,余下三个人?的饭局就更显得压抑,一头雾水搞不清楚状况的苏原除了埋头干饭根本不敢说话。 吃完饭,许清衍先开车将他送回了剧组。 也是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了,许清衍才开始问叶深:“你怎么了?” 叶深摇头,依然不出?声。 少年还不够成熟,情绪是外露的,即使他不回答,许清衍也猜到了几分。 正是这时候,叶深划动屏幕的手指停顿一瞬,眼睛紧盯着手机屏幕。然后,他将手机平时展示给许清衍看。 前方刚好红灯,许清衍踩下刹车,抽空瞥了一眼叶深的手机屏幕。 是温疏雨两分钟前发的朋友圈。 只有一张照片,看起来是她和宁晚蓁的自拍,但是不够聚焦,恍恍惚惚的。 通过这不算清楚的背景,能看出?她们?在酒吧,酒桌上有许多?空酒杯,应该喝了不少。 “你要去接她吗?”叶深终于出?声。 许清衍的目光缓缓落到叶深脸上,反问:“你想去接她吗?” 他们?口中的“她”指的不一样。 叶深听出?许清衍的意思,忽然像被踩了尾巴一样,立刻收回手机紧攥在手里,低着头,红着脸,语无伦次地否认:“不想!我跟她什么关系都没有!我为什么要去接她!我一点都不想!” 许清衍这会儿已经?目视前方,手指轻握着方向盘,表情淡然,情绪永远的滴水不漏。 他问:“你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叶深咬紧嘴唇,撇开头,又不肯说话了。 许清衍知道自己猜对了,便?故意问:“我现在要去接人?,你呢,去不去?” 叶深倔着小脸:“不去,把我放路边,我自己回酒店。” 玻璃露水 第58节 许清衍轻轻笑?了一声:“那倒不用,酒店就在前面,我先送你回去。” 叶深:“……” 绿灯通行,许清衍的车又上了路。 距离下榻的酒店还有一个路口时,许清衍听到身旁响起蚊子一般的声音:“哥,我跟你一起去……” 许清衍唇边微微露着笑?意,不多?问什么,在前方调头。 可能是今天他才发现,他一直以为的弟弟,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大?了,有了少年心事,和少年秘密。 车辆驶过几条马路,经?过霓虹闪烁的酒吧一条街时,叶深往窗外探头,不明白地问:“这里都是酒吧,我们?不进去找吗?” “不用,我知道她们?在哪。” 许清衍很淡定,他知道,宁晚蓁和温疏雨再?怎么放纵,都不会独自在外面喝那么多?。能让他们?这么肆无忌惮的地方,只有一个。 温疏雨哥哥的酒吧。 叶深回头望着许清衍,干巴巴眨眼,声音里流露出?几分他自己都没发现的羡慕:“你对她真了解。” 许清衍瞧了他一眼,正欲说话,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手机连着车内蓝牙,他们?同时看到了车内显示屏上显示的来电信息。 没有备注,只是一串数字。 叶深不知道是谁。 但是许清衍知道。 他从来就没给这个号码备注过,因?为这每个数字他都能倒背如?流。 而这个号码,整整一年没有给他来过电话。 许清衍沉顿片刻,接通电话。 几乎是电话接通的同时间,宁晚蓁被酒精泡的发软的声音响在车内。 她好像很晕乎,很无力,又很娇气,说出?口的话依然是命令:“许清衍,你,现在,必须立刻、马上来接我,不然你就死定了!” 没等许清衍回应,电话就被挂断,只剩下嘟嘟嘟的冰冷待机音。 等这几声嘟嘟响完,车内两人?不约而同沉默了一会,而后,许清衍轻轻笑?了。 叶深看着这样的他:“……” 这世上能忍受宁大?小姐这样脾气的人?,真的只有许清衍。 酒吧这边。 温明川收到服务生的消息,连忙赶了过来。 一见到醉得不成人?样的温疏雨,他就皱起了眉头。 “你们?俩这是喝了多?少?想掏空我家产倒也不必用这个方法?吧?” 宁晚蓁半醒不醒着,还有力气跟温明川打招呼:“明川哥,新婚快乐啊。” “……”温明川无语一瞬,“怎么连你也醉成这样。” 宁晚蓁就笑?,也不再?说话,温疏雨这时候倒是有了点反应,爬起来抱住了温明川的大?腿。 “哥,哥哥,今天有人?欺负我,他一直盯着我,明明我没有欺负他嘛……哥,你要为我做主啊……” 温明川:? 行吧,这两人?是真的醉了,他妹妹都开始说胡话了。 温明川重重叹气,正想着怎么将这两人?扛回去时,抬头,看到了人?群之中算是熟悉又不算是熟悉的身影。 燥热的音乐在不断碰撞,此刻正是酒吧最嗨最高/潮的时刻,耳边尽是喧闹。 径直朝他们?卡座走?来的人?,身形高挑,西服笔挺,气质冷静,如?同以往的每一次碰面。 温明川同许清衍的接触并不多?,印象里,许清衍就是这样一个人?,不苟言笑?,冷静自持,一直跟在宁晚蓁的身后,像个只为她服务的工作机器。 一年前,他听说许清衍走?了,他以为宁氏分崩离析后,这个只为宁晚蓁工作的人?也像大?难临头各自飞一样,选择了自身前途而离开。 没想到此时此刻还能再?碰上面。 两个人?正式碰头,温明川看到许清衍身后还跟了一个少年模样的人?。 这个少年从出?现开始,眼神就一直锁在自己妹妹身上。 “我来接她。”许清衍先对温明川开口,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正靠着沙发笑?的宁晚蓁。 温明川却说:“我会亲自送宁小姐回去,你现在不是她的助理,也不是宁家的人?,我不能随便?将她交给你。” “不——”宁晚蓁身体?不稳地从沙发上起来,说着:“是我让他来接我的——” 许清衍适时扶住了她,她就顺势靠到他怀里,整个人?又烫又软,白腻的皮肤都泛着一层薄红。 他嗅到了她身上散发的酒味,声音低柔几分:“嗯,我来接你了。” 宁晚蓁感?受到男人?说话时候胸腔的震动,手臂便?依恋地缠到他的腰身,搂紧他,将自己身体?所有的重量都交给了他。 温明川见状,不好再?说什么,弯身抱起已经?醉傻了的温疏雨,对许清衍说:“既然是宁小姐叫你来的,我就不再?多?管。但是我还是需要提醒你,这里都有监控,万一后面宁小姐发生什么事,你逃脱不了责任。” 许清衍淡淡回应:“你放心,她不会有什么事。” 温明川与许清衍对视一眼,之后便?以公主抱的姿势抱着温疏雨离去。 经?过叶深身边时,并未多?看叶深一眼,当然就没注意到这个身形单薄的少年,眼底的酸涩和嫉妒。 离开酒吧之后。 许清衍先让宁晚蓁坐在后座的位置,在车内找了一瓶没开过的矿泉水,小心翼翼的喂了她两小口。 她是真的喝了很多?,整个人?像没有骨头一样,软绵绵的,不是靠在后座靠背上,就是头直接栽到许清衍的怀里,软得一塌糊涂。 许清衍无奈先拧好矿泉水瓶,松开她一点,拉拢过她不大?规整的衣衫。衬衣的纽扣扣得低,领口很大?,从脖颈到锁骨到肩头,甚至往下还能再?看到依稀的圆润。 “宁晚蓁,为什么又把自己喝得这么醉。” 宁晚蓁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委屈,埋首在许清衍肩颈的位置,声音细细软软的:“醉了才可以看见你啊……许清衍,我好想你……为什么你都不给我打电话……为什么不回来看我……我好久都没见你了……我好想你啊……” 许清衍听到了来自自己肩颈处的哭声,背脊僵了一瞬,能确认她是真的醉糊涂了,在说胡话。 很突然的,宁晚蓁从许清衍怀里出?来,手指翻着许清衍西服的胸口处,像在寻找什么东西。她鼻尖红红,眼眶里蓄着湿润,之后手忙脚乱地扯开西服,再?解衬衣的纽扣。 许清衍不知道她要做什么,适时按住她的手,问:“你在找什么?” “伤口。”宁晚蓁抬起湿润的眼睫,朦胧的醉态见不着半分清醒,可又很清醒一般:“疏雨说我要你走?的时候,你很伤心。那我把你伤心的地方缝起来,你是不是就不伤心了?” 她完全像个天真的孩子,眼泪滴落,望着许清衍的眼睛很真挚地问他:“你不伤心了,是不是就能跟我和好了?” 第48章 撒娇从来不是宁晚蓁会做的事, 作?为?宁家的大小姐,她身上的标签要么是在家的娇纵任性?,要么就是在外?人眼里的故作矜持。即使是面?对?喜欢多?年的许清衍, 她都不曾表露过一丝软弱, 更别提撒娇两个字。 许清衍恍了一瞬,面?对?宁晚蓁真挚含泪的眼眸, 本就不坚硬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他柔声哄道: “乖, 我先带你回家。” 宁晚蓁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便推开?许清衍闹起来:“不要, 我不要回家,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不要——” 许清衍只?好重新搂住她,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拨开?胡乱黏在她脸上的头发丝儿。 宁晚蓁感受到许清衍的指尖在自己脸颊上划动点触, 察觉他即将收回手时, 她立刻将自己脸颊重新贴了过去,像猫儿蹭主人的手掌心。 “别送我回去, 我想去你那里,别留下我一个人。” 宁晚蓁这样的动作?和语气,着实叫许清衍承受不住。 所幸他还算冷静, 喉结滚动后, 问:“我现在住酒店, 要去吗?” 宁晚蓁无比乖巧顺从的点点头。 许清衍倒是在这时候笑了一声,低喃一声:“宁晚蓁, 我怎么觉得你根本没醉。” 宁晚蓁只?当自己没听到, 闭着眼睛开?始往许清衍怀里倒,把?整张脸藏了起来。 醉了吗, 是有那么几分。 借酒发挥演个戏,倒也没什么难度。 她始终是脸皮薄的,换做平时,绝对?不可能放下身段来跟许清衍撒娇。 许清衍揉揉怀里人的头发,没有继续较真下去。过了一小会,他将宁晚蓁放到后座,给她系上安全带,预备开?车回去。 大约是这时候,他才发觉之前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叶深没了影子?。 许清衍在周围环顾一圈,都没看到叶深,便拿出手机想联系他,结果看到不久前叶深给他发的消息。 叶深说他自己打车回去了,不留下来打扰他和宁晚蓁。 最近的一条消息,是几分钟前,叶深说自己已经?回到酒店。 许清衍这才放下心,收好手机,打开?驾驶座的车门。 这次回国,许清衍和叶深暂时住在酒店里。 确切说起来,他们在这个城市,并没有一个自己的家。 之前许清衍住在宁家,后来被宁老?爷子?安排搬离,住到另一处宁家的房产,虽然老?爷子?将那套房子?送给了许清衍,可许清衍心理上并没有去接受。 所以回来后,他也没有回去住。 奥特酒店位于西?城金融区,许清衍住的是酒店第20层楼的套房,分会客区、办公区和休息区。 许清衍的车停在地下车库,将宁晚蓁抱出来之前,他先?细心地脱下身上的西?服外?套,包裹住宁晚蓁娇软无力的身子?,手臂再从她腰后绕过,轻轻松松把?闭着眼睛迷糊着的人抱起来。 他们直接从地下车库坐电梯上到20层。 许清衍刚回国三天,确实很忙,分公司在选址阶段,前期的筹备工作?很多?很复杂,套房办公区的笔记本电脑还插着电,旁边堆叠着许多?有翻阅痕迹的资料。 早上他并不是真的那样无情,直接丢下熟睡的宁晚蓁离开?,而是国外?那边的视频会议一直在催他,他手头的事情一时忙不完。 晚上的晚餐,是叶深和苏原约好,许清衍刚好能抽出时间。并没想到就这么巧,会碰上宁晚蓁。 此时此刻,宁晚蓁就睡在他的床上,纤长卷翘的睫毛落在眼睑处,巴掌大的小脸泛着一层薄薄的红,显得乖巧,人畜无害,像个精致的洋娃娃。 玻璃露水 第59节 许清衍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宁晚蓁的睡颜。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看过她,或者说,以前他并没有这样的机会这样看着她。 分别的这一年,宁晚蓁的一切琐碎事情,许清衍全都知道。 知道她哪天胃口不好不想吃东西?,知道她什么时候和朋友出去玩到半夜才回来,知道她搬家,知道她新家的地址和车位号,更知道她这一年没有虚度,有了新的事业—— 但是唯独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过一瞬间的后悔,有没有想过回头找他。 她过得太好了,以至于他仿若可有可无。 许清衍微微叹气,手指抚过宁晚蓁紧闭的眼睛,而后指尖下移,想为?她换身衣服。 她身上的酒味一点一点地散发出来,是有那么一些浓。 他也想抱她去洗个澡,让她舒服一点睡觉。 可是当许清衍的手指解开?宁晚蓁胸口衬衣的两个纽扣后,他又忽然背脊一阵发麻,视线所及之处是隐约的纯白胸衣的布料边缘。 许清衍停止动作?,轻呼一口气,避开?眼神,不再去看那边缘掐出的圆润弧度。 他起身,去浴室,用热水打湿一条干净的毛巾,再回来,细细擦拭宁晚蓁的脸和脖子?。之后他又去换了一次水,回来擦过宁晚蓁的手,接着进了浴室没有再出来。 水声响起,热气氤氲。 许清衍自己洗了个澡。 水流顺着头顶,漫延至发梢,再延着流畅的脖颈线条,流经?平直的肩背,宽阔的胸膛,以及劲瘦的腰身。 热气会让人的思绪冷静下来,许清衍缓慢恢复稳定的呼吸之后,抬手关了花洒。 他再次沉重吐息,手指抹去脸上的水珠,刚取过一侧置物架上放着的浴巾,便听到浴室玻璃门被推开?的声音。 许清衍稍愣,他正背对?着这道磨砂玻璃门,回头往那边看去,看到的是恍恍惚惚闯进来的宁晚蓁。 她的高?跟鞋在躺到床上时就已经?被许清衍脱了,此刻光着脚,踩进来。 更像是没睡醒,在下意识地寻找能让她觉得安心的人。 许清衍站在原地愣滞许久,直到被宁晚蓁抱住。他感受到她皮肤的温度,像一团火焰开?始在他怀中燃烧。 反应慢了半拍,许清衍后知后觉用浴巾围住下半身,并不忘哄着宁晚蓁。 “怎么了?快出去,这里都是水,别打湿了你的衣服。” 宁晚蓁在他怀里摇着头,脸颊与?他没擦干的胸膛皮肤亲密接触,沐浴乳的味道是清冽的,后调像是雪松。 她犹如半梦半醒一样,毫无隔阂地抱紧许清衍的腰,声音黏糊糊的:“你还没告诉我答案呢……” “什么答案?” “你还伤心吗?” 许清衍轻顿片刻,宁晚蓁的手指已经?不够听话地在他胸口打圈,她点着他的心脏问他:“这里什么时候能缝补好?你什么时候才能跟我和好啊?” 许清衍回答不出来,并不是不想回答,而是此时他无法回答。 有什么堵在他的喉咙口,让他差一点没法呼吸,心脏在跳,甚至于在跳动的,除了心脏,还有别的。 宁晚蓁依然没得到许清衍的回答,开?始耍起了无赖,松开?许清衍,蹲了下来。 作?为?宁家未来的继承人,宁晚蓁自小的物质生活一直都是富裕的,她从来不用去做什么选择,只?要她喜欢的东西?,她都能拥有。 在其他同龄的小女孩开?始说她们喜欢什么颜色时,宁晚蓁完全不用挑出一个颜色特意来喜欢。 什么红的黄的白的蓝的粉的,都是她的。 不过后来她觉得粉色挺好看的。 因为?许清衍就是粉色的。 许清衍的面?容早就已经?无法平静,眉头皱着,额头和脸庞上的不知是洗完澡还没来得及擦干的水珠,还是汗水。 一向漆黑的眼底像有一团火焰在燃烧,骨感修长的手指试图推开?宁晚蓁,他还在克制着不想当一匹脱缰野马。 他觉得是宁晚蓁疯了。 宁晚蓁疯了,连带着将他也惹疯,一点一点吞噬他的理智。 以前他们偷偷跨越界限,不管是谁先?惹出的火,几乎都是许清衍最后成为?那个主导者。 主导者也是服务者,从来不舍得让她做什么。 现在一切都变了。 许清衍乱了呼吸,手背青筋的凸起显露着微妙欲色,他沉沉呼出一口气后,推开?了宁晚蓁。 宁晚蓁抬着眼睫,从下往上看着他,整张脸好似泛着窒息过后的红。 她喘着气,几分醉意早已消失无踪,柔软的唇瓣轻启,笑着重复问一遍:“许清衍,跟我和好吗?” 许清衍与?宁晚蓁对?视着,盯着她不够干净的脸,有一瞬间想着干脆不要再做人了。 他陷在自己的身体情绪里,没完全缓过神,没应声。 宁晚蓁则是急了,直接抓住他,紧盯着他威胁:“最后一次机会,不然我就咬你了。” 是的,她每次生气了都会咬人,以前许清衍没少被她咬过。 她咬起人来,从来都不知轻重,只?有她自己发泄完脾气了才肯松口。 以她现在的姿势和威胁,许清衍觉得,自己要是再不松口,可能下半辈子?没法再当男人了。 于是,许清衍半推半就的,像是怕了宁晚蓁的威胁一样,点头:“好,不生你的气了,也不伤心了。” “宁晚蓁,我们和好了。” 终于听到自己想听的话,宁晚蓁倒是反应了好一会,终于露出胜利的笑容。 果然还是得靠温疏雨的哄男秘籍啊,这两招没白用。 可惜宁晚蓁还没笑多?久,就被许清衍拎着手臂提了起来,一个翻转就被他按到了浴室墙壁上。 她的脸紧贴着还氤氲着水雾的瓷砖墙壁,鼻息之间尽是水雾的湿润,呼吸骤断间,她听到身后靠近过来的男人报复一般的声音。 “宁晚蓁,我们和好了,但是今晚,你也完了。” 第49章 宁晚蓁觉得头顶的灯光在晃动, 亮白的光晕让她的视线也一直在晃,所有感官、呼吸、心跳全都被许清衍的手掌所扣,眉骨和下颌骨撞到瓷砖墙壁, 会疼, 但疼痛感同时也伴有另一种无法言喻的隐秘快感。 许清衍说宁晚蓁今晚完了,他确实会说到做到。 昨晚的重逢, 他收着力, 今晚也是准备克制,却被宁晚蓁亲手摧毁所有心理防线。 只要一想起她蹲在他身前的模样, 他的眼睛就发红,变成不愿匍匐忍耐的野兽。 宁晚蓁肯定是会骂他的,只?要她有一点喘息的机会,她就骂他,他全然?没听到一般, 只?顾专心自己的事。 就连最后天边大亮, 宁晚蓁整个人恍恍惚惚的,趴在枕头上?, 几?乎快要睡过?去?。她望着窗帘缝隙外那一抹蓝白色,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骂着身后的男人:“许清衍,你混蛋——” 等宁晚蓁很长的一觉过?去?, 再醒来, 第一件事便是想继续骂人。 可惜她没力气, 嗓子有些干,好像发不出声?。 全身也酸疼着, 连在床上?翻个身都费劲。 耳边是断断续续的从外面传来的说话声?, 流利的英文,是许清衍的声?音, 他似乎是在开网络会议。 许清衍应该刻意放轻了音调,怕打扰到这边还在睡觉的宁晚蓁。 宁晚蓁躺着一动不动,望着头顶酒店的天花板回想昨晚的事,越想越生气。 太过?分了。 许清衍太过?分了。 从浴室到床上?,他还是人吗?酒店准备了多少小雨伞他就用了多少,他是不是打算把这一年没做的都给补回来? 想到这一夜自己到底是怎么被翻来覆去?折腾的,宁晚蓁就气得随手抓起一个枕头往墙上?扔。 枕头碰到墙壁发出非常细微的声?音,最后落地。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这边的动静,外面的说话声?停了一瞬,而后宁晚蓁听到许清衍似乎是用英文说了一声?“不好意思”,再之后就是拉开椅子的声?。 许清衍结束了会议通话,朝套房的休息区走来。 他穿了一件很薄的酒店晨袍,腰间系了条同色系的细腰带,打了一个结,微微松散的领口能隐约看到锁骨与胸膛。 他偏瘦,却有力量感,身体?每处的线条都很漂亮。 本来还想着秋后算账的宁晚蓁,看到一步步走向自己的男人,忽然?就向美色投降。 等许清衍走到床边,刚坐到宁晚蓁边上?,宁晚蓁就心生依赖的挪动过?来身子,双手抱住他的腰。 许清衍稍稍定了定,随后手指探过?她额头,撩去?碎发丝儿,低声?问她:“感觉还好吗?” 几?个字瞬间打破了这难得一见的缱绻。 宁晚蓁陷在床铺里,听到许清衍这话,立刻从他腰上?撒手,在床上?坐起来。 柔软的薄被顺着她动作?下滑,她赶忙扯起被子挡住自己全身,欲盖弥彰一般,红着脸瞪着许清衍。 “你闭嘴!” 许清衍见宁晚蓁这样,薄唇微扬,笑着问:“天亮了就要翻脸不认人了?” 宁晚蓁:“……” 许清衍笑看着宁晚蓁:“昨晚你威胁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宁晚蓁理亏,不争一时之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她休息好了恢复体?力了,再好好收拾眼前这个男人。 于是,大小姐咻一声?又躺下了,背过?身,一副我不想理你的样。 许清衍便倾身靠过?来,薄唇在离宁晚蓁耳朵几?厘米的地方轻启:“宁晚蓁,你逼我跟你和好,现在和好了,你又不理我了?” 宁晚蓁装听不到,闭上?眼睛,觉得不够,干脆拿被子盖住了头,完完全全的不搭理他。 许清衍忍不住笑,故意扯一下被子,见宁晚蓁把自己裹得更?紧了,笑着收手,说:“那你再睡一会。我在外面工作?,有事情就叫我。” 许清衍本以为宁晚蓁是铁了心不出声?了,没想到在他说完后,听到了被子里面非常怨念的一声?:“滚——” 许清衍停了一下。 玻璃露水 第60节 嗯,可以确认,这位大小姐是真的生气了。 王姨是近傍晚的时候来的,给宁晚蓁送了更?换的衣服。 她来了,又很快就走了,宁晚蓁正?在洗澡,没有和她碰上?面。 宁晚蓁擦着半干的头发从浴室出来,身上?穿的是和许清衍同款的酒店晨袍,她瞧见沙发上?面的衣服,有些眼熟,便猜到是王姨送来的。 “王姨来过?了?” “嗯,给你送了衣服,还有胃药。” 许清衍刚好处理完今天要忙的工作?,终于可以关了电脑。他说着,走向宁晚蓁,抽走她手中擦头发的干毛巾。 许清衍借着身高差,替宁晚蓁擦着头发,说:“昨天你喝了很多酒,现在觉得胃不舒服的话,可以先吃一颗药。” “不用,没有不舒服。” “确定?” “确定,我又没喝多少。” 话音落下,两?人都停顿片刻。 宁晚蓁小心抬眸,恰好碰上?许清衍似笑非笑的眼眸,立刻心虚地清清嗓子,替自己找补:“没喝多少,但是酒的度数很高,几?口就醉了。” 许清衍狭长的眼眸瞧着宁晚蓁,随后,故作?恍然?地点了点头。 宁晚蓁别开眼,避开他眼神,心里悄悄打鼓。 说谎可真难。 现在可不是装醉被发现的问题,而是面子问题。 她才不要承认她为了让许清衍跟她和好而装醉演戏呢。 许清衍笑而不语,他怎么看不出宁晚蓁在想什么,但他没选择戳穿。 戳穿了,宁晚蓁会恼羞成怒。 早上?她才刚发脾气不理他,这会儿才刚好没多久。 “肚子饿不饿?我叫了酒店晚餐,一会送上?来。”许清衍重新替宁晚蓁擦着半干的发尾,说。 宁晚蓁点了点头,大约也是这时候,她才有时间站在这,好好地看一看这几?天许清衍住的地方。 这家酒店的服务设施在西城数一数二,居住环境也很好,但可惜,这是酒店。 “许清衍,你要一直住在这里吗?” “嗯。” “为什么不回去?住?” “回哪里?” 简单的四个字,平淡的语气,反倒将宁晚蓁问住。 宁晚蓁垂下眼睫,望着地面上?,他们两?人在酒店套房灯光下落下的影子,说:“爷爷给你的房子。” 许清衍还在给宁晚蓁擦头发,却不说话了。 在这突然?的沉默里,宁晚蓁问他:“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把那里当作?你的家?” 其?实宁晚蓁问完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 许清衍这些年,一直没有将宁家当作?他的家,更?何况一套爷爷赠与他的房子。 “去?年,你说你愿意跟我一起出国的时候,我将国外那套房子当作?了我们未来要生活的地方,当作?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家。” 许清衍的声?音很轻,不带多少沉重情绪,没提他的伤心,却字字都是失落。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过?对家的渴望,但那个时候,我开始在想,也许我们会在那里度过?我们的下半生,会结婚,会有孩子。可是你只?住了一个晚上?,你就走了。” 宁晚蓁忽然?不敢在听许清衍说下去?,转过?身就抱住了他。 她从来不后悔自己当时的决定,却不敢从他的言词之中去?想象这一年他是怎么过?的,更?不敢这样清晰地去?确认自己给他造成的伤害。 所以,她抱着他道?歉:“对不起。” 许清衍微微绷着下颌,喉结上?下滚动,低着嗓问:“后悔了吗?” “不后悔。” “那你对不起什么。” 许清衍轻笑着,低头用挺拔的鼻梁碰触着宁晚蓁的头顶,他已经不再纠结于这些是非对错,也不再非要宁晚蓁跟他说出后悔两?个字。 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她的心。 她可以继续高高在上?,不向任何人低头,不承认自己的错,没关系,都没关系,反正?他知道?,她是爱他的。 宁晚蓁将头埋在许清衍的胸前,第一次跟喜欢的人道?歉。她觉得这些话,说出来很难为情,便一直低着头:“或许我当时,应该想一个更?合适的方法,而不是觉得那是对你好,就独自将你丢下。我不该骗你。” 许清衍收到了宁晚蓁的道?歉,手指在她的后颈轻轻抚摸着。 随后,他松开宁晚蓁,指尖抬起她微微泛红的脸,眼眸略显认真地看着她:“你是不是还有一件事,需要跟我道?歉?” 宁晚蓁蹙眉,没有明白,不自觉抿了一下唇。 “你说我们从来没有在一起过?。”许清衍低着眸,贴近的呼吸带着一丝压迫感,他问宁晚蓁:“那我们以前,算是什么?” 宁晚蓁感觉自己的心脏无端躁动了一下,眼睫颤动,试探着开口:“炮……炮//友?” “……” 许清衍成功被气笑。 宁晚蓁立刻搂住许清衍的脖子,踮着脚尖亲他的唇,像在哄他,又在控诉:“你从来没跟我表白过?,也没提出在一起,那我们怎么算是在一起呢?” 她眨着眼,脸上?明晃晃地写着“这不是我的错,都怪你”,把自己的责任撇得一干二净。 许清衍这回是真笑了。 “好。”他一把搂住宁晚蓁的腰,将她抱起,让她的双腿圈在自己腰上?,然?后鼻尖抵着她的鼻尖,低着眸看她:“那现在呢?” “现在什么?什么现在?”宁晚蓁装傻。 许清衍偏头过?来吻了一下她不肯示弱的唇,然?后唇瓣要贴不贴的,开口:“现在我们算在一起了吗?” 宁晚蓁本来还想继续装傻,再逗一逗许清衍,以报昨夜他不做人之仇。可这样的姿势,让她慢慢察觉到哪里不大对劲。 是一种蓄势待发,也是一种警告。 宁晚蓁瞬间松了口,她怕她再不正?面回答,她又会被摁到床上?。 “算,当然?算,怎么不算呢?” 可是当她刚承认完,不容抗拒的吻就倏然?落下。 她下意识地想躲,他追着吻她柔软的唇瓣,直到舌尖纠缠在一块,这个吻忽然?变得柔情惬意起来,不急不慢,温温柔柔。 宁晚蓁双手不自觉缠绕着许清衍的脖子,正?在这个吻里越陷越深时,许清衍却停了下来,轻吻住她的唇角,低着声?说:“宁晚蓁,我很爱你。” 第50章 天半暗不暗的, 最后一抹余晖落在天边,像是给山峦描了一条暗澄色的边。 盛夏夜晚姗姗而来,从酒店的落地窗往外看, 这座城市永远车水马龙, 闪烁起车光的车流像穿梭夏夜而过?。 宁晚蓁刚洗过?澡,裹着新换的酒店浴袍, 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这万成不变的城市夜景, 夜色之中?,灯影窸窣跳动。 浴室里的水声在响, 是许清衍在洗澡。 水声衬托出四周的安静,这种安静让宁晚蓁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安心。 真好。 他回来了,真好。 被?遗忘许久的手机在这时候响起?,宁晚蓁恍然回神,循着铃声走过?去, 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是温疏雨的电话。 早上的时候, 宁晚蓁跟助理说了一声,今天有事不去公司。助理说温疏雨那边也打了招呼, 今天也不会过?去。 宁晚蓁看温疏雨现在才打电话过?来,估计她是醉酒到这会儿才清醒。 果不其然,电话接起?, 温疏雨的嗓子就跟劈叉了一样。 “救命, 我嗓子好痛啊, 头也好痛。我哥刚和我爸妈一起?训我,还好有我嫂子拦着, 不然我剩下?的这半条命都要被?打没了。我记得我也没喝多少?啊, 怎么就直接给整断片了……” 温疏雨头昏脑胀的,说了半天才想起?来问宁晚蓁:“你怎么样?现在在哪呢?我哥说你给你以前的助理带走了, 没发生什么事吧?” 宁晚蓁瞧了一眼还关着门?的浴室,笑了笑:“你猜。” “我猜?”温疏雨那边停顿几秒,立刻用她劈了叉的嗓子惊呼:“不会是你们酒后乱性做了成年人做的那种事了吧?” 没等来宁晚蓁的否认,温疏雨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温疏雨比当事人还激动,“旧情复燃了?!哎呀这真是猝不及防啊!!!为了庆祝你和前男友成功复合,我们今晚——” “今晚怎么样,你还想喝酒啊?” “不了不了,喝不下?去了,你知道么,我现在就只想活着,这昏头昏脑嗓子疼加断片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 温疏雨秒怂,发觉话题岔远了,她又给拉回来:“那你昨晚都和他在一起??现在也和他在一起?吗?” “对,他在洗澡。” 宁晚蓁刚说完,浴室的水声就停了。 她补一句:“现在洗完了。” 温疏雨:“……?” 倒也不必这么详细。 她啧啧两声:“久别重逢,干柴烈火,做不完的爱,是要多洗几次澡。” 宁晚蓁:? 温疏雨一如?既往的识相?,不再跟宁晚蓁继续说下?去,非常干脆地说了拜拜,直接挂断电话。 玻璃露水 第61节 宁晚蓁对着被?挂断的电话迟钝几秒,而后唇边漾起?浅浅的笑。 几乎没什么时间差,套房的门?铃响了起?来。 之前许清衍说过?,他叫了酒店的晚餐。 宁晚蓁估计是送餐的来了,便放下?手机,整理了一下?身上浴袍的腰带,走过?去开门?。 门?打开,门?外的不是酒店送餐的服务生,而是叶深。 叶深见到宁晚蓁,没表现得太?意外,好像一早就知道她在这,但是表情看起?来有些不自在。 “有份资料要给我哥,刚刚打他电话,他一直没接。”叶深将手中?的文件递给宁晚蓁,眼神避开,说:“你帮我给他吧。” 宁晚蓁点?了点?头,将门?开得大了一点?,伸手接过?这份文件。 刚收回手,她便听到一句: “谢谢嫂子。” 宁晚蓁愣了一下?,抬眸看向眼前少?年。 叶深忽然被?宁晚蓁这样看着,脸上有些挂不住:“我答应过?我哥回来后,我会喊你嫂子。” 这别扭的解释,让他看着好像是被?逼的,十分的不情不愿。 “噢。”宁晚蓁倒不介意这家?伙到底是不是自愿喊她嫂子,反正他喊了。 她露出个笑,用赞赏的眼神看着他:“还算乖。” 叶深:? 这夸奖让他那股专属于少?年的叛逆劲又来了,他最不喜欢被?人说乖,扭头就想走。 但他没走,看起?来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停在了原地。 宁晚蓁看出叶深还有话想说,便直接问:“怎么?” 叶深犹豫一番,最后还是忍不住。 他完全?就是个藏不住心事的少?年,明明想问,又表现的很闪躲,让人一眼就看出他在在意什么。 “昨晚接你朋友回去的那个人,是你朋友的男朋友吗?” 昨晚? 宁晚蓁回想了一下?,大概知道叶深问的是谁。 他问的应该是温疏雨和接温疏雨回去的温明川。 “不是,那是疏雨的哥哥。” 听到宁晚蓁的回答,叶深的眼睛亮了一下?:“真的?” “如?假包换,亲生的。” “那她有男朋友吗?” “没有。” 宁晚蓁真没见过?这个模样的叶深,平时总顶着张臭脸拽的不行,没想到这会儿竟然像个纯情小男生,一听到温疏雨没有男朋友,唇角就翘了起?来。 她好像还是第一次见他笑? 笑起?来可比拽着张脸可爱多了。 很快,叶深就发觉自己表情不对,立刻收敛,清清嗓子说:“走了。” 也不是宁晚蓁要欺负小孩,怎么叶深都喊了她一声嫂子,她觉得自己还是得稍微提醒他一下?。 “哎,你知道么,疏雨喜欢猫,不喜欢狗。” 叶深已经走了几步,听到宁晚蓁的话,不免停住脚步,回头。 他好像有些没听懂,脸上表情疑惑。 宁晚蓁说得再明白一些:“弟弟,目前来看,你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别陷得太?深。” 门?关上。 宁晚蓁拿着文件转回身,恰好碰上身后的许清衍,被?吓得往后退一步,差点?撞上门?板。 许清衍敏捷伸手,搂住她的腰,将她往自己这边带了一点?,眼眸由高至低地瞧着怀里的人:“做什么亏心事了?” 宁晚蓁立即推开许清衍,反驳道:“哪有,我什么都没做。” 许清衍笑了一笑,问:“刚才在和谁说话?” “你的忠实拥护者。”宁晚蓁顺手将手里的文件塞到了许清衍手上,“他来给你送文件。” 许清衍接过?来,翻了一页,确认过?是什么内容后便拿着走向办公区那边。 他边走边说:“送文件而已,你为什么这么心虚。” 宁晚蓁着急否认:“我哪里心虚了?” 许清衍倒是勾着唇角,微微笑着:“你又欺负他了?” “怎么可能?,”宁晚蓁还是否认,但否认之后还是承认了一小点?,“我只是善意地告诉他一个残酷的事实而已。” 许清衍转身看着宁晚蓁,轻挑眉毛:“什么事实?” “跟你无关。” 宁晚蓁哼了许清衍一声。 一听到叶深来了就觉得她在欺负人,她才不告诉他呢。 许清衍倒是没有继续问下?去。 两个人独处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在酒店的工作人员送来晚餐后,宁晚蓁和许清衍简单吃了一点?,好像就只是一小会的功夫,窗外夜色便已浓郁。 细碎的星光点?缀在沉寂夜空,一闪又一闪。 宁晚蓁好久都没见过?这样漂亮的夜空,不是因为西城没有,而是因为在许清衍离开之后,她再没有心情抬头去看星星。 “许清衍,你看,好多星星。” 宁晚蓁站在酒店窗前,仰着脸,望着窗外夜空,星光仿佛坠进她的眼眸。 身后多了一道人影。 许清衍从她后面半拥住她,抬眸望着夜空,片刻之后,轻轻应了一声:“嗯。” “你知道哪里最适合看星星吗?” “哪里?” 宁晚蓁在许清衍怀里回过?身,没有回答,含笑的眸光却?一直落在他眼睛上。 她眼睫轻眨,如?蝴蝶振翅,颤动他的心脏,让他倏然知晓答案。 莫泰庄园,西边别墅,尘封许久的玻璃房。 四面玻璃澄净透亮,站在这片玻璃之中?,仰头便是满目星光。 他们又回到了这里。 宁晚蓁自搬离宁宅之后,便再没有来过?这里。 这玻璃一般的城堡,封锁的是她和许清衍所有的回忆,她不敢轻易碰触,她害怕孤独一人的伤心。 虽然宁晚蓁一直没有过?来,但是这里很干净,王姨还是每隔几天就按时安排人来打扫。 时间好像会魔法,魔法棒轻轻一点?,时光倒流,他们褪去成熟外壳,一眨眼,回到清涩稚嫩的年纪。 许清衍看着眼前宁晚蓁的背影,想起?她十七岁那年,也是站在这个地方,用惊叹的目光看着这一切,稚气未脱的脸,漂亮又生动。 似乎什么都没变,他还是那个站在她身后沉默内敛的少?年,明知不该将目光投向她,却?又忍不住投向她。 察觉到身后凝视的视线,宁晚蓁恍然转过?身,不明所以地问许清衍:“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许清衍摇头,不作答。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只隔了两步。 他们以前的距离,好像一直就隔着这两步。 可是只有他们知道,他们花了整整十年,才正大光明地跨越过?这两步的距离。 宁晚蓁往前走了一小步,许清衍也刚好朝她走来一步,面对面碰上之后,他牵住她的手,与她一起?并肩,抬头看星星。 “这里确实很适合看星星。”许清衍说。 宁晚蓁却?是看着他微微逆着光的脸,问:“你当时,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些?” 许清衍低眸望过?来,眸色很静,同少?年时期那般,不动声色。 他说:“因为你想要。” 因为宁晚蓁想要。 即使宁晚蓁是随口?一说,即使这个玻璃房子的想法听着很不切实际,可他还是为她实现了。 那时还是十九岁的许清衍,被?老爷子接到宁家?才两年,一直与宁晚蓁保持着距离,努力当一个屋檐底下?生活的陌生人。 可是少?年心思总会被?她吸引走,他会偷偷看她的笑,也会偷偷心疼她的眼泪。 十七岁的女?孩,跟爷爷吵了架,丢掉爷爷送的生日礼物。 她哭着跟他说,她不喜欢爷爷安排的生日宴会,不喜欢他们送的礼物。 他没有逾越界限,没有安慰她,只是问:“那你想要什么?” 当时的宁晚蓁,眼含泪花,受了气的小脸还鼓着,显露出几分孩子般的委屈。 她指着宅子西边的小别墅,说她想让它变成一个玻璃房子。 她想要一个玻璃房子。 后来宁晚蓁就忘了这件事。 她并不知道,从她随口?那么一说之后,对建筑学一窍不通的许清衍,每晚都在翻阅书籍,上网查阅资料。 许清衍默默准备了几个月,终于在宁晚蓁出国旅游的那段时间里,将别墅改造成了她想要的玻璃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