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后他跪了》 和离后他跪了 第1节 ?  和离后他跪了 作者:若诗安轩 简介: 江黎自少时起便喜欢一人,自此所有人在她眸中皆是过客。 为了谢云舟,她洗手做羹,照料家事,件件亲力亲为,婆母刁难,姑嫂嫌弃,受尽委屈也不言明。 心想,只要她真诚待他,纵使谢云舟是块冰也总有捂化的一天。 然,不管她做的有多好,都不能换来他真心以待,始终冷脸相迎,对她更是诸多苛责。 她总劝自己再等等,一年一年又一年,成亲第三年,那夜他酒醉,借着朦胧烛光唤她阮阮。 阮阮是姐姐的乳名。 她才知晓,他自始至终喜欢的只是姐姐,可惜姐姐早已为人妇,他这才退而求其次娶了妹妹。 江黎心死,签下和离书那天,谢云舟问她:“你真要和离?” 江黎目光如炬,“是。” - 谢云舟是将门之后,能文能武,相貌堂堂,对谁都和颜悦色,唯独对江黎冷漠疏离。 他冷眼看着她一点点消瘦,看着她脸上再无一丝笑意,房门前路过,听着她低泣,只觉心烦。 签下和离书,他淡漠看着她转身离开,没有一丝挽留。 在他心里,不是对的那个人,其他人又有何用。 他以为和离后会很开心,直到那日,街上巧遇,他看着江黎浅笑嫣然,看着她对身侧男子嘘寒问暖,才惊觉自己失去了什么。 那纷涌而来的失落,扰得他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整个人如坠深渊。 那夜暴雨,他冒雨敲开了江家大门,庭院中,他瑟瑟发抖求和。 高亮:标签是破镜重圆,不喜欢这个梗的就不要看了,别勉强,晋江好文千千万,选择自己爱看的,你好我好大家好。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黎谢云舟 ┃ 配角:预收《错嫁》 ┃ 其它:预收《偏执王爷求复合》 一句话简介:【收尾中】追妻火葬场 立意:女人当自强 第1章 跪着 大燕朝,永盛五年冬 ,京都 漫天飞雪飘扬而下,染白了整个燕京城,风袭来,簌簌声越发冷冽。又是一年冬日,今夜的雪格外大。 “咳咳咳。”将军府西院厢房的门被风吹得哐当乱响,门上布帘扬起又重重落下,冷风悉数涌进了屋内。 床榻上传来更重的咳声,每一声都让人心悸。 “咳咳咳咳。”女子帕巾掩面不断咳着,脸色似雪斑白,一双眸子仿若染了色,通红通红的。 但细看下不难看出她原本姣好的面容,也是倾国倾城之貌。 “夫人你怎么样?”跪在榻前的丫鬟颤抖着手指握上女子的手,眼泪顺着眼角流淌下来,“不能这样干等着了,奴婢去请大夫。” “金珠…回来。”江黎吃力的回握住她,摇摇头,“不要去。” “夫人你都病了七日了,再耽搁下去身子会吃不消的。”金珠越说越委屈,“你为将军府忙前忙后从未有一日停歇,可,他们竟然……” 金珠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夫人你等着,我一定去把大夫找来。” “没用的,你出不去。”江黎惨白着脸轻声说道。 她之所以这样讲也是有根由的,这七日她虽时睡时醒,断断续续还是听到了丫鬟们的谈话,院门外有人守着,别说出府门了,就是这西院的院门她们也出不去。 不适感再度袭来,她蹙眉问道:“将军可回来了?” “没。”金珠说道,“将军派人送了信笺,归期要推后一月。” 江黎帕巾掩唇,又是一阵咳,咳声停止后,后背的衣衫都浸湿了,虚弱道:“金珠去找一床棉被来,我冷。” 金珠红着眼睛点点头,“好,奴婢这便去找。” 她出门时顺手把门给带上,须臾间,长廊里传来交谈声,金珠说道:“老夫人为何对夫人如此狠心,炭不给,棉被也不给。” “这还用说,肯定是大夫人的主意。”银珠说道,“大夫人素来同咱们夫人不睦,逮到机会便使绊子。” 金珠和银珠是江黎的陪嫁丫鬟,三年前同江黎一起入的谢府。当年谢江两家联姻还闹出了不少笑话。 成亲当日谢云舟不见踪迹,江黎是独自一人拜的堂,宾客云集的谢府,所有人都看到了江黎的窘状,一个在成亲日被夫君抛下的新妇人,可想而知,众人私下里会如何议论纷纷。 更有甚者当面调侃起来,“莫不是谢将军不喜欢这桩亲事,是被逼婚的?” “真若如此,江家小姐未免也太不顾颜面了些。” “谢将军可怜呐。” “……” 那日,没人注意到盖头下的新妇人脸色有多么苍白。原本以为那日已是最难捱的了,殊不知还有更难捱的。 后半夜,谢云舟带着一身酒气回来,什么都没解释,把江黎拖拽到床榻上同她圆了房。 翌日,天还未亮便出了房门,后几日一直歇在书房,直到带兵出征,他都未曾回房半步。 谢老夫人把谢云舟离开之事都归在了江黎身上,认为是她逼走了儿子,是以,对她从未有过好脸色。 而江黎的这次生病,一半原因是给谢老夫人准备寿宴累病的,每天只睡三四个时辰,就是再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另一半则是……。 金珠听着屋内的咳声,皱眉说道:“银珠你去找棉被,我去找大夫。” 银珠道:“好。” 西院的大门刚打开,便有人拦住了金珠的去路,侍卫问道:“去哪?” 金珠回道:“夫人身子不适要找大夫,两位大哥麻烦让我出去下。” “老夫人说了谁都不许离开。”男人冷声说道,“金珠姑娘还是请回吧。” “那是老夫人不知我家夫人病了,若是知晓的话,一定会让我去找大夫的。”金珠从钱袋里拿出几两碎银,边递上边讨好说道,“两位大哥辛苦了,这是买酒的钱,是我家夫人请的。” 男人看着眼前的碎银换了另一副嘴脸,“快去快回,别惊扰了老夫人那边。“ 金珠点点头:“好,我一定快去快回。” 她跑得很快,脚在雪地里深一下浅一下,几次差点摔倒又站起,眼看着要跑到后门时,再次被人拦住。 “金珠这是去哪呀?”是谢馨兰的声音。 “小小姐。”金珠看到谢馨兰心一下提起,她最和夫人不对付,平日没少欺负夫人,今夜怕是又不好出府了。 “你这么晚了不在院里伺候着,跑出来做什么?”今夜的雪太大,谢馨兰穿着狐狸皮做的裘衣还是觉得冷,手紧紧握着暖炉。 见金珠不开口,她脸色当即沉下来,“问你话呢。” 金珠回道:“我家夫人身子不适,奴婢去请大夫。” 谢馨兰好似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轻笑两声:“原来是嫂嫂身子不适啊。” 金珠用力点点头,屈膝跪在地上,“小姐求您让奴婢出去请大夫来给夫人看病。” “看病?”谢馨兰冷哼一声,“你怕是忘了,嫂嫂在禁足中吧,禁足的人便应该老老实实呆在屋内自省。” “那、那小姐可不可以让人送来几床棉被?”金珠泪眼婆娑说道,“西院久未住人,里面什么都没有,被子还是夏日的薄被,实在不能御寒。” “还有炭,求小姐让人都送来些。” “棉被?炭?”谢馨兰又是两声轻笑,对身侧的婢女说道,“都记下了吗?” 婢女春桃回:“记下了。” 谢馨兰:“行了金珠,你回吧,回头我会派人送过去。” 金珠千恩万谢后,转身回走,等人看不见了,春桃问谢馨兰,“小姐,真要去送?” 谢馨兰冷哼:“你说呢?” 春桃会意,点头:“奴婢知晓了,奴婢会告知守门侍卫,西院的人没有老夫人允许,都不许出来。” 风袭来,谢馨兰的笑声在风里荡开,隐约还有一句话:“江黎,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 金珠等到后半夜见依然未有人送东西来,才明白过来,谢馨兰是在诓她,她看着脸色更加惨白的江黎,没忍住再次哭出声:“夫人,都是奴婢无能。” 江黎安抚道:“不是你的错。” 金珠见江黎身子一直发抖,一时又找不到御寒的棉被,干脆侧身躺了上去,紧紧的把她搂怀里,就这样,搂了一夜。 次日,江黎从梦中醒来,身子除了匮乏外,不适感轻了很多,说话也有了些气力,还能坐起来。 她看着脸色不甚好的金珠,问道:“是不是哪里不适?” 金珠摇摇头:“无碍。” 银珠端来早膳,一碗米粥,一蝶小菜,馒头还是昨日的,金珠见状走过去,“夫人现在病着,不能吃这些。” 银珠拧眉道:“我也想给夫人做好吃的,可是西院里什么都没有,门口又有人守着也出不去,这是仅有的存粮了。” “炭火不够,不能煮太久。” 金珠银珠以前同江黎在江府生活时,虽说日子过得也不尽人意,但比起谢府要好太多,至少她们是能吃饱穿暖的。 “无碍,吃这些便好。”江黎摆了下手,示意银珠把膳食端上来。 似水般稀薄的米粥,咸的蹙眉的小菜,冷冷的馒头,每吃一口,都让人打颤,江黎不想她们担心,含笑慢慢吃着。 她一贯善良,从前是,现在也是。 和离后他跪了 第2节 “好了,你们别愁眉苦脸了。”江黎把馒头分成三份,“来,你们俩也吃。” 三个人握着冰凉的馒头有滋有味的吃着,边吃边笑。 “夫人身子不适要多喝些粥。” “好。” “你们也是。”江黎看了眼她们身上的衣衫,来西院太匆忙,什么都没带,她们穿的很单薄。 “奴婢们没事。”金珠说道,“只要夫人好奴婢们便好。” 膳食刚用了一半有人走了进来,帕巾掩鼻子,一脸嫌弃道:“弟妹枉费我还担心你受不住西院的苦,昨夜愣是从睡梦中醒了好几次,没想到啊,你过的甚是舒心。” 王素菊眸光从江黎身上落到面前的饭菜上,笑意里夹杂着轻蔑:“弟妹也是,同母亲认个错不就没事了吗,何苦这样硬挺着。” 江黎之所以被关来西院,是因一侧传言,那日她忙活着府中事宜,去后院时遇到了王素菊的表哥,她本欲绕路另走,谁知被他看到追了上来,言语间颇具轻佻之意。 江黎动怒,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谁知他恶人先告状,径直告到了谢老夫人那里,说她勾引他,他誓死不从,还把腕间的指痕印记给谢老夫人看。 谢云舟走了三载,谢老夫人本来就看江黎不顺眼,又闹出这出,当即动怒,命人把她主仆三人赶来了西院,要她自省。 还说,没休了她,已然是给江府面子了。 江黎被关到今日已是第八日,王素菊今日过来便是看笑话的,这个江黎整天一副高高在上大家闺秀的模样,见谁都淡着一张脸,她就是要把她的脸给撕碎了。 “怎么?弟妹不觉做错了?”王素菊问道。 “大嫂何不去问问你家表哥。”江黎反问道。 “我表哥怎么了?我表哥可什么都没做。”王素菊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我明白的,弟妹独守空闺三年,夜里确实会寂寞难耐,但是,即便这样也不能见谁都勾引啊,那可是我表哥,以后还会常到府里走动的。” “再者,弟妹当真不怕云舟回来知晓此事吗?” 提到谢云舟,江黎心蓦地一颤,指尖陷进了掌心里,从未见过像他这般狠心之人,一走三载,三载未曾送回一封书信。 她过的好不好,他全然不顾。 他的心莫不是铁做的。 江黎正在同王素菊交谈时,银珠气喘吁吁跑进来,“少夫人出、出事了。” 江黎问道:“何事?” 银珠吞咽下口水:“将、将军回来了。” “要、要夫人去正厅跪着。” 作者有话说: 开文了,谁在。 推预收《错嫁》 #追妻火葬场#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纸婚约,江怡把自己嫁了,她本以为会夫妻和睦兄友弟恭,嫁进相府后才知晓,是夫君冷漠,长嫂为难,小姑刻薄。 成亲四年,她谨记家训,真诚以待,尽心尽力照顾一家老小,每日寅时晨起,子时才能睡去,即便病着也要操持相府大小事宜。 常年辛苦积劳成疾,原以为能得周洛云片刻温情,岂料他心硬如石,对她不管不顾。即便她病着,也强行做些她不愿意的事。 面对她的哭泣求饶,他装作看不见,冷漠到极致。 江怡本以为他就是这样冷情的人,直到他从塞外带回一女子,她才明了,他不是无情,只是对她无情。 更无情的是,在她风寒未愈时,他把那女子带到她面前,要女子唤她姐姐。 周洛云要纳那名女子为妾,还要她腾出主屋。 四年付出换不来一丝柔情,江怡心死,把和离书扔周洛云面前,“签了它,你我以后生死不相干。” 周洛云眼神阴戾,沉声道:“出了相府的门,这辈子你都别想再回来。” 江怡:“如此,甚好。 - 云沧国右相周洛云,芝兰玉树光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据说他性情温润儒雅,对发妻爱护有加,是京都少见的痴情种。 ——假的。 大雨日,周洛云冷漠得看着江怡一步步走出相府,眼底没有丝毫涟漪。 在周洛云眼里,妻子只是用来传宗接代的,不必花费心思去理会。 只是那日宫宴,他看到殿中翩翩起舞的女子,心莫名抽了下,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周洛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上谁,直到日复一日的心痛加剧,他才明了,他爱了,爱的沉沦,只想把命豁出去,也要把人求回来。 排雷:1.追妻火葬场,不换男主,1v1,双处,he。 2.架空 第2章 娶错了你(修) 江黎去的路上还在想,或许是银珠听错了,谢云舟不会对她那么无情的,三年未见,总不能见第一面便是训斥与她。 哪家夫君会如此。 对,定是银珠听错了。 江黎转念又想,纵使谢云舟真无情,也不应该是如此无情,毕竟她这三年来对谢家可谓是尽心尽力。 能做的不能做的她都做了。 有哪家府门的少夫人入府第一日便去洗手做羹的,她是。 有哪家府门的少夫人入府第一日便去婆婆房门守夜的,她是。 又有哪家的少夫人入府第一日便坐烛灯下缝补衣物的,她是。 一夜几乎未眠,第二日她又早早去准备膳食,等所有人吃的时候她还在厨房忙碌着。 众人吃完,她去吃时,只剩残羹剩菜,她甚至连抱怨都没有,简单吃了些便又去干活了。 老夫人说有几床被子需要缝制,听闻她手艺好,便没让其他人动手,只等着她做。 后来,不知谁在被子上别了针,她不经意被扎到过很多次,金珠和银珠都看不下去了,她依然默不作声忍了。 她想的简单,只希望家和万事兴。 远处传来脚步声,她徐徐转身,光影里男人一身铠甲,熠熠生辉,剑眉星目,英气逼人。 他如柏如松,容颜清隽,身姿比三年前还挺拔。 他矗立在那里,莫名的连光都失了色。眸如墨染,看一眼,见人心肝乱颤。 江黎眸底渐渐溢出水雾,唇颤抖着唤了声:“夫君。” 三年未见,你可安好。 黎儿想你了。 她心里仿若热浪翻腾,诸多话还未吐出口,男人的轻斥声传来,“跪下。” 江黎不可思议的睨着谢云舟,脸上的笑意一点点褪去,“夫、夫君何意?” “跪下。”谢云舟走近,冷声道。 光被他伟岸的身躯挡住,江黎身上罩下一团影,她似是不相信听到的话,眼睫很慢的眨了下,脸上的笑容僵住。 “夫君要我跪?” “是。”谢云舟神色淡漠,说出口的话比冬日里的寒风还冻人。 江黎像是被什么砸中般,头晕晕的,心里的那点喜悦荡然无存,她抖着声音问道:“夫君真要罚我?” “你做了错事难道不该罚?”谢云舟冷漠的像个陌生人。 江黎不知是被他的神色吓得,还是被涌进来的风吹得,身子不自觉的晃了晃,“夫君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谢云舟道:“跪。” 须臾,江黎被丫鬟按住肩膀重重跪下。 膝盖落地砸出声响,恍惚间她心头也有了裂痕,不知是膝盖痛还是心痛,她双眉蹙起,连唇瓣都泛起白。 久病未愈,实在经不住这样的折腾,她抿唇忍着。 王素菊似乎怕事情不够大,继续添油加醋:“哎呀,云舟,你刚回来切莫为这事伤了身子。弟妹兴许是无心的,毕竟没有真想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谢老夫人轻哼一声:“无心?无心她便不会去后院,我看她有心的很呐。” 双眉一挑,谢老夫人又道:“云舟,她是你的娘子,按理说这事你说了算,但是娘有句话要说在前头,咱谢家不要不守妇道之人。” “母亲您别动怒,这事云舟会处理好的。”王素菊明着在劝实则拱火,“他啊,为将这么多年最看不得有人做出出格之事,一经查明,肯定会严惩不贷的,是吧云舟?” 谢云舟清冷道:“大嫂所言极是。” 谢馨兰也在一旁说道:“哥哥,嫂嫂只是初犯,你也不要对她太严厉了,一家人还是要从轻发落的好。” 王素菊道:“对,一家人,从轻发落。” 一人一句似乎坐实了江黎不守妇道之事,谢云舟清冷的眉眼里没有一丝暖意,“你还有何话要说的?” 江黎抬眸睨着他,越发觉得他陌生,好像那年把她从坏人手里救出的并不是他。 救她的人光风霁月芝兰玉树,他会笑,笑容里裹挟着温情,让人如沐春风,他同她讲话从来都是柔声轻语的,才不是这般咄咄逼人的神情。 “你不要解释吗?为何不言?”谢云舟再次问道。 江黎迎着他漆黑的眼眸,问道:“你信我吗?” 只要他信她,那她自会解释给他听,只要他信她,三年来受的委屈便可悉数作罢。 她依然会任劳任怨的照顾谢家老小,她不介意王素菊的挑衅,不介意谢馨兰的使绊。 只要,他信她。 和离后他跪了 第3节 “信我吗?”江黎又问了一次。 “江黎,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明明是你做错了事,反倒难为起舟儿来了。”谢老夫人动怒,“来了,给我掌嘴。” 原本护在谢老夫人身侧的老嬷嬷走上前,抬手便要打人。 “慢着。”谢云舟开了口,“母亲,我的人我自会管教,不劳你房里的人动手了。” 他眉梢淡挑,冷冷道:“江黎,回房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出房门半步。” 王素菊觉得惩罚不够,开口:“云舟就这……” 话没说完,见谢云舟脸色属实不好,后面的话又给咽了下去,虽说没休了江黎,但今日让江黎当着众人的面难堪也算驳了她的面子。 谢馨兰还是不大乐意,“哥,你就这样让她回去?你就不怕府里的人笑话你处事不公?” 谢馨兰也见不得江黎好,今日不教训她,她心里实在难以舒坦。 “若是嫂嫂这样你都不管,那赶明儿我也做这样的事,我……” “兰儿。”谢老夫人呵斥出声,“你说什么胡话。” 谢馨兰被训,轻抿唇,狠狠白了江黎一眼。 江黎神色也没好到哪去,她还病着,身上衣衫单薄,地上凉,膝盖那里传来刺骨般的疼。 幼年她膝盖曾受过伤,不能见风,见风便疼,跪更不行,会加重伤情。 可这里没人关心她身子如何,没人顾及她膝盖是否有伤,他们在急着给她定罪。 江黎的心比外面的雪还冰冷,隐隐的,一抽一抽般的疼。 “好了,都别说了。”谢云舟道,“金珠扶你家主子回房。” 金珠有一肚子话要说,可眼下情形又不便多说,她上前扶起江黎,“夫人,慢点。” 江黎站起时,一阵眩晕感袭来,脸色越发的不好了,她走得很慢,每走一步便难过一分。 他自始至终都不曾看过她。 刚出正厅门,后面便传来声音。 “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让你娶你大嫂家的表妹呢,李家的女儿向来知书达理婉柔婉约,怎么也比江黎强,这个江黎,一句好话都不会说,整天扳着一张脸,你是不知这三年来为娘我糟了多大的罪。” “就说前几日寿辰吧,都闹出笑话了。” “平日里若不是有你大嫂和兰儿陪着,我怕是早去地下见你爹了。” “母亲说的什么话。”谢云舟搀扶上谢老夫人,“儿回来了,以后断不会让母亲再受委屈。” “这话可是你说的。”谢老夫人道,“江黎那,你一定要罚。” “儿知道了。”谢云舟附和道,“一定会罚。” 谢馨兰说:“重罚。” 谢老夫人:“对,重罚。” 谢云舟:“是。” 江黎听到谢云舟那声“是”,眼泪顺着眼角流淌下来,蓦地,喉咙里像是有什么翻涌而上,想压制都压制不住。 她张开嘴,朝地上吐去,一口鲜红的血浸润在了雪里。 江黎眼前一黑,朝一侧倒去,倒下前,听到了金珠的呼喊声,还有谢馨兰的声音。 “嫂嫂这是又做戏么?” “上次不是昏过吗?又来?” “我们可不上当。” 江黎眼睑闭合,陷入到了黑暗中。 她梦回到了三年前,被坏人抓走的那日,她无助哭喊,本欲同坏人拼命时有人一脚踹翻了坏人。 轿帘撩起,她看到了眼前人的面容,一张清隽的脸,穿着青色衣衫,墨发束冠,眉目如画,五官轮廓立体分明。 是他,谢云舟。 哥哥的同窗好友,她自少时起便倾慕的人。 梦境变化,他撼制住她的腰肢,生生掐出了红印子,“这是你要嫁的,你莫后悔。” 男子眼神太冷,江黎从梦中惊醒,醒来听着窗外的欢笑声,问道:“金珠,外面是何声音?” 金珠正背对着江黎摆放物件,听到她的声音转身走过来,“夫人你醒了,可好些?” “好多了。”江黎透过窗棂朝外看了眼,“那是?” “是老夫人给将军准备的接风宴。”金珠即便是心里气着,也没敢流露出来,“银珠熬了药,奴婢唤她端来。” 她转身要走时,江黎再次开口问道:“将军呢?可曾来过?” 谢云舟怎么可能会来,他忙得很,但金珠不想说这些让江黎不开心,转身回,“夫人,大夫是将军命人请来的,将军还说了要用最好的药材。” “他做的?”江黎眉宇间生出笑意,或许他也不是那么无情。 “是。”金珠不善说谎,怕江黎看出什么,低头道,“奴婢去端药。” 言罢,匆匆走了出去。 江黎想起是谢云舟命人给她看的病,心里的怨念少了很多,罢了,他在边关也不易,夫妻还是要相互宽容。 这夜,江黎是伴着远处的欢愉声入睡的,想着明日或许能见到他,心情又好了些许。 她暗暗想,明日定要同他解释一番,她同大嫂的表哥没做过任何逾矩之事,他们之间是清清白白的。 只是她还尚未来得及说什么,便迎来了他的责罚。 第二日,江黎正在用膳时,谢云舟匆匆走来,一把捏住她的手,强行把人拉起,沉声质问:“谁叫你去我书房的。” 谢云舟曾下令,未经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入他的书房,他的书房在谢家就是禁地,谁都不能进。 江黎更是。 江黎手腕传来撕裂般的疼,好像要断了一样,她拧眉道:“夫君你在说什么,妾身听不懂。” “谁允你去我书房的。”谢云舟脸色阴郁道,“谁允的!” “我我没有。”江黎惨白着脸说道,“夫君说不许任何人去书房,妾身一日不敢忘,从未踏足。” “还敢狡辩。”谢云舟扔下一物。 “啪嗒。”那物落在桌子上。 江黎垂眸去看,发现是她前几日丢失的簪子,“我的金簪怎么在夫君手里?” 谢云舟冷声道:“在我书房捡到的。” 江黎还未开口,又听他说道:“母亲说的对,我真是娶错了你。” 作者有话说: 看到了熟悉的id,老婆们好。 留评有红包,多多留评哈。 求营养液的第一天。 第3章 要懂规矩(修) 簪子是他们的定情之物,她尤还记得是那年姐姐给她的,那日春风和煦,姐姐把她叫到后花园中把簪子交于她,说这是谢云舟送给她的。 她欣喜若狂,压下狂跳的心问姐姐,为何他不亲手给她? 姐姐说道:“他领了差事要外出一段日子,来不及亲自送。” 江黎信了姐姐的说词,那几日看着簪子便心生欢喜,想着他也喜欢她,梦中都会笑醒。 簪子先是掉到了桌子上,弹跳间又落到了地上,江黎最宝贝这支簪子,侧着身子要去捡,方才弯下一点点,又被谢云舟强行拽起,“问你呢,为何要去书房?” 江黎不想同他说这些,她只想先捡起簪子,“夫君,簪子,你松手……” 话还未说完,只见谢云舟一脚踩了上去,隐约的有细碎声传来,江黎眼眸大睁呆愣的看着。 那可是他们的定情性物,这些年来她当宝贝一样珍藏着,平日里都舍不得佩戴,还是那日婆母生辰,谢馨兰说她不能丢了谢府颜面,她才特意拿出来佩戴的。 金珠银珠都说好看,要她以后就这么戴着,但她舍不得,毕竟这是这些年来她唯一收到的礼物。 她当命一样珍视。 然,她眼见着他毫不留情的踩了上去,这还不打紧,他脚尖重碾,金簪上面的花瓣应声掉了一瓣。 中间那段也堪堪要断。 江黎的心像是被什么勒住,她用力挣脱开,跪倒在地上去拿,指尖探进去时,也被他的脚踩上。 撕裂般的痛楚袭来,江黎脸上的血色顷刻间消失不见,她颤着音说了声:“疼。” 谢云舟淡漠移开脚,朝后退了两步,眉梢蹙着,一脸冷凝,“你擅闯书房,这个月的月银减半,三日后去祠堂领罚。” 又跪? 江黎握着簪子冷笑出声,抬眸问他:“夫君除了这些便没有其他话要同我讲了吗。” 这三年,他当真是一点也不想她吗。 谢云舟居高临下睨着她,见她眼底盛满泪水,声音放轻了些许,“我近日公务繁忙会歇在书房,你无事不必来寻。” 江黎氤氲着眸子问道:“夫君可有想过我?” 是否如她那般,日日思念,夜夜不能寐。 谢云舟长袖一甩,眼神凛冽,“忙,顾不得其他。” 顾不得其他? 那便是没想了。 江黎眼眸倏然一闭,泪水顺着眼角流淌下来。 和离后他跪了 第4节 谢云舟显然无心同她讲什么儿女私情,淡挑眉:“书房之事下不为例,若再犯便不是罚月银这么简单。” 言罢,他拂袖而去。 金珠银珠快步走过来,跪在地上去扶江黎,“夫人,地上凉,奴婢们扶你起来。” 江黎握着金簪久久未开口说话,眼泪在眸底打转。 许久后,风袭来,卷起她衣衫裙摆,她开口道:“你们说,夫君是不是忘记了,这是他当年送我的定情信物?” 不然,他怎么舍得踩下去。 金珠银珠相视一眼,怕惹江黎伤心,不敢乱言。 江黎眼睑半垂,脸上映出淡淡的影,低喃道:“对,夫君定是不记得了,若是他记得,必不会那样做的。” 似乎这样想,她心痛才会减轻些。 可想到他不记得,又生出另样的痛感,他为何都不记得了呢? 那可是他们的定情信物啊。 或许,他不记得的不在意的,从来都不是定情信物,而是她这个人。 江黎含在眼底的泪水再也撑不住,唰一下落了下来,本就苍白的脸越发显得白了,神情恹恹的,看着便了无生气。 江黎在房间里难过,另一处几个人在嗑着瓜子大笑。 “母亲你是不知道江黎脸色有多难看。”谢馨兰眉开眼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哥哥如此动怒呢,当真是做的好极了。” “我看啊,整个谢府能拿捏住江黎的也就只有云舟了。”王素菊含笑说道,“云舟也算是替咱们出气了。” 接着她又道:“母亲您是不知,上次她同我表哥闹成那样,这几日我都不好回娘家了。” 谢老夫人最听不得王素菊提她那个表哥,这会让她想起江黎同他私会的事,先不说真假,单是想起来都膈应人。 谢老夫人当即沉下脸,“云舟真要罚她跪祠堂?” 王素菊道:“话是云舟亲口说的,云舟这人向来说一不二,我看假不了。” 谢老夫人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好,罚的好。” 旁边伺候的老嬷嬷问道:“老夫人您中意的那床云锦被还要不要让二夫人去做?” “当然要她做。”谢老夫人定定道,“谢府可不养闲人,被子都做不好,留她干什么。” “去,把东西给她送过去,告诉她,一日之内做好。” “老奴怎么听说二夫人身子不适,这一日能做好吗?”老嬷嬷说道。 “做不好?”谢老夫人冷哼一声,“做不好让江家来领人,这样的媳妇,我谢家要不起。” 江家来领人? 怎么可能。 江黎年少丧母丧父是跟着哥嫂一起生活,她不如姐姐聪慧,一向不得嫂嫂喜欢,自那日出嫁起,嫂嫂便说过,以后无事莫要登门。 是以,江黎成亲三年来一次江家都未回。 谢家正是看到江黎无所依,才如此有恃无恐,谢老夫人赶人走的话时不时会冒出来。 甚至会当着江黎的面言明,江黎虽觉难堪,但也无法反驳,只能压下心酸。 谢馨兰吐掉瓜子皮,对周嬷嬷说道:“我房里的被子也薄了,记得叫嫂嫂也给我做床。” 周嬷嬷屈膝欠身道:“是,老奴这就去办。” 王素菊淡挑眉:“周嬷嬷还有我的,让弟妹一并做了吧。” 周嬷嬷转身欲走,又被谢馨兰唤住:“听闻嫂嫂做的蒸馍甚至好吃,告诉她,要她空了做些。” 她喂狗。 周嬷嬷点点头,领了命令出去。 - 金珠看着远走的背影关上门,眼睛又开始泛红了,“夫人正病着怎么给她们做被子,蒸馍馍。再说了,这些府里都能采买,为何偏要夫人做。” 金珠看着江黎那双粗糙的手,心狠狠一疼。 银珠气呼呼道:“她们就是欺负夫人无人撑腰,奴婢去找将军。” “不许去!”江黎手里依然握着那支折断的簪子,眼前浮现出谢云舟那张冷情的脸,突然想不起他上次笑是何时了。 他笑起来明明那样好看,为何不笑了呢。 她摇摇头,不对,他同婆母讲话时依然会笑,同馨兰讲话时也会,同王素菊讲话时也会。 只偏偏对她…… 没了笑意。 江黎强压下心头的苦涩,认命道:“你寻他又有何用,他何时为我做什么。” 后来江黎想了想,还是有那么一次的,那日恰巧是她的生辰,偏偏娘家嫂嫂给她安排了诸多杂事,一直做到了傍晚。 她回屋途中恰巧同他相遇,漫天遍野的花香中,他着一身白色长衫,玉带束腰,掌心里捧着一包热腾腾的桂花糕。 他贺她生辰如意。 那是她过的最开心的一次生辰,那日的桂花糕也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一次。 她偶尔会想,那日到底是真还是梦,回答她的只有簌簌风声。 似乎在说,是她的妄念罢了。 金珠不想哭的,可还是忍不住,“夫人那样喜欢将军,为了将军尽心尽力伺候府里每个人,将军为何就是看不见呢。” 江黎慢慢闭上眼,眼泪浸润在眼角处,伴着窗外的风声,悠然道:“不过是自我感动罢了。” - 无论她们三个说什么都不能改变那些要做的事,江黎收起簪子,服下汤药后便开始忙碌了,一直到深夜才歇息。 江黎咳疾加重,即便是睡着都在咳。 金珠隔着门听着,心疼的很,同银珠小声说道:“不若明日还是去求求将军吧,夫人在这样下去,病情会越发重的。” 银珠:“能行吗?” 金珠:“总要试试的。” 翌日,金珠去书房找谢云舟方得知他带着府里其他家眷出城游玩了,下了雪的燕京郊外景致甚是好看,每年都会有达官贵人携家眷郊外赏梅。 谢云舟未归时,谢老夫人等人也没心思出去,身边没个男子,心里不安,他回来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一大早趁给谢老夫人请安时,谢馨兰又说起了此事,王素菊在一旁帮腔,加上谢老夫人发话,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门。 行至半路谢馨兰突然哎了一声,对着马车外骑马的谢云舟说道:“哥哥,忘记叫嫂嫂了。” 江黎梨花带雨的模样浮现在谢云舟脑海中,双眉不自觉皱起,冷声道:“她身子不适,不适合冬日出行,还是在府里好些。” 谢馨兰笑得一脸灿烂,“哥哥说的极是。” 车帘放下,她对着王素菊挑了挑眉,王素菊会意,唇扬起,笑得甚是开心,心里窝着的那点气又出了不少,当年她为了让表妹能嫁进谢家筹谋了许久,谁知临了被江黎抢了先,这事她到现在还记得呢。 江黎,以后还有你好受的。 - 一行人早膳后出城赏梅,晚膳时才回来,主院笑声不断,都在夸郊外景致好,白梅似雪,红梅娇艳。 金珠也听到了声音,随即把门关的越发严实了些,可这依然抵挡不住笑声的传来。 江黎淡淡开口:“好了,别挡了。”她都听到了。 话音方落,江黎手指被针扎了下,她轻嘶一声,手指凑到了唇前,张嘴轻轻吸了吸。 银珠见状执起她的手垂眸去看,只见她指腹上铺陈着好多红点,都是针孔,有的在冒着血渍,有的已经干涸。 不是江黎不用心,而是今日整整缝制了一天,她手指已然不听使唤,这才会被针扎。 金珠劝她歇息,她摇摇头:“晚点周嬷嬷回来收锦被,要快点做好才行。” 江黎没说差,周嬷嬷还真来收了,她看着锦被浅笑道:“还是二夫人手艺好,老夫人说了,以后被子都拿来给二夫人做。” 江黎道:“好。” 周嬷嬷命人抱着锦被出去,她刚转身欲走,又停住,“对了二夫人,今日郊外梅花开的极好,老夫人命人给二夫人摘了几枝。” 她轻抬下巴,甩了下头,婢女会意,走上前:“二夫人给。” 红梅娇艳似火,确实开的极好,不过周嬷嬷赠梅的举动属实让人气恼。 她笑道:“下次若有机会,二夫人可以一起去。” 随后又道:“瞧老奴糊涂的,将军说二夫人要思过,哪都不准去。” 不提谢云舟,江黎还不会有所触动,提到他,她便忍不住要问了,“他说的?” 周嬷嬷道:“可不是,将军要二夫人安生些,不要总惹事端。” 江黎手一抖,针再次扎到了指腹上,雪就那样突突冒了出来,她嗤笑。 “原来…他便是这样看我的。” 作者有话说: 作者君:我也疼。(后面还有一章,更新时间不确定,尽量七点半) 老婆们,爱你们,笔芯笔芯。 感谢在2023-04-01 20:31:56~2023-04-02 17:17: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唯夜晓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eah_伊莎贝拉啦、桉见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和离后他跪了 第5节 从未喜欢(修) 周嬷嬷见江黎红了眸,提醒道:“二夫人还是把眼泪擦擦吧,这要是给外人看到成什么样子,将军的脸面不要了吗。” 江黎泪眼婆娑睇向周嬷嬷,没理会她的话,再次问道:“将军还说了什么。” 周嬷嬷轻哼一声:“将军公务繁忙,没那么多空闲提二夫人。” 这句话解释下来便是,谢云舟对她一点都不在意,更不会花心思在她身上,别妄想了。 江黎不明白她怎么就是妄想了呢。 当初结亲也是他同意,聘礼也是……,她想起来,结亲匆忙,谢家未给聘礼。 她苦涩笑笑,也许这便是他轻视她的原因吧,无聘都嫁,又能怪谁。 但,她自始至终只图的他这个人啊,为何要对她这般? 江黎越发想不明白了,她扔下手里的针线,棉夹袄都未穿急匆匆跑出来,后面金珠银珠紧紧追着。 “夫人,夫人你去哪?”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江黎被风吹得瑟瑟发抖,可她顾不上这些,她要向谢云舟问清楚,他心里到底有没有她。 倘若有,她会安安分分的呆在谢府,做牛做马都心甘情愿,倘若没有…… 江黎一脚陷进了雪里,凉意从脚底袭上,冻得她牙齿隐隐打颤,她用力抽出脚,继续朝主院跑去。 远远的便看到主院灯火通明,丫鬟下人进进出出,廊上红色笼灯随风摇摆,映出一地的红。 院中树影摇曳间绵延到了墙上,风一吹,婆娑树影也跟着晃了晃。 谢馨兰的笑声隔着门都能听到,还有王素菊的声音:“云舟,来多吃点。” 谢云舟淡声道:“谢谢大嫂。” 王素菊噙笑道:“都是自家人谢什么。” 她又招来来个孩子,“俊儿、乔儿,快给你二叔问好。” 两个稚嫩的孩子从椅子上站起,“二叔好。” 谢云舟摸了摸谢星俊的头,“乖。” 谢老夫人招招手,“俊儿到祖母这来。” 谢星俊推开椅子走了过去,“祖母好。” 谢老夫人笑道:“好好。” 众人见谢老夫人笑起,也跟着笑起,屋内到处充斥着欢笑声。 江黎推门进来看到的便是这样和谐有爱的一幕,一大家子有说有笑的围坐在桌前。 难得的谢云舟也笑了。 江黎步子顿在那,脚悬着,一时不知是该进去还是该退出去,似乎,她来的挺不是时候的。 瞧瞧把大家吓得。 谢馨兰最先反应过来,问道:“你怎么来了?” 不善的语气把江黎那点忐忑逼退,她脚缓缓落下,随即走进来,淡声道:“母亲云舟大嫂都在,我为何不能来?” 她说话的语气轻柔,看着同平日一般无二,只是没人知晓她此刻的心情有多么凄凉。 说到底,他们还是把她当做外人,用膳都不叫她。 谢老夫人不叫,江黎不气,可为何谢云舟也如此?她才是他的妻,不是吗。 江黎缓步走进,对身侧的婢女说道:“搬椅子来。” 婢女没敢动,先是看了眼谢馨兰随后又看了眼谢老夫人,她们未发话她不敢移动分毫。 “夫君,妾身不能一起用膳吗?”江黎问道。 谢云舟脸上已经没了任何笑意,一双眸子像是沁着冰,声音肃冷道:“不是让你闭门思过吗,你到这里做什么?” 众人就等着谢云舟开口,见他都如此说了,看江黎的眼神越发不善,谢老夫人冷哼一声:“你不听我的话便算了,我不同你计较,可云舟是你的夫君,你为何连他的话都不听。原来你江家便是这样教导女儿的。” 江家是江黎的软肋,总是嫂嫂对她不好,但哥哥对她是极好的,她少时的欢愉都来自江家。 父母尚未过世时,她也是人人宠爱的二小姐。 她脚步隐隐踉跄一下,稳住身子后,眸光再次落到谢云舟身上,他还是他,却又不是他。 “夫君我——” “谢七,送夫人回去。”江黎话未说完,谢云舟开了口,冷声下命令,“让人在门外守着,没有我的命令夫人不许出房门半步。” 后面“不许出房门半步”谢云舟咬的极重。 江黎怎肯走,轻唤道:“夫君我有话要讲。” 谢云舟看着她,眸光落在她泛白的脸上,喉结轻滚,对着谢七摆了下手。 谢七后退。 谢云舟问道:“何事?” 江黎慌乱中拿出簪子,“夫君你可还记得这支金簪?” 谢云舟眼睑半垂轻瞟了一眼,眼底似乎有异样一闪而逝,半晌后他道:“不识。” “怎么会不识?”江黎欲上前给他看,“这是金簪还是那年你送我的,夫君你再看看。” 谢云舟被问烦了,再次唤了声:“谢七。” 谢七走上前,“是。” 谢云舟道:“送夫人回房。” 言罢,无论江黎如何唤他,他都未曾再看她一眼。 “哥,你看嫂嫂多无理。”谢馨兰道,“这还是你在家,你不在家时她更甚。” “云舟你这媳妇得好好管管了,”谢老夫人脸色凝重道,“一天天的没个规矩,成何体统。” 王素菊这次没插话,挑眉看热闹,该,就该骂。 眼角余光里她瞥到江黎那张比纸还白的脸,心情似乎越发好了,对身侧的谢星俊说道:“俊儿,来,吃虾,这是你二叔特意命厨房做的。” 这话飘进了江黎的耳中,他对一个孩子尚且都能温和,为何独独对她那般,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江黎停住,转身问道:“夫君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如此对我?” 最终,江黎还是没能听到他的回答,她被谢七强行带离了。 金珠银珠一直守在门外见她出来忙迎上去,“夫人。” 见到她们江黎身上所有的力气像是瞬间被抽走了般,身子一软,她倒进了金珠的怀里。 金珠触碰到她的头,惊呼道:“不好,夫人发热了。” 银珠对谢七说道:“谢护卫劳烦你去告知将军一声,夫人身子不适,要赶快请大夫才好。” 谢七睨了江黎一眼,叮嘱道:“好,我去禀告将军,你们赶快带着夫人回去等夫人醒了后告诉夫人,莫要再惹怒将军了,不然——” 谢七后面的话未言明,不过想想也知道,必不是什么好话,大抵是谢云舟又会惩罚之类的。 江黎病了,谢老夫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病了去看就好了,劳烦舟儿做什么,舟儿很忙的。” 王素菊道:“是啊,谢七这种小事以后便不要叨扰你家将军了。” 谢馨兰说道:“我看啊,嫂嫂就是装的,方才不还没事吗,怎地一出门便病了。” 谢七看向谢云舟,静静等着他发话,谢云舟眼睑慢抬,放下筷子淡淡道:“母亲,儿吃好了,你们吃。” 他站起身,行过礼后,走了出去。 谢七紧随其上,也跟了出去。 无人的地方,谢云舟说道:“去找大夫。” 谢七抱拳作揖:“是。” - 江黎醒来时已是第二日,头痛得厉害,她缓缓掀开了眸,轻唤了声守在一旁的金珠。 金珠听到声音看过来,“谢天谢地,夫人你可算是醒了。” 江黎扭头看了眼窗外,阴沉沉的,她道:“何时了?” “夫人你昏睡一夜了,早膳刚过。”金珠道,“夫人饿不饿?” 江黎摇摇头,“不饿。” 她不饿,倒是喉咙痛得很,像是着了火般,吞咽都疼,身体也虚弱无力,人仿若飘着。 “我这是怎么了?”她不太记得昨夜的事了。 “夫人忘了吗?”金珠服侍她喝下一盏水,问道,“昨夜的事都不记得了?” 江黎蹙眉想了想,记起了谢云舟说的那些话,还有他冰冷的眼神,心像是坠着石头般,沉甸甸的。 银珠道:“夫人从主屋出来便昏倒了,是将军命谢七请的大夫。” 江黎唇角淡扯,这算什么? 打一巴掌给颗甜枣? 还是心里愧疚? 江黎无法猜出谢云舟内心真实的想法,但不得不说,她再次因谢云舟给她找大夫这事有了动容。 或许,他也是有那么一点在意她的。 可惜这个想法很快被打碎。 谢馨兰不请自来,见她安好,轻嗤道:“嫂嫂可别误会了哥哥,以为在哥哥心里不一样,昨夜嫂嫂昏迷,哥哥可从未出现。” 方才江黎也曾问了金珠银珠同样的问题,谢云舟是否来过? 她俩答得含糊,江黎一度以为谢云舟是来过的,是以,心情好了不少,用了些膳食也吃了汤药,只等着他下次再来。 她还曾想,他不允她出屋那她不出便是,左右在屋里躲清静也是极好的,要知道这三年,她名义上是谢府的二夫人,做的可都是下人才做的事。 和离后他跪了 第6节 谢云舟不允她出去,那些活计便也不用再做了。 想到这里,她甚至还觉得,是她误会谢云舟了,其实他是为她好。 只是她认为的“好”,都被谢馨兰的话击的粉碎,原来原来那才是真相。 他不曾踏足,亦不在意。 金珠见江黎一脸难过,试图打断谢馨兰的话,却被她赶了出去,“我同嫂嫂讲话哪有你们插嘴的份,都给我出去。” 春桃把金珠银珠推了出去,房门重重关上,金珠银珠急的跟什么似的,却也无计可施,在谢府,她们什么都不是。 谢馨兰道:“我可是好心告知嫂嫂的,嫂嫂切莫太感激我,这都是妹妹该做的。” 看江黎哭,便是她眼下最想做的事。 瞧瞧,这不又要哭了吗。 谢馨兰说完要说的,起身离开,春桃递上手炉,她抱在怀里,瞅了眼炭盆,摆摆手,笑着说道:“这炭烟火味也太重了,嫂嫂屋里怎么能用这样的炭呢,春桃,去弄些上好的炭送嫂嫂屋里来。” 春桃淡声道:“将军不允,说二夫人屡次顶撞便该用这样的炭,以示惩戒。” 谢馨兰拍拍额头:“瞧我这记性,倒把哥哥交代的话给忘了,那嫂嫂,你只能用这样的炭了。” 她边摇头边说道:“哥哥当真是狠心了些。” 她睨着江黎,“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大抵这就是不喜欢的缘故吧。” “你说呢,嫂嫂。” 作者有话说: 大家淡定,以后这些都会偿还的,女主会崛起。 来,跟我一起念:不气不气不气 谢谢橘子鲜老婆的雷,呜呜,爱你爱你 第5章 不在意了 江黎在房里养了三日,病好了七七八八,第四日早膳刚用完,金珠走进屋内,吱吱唔唔说道:“夫人,谢七来了。” 谢七只听命与谢云舟,他来,想必也是谢云舟的主意。 江黎唇角淡扯,露出嘲讽的笑,他当真是等不及要罚她了吗。 银珠看了眼庭院里身影,悄声道:“今日大雪,祠堂里定是冷得不行,夫人要多穿些才好。” 金珠道:“棉裤要穿上,这样跪起来才不会伤了膝盖。” 银珠转身去找夹袄,嘴里嘀咕着:“将军怎么一点怜悯之心都没有,夫人病才方好便这么迫不及待派人来了,就不能等等吗?” 金珠走过去,抬肘撞了她一下,银珠闭嘴,拿着夹袄走过去,“夫人切莫太难过,想必将军这样做也是为了堵住府里其他人的嘴。” 江黎站起,伸直胳膊,穿好夹袄,神色已不似前几日那般动容,有些事想开了才会好。 别人都在难为自己,自己又何苦再难为自己。 他喜欢也罢,不喜欢也罢,她不介意了。 话虽这样讲,但在祠堂门前真见到谢云舟时,江黎还是没忍住红了眼眶,隔着人群看过去,只觉得他越发清隽高冷。 那张无数次在梦中出现的脸竟然有些许模糊,她一时看不清眼前的到底是真人,还是她又做梦了。 那些年里思念太难捱时,她总会做些关于他的梦,阳春三月泛舟游湖,他一袭青衫立于船头,风袭来,卷起他如瀑长发,飞荡间映出他璀璨星眸。 他含笑睥睨着她,轻柔唤她一声:“黎儿。” “为何不走了?”冰冷的声音伴着簌簌风声悠然传来,打断了江黎的沉思,她眼眸慢眨,等风雪过去后,终于看清了眼前人的脸。 是他。 非梦。 几步外都是看热闹的人,谢馨兰和王素菊也站在其中,她们浅笑盈盈,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江黎抽动了下被积雪盖住的脚,鞋子单薄,脚趾已没了知觉,抬脚动作慢了些许。 以往多是她追在他身后同他讲些什么,鲜少有这种他问话,她不答的时候,谢云舟一时有些不适,蹙眉又道:“问你话呢?” “夫君是在同我讲话?”江黎淡声道,“风大,妾身没听清,夫君方才说的什么?” 她卷翘的长睫上染着白雪,上下忽闪间越发的灵动,只是无人看出,她心情极其不佳。 “为何不走?”谢云舟脸色阴沉,一双瞳仁无波无光,冷的让人打颤。 “脚痛。”昔日,江黎也曾用这样的借口哄得他心软,让他驻足等她,今日她想再试试。 或许,他会心软呢。 “妾身脚痛。”她软声说道。 谢云舟眸光从她脸上落到她脚上,风卷起女子衣摆,隐隐露出她的鞋子,鞋面上也粘着雪。 她说脚疼,那应该是雪水进了鞋里,寒冬腊月,鞋子里淌着冰冷的雪水,脚趾确实会痛。 谢云舟凝视片刻后,淡然收回眸光,“受罚之人哪来那么多话。” 他负手而立,轻抬下颌,冷淡道:“莫要耽搁了时辰。” 江黎笑得一脸苦涩,眼睑半垂,盯着落在地上的影迹道:“夫君,真狠心。” 话音方落,祠堂大门吱呀一声重重打开,穿堂风扑面而来,江黎身子弱,禁不得风吹,身子随之晃了晃。 冻麻的脚趾开始泛起疼,都说十指连心,没成想,脚趾疼也这般锥心,似乎有钝刀子在划。 一下一下,直到皮开肉绽。 谢云舟率先撩袍步上台阶,行军多年,他步履稳健,即便是踩在积雪上,也依然稳如钟。 江黎便不那么好了,身子羸弱不堪,又大病初愈,步履本就不稳,加上雪滑,她走起来甚是吃力。 金珠同银珠在后方看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欲上前时被谢七拦住,谢云舟停下,转身道:“祠堂重地,你等都离开。” 言罢,他继续前行,眸光兜转间看到江黎身子再次踉跄了下。 须臾,她摔倒在台阶上,膝盖正好磕在边沿,痛楚袭来,她双眉拧到了一起。 下意识抬眸去看他,四目相对,他看到她眼底溢出泪花。 磕那一下,着实痛,江黎不想哭的,可还是没忍住,她泪眼婆娑的唤了声:“阿砚。” 谢云舟字辰砚。 情不自禁喊出的,江黎这才发觉不妥,他不喜她如此唤他,“夫君,我疼,可以扶我吗?” 这个请求并不过分,若是其他夫妇,怕是娘子不提,夫君都会主动搀扶。 谢云舟未动,就那么冷眼看着,看着风雪从他眼前淌过,看着她挑起的眉梢一点点放下,看着她眸中彻底没了期待。 淡声道:“不妥。” 话落,他转身步上了最高的台阶,居高临下睥睨着她,像是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深邃的星眸里没有一丝温情,话语生硬,“自己上来。” 江黎仰头看天,生生逼退了眼底的泪,再起身时,眉宇间也像是染了冬日的寒冷。 如此,甚好。 伴随着谢馨兰王素菊的讥笑声,她步入了祠堂,双膝跪下,眸光直视着前方谢家祖宗牌位,耳边再度传来谢云舟冰冷的声音。 “好好反思你的所作所为,谢府不是你乱来的地方。” “我若不是看在江昭的面子上,私通之事不会这么轻易放过的。” 江昭是江黎的大哥,昔日同谢云舟是同窗,现入职翰林院,说起来也是燕京城里光风霁月之人。 当年他同谢云舟并称燕京双杰,无论文采还是武艺皆属上乘,亦是燕京城名门闺秀门争抢要嫁之人。 后来江昭娶了相府嫡女。 江黎阴差阳错嫁进谢府。 江黎慢抬眸,方才退下的湿意再度浮上,整个人像是浸泡在了海水里,呼吸不畅,胸闷难耐。 “你就是不信我?” 她哽咽道:“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我说过,我从未与人做过逾矩之事,天地可鉴。” 她红着眼眶沉声发誓,他淡漠转身,隐约的她听到他说:“晚膳前不许离开。” 厚重的门再度闭合,江黎眼底的泪再也撑不住,悉数落了下来。 - 江黎祠堂罚跪,最开心的莫过于谢家三位家主了,谢馨兰盯着自己的手指左瞧右瞧,只觉得上面的花样越发好看。 谢老夫人听到周嬷嬷的话后,轻抿的唇慢慢扬起,笑得一脸灿烂,比起同江家联姻,她还是更喜李家的姑娘,只可惜…… 她放下茶盏说道:“赶明儿把王媒婆找来。” 周嬷嬷问道:“老夫人是想?” 谢老夫人道:“给舟儿说房妾室。” 周嬷嬷会意,点头:“好,明儿老奴便去。” 恰巧谢云舟撩帘进来,听到了她们方才讲的那些话,淡淡开口道:“母亲不要忙碌了,儿无暇再娶。” “为何不娶?”谢老夫人道,“你同江黎成亲三载未有子嗣,舟儿啊,咱谢家的香火可不能在你这断了。” “不是还有俊儿吗,断不了。”谢云舟道。 “俊儿是俊儿。”谢老夫人道,“你一日无子嗣为娘的一日便睡不安寝,莫不是舟儿想看娘哭不成。” 说着,谢老夫人抽噎了几下。 谢云舟敛眉,声音肃冷:“妾室之事莫要再提。” 和离后他跪了 第7节 言罢,谢七来唤,说有紧急公文,谢云舟作揖后离开。 周嬷嬷道:“老夫人这还找吗?” 谢老夫人定定道:“找。” - 晚膳前,江黎才回了住处,在祠堂跪了一日,手脚冰凉,脸色发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回屋后便径直躺下了。 金珠几次问何时用膳,她都摇头说:“不饿。” 金珠见状,一脸愧疚,跪在榻前,道:“夫人,是奴婢无能,没能保护好夫人。” 江黎牵强笑笑,“同你们无关。” 是他,执意要罚她的。 想到谢云舟,江黎悲从中来,心口那里生疼生疼的,像是有针在戳,不见雪,却比见血痛上百倍。 八年的欢喜,俨然成了一场笑话。 他与她,还不若陌生人来的好。 不认识的妇孺摔倒在地,总会有人伸手去扶一把,可她呢? 无一人上前搀扶。 金珠惊讶出声:“夫人你的膝盖。” 她不用看便知伤的有多严重,定是红肿一片。 “去拿金创药来。”说来好笑,她这屋里别的不多,金疮药最多,只因她日日会带伤回来。 旧伤未好,又添新伤,她这身子当真是千疮百孔了。 可无论怎样的伤,都比不得谢云舟带给她的伤,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是最痛的。 金珠不想看江黎如此难过,还是强颜欢笑说了些宽慰她的话,“夫人切莫怪将军冷情,将军身处军营多年向来言出必行,对将领如此,对自己也是如此。” “奴婢听谢七说起,将军还曾自罚过,三军前挨了板子,将军如此刚正不阿,也正是咱大燕朝之福。” 金珠说的这些,只是其中之一,谢云舟对自己当真是更狠戾些,将士或许可以犯错,但他不能。 连当今天子都道,大燕朝有云舟,乃是我朝之幸,百姓之幸。 可见谢云舟在众人眼里是多么难得。 江黎最伤心的也莫过于此,他对众人都好,独独对她,心狠。 膝盖处传来灼痛感,江黎没忍住轻嘶出声,启唇刚要说让金珠轻点上药,门被推开,有人带着一身冷意走了进来。 他接过金珠手里的金疮药,淡声道:“我来。” 江黎一脸错愕的睨着谢云舟,脑海中闪过一句话,这是打了一棒子又来给甜枣了?? 作者有话说: 求营养液 第6章 不喜欢我的碰触? 江黎下意识把腿藏被子里,手指抠着被角,氤氲着眸子道:“不用。” 伤是他罚出来的,他这是做何? 弥补吗? 他难道不知,她需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她只想要他的心,一颗完完全全属于她的心。 谢云舟难得没有冷脸,语气淡然道:“再不上药,伤口发炎便不好治了,日后兴许会落下疤痕。” “落下疤痕又如何?”江黎轻嗤道,“又没人在意?” 她话语里有着难掩的落寞,若是之前她断然不会这样讲的,她在他面前一向乖巧,从不敢多言。 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会说好。 即便他指着天边的云说那是棉花,怕是她也会说,是的,那便是棉花。 她对他向来无芥蒂认同,大抵也是太过喜欢的原因,未出阁时,每每听哥哥说起他,她都会满心欢喜。 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诗词歌赋无一不会,文能挥毫,武能当将,还生的俊美绝伦。 无论朝堂还是战场他都能游刃有余。 哥哥曾对他评价,谢云舟乃妙人也。 那时,单单是听到他的名字,她便会心跳如雷。 江黎似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但对视上他清冷的眼神后,又什么都不想说了。 罢了,他无意,强求又有何用。 可,心为何会这般痛,仿若刀绞般难捱。 他离家这三年她鲜少哭,但不知为何,每每看到他,眼泪便会止不住流出来。 江黎不想让他看到她哭,偏头转向一侧,拿起枕头旁的帕巾,轻轻擦拭眼角,待眼泪擦干后,她才慢慢转回。 “有金珠银珠在,不劳烦将军了。” 谢云舟清冷的眉眼里有了一丝动容,神色略微缓和了些,再次开口重复方才的话,“我来。” 话音未落,他伸手便掀开了被子,冷白指尖落在她腿上强行拉了过来。 两人虽有肌肤之亲,但那夜的记忆多少不好,加上这三年一直分着,冷不丁碰触上,江黎很不适,羞赧感浮上心头,她再次要躲,被他按了下来。 “别动。”他冷声道。 江黎还真不敢动了,可是腿上滚烫的触感却越发鲜明了些,她吞咽下口水,眼神闪烁道:“金珠银珠可以帮妾身,不——” 话未完,谢云舟指腹粘着药贴上了她的膝盖,这药之前江黎涂抹过许多次,药性温凉,每每涂上,伤口那里便会感觉到一阵凉意,疼痛会瞬间减轻不少。 可今夜似乎不是。 伤口似乎有火在烧,灼热感一波波袭来,痛意夹在在其中,让人越发难耐。 她不安的动了下,脚不经意间碰触到了他的手肘,莫名的,他掀眸朝她看过来,深邃的眸里闪过什么,太快,未捕捉到。 低头,他继续方才的动作,粗粝的指腹在她伤口处慢慢轻柔,一圈一圈。 第一次有男子对她这样,江黎心砰砰跳个不停,她一边暗示自己这是她的夫君,不要慌,一边又忍不住凌乱起来。 除了成亲那夜他们做了亲密的事,之后淡漠如陌生人。 她又如何不慌。 心跳越发没有规律,胸口那里像是揣着只小鹿,疯狂乱撞,她捏着被角的手指越攥越紧,用力过猛,指尖泛白。 呼吸也越发不畅,再这样下去,她有可能会窒息而亡。 “好了,剩下的让金珠银珠做便可。”江黎颤着声音说道。 谢云舟把药交换给金珠,又接过金珠递上的帕子,轻轻擦拭手指,眼底晦暗不明,但说出口的话却叫江黎一滞。 “不喜欢我的碰触?” “……是,不习惯。” “看来是我的错了。”谢云舟难得承认自己做错了,江黎却不知如何接话,抿抿唇,垂着眸,无言。 心情却紧张到不行。 她不知他要做什么? 能感觉到的是他的眼神终于不再冰冷,眼底翻涌着热意,让人有些无法招架。 “你们两个出去。”低沉的声音骤然传来,金珠银珠微顿,“将军。” 谢云舟道:“出去。” 金珠银珠放下手里的东西,依依不舍走了出去。 房门关上,长廊里传来了谢七的声音:“我在这守着便好,你们去烧些热水。” 热水? 江黎即便再不韵世事,也知晓何意,她眼睫颤抖着睨向谢云舟,“你你要做什么?” “做身为夫君该做的。”谢云舟道,“不是怪我冷落你了吗?” “我没有……”江黎声音越说越小,垂眸间看到他手抚上了她的脚踝,轻轻一扯,她滑了过去。 她贝齿咬唇,唤了声:“夫君。” 谢云舟打量她道:“我还有事要忙,莫耽搁。” 说话间,江黎脖颈传来凉意,她头偏向一侧,红烛袅袅,窗棂上倒影出两道交缠的影子。 细碎的声音在屋内回荡。 三年前那次的记忆实在算不上好,他喝酒太多,下手没有轻重,以至于过去三年,她对这种事还是莫名恐惧。 他… 太用力了。 拳头攥得太紧,掌心现出了深深的掐痕,江黎想,这莫不是他来给她上药的初衷吧。 若真那样,便太让人寒心了。 - 翌日关于谢云舟留宿东院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将军府。 谢老夫人气得早膳都未用,“舟儿是犯糊涂了么,放着好好的妾室不要,非要去碰一个丧门星,你瞧瞧江黎那张脸,半点富贵之相也没有,真不知舟儿到底看上她哪了。” 周嬷嬷劝道:“老夫人莫急,将军在边关三年未近女色,适才回来,肯定要同女子温存才好,找二夫人总比找那些青楼女子要好,您说是不是?” 谢老夫人听罢,气也消了些,“我交代你的事抓紧去办,左右江黎这个媳妇我是看不上,更不可能让舟儿的孩子从她肚子里生出来。” 和离后他跪了 第8节 “母不贵,子又能好到哪去。” 周嬷嬷作揖道:“是。” …… 谢云舟留宿东院确实是大事,王素菊原本还想看江黎笑话,任何事都没受到夫君冷落来的让人难过。 哪个女子不想得到夫君的疼爱。 毕竟有了夫君的疼爱便什么都有了。 江黎如此不得婆母待见,不也正是因为谢云舟嫌弃她吗。 但,昨夜谢云舟留宿,事情便有了转机,以后想欺负江黎便难了。 王素菊越想越不甘心,凭什么同为谢家儿媳,江黎是将军夫人,她只能是副将夫人 王素菊前几日新做了件夹袄,气急时,拿起剪刀便剪的稀碎,旁边丫鬟冬梅劝道:“夫人,小心伤着手。” 话音未落,王素菊一刀剪在了手指上,鲜血突突直冒,她哎呀叫了好久。 这日谢馨兰过的也不顺畅,下台阶时没走稳,脚下打滑,摔了下去,磕破了下巴,血都出来了。 春桃去扶她时,脚下也打了滑,身子一个趔趄也摔倒了,好巧不巧压在了谢馨兰身上。 谢馨兰方要起身再度被压,下巴粘了雪,痛得她大叫起来。 金珠把这些讲给江黎听时,她眉梢淡挑浅浅笑起,手上的针却未停,今早谢老夫人又周嬷嬷送来了布料,这次说要江黎做褥子。 时限还是一日,要她一日之内务必做好。 江黎昨夜挨了折腾,身子乏得很,今日只想歇息,可又不能不做,命金珠接过料子,点头应下,“劳周嬷嬷告知母亲,晚膳前我一定做好。” 周嬷嬷打量着江黎,隐约看到了她耳后根处的那抹红痕,眼睛微眯,心道:狐媚子。 带着气来,走时也得说点什么才行,她道:“二夫人这手艺老夫人最是满意了,以后还少不得要麻烦二夫人。” 江黎道:“周嬷嬷客气了,母亲交代的事我一定做好。” 周嬷嬷道:“如此,最好了。” 送走了周嬷嬷,江黎带着金珠银珠开始干活,今日的布料格外粗糙,江黎手指上有经年去不掉的冻疮。 天气暖和时会好,天冷后便又生出来,早年她找大夫看过,大夫的意思,冻疮是受冻所致,冬日里最好不要碰触冰冷的物件,也不要着风,养几年再用些药便好的。 然,她嫁进谢府后一日未停息,之前活计她只需做一点,今年却做得格外多了,都是老夫人安排的,她无力反驳。 更不能拒绝。 江黎手指微缩,抬起手端详着被丝线划破的口子,叮嘱金珠检查布料上是否有血迹,有的话要赶快清理干净。 好在没留下痕迹,江黎隐约松了口气。 金珠劝道:“夫人都做了半日了,歇歇吧,先把午膳用了。” 金珠抬眸看了眼天色,“不能再耽搁,不然晚膳前做不完。” 到底还是没能在晚膳前完工,周嬷嬷来取时,正巧谢云舟也来了,周嬷嬷见到他,神色顿了下,拘谨道:“将军。” 谢云舟神色淡然道:“何事?” 周嬷嬷抿了抿唇,趁机想溜,“老夫人惦记着二夫人,老奴是过来看看二夫人有什么缺的没,既然将军在这,那老奴先退了。” 说着转身要走。 谢云舟道:“你是来拿这些的?” 他眸光落到了架子上的布料上,“是不是?” 周嬷嬷咽了咽口水,回道:“是。” 谢云舟指尖叩击着桌面,眸色沉如海,晦暗不明,“府里这些几时需二夫人做了?” “嗯?”冷声一哼,吓得周嬷嬷跪倒在地上,“将军恕罪,是是老夫人喜欢二夫人的手艺。” “那便去找个相同手艺的人来。”谢云舟声冷道。 周嬷嬷颤颤巍巍回道:“是。” 谢云舟道:“出去。” 周嬷嬷抖着腿疾步走了出去。 金珠银珠见状也躬身退出,房门关上,隔绝了里面的交谈声。 谢云舟神色依然不好,“为何不同我说明?” 江黎苦涩一笑,“我说了,你会信么?” 总归是不信,说了又有何意。 作者有话说: 我替你们骂了,坏狗子。 谢谢老婆cr的营养液,么么。 感谢留评,感谢支持,给老婆们笔芯。 第7章 不信我 谢云舟面色清冷,眼底依旧没什么温度,冷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她肩头,把她按倒在床榻上。 他俯瞰着她,气势同那日在祠堂时一样,盛气凌人的让人心悸,“怪我?” 她,怎么敢怪他。 只是难过罢了。 “没有。”江黎常年劳作,惹出了一身病,双侧肩膀时常泛疼,严重时夜不能寐。 现下被他按着,好像要断了般,她秀眉拧到一起,挣扎着动了动,“夫君,松手。” 谢云舟凝视着她泛白的脸,抬手起身,顺势也把她从榻上拉起,他负手而立,“以后有事都可以同我讲,不必忍着。” “我若不在,可以找谢七。” 自从父母去世后,已经多年无人为她撑腰,听着他的话,她禁不住热泪盈眶,唇抖着问:“……真的?” 谢云舟道:“不信我?” 江黎深知被人怀疑是何感觉,猛摇头:“没有,没有不信。” 在谢府,她唯一能信的只有他了。 谢云舟眸光再次落到架子上,伸手指着道:“那些以后都不要做了。” 江黎面露为难,“是母亲要我做的,我若不做,母亲怕是会不开心。” “母亲那我自会去言明。”谢云舟眸光收回时瞟到了她手指上的冻疮,刚缓和些的神色再度不好,“身为将军夫人,还是要注意些。” 江黎顺着他的眸光看过来,察觉到他在看她的手指,悄然把手移到了身后,轻点头:“夫君放心,我以后会注意的。” 她想,他大抵也是嫌弃她手上的伤疤了吧。 也对,又丑又狰狞,任谁都会嫌弃。 “行了,时辰不早了,让人备晚膳吧。”谢云舟说完这句便弯腰端坐在了椅子上,他背脊挺得笔直,一看便知是在军营中养出的习惯。 只是他说完许久,都未曾听到江黎的声音,他缓缓抬眸:“嗯?为何不答?” 江黎哪里是不想答,而是忙着做褥子没来得及准备今晚的膳食,她抿抿唇,问道:“夫君不去主院陪母亲用膳吗?” “不想让我在你这用膳?”谢云舟说话向来都是一针见血。 江黎脸色霎时变白,想说不是,但终未说出口,“这三年夫君带兵出征母亲甚是牵挂,你这才刚回来,还是要多陪陪她老人家才好。” 谢云舟撩袍站起,“没想到你还如此贤惠,那好,那我便如你的意。” 谢云舟来时匆忙,走时亦是,须臾间,挺拔伟岸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江黎一瞬不瞬凝视着,眸底难掩落寞,不知为何,他在时不觉得冷,他走了,周身好像置身在冰窖中。 金珠推门进来,见她神色暗淡,不用猜也知道又是不欢而散。 晚膳时,银珠把听来的消息告诉给了江黎,“夫人,将军从咱这出去后,去了主院,同老夫人呆了一盏茶的功夫被同僚叫着出了府门。” 江黎问道:“知道去哪了吗?” 银珠抿了抿唇,看了金珠一眼,开口道:“说是去春花楼…听曲。” 江黎手指一抖,筷子掉落到地上,唇角硬是扯出一弯弧,笑得有些牵强,“青楼?” 金珠银珠没敢开口说话,怕说了不中听的,江黎哭出来。 江黎道:“挺好。” 这夜,江黎想起谢云舟去青楼便难以安眠,直到三更鼓声响起,她才渐渐进入梦乡。 梦里,她看到了谢云舟,他笑着问她:“要不要同他一起看戏。” 她最喜欢戏本子里演的那些情爱故事,坚贞不渝,至死不休,她含羞点头,“好。” 话音方落,突然传来的响动惊醒了她,江黎从梦中醒来,错愕的看着出现在榻前的人,下意识伸手攥住衣领,身体后退,“夫夫君,你怎么来了?” 谢云舟眼眸微眯,带着几分酒气,“江黎,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 “别忘了,当年可是你求着要嫁进谢家的。” “……” 当年江昭遭暗算惹上了人命官司,对方是国舅的儿子,出事后许多人都退避三舍无人肯出手搭救。 江黎为了能保江昭性命,求到了谢府,希望用她的命换哥哥的命,只要能救哥哥,要她做什么都可以。 就这样,她无媒无聘她嫁进了谢府。 是她执意要嫁的,是以成亲那日即便再被冷待,她都忍了下来。 和离后他跪了 第9节 还有这三年亦是如此,她深知谢家对江家有救命之恩,即便在劳累也不敢有任何怨言。 这些都是她该受的。 可是,当听到他亲口说这些时,江黎还是难过的不能自已,她可以不理会其他人的冷嘲热讽,但谢云舟不行。 他每个字都像刀子一样插在她心头。 “是我求着要嫁的。”江黎问道,“我从未忘记。” “没忘记便好。”谢云舟伸直双臂,冷淡道,“为我宽衣。” 他要留宿。 江黎掀开被子从床榻上站起,屏住呼吸走到他面前,伸手去解他衣领的扣子,他身量太高,她顾不到,只能踮起双脚。 脚趾上还有冻疮,针扎般的刺痛感袭来,她手抖了下。 谢云舟氤氲着眸子看过来,脸上多了一丝不耐烦,大手一捞,扣住了她的腰肢,用力一按,把她按在了怀里。 江黎鼻尖触上了他的衣衫,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她情不自禁的轻颤一下。 白皙指尖解到第二颗扣子时,眼角余光瞥到了衣襟处染着淡淡的红,像是胭脂红。 某个想法浮上来,心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把,呼吸突然不畅,她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见她没了动静,谢云舟微低头,下颚若隐若现间贴上她的额头,不知是吃了酒的原因,还是怀里女子太娇软,某个瞬间,他身体里好像燃起一把火。 火气太旺,需要灭。 他手一紧,把人死死按在了怀里,之前他还会有所挣扎,不喜便不应该做什么,现下想想倒是自己多虑了,她既是他的妻,理应做身为人妻该做的。 谢云舟眼眸睨着,挥开她的手,掐住她的下巴,低头吻上她的唇,不顾她的挣扎把她抱起放到床榻上。 若是没看到那抹红痕,江黎还会依着他,但看到了,心里不适感翻江倒海般袭来。 太过恶心,她用力推了他一把,掩唇跑出了屋,在廊下吐了好久。 风吹来,卷起她的发丝,映出她比纸还白的脸,上面挂着两行清泪,他为何成了这般? “好,很好。”谢云舟不知何时走了出来,酒气被风吹散了一大半,他冷声道,“既然不想本将军碰你,那我便如了你的意。” “只是你记得,切莫有求我那一日。” 谢云舟向来说话算话,自那夜后,便真的一次都未踏足东院。 江黎每日去主院请安,无论早去晚去都未曾遇到他一次,看来,他在躲她。 后来,她从其他丫鬟口中得知,谢云舟打了胜仗,龙心大悦,赏赐了很多金银珠宝。 他已于两日前正式入宫办差,早出晚归,偶尔还会去听曲,忙的不亦乐乎。 之前谢家人看在谢云舟的面子上未曾多难为江黎,好景不长,当她们发现其实谢云舟并未把江黎放在心上时便又变本加厉起来。 谢馨兰冷着一张脸找上江黎,说她做的桂花糕太难吃了,随手把糕点扔在了地上,趾高气昂道:“不信你尝尝,咸死了。” 江黎为了做桂花糕,四更天便起了床,一直忙活到天明,做好后命金珠给谢馨兰送了过去。 她知晓谢馨兰口叼,用料上极尽小心,没想到,还是被她嫌弃了。 明知她是故意找茬,江黎却无他法,她弯腰蹲在地上,一块块捡起桂花糕,弹掉上面的积雪,张嘴咬下一口,慢条斯理吃下。 “不咸啊,味道正好。” “谁说不咸。”谢馨兰梗着脖子说道,“我说它咸,它便是咸。” 江黎问道:“那你要如何?” 谢馨兰道:“重新做。” 江黎知晓她是故意为难,是以,无论她做多少她都不会满意,“馨兰你既然不喜欢吃我做的桂花糕,为何一定要我做?” 话说开了,谢馨兰更没顾忌,“我是不喜欢吃你做的桂花糕,但我不想让你好过啊,看到你过的好我便不好,那只能你不好了。” “我到底做了什么事让你这么讨厌我?”很久以前江黎也问过同样的话,但谢馨兰未言明。 “什么?你自己不知晓吗。”谢馨兰不想提往事,那会让她很难堪。 当年她喜欢上了一人,满心欢喜想告知他时,却被他先告知,他心仪的另一人。 可她怎么追问,他都不言明,后来机缘巧合下她得知,他心仪的原来是江黎。 再后来,她找他询问,他说道,那人才是最好的。 她多年喜欢成了笑话,这一切都是江黎的错,她不会让她好过的。 “不知晓。”江黎道,“若是我做过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你尽可提,不用这样大费周章难为我。” “我就是要难为你,”谢馨兰抬脚上前,“只要你在谢家一天,我便会难为你一天。” 言罢,她瞟到了远处一抹暗红色身影,是刚下早朝回来的谢云舟。 谢馨兰一把拉住江黎,带着哭音道:“嫂嫂,是馨兰错了,馨兰以后再也不敢了,求嫂嫂莫打馨兰。” 拉扯间,谢馨兰一脚踩在了台阶上,身子朝后倾去。 江黎还未搞明白发生了何事,便被人用力推了一把,她踉跄后退几步,侧腰撞上了石桌,疼痛感袭来,眼前一黑,她好久才能视物。 前方传来冰冷的声音:“江黎,你怎么敢。” 是谢云舟的声音。 江黎甩了下头,眼睛再次能看到东西,她抬头去看,同男人犀利的眼神对视上。 谢云舟黑眸里翻滚着漩涡,像是要把她吞噬掉,安抚好谢馨兰后,他疾步走来,一把扯住她的手腕,沉声质问:“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是不是,竟然敢在府里打人,还是打的馨兰,你可是她嫂嫂。” 习武之人手劲都非常大,江黎怀疑他在攥下去,她手腕会断,吃力的说道:“不是我打她的。” “还狡辩。”谢云舟又用力提了下。 江黎险些没当场晕过去,脸色煞白道:“夫君,不是所有的眼见都为实,我没推她,是她自己扯住我不放。” 言罢,她乞求道:“我好疼,你先松手好不好。” 不知谢云舟今日是怎么了?怒火不是一般的大,即便江黎求饶,他也未松手,而是把她拉到谢馨兰前,定定道:“道歉。” “我没错,为何要道歉。”一向胆小怕事的江黎突然出言顶撞着实让谢云舟愣了下。 谢馨兰见谢云舟顿住,帕巾掩面哭起来,“哥哥,你要救我,你要救我。”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谢云舟思绪再次被谢馨兰带走,神色冰冷道:“江黎,你这次已经不是初犯了,该去哪里你应该知晓。” 话音方落,他一把甩开她的胳膊,“谢七,送夫人去祠堂。” 又要罚跪。 江黎一边揉着手腕一边道:“你就是不信我,你为何每次都不信我?” “我只信自己亲眼所见的。”谢云舟道,“何时知错了,何时再回来。” 言下之意,不认错道歉的话,江黎要一直在祠堂跪着。 江黎可以吃苦,可以挨饿受冻,但不接受有人无解她,走前她睨了谢云舟一眼,眼神里含着哀怨。 她最可悲的便是,最亲近之人从未信任过她。 “夫君,这次又是你错了。” 作者有话说: 所有的误会都会在后续一一解开。 表白老婆们,晚点还有一章 第8章 想离开了 傍晚,下起了雪,江黎从祠堂走出,一步三停,步履艰辛,她这膝盖怕是要真要废了。 金珠拿着氅衣和手炉迎上来,“夫人,快穿上。” 江黎在祠堂跪了三个时辰,冻得浑身打颤,已然说不出话,手指也不太听使唤,手炉没拿稳,险些掉了下去。 她自嘲笑笑,“看看我,又不是第一次跪了,怎地还越发的娇气了。” 金珠吸吸鼻子,带着哭腔道:“夫人,都是奴婢的错,馨兰小姐寻你时奴婢应该跟着一起去的,奴婢该死。” 金珠屈膝跪在地上。 江黎扶起她,“同你无关,她是想难为我,即便没有这次还会有下次。” 金珠擦干净眼泪,“对了,夫人,将军又命谢七查了此事 殪崋 ,你同馨兰小姐说话时恰巧有下人路过,目睹了全程,方才那人说了实话,是馨兰小姐扒着你不放的。” “将军方才罚了馨兰小姐,要她闭门思过七日。” 金珠本以为江黎听到这些话会开心点,谁知江黎脸色越发不好了,“同样犯错,他的妹妹只罚闭门思过,我去要跪祠堂,如此的厚此薄彼,当真是我的好夫君。” 言罢,江黎在金珠的搀扶下,慢慢步下台阶。还没走多远,便有人跑了过来,抬手给了她一巴掌。 “江黎,别以为这次是你赢了,你不会每次都有这么好运气的。” 是谢馨兰。 江黎冷不丁被打,脸偏向一侧。 金珠惊呼出声:“夫人。” 谢馨兰打了人,心里的火气才降了些,怒斥道:“下次再惹我,我更不会让你好过。” “你不让谁好过。”冰冷的声音如鬼魅般在后方传来,天色暗,他浸润在暗影里,五官显得不是那么清晰。 只觉得他眼神犀利,神色冰冷,说出口的话让人胆战心惊。 “嗯?你让谁不好过?”谢云舟从暗处走出来,直直凝视着谢馨兰。 谢馨兰所有的底气都来自家人的宠爱,眼下见谢云舟动了怒,一下子蔫了下来,讨好笑笑,“没没谁。” 谢馨兰想,她有的是机会让江黎不痛快,何必急于此时。 和离后他跪了 第10节 “哥哥,你回来了。”她撒娇道。 “道歉。”谢云舟掷地有声道。 “我不道歉。”要谢馨兰道歉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她才不要。 “我要你道歉。”谢云舟铁青着一张脸,“向你嫂嫂道歉。” “我就不。”谢馨兰走过去,挽起她的胳膊摇晃,“哥,我饿了。” 若是之前她这样讲,谢云舟都会紧着让她回去用膳,今日他始终未开口让她先行离开,反复道:“道歉。” 谢馨兰被他凶哭了,红着眼眶说道:“哥哥凶我,我去告诉母亲。” 话落,转身便朝前跑去,风雨太大,不一会儿便看不到她的身影了,春桃急急追上去。 等人都走了后,谢云舟道:“是馨兰的错,我代她向你道歉。” 江黎脸颊上掌印鲜明,谢馨兰那一巴掌打的不轻,她没像以往那样默不作声,而是含着泪问道:“这便是夫君的处事之道?莫不是夫君在军营中也是这般帮亲不帮理。” 谢云舟眼眸眯起,“你……” 江黎道:“罢了,妾身明了,夫君便是这样处事的。” 雪落在她卷翘的长睫上,映得她眸色越发清明,“如此不公,不过是欺妾身无人护罢了。” 江黎说完,便再也不想看谢云舟一眼,慢慢转身,朝东院走去,雪落地上,映出深浅不一的脚印,她走得很是吃力。 心中的失望如这地上白雪一样,越落越多,或许,真的是她爱错了人。 腿一软,她跌倒在地上,手炉滚进了雪里。 金珠跪下去搀扶她,才发现她已然泪流满目,“夫人,天冷,奴婢扶你回去。” 江黎心太痛,抓上一把雪用力握住,顷刻间冰冷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到了全身。 她哭着说道:“金珠,我想我哥了。” 有哥哥护着的妹妹总是幸福的,未嫁进谢府前,她的哥哥也是如此这般护着她。 即便嫂嫂再不喜她,哥哥也总会偷偷给她买吃食。 哥哥告诉她,她是他这辈子最疼的妹妹,她若安好,他便好,她若不好,拆了谢府也会为她讨公道。 江黎哭得情难自已:“金珠,我真的好想我哥哥。” 嫁进谢府三年,她一次都未回过江家,她同哥哥已三年未见了。 金珠哭着说道:“夫人若是想回去,不若去求将军。” 求? 江黎脑海中闪过那句,切莫有求我的那一日。 不,她不要求他。 江黎哭够了,缓缓站起,“走吧,回去。” 跪了三个时辰,又在雪里跌了一跤,江黎回去后便觉得浑身发冷,沐浴完还是不适,吃力地唤了声:“金珠。” 金珠端着汤走来,放下汤药,跪在榻边,抬手摸了摸江黎的额头,“夫人,你又生病了,来,奴婢扶你吃药。” 江黎不会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她坐起,张开嘴,喝下那碗苦苦的汤药,便躺下捂着被子发热了。 药是上次留下的,里面的药材都是要药草,药效也比较好,两个时辰后江黎的不适感轻了很多,她启唇说道:“水,我要喝水。” 不知金珠银珠在忙什么,她连着唤了两声也未听到,太渴,她掀开被子作势要下床被人拦住。 挡住她的人有双修长的手,手指冷白骨节分明,“要做什么?” 江黎看看他的手,又抬眸看看他的脸,坐回榻上,这处烛灯照不到,看不出她神色如何,大抵是不太高兴。 因为她躲避的很明显。 “你要做什么,我帮你。”谢云舟说道。 “不需要。”江黎即便是气着,该有的礼数还是会有,“时辰不早了,妾身乏了,夫君请回吧。” 谢云舟才来,不可能这么快走,他弯腰坐在了榻边,“还在生我的气?” “不敢。”江黎道,“都是妾身的错,妾身有何理由生气。” “江黎。”谢云舟本不欲来的,是谢老夫人再度提起了纳妾之事,言词间都是江黎不是将军府人的最好人选,不如休了,再寻一段更好的姻缘。 谢云舟听着烦,便驳了谢老夫人的主意,谢老夫人极不高兴,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舟儿你可切莫做那不孝之人。” 谢云舟从主院出来,谢七问道:“主子去哪里?” 不知为何他竟然脱口而出,“去东院。” 然后,人便来了东院。 路上,谢七还在提醒他,“主子,那些未看完的公文……” 他道:“稍后再看。” 江黎被他吼的愣了下,长睫上下忽闪颤动了好久,眼泪淌在眼底,看着越发的我见犹怜。 “夫君是觉得妾身挨了馨兰的打还不够。”她顿了下又道,“特意过来训斥妾身的。” 她眼眸微闭,泪珠顺势滑落。 作者有话说: 失望攒够了,下一步就是离开。 老婆们记得留评。 第9章 分开吧 江黎哭得梨花带雨惹得谢云舟无端心烦,但想起这事确实是馨兰犯错在先,他失察再后,便敛了烦躁的心思,伸手环过她柔弱的肩膀,虚虚揽着,淡声道:“好了,别哭了。” 谢云舟从军多年,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芝兰玉树的人,说话多是生硬,即便哄人也是,听着倒像是训斥。 江黎原本刚止住的泪,被他一吼,再度流淌出来,顺着脸颊落进衣襟,白色亵衣映出一片泪渍。 脸白唇白,杏眸里淌着泪,看着越发羸弱,仿若后花园里在风中凌乱摇摆的花儿,无依无靠,只能任风吹雨打。 谢云舟见状咽下要吐口出的话,身子朝前倾了些,胳膊上的力道收紧,两人贴合的越发近了。 清冽的薄荷香气扑面而来,江黎双肩轻轻一颤,这才发现,她被他揽在了怀里。 这幕也只在梦中出现过,梦境外的谢云舟向来都是扳着一张脸,从未有这样温润的时候。 江黎在黑暗里走了太久,身体被伤的千疮百孔,太贪恋那抹暖意,情不自禁的闭上了眼睑。 倘若这是梦,求不要让她醒过来。 须臾,窗棂被风吹动,冷风顺着窗户缝隙流淌进来,烛灯摇曳,影迹飘动,隐约晃上了江黎微眯的眸,她从失神中惊醒。 像是挨了当头一棒,不对,他从来都不是她的依靠,他想护的,也从来都不是她。 脸上火辣辣的触感依旧在,她心道:江黎,还不死心吗,在谢家人和你之间,他选择的从来都是谢家人。 至于你,永远是被抛弃的那个。 江黎从他怀里退出,抬袖擦拭干净眼泪,疏离道:“夫君过来怕不是只想对,妾身说这些吧。” 若无事他从不寻她,寻她,必有事。 他应该是为了谢馨兰而来的,那可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妹妹,疼之入骨。 谢云舟手臂收回,理了理衣袍,敛去眼底涌出的莫名情绪,淡声道:“今日下早朝后我见到阿昭了。” 阿昭,江昭。 “哥哥?”江黎抬眸,瞳仁里浮着光,细看下还有期翼,她忘了礼数规矩,一把抓住谢云舟的手臂,“哥哥可同你说了什么?他是否安好?江府其他人可好?” 她脸上是难以掩饰的期待,回不去的娘家,见不到的亲人,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念想。 她能在谢府支撑下去,也全是因为他们,不然,她怕是早没了。 谢云舟垂眸扫了眼被她抓住的小臂,隔着藏青衣袍他甚至感觉到了她的颤抖。 她手指很软,指尖碰触到的地方传来热意。 莫名的,他在心里做了决定,暗对自己道:算是弥补馨兰对她的不敬。 他道:“想不想回家看看?” “可以吗?”江黎颤抖着唇问,小心翼翼的,怕又像之前那样愿望落空。 “你听话便可以。”谢云舟没抽动手背,依然任她握着。 “可母亲不会同意的。”江黎眼底的期翼在想起谢老夫人后,瞬间没了。 谢老夫人曾说过,其他府门如何她不管,但一日为谢家媳便一日不可回娘家,更别想用谢府的银两去接济娘家。 “那你不用管,我自会同母亲讲。”在谢府,谢云舟地位无人能及,毕竟整个谢家都靠他来养,他说的话,无人能反驳。 “想不想回?”他问道。 “想。”江黎重重点头,“很想。” 言罢,看到自己在扯着谢云舟的手臂,忙缩回手指,规规矩矩放在身侧。 谢云舟淡然收回视线,“这几日我有公务,需提前安排,三日后再回。” 江黎都等三年了,再等三日又如何,她忙不迭点头:“但凭夫君安排。” 谢云舟对她柔顺乖巧的样子很满意,点点头,站起身,“回江府需要带的东西我会让谢七准备好,这几日你且好生养着。” 他瞥了眼她的手,“你应该也不想江昭担心。” 江昭是江黎的软肋,她道:“好,妾身这三日定会好好养身子。” 可能是被灌进来的冷风呛到了,话音方落,她一阵咳。 谢云舟负在身后的手指微动了下,没再说什么,抬脚走了出去。 远远的还能听到江黎对金珠说道:“金珠我能回家见兄长了。” 和离后他跪了 第11节 金珠道:“夫人,您总算如愿了。” 谢云舟眉梢淡挑,眼角余光瞥到了一旁的树影,忽地,耳畔传来谢七的声音:“主子对夫人越发好了。” 扬起的眉梢倏然放下,谢云舟敛眉道:“江昭说什么了?” 谢七道:“江大人说您要是再不带夫人回江府,他便拆了谢府亲自来带人。” 以前都是老弱妇孺江昭不便上门要人,但眼下谢云舟回来了,一切便不一样了。 屋内的笑声久久未散,谢云舟顿住步子,回身看去,眸色如夜色般暗沉,这个江昭,越发无状了。 - 自从谢老夫人知晓江黎要回江家,这两日是吃不好睡不好,野丫头仗着舟儿忤逆她的命令,她气得见天骂人,砸东西。 几乎是从早砸到晚,骂声隔着院墙都能听到。 王素菊还时不时在一旁扇风点火,“母亲,我刚路过书房,发现谢七正在清点弟妹带回家的物品,堆了满满一屋子呢。” “听说都是云舟吩咐谢七置办的。” “看来还是弟妹更有手段,哄得云舟花大价钱买那些没什么用的物件。” 王素菊边说边瞧着,见谢老夫人脸色更暗,心里才痛快了些,都是谢家的儿媳妇,凭什么江黎什么都有,她却没有。 让她不痛快,那谁都不要痛快。 谢老夫人的骂声持续到了第三日,江黎一大早请安,她明里暗里编排起来,什么别只顾着你江家,莫忘了你是谢家的媳妇。 什么我儿辛辛苦苦挣得那些赏赐可不是为了让你回娘家充脸面的。 我儿的东西你最好少惦记……等等。 江黎垂首听着,偶尔浅浅应一声,谢老夫人见她这副娇柔的样子越发来气了,一盏热茶扔在了她身上。 “少给我假惺惺的,你心里想什么当我不知情。” “是不是想着回去后要和舟儿嚼舌根,我看,你敢乱说一个字。” 江黎道:“媳妇不敢。” 请安前江黎便心理暗示了许久,无论谢老夫人如何骂,她都会好好听着,总归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回江家。 切莫动怒坏了回家的事。 谢老夫人骂也骂了,扔也扔了,也不要再作妖,轻咳一声,挥挥手,让江黎赶快离开。 江黎屈膝作揖后退了出去。 刚走几步便碰到了王素菊,她正站在太阳下嗑瓜子看热闹,见她来,笑着迎上来,“弟妹方才的话我都听到了,母亲也真是的,骂的也太难听了。弟妹切莫要往心里去。” “你嫁进谢家这三年甚是辛苦,母亲不领情,但嫂嫂我是领情的。” “可惜我人微言轻帮不了你。” “弟妹别难过啊。” 看她笑得一脸灿烂的样子,哪有半分劝人的模样,分明是在火上浇油。 江黎没上当,淡声道:“嫂嫂说的极是,我怎会同母亲生气呢。” 话落,她朝前走出,走了两步又顿住,转身道:“嫂嫂也有两年未回娘家了吧。” “也挺可怜的。” 当众戳中王素菊的心事,王素菊那脸色实在不好形容,铁青铁青的。 江黎道:“嫂嫂放心,我若是回江家遇到王家的人,定会转告他们,嫂嫂一切安好。” 王素菊:“……” 王素菊本想借助谢老夫人的嘴给江黎难堪,没成想反倒自己惹了一身腥,气得话都不会说了,冷哼一声,甩着衣袖离开。 金珠等人走远了后轻笑出声:“夫人,大夫人的脸都绿了。” 江黎唇角淡挑,心情却是极好的,总算熬过这三日了,明日便可以见到哥哥嫂嫂了。 心里甚至有些感激谢云舟,若不是他的话,她怕是回家无归期。 但高兴不过一夜,第二日她又笑不起来了,一大早谢七来报,谢云舟因公务不能陪她回江家了。 成亲后第一次回江家,且还是三年后,谢云舟都不陪同,可想而知邻里街坊看到后会说些什么。 想必都是她在谢家不得宠的传言。 银珠问道:“将军就不能先放下公务陪夫人去吗?” 谢七道:“不能。” 说来说去,还是不在意罢了,在谢云舟心里她从来都不是那个最重要的人。昨夜她还想,等从江家回来后,她势必要谢谢他,无论是做膳食还是做衣服,她都可以。 只要他喜欢。 江黎敛去眼底的失落,淡声道:“有劳谢护卫告知,将军那还望你多照顾。” 谢七抱拳作揖后,转身离去。 银珠还想说什么,被金珠眼神制止,金珠道:“夫人,时辰不早了,咱们收拾收拾回吧。” 江黎红着眼眶道:“好。” 江黎三年未归,穿戴上自是不能让其他人看出什么,她从柜子里找出裙衫、夹袄,选了身石榴红色的穿在了身上,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变得不一样了。 之前的金簪断了,这支是昨夜谢云舟命谢七送过来的,她端详着看了许久,随后递给金珠。 金珠接过,插进她鬓发间,赞叹道:“夫人你真好看。” - 江昭早早便开门等着,见马车来,高兴迎了上去,一声:“阿妹。” 江黎泪如雨下,哽咽道:“兄长。” 江昭看她安好,抬袖擦拭眼角的泪,随后引他们入门,走了一段路后停下,朝身后看了眼,“妹夫呢?” 江黎微顿,回道:“他有公务在身,今日无法一起前来。” “公务?是何公务?”江昭道,“未曾听闻宫里今日有紧急之事。” 公务只不过一个说词,其实是不想陪同她回家而已,江黎心知肚明,但不能明说。 她道:“应该是很要紧的事。” 随后转移话题:“嫂嫂呢?” “在正厅等你呢。”江昭难掩喜悦,眉开眼笑道,“你嫂嫂怀孕初期,胎像不稳,大夫说莫要走动。” “嫂嫂怀孕了?”江黎含笑问道。 “是,两个月。”江昭道,“阿黎,你要当姑姑了。” 江黎有感而发,“这下父亲母亲也可瞑目了。” 兄妹姑嫂见面甚是和谐,饭间准备的膳食也都是江黎爱吃的,她久违的体会到了家的温暖。 原本江黎想在家里住一日的,谁知傍晚便有马车来接了,谢云舟亲自来的,还带了礼品。 江昭脸色总算好了些,临行前江昭叮咛江黎,在谢府莫要委屈了自己,也莫要让旁人欺负了,他和江家是她的后盾,江家的大门永远为她敞开着。 许是他眼神太炙热,许是他话语太温软,许是这日的霞光格外美丽,江黎淡声道: “兄长,若是有一日我同他和离,你会赞同吗?” 江昭没料到她会如此讲,神色微顿,方要问出了何事,谢云舟走过来,淡笑道:“知你们兄妹情深,但时辰不早了,该回了。” 谢云舟伸手覆上江黎的手,江昭眼角余光中看到江黎手指轻颤了下。 江黎恋恋不舍的朝马车走去,上车前,再次转身回看了一眼,眼里尽是眷恋和不舍。 江昭突然开口道:“阿黎,你要好好的,且做你想做的事,兄长会一直站在你这边。” 江黎重重点了点头。 这席话除了他们兄妹二人外,无人听懂,只道是寻常的话别。 车上,谢云舟淡声道:“阿昭方才最后那句是何意?” “……”江黎大惊,方才只顾着同兄长讲话,倒忘了谢云舟的存在,他向来心思缜密,怕是察觉出了什么。 “兄长是怕我太辛苦。”她道。 “辛苦?”谢云舟看着她今日的打扮,灼灼生辉晃得人眼花缭乱。 江黎祈盼他能说出些体己的话,让她知晓,在谢府她还是有人疼有人爱的。 然,终归还是失望了。 “何来的辛苦。”谢云舟面无表情道,“那都是你身为谢家媳妇应该做的。” 江黎想问他,他当真看不到她日日的艰辛,看不到她的心伤吗? 还是说,看到了,只是不在意而已。 后来她压下了要问的心思,他就是不在意。 蓦地,有道声音冒出来,很轻,似风拂过。 她道:“云舟,分开吧。” 作者有话说: 女主会一步步崛起的。(今天只有一更。) 感谢在2023-04-04 19:19:45~2023-04-05 17:19: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eah_伊莎贝拉啦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一定要走 和离后他跪了 第12节 “吁——”勒马声响起,行驶中的马车突然停住。 江黎没坐稳,朝前扑去,眼见要磕到车窗上,她吓得闭上了眸。预期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她被谢云舟一把揽住了腰肢,一个旋转稳稳落在了他怀里。 红艳的霞光透过车帘斜射进来,拂到她比纸还白的脸上,江黎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吓得说不出一句完成的话。 白皙手指颤抖着抓住他臂膀,拂在他身前大口喘息,方才的一瞬间她甚至感觉到了死亡。 惊魂未定中,有灼热的气息拂上,从她头顶蔓延开,她隐隐一颤,听到谢云舟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勒马声盖住了她的声音,谢云舟并没有听清楚她说了什么。 江黎压下狂跳的心,从他怀里起身,坐到他对面的位置,吞咽下口水,启唇刚要再说一次,又被打断。 “主子,天子急召。”是谢七。 谢云舟睨向江黎,没有安抚和宽慰,只是淡淡说了句:“你先回府。” 言罢,他起身掀帘走下马车。 霞光拂到男子身上,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形,就连地上的影都比常人显得肃挺伟岸。 他脚踩在雪上,映出深邃的沟壑,几步后,顿住,回眸朝后方的马车看去,风吹起他身上的黑色祥云图案氅衣,衣摆飘荡,发出响声。 谢云舟问道:“谢七,你方才可听到夫人说了什么?” 勒马声响起的瞬间,他似乎看到她唇动了下,不太确定她是否说了话。 谢七摇头:“没听见。” 主子的脾气他一贯知晓,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他最有分寸,主子同夫人讲话,他怎敢去听。 谢云舟想,那八成是他看错了,不敢再耽搁,他走到前方白色骏马前,纵身一跃跳了上去。 不多时,马蹄声远去。 金珠隔着车帘问道:“夫人,你还好吧?” 江黎稳住心神,淡声道:“无事。” 银珠抬头看了眼天色,发现有些不好了,催促道:“小哥走吧。” 金珠在一旁叮嘱:“慢些。” 马车缓缓朝前驶去,江黎想起了谢云舟方才的话,鼓足勇气才说出“分开”,他竟然没听到。 也不知他是真没听到还是假装没听到。 后来她又想了想,如他那般性格高傲的人,若真是听到了,不可能不说什么,大抵是真没听到。 蓦地,手背上传来刺痛感,江黎皱眉低头去看,方才急着躲避,手背不经意间砸到了车上,落下了一道深深的红痕。 初时不觉得什么,现下疼意蔓延,手指都是痛得。 她轻嘶一声,把手护在了怀里,不禁想,方才谢云舟是否看到了呢,以他的眼力不可能看不到。 那唯一能解释通的便是他毫不关心。 也对,他几时关心过她。 心一寸寸变凉,江黎想到这里,越发加重了离开的心思。 - 回到谢府后,她去主院向谢老夫人请了安便直接回了东院,进门后,命金珠银珠关好门,疾步走到柜子前,开始翻找起来。 金珠问道:“夫人找什么?” 江黎道:“当年成亲时我带来的地契在哪?” 江家二老早有先见之明,在世时曾为江黎和姐姐一人购置了一处屋舍,原意是以备不时之需。 当年江黎原本是打算卖了房屋搭救江昭的,奈何那处房屋位置太偏无人看好,是以未曾卖出去,后来成亲那日,她便把地契房契一起带了过来。 把柜子里的衣服都翻了出来也未看到,江黎又去别处找。 金珠猛然想起,“夫人,奴婢知道在哪。” 她转身走到另一个柜子前,打开柜门,找出里面的雕花盒子,小心翼翼抱出来,“夫人,在这。” 江黎走过去,接过银珠递上的钥匙打开了锁,见地契房契都在,她长吁一口气,翻看完,又把东西放回原处,落锁,吩咐金珠看好了。 金珠点点头,把盒子抱回去,又用衣衫挡起来,妥当后,才关上柜门。 忙忙碌碌间,转眼到了用膳的时候,银珠想起了白日见到的人,随口问道:“夫人,那个何小姐是何意?” 白日江黎同江昭闲话家常时,大门被人敲开,是何府的小姐,少时经常同江黎玩在一起。 两姐妹见面后说起了体己话,何玉卿问道:“你这些年都不同我见面,是不是早忘了还有我这个姐妹?” “怎么会,”江黎面色微顿,“只是诸多不便罢了。” 何玉卿也不是真的要怪她,拉起她的手,“好了,我同你说笑呢。” 指尖碰触上,惹得江黎轻嘶出声,何玉卿垂眸去看,看到了她肿胀的手指,“这是?” 江黎抽出手,用袖子挡住,“无事。” 何玉卿这暴脾气几乎要恼了,“他们谢府到底怎么回事,娶你回去是做夫人还是做下人的,也太气人了。” 江黎不想让哥哥知晓,拦住何玉卿示意她小点声,只道:“是我自己不小心。” 何玉卿哪信,拉过她的手仔细端详着,轻叹一声:“原以为你得偿所愿终觅如意郎君,谁知竟是这般田地。” 两人说着说着还红了眼眶。 不能长久闲谈,江黎道:“你今日寻我莫不是有要紧事?” 何玉卿还真是有要紧事,“我日前看了绸缎庄,布料出了些问题,需要缝制,我找了燕京城最好的绣娘都不行,想到了你,知晓你今日回来,想看看你能否帮忙。” 说着,把一小截布料拿了出来。 江黎接过,认真看了看,点点头,“我可以做。” 何玉卿浅笑道:“就知晓你可以。” 离开前何玉卿道:“阿黎,你有一门好手艺,如若可以,我想你来帮我。” 女子经商,燕京城也有不少,但江黎知晓,她不能,单是婆母那关她便过不了。 “我——” “别急着拒绝,好好想想。” “夫人,夫人,”银珠见江黎一直未开口,轻唤了她两声。 江黎回过神,叮嘱道:“今日见何小姐的事不许泄露出去。” 金珠银珠齐齐点头,“是。” “尤其是不能让将军知晓。”江黎定定道。 话音未落,有脚步声传来,那人轻撩门帘走了进来,一身藏青色官袍裹挟着阵阵凉意。 烛灯映出他清隽的脸,明暗参半间神色越发显得肃冷。 谢云舟走近,沉声道:“何事是我不能知晓的,嗯?” 作者有话说: 从今天开始随榜更,字数会少,但不会断更。(这个女配挺,重要的。) 给老婆们笔芯 第11章 我要和离 江黎听到声音,心猛地一缩,手指跟着一抖,啪嗒一声,筷子掉到了地上。 她抬眸睨着徐徐而至的男人,眼睫轻颤几下,站起身,眼神闪烁道:“夫君怎地这个时辰来了?” 这几日谢云舟得了空闲都会同谢老夫人一起用膳,很少来东院,当然有一半的原因也是上次江黎赶人的缘故。 谢云舟是谁? 天子面前的红人,达官贵人们争相巴结的对象,哪个见了他不是毕恭毕敬的,这也就养成了他傲娇的性子。 江黎那夜赶人,着实让他难堪了些。 是以,他已多日不曾在东院用膳。 今夜他原本不欲前来,但想起她在马车上欲言又止的神情,心里莫名有些不畅,快进主院时又给折了回来。 哪成想会听到方才那番话。 谢云舟让谢七在外面守着,进门后,脱下氅衣递给金珠,眼神示意她和银珠离开,遂又在炭盆前烤了烤手,这才提袍走过来,弯腰坐下,问道:“你方才那话是何意?” “话?什么话?”江黎避开他的眸光,眼睑半垂道,“妾身不知夫君说的是何意?” 谢云舟性格使然并不喜欢这么猜来猜去,淡声道:“你方才叮嘱金珠不要让我知晓的事。” “莫不是这么快便忘了吧?” 江黎双手交错,纤细手指搅到一起,看上去像是被谢云舟迫人的气势吓到了,脸上的血色褪去,唇还有些抖。 即便火红烛灯映着,那张小脸依旧白的让人心疼。 莫名的,谢云舟神色有些些许的变化,眉梢淡挑,不再那么咄咄逼人,“不能讲?” “没有。”江黎解释道,“是外面风大,夫君听错了,妾身同金珠讲的是明日要做的事。” 谢云舟凝视着江黎,见她拘谨的模样,知晓怎么问也问不出来,遂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明日要做什么?” 江黎轻撩眼睑,声音淡淡:“母亲前几日送来的布匹还有些,妾身想给母亲做件夹袄,夫君那日讲,不许妾身再动针线,是以,妾身才同金珠说了那番话。” “当真说的是这些?” “不敢瞒夫君,是这些。” 江黎又道:“妾身手艺还可以,夫君要是有需要的也可告知妾身。” “你要给我做?”谢云舟黑眸里涌着簇簇灼光。 和离后他跪了 第13节 “是。”江黎道。 谢云舟无意中看到她腰间佩戴的香囊,轻抬下颌,淡声道:“衣服免了,就那个吧。” 江黎顺着他眸光看过去,“香囊?” 谢云舟问道:“不可以?” 江黎摇头:“可以,只是不知夫君喜欢何花样的,用完膳后夫君可细细告知妾身。” 说话间,江黎递上筷子,“给。” 谢云舟接过,看着眼前的两盘素菜,一盘肉菜,一盆豆花汤,眉梢蹙起,“你平日便吃这些?” 江黎轻声道:“是。” 谢云舟神色暗下来,“每月给的月银连顿像样的饭菜都吃不起?” 他声音冷,听上去像是在质疑。 江黎淡淡道:“妾身吃这些便可以。” 谢云舟不喜欢她这种委委屈屈的样子,无端让人不悦,“我问你,将军府的月银都不够你正儿八经吃顿饭的?你且回答是?还是不是?” 江黎被他清冷的声音吓住,肩膀下意识颤了下,眼睫垂下半弯弧,眼睑下方映出淡淡的影,遮住了眸底些许别样的情愫。 没忍住,她说了实情。 “是。”江黎道,“不够。” “放肆。”谢云舟怒而扔掉手里的筷子,随即一把攥住江黎的手腕,“我堂堂将军府何时少了你吃食。” 看吧,他不信她。 江黎又赌输了一次,她本以为他会细听她说一二,会给她讲明的机会,是她妄想了。 “夫君既然不信,又何必问妾身。”江黎抽了抽胳膊没抽出来,腕间太疼,不多时,额头上生出细密的汗。 “江黎,你嫁进谢家三年,谢家可曾亏待你半分。”谢云舟双眉拧到一起,“做人不可以这样没良心。” “……”江黎轻扯唇角,嗤笑一声,她没良心,她为了谢家,为了他谢云舟几乎半条命都没了,最后却落得她没良心。 悲伤冲撞上来,江黎回视着他,清澈的眸子里溢出雾气,像是拢着一层氤氲的纱,唇抖着,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真的被他伤透心了。 他对她别说是爱了,怜悯都不曾有分毫。 江黎这次没哭,她仰头看向上方,逼退眼底的泪水后,看着泛红的手腕,说道:“夫君是想把我的手拧断吗?” 谢云舟看着她纤细手腕上的红痕,慢慢松开了手,怒气过后,也冷静了几分,“将军府的月银向来不会少,你省着点花还是够的。” 那日他刚回府,母亲同他讲起了府里大小事宜,闲谈间提起江黎,说她性子沉闷,不善持家,每月月初发放的月银,不到月中她便会花完,家里物件也没见添一些,指不定买什么了。 谢云舟原本有些许不信,认为是母亲夸张了,眼下来看,似乎还真是。 同样的月银为何大嫂小妹安好,她便不可以,应该是用做他处了,他又想起她叮嘱金珠不许对他讲的话,心里疑惑顿生,她到底要做什么。 江黎慢慢放平唇角,连争辩都不想了,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反正她早晚会离开这里。 “夫君说的极是,妾身以后会注意的。” 谢云舟见她认错态度还算可以,神色放缓,唤了声:“谢七。” 谢七撩帘走进来,“主子。” 谢云舟道:“钱袋。” 谢七从腰间取出钱袋,“主子给。” 谢云舟接过,放到了桌子上,“离月末还有半月,你先花着这些。” 一袋银两,鼓鼓囊囊的,看着不少。 江黎进谢府后,第一次见这么多钱,不知其他人看到做何感想,江黎看到心情很不好。 他说话的语气像是在施舍,没有半点夫妻间的关切,他把她当成叫花子了吗。 江黎摇头道:“不用。” 谢云舟不喜欢被拒绝,冷声道:“为何?” 江黎道:“吃这些也挺好的,夫君若是吃不惯,可不必同妾身一起吃。” 她声音的话语激怒了谢云舟,谢云舟从未见过这样不识好歹的人,拿起钱袋扔还给谢七,侧眸对江黎说道:“随你的便。” 他饭都没动一口,站起身,走出了屋子,之后一连数日,谢云舟都未曾踏足东院。 偶尔两人会在路上巧遇,这时江黎总会停下步子,屈膝作揖,唤声:“夫君。” 谢云舟看都不会看她一眼,越过她径直朝前走去,俊儿在叫他一起放风筝,他笑着应了声。 他也不是一次都不理会,还是有一次理会了的。 那日,江黎因赶着缝制从何玉卿那拿来的布料,熬了几夜,眼睛都熬红了,恰巧谢云舟看到,停在了她面前,“你眼睛怎么了?” 江黎回道:“无碍。” 谢云舟冻着一张脸,冷声道:“身子不适便去找大夫看,别顶着一张吓人的脸出来,若是给外人看到,岂不会说谢府轻待了你。” 江黎赶着回去缝制,不想同他多讲什么,柔声回:“夫君说的是。” 言罢,他转身朝一处走,她朝另一处走。 远远的,她听到了谢馨兰的声音,“哥哥,你怎么每次看到嫂嫂都会不开心啊。” 风把谢云舟的声音吹过来,江黎听到他说:“确实是太无趣。” 无趣? 江黎听罢,眼睑垂下,掩去了眼底的悲伤,做了这么多,只是换来一句无趣。 她道,江黎,你真可怜。 - 何府同谢府还有几分渊源,七日后,何玉卿借着看望谢老夫人同江黎见了面,看着她缝制的布料,赞叹道:“好,真是太好了。” 命婢女收起,她同江黎去了里屋,“阿黎,你真不考虑同我一起?” 那日何玉卿说起时,江黎确实没有想同她一起经商的意愿,但经过这几日的细想,她改了主意,“好,我同你一起。” “真的?”何玉卿喜极,拉着她手道,“答应了可不许反悔。” “不反悔。”江黎说道,“只是我人在谢府轻易不好出府,力不从心,也许会帮不上忙。” “没关系,”何玉卿早想好了,会后她每隔七日便来谢府一次,趁看望谢老夫人的机会,去见江黎,“只要你允了便可,其他的事我会看着办的。” 江黎点点头:“嗯,我允。” 离开前,何玉卿问道:“你同我一起经商的事谢云舟知晓吗?” “不知。”江黎叮嘱,“这事你切莫不要让其他人知晓。” 何玉卿见她神色比上次还不好,担忧道:“你们之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江黎眸光看向前方,语气定定道:“阿卿我想好了,我要和离。” “和离?”这下轮到何玉卿吃惊了,她转身回看一眼,见婢女们都在门外,推着江黎朝里走了走,声音放低,“你想好了吗?” 江黎点头:“想好了。” “你可知和离意味着什么?” “知道。” “那你也要和离?” “是。” 何玉卿佩服江黎的勇气,但又不得不泼她冷水,“燕京城里还从未听过哪家府邸有和离的,以谢云舟如今的身份,他更是不会应允,你有把握说服他吗?” “……没有。”这点江黎也明了,若想让谢云舟同意和离,怕是要想个万全之策才行。 再有两月便是新春,这事不能急,需从长计议。 何玉卿轻拍她肩膀,“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江黎握住她的手,说道:“阿卿,谢谢你。” - 这日晚膳后,还发生了一件事。 许久未见的谢云舟突然来了东院,彼时江黎正在里间看布料,这些小样都是何玉卿给她的,要她好好看看成色,哪家的布料更好些。 江黎听到声音,急忙收起小样放进了柜子里,理好身上的衣衫步出里间。 金珠拿着烛灯走过来,轻抬下巴,悄声道:“夫人,是将军。” 门外映出一道挺拔的影,氅衣长袍,墨发束冠,若是之前,江黎怕是会迫不及待把门打开,但眼下不会了。 她示意金珠开口。 金珠问道:“谁?” 谢七回道:“是将军,金珠姑娘快开门。” “谢护卫,我家夫人睡了,不便开门。”金珠说的时候一直在看着门外,生怕谢云舟会一脚把门踹开。 外面静默片刻,随后传来低沉清冷的声音。 “江黎,开门,我知道你没睡。” 作者有话说: 和离进行中~ 今天一更哈。 给老婆们笔芯。 感谢在2023-04-06 17:43:58~2023-04-08 16:58: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唯夜晓曦 5瓶;cr、八宝粥、leah_伊莎贝拉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和离后他跪了 第14节 第12章 休了 风袭来,卷起廊上笼灯,笼灯左右摇摆,映出谢云舟那张阴戾的脸,像是覆着一层霜。 他似乎没料到江黎会把他拒之门外,他神色越发的不好。 他想起了若干年前的那场大雪,他去江家见江昭,所有人都在厅中品茶闲谈,唯有江黎举着伞守在门口。 见他来,急急迎了上来,把伞给了他,自己冒雪跑了回去。 后来听江昭说,她在门口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无论谁叫都不进去,就那样守着。 江昭原话是,还从来没见我妹妹对谁这样上心。 也不只那一次,后面她好像一直在等他,风里雨里雪里,他都能看到她纤细的身影。 那时的她,无论等上多久,见到他都会笑脸相迎,轻柔唤他一声:“云舟哥。” 哪像现在,动不动便耍小性子,不是赶人便是冷脸,看来,人真的不能太过纵容,会让她失了本心,认不清自己的地位。 这个家,说到底还是他说了算的。 又一阵猛风刮过来,廊灯不堪重负摇摆几下后,掉落下来,砸出重重声响,金珠脖子缩了下,问道:“夫人开门吗?” 江黎垂在身侧的手指慢慢攥紧成拳,指尖陷进了掌心里,想起这三年在谢府遭遇的一切,想起谢云舟对她的冷漠,心里仅有的暖意也消失殆尽。 她道:“不开。” 言罢,转身回了里间。 金珠看着她走进去,侧躺在小榻上,吞咽下口水,开口道:“将军,夫人真睡了,要不您先回,得空了再来。” 金珠吓得脸都白了。 须臾,外面传来重重的脚步声,然后是远处大门关闭的声音,金珠透过门缝隙朝外看了一眼,见谢云舟已经走了,长吁一口气。 “夫人,将军走了。” 江黎缓缓从榻上坐起,示意金珠把布料拿出来。 金珠递上,抿了抿唇,“夫人,您这样把将军拒之门外会不会,不太好?” 江黎顿住,头低着,眸光始终落在布料上,指尖轻轻拂过,淡声道:“有什么不好?” “别家夫人都是把夫君往屋里哄,夫人却把将军往外赶。”金珠咽了咽口水,“夫人不怕将军日后再也不来吗?” 江黎嗤笑道:“他来或不来又有和区别?” 这话说的无奈,但却是事实。 谢云舟每次来都是冷着脸,言词间都是奚落,说她不敬婆母,不尊长嫂,不护幼妹。 说她不会持家,同府里下人关系也一般。 说大嫂便不会,府里下人都很喜欢大嫂,让她日后还是要多向大嫂请教。 这样一个个处处不把妻子放在心上的夫君,她盼着他来,有何用。 金珠知晓江黎的难处,眼圈跟着变红,屈膝跪在地上,“夫人,都是奴婢不好,奴婢不该惹您伤心。” “同你无关。”江黎放下布料扶起金珠,叮嘱道,“今夜惹怒了他,日后必定越发不好过,你同银珠切记要谨慎,在外,不可多说话。” 金珠点头:“是,奴婢记下了。” 金珠暂时未有把离开的打算告知金珠和银珠,怕她们会一不小心暴露什么。 离开不是随口说说便可以的,她要想个万全之策,万万不能牵连江家。 - 谢云舟一去不复返,江黎并未多放心上,她这几日得了空闲白日绣些帕子,夜里便翻看何玉卿送来的布料,等何玉卿再来谢府时她把做好标记的布料连同绣好的帕子一同交给她,让她放在店里卖卖看。 江黎想过,日后她若离开谢府,江家是万万不能回的,她手里余钱不多,三餐都无法保证。 她得先存钱。 何玉卿看着帕子上的鸳鸯戏水图,淡笑说道:“整个燕京城怕是再也找不出比你绣工好的绣娘了。” 江黎浅笑道:“阿卿谬赞了。” 两姐妹说了没几句话,何玉卿便被谢老夫人派来的周嬷嬷请去了,至于江黎,周嬷嬷冷声道:“二夫人别闲着了,厨房里还有诸多事等着二夫人去做呢。” 这是谢老夫人下的令,让江黎不要总闷在屋子里,适时出来走动走动,对身子好。 江黎去了厨房,看着满满几盆未洗的碗筷蹙起眉,静默少许后,她撸起袖子,手扎进了水盆里。 冰冷刺骨的凉意瞬间袭来,江黎才养了好些的手指再度裂开缝隙,那抹凉像是钻进了她身体里,冻得她牙齿打颤。 若只是冰凉还好,最主要的是疼,刺骨的冷加上钻心般的疼,她脸上的血色倏然褪去,唇色也跟着变白。 羸弱不堪,似是风中一株飘摇的小草,谁见了都想踩上一踩。 王素菊得知她来厨房洗碗,嗑着瓜子来看笑话,瓜子皮吐了一地,还有些掉到了江黎刚刚洗好的碗内。 “我说弟妹你就是这点不好,嘴不甜,也不会哄人,云舟可是大将军了,谁见了不得哄着捧着,听说你前几日还把他关在门外了。” “堂堂大燕朝的将军,半夜被妻子拒之门外,云舟的脸还要不要,母亲的脸还要不要。” “你呀,人长得一般也就算了,脑袋还不灵光,也不怪母亲罚你。” “我看啊,罚的轻,应该更重些才好。” “这样你便会明白,男人是女人的天,天都哄不好,要女人有何用。” “你虽说是江家的小姐,但是你那个娘家如今落寞成什么样你也是知晓的,你哥虽在翰林院,但我听说只是个闲差,俸禄都没多少,你还是听话些,少给他们找点事才好。” “哦,别忘了,你江家呀,现在可是依附着谢家,没了谢家,你江家算什么。” 王素菊说渴了,转身折返前,走到江黎面前,“怎么?觉得我说的不对?你啊,还有一点不好,骨头太硬。” 言罢,她踢了一脚水盆,盆里的水溅了江黎一身,冷风一吹,冻得人越发颤抖。 江黎抬眸看她,压低声音道:“大嫂,你这副样子若是给云舟知晓,你猜他会怎么做?” “吓我啊?”王素菊得意道,“云舟人在宫里怎么可能看到。” 江黎偏头对着前方唤了声:“夫君。” 云舟? 王素菊脸色顿时发生了变化,惊慌失措中转身回看,太急,没注意脚下,踩在了刚刚结好的薄冰上。 脚下一滑,朝后倒去,不偏不倚砸在了水盆上,连同碗和盆一起砸了稀碎。 尖叫声出来。 “啊——疼死我了。” - 今夜的晚膳荤菜、豆花汤都没了,只有一盘素菜,炒花生米,还有三个冷掉的馒头。 金珠看着都难以下咽,一脸愁容道:“夫人。” 银珠看着冷掉的馒头皱眉道:“她们真是太过分了,不给吃食也就算了,为何不许咱们自己动手做。” 晚膳前下人送来吃食,并道:“老夫人交代,从今日起小厨房都不许开火,若是被发现轻则祠堂罚跪,重则赶出府。” 天寒地冻的,这时被赶出去,岂不是会没命。 金珠银珠只得听令:“是。” 江黎双手在冰冷的水里泡了太久,伤口冻裂,现在只剩疼,也没心思吃东西,“罢了,我不饿,都收了吧。” 银珠收拾,金珠扶着江黎去了里间,把烛灯挑亮,罩上灯罩,又把手炉拿过来,刚要说什么,门被人从外一脚踹开。 冷风倏然灌进来,吹得门帘乱舞,烛灯差点灭掉。 金珠手一抖,碰掉了桌子上的针线,颤颤巍巍唤了声:“将将军。” 盛怒中的男人神色很不好,眸色暗沉,似是翻滚着什么,冷声呵斥道:“退下。” 金珠银珠刚要再说什么,被谢七带离。 门关上,谢云舟一把夺过江黎手中的暖炉,怒斥道:“你倒是好雅兴,你可知大嫂因你摔伤了腰,现在动弹不得。” 曾经的江黎最舍不得谢云舟发火,不是因为怕,是不忍他生怒气,都说气大伤身,她希望他好好的,无病无灾,一生安虞。 可她如此真心,却从未得他真心以待。 她做的那些,在他看来都是理所当然的,是她该做的,她做好了,不会得到他任何的称赞,做不好,反而会被他训斥。 就像今日之事,他问都不问她,便来呵斥她,一口认定是她的错。 “大嫂受伤我也很难过,”江黎站起,仰头看他,“但,大嫂不是因我受伤的。” “不是你?”谢云舟想起来之前,母亲哭红了眼睛再三规劝,江黎应该不是诚心的,她或许是怪我让她去厨房帮忙。 其实我本欲让你大嫂去的,只是你大嫂近日身子总是不适,这才让江黎去的。 江黎也是,不想去大可告知我,母亲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 儿呀,母亲只想你夫妻和睦,你切莫生她的气。 这三年来,因你征战在外,江黎对我…已是诸多怨言,母亲怕…… 谢老夫人欲言又止,边讲边擦拭眼角。 谢云舟想起这幕,眼眸缓缓闭上,再睁开时,一片清冷,“江黎,你太让我失望了。” 失望? 她对他又何止不是。 “将军要如何?”她现在连解释都不想解释了,他既已认定是她做的,她解释又有何用。 他会听吗? 谢云舟道:“去认错。” “我若不去呢。”她没做过为何要认错。 和离后他跪了 第15节 “不去?”谢云舟冷若冰霜道,“那便去外面跪着。” “认错还是跪着你自己选?”他道。 外面天色已然全黑,除了廊下笼灯映着光,庭院其他地方都是黑的,院中有未化的冰。 “我若什么都不选呢?”江黎问道。 “你——”谢云舟眼眸微眯,缓缓低头,“你再说一遍?” “我若都不选呢?”江黎问道,“你要将我如何?” 江黎想好了,她若是借此机会离开谢府也是可以的。 谢云舟冷声道:“休——妻。” “……”江黎顿住。 江黎万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无情的话,休妻,与女子来说,那便是天塌,如家族来说,那便是耻辱。 她在谢家多年,恪守本分,最后却落得被休,江黎不甘心。 她想起了父亲,想起了母亲,想起了兄长,还有未出世的侄儿,她不能让他们蒙羞。 她是想离开谢家,但不能被休离开。 沉默许久,她道:“好,我去跪。” 今夜天公不作美,谁知下起了雪,大雪纷飞,染白了整个庭院。 江黎跪在院中,落了一身的雪,手指、膝盖被冻得生疼,她双眉一直皱着从未松开。 须臾,雪被风吹散,落进了她衣襟里,雪化落下一片水渍,风吹过,成了冰。 冻彻心扉般的凉再次袭来。 金珠银珠跪在地上一直求着,“将军,不是夫人的错,是大夫人自己摔的,我家夫人没有推她。” “是啊,请将军明察,我家夫人什么都没做。” “金珠银珠,”江黎背对她们道,“别说了。” 谢七道:“主子,要不要再查查?” 谢云舟沉声问道:“你也认为母亲会诓骗与我?” “这?”谢七不知该如何作答,“老夫人……应该不会。” “那你觉得大嫂会?” “……”谢七更是无言。 江黎听着他们对话,唇角轻扯,自嘲笑笑,是啊,都不会,只有她会。 又一阵强风吹来,谢云舟见江黎身子晃了晃,不知为何心蓦地颤了下,他缓步走至江黎面前,居高临下端详着她,问道:“你可知错?” 江黎连看都不愿看他,目光直视前方,黑暗里,她嘴角轻勾,一字一顿道: “我错了。” “错在,识人不清。”有眼无珠。 作者有话说: 老婆们别气,会有狗儿子跪的那天。 来点营养液,助力阿黎离开狗儿子。 第13章 他不配 王素菊得知江黎被罚跪别提多开心了,早饭多喝了一碗莲子羹,后又从婢女冬梅那里得知才罚跪了半盏茶的功夫,气得把手里的茶盏扔到了地上。 那几日时不时听到她的哀嚎声,说太疼了,不想活了。 谢老夫人对王素菊也是真的疼爱,派周嬷嬷送去了最好的疗伤药,说是从别处求来的,治疗腰伤最是管用。 药到了,人也到了,谢老夫人隔三差五去看一眼,言语间甚是关怀。 “你好好养着吧,想吃什么叫小厨房去做。” 王素菊帕巾掩面抽抽噎噎道:“母亲你说我不会残了吧?大爷外出办差也不在燕京城,我连说掏心窝子话的人都没有。” 大爷说的是谢家长子,谢云权。 谢老夫人道:“你且放宽心好好养着,等权儿回来让他同你回趟王家。” “真的?”王素菊放下手,帕巾下的白皙脸颊连个泪花也看不到,方才明显是假哭。 但她顾不得那么多了,听到可以回娘家,心底雀跃不已,“母亲说的可当真?” “我何时诓过你。”谢老夫人道。 王素菊笑得很是灿烂,嘴里说着甜言蜜语,“还是母亲对儿媳最好,要是这个家没有母亲,儿媳怕是也待不下去了。” 谢老夫人被她哄得心花怒放,当即发话:“你回娘家要带的东西我会命周嬷嬷备好,你啊,其他都不好想,赶快把自己的身子养好才是正事。” 王素菊道:“儿媳知晓了。” 等谢老夫人走了后,王素菊掀开被子,从床榻上坐起,一动不动躺了半晌,可累死她了。 接过冬梅递上的茶水,她仰头喝了一口,边吃蜜饯边道:“将军呢?” 冬梅回道:“将军去了宫里。” 王素菊道,“晚膳前你去门口守着,见到将军给我使劲哭,那个小蹄子连半个时辰都没跪到,我不能这么算了。” 冬梅:“是。” - 谢云舟近几日都很忙,邻国月国送来投降书,不日使者便会赶到燕京城,天子属意命他去迎。 这几日他都在忙活这件事。 稍有空闲还要往军营跑,操练之事不能耽搁,兵强国才能强,这是他多年征战得出的结果。 若想国泰民安,唯有军队强大。 是以,无论多忙,他每日都会去军营走上一遭。 这日刚从军营走出,本欲回府,又被天子派来的人拦住,“谢将军,天子急召。” 谢云舟双腿夹紧马腹扬长而去,飞驰间带起片片积雪,像极了掉落的白梅。 一呆便是几个时辰,更鼓敲了两声,他方才走出宫门,眼睛红红的,清隽的脸上尤显疲惫。 谢七驱车迎上前,待谢云舟上去后,马车才悠悠折返。 宵禁后的燕京城没了白日的繁华格外冷清,谢云舟斜倚软榻问道:“这几日府里可安好?” 政务繁忙,他这几日都歇在军营里。 “老夫人安好,这几日还找了戏班子来听戏。” “大夫人一直在房里养着,看病的大夫找的都是燕京城里最好的,这会儿也能下地活动活动了。” “馨兰小姐在学堂…还算用功。” 谢七说完顿住。 谢云舟掐了掐眉心,问道:“其他人呢?” 谢七道:“其他人也都安好。” 言罢再次静了音。 谢云舟深吸一口气,缓缓坐起,轻撩衣袍,淡声道:“夫人呢?最近在做什么?” 无人注意时谢七唇角轻勾了下,说道:“主子命夫人不许出东院,近几日夫人都在东院并未踏出一步。” “那她平日都做些什么?”谢云舟问道。 “养花、刺绣。”谢七想了想,“哦,夫人近几日都在绣香囊。” 香囊? 谢云舟想起那夜她说要为他做衣袍,他言明,衣袍算了,香囊即可。 想到这里,他心情莫名变好,脸上的疲惫瞬间消失,黑眸里像是涌进了光,唇角轻勾,浅浅笑了下。 谢七突然撩帘,正好撞见谢云舟在笑,他顿了下,缩回脖子,问道:“主子是想夫人了吧?” 想她? 谢云舟脸上笑意褪去,眼睑半垂,敛去眸底莫名异样,拂袖轻甩,沉声道:“不想。” 倏然,他想起了那夜。 他问她:“可知错?” 她冷着一双眸子回:“我错了,错在识人不清。” 你看,即便是跪着,她依然不认错,这样的她,又有何处值得他想的。 马车进府后,谢云舟径直朝自己居住的正祥堂而去,行至半路又转了方向,直奔东院。 走到东院门口时他又停住,站立片刻后,轻甩衣袖离开。 罢了,还是再冷她几日的好,这样她日后才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他这是为她好。 - 次日,早膳后,江黎坐在榻上看书,银珠走来,欲言又止。 江黎道:“何事?” “听冬梅讲,将军这几日给大夫人那送了很多好东西,有药材,有布匹,好像还有首饰。”银珠抿抿唇,皱眉抱怨道,“将军还从未给夫人送过什么呢。” “将军对夫人真狠心。” 和离后他跪了 第16节 银珠不像金珠,心里有什么憋不住,在她眼里夫人就是极好的,以前在江家是极好的,嫁到谢家后更是如此。 为何将军就是看不见呢? 江黎还以为是何事,原来是这些,她淡声道:“无妨,他的东西他想送谁便送谁。” 银珠蹙眉道:“可将军是夫人的夫君啊,夫君不是最应该爱护自己夫人的吗,为何咱们将军不是呢?” 为何不是? 江黎想说,因为他根本不喜欢我。 想到这,心像是被针扎了下,她压下难过,淡声道:“以后他的事不用告知我。” “夫人打算以后再也不理将军了吗?”银珠问道。 江黎神色一顿,声音竟比方才还冷,“嗯,不理了,他好坏同我无关。” 言罢,外间传来金珠的轻呼声:“将军。” 不知谢云舟几时来的,也不知他听到了多少,银珠脸色变白,也颤抖着唤了声:“将军。” 江黎还好,看着来人,慢慢从榻上站起身,屈膝作揖道:“夫君。” 谢云舟不喜欢说话时有人在身旁伺候,一个眼神便让金珠银珠退了出去。 他走近,垂眸打量着江黎,想确定方才那些话到底是真心还是为了气他才讲的。 凝视片刻,他心道,应该是为了气他才那样讲的。女儿家的小把戏,他见过很多次了。 说到底还是想引起他的注意。 算了,不予她计较了。 谢云舟想通后,撩袍坐下,顺手接过江黎递上的茶盏,低头轻抿一口。 江黎端坐在另一处,见他未开口,她也未开,屋内除了浅浅的呼吸声,便再也没了别的声音。 谢云舟一杯茶都见了底也没见她拿出香囊,放下茶盏道:“我的东西呢?” 江黎不明所以,问道:“将军有东西落妾身这了?” 谢云舟点头道:“有。” 江黎道:“何物?” 谢云舟扬眉道:“香囊。” 江黎这才明了,眼尾轻勾,淡淡道:“妾身近日身子不适,香囊还未曾做出。” “你尚未做出?”谢云舟眉宇间淌着疑惑,“当真未做出?” 江黎定定回道:“是,未做。” 见她回答的如此理直气壮,谢云舟即便疑惑也不好再问什么,淡然起身,“等做好后,给我送过去。” 江黎轻声应着好。 一切变故便在下一瞬。 谢云舟方行至几步,眼角余光忽然瞟到矮榻上布料,步子停住,“那是何物?” 说着他抬脚走过去。 江黎想去遮挡已然来不及,鸳鸯戏水图案的香囊被他攥在了掌中,除了鸳鸯戏水图案,还有其他图案,每一个都精致好看。 细数下,足足十个。 谢云舟蹙眉:“不说未做吗?那这是什么?” 江黎伸手夺过来,“这是妾身给自己做的。” “那些呢?”谢云舟指着其他香囊问道。 “那是给兄长的,还有嫂嫂的,金珠银珠也有……”江黎淡声解释着。 谢云舟细细听她念叨了十来个人的名字,就是没听到他自己的,脸色越发的不好。 江黎像是未见,依旧淡声说着,最后道:“夫君还有事吗?无事的话妾身要去忙了。” 她勾唇道:“厨房里还有好多碗等着妾身去洗呢。” 今日一早周嬷嬷便又来唤她了,金珠银珠欲帮忙,还被周嬷嬷训斥了一顿,冷声警告:“你们若想你们的主子好,最好乖乖听话,不然——” 周嬷嬷同谢老夫人呆的久了,说话语气也十分像她,眼神也像,犀利吓人,“有你们好果子吃。” 金珠银珠倒是不怕自己有什么,只是担心会牵连江黎,最后在地上跪了好久,直到周嬷嬷离开,她们才站起。 江黎宽慰道:“别担心,我无碍。” 怎么可能无碍? 手上、腿上都是伤,还没长好呢。 谢云舟以为她是故意气他,神色冷峻道:“厨房里有杂役哪里用的着你做这些。你莫要为了气我搬弄是非。” 说话间,他宽大的云袖带倒了桌沿的茶盏,茶盏掉落,应声摔碎。 金珠银珠不明所以,急匆匆进来,谢云舟冷声呵斥:“谁准你们进来的,出去。” 两人看向江黎,江黎轻点头示意她们出去。 房门在度关上,谢云舟道:“夫人既然这样喜欢做事,不如把这碎裂的茶盏先收拾了。” 江黎知晓他是给她难堪,这次没像那夜一般拒绝,提裙屈膝蹲在地上,一片片捡起。 不经意的,手指被划伤,有血流出来。 她轻蹙眉看了眼,手里动作依然没停,继续捡着,每片碎裂的茶盏上都染了她鲜红的血,看着便触目惊心。 谢云舟见状一把拉起她,“这次算什么?苦肉计?” 他睨着江黎泛白的脸,徐徐道:“本将军最不吃这一套。” 江黎唇角轻扬,水漾的眸子里波光潋滟,“夫君说是便是吧。” 谢云舟冷白手指倏然攥紧,险些捏断了她的手腕,随后用力一甩,沉声道:“今日起继续闭门思过,东院任何人不许外出!” “谢七,给我派人守着,谁都不许进出。” 谢七道:“是。” 金珠银珠推门进来,一个收拾地上的茶盏碎片,一个给她包扎,“夫人您这是何苦啊?” 江黎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笑容,她忍着疼道:“不这样,周嬷嬷还会来的。” 金珠银珠顿时明了,金珠道:“这样也行,至少夫人不用再去厨房洗碗了。” 须臾间,又听到悠远低沉的声音传来,“谢七,东院膳食你亲自去送,不许假他人之手。” 谢七扬高声音说道:“是。” 金珠隔着门听到,一喜,“夫人,这次老夫人总不能再派人送些冷粥冷馒头了吧。” 作者有话说: 女鹅受的苦,总会在狗儿子身上找补回来的,别急,等时机到了女鹅就能离开了。 继续求营养液(星星眼) 感谢在2023-04-09 11:16:31~2023-04-10 15:35: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粒子 10瓶;囡宝儿 3瓶;八宝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早晚都要和离的 江黎被关了七日,七日后何玉卿来到东院,听闻了事情的始末,边喝茶水边道:“依我看,谢云舟倒不是全然无情,兴许,他心里也是有你的。” 江黎可不敢做如是想,伤心太多次,她对那人早已没了期待,“不会。” 何玉卿道:“真的不再考虑看看了,也许会有转机呢?” “累了,不要了。”江黎语气淡淡,“和离是早晚的事。” 人家的家务事,何玉卿也不好过多插手,只道:“有事需我帮忙,一定要讲,我定会全力相助。” 江黎含笑轻点头,“好。” 何玉卿把上次卖帕子的钱交给江黎,“你那帕子绣工极好,已经有回头客了,等哪天你有空时再绣些。” 说着,她看向香囊,“香囊也不错,定能卖个好价钱。” 江黎走到榻前,拿起上面的册子,“这是我闲暇时绘制的花样,你拿回去先看看,可行的话,可以找绣娘绣些,我一人之力总是不够的。” 何玉卿接过,随手翻了翻,眼底漾着光,“还是阿黎厉害,花鸟鱼儿栩栩如生。” 她把册子收好,临走前又叮嘱道:“有事一定要告知我。” 江黎道:“放心,不会有事的。” 这话说完没多久,事情便来了。 - 谢老夫人带着一众人亲自找上东院,对着守门的侍卫一通呵斥,“这里哪处不是谢府的,为何我进不得,我偏要进。” “老夫人,这是将军的命令。”侍卫拦着。 “将军?你们将军最听我的话了。”谢老夫人瞪眼,“让开。” 侍卫不敢再多说什么,侧身让行。 彼时谢云舟在青光殿同天子商议朝中要事,得到消息时,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了。 他策马回府,直奔东院而去,远远的便看到庭院里跪着一人,一身单薄的白色衣裙,发丝随风飘荡。 许是跪得久了,脸上不见一丝血色,身子摇摇欲坠,好像随时会倒下。 谢老夫人斥责声悠然传来:“江黎,你还不承认是不是?难道你是想让我用家法?” 和离后他跪了 第17节 江黎仰头迎向谢老夫人的视线,话语坚定道:“儿媳说了,不是我做的。” “不是你,那会是谁。”谢老夫人道,“这床棉被是你亲手缝制的,上面的针同你用的针也是一样的,你居心叵测竟然把针埋进被子里,你说,你到底意欲何为!” 谢老夫人见她不言语,怒火更甚,高呵道:“我只当你难于管教,没想到你心如何狠毒,把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怎么,莫不是你以为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谢家便是你的了,呸!你少做白日梦了。” “无论我在于不在,谢家也轮不到你做主。” “你不敬长嫂在先,毒害婆母在后。” “来人,给我掌嘴!” 周嬷嬷撸起袖子走上前,抬起胳膊欲打人,低沉的声音赫然传来:“住手。” 话音未落,有人已经走了过来,那人身形颀长,周身透着凉意,身上的红色官袍随风舞动。 谢老夫人看着来人,惊讶道:“舟儿,你不是在宫里办差吗?怎地现在回来了?” “我回来取些东西。”谢云舟走到谢老夫人面前,唇角淡挑,“母亲发生了何事?” 谢老夫人未开口,周嬷嬷作揖后,把事情一五一十讲了遍。 说天冷,老夫人受不住寒,拿出了前几日二夫人新做的棉被,打算今晚睡觉盖一盖,谁知打开棉被后发现上面有数枚短针,都在暗处,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到。 说着,周嬷嬷把包好的短针拿了出来,“将军请看。” 谢云舟拿起短针看了看,是平日做女红用的那些细针,他曾在江黎房间见过。 他道:“母亲真相如何还不知,不如交给儿子去查,定会给母亲一个满意的答复。” 谢老夫人睨着谢云舟,“好,你去查,若真是你媳妇做的,让江家把人接回去,这样心如毒蝎的女人,咱谢府不要。” 谢云舟未接话,他走上前,搀扶起谢老夫人,“我送母亲回去。” 边走边提醒,“母亲慢走,注意脚下。” 母子两个相携离开,谢云舟自始至终未看江黎一眼,远远的,江黎还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谢老夫人道:“你这个媳妇当真是不行,当年若不是顾念江家对咱们的那点恩情,我怎么可能会同意江黎进门。” “如今你是大将军,得天子器重,她江家有什么。” “这事若不是江黎做的便作罢,若真是她做的,谢府留她不得。” “……” 谢老夫人声音大些,即便刮着风也能听到,谢云舟声音轻,又有风声不断袭来,听不太真切。 可饶是这样,江黎还是听到他淡淡应了声:“母亲说的极是。” 江黎垂在身侧的手指微缩,指尖已经被冻麻了,蜷缩一下都很费劲,她试图动了动,还是不行。 金珠银珠从地上站起,急匆匆走过来,搀扶起她,“ 夫人,还能走吗?” 江黎唇微动,发出的声音很轻,“可以。” 实际走起来要更难些,膝盖痛得像是有锤子在敲,每走一步便痛一下,从庭院到屋里,江黎足足走了一百步。 堪堪痛了一百下。 她躺在床榻上后,像是扒了成皮,虚弱得不行。 金珠银珠伺候她喝完水,没敢再打扰,给她盖上被子,走出了里间。 江黎这一觉睡了很久,她又做了很长的梦,梦里她追逐着少年的身影,柔声呼唤着他的名字。 “云舟哥,云舟哥。” 少年顿住,神情淡漠,“莫再跟着。” 她以为少年是害羞,遂,放缓了步子,待他不能发觉时,又再次跟了上去。 似乎,永远都是她在追着他的影子前行。 梦境再变,他厉声斥责要她守好谢家儿媳的本分。 江黎从梦中惊醒,手搭在额前,细细回想了下梦中场景,是她太傻了,错把他的冷漠当成羞赧。 他那样的人,若是真的喜欢,又怎会事事无动于衷。 现下的不在意,也只是因为不爱罢了。 金珠端着熬好的汤药进来,见江黎醒了,把汤药端给她,“夫人要喝完,这样才不会生病。” 江黎要离开谢府,也不允许自己生病,她接过汤碗,仰头一饮而尽,太苦,舌尖都染了苦味,好久才缓和下来。 她看了眼天色,问道:“何时了?” 金珠道:“晌午了。” 话音未落,银珠走了进来,兴冲冲说道:“夫人,被子藏针的事查出真相了。” 江黎道:“何人所为?” “大夫人身边的婢女冬梅。”银珠道,“不过冬梅一口咬定是她自己所为,同大夫人没有任何关系,老夫人见状也只是命人责打了冬梅,并未对大夫人做什么。” 银珠抱怨:“老夫人不问青红皂白罚了夫人,可轮到大夫人了,便是轻飘飘一句以后好生看管手里的人,便没了,真是厚此薄彼。” 江黎唇角淡扯,厚此薄彼的又何止谢老夫人,谢云舟不也是吗。 提到谢云舟,少倾人还真来了。 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后面跟着三个婢女,每人手里拎着一个食盒,谢云舟示意她们把里面的东西取出。 江黎抬眸去看,都是些吃食,品种样式是她没见过的,一时叫不上名字。 谢七上前搭话:“夫人,这是天子赏给将军的,将军都给夫人送来了。” 谢七本意是想缓和谢云舟同江黎的关系,言罢,给金珠银珠使了个眼色,一行人悉数退了出去。 金珠作势要关门,被江黎拦住,“门不用关。” “是。”金珠轻点头走远。 方才人多,谢云舟一直没看江黎,此时屋内没了其他人,他眸光落在她脸上,见她脸色苍白,气色还是不好,沉声道:“你屋里的人都是怎么做事的,连主子都照顾不好。” 言语间颇具微词,似乎把江黎的不好,都归在了下人身上。 江黎听罢心情顿时不好起来,声音虽轻但透着冷意,“妾身这样同下人无关。” 她淡挑眉:“方才的事夫君不是看到了吗。” 言下之意,她的不好都是谢老夫人所为,同金珠银珠不相干。 谢云舟神色微顿,随后道:“母亲也是无心之过。” 解释的不痛不痒,说了等同于没说。 江黎道:“所以呢?” 谢云舟不喜欢她这副咄咄逼人的语气,声音也冷了些,“那件事也不能全怪母亲。” “那要怪谁?”江黎走近,仰头看着谢云舟,“难不成要怪妾身?” 江黎从未多求什么,只希望谢云舟能公允,不要偏颇任何一方便可。 然,他每每都会叫她失望。 “我并未说怪你。”谢云舟垂眸睨着她,黑眸无波无澜看不出一丝心疼。 江黎盯着他多看了两眼,随后心死,他何时心疼过她,“夫君出口便是责怪我屋里的人,难道不是在责怪妾身吗。” “江黎,你别不讲理。”话没说两句,谢云舟便给江黎定了罪。 上次是搬弄是非,这次是不讲理,江黎还从来不知,原来在他心里她便是这样的。 她凝视着他,问道:“夫君说我不讲理,那大嫂呢?听闻这件事是大嫂屋里的婢女所为,不知夫君打算如何处置大嫂?” “大嫂那自有大哥去管,何须我出手。”这是谢夫人对谢云舟说的,原话是,你大嫂是你大哥的人,即便要做什么也应是你大哥,你这个做弟弟的,说到底总归不合适,还是等你哥哥回来自己处理吧。 江黎嗤笑,“夫君的意思,今日这跪,活该我受了?” “冬梅也挨了打。”谢云舟说完,指着桌子上的美食又道,“知晓你心里委屈,是以天子赏赐的吃食,我只送来了你这里。” 他声音不重,比平日轻很多,可细听下来,不难听出他话语里的意思。 这已经是对你的厚待了,你还想怎么样? 不就是跪了吗?我这不是已经拿吃食来哄了吗。 你若是再揪着不放,可就是你不对了。 见江黎未言,他继续道:“都是一家人,当和睦相处才好。” 若说前面的话江黎还能忍受,最后一句当真是在她心上戳刀子了。 “好一个一家人。” 她们几时拿她当过一家人。 作者有话说: 碎碎念一下。 知道老婆们很气,男主无趣冷漠没有人情味,对女主各种不好,但是呢,事情的发展是站在女主视角写的,以女主的角度去看他。 女主心里各种委屈,女主要和离,女主已经看不到他任何的优点了。 实则,人怎么可能没有优点,只是角度不同看待不同。 所以,正文完结后,我会以男主视角写几篇番外,相信我,男主不是无可救药的,事出必有因。 另外想骂就骂,只要不骂作者就行(给老婆们捶腿) 感谢在2023-04-10 15:35:17~2023-04-11 11:45: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咪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囡宝儿 6瓶;cr、早就不酥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和离后他跪了 第18节 你跑不掉的 两日后,江黎挨罚的事到底还是传进了江昭的耳中,江昭听后气急,早朝后把谢云舟拦在了殿外。 谢云舟睨着他,淡声道:“阿昭有事?” 江昭脸色如此时的天色般阴沉,冷冷道:“有事。” 此处不是讲话的好地方,谢云舟朝前指了指,两人走到无人之处,谢云舟问道:“何事?” 江昭不提江黎还好,提起江黎眼圈先红了,“阿黎在你府里可安好?” “安好。”谢云舟想都没想定定说道。 “安好?”江昭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眉梢皱起,冷哼道,“若真安好,她为何会被罚跪!” “你怎知?”谢云舟下意识的不是解释,而是追问,他谢府的事,江昭怎么会知道的? 难道是江黎自己讲的? 江昭知道这事纯属巧合,前日江黎被罚时,正好有人去谢府送菜,也是赶巧,送菜的那人也供给着江府的蔬菜。 那人是个话痨,走到哪说的哪,对着江府的管事提起了在谢府看到的那幕,待江昭回府后,管事把那人的话复述给江昭听。 江昭气得晚饭都没吃,夜里辗转反侧许久才睡着,他鲜少做梦,那夜梦到了父亲母亲,二老对他是诸多指责,问他为何没有照顾好妹妹,让妹妹受如此大辱。 他还梦到母亲一直在哭,声泪俱下的诉说着担忧,他惊醒后亵衣都湿了。 暗暗自责,这一切都是他的错,若不是他招惹了不应该招惹的人,阿黎也不会为了救她去求谢府,也便不会有这诸多的不幸。 “我怎知?”江昭轻嗤道,“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他道:“辰砚,你太让我失望了。” 谢云舟字辰砚。 谢云舟声音还是没有任何的起伏,淡淡道:“事出有因。” “好一个事出有因?”江昭质问,“那么请问谢大将军,事是什么事,因又是什么因?当真是我家阿黎错了吗?” “……”谢云舟被江昭问的哑口无言。 久久后,他说道:“是误会,不关她的事。” “误会?好一个误会。”江昭道,“一句误会,我家阿黎受过的苦便白受了吗!” 谢云舟在朝堂上向来是说一不二的,因为功绩,即便是当今天子也从未这样质问过他。 江昭算是第一个。 远处传来窃窃私语声,谢云舟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神色变暗,“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若你有话要讲,改天去谢府,我们好好说道说道。” “不必改天了,今日我便要带阿黎回去。”江昭道,“我在这里先告知谢将军一声。” 言罢,江昭不愿再看谢云舟一眼,怒甩袖子转身步下台阶。 - 傍晚,江黎正倚着榻子休息,金珠在给她膝盖热敷,自从那日跪了后,她膝盖越发的疼,用了药也不太管用,今日看了大夫,大夫意思,除了内服药物外,还要热敷。 金珠不敢耽搁,早早烧好热水给江黎热敷起来,没多久,银珠匆匆跑进来,金珠斥责她,“越发不稳重了。” 银珠没太理会,吞咽下口水,“夫人,江府来人接你了。” 江黎一下子坐起,“什么?” 银珠道:“大少爷说快到老爷夫人忌日了,要你回家祭拜,嬷嬷已经在外等着了。” 就这样,江黎在金珠银珠的陪同下再次回了江家。 这次同上次不一样,江黎出来时只提着一个包裹,里面装了些细软,其他都未带。 路上金珠银珠难掩高兴,“夫人,这下你总算可以歇歇了。” 江昭突然来接,江黎有几许不放心,不知出了何事,心一直提着,到了江家,见江昭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的样子,又听他说的那些话,没忍住,她也跟着落了泪。 伏在江昭怀里哭了好久。 等心情平复后,江黎轻声道:“兄长切莫惦记我,我很好。” 她向来是报喜不报忧。 “哪里好了。”江昭打量着她,“又瘦了。” “瘦了穿衣才好看。”江黎打趣道,“兄长看,我是不是比上次来更好看了。” 江昭噙笑道:“我家阿黎一向都好看。” 言谈间他又想起了往事,感慨道:“都怪兄长无能,害你嫁进谢家,让你受如此苦楚。” 江昭有多后悔呢? 想起来恨不得用头去撞墙。 以阿黎这样的性情,无论嫁给谁都可得夫君偏爱,可天不公,唯独让她嫁给了冷血无情杀伐果决的谢云舟,常年在军营中,不能给她片刻温暖,对母亲又是愚孝。 江昭越想越气,拉过江黎的手说道:“阿黎,咱不回谢府了,兄长养你。” 昔日江府败落,需她用自由身换他安虞,可今他虽不才,但也有了些功绩,虽说不能同谢家相提并论,但到底也不是太差。 他的妹妹决不能任人欺辱。 江黎还未开口,门口传来声音,有人挺着肚子走进来,声音淡然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是江黎的嫂子,江昭的妻子,相府之女,赵云嫣。 江黎起身去迎,搀扶上赵云嫣的胳膊,“嫂嫂慢点。” 赵云嫣已有五个月的身孕,冬日衣衫穿的多,她显得也越发笨拙了些。 “阿黎快坐。”赵云嫣说道。 江黎坐在了赵云嫣身侧。 江昭再次说起方才的话,“为何不可?” 赵云嫣道:“阿黎和妹夫是夫妻,夫妻怎能这样儿戏,你切莫乱说。” 江黎知晓赵云嫣的意思,轻声道:“嫂嫂放心,兄长只是随口提的。” “日后也不要随口提。”赵云嫣道,“咱们女子本来就得以夫为天,受点委屈也不必这样,忍忍便过去了。” 江黎唇角轻扬,淡笑道:“嫂嫂说的极是。” 江昭欲说什么时,被赵云嫣制止,她道:“对了阿黎,方才谢府来人,晚点妹夫会来接你。” 江黎的心一寸寸变凉,面色看着还好,实则心里难过的很,到底江府不是她的家,只是她的娘家,且她已经没了疼爱她的父亲母亲。 江黎道:“好。” 有了赵云嫣,江昭同江黎再也不能说些体己话,话题变成了其无关紧要的,闲谈间到了用膳的时辰,饭菜都是江黎爱吃的,是江昭叮嘱厨房做的。 用膳到一半,谢允舟来到了江府,江昭的意思他要冷冷谢云舟,让他尝尝受挫的滋味。 赵云嫣意见不同,她给了江昭一个眼色,示意他去迎,江昭不去,她冷色沉下来,手撑着腰,作势要自己去。 江昭怎么可能让一个怀身孕的人去,更何况外面还下着雪呢,他道:“我去,你坐着。” 后面用膳,江黎越发食不知其味,如同嚼辣,晚膳后没有停留,江黎同谢云舟上了回谢府的马车。 远远的,江黎还能听到赵云嫣对江昭说道:“你若是下次再敢随意把人接回来,那我便回相府,这辈子你都别想见到我和孩子。” 马车走的快,江黎没听到江昭说什么,抬眸间她发现谢云舟正在盯着她看,心一缩。 方才赵云嫣的话想必他也听到了。 无助感袭上来,她心道,听便听吧,左右她就是这么不招人待见。 谢云舟一路没开口,快到谢府时开了口,轻撩衣袍,淡声道:“冬梅已经被赶出府了。” “你也莫再气了。” “母亲那我已经告知了,日后厨房你不必去,月银方面,我会再另外给你一些,想买什么,你尽管去买。” 江黎听着,神色还是那样淡漠,好像谢云舟说的那些同她没有任何关系。 谢云舟没等来她的回答,猜测她还在闹性子,冷淡道:“有些事,确实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 谢云舟可从未向任何人道过歉,这还是第一次,他说完眸色变了变,有些许不自在。 江黎掀起眼皮去看他,脸色有些许缓和,刚要说什么,听到他说道:“大嫂那,你便也不要计较了,得个空闲,去跟大嫂赔个不是。” “之前的事便可以翻篇了。” 说来说去,还是要她去赔礼道歉。 江黎刚缓和的脸色再度变沉,声音很轻,风一吹,几乎快要听不见,“还是要我道歉?” 谢云舟道:“道个歉也不会怎么样。” 江黎问道:“是你的意思还是母亲的意思?” “有差别吗?”谢云舟问道。 与江黎来说还是有差别的,长辈偏心不分青红皂白,那她能忍,但如是他的意思,就…… 太让人寒心了。 谢云舟淡淡道:“我的意思。” 江黎手指一抖,抠掉了指甲上的一层皮,血顺着指缝流淌出来,都说十指连心,当真好疼。 街边笼灯亮起,红艳的光透过车帘缝隙流淌进来,拂到江黎脸上,浅浅勾勒着她的眉眼,可惜的是,光始终未落进她眸底深处。 那里像是一汪不见底的深潭,透着死寂。 江黎隔着帘子看了眼外面,想起了那年,她为了能见到他,瞒着兄长跑出府,在雨里等了许久,也不过是等到他骑马而过。 即便她唤他,他都未停。 “你觉得如何?”谢云舟问道。 江黎收回游走的思绪,淡声道:“……好。” - 江黎这边同意道歉了,王素菊那边又作上了,说只是道歉怎么行,江黎怎么也得做些什么吧。 和离后他跪了 第19节 问她江黎需要做什么? 王素菊道:“冬梅被赶出府了,我身边没个能伺候的人,不如就让江黎来伺候几天。” 银珠把这个消息告诉江黎时,江黎正在刺绣,手一抖,针扎进了手指上,她把手指放在唇边吸了吸,问道:“将军怎么说?” 银珠道:“将军没同意,给大夫人新找了婢女。” 江黎轻嗯一声,她还以为谢云舟会同意呢,毕竟在他眼里谢家的任何人都比她金贵,她可以受委屈,其他人不可。 今天这事倒是挺出乎意外的。 岂料,晚上又发生了件让她出乎意料的事。 谢云舟赴宴多饮了些酒,酒劲上头,回府后没回正祥堂反而来了东院。 彼时江黎只穿着单衣,若隐若现间映出她纤细的身形,嫩白的脖颈在烛灯照耀下越发勾人。 还有那不盈一握的腰肢,怎么看怎么好看。 谢云舟的心像是被什么挠了一把,痒痒的,他喉结轻滚,一把抱住了江黎,唇贴上她侧颈,用力吮了一下,白嫩皮肤上映出鲜红的印记。 江黎未料到他会如此孟浪,身子不由自主战栗一下,推拒道:“不要。” 酒醉中的男人力道大的很,根本不给她反抗的机会,轻轻松松把她扔在了床榻上。 江黎下意识想逃,身子刚翻转过去,便被他扣住了脚踝,用力一扯,她退到他面前。 氤氲烛灯映到他脸上,漆黑的眸子越发显得深邃,他轻笑道:“你跑不掉的。” 作者有话说: 狗儿子:你跑不掉的。 女鹅:你等着。 作者君:狗儿子,有你哭的一天。 敲锣打鼓求营养液,啥时候能到百呢,(托腮)(千万别养肥我) 感谢在2023-04-11 11:45:54~2023-04-12 17:12: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eah_伊莎贝拉啦 2瓶;leepei7755、早就不酥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江黎,你有事瞒我? 江黎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用力一踹从他手中挣脱开,急忙朝前爬过去。 喝醉酒的男人少了平日的矜 丽嘉 贵高冷,反而多了一抹柔和,唇角勾起的弧度越发大了些。 他弯腰坐在床沿,眉眼轻挑,伸手作势去抓她,指尖还未碰触上,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 “谁?”谢云舟敛了笑意沉声问道。 “主子,是我。”谢七回道。 谢七不会无缘无故敲门,谢云舟的醉意瞬间退了七八分,声音比方才更低沉了些,“何事?” 谢七回道:“月国使者遇袭,圣上命主子即刻进宫。” 谢云舟睨了眼靠在床角的江黎,什么也未说,站起身走出了房间。就像他来时一样,匆匆来,匆匆走。 金珠银珠跑进来,见江黎躲在床角,说道:“夫人您没事吧?” 怎么能没事,江黎被谢云舟方才的举动吓得心狂跳,颤抖着声音说道:“备水,我要沐浴。” 直到泡进水里,她身体还是抖的,脸色惨白,忍不住吞咽了几下口水。 金珠见状越发心疼,问道:“夫人水温可以吗?要不要加些热水。” “好。”江黎身子朝下移了移,水到了下巴处,好像还是抖,她道,“要烫的,越烫越好。” 金珠没敢加太烫的,怕伤到她的皮肤。 一桶热水加进去后,江黎瞬间感觉到暖和了不少,紧绷的臂膀微微放下,狂跳的心也渐渐恢复平静。 她在水里泡了两个时辰才彻底缓和下来,回到床上时,皱皱的褥子已经换了,身下的这条是新的,她前年亲手做的。 眼睛刚闭上,谢云舟那张醉意朦胧的脸再次浮现在脑海中,她以为像他那样的人永远不会有喝醉的时候,原来,也有。 这晚,江黎睡得不好,醒醒睡睡,一直在做梦,具体梦到了什么她也不不记得。 仅有的印象是最后一幕,谢云舟把她压在身下,用力掐着她的腰肢,咬着她的下唇瓣,对她说:“躲什么,这是你身为妻子该做的事。” 江黎吓出一身冷汗,倏然从梦中惊醒,耳边传来的是金珠和银珠的说话声,声音不大,听不太清,隐约的她听到了皇宫两个字。 “金珠,银珠。”江黎边唤边掀开被子坐起。 金珠银珠拿着衣衫走过来,“夫人您醒了。” 江黎站起,伸直胳膊让她们伺候着,淡声问道:“你们方才说什么?” 金珠银珠相视一眼,银珠回道:“说月国使者遇袭的事,听说伤了不少人,贡品也被抢了,圣上大怒,命将军彻查此事。” 金珠又道:“天亮时,将军带人出城去迎了。” 事情的始末远比流传的这些要严重,月国使者这次投降带来了很多稀有贡品,还有月国的公主,月国陛下本意是想通过和亲让两国重修旧好,谁知竟有人不要命刺杀月国使者,还抢走了贡品和月国公主。 贡品不重要,重要的是公主,事情发生了大燕国境内,燕国势必要给月国一个交代。 派谁去查天子都不放心,唯有谢云舟,是以,谢云舟一早出了城,一是迎接月国使者,二是找寻月国公主。 江黎听到谢云舟出了燕京城,眉梢淡挑了下,没有他来找麻烦,她的日子还可以过得舒畅些。 第一日第二日确实过得还不错,她一直在东院忙碌,上午看书,下午绘图,绣品的样式要不断出新,这样才能保证供给。 既然她不能在钱财上帮助何玉卿,那她便在拿手的事情上多做些。 她最拿手的便是刺绣了,一下午画了好几张,不满意的那些她命金珠收了起来,满意的缝在一起装成了册子,下次要交给何玉卿。 她出图速度很快,银珠见状说道:“夫人,你比正经的绣娘还厉害。” 绣娘多是刺绣,她家夫人啊,又会画图还会刺绣。 江黎听着她夸奖,说了声:“就你贫嘴。” 银珠抿了下唇,随后笑出声。 金珠端着药碗进来,见她们在笑,也情不自禁笑起来,似乎,她们这里好久没有笑声了。 可惜,欢快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第三日还好,第四日早膳后有人来了东院。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被放出来的谢馨兰,谢馨兰被关了半月有余,心情极度不好,加上在王素菊那坐了片刻,听她讲了些真真假假的事,窝了一肚子火急需发泄。 步子迈得很快,金珠拦都没拦住。 “江黎,江黎,你给我出来,出来。” 江黎正在里间看书,听到声音放下书,整理好衣裙慢缓缓走出,见是谢馨兰,淡声道:“何事?” 谢馨兰打量着她,看她穿着很新做的夹袄,面色红润,联想起这几日自己的遭遇,气便不打一处来,上前用力推了江黎一把。 “打你。”谢馨兰推完,扬起胳膊欲打人。 上次被她打了江黎一直还记在心里,左右她不会在谢家呆太久,也没什么忍气吞声的必要,一把攥住她落下来的手腕。 谢馨兰瞪眼,“你敢拦我?” “你都要打我了,我为何不能拦?”江黎反问道。 “那是你该打。”谢馨兰道,“你欺负大嫂不说,还欺负母亲,你胆子倒是挺大。” “你从哪听来的?”江黎问道,“从大嫂那?” “你管我从哪听来的。”谢馨兰横眉冷对道,“你别以为哄好了我哥哥就万事大吉,我哥哥不处罚你,但我会。” 右手被她攥着,谢馨兰扬起了左手,落下时再次被江黎攥住,谢馨兰沉声道:“你给我松手!松手!” “松手作何?”江黎轻嗤道,“让你继续打我?” 谢馨兰被堵得哑口无言,除了瞪眼外也不知道做什么了,手腕被江黎攥的生疼,她红了眼睛,“你连我都敢欺负,等哥哥回来,我一定告你的状。” “这里是东院,你来东院闹事,难道我还不能自保了?”江黎道。 “你——”谢馨兰脸红一阵白一阵,娇滴滴的小姐到底比不上从小便开始出力气的江黎。 但江黎没什么心情理会她,再她又开口说松手时,她松开了手。 谢馨兰唇角轻勾,趁江黎不备时,再次朝她打去,今日她若是不打了她,她憋在心里的这口闷气是没办法出来的。 金珠银珠急呼:“夫人。” 江黎早一步做了准备,一把挥掉了谢馨兰的手。 谢馨兰踉跄几下后,稳住了后退的身子,刚要发怒,轻斥声传来,“这是做什么?” 是谢云舟。 话音未落,他已经走了进来,不似往日的容光焕发,身上难掩疲惫的气息,他眼下有乌青,胡茬冒出少许,黑色氅衣上染了土,细闻下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谢馨兰见到他来,先发制人,“哥哥,嫂嫂欺负我,她、她打我。” 谢馨兰从小到大哭功都是最好的,眼泪说来便来,梨花带雨,俨然一副被欺负的模样。 谢云舟看着她红肿的眼睛眸光落在了几步外的江黎身上,她神色淡淡,看不出丝毫异样。 “你打她?”他问道,声音很冷,看样子信了谢馨兰的话。 江黎已然对他不抱幻想,所有的傲气似乎顷刻间折断了似的,她现在还离不开谢府,那么便没有同他争论的必要,只是淡淡说了声:“没有。” 不解释,不辩解,就轻轻的说了声:没有。 那副样子好像在说,你信便信,不信也无所谓。 不知为何,这幕落在谢云舟眸中,让他越发的不快,他眉梢蹙起,问道:“你不好好在你的庄雅阁呆着,来东院做什么?” 和离后他跪了 第20节 谢馨兰道:“我——” 谢云舟道:“回去!” 谢馨兰冷哼一声,不情不愿的离开了东院。 金珠银珠蹲在地上捡起被谢馨兰碰掉的茶盏,也躬身退了出去。 房间归于平静,江黎再次想起了那夜的事,下意识的朝后退了退,她不想离谢云舟太近。 谢云舟注意到了江黎的动作,平舒的剑眉倏然皱到一起,眼神犀利刺目。 他背脊挺得笔直,双手负在身后,冷冷道:“过来。” 江黎当然不可能过去,她侧眸朝外看了眼,拘谨的又向后退了两步,“夫君要作何?” 说话间,她又退了两步,已经快要退至里间了。 谢云舟奔波数日,身心俱疲,没心情同她打哑谜,见她不过来,他大步迎了上来,扣住她的手腕把人扯怀里,另一手揽住她的腰肢,冷声道:“江黎,你有事瞒我?” 江黎心一惊,莫不是他知晓了她同何玉卿做的事? 还是…她要和离的事? 作者有话说: 先解释下,和离的事不是不能给狗儿子知道,只是眼下时机不行,女鹅要把后路铺好才可以。 老婆们别急,火葬场马上会来的。 谢谢老婆们的营养液,呜呜,感动。 感谢在2023-04-12 17:12:09~2023-04-13 18:19: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粒子 36瓶;cr、leepei7755、早就不酥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你疯了 忽地,格子窗被风吹开,冷风顺势而入,卷起了窗边榻上的话本。 哗啦一声,话本连翻了好几页,隐约的映出了什么,又是一股强风,话本再次翻回来,随后旋转两圈后掉到了地上,砸出细碎的声响。 江黎眼角余光扫到,心猛然提起来。 谢云舟眸色暗沉,咄咄逼人道:“说吧,你到底瞒着我何事?” 身处军营多年,这点他还是能看出来的,江黎很不对劲,她一定是有事瞒他,至于是何事,他一时还猜测不出。 见她朝里屋瞥了眼,他眸光也跟着移过去,定格在地上的话本上。 “不说?”他道。 此时的江黎面上沉静无波,实则内心慌得很,无论是她和何玉卿做生意的事,还是要和离的事,眼下都不是摊牌的好时机。 她还有诸多事宜为筹备好,现在说了,无异于自断后路,不行,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谢府,她是一定要离开的。 “夫君说的什么话,”江黎从他怀里挣脱开,身子后退间朝一侧移了移,挡住了谢云舟的视线,轻声道,“妾身听不懂。” 谢云舟视线受阻,眸光再次落到江黎脸上,见她眼神闪烁,淡挑眉道:“是吗?” 说着,他抬脚朝她走来。 日光透过窗棂斜射进来,拂到他身上,勾勒出他挺拔颀长的身形,细看下还透着一抹冷凝的气息。 他眼尾淡挑,眉宇间含着一抹浅淡的笑意,只是笑意未到眼底,眼神依旧犀利吓人。 江黎迎上他的眸光,莫名觉得害怕,身子不由自主的朝后退去。 他近一步,她退一步。 他再近一步,她继续退。 风从两人中间穿过,带起涟漪,江黎不只身体颤,心也跟着颤抖起来,他这副要笑不笑的模样,越发吓人。 “嗯?怎么不说话?”谢云舟问道。 “夫君多虑了。”江黎吞咽下口水,“妾身怎会有事瞒夫君。” 话音未落,江黎撞到了后面的桌子,后腰那里传来刺痛感,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下去,秀眉皱到一起,发生轻嘶声。 谢云舟像是没有看到般,既不出手拉一把,也不询问一二,眼里最关心的还是方才的事。 他又朝前走了一步,身体前倾,双手按在桌面上,把江黎圈在怀里,居高临下睨着她,“可我怎么看,你都像是有事瞒着我呢?” 他边说边朝前凑过来,距离骤然拉近,江黎越发慌了,一方面怕被他看出来,一方面她再次想起了那晚的事。 她怕他会不管不顾做些什么。 江黎随着他的靠近,身子慢慢后仰,她后腰抵着桌沿,以难以形容的姿势后倾着身子。 “妾身无事瞒夫君。”江黎眼睫轻颤道,“夫君若是不信的话可以让人去查。” 谢云舟眸光在她脸上游走一圈,随后淡扯了下唇角,眼神越过她落在地上,冷声说了句:“真嘴硬。” 言罢,他起身朝前走去,弯腰捡起地上的话本,转身对江黎说道:“这是什么?” 越是这个时候江黎越不能慌,她压下心底的慌乱,站起,淡声道:“妾身闲暇时看的话本。” 谢云舟冷白指尖落到上面,当着江黎的面一页一页翻起来。 江黎的心陡然提到了嗓子眼,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攥紧,指尖陷进了掌心里,脑中闪过多种可能。 若是他发现,她要怎么解释? 若是他发怒,她要如何应对? 心难安,脸色也好不到哪去。 谢云舟缓缓抬眸,沉声道:“夫人看着很慌?” 江黎摇摇头,勾唇笑起,“夫君看错了,妾身只是方才被桌子撞了下,腰有些疼而已。” 腰疼是她故意说的,她希望他听到后能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这样秘密便不会被发现。 最终还是她痴心妄想了,谢云舟根本不在意她腰是否痛,他在意的,只是他想知道的事。 江黎眸底闪过一抹异样,稍纵即逝。 谢云舟思绪确实都在江黎慌乱上,他总觉得她就是有事瞒着他,还不是小事,可查看后发现一无所获。 他淡挑眉道:“无事的话哪里也不要去,就在东院好好呆着。” 似乎,他回府后,对她说的最多的便是这句话了。 他在限制她的自由。 “妾身可以不出去,但若是玉卿妹妹来看我,夫君可不可以让她来。”江黎语气里带着恳求,眼睛里含着期翼,说话的声音又轻又软。 谢云舟难得没拂了她的意,淡声道:“可以。” 江黎忍着腰痛屈膝作揖,“谢夫君。” 谢云舟凝视着她,还想从她神情里看出什么,不知是她掩饰的太好,还是真的无事瞒他,总之他什么也没看出来。 谢七在门外唤了他一声:“主子。” 谢云舟回过神,轻甩衣袖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又顿住,叮嘱道:“不要去惹馨兰。” 他说话的语气一点也不像是对自己的夫人,倒像是对下人,江黎掩去心底的难过,点头道:“是。” 谢云舟听到她应允声,似乎很满意,唇角很轻的挑了下,转身的动作也慢了些许。 江黎不知道的是,在他转身的刹那,他唇角的笑意顿时敛去,行至大门口时,他沉声对身侧的谢七说道:“去查何玉卿。” 谢七抱拳作揖:“是。” 江黎见门关上,又静默了片刻,这才蹲到地上去找东西,最后在墙角找到了那张纸。 上面的墨迹还未干,是谢馨兰进门前她写的,只写了三个字:和离书。 后来谢馨兰闯进来,她顺手夹进了话本里,方才谢云舟翻看时,她吓得大气不敢出,就怕被他看到。 所幸,被风吹落到了墙角。 少倾,她折叠好,放进了首饰盒里,首饰盒里除了一支金簪外,还有些碎银,一些是她这三年攒下的,一些是何玉卿送来的。 用来修葺房屋还不够,她需要继续攒。 可是… 究竟要攒到何时才能够呢? - 这日,何玉卿再次来了谢府,每次来她都会先去主院看望谢老夫人,等把谢老夫人哄高兴了,她再来江黎的东院。 今日谢老夫人难缠了些,一直拉着她手闲话家常不放人,何玉卿陪笑陪的脸都要抽筋了,总算在一个时辰后脱身离开。 见了江黎,她本欲说什么,可一看到江黎的脸色,眉梢先皱起来,“你脸色好差,是不是身子不适?” 江黎还未开口,银珠先开了口:“夫人不小心撞了腰,现下腰正痛着呢。” “怎么会撞到腰的?”何玉卿不解道。 “还不是将军,”银珠说道,“我们夫人是被将军吓得。” “银珠。”江黎示意她闭嘴。 银珠把茶水放下,躬身走了出去。 何玉卿拉着江黎手道:“我看啊,你还是快点离开谢家的好。” 何玉卿原来的想法是,说到底谢云舟也是天子面前的红人,当年还救驾有功。 听闻他马上要封为护国大将军,享王爷尊荣,年轻有为,又不像其他达官贵人那般养小妾。 燕京城里几乎挑不出比他还好的儿郎,家世,长相,前途,他都是顶好的那个,跟着他总归比自己一个人强。 和离后他跪了 第21节 但现下她不这么想了,江黎蕙质兰心,值得更好的,他谢云舟,不配。 “阿卿我有事相求。”江黎道。 “好,你讲。”何玉卿柔声道,“只要我能做到的定会全力相助。” “我在城东有处屋舍,但久未住人,要先修缮才行。”江黎睨着她道,“你可否找人帮我修缮,只是……” 她抿抿唇,“只是我银两未准备充足,怕是要你先垫付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何玉卿道,“咱俩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你的事便是我的事,当年你嫁人时我不在,现下我在了,你有事都可以找我。” 她顿住,“屋舍?你不打算回江家了吗?” “不回了,”江黎说道,“嫂嫂过几个月要生产,我去了不合适。” 提到赵云嫣何玉卿有一肚子话要问:“她对你可曾好些?” 江黎道:“还好。” 看江黎脸色何玉卿便知晓怎么回事了,“她还不能忘记那件事。” “那事确实是我有错在先。”江黎抿了下唇,似是不愿意回忆往事,“都怪我不小心弄坏了她金簪,让她成亲那日出了丑,惹了嘲笑。” “怎么能怪你呢?”何玉卿道,“那簪子咱俩是看见的,是阿阮姐弄坏的,你怎么不讲呢。” 当年赵云嫣成亲那日,簪子突然掉落,她不小心踩上,摔倒在地,众人捧腹大笑,相府小姐颜面尽失。 后来,赵云嫣查出,江黎碰过金簪,故此,对她埋下怨恨。 “算了。”江黎道,“都过去好久了,多说无益。” 何玉卿轻叹一声:“你呀,便是太善良了。” 这事若搁她身上,她是一定要同对方讲个清楚明白的。 江黎转身回到里间,拿出深红色的雕花盒子,打开锁,取出里面的碎银,“我只要这些。” “拿回去。”何玉卿一脸不高兴,“若是要我帮忙,便不要提银钱的事。” “可是……” “没有可是的。” 江黎眼睑垂下,眼底有水雾溢出,“阿卿,谢谢你。” 何玉卿戳了下她脸颊,“你我是好姐妹,以后谢谢也不要讲。” 走前她说道:“这几日我会找人去看,回头有进展了再来告诉你。” 江黎点头:“好。” 她把画好的绣样交给何玉卿,“我又新画了些。” 何玉卿叮咛,“画归画,但千万别累着,这事不急,等你离开谢府后,咱们有许久的日子去做这些。” 江黎握紧她的手,“你也是,注意身子,别累着。” - 江黎这日注定不得歇息。 晚膳前,谢老夫人派周嬷嬷传话,要她去前厅一同用膳,江黎有些迟疑,“将军命我一直呆在东院。” 周嬷嬷道:“二夫人怕是没听清楚,这次是老夫人唤你去,即便是将军也不能忤逆老夫人的意思。” 江黎知道推脱不掉,淡声道:“周嬷嬷先回,我稍后便到。” 周嬷嬷一脸不善,“那二夫人可快点。” 走前,她特意交代:“二夫人身边的这俩婢女便不用去了。” 江黎不傻,听到这里便明了,肯定没什么好事。 确实不是什么好事,谢老夫人见江黎来,冷声道:“怎么才来。” 江黎屈膝作揖:“是儿媳的错,母亲息怒。” 谢老夫人这怒气可不是那么好息的,她先让下人悉数退下,随后说了句:“加汤。” 周嬷嬷欲去端碗被谢老夫人制止,她眼神落在江黎身上,“让她来。” 江黎点头:“是。” 她走上前,一手拿勺,一手端碗,汤是刚做好的,还很烫,她盛了多半碗刚要放下,谢老夫人道:“太少。” 她拿起勺子继续盛。 谢老夫人睨着,声音寡淡:“不够,继续加。” 眼见汤马上要漫出来,江黎问道:“母亲可以了吗?” 谢老夫人道:“我未说停,你便加,一直加。” 滚烫的汤顺着碗沿蔓延出来,落到她手上,江黎的手原本便有冻疮裂口,被滚烫的汤水洒上,钻心般的疼痛袭来。 她手抖了下,汤水溢出的越发多了,少倾,手指手背都是红的了。 谢馨兰像是没看到般,有说有笑的同王素菊说着什么,言罢,王素菊咯咯笑出声。 谢老夫人睨着江黎,轻斥道:“连汤都盛不好,真不知道你还能做什么。” 话音未落,门口传来脚步声,听声音是谢云舟回来了。 谢老夫人早派人去门口守着了,知晓是谢云舟回来,大叫一声:“江黎你怎么回事,想烫死我吗?” 谢云舟进门,正好听到这句话,他挑眉去看,只见江黎端着汤碗,碗口倾斜,里面的热汤正向下流着。 谢老夫人在一旁搓手,脸色极其难堪。 谢云舟蹙眉,快步上前,一把夺过碗,冷声斥责道:“你疯了。” 作者有话说: 女鹅:总有你们疯的一天。 记得有老婆留言说不知道男主现在的官位,大概解释了下,还有女主和嫂嫂的恩怨也做了说明。至于女主哥哥江昭的官位,得需要个合适的机会才能提升,后面会写到。(你们的评论我都会看,星星眼。) 给点营养液,我给咱们加更。 感谢在2023-04-13 18:19:10~2023-04-14 11:23: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早就不酥了、leepei775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谢云舟,这次是我不要你了 谢云舟到底是武将出身,手劲也大,伸手去夺时不经意间把碗捏出一个豁口,拉扯间江黎的手指好巧不巧碰触上。 下一息,她手指被碗沿划伤,伤口是长长的一道,鲜红的血液顺势流淌而出,落在桌子上,瞬间和上面的汤汤水水融合到一起,怎么看,怎么触目惊心。 谢老夫人偏着身子躲开,一脸晦气道:“哎呀,脏死了。” 谢馨兰也跟着喊出声:“二嫂你这是做什么。” 王素菊看热闹不嫌事大,慢悠悠说道:“弟妹,你怎么连碗汤都盛不好,瞧瞧,把手指都弄伤了。” 江黎一边用手摁住伤口一边抬眸去看谢云舟,她很想知道,他会说些什么。 谢云舟把碗交给谢七,眸光落到她脸上,神色还是如方才般冷凝,出口的声音也像是裹挟着冰,“盛不好可以不盛,但你若是伤了母亲便是你的不是了。” 直到这时他维护的还是他的家人。 江黎忍着疼问道:“夫君觉得我错了?” 她甚至想,只要他说不是,至少今夜的事她可以不计较。 谢云舟一动不动睨着她,神色越发的暗沉,漆黑的眸子里像是翻滚漩涡,似乎对她问的话很抵触。 也对,无论在军营还是在其他什么地方,他说的话向来无人反驳,他是所有人眼中的大英雄,击退敌军保护了家园。 他说的任何话都是对的。 怕是,除了江黎外无人敢置喙他。 江黎以前也不敢的,他是她的云舟哥,是她喜欢了经年的人,是那个出现在梦里都会让她笑醒的人。 她爱慕了他数年。 终了方知,她错付了。 大错特错,错的离谱。 “扰了母亲用膳便是你的不妥。”谢云舟沉声道,“谢七,送夫人回去。” 谢七放下碗走上前,“夫人请。” 江黎凝视着谢云舟,直到心同身子一样冷下来,慢慢转过身,越过他时,耳畔传来他清冷的声音。 “以后好好呆在你的东院,不要再乱跑。” 江黎身体的力气好像被抽走了般,心里的洞隐隐便大,有酸涩感突突往外冒着。 不过她不容许自己退缩,背脊挺直,淡声道:“知道了。” 直到走出门,她身子都是笔挺的,脚下步子迈得不紧不慢。 后方厅中传来声音。 “舟儿,你看看她,你看看她。”谢老夫人帕巾掩面哽噎出声,“越发的没大没小了,还有我这手,好疼啊。” 说着,谢老夫人把手递到谢云舟面前要他看。 说实话她手背上什么痕迹都没有。 谢馨兰道:“哥哥,你不能再宠着二嫂了,今日她敢烫母亲,明日指不定还会做出什么事,万一母亲真给伤着了,你哭都没地。” 王素菊放下手里的鸡腿,淡笑道:“当然,也别太过苛责,跪一跪自省便好。” 谢云舟对着谢老夫人说道:“儿知道了。” 和离后他跪了 第22节 风把谢云舟的声音送出来,江黎唇角轻勾,仰头看向漆黑的夜空,眼睛很慢得眨了下,伴着风喃喃说道:“谢云舟,这次是我不要你了。” 谢七听到她的喃喃自语声偏头去看,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又有些不确定,也可能只是风声。 他道:“夫人还是走快些吧,不然将军会急的。” 江黎没回,低头看向手指,试探的松了松,接着又松了松,快到东院时,她手彻底松开,那道伤口呈现在眼前,已经结了痂,血痂看着挺吓人的。 她想,她心上的伤口怕是比这道血痂还吓人。 - 金珠银珠见她受伤回来,忙给她找药涂抹,折腾了半个时辰才完事,随后把晚膳端了过来,“夫人,吃点吧。” 江黎眼睑半垂去看桌子上的吃食,一道咸菜,一道看不出颜色的素菜,一道不知是从哪里拆分下来的肉。 黑乎乎的。 她想起了在正厅看到的满满一桌子饭菜,十几道,鸡鱼鸭虾都有,素菜也是当下新鲜的蔬菜,肉也是鲜的。 如此鲜明的对比,她心猛地一抽,握着筷子的手也跟着抖了下。 金珠见状,轻声说道:“夫人,小厨房被老夫人的人看着不能动,这些是主院那边送来的,奴婢知道难吃,可夫人还是要吃些才行。” 银珠道:“夫人手上有伤,再不多吃点,伤口不好愈合的。夫人,吃吧。” 纵使难以下咽,可为了能活着离开谢府,江黎还是吃了,她张开嘴,一点点吃下。 记忆里,今夜的饭菜是最难吃的一次。 晚膳后,江黎倚着榻看书,金珠银珠在廊下忙活,银珠悄声道:“真不知将军怎么想的,夫人才是他的妻,他为何每次偏向的都是其他人。” 金珠转身看了眼屋内,示意银珠停止。 银珠越说越气,根本停不下来,“我说错了吗,你没看到夫人手上的伤痕吗,那么长的口子,得流了多少血。还有夫人的手背,两处红痕,还有一处起了泡。我刚去主院打听了,都是老夫人难为咱们夫人。” “听说当时将军也在,他为何就不能替夫人说句话呢。” “金珠,我看到夫人这副样子,心都要疼死了。” 银珠平时不大哭,今夜是说到伤心处了,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 金珠也红了眼眶,“都怪咱们没用,没有好好保护夫人。” 两人越说越伤心,低泣声传进了屋里,江黎的声音从屋内飘出来:“好了,别哭了,我无碍。” 怎么会无碍呢。 手指有半寸的伤口,手背上是冻疮加烫伤,两种不同的疼,哪一种都难捱。 少倾,江黎淡然道:“都习惯了。” 这夜还发生了一件事,临睡前谢七来了,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两瓶药,一瓶是专治烫伤的,一瓶是消除疤痕的。 按照谢七的说词,药是御赐之物,是当今天子知晓谢云舟不易,特意赏赐给他的。 谢云舟身上的伤痕到底有多少无人得知,就连江黎也不知,因为他们少有的几次同房都是在夜里进行,没了烛灯,屋内漆黑一片,别说伤痕了,什么都看不到。 江黎不要施舍来的东西,让金珠回绝了。 金珠道:“谢护卫,我们夫人说不要,你请回吧。” 谢七抿抿唇,拿着药膏离开,远远的便看到前方矗立在前边的身影,他快步走过去,低声道:“主子,夫人没收。” 说着,把药膏递上。 谢云舟接过,垂眸注视着,眸色渐渐变暗,他很不喜欢不听话的人,不凑巧,江黎便是这样的人。 “再送。”他道。 谢七拿着药膏再次进了院,少倾后,他走出,摇摇头,“夫人还是不收。” 风吹来,卷起谢云舟身上的蓝色衣衫,衣摆晃动间发出响声,每一声都让人心悸。 太过安静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他眼底渐渐涌上怒火,冷白修长的手指束紧,骨骼相撞隐约传来咔咔声,谢云舟很少动怒,但若真动怒,便不好收场。 他道:“好,那我倒要去看看。” 言罢,撩袍朝大门内走去,似乎连风都被他的气势震慑到,瞬间吹拂的小了些。 行至半路,有人来报,说月国公主身子不适,谢云舟顿住步子,扫了眼窗棂前的纤细身影,遂,转身离开。 他这一走,三日未曾来过东院。 江黎猜测,怕是那夜她没收他的药膏惹来了他的不快,她眼睑半垂,心道:他高兴与否同她何干。 他不来叨扰,她才好做自己的事。 第四日,何玉卿差人上门送了话,说事情办妥,年后便可完成。 距离除夕还有两月有余,她在谢府呆的日子不多了。 第五日,府里发生了件大事,谢大将军救人有功,月国公主亲自登门拜访,这可把谢老夫人高兴坏了。 要知晓,谢老夫人还从未见过皇亲国戚呢,一大早得到消息便命人准备起来,果子糕点都是最好的。 她特意穿上了新做的夹袄,暗红色的,衬得肤色越发白皙,人显得也年轻了不好。 谢馨兰和王素菊也好生装扮了一番,金簪子,金项链,玉手镯,日光一照,隐隐泛光。 等到快晌午时终于把人盼来,是谢云舟亲自领着来的,迎接的场面很是壮观。 主院的动静很大,声音传到了东院,江黎问道:“出了何事?” 金珠道:“好像是月国公主造访。” 话音方落,有人进了院子,说是奉将军之命要江黎去主院。 江黎看了眼身上的衣裙,淡声道:“你先去,等我换好衣服即刻过去。” “夫人还是别等了。”婢女道,“将军很急的。” 江黎没换,带着金珠银珠同婢女一起朝主院走去,半路经过谢云舟的书房,她多看了两眼,想起谢云舟因她擅闯书房罚跪的事。 他那日的神情她到现在还记得,剑眉皱起,脸色暗沉,周身散发着怒气,好像她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 先不提那日是个误会,她根本没去,即便她去了,她也想不通,他为何会那样。 她是他的妻子,有何不能去的。 刚想到这里,前方有声音传来。 “公主,请。”是谢云舟的身影。 光影里,男人一袭青色锦袍,腰束玉带,缓步走来,他身侧跟着一位女娇娥,一身红色裘衣,白色狐狸毛衣领抵着下颌。 她发上戴着步摇,在日光的映衬下闪闪发光。 须臾,她偏头转过来,江黎看清了她的脸,倾城倾国之貌,面若桃李,肌如凝脂,一双杏眸璀璨绽亮。 江黎还未见过如此好看的女子,忍不住停下看了两眼,然后她便看到,向来清冽冷漠不苟言笑的夫君,唇角淡挑道:“公主注意台阶。” 月国公主含笑道:“这便是谢将军的书房?” 谢云舟道:“是。” 月国公主道:“那本宫定要好好看看。” 谢云舟道:“请。”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书房外长廊边种着些许冬青,冬日也不会凋零,此时叶子迎风招展,落下一片影,拖曳间同屋内流淌出的倒影重合在一起。 单看那两道倒影,离得很近。 江黎凝视着,眼睛莫名发酸,原来,不能进书房的只有她。 像是要验证什么,她对身侧的金珠说道:“告诉谢七,说我要见将军。” 金珠点点头,走过去。 江黎也朝前走去,还未走近,便听到冷冷的声音传来: “谁许她来了,回去。” 作者有话说: 先说下,文在榜单上,这期榜单是v前榜,也就是说还不能入v,要是加更太多,会影响入v时文章的节奏,所以加更的事我会在入v后补,谢谢小粒子的119瓶营养液,入v后我会加更五千,算是为你加的。 好,咱们一起等女主崛起。 嘿嘿,要是再能来点营养液就好了(星星眼) 感谢在2023-04-14 11:23:59~2023-04-15 13:4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粒子 119瓶;小容 8瓶;喵咪咪 5瓶;囡宝儿 2瓶;八宝粥、leepei7755、c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累了,不喜欢了(修) 江黎脚步顿在那,任风拂过,在她脸颊上落下绽红的痕迹,她眼睫很慢地眨了下,垂在身侧的手指缩了缩。 不经意间碰触到了伤口,疼痛席卷而来,她脸色越发难堪了些。 谢七走近,躬身作揖道:“夫人,您还是回吧。” 前方映出的影子又清晰了些,看身形能认出哪个是谢云舟的,修长的身影似乎拿起了什么,交给了眼前的人。 轻软的笑声悠然传来,“只知将军武艺了得,没想到将军字也写的如此好。” 谢云舟淡声道:“公主谬赞了,谢某不敢当。” 月国公主道:“将军过谦了。” 江黎听着他们一人一句浅浅谈着,想起了方才谢云舟嘴角噙笑的模样,似乎,他自从边关回来后,还从未对自己那样笑过。 他在她面前永远冷着一张脸,淡漠的像个陌生人,好像多看她一眼会怎么样似的。 和离后他跪了 第23节 还有他的那个书房,他从未准许她进去。她一直以为他是担心重要公文外泄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他要防着一些人。 现下看,不是的。 他要妨的,自始至终都是她,也只是她。 江黎唇角轻扬,扯出一抹嗤笑,是她眼瞎,错付真心。 浅淡的聊天声伴着风声涌入耳中,江黎不愿多呆,转身离开,远远的,还能听到那个月国公主问。 “方才那名女子是谁啊?” 谢云舟回:“是内子。” “是嫂夫人?”月国公主道,“嫂夫人长得好漂亮。” 谢云舟顿了下,道:“不及公主万分之一。” 江黎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幸亏银珠扶住了她,银珠察觉到她手指冰凉,担忧问道:“夫人是不是很冷?” 比起身体的冷,江黎心更冷。 原来,他不是不会夸人,只是不屑夸她。 好一个“不及万分之一”。 江黎仰头看向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雪,这次她没闭眼,而是用力睁着,这双眼,怕是真该洗了洗。 太瞎。 - 江黎回了东院便再也未曾出去,她命人关上大门和房门,可欢笑声还是透过窗棂缝隙传了进来。 从晌午一直到晚膳,笑声未断。 银珠打听来的是,今日为了款待那个月国公主,谢老夫人专门找了戏班来,唱了一整日的戏。 后来,她想起了一件气人的事,夫人刚嫁进谢府那年的除夕,谢府也请了戏班,谢老夫人准许随意点戏,大夫人点了一个,夫人点了一个,到最后夫人点的那个也没唱。 只是唱着大夫人和小姐要听的那些。 连府里的丫鬟都出了门路,对夫人冷淡的不行,上的茶水都是冰的。 反观大夫人,热茶,瓜子,水果,应有尽有。 银珠回过神,低声道:“他们就会欺负夫人。” 上午江黎听到那席话确实难过了些,但现下不会了,她犯不着为了不相干的人伤心。 三年,她的心也已经伤够了。 不想银珠再说些什么,她道:“好了,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别去听便是。” 银珠看着江黎一脸平静的样子,以为她是气糊涂了,担忧道:“夫人心里要是不痛快可以打奴婢几下,可千万别憋在心里,会憋出病的。” 江黎抿了下唇,决定把事情对她们讲,“金珠呢?去叫金珠。” 银珠走出去,须臾,又折回来,两人一起站定在江黎面前,“夫人。” 江黎站起身,定定道:“今夜我有话要对你们讲。” 金珠银珠回:“夫人讲,奴婢听着。” 江黎眸光落在燃着的烛灯上,像是要把昔日的那些美好从脑海中剔除干净,静默片刻后,她道:“我要同谢云舟和离。” 四周静止,除了窗外的风声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甚至连喘息声都没有。 半晌后,金珠先反应过来,睁大眼睛道:“夫人,您说什么?” 江黎道:“我要和离。” 自古只听过和离,但从未有人真和离,金珠脸色煞白道:“夫人莫不是气糊涂了?” 江黎道:“没有。” 金珠看了银珠一眼,两人对视,随后金珠道:“可是夫人那般喜欢将军,怎么舍得同他和离?” 曾经确实很喜欢,喜欢到为了他可以连命都不要。 现下想明白了,他根本不值得。 “累了。”江黎站久了膝盖会痛,她坐回榻上,淡声道,“不喜欢了。” 金珠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怕对江黎不好,启唇想再劝一劝,银珠拦住,“夫人若真想和离那便和离吧。” “夫人这样的女子,什么样的男子找不到,何苦要找将军这样冷血无情的。” “奴婢赞成夫人和离。” 银珠叭叭说了一通。 江黎叮嘱道:“切记在事情没有结果前,不许外传。” 金珠银珠点头道:“是。” 那夜后来,还传来萧声,江黎很早便知晓,谢云舟萧吹的也了得,未嫁进谢府前,偶尔他去江家还能听到他吹的萧声。 那时,她若是央求着,他也会吹上一曲。 后来嫁进谢府,她便再也未曾听他吹过,或许就像他说的那样,她不配听吧。 至于今夜他为何会吹? 大抵是遇到了那个相配的人吧。 伴着萧声,江黎做个很长的梦,她梦到了父亲母亲,哭了许久,醒来后枕巾都是湿的。 金珠看她这副样子,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江黎问道:“何事?” 金珠抿抿唇,道:“夫人,方才奴婢出去,被春桃拦住,她说……” 春桃是谢馨兰的贴身婢女,拦金珠,必定没有好事。 江黎挑眉道:“她说什么?” 金珠想了想,回道:“她说,这两日将军都要陪同那个月国公主,怕是没时间再来咱们东院了。” 春桃说的何止这些,她言语讥讽,对金珠说道:“你们小姐的好日子马上要到头了,现下将军同公主在一起,保不齐啊,会发生点什么,我看啊,她那个将军夫人的位子怕是坐不牢了。” 江黎顿住,眼睑垂下又抬起,接过帕巾轻轻擦拭脸颊,淡声道:“无妨。” 金珠狐疑道:“夫人当真不介意?” 江黎道:“都是不要的人了,还介意什么。” 江黎不介意,但有一个人介意,江昭得知这几日谢云舟都要陪同那个月国公主,脸色极其不佳,像上次那样拦住了他。 等人都散去后,江昭道:“谢云舟你到底要做何?” 谢云舟淡声道:“阿昭何出此言?” 江昭轻甩衣袖,质问道:“你同那个月国公主到底怎么回事?” 谢云舟眼底有抹异样闪过,随后道:“就你看到的那样。” “我看到的?”江昭皱眉道,“我看到你不懂避嫌,你可别忘了,你是有妻子的人。” “大燕朝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的。”谢云舟眼底无波无澜,更是看不到一丝歉意,“我一没纳妾,二没做出不妥之事,何来你如此大的怒气?” “你别给我狡辩。”江昭见不得他如此云淡风轻说话的样子,瞪眼道,“你让阿黎受委屈便是不行。” “那你想怎么样?”谢云舟问道。 “回了圣上陪同的事,就说,就说,你身子不适,总之找个理由回了。” 说到最后,谢云舟也没回,相反,他和月国公主同进同出了好几日,几乎逛遍了整个燕京城。 四日后,江昭来了谢府,这是他自从江黎嫁进来后第一次来。他本不欲来得,奈何想起江黎的处境心生担忧,不得不来。 来前还同赵云嫣拌了嘴,赵云嫣的意思,那是江黎的家事,江昭不必过问。 江昭不那么认为,他是江黎的兄长,江黎的事便是他的事。 谢老夫对周嬷嬷说道:“去把二夫人请来。” 彼时,江黎正在清扫庭院,这是谢老夫人一大早交代下来的事,点名要她去做。 江黎告诉自己,要忍,忍到拿到和离书离开那日,之后,她便再也不会忍了。 去之前,周嬷嬷看着她换了衣裙,又叮嘱了一些话,要她该讲则讲,不该讲不要讲。 江黎点头应下,见到江昭那刹,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压下了心底的委屈,含笑同他闲话家常。 江昭看着她越发清瘦的脸,知晓她过的不好,最后问了一句:“阿黎要不要回家住段日子,你嫂嫂想你了。” 话音方落,有声音传来,“阿昭又说笑了。” 随着声音而来的是沉稳的脚步声,谢云舟跨步走进厅中,随后道:“她是谢府的二夫人理应呆在谢府,哪里也不去。” “我没问你,我问的是阿黎。”江昭声音抬高,也不管谢老夫人暗沉的脸色,问道,“阿黎跟我回去吗?” 谢老夫人巴不得江黎走,但不是眼下这种情况,她若想走,好啊,拿着休书离开。 这会儿走,明摆着是打他们的脸呢。 谢云舟低沉唤了声:“夫人。” 声音里含着警告。 江黎想起了那日他说的休离一事,不行,她不能给他借口让他写下休书,她若离开谢府,只能是和离。 “兄长,我还有些事要忙,近日不能回。”她道,“等不忙了,阿黎会回去看望兄长和嫂嫂的。” 江昭难掩担忧,“真不回?” “嗯,不回了。”江黎柔声道,“兄长切莫担心我,我一切都好。” 脸色煞白,哪里好了。 可江黎既然那样讲了,江昭也不能强行把人带走,于理不合,“好,那等你忙完再回。” 江昭没在谢府呆太久,同江黎说完便离开了,走前还对谢云舟讲了一句:“切莫做让你后悔的事。”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惹得谢老夫人极度不悦,把怒火撒在了江黎身上,对着她一通数落。 和离后他跪了 第24节 谢云舟静静听着谢老夫人讲完,等谢老夫人走后,他走到江黎面前,一把扣住她的腰肢,厉声道:“你便没有一日消停的时候吗。” 江黎腰间传来痛感,她皱眉道:“疼,放开。” 谢云舟大抵是气坏了,脸色暗沉,眼神冰冷,手非但没松,还攥得更紧了些。 冷声道:“难不成,你真想要休书?” 作者有话说: 先解释下,男主和那个月国公主没有关系,这本文是双c双洁的。 还有,老婆们别养肥我。 求个预收《错嫁》,跪求收藏。 感谢在2023-04-15 13:40:00~2023-04-16 18:36: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咪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囡宝儿、leah_伊莎贝拉啦 3瓶;洛一、leepei7755、早就不酥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不会再忍了(修) 江黎当然不可能想要休书,她诸般隐忍为的可是那纸和离书,她要堂堂正正离开谢府。 顾不得腰间痛意,她声音放低放软,“妾身并不知兄长要来,若是知晓定不会让他来此叨扰母亲和夫君的,兄长也是爱妹心切,请夫君莫要生兄长的气。” 她诚恳的话语让谢云舟心情好了不少,眉梢渐渐松开,淡声问道:“你也信外界那些传言?” “妾身……不信。”与江黎来说,他同谁有什么样的传言,都与她无关,在她心里,他早已经不是她的夫君。 她的隐忍也只为了拿到和离书。 但是。 她秀眉蹙到一起,他可不可以别这么用力。 “夫君,疼。”江黎惨白着脸说道。 谢云舟这才发现他还扣着她的腰肢,松开手,他沉声道:“今日的事我不希望再有下次。” “夫君放心,不会再有下次了。”江黎说道。 谢云舟垂眸打量着她,总觉得今日的她有些许不同,好像,更听话了些。 当然,他很满意她这种改变,脸色渐渐缓和下来,“记得去母亲那里赔礼认错。” 江黎慢掀眼皮,水漾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异样,她都不知做错了什么,如何同谢老夫人认错。 谢云舟迎着她懵懂的眼神,说道:“怎么?你不觉得错了?你兄长无缘无故跑来闹,难道你不应该代为赔礼?” 江黎把轻嗤声放在心里,好一个倒打一耙,她想问他,兄长为何来闹? 若不是他同公主游玩惹来争议,她兄长又何故如此? 还有,她兄长多年不曾上门,为何连杯茶水都没,难道这便是将军府的待客之道。 若真是如此,为何前几日公主前来又是戏班,又是大摆宴席。 如此厚此薄彼,不还是轻看她们江家吗,换而言之,便是轻看她。 江黎胳膊缓缓垂下,她做牛做马三年,没等来真心,等来的是他的诸多苛责。 她在心底轻笑,江黎,这便是你选的好夫君,天子爱戴的重臣。 见江黎未答,谢云舟问道:“为何不说话?” 江黎敛眉,低声道:“夫君说的极是,妾身一会儿便去。” 谢云舟侧眸间看到她手上的伤痕,思绪忽地一动,从怀中掏出一瓶药膏,“这个你拿着,早晚涂抹。” 随后又道:“御赐的,很管用。”上次没送出,他一直耿耿于怀。 只因他不喜有人违抗他的话。 江黎不想要那瓶药膏,身形久久未动,谢云舟以为她是受宠若惊,唇角轻勾抬脚走上前,拉过她的手,把药膏放进她掌中,“拿好了。” 男子的手掌很暖,像是裹挟着火,可再大的暖意都暖不热江黎那颗冰冷的心。 在冰雪里呆的太久,她已然不知春夏是什么模样了。 江黎手指一缩,说了声:“好。” 谢云舟偏头睨着她,“只有这声好,没有别的?” 无人注意时江黎指尖抠上掌心,她面上无恙,轻声道:“妾身新做了桂花糕,不知夫君是否要尝尝?” 谢云舟不喜甜食,但今日也破了例,“好,那便去尝尝。” 去东院的路上,谢云舟见她衣衫单薄,说道:“冬日天冷,多穿些。” 江黎想说,没有,谢老夫人对她向来苛责,发给东院的月银从来都是减半的。 布匹也是其他院里挑剩的。 江黎不介意是剩的,只是有时剩的也会没有,王素菊会把布匹都扣下,半点不给东院。 她若是去要,便是不懂事,瞎胡闹,便是没有教养,要过一次后,江黎便再也不去了。 “……好。”她淡淡道。 谢云舟还是没忘要她赔礼认错的事,吃桂花糕时还在提醒她,“晚膳前记得去。” 江黎点头应下,“知道了。” 谢云舟吃东西时喜欢喝些茶水,他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双眉皱到一起,“这茶叶多久了,味道如此怪?” 江黎还未开口,银珠道:“茶叶是我家夫人从江家带来的,有三年之久了。” 言罢,金珠扯了下银珠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多嘴,随后屈膝作揖,拉着银珠一起离开。 房门关上,屋内依然冷的不行,谢云舟看了眼炭盆,里面的炭已经没多少了,“这月的炭火这么快便用完了?” 江黎道:“这是之前的,这个月的还未到。” 金珠去后院要了,管事的说,老夫人冬日怕冷,要先紧着她用。 后,金珠折返回来时,看到春桃拿了满满一大包炭火,哪是什么老夫人怕冷要用,分明就是不想给东院用。 江黎不想和他说这些,三年都忍了,左右不过两个月,她可以忍的。 “回头让你屋里的人找管事去拿。”谢云舟放下茶盏,指尖轻轻叩击着桌面,神色不悦道,“母亲为人谦和,对待谢府下人也是如此,你身为谢家儿媳,母亲更是不会多加苛责你。” “江黎,有些事不能演过头。” 他言下之意是,谢老夫人为人是极好的,从来不会苛责任何人,更不会苛责她,她没必要在他面前演出一副受委屈的模样。 茶叶也罢,炭火也罢,谢府应有尽有,几时会短缺了她的。 她用这样的方法引起他注意,这戏,过头了。 江黎握着茶盏的手指一顿,眼睫下垂敛去眸底的异样,说了这么多,原来还是在怪她。 怪她衣衫薄,怪她拿出的是陈年旧茶,怪她屋里没炭火,怪她间接破坏了谢老夫人谦和的好名声。 江黎以为自己能忍,岂料,还是会难过。 看来,无论在风雪里站了多久,再有风雪来时,依然会痛。 她手指陷进了掌心里,委屈一点一点涌上来,质问的话最终变成一句,“妾身明白了。” 她明白了,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有多无情。 谢云舟不知她的“明白”和他的“明白”不是一个,眉梢淡挑,“明白就好。” 桂花糕吃完,他起身离开时,想起了什么,顿住,他从怀里掏出一物,递给江黎,“这个你是否认识?” 江黎接过帕巾垂眸看了看,问道:“这是?” 谢云舟道:“买的。” 这是江黎绣的帕巾,那日何玉卿来,她给了她一些,要她拿去卖。 江黎思绪千回百转,莫不是被谢云舟查出什么来了? “夫君在哪买的?” “何玉卿的铺子。” 谢云舟边说边凝视着江黎,没错过她脸上任何表情,“夫人看着不眼熟吗?” 江黎摇头:“不眼熟。” 谢云舟拿过帕子放在掌心,“可我看着同夫人平日用的帕巾有几分相像,尤其是上面的牡丹花。” 江黎强装镇定道:“刺绣本就属一家,夫君看着相像,大抵是女儿家的东西见的少的缘故,妾身用的不一样。” 说着,她拿出自己的给谢云舟看,上面绣的也是牡丹花,猛一看绣法相同,定睛一看,还是有不同的。 江黎心砰砰跳个不停,倘若她猜的没错,他或许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不然他不会无缘无故提何玉卿,更不会拿块帕子套她的话。 幸亏她做事周密,一早便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是以,她给何玉卿的那些都是另一种绣法,同她平日拿的那些都不大一样。 谢云舟神色微变,须臾,他把两块帕巾都给了江黎,叮嘱道:“以后同何玉卿还是少来往的好。” 走出东院大门后,谢云舟才意识到不对,似乎,江黎并没有应下来。 江黎待他走后,找出何玉卿给她写的信笺,又命金珠点燃烛灯,把信笺悉数烧毁。 金珠问为何这样做? 江黎道:“以防万一。”不能让他发现什么。 - 晚膳前江黎去了主院,谢老夫人刚对下人发完火,见到江黎来,神色再次不悦,“你来做什么?” 和离后他跪了 第25节 江黎道:“哥哥白日冲撞了母亲,儿媳是来赔礼认错的。” 不提江昭还好,提了谢老夫人气更不打一处来,她冷哼,“赔礼?我看你是你来气我的吧?” 江黎:“儿媳不敢。” “不敢?”谢老夫人声冷道,“还有何事是你不敢的,我看你敢的很。” 谢老夫人骂起人来简直不能入耳,骂渴了,她接过周嬷嬷递上的茶水一饮而尽,随后又道:“江黎当日是你赖着硬要嫁进我谢家的,这三年若不是我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以为你能活到今天。” “我告诉你,日后你若能安分守己那谢府也能容你,你若是搬弄是非,第一个休的便是你。” 江黎低头说道:“是。” …… 谢老夫人这通说教,足足说了一盏茶的功夫,江黎出来时腿都是酸疼的,只得扶着墙走。 远远的,王素菊迎来上来,看到她便嗤笑,“呦,弟妹,你这是怎么了?眼睛红红的。” 她手里抱着手炉,笑着说道:“是不是被母亲训斥了?你也是,怎么就学不来讨母亲欢心呢。对了,要不要我教教你?” 江黎不想理她,越过她朝前走,王素菊冷笑了一声,抬脚继续走,乐极生悲,一不小心栽进了被雪盖着的坑里。 王素菊下唇瓣都给磕破了,哎呀叫了起来。 江黎回眸看了眼,唇角扯出一抹弧,还没来得及收起便看到了几步外的谢云舟,谢云舟身旁站着谢馨兰。 谢馨兰指着她,对谢云舟说道:“哥哥,是二嫂推的大嫂。” 睁眼说瞎话也不过如此。 谢云舟走上前,站定后,问道:“你推的?” 江黎是可以忍,但没想什么罪名都认,她慢掀眼睑,迎上他漆黑的眸子,“不是。” 谢云舟冷冷道:“可我看着,就是。” 作者有话说: 修了下。 快了快了,女主很快会和离的。 谁有营养液给点哈,想让它变成三百,今天要是没有,那我明天继续求。 感谢在2023-04-16 18:36:44~2023-04-17 13:44: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早就不酥了、洛一、leepei775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阮阮,我好想你(文案梗+入v公告) 王素菊可谓是把狐假虎威运用的彻彻底底,仗着谢云舟偏袒,连嘴疼都不管了,历数了江黎这三年来的“所作所为”。 说到伤心的地方,掩面低声哭泣。 谢馨兰在一旁帮腔,时不时劝上一两句,“大嫂,你就是太善良了。” “下次可不要这样了。” “这也就是有二哥在,要是哪天二哥又离开了,还有谁给你做主。” 王素菊抽抽噎噎,肩膀时不时抽动一下,看样子是真的很伤心。 谢馨兰轻拍她的背,无人注意时唇角扬起一抹弧。 少倾,王素菊移开帕巾,露出眼眸,对着谢馨兰眨了下眼,谢馨兰会意,诉说的越发委屈。 一个哭,一个诉说,两人配合的极好。 江黎看着都不免觉得,莫不是她这三年当真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不然她们何至于如此。 谢云舟脸色越发的不好了,白日忙着处理公务,现下还要处理后宅琐事,他双眉拧成了川字,负在身后的手悄然攥紧。 风裹挟着雪吹拂而至,打在脸上越发的冷,江黎出来时没穿裘衣,风穿透了她身上的棉衣,从头冷到脚。 她忍不住战栗了一下,眼角余光里发现谢云舟正盯着她瞧,她眉梢淡挑迎上他的视线,不躲不避,用行动证明她无愧于心。 “云舟,大嫂知道你为人正直,断不会让府里出现不公允的事。”王素菊哽咽道,“但江黎毕竟是你的妻子,你不罚她,也、也情有可原,只是只是……” 说着说着王素菊哭出声:“我好想你大哥啊。” 为了让谢云舟处罚江黎,王素菊把谢云权也给搬出来了,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谢云舟眸色一暗,唤了声:“谢七。” 谢七从后方阴影中走出,“主子。” 谢云舟沉声道:“去把大夫找来。” 随即又对王素菊说道:“大嫂有伤在身,还是赶快处理的好,余下的事我会看着办的,一定会让大嫂满意。” 王素菊知晓谢云舟向来说一不二,他说会让她满意,那便一定会让她满意。 她唇角轻扬了下,意识到太过招摇又放下,“有你这句话,大嫂便心安了。” 她给谢馨兰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离开。 江黎等人走了后,问:“夫君这次打算如何处置我?” 似乎,自从谢云舟从边关回府后,江黎问的最多的便是这句,如何处置? 罚跪,禁足,训斥,这便是他对她做的事。 天边最后一丝光亮消失,谢云舟整个人浸润在暗影中,连五官都看得不那么真切。 那双漆黑的眸子仿若染了黑沉的夜色,人也越发冷凝,同白日那个和她一起吃桂花糕的人又有了几分不同。 若说白日的他肃冷,那此时的他则是阴沉,眼神里夹杂着火气。 他道:“别急,会让你如愿的。” 言罢,垂眸凝视着江黎,似乎要把她看穿。 江黎莫名,一副完全没听懂的意思,什么叫会让她如愿? 他到底是何意? 启唇方要问,谢云舟已然转身离开。 她抿了下唇,朝他相反的方向走去,树影婆娑,在他们中间划开一道冗长的线,像极了缥缈的银河线。 她在一端,他再另一端。 膝盖传来刺痛感,江黎放缓了步子,她只顾着走,未注意到身后那人投来的目光,隐隐的,好像夹杂着什么。 回了东院,金珠关好房门,神神秘秘说道:“夫人,何小姐刚又派人送来了书信。” 何玉卿原本可以借着看望人的名目在谢府随意出入,这是谢老夫人默许的,只是不知为何,从前几日起,她便不能随意来了。 不只她,只要是何府的人都不允。 之前江黎没细想这件事,还以为是因为近日月国公主时常出入是以才不允她来,怕的是冲撞了公主。 可这几日公主未曾来,何玉卿还是不能来,再加上谢云舟白日提的手帕的事,两者加一起,江黎明了,是谢云舟下的令。 或许,他真发现了什么。 江黎猜不准他具体发现了什么,只能叮嘱金珠银珠,要她们说话做事更谨慎些。 银珠问道:“夫人,为何咱们还不离开谢府?” 每日见那些人欺负夫人,她都快受不了了。 江黎眼神里有些许失落,淡声道:“要再过些时日。” 银珠问:“为何?” 金珠端着膳食走进来,回道:“离开谢府后的住处还未妥当,咱们身上的钱也不多,这些都需要提前准备好。” 说来说去,还是江黎手头不宽裕,买不起现成的屋舍,只能修葺旧的,可修葺不是一天两天便可以的。 她只得等修葺完善再谈离开。 当然,她也可以莽撞行事,不管不顾先走了再说,但,出去后住哪便是第一个难题。 她没有任何人能靠,唯有靠自己。 金珠放下碗筷,折回里间,出来时手里捧着一个小包裹,说道:“夫人,何小姐还送了这些过来。” 江黎接过,打开,里面是些金银首饰。 她展开书信,细细去看,何玉卿言语间透着关怀,她提了修葺屋舍的事,说她每日都会去瞧瞧,应该会比预期的早完工。 她还提了江黎生辰,知晓江黎手里没钱,用她生辰做借口,送了这些首饰作为生辰礼,要她务必收下。 江黎眼眶渐渐变得湿润,眼底漾出水雾,烛光映衬得他脸颊越发红润。她不禁想,她的生辰怕是连谢云舟都不记得。 还没来得及想生辰的事,夜里谢云舟来到了东院,借着氤氲的烛灯看向江黎,口中说出的还是晚膳前的那句话。 “别急,会让你如愿的。” 起初江黎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直到他把她压在床榻上,眼神渐渐变得炙热,她忽地明白了什么。 手下意思攥紧衣襟,她颤着声音问道:“夫君你要做什么?” 谢云舟手撑在她身子两侧,居高临下睨着她,发丝顺势垂下来,若有似无拂过她的脸。 “欢好。” “……”江黎一脸错愕,眼神闪烁,慢慢朝后退去。 谢云舟看她躲,先一步扣住了她的腰肢,把人紧紧按在榻上,身子又朝下倾了些,眉梢淡挑,神色露着嘲讽。 “这不正是你期待的吗。” “妾身从未这样想过。”江黎摇头否认,她试着动了动,但到底是弱女子,挣脱不开。 谢云舟指尖落在她衣襟,“不是想要子嗣吗,给你便是了。” 和离后他跪了 第26节 “妾身没有。”江黎道。 她都是要离开的人了,要子嗣做什么。 “江黎,别装了。”谢云舟指尖朝下探了探,隐约碰触到她侧颈的肌肤,“白日你同江昭打的暗语不就是这个吗。” 这是江昭给他下的最后通牒,江昭说了,江黎在谢府这三年实属不易,要谢云舟给江黎一个交代。 他问何交代? 江昭言明,“允她生下你的孩子。” 谢云舟明了,原来她是怕将军夫人位置不保,他点头应允:“可以。” 江黎手抵在两人间,轻颤着眼睫辩解道:“我同兄长未曾有任何暗语。” 她声音急切,看着不像是说谎。 但谢云舟没信,他唇角轻扬,扯出一抹冷笑,指尖落在她心脏的位置,“这种事以后不要再同其他人讲,想要子嗣我给你便是。” “妾身真没——”江黎话未说完,只觉得身前一凉,她双眉皱起,说了句,“我不要。” 谢云舟以为她是欲迎还拒,手上力道未减,冷白指尖从她侧颈游走到她耳后,隐约带起一阵涟漪。 他低头含住她的耳垂,辗转片刻后退开,唇贴着她耳畔,“不要?确定?” 江黎绯红着脸,喘息道:“确定,不要。” 她再次伸手去推他,被他按住了手腕,他眸底的炙热瞬间荡然无存,仅剩微愠,定定道:“真不要?” 江黎迎上他深邃的眸,一字一顿道:“不要。” “好,真好。”谢云舟凝视她片刻,随后起身离开。 氤氲的烛光拖曳出他的背影,清冽决绝。 少倾,门砸出重重的声响。 江黎蜷缩躺在榻上,身体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金珠银珠一前一后进屋,看着床榻上惊慌失措的江黎,惊呼出声:“夫人,夫人。” 江黎回过神,眼睫很慢的眨了下,眼泪顺着眼角流淌下来,她手指依然在抖。 “将军呢?”她问道。 “将军走了。”金珠拉过被子盖她身上。 江黎长吁一口气,也好,这样他便再也不会来东院了把。 正如江黎所料,那日之后谢云舟再也未曾去过东院,听说他出城办差了,多久未知。少了谢云舟,谢府安静了很多。 谢馨兰王素菊偶尔还是会来东院找事,但多数时候江黎是不予理睬的,她很忙,忙着刺绣,忙着画小样做册子,忙着给何玉卿写回信。 银珠拍拍手,欢呼道:“真好,房子终于修缮完工了。” 这也是江黎近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原本要两个月才能修缮好的房屋,月余便修葺完善,这一切都要感谢何玉卿。 江黎想着等哪天出府一定要去当面谢谢她。 出府日没等到,却等到了谢云舟回来的消息,彼时江黎伏案书写完缓缓放下笔,偌大的“和离书”三个字呈现在眼前。 她眸光下行,刚要去看,忽地,门被人用力撞开,冷风和酒气同时涌进来。 江黎抬头去看,视线里,谢云舟一身黑色衣衫跌跌撞撞走了进来,脸上泛着红,瞳仁也是红的。 他看到江黎,先是一顿,随后唇角慢慢扬起,几个步子走到了她面前,一把抱住她,下巴抵在她肩上,脸贴着她的脸,轻唤道:“阮阮。” 江黎身子猛地一颤,还未反应过来,耳畔再度传来声音。 “我好想你。” 作者有话说: 明天入v,我尽量提前更新,最晚的话是18点,首订很重要,求老婆们订阅。 下章和离。 推下预收《错嫁》 #追妻火葬场#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纸婚约,江怡把自己嫁了,她本以为会夫妻和睦兄友弟恭,嫁进相府后才知晓,是夫君冷漠,长嫂为难,小姑刻薄。 成亲四年,她谨记家训,真诚以待,尽心尽力照顾一家老小,每日寅时晨起,子时才能睡去,即便病着也要操持相府大小事宜。 常年辛苦积劳成疾,原以为能得周洛云片刻温情,岂料他心硬如石,对她不管不顾。即便她病着,也强行做些她不愿意的事。 面对她的哭泣求饶,他装作看不见,冷漠到极致。 江怡本以为他就是这样冷情的人,直到他从塞外带回一女子,她才明了,他不是无情,只是对她无情。 更无情的是,在她风寒未愈时,他把那女子带到她面前,要女子唤她姐姐。 周洛云要纳那名女子为妾,还要她腾出主屋。 四年付出换不来一丝柔情,江怡心死,把和离书扔周洛云面前,“签了它,你我以后生死不相干。” 周洛云眼神阴戾,沉声道:“出了相府的门,这辈子你都别想再回来。” 江怡:“如此,甚好。 - 云沧国右相周洛云,芝兰玉树光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据说他性情温润儒雅,对发妻爱护有加,是京都少见的痴情种。 ——假的。 大雨日,周洛云冷漠得看着江怡一步步走出相府,眼底没有丝毫涟漪。 在周洛云眼里,妻子只是用来传宗接代的,不必花费心思去理会。 只是那日宫宴,他看到殿中翩翩起舞的女子,心莫名抽了下,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周洛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上谁,直到日复一日的心痛加剧,他才明了,他爱了,爱的沉沦,只想把命豁出去,也要把人求回来。 排雷:1.追妻火葬场,不换男主,1v1,双处,he。 2.架空 第22章 和离 江黎被谢云舟紧紧搂着, 胳膊下垂,手中的纸缓缓掉落,“和离书”三个字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她眼底溢出氤氲的雾气, 唇抖着,心也跟着狂颤, 似是没听懂般,问道:“你说什么?” 今夜谢云舟多饮了些, 没了往日的清冽高冷, 声音里多了丝柔和, 有问有答, 他唇贴着她脸颊, 轻吐气息,又唤了声。 “阮阮。” 阮阮, 是姐姐的乳名。 江黎身子为之一颤, 某个想法冲撞进脑海间,仿若裹挟着惊涛骇浪,砸的她六神无主。 他为何唤姐姐乳名? 他同姐姐到底怎么回事? 江黎被缥缈的烛光晃了眼,隐约回到了那年, 桃树下他一袭白衫手执折扇静静等候,光影拂到他身上, 勾勒出他挺拔颀长的身形。 清隽的脸上漾着光, 五官越发的立体分明, 那一眼,直叫她失了心神。 远远的, 他说了声:“你来了。” 身后的姐姐轻轻推了她一把, 小声说:“快去啊。” 江黎含羞看了眼身后的江藴, 白皙的脸颊上仿若染了色, 娇柔唤了声:“姐姐。” “害羞了?”江藴说,“你不就是在等他吗,赶快把你绣的香囊给他。” 江黎怯怯走过去,香囊还未拿出,他眸光落在后方,启唇道:“好久不见了,阮阮。” 风袭来,枝叶乱舞发出声响,掩盖住了他的声音,她不确定他说的是阿黎,还是什么。 姐姐偷偷告诉她,他在唤她的名字。 “阮阮。”又是一声低吟声,把江黎从游离的思绪中唤回来,她眼底的水汽越发重了,直到此时她才明了。 原来,他唤的是姐姐的名字。 原来,他眸光里看到的是姐姐。 原来,他自始至终喜欢的也只是姐姐。 江黎觉得自己像个笑话,喜欢了经年,爱了经年,最后才发现,眼前的人根本没喜欢过自己。 他的心里一直有别人。 那个人,便是她的姐姐。 怪不得,他每次去江府都会特意问一下,江藴呢? 怪不得,他明知她吃荔枝会起疹子,可每次来还总是会带,她以为他是不记得了。 可她却忘了一点,姐姐最喜欢吃的便是荔枝。 江黎想起了那年,她和姐姐一同掉进了水里,他先救的是姐姐,后面才是她。 她也曾怀疑为什么? 姐姐告诉她,是因为她离河边更近些。 因她太喜欢他,便信了姐姐的话,现在想来更是可悲,他哪里是因为姐姐离河边更近,而是因为他喜欢的是姐姐。 江黎仿若挨了当头一棒,她捧在心尖尖上的人,却没有一日心里有她,她为了他在谢家当年做马,在他眼里不过是她咎由自取。 这一切,都是她活该受的。 江黎冷笑出声,眼泪顺着眼角流淌下来,那么成亲那日他的所作所为也便有了合理的解释。 他不喜她,甚至是厌恶她,又怎会愿意同她拜堂。 和离后他跪了 第27节 她心上仿若插了刀子,还是那种钝刀子,进进出出,一下一下摩挲着,每一次都能带卷下一片血肉。 看不见的地方已然是千疮百孔,血流不止。 蓦地,又一阵疼痛袭来,江黎好像不能呼吸了,她身体前倾,下意识向前弯去。 耳畔男人的声音不间断响着。 “阮阮,阮阮。” “你为何不理我?” “那支簪子是我……” 江黎偏头去听他后面的话,隐约听到他说:“……给你的。” 那支簪子是我…给你的。 还有比他亲口承认更来的诛心的吗。 江黎的心彻底被他撕成了碎片,她张开嘴大口喘息,依然不管用,胸口疼痛加剧。 她用仅有的力量推开谢云舟,泪眼婆娑说了声:“滚。” 谢云舟踉跄间摔倒在地上,头撞到了身侧的桌腿,额间流淌出血,却还是不忘呼唤那个心底深处的人儿。 “阮阮。” 这两个字成了江黎的梦魇,她跌跌撞撞从里间跑出去,拉开房门,步下台阶。 燕京城的冬天真的好冷啊,雪总是下个不停,她穿着单衣在雪地里奔跑,耳边是呼啸的风声。 隐约的风声里夹杂着谢云舟清冽的声音。 “江黎,你有完没完。” “江黎,你不要装。” “母亲对你是极好的,你不要搬弄是非。” “大嫂进谢家比你早,大哥常年在外,你要学会体谅她。” “馨兰还小,你莫要欺她。” “……” “你阿姐做的比你好。” “你既然嫁进谢家,便要遵守本分,做好你该做的事。” “江黎,是我太过容忍你了吗。” 江黎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身后是金珠银珠的呼唤声:“夫人,夫人,你去哪?” “夫人等等。” 去哪? 江黎看着漫天飞雪,竟一时想不起她要去哪。 后来,她忆起了,她要离开,她要离开谢府,她要离开谢云舟。 她再也不要见谢家人。 又一个趔趄,江黎摔倒在雪地里,单薄的衣衫粘了雪,凉意顺着骨头缝隙流淌进来。 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它们在说,疼。 细密卷翘的长睫上铺陈了一层白雪,她眼角的泪成了冰,唇角那抹讥笑像是生生冻住了般。 她躺在地上,任雪拂在身上,杏眸直勾勾凝视着上方,一字一顿说道:“谢云舟,我恨你。” 江黎从未恨过谁,谢云舟是第一个。 - 金珠银珠寻到她时,她已经昏了过去,她们搀扶起她回了东院。 那夜后来,谢七带走了谢云舟,随后又找来了大夫,江黎气急攻心,喝了汤药依然没醒过来。 第二日,下朝后,谢云舟回了将军府,先去向谢老夫人请了安。 今日江黎没去问安,谢老夫人甚是不开心,言语间一直在数落江黎,说她越发的没规矩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 还是要好好教一教才可以。 谢云舟淡淡说了声:“她病了,并非诚心不过来请安。” 谢老夫人道:“病了?想当年我发着烧还要去给你祖母问安呢,不能因一人坏了规矩。” 谢云舟难得反驳了一次,“大嫂不是也没来吗?” 谢老夫人顿住,脸色变沉,她把这一切又归在了江黎身上,暗想,回头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她,瞧瞧都把舟儿给带坏了。 谢云舟没停留太久,稍歇片刻后去了东院。 刚进门便听到了哭泣声,金珠在哭,银珠在劝,“好了别哭了,夫人要是知晓你一直哭,会不开心的。” 金珠看着床榻上昏迷的江黎,红着眼睛道:“夫人为何还不要醒来啊?” “大夫不说了吗,夫人这是累的。”银珠道,“等夫人睡够了,一定会醒过来的。” 话虽如此,但她们依然担心,不知江黎到底何时才会醒来。 谢云舟想起了额间的伤,收回了迈出去的脚,也罢,是她自作自受,他何苦还来看她。 …… 江黎陷入了梦境中,她梦到了谢老夫人,她去主院请安,谢老夫人嫌弃她来的晚,罚她跪在地上。 她解释,是因为在厨房里做早膳方才耽误了时辰。 可谢老夫人不听,依然让她跪着,她足足跪了两个时辰,太阳烘烤的她口干舌燥,她听到谢老夫人说:“江黎,再有下次,家法伺候。” 梦境再变,江黎梦到了王素菊,她故意把汤洒在她身上,随即说道:“弟妹,你怎么回事,不知道看路的吗,可惜了我这鲫鱼汤了,刚端出锅的呢。” 江黎还未开口,谢馨兰撞了上来,她一个不稳摔倒在地,谢馨兰笑着说道:“站都站不稳,没吃饭啊。” 她们三个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睨着她,边骂边笑。 江黎无措时看到了谢云舟,她跑过去拉住他的衣摆,声音肯求的说道:“夫君,帮帮我。” 眼前男人缓缓扬起唇,露出浅淡的笑,笑容很温柔,她听到他唤了声:“阮阮。” 江黎倏然睁开眼,杏眸里布满了红血丝,眼角因为流泪太多又酸又胀。不知她多久没喝水了,口很干。 她刚要出声唤人,隐约的听到了脚步声,她随即闭上眼,感觉到有人走近。 熟悉的清冽气息,她一下子猜出了来人的身份,是谢云舟。 方才的梦境犹在,江黎眼下最不想见的便是谢云舟,被子下的手指慢慢攥紧,她在心里又说了一次。 谢云舟,我恨你。 谢云舟行至榻边缓缓停下,居高临下睨着沉睡的江黎,眸色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变化。 她何时变得这般清瘦了?好像他一只手掌便能包裹住她的脸。 谢七说他那夜抱着她唤了阮阮的名字,怎么可能? 她同阮阮一丝相像的地方都没有。 阮阮性情温和,她不是。 阮阮比她好千倍万倍。 他不可能会认错人的。 谢云舟又想起了谢老夫人说过的话,说江黎惯用这样的伎俩逃避什么。 她之前也这样做过。 他不禁想,难道这次她也是装病? 他缓缓探出手,想亲自确认一下,手指即将碰触上时,沉睡的人儿陡然睁开了眼,眼底清明一片,没有丝毫刚刚醒来的惺忪感。 果然。 母亲没有说错。 她就是装的。 江黎睨着他,眼神肃冷,像是在看坏人。 谢云舟没错过她脸上的神情,他同她一般,不带一丝情绪的回视着她,声音也很冷,“醒了便起来。” 后面还有未说出口的一句,不要装睡。 江黎看都不愿意看他,更不想理会他,她头转向里侧,眸光落在窗棂上,无视的很彻底。 谢云舟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冷待。 他就是被惯坏了,见惯了江黎满眼满心都是她的神情,看不得她用后背对着他。 火气上来,他一把掀开她身上的被子,冷声道:“你几日不曾向母亲请安了,赶快起床给母亲请安。” 江黎方初醒,等来的不是关心,不是体贴,不是夫君的绵绵情意,是斥责,是说教,是他犀利的眼神。 江黎缓缓闭上眸,脑海中有声音蹦出。 这样的男人要他做何,赶快和离,立刻、马上、和离。 这个谢家就是牢笼,多呆一天,你便会难过一天,离开,是你最好的选择。 江黎,走吧,这里没人值得你留下。 谢云舟… 更不配。 江黎睁开眸,坐起,仰头去看他,冷冷唤了声:“谢云舟。” 谢云舟微顿,记忆里好像这还是第一次她唤他的名字,成亲前她唤他云舟哥,成亲后,她唤他夫君。 无轮她唤他云舟哥还是夫君,都带着小女儿的娇态,她喜欢他。 和离后他跪了 第28节 喜欢的毫无遮掩。 就像她说的,愿意为了他做任何事,只要他高兴便好。 而“谢云舟”从她嘴里吐出,一切都不一样了,他在她眼睛里看不到欢喜,看不到雀跃,只看到了厌恶。 她厌恶他。 谢云舟心里生出一丝异样,来的快去的也快,他还没意识到,已然消失不见。 他道:“江黎,我不是江昭,别试图用几滴眼泪让我心软。” 江黎睨着他,“然后呢?” “这几日家里的事都是大嫂在做,”谢云舟沉声道,“你最好赶快起床,收拾下,去帮忙。” 江黎讥笑出声:“你大嫂才做了两日你便看不下去了,我可是做了三年。” 她停住,眼睑垂下又抬起,定定道:“谢云舟,你有心吗?你心是热的吗?” “你见不得其他女人辛劳,唯独能看得下我辛苦。” “你的大嫂不能劳累,你的妹妹不能劳累,唯有我可以劳累。” 说着,江黎从榻上下来,把手凑到他眼前,“你看不见我手上的冻疮吗,你知道冰水洗碗是什么感觉吗?” “你知道手上结了痂生生被冻裂有多疼吗?” “你心怎么那么狠呐。” “这难道便是你所谓的公允?”江黎质问道,“你,公允吗?” 谢云舟被她逼退,脚朝后移了两步,双眉蹙起,“你不要强词夺理。” “我强词夺理?”江黎冷哼,“是啊,今日我便要强词夺理一次了。” 总归不会再过下去,她又何必忍让,她吃过的苦,受过的气,他们都要受一次才好。 她看了眼手上的伤痕,想起半夜难言的疼痛,杏眸里没了一丝暖意,“谢云舟,你听好了,我不会再让你们任何人欺负我。” 她抬手指向门,用最平静的声音说道:“出去。” 谢云舟眼底迸射出寒光,眼睛大睁,声音比江黎的还冷,“你说什么?” 江黎一字一顿道:“出去。” 这日的谈话最终只到这里。 军营里有人闹事打了起来,谢云舟驾马赶了过去,走前冷冷放下一句:“江黎,莫要胡闹。” 他是在警告她。 若是之前的她,肯定会低声去哄他,并告知,方才是她说的胡话,她错了,望夫君见谅。 眼下的她不会了,心死的人,还有什么可在乎的。 她冷眼看着他走出房间,看着他离开,日光落到他身上,第一次她觉得,他的背影一点都不好看。 门关上,江黎身上的力气像是突然被抽走了般,她脚步微顿倒在了身后的椅子上,手指用力按着桌沿,生生掐出了痕迹。 心… 好疼。 江黎大口喘息时,金珠银珠走了进来,又是给她披衣服又是给她端茶,待她喝完后,她们才开口说道:“夫人,您可算是醒来了。” 她们都担心死了。 江黎知晓她们担心她,淡声道:“我无碍。” “怎么能无碍呢。”银珠道,“夫人昏睡了两日呢。” 两日? 这么久吗? 江黎想起了自己做的那个冗长的梦,确切说,那不是梦,是曾经发生过的事。 她们对她,真是坏到了极致。 心口又痛了,江黎伸手抓上前襟,吞咽下口水,道:“金珠银珠,备好笔和纸。” “是。”金珠银珠转身去准备。 江黎待痛意缓和些后,慢慢走到案几前,看着夹在书里的“和离书”,她愣住。 金珠解释道:“只有奴婢们看到了,将军和谢护卫都未看到。” 江黎说了声:“无妨。” 随后把和离书重新放了回去,她写了两封信,一封给江昭,告诉他,她要和离,望兄长成全。 另一封是写给何玉卿的,她的住处未添置任何物件,要麻烦她添置齐全,这样她离开谢府后才能直接住进去。 两封信写完,交给金珠,要她务必小心送出去。 金珠点点头,“夫人放心,奴婢知道怎么做。” 谢府偏院有个狗洞,一直被枯枝杂草挡着,轻易不会被人发现,最近的书信往来都是通过狗洞。 原本以为第二日便能等到回信,谁知信没等来,等到的是谢老夫人的谩骂声。 谢老夫人不知从哪里听说了江黎的那些“混账话”,气得早膳都没吃便兴冲冲来问罪了。 母子两个不知跟谁学的,推门不用手,都用脚,谢老夫人一脚踹在门上,险些没站稳把自己摔倒,幸亏被周嬷嬷扶住,不然那老胳膊老腿还不知道怎么样。 江黎正在里间用膳,听到谩骂声她放下碗筷。 金珠主动迎上去,“老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谢老夫人一把推开她,瞪眼道:“江黎呢。” “江黎你给我出来。” 江黎淡声道:“这呢。” 随后缓缓从里间走出,金珠银珠怕她受欺负,下意识挡在了江黎身前,周嬷嬷见状一手一个拉扯开。 谢老夫人直勾勾盯着江黎,想起她听到的那些话气得都快吐血了,她的儿子,她从来舍不得骂一句,江黎凭什么骂。 她真当谢家是她的了不成! 谢老夫人质问:“江黎,你怎么敢?怎么敢那样同你夫君说话?” 江黎淡声道:“我说什么了。” “你说什么了!”谢老夫人猛然拍了下桌子,“你让他出去。” “你是不是忘了这是谢府,真要滚出去,也是你。”谢老夫人脸上横肉乱颤,“到底是谁给了你胆子,让你对舟儿不敬的。” “他是你的夫君,是你的天,你敢对天不敬,我看你是不想在谢府呆了。” “舟儿脾气好,不予你计较,那是舟儿大度。” “今日你若是跪地向舟儿认错,昨日的事便了了,你若是不跪——” 江黎问道:“我若是不跪又如何?” 谢老夫人眼底迸出寒光,“我会让你知晓忤逆夫君是什么后果。” 她给 丽嘉 了周嬷嬷一个眼色,周嬷嬷撸起袖子走上前,“二夫人,劝你还是主动认错的好,不然我这巴掌可不认人。” 昨日梦里,江黎还梦到周嬷嬷给她耳光,连打了三次,今日这般,算是梦境重现。 梦里她没有打回去,但眼下她不会忍着。 “跪下。”谢老夫人呵斥。 江黎直挺挺站着,就是不跪。 谢老夫人气得脸都绿了,再次说道:“我要你跪下。” 江黎挺直胸膛,依然不跪。 气氛僵持不下时,王素菊来了,眯着眼在一旁拱火,“弟妹,母亲叫你跪你便跪。” “忤逆长辈可是大罪。” “谢府可不是耍横的地方,小心被赶出去。” 最后一句才是重点,王素菊就是想点醒谢老夫人,像江黎这样的,就得赶出去。 谢老夫人道:“你大嫂说的对,你今日若是不好好认错,便带着你的人滚。” 她眼皮一垂一掀,“至于其他东西吗,都是我谢家的,你一样也别想带走。” “跪啊,快跪。”王素菊跺脚说道。 江黎看着她们的唇一张一合,忆起三年前也就是成亲后谢云舟领兵出征那日。 谢老夫人怪她把儿子气走,把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她身上,又打又骂。 她哭着求也没用。 后来为了讨好谢老夫人,她大气不敢出,她要她做什么,她便去做,即便是拖着病体,她也去。 现在想想,那时的她真的太傻了。 她们是一群喂不熟的狼,即便她做的再好,她们也不会感动。 “够了。”江黎轻斥出声。 谢老夫人吓了一跳,手僵在那好久未动。 王素菊嘴巴大张,征愣看着,眨眨眼,一副撞了鬼的模样,怎么回事?竟然发火了? 江黎冷声道:“今日我非但不跪,更不会道歉。” 不跪? 更不道歉? 还真是反了天了。 和离后他跪了 第29节 谢老夫人从椅子站起,横眉冷对道:“江黎,你疯了。” “嗯,疯了。”江黎道,“是被你们逼疯的。” 言罢,她轻笑出声,看人的眼神森冷狠戾。 谢老夫人没见过江黎这副神情,她从来都是柔柔弱弱,轻声软语,一时吓得没了声音。 王素菊最先回过神的,她走到谢老夫人身侧,挽住她的胳膊,“你唬谁呢,我们怕你不成。” “周嬷嬷,去。”给我狠狠打。 周嬷嬷刚走近,袖子还没撸起来,先挨了江黎一巴掌,她刚要叫,又挨了第二巴掌,第三巴掌,江黎打第四巴掌时,被人拦住。 那人紧紧握着她的手腕,恨不得掐断。 她固执的没求饶,而是缓缓抬起头去看他,她看到了他暗沉冰冷的脸,他身上的红色朝服格外晃眼。 她眼睛眯起,又睁开,神色无惧。 谢云舟沉声道:“闹够了吗?” 闹? 江黎讥笑,“是你的母亲、大嫂、下人冲进我的院子,不分青红皂白便要打我,请问谢将军,我要动也不动任她们打吗?” “还是说,大燕朝有哪条规定,受害者不能还手的?” “谢云舟,知道你偏袒,可你这样偏袒,不怕你那些部下知晓,说你不公吗。” “谢云舟?”谢老夫人尖叫出声,质问江黎,“舟儿是你的夫君,谁让你直呼他名讳的,你你……” 谢老夫人气得说不出话了。 “夫君?”江黎冷哼,“很快便不是了。” 若说前面那些话只是微微惹怒了谢云舟,后面这句算是彻底激怒,他用力一扯,把江黎拉近身前,才不管她痛不痛,手指几乎陷进了她的肌肤里,质问:“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江黎明明手腕痛得要死,但脸上依然淌着浅笑,她眉梢挑起,“你很快就不是了。” “江黎,”谢云舟呵斥道,“说笑也要有个度,你莫不是真以为我不会罚你。” “说笑?”江黎道,“谁说我是在说笑。” 她收敛起脸上的笑意,一一扫过眼前的人,随后眸光定格在谢云舟脸上,昔日这张让她倾心的脸,此时让她厌恶至极,“我,不要你了。” 怕他没听清,她语速放慢,又说了一次:“我,不要你了。” 谢云舟身形一顿,黑眸眯起,把她的手拉起,“江黎,你真以为我不敢动手吗?” 谢老夫人煽风点火,“舟儿,别跟她废话,她就是该家法伺候。” “云舟,可没有哪家的妻子像江黎一样,你该管束便要管束,不然大家会以为谢府不懂规矩呢。”王素菊说道。 “将军,二夫人真是无法无天了,您可得好好管管。”周嬷嬷帮腔。 谢云舟皱眉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有道微不可闻的声音传来,像是骨骼错位。 金珠银珠见状跪在地上,用力磕头,“将军求您放过我家夫人,我家夫人身子弱,经不起您这样折腾。” “将军求您了,放了夫人吧,夫人昨晚还吐血了呢。” 怕谢云舟不信,金珠找来带血的帕子,“将军,你看。” 谢云舟眼眸微眯,还是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将军你要发火冲奴婢们来,千万别伤了夫人。”金珠哭着说道,“夫人可是最喜欢您的了。” 银珠:“将军您打奴婢吧,奴婢肉厚,禁打,夫人不能。” “金珠银珠……”江黎脸色惨白道,“不许求他。” 谢云舟还是在意她方才说的话,皱眉问道:“你方才说那些是何意?” 江黎刚要回答,有人匆匆走了进来,一把撞开谢云舟,把江黎护在了怀里,“阿黎,你还好吧。” 江黎听到声音,回头去看,说道:“兄长,你总算是来了。” 江昭安抚的拍拍她的背,“兄长来了,别怕。” 他把江黎交给金珠银珠,“护好你们小姐。” 不是夫人,是小姐,是江家的小姐。 随后江昭走到谢云舟面前,抬手便给了他一巴掌,“这巴掌是因为方才打的,你明知阿黎身子不适还那样对她,谢云舟你该死。” 接着是第二巴掌,“这巴掌是为了阿黎这三年在谢府做牛做马打的,她食不果腹时你在哪。” 随后是第三巴掌,“这巴掌是为了你的愚孝打的,谢云舟枉你身为大将军,为人处世不公不允,阿黎是你的妻,你竟然半点不信她。” 江昭打完三巴掌,额头上都是汗,他走到江黎面前,问道:“阿黎,告诉兄长,你想如何做?” 江黎定定道:“我要和离。” 话音方落,谢老夫人惊呼出声:“你说什么?” 江黎道:“我要和离。” “不可能。”谢老夫人道,“和离没有,休书倒是有,你若想离开谢家,那便拿着休书离开。” 到现在谢老夫人还不知消停。 江昭越过众人朝后方走去,不多时,他搀扶着一位老者走来,老者乃是谢家的族长。 显然江昭是有备而来的。 谢老夫人眼前一黑,身体朝后倒去,周嬷嬷扶住她,两人退到了一边。 谢云舟擦拭掉唇角的血渍,躬身给几位长辈作揖,随后挺直身子,目光灼灼问江黎。 “真要和离?” 他从未想过有一日她会提出和离,在他的认知里,江黎是喜欢他的,确切说是非常喜欢他。 喜欢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 这样的她,不可能舍得离开他。 是以,她这辈子都会在谢家终老。 他也曾想过,若是她真喜欢孩子,他也不是不可以让她生,只要她听话些便好。 至于母亲提起的纳妾一事,也端看她的表现,他本无意纳妾,但若她不通情理,他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总归这一切都看她,她若好,那他事事也可以依她。 谢云舟觉得自己做的已然很好了。 可,她为何不知足呢?为何总要惹些事烦他?他对她还不够好吗? 她这样不识好歹,简直太叫人失望了。 他向前走一步,站定在江黎面前,声音里含着施舍,“方才那些话我可以当做没听到,只要你乖乖的,今天的事也可以当做没发生。” “江黎,在这个世上没人能像我一样容忍你的小性子,你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他本想说,不识好歹的,话到嘴边改成了意气用事。 “现下阿昭也在,只要、只要你发誓,以后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你依然可以留在将军府当你的二夫人。” “我的俸禄也会给你。” 他说这些时眼底无波无澜,像是在陈述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云淡风轻里透着不在意。 是的,他不在意。 与其说不在意,倒不如说是仗着江黎的喜欢有恃无恐,他根本不信江黎会离开。 她离了谢府,她能去哪里。 江家? 赵云嫣根本容不下她。 其他地方? 她又无一处屋舍。 谢云舟想来想去,江黎就是在吓唬他,就像小孩子闹脾气,哄一哄便好了。 只是他这次料想错了。 江黎等他讲完,只说了一句:“谢云舟,我要跟你和离。” 谢云舟好似没听到,唇角扬起笑,“别闹了。” “你根本无处可去。” 对,就是知道她无处可去,他才会如此淡定的,一个没有住处的人已经低人一等了。 “谁说阿黎没有住处。”有清脆的女声冒出来,是何玉卿。 谢七急忙走过来,对谢云舟说道:“主子,没拦住。” 谢云舟摆了下手,谢七退出去。 何玉卿大步走过来,晃了晃手里的地契,“谢将军,我们阿黎有住处。” 这张地契是何玉卿给江黎的,加上江黎手里的那张,一共两张。 何玉卿摊开让谢云舟看,指指上面的名字,“看清楚了吗,上面可写着阿黎的名字呢。” 谢云舟顿住,垂在身侧的手指束紧张开,张开束紧,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身体抖了下。 谢老夫人像是一下子活了过来,几步冲到前面,抢过地契定睛一看,上面还真是江黎的名字。 她质问:“江黎,难不成是你偷拿了谢府的钱买的?” 何玉卿冷声道:“你谢府的钱?你谢府每月给阿黎多少月银,谢老夫人敢不敢当面说出来让我们听听。” 谢老夫人当然不敢言明,江黎月银几乎没有多少。 谢老夫人手指何玉卿,到这时才明白过来,何玉卿是故意接近她的。 她大声说道:“谢家没有和离,只有休妻。 ” 言罢,怒急攻心昏了过去。 和离后他跪了 第30节 王素菊见形势不对,趁机扶着谢老夫人离开了东院。 走远后,她隐约还听到谢云舟问了一句:“非要和离吗?” 江黎从来没有哪刻如此时这般清醒,她真心错付多年,是时候悔悟了。 谢云舟不是她的良人,她不要也罢。 谢家这个牢笼,她是再也不想待下去。 江昭站在她身侧,轻声道:“无论你做什么样的决定,兄长都支持你。” 何玉卿也走到江黎身侧,握住她的手,“做你想做的,我们会一直站在你身侧,陪着你一起面对。” 江黎体会到了久违的幸福。 有兄长,有好姐妹,至于男人……不要也罢。 她缓缓抬起眸,掷地有声道:“是,我要和离。” 作者有话说: 求求求订阅,留言发红包,明天我会尽量早点。 老婆们来点营养液。 感谢在2023-04-18 12:23:57~2023-04-19 18:40: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早就不酥了、洛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离开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大家的眸光齐齐落到谢云舟身上,等着他回答。日光在他身后绽开,红色朝服上的祥云图案越发张扬。 风卷起他的衣袍下摆, 飘动间溢出声响。 他剑眉慢慢拧到一起,如墨染的眸子迸射出寒光, 他就那么直勾勾凝视着江黎,眼前浮现的是她昔日轻声细语唤他的画面。 她脸颊泛红, 眼底含笑, 红唇轻启, 那声“云州哥”唤的人心神荡漾。 画面再变, 是她在他身下承欢的场景, 汗水打湿了她的发丝,眼底湿漉漉的, 她轻颤着眼睫唤他“夫君”。 娇羞可人的模样, 让并不贪欢的他,也忍不住多来了几次。 可今日,还是那个她,却变得他一点都不识。他甚至搞不清楚, 到底曾经那个是真实的她,还是眼前这个。 谢云舟有种被诓骗的感觉, 若不是屋内闲杂人太多, 他定会好好问问她, 闹够了吗? 看他丢脸很好玩是不是? “不早了,没必要再耽搁下去。”江黎说道, “金珠, 去拿笔。” “慢着。”谢云舟沉声道, “江黎,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可要细细想好了。今日你若是走出谢府大门,他日你便是求我,我也不会允你回来。” 不待江黎回答,他抬脚上前一步,伸手握住她的手,冷白指尖在她手背上按出红色印记,“你只有这一次留下的机会,切莫赌气,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 直到此刻,谢云舟还以为江黎是在闹性子,她那么喜欢他,怎么会愿意放手,大抵是想用这个方法引起他的注意罢了。 说到底,还是因为喜欢,谢云舟决定,她若是不再坚持,他可以原谅。 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谢云舟,你吃酒吃多了吧。”江黎用力抽出手,一副厌恶的神情,“我愿,今生今世你我再不相见。” “金珠,拿笔。”女子清冷的声音回荡在屋内,众人被她这一吼瞬间回神,窃窃私语声传来。 “二夫人疯了吧。” “哪有女子闹着要和离的。” “这要是传出去,将军的脸面往哪搁。” “二夫人以前不这样啊,莫不是中邪了。” “……” 太过嘈杂,惹得人心烦,谢云舟抬眸一一扫过,众人立马噤声,纷纷低下头。 他道:“此处只有笔,未有纸,和离书——” “和离书在此,”江昭突然打断了谢云舟后面的话,他从怀里取出和离书,这是他连夜写的。 他说过,他要做阿黎的好兄长,支持她的所有决定,这不是口头承诺,而是真心话。 江家颜面同阿黎幸福相比,阿黎更重要。 谢云舟眸色一凛,垂在身侧的手指攥紧成拳,族长、和离书,还真是有备而来。 他轻嗤:“江昭,你可真是个好兄长。” 江昭轻笑道:“彼此彼此,你对另妹不也是无条件信任吗。” 江昭从何玉卿口中听了关于江黎的那些事后,心情便越发沉重,看谢云舟的眼神都带着轻蔑。 这样的人,根本不配为大燕朝的将军。 他把和离书交给江黎。 金珠拿来笔,江黎把和离书在桌上展开,老族长颤颤巍巍走过来,哑声道:“和离书一旦签下,你二人从今往后婚嫁各不相干,你们可要想好了。切莫冲动行事。” 江黎等今日已然等很久了,她连片刻都不想等,拿起笔,倾身伏案书写,娟秀的字迹映在宣纸上,一如她给人的感觉,轻软明朗。 看着“江黎”两个字,过往的朝朝暮暮像是被风吹散,不复存在。 她终于可以为自己活一次了。 “该你了。”她把笔递给谢云舟。 愉悦的心情尚未多久。 谢云舟伏案书写时出了差子,走到半路清醒过来的谢老夫人疯一般跑回来,人还没进门便嚷嚷道:“不行,不能签。” “舟儿,不要签。” 她故意跌倒在地上,哎呀大叫一声:“疼死我了。” 谢云舟不可能不去管她,放下笔,转身走出房间,在门口扶起她,“母亲你身子不适应好好歇着。” “歇?你都要签和离书了,我还能歇息的下去吗。”谢老夫人紧紧掐着谢云舟的胳膊说道,“不能签。” 还是那句,休妻可以,和离不行。 大燕朝自开国以来,从未有过和离的事情,谢云舟是肱股之臣,若是让天子知晓他和离,那他的仕途势必受到影响。 谢老夫人不允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儿,江黎要么拿着休书走?要么就在谢府呆一辈子。”谢老夫人眼底泛红,“总归不许你签和离书。” 这便是谢老夫人了,在外人眼里宽容和善,实则尖钻刻薄。 谢老夫人扒着谢云舟死活不松手。 江昭见状走了出来,一脸愠怒道:“谢云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既已应允和离,现下便不可再改口。赶快把字签了,我们也好快点离开。” 江昭在这,即便谢老夫人想作妖也不敢,她就是不顾念脸面,也得想想会不会把江昭逼急了惹他动手。 方才谢云舟挨打的事她可是看在眼里的,江家的人都是疯子。 江黎是。 江昭也是。 谢老夫人后悔啊,当年为何同意江黎进门,如今让她搅得谢府鸡犬不宁,简直要呕死了。 “谢云舟,你好歹是个将军,为人处世总不能出尔反尔。”江昭道,“今日这字你签也要签,不签也得签。” 江黎受了三年苦楚,多一日江昭都不舍,即便和谢云舟拼了,他也要谢云舟签下和离书,放江黎自由。 他的阿黎啊,太苦了。 “谢七。”谢云舟眼睑垂下又抬起,沉声道,“扶老夫人回去。” “我不走,我不走,”谢老夫人死命扯着,生怕她一离开,谢云舟便把字给签了。 “送老夫人回去。”谢云舟推开谢老夫人的手,缓缓站起身,光影里他脸色很暗沉阴戾。 谢七扶上谢老夫人,无视她的挣扎强行把人带离了东院。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躬身离开,屋内只剩江黎,谢云舟,族长,何玉卿,江昭,金珠银珠。 银珠把笔递上,“将军,给。” 谢云舟接过,冷白指尖轻轻握着,眸光落在上面娟秀的字迹上,不知是字迹晃眼,还是日光晃眼,他眼睛微眯了下,握着笔的手有丝迟疑。 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了。 江黎怕谢老夫人会再次折返,隐隐有些担忧,督促道:“劳烦将军签字。” 将军? 她疏远的到是干净。 也罢,总有她后悔的一日,他等着那日的到来。 谢云舟回过神,执笔写下自己的名字,苍劲有力的三个字,宣纸背面隐隐被黑墨浸湿。 江黎想起了那年的婚书,字迹不清,根本识不得,她只当他同她一样心底雀跃握不住笔,是以字迹才会那样。 现在想想,应该是太过敷衍了事随便写的。他对她的不上心,早在婚书上便展现出来,是她鬼迷了心窍,认不清真伪。 谢云舟签完,族长接过笔,再三询问道:“你们真想好了?” 谢云舟未言,江黎道:“有劳族长了。” 江黎一直都是这样知书达理端庄温婉,族长见此情景不好再多说什么,胳膊抖着签下了名字。 手印落下那一刹,两人彻底没了关系。 江黎心愿达成,勾唇拿起和离书,转身便要走,谢云舟唤住她:“等等。” 和离后他跪了 第31节 随后他侧眸扫过众人,指派其中一人送族长回去,又对其他人说道:“你们都出去。” 金珠银珠自是不愿意,紧紧护在江黎身侧,“将军你要做什么?我们、我们小姐身子弱,将军你不能乱来。” “出去。”谢云舟发怒道。 江黎转身对江昭说道:“兄长你们先出去,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江昭也不大放心,警告谢云舟:“你莫要胡来。” 谢云舟一个冰冷的眼神飘过去,再度说道:“出去。” 不多时,屋内只剩他二人,江黎问道:“你还有何话要讲?” 其实她不愿同他多说一句。 谢云舟走上前,睥睨着她问:“多久了?” 江黎挑眉:“什么多久?” “和离的事你筹谋多久了?”谢云舟面色变沉,眼睛微眯,“莫不是我还未回府前,你便开始谋划了吧?” 他想想,又觉得不大可能。 “或许是上次回江家?”谢云舟想到了那次,他去接她,见她哭红着眼睛同江昭说些什么。 还有回程的马车上,她似乎说了什么,只是那时马车突然停下,外面的声音掩盖住了她的声音,是以他并未听到。 谢云舟逼近,质问:“难道谢家没有丝毫让你留恋之处?” 留恋? 江黎嗤笑出声:“若是你在一个地方受尽苦楚,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你会对那个地方留恋吗?” “若是那里的人处处欺辱你,你会对那里留恋吗?” “若是,你隐忍换来的只是欺骗,你会留恋吗?” “欺骗?”谢云舟神情凌冽道,“你何意?” 江黎本不想提的,但既然说到了这个份上,她便提一提,她拿过榻上的红色雕花盒子,打开盖子取出里面的金簪,用力砸他身上,红着眼眸道。 “谢云舟你既喜欢阿姐,便不应该来招惹我。”这是她最难过的地方。 他,阿姐,他们竟然一起诓骗与她,把她当傻子一样耍的团团转。 阿姐还说,这支簪子是谢云舟专门买来送给她的,事实是,这是谢云舟要送给阿姐的。 她昔日的那些欢喜全部成了笑话,原来被最信任的人背叛是这么痛。 江黎胸口再次传来痛感,隐约的她闻到了血腥味,强忍着不适她用力压下,脸色惨白道:“谢云舟,你可以不喜欢我,但不应该这样戏弄我。” 簪子应声落在地上,谢云舟征愣看着,江黎手垂在身侧,缓步走来,一脚踩上,就像他那日般用脚碾压。 - 另一处,谢老夫人气的呼吸不畅,周嬷嬷在一旁劝慰,“老夫人这事您还是别插手了。” “不管?”谢老夫人直起身,瞪眼道,“我若是不管,舟儿还指不定怎么被江黎骗,就说她那地契房契,你说,当年她嫁进谢府时可是分文没有,怎么才三年便买了屋舍。这还不是谢家出的钱。” “她就是个贼儿。” 江黎在谢府过的什么日子,周嬷嬷一清二楚,她道:“老夫人会不会搞错了,她在谢府哪有钱——” 谢老夫人皱眉看过来,周嬷嬷闭了嘴。 谢老夫人道:“不行,她若是执意和离也可以,那房契地契必须留下,她人在我谢家,东西理应也是我谢家的,她凭什么带走,我不允。” 周嬷嬷抿抿唇,实在不知说什么好,须臾,她道:“将军不会允的。” “舟儿那是傻,”谢老夫人冷声道,“不管,江黎若是离府东西只能留下,不然她别想离开。” 谢老夫人铁了心要抢下江黎手里的地契房契。 正苦思冥想办法时,王素菊进了屋,见到谢老夫人后添油加醋的数落了一番江黎。 “母亲,儿媳从来不知弟妹是如此性情,她这一闹,二弟日后在朝堂可怎么有脸见其他同僚。” 这话正戳中谢老夫人的担忧,她也是因为这个才不允和离的。 气得脸都红了,她道:“江黎就是个喂不熟的狼。” 王素菊搭话道:“其实母亲也别太过担心,和离了也好,可以给二弟找更好的人家婚配。” 这话也正戳谢老夫人心事,她的儿子文武双全,什么样的女子找不到,江黎如此不珍惜,是她瞎 说到最后,谢老夫人也没能想出好的办法,只得先派人在大门守着,若是江黎执意要走,那包裹必须留下。 她当年怎么来的谢府,便怎么滚出去。 王素菊走前问了嘴:“母亲,二弟的亲事?” 谢老夫人道:“你先去张罗,记得要找家世清白的。” 王素菊点点头:“晓得了。” - 江黎同谢云舟谈完,走出房间,房门打开,江黎率先迈了出去,谢云舟紧随其后,他看着前方的纤细身影,莫名想起,昔日他们出行,从来都是她在后,他在前。 有风的巷口,她还会用身体给他挡着风。 他的衣摆若是粘了雪,她会弯下腰,用手轻轻拂去,指尖冻红,也只是莞尔一笑,说声:“无碍。” 她留给他的,向来都是浅淡的笑容,何时给他背影看了。 谢云舟有些不大习惯,也仅仅是不习惯,他眼底看不出一丝留恋,有的只是烦躁。 和离的事到底不是什么好事,又是古往今来第一桩,怕是其他人知晓后,还不知如何腹诽。 谢云舟烦躁时,习惯拧着眉,没成亲的那些年,江黎每每看到他拧眉都会做些让他开心的事。 即兴起舞或是讲些小笑话,只要他能开心便好。 现下? 他死活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眼角余光里见他眉梢蹙着,她心情竟然有几分愉悦,步子也迈的轻缓了些。 金珠银珠已经许久没见江黎这般笑过了,也跟着笑起,他们主动迎上去,“小姐。” 恢复自由,她便是江家的小姐。 江黎轻点头,柔声道:“辛苦你们两个了。” 金珠银珠:“是奴婢们应该做的。” 何玉卿走上前,挽住江黎的胳膊,“好了,终于可以离开了。” 江黎热泪盈眶,红着眸子说道:“阿卿,谢谢你。” 何玉卿勾唇道:“自家姐妹不许说谢。” 江黎同何玉卿在前面走着,金珠银珠背着包裹在后面走着,江昭待她们走远后,挡在了谢云舟面前。 “既已和离,我希望你以后永远不要出现在阿黎面前。” 谢云舟负手而立,定定道:“放心,我绝不会再见江黎一面。” “好,记住你说的话。”江昭道。 谢云舟回道:“不会忘。” 冷声说出这三个字时,他心莫名颤了下,抬眸朝前看去,只看到光影中有道纤细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她甚至都未曾回头看一眼。 谢云舟看到了她的侧颜,她唇角勾着,眸底溢出笑,似乎,能离开谢府她很开心。 江黎,你真狠心。 - 江黎的离府真的很不顺利,谢老夫人发话,即是和离那日后便没了关系,谢府正门只有谢家媳妇可以走,下堂妇走不得,她们要走,只能走偏门。 何玉卿气的跟守门的下人吵起来,下人道:“何小姐,我们也不只是奉命行事。” 言下之意,不是他们说了算的。 何玉卿道:“怎么办?” 曾经的江黎一定会妥协,谢老夫人要她做什么她便会做什么,但今日的她不会了,她要堂堂正正离开谢府。 若谁敢拦着,她不会手软,不就是打人么,周嬷嬷是第一个,她倒想看看谁是第二个。 “若我偏要走呢。”她道。 下人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好,谢老夫人可没交代二夫人若是执意离开他们要怎么做。 谢老夫人只是说道:“江黎让我谢家丢了脸,她也不要好过。” 江黎硬闯出府门的消息传进谢老夫人耳中时,谢老夫人正在屋内看画册,既然谢云舟和江黎和离了,那么赶快寻个何时的亲事才是正事。 画册是王素菊送来的,她动作很快,一个时辰后便弄好了花名录,上面还有姑娘们的画像。 看样子,像是一早便准备好的。 谢老夫人没细究,只是盯着花名录看起来,边看边点头,“这个不错,这个也不错。” 下人匆匆来报,谢老夫人一把挥掉了桌子上的茶盏,刚要发怒,谢云舟来了,事情听了个七七八八,谢云舟沉声道:“母亲,江黎的事您莫要再插手。” 言罢,转身离去。 谢老夫人气的哦,差点再次晕过去。 江黎说道:“让开。” 下人道:“二夫人请别让奴才们为难,您还是走侧门吧。” “混账,”江昭怒斥道,“难道这便是你们谢府的待客之道。” 下人们吓得一哆嗦,但谁也不敢让开,僵持不下时,谢云舟走了过来,他身上的官府未脱,还是那身红艳的祥云图腾官袍,云袖轻甩,大步走来。 “放肆。”他道。 “将军。”几人颤颤巍巍跪躬身行李。 和离后他跪了 第32节 谢云舟负手走上前,冷声道,“滚。” 下人们低头散去。 江黎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唤了声:“金珠银珠。” 几人再度朝前走去。 谢云舟看着近在咫尺的大门,伸手拦住,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低沉,隐约含着提醒,“今日你若出了这扇门,他日便再无进来的那日,你当真想好了。” “进来?”江黎不屑道,“谢将军,你放心,不会有那日的。” 她话语轻蔑,惹得谢云舟极为不悦,冷声道:“随你。” 言罢,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江黎抬脚迈上台阶,一步一步,朝外走去,眼前浮现出一帧帧画面,多数是不开心的。 鲜少的开心则是因为谢云舟,只是当她知晓谢云舟从未喜欢过她,难得的开心也没了。 这处牢笼,她终于是要离开了,似乎,连外面的空气都是清新的。 - 谢云舟原本是要回书房的,谁知走着走着竟然来到了东院,他停住步子,在门口矗立片刻,方要转身,屋内传来声音。 “怎么一件值钱的玩意都没有啊。” “二夫人这将军夫人真是当的憋屈,其他夫人哪个不是珠光宝气,就二夫人什么都没有。” “穿戴还不及大夫人来的好,看着哪像是将军夫人,像是下人还差不多。” “行了,别废话,赶快找找,一会儿好向老夫人复命的。” 又翻了一阵,实在翻不出什么,骂声更甚了。 谢云舟冷着脸一脚踹在门上,下的屋内的人哆哆嗦嗦跪在地上,他冷声道:“滚。” 众人弓着身子离开。 谢七也退了出去,顺手把房门带上。 谢云舟抬眸打量着,忽地好像踩上了什么,他低头去看,是那半截金簪,昔日,江黎当命般宝贝着的东西,现如今就那样安详的躺在桌子下。 他眼睑半垂,心道,江黎有句话说对了,金簪确实不是买给她的,只是为何会到她手里,他并不知。 蓦地,眼前映出她踩上金簪的那幕,脸色暗沉,杏眸里簇拥着冰冷的光,就好像她踩得不是金簪,而是他。 谢云舟弯腰捡起金簪,又看到墙角落里有张纸,看上面的字迹,是江黎的。 他捡起,拿到眼前,定睛一看,最上端是“和离书”三个字,这是她亲笔写的和离书,只是还未写完。 和离书边角有些红色印记,他认出,那是血迹。 是江黎的血。 谢云舟瞳孔一缩,心不知为何抖了下。宣纸被风吹起,映出后面的字,那是一行小字。 谢云舟,今生不相见。 谢云舟身体一颤,手用力按在了桌子上,疼痛袭来,他低头去看,有根针扎进了他手掌心,针一半在肉里,一半露在外面。 他拧眉拔出,鲜红的血液顺势流淌出,滴落在宣纸上,随后慢慢漾开。 谢云舟提笔,在那行小字下面写下几个字: 如你所愿。 作者有话说: 重获自由,空气都是好的。 老婆们女鹅和离成功,来点奖励吧,给点营养液哈。 感谢在2023-04-19 18:40:03~2023-04-20 17:44: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粒子 13瓶;小大的一只碗 2瓶;早就不酥了、洛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离开(修) 所谓一波三折大抵说的便是眼下的情况。 江黎居住的东院距离正门偏远, 需经过两道门方可到,谢老夫人派家丁守着的是第一道门,前面是第二道门, 再前面是庭院,过了庭院才是正门。 江黎从不知, 谢府的大门如此难出。 他们中途遇到王素菊耽搁了些时间,等行至第二道门前时被人再次拦下, 这次拦她的不是家丁, 是谢老夫人, 她换了那件酒红色的夹袄, 穿了件灰色的, 衣裙下摆有褶皱,细看下还能看见些灰尘。 发髻也不似平日梳理的那般规整, 没有任何配饰, 项链,金镯也不见了,素面朝天挡在了大门的正前方,眼睛眯着, 死死盯着江黎看。 江黎不甘示弱的回视她。 须臾,冷哼的声音随之传来, 谢老夫人没想到一向软弱的江黎还有伶牙俐齿的一面。不过也无妨, 舟儿在她不好说什么, 现下舟儿被她骗去外出买糕点,一时半刻回不来。 她正好教教江黎怎么为人处事, 真以为谢府的大门是那么好出的吗。 不扒层皮, 她不会让任何人离开的。 谢老夫人年轻时丧夫, 这些年便是凭着泼辣把三个孩子带大的, 想给她找晦气,那也得看看她乐不乐意。 她若是不乐意,谁都别想好。 谢老夫人有多泼皮,江黎是知晓的,说是无赖也不为过,未免波及到其他人,她抬脚走到最前方,冷眼回视她。 “谢老夫人,麻烦您让让,我们要出去。” 没了婆媳关系,那声母亲自然是不用叫,在江黎眼里,前方的妇人等同于陌生人,她唤她一声谢老夫人已然是对她客气了。 “谢老夫人?”谢老夫人冷笑,“啊,呸,江黎,你还未出谢府门便是谢府的人,见了我不唤母亲,唤谢老夫人,简直没规矩了,莫不是当初你娘亲便是这么教导你的。” 娘亲是江黎的痛,她所有的不幸皆是从父亲母亲去世后开始的,他们是她心里的一道暖光,是她午夜梦魇舔舐伤口用的良药,是不可碰触的禁地。 昔日谢老夫人稍有不顺心也会搬出她父亲母亲说事,说她没有教养,江黎每每听了心如刀绞。 然,她是谢家儿媳,婆母说教,她只能听着,可现下她同谢云舟签了和离书,她同这谢府没了任何关系。 谁都没有资格说她的父亲母亲。 谢老夫人更不行。 “我父亲母亲如何教导我,怕是同谢老夫人没有任何关系吧,”江黎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倒是谢老夫人,我劝你还是好好教导一下子女,免得他们出去给你丢人现眼。” 这波反击,惹得何玉卿笑起,她对着江黎竖起了大拇指。 金珠银珠可没那么心大,她们看啊,谢老夫人要气炸了,一会儿还指不定发生什么呢。 怎么别人离府那么容易,轮到她们小姐就这么难呢。 果不然还真发生了什么。 江黎言罢,谢老夫人当即跳起来,要不是个子矮,以她的跳跃高度,或许会撞到门梁。 她边跳边叉腰,怒斥道:“江黎你不要仗着今日你兄长在便目无尊长,谢府也不是你们能随便撒野的地方。” 口舌之争无益,江黎现下最想的便是离开,她道:“既然谢老夫人如此不喜欢我,为何不让我们离府?” “离府好啊。”谢老夫人指了指金珠银珠背上的包裹,“你们离开,东西留下。” 何玉卿听到这里,皱眉说道:“谢老夫人您莫要太不讲理了,东西是阿黎的,为何要留下?” “江黎的?”谢老夫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抖了抖脸上的褶子,又拍了拍衣袖上的尘土,“她进谢府时可是身无分文,凭什么走时左一个包裹右一个包裹。” “还有啊,我的簪子项链手镯都不见了。”她伸手一指,“我就怀疑你们藏在了包裹里。”没说偷盗已经是谢老夫人仁慈了。 街上的无赖也不过如此,何玉卿气死了。 江昭也气炸了,“谢老夫人您是何意?” “何意?没听懂?”谢老夫人给了周嬷嬷一个眼色,周嬷嬷走上前,把手里的本子递给江昭。 谢老夫人道:“江黎这三年在我谢府白吃白住,上面是她三年来的吃穿用度,江黎既是你妹,那么兄代妹付也是可以的。” “不多,也就三百两,江大人你看这银两你是现结呢,还是我派人去府上拿,哦,老身糊涂了,听闻你家娘子有了身孕,就是不知,她知晓后身子会不会不妥。” 家人是江黎的底线,谁都不能碰触。 江昭欲再开口,江黎拦住他,低声道:“哥哥,这是我和谢府的事,让我自己解决。” 江黎不想连累兄长。 同样的她也不想连累何玉卿,眼神示意她也不要开口讲话。 江黎拿过本子细细去看,一笔一笔记得很详细,她唇角扯出嘲讽的弧度,“我竟不知,这三年谢府给了我如此多的银两。” “行了,别废话,”谢老夫人道,“不是想走吗,还了钱你立马走。” “没钱。”江黎背脊挺直,冷声道。 “没钱啊?”谢老夫人笑得像是花开了一样,“不是有地契吗,用那个抵吧。” 说来说去,谢老夫人就是要定了地契。她想的久远,万一江黎以后再嫁,若是男人同她一起住在那里,那不是给她添堵吗。 这地契必须要回来。 “地契?”江黎明白过来,原来谢老夫人为的是她手里的地契,她道,“想要地契,好啊,把谢云舟叫来,我当面和他讲。” “叫云舟来?你当我傻啊。”谢老夫人道,“云舟你就别想了,他不在府里。” 正是因为谢云舟不在,谢老夫人才敢如此蛮不讲理,反□□里她最大,谁都不敢拦她。 江黎这个小蹄子让谢府丢了脸面,她也不会让她好过。 - 街上,谢云舟跟着婢女从糕点铺子里走出,他淡声道:“这家也没有母亲惯常吃的?” 冬儿点头:“没有。” “哪家有?”平日这些都不用谢云舟亲自采买,也不知母亲今日为何,非要他出来买。 和离后他跪了 第33节 半个时辰前,谢云舟在东院写下那一行字,扔掉笔离开,刚行至门口冬儿便迎了上来,说老夫人想吃糕点,命他去买。 谢云舟想起这三年自己外出打仗未曾侍奉过母亲,便点头允了,遂带着冬儿一起出来采买。 本欲从正门走,谁知冬儿指着侧门说,从这道门出去更近些,谢云舟想了想确实是近,没反驳,唤来谢七,驾车一起出了府。 这倒好,一连转了四间铺子,冬儿只是看看便摇头说不是。 谢云舟心情有几许烦躁,再次从铺子出来后,冷声道:“冬儿你说母亲到底要你做什么?” 冬儿哪敢讲,双手在身前交握,头低下,紧张的咽了咽口水,“老夫人没、没让奴婢做什么,就是想吃糕点了,想让将军买些回去。” 她说话时不敢看谢云舟,头垂得很低,隐约手在发抖,一副心虚的样子。 谢云舟怎么说也是三军统帅,这点异常还是能看出来的,他呵斥一声:“谢七,把人带回去拷问。” 冬儿吓得腿一抖,什么都招了,“老、老夫人命奴婢带着将军四处转转。” 转转? 谢云舟眉梢皱得更紧,“然后呢?” “然后……”冬儿抿抿唇,“越晚归越好。” 谢老夫人原话是,没有两个时辰不要回来。 “晚归?”谢云舟深邃的眸子里生出疑惑,“为何要晚归?” “为了……” “讲。” “老夫人有话要同二夫人讲,不、不想让将军知晓。” “江黎?” 谢云舟顿了下,随后牵过一旁的黑色骏马,一个纵身跳了上去,一边叮嘱谢七留下处理马匹的事,一边驾马离去。 今日燕京城有庙会,街上商贩多,行人多,马儿跑了没多久便无法走动了。 谢云舟又换另一条路去走,路过巷口时,有孩童突然从里面跑了出来,手里拿着风车,边跑边笑。 后面有妇人追赶着他,“云儿云儿停下,停下。” 恍惚间,妇人看到了疾驰而来的骏马,尖叫出声:“云儿——” 千钧一发之际,谢云舟勒紧缰绳迫使马儿停下,黑色骏马仰天长啸,孩童吓得哇哇哭起来。 谢云舟跳下马,同妇人说了几句歉意的话,又给了些碎银才再次驾马离开。 折腾下来,比平日回府多用了一盏茶的功夫。 - 这一盏茶的功夫能做很多事。 譬如,谢老夫人见江黎就是不松口,干脆命人去抢,还趁江黎不备踢上了她的膝盖。 江黎全身上下最不妥的地方便是膝盖,那一脚下去,她瞬间站不稳,摔倒在地上。 金珠银珠哪还有心思护什么包裹,扔下包裹,去扶江黎,问她怎么样?要不要找大夫? 江昭是一介书生,又被家丁拦着,挣扎不出,只能干着急。 何玉卿也敌不过几个老嬷嬷的手劲,被她们用力掐了好几下。 众人厮打在一起,谢老夫人倚着门看热闹,忽地,她瞄到有道蓝色的身影疾驰走来,心顿生一计。 扒拉开发髻,任发丝垂下来,一把扑到刚刚站起的江黎面前,死死抱着江黎的腿哭诉。 “打人了,打人了,江家兄妹打人了。”谢老夫人声嘶力竭喊着,“好,你们打死我吧,我不活了。” 她还不忘拍拍大腿,“我苦命的老头子啊,你怎么去的那么早,留下我这个老婆子受欺辱,老头子你也带我走吧,我真活不成了。” 谢云舟进门看到的便是一副这样的画面。 江黎半弯着身子站着,除了衣摆凌乱外,其他都还好,而他母亲蓬头垢面斜躺在地上,一手抱着江黎的腿,一手在自己腿上捶打,口口声声是不想活了。 远处江昭撸袖子要打人,何玉卿踹了嬷嬷一脚。 画面给人的感觉是,江黎带着众人闹事,不但打了下人,还打了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简直是委屈死了。 谢云舟一脚踢开面前的石墩,石墩撞到后方的树上砸出声响,紧随而至的是男人冷呵声:“住手!” 一声怒吼,混乱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谢老夫人像是看见了救星,眼睛里顿时有了光。 “舟儿,舟儿你总算是来了,母亲快要被他们打死了。” 谢老夫人说完,几个嬷嬷也倒在地上,哎呀声不断,她们声音配合的还不错。 谢老夫人哎呀完,几个嬷嬷跟着哎呀,此起彼伏的。 谢云舟冷眼看着,谁也不知他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 其他人眼神忙着躲闪,偏偏江黎没有,她抬起头,一瞬不瞬凝视着谢云舟,眼神肃冷。 她对这个男人已经失望至极了。 甚至,她还在想,或许他是知晓谢老夫人要做什么,是以才姗姗来迟的。 想到这里,江黎对他越发厌恶了,她道:“谢将军,这便是你说的不拦着,放我们走?” 谢云舟唇动了动,刚好开口,谢老夫人先哭起来,“舟儿,舟儿救我,救我,江黎要打我。” 只要长着眼的人都能看出,是她死命抱着江黎不放手,现下却说是江黎要打她,让人不禁佩服起她这颠倒黑白的本事。 谢云舟眸光从江黎脸上落到谢老夫人脸上,他蹙眉走过去,弯腰扶起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也不知他信了多少,悄悄打量他一眼,见他如常,拉上他的手,哭泣道:“舟儿,江黎太没良心了,在谢府白吃白住三年,临走还要打我,舟儿你要给母亲做主啊。” 谢云舟手指微顿,脸色沉了沉,眼睑垂下又抬起,淡声道:“母亲,您先回房。” “我——”谢老夫人本不欲走的,但转念一想,戏过头了效果反而不好,点点头,“你千万不能就这样放江黎离开。” “母亲您先回房。”谢云舟又说了一次。 谢老夫人扶上周嬷嬷的胳膊,抖着腿朝前走去,越过江黎时,对她翻了翻白眼,嘟囔道:“舟儿不会放过你的。” 这点江黎还是信的,谢云舟对谢老夫人向来言听计从,她说什么便是什么,眼下又亲眼看见“她欺负她”。 他这个做儿子的肯定会做什么。 可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不会坐以待毙,欺辱她的人,她也不会让那人好过。 没了喜欢,没了婚约,他与她来说什么都不是。 他若敢动手,她必还之。 江黎道:“说吧你要如何?” 谢云舟睥睨着她,抬脚缓步迈步上前。江黎现在别说同他讲话,便是看他一眼,胸口都会不适。 不是喜欢的痛,是恨的痛,她怕会忍不住做些什么,无意识朝后退了一步。 谢云舟再朝前迈近一步,江黎又退一步,谢云舟发现端倪停下,眸光落到她脸上。 明明还是昔日那张精致的脸,眉眼还是熟悉的眉眼,人也还是熟悉的人,可为何如此陌生。 蓦地,他想到了那半截金簪,他还记得上面染着血迹,不是他的,那便是江黎的。 他试着感触了一下,金簪没进肉里确实很疼。 他还想到了她亲笔写的那张和离书,想到了和离书背面的那行字。 不相见? 很好,正合他意。 虽正合意,但谢云舟也不知为何心情就是非常不好,想发火。他横眉冷对,道:“放心,我不会做什么,我只是把你的东西还给你。” “……”江黎一脸诧异,她的东西,她的什么东西? 说话间,谢云舟从怀里掏出那张折叠好的宣纸,冷白的指尖映出一抹红,他捏的很用力,少倾,随手向她扔去,“既然是你的东西断然没留在谢府的必要,拿走。” 纸张顺着风飘过来,落到江黎脸上,贴着她鼻尖缓缓下行,扫过她身前的手,轻触到她飘动的衣摆,随后掉在地上。 江黎看着有几分熟悉。 金珠弯腰捡起,交给江黎,“小姐。” 江黎接过,展开,“和离书”三个字呈现在眼前,她眉梢微蹙,看到了宣纸后面的字迹,调转,她垂眸去看。 一眼瞧见了“不相见”下面的那几个字。 字迹清晰工整苍劲有力,如行云流水,是谢云舟亲笔所写。 如你所愿。 ——谢云舟,今生不相见。 ——如你所愿。 江黎身子微顿,捏着宣纸的指尖隐隐颤抖起来,她想起了雨日为他撑伞,雪日为他缝新衣。 想起了那些难捱的日子里,她把金簪当命,不舍得当不舍得卖。 想起了即便再难过,信里都不曾言一声委屈。 想起了三年里寄出去的众多信笺,悲哀的是,她一封回信都未收到却还是做着他喜欢她的梦。 想起了那些看着“甜蜜”其实都是她一些情愿的过往。 是她傻。 江黎压下心底的不适,淡然开口:“确实是我的东西。” 她顿了下,道:“不过是我不要的东西。” “还要多谢谢将军专门拿来送我,不然,我都忘了。”江黎唇角轻扬,露出笑意,眼底含着不屑,慢慢说了句,“真脏。” 言罢,她当着谢云舟的面把纸张撕碎,用力向上扬起,碎片像雪片般纷扬而下。 她神情淡漠,似乎在说:你也是我不要的。 谢云舟原本是想让江黎生气,没成想最后反而气得是自己,心骤然痛了下,剑眉捡到一起,他冷声道:“江黎。” 和离后他跪了 第34节 说着,作势要上前,被突然跑过来的江昭拦住。 江昭道:“谢云舟你若再敢乱来,我明日便会去金銮殿告御状。” 谢云舟咬牙启齿道:“江昭。” 江昭冷冷睨着他,提醒道:“别忘了,你和阿黎已经签了和离书。” 讨厌的人多看一眼都不适,江黎示意金珠银珠捡起包裹,轻抬下巴,“走。” 她膝盖痛,走不快,同谢云舟擦肩而过时,被他伸出的胳膊挡住。 江黎没看他,只说了两个字:“让开。” 谢云舟也不知哪根神经抽了,问了句可笑至极的话,“你曾经对我的喜欢,是假的吧?” 若不是假的,她怎么可能走得如此决绝。 又怎会看他如看瘟疫。 “你一直在骗我是不是?”他偏头问。 江黎不想笑得,可就是忍不住,果然母子都是一样的,谢老夫人颠倒黑白,他亦如此。 “是,假的。”江黎一字一顿道,“我从未喜欢过你。” “怎么?你要把我抓起来吗?”她冷哼,“不过啊,抓我之前,记得先把自己抓起来,这才公允,谢将军。” “江黎——”谢云舟有种被戏耍的感觉,垂在身侧的手倏然攥紧,手背上青筋蠕动。 江黎不惧,脸上神情淡淡,“这便生气了?” 他同阿姐一起诓骗她时,难道没想过她也会生气吗? “谢云舟,你若是再敢拦我,我会跟你鱼死网破。”她直视着他,眸光没有一丝闪躲,“你可以试试。” 不知是她的气势太过吓人,还是其他,家丁们听了齐齐朝后退了退,但又没敢全退开,还在门口堵着。 “让开!”江黎呵斥道。 众人面面相觑,随后侧身让开。 江黎抬头挺胸,慢慢朝前走去,眼前浮现的是成亲那日她穿着大红的嫁衣由喜婆婆搀扶着下了轿子,跨越火盆,一步步进了谢家大门。 四周都是声音,她小心谨慎的走着,红盖头下的脸儿又红又烫,想起他,心不免砰砰跳。 母亲曾说,嫁人是女子的第二次重生,只要她真诚以待,日子总不会差到哪去。 她谨遵母命,上孝婆母,下敬长嫂,善待小姑,本以为等待她的是夫妻和睦,婆母疼爱,长嫂敬重,小姑欢喜,殊不知等待她的是地狱深渊。 她因为心里的喜欢,即便是地狱深渊也不悔。 然,一切都错了。 三年苦楚换来的是夫妻离心,婆母嫌弃,长嫂欺凌,小姑责骂。 江黎仰头看天,眼角泪水渐渐逼退,她凝视着,心道:天,终于变了。 收敛思绪,缓步继续前行。 恍惚间前方出现一道身影,那人头戴步摇,身穿白色裘衣,里面穿着同色的褙子,下身搭配粉色百褶襦裙,裙面上的牡丹花栩栩如生。 她步子迈得极慢,头上步摇轻轻晃动。 那是张极美的脸,肌如凝脂面若桃李,一眼看去,直叫人惊叹。 风吹来,卷起她裘衣衣摆,她脚下步子不稳,身子朝一侧倾倒,手里的暖炉掉落,滚进了雪里。 那是江黎第一次见谢云舟急,只觉得眼前有人影一晃而过,下一瞬,身后的男人已经到了几步外。 风不大,没雪,日光也不强烈,可江黎还是觉得刺眼。 她眯着眼朝前看去,光影里,男子虚虚扶着女子的腰,深邃的眸子里溢出缱绻深情。 江黎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到那人唤她。 “阿黎,阿姐来看你了。” 作者有话说: 我在摩拳擦掌。(把中间的时间差补上了,王素菊故意捣乱给谢老太太制造机会) 求求求求营养液到五百(话说,我咋那么喜欢营养液呢,呜呜。) 感谢在2023-04-20 17:44:42~2023-04-21 18:06: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eepei7755、江肆的小朋友宋栀子、喵咪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eah_伊莎贝拉啦 45瓶;小粒子 13瓶;65812376 10瓶;高智商羊肉卷 2瓶;小大的一只碗、早就不酥了、木俗、时间停留在なら的nina、洛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嫉妒(文案梗) 那日后来, 场面一度很混乱。 江黎隐忍了多年再也忍不下去,看着江藴笑靥如花的容颜,她推开金珠伸来的手, 快步朝前走去。 风声在她耳畔响起,隐约还夹杂着那句“阿黎, 阿姐来看你了”,她步履坚定, 每走一步, 便会落下印记。 江藴唇角含笑, 须臾间又靠近了谢云舟几分, 侧面看过来, 两人的身子几乎要贴合在一起。 像是远处绕在一起的藤条,亲密的过于辣眼。 众人偏头打量着, 竟不知眼下情况要如何应对。 她们不知, 江黎知。 她缓步走到江藴和谢云舟面前,慢抬唇角,轻唤了声:“阿姐。” 话音未落,抬手给了江藴一巴掌。 江藴被打蒙了, 跌进了谢云舟怀里。 江黎想起被他们欺骗的过往,二话不说, 随即又给了谢云舟一巴掌。 打人的力道有多重呢, 江黎手掌心都肿了, 可她的心情却异常好起来。 一巴掌不过瘾,她又来了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在四周散开, 又被风吹拂到更远的地方。 “……”众人兴许是被眼前的这幕吓傻了, 征愣着没有反应。 江藴和谢云舟也未料到江黎会动手, 直到脸颊上传来痛感才缓过神,看着江黎远走的背影,谢云舟冷脸追了上去。 江黎一直注意着身后动静,听到沉稳的脚步声,知晓是谢云舟来拦她,怒火中烧,她停住,转身,出其不意狠狠踢上他的膝盖。 方才谢老夫人踢的有多重,她便踢的有多重,在谢家做牛做马这三年,别的没有,力气倒是涨了不少。 她看到谢云舟剑眉拧到一起,忍不住轻笑出声。 昔日的江黎可是舍不得谢云舟有一丝不适的,他若是不好,那夜她便不能安寝,满脑子都是关于他的事,担忧他这,担忧他那。 想着第二日去看他,哪怕不能说上话,偷偷看一眼也是好的。 她对他,向来真心以待。 而他对她…… 江黎冷哼:“莫要再跟来,不然……” 她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后方的江藴,“不然,谁都不要好过。” 许是江黎的话语震慑到了谢云舟,他呆愣站在原地,看着江黎走出大门,看着她上了门前的马车,看着她掀开车帘扔出一物。 待马车走远,他步下台阶,亲自捡起她扔的那物,展开,是他们的婚书。 婚书上只有他的名字,她名字的那处已经被撕下。 莫名的,他心抽了下。 - 何玉卿再次对江黎竖起大拇指,“厉害,真是厉害,你知道谢云舟是谁吗?大燕朝的将军,一人能抵百人,你打人时就没想到他会做些什么吗?” “没有。”江黎淡声道,方才那幕在她脑海中回荡,她是气急了才会如此,但若是重来一次的话,她依然会动手。 欺负了她的人,她不会让那人好过的。 马车在晃动,何玉卿的身子跟着晃动,她有些不明白,江黎打谢云舟她懂,负心汉吗,是该打,可为何要打江藴呢。 不其然的,她眼前浮现出江藴梨花带雨哭泣的样子,真真叫人心疼。 “欸,你为何要打阿阮姐?”何玉卿问道。 江黎顿住,眼睑垂下又抬起,杏眸里没了一丝光亮,冷冷道:“因为她该打。” 何玉卿不解道:“她该打?为何?” 有些往事剖析开来才知自己有多傻,江黎在何玉卿面前没有秘密,她把知道的事一一说与她听,何玉卿听后比她还气。 “什么?阿软姐竟然这样对你?那真是该打。” 何玉卿一边气愤一边心疼,握住江黎的手说道:“也怪我,竟然不知你过的如此不易,对不起。” 江黎回握住她,摇摇头,“同你无关。” 她帮她至此,已然是最大的恩情了。 何玉卿叮咛:“这几日你先在家里好好歇息,没事不要出来,少什么我命去买。” “好。”江黎也确实是累了,这些年都未曾睡过一个好觉。 屋舍是新修葺的,里面物件也都是新的,熏香是她惯常喜欢的桂花香,香气缭绕,江黎躺在软榻上不多时陷入了梦乡。 梦回到那年,江藴犯错,泪眼婆娑找上她,她见不得她哭,遂主动找父亲认了错,说事情是她做的,同阿姐无关。 那时江藴在哪里她不知,只记得,父亲发了好大一通火,用戒尺责打了她,还不许她吃饭。 后来,江藴每次犯错,都会哭着去找她,她都会主动应下。在外人眼里江家大小姐温婉聪慧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二小姐笨手笨脚时常犯错。 几乎所有人都喜欢江藴。 和离后他跪了 第35节 江黎对此并不怨恨,她也喜欢阿姐。 梦境再变,她同阿姐一起外出游玩,行至河边时,阿姐唤她看鱼,她高兴走过去,探出身子去看。 鱼未看到,不知被谁推了下,跌进了河里。 初春节气,河水冰凉,她身子徐徐下沉,那个瞬间她想的是,幸亏跌入河里的不是阿姐。 …… “小姐,小姐。”金珠轻声唤道。 江黎听到声音从梦中醒来,睁眼看着陌生的房间才忆起这不是谢府,她同谢云舟和离了。 金珠握住她的手,问道:“小姐你是不是梦魇了?” 江黎顿住,似乎有什么在眼前闪过,恍惚间她明了了一些事,怕是那日她不小心跌入河里便是江藴所为。 毕竟那日河边除了她们两个,再无其他人。 “小姐。”金珠见江黎没反应,又唤了声。 江黎回过神,说了句:“不记得了。” 随即从床榻上坐起,问道:“你这么急有何事?” 金珠想起了正事,“大公子在厅中等小姐。” 从谢府出来时,赵云嫣派人来寻江昭故此江昭没同她们一起回来,而是带着江藴先回了府,安抚好后才赶了过来。 冬日天短,江黎看着暗下来的天色,吩咐银珠去准备膳食,又命金珠去准备茶水,她整理好衣裙,抱着手炉去了前厅。 她这身子越发的怕冷了,好在这处屋舍小,沿着长廊没走多久便到了前厅,对着厅中端坐的人,唤了声:“兄长。” 在江家除了父亲母亲外,也就只有江昭待江黎好。 江昭站起,迎上来,打量她,又拉过她的手看了看,方才她打人那么用力,江昭担忧她手受伤,定睛一瞧,还真是的。 红肿一片。 他从怀里掏出药瓶,蹙眉交代:“记得让婢女给你涂抹。” 江黎知晓他是好心,收下,轻点头:“好。” 江昭来这里除了看她好不好外,还有一事,他犹豫道:“阿阮现在在府里,你要不要见见她?” “不见,”江黎现在有两个人不想见,一是谢云舟,二是江藴。 江藴和江黎那些事江昭也多少知晓些,外人都道江府大小姐温软,实在二小姐才是最温软的那个。 只是世人被表象蒙蔽了而已。 江昭不想勉强江黎,只道:“若是你哪日想见,可以来府上一聚。” 金珠端着茶水走上来,江黎并未接话,而是转移话题道:“兄长喝茶。” 这日,两兄妹肆无忌惮闲话家长了许久,说了很多幼年趣事,直到晚膳后江昭才离去。 待他走后,金珠从桌子下方发现了一袋银两,她把袋子交给江黎,“小姐,是公子留下的。” 江黎眸底渐渐溢出水雾,握着袋子许久未开口。 临睡前,金珠问道:“小姐要见大小姐吗?” 江黎合上手里的书,倚着床榻道:“不见。” - 江黎确实没打算见,但有人却主动找上了门。 第四日,午膳后,江黎正倚着软榻看书,银珠匆匆跑进来,气喘吁吁道:“小姐,大小姐来了。” 江黎慢抬眸,神色肃冷,“谁?” 银珠咽了咽口水,“大小姐。” 江黎眼睑垂下,说了句:“不见。” 言罢,她低头继续看书,还没看多少,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是金珠在同什么人讲话。 “大小姐请留步。” “这是我们小姐的住处,没有小姐应允谁都不可以进。” “欸,大小姐留步。” 江藴未曾理会,径直进了房间,见江黎倚窗看书,轻笑着走过来,“阿黎。” 这名字江藴唤了很多年,江黎也听了很多年,从未有哪次如今日这般刺耳。 江黎看着来人慢慢从榻上坐起,理了理身上衣裙,并未开口说话。 江藴也不恼,笑着走过来,弯腰坐在了江黎对面的椅子上,见她在看书,淡笑说道:“阿黎原来这样好学。” 是啊,曾经的江黎最不喜读书了,父亲没少为这件事责罚她,至于她不喜欢读书的原因,还不是因为江藴一直拉着她外出。 江黎细想了一下,好像每次主意都是江藴出的,但同她一起外出的都是下人,她也曾问过阿姐为何没来? 下人含糊其辞,也未曾说出一二,她年幼也未及深究。 想必,这一切都是江藴搞得鬼。 江黎实在厌恶与她,不想同她说一句话,遂道:“我乏了,金珠送人。” 在江黎眼里,江藴连客都算不上。 只是啊,有的人你想给她留几分薄面,偏偏她不要,说的便是江藴。 江藴没走,而是站起身走到了江黎面前,倾身附在她耳畔说了些什么,江黎脸色变沉,示意金珠银珠退下。 房门关上,江藴也懒得再装下去,这些年装得太累了。 江黎站起身,问道:“你方才的话是何意?” “还不明白?”江藴淡笑道,“我和阿舟情投意合,你被骗了,他从未喜欢过你。” “可是你——” “是,是我讲的。”江藴笑得一脸灿烂,“可我若不那样讲,怎么让你为我心甘情愿做事,父亲的戒尺打在手心很痛吧,嗯?” 江蕴说完,轻笑两声,“江黎你太傻了。” 傻得无可救药。 原本江蕴还想把这事瞒着,或许瞒到很久很久以后,不就是装装样子吗,她很擅长的。 在江家擅长,成亲后更是擅长。 天意弄人的是,她夫君死了,江黎同谢云舟要和离,无人知晓她得知这件事后那夜是如何过的。 她哭了笑,笑了哭,本以为这辈子都无望了,却原来,老天对她还是不薄的。 当年她权衡利弊没选谢云舟,如今给了她机会,她一定不能错失。 这个将军夫人,她是当定了。 江蕴如此急切来找江黎,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她在江府住了三日,本以为谢云舟会登门寻她,谁知竟然没有。 他一次未来,而她派出去的人还打探出,谢云舟这几日有事无事都会来江黎住处看看。 虽也同样未进门,但他此举,让江藴心很不安。 她不容许有一丝变故,是以她思量再三,找上了江黎,并主动告知江黎,她和谢云舟情投意合,以江黎的傲气,谢云舟怕是再难入眼。 那么,她只等着谢云舟前来提亲便可。 二嫁将军,怕是只有她江藴能做到。 江黎初时听闻确实怒火攻心,现下听闻只觉得晦气,她睥睨着江藴笑出声,“是吗,那恭喜你们了。” 坏男人跟坏女人,相配的很。 江藴本以为她会生气,或许还会哭,但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到她竟然丝毫不在意。 她不是最喜欢谢云舟的吗。 江黎似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嗤笑道:“你想要,给你好了。” 她上前一步,“人给你,但有些事咱们要好好清算清算。” 江黎指的是那些年她替江藴受过的事。 江藴见她逼近,问道:“你要做什么?” 江黎语气淡然,一字一顿道:“拿回我该拿的。” 金珠同银珠在廊下修整冬青,忽地听到房间内传来尖叫声。 “江黎你做什么,你敢打我?” “是你送上门来的,怎怨我。” “我可是你阿姐。” “我阿姐早死了。” 接着又是两巴掌。 金珠有些担忧,“小姐的手不会有事吧?” 昨日已经肿了,今日又用力,恐怕会肿的更严重。 银珠道:“不是有大公子送的药吗,回头涂抹些可以消肿的。” 她说着,蹙了下眉,“没想到小姐狠起来这么厉害。” 金珠朝屋内看了眼,窗户关着只能看到虚虚的影,“小姐被欺负了这些年,憋坏了。” 银珠点点头,确实是这么回事,遂给金珠使了个眼色,“走,咱们离远点,莫要打扰小姐教训人。” 江藴进门时徐徐而入,出门时手捂着脸,发髻凌乱,步子迈得也乱,她先是在门口张望一眼,待看到那抹人影时,直直跑了过去。 “阿舟,救我。”江藴停在了谢云舟面前,指着后方的门说道,“阿黎打我。” 谢云舟勒马停住,随后从马上跳下来,看着江藴红肿的脸,问道:“你为何会在此?” 江藴总不好讲她是故意找上门的,为的是让江黎更恨他们,还有让谢云舟亲眼目睹这幕。 和离后他跪了 第36节 她就是想让谢云舟看看,江黎有多么泼辣。 “我……”江藴什么也没说,先哭了出来,哭着哭着朝谢云舟身子倒去,眼见要倚上,被谢云舟推开。 谢云舟别有深意的朝紧闭的大门看了眼,随后道:“好了,先送你回江府。” 银珠把方才看到的经过讲述了一遍,“小姐,奴婢刚才看到谢将军了。” 江黎手一顿,嘲讽笑笑,“来的倒是很快。。” 金珠听罢,问道:“将军会不会误会什么啊?” “误会?”江黎现下同他没有任何关系,管他误不误会,“随意。” 人呀,一旦不喜欢了,心便可以沉寂下来,也会想明白很多事,不想干的人便是死了,同自己又有何干系。 金珠又把听来的另一个消息告知给了江黎。 “昨日小姐打了将军,听说谢老夫人发了好大一通火,扬言要找小姐算账,后来是将军劝住了谢老夫人,没让她找来。” 这消息是何玉卿派人来告知的,目的是让江黎注意些,万一谢老夫人真闹上门,好有个对应,不能吃了亏。 金珠把何玉卿的担忧一并讲了。 吃亏? 之前的江黎会,现在的不会。 涅槃重生说的便是此时的江黎吧,褪去心软,谢家那些人在她眼里什么都不是。 不过,该防还是要防。 她道:“明日招两名长工来,记得不要太年长的,要老实些的。” 金珠点头:“好,奴婢明日便去办。” - 谢云舟把江蕴送回江府,问道:“你何日回临泉?” 江藴夫家居临泉,离燕京城一百公里远,江藴未嫁前,她夫家也是在燕京城的,世子爷,虽未有一官半职,但属皇亲。 江藴选择嫁世子,也是因为这层考量,只是没想到,成亲不久便随夫去了临泉,成亲第三年世子亡故。 之后江藴独自在夫家,因未产下一儿半女,一直受婆母和长嫂欺凌,谢云舟是她最后的期翼。 她必须把他抓牢了。 江藴抽抽噎噎道:“阿舟不想见我吗?” 不知为何,看着江藴哭泣,谢云舟眼前浮现的竟然是江黎梨花带雨的样子,她弱小的肩膀轻轻抽动着,怯怯唤他一声:“夫君。” 他若是应了,她便会破涕为笑,扯扯他衣摆状似撒娇的说:“疼。” 征愣间,他有些记不起,她说疼时,他说了些什么。 好像是… 别烦我。 有那么一次,他未曾抽出衣摆,而是任她扯着,他垂眸去看她时,发现她眉眼弯弯,笑得很开心。 她在谢家似乎极少笑得那样开心,至少他回府后未曾看到过,莫名的,那日他乱了分寸。 她哭泣出声,他竟失了心神。 当然,也只是那么一刹,随后他便再也不管不顾了。 后来隔日再看到她,他心蓦地颤了下,他这人向来如此,谁乱他心神他便会对谁不客气。 那日,他罚江黎跪了两个时辰…… 江藴没等来答复,人已经到了江府正门口,谢云舟淡声说道:“回吧。” 江藴当然不想放过和他独处的机会,伸手扯上他的衣袖,柔声道:“阿舟不陪我进去吗?” 谢云舟眸光从她脸上游走到袖口的青葱玉指上,同样都是为人妇,她的手指白皙细腻盈盈泛着光,而江黎的…… 他眼前浮现出江黎双手睇向他眼前的情景,她手指布满冻疮无一完好,指腹有裂开,皮肤外翻,有脓水溢出。 手背上有数道痕迹,烫伤,冻伤,痕迹交错在一起,触目惊心。 他隐约记得,最严重的一处指甲少了一半。 谢云舟见过很多血腥的场面,断脚断手,脖颈连着一丁半点,腰腹以下齐齐砍断,可似乎,没有哪一幕比江黎带给他的不适更严重。 他脑海中闪现一句话,她到底是如何忍受的,十指连心,不痛吗。 谢云舟无从得知答案,因为看到江黎双手那样,他非但没怜惜反而还轻斥了她,问她为何如不这般。 莫不是存着什么坏心思。 想到这里,谢云舟身子轻颤了下,随后,他在江藴满含期翼的眼神中抽出了袖子,淡声道:“我还有公务在身,下次吧。” 下次是个说辞。 江藴问道:“下次是何时?” 谢云舟未答,因为他自己也不知下次是何时,或者根本没有下次。他欲驾马走时,想起一件事,停住,问道:“江黎说金簪是我送与她的,可我记得,金簪是我赠与你的,江藴,对吗?” 江藴藏在衣袖里的手指微微颤了颤,稳住心神,道:“那日你送我金簪,后来被阿黎看到,她说喜欢要戴几日,我是姐姐不好驳她的面,遂允了,谁知后来去向她讨要,她执意说是你赠的,我怕你发怒与她,为此未对你提只言片语。” 江藴仰头说道:“阿舟,是我的错,我不应把你赠与我的东西给阿黎。” 她说着说着,眸底浮现水雾,叫人看着不免再多说什么。 谢云舟淡声道:“无碍,给了便给了吧。” 话落,他驾马离开。 江藴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水,唇角轻扯,笑得有些瘆人。 - 这几日里,谢云舟不知自己怎么了,白日还好,公务繁忙顾不得多想,一旦到了夜晚,总会想起一些旧事。 做的梦也都是关于一些“旧人”的。 她冒雨等在小巷口,只为把亲手做的糕点送给他,见他衣衫湿透,她把伞留下,冒雨跑回家。 听闻那日后,她病了两日。 他第三日去江府,见她又在刺绣,问她绣的什么,她羞红着脸说,是嫁衣。 燕京城素来有不成俗的规矩,嫁衣要自己亲自缝制,且不可当年缝制,也就是说,嫁衣需未出阁的女子提前做好。 谢云舟满脑子想着他要去见江昭,未曾注意到她说完话后轻颤的手指,还有那若有似无的声音。 云舟哥,你喜欢吗? 喜欢嫁衣,喜欢我吗? 谢云舟从梦中惊醒,轻甩了下发酸的胳膊,拿起一旁的公文刚要去看,敲门声传来。 谢七道:“主子,老夫人请。” 谢云舟放下公文提袍走出书房,看到那株青竹时停了下,似乎她很喜欢青竹,几次看到她在青竹下驻足,不知在想什么。 莫名的,他心又缩了下,像是被什么捏了把,有些许呼吸不畅。 他压下不适感,低声道:“老夫人找我何事?” 谢七道:“属下看到大夫人拿着画册去了老夫人房里。” “画册?” “给主子说亲用的。” “……” 谢云舟脸色沉下来,见到谢老夫人也没变好,淡声道:“母亲找我何事?” 谢老夫人铺垫了一大堆,什么她多么不容易把他们兄弟俩拉扯长大,操持这个家又有多么的不易云云。 最后回到重点,把画册递给谢云舟,“你选个合心意的,回头寻个黄道吉日咱们把亲事给办了。” 谢云舟看也未看,道:“儿无心成亲,以后再说吧。” 上次讲他也是这样回答的,这次还是。谢老夫人有些不大高兴了,皱眉道:“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听我的,你若是不选,那我选。” 之前谢云舟从未觉得谢老夫人跋扈,这次是真真感觉到了,神色顿时更不悦。 “母亲是在逼迫孩儿?” 谢老夫人猛打了个寒颤,讨好笑笑,“母亲怎会逼迫舟儿。” “不是便好。”谢云舟道,“这事之后莫要再提了。” 言罢,他作揖转身离开。 谢老夫人气得脸都绿了。 谢云舟从屋里走出,快到门口时还能听到屋内传来谢老夫人的咆哮声,他顿住,回看。 今夜有月,星辰稀疏挂在天间,谢老夫人的身影映在窗棂上,怒火中的人忘了平日的涵养,喋喋不休念叨着,发髻上的簪子跟着晃起。 周嬷嬷在劝,“将军只是忙,夫人莫气。” “忙?我看他是被那个小狐狸精迷住了。”谢老夫人道,“好不容易走了一个江家的女儿,我断不会让另一个嫁进来,绝不可能!” 谢云舟盯着簪子多看了两眼,陡然间想起了江藴的话,下意识产生了怀疑,江黎明知簪子是他送江藴的却还占为己有? 可能吗? 江藴在骗他。 谢云舟转身走了两步,突然顿住,他为何不信江藴的话反而信江黎的话? 从何时起,他竟然对江黎的话深信不疑了?! 当晚,他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他得了荨麻疹高烧不退,险些快要死去,那时长兄还未成亲,同母亲一起去了江南外祖母家。 他一人留在家里。 病症来得太急,大夫都束手无策,他躺在床榻上快要不行时,有人出现在房间里,衣不解带照顾了他五日。 那五日他时醒时昏迷,隐约的看到了一抹纤细的身影,她着一身蓝色衣裙背对着他。 和离后他跪了 第37节 他试图看清她的长相,然,他病得太重,醒来须臾又睡了过去,只记得她说话轻柔,声音极好听。 五日后,他清醒过来,睁开眼的瞬间看到了江藴,她含笑睥睨着她,正欲喂他汤药。 他问道:“是你一直在照顾我?” 江藴轻点头:“嗯。” 不顾自己安危也要救他,谢云舟对江藴很是感激,不知不觉同她亲近了很多,他想,这便是他想要度过余生的女子。 梦境再变,是江蕴含泪拒绝他,说他们有缘无分,此生切莫再来往。 他问:“当真要如此?” 她回:“是。” 谢云舟醒来,缓缓掀开眸,手抚上胸口,第一次想到江蕴时没有感觉到痛。 反而想到江黎时,心狠狠抽了下。 - 江黎自那日江藴离开后,又在家里歇息了半月,这半月里她未曾出过一次门,一直呆在房间里,时而看看书,时而写写字,时而画些绣样,日子过得很是惬意。 膝盖上的伤经过这半月的休养也好了不少,慢点行走已经感觉不到痛意。 何玉卿来看她,顺便带来了几个家丁,说都是她精挑细选的,用着稳妥些。 江黎不知如何答谢她,只得做些美食款待,平日里从未饮过酒的人,饮起酒来也是很凶的。 何玉卿醉意朦胧说道:“后日庆春楼诗会,去吗?” 江黎下巴抵手背上,头歪着,眼睑一掀一合,一掀一合,看着像是快要睡过去。 何玉卿嘿笑道:“会有很多文人墨客,去看看。” 她家阿黎是顶好的,再成亲定要找个更好的。 江黎慢眨了下眼,勾唇浅笑道:“好啊,去。” - 后日,何玉卿准时来接江黎,大燕朝对女子出行并未多加约束,大家可随意走动。 早早的庆春楼便坐满了人,大家相互交谈着。 江黎同何玉卿坐在二楼,倚窗的位置,视野极好,何玉卿磕着瓜子道:“等会你见了荀公子肯定会惊叹的。” 接着她指了指对面,“看见没,那些女子也都是为了一睹荀公子风采而来。” 江黎有些不信,“那个荀公子真那么好?” “当然,”何玉卿道,“顶好。” 江黎端起茶盏慢饮一口,懒懒应了声:“好,等人到了我必会好好看看,看看是不是如你所言当真如此卓绝。” 半个时辰后,楼下传来骚动,有一男子徐徐走进来,他一身白衣,墨发束冠,身形颀长,举手投足间皆是风雅。 蓦地,惊呼传来。 “荀公司,是荀公子。” “天哪,荀公子长得好俊美。” “文采还出众,当真世间难求。” “……” 声音一阵高过一阵,江黎垂眸去看,只见白衣男子正执笔伏案书写,那是一道多日未解的谜题,其他人均未答对。 距离太远,江黎看不清那人的长相,但看侧颜,应该是个美男子。 少倾,他书写完成,收笔放好,围观的人悉数凑了过去,随后惊叹声传来。 “妙哉妙哉。” “不愧是荀才子。” “当着是举世无双。” 何玉卿按住江黎的手晃了晃,“看见了吗?他便是荀公子。” 燕京城三大才子,荀公子居首位,当真是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江黎被她捏的胳膊疼,附和道:“看到了。” 随后提醒:“你先把手松开,疼。” 何玉卿握住江黎的手,欲拉她下楼见见那个荀公子,恰巧,白衣男子抬眸朝上看过来。 风雅俊朗,芝兰玉树,当真是极美的男子。 四目相对,江黎认出了那人,她轻唤了一声:“衍哥哥。” 荀衍,江黎外祖母家表嫂的亲戚,江黎在外祖母家生活的那三载,恰巧他也在。 算是两小无猜。 荀衍也认出了江黎,远远唤了声:“阿黎。” …… 厢房内,何玉卿先是看一眼江黎,随后又看一眼荀衍,惊讶道:“没想到你们竟然是旧识。” 江黎道:“我也没想到,闻名燕京城的三大才子之首荀公子,竟然是衍哥哥。” 她道:“对了,衍哥哥何时来的燕京城,我怎不知?” 荀衍手指微顿,脸上笑意敛了敛,她当然不知,那时她初嫁入谢府,与外界没了任何联系,他也寻她不得…… 他道:“三年前。” 江黎听到“三年”,眸色莫名变暗,之后的闲谈大家有意规避了“三年”,说的都是让人开心的事。 江黎很少笑了,今日是她笑得最多的一日。 - 谢云舟自和离后心情极度不佳,每天做什么事都不开心,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 府里若是谁不小心提到了江黎的名字,他心情更不好。众人只当他是被江黎气到了,只有他自己知晓,不是那样的。 同僚见状,拉着他一起来庆春楼看诗会,口口声声说别只顾着呆在军营,空闲时得学点文人墨客的东西,这样才不无趣。 远远的,还未走近,便看到前方有人缓缓从庆春楼走出,一男一女,有人唤男子为荀公子。 至于那名女子,他做梦都未曾忘记。 她似乎变了个人,一身明艳装束,身上披着石榴红色氅衣,橘色牡丹花纹绣袄子,同色百褶襦裙,妆容淡雅。 她唇上涂抹了唇脂,日光拂上,明艳照人。 不知身侧的男子说了什么,她眉眼弯弯扬唇笑起,那一笑,让人失了心神。 谢云舟眼眸倏然眯起,定睛看了许久,身上的暖意一点点褪去,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片刻后慢慢张开,欲伸手去抓什么。 最后发现掌心空空,什么也没有。 谢云舟忆起了那日,桃花树下,花瓣纷扬,少女执一顶伞缓缓而至,见他立于树下,眉梢扬起,柔声唤道:“云舟哥。” 伞下是她清秀容颜,她含羞带笑睥睨着他,眸底波光潋滟,一如今日这般。 可惜的是,她眸中再也没了他的影子,她看的是眼前的白衣男子,那个被人称作荀公子的男子。 谢云舟身子轻颤,向后退两步,随后未多言,转身离去。 后方传来呼唤声:“将军,将军。” 他跌跌撞撞走着,胸口传来撕裂般的痛感,原来…… 他喜而不自知。 旁边有孩童不知为何哭泣,另一孩童劝说道:“这能怪谁,当初是你说不要的,现下想要了,人家为何会等你。” “你这叫自作自受。” 好一个自作自受。 谢云舟苦涩一笑,闪避不急,撞上了对面驶来的马车,其实他是能避开的,只是想起那日江黎说她痛,他便不想避了。 直直倒在地上,砸出尘埃,心里冒出一句:阿黎,你可还愿见我? 作者有话说: 今天日九了,五千字是给小粒子加更的。(上章评论说啥的都有红包就不发了,这章继续。) 关于节奏问题,有大纲需要按照大纲来,但为了平衡铺垫和大家想看的,我会加更,习惯性一章更,所以从明天开始本文日九到正文完结。 老婆们尽量不要养肥,明天更新18点。 第26章 悔恨 张同被眼前的场景吓傻了, 不是,发生了何事?谢兄怎地朝马车撞啊?不要命了吗? 他急急往回折返,边跑边道:“将——” 想起什么, 遂改了口,“谢兄, 谢兄,你怎么样?” 驾马车的车夫也蒙圈了, 他好好赶着马车, 这人为何撞上来啊?这怕是个傻子吧。 他战战兢兢低头看了眼, 一身黑色锦袍, 看着不像是傻子倒像是个公子哥。 他麻溜从车上跳下来, 急忙去扶人,四周的人也齐齐朝这走过来。 谢云舟后脑勺重重砸地地上, 头脑有刹那间的空白, 下一瞬,疼痛袭来,他蹙眉偏头朝一侧看去,余光里, 江黎同男子款款走来,红色氅衣随风翻飞, 映出她纤细的身形。 视线上移, 谢云舟看到她浅笑嫣然的同男子说了什么, 男子含笑睥睨着她,眼神温柔似水。 风袭来, 吹乱了江黎的发丝, 男子伸手给她拢到了鬓角。 那是连他都不曾做过的事。 和离后他跪了 第38节 蓦地, 谢云舟眼底一片酸涩感, 他眼睛闭上又睁开,方才还在几步远的两人,已经走近了很多,姿态看上去越发亲密了。 谢云舟刚刚褪下些的痛意再度涌上来,头嗡嗡响个不停,恍惚间眼底的酸涩蔓延到了心底,整个人像是泡进了醋缸里。 又酸又胀又难受。 可即便这样,他依然还是想看她,眸光不由自主跟着她走,光太刺眼,前方的那道身影像是拢了一层氤氲的纱,他有些看不清了。 那道扰人的声音再次传来,孩童依旧低泣着。 “行了,别哭了,都是你自己作的。” “叫你以后还欺负人家。” “这也就是小姑娘好说话,要是换成我啊,这辈子都不会见你。” 不其然的,谢云舟想起了那张和离书,想起了和离书背后的“不相见”,想起了他写下的那四个字。 如你所愿。 苦涩的笑在唇角蔓延开,随后笑出声来。 车夫都被眼前的情景吓傻了,一把抓住张同,“公子,你朋友不会是撞傻了呗?我我可没钱赔。” 张同也懵啊,他蹲下再次晃了晃谢云舟的手臂,“谢兄,谢兄,你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馆?” 谢云舟被张同晃得要吐了,他蹙眉道:“不用,我没事。” 话音方落,他从地上坐起。 车夫拍拍胸口,长吁一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这要是撞坏了他可 panpan 真没钱陪。 张同扶起谢云舟,对着围观的人群说道:“行了,别看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人群一哄而散,只留下谢云舟和张同,张同只知谢云舟骁勇善战,还不知他近日习了铁头功,仰高下颌盯着他后脑看了看,“谢兄,你这铁头功好练不?” “铁头功?”谢云舟诧异道,“什么铁头功?” “你没练啊。”张同吃惊道,“你没练你为何直直朝马车撞去?” 谢云舟拍打尘土的手顿住,眸色一暗,沉声道:“没看到。” “不是,那么大的马车你没看到,你看什么了?”张同问道。 看什么了? 谢云舟缓缓抬起头,迎着刺目的日光看向前方,熙熙攘攘的行人中,再也没有他熟悉的那抹身影。 他唇角勾出一抹嘲讽的笑,是他痴心妄想了。 张同见他不语,顺着他的眸光朝前看去,问道:“你在看什么?” 谢云舟收回视线,淡声道:“没看什么。” 张同撇嘴心道:就你那副眼巴巴的样子,说没看什么谁信呢。 他无意中看到了街边的百花楼,顿时明白了什么,食色,性也,谢兄这是想了。 张同莫名嘿笑一声。 - 经年未见,耐不住荀衍热情,江黎同他去了附近的酒楼,两个人选了个僻静的雅间慢慢用起膳。 荀衍还记得她的喜好,点的菜色都是她喜欢吃的,言谈间两人再次说起了幼年趣事,江黎不免轻笑出声。 荀衍看愣,握着筷子的手指微缩,淡声道:“阿黎笑起来的样子真美。” 少时他也曾这样夸过她,那时她总会说上一句,衍哥哥笑起来也很好看啊。 现下历经沧桑,那些之前轻易能说出口的话反而一句也说不出了,江黎淡笑,“衍哥哥说笑了。” 荀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收敛起眼底的情绪,转移话题道:“阿黎这些年过的可安好?” 江黎不是那种怨天尤人的人,更不是那种遇到熟悉的人便会诉说不易的人,她噙笑回:“还好。” 原来,她还好。 可他不好。 荀衍拿起筷子给她夹了些菜,“尝尝看。” “好。”江黎夹起慢慢吃了一小口,随即点头,“嗯,很好吃,衍哥哥也吃。” 荀衍端详着她,那双桃花眼里分明流淌出别的情愫,只是当江黎看过来时,他又不动声色藏了起来,只是淡笑说道:“多吃些。” 江黎在谢府吃的不如下人,多数时候是残羹冷饭,还不足量,是以她三年来胃口小了很多,几口下肚后,已然吃不下。 荀衍见状也不追问什么,只是看她哪道菜食用的次数多便暗暗记了下来,等结账时特意和掌柜提了一嘴。 掌柜会意,点头哈腰道:“客人放心,保证送到。” 下午何玉卿得了空闲来找江黎闲聊,无意中谈起了荀衍,江黎这才知晓,原来他一直在外,只是昨日才回的燕京城。 怪不得,看他脸色略显倦怠,应该是长途跋涉累的吧。 何玉卿说的嘴都渴了,喝了下一杯茶水,挑眉问道:“你觉得荀衍如何?” “衍哥哥?”江黎道,“当然是极好的。” 少时,多亏有他帮扶,她在外祖母家才没被几个表姐欺负,她病了,也是他忙前忙后照顾她,哄她开心。 在江黎心里,她同江昭是一样的。 显然何玉卿误会了江黎话里的意思,拍拍她手,“既然觉得好,便不要放手。” “放手?”江黎先是愣了下,随即明白过来,有些哭笑不得,“阿卿说什么呢,我只当他是兄长。” 何玉卿撇嘴,“那样好的男只当兄长岂不可惜了,我看啊,你还是考虑一下。” 江黎揶揄道:“既然阿卿觉得衍哥哥好,不如我给你们做媒,你同衍哥哥相看相看。” 何玉卿白皙的脸变成绯红色,追着江黎便要去挠她痒,“好啊,你到拿我取取笑了。” 两人在屋内玩闹,笑声传到屋外,金珠银珠听了也跟着笑起,金珠道:“小姐总算笑了。” 银珠点头:“是啊,真好。” 晚膳前大门被人敲响,下人来报,天宇楼掌柜亲自到访,江黎命金珠去迎。 须臾,一行人进了前厅,江黎问道:“这是?” 掌柜含笑道:“这是荀公子让小人送来的,姑娘请用。” 食盒放下,一行人退出。 金珠把人送走折回来,弯腰打开食盒,怡人的菜香飘荡出来,金珠道:“都是小姐爱吃的,那个荀公子真是有心了。” 江黎起身走近,忆起他问她住处在哪,她随口一提,没成想他却记下了。 银珠轻咦一声:“小姐这里还有一瓶药膏。” 江黎接过,打开盖子低头细细闻了闻,薄荷香味迎面扑来,她用指尖剜出一些放手背上,轻轻涂抹,冰凉的触感袭来。 这瓶药膏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江黎心道:衍哥哥还是同以前一样细心,但又不会多加追问给人造成不适。 他当真,是极好的。 这夜江黎用膳很是愉悦,不免多吃了几口。 她这边多吃,有人却食不知味,看着满满一桌子饭菜握着筷子的手指微顿,静默片刻后,又放下。 谢老夫人抬眸去看,眼底含着疑惑,“舟儿你到底是怎么了?” 要么愁容满面,要么心不在焉,好几次她都看到谢云舟盯着那半截金簪发呆。 听闻那簪子是江黎的,谢老夫人不带明了,既然是那个女人的东西,为何不扔掉。 莫不是… 舍不得? 随后她又否定了这个想法,怎么可能,舟儿同江黎一向不睦,怎会舍不得。 谢老夫人细细想了想,这男子啊就不能不娶妻的,八成舟儿是想媳妇了。 她开口道:“上次让你相看你不去,后日休沐,你总有空闲可以去了吧。” “不得空。”谢云舟面色冷下来,声音也很冷,“母亲,我说过相看的事不必再提。” “为何不提?”谢老夫人饭也不吃了,放下筷子,定定道,“你是谢家儿郎,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儿,你不娶妻何来生子。” “有俊儿乔儿,我有子无子异无恙。”谢云舟剑眉扬起。 “胡说。”谢老夫人道,“俊儿是俊儿,俊儿是你兄长的,你的子嗣当然要你成亲后生。” 谢云舟心里堵着一团火,灼得他胸口疼,再也听不下去谢老夫人的念叨,站起身,“孩儿吃好了,告退。” “舟儿,舟儿。”谢老夫人看着他背影连唤两声。 可,谢云舟应都未应,颀长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周嬷嬷见状劝道:“老夫人容将军好好思量思量吧。” 谢老夫人把怒火转移到了江黎身上,“都怪那个江黎,惹的舟儿对女子寒了心,这才死命不再娶,江家没一个好人。” “记住,若是江家在有人造访不许她进门。” 周嬷嬷道:“是。” 谢云舟去了书房,坐在案前沉思,须臾,他拿出了那半截金簪,呆呆看着。烛灯映在他脸上,衬得他五官氤氲朦胧,那双如墨的眸隐隐翻滚着什么,直叫人看不懂。 怕是连他自己都不懂,本以为江黎离开后,他会开心肆意,岂料,正好相反。 莫名的,他再次想起了上午看到的那幕,女子浅笑嫣然,男子含笑睥睨,两人对视间,眼神缠缠绕绕。 她满眼都是他,他亦是。 谢云舟想到这里,手倏然攥紧,半截金簪插入了掌心,他似乎感觉不到痛意,任金簪一点点没入。 血顺势流淌而出,染红了案几上的白色宣纸,在上面开出别样的花。 和离后他跪了 第39节 招摇,刺目。 “嘀嗒”顺着纸张流淌到了地上,又在地上漾开。 袅袅烛光被风吹动,轻晃了两下,谢云舟脸上的光泽淡了很多,纤长的眼睫落下重重的影,深邃的眸子溢出寒光。 隐隐的,还夹杂着其他的情愫。 无人知晓那是什么。 怕是谢云舟本人也尚不知。 或许他是知晓的,只是不敢细想,他怕……为时晚矣。 谢云舟征战沙场多年,从未有过害怕的时候,这几日他是真的怕了,怕那人入梦来,又怕她不入梦。 谢七推门进来看到便是这样一副骇人的场景,血从谢云舟掌心流淌到了案几的宣纸上然后又从宣纸上流淌下来,啪嗒啪嗒,掉到了地上。 他惊呼一声,急忙走过去,夺过谢云舟手中的半截金簪,说道:“主子,不可。” 谢云舟回过神,先看到的是缥缈的烛烟,然后是长廊上摩挲的树影,再然后才是流着血的掌心。 他征愣看着,问道:“谢七,我是不是错了?” 谢七躬身道:“主子从未出过任何差错。” 谢云舟颤颤巍巍站起,不知是没有用膳的缘故,还是上午摔了那一下的缘故,头很晕,眼神迷离,喃喃道,“……我错了。” - 这夜难眠的不只谢云舟还有江藴,一连数日她去谢府都碰了壁,再耽搁下去怕是真会不妥,她苦思冥想到底怎么样才能见到谢云舟。 忽地,眼前一亮,她想到了办法,昔日她同谢云舟书信往来,每次都是她寥寥数语,谢云舟写满整张纸。 他曾在信中言明,他最喜相思寄书信。 不若写信给他,或许他能看到。 江蕴没敢耽搁,命丫鬟点亮烛灯,伏案书写起来,次日一大早便把书信送了出去。 接下来便静等谢云舟登门。 果不其然吗,谢云舟还真来了。 江昭虽对他颇有微词,但到底是同僚,加之有江蕴这,他勉强让他进了府。 赵云嫣见谢云舟来,一点生气的迹象都没有,亲自领他去了江藴的住处,“将军稍等。” 敲门声传来,江藴起身打开门,见到谢云舟瞬间红了眸,轻声唤:“阿舟。” 赵云嫣淡笑道:“我还有事要做,不打扰了。” 她给了婢女一个眼色,两人一起离开。 江藴打的主意是让谢云舟进她的闺房,现下她已然顾不得那么多了,夫家那边回不去,娘家这边不能久待。 赵云嫣之所以现在还给她好脸色,为的也是她能进谢府,将来帮衬江府一二。 若是这事一直不成,赵云嫣便不会再对她客气,不行,她不能等了。 江藴侧身让开,“阿舟,请。” 谢云舟负手立在门前,身形未动分毫,淡声道:“去偏厅吧。” 女子闺房到底不是外男可以随便进的,这点常识他还是有的。 言罢,他率先转身朝偏厅走出,他只顾着朝前走,没注意到身后江藴暗沉的脸,还有冷凝的眸光。 她垂在身侧的手愤愤扯了把衣摆。 谢云舟见她没跟上,转身回头看她,江藴唇角扬起,笑得一脸灿烂,“好,去偏厅。” 谢云舟没打算久留,问完便走,是以婢女端来的茶水他连碰都没碰。 江藴见状袖子下的手指顿了下,昔日谢云舟同她在一起,每每总会有说不完的话,她知晓他爱茶,总会给他备上好喝的茶水。 他们闲谈,品茶,无不惬意。 怎的,他今日这般? 蕴越发觉得他哪里似乎不一样了。 谢云舟不知江蕴心中想什么,他无意耽搁,直接开口询问:“江蕴你可还记得我那年生病得了荨麻疹?” 江藴当然记得,就是因为那次,谢云舟才对她不一样了,她心猛地咯噔一下,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 “记得。”她道。 “那几日为我看诊的大夫是谁,你可还记得?” 江藴心里越发不安,抿抿唇,咽了咽口水,“阿阿舟为何突然问这些?” “没什么,”谢云舟道,“昨夜军营里也有人染了荨麻疹,我想起了曾经为我看诊的大夫,想问问你可还记得,我好把人寻来。” “太久了,我不记得了。”江藴道。 “这样啊。”谢云舟又道,“那几日多亏是照拂,不然我也活不到今日。” “都是自己人,阿舟客气了。”江藴担忧露出马脚,转移话题,“茶水要凉了,阿舟请用。” 谢云舟垂眸凝视着茶水,在江藴心狂跳时端起,请抿唇慢饮一口,说道:“好茶。” 江藴也胡乱了一口,附和道:“确实是好茶。” 她放下茶盏时手一抖,茶盏倾倒,里面的水洒了出来。谢云舟眸色微边,低声道:“慌什么?” “没没慌。”江藴不敢和他对视,眼睑垂下敛去了心虚。 一杯茶饮尽,谢云舟站起,“好了,我还有公务在身,改日再摆放。” 江蕴起身拦他,“阿舟,不若用了午膳再走?” 谢云舟来此只是想问关于救命恩人的事,无心谈其他,“不了。” 江藴又道:“我许久未曾见过谢老夫人,不知可否去府上探望。” 说这话时她眼眸直勾勾睨着谢云舟,眼尾轻扬,满眼期翼,眼底还流淌着别的情愫。 谢云舟不傻,一眼看出了她的意图,淡声道:“这几日家母身子抱恙,不必了。” 他拒绝了她。 他竟然拒绝了她。 江藴用尽全力才压下不适,她慌乱的想,难道是他知晓了,那年救他的并非她,而是江黎? 谢云舟看着她渐渐变白的脸颊,淡淡说道:“不必相送。” 走了两步他停下,道:“以后不必再给我写信,不妥。” 言罢,江蕴指尖陷进了掌心里,但还是笑着回了声:“好。” 回程路上,谢七欲言又止,几次悄悄打量谢云舟。 谢云舟道:“有话要讲?” 谢七跟随谢云舟多年,也知晓他与江藴那些事,虽然在他眼里,江黎小姐更和主子相配些,但主子喜欢的是江藴,他也不好多言。 只是眼下再看,他莫名又不懂了。 “主子不是一直喜欢江大小姐吗?”谢七道,“为何拒绝她去府里探望老夫人?” 谢云舟勒马慢走,脸上神情透着几丝怅然,是想通后的大彻大悟,是对未来的迷茫,是压抑不住的酸楚。 “不喜了。” 言罢,他夹紧马腹扬起马鞭疾驰而去。 - 江黎看着手背上日渐好转的伤疤心情也跟着变好,眉宇间多了几分喜意。这日,荀衍再次到访,金珠亲自去大门口接的人,见到他来喜上眉梢,“荀公子请。” 荀衍把手里食盒交给金珠。 金珠接过,“公子又给小姐带来吃食了?” “顺路罢了。”荀衍淡声道,无人知晓,他所谓的顺路实则是他亲自去采买的,老老实实排队,没动用一分荀府的势力。 金珠打开食盒看了眼,惊讶道:“栗子糕,小姐最爱吃栗子糕了。” 荀衍勾唇浅笑,“洒下蜂蜜会更好吃。” 金珠点头:“是,奴婢这便去弄。” 金珠右拐,顺着蜿蜒的长廊进了后面的厨房,荀衍朝左沿着长廊进去了书房,江黎正在书房里记账。 荀衍竟不知她还会记账,转念一想,她如此玲珑剔透,也确实没什么能难得住她的。 他悄悄走近,手虚虚挡在她眼前,沉声道:“猜我是谁?” 这个游戏两人儿时经常玩,江黎一下子猜出,笑着回道:“衍哥哥。” 荀衍放下手,轻笑道:“这么快便猜出了,得奖励你下才行。” 江黎问道:“奖什么?” 他示意她闭眼,待江黎闭上眼后,他从怀中掏出一物,是块祥云图案的玉佩,上面有个“荀”。 “这是?” “给你的。” “为何要给我?” “若我不在燕京城时,你遇到难处可以拿此玉佩去荀府,自会有人帮你。” 江黎本不欲收的,但见他如此贴心,也不好拂他的面,轻点头,“好,那我收下。” 荀衍带来的栗子糕甚为好吃,尤其是加上蜂蜜,口感更佳,江黎没忍住多吃了一小块。 荀衍见状,道:“想吃我下次还带来。” 江黎不好一直叨扰他,含笑道:“你无事便往我这跑,嫂嫂会不会生气?” 言罢,荀衍神情顿住,久久后回道:“我还尚未婚配。” 原来传闻是真的,他竟真未婚配。江黎挑眉道:“为何?” 和离后他跪了 第40节 荀衍睨着她,眼底都是她的影子,道:“那人还未允我。” 江黎本欲问他那人是何人,为何不允,要不要她帮忙,岂料何玉卿突然到来让她忘了问后面的话。 这日,荀衍从晌午一直呆到晚膳前,天色暗下来才离开。 江黎亲自去送的,待把人送走,折返时,她无意中瞟到了一抹身影,算算日子他们已月余未见。 江黎还记得那日和离时,他说了些什么,他说会如她的意,再也不相见。 只是口口声声说再也不相见的人,为何会出现在她家门口。江黎不会以为这是凑巧,毕竟谢府和她的住处一个在东街一个在西街,倘若不是刻意,根本不可能。 疑惑归疑惑,但江黎没有要理会谢云舟的意思,她看了他一眼后,便收回了眸光,神色淡然,仿若他是陌生人。 谢云舟也不知晓他为何又来了这处,连他自己都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了,十次,十五次,或者更多。 像是控制不住似的,跨坐到马背上,便径直来了这里。 不敢敲门,不敢靠近,只敢远远看着,红色朱漆大门紧紧闭着,他脑海中浮现出她此时的样子。 许是执笔书写,许是执针刺绣,许是小憩。 她酷爱青竹,或许在赏竹。 然,无论是哪种想到后都会莫名让他心安,不知从何时起离她近些他心才能安下来。 母亲说他失了心智,他想了想,他的心智应该早就失了,只是之前未觉。 谢云舟见她要进门,身子朝前移了移,情不自禁的唤出一声:“阿黎。” 未成亲前,他都是这般唤她的,现在想来,他已经好久没这样叫过她了。 阿黎? 江黎顿住,愤然转身,看着从墙角走出的身影,秀眉皱到一起,冷声道:“谢云舟你吃醉了吧,我的闺名岂是你能唤的!” 她站在台阶最上方,像个王者般居高临下睥睨着他,眸光清冷不带一丝温度。 一如那日,他回到谢府,祠堂前,与高阶之上俯瞰着她,眼神轻蔑。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江黎慢慢吐出最后一个字,“滚。” 这话谢老夫人曾对她说过很多次,要她别拖累谢府,别拖累谢云舟,要她赶快滚出谢府,今日她把话原路送回去。 “谢云舟,你滚。” 谢云舟身子猛地颤了下,脚步踉跄,险些摔倒,他知晓她恨他,却不知竟是如此这般恨。 他手指嵌进掌心里,压下胸口的痛意,轻柔唤了她一声:“阿黎,我——” “怎么,谢大人是听不懂人话了。”江黎冷声道,“我的名讳岂是你能叫的。” “江二小姐。”谢云舟改口道,“可不可以——” 江黎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沉声打断:“不可以,无论你说什么都是不可以。” “我只是想问问,那年我得荨麻——” “谢将军我跟你熟吗?”江黎怒斥,“堂堂大燕朝的将军不会出尔反尔吧,那日可是你说的,日后不相见,怎么?后悔了?” 谢云舟那声“是,后悔了”差点脱口而出,迎上江黎冰冷的眼神后他把话咽了回去,道:“都是我的错,你气我也是应该的。” “气你?”江黎冷笑,“你想多了,我为何要气你,你又是我的谁。” 她轻甩衣袖,“只是无关紧要的人罢了,还犯不着我动怒。” 言罢,她再也没看谢云舟一眼,转身进了门。 “咚”的一声红色朱漆大门随之缓缓关上。 谢云舟仰头看向夜空,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他仿若被遗弃的草儿,独独立于风雪中。 见雪越下越大,可他却执拗的不想走,任身上的暖意一点点消弭。 谢七寻到他时,他已然成了雪人,发丝肩头都是雪,四肢被冻僵,可眼眸依然还直勾勾凝视着紧闭的大门。 谢七好说歹说把人拉上了马车,给他递上酒,“主子暖暖身子吧。” 谢云舟像是失了魂魄般面无表情接过,仰头喝下杯盏中的酒,然后又保持着不动的姿势看着前方。 谢七不知如何规劝,只得递上第二杯酒,谢云舟接过,再次喝下。 谢云舟失魂落魄的回到谢府,到底还是惊动了谢老夫人,谢老夫人见状心疼不已,一边追问是怎么回事,一边命人去打热水,弄成这样,得泡个热水澡才行。 不知是喝了酒的缘故还是其他,谢云舟迷迷糊糊中轻声溢出一句话,确切说是一个人的名字。 他说:“阿黎。” 下了们听到了,谢七也听到了,谢老夫人更是听到了。 阿黎? 江黎。 谢老夫人听到江黎的名字便开始不好了,先是捂着胸口大口喘息,随后去摇晃谢云舟,“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你还忘不了那个女人。” “你给我醒过来,醒过来。” 这晚,谢府折腾到三更天才算消停。 - 江黎睡得安好,一觉到天亮,醒来后荀衍又派人送了吃食过来,是江黎喜欢吃的肉包子,轻轻咬一口肉汤往外流。 金珠银珠也吃了些,频频点头说:“好吃,真好吃。” 江黎笑笑,“好吃你们多吃点。” 这么多包子她自己一人也吃不完,正好一起吃了。 银珠咽下嘴里的包子,说道:“小姐,荀公子对你这么好,他不会是喜欢你吧?” 江黎顿住,随后摇摇头,“怎么会,我一直把他当兄长。” “当兄长并不是真的兄长啊。”银珠道,“少爷可没给你买过肉包吃。” 江黎睨了银珠一眼,提醒她:“在荀衍面前不许乱讲。” 银珠点头保证,“好,奴婢不乱讲。” 不管他人怎么想,在江黎心里,荀衍就是她的兄长。 ……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玉卿最喜欢传这些八卦,一大早便来江黎这蹭饭,吃完把听来的消息讲给她听。 “听说昨日谢老夫大闹谢府,把谢云舟给打了。” “嗯?”江黎笑笑,“还有这等趣事?” “不只呢?”何玉卿道,”还打了大夫人。” “王素菊?”江黎越发觉得有趣了,昔日这婆媳俩可是一直在算计她的。 “王素菊哭爹喊娘的闹腾了很久。”何玉卿勾唇说,“比戏班里还热闹。” 久久后,江黎道:“自作自受。” - 后来,谢府的“趣事”江藴也听说了,那日,她带着礼物敲开了谢府的门,本以为会受到礼遇,哪成想,谢老夫人听说是江家的人,气便不打一处来,亲自把人赶了出去。 “以后莫要来我谢府,再来,打断你的腿。”随着声音落下的是那些果子糕点,砸了江藴一身。 江藴何曾受过这样的欺辱,当即找去了军营,她要见谢云舟。 彼时谢云舟正在营中操练,看到江藴来神色骤然变得不好,之前怎么没发现她这般不识大体呢。 谢云舟没让她进军营,而是把她带到了别处,风徐徐吹来,他道:“何事?” 江藴几日未见他,想得不得了,加之在谢老夫人那受了气,郁结难舒,哭出声:“阿舟。” 话落,她朝他怀里扑去。 谢云舟后退,避开了她的投怀送抱,拧眉道:“到底何事?” 江藴抽抽噎噎把事情精挑细选说了遍,她的言语无状都未讲,只讲了谢老夫人的,随后,撸起袖子给谢云舟看伤口,“我胳膊也受伤了。” 女子肌肤岂能随意给男子看,谢云舟头偏向一侧,随后高声唤道:“谢七。” 谢七跑过来,“主子。” 谢云舟道:“带江大小姐去看大夫。” 江藴找过来可不是为了看大夫的,她扯住谢云舟的衣袖不松手,“阿舟,我不要大夫,我就想看看你。” 谢云舟看着那张同江黎有几分相似的脸,到底没忍心说出更难听的话,只道:“行了,你若不看大夫那便回吧。” 江藴被晾在了大营外,人被风吹得来回晃,脸上血色尽失。 …… 江黎从未想到谢云舟还敢来,那日,她同荀衍外出一起折返,刚步上一个石阶,后方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江黎转身回头,视线里男子一身青色衣袍,腰束玉带缓缓走近,不知他在这里站了多久,脸色有些许苍白。 细看下,唇还有些抖。 江黎每每看到谢云舟便会想起那些难捱的事,祠堂罚跪雪地里罚跪无端训斥与她,不听她的解释只信谢老夫人说的话。 这一桩桩一件件实在不是什么很好的回忆,她每次忆起都会难过不已。 她不想理他,转身继续走,方行一步,手腕被人攥住,不好的记忆涌上心头,在她发怒前,荀衍一把推开了谢云舟。 “谢将军请自重。”冰冷的声音悠然传来。 谢云舟仰头看向眼前的男子,想起那日看到的他同江黎在一起的画面,心莫名一痛。 “你是何人?”他问道。 荀衍勾唇浅笑,一双桃花眼分外妖娆,故意气人道:“我?阿黎的人。” 说话间,他手虚虚揽上了江黎的腰肢,垂眸对着江黎笑出声。 江黎眉眼弯弯回他一笑。 四目相对眼神痴缠,落在谢云舟眼里实在碍眼,阿黎的人? 和离后他跪了 第41节 他的心像是被狠狠踩了一脚。 作者有话说: 虐男主开始,以后只会越虐越凶。 因为隔壁现言也在连载,本文日更九千的话18点不太能保证准时更新,但我尽量准时。反正一定会更。 感谢在2023-04-22 20:11:45~2023-04-23 18:27: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5812376 10瓶;442745 3瓶;leah_伊莎贝拉啦、洛一、早就不酥了、leepei775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疼死 那日后来还发生了些事。 谢云舟失魂落魄的回到谢府, 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都是江黎和那男子对视的画面,他说他是阿黎的人。 谢云舟看着那排随风倾倒的青竹,忍不住在心里自问:那他呢?他是阿黎的什么人? 有道声音突然冒出来, 带着嘲讽,你?你是伤害阿黎最深的人? 谢云舟脚步一个踉跄, 身子顺势倒向那排青竹,手按在了树干上, 不经意的被上面横生出来的细小树枝给划破了手背。 长长一道血痕浮现在眼前, 忽地, 他想起了江黎手背上的伤痕, 不是冻疮, 看着也像是被利器所伤。 他犹记得,那日他把她按在身下, 强行做些什么时, 碰触到了她手背上的伤口,她哭着说,别,疼。 那时的他, 因她同大嫂争吵,心烦意乱, 只想着好好“约束”与她, 根本没注意听她说的什么。 其实, 也不是全然没听到,他听到了她的求饶, 听到她说疼, 只是心里气着没在意罢了, 就那样折腾了她许久。 谢云舟心蓦地疼起来, 一剜一剜的疼,为那夜的所作所为,为着今日江黎的淡漠疏离。 疼就疼吧,是他活该。 是咎由自取。 好像,连月光都对他有几分不满,垂射下来时只落到了前方摇摆的树上。 隐隐的,他似乎听到了说话声。 “那件事你得守好了,万不能让二哥知晓。” “小姐放心,东西是奴婢悄悄放进去的,没人知道。” “你确定吗?我二哥会不会查出来?” “不会,当时奴婢很小心的,谁都没看到。” 说话的是谢馨兰和春桃,声音不大,不仔细听的话根本听不到。 “可我还是不安。”谢馨兰说道,“近几日一直在做恶梦。” “小姐莫多虑。”春桃安抚,“将军同二夫人已经和离了,即便将军知晓事情的真伪也不会怪小姐的,小姐可是将军最疼爱的妹妹。” 谢馨兰一听确实如此,那个女人已经离开了谢府,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再说,即便日后真暴露了,她也不信哥哥会为了下堂的女人责罚她。 谢馨兰道:“这事你便给我烂在肚子里。” 春桃恭敬回道:“是。” 谢馨兰朝前看看,悄声问道:“好了没?” 春桃把最后一捧土盖在原处,又用脚踩了踩,确定不会被发现后,点点头:“小姐,好了。” “好了快走,”谢馨兰扯了扯身上的裘衣,缩缩脖子,嘟囔道,“冷死了。” 两人刚从竹子后方走出,被眼前的人影吓了一大跳,谢馨兰啊一声,叫了出来,随即躲到了春桃身后。 春桃看着眼前高大的身影,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将、将军。” 谢云竹从暗影中走出来,银白月光映出他清隽的脸,他唇抿着,侧颜线条冷硬,一双黑眸迸出寒光,沉声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谢馨兰从小最怕的便是谢云舟,咽咽口水,吱吱唔唔道:“没没做什么,在屋里呆闷了出来透透气,是吧,春桃。” 春桃点头:“是,出来透透气。” “透气?”谢云舟轻抬下颌,眼神落到竹子后面,“在那里透气?” 谢馨兰紧张的抠了抠春桃的胳膊,示意她回答。 春桃已经被谢云舟冰冷的气势吓到,什么说辞也忘了,咚一声跪在地上。 谢云舟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单单一个眼神都能把人吓破胆,他道:“春桃你从实招来。” “奴婢……”春桃不敢讲,悄悄回看了谢馨兰一眼。 “不说立刻卖给人牙子。”谢云舟声音冰冷道。 “将军别卖奴婢,奴婢讲,奴婢讲,”春桃边抖着肩边把那日她如何偷盗书房的钥匙,又如何偷拿了江黎的金簪,又如何把金簪放进书房嫁祸给江黎的事一五一十讲的清清楚楚。 她红着眼睛道:“是,是小姐要我这么做的。” 谢馨兰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了,吱吱唔唔道:“二二哥我我只是同二嫂开玩笑的,不不是诚心的。” “开玩笑?”谢云舟眼睛里的光全部褪去,神情冷的吓人,“你何时这般胡闹了?” “不是我,”谢馨兰手朝东指了指,“是是大嫂要我这么做的。” “大嫂要你做你便做?”谢云舟想起了那日江黎红着眼睛问他,你为何就是不信我呢?我没去书房,没去。 他怎么回答的? 他冷声斥责,外加罚她跪了祠堂。 懊悔像纷涌的巨浪一样袭上心头,一下一下撞击着他的胸口,难言的痛感让他身子颤了又颤。 他道:“馨兰你太让我失望了。” 谢馨兰不知晓说什么才好,只能哭,不停的哭,“二哥,二哥我不是故意的,我我真是同她玩笑。” 谢云舟不想再听她说什么,沉声道:“闭门思过,一月不许出府。” 言罢,他找到春桃藏钥匙的地方,用力一脚踢开了上面的土,书房的钥匙赫然呈现在眼前。 他指着春桃道:“去领罚,十杖。” 春桃跪着哭出声,“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饶你?”谢云舟冷哼,“那日的你们为何没想放过她?” 话落,他一句都不愿多言,转身朝前走去。 谢七迎上来,“主子您这是去哪?” 去哪? 谢云舟冷白指尖用力捏着钥匙,咔哒一声,钥匙断裂,他道:“去祠堂。” “现在?”谢七不解道,“去作何?” 谢云舟道:“跪着。” 那日是他不分青红皂白不问事情缘由便罚了江黎,是他的错,现下她已经离开谢府了,他不能再为她做什么,那便同她受一样的惩罚。 这夜,谢云舟晚膳都未用,便跪在了祠堂。 燕京城的冬天真是冷,祠堂里没有一丝暖意,谢云舟笔挺的跪在祖宗牌位前,眼睛一瞬不瞬的睨着前方。 后来谢老夫人听闻了此事,迎着风来到了祠堂,“儿啊,你这是为何?快,快起来。” 她示意谢七去扶,谢七还未动,谢云舟开口道:“是我该罚,母亲不必管我。” 瞧瞧谢云舟那张比纸还白的脸,谢老夫人如何不管,“你已多日不曾歇息了,要是在这跪上一夜,明日会生病的。” “无妨,”谢云舟心想,若是病了能换来她看他一眼,便是病死他也心甘。 “你啊你啊,你是想气死我吗?”谢老夫人见劝不动,干脆也跪了下来,“你想跪是吗,好,一起跪。” 若是之前谢云舟定会妥协,会亲自把谢老夫人送回去。 但今日没有,他道:“谢七,送老夫人回去。” “我不走,我跟你一起跪。”谢老夫人道,“跪死得了。” 谢云舟眼睑垂下又抬起,声音又沉了几分,“谢七,送老夫人回去。” 谢七领了命令,一把架起谢老夫人,搀扶着出了祠堂,祠堂门关上,隐约还能听到谢老夫人的哭声。 “舟儿,你这是想要母亲的命啊,母亲真是不想活了。” “舟儿你怎成了这般样子。” “老头子,是我无能,是我教子无方……” 谢云舟不但罚了自己,还罚了王素菊,第二日,王素菊便被收回了管家的权。 她去谢老夫人那哭诉,一边哭一边叫着云权,起初谢老夫人还愿意哄哄她,后来心一烦,把人赶了出去。 王素菊几时受过这样的气,回屋后把屋里的东西狠狠砸了一通,不小心把手还给划伤了。 命人去请大夫时被守门的侍卫告知,没有将军命令谁都不能出府。 王素菊刚刚止住的眼泪再次流淌出来,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不过最后还是给她请了大夫,惩罚和谢馨兰一样,闭门思过,一月不许出府。 王素菊把这笔账记在了江黎身上,想着总有一日见到江黎会给她好看。 - 谢府鸡犬不宁时,江黎正伏案画梅,荀衍在一旁认真教着,时不时指点一二,他们两人都是穿的白衫,,不经意看过去,倒越发觉得般配。 金珠银珠抿唇轻笑,放下手里的糕点后悄悄退了出去。 栗子糕,又是荀衍带来的。 和离后他跪了 第42节 江黎耐不住香气,放下笔,伸手去拿,还没碰触上被荀衍扣住了手腕,他噙笑道:“还未洗手。” 江黎手指染了些许墨,点点状状,掌心也有。 荀衍从桌上拿起帕巾,仔细为她擦拭,唇角的笑意一直未褪。 江黎静静看着,眉眼弯成好看的弧度,杏眸里像是有日光跑了进去,勾唇笑起的样子越发迷人。 荀衍手一顿,指尖若有似无碰触上了她手背,像羽毛拂过般。他抬眸睨了江黎一眼,只见她正垂眸看着桌子上的糕点抿唇。 像是一下子回到了那些年,他买来糕点送给她,她含笑睥睨着,唇不自觉抿起,还搓手问他:“我能吃吗?” 他道:“当然。” 江黎见手指已然干净,抽出,“衍哥哥你吃吗?” 荀衍掌心落了空,眼底似有什么闪过,随后道:“你吃,我不饿。” 江黎早上没吃多少膳食,确实有些饿了,拿起一块放嘴里,吃的急了,她轻咳一声。 荀衍端起桌上的茶水递给她,“来。” 江黎接过,茶水入喉后,才好了些许,吃完一块,她又吃了半块,擦拭手指时无意中看到了荀衍腰间的香囊。 看颜色有些陈旧,应该是佩戴了许久。 江黎道:“衍哥哥我来给你做个香囊可好?” 荀衍求之不得,笑道:“如此,甚好。” 江黎说做便做,找来布料倚在窗前低头做起来,荀衍挑眉看着,眸光渐渐变得炙热。 握着笔的掌心隐隐易出汗,若是可以,他真想这样看江黎一辈子。 心莫名的跳快了些。 云袖碰倒了茶盏,茶水浸湿了画,墨渲染开,最后成团,荀衍眸色变暗,想起了那日法圆大师说的话,凡事因果注定切莫强求。 他缓缓抬眸,那他和阿黎…… 江黎刺绣功夫了得,不到两个时辰便做好了香囊,她亲自给荀衍佩戴的,问道:“可喜欢?” 荀衍目光灼灼睨着她,“喜欢。” 无人知晓他说的喜欢,是喜欢香囊还是喜欢眼前的人。 江黎捏了捏手里的香囊,突然看着有几分面熟,像是在哪里见过,“这是?” “阿黎忘了?” “嗯?” “这是那年阿黎赠与我的。” “……” 江黎想起来了,那日荀衍帮她赶走了表姐她们,她说要答谢他,他道:“那便做个香囊赠与我吧。” 江黎问道:“你一直都佩戴着?” 荀衍一点要隐藏的意思也没有,“是,一直戴着。” “好丑。”江黎道,“我那时年幼女红并不好,让衍哥哥见笑了。” 荀衍黑眸里都是光,“没有,很好。” 莫名的气氛有些许微妙,荀衍张嘴方要说什么,金珠走了进来,“小姐,这是何小姐让人送来的。” 是账本。 江黎示意她放案几上,荀衍知晓她有事情要做,正巧他也有事情要做,未在停留,转身离去。 江黎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忆起,她的帕巾他还拿着呢。 算了,下次再要回吧。 - 燕京城素来没有私密,哪家哪家有嫁娶的,哪家哪家有生孩子的,隔着老远都能知道。 今日的大事是,月国公主再次拜访将军府,传言这是好事将近,两国要结秦晋之好。 还有传言,谢云舟很早之前便喜欢上了这个月国公主,不然不会回府月余便同结发妻子和离了。 更有传言,成亲便在年前,有人掐指算了算,距离除夕还有一月,那便是说,其他府一年才能办妥的事,谢府两月便能办妥。 看来,得天子器重果然不一样。 流言太多,一时间还真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不过,月国公主到访肯定是真的。 谢府同上次一样齐齐到门口迎着,依然找了戏班来唱戏,筵席到了晚上。 筵席前,谢云舟带着月国公主去了书房,谁也不知他们谈了什么,只知自进去后,书房门便关上了。 隐约的还听到公主说,将军不要。 这句话太惹人遐想了,不要什么?又是什么不要? 坊间流传的说法也是相当多。 须臾间东街的风刮到了西街,把东街的趣事也一并刮了过去,江黎听到这个消息时,已是两日后。 大家都在谈论着谢府将近的好事。 何玉卿一早到了江黎这里,昨晚她便没睡好,怕江黎听到后心里难过,毕竟喜欢了这些年,才短短月余他便要再娶,换谁心情都会不好的。 事实是,江黎并未受影响,见她来,挥挥手,“阿卿过来。” 何玉卿把手里的酒坛子递给金珠,叮嘱她放好了,随后走了过去,问道:“阿黎你在做什么?” 江黎侧身让开给她看,“怎么样?” 那是她新画的绣样,有竹,有梅,有牡丹,她画的与他人不同,细节处理的极好,每一幅都特别好看。 她的画功无人能及。 哦,不对,还是有一人能及的,荀衍,荀衍便可以。 何玉卿点头:“真好看。” 江黎道:“你走时记得带走。” 何玉卿道:“好。” 话落,她看向江黎,问道:“你还好吧?” “我?”江黎道,“我当然好了。” “你没听说谢府的事?”何玉卿试探问道。 “听说了。”江黎噙笑道,“整个燕京城都知道的事,我当然听说了。” “不生气?” “为何要生气?” “我以后……”你还喜欢他。 后面那句何玉卿没说出口。 “他娶谁同谁在一起,都同我没关系。”江黎提到谢云舟表情瞬间冷下来,“和离书上写了,自此以后婚嫁各不相干。” 何玉卿还是担忧,“当真?” 江黎勾唇浅笑道:“当真,很真很真。” 何玉卿提着的心总算放下,她拍拍胸口,“还好,还好,放下便好。” 酒拿来了也不能不喝,江黎留下她一起吃的晚饭,两人举杯邀明月,一人接着一杯,喝了不少,边喝边笑,江黎看着心情甚好。 有人好便会有人不好。 府门外,有人矗立在树下静静看着,月光勾出他颀长的身形,细看下隐隐透着一抹苍凉。 他眸底腥红,眼睑下方泛着青紫痕迹,一看便是多日未曾歇息所致。 月光游走,映出了他那张清隽的脸,眉梢蹙着,眉宇间没有一丝笑意,相反,还带着莫名的愁容。 他轻叹道:“谢七,她会生我的气吗?” 谢七不是女子不知女子心思,想了想,回道:“或许会。” 会啊。 谢云舟心缩了下,他不想让她生气。 “那我要去解释一下吗?”他问道。 谢七眉梢淡挑,道:“主子,你进不去的。” 谢云舟看着紧闭的红色朱漆门双眉拧到一起,不知是惆怅多,还是无奈多,声音听着有些无力,“是啊,她厌烦我,不想见我,更不允我进门。” “可是谢七,我想见她怎么办?”想的心都疼了。 多久未见了? 上次同她在门前分开后便没再见面了。 他又想起了上次那幕,她依偎在男子怀里,浅笑着对他说道:“你谁,不认识。” 那语气,那眼神,直叫他心发凉。 他想对她说,阿黎,看我一眼好不好。 思念来势汹汹,他有些压抑不住,抬脚欲上前,谢七拦住他,“主子,不可,你若是去了万一给月国公主知晓,那之前的筹谋便都功亏一篑了。” 谢云舟顿住,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攥紧,指尖深深陷进了掌心里,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若干的掐痕,很重,快要溢出血了。 蓦地,他突然想起,他需要向江黎解释的又何止这一桩,之前他同月国公主在书房的事也要向她细说一二。 那也是计谋之一,是他要试探月国公主,说的那句“不及公主万分一”,并非真心话,只是形势所迫,不得不说,他需要让那个女人对他放下戒心。 这样才能方便他查找案。 “事情进展到何处了?” “已经查明公主的身份。” 和离后他跪了 第43节 “如何?” “假的。” 谢七道:“只待她后日入府便能一举拿下。” 驿馆人杂,抓人不妥,那么把人带去将军府神不知鬼不觉拿下才是最稳妥的,这个办法也是天子属意的。 谢云舟出谋划策,天子颁下密诏,责令谢云舟必须把人抓到。 谢云舟手慢慢舒展开,喉结滚动,不知是在对自己说,还是什么,他道:“阿黎,等我。” 转身欲离开时,紧闭的红色朱漆大门打开,有人颤颤巍巍走了出来。 “欸小姐,你慢点慢点。”金珠搀扶着江黎,护着她,以免她摔了。 “喝,继续喝。”江黎笑着说道,“阿卿,继续喝。” 银珠搀扶着何玉卿,用尽全力才能把人扶好。 何玉卿红着脸道:“好,继续喝。” 两人手用力碰了下,何玉卿嘿笑,“阿黎,你还难过吗?” “难过?我为何要难过?” “谢云舟啊,谢云舟要娶那个公主了。” 谢云舟听到何玉卿提他的名字,人一下子紧张起来,墙角挡住了他的脸,他慢慢探出头,想听的更清楚些。 “呵,我为何要难过,我一点都不难过。”江黎道,“我同谢云舟已经和离了,我,不要他了。” “对,是你不要他的,”何玉卿用力点点头,“他配不上你,阿黎值得更好的。” “他就是个混蛋,”江黎戳了戳自己的胸口吗,“那个混蛋早从这里剔除了,他…什么都不是。” “好,什么都不是。”何玉卿颤颤巍巍走过来,“回头我给你找更好的。” “好,”江黎道,“空了我就去相看相看。” 谢七听到这敲了下额头,想把方才说的那句“二夫人会生气”收回来,这怎么看怎么也不像生气的样子。 还说要同其他男子相看,看来二夫人真是放下了。 谢七瞟向谢云舟,只见谢云舟脸色暗沉,眼睛微眯,说不出是生气多,还是难过多。 或许两者都有。 谢七张嘴说道:“主子,夫人好像…真忘了你了。” 扎心的一句,不如不说。 谢云舟脸色更不好了,像是覆了一层冰霜,不行,他不允,阿黎怎么能忘了他同其他男子相看。 他不允。 何玉卿掰着手指数了数,“十个,我这里有是个顶好的男子,都说给你。” 江黎笑笑:“好啊。” “你真相看?” “当然。” “那行,那我去安排,定让你找个比谢云舟好一百倍的男子。” “别提他。” 江黎唇角扬高,眼睛里像是有星光跑了出来,“晦气。” 藏在暗处的谢云舟:“……” 谢七:“……” 何玉卿附和道:“对,不提他,晦气,呸呸呸。” 她对着地上呸了三声,一脸嫌弃道:“太晦气了。” 谢云舟听罢,手指抠进墙里,隐约抠出了血渍,血是从指甲缝隙里流淌出来的,看着不多,却是钻心般的疼。 谢七道:“主子,回吧。” 谢云舟太久没见江黎,即便是痛得无以复加,可依然不想离开。 看一眼,再多看一眼便好。 可越看越难过,江黎过的很好,言语间连提他都不愿提,她这是有多恨他呢。 想到她的恨,谢云舟更心伤,到底有多心伤呢? 无法言说的心伤。 若是流血能让他不难过,他甘愿流血。 然,不管用,即便流着血也不管用。 他痛,不知哪里痛,或者是哪里都痛。 带着期翼来,失魂落魄的离开,谢云舟想,失去了江黎,他这辈子大抵是不会好了。 折返途中,他想起一件事问:“那个大夫可找到了?” 谢七道:“太久,不好找,属下已经派人去找了,暂时还没有任何消息。” “找,越快找到越好,”不知为何,谢云舟总觉得那年救他的人不是江藴。 昔日他未曾细细思索过这件事,只是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她便以为是她,现在想来,总觉得有不妥的地方。 或许,真是他搞错了。 谢七问道:“主子既然疑惑,为何不向夫人询问?” 谢云舟何尝没问,只是江黎见都不愿见他,又怎么回答他的问题。 “你去把大夫找来便好。”谢云舟沉声道。 谢七:“是。” - 谢府娶亲的事闹腾的太大,赵云嫣看江藴的眼神都变了,“你不说会嫁进将军府吗?” 江藴本来就烦,听了赵云嫣的话后更烦,“嫂嫂放心,我不会在江家白吃白住的。” “最好如此。”赵云嫣道,“就你哥哥那点俸禄,也养不起闲人。” 江藴不想再听她说什么,起身回了房间,婢女夏柳迎上了,递上茶盏,“夫人。” 江藴一把挥开,茶水不小心溅出,烫红了她的手背,她轻嘶一声,随手给了夏柳一巴掌,“想烫死我啊。” 夏柳跪在地上,“奴婢该死,夫人饶命。” 江藴看着她,突生一计,眼睛微眯道:“起来。” 夏柳哆嗦着站起,“夫夫人。” “去把谢将军给我请来。”江藴道,“就说我病了,昏迷不醒。” 夏柳见过谢云舟,下意识很怕,“奴婢奴婢怕是请不来谢将军。” “请不来?”江藴道,“请不来我就把你卖百花楼去。” “夫人不要,奴婢奴婢去请。”夏柳捂着脸道,“奴婢拼死也会把谢将军请来。” - 不知夏柳如何同谢云舟讲的,还真把他给请来了谢府,今日江昭也在,见到谢云舟淡声提醒,“你已经让阿黎伤心了,最好不要再让阿藴伤心。” 关于江藴喜欢谢云舟这事,之前他也是知晓的,只是想着江藴最后嫁了世子,江黎最后嫁了谢云舟,便没把这事说出来。 江黎太苦了,好不容易遇到个自己喜欢的,又成了亲,他不忍再让她难过,是以把这事烂在了肚子里。 现下他最后悔的也是这,当初还不如告知江黎,这样,他的傻阿黎便不会辛苦的过三年了。 想到阿黎,他再次想到了江藴,昨日他同江藴谈了,言语间江藴执意要嫁谢云舟,虽说他极力反对,但到底是他妹妹,他也不能真的看她去死。 罢了,他既管不了,便也不管了。 阿黎现在幸福便好,至于阿藴,随她吧,她若不计较外间的传言,他说再多也是无意。 江藴等了许久才等到了脚步声,她躺在榻上,心上一喜,掀开被子看了眼身上的亵衣,指尖落在腰侧,想着只要他进门,她便把带子给解了。 这样他便是看了她,男子看了女子是需要对女子负责的。 江藴要的就是他负责。 脚步声越发近了,江藴手指紧紧抓着被角,抿唇屏住呼吸。 “咔。”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江藴被子下的指尖已经拉开了亵衣带子,隐隐露出腰侧的肌肤,上面还铺陈着一层汗。 脚步又近了些,亵衣敞开的更大了,粉色肚兜已经现了出来。 须臾,她感觉到有气息落到鼻息间,她用力掀开被子,叫声响起。 “夫夫人您这是做何?”是夏柳。 江藴睁眼去看她,皱眉问道,“怎么是你?将军呢?” “将军他……”夏柳咽了咽口水,“军营突发状况,他走了。” 进门前,谢七来报,打探到了大夫的消息,问谢云舟要如何? 谢云舟来此便是想再次亲口问个明白,既然有了大夫的消息便不用问了,说了句:“军营有事。”便离开了。 江藴算计好了一切,唯独没有算计好谢云舟不进来。也不怪江藴这样笃定,毕竟那些年的谢云舟,但凡听到江藴身子有恙都会寻个由头亲自来看看。 还会送上名贵的药材,她几时康复,他几时才不会再来。 他说过,他要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江藴狠狠攥紧被角,眼底流淌出犀利的光,谢云舟到底为什么? - 为什么? 和离后他跪了 第44节 因为谢云舟喜欢上了另一个人。 谢云舟从未这样急切,风卷起他的衣摆,拍打出声音,他手紧紧攥着缰绳,不停挥舞着鞭子,让身下的马儿快些再快些。 他要见到那个人。 他要问明白,那年到底是何人衣不解带照顾的他,到底是何人把他从鬼门关上救了回来。 这些年,到底有没有错认恩人。 他心里一边希望快点查出真相,一边又害怕查出真相。 万一,万一真的是他错认了,又该怎么办? 他这些年的痴心错付,他这些年的有眼无珠,他这些年的伤害,到底该如何弥补。 谢云舟在下一个巷口调转了方向,没直接出城,而是来到了那处偏僻的院子前,今日这里不知有何喜事,门敞开着,不断有人进进出出。 他从马背上跳下来,走到树后一瞬不瞬看着。 起初搬得是小物件,后来是大物件,桌子椅子案几,还有盆栽,江黎最喜欢的青竹也在其中。 少倾,他听到了说话声。 “衍哥哥谢谢你。”是江黎的声音,她从门内徐徐走出,白皙的脸上扬着笑,边笑边看向身侧的人。 荀衍淡笑道:“谢什么,是我要买的。” “花了不少银两吧。” “为了你,多少都值得。” “还是要谢谢衍哥哥。”江黎道,“除了兄长外,你是对我最好的那个人。” 荀衍喜欢当最好的那个人,他轻笑,“这便是好了。” “是啊,这便很好了。”江黎不想欠他人情,淡笑道,“等我有钱了,会还给衍哥哥的。” “不要你还。”荀衍撩起粘在她脸颊上的发丝,柔声道,“你若是真的想谢我,不如给我做件衣袍可好?” “可以啊。”江黎问道,“你喜欢什么颜色的?” “你做的香囊我尤其喜欢。”荀衍取下腰间香囊,“同它同色的变好。” 之后谢云舟再也听不到了,脑海中一直反复回旋着同一句话“你做的香囊我尤其喜欢”。 原来,她已经在为他做香囊了。 谢云舟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腰间,什么挂饰也没有,他难掩低落,自语道:“你还尚未给我做过香囊呢。” 也不是没做过,做过一个,谢云舟看了眼便随手放下了,那副样子,一看便是不喜欢。 在江黎眼里与其说是不喜欢香囊,倒不如说是不喜欢她,都说爱屋及乌,那么讨厌也应该是一起的。 因为是她做的,所以连带着也不喜欢她做的东西。 谢云舟眉梢皱起,一跃跳上马,先是奔城外而去,同谢七汇合后,才知人是寻到了,可惜是墓地,去年去世的。 希望落空,谢云舟感觉天都暗了,他回到谢府后发疯般的在书房找什么。 几乎都翻遍了也没找到。 后来他去了东院,东院被谢老夫人上了锁,他一脚踹断了锁链。 哐当声传来,他推门进去,主屋没上锁,他就着月光翻找起来,哪处都没放过,找了堪堪两个时辰,最后在墙角找到了那个香囊。 应该是被人扔那的。 他弯腰捡起,像是对待宝贝似的亲手洗去了上面的尘埃,香囊上粘着水,他就那么把它抱在怀里,生生捂干。 翌日,月国公主按时赴约,谢云舟把人生擒,公主大怒:“谢云舟你怎么敢?” 谢云舟剑落到她颈肩,沉声问道:“说,真正的月国公主在哪?” 假公主大笑出声,“想知道?做梦。” 她欲咬舌自尽,被谢云舟先一步识破,谢云舟居高临下睥睨着她,“想死,没门。” 审讯的刑罚多不胜数,半日,谢云舟便问出了想知道的事情,他带人救回了真正的月国公主。 而天牢里那个真实身份是前朝余孽。 天子大喜,准他休沐半日。 谢云舟衣衫都未换便赶去了另一处,他怀里揣着香囊,脸上含着笑,他要告诉阿黎,香囊他找到了。 还没高兴多久,“吁”的一声勒马声传来,闹市中,他看到了那抹纤细的身影。 眉目如画。 是江黎。 他从马上跳下,兴冲冲走过去,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颤着音道:“阿黎。” 江黎眸光从握住的手腕上移到谢云舟脸上,须臾,抬手便给了他一巴掌。 作者有话说: 不行把更新时间定为19点,18点实在写不完。 谢谢老婆们的营养液。 感谢在2023-04-23 18:27:03~2023-04-24 18:52: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图图不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42745 4瓶;41035388 2瓶;仙门疯批、leepei7755、leah_伊莎贝拉啦、早就不酥了、洛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他悔 江黎身子好了很多, 今日闲来无事被金珠银珠拉着出来买东西,她看中了一盒胭脂,正欲给银两时, 突然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腕。 那人掌心滚烫,隐隐还带着潮意, 相贴的地方像是被什么烫了般,她战栗了一下, 边抽手边抬眸去看。 江黎未曾料想会在这里见到谢云舟, 他嘴角噙着笑, 眉宇间也淌着一抹笑意, 看的出心情很好。 唤她名字时, 尾音上扬,透着愉悦。 他愉悦, 江黎很不愉悦, 见到他,瞬间想起了曾经那些不好的事。 她甚至不记得,成亲后他可有这样同她笑过,鲜少的几次见面他都是冷着脸, 眼神清冽,深邃的眸子里没有一丝笑意, 冷的像块冰。 她若主动同他说些什么, 也会换来他不耐烦的轻斥声, 她在他黑眸里看到了烦躁。 是的,就是烦躁。 他烦她。 江黎不知自己做错什么了, 他为何会烦她?她曾试图问过, 得到的答案是无果。 他似乎在说, 你就是很让人心烦。 别人成亲都是琴瑟和鸣, 她成亲仿若从一个牢笼进了另一个牢笼,周身还是她一人。 无人关心无人在意。 谢老夫人责骂她是扫把星,她只能把眼泪吞近肚子里,佯装不在意。实则,她难过的很。 这些,谢云舟可曾在意过一分。 没有,他丝毫不在意。 江黎看着眼前的谢云舟,想也没想抬手给了他一巴掌,那巴掌使劲了她的全力,声音很响。 这幕发生得太快,谢云舟的脸偏向一侧,手指轻颤着慢慢松开,他脸慢慢转回来,唇角溢出了血。 他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异样,看着很伤心。 她打了他? 比起挨打更让人难捱的是,江黎的不许碰触。 他抬手抹掉唇角的血渍,轻声道:“阿黎,我——” 有人顿住步子朝这处看过来,眼神里含着打量,江黎看到,身子朝后退去,避他如避蛇蝎。 谢云舟的心仿若也挨了一巴掌,酸疼酸疼的,眼底神情落寞,不敢再唤阿黎,他唤了声:“江二小姐。” 江黎眸光里流淌着厌恶,用昔日他对她说话的语气,冷声道:“让开。” 除了这两个字,她再无任何话同他讲。 谢云舟好不容易寻到人,岂愿这样放行,他手指颤着从怀中取出行囊,放在掌心,颤颤巍巍递到她面前。 “阿黎,我找到了。” 江黎眸光定格在他掌心的那个香囊上,回忆冲进脑海中,她熬了一夜为他做的香囊,原以为他会喜欢,谁知他连看都不愿看,一把挥开她的手。 香囊掉在地上,染了尘埃,他走近,一把踢开。 那是她听到的最让人难过的话,“够了,与其做这些,你还不如想想怎样让母亲高兴。” 他把她的心意弃若敝履,口口声声说的都是谢老夫人,根本不曾顾及她分毫。 江黎道:“是吗?” 谢云舟点点头,把手又朝前递了些,“你看。” 他想让江黎开心,那日没收香囊是他的错,他想向她道歉。 可,道歉的话还未说出口,江黎拿起香囊细细看起来,须臾,香囊掉落,她抬脚踩上。 仿若把他踩在了脚下。 踩得毫不留情。 谢云舟蹲身去捡,江黎一脚踢开老远,冷声道:“谢将军若是下次还冒犯,别怪我不客气了。” 言罢,她胭脂也不买了,唤了声金珠银珠,三人一起离开。 和离后他跪了 第45节 谢云舟捡起脏掉的香囊,想着几个时辰前他把它护在怀里的情景,心像是被刀子戳了洞,里面突突冒着血,全身都疼。 他确实全身都疼。 因为他发烧了,向来没生过病的男人发起烧来,开始胡言乱语,一会儿叫降江黎,一会儿叫阿黎。 一会儿说你别走。 一会儿说我错了。 一会了又说求你。 一会儿又说留下吧。 …… 断断续续说了好久。 就像那冬日的落雪一样,雪下了多久,他喃喃自语了多久。 谢老夫人听说谢云舟病了,担心的不行,冒雪过来看他,可人还没进屋,便听到他说的那些胡话,气得差点犯了心绞病。 屋都没进,冷哼一声,转身便走,雪天路滑,没看好路,摔了一跤,这跤摔的严重,伤到了腿,疼的吱哇乱叫。 大夫看过后说道:“要静养。” 谢老夫人问道:“需静养多久?” 大夫道:“半年。” 半年不许下床,谢老夫人差点昏过去,待大夫走了后,她便开始骂人,骂周嬷嬷伺候不当,骂房里的丫鬟不会做事。 骂谢云舟不清醒,脑子里都是那个下堂妇。 最后还骂上了江家父母,说他们养了个不要脸的女儿,和离了还缠着人。 - 谢老夫人骂的最欢时,江黎正在同荀衍下棋,少时江黎便对下棋感兴趣,可惜她有太多的事需要做,一直不得空学习。 听闻荀公子棋艺高超,正巧今日下雪不得外出,便同他一起下起来。 江黎很聪明,输过几盘后,反败为胜连赢了两局。 荀衍夸奖道:“阿黎,真厉害。” 江黎知晓是他故意让着她,浅笑道:“衍哥哥又取笑我。” “没取笑。”荀衍一身白衣出淤泥而不染,像是那院中的白梅,光风霁月耀人眼目,修长的手指捏着黑子缓缓放下,唇角弯出一抹浅浅的弧,“真心的。” 在荀衍心中,无人能同江黎比,他的阿黎,当真是最好的。 这盘棋下完,他轻拍了些手,金珠银珠端着托盘走进来,还未靠近,江黎便闻到了香味。 是她上次随口提了句,想吃外祖母那里的烤鸭了,真的只是随意一提的,没成想,这才不过三日,烤鸭便出现在她面前。 “这是?”她道。 “来,尝尝。”荀衍起身牵着她的手走上前。 江黎原本要自己吃的,荀衍快了一步,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递到她唇前,“张嘴。” 江黎顿了下,随后缓缓张开嘴,鸭肉肉质松软,口感极好,江黎道:“曲城的?” 荀衍唇角扬高,轻点头,“是。” 曲城距燕京快马也得六日才能折返,她这不过才提了三日,鸭肉便已经送到,江黎道:“衍哥哥你怎么做到的?” 荀衍睨着她,眸光缱绻勾人,“只要阿黎想的,衍哥哥都可以做到。” 那些年他最后悔的便是放她走了,一别经年,痛苦难捱,这样的错误他不会再犯了。 江黎这点还是相信的,荀衍就是有那样的本事。 何玉卿有一日不见江黎便觉像是少了什么似,左右铺子里也没事,她交代完事情后,便坐车赶来了江黎这。 远远的,便闻到了浓浓的香气,笑着推开门,人还没到,声音先道:“背着我吃什么好吃的呢。” 她走进,抬眸间和荀衍的眸光对视了下,见他在,何玉卿收敛了些,客气唤了声:“荀公子。” 认识多日还叫荀公子,江黎道:“卿卿,你以后还是唤衍哥哥阿衍吧。” 江黎能从谢家出来多亏何玉卿,她对她存着感激,总想给她介绍一门合心意的亲事。 选来选去还是荀衍合适。 荀衍长得好,性情好,温柔善解人意,江黎看着何玉卿同他极是般配,若是能撮合成,也算是她了了一桩心事。 当然,她的心思暂未对荀衍讲,她想寻个合适的时机再挑明。 这日的午膳他们三个一起用的,饭后,三人又一起品了茶,何玉卿一直在把话题往江黎身上引,江黎巧妙的又引到了她的身上,不动声色夸了好久。 明眼人都能看出什么。 荀衍神色渐渐变暗,似有一抹难言的苦涩流淌而出,不过他掩饰的极好,无人看出。 至少江黎未曾看出。 她还在热心的给荀衍和何玉卿撮合着,眼前好像浮现出日后他们在一起的画面。 定是郎情妾意,恩爱两不疑。 荀衍没久待,侍卫来寻他,说有急事,他起身离开,出门前回看了一眼,光影里,女子脸上染着了一片绯红色,像是冬日里盛开的红梅。 卷翘的长睫轻轻颤动着,一双明亮的眸子隐隐跳跃着光,她声音轻柔好听。 是荀衍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经年未忘,甚至期待未来每天都能听到。 他边走边道:“拜帖送到了?” 属下回道:“是。” 荀衍眼底的光泽瞬间消弭,声音像是从牙齿里咬碎了吐出的,“好,我去会会。” - 一个时辰前谢云舟醒来,打翻了药碗,谢七又端来一碗,他再次打翻,谢七跪地道:“主子您还烧着,得服药。” 他冷声道:“无妨,死不了。” 谢云舟不知怎么才能让自己的心少痛点,后来他发现身体痛时,心便不那么疼,干脆药都不喝了,反正也死不了。 他鲜少有这样肆意的时候,这还是第一次,若是给营中兄弟们看到,八成会笑话他。 尤其是张同,肯定会嚷嚷的全军营都知晓,说堂堂的大燕朝镇国将军为了一个女子糟践自己。 可是,他就是想这样做。 想尝尝她受过的苦。 谢云舟从床榻上站起,便穿衣服边道:“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谢七躬身道:“将军不在府里这三年,夫人…夫人确实过得很不好。” “都有谁对她做了些什么?”谢云舟蹙眉道。 “这……”谢七平日没曾像今日这般婆妈,一直没有下文。 “讲。”谢云舟厉声道。 谢七道:“是老夫人,大夫人,还有小姐。” 谢云舟穿衣服的手指一顿,眼睑半垂,敛去光泽,沉声道:“讲。” 谢七一一道来,谢云舟脸色已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像是狂风暴雨来临的前夕,脸上只剩怒气。 他眼睑闭上又掀起,“还有吗?” “大夫人还冤枉夫人同、同他人……”谢七话未说完,谢云舟一掌拍在桌子上,桌子顷刻间出现裂痕,上面的茶盏应声掉到地上,摔的粉碎。 一如他此时的心。 谢云舟忍住头晕目眩,冷声道:“去主院。” 谢老夫人见他来,以为他还来看她的,方要诉苦,谢云舟唤了声:“周嬷嬷。” 周嬷嬷看他神色不对,咚一声跪在地上,“将将军。” 谢云舟道:“你可知罪?” 周嬷嬷抖着唇道:“老奴不知。” “不知?”谢云舟冷笑一声,一把抽出谢七手中的佩剑,抬手削去了周嬷嬷两根手指。 周嬷嬷倒在地上哀嚎出声。 谢云舟道:“你打了夫人这便是惩罚。” 随后又道:“把人拉出去,杖责十五板。” 周嬷嬷哀嚎声更大了,“老夫人老夫人救我。” 谢老夫人不得动弹,红着眼睛求情,谢云舟未曾理会,说了句:“母亲好生养着。”便转身离开。 后来,不只周嬷嬷挨了板子,谢馨兰的婢女春桃,王素菊的婢女冬枝也挨了板子。 王素菊求情,也挨了十板子,谢云舟眼眸腥红,眼神犀利,像是好吃人般,谁也不敢再多说一句。 谢馨兰原本还庆幸少了这一顿责打,谁知后来她也被带了出去,罚跪祠堂三日,不给饭吃。 她自小娇惯哪受的了这样的惩罚,两眼一黑晕了过去,可即便是晕倒,人还是被带去了祠堂。 用谢云舟的话说:“就是躺着你也得躺够三日。” 祠堂门重重关上那刹,刚刚醒来的谢馨兰再度晕了过去,她不知,有老鼠在她身上爬过。 谢云舟把家务事料理清楚,有人送来了拜帖,他接过,打开,定睛去看,眉梢骤然蹙起,说了句:“别跟着我。” 便驾马出府了。 人去的是城外,便是上次他带谢府众人赏梅的地方,冬日的红梅似乎更刺目了些。 他去时,荀衍已然到了那里。 二人隔着老远对视到一起,随后谁都没说什么,举着手中的剑刺来,荀衍是带着怒气来的,他要为江黎报仇,便是眼前这人让江黎痛苦了多年,他定不会饶他。 谢云舟心里也窝着火,想起他同江黎在一起的画面,心便撕裂般的疼,他的女人,任何男人都休想觊觎。 和离后他跪了 第46节 都是高手,打起来都狠戾,谢云舟胳膊先中了一剑,有血流淌而出。 他后退,避开,再上前反击。 荀衍打的毫不迟疑,又提剑扑过来,冷声道:“谢云舟你该死。” 动静太大,白雪飞扬,红梅飘落,最后二人身上都受了伤,谢云舟的伤要严重些,胸口处突突冒着血。 他抬手捂上,眼里迸出寒光,“荀衍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心思。” 荀衍轻嗤道:“你知道又如何,阿黎现下只想见我,至于你,她说了,不相见。” 荀衍这话像是踩在了谢云舟的心上,原来……她连这样的事都告诉给了荀衍。 其实不是江黎讲的,是何玉卿,她顺口一提,荀衍记下了。 “谢云舟日后我会护着阿黎,你若是再敢叨扰她,我见一次打你一次。”荀衍道,“别人兴许怕你这将军身份,但我荀衍不怕,你若是不信,可以试试。” 他道:“阿黎这辈子我是护定了。” 不提江黎,谢云舟还好,提到江黎,他身上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了般,痛苦难捱,胸口的血冒出的更多了,他手指也被血染红,脸苍白似雪,看着像是会随时晕倒似的。” 荀衍把人叫出来就是想教训,没心情看他装柔弱,说完要说的,翻身上马离开。 谢云舟等荀衍走了后,咚的一声跪在地上,须臾,疼痛从胸口蔓延到了全身。 当年谢云舟为了歼灭敌人曾连中了十箭,那日的疼痛他到现在还记得,可对比下来,似乎今日的疼痛更甚。 不是伤口有多深,而是他丢了那个最在意的人。 他怕是,再难寻回她了吧。 想到这里,他猛然吐出一口血,唇角扬起苦涩的笑,笑声悲凉,他,真的错了。 谢云舟受伤的事,被谢七瞒了下来,这也是谢云舟的意思,要他不许告知任何人。 他再次陷入了昏迷中,喃喃自语喊出的还是江黎的名字,一声比一声让人心碎。 - 这一切江黎都不知,晚膳后,她倚着榻子在看账本,想着天气好时便去铺子里看看,怎么说她显现下同何玉卿一起经营生意,她总是不去也不妥。 谁知,雪连下了三日,第四日才停。 荀衍过来时脸色看着有些许不好,江黎以为他染了风寒,专门命金珠熬了姜汤,待他喝下后,问道:“衍哥哥怎么样?” 荀衍点点头:“好多了。” 江黎看他倦倦的蜀说道:“你身子不适可以不用来看我的。” “要来的。”荀衍忍了三日已然坚持不下去了,想着得来看看她才行,见她气色较前几日又好了很多,提着的心也放下不少,“最近可有下棋?” “没有。”江黎道,“金珠银珠都不精。” 言下之意无人陪。 “我来跟你下。”荀衍道。 江黎担忧他身子,“你,能行吗?” “行的,”荀衍端坐好,顺手去摆棋局。 江黎闲着也无事,便有同他下起来,下完一局,她想起了什么,随口问道:“衍哥哥怎地今日穿的紫衫。” 荀衍酷爱白衣,这还是江黎第一次见他穿紫色衣袍,有些许奇怪。 荀衍手指一顿,随即说道:“阿黎不喜欢?” “没有。”江黎道,“很好看。” 荀衍唇角染了笑意,“阿黎说好看便是好看,下次我还穿。” 言谈间荀衍提了句谢府,江黎脸色沉了下来,握着白子的手指缩了下,然后她若无其事放在棋盘上,淡声道:“谢府已同我没了关系,我不关心。” 荀衍心隐隐一喜,不关心便好。 他陪江黎下了两个时辰,后来腰间痛意加剧便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江黎亲自送出去的,看着他上了马车,看着他走远,直到再也看不见,才转身折返。 刚走一步,便听到有人在唤她,很轻很沙哑的声音,被风掩着,听不太清,她回头随意看了眼,见身后无人,以为自己听错了,继续朝前走。 “阿黎。” 少倾,声音再度传来,有人从树后走出。 江黎寻着声音回头去看,眼底映出一道颀长的身影,不似平日挺拔,身子微微倾着,走路的姿势有些怪异,脚步不稳,后方映出的脚印也是深一个浅一个。 像是喝醉了般。 江黎没心思管他是醉还是清醒,淡淡扫了他一眼后,便欲转身继续走。 谢云舟怕她会不见,加快步子追了上来,行走间牵动了伤口,黑色锦衣下的胸口处悄悄溢出了血,可因为穿的黑衣,并看不出什么不妥。 “阿黎。”他怯弱唤了声,黑眸里流淌着期翼的光泽,希望她能停下。 他想她了,想的心疼,谢七要他在府里养着,可他根本养不下去,他就是想见她,哪怕一句话也不说,看看也好。 江黎再度停下,转身,眸光从他脸上落到他腰间,她看到了那个香囊,那日被她踩在脚下的香囊,嘴角扬起嘲讽的笑,“谢云舟,你今日又唱的哪一出?” 谢云舟也注意到了她的眸光,指尖落到香囊上,轻柔攥着,“我只是喜欢罢了。” 喜欢? 他也配说喜欢。 那日他是如何讲的? “你江黎做的东西我都不喜欢,这辈子都不会喜欢,别白费力气了。” “江黎,你不配,什么都不配。” “滚,我不想再见到你,回你的东院去。” “……” 这些话还历历在目,他今天却说喜欢,江黎笑出声:“谢云舟同样的错我不会再犯第二次。” 言罢,她上前去抢他腰间的香囊,谢云舟怕她伤着,不敢碰她,只能用手护着香囊,虚虚挡着,一不小心还是被江黎抢了过去。 江黎怒斥道:“我做的东西,便是悔了也不会给你。” “阿黎……”谢云舟声音里透着乞求,“求求你,给我好不好。” 求? 她又何曾没有求过他们,可他们谁又曾在乎过她。 江黎冷声道:“谢云舟不要再出现在我府门前,不然我见一次报一次官。” 江黎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看谢云舟像看陌生人,冷静的让人害怕。 不,这不是他的阿黎,他的阿黎不应该是这样的,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 “阿黎,我知道你还生气,我,我罚了周嬷嬷,也责打了春桃冬枝。”谢云舟语无伦次道,“你放心我不会让欺负过你的人好过的。” “欺负过我的人?”江黎轻嗤道,“我昔日受的苦楚皆是因为你,跟她们相比,你才是那个最该被罚的人,你才是!” 谢云舟踉跄一下,唇角轻扯,看着像是在笑,也像哭,喃喃自语道:“是啊,我才是那个最该受罚的人。” 后来谢云舟果然罚了自己,跪在冰冷的水里整整一夜,谢七劝他莫要这样难为自己。 谢云舟:“谢七你知道吗,原来膝盖淌在冰水里是这般疼。” - 翌日,挨过罚的谢云舟照样上了早朝,早朝后饭都没吃,去了军营,军营今天的操练有些懈怠,他很不开心,罚了副将。 随后他又同大家一起操练了半日,谁都看出他很不好,脸色白的好似纸一样,但他就是不停下来,手握着刀一下下砍下,手背上青筋颤动。 他眼眸腥红一片,好像溢出了血,看着便很吓人。 若是到这也算还好,谁知午膳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操练,他强行射箭,一直射到天黑。 远处树影婆娑,隐约还能听到狼的叫声,他胸上的伤口应该是又裂开了,疼得让他弓起了身子。 谢七欲扶他,又被他制止,“别管我。” 阿黎说的对,他这样的人便是应该受这样的惩罚。 几日后,谢七发现了不对劲,谢云舟好像就是故意不让伤口长好,每次稍好些,他便会强行操练,这种状况维持了很久。 直到那日,谢七禀告说找到了大夫的儿子,谢云舟才停下,他脸浸在暗影中,神情焦灼,“他在哪?” 谢七道:“在历城。” 当晚,谢云舟连夜去了历城。 - 近日江藴总是睡不好,今夜又是,睡梦中她再次梦到了那日,谢云舟得了荨麻疹生死攸关,大夫要人照顾,她知晓后去看了看,见他奄奄一息,顿时没了照顾的心思。 她怕自己也会死。 寻了个借口便离开了,在江府躲了四日,第五日听闻谢云舟好了,她特意换了素雅的衣裙去了谢府。 正巧江黎也在,她想着要在谢云舟醒来前把江黎支走,遂告诉她,外祖母生病了,想见她。 江黎自幼同外祖母一起长大,听闻外祖母生病不敢耽搁离开谢府后便坐上了去曲城的马车。 路途遥远,一来一回需要好几日。 江藴便安心的等着谢云舟醒来了,如她所料,谢云舟清醒后对她态度好了很多,之前他唤她江藴,后来便同哥哥一般唤她阿藴。 江藴知晓他的改变皆因她救了他,故此,在他面前偶尔会提起他生病的事。 谢云舟顾念恩情,对她越发好,两人间相处的机会也多起来,后来他便会时常给她买了些小玩意哄她开心。 即便阿黎从曲城回来,他依然没怀疑救他之人是江黎。 江藴又梦到了那日她对江黎说的话,她哭得梨花带雨,告诉江黎谢老夫人不想让人知晓谢云舟得过荨麻疹之事,便把知道消息的人给送走了。 她担心谢老夫人会对她不利,叮嘱她万不可把这事说出去。 江黎连怀疑都未曾怀疑,点头应允了。 梦境再变,江藴梦到了谢云舟,他拿着剑指着她,问道:“为何要诓骗与我?” 和离后他跪了 第47节 江藴一下子从梦中醒来,,脸色苍白,额头上布满了汗珠,之后再也无法入睡。 她去外间倒水喝,隐约的听到了谈话声,是赵云嫣和江昭。 赵云嫣道:“这几日你寻个空,让江藴离开。” 江昭道:“她离开这里能去哪里?” “她爱去哪便去哪,和我无关。”赵云嫣道,“府里就这么大点的地方,她若一直住着成什么样子。” “云嫣,江藴是我妹妹。”江昭道,“你不能对她好点吗?” “不能。”赵云嫣道,“江昭容我提醒你,你不要忘了,之前都是用我的嫁妆养着府里的大大小小。你当时也说了,一切都听我的,怎么?你要反悔?” 江昭轻哄:“好了你别动怒,再让阿藴住上一段时日,等我给她寻个住处她再离开可好?” 赵云嫣勉强点了点头,叮嘱道:“住处可以寻,但银两要她自己付。” “好好,都听你的。”江昭道。 江藴指尖重重捏着茶渣,神色晦暗不明,她真的不能再等下去了。 - 无人知晓江藴是怎么说服谢老夫人的,总之谢老夫人允了她住在府里,还好吃好穿的供着她。 王素菊很不喜欢江藴,可谢老夫人喜欢,她也不能把人赶出去,只能同谢馨兰诉说不满。 谢馨兰过的也不好,上次祠堂罚跪把她吓坏了,任何风吹草动都能把她吓得一跳。 她暂时真的不敢瞎折腾了,只想好好的呆在房间里,解禁后再出去转转。 原本府里一切都好,安静祥和,可这日被王素菊的尖叫声扰乱了,她从房间里跑出来,对着下人说道:“蛇,有蛇。” 丫鬟跑进屋里,看到地上爬着好几条蛇,也吓得跑出来,最后是侍卫来了,才把蛇给弄走。 弄走是弄走了,可王素菊依然害怕,闹着要去别处住,谢老夫人让她去了东院。 东院曾是江黎的住处,王素菊觉得那里晦气,没答应,后来她点名要去住江藴的南院。 江藴倒是很爽快的换了院子,岂料,晚上南院也出现了蛇,王素菊这下彻底吓坏了,看到什么都说是蛇,整天战战兢兢的。 谢府一下子从安宁变得不安宁,一个个眼巴巴等着谢云舟回来,似乎他回来了,一切都会好。 - 谢云舟离开的突然,回来的也突然,连日赶路他一脸疲惫,身上漾着冬日的凉,这次收获虽不大,但到底还是有收获的。 大夫的儿子告知他,他记得那日见到的女子耳后有颗痣。 其实也是凑巧看到的,正好她煎药,他去谢府寻父亲,正好碰上,他惊鸿一瞥。 痣? 谢云舟虽与江黎成亲三年也有过肌肤之亲,可他未曾正眼瞧过她,是以不知她耳后是否有痣。 他又细想了想,想起她在他身下哭泣,想起她掐着他胳膊求饶,想起她的眼泪,想起她柔弱无骨的身子,想起她头转向一方。 待他想回忆是否有痣时,灯灭。 烛灯是他吹灭的,他不想看她那张脸,只愿同她在暗夜里做夫妻间做的事,醒来后也不愿停留,穿好衣衫起身离开。 似乎,每次都是如此。 他试图回忆出不一样的地方,但,没有,几乎每次都那般,怪得不江黎不愿看到他,因为他错的太离谱。 谢云舟一拳打在了树上,手背上立马溢出血,谢七低声道:“主子。” 谢云舟无心理会他,脚步踉跄着朝前走去,原本要去书房的,后来他去了东院。 远远的,他看到屋内烛灯绽红,窗棂上映出一道纤细的影,发丝轻垂肩头,她偏头拿着针在刺绣。 下颌轻抬,唇角轻勾,像是在笑。 谢云舟呼吸一滞,大步朝前跑过来,似怕惊动了屋内的人儿,快靠近时他又停下,缓慢的一步步迈上台阶。 心狂跳个不停。 阿黎,阿黎是你吗? 他站在窗棂前看了些许,随后推门进去,刚进去,屋内的烛灯灭了,他抹黑走进,隐隐的,有人投进了他怀里。 下一息,谢云舟唇角的笑意敛去,他横眉冷对道:“谁?” 用力一推,怀里的人跌倒在地,利剑直直指向她。 江藴急忙出声,“阿舟,是我。” 谢云舟冷声道:“你为何在此?” 外面传来脚步声,有婢女走了进来,点燃烛灯后,跪在地上,“将军。” 谢云舟怒斥:“出去。” 婢女躬身离开。 他再次问道:“说,你为何会在这里?” 江藴道:“是老夫人让我留下的,老夫人疼惜我没有住处,特许我留在了谢府。” “你为何会在东院?”阿黎的住处谁都不能来。 “我没了住处。”江藴道。 “滚!”谢云舟冷声道,“不要让我看到你再出现在这里。” 这里的每一处都是江黎的,他不允任何人来破坏。 “滚——” 江藴哭着离开。 无人时,她停下,抬手抹去眼角的泪,唇轻勾,露出得逞的笑,她来了便没打算再离开。 - 谢云舟在柜子里翻找了许久,总算找到一件江黎穿过的衣衫,他凑近闻了闻,似乎有她身上的清香气息。 他抱着衣服倒在床榻上,喃喃出声道:“阿黎,我想你了,今夜入我梦来可好?” 回答他的,是窗外呼啸而来的风声,少倾,笼灯在廊下乱晃砸出声响,每一声都像是砸在谢云舟心上。 重重得砸。 狠狠得砸。 谢云舟冷白指尖深深陷了进去,声音似鬼魅般。 “阿黎,就那么厌烦我吗,连梦都不愿入。” …… 江黎睁开眼,天已经大亮,金珠来报,“小姐,将军在门外。” 谢云舟? 江黎秀眉皱起,只说了两个字:“不见。” 金珠抿抿唇:“小姐,那人一大早便等在了门外,刚奴婢看了眼,他只穿着单衣。” 谢云舟一向端正严谨,从 殪崋 未有过如此失态的时候,曾经还因江黎着装不妥,而轻斥过来。 现下他倒是明知故犯了,看来是做戏做上瘾了。 江黎道:“去报官便说江家别苑招了贼儿。” 作者有话说: 抱歉,今天晚了,修修改改到这会儿了,再次道歉。 感谢在2023-04-24 18:52:53~2023-04-25 20:20: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咪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粒子 6瓶;442745 4瓶;洛一、leepei7755、早就不酥了、不要秃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求你 闹了一场大乌龙, 知府亲自来赔罪,言谈间都是对谢云舟的吹捧,说他骁勇善战, 说他英雄盖世,说他是大燕朝功臣, 幸得他守卫疆土大燕朝子民才能过上安稳的生活。 这些场面话谢云舟几乎每日都听,脸上神情淡淡, 说了声:“有劳刘大人亲跑一趟。” 刘知府道:“应该的。” 没久留, 他带着府衙众人离开, 走出老远还能看到谢云舟矗立在门口, 旁边师爷问道:“大人, 谢将军这是闹哪出啊?” “看不出来?”刘知府问道。 师爷摇头:“看不出。” “谁报的官?” “江家?” “哪个江家?” 师爷反应过来,“谢将军那位和离的夫人。” 刘知府点点头, “正是。” “听闻谢将军对他那位夫人甚是不喜欢, 是以才和离的。”师爷也回头看了眼,“这看着也不像不喜欢啊。” “记住,听闻未必是真。”刘知府一副洞悉了始末的神情。 师爷点点头,“明白了, 这是又喜欢上了。” 和离后他跪了 第48节 刘知府给了他个赞赏的眼神,轿子走到街口时, 他掀开布帘朝后看了眼, 谢云舟还在那直挺挺的站着, 一身单薄的衣衫被风吹得扬起。 今日是入冬来最冷的一日,别说单衣便是穿着夹袄氅衣在外面站一盏茶的功夫都能冻得人打颤, 看谢云舟这情形应该站了许久, 刘知府收回眸光, 淡淡说道:“何苦来着。” 苦不苦大抵只有谢云舟自己知晓, 他昨夜梦魇,梦到江黎拿剑刺穿了他的胸口,怒斥他为何如此狠心。 还骂他无情。 说此生最后悔的便是同他做了夫妻。 他张嘴欲解释时,荀衍从暗处走了出来,拉上江黎的手,说带她走。 谢云舟去拦,又被荀衍刺了一剑,正好刺中的心脏,血纷涌而出,压都压不住。 疼痛感太真实,他在梦境外也狠狠疼了一番。 下一息,他又梦到江黎穿着大红的嫁衣同荀衍拜堂,他疯了般跑过去,拉住江黎的手,求她不要嫁。 盖头被风吹来,露出江黎那张倾国倾城般的容颜,她杏眸里含着笑,“我就是要嫁,我就是要嫁给荀衍。” 话落,她拿出藏在袖子里的刀,毫不留情插进他胸口,说了声:“去死吧。” 她就是这么恨他,恨不得他立马死掉。 他缓缓倒下,眼睁睁看着江黎同荀衍叩拜天地。 周围都是宾客的道贺声,他在道贺声里绝望醒来。 直到出现在江黎的住处,看着紧闭的大门,他急速狂跳的心才缓和下来,还好,那只是梦,江黎并未同荀衍拜堂。 他,还有补救的机会。 现下谢云舟不敢奢望其他,他只愿能跟江黎见一面,心平气和的谈谈,听他说些肺腑的话,足矣。 然,到底还是没能如愿。 半晌后大门打开,谢云舟挑眉去看,眼底难掩欣喜,阿黎来见他了?阿黎终于来见他了? 可,当他看到出现在眼前的人影时,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金珠走过来,淡声道:“我们小姐说了,不见,请将军离开。” 谢云舟答非所问:“阿黎在做什么?” “我们小姐做什么也与将军无关。”金珠道,“烦请您赶快离开。” “我想见阿黎。”谢云舟红着眼睛道,“能再帮我通传一次吗。” 站得太久,身体僵硬,唇动起来也不太利索,声音听着有些颤,像是被风吹散了似的。 金珠脾气好,银珠不行,她慢一步出来的,见谢云舟还在那纠缠,怼人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在谢府时将军可没给过我家小姐好脸色。” “一次都没有。” “怎么,将军这是突然良心发现了,觉得我们小姐好了。” 银珠睥睨着他,“迟了,我们小姐身边已经有了更好的人,那人珍惜她,疼爱她,那人比将军好上千倍万倍,劝将军还是赶快走,不要自讨没趣。” 最后这句最有杀伤力,谢云舟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越发苍白了,抖着唇道:“什么?” “我们小姐有了更好的人,将军请回吧。”银珠补刀道。 银珠见谢云舟还是不动,转身折回来,再出来时手里端着一盆清水,对着谢云舟脚下泼去。 “将军以后莫要再来,我们这里没人欢迎将军。” 昔日,王素菊也曾命丫鬟端着一盆清水朝江黎脚下泼去,泼完,轻笑道:“弟妹走路怎么不看着点,瞧瞧,衣服都给湿了。” 若是银珠没记错的话,那日谢云舟也在,他好像同谢七说着什么,看到江黎被泼,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什么也没说便转身离去了。 后来银珠回到东院后,气得拿花撒起,边扯边说:“就没见过将军这么偏心的人,一点都不顾念着夫人,给所有人好脸色,唯独不给夫人好脸色。” 金珠安抚了好久,银珠才好…… 谢云舟衣摆上沾了水,冷不丁看过去,更显狼狈,他喉结轻滚,低声道:“都是我的错,劳烦让阿黎见我一面。” 银珠翻翻白眼,同金珠一起折回去,门关上后再也未开启。 江黎看书累了,便自己下了两盘棋,下棋累了便拿着针做起香囊,荀衍对她极好,一个香囊总是不够用,还是多做几个送给他才行。 香囊上面的花样绣起来颇费些功夫,不知不觉又过了一个时辰。 金珠端着茶水走进来,放下后,道:“小姐,那人还在。” 江黎唇角轻勾,轻笑:“在便在吧,不用理他,站累了自然会走。” 这话几乎是谢云舟的原话,曾经他也说过类似的,那日江黎想见他,在书房外等了好久,他便是这样同谢七讲的。 “站便站吧,站累了自然会走。” 江黎执拗,站了足足半日,引起了旧伤,那夜几乎没睡。 谢云舟最后是被谢七拖走的,他本不欲走的,谢七说,他若不走,老夫人会亲自来带他走。 想起谢老夫人若是真来了这里肯定会同江黎说什么,他便不想让江黎难堪,最后只得离开。 回程途中,看到了传旨意的王公公,谢云舟换好官服后去了宫里,匈奴又在蠢蠢欲动,天子找他去是商议对策,这一去便是一日。 晚膳前回来的,先去了谢老夫人的住处,谢老夫人腿还疼着,见到他也没什么好脸色。 说着说着,又提到了亲事上,谢老夫人已经不记得这是她第几次提了,虽谢云舟每次都回绝,但该提她还是要提。 “你大嫂那个表妹长得不错,很是知书达理,等下次休沐时,你同她相看相看。” 谢云舟抿抿唇,回道:“不见。” 上次是这个回答,这次还是,谢老夫人睨着他厉声问道:“你莫不是真喜欢江黎那个女人吧?” 现在听到江黎的名字都让他莫名难受,他手指倏然攥紧,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知子莫若母,谢云舟不答便是答了,谢老夫人便想不明白了,追问道:“你不是不喜她吗?说她为人不善,惯于算计,又同府里众人不和。” “你还说,当日若不是看在她是江家女儿的份上,你是万万不会娶她的。” “你还说,这一辈子都不会喜欢上她。” “舟儿,”谢老夫人用手捶打着床榻问道,“到底是从何时开始你喜欢上她的?” 何时? 感情一事哪有什么准确的时辰。 或许是她泪眼婆娑跪祠堂时,或许是她亲手给她缝制香囊时,或许是她做糕点给他吃时,或许是她红着眼眶唤他夫君时,或许是云雨时,或许是她执意要离开谢府时。 谢云舟也不知自己到底是何时喜欢上她,但知晓心意的那刹,他万分懊悔,是他一步步把她推离的。 她那样好,是他有眼无珠。 谢云舟难过的闭上眼眸,眼角似乎有什么流淌出来,因为背对着谢老夫人,是以谢老夫人并未看到。 她依然再说:“江黎那个扫把星哪里能配的上你,舟儿,你值得更好的。” “住口。”谢云舟转过身,深邃的眸子里似乎翻滚着什么,眸色比夜色还暗沉,“母亲,今日这话我不希望再听到。” “你只要记得一点便好,是我,配不上她。” 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被谢云舟气得晚膳都未用,嬷嬷丫鬟都劝不住,倒是有一个人劝住了。 江藴进来,守着谢老夫人呆了一盏茶的功夫,谢老夫人不但吃了生鲜粥,还喝了参汤,是这段日子来胃口最好的一次。 王素菊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嗑瓜子,听罢,一把挥掉了眼前的瓜子,盘子应声落地砸出声响,瓜子也洒了一地。 她气得一脚踩上,忘了自己未曾穿鞋,有东西扎进了脚底,丫鬟帮着弄了许久才从肉里挑出,她脚底心一片腥红,一落地,痛意再次袭来,她对着丫鬟破口大骂。 新来的丫鬟不如冬枝机灵,偷偷哭了好久。 - 谢云舟忙完正事后,从盒子里拿出那半支金簪,垂眸凝视着,正沉思时敲门声传来,他示意谢七去开门。 门打开,江藴走了进来。 谢云舟今日一直在忙碌,倒忘了江藴还在府里,他脸色暗沉的睨着她,“不是让你走了吗。” 江藴是来哄人的,心里劝道,莫气,等你把他拿下,想做什么便可以做什么。 她柔声道:“阿舟,老夫人担忧你未曾用膳,特命我给你送些吃的来,都是我亲手做的,你尝尝。” 谢云舟冷冷睨着她,想起了大夫儿子说的那番话,没阻止,让她走到了案几前。 江藴倾着身子放下食盒,打开盖子,一一取出里面的膳食,唇角始终噙着抹笑意。 谢云舟眸光从她脸上游走到她耳后,盯着那处瞧了瞧,黑眸瞬间眯起,因为他在江藴耳后看到了一颗细小的黑痣。 不死心,他又看了看,确实是黑痣。 男子的话浮现在脑海中,谢云舟眼睛微眯,眼神含着探究,难道救她的真的是江藴。 可为何他总有种感觉,并不是她。 江藴见他一直盯着她看,顿时明了他是何意,她偏转头大方的给他看,忆起了,那年那日她听到的关于大夫同他儿子讲的话,大夫夸奖了江黎,他儿子顺嘴提了句,她耳后那颗痣位置极好,将来定是富贵之人。 江藴留了心眼,后来找人在相同的位置弄了同样的痣,两边耳后都有,即便是有人想通过痣找寻什么线索,也无从下手。 以假乱真,往往真的也成了假的。 “阿舟,我喂你吃好不好?” 说着,也不管谢云舟是否同意,她拿着筷子夹起一片肉便递过来。 谢云舟手轻轻一挥,筷子连同肉片掉到地上,他冷声道:“出去。” 江藴眼眸瞬间变红,委屈道:“阿舟,别对我这么凶。” 昔日的她,只要哭泣,谢云舟都会哄她。 谢云舟锁着江藴的脸,眼前浮现的是江黎的样貌,她红着眼眸哭泣,轻声对他说:“夫君,别。” 他沉声道:“谢七。” 谢七走上前,“主子。” 谢云舟:“送江大小姐回江府。” “我不回去,我不回去。”江黎好不容易说通了谢老夫人住进将军府,怎么可能就这样回去,即便真回去,也得是事成之后。 谢七可没那么客气,请不动,干脆动手,剑指着她,刚把人逼迫到门口,周嬷嬷走了过来,“谢护卫,老夫人要见江藴姑娘。” 和离后他跪了 第49节 谢七没松手,而是看了眼谢云舟。 谢云舟没吐口,就那么看着周嬷嬷,周嬷嬷到底还是怕他的,颤颤巍巍道:“是老夫人的命令,说她很喜欢江藴姑娘,想留江藴姑娘在身边几日,将军若是不允,还是亲自去同老夫人讲吧。” 谢云舟不想再听谢老夫人提起相看之事,摆摆手,“谢七放人。” 江藴得到自由,躲到了周嬷嬷身后,周嬷嬷躬身作揖,领着人离开。 谢云舟心烦,示意谢七关好门,他坐在案几前,端详了簪子好久,江黎的脸出现在眼前。 她在对着他笑,在唤他夫君。 他缓缓伸出手,轻轻碰触傻瓜,忽地,眼前什么都没了,只剩缥缈的烛光,还有时不时传来的风声。 冬青被风吹倒,影子都是歪的。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的空想,没有,什么都没有。她也未曾对他展颜欢笑。 谢云舟的心骤然疼起来,像是有张无形的网缠上,一下比一下紧,疼痛加剧,无法停止。 他想抓住什么,指尖颤抖着展开随后又蜷缩,数次后,掌心依然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他的心也是空的,那里破了个很深的洞,在涓涓流淌着血,看不见,但很疼很疼。 疼痛进入到梦里,谢云舟即便是睡着了都不安生,梦境太可怕,他溢出声音。 男人的哭声带着嗡鸣声,低低沉沉的,更显悲怆。 - 荀衍几日没登门,再次登门又给江黎带来了吃食,这次是醉仙鸡,也是江黎爱吃的,江黎吃了一口便吃出是哪里的,“又是曲城的?” 荀衍勾唇夸奖道:“阿黎好口味。” 江黎眉眼弯弯,浅笑回道:“你不是去忙生意了吗?怎的还有空闲回曲城?” “没回曲城。”荀衍理了理云袖。 “那这醉仙鸡是怎么回事?”江黎不解道。 “我把那人接来了。”荀衍道,“让他在这里给阿黎做的。” 江黎一脸吃惊的神情,“你把人家做饭的师傅给接到燕京城来了?” 荀衍给她倒上一杯茶,放到她面前,“是。” 路途太远,做出的东西会不好吃,不如现做,荀衍道:“日后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让他做。” 江黎挑眉道:“那既然如此,衍哥哥不若把人借与我,回头我想吃什么可以自己告诉他。” “不借。”荀衍端起茶盏轻抿一口。 江黎道:“为何?” 荀衍淡笑:“真要借了,那我日后可有何借口来看你。” “……”江黎愣住,许久后回过神,端起茶盏低头抿了一口茶水,唇角轻勾笑得不太自然。 荀衍不想让她为难,遂又道:“和你闹着玩的,阿黎若是想要,明日便让他过来。” “不用,留在你那吧。”方才江黎只是随口提的,她并未真想要人,她手里银钱不多,可不能这样挥霍。 荀衍轻点头:“好,留在我那。” 荀衍见她又清瘦了,问她这几日是不是没歇好,银珠进来刚好听到这句,随口道:“那人总是来叨扰,小姐当然歇息不好了。” “那人?”荀衍立刻猜出是何人,“他来此做什么?” “没事,就是来看看我。”江黎敛去眼底的笑意。 “你,见他了?”荀衍问的小心翼翼。 “没有,”江黎道,“说了不再相见,便不会再见。” 荀衍试探问道:“若是他执意纠缠呢?” 江黎不想他跟着心烦,浅笑道:“衍哥哥放心,我有应对的办法。” 喝完茶水,江黎想起了什么,起身回了房间,出来时手里拿着几个香囊,她把香囊放荀衍面前。 荀衍一脸惊喜,“都是你给我做的?” 江黎轻点头,“是,喜欢吗?” 荀衍拿起其中一个,仔细端详着,花样很好看,随后道:“喜欢,谢谢阿黎。” 无人注意时,他指尖微微顿了下,心也跟着顿了下,眼睛里流淌出笑意。 后来江黎才知晓,荀衍这次来不只带了醉仙鸡,还带了一些曲城才会有的果子,还有外祖母的书信。 江黎接信时手指都是颤抖的,眼底溢出水雾,“衍哥哥,谢谢你。” 她已多年不曾有外祖母的消息了,不知外祖母过的可安好? 荀衍一边给她擦拭眼泪,一边道:“快看看外祖母写了什么。” 江黎打开信,细细读来,眼底的泪也越发多了起来,看到最后泣不成声。 荀衍轻拍她的背,“别哭,等寻个机会我带你回曲城看外祖母。” 江黎泪眼婆娑点点头:“好。” …… 后来,何玉卿知晓了荀衍为江黎做的这些事,戳着她脑袋说道:“我看他就是喜欢你。” 江黎偏头躲开,浅笑道:“他是我兄长,你别乱讲。” “兄长?”何玉卿手指叩击着桌面道,“那家的兄长会为了妹妹想吃醉仙鸡大老远把人家厨师接来的,这可是燕京城,距离曲城很远的。” “兴许衍哥哥也想吃了呢。”江黎随便找着理由。 “你信?” “嗯,我信。” 何玉卿一口饮尽杯中的水,指腹轻轻摩挲,“我看阿衍就是喜欢你,不若你考虑考虑吧。” 江黎挠了她胳膊一下,“再乱讲不理你了。” 在江黎心中荀衍真的只是哥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起长大的哥哥,仅此而已。 何玉卿怕痒,笑着躲开,“反正荀衍不知比那个谢云舟强了多少倍,你要是真要再嫁,就找荀衍这样的。” 何玉卿听说谢云舟最近一直来,问道:“谢云舟到底怎么回事?” 江黎听到他的面子,眸色先暗下来,“不知道。” “难道是良心发现?” “你信吗?” “那不然,他为何总来找你?” “疯了吧。” 那个疯了的人,此时正在军机处商讨出兵的大事,已经商讨了两个时辰,口干舌燥,宫人端来了茶水和糕点。 看到糕点,不其然的,谢云舟又想起江黎做的桂花糕,甜甜糯糯还带着香气,口感极佳,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糕点。 可惜,他再也吃不到了。 他像是丢了魂般,征愣的睨着窗外,院中树上有两只鸟儿,一大一小,起初它们停在树梢,风袭来,它们飞起,小的那只许是累了,隐隐飞不动,大的那只转身来寻它。 它们应该是夫妻,大的那只蹭了蹭小的那只,小的那只顿时有了力量,跟着大的那只飞离。 鸟儿都知要有伴,可他呢? 谁又来伴他? 谢云舟唇角扬起笑,只是笑比哭还难看,明明吃下的是甜甜的糕点,可入口一点甜意都没有,一片酸楚。 酸到了心底深处。 随后那抹酸意放大再放大,整个像是泡在了醋缸里,呼吸都是酸涩的。 他只吃了一口便放下了,太难过。 好在没歇息太久,少倾,他们开始了新一轮的争论,主战派和主和派唇枪舌战。 谢云舟从宫里走出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谢七问他去哪,他道:“军营。” 谢七愣住:“不回府吗?” 谢云舟道:“即日起我会住在军营,稍后你去把我的衣服拿来。” 江藴是谢老夫人执意要留下的,她在谢府,他便不会再回去,左右不过是就寝的地方,他在哪里歇息都好。 谢云舟躲了清净,谢府里的女人们可不乐意了,谢老夫人派人请了数次,要他回来,他都未曾答应。 后来谢老夫人威胁,他若是不归,她便也去军营住着。 谢七把话带到,只换了谢云舟一句:“随她。” 威胁都不管用,谢老夫人这下彻底没了招,只得以泪洗面,自从江黎走了后,她哭过的次数比之前的三年都多。 几日后,江藴再次被赶出谢府,儿子都不回来了,谢老夫人还留江家的女人做什么。 江藴没了住处,最后她把主意打在了江黎身上,江黎住的宅院是父亲母亲生前买的,江黎能住,那她便能住。 厚脸皮的人似乎觉得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她谁都不欠,反而是别人欠她。 江藴敲响了别苑大门,彼时江黎正在同何玉琴商讨下个月的新品,两人说到兴头上,何玉卿时不时点头拿笔记一下。 金珠来报,大小姐来了。 江黎顿住,“谁?” 金珠道:“大小姐。” 随后她又道:“大小姐还背着包裹,不知是何意。” 很快江黎便知晓江藴是何意了,江藴道:“阿黎,我没了住处,能在你住一段日子吗?” 江黎真是没见过如此厚脸皮之人,“为何我要允你住?” “这是父亲母亲买的,我也是父亲母亲的女儿,当然可以住了。” 和离后他跪了 第50节 “父亲母亲当年买了两处,这处是我的,你的那处被你卖了。” “你——”江藴挑眉道,“你莫要同我说那些,你只要告诉我,要不要我住?” “不允。”江黎道,“看来你是忘了上次挨打的事了。” 江藴变脸很快,瞬间哭起来,“阿黎我真没地方可去了,求求你,让我住下吧。” 曾经,只要江藴哭,江黎便会妥协,那次明明是她把谢云舟从鬼门关上救回来的,只因她说,阿黎求求你,说是我救的阿舟好不好? 我答应谢夫人了,会照看好阿舟,若是我不这样讲,谢夫人会恼我的。 阿黎,求求你了,阿姐求求你了。 江黎没问她为何骗她说祖母病了,反而应允了她的请求,只因她答应过父亲母亲要同阿姐好好的。 “没地方去?”江黎轻笑,“关我什么事。” 说着,示意下人把门关上。 江藴眼睁睁看着门关上,无论她怎么敲,始终没开。 何玉卿看了全程,浅笑道:“做的好。” 江黎也觉得自己做的挺好的,江藴不值得她真心相待,就像谢云舟不值得一样,他们都是自私自利冷血无情的人。 - 三日后,那个冷血无情的人又出现了。 荀衍给何玉卿介绍了一桩丝绸生意,挣了些钱,生意算是她和江黎一起的,既然挣了钱,当然要感谢一下介绍人。 何玉卿作主请荀衍江黎一起去听戏,这日她有事去的晚了些,荀衍和江黎先去的,戏刚开始,荀衍遇到了熟人,两人一起去了雅间。 江黎自己在二楼听戏,她垂眸看着,恍惚间听到了脚步声,转头去看,隔着桌子看到了谢云舟。 他不是自己来的,身边还有其他人,听那些人说话的语气应该也是军营里的人。 江黎没打算同他说什么,收回眸光,再次睨向台上,今日唱的这出戏是铡美案。 秦香莲在台上哭得很凄惨。 江黎看戏入迷,脸色不知不觉变得不好起来,须臾,发生了让她心情更糟糕的事。 她面前出现了果子还有其他一些吃食,她顺着那人的手看过去,是谢云舟。 他竟然还没走。 这还是谢云舟第一次给她买这些,不知她喜欢吃什么,他每样都买了,买完回来时,听到旁边有女子问男子:“我喜欢吃什么你知道吗?” 男子一下子说出了好多,谢云舟征愣着想,江黎喜欢什么? 他搜肠刮肚想了好久,最后发现,他竟然不知江黎的喜好,不知她喜欢吃什么,不知她喜欢什么颜色,不知她喜欢做什么样的事。 关于她的一切,他都不知。 心像是坠着一块石头,不经意的扯动,都能让他疼痛难忍,他这一路走来,眸色都是暗的。 他在生自己的气,气他的无知。 迎上江黎的视线,疼痛隐隐加重了,听到她的话,更疼了。 “谢将军放错地方了吧。”江黎没什么表情道。 “阿黎,我——”谢云舟刚开口便被江黎打断,“叫我江二小姐。” 谢云舟抿了抿唇,唤道:“江二小姐,这是我给你买的。” “哦?谢将军真有心,”江黎淡挑眉,“但你搞错了,你买的这些都不是我爱吃的。” 她声音一沉,“请拿走。” “不爱吃?”谢云舟道,“那你告诉我你喜欢吃什么,我再去买。” 只要她讲,他便一定给她买来,再难也会买来。 “你买的,”江黎一字一顿道,“我都不喜欢。” 言下之意,只要是你买的,即便是山珍海味我都不喜欢。 谢云舟眼睑慢垂,敛去了难堪,唇动了动,还想说什么,可见江黎实在不愿理他,他便没再开口,就那样呆呆站着。 她看戏,他看她,把曾经两人的过往在脑海中细细回忆了遍,那样的江黎,怕是他再也等不到了。 沉思中有人撞了他一下,他侧身让开,有人弯腰坐在面前的椅子上,是荀衍。 荀衍像是没看到他,含笑问江黎:“好看吗?” 江黎点头:“好看。” 荀衍给她递上茶水,“喜欢看以后经常来。” 江黎杏眸里含着潋滟的光泽,柔声细语道:“好。” 荀衍最喜欢她浅笑的模样,心颤了颤,指尖抵着桌面探了出去,覆在江黎手上,低声道:“手炉呢?” 江黎勾出回:“忘带出来了。” 荀衍手指又压得紧了些,他在用掌心给她暖着手,“下次记得带。” 江黎回:“好。” 他们一言一语浅淡说着,两步外的谢云舟简直要疯了,曾经江黎也是这样柔声细语同他讲话,是他,是他没有珍惜,把她推离了身边。 谢云舟指尖陷进了掌心里,险些要爆发时,被张同拉到了一边,张同还未见过江黎,不知江黎是谢云舟和离的夫人,轻声道:“谢兄,你一直盯着人家的夫人看什么。” “不是别人的。” “那是谁的?” “我的。” “……” 张同眨眨眼,又用手指掏掏耳朵,“不是,你何意?” “是我夫人。”谢云舟冷声道。 “你不是同夫人和离了吗?”张同也是前不久才知晓的这件事,他问道,“传言你同夫人不睦,可你这个样子也不像不睦的呀,倒像是——” “倒像是什么?”谢云舟问道。 “倒像是很喜欢的样子。”张同挑眉,“难不成你真喜欢上这位刚刚和离的夫人了?” 久久后,谢云舟放弃了挣扎,认命道:“是,喜欢上了。” 他不知道何时喜欢上的,但醒悟过来时已经喜欢上了,就像是有粒种子种在了心底最深处,你不知它何时出土,何时发芽,何时成长,等意识到时,它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 扎根在你心底的每一处,你若想拔出,怕是连命都会不保。 张同越发得不懂了,“喜欢为何还要和离?” 这话问的好,谢云舟的心仿若被插了一刀,是他看不清自己的心,错失了她。 张同又道:“等等,谢兄你这才刚从边关回来两月有余,你这怕是都没和夫人好好相处呢,就喜欢上了?” 张同是大佬粗,在他眼里,那个所谓的喜欢怎么也得几个月吧。 谢云舟淡声道:“谁说喜欢要好久。” 也许只是一瞬。 这话张同没法反驳,因为他没喜欢过谁,他努努嘴,“那你怎么办?” 江黎不动声色间抽出了手,给荀衍递上果子,荀衍笑着接过,张嘴轻咬一口,说了声:“好吃。” “好吃多吃些。”江黎又给他递上一颗。 “好。”荀衍淡扬眼尾,漆黑的眸子里淌着炙热的光,“只要是阿黎给的我都吃。” 这刺目的一幕,让谢云舟眼睛变红,他再也看不下去,手指攥紧,片刻后又张开,沉声道:“你等着那人,我先下去。” 他们是来查案子的,有桩涉及到军粮的案子需要查证。 张同抿抿唇,“行,你先下去,我问好了去寻你。” 谢云舟转身离去前再度看了眼江黎,只见她唇角勾起漾出浅笑,须臾,鬓角的发丝被风吹起,飘荡间露出耳后那片的肌肤。 谢云舟停下,眼睛大睁,好似好看了什么。 他盯着她耳后仔细瞧着。 发丝扬起又落下,落下又扬起,在她转头起扬得越发高了,之前只是露出了一点点,现在全露出来。 如凝脂般的肌肤上映出一颗圆圆的小小的深深的黑痣。 谢云舟像是被定格住,动也不动,就那么征愣看着,脑海中闪过是男子说过的话。 “那女子耳后的那颗痣很圆很深,在发丝这里。” 他用手指着,“就是这处,那是颗富贵痣,将来啊,她必能嫁进富贵人家,享一生荣华。” 谢云舟缓缓朝前走去。 作者有话说: 下章才算是火葬场正式开始。 求老婆们别养肥我,还有留评有红包。 谢谢给营养液的老婆,抱住,亲一口。 感谢在2023-04-25 20:20:17~2023-04-26 19:18: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42745 4瓶;小时候 3瓶;早就不酥了、洛一、leepei775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噬心 谢云舟缓步走过来, 光影斜射到他身上,映得他身形越发颀长挺拔,落在地上的影也透着一抹清冷感, 摇曳间拂到了后方的墙上。 和离后他跪了 第51节 隐隐的,有些缥缈。 他步子迈得极慢, 好似刻意拉长了般,几步远的距离他像是跨越了经年, 那年他突然生病, 病情严重, 寻遍了燕京城中的大夫都束手无策。 后, 有一赤脚郎中说能治他的病, 但需有人在一旁伺候,府里下人害怕被他传上, 谁都不敢靠近一步。 人人自危, 有的还趁机逃走了,他当时想的是,死便死吧,他不怕。 僵持了半日, 有人敲开了谢府大门,少女不顾自身安危应了下来, 那几日同常人来说无异, 但对于他和那少女来说是生死攸关的五日。 其实, 连赤脚郎中都不知他到底得的是何病,当时也只是报着活马当司马医, 能救便救, 救不了也无憾。 药方都是从来没用过的, 开始他不知道, 后来才知晓,给他试药的也是那个人。 她是报着同他生死的决心才坚持下来的。 似乎,他也曾赶她离开,但她没允,而是轻哄他,别怕,你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他意识混乱并不确定。 幸的,后面他活了下来。大难不死,他很感激救他的人,给了郎中丰厚的银两,至于少女,他当然也不能亏待。 他为江藴做过很多事,能做的不能做的都为她做过,他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她救了他的命,是他的救命恩人,对她好些是应该的。 是以,他真的对她很好很好。 他不是放浪之人,对一个人好便只会对那个人好,对其他人便会多一分疏离。 譬如他对江黎,从未热络。 谢云舟未曾有后悔的事,可仅有的两件都同江黎有关,一件是那日答应和离,他心痛万分,却又无法扭转。 一件便是那年,为何不仔细问清楚,便听信了江藴的一面之词,为何不多看看江黎。 恍惚间,他想起了那日,是江黎从曲城回来,也是他康复后的第二十日,他去江家找江昭,在庭院中与江黎遇到。 少女腥红着眸,抖着唇问道:“你好了?” 他顿了下,思索可能是江藴对江黎说了什么,故此才有她一问,他清冷回:“好了。” 她欲言又止想说些什么,但他无瑕去听,因为他手里拿着给江藴买的小物件,是胭脂,江藴说她喜欢,他便悄悄买了下来打算送她。 江黎似乎也看到了他手里的胭脂盒,颤着唇问道:“这是?” 他刚要回,便被江藴含住,后来他看也未看江黎便越过她朝江藴走去,浅笑间把胭脂盒递上,“给你的。” 江藴笑着接过,“谢谢阿舟。” 后方传来下人的惊呼声,“二小姐您仔细点,小心扎到手。” 下人话音方落,江黎被地上的碎片割到了手,有血溢出,她秀眉拧到一起,杏眸里盛着泪,要落不落。 谢云舟欲转身去看,被江藴唤住,“哥哥在偏厅等你,你快去。” 谢云舟点点头:“好。” 他跨步朝前走去,眼角余光里看到江黎在吸吮手指上的血,她卷翘的长睫上染着泪珠,日光一照,晶莹剔透。 他当时的想法是,还真爱哭。 而他,恰恰不喜欢爱哭的,后来,他同江黎又单独遇到过几次,每次她都想问什么,最终没有问出来,他也未曾多想。 现在他很后悔自己的没有多想,若是当时他同她说上一句半句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若是他不先入为主,是不是就能知晓,她才是他的救命恩人,那些刻意忽略她的事,便不会有了。 她哭,他也不会冷眼旁观。 她不小心掉河里,他也不会舍近求远去先救江藴。 是的,他先救的江藴,江府众人都以为他救江藴是因为江藴危险,实则不是,他救江藴,是想起那年江藴衣不解带的救了自己,他在报恩,至于救江黎,只是顺手而为。 谢云舟不想便罢,细想下来恨不得给自己几刀,幸亏江黎无事,不然他会抱憾终身的,非死不能恕罪。 谢云舟站定在江黎面前,垂眸凝视着她,眼神缱绻炙热,隐隐的带着一片深情。 他颤着声音唤了声:“阿黎。” 阿黎,我错了,真的错了。 错在不该没有认出你,错在不该那样苛责你。 心底的声音越发大了,无声呐喊着,是他眼盲心盲,错把恩人当坏人。 错了,真的错了…… 江黎狐疑迎上他的视线,实在不知他又要做什么,蹙眉道:“谢将军大概是记性不太好,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叫我阿黎,我们不熟,请叫我江二小姐。” “阿黎,”谢云舟像是没听到江黎说的话,脑海里都是他对她做过那些不好的事。 成亲那日,他把她扔下,晚上又带着酒气回来,不顾她意愿强行同房,她就是哭,也是低泣。 后来她问他,为何? 那时他如何回答的? 谢云舟记了起来,他说,这是你该受的,谁叫你执意嫁进谢家。 其实他还说了很多伤人的话,每一句都像是刀子在戳她的心,一刀一刀,让她难过万分,让她痛不欲生。 “阿黎。”谢云舟又唤了第三声,黑眸里淌出水汽,他是征战多年的大将军,历经生死,即使面对死亡都不曾掉一滴眼泪,可今日他却忍不住了。 他那里有她写的书信,三年不间断的写,可他一封未看,更不曾回信。即便过去了许久,他还是怪她不该嫁进谢府。 他告诉自己,他不回信对她的惩罚,她活该受那样的惩罚。 可,她又为何该。 谢云舟蹲下,缓缓伸出手,他指尖在颤,很明显的战栗,他想去握江黎的手,想告诉她,他错了,真的错了。 他想求她。 然,还未碰触上,便被人一把推开,谢云舟摔倒在地,江黎站起,怒斥道:“你要做什么?” 荀衍也起身走到江黎面前,手挡在她身前,虚虚护住她,冷声道:“谢将军没完了是不是?” 谢云舟从地上站起,黑魔里好似翻滚着漩涡,神情悲凉,“阿黎,我——” 他想同她解释,他不是故意认错人的,他是无心的,他知道错了,他改。 “滚。”江黎没兴趣听他说些什么,确切说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已经不好了,他在提醒着她曾经受过的那些屈辱。 她的哭泣,她的委曲求全,她全心全意的喜欢,被他当草芥一样嫌弃。 江黎没了听戏的心思,“衍哥哥,我累了,想走了。” “好,回家。”荀衍护着她,两人欲转身离开。 谢云舟大抵是真的疯了吧,唯一的念想是不能让她这么走了,她若是走了,他便再也无法见到她,那他如何同她解释之前的事。 “阿黎,别走。”谢云舟追了上来。 荀衍的忍耐已经殆尽,轻轻一推让江黎躲到安全地方,一个回身边抽出腰间的软剑边从谢云舟厮打起来。 他是真的打,招招无虚,招招都冲着谢云舟要害去,似乎不把谢云舟打趴下,他便不允。 谢云舟满心惦念着江黎,打的时候也不太专心,好几次差点中招,有幸亏避了过去。 但好运不会一直降临到他的身上,几次后,他还是中了一剑,这剑插在他手臂上。 荀衍冷声道:“谢云舟上次我便言明了,以后莫言出现在阿黎面前,看来你是记不住,好,那便让我的剑告诉你该如何做。” 荀衍武功套路不寻常,一剑得手后又来一剑,若是平日谢云舟定不会轻易中剑,只是他心里有事,反应不及,或者是他有意在放水。 总之,这场厮打,他连中了三剑,血流了全身。 连张同都一脸诧异,不是,谢云舟武功没这么弱啊,怎地还被对方打成这样了。 他想起了那次谢云舟作战,对面一百名敌军,可这边只有谢云舟一人,所有人都以为谢云舟会战败,后,等来的是他获胜的消息。 他还割了对方将军的头颅。 还有那次,他被人围困,马蹄穿梭,他硬是闯出了一条生路,活着回来,那两次哪次不比今日危险。 倒没见那两次流这么多血。 张同明了,他这是故意放水,可为什么呢? 为什么? 因为谢云舟心里有愧,便是荀衍不动他,他也想让自己受伤,借此偿还这些年江黎受过的伤。 当然,他还有另一个期翼,希望江黎看到他受伤能心软,能不要那么生他的气。 后者是他的目的。 可惜,他什么也没等到,更没等到江黎心软。 何玉卿在他们争斗时赶来,江黎道:“我想回了。” 何玉卿揽上她的肩,“走,我先送你回去。” 江黎知晓荀衍不会受伤,故此才走的如此坚定。 看着她决绝的背影,谢云舟伤心至极,昔日的江黎哪怕他有一点不妥,都会紧张的要命,毫不夸张的说,他打声喷嚏,她都会把大夫找来,给他诊治。 他咳嗽一声,她便连着几日熬冰糖梨水给他喝。 他说不舒服,她会衣不解带的守在床榻边,便是他生着气凶她,她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亦或是他罚她,她都无声应下。 她对他,简直好到了极致。 是他,是他不知珍惜。 现下谢云舟想珍惜了,他想追回那个被他伤透了心的人,他想把她抱在怀里轻轻安抚。 想告诉她,他会一辈子对她好。 “噗。”剑刺中了他的腹部,他喷出一口血,张同等人再也看不下去,齐齐跑了过去。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谢云舟趔趄着身子说道:“都住手。” 言罢,他摔倒在地上,血流不止。 那日后来惊动了官府,后又惊动了宫里那位,天子大怒,罚谢云舟等人闭门思过。 和离后他跪了 第52节 谢云舟现下住在军营里,便在军营里思过的,也不知是赌气还是什么,他硬是不准找大夫治疗身上的伤。 张同看着他时不时吐口血,蹙眉摇摇头,“谢将军你这是何苦呢?” 在军营里谁都称呼谢云舟一身将军,张同亦是如此,在谢云舟开口前,他道:“那日的事我已经警告过他们,不许外传,所以你放心,没人会知晓原因。” 话虽如此,但张同还是想劝一劝,“既然都和离了,还是放手吧,将军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什么样的女子找不到,何苦要一个不要的人。” 言罢,张同发现谢云舟脸色越发不好了,他想了想自己方才说过的话,好像也没错啊。 谢云舟道:“她不是不要的人。”她是他求之不得之人。 张同扇嘴,“是我说错了,请将军恕罪。” 随后问道:“那将军您身上这伤?” “死不了,就这样吧。”谢云舟用手按着腰腹那里,问道,“军粮的事查得如何了?” “哦,人抓到了,只是他咬死不说下家是谁?”张同道。 “走,一起去看看。”谢云舟站起。 张同指尖剐了下鼻尖,“可是……将军在禁足中。” 谢云舟从书案抽屉里拿出一道圣旨递给他,“你自己看。” 张同狐疑打开,看完挑眉道:“原来圣上要将军禁足是假,秘密查看才是真。” 张同把圣旨交还,跟在谢云舟身后喋喋不休道:“我有一事不明,那日将军同那人争斗,不会也是为了引那人现身吧?若真是那样,张同对将军真是佩服至极。” 谢云舟冷冷睨了他一眼,道:“聒噪。” 转头时,脸上升出一抹不自然的红晕,引那人现身是真的,试探阿黎,让她心软也是真的。 红晕退下,他露出苦涩的笑,可惜,阿黎对他的死后一点都不在意。 想到这里,心生生拧在了一起,痛得他皱起眉。 - 虽然那日的事过去了几日,但江黎心情还是没有大好,何玉卿见状问她:“你莫不是担忧谢云舟的伤情?” 江黎抬眸睇向何玉卿抬手敲了下她额头,“乱讲。” “不是他,便是荀衍了,”何玉卿问道,“你再担忧荀衍?” “衍哥哥自那日之后还未来过别苑,不知他可否受伤?”荀衍对江黎好,江黎自然也会想着对他好些。 何玉卿倾身撞了下江黎的胳膊,眯眼笑着问道:“你不会是?” 江黎拍打她的肩膀,“没有,我就是担忧他会受伤。” 她对荀衍是一点其他的想法都没有。 “我听说那日谢云舟受了伤,荀衍无事。”何玉卿把听来的告诉给江黎,“你若是担忧,不如派人去问问。” “还是不要了,”江黎道,“万一他有事在忙,打扰到他便不好了。” 何玉卿点点头,“也对,估计是真有事在忙。” 话音方落,有声音从外传来,“什么真有事在忙?” 是荀衍。 今日的荀衍穿了一件红色衣袍,氅衣也是红色的,整个人显得惊艳绝绝,比那落日还美艳上几分。 他不请自来,弯腰坐下,顺手摸了摸茶壶,见有些微凉,唤了声:“金珠。” 金珠进来,作揖道:“荀公子。” 荀衍道:“ 你家小姐身子孱弱,以后不要给她喝凉茶。” 金珠道:“是。” 何玉卿都在这里呆一个时辰了,还未曾注意到茶水是温的,看来还是荀衍心细,她偷偷对江黎眨了眨眼。 似在说:他可当良人。 桌子下,江黎踢了何玉卿一脚,示意她不要乱讲,随后道:“衍哥哥这几日去哪了?” “有事要忙。”荀衍顿住,挑眉看过来,“怎么,阿黎想我了?” 若是其他人如此问,江黎定会觉得对方是登徒浪子,会生气,但荀衍问她便不会,浅笑道:“是有些担忧。” 荀衍眼睑垂下又抬起,执起杯中的凉茶慢饮一口,隐约觉得凉意入肺腑,他道:“是担忧我还是他?” 在座的三人都知荀衍口中的他指的是何人。 江黎柔声道:“我担忧他做甚,我们已经和离了,他死活同我无关。” 荀衍像是一下次从冬日到了春日,心都是暖的,唇角轻扬,“阿黎莫担忧,我无碍。” 江黎瞧了瞧,见他确实安好,提着的心慢慢放下。 何玉卿想起了丝绸的事,问道:“阿衍,你识的人多,路也广,若是再有合适的生意记得告诉我们。” 荀衍眸光从何玉卿脸上游走到江黎脸上,“阿黎也想做生意?” 他们私下相处时围未曾细谈过,如今荀衍问起,江黎肯定不会瞒,点头:“嗯,我同阿卿一起。” 荀衍换了姿势,身子懒懒倚着椅背,绝绝贵公子瞬间成了倜傥娇公子,“我手里正好有桩买卖,你们要做吗?” “什么买卖?” “药材。” 江黎同何玉卿相视一眼,何玉卿摇头:“我们不懂。” “没人天生会懂。”荀衍睨着江黎,“你若想学我教你。” 江黎不想整日这般无所事事,他若肯教,她当然会用心去学,只是…… “会不会太麻烦你?”她道。 “不麻烦。”荀衍黑眸里坠进了霞光,绽红一片,“我求之不得。” 这便说定了,荀衍教江黎学,何玉卿空闲时也来学。 只是学起来不若想的那般简单,江黎毕竟之前未曾见过,但好在,荀衍这个师父不错,而她这个徒弟也好学。 五日后便有了初步的成效,一些简单的草药她已识的,都能叫上名字。高兴之余,荀衍有些担忧,“你手炉呢?” 江黎道:“忘拿了。” 江黎身子确实是弱,在风里站半晌,身子颤,手抖,唇抖,说话也有些颤。 荀衍见状给了身后侍从一个眼色,侍从会意点点头,躬身退开,折返时手里拿着一个崭新的手炉。 日光拂上,手炉散发碎金般的光,隐约的还能闻到些许怡人的香气,入鼻可以凝神。 侍从恭敬奉上,荀衍接过,轻唤了声:“阿黎。” 江黎扭头去看他,眉眼弯成好看的弧度,莹润的眸子里淌着淡淡的光泽,一颦一笑皆是迷人。 “嗯?” 荀衍把手炉递过去,噙笑说:“快拿着。” 江黎看了眼冻红的手指,没再推辞,伸手去接,两人的指尖若有似无的碰触上。 她满脑子都是草药名字,根本未曾注意到有何不妥,一触即离笑着退开。 荀衍碰触到她冰凉的指尖,心也跟着颤了又颤,像是有羽毛轻轻拂过,痒痒的,许是贪恋那抹凉意,他退缩的慢了些,深邃的眸子里闪过异样,有些许不舍。 江黎说道:“谢谢衍哥哥。” 荀衍敛去那抹异样,轻笑道:“你喜欢便好。” 他那里还有好多,只要她需要,他便会命人拿来。 这日江黎学的不错,荀衍要奖她,带她去了庆春楼,点了满满一桌子吃食让她吃。 他还时不时给她夹些。 江黎一直在含笑言谢,说的荀衍停住了筷子,“再说答谢的话,我可要生气了。” 他便是生着气也同旁人不一样,谢云舟每次生气都会横眉冷对说些刻薄的话,谢老夫人生气时会瞪眼骂她,王素菊会冷嘲热讽,谢馨兰嘴里唤着嫂嫂,行动上会做出更多分的事。 她趁她不备推倒过她好几次。 倏地,江黎回过神,想那一家人作何,晦气。 荀衍不会真对江黎生气的,他护着她还来不及,只是不想她一直言谢,太生分了而已。 见她不知不觉敛了眼底的光泽,忙开口道:“衍哥哥同你说笑呢。” 江黎道:“我懂,衍哥哥才不会真生我的气。” 靠窗的位置总有风流淌进来,江黎鬓角的发丝扬起,不小心贴到了她的脸上,荀衍见状下意识给她去拂开,指尖方要碰触上时,江黎退开了些许,看着他蜷缩的手指,淡声道:“我自己来。” 说着,她敛去粘在脸颊上的发丝。 荀衍素白手指慢慢收回,笑容落了几分,“阿黎不喜我碰触?” 话音方落,外面传来店小二的声音,“客官您在这站着干嘛,您的雅间在那。” 江黎寻着声音扭头看过去,有道颀长的身影呈现在眼前,有些人你越是不想见还总是能见到。 就像江黎和谢云舟,又一次遇见了。 谢云舟来这里纯属巧合,他刚解了禁忌,张同说要吃些好的补补,把他拉来了庆春楼,说这里的烤鸭最是好吃。 其实谢云舟不喜欢吃烤鸭,但他猛然记起,有一个人喜欢,鬼使神差的,拒绝的话换成了应允。 江黎喜欢,他便来尝尝,日后兴许有一起吃饭的机会。 当然,他也知晓这是痴人做梦,江黎怎么同他一桌用膳,都是他的妄想罢了。 可若没了这些妄想,他都不知自己为何要活着。 昔日他为了保家卫国,现下他最想的还是能把她追回来,他想同她生儿育女,想同她过一生。 做梦都想。 今日老天开眼,让他梦境成真,他真的看到她了,她肌若凝脂,面色潮红,身穿一袭牡丹纹绣的金丝蓝色袄子,人也显得越发秀美。 他再次看到了她耳后的黑痣,悲凉便这么直冲上来,是他有眼无珠,当日没认出她。 和离后他跪了 第53节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谢云舟想告诉她,他已经知晓那年救他的是她,不是江藴,他还想对她讲,他喜欢她。 不,他爱她。 他想求她,给他个机会弥补。 然,他还什么都未做,便迎来了她犀利的眸光,她在看他,杏眸里含着冷意,不耐,烦躁,甚至还有愤怒。 对,她是该愤怒的,是他该死,伤害了她。 谢七站在稍远的地方,见谢云舟脸色如纸般白皙,心下有开始担忧了,大夫说了,主子身子看着强健,其实旧伤很多,稍有不慎便会出意外,听那意思,还不是一般的意外。 谢七把这理解成危及生命安全的意思。 他张嘴想劝,劝夫人别这样僵着,哪怕哪怕是对主子笑笑也行,就是别不理主子。 主子真的为她日日难免,营帐里的烛灯都是天明才会灭。 别人不知何故,他是知晓的,主子又想夫人了,想的心疼,无法入睡,只能用军务来麻痹自己。 看看主子眼睑下的黑晕,已经很严重了,再不好好歇息,真的会出大问题。 后来谢七转念一想,也不怪夫人那样生气,主子之前对夫人确实是不好,怒斥,罚跪,好无厘头让她认错,不听夫人的任何辩解,一味觉得是夫人错。 夫人哭了也不哄,还说,爱哭的女子晦气。 谢七不敢往下想了,越想越觉得夫人不能原谅主子,他轻叹一声。 江黎确实不能原谅谢云舟,她冷淡道:“谢将军什么时候有听墙角的癖好了。” “阿——”谢云舟改口,“江二小姐,好巧。” 江黎睨了她一眼,对着门的方向唤了声:“小二。” 店小二屁颠走过来,“小姐有何吩咐?” “麻烦把不相干的人带离。”江黎道,“看着让人心烦。” 谢云舟在众人眼里是大英雄,几时被人如此看轻过,心烦?怕是所有人都巴不得听他讲上两句。 毕竟他是天子面前的红人,天子见了他都得含笑以对。 莫名的被江黎嫌弃成这样,按照他之前的风骨这是万万不能忍的。 非但不能忍,他还会斥责对方,说对方无状。 但今日的他,什么都未讲,就那样征愣站着,细细听着,她说什么,他都不反驳。 刻薄的话谁都会讲,既然谢云舟不走要听,那江黎便多说了两句,见他脸色惨白,轻笑道:“在我面前卖惨,大可不必。” “便是你多惨,我都无所谓。” 她示弱时,也不曾见他心软分毫,相反还会变本加厉斥责她。 说她是做戏,说她是装的,说她惯会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说她何必呢,就装不累么。 江黎想,是累了,看到他这张让人生厌的脸便厌恶累了。 “小二。”她再度唤了声。 小二见多识广,认出了谢云舟的身份,为难道:“大人,您看?” 谢云舟像是钉在了那里,就是不动分毫,更不怕周围人看他,曾经的他可最是在意他人眸光了。 江黎站起身,既然赶不走,那关门便好了,她徐徐走过去,当着店小二的面把门关上。 回头迎上荀衍的眸光,她浅笑道:“衍哥哥不用担心我,我没事。” 荀衍打量她道:“真没事?” 江黎摇头:“真没事。” 不单无事,心情还极好,有种雪过晴天的感觉,心底豁然开朗,连风都觉得是暖的。 她坐下后,夹起一大块鸭肉吃下。 荀衍给她递上茶水,“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江黎道:“很好吃,你尝尝。” 荀衍不知是故意的,还是其他,声音放大,“我要阿黎喂我。” “……”江黎顿住,眼睫轻颤,“嗯?” “阿黎喂我。”荀衍浅笑道,“你喂我,我便吃。” 说着他还真张开了嘴,那副样子像个孩童般,江黎轻笑,“好,我喂你。” 门外谢云舟还未离去,斜射进来的碎金光泽拢到他身上,颀长的身形多了抹清冽的气息。 明明有光照着,偏偏像是坠在了深渊里,四周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唯有耳畔能听到声音,还是让他心酸的话语。 “我要阿黎喂我?” “好。” 谢云舟想象着江黎喂食的画面,心一抽一抽的痛起来,垂在身侧的手指用力攥紧,他想踹开门阻止,可,也只是想想。 他知晓,他已然没了资格,她便是要嫁与那人,他也不能说什么。 谢云舟的心好似沉没在深海里,被酸胀填满被疼痛吞噬。 谢七低声道:“主子。” 谢云舟回过神,眼睫很慢的眨了下,连日未曾歇息好,他神情有些涣散,也可能是太过伤心的缘故。 “何事?” “菜上好了,您去吃点。” 谢云舟扭头回看了一眼,张同坐在里面跟他挥了下手,他脚尖微微移动,刚要走时,有声音隔着门再度传来。 “阿黎,真不见他吗?”是荀衍的声音。 “不见。”是江黎冰冷的声音。 “或许,或许他真有话要讲。”荀衍道。 “他讲我便要听吗。”江黎声音又沉了几分,“他谁,我不识。” 曾经的江黎满眼满心都是他,温柔也是给他,轻声细语也是给他,是他错失了。 倘若世间有后悔药,谢云舟怕是第一个去买,在所不惜也要得到,只因为他想求得她的原谅。 指尖用力抠了抠掌心,疼痛袭来时,他心痛才轻了些许,喉结滚动道:“谢七,我是不是很该死。” “……”这话谢七可不敢回,但曾经确实是过分些,不信夫人,还让罚她去跪着,还有老夫人刻意用汤烫夫人,主子也没拦着,还向着老夫人说话。 明明是老夫人的错,最后道歉的却是夫人,这事搁谁都不能原谅。 “是不是?”谢云舟又道。 “不是该死,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应该。”谢七说的含蓄。 谢云舟唇角露出苦涩的笑,僵硬转身,看,连谢七都知晓他不应该,可他为何就是不知晓呢。 为何要如此伤她。 冻疮,被烫伤的手指,一动便痛的膝盖……这些伤似乎都是来了谢家才有的。 谢府与他人来说是家,与江黎来说是龙潭虎穴,随时会要她命。谢云舟自嘲笑笑,他为何今日才明了呢。 他若是早些明了,那该有多好,他转身回望一眼紧闭的门,心道,阿黎我错了。 求你给我一次悔过的机会。 须臾,他停住,一把推开门,说道:“阿黎,我错了。” 话音落下,江黎慢慢转头看过来,轻笑:“别忘了你和离那日说的,如我所愿再不相见。” “……”谢云舟身形一震,掌心现出红色掐痕,他想回到那日,把他扇醒。 荀衍忍够了,厉声道:“谢将军适可而止。” 谢云舟是想适可而止的,可他怕,怕自己再不做些什么,会彻底失去江黎。 “阿黎,我有话同你讲。” “我不想听。” “是很重要的事。” “那我也不想听。” 只要是他的声音她便不想听,就像之前他嫌弃她那样,“谢云舟,滚。” 谢云舟这次不得不滚了,因为荀衍起身走了过来,看那样子又要跟他动手,谢云舟不怕跟荀衍动手,上次他受伤是他故意而为之,真打起来荀衍并非可以伤到他。 他之所以离开,是因为他看到江黎脸色变了,他说过,再也不会惹她生气,她让他走,那他便走。 他甚至连饭都没吃,直接下了楼。 不知何时下起了雪,他站在巷口,任雪打落在他身上,身上的衣衫渐渐被雪浸湿,很冷,但他依然不动。 谢七来劝也不管用。 半晌后,谢云舟问道:“阿黎呢?” 谢七道:“江二小姐已经离开了。” “何时走的?” “方才。” “她为何没走这天路?” 原本回江家别苑是要走这条路的,可江黎看到谢云舟站在这里便换了路,她的意思很简单,就是不想见他。 谢七抿抿唇,道:“江二小姐让属下给主子带句话。” 谢云舟腥红眸子睨着前方,好似那里还有江黎在,“讲。” 和离后他跪了 第54节 谢七道:“她让主子别作。” 这句话算是原话返回,谢云舟也曾对江黎说过,“老实些,别作。” 谢云舟仰头苦笑,好一个别作。 作者有话说: 我们使劲虐他,使劲虐他。 还是那句,别养肥我。(星星眼) 感谢在2023-04-26 19:18:59~2023-04-27 18:50: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图图不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42745 3瓶;小时候 2瓶;yan、老火柴、早就不酥了、洛一、leepei775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他该死 江黎又跟着荀衍学了几日, 认识的草药名越发多了,何玉卿忍不住夸奖道:“阿黎就是聪明,小时候便是这般, 学什么东西都比其他人快,我记得那年你学女红, 第一次做香囊,做的竟然比阮姐姐做的还好。” 何玉卿同江黎一样, 叫江藴为阮姐姐, 叫习惯了一时忘了改口。 她这话说得不假, 江黎确实聪明, 无论学什么都会很快学会, 那个时候江父江母还在世,少不得经常夸她, 为此江藴还生过气, 说父亲母亲偏心只夸江黎不夸她。 江母为了哄江藴开心便拿出珍藏多年的玉镯给了江藴,其实玉镯是一对的,当时江母也想给江黎一个。 江藴拦住,说道江黎还小, 戴太贵重的镯子不合适,让母亲晚些时候再给她。 之后的日子, 时不时看见江藴戴着玉镯在江黎面前晃, 一直说, 是母亲疼惜她,才给她的。 江黎为此还有些难过, 她倒不是想要玉镯, 只是希望也能得到母亲的疼惜, 后来她想了想, 或许是她做的还不够好。 后面她便做的越发好了。 只是无论她做的多好,似乎,他都未曾多看她一眼。 金珠拿着书信进来,“小姐。” 江黎挑眉道:“何事?” 金珠把信递上,“那人又送来信了。” 那人指的是谢云舟,江黎不想听见他的名字,故此金珠一直“那人那人”的称呼。 可何玉卿不知,她狐疑问道:“阿黎,谁给你写的信?” 江黎冷冷道:“谢云舟。” “他为何要给你写信?”何玉卿觉得这人真有意思,在一起的时候不见得你对阿黎嘘寒问暖,分开了,倒是像中了邪似的一直纠缠不清。 可他不知道,越是这样的纠缠越让人心烦,既然和离了就应该断的干干净净,这样算什么? 真是搞笑。 “不知。”江黎想他大抵脑子坏掉了,之前她给他写了三年的信,他都未曾回复一封,现下倒好,见天给她写信。 “送来多少封了?”何玉卿问道。 “六封,”金珠说道,“这六日他每日都会让人送来一封,我们若是不收,那人便把信笺放在门口,真叫旁人拿了出还指不定会说些什么,我们只好拿进来。” 趁金珠说话的功夫,银珠端着烛灯走了进来,她拿掉上面的灯罩,凑到江黎面前,“小姐。” 江黎接过金珠手里的书信看也没看,对着烛灯点去,须臾间,信笺燃烧起来,袅袅烟雾在四周散开,最后化成灰烬。 她这么做,也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写的书信他不是也未曾看吗。 “小姐若明日再送来可如何是好?” “收下,烧了。” 江黎唇角勾出一抹浅淡的弧,落在冬日氤氲的日光中人显得越发优雅端庄,白皙指尖轻轻一松,书信的最后一角也被火舌吞噬掉。落在地上,被吹拂进来的风卷起,瞬间四散开。 好像不曾存在过。 她淡声道:“有多少烧多少。” 他既然愿意写,那她便烧,左右不过是废些功夫。 江黎又道:“那人再送信来,你直接对他讲,信我们都烧了,你若是想送,那便送。” “还有,下次再有信送来不对告知我,你们直接烧了便是。” - 后来这话直接传进了谢云舟耳中,彼时他刚忙完公务,正在提笔写信,这是他写的第八封,前七封书信没有收到一封回信,但他不气馁,想着阿黎还在生他的气,只要他多写几封,他定能收到她的回信。 谢七走进来,见谢云舟正在伏案书写,抿抿唇,不知如何开口。 谢云舟等了许久没等到他开口说话,问道:“何事?” 谢七心一横,走近,低声道:“主子这信您还是别写了。” “为何?”谢云舟头也没抬的说道。 “江二小姐说,便是你写再多她也不回看。”谢七顿了下,又道,“江二小姐还说,信她们都烧了,你若是想写,随意。” 谢云舟顿住,缓缓抬起眸,漆黑的瞳仁里有影子缀在其中,手指一缩,“她当真是这样讲的?” “是。”谢七道,“江二小姐便是这样讲的。主子,要不还是别写了。” 操练加写信,谢云舟这几日都是二更天才歇息,可三更还要起床去早朝,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加之他身上有伤,他近日的气色已经越发不好了,半夜里,谢七经常能听到他的轻咳声。 四周越安静,那咳声越清晰,听着便叫人心疼,这是老夫人不知晓,要是知晓肯定得心疼死。 “别写了吧。”谢七见谢云舟没说话,又道,“便是主子写了也无益,江二小姐不会看的。” 她便是不看……他也要写。 谢云舟有太多的话想对江黎讲,那些过往,那些他做错的事,他都想跟她认错,可她不理会他,他只能寄希望于书信,希望她能看在他一片真心的份上少生些他的气。 他不奢求她的原谅,只需要偶有一日遇上,她能心平气和的听他说些什么。 哪怕一次也好。 他定会向她吐露心声,告诉她,之前都是他的错,他改,求她再度和他在一起。 蓦地,又有什么跌进脑海中,是他冷声斥责江黎的场景,他自嘲笑笑,阿黎有一句话说对了,都是他作的。 他不作怎会失去她,他不作怎会成孤家寡人,他不作又怎么连她的面都见不上。 谢云舟沉声道:“明日换人去送信。” 谢七道:“还要送吗?” 谢云舟眸光定格在书案上的烛灯上,袅袅烛光随风摆动,在墙上落下缥缈的影,蜿蜒间又拂到了窗棂上。 军营是练兵的地方,没有树,也没有婆娑的树影,云舟想起,江黎似乎很喜欢盯着窗棂上的影子看。 之前他不懂她,现在他懂了,那是她在派遣孤寂。 而她之所以会孤寂,皆是因为他,他在外征战三年,一朝回来,还很少进她的住处,除非想做那件事了,不然,他鲜少去。 是他,忽略了她。 “送,”谢云舟说完,低头继续写,细看下能看出,他握笔的手指比之前越发用力了,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他在压抑着思念,压抑着痛楚,压抑着胸腔里纷涌而上的血腥味,荀衍那几剑当真是一点也没留情,旧伤加心伤,胸前传来刺痛感。 “噗。”他猛然吐出一口血。 “主子。”谢七急急跑过来。 谢云舟没心思顾及身子,他抬袖擦拭宣纸上的血渍,一下一下,没多久,袖子上染了一大片红色。 谢七说道:“主子,要去找大夫看看才可以。” 谢云舟执拗的说道:“不准。” 这伤是他该受的,几日好随它,能好便好,不能好,那他便忍着,总归不许找大夫。 “主子再不看,您这伤会越发重的。”谢七急了,双眉拧到一起。 “我说不看便不看,”谢云舟脸上血色尽失,唇瓣泛白,“你若是不能听令便别在我眼前出现。” 谢七:“……” 谢云舟擦着擦着不擦了,这样的血迹江黎看到会害怕的,她那人胆子最小,不能吓到她。 随手把宣纸揉成一团,忍着痛意,谢云舟又重新写下一封。 阿黎,我很抱歉现在才知晓那年是你救了我,你跪在祠堂时曾问我如此对你不后悔吗? 我似被猪油蒙了心,信誓旦旦说,这是你该受的,我当然不会后悔。可,阿黎,我现在后悔了。 真的后悔了。 犹豫许久后,他再次写下,我知荀衍为人讨喜,但是阿黎,我求你,能别喜欢他吗。 试着再喜欢下我可以吗? …… 谢云舟把信写完放进信封里,密封好,问道:“让你查得事怎么样了?” 谢七道:“问过江大小姐昔日伺候她的丫鬟,那人说的和主子料想的是一样的,江大小姐耳后并不无痣,那个是假的。” “咚。”谢云舟碰掉了手旁的茶盏,茶盏应声碎裂,他的心也跟着碎了。 还真如他所想那般,江藴在骗他,他沉声道:“江藴在哪?” “江大小姐被老夫人赶出府后,又被江大人接了回去,现人在江府。”谢七回道。 “江府?”谢云舟把信笺收好放抽屉里,冷声道,“去江府。” 少倾,两匹快马跑出军营。 和离后他跪了 第55节 张同从茅厕里出来,眼前忽地有什么一闪而过,他擦擦眼去看时,只看到了马背上虚晃的人影,他喃喃道:“出什么大事了,跑这么急。” 确实出大事了,江昭刚躺下便被下人叫醒,说谢将军带着人来了,江昭从床榻上坐起,衣服都没穿好,披肩上急急走出房间。 谢云舟站在庭院正中央,身后有人举着火把,江藴跪在了地上,江昭走近,先是一愣,随即问道:“谢大人你这是何意?” 谢云舟睨着江藴道:“你问她?” 江藴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脸色吓得惨白,抖着唇道:“阿舟,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谢云舟轻嗤,“那我问你,当年救我的是谁?” 江藴心里一咯噔,用力吞咽了下口水,“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当年救我的是谁?” “……是我。” 江藴到这个时候还不说实话,还一口咬定就是她救的,她想着谢云舟之前喜欢过她,肯定不会对她那么绝情。 可惜,她料想错了。 谢云舟给了谢七一个眼色,谢七手中的剑架在了江藴脖子上,他道:“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当年到底是不是你救的我?” “我……”江藴不知只被他吓得,还是被脖子上的剑吓得,还是耍的小伎俩,眼一黑,昏了过去。 - 两日后,何玉卿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了这些消息,叭叭说个不停,“阿黎,你说谢云舟去江府找江藴到底干嘛啊?” 燕京城里关于这件事的流言有很多种,有人说谢云舟那么急切上门找江大小姐,八成是看上她了,想娶了她。 也有人说,谢云舟是怒气冲冲去的,看着不像是求亲的样子,再说了,即便是求亲哪有人晚上求亲的。 还有人说,江大小姐做了什么错事,谢云舟是去上门质问的。 众说纷纭,不过多数人认为是第一种,谢云舟是去求亲的,他想娶了江大小姐。 何玉卿想到这点糟心的不行,“他眼是不是瞎,不选你,选阿……,选江藴,他看不穿江藴的真面目吗。” “应该是太喜欢了。”江黎听到心里并没有太多的感觉,道,“他们挺配的。” 都是一样的坏。 何玉卿之所以过来和江黎讲,怕的是她知道这件事后难过,她的想法是,与其让她从别人那里听说,还不如她告诉她,好歹有个心理准备什么的。 “对了,阿衍呢?还没回来。”何玉卿转移话题道。 “衍哥哥当日走时说七日才能回,”江黎提到荀衍脸上有了笑容,“还差一日,应该也快了。” “他没讲他这次去做什么吗?” “没有。” 江黎道:“他的行踪本就不用告诉我。” 何玉卿点点头,“也对,反正他那样清高的人,肯定不会是做犯法的事。” “那是当然,”江黎也不认为荀衍会做坏事,“他生意做的大,许是被什么事耽搁了。” 何玉卿想想也对,后来话题又转回江藴身上,“江府出了这样大的事,你哥没过来同你说些什么吗?” “没有。”江黎道,“我嫂嫂并不喜欢我哥同我往来。” “还是因为簪子的事?”何玉卿道,“等寻个适合的机会,你记得把真相告诉你嫂嫂,继时你嫂嫂便不会气着你了。” “再说吧。”江黎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现在这样也挺好。” 之前的她便是顾虑太多,一直看他们脸色做事,受了委屈只能自己忍着,现下她只想怎么开心怎么好。 嫂嫂理会她,她便同她说些什么,不理会她,那便各自安好。 - 谢云舟夜闯江府的事到底还是传进了谢老夫人耳中,谢老夫人命人来请谢云舟让他回去,谢云舟推脱了几次,最后还是应了。 母子见面话都没说上几句便争吵起来,之前谢云舟一直觉得他母亲不易,现下倒认同起江黎的话。 她说:“婆母为人跋扈,你为何便是看不到呢?” 那时他还同江黎争论,斥责她不孝,现在只觉脸被打的啪啪响,人家说的一点都没错。 他母亲,当真是为人跋扈。 谢云舟在屋里呆了片刻便走了出来,见周嬷嬷在门口守着,叮嘱他要好生照看,之后未停留,提袍离开。 去书房拿了些公文,临出门时又顿住,他又折回去拿了金簪,把那半截金簪放在了离心最近的位置。 - 荀衍每次回来都会给江黎惊喜,这次依然是,他带回了上好的织锦给奖励做衣服用。 有多好呢,一匹料子价值千金。 他送去时,特意叮嘱侍从不可多言,便当是普通东西即可。可江黎懂刺绣,一眼便瞧出了布匹的贵重,受宠若惊道:“衍哥哥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这是给你买的,你不收岂不是让我难过,”荀衍打量着她,明明才几日没见,可好似几年,他日夜兼程跑死两匹马为的便是能快点见到她,看着眼前的她,他心安了下来,拉过她的手,“阿黎值得世间最好的。” 江黎顿了下,抽出手,有些许无措,抬手理了理鬓角的发丝,“衍哥哥说笑了,世间女子千万,比我好的大有人在,我怎会是那个最好的。” “我说你是,你便是。”荀衍目光熠熠道,“我不管他人如何觉得,在我心里你便是最好的那个。” 江黎眼睫轻颤,头转向另一侧,盯着布料看起来,“衍哥哥还是拿走吧。” “就是给你的,你得收着。”荀衍道。 身侧侍从插话,“这是我们公司特意寻来送给小姐的,小姐还是收着吧,不然我们公子会伤心的。” “阿川。”荀衍轻唤了声。 阿川低头作揖,“公子,属下去外面。” 荀衍轻点头,阿川走了出去。 金珠端着茶水进来,江黎接过,“给,衍哥哥。” 荀衍走近,伸手去接,隐约的还闻到了她身上的清香,连日来奔波的身子就这么松弛下来,他唇角笑意加重,边饮茶边问道:“这几日学的怎么样了?” 江黎道:“你可以考考我。” 荀衍挑眉:“好,那我考考你。” 荀家在燕京城有若干铺子,其中药材铺子便有几个,他找了距离别苑最近的那间,亲自带着她进去,店掌柜见是他来,忙起身迎接。 荀衍给了他个眼色,把江黎带去了后方库房里,货架上有很多药材,没标注名字,他一一询问。 江黎凑近闻了闻,又抓起一些仔细看了看,随后一一说出名字还有功效。 荀衍满意点点头,“很好。” 接着又问下一种,江黎又准确回答出。日光透过上方的窗户斜射来,虚虚落到江黎的右侧脸颊上,她唇角含笑,声音轻柔动听。 荀衍看着竟有几分失神,等两人从里面出来时,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掌柜有事禀告,荀衍去了里间,江黎在外间静静等着。 她拿起一本书,慢慢看起来,没太注意时辰,离开药材铺子时,天色有些许暗了。 荀衍被她送到门口,便驱车走了,江黎方要进门,后面传来轻呼声:“阿黎。” 谢云舟已经在这里等许久了,肩头上落着尘土,人也显得憔悴不堪。其实这几日得了空闲他便等在这里,他要见江黎,要告诉她,救人的事他知晓了。 江黎缓步停住,但未转身,背脊挺直,“谢将军我不想见你,请你离开。” 谢云舟快步上前,手伸出去又停下,不行,他不能碰触她,她会不高兴的,指尖缩着慢慢收回,他似懊悔,似难过,似伤心,道:“阿黎,我知道了。” 江黎没心情理会他,他知晓了什么,没等他讲完,抬脚朝前走,刚走几步,被谢云舟跑过来拦住。 谢云舟站在高一个台阶,她在低一个台阶,他垂眸睨着她,脑海中想的是,他生病快死的那五日她是抱着怎样的决心把他救下来的。 她瘦弱的肩膀如何撑起他的身躯给他喂药。 他不吃汤药时,她又是如何喂他吃的? 还有,他认不出她时,她又是怎样的难过? 为何这些年来,她都不曾言明?她心里一定很委屈吧。 谢云舟不能细想,细想下,心都要疼死,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紧,“阿黎,你对我很失望是不是?” 江黎不知道他今天哪来的那么多废话,她对他何止失望,简直失望透顶,那些受过的伤害几乎都是他造成的,若是没有他的默许,谢老夫人怎会如此对她。 王素菊又岂会那样放肆,谢馨兰又岂会那样无理,与其说她们害她,不如说是谢云舟害她。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同谢云舟脱不开干系。 “走,不要让我看到你。”江黎一脸嫌弃,侧过身子,欲越过他。 “阿黎,你等等,听我讲。”谢云舟好不容易才寻了个能同她讲话的机会,怎会放过,“是我错了,都是我错了。” 江黎顿住,“所以呢?” 谢云舟说:“你能原谅我吗?” 江黎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经历过的那些不幸,到头来换来他一句我错了。 “谢将军若是有一日我杀了人,是不是也可以一句我错了,了事。”江黎质问道,“是不是只要你认错了我就必须得原谅?那些我受到过的伤害便可以一笔勾销?” 谢云舟被她质问的连连后退,心像是用刀子插了一次又一次,他竟,无力反驳。 “阿黎我不是那个意思……”谢云舟辩解。 “那你是何意?”江黎脸上像是覆了一层寒霜,眼底也没一丝温度,“你拦着我不许我进门,执意要我原谅,你这做法妥吗?” 不妥。 谢云舟知晓,他做的不对,很不对,可是,怎么办?他只有眼下的机会能见到她,他若是不拦她,他们又不知几时才能说上话。 “阿黎,你别气,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知道当年救我的不是江藴是——”谢云舟话未说完,去而复返的荀衍走了过来,他面色森冷道,“看来谢将军不太能听懂人的话。” 荀衍挡在了江黎面前,柔声说道:“你先进去,我同谢将军谈谈。” 江黎点头:“好。” 她刚走一步,荀衍扣住了她的手腕,“等下。” 说着,他手搭在她发簪上,取下又插进发髻里,“有些歪了。” 江黎含笑说:“谢谢。” 和离后他跪了 第56节 这个画面落在谢云舟眼里别提多刺目了,昔日,能给她插簪子的人只有他,能亲昵碰触她的人也只有他,能牵着她手,同她并行的也只有他,几时轮到荀衍这样做。 谢云舟手指用力掐向掌心,疼痛和怒意一起袭来,胸口像是被什么在撞击,他再次闻到了血腥味。 可他现在不能吐,他不能让荀衍看热闹,他用力压下,腥红着眸子看向江黎,见她要走,说道:“阿黎,别走。” 江黎躲过了他伸过来的手,没停留继续朝前走。 “阿黎,我知道了那日不是江藴救的我,是——” “哗啦”一声,银珠端着水盆出来,一盆水泼在了他身上,他像是落汤鸡似的,浑身瑟瑟发抖。 银珠惊讶道:“谢将军对不起,没看到你。” 她哪里是没看到,她就是故意的,上次泼他脚下他没长记性,那这次干脆泼他身上好了。 今日天寒地冻,看他穿着一身湿淋淋的衣衫还怎么站在大门外不走。 谢云舟狼狈到无法让人直视,反观荀衍一身白衣芝兰玉树,好看到让人惊叹,他们像是两个极端,一人黑衣,一人白衣,一人面色憔悴,一人面色红润,一人不知所措,一人胸有成竹。 这局,明显荀衍胜了。 但谢云舟不是退缩的人,为了江黎即便是在大的侮辱他都可以受,那是他该受的。 他没动,任冷风打在身上,任牙齿打颤,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荀衍见他如此狼狈,脸上笑容放大,轻笑两声后,提醒道:“这里不欢迎谢将军,你还是赶离开的好,不然指不定还会被泼。” 谢云舟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我不会放弃阿黎的。”他一定要把她抢回来。 “巧了,我对阿黎也势在必得。”荀衍挑衅道,“不若咱们试试,看谁最后能抱得美人归。” “不过我劝你啊,还是认清现实的好,阿黎现下对你只有恨,你若想让她喜欢你,痴人说梦。” 谢云舟:“……” 谢七是在一个时辰后找来的,他就知道主子一定在这,细数了下,自从那日从江府出来后,主子便每日都会在这里站上许久,口口声声说要见江黎,要对她忏悔,要告诉她,他知道了那年救他的人是她。 可一连等了几日都未曾得见。 谢七挺心疼谢云舟的,错认了救命恩人,把所有的好都给了另外一个人,反而把坏给了救命恩人。 还不是一般的话,是那种能让人窒息的坏,现在想弥补了,可是一切都晚了。 再也换不回那人的心,而自己只有心痛再心痛。 谢七走近时才发现谢云舟身上都是湿的,衣衫像是被冻住了一样,指尖去戳的话能砸出声响。 怕是湿了好久。 谢七扶住他,“主子,要下雪了,咱回吧。” 谢云舟剑眉上染着白霜,纤长的眼睫上也缀着白霜,人显得很虚弱,“不走,我要等阿黎。” “还等?”谢七道,“今日江二小姐不会再出来了,要不明日再等。” 谢云舟本打算一直等的,只是没挺住,颤颤巍巍晃了几下后,昏倒了,谢七一摸他额头,烫的灼手心,他扶起谢云舟匆匆离去。 金珠打开门看了眼,随后关上门,走回去,“小姐,那人走了。” 江黎盯着手里的书,头都未抬,银珠使了个眼色,悄声说:“下次他若是再来,我还泼他。” 金珠嘀咕道:“怎么说他也是将军,小心惹怒了他没好果子吃。” 银珠想想也是,“那行,他下次来的时候,我们谁也别理会,让他站着,冻死才好。” 银珠之所以这样生气,还不是因为在谢府时谢云舟对江黎实在是不好,不是不理人便是斥责,江黎的几次哭,都是因为他。 还不敢大声哭,只能躲在棉被底下哭。 犹记得那次,他一身酒气的回来,执意让小姐服侍,小姐那晚哭的时辰最久。 江黎不想听到他的名字,淡声道:“晚膳好了吗?” 金珠回:“好了。” 江黎放下手里的书,“用膳。” - 谢云舟这病来势凶猛,这次不能不请大夫了,军营原本有大夫,只是这几日有事回家了。 谢七做主请的外面的大夫,还是全城最好的大夫,大夫打开他的衣衫看到他身上的伤时,皱眉道:“为何现在才看,应该早些治疗的。” 谢七倒是想,可是作不了住啊,他问道:“将军的身子?” “伤口感染,发热,受凉,风寒。”大夫一下子说了好几种病症,“总之很棘手。” “不会有性命危险吧?” “暂时不会,但若是长此以往,会的。” 这不是大夫吓唬人,谢云舟征战多年,身上大伤小伤不断,后背还有一道冗长的疤痕,是被人从后面砍了一刀,那一刀砍得相当用力,都露出了骨头,差点活不成。 “你以后好看好了他,不能让他这样不爱惜身子。”大夫把药方开好,示意谢七去抓药熬药,又给谢云舟施了真,等他稳妥些后才离开了军营。 谢七怕他乱讲,给了他些额外的打赏,叮嘱他把嘴闭紧了。 大夫点头,“放心,我嘴严着呢,只是屋里那位你要看好了,千万别来第二次,会有性命危险的。” 谢七道:“好。” …… 谢云舟做梦了,梦到江黎质问他,当年为何错认她,他欲解释时,江黎抬手给了他一巴掌,怒斥道:“早知会如此,那日我便不救你,让你死去。” 后面两个字,一直回旋在他的脑海里,以至于醒来后,他都在想,阿黎想他去死,阿黎想他去死。 他掀开被子,捂着胸口处走出了房间,外面在下雪,他趔趄着走过去,拿起最重的那把刀,刚举起,腿一软,重重跪在了地上。 膝盖入雪,他想起了江黎跪在雪里的情景。 雪和冰还是不一样的,冰很凉很硬,而雪能浸湿衣衫,让湿意透过衣衫浸润到骨头缝隙里,起初不觉得有什么,最后你会发现,那抹凉意会一直都在,并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让你疼痛难捱。 阿黎,那日怕也是这样的感触吧。 - 荀衍说到做到,当真给江黎和何玉卿介绍了药材生意,因为她们都不太懂,他一直帮着周旋。 说白了,其实就是荀衍想给她们钱赚,也算是换种方式照拂江黎。 江黎很感激,专门做了一桌饭菜款待他,她做饭手艺极好,荀衍一直在夸她。 江黎柔声道:“衍哥哥喜欢便好。” 荀衍睨着她,眸光悠远道:“喜欢,很喜欢。” - 年前绸缎庄的 丽嘉 生意很好,何玉卿有些忙不过来,江黎身子已无大碍,也过去帮忙。 忙完时已经到了酉时,金珠护着她折返,马车走出没多久被人拦住,金珠掀开了布帘。 谢七徐徐走上前。 江黎怕冷,手里抱着手炉,身上披着裘衣,见谢七走来,问道:“何事?” 谢七道:“求江二小姐去看看我家将军。” 谢云舟自那夜冒雪操练后身子越发不大好了,加之这几日领了皇命去追查匈奴人的下落,谁知半路被偷袭,再次重了箭伤,人更加的没有精神,谢七知晓他的心结,犹豫许久后,拦住了江黎的马车。 “求您了。”谢七道。 江黎有些搞不懂这对主仆,为何总喜欢拦人的去路,她冷声道:“我既不是大夫也无良药,我去了,你家将军也不会好。再说,我为何要去,我同你家将军无任何干系。” 谢七道:“您要是不去,我家将军会死的。” 这话谢七说的严重了,但他认为不这样讲,江黎肯定不会去,他在心里默默呸了两声。 江黎眸光落在上空,最后一丝光亮隐去,天地间成了黑色,远处有笼灯映出一片绽红,再远处,依稀可以闻到饭香。 那里似乎有家的气息。 曾经的她,每每这时便会格外想念他,也期盼着,若他有一日回来,能同她像一般夫妻那样琴瑟和鸣。 她最终确实等来了他,可惜没有琴瑟和鸣,只有苛责和冷眼,他对任何一人都很好,唯独她,入不了他的眼。 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 似乎,她连哪只脚先埋进门都是错的,他对她吹毛求疵到让人心悸,他从未把她当妻子看待。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也曾后悔过,当日为何不顾自身安危救他,然,终究是没抵过喜欢他的心思。 他安好,她才好。 当然,这是昔日的想法,现在不会了。 江黎慢慢垂眸,眼底无波无澜,声音肃冷。 “他便是死了,又关我何事。” 作者有话说: 谢谢老婆图图不困的雷,谢谢小米粒的营养液 感谢在2023-04-27 18:50:35~2023-04-28 19:23: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时候 5瓶;442745 3瓶;洛一、yan、leepei7755、早就不酥了、leah_伊莎贝拉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噬身 在谢七眼里, 江黎算是最好说话最没脾气的主子了,其他时候不讲,单说他们回来这一段时日, 无论是老夫人刻意刁难,还是大夫人蓄意找事, 亦或是小姐无中生有,她都忍着, 从未说过什么。 便是将军不问缘由罚了她, 她也甘愿受着, 事后还会给将军做喜欢吃的糕点。 和离后他跪了 第57节 这种人按理说是最好拿捏的, 可谢七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 为何她离开谢府后像是变了一个人。 从前软弱好欺,现在冷情刚硬, 从前事事不计较, 现在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从前说话温软轻柔,现在…… 现在,咄咄逼人, 亦不念半分夫妻情谊。 谢七还想争取一下,又道:“夫人当真要见死不救吗?” 冬日的燕京城时而会有不惧冷的鸟儿飞过, 远处便有一只, 它绕着树梢飞旋半晌, 最后落在了琉璃瓦铺就的房檐上。 房檐上有雪,站不大稳, 鸟儿用爪子轻挠了两下, 雪落下来, 隐约的还夹杂着什么。天太暗, 氤氲蒙蒙的,看不大清。 好巧不巧的,落在了谢七额前的发丝上,随即又滑落到他的脸上,他抬手去擦,手指上染了难闻的味道。 这味道他之前闻过,是鸟儿的粪便,很刺鼻,让人恶心。 谢七的脸瞬间变了色,铁青铁青的,像是要吃人般,他厌恶的用力甩了甩手,粘的太牢固,还残留一些。 谢七此时的心情怎么形容呢,太晦气了。 江黎目睹了全程,嘴角轻勾溢出笑,看吧,连鸟儿都听不下去他说的废话。 啧啧,这得是多让人作呕的话。 江黎敛了笑意,面无表情道:“谢护卫与其站在道德制高点绑架别人,不若去找大夫给你主子看病来的好,万一他真死了呢。” “还有,我会救街上的猫儿是因为流浪猫通人性懂情谊。”她慢抬眼睑,一字一顿道,“你家主子有什么。” “有句话是我送给你和你主子的。”江黎示意金珠放下布帘,笼灯的红光映在帘子上,像是覆了一层薄纱,说话声越发显得清冽。 隔着帘子,江黎的声音伴着风声传来,“滚,他让我恶心。” 狠戾无情伤人的话谁都会讲,之前江黎不讲,是因为心中那份喜欢,现下毫无负担讲出来,是因为对谢云舟已经没了任何幻想。 他,不配。 谢七看着远去的马车,唯一庆幸的是,幸亏听到那些话的是自己不是将军,这要是给将军听到,他还指不定怎么难过呢。 他欲转身回走,眼角余光里好像看了了什么,心猛地一颤,抬头去看,几步外,男子坐在马背上,手紧紧攥着缰绳,一张比纸还惨白的脸此时难看到了极致。 谢七皱眉,主子?主子何时来的?他怎不知。 谢云舟腿紧紧夹着马腹,耳中回响的是江黎方才说的最后那句话,“滚,他让我恶心。” “滚,他让我恶心……” 心像是被锥子戳穿,疼痛感袭来,谢云舟身子左右晃了晃,随即“咚”的一声,掉到了地上,砸碎了不知谁扔在那里的瓷碗,碗不堪重负,碎裂,碎片扎进了谢云舟腰侧。 这个变故来的太突然,谢七始料未及,他急忙快跑过来,可还是慢了一步,扶起谢云舟时碰触到了他的腰,感觉到手指黏黏的,他低头去看,惊呼一声:“主子,血。” 最近谢云舟失血严重,脸色本就不好,加上这一摔,这一扎,脸色更更不好了,像是快要死去的样子。 他冷冷看了眼突突冒着血的侧腰,沉声道:“无妨。” 这怎么能无妨呢? 这血要是不赶快止住,可是会死人的。 谢七欲找马车送他回去,谢云舟拦住,“不需要,我骑马就好。” 谢七睨着他,一脸担忧,“主子您还能骑马吗?” 谢云舟道:“能。” 便是不能骑他也要骑。 受着伤,又发着烧,还要在冷风里骑马,想想都知道有多不好过,可谢七劝不住谢云舟,只能在身侧不紧不慢跟着,时时打量着他。 谢云舟人在骑马,心已经飘向了远方,他知晓江黎气他,怨他,却不知她的恨意竟然如此重。 她说看到他恶心,原来… 她已经厌恶他至此。 可是,他还是不想放弃江黎,哪怕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都不想放弃。 须臾,脑海中传来一道声音:“既然不想放弃那还不赶快去追,追上她,把当年的事说清楚,然后对她忏悔,快去啊,晚了就更没机会了。” 对,他要去追她。 忽地,谢云舟手上鞭子狂甩一下,双腿用力夹紧马腹,马儿受痛风驰电掣般跑出去。 看着前方缥缈的影,他无声说道:阿黎,等我。 - 金珠给江黎递上茶水,“小姐,喝点润润喉。” 江黎斜倚着软榻伸手接过,低头轻抿一口,喉咙里瞬间不干了,她又低头把剩下的喝完。 金珠接过空的茶盏,放在一旁的矮桌上,挪着身子走到江黎身后,伸手给她轻轻按摩肩膀,“小姐今日忙了一天,是不是很累?” 江黎眼睑慢垂,说了声:“还好。” 说累不假,说开心也不假,好久没这么忙碌了,很充实,身体放松还没多久,再次发生了糟糕的事。 她很好奇,为何今夜他们一个两个都凑上来,找骂。 行驶中的马车突然停下,车夫道:“小姐,有人。” 金珠起身掀开车帘,就着氤氲的光,江黎看到了那么纤细的身影,一身粉色衣裙,外搭白色裘衣,不知是狐狸毛还是什么毛的衣领托着她下颌,人脸也显得越发小了。 光影拂上,她气色看着很好,唇红齿白,脸颊绯红,这段日子的生活似乎过得不错。 江黎想起了那日,她趾高气昂的要求住进别苑,还说什么,父亲母亲买的宅子她也有份。 真是可笑至极。 “大小姐,你拦我们做甚?”金珠打破了沉寂,问道。 江藴身侧也跟着婢女,婢女在她的示意下开口道:“放肆,你一个婢女怎么同我家小姐讲话呢,还有没有规矩。” 江黎轻哼,这人不由分说拦住她的马车,现在却要同她讲规矩,不要脸的人都是这般没脸没皮吗。 “金珠。”江黎轻唤了一声。 金珠以为江黎要她闭嘴,遂乖乖把嘴闭上,其实她心里还有气呢,那些年小姐在江府受到的委屈,有多一半都出自大小姐之手。 大小姐长得精雕玉琢是个美人胚子,可心眼却比任何人都坏,见她们小姐性子软好拿捏便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好几次小姐挨罚都是因为大小姐,大小姐太会装腔作势了,她把所有人都当傻子一样。 金珠看在眼里气在心里,可也无计可施,只因她家小姐太纯善,总说姐妹之间不应计较那么多。 还是应该多谦让。 小姐都那样说了,金珠还能说什么,她的性子不像银珠那般果敢,最后只得轻叹一声。 金珠想,怕是小姐这次还要像之前那般了,她刚要退开,江黎冷冷说道:“骂回去。” 金珠顿住,“什么?” 江黎霸气道:“下次再有人欺你,直接骂回去,放心,我给你撑腰。” 金珠瞬间挺直了腰杆,怼人道:“你又是什么东西敢同我这般讲话。” 言罢,她心突突狂跳起来,第一次骂人,有些慌。 回眸间,江黎给了她个赞赏的眼神,定定道:“做得好。” 得了夸奖的金珠更是什么都不怕了,她一瞬不瞬凝视着车前的人。 “你——”夏柳脸都绿了,嘴张了张又闭上,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她唤了声,“小姐。” 江藴白了她一眼,轻甩衣袖说了声:“真没用。” 夏柳低头,身子朝后退退,江藴走上前,“江黎,你下来我有话要同你讲。” “我无话同你讲。”江黎声音清冷道。 昔日的江黎可不会忤逆江藴的话,江藴皱眉:“说了让你下来你下来便是,难不成我还会吃了你。” 这处小巷口是回别苑的另一条路,只要从这里进去,穿过小巷便能回到别苑,也是一条近路。 江藴主仆二人堵在这,看来江黎不下来,她们是不会离开。但,江黎还就是没下来。 她拂了拂衣袖,眉梢淡挑,慢悠悠道:“我就是不下去,你能奈我何。” “你真是——”江藴在这里已经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了,浑身冷得不行,没心情同江黎一直说些废话,见她不下来,她道,“好,那我上去同你讲。” 她要进江黎的马车,江黎才不让进,“慢着,我的马车可不是谁都能上的。” “我是你姐。”江藴提醒她道。 “那是曾经,”江黎睨着她,眼底没什么温度道,“现在不是了。” 在她伤害她时,她们之间便不是姐妹了,谁家的姐姐会那样害妹妹,没有。 所以,这段姐妹情,江黎不要了。 她不下来,还不允江藴上去,江藴心里的怒气蹭蹭升上来,要不是顾及后面要说的话,她这会儿早骂人了。 “好,那便这样讲。”江藴道,“我是要告诉你那年阿舟生病的事。” 那年的事,内幕如何她们俩最清楚,她这会儿言明,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事。 江藴想做什么呢? 她想告诉江黎,便是谢云舟知晓了所有实情,她和谢云舟之间也不会有改变的,他们已经和离了,不要再无端纠缠。 她要江黎知难而退,就像那年一般,该让位置便让位置。 她还要警告江黎,不要痴人做梦,谢云舟之前不喜欢她,以后也会不喜欢她,不要以为有了救命恩人这个身份,她便可以怎么样。 她江黎,注定是得不到人喜欢的。 因为她命就是如此。 江藴在心里打了腹稿,开口道:“你和阿舟,你们是没——”可能的。 后面的三个字还未吐出,江黎打断了她的话,本以为能听到些其他的,岂料还是关于谢云舟的。 她当谢云舟是宝便以为所有人都当他是宝了。 她,江黎,最不喜的便是谢云舟。 江藴要,好啊,给你。 和离后他跪了 第58节 “放心,没人跟你抢,”江黎杏眸里缀着丝丝亮光,脸上的笑意带着嘲讽,“你要捡污秽,你去捡便好,没人争着跟你捡抢。” 得了江黎的保证,江藴提着的心倏然放下,这几日她被这事搅得心神不宁,怕江黎会再次同谢云舟在一起,真要那样的话,那她多日的筹谋不就功亏一篑了吗。 她的将军夫人位置不就不保了吗。 她日后的荣华富贵不就没了吗。 不行,她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那么她需要做的便是先发制人,断了江黎和谢云舟的后路。 本以为会很难,谁知,她还未多说什么,江黎已经允了,看在她这样识时务的份上,江藴也不计较她这段日子的不敬了。 “既然你知晓,那便按照你方才说的去做。”她道,“阿舟是我的。”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江黎看着江藴轻笑出声,“好,你要,尽管拿去。” “那个……”江藴见江黎欲走,朝前走了几步再次拦住了马车,抿抿唇,“我手头紧,你给我些银两。” “……”这大抵是江黎听到的最搞笑的话,前一刹江藴还在那恨恨的睨着她,警告她,离她喜欢的人远些,后一刹,便张嘴向她要钱。 她脸皮怎会如此厚呢,大抵燕京城的城墙都没她脸皮来的厚。 江黎没搭话就那么看着她。 江藴道:“当年父亲母亲是不是给你留了很多钱财?我也是江家的女儿,你莫要说那些都是给你的。” “房子的事我可以不予计较,你和离了,没有住处,住便住吧,给你也无所谓。” “但是银两你总得分我一半吧。” 能把这些混账话说的如此理直气壮,除了江藴怕是也没其他人了,江黎笑了下,她不知道当年自己到底有多良善,才会被江藴这样蠢的人欺负。 “容我提醒你一件事,”江黎道,“当年我之所以嫁进谢府,是因兄长出了意外急需银两周旋,家里实在拿不出钱我才嫁的,这事嫂嫂也知晓。你到底从哪里觉得我会有余钱?” “那不说父亲母亲留下的钱,便说你和离吧。”江藴抿抿唇,道,“阿舟那人我最知晓了,心软,你同他和离,他定是肯定了你银两和首饰,这些你分我一半总可以吧。” “要知道我将来可是会嫁进谢府的,继时阿舟的钱便是我的钱,说到底你从他手里得到的东西,也是从我手里得到的,你先给我用些,应该不过分吧。” 有人蠢成了猪,自以为说的头头是道,殊不知,是狗屁。 江黎见过蠢到,从未见过如此蠢得,这样的人若是真嫁进谢府,不知谢府是怎样一番光景? 大抵很有趣。 江黎看了眼天色,无心再同她讲下出,讥笑道:“愚不可及。” 随后又道:“车夫,走。” 江藴还在做着“将军夫人前呼后拥家财万贯”的美梦,冷不丁看到马车朝前走,急切中用身体去挡。 江黎没等车夫开口,先开了口:“直接冲过去。” 她料定了江藴不会真的拦。 所料不假,江藴还真不敢拦,见马车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又朝一侧躲去,就是躲的有些狼狈,不小心摔在了地上,脚踝传来咔的一声,她崴脚了。 这下好了,最起码可以消停到过年。 马车走出好远,江黎还能就着风听到江藴的怒骂声:“愣着干什么,快扶我起来啊。” “快点。” “你为何不去拦马车。”害她没要到钱。 “……”夏柳颤颤巍巍说不出一句话。 金珠许久未曾这样舒畅,心情好的不得了,“小姐,你真厉害。” 江黎笑笑,淡声道:“不是我厉害,只是我懂得了保护自己和身边人而已。” 然后她睨着金珠,声音放柔,“抱歉,之前让你和银珠同我吃了那么多苦,以后不会了。” 她不会在允许有人欺负她们。 金珠感动道:“没有吃苦,小姐待奴婢极好,奴婢一点都不苦。” 江黎抬手抹去她眼角的泪,隐隐的听到了叫卖声,问道:“想不想吃冰糖葫芦?” 金珠点点头:“想。” 江黎道:“车停了,你去买。” 金珠回:“好。” - 谢云舟行至半路,没追上江黎,到被其他人追上了,荀衍原本正在酒楼二楼同人攀谈,忽地,听到下方传来马蹄声,隐约的,还听到了呼喊声。 “主子,您慢点,慢点。” 荀衍用手支开格子窗朝下看去,只见谢云舟驾着马疾驰而去,他眉梢淡挑,漆黑的瞳仁里浮现什么,给了阿川一个眼神。 阿川会意,点点头,转身离开。 荀衍放下手,端起茶盏,继续同那人攀谈,唇角淡淡扬起笑意,那人道:“公子,那批药材您是赔着卖的,您确定还要继续?” 荀衍淡声道:“继续。” 那人道:“恕马某多言,某知晓公子不差钱,可是这赔本的买卖总不好一直做啊,这也……” 荀衍放下茶盏,脸上再无一丝笑意,淡声道:“我的钱,我想怎么花便怎么花。” 男子急忙点头附和:“对对,公子的钱,公子想怎么花便怎么花,是某多言了。” 说着,他抬袖擦拭额间的汗珠,明明热的都出了一头汗,可后背却一阵凉。 荀衍指腹摩挲着茶盏,印下浅浅的痕迹,“想必不用我提醒,你知道何话当讲何话不当讲吧?” “马某知道,”男子站起,躬身作揖道,“公子放心,药材之事,某定会守口如瓶。” 荀衍满意点点头,随即又笑起,“马掌柜这是作何,快,快起身。” 马掌柜睨着荀衍,心道:怪不得私下里有人称他疯子,他也确实是疯子。 恍惚间,马掌柜忆起上个同荀衍产生间隙的掌柜,听说对方已经疯了,至于因何而疯,无人知晓。 可怕,太可怕了。 半个时辰后,阿川折返,雅间里只有荀衍一人,他道:“公子,办妥了。” 荀衍端着茶盏的手指一缩,茶盏里的茶水倾倒而出浸湿了桌面,荀衍淡扯唇角勾出一抹浅笑,“好,做的不错。” 言罢,他起身离开。 - 谢七扶着谢云舟进了房间,看着谢云舟右手臂上多出的伤口,直想骂街,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杀千刀的,二话不说上来便打。 目标还挺明确,就是奔着谢云舟去的,谢云舟抵挡了一阵,头一晕,被剑划伤了手臂。 这下好了,彻底没办法追人了,谢七强行把他带了回来,“主子,你切莫再乱动了,属下去找大夫。” 少倾,大夫赶来,看到谢云舟身上的伤,差点背过气去,厉声道:“不是告诉你们了吗,要好生歇息,莫要再受伤,你们倒好,这才过了几日,又带着一身伤回来了。” “我看你呀,真是不想活了。” 谢云舟全身疼,被冷风吹得脑袋晕,本想反驳大夫的话,可刚一张嘴发现喉咙似火烤般难受,反驳的话也说不出了,只能任由他清理伤口。 不过这个大夫实在是聒噪,下次,要叮嘱谢七不要再让他来。 伤口清理间隙,他又想起了方才偷袭他的人,若是没猜错的话,那人应该是荀衍的人,他隐约记得有次见过他。 荀衍的人为何会偷袭他? 那只有一个缘由,是因为江黎,看来荀衍对江黎真是势在必得了。 不其然的,谢云舟脑海中再次浮现江黎同荀衍在一起的画面,江黎眉眼弯弯对着荀衍笑,唤他衍哥哥,荀衍唇角轻勾,还一笑,唤她阿黎。 谢云舟心猛地一缩,就像是被谁狠狠揉了一把,痛意来的很猛,他身子踉跄险些摔倒。 阿黎,你当真喜欢荀衍吗? 可你若是喜欢荀衍,那我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我刚知晓喜欢你便要彻底失去你了吗?阿黎,别对我这样,求你,给我次机会。 一次也好。 回答他的,是呼啸而来的风声,似乎在说:不可能了。 绝对不可能了。 大夫手劲很大,清理伤口时也未放轻力道,谢云舟眉梢皱起,想起了那次江黎给他清理伤口的情景。 是成亲那夜,他掌心不知被什么划伤,流出很多血,新婚夜见血总是不吉利,金珠银珠轻呼出声,江黎命她们去端热水,然后她忍着疼来给他清洗。 为何是她忍着疼呢? 她白日拜完堂回房间进本时不知被谁推了一把,穿着一身红嫁衣的她,跌倒在了地上,手掌心擦破了皮。 无药涂抹她只能忍着。后来,谢云舟喝醉跌跌撞撞进屋,走到床榻前,执起她的手一把提起她,力道很大,江黎感觉到手腕好像要断了,她轻呼一声。 谢云舟不耐烦的松开手,很不凑巧,她没站稳,再次跌在了地上。 江黎大抵是同这间房间犯冲,两次跌倒伤的都是一个地方,掌心那里红的刺目,可她还未来得及给自己清理,便发现谢云舟手掌心也受了伤,又急忙先给他清理。 她手劲很轻,动作小心翼翼,边清理边吹拂,似乎怕他疼,还时不时看他一眼,他若是皱眉,她便会停下一直吹,等他眉梢松开了,她才继续清理。 “嘶”,大夫又加重了一次力道,谢云再次感觉到了痛意,他回过神,莫名的,对江黎的思念又多了一分。 若是她,定不会这样重手重脚的,肯定会轻轻的。 越是思念谁便会下意识的去对比,可对比完,等待自己的只有失落。 都说月有阴晴圆缺,可失去江黎的谢云舟,这辈子大抵都不能圆了。 - 许是昨日太劳累,江黎这觉睡到了很晚,起床时天色已大亮,听到她的动静,金珠银珠走了进来,一个给她更衣,一个给她拿帕巾。 江黎穿好衣衫,又接过帕巾,轻轻擦拭脸颊,等一切弄妥后,金珠道:“小姐,荀公子等你多时了。” “衍哥哥?”江黎没想到他会这么早来,站在铜镜前看了看,没任何不妥后,慢慢走了出去。 荀衍听到脚步声,徐徐转身,淡笑道:“早。” 和离后他跪了 第59节 实则不早了。 江黎柔声道:“衍哥哥找我是不是有事?” “没事不能找你?” “不是的。”江黎说道,“有事无事都可以寻我。” 荀衍眸光看向外面,“今日天气甚好,带你出去走走。” “去何处?”江黎也看向外面,难得今日没下雪,且有太阳,确实是好天气。 “郊外踏雪赏梅怎么样?”荀衍知晓她喜欢梅花,故此一提。 “赏梅啊?”江黎点点头,“好啊。” 她最喜欢赏梅了。 蓦地,她像是想起什么,含笑问道:“衍哥哥怎知我最喜欢赏梅?” “只要用心,总能知道。”荀衍定定说道。 这点说的还是挺对的,只要有心总会知道,就像谢云舟,相识多年,成亲三年,他何时知晓她的喜好。 那日带府上众人去赏梅,却唯独不带她去,你看,人不能比,一比较什么都能出来。 还是衍哥哥对她最好。 江黎起的晚,没什么胃口吃早膳,本想就这样出门的,被荀衍知晓后,硬是喝了半碗参汤才离开。 荀衍不是强行逼她喝下的,而是笑着对她说道:“要不我喂你喝?” 江黎哪好意思要人喂,忙端起一口喝下半碗,喝得急,咳了好一会儿。 少倾,他们一起朝外走。 也不知道荀衍是从何时起这样温柔体贴的,江黎刚迈出一步,又被荀衍拦住,“等等。” 江黎乖乖站着不动,眼睫轻颤问道:“何事?” 荀衍走过来,站定在她身前,拉过氅衣上的帽子轻轻扣在她头上,柔声叮嘱:“外面有风,这样才行。” 江黎出门都会戴帽子的,今日是忘记了,幸亏有他提醒,她抿了下唇,说了声:“好。” 江黎很少出来游玩,算起来这还是第一次,心情自然是好的没法说,她喜欢梅,便站在梅树下看了好久。 发丝上都落了梅。 荀衍伸手去摘,不经意的碰触到她的额头,他眼睑半垂,敛去了眼底的异样。 金珠银珠远远看着,轻笑出声,“若是小姐同荀公子在一起便好了。”银珠说道。 “是啊,荀公子这样体贴,小姐若是同他在一起,肯定会幸福。” 话虽这样讲,但她们两个都知晓小姐无此意,小姐说了,眼下这样的日子才是最好的,她是不会再嫁人的。 前方有雪,荀衍先一步走过去,转身,他伸出了手,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掌心纹路清晰,是个有福之人。 江黎垂眸睨着,似是沉思了须臾,随后白皙指尖捏住裙侧,抬脚迈了过去,笑笑,说道:“衍哥哥,我自己也可以。” 荀衍指尖蜷缩,慢慢收回手,负在身后,“是,阿黎很棒。” 江黎转过身子继续朝前走,一阵风吹来,卷起雪花,模糊了她的背影,荀衍静静看着,心道:也罢,你只需走那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我来走,便可。 至于你何时迈出这一步,不急,我等。 江黎不知他心思,脸上露出孩童般稚嫩的笑容,她扬起头,闭眼,感受着浓郁的花香。 人的缘分便是这样,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偷盗军粮的事有了眉目,说那伙贼人现在郊外,因这事一直都是谢云舟负责的,那么抓盗匪自然也得是他。 盗匪抓住后他先让人护送回去,自己原路折返,谁知让他看到了不看到的一幕。 梅花树下,站着一男一女,男子一身黑的氅衣,墨发束冠,女子一身白色氅衣,发丝轻挽,他们一后一前站着。 女子站在前面,男子站在后面,碎金版的日光倾泻而下,映在他们身上,人像是镀了层光。 风把他们的衣摆吹拂起,拍打间发出声响,似尘埃般的雪粒在日光照射下也散发出光。 梅花纷扬而下,像是一场炫人的梅花雨,白茫茫的,让人什么也看不清晰,又什么都看得清晰。 男子眼神痴缠的睨着前方女子,唇角始终挂着浅笑。 须臾,女子转身回眸,唤了声:“衍哥哥,你看,美不美。” 她捧着梅花走近,问道。 “美。”荀衍说道。 谢云舟远远看着,似乎没有哪幅画卷比眼前这幕来的还好看,可他的心却一寸寸沉下去。 沉到了深不见底的深渊里,被丝线紧紧绕着,被巨石用力压着,而他仅有的感触便是疼。 无法压制的疼,像是把全身的骨头都打折了般,又好似是挑断手筋脚筋般的疼。 不好形容具体是哪种,疼痛是抽搐状的,疼一阵缓一阵,疼痛来的时候,谢云舟趴在了马背上。 马儿不知何意,轻甩马尾发出了声音,马蹄也没闲着,在雪地上乱刨了两下。 等疼痛过去后,谢云舟看到荀衍手伸到了江黎面前,他们要从那座桥上走过去。 谢云舟记得,桥下是是冰,滑下去会很危险,但想到荀衍和江黎牵手,他整个人便不好了。 有些事可以忍,有些事不能忍,此时便不能忍。 谢云舟翻身下马,先把马儿拴树上,然后深一脚浅一脚的朝前走去,近日他清瘦的厉害,衣带渐宽,骨架像是薄了一圈,风一吹,好似会倾倒般。 上次来时也是这株梅花树下,谢七似乎问了他一句。 “主子,为何不带夫人出来?” 他当时回答的是:“她整日不消停,需自省。” 那日的话犹在耳边,可现下自省的成了他,他到底有多狠心,把所有人都带了出来,唯独没带她,明知她期盼着能出府,却没让她如愿。 他想起了她期盼的眼神,欲言欲止的神情,还有他转身离开时,她轻扯他衣角,指尖颤着好像要说什么,最终也未说出口的模样。 连谢七都看出她很可怜,可他的心仿若成了石头,硬是不曾心软半分,拒绝的彻彻底底。 他,真心是坏透了。 谢云舟脚陷进了雪里,待他拔出来朝前看时,才发现,前方已经没了江黎和荀衍的身影,他眉梢骤然蹙起,大步跑了过去。 后来,在另一株梅花树下看到了他们。 江黎正在吟诗,她说上一句,荀衍说下一句,荀衍说完,江黎拍手鼓掌,“衍哥哥,厉害。” 她笑得样子那样美,落在他眸中却惹得他眼尾泛起红,情不自禁的他呼唤出声:“阿黎。” 江黎顿住,慢慢转过身,她看到了不想见的人,脸上的笑意悄然消退,只剩冷意。 “你为何在此?” 谢云舟大步走过来,站定在她面前,看她发丝上有梅花下意识伸手去给她摘,还未碰触到便被江黎一把挥开。 “别碰我。” 谢云舟手顿住那,喉结轻滚,解释道:“不是要碰你,是你发丝上有梅花,我只是想给你拿掉。” “不需要。”江黎拒绝的很干脆,转头对荀衍说道,“衍哥哥有劳了。” 她头微低。 “乐意之至。”荀衍衔去了她发丝上的梅花。 谢云舟垂在身侧的手攥紧,剑眉蹙着,一脸受伤的神情,声音里带着乞求。 “阿黎,别对我这样。”残忍。 作者有话说: 呜呜,谢谢老婆们都在,虎摸你们。 感谢在2023-04-28 19:23:00~2023-04-29 15:43: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图图不困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粒子 5瓶;442745、图图不困 3瓶;早就不酥了、leepei7755、yan、桉见青、leah_伊莎贝拉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诛心 那日, 谢云舟到底还是没有说出,阿黎,我知道了你便是救我的那人。 他本欲言明的, 只是根本没有机会,江黎看到他便一脸厌烦, 一句话都不想同他多讲。 他抬脚上前,被荀衍拦住, 荀衍这段日子武功精进了不少, 眼神带着杀意, 警告他, “若是你再敢上前, 我会对你不客气。” 谢云舟倒是不怕他,只是想起江黎不喜欢血腥, 无论他俩谁受伤, 她都不会不开心的。 而,他现下最不想的便是她不开心,他只想她开心,一直开心, 永远开心。 他没再前进一步,眼睁睁失去了告知她的机会, 但谢云舟想, 总会再有遇见的时候, 那时他一定会讲。 燕京城到底没有多大,他原以为会很快碰面, 岂料, 足足五日都未曾遇见一次, 即便是他刻意去巷口等着, 去药材铺子旁看着,去布庄守着,也依然未能看到江黎。 不知她到底怎么了? 江黎自那日从郊外回来后,身子便有些不适,起初是风寒后来是发热,烧糊严重时她一直在说胡话。 要谢云舟滚,她再也不要见他,要他去死。 看样子,她真是恨透了他。 这次病情来势很凶猛,吓坏了金珠银珠,她们不敢离身,一直在榻前守着,端汤喂药,精心照顾,足足三日,江黎才清醒过来,杏眸里铺陈着红血丝,人显得很是憔悴。 金珠见她醒来,啪嗒啪嗒掉出眼泪,江黎哄她:“我这不醒了吗,哭什么。” “好,奴婢不哭。”金珠擦拭干净眼泪,让江黎倚在她怀里,银珠端着药碗喂江黎吃药。 和离后他跪了 第60节 药苦,江黎蹙起眉,刚要说什么,银珠递上蜜饯,江黎吃下,苦味消散只剩甜味,这蜜饯的口味同之前的不同,她道:“哪来的?” 金珠回道:“荀公子带来的,说小姐最喜欢吃这种。” 江黎忆起,这是曲城特有的蜜饯,她在外祖母那住着时,确实说过最喜欢这种酸甜口味的蜜饯。 没想到荀衍连这都记着,他真是用心了。 江黎莫名有些触动,“那他人呢?” 金珠道:“在正厅同公子说话。” “兄长也来了?”江黎没想到病了一场,兄长也来了。 “嗯,公子是一早来了的。”金珠拿过帕巾给江黎擦拭嘴唇,“小姐要见吗?” “要见。”江黎轻点头,“银珠给我把衣服拿来。” 银珠选了颜色稍微艳丽的红,穿上后衬得江黎肤色不是那么苍白,江黎又涂了口脂,画了眉,端详着铜镜中的人儿没有不妥后,在金珠的搀扶下出了房间。 再有十来日便是新年,府里也有了过年的气息,廊上笼灯都换成崭新的了,风一吹,笼灯此起彼伏漾起,像是一道蜿蜒的红线,带着浓浓的喜意。 江黎还未走近便听到江昭说道:“阿黎是见了谢云舟才病成这样的?真是可恶。” 荀衍侧眸间看到了江黎,站起身迎了过来,“为何不在房间呆着,出来做什么?” 江昭、荀衍都在,江黎没醒过来倒好说,既然醒了总要出来见见他们的,“我不碍事了。” 说着,喉咙一痒,她掩帕轻咳两声。 “还说不碍事。”江昭走近,“来,别在风口站着了,快进来坐。” 江黎走进厅中,弯腰坐在椅子上,柔声问道:“兄长,嫂嫂可安好?” “好,很好。”江昭道,“倒是你,怎地就又病了。” 江黎轻笑:“大抵是这副身子想歇歇了吧。” “歇一定要歇息。”江昭对她说道,“这几日你哪里也不要去,就在府里呆着,好好把身子养养。” 江黎回道:“好,听兄长的。” 谈话间再次提到了谢云舟,江昭道:“明日早朝,我非要问个明白不行,谢云舟到底要做什么。” “和离是他同意的,现在纠缠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吗。” 江黎不太想江昭为了自己的事心烦,劝道:“兄长别气,那样的人不理也罢。” 江昭见她化了妆气色依然不好,心疼的跟什么似的,叮咛道:“阿黎,你一定要快快好起来。” “好,我一定。”江黎应道。 江昭来此除了看望江黎,还有一件喜事要告知她,“对了阿黎,圣上恩典,兄长升官了。” “真的?”这是江黎近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何官职?” 江昭含笑道:“户部侍郎。” 江黎顿时喜上眉梢,顾不得不适,站起,“恭喜兄长,父亲母亲泉下有知,可以瞑目了。” 早年江父也是在翰林院任职,原本也是有高升的机会,只是身子不适突然病逝,这才没了下文。 现下在江昭身上圆了愿望,若是江父还活着,定然会大喜。 江昭最开心的倒不是他的仕途,而是他高升后便可以护着江黎了,昔日江府没落,江黎无所依,谢府众人谁都瞧不上她,现下,看谁还敢瞧不上她。 他江昭的妹妹,只有瞧不上人的份,哪能被人瞧不起。 “阿黎,以后兄长护着你。”江昭握住江黎的手,满眼都是心疼。 也不怪江昭对江黎如此,他出事时,是江黎舍了自身的幸福保全的他,江黎对他的好几天几夜都讲不完,他作为兄长,是到了该护着她的时候了。 他的阿黎,谁都不能欺负。 江黎眼底不知不觉溢出水雾,哽咽道:“好,以后兄长护阿黎。” - 江昭说到做到,离开别苑后,径直去了谢府。 彼时,谢云舟正在府中,他是被谢老夫人哄骗回来的,小厮来报,老夫人突然染病,昏迷不醒,求将军回去看看。 谢云舟便是再气着,也不能不管母亲生死,当即跳上马直奔谢府而去。 预料中的悲戚场面没有,有的是另一种,他进门后,听到房间里传来了轻笑声。 “素菊你表妹长得真好。” “母亲喜欢就好。” “喜欢,当然喜欢。” “只是母亲喜欢也不管用,还是要二弟喜欢才好。” “知子莫若母,舟儿一定会喜欢的。” 谢云舟撩帘进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端坐在椅子上的粉衣女子,她头微微低着,眼睛朝下看,唇角若有似无扬起笑。 听到脚步声,她抬头看过来,见到谢云舟后,一脸羞赧的再次低下头。 “舟儿快来。”谢老夫人摆摆手。 谢云舟徐徐走近,“下人说母亲病了。” “哦,是病了。”谢老夫人一点也没有被当场拆穿的尴尬感,反而很淡然,“又好了。” “来,舟儿坐娘身边。” 谢云舟被谢老夫人拉着坐下,眼底神情清冽,看得出很不高兴。 谢老夫人指着前方女子说道:“这是你大嫂的表妹,年方十八,你看看如何?” 谢云舟被她们骗回来已经是不爽了,还要他相看,更是不爽,沉声道:“我军中事务繁忙,既然母亲无碍,那儿便先退了。” 说着,站起身便要走。 “舟儿别急,”谢老夫人拿过一旁的拐杖扶着站起,“耽搁不了你多少时间,你看看她到底如何?” “我看挺好,很相配。”犀利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然后有人大步走进来,“谢云舟你找死。” 江昭怒气冲冲跑过来,一拳打在了谢云舟左脸上,不解气,第二拳头,打在了谢云舟右脸上。 “我叫你欺我江家无人。”说着第三拳打在了谢云舟肚子上。 第四拳打在了谢云舟下巴上,谢云舟还没做出声响,谢老夫人、王素菊先吓的不轻,尖叫出声:“来人,快来人。” 江昭还没打够,趁下人们还没来时又连着给了谢云舟两拳,随意打的,摸到哪打哪。 打得很过瘾。 他笑出声,“爽。” - “阿黎,我太羡慕你了,真的,阿昭哥为了你都能拼命。”何玉卿把这几日传得沸沸扬扬的事八卦给江黎听,“你是不知道当时谢老夫人的脸色有多难看,跟个死人一样,乌青乌青的。” “那个王素菊也是,吓得都藏桌子下面去了,一直抖。” “哦,她表妹也吓傻了,听说从谢府出来后,连着几晚上做恶梦。” 何玉卿眉飞色舞的讲着,一连喝了两杯茶水,喝完第三杯她继续道:“听说谢云舟被揍得很惨,都破相了,这几日都未上朝。哈哈,爽死了。” 女子说爽到底是不太好些,江黎道:“注意些。” 何玉卿道:“又无人看着,我注意什么,反正我也没打算嫁人。” 话题再次扯到那日谢云舟挨打上,“阿昭哥好威武,连谢云舟都敢打,太勇猛了,我太佩服了。” 江黎端起茶盏慢饮一口,“兄长那日确实冲动了些。” 揍人无所谓,江黎担忧的是这事若传进天子耳中便不好了,他才刚升任户部侍郎,转头和同僚打架,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冲动好啊。”何玉卿摆弄了下衣袖,“这样便无人敢欺负你了,阿昭哥可都是为了你。” “我知晓。”正是因为知晓,所以才会担忧。 何玉卿知晓她担忧什么,拍拍她手背,“放心,天子不是昏君,不会因为臣子打一场架便会怎么样的,说到底这只是家事,天子也不好插手的。” “再说了,谢云舟让你受了那样的委屈,本来就该打,阿昭哥没做错。” “爽。” “太爽了。” 何玉卿重重拍了下桌子,随后眯眼笑起,“不过啊,这次谢云舟惨了,挨了打不说,还把板上钉钉的亲事给搅黄了,我猜啊,谢老夫人估计要呕死了。” 谢老夫人确实呕的不行,好几天没正儿八经吃饭了,找来王素菊要她再同她表妹说说。 王素菊摆手:“母亲不是我不去说,实在是我那个表妹被吓病了,现在身子还没好。” 她轻叹一声:“我看啊,二弟这亲事怕是不好张罗了。” 果不其然,还真不好张罗了,之前对谢云舟都很满意的人家,听说这事后,纷纷表示不同意相看,说怕相看时再出现什么变故,给吓坏了。 谢老夫人听着那些说词,气得晚上都睡不好了,更让她生气的是,谢云舟倒像个没事人一样,一点也不恼,反而还挺乐见其成。 她再催婚,他便道:“整个燕京城的女子都不喜我,我去同谁相看。” “……”这话说的谢老夫人心都凉了,手指掐住掌心里,半句话也反驳不出。 - 入夜,烛灯袅袅,谢七来报,“主子流言已经散播出去,您看……” “继续。”谢云舟道,“最好让附近都城的大户人家都知晓。” 谢七顿时明了,主子这是打算把后路给堵死,但这代价会不会天大了,万一日后…… “真要这样吗?”谢七有些不确定。 “要。”谢云舟端详着金簪,沉声道:“按我说的去做。” “是。”谢七领命出去,关门前回看了一眼,只见谢云舟视线落在金簪上,眼底是难以言说的孤寂。 他看的根本不是金簪,而是金簪的主人。 谢七摇摇头,主子真是爱惨了二小姐。 和离后他跪了 第61节 谢云舟近日都是拿着金簪入梦的,簪子在手,他才能在梦中看到江黎,虽然梦里的她从未给过他好脸色,但能那样看着她,与他来说也是高兴的。 可惜,梦终有破时。 他的金簪丢了,无人知晓谁敢偷镇国将军的东西,但就是有人敢偷。 谢云舟像是疯了般发出怒吼声,又连夜彻查,可依然无所获,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谢七也查了,没查到任何刻意之人,这事越发显得蹊跷。 后来,谢云舟耐不住思念再次去了江家别苑,眼睛直勾勾盯着,不放过从里面出来的任何一个人。 金簪是他的念想,如今连念想都没了,他只能见到江黎才能心安,不然,他真真是无法安睡。 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连着三个时辰都未曾等到人,谢七劝他,天冷,他衣衫单薄,人都冻僵了,不若明日再来。 谢云舟脸上表情清冽,沉声道:“莫要管我。” 谢七不能真的不管,只能在一旁陪站,终于在一个时辰后等来了那道纤细的身影。 原本江黎是不欲出府的,她刚好,身子还是很弱,大夫说了要她静养,她今日之所以出去,是想去首饰店给未出世的侄儿买对金镯,这事她想了好久了,今日正好何玉卿有空。 有她陪着,其他人还放心些。 这里说的“其他人”指的是荀衍,荀衍这几日都在别苑里陪着她,怕的就是她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再度生病。 今日他正好有事外出,江黎决定趁这个空闲把东西买回来,人刚出府便看到了谢云舟。 他像柱子般直挺挺的矗立在那,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在看到她时才有了些许松动,说是笑,但看着比哭还难看。 他脸色比上次看到时还憔悴,身形比之前还单薄,不知情的会以为是他生了场大病。 他漆黑的眸子里淌着红血丝,整个瞳仁都是红的,眼尾也泛着红,冷不丁看过触目惊心般的骇人。 须臾,嘶哑的声音伴着风声传来,他唤道:“阿黎。” 江黎未言,何玉卿下意识挡在了江黎身前,谨慎问道:“谢云舟你在这里做什么?” 谢云舟没理会何玉卿的话,眸光都落在江黎身上,几日未见,她脸色为何这般不好,人看着更清瘦了。 心痛来的毫无征兆,几乎在对视的瞬间便涌了上来,他慢慢走过来,“阿黎,你生病了吗?” 曾经的谢云舟才不会管江黎死活,她的一切都同他没有关系,即便是看到她病着,他也不会问什么,或许会问,只是无关痛痒的问一句,随后理也不理直接离开。 眼下这种痴缠的眼神,以前也从未有过,谢大将军眼里有家国有百姓,但不会有她。 他逼近。 何玉卿伸手挡着,警告道:“谢云舟你同阿黎已经和离了,你莫要乱来。” 谢云舟睨着江黎,目光炙热,“阿黎,我想你了。” 到底是多么厚的脸皮,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想和离的妻子,这人怕不是疯了也是癫了。 他不说还好,说完,江黎神色立马变暗,冷声道:“所以呢?你要做什么?” “我想同你说说话。”谢云舟语气里含着乞求,“可以吗?” “不可以。”江黎沉声道:“我没有什么要同你讲的。” “那你听着,我讲。”谢云舟喉结轻滚,“你什么也不必说,听我讲便好。” 他有太多话想同她讲了,那些朝思暮想,那些心心念念,那些梦而不得,那些心碎,那些爱意,他都想告知她,让她知晓,他变了,他不是曾经那个冷血无情的谢云舟了。 他喜欢她。 他爱她。 他想同她共度一生,她若是能原谅他,让他做什么都可以,刀山火海,他也去。 他只求,他能原谅她。 “阿黎……”又是痴缠一声轻唤。 江黎没怎么样,何玉卿先受不了了,这人怎么回事啊,真疯了不成,她护着江黎回走,边走边道:“谢云舟,阿黎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阿黎了,她也是有人护的。” 谢云舟岂能不知,她有江昭护着,也有荀衍护着,可他…也想护她。 他若是应允,他可以…… “谢云舟你到底要纠缠到几时。”江黎从何玉卿怀里走出来,直直锁着谢云舟的眸,眼底无波无澜,看他犹如看陌生人,“说,你到底要纠缠到几时。” 谢云舟端详着她,看着她熟悉的脸庞,缓缓伸出手,他好想碰触一下她,像之前那样轻轻把她揽在怀里。 指尖隐隐颤抖,在即将碰触上时,被江黎厉声制止,“谢云舟,你敢。” 女子的声音刚硬,再也没了昔日的柔声细语,眼神里淌着恨意,似乎他要是碰触上,她同他便真的无回旋之地了。 谢云舟瞬间清醒,收回了手,低声道歉:“阿黎,对不起,我我不是……” 越想解释,越解释不清,谢云舟再也不是昔日那个清冷自持的大将军了,此时慌乱的像个做错事的孩童。 若是被谢老夫人看到这幕,八成真会被气死了,她的儿子何须这样低三下四。 但谢云舟就是低三下四了,可饶是这样,依然没换回江黎一个温柔的注视,她睨着他,神色冰冷。 他做的这些同她这些年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说几句好话便叫低三下四了,那她这些年的低三下四又怎么讲。 她在谢府过的连下人都不如时,他又做了什么。 江黎不愿回想过去,因为那张只会叫她更气,“别挡路,我们要出去。” 她沉声道。 “我陪你。”谢云舟说道,垂在身侧的手攥了下拳,看着有些许无措,应该是怕被拒绝。 “不需要。”江黎还是拒绝了,而且很干脆,“不熟,不方便。” 不熟? 不方便。 曾经的江黎最喜欢同他在一起了,现在最讨厌的也是他,谢云舟的心像是被这两句话劈开,疼的无法自已。 “阿黎,求你。”他道。 江黎回视着他,没有半分心软,“够了谢云舟,你若是不想江家同谢家撕破脸,最好适可而止。” “我兄长脾气不好,难不成你想再挨一次打。” 她沉声提醒,倒不是关心谢云舟,而是在警告他,适可而止。 何玉卿也在一旁搭腔,“对啊,你若是再这样,给阿昭哥知晓了,他没准会拆了你的将军府。” “阿卿,咱们走。”江黎扯了何玉卿一下。 “好。”何玉卿护住她顺着台阶朝下走去,马车在前方上了马车便都好。 何玉卿扶着江黎坐进马车,跟着自己也坐了进去,车夫挥舞着鞭子,刚要走,谢云舟几步跑了过来,挡在马车前。 他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阿黎,那年我患病照顾我的不是江藴,是你对不对?” 等待回话的过程是漫长的,谢云舟前所未有的紧张。 许久后,车里传来声音,没什么感情的声音,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那年?记不得了,兴许有或许没有。” “不过若真有的话,若可以重回那年,你放心,我会让你自身自灭。” “因为,你,真的不配。” 作者有话说: 今天要出去玩,只能更六千了,明天继续日九千。 来给大哥鼓鼓掌,大哥升官了,有营养液的老婆们记得给大哥上点,算是份子钱了哈。 呜呜,再次恭喜大哥,阿黎有靠山了。 后面的虐狗子会有更那啥的(狗血的),老婆们别养肥我,一定要陪着我哈。(笔芯) 第34章 跪了 这席话落在谢云舟耳中, 便是这番意思,江黎后悔救他了,若是可以重回到那日, 她万不会救他,任他死去。 谢云舟怀里揣着来时买的燕城枣糕, 他隐约记得江黎喜欢吃,原本打算等说开后把枣糕给她。 他甚至还想, 若是江黎因为他记起这事能少生他的气, 那与他来说, 算是最好的。 当然, 她若是愿意坐下与他好好谈谈, 他更为乐意,毕竟唯有解开心结他们才会有重新再一起的机会。 只是未曾料想, 一切都只是他的妄想, 她恨他,即便听到他说记起了,也未曾开心半分。 似乎,比之前还恨。 他的阿黎, 真的不打算再原谅他了吗? “阿黎,我……”谢云舟道歉的话刚到嘴边, 马车里再度传来江黎的声音, “谢将军, 还不让开吗?” 那声“谢将军”像是一道沟壑生生把两人的关系分开得更远了,谢云舟刚刚缝补上的心就这样一拉一扯撕裂开,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慢慢抬起, 想碰触下布帘后那张绝美的脸。 想触摸下她的手, 想把人揽在怀里, 求她不要这样对他。 他指尖伸到半空,虚虚的颤动了一下,感受到的只有那冻彻心扉的凉意,风很冷,落在指尖仿若冰刀,还夹杂着重重的痛意。 连谢云舟自己都不知晓到底是手指在痛,还是心在痛,亦或者是全身上下都在痛。 大抵是后者吧。 “阿黎,你可还记得那年我们一同放纸鸢,你说最喜欢我做的猫儿纸鸢,不若我现在做给你可好?” 那年春日,他们一行人郊外踏青,纸鸢迎风飞到高处,江黎仰头看着,清澈明亮的眸子里浮现笑意。 江藴问她:“笑什么?” 她回:“纸鸢很漂亮。” 江藴浅笑道:“是阿舟做的。” 江黎想说她知道,话还未开口,她听到江藴问她:“阿黎喜欢吗?” 和离后他跪了 第62节 她轻点了下头,“喜欢。” 那日江黎一起外出游玩都是个意外,原本她不被允许出府的,因前一日江藴犯错,她再次为江藴担下,惹怒了父亲,父亲罚她在房内抄书,一百遍抄不完不许吃饭。 她听着庭院里传来的咯咯笑声很是羡慕,金珠银珠为她抱打不平,凭什么大小姐做错了事,老爷罚她不许出门。 她道,算了,既然担下了,那只好一担到底。 后面不知何故,父亲又允了她外出。 再后来,她从其他人口中得知是谢云舟为她求了情,故此父亲才应允的。 江黎很感激谢云舟,对他的喜欢又多了一分,拿着亲手做的糕点去找他时,听到了他浅浅的话语声。 是江昭在问他,“你一向不插手别人的事,怎的今日会向我父亲求情允江黎出来?” 江黎躲在拐角处,唇角轻勾,细细听去。 她听到他说:“是江藴央求的。” 江昭问道:“若是阿藴不求呢?” 谢云舟道:“你家的家事,她若不求,我不会插手。” 马车内的江黎回过神,唇角扬起露出自嘲的浅笑,笑自己那时的痴傻,明明亲耳听到了,还是不相信。 以为江藴说的才是真的。 以为他也是有那么一星半点是在乎她的。 以为他每次投过来的眸光是在看她。 “纸鸢?”布帘掀起,露出江黎清冷的眸,“谢云舟你还以为我如当年那般好骗吗,嗯?” “阿黎,我不是。”谢云舟怕她误会什么,开口解释,“没有觉得你好骗,我也从未想过骗你。” 他不知这其中到底有着怎样的误会,但还是想解释,“阿黎,你信我,我真没有。” “够了。”江黎不愿同他多纠缠,问道,“话说完了吗?说完请让开。” 谢云舟有种他只要今日让了,便不能再见她的感觉,从怀里取出那包糕点,他之所以放怀里是怕糕点冷掉。 曾经的谢云舟可是从来不会做这些事的,不会哄她,不会道歉,更不会投其所好买她喜欢的任何东西。 在他眼里,他可以哄任何人,但唯独不会哄江黎。 他可以为了任何人做任何事,但这些人里绝不包括江黎。 成亲前的江黎不必他费心思,成亲后的她更是如此,她好与不好,他都不在意。 然,他错了,今生唯有她值得。 悔意像是浪潮般涌来,这些年他做的有多过分,便有多后悔,谢云舟后悔当初没对江黎好些,后悔没有关心过她。 后悔在她生病时没有只言片语的轻哄。 后悔在她离开谢府时,没有认清自己的真心把人留住。 悔恨交织在一起,他心空空如也,像是什么都有,又像是什么都没了,只想着讨好眼前的人。 “还热着呢。”谢云舟抬脚朝前走两步,“你尝尝可好?” “站住。”江黎端倪着他,眸光依然没有任何暖意,“谢云舟你到底要如何?” “我,”谢云舟喉结轻滚,目光灼灼,“想你原谅我。” 江黎眼尾轻挑,有什么一闪而逝,回答的很敷衍,“好,我原谅你了,你可以走了。” 不在意才是对一个人最大的漠视,才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你心心念念,可我对你的示好毫无感觉,你要我原谅你,唯一要求,你消失。 江黎甚至都没看谢云舟听到这句话后的表情,松手放下车帘,对着车夫交待道:“走。” 车夫挥着马鞭子朝前驶去,谢云舟愣在那,看着手中的糕点想起什么,几步追上交给了车夫,“给你家小姐。” 他甚至还未曾离开,便听到江黎说道:“扔了。” 随后糕点掉到地上,滚落到稍远的地方,不知从哪里来的黄毛狗,叼起糕点朝一处跑出。 一切发生得太快,谢云舟反应过来时,只看到了地上的碎渣,被风一吹,碎渣也没了。 他的心意就这样被无视了,他站在那里,衣衫纷飞,心跟着一点一点冷下来,脚像是生了根,动不得也挪不得。 外人眼里,他似乎一切都安好,可只有他自知晓,心流血的感觉有多么疼,呼吸不畅的感觉有多么痛苦。 被痛意灼噬的夜晚,有多么难捱。 - 车上何玉卿问她:“谢云舟那样讲你不感动吗?” 江黎斜倚着软榻,身上盖着裘被,外面很冷,但马车里很暖,垂眸间她看到了她的手指,语气淡淡道:“若是你试过在冰水里洗碗,洗衣服,手上生着冻疮还要在厨房忙碌,偏偏那个你最亲近的人看到了这一切,你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实则他只是冷眼看着,看着你的苦看着你的痛,任何只言片语都没有。” 她顿了下道,“你便会明白,他现在再多的忏悔都是无用的,过期不候便是如此,过期的忏悔也不会有用。” “那你说的原谅?” “我同他没有原谅这一说。” 何玉卿轻笑,“我还以为你真不在意了呢?” 江黎换个姿势,淡声道:“伤都在肉里,心里,除非肉没,心没,不然怎么可能。” 肉没,心没,那人估计也没了。 言下之意,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 何玉卿终于放心了,戳了下她手臂,“我就是怕你会轻易原谅他。” “才不会。”原谅没有,江黎只是不想同他继续纠缠下去。 这日去买首饰时还发生了一件事,正巧遇到了做完事情折返的荀衍,江黎躲避已经来不及了,只能迎上去。 荀衍倒是也没说什么,同她们一起进了店铺,有荀衍在,事情变得更方便了些。 荀衍要给钱,江黎很不好意思,推拒道:“衍哥哥不可。” 荀衍自有一套说服人的方法,“阿黎是嫌弃我?” “你知道的我不是那个意思。”江黎含笑道,“是我给未出世的侄儿买东西,怎可用你的钱。” “你和我何必要分的如此清楚?”荀衍给了侍从阿川一个眼色,“怎么我也要送的,不若一起。” 江黎还要推拒,他又道:“要不这样,你若实在过意不去,不如多做几次饭好了。” 荀衍打的什么主意明眼人一看便知,他这是给自己再次去别苑的理由。 “吃饭可以,”江黎道,“但买首饰的银两我要自己付。” “还是同小时候一样执拗。”荀衍像是料定她会坚持,摇摇头,柔声道,“好,听你的总成了吧。” 阿川从里间走出,对着荀衍轻点下头。 然后掌柜也从里间走出,笑着迎上来,故意把价格说低了很多,这大概是江黎买过的最满意且最便宜的首饰。 离开时,何玉卿回看了店里一眼,只见荀衍从怀里拿出了什么交给了店掌柜。 掌柜躬身收下,态度虔诚。 何玉卿收回视线,问道:“阿黎,你真没看出荀衍做了什么?” “看出了。”江黎不傻,这样的把戏当然知晓,若不是实在不好拂他的面,她也不会装作不知,罢了,日后再补给他吧。 天边最后一丝光亮消退,年关将近的燕京城比平日热闹了很多,街上小商贩也多了很多,叫卖声此起彼伏。 荀衍跟了上来,指着近处的一家酒楼说道:“今夜去那里吃可好?” 何玉卿本想去的,只是她今夜有事不能随行,正巧她家丫鬟来接她,她便上了马车。 荀衍走近,问道:“阿黎不会也有事吧?” 江黎眉眼弯弯回道:“无事。” 荀衍云袖轻荡,“那便去那里吃?” 江黎回道:“好。” 荀衍不知方才去做什么了,坐下后,江黎看到他衣袖染了些许灰尘,细看下还有些别的,她顿住,拿出帕巾递给他,轻抬下颌,“衍哥哥给。” 荀衍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随后会意,伸手接过,边擦拭边淡声解释道:“方才去了库房,许是在那里染的。” 其实他可以不解释的,江黎并不在意,但是他提了,江黎没忍住又多看了两眼,随口道:“是装染料的库房?” 她指指上面那淡淡的红,“那个颜色,看着像是染料。” 荀衍家也经营布匹生意,布匹织就渲染都是自己做。 荀衍低头沉默须臾,随后扬唇道:“嗯,是。” 话音落下没多久,饭菜上桌,两人边吃边谈,不知不觉间便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荀衍最会照拂人,今夜用膳,江黎很开心,浅笑道:“等哪日衍哥哥得空,可以去我那用膳。” 算是邀请了。 荀衍当即应下来,“我明日便有空,不知可行否?” 江黎点头:“好,那便明日。” 饭后出来时,地上有些滑,江黎没太注意,险些摔倒,荀衍眼明手快急忙扶住她。 光影里,两道相贴的身影拂到地上,绵延间仿若一道影子,看上去甚是亲密。 江黎也意识到不妥,抽回胳膊作势要退开,忽地,前方传来马蹄声,还有人的说话声:“将军,可疑之人在前面。” “驾。”挥舞鞭子的声音响起,四周人群散去,随之而来的是飞驰的马儿。 疾驰中的谢云舟无意中朝一侧看去,蓦地,看到了让他心碎的一幕,女子轻倚着男子,男子伸手紧紧护着她。 他们刚从身后的酒楼里出来,看样子是一起用过晚膳了。 她不要他的糕点,却同荀衍一起用膳,还被他那样亲密搀扶着,醋意席卷而来,谢云舟握着缰绳的手指慢慢束紧了力道,重重的红痕映在他手指上,他似是感觉不到疼痛,还在用力攥着。 手背上的青筋鼓起再鼓起,像是随时要崩裂。 他吁一声勒马停下,眼睛里好似迸射出光,不过他眸光落在了荀衍身上,他在用眼神提醒荀衍别得寸进尺。 和离后他跪了 第63节 荀衍这人除了钱多外,还有一样是多的,那便是,胆子。他从未怕过谁。 谢云舟眯眼凝视他时,他也在回视着他,两人好像在眼神交缠中生生厮杀了一番。 江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抬起头朝前看去,只见谢云舟端坐在马背上,正在冷冷凝视着,他眼神犀利,似乎随意要冲过来。 下意识的,江黎护在了荀衍面前。 她不许谢云舟伤害荀衍。 这幕落在谢云舟眸中简直比拿刀子戳他还来得让他心寒,原来她不是不会在意人,只是不在意他罢了。 谢云舟想起,曾经她也这样在意过他,前方有马儿冲了上来,她不管不顾挡在他身前,张开胳膊护住他。 当时,他甚至想不明白,为何那般娇弱的她会做出那样勇敢的事,后来江藴告知她,江黎是故意做给他看的,因为江黎知晓,他不可能任马儿撞上她。 谢云舟原本的感激顿时没了,他道:“原来如此。”她是故意的,故意在她面前示好。 他没深究她这样做的根由,只是更讨厌她罢了。 虽然后来他想明白了,她那样做哪是什么故意,她分明就是想护着他,可他想通的太晚了。 那眼下呢? 眼下她为何如此做? 谢云舟不愿猜测是因为她想护着荀衍,可眼下的事实又不得不让他那么想。 想起的那刹,心如刀绞,胸口疼痛难忍。 谢七见他脸色变白,问道:“将军还追吗?” 谢云舟压下痛意,只说了一个字:“追。” 他重重给了马儿一鞭子,马儿吃痛疾驰而出,风里,男子的黑色氅衣被高高吹起,肩上的墨发纷飞,透着一抹难言的孤寂。 没人知晓,他此时有多么难过,心有多疼。 原来她所说的原谅,其实都是假的,她自始至终从未真的原谅过他。 也对,他确实不值得原谅。 忽地,谢云舟心里冒出一句话,阿黎,你同他在一起,是想看我心痛至死吗。 马儿快跑到巷口时,谢云舟再次回眸看了眼,光影绰绰中,男子扶女子上了马车,车帘撩起,女子也不急着放下,一直在同男子说什么。 他们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一点都不像她见到他时那般冷漠,他说十句歉意的话,她连一句都不想应。 她把所有的柔情都给了荀衍,见到他,反而只剩冷漠。 谢云舟一边知晓她这样做是因为曾经他对她也是如此,她最多算是把他做的那些事还给他了,一边又嫉妒的要命。 为何阿黎对荀衍如此柔和,对他却不能呢。 谢云舟停住的瞬间,荀衍朝他看了眼,故意似的离江黎又近了些,原本江黎不用他扶她上马车的,是他执意要扶。 江黎不好驳他的面子,才允了,也只是手搭在了他衣衫上,并未有什么亲密接触。 但远处的人是看不到这些细节的,他们只看到,一男一女亲昵话别,而荀衍要的便是大家的误会。 尤其是谢云舟的误会。 气死他才好。 须臾,谢云舟收回眸光,孤寂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 距离新年还有五日时,燕京城中有大事传出,镇国将军受了很严重的伤,人都快不行了。 谢老夫人哭晕了好几次,醒来后依然哭。 谢府众人也都是哭红了眼,谢府小姐为此还去灵愿寺上香祈福,很不凑巧,还遇到山匪了。 好在最后人没什么事,就是受到了惊吓,人看着精神很恍惚,大家猜测啊,谢府这下八成要不行了。 顶梁柱都倒了,可不是不行。 不过说到底这些也只是猜测,真假如何除了谢府外其他人不知。 谢老夫人是哭晕了,但不是夸张的日日晕,也就哭晕过一次,谢馨兰是遇到了山匪,但被人给救了,确实是受到了些惊吓,但不是很严重。 至于谢云舟受伤不假,伤很重也不假,差点活不长更不假,但有一点错了,他昏迷了两日后醒了过来,就是身体有些虚。 虚到什么样子呢? 杯盏都端不住。 可即便是这样,他也不说好生养着,听闻今夜有灯会,又听闻江黎也会去看灯会,便再也躺不住了,执意要去。 谢七跪地求都没用,最后还惊动了谢老夫人,谢老夫人脚还没好利索,走路很慢,到了谢云舟的住处,额头上溢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但她顾不得擦拭,问道:“舟儿你要去哪?” 谢云舟脸色比纸还白,说话的声音轻缓,似乎动动嘴都能要他半条命似的,“灯会。” “什么?”谢老夫人皱眉道,“你身子不适,只能躺着,你去什么灯会,不许去。” “我要去。”谢云舟说完这句伤口再次被扯动,手捂上右侧腰腹,“母亲别拦我。” “我怎么能不拦。”谢老夫人道,“万一你有个好歹你让我怎么活。” 说着,谢老夫人掩帕哭起来。 之前她哭,谢云舟都会认错,都会哄,但自从江黎离府后,他便不会了,盲目愚孝也是一种错误。 “阿舟,你别出去。”谢老夫人见哭不管用,又开始作妖,“你若是执意出去,那便踏着我出去。” 谢云舟当然不会那样做,但他也不会心软,低沉唤了声:“谢七。” 谢七上前拦住了谢老夫人,“老夫人您请回。” 他也不想主子出去,但他也不敢忤逆主子。 谢老夫人实在劝不动就这样哭着走了。 谢云舟等人走了后,低头喷出一口血,手掌按在桌子上,身体朝一侧倾去。 他这次受伤同匈奴人有关,之前征战时谢云舟曾斩杀过匈奴部落的一名王子,这些人便是为了替他们的主子报仇故而潜伏在燕京城的。 见谢云舟落了单便把他围住厮杀起来。 为首的匈奴人还下了死命令,必须杀死谢云舟。 可是他们最终未能如愿,谢云舟没死,好好的活着,至于他们一个不留都死在了谢云舟的剑下。 天子知晓此事后,专门派了宫里的御医前来为他诊治,用的都是上好药材,这才得以保全他的性命。 “主子。”谢七见状上前扶住他,“要不还是别出去了。” “我无事。”谢云舟唇瓣上染着血,说话声音很孱弱,气息也不稳,他强压下不适,“备马车。” - 一年一度的灯会每到这日都会有很多人出来,络绎不绝的。 江黎在谢府关了三年,这三年也只有今年出过两次府,之前一次未出,是以好久未曾看过灯会。 今夜她特意带着金珠银珠一起出来,走在息壤的人群里,心情也变得格外好。 江黎忍不住蹙鼻闻了闻,似乎闻到了花的芳香,流淌在空气中,让人不免心旷人怡。 何玉卿也带着丫鬟出来了,几人碰面后便在一起逛起来,前方有灯谜会,她们走了过去。 一道无解的题,谁都没猜出。 江黎看后拿出笔写下了答案,没多久纸张到了管事的人手里,同时到的还有另一张,原来也有人写出了答案。 管事打开纸张,看着同样的答案赞叹出声,“那位小姐,还有那位公子,恭喜你们答对了。” 江黎顺着管事的手指看过去,看到帘子慢慢撩起,有人走了出来,一身白色氅衣,内搭白色锦袍,头上束着玉簪,五官俊逸非凡。 是荀衍。 荀衍对着江黎勾唇轻笑。 今夜的江黎也是极美的,她周身也是白色的,白色裘衣,狐狸毛衣领抵着下颌,脸颊衬得越发的小。 内搭的白色牡丹纹绣袄子,袄子上缀着珍珠,灯光一照,亮晶晶的娇艳极了。 她本就生的美,配上这身白衣,像极了误坠人间的仙子。 荀衍不免看呆。 何玉卿抬肘撞了下江黎,“欸,你们约好的?” 江黎道:“没有。” 何玉卿眨眨眼,“穿的挺搭配。” 江黎看过去,他是一身白,她也会是一身白,还真有几分相似,她脸颊泛红道:“胡说。” 随后警告她,“再乱讲以后不跟你一起玩了。” “欸,别啊。”何云卿笑笑,“好,不逗你了。” 她们言谈间发现对面的荀衍不见了,江黎挑眉去看,只见他提着猫儿头的灯笼缓缓走来,还未走近,便被女子拦了下来。 起初是一个,后来是两个,三个,个个巴巴问他::荀公子今夜美景,不知荀公子可否同我一起放灯。” “欸你怎么回事,是我先来的,荀公子你可否同我一起。” “我先来的,我要同荀公子一起。” “不对,我先来的。” “你们都给我让开,我要同荀公子说说话。” “我凭什么让,荀公子同我说话才是。” “……” 争论声响起,荀衍拎着灯笼的手指缩了缩,皱眉道:“各位今夜我有约,失陪。” “荀公子别急着走啊。”红衣女子上前,“公子约的谁啊,难道那人比我长得还好看不成?” “约的……”荀衍抬眸去看,徐徐光影中已经不见了那道纤细的身影,他挑眉去寻,也未曾寻到。 和离后他跪了 第64节 几步远处,何玉卿道:“你就看着荀衍被拦住,也不去救?” 江黎笑笑,“衍哥哥也老大不小了,早到了成亲的年纪,方才那样,不正好吗。” “你真不吃醋?”何玉卿又在打趣她。 江黎听习惯了,也不做过多解释,只道:“不气。” 何玉卿看她淡然的神情还真是一点都不气,遂道:“你这副样子荀衍可是会伤心的。” “不会。”江黎道,“衍哥哥正忙着,不会有空闲伤心的。” 她努努嘴,“不信你看。” 何玉卿顺着她眸光看过去,已经有人主动去挽荀衍胳膊了,他似乎也没推开,另外还有人在拿他手里的灯笼,说同他一起。 总之,就是一副非常友爱和谐的画面。 江黎勾唇道:“我觉得衍哥哥同那个红衣女子挺配的。” “那个蓝衣女子也不错。” “紫以女子也挺好。” 她眼底笑意盈盈,像是簇拥着星辰,何玉卿到现在真的信了她说的那句,她对荀衍并无兄妹之外的情谊。 行吧,不喜便不喜吧,慢慢来,总能遇到江黎喜欢的。 前方有舞狮子的,何玉卿拉着江黎手朝前走去,金珠银珠还有何玉卿的婢女小枣在后面跟着。 人太多,她们挤着挤着便不在一起了。 有人拍了拍江黎的背,江黎以为是何玉卿,回头去看,发现是另一个人,她皱眉道:“谢七,你何事?” 谢七抱拳作揖说道:“江二小姐得罪了。” 然后江黎便昏了过去,醒来时人在马车里,还有浓郁的汤药味道。 她缓缓睁开眸,眼前出现一张熟悉的脸,五官棱角立体分明,侧颜弧线刚毅,他脸上有着病态的倦容,眼下有着乌青,看上去很不好。 但江黎没心情管他好不好,厉声道:“谢云舟你要做什么?” 谢云舟勾唇笑起,“阿黎你醒了。” 江黎还是方才的话:“你要做什么?” 谢云舟身子斜倚着,扬唇又笑了笑,“给你惊喜。” 江黎才不想要他所谓的惊喜,怒斥道:“赶快送我回去。” “阿黎,你别急,”谢云舟力气好像用完了似的,语气很慢也很轻,“等看过了我会送你回去的。” “我不要看。”江黎连见他都不愿意见,又怎愿意同他独处,“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不是喜欢看烟火吗。”谢云舟道,“我带你看烟火。” 江黎确实喜欢看烟火,也曾说过这样的话,可他从未在意过她,又岂会让她如愿。 今日不同了,谢云舟想把最好的给她,只要她想的都愿意为她做。 带她看尽世间繁华,带她看遍最美的烟火,她所期翼的,他都会做到。 这是他心底许下的诺言。 “我不看。”江黎道,“金珠银珠见不到我肯定会着急的,你赶快送我回去。” “阿黎莫担心,我已经差人告诉她们了,晚些时候会送你回去的。”谢云舟柔声安抚道。 随后,他又道:“谢七。” 马车外的谢七回了声:“是。” 须臾,声音传来,烟火在半空中燃起,照得四周纤毫毕现,一片绽白。 车帘撩起,江黎的脸也被烟火映衬的忽明忽暗,杏眸里缀着光,人也显得越发好看。 远处树影婆娑,树枝被风吹的吱吱作响,光影拂在树梢上,像是给树木染了灼眼的色。 再远处是河,河面上结冰,光落到上面,折射出璀璨的光,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一幅很美丽的景,若是有画师在,必定会即兴一幅。 江黎许久未曾看烟火了,一时不免失神,唇角绷得笔直,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 她真是想起了不好的事,也是从谢云舟有关的,其实,他不是一封信未回,而是回了一封,只是字迹潦草,同他平日书写很不一样。 江黎猜测,那日他大抵是喝醉了,不然字迹不会那样潦草,可让她心寒的不是他潦草的字迹,也不是她写了那么多的信他不回。 而是,她心心念念的回信,他只回了四个字:痴心妄想。 她还记得那封信她写的是什么,写了思念写了期盼,最后她写,等他同来,他们一同看烟火。 他的回信是,痴心妄想。 是啊,她要看烟火便是痴心妄想,既然是痴心妄想,那他今日这是做甚? 江黎眼底没有欣喜没有感动,心像是被冰冻住了般,没有暖意,只有冷意,她心冷,便容不得别人暖。 “谢云舟,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做我会开心?” “阿黎不喜欢吗?” “不喜欢,从未喜欢。” “……咳咳咳。” 风流淌进来,吹拂到谢云舟身上,冻得他一阵战栗,喉咙又干又痒还痛,胸间像是有什么往上涌。 他用尽全力才压抑住,他不能让阿黎看到他吐血,会吓坏她的。 他的阿黎,胆子最小了。 “对不起,”谢云舟哑声道歉,“我竟不知你不喜了,不若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 “你真想知道我喜欢什么?” “是,你告诉我。” “好,我告诉你。” 江黎自从和离后一直避讳着谢云舟,此时竟然做出了不一样的举动,她缓缓朝谢云舟靠了靠,两人的距离拉近,她闻到了草药味,眉梢轻蹙又松开。 她睨着他道:“我喜欢,你滚。” 谢云舟先是一愣,随后咳嗽出声,起初是轻咳,后来是重咳,一声接着一声,听着像是要把肺咳嗽出来。 “阿…黎…”唤完她的名字,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谢七再远处听到咳嗽声急忙跑了过来,拿出不知道是什么的药丸给他服下,谢云舟这才好了些。 他之所以伤这么重,有个原因是因为他中的那箭有毒,毒性很烈,暂时未找到解毒的方法,只能先将养着身子,看后面如何。 他中毒的事除了天子谢七还有宫里的御医其他人是不知的,连谢老夫人也不知,都以为他只是受伤了,养养便能好,殊不知有了解药才能好,没有解药怎么也好不了。 再度咳嗽几声,谢云舟脸色渐渐红晕了些,颤着声音道:“阿黎不喜,那以后不看了。” 江黎没关心他身子如何,毕竟曾经的他对她也是不闻不问的,“送我回去。” 谢云舟看了眼渐渐暗下来的四周,“阿黎不觉得这里很美吗?” 江黎没心情欣赏四周的景致,见他不松口送她回去,便打算自己走回去,她掀开帘子跳下了马车。 谢云舟轻叹一声,也掀开布帘走出来,谢七扶着他下的马车,他落后几步跟着,见江黎一直朝前走,提醒道:“小心看路。” 江黎步子没停,更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前方有雪,她脚没了进去,谢云舟又道:“阿黎,慢点。” 刚叮嘱完江黎,他一个不稳摔倒在雪地里,谢七惊呼:“主子。” 谢云舟一口血吐在了雪里,随即他用手覆盖住,又胡乱擦拭干净嘴唇,才回了谢七的话:“大呼小叫什么。” 江黎听到声音顿住,慢慢转过身,只见谢云舟还双膝跪在雪地里,她站定的方向正好在他正前方,不知情的还以为他在对着她跪。 谢云舟没起身的意思,睨着江黎道:“阿黎,别气了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不好意思,今天晚了(我错了),昨天只更了六千,后面我会把那三千字补回来。 五一快乐,笔芯。(每日一提醒,求求不要养肥我) 感谢在2023-04-29 21:33:06~2023-05-01 20:12: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咪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曦昀 5瓶;442745、早就不酥了 2瓶;小大的一只碗、leepei775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疯魔 伤口带来的不适感, 让谢云舟呼吸不畅,腰腹那里剧痛难忍,他冷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深深陷进雪里, 冰冷的触感袭上。 他睨着前方渐行渐远的身影,想起昔日她对他的好, 颤着声音说道:“阿黎,别走。”求你。 风卷起了一层细密的雪雾堪堪挡住了江黎的身影, 那道纤细的影子越发的模糊。 这阵风来得又急又大, 谢七怕谢云舟受不住, 沉声道:“主子, 属下先扶你回马车里。” 谢云舟摇摇头, 急切道:“先去看阿黎怎么样了?” “江二小姐看着无碍,”谢七坚持道, “属下先扶你回车上。” “先去看阿黎。”谢云舟执拗道, “快。” 谢七没办法,只得先站起朝江黎跑去,他跑得很快,风迎面吹来, 似乎越发大了。 江黎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她只有一个目的, 离谢云舟远远的, 越远越好, 最好这辈子都不要相见。 只是雪雾太大,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看的不真切, 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朝哪个方向走, 脚下的路也有些看不清。 说路有些牵强了, 她脚下除了厚厚的雪,根本没有路,之前还有脚印,被雪覆盖后,脚印也看不到了。 她艰难行走着,胸腔里充斥着对谢云舟的诸多抱怨,他从来都是这般自私,只顾他的意愿,也不问她要不要。 和离后他跪了 第65节 昔日她想看烟花时,他吝啬的连个眼神都不给她,更别提同她一起看烟花了,他冷漠到让人胆颤。 现在她不想看了,他又强行把她带来要同她一起看,他这样的人,永远以自我为中心,不顾及他人的感受。 原谅? 她才不会原谅。 江黎这段日子总是暗示自己不要一直想起昔日那些不快乐的事,人不能一直活在过去,要活在未来。 可每次看到谢云舟,他总能勾出那些不快,那些她受了委屈无人诉说的过往,那些被他冷待的过往。 他把残忍留给了她,现在又希望她不要残忍对他,凭什么。 贼喊捉贼的戏码上演太多次便无趣了,江黎连停下看转身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管他是摔,是咳,同她有何干系,他便是死了,也同她无关。这样一想,她步子迈得越发快了。 然,到底是雪路,有刮着风,视线受阻,真的不好走,半晌后,她便有些走不动了,步子渐渐慢下来。 少倾,后方传来急切的脚步声,还有呼喊声:“江二小姐,你等等。” 是谢七。 江黎杏眸微眯,提起群裾,加快了脚步,她不要被谢七追上,更不要再回到那个马车里。 谢七跑跑停停,见谢云舟在雪地里跪了许久,双眉皱起,只能再跑快些先把江黎拦住,然后再去搀扶谢云舟。 只是他想得很好,未曾料到会发生变故。 眼见要碰触上时,前方传来马蹄声,接着出现一道白影,那人穿着一身白色氅衣,内搭的衣袍也是白色的,同皑皑白雪浑然天成到一起,乍一看有些分不清到底是人还是雪融在一起缠身的幻象。 也就是眨眼的功夫,他从马背上跃下,江黎被他拉到身后,清冽的怒斥声传来:“你们怎么敢。” 话音方落,谢七感觉到有什么冲着他而来,下一息,他鬓角的发丝被剑齐齐削掉,剑尖划上了他的脸。 他看清了那人的长相,是荀衍。 荀衍怒气冲冲睨着谢七,一剑不成再来一剑,谢七心里还牵挂着谢云舟,走神间连连后退。 江黎受不得冻,刚在雪地里走了许久,又被冷风吹了雪景,现下冷得不行,牙齿打颤,身子也胆颤,她唤了声:“衍哥哥。” 荀衍停下,“怎么了?” 江黎眼睑轻颤,“冷。” “唰啦”一声,荀衍解开身上的氅衣带子,扬起,披在了江黎身上,江黎顿觉一暖,唇抖得轻了些,但她还是觉得冷,腥红眸子说道:“我想回去了。” 荀衍看看她,再看看几步外的谢七,放弃了同谢七争斗的想法,轻揽住江黎的腰肢,用力一带,把她托到马背上,鞭声传来,他们扬长而去。 谢云舟看着远去的身影,痛意袭上心头,喃喃自语道:“阿黎,你为何同他走,却不愿同我走?” 回答他的只有呼啸的风声,还有谢七急切的呼唤声:“主子,主子醒醒。” 谢云舟吐出一口血后,无意识朝一侧倒去,脸砸上雪,他只觉得很冰,像是困在冰窖里般,四肢隐隐冻僵。 因为谢云舟折腾的太过,回到谢府后再次发起高烧,宫里御医再次来了谢府,从亥时忙碌到了寅时,进进出出不得安宁。 期间,谢云舟又吐了几次血,看着脸盆里的血水,谢老夫人眼前一黑昏了过去,等她再次醒来,急匆匆赶到了正祥堂,发现丫鬟又端出了一盆血水,这次倒是没昏,而是哭得泣不成声。 怎么好端端出去了一下,回来便成了这副样子。 被吓到的不只谢老夫人还有谢馨兰和王素菊,尤其是谢馨兰,未出阁的 丽嘉 女子,哪见过这副场景,显得腿都软了,同谢老夫人抱一起哭泣不止。 王素菊还好些,装模作样哭了几声后,便劝着她们莫要太伤心,免得二弟心难安。 听她话里的意思,好像谢允随时会死掉似的。 最初吧王素菊确实是挺难过的,后来她想通了,谢府有谢云舟在,那便是他说了算,要是他没了,那日后做主的便是她夫君谢云权。 权利面前当然还是自己人更重要了。 王素菊假惺惺劝着,说到兴头上时念叨出了江黎的名字,还把这一切归在了江黎身上,说若不是她,二弟也不会这样。 其实,谢云舟今晚见江黎这事,除了谢七外谁都不知,王素菊之所以提江黎也是摸清了谢老夫人不喜欢江黎,她这也算是投鼠忌器了。 谢老夫人眼睛里冒出寒光,“江黎,我不会跟她就这么算了的。” 谢老夫人说到做到,第二日还真找上了江家别苑,堵在门口开始骂。 江黎昨夜受了凉,今早起的晚,醒来时听到外间传来金珠和银珠的说话声。 “怎么办?要不要叫醒小姐?” “还是等等吧。” “可那个老泼妇怎么办?就任由她在门外骂。” 银珠越想越不服气,“不行,我得赶走她。” 金珠拦住,“你怎么赶?难不成你还动手?” “动手怎么了?”银珠叉腰道,“她都找到上门了,我动手又怎么了。” 金珠:“好,那我跟你一起去,大不了一起挨罚。” 两人刚要走,里间传来声音,“金珠银珠。” 金珠银珠急忙走进去,“小姐。” “外面谁来了?”江黎坐起,问道。 “是,谢老夫人。”金珠道,“一大清早来的。” 银珠接着说道:“话也不说堵门口便骂,太气人了。” 江黎脸色沉下来,在谢府时谢老夫人便对她又骂又罚,怎么,和离了还堵门口骂,到底是谁给她那么大底气的。 江黎可不是之前的江黎,不会默默忍受着,她道:“给我更衣。” 没穿太过素雅的,她特意穿了件粉色的夹袄,上面绣着梅花,裙襦也是粉色,穿上后人显得越发明艳。 外搭一件同色系氅衣,她手里抱着手炉徐徐走了出去。 谢老夫人这次连脸面都不顾了,跳着脚骂得,她也是气急了,儿子都快没了,她还要什么脸面。 江黎不让她安生,她也不会让江黎安生的,正好她近日心里便窝着气没地方出呢,出江黎身上也合适。 大门打开,江黎走了出来,谢老夫人见状走过来,叉腰道:“江黎你这个——” 江黎唇角轻扯,抬手便给了她一巴掌。 谢老夫人是谁? 镇国将军的娘亲,自谢父去世后便无人再敢动她一根手指,在谢府哪个见了她不是恭恭敬敬的,便是谢云舟见了,也是如此。 她的脾气已经被养刁了,她打别人可以,别人敢打她,那对方是不想好了。 谢老夫人脸上挨了一巴掌,懵了好半晌,反应过来后,朝江黎扑过来,“我撕了你。” 金珠银珠怕江黎会挨打,急急挡在她身前,江黎从她们中间走出来,趁谢老夫人不备,又给了她一巴掌。 两巴掌下去,骂声没了,嘈杂的声音也没了,除了风声,什么也听不到了。 周嬷嬷走上前搀扶住谢老夫人,“老夫人。” 谢老夫人回过神,疯一样吼道:“江黎,你敢打我,你竟敢打我!” 江黎已经不是谢府的人,没什么好怕的,再说是谢老夫人找事在先,她还手是应当的。 “嗯,打的就是你。”她忍许久了。 “我打你,我打你。”谢老夫人个子矮,伸直胳膊也够不到江黎的脸,加上有金珠银珠护着,她更是近不了身。 周嬷嬷给了其他人一个眼色,示意他们也上。 谢府的人刚要上前,远处传来声音,“我看谁敢动手!” 是江昭。 刚下了早朝的江昭,听说江黎这出了些事,急匆匆赶来,见到眼前的画面,怒声道:“退下!” 如今的江昭再也不是翰林院的闲职,他是户部侍郎,是要职,朝堂上谁见了他不得尊称一声,江侍郎,同谢云舟算是级别相当。 敢动他妹妹,那也得看他同不同意。 他给了身后小厮一个眼色,小厮上前,一脚踢飞一个,谢老夫人吓得脸都白了,捂着脑袋叫出声。 江昭挡在江黎面前,睨着谢老夫人道:“谢老夫人您今日到我江府撒泼,谢云舟知晓吗?” 谢老夫人眼神闪烁,不敢和江昭对视。 “你欺我妹妹多年,和离还不放过她,这便是谢家的家风?”江昭冷声道,“明日我会上金銮殿让天子给评评理,看看你谢府是不是气人太甚!” 金銮殿评理是一定要评,但今日的是江昭不会让它这么轻易过去的,他一一扫过谢府众人,“来人。” 小厮走上前。 江昭道:“给我打,一个都不许放过。” 打不的谢老夫人,那便教训教训谢府其他人,让他们知晓,他的阿黎,谁都欺负不得。 - 今日这出戏实在精彩,似乎比过年还来得让人兴奋,坊间关于这段传闻颇多,说什么的都有,但大抵有一个是共通的,那便是江昭得圣心,江家算是苦尽甘来了。 何玉卿也听说了此时,拍掌叫好,还有些羡慕的说道:“有哥哥真好。” 江黎道:“确实有哥哥是真的很好。” 现下被兄长护着,幸福油然而生。 何玉卿想起什么,问道:“闹出这么大动静,谢云舟没再过来找你说些什么?” 江黎听到这个名字就不喜,“没有。” “他不会是真病得不轻吧。”这是何玉卿听其他人说的,说谢云舟伤势很重。 “谁知道。”江黎不咸不淡的应着,看上去一点都不在意。 何玉卿还对另一件事感兴趣,她问道:“那日谢云舟到底带你去做什么了?” 荀衍也问过,她只说无事,何玉卿问,她不想瞒着,道:“他带我看了烟花。” 和离后他跪了 第66节 “烟花?他?”何玉卿啧啧道,“他那么大费周章把你带走只是带你去看烟花?” “嗯,就是看的烟花。”江黎淡声道。 “欸,他到底想做什么啊。”何玉卿真是搞不懂他了,“昔日不喜欢你的是他,和离后纠缠你的也是他,他这算什么,顿悟了?发现自己喜欢上你了?” “你信吗?” “不信。” 何玉卿也不太相信,成亲三年都未曾动心的人,和离两个月便动了心,任谁听了都不会信的。 “那你觉得他是?” “不知道,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何玉卿这点还挺认同的,皱眉道:“你看谢老夫人那样子就明白了,整个一个疯婆子,幸亏你同谢云舟和离了,不然还指不定过的有多惨呢。” 大过年的日子提这些扫兴的事实在触霉头,江黎道:“今晚在我这用膳?” 正巧何玉卿也不想回家听父亲母亲念叨,点点头:“好,在你这吃。” “加我一个怎么样?”人还未到,声音先到。 霞光映出男子俊逸的脸,五官像是被精雕细琢般,又像是用笔描绘而成,完美且无懈可击。 江黎起身唤了声:“衍哥哥。” 荀衍徐徐走进来,一身青色锦袍被霞光映得好似染了色,人也显得越发好看。 荀衍站定在江黎面前,垂眸睨着她,问道:“身子可好?” 江黎含笑道:“安好。” 见她安好,荀衍提着的心也算放下,从怀里拿出一支簪子递给她,“给,新年礼物。” 距离新年还有两日,他这便送上礼物了。 何玉卿见状打趣道:“只有阿黎的,没有我的。” 荀衍知晓江黎每日都同何玉卿在一起,故此买时也顺手给她买了,不过不是首饰,是胭脂,店掌柜帮着选的。 何玉卿看着胭脂盒,惊讶道:“我也有?” 江黎眉眼弯弯,浅笑道:“还不快收下。” “谢了。”何玉卿站起身接过。 晚膳多做了几道菜,有荀衍爱吃的,也有何玉卿爱吃的,三人好不容易凑一起,只吃菜怎么行,何玉卿提议喝些酒。 江黎身子不大好,荀衍不太赞成,但还是拗不过她们,最后只得同意。 阿川在长廊外守着,心道:公子也只有在江二小姐面前才会如此这般热络。 酒下肚,意识开始涣散起来,江黎眼底氤氲蒙蒙的,轻勾唇角道:“衍哥哥,谢谢你数次救我。” 每次只要她有危险,荀衍便会出现,江黎很是感激。 “是我应该做的。”那日的事,荀衍还心有余悸,若是他再晚到些,不知她会如何。 他指尖微缩,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看着她莹润的眸,叮咛道:“下次出门,记得多带些人。” 江黎笑笑,说了声:“好。” 她对他的要求,向来都是应下。 何玉卿道:“话说回来,阿黎你这处还是要有些侍卫,这样才安全。” 荀衍刚要说什么,江黎眯着眼睛道:“有了,兄长已经给我派了人过来。” 阿川不是故意要听的,他正好听到,心说:他们公子也安排了人。 荀衍仰头喝完杯子里的酒,只觉得这次他又慢了一步,恍惚间他想起了江黎出嫁那日,他驾马从曲城赶来,不眠不休几日,到了燕京城后,只看到她的花轿进了谢府。 那日他也是慢了一步。 不然,阿黎便会同他在一起了。 他们在这处饮酒作诗,谢府却乱成了一锅粥。 起因是醒来后的谢云舟知晓了谢老夫人的所做作为,发了好大一通火,是从来没有过的,他命谢七找出那日去江府的人,通通重罚,又是罚跪又是打板子。 惹得哭声连连。 周嬷嬷算是府里老人了,接二连三犯错,谢云舟容不得她,命人给了银两,把她赶出了谢府。 谢老夫人是家里主母,谢云舟不能对他做什么,便把罚了自己,他是真的狠啊,刚从鬼门关活过来,便趴在了椅子上,对着下人说道:“打。” 谢七跪在地上去拦,“主子不可,您身子会吃不消的。” 谢云舟腥红着眸子道:“是我管束不严,我该罚。” 他要向江家忏悔,要向江黎忏悔,他再次让她受欺负了,都是他的错。 谢老夫人哀嚎:“舟儿你不能这样,不能,你会死的。” 谢云舟道:“打。” 昔日的谢云舟挨三十大板,依然可以处理军中事务,可眼下的他却不能了,十板子后,人便昏了过去。 嘴角还流淌着血,不是那种鲜红的血,是暗红的,看来毒已入了他内脏。 谢老夫人吓的尖叫出声。 一波三折说的便是眼下情景,御医们好不容易把人从鬼门关抢回来,还没喘口气,人又昏了过去。 一个个急急从家里出来径直去了谢府,又是施针又是喂汤药,折腾了许久才把人救醒。 常太医摸了把额头的汗,语重心长道:“谢将军别折腾了,再折腾我这把老骨头,都要折腾没了。” 谢云舟苍白着脸,一脸歉意道:“常太医有劳了。” 常太医叮嘱道:“你现在身子弱的很,还是不要讲话了。” 谢云舟确实不易讲话,闭上眼沉沉睡了过去,睡梦中,他看到了江黎,她穿着一身白衣,像个仙子般站在花海里翩翩起舞。 见他来,她停下,招了招手,“阿舟。” 他笑着走过去,她扑进他怀里,四周都是芬芳的花香,他轻唤了她一声,她仰起头凝视着他。 两人的脸越靠越近,夕阳映出的影子从两道变成了一道,他吻上了她的唇,很轻柔的吻。 他手顺势环上她腰肢,把人往怀里揽了揽。 夕阳,花海,风儿,蝶儿,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像是一幅美丽多姿的画卷。 忽地,天色暗了下来,什么都没有了,谢云舟感觉到胸口传来痛意,他低头去看,发现江黎握着刀子直直插进了他身体里。 他想去碰触她,她一把推开他,“谢云舟,你去死。” 谢云舟从梦中惊醒,看着窗外晃动的红色笼灯,才惊觉今日便是除夕,他昏睡了三日。 他还从未和江黎度过一个新年,他好想她。 谢七知晓他的心事,问道:“主子,要不要我去把江二小姐带来。” 带她来,她肯定不愿,那么便要强迫了,上次她已经怒了,若是这次再来,她怕是真要恨死他了。 “不可。”谢云舟发出声音后才知晓自己的嗓子有多么哑,“不许去打扰她。” 谢七道:“是。” 话虽如此,但思念难捱,晚膳后,谢云舟便抵不住思念的侵蚀,命谢七备好马车悄悄去了江府别苑。 现下的别苑同前几日不同,门外有人守着,庭院里也有人守着,有江昭派来的人,也有荀衍派来的人。 江黎原本是都不打算要的,怎奈拗不过江昭的坚持,说她若是不允,那他只能亲自来守着了。 家中还有怀孕的嫂嫂,江黎怎可如此自私,最后只能让他们留下。 荀衍倒是没说这般话,只道:“她若是不留,那他们便会没了住处。” 江黎自然是不信的,给拒了,后来她发现他们还真是无处可去,没办法只能也把人留下了。 就这样一处小小的别苑,有二三十个人守着,倒是安全了很多。 谢云舟看着门口的守卫,没敢强行靠近,而是斜躺在马车里静静呆着,似乎只要离她近些,他心情也是好的。 一个时辰后,有人从里面走出来,谢七认出是金珠和银珠,她们边走边道:“荀公子对小姐真好。” “若是日后小姐能嫁荀公子便好了。”银珠道,“荀公子一看便是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比那个谢云舟好太多了。” “那倒是。”金珠附和,“而且我看小姐同荀公子相处的也是极好,兴许会有喜事传出也说不定。” 银珠:“那咱们要不要先提前准备一下。” 金珠点头:“我看可以。” 随后,两人又一人一句夸了荀衍一番,夸荀衍时还趁机数落了谢云舟,说完,她们高兴上了马车,留下谢云舟独自伤怀。 谢七道:“主子您别听她们乱讲。” 根本不用听她们讲,谢云舟自己也能看出,江黎看荀衍的眼神很温柔,就像那些年她看他的眼神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荀衍珍惜,回报了同等的情感,而他,未曾珍惜,伤害了她。 “我知道,”谢云舟道,“是我自作自受。” 谢七本想规劝两句,谢云舟摆摆手,“不必多言,我都明白。” 他犯的错只能他自己承受,恍惚间,他想起了那年新年,那日停战,军营众将士一起过除夕。 有小士兵对着漫天黄沙流出眼泪,说想家里老母亲了,有人则说,想妻儿了。 提到妻儿,一个个的话似乎多了起来,不知谁问了一句,“将军,您是不是也想夫人了?” 彼时,谢云舟刚收到江黎托人送来的书信,她心中寥寥数语尽是思念之情,这若是换成其他人,定当欣喜若狂,可他看后,并无一点感觉。 因为在他心里,她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那个,他有很多人可以思念,但唯独不会思念与她。 他甚至对她有些许怨恨,他并非真心想娶她,是她执意要嫁的。 故此,谢云舟偶有想起她,也都是不好的回忆,她的哭声很让人烦躁。 他从未如此厌倦过一个人,她是第一个。他本以为这辈子都会如此厌倦下去,谁知后来不一样了。 她成了他心底深处的念想,每每想起她,心情便会极好,若是梦中能梦到他,那心情会更好。 和离后他跪了 第67节 然,他不是每夜都可以梦到她。 似乎,她连他的梦都不想进了。 隔着遥远的距离,谢云舟看向夜空,他很想对那些年的自己说,你做错了,大错特错。 可饶是这样,他还是希望江黎能给他次弥补的机会。 但,可能吗? 风声给了他答案,似乎在说,不可能,她已经遇到更好的了。 想到这里,谢云舟压下的不适再次纷涌而上,胸口一搅一搅的疼,腰侧那里也传来痛意。 在他脸色变白之前,谢七给他吃了药丸,他这才觉得好了些。 又过了一个时辰,别苑里再无人走出,谢云舟知晓今日怕是见不到江黎了,开口道:“谢七,走吧。” 谢七回道:“是。” 马车刚动了一下,远处的大门打开,江黎同荀衍走了出来,荀衍出声唤住她,“等等。” 江黎停住,荀衍给她系好氅衣带子,又给她戴好帽子,端详着她没有不妥后,道:“走吧。” 两人相携朝前走去,边走边说笑,江黎脸上漾着笑意,杏眸里淌着光。忽地,天空燃起烟火,荀衍问道:“阿黎喜欢吗?” 江黎从小便喜欢烟火,点头回:“喜欢。” 同那日她的逃离相比,眼前这幕才当真是讽刺,谢云舟自嘲笑笑,也对,她不喜的只是他而已。 他贪恋着她脸上的笑容,舍不得放下车帘,谢七提醒他,小心染了风。 谢云舟道:“便是染了又何妨,左右无人在意。” 他喜欢的人,眼里心里已经没了他,而他像个偷儿一样,只能这样远远看着她,看着她同身侧男子谈笑,看着他们亲密无度。 然,他不敢上前一步,他怕,看到她厌恶的眼神。 阿黎,我当真让你如此厌恶吗? 若是有一日我真的死了,你可会难过? 他想起了那个梦,梦里的江黎眼神狠戾,握刀子的手一点都不抖,她连刺他两刀,刀刀要害之处,没有丝毫手软。 她恨他至此,又岂会难过。 是他妄想了。 江黎正在同荀衍说着什么,眸光看向远处,发现那里有马车驶离,她盯着看了几眼,荀衍问道:“怎么了?” 江黎道:“无事。” 她收回视线,仰头去看烟花,很美丽的烟花比起那日在郊外燃放的更加璀璨。 看到烟花她想起了谢云舟,想起何玉卿说,谢云舟伤情加重,御医一直在谢府进进出出。 想起何玉卿问她,真不担心? 想起她的回答,“无关紧要的人,我为何要担心。” 江黎向来拎得清,喜欢的时候倾尽所有去喜欢,不喜欢了,那么便不会让那人在她心里存留一丝之地。 她的余生,只要做好自己便好。 - 除夕那夜还发生了件事,谢云舟还未到谢府,便遇上了前来传旨的太监,谢云舟未换官服随人去了宫里。 天子从筵席下来,在后殿见了他,看着他苍白的脸担忧问道:“谢爱卿如何?” 谢云舟作揖道:“臣不碍事。” 天子道:“既是如此,那朕有话要说。” 谢云舟躬身倾听,天子道:“匈奴毫无征兆退兵,不知在耍什么把戏,爱卿以为是何意?” 谢云舟道:“匈奴人狡诈,多半是诱敌之策,还要谨慎。” “朕也是此意。”天子问道,“爱卿觉得这次派谁出去应战?” 谢云舟道:“我谢家都是好儿郎,臣举荐臣的大哥,谢云权,他同我征战多年,实战经验也很丰富,领兵没问题。” 天子道:“好,那便听爱卿的,朕立刻下旨让你兄回来,半月后出征。” 谢云舟道:“是。” 说完正事,天子有道:“这是江爱卿上的奏折,你怎么看?” 谢云舟不看奏折便知江昭讲的是何事,“但凭皇上发落。” 天子道:“那朕便罚你闭门思过。” 天子到底还是更倾向谢云舟,说是闭门思过,实则是让他好好养伤,有了旨意,也无人敢再说什么。 谢云舟跪地道:“臣领旨。” 谢云舟只是罚了闭门思过,江昭有些不乐意,江黎劝慰道:“兄长你俩同朝为官,这样便也可以了,再者天子到底是给了江家面子,罚了他。” 江昭也懂其中要害,天子还要仰仗谢家打江山,肯定不能真罚。他道:“阿黎所言极是。” 江黎问道:“嫂嫂近日可好?” “再有两月便生,近几日一直喊累。”江昭道。 江黎命金珠拿来她买的那些首饰,“兄长,这是我送给侄儿的。” 江昭噙笑道:“阿黎有心了。” 兄妹俩闲话家常片刻后,江昭起身离开,江黎亲自送他出府,江昭想起一事,“听说你要做药材生意?” “是,”江黎淡声道,“同玉卿一起。” “店铺可找好了?” “还没。” “你出行不便,我去给你找。” 江昭道:“等我消息。” 江黎点头应下:“好,有劳兄长了。” 之前找了几处都不合心意,没想到江昭才刚要说找,便立马寻到了合适的地方,江黎同何玉卿看了看,也很满意。 江黎问江昭:“兄长是如何找到?” 这事说来也是凑巧,正好江昭去找,路上碰到了昔日的友人,那友人说他知道一处,邀他一起去看,后,江昭一眼相中。 江昭还看了地契和房契,完全没有问题,租金也不贵。 - 另一处,谢府,有一青衫男子进了谢府后门,书房里,传来低低的谈话声。 “云舟办妥了。”那人道。 “有劳了。”谢云舟淡声道。 “都是自己人何须客气。”那人顿了下,又道,“只是你那处位置极好,那个租金是不是太过少了些?” “无妨。”谢云舟叮嘱,“这事万望要保密。” “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多余的一句都不会讲。”那人道,“明日我便会离开燕京城。” 谢云舟给谢七使了个眼色,谢七给了男子一袋银两,又亲自送他出府,折返后,谢七道:“主子为何不告知二小姐那处是主子的?” “我若告知了,她还会用吗?”谢云舟问道。 谢七摇头:“怕是不会。” 谢云舟道:“既然如此,那我为何要告知与她。” 谢七还是觉得谢云舟可怜,“主子为江二小姐做了这么多,可江二小姐未必领情,主子不气吗?” 谢云舟眼前浮现出她浅笑嫣然的模样,轻声道:“不气。” 他不气,有人气。 谢老夫人折腾没够,知晓天子罚了谢云舟闭门思过,又要闹腾,被谢云舟呵斥住。 “还没够吗?” 谢老夫人也不哭了,从地上站起,问道:“舟儿,你说,你真忘不了江黎那个毒妇吗?” 这话谢云舟说过很多遍,他再次道:“不要叫她毒妇,还有,我就是忘不了她。” 谢老夫人瞪眼,怒其不争,“你忘不了她,你可知她现在正忙着同人相看。” “咚。”谢云舟手里的茶盏掉到了地上,茶水洒了他一身,他慢慢抬起头,问道:“你说什么?” 谢老夫人道:“江黎,正在同人相看。” 作者有话说: 跟老婆们贴贴。 感谢在2023-05-01 20:12:41~2023-05-02 18:43: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八宝粥、leepei7755、早就不酥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死吧 谢云舟耳畔嗡的一声响, 胸口处像是被什么狠狠捶了下,心脏一剜一剜的疼,起初痛意轻些, 渐渐的变重,呼吸也跟着不畅, 他佝偻着身子弯了下去。 可惜,还是不管用, 疼痛加重, 他有些不能呼吸, 试图张开嘴缓解, 但还是不行, 脸上的血色褪尽,只有眸底是腥红的, 冷不丁看过去仿若鬼魅。 被茶水浸湿的地方传来滚烫的触感, 灼得那处肌肤发疼。 但谢云舟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大口喘息几下后,他缓缓抬起头,眸底的红血丝越发多了, 声音变哑,“你说什么?谁相看?” 和离后他跪了 第68节 这事谢老夫人也是听人说的, 江昭得了天子的赏识, 江家鸡犬升天, 原本看不起江家的那些人纷纷示好,其中有几家还托媒人去求亲, 说想娶江家二小姐, 相看之事便安排在年后的初八, 也就是后日。 据说相看的是世家公子, 个个准备了丰厚的聘礼,只要江黎点头,便可寻个黄道吉日成亲。 还有就是,江家的大门都快被媒人踩烂了,从城东到城西,从城南到城北,哪天都有人上门去求亲。 其中不乏青年才俊杰出之辈,有几个甚有名望的,荀家便是其中之一。 总之那人讲的天花乱坠,谢老夫人听得怒气顿生,当年若不是谢府出手相救,江昭能安然出来,能活到现在。 她江黎在谢府白吃白住三年,一件有用的事未做,凭什么和离后她可以那么快嫁。 依她看,老天爷就是瞎眼的,看不到她家舟儿的好,偏偏对那个没教养的女子另眼相待。 什么玩意。 谢老夫人不能细想,越想越气,她沉声道:“我们谢家哪点比江家差,凭什么让他们压一头,我不管,明日你便开始相看,有合心意的,看了八字后便商量成亲的事,无论如何都要赶在江黎之前。” “我要让江家人看看,我们谢府娶的媳妇,比江黎好一千倍一万倍。” “舟儿,不是娘亲要说你,你对人家掏心掏肺,人家可曾领情。” “你非她不行,可人家早已把你忘了。” “这才和离多久,便想着相看的事,这不是打谢家的脸么。” “当日我说罚她,你还不允,看吧,都骑到你头上来了。” “你呀,该醒醒了,江黎不值得。” 谢老夫人义愤填膺说了很久,几乎把所有难听的话都说了遍,最后她发现,谢云舟并未理会她,他垂眸睨着一处,不知在想什么。 只是脸色真真又不好了,唇角好像溢出了血。 他背着光,且低着头,看得不是很清楚,谢老夫人身子朝前探了探,想看得更仔细些。 忽地,她像是受了惊吓般,大呼道:“舟儿你流血了,流血了。” 谢云舟回过神,抬手胡乱朝唇角一抹,定睛看了眼手背,上面确实粘着血迹,他又抹了次,依然还有,且比方才还多。 谢老夫人惊恐看着,说话也吱吱唔唔起来,“鼻鼻子里也也有,眼眼睛里也有,耳耳朵里也有。” 所谓七窍流血说的便是眼下的情景,谢云舟怒急攻心,毒素蔓延,引起强烈的不适,血纷涌而出。 谢老夫人没想到会看见眼下这幕,吓得魂飞魄散,哭都找不到声音了。 这日的谢府简直可以用人仰马翻来形容。 谢老夫人被吓晕过去,谢云舟不省人事,众位正在休沐的太医提着药箱来了谢府。 情况太严重,所有人都严阵以待,一个个脸上全然没有过新年的半分喜悦,倒像是随时会哭出来的样子。 常太医是医者里面最年长的,医术也是最好的,他亲自把脉施针,总算在一个时辰后成功止血。 虽谢云舟人还没醒过来,但好在已经不流血了,气息看着也稳了很多。 常太医在其他医官施针之际,把谢七叫了出去,沉声道:“不是叮嘱过吗,谢将军的伤情严重,不易有情绪波动,你们为何不照做。” 全都拜谢老夫人所赐,谢七无话可说,抱拳作揖道:“求您救救我家将军。” 常太医怒甩衣袖,“救人?救回来再被气死?” 谢七依然哑口无言。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常太医冷声道,“若是再犯,等着替你家将军收尸吧。” 这话后来传进了王素菊耳中,彼时她正边嗑瓜子边品茶,正祥堂闹得沸沸扬扬,人进人出,她本想去看看的是,谁知刚走到门口便被拦了下来,说不许进。 后来她抬出身份也没能进去,气呼呼折返,没成想竟然能听到这样的好消息。 再气便会要了他的命,感情他现在上伤势这么严重了。 王素菊吐掉嘴里的瓜子皮,一双眸子凝视着外面,唇角扯出一抹不怀好意的弧,其实也不能怪她,谁叫二弟对她并没有多好呢。 她还记挂着上次被谢云舟罚的事。 哪个男人好都不如自家男人好,她现在最期盼的便是自家男人成了这谢府真正的主人。 瓜子也不吃了,她拍拍手去了谢老夫人的住处,把听来的话原封不动告知了她。 谢老夫人眼前一黑,又要晕,被王素菊叫醒,“母亲。” 须臾,谢老夫人哇的一声哭出来,捶胸顿足道:“都是我的错,都怪我,是我害舟儿至此的,我该死。” “呜呜,我真是不能活了。” 王素菊等她哭累了再度开口,“母亲也别太伤心了,真要是二弟有个什么,您也还有指望的人,云权肯定会孝敬您的。” “您说是不是?” 谢老夫人红着眼睛说了声:“放屁。” 随后又说:“你是不是巴不得你二弟出事?” “母亲这是说的什么话,”王素菊掩面哭啼,“我怎么会如此想呢,母亲这话真是太伤我心了。” 实则心里想的是,对,我就是巴不得他快点死去,好让云权当家做主,那么她便是这谢府的主母了。 谢老夫人火气降了将。 王素菊又在其他的地方填了把火,“照我说啊,这事说来说去还是江黎的错,二弟不是听到她说要相看才会如此的吗,那个女人,和离了都来祸害二弟,简直坏透了。” 本来谢老夫人对江黎便有诸多不满,听到王素菊的话后,更不满了,咬牙启齿道:“我舟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不会放过她!” 王素菊附和道:“对,不放过她。” 王素菊眉梢一挑,眼珠子一转,瞬间想出一个坏主意,“听闻她要开药材铺,这药材铺绝对不能让她开成。” 谢夫人道:“你有何主意?” 王素菊对着谢老夫人耳语一番,随后两人相视一笑。 两人在密谋坏事的时候,谢云舟醒来了一次,张嘴想说什么,但实在没气力又睡了过去,昏昏沉沉的,他能听到大家的说话声,可就是睁不开眼。 脑海中回荡的是谢老夫人说的关于江黎相看的事,不免悲从中来,原来,只要不是他,谁在她身边都可以。 他总还以为他们还有重新在一起的机会,可在她那里,其实他们什么都没有了,她早已经不是那个站在原地等他的人。 更不是那个会为了让他高兴做些什么的人。 她的心里从和离那日起便没了他,都是他一厢情愿,以为只要他改了,她便会喜欢。 或许不是从和离那日开始的,是更早的时候,他罚她,对她冷言冷语,强迫她做不愿意的事时,她心里便已经没了他。 而他还傻傻的以为,她离不开他。 江昭说的对,他是真蠢啊。 谢云舟不流血了,反而流出了眼泪,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那是没到伤心处,若是真到了,眼泪根本止不住。 睡梦里,他一直在呼唤江黎的名字,可惜,那道纤细的身影从未停下看他一眼,甚至连施舍都不愿意给。 她断的干干净净,走得决绝。 阿黎,求你看看我。 回答他的是无尽的风声,还有嗤笑声,似乎在说,谢云舟你也配。 谢云舟这个梦很长,又回到了那年,江黎亲手给他缝制了衣袍,让他穿上看看喜不喜欢。 彼时他正因为战事心烦,看都未看,一把挥掉了托盘,衣袍掉到了地上,染了土,他满眼嫌弃,厉声道:“我在忙,出去。” 江黎弯腰捡起地上的衣衫,牵强笑笑,“好,我出去。” 他没看到她眼角溢出的泪,也没看到她轻颤的肩膀,更加没注意到她手指上针孔,那是做衣衫时被针扎到所致。 总之她在他眼里像是个透明的存在。 直到出征,他都未曾再看她一眼,也未曾同她说过一句话,留给她的是无情的背影。 梦到这里,他心脏狠狠抽了下,是他咎由自取。 - 江家别苑 这几日到江府的人确实多了很多,何玉卿问江黎,“欸,你到底怎么想的?见还是不见?” “不见。”江黎好不容易从谢府那个牢笼里出来,可没打算这么快再进另一个牢笼。 若问她意见,她是打算这辈子都不嫁的。 “阿昭哥会同意?”何玉卿端起茶盏轻抿一口,“他应该不会允许你不嫁吧?” 倒不是说江昭想法不对,只是眼下形势便是如此,容不得女子不嫁,尤其是没了父亲母亲庇佑的女子,没有哪家的兄长允许她一直在家里的。 之前有个世家小姐便是如此,和离后不想再嫁,被嫂嫂逼着嫁了人。 何玉卿是担忧江黎也会如此。 但后来才知道她想错了。 江黎点头道:“同意。” “真的啊?”江黎的回答出乎了何玉卿的预料,“阿昭哥真同意?” “嗯,真同意。”江黎眉眼含笑道,“兄长说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可以做主,想见便见,不想见可以不见,成亲也是,不想成亲便不成亲,他养我。” 江昭原话是,只要阿黎开心,兄长愿意养你一辈子。 这样的兄长真真难求,江黎有幸遇上,感激不尽。 何玉卿啧啧道:“阿昭哥对你真好,又是羡慕你有兄长的一天。” 江黎笑笑,“没关系啊,我可以把我兄长借你,让他也做你的兄长。” 何玉卿笑得一脸灿烂,“那感情好。” 说着说着,何玉卿问道:“对了,听闻你这次相看的拜帖里也有荀府,怎么?荀衍终于坐不住了?” 江黎拿起糕点塞何玉卿嘴里,让她不要乱讲,她解释道:“衍哥哥知晓我不想嫁人的心意,他是怕我遇人不淑,万一着了坏人的道,故此才送了拜帖。” “这你也信?”何玉卿咽下嘴里的糕点,又喝了些茶水,挑挑眉,“你那么聪明怎么看不出荀衍的心意,他啊,就是喜欢你。” “可我无心嫁人。”江黎托腮道,“再说,衍哥哥值得更好的。” 她托人打听了,燕京城好多贵女都喜欢着荀衍,荀衍这样出色的男子理应配更好的女子。 和离后他跪了 第69节 两人正闲谈时,下人急匆匆走了进来,“小姐出事了。” - 出事的是江黎新租下的铺子,打算做药材生意的,今日正在修葺,有几处需要重新弄一弄。 江黎和何玉卿坐上马车赶了过去,店铺前围着很多人,有个妇人蹲在门口又哭又闹,身边还跟着三个孩童。 据说是妇人的孩子。 妇人之所以如此,只因她从夫君那里搜出了一张借据,据悉他夫君借了银两,偷偷给外面的女子用。 妇人不知从何处打听出,同她夫君交好的便是这家店铺的东家,故此在这里大闹起来。 不明事理的百姓听到她的哭诉,纷纷指责,一时间骂声四起。 江黎和何玉卿赶来时,正是骂声厉害时,听着那些不入耳的话便叫人气急。 何玉卿欲上前同那些理论,江黎拦住她,摇摇头,低声道:“这里面一定有蹊跷。咱们若是现在下去,非但不能制止,反而会着了那妇人的道。” 何玉卿问道:“那咱们要怎么做?” 江黎淡声道:“等着,等到时机成熟再看。” 这一等,便等了两个时辰,妇人哭累了,围观的众人骂累了,妇人怀里的孩子嚷着要吃的,妇人这才慢悠悠站起,见四周没了人,她脸上也没了悲怆的神情,从怀里掏出银两,“走,娘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看妇人的穿着实在不算好,加上她手上的老茧平日应该很辛苦,这样的人,哪像夫家有钱的样子。 江黎坐在马车里,示意车夫跟上去,等着她们吃完饭,又跟着她们回了家。 隔着车帘,江黎看到妇人让孩子进门后,自己却没进,她朝反方向走去,走了许久后,停在一处小巷口。 有人从巷子另一头走出,江黎认出了来人,是王素菊身旁的丫鬟冬枝,一切明了,都是王素菊搞得鬼。 江黎甚至能猜测出王素菊的心思,她见不得她好,专门花钱找人来膈应她,让她的店铺无法做下去。 何玉卿听完江黎的话,气得从车上跳下去,当场把两人抓到。 冬枝没见过世面,胆子又小,立马招了,妇人见状,也招了。 - 王素菊原本正在屋里逗孩子玩,听到下人来报说有人在门口等着她,便放下孩子出了门。 她还在窃喜,想来事情是成了,江黎八成要哭死了。 江黎没哭死,哭死的是她。 王素菊千想万想也未想到会是这番光景,脸上神色突然变暗,眯眼说不出话。 江黎把冬枝和那名妇人带到王素菊面前,冷声道:“是你让她们做的?你说是报官还是私了?” “你别血口喷人,我根本听不懂你说的是什么。”王素菊狡辩道,“报官?你报啊,同我有什么干系?” 言罢,冬枝和那名妇人扒着她的腿声嘶力竭哭泣,“夫人可不能报官,可不能报官啊。” 江黎不恼也不急,淡声道:“好,既然你不承认,那咱们就报官,看看官府怎么说。” 冬枝和妇人吓得跌坐在地上,哭都找不着调了。 王素菊脸色比方才还暗沉,梗着脖子说道:“我没做过,还怕你不成。” 先前她有多盛气凌人后面她便有多狼狈。 冬枝、妇人都认了,王素菊又能好到哪去,她被带去了官府,去时人好好的,回来时没了半条命。 无人对她用刑,她是吓得,那种地方,关上半日,无人能安好。 她吓得那几天频频做恶梦,一会儿梦到自己被铁链锁着鞭打,一会儿梦到自己被蛇鼠围住,一会儿又是骇人的声音。 醒来后,身体都是颤的,口中念念有词,“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我错了,我悔悟,饶了我,别抓我。” 后面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没敢再作妖,至于那名妇人,在江黎的要求下,主动澄清了事情的真伪,告知街坊四邻,是她搞错了,她夫君同这处店铺东家无任何干系。 风波就这样有惊无险度过,店铺修葺的事继续进行。 王素菊是消停了,可另外一个人又不消停了。 - 江藴养了半月的伤好了,可以下地了,下地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找上江昭哭闹。 她哭江昭偏心,同样是妹妹,江昭为何对江黎更加偏爱,不但给江黎钱,还给她人,更甚,给她安排再嫁的事。 为何她就不行。 那些年,江昭其实更喜欢江藴,因为江藴知书达理,只是后来他发现,她的知书达理另有隐情。 她利用江黎的纯善把错误都推给了江黎,让所有人觉得,江黎不好,她江藴才是最好的。 加之江昭入狱,江藴身为江家人,非但没为他做任何事,相反,她怕受到牵连甚至拒绝同江家人见面。 这样狠心绝情的她,同江黎如何比。 江昭也不藏着对江黎的偏爱,“当年阿黎为了我苦苦求人,阿藴你呢?” “……”江藴哑口无言,抿抿唇,辩解道,“兄长误会我了,我也是时时担忧着你。” “担忧我便不见江家人吗?” “兄长,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并非不见,我只是——” “算了,过去的事不提了。” 江昭打断道:“我在城南给你买了宅子,既然你脚已好,明日你便搬过去吧。” “兄长不好阿藴了吗?” “住在一起多有不便。” 江昭淡声道:“丫鬟下人我也给你找好了,你去过自己的日子。” “兄长若是真想让我从府里出去,不若兄长答应我一件事。”江藴眼底似有异样一闪而逝。 江昭问道:“何事?” 江藴一字一顿道:“我要嫁给阿舟。” 江昭:“……” 那日江家兄妹相谈很不好,江昭发了火,当日便把江藴送去了新府邸,江藴在新府邸又是哭又是闹,扬言不许她回江府,她便不活了。 她在赌,赌江昭会心软。 然,她错了。 经历过这些事情后,江昭已经不是昔日那个耳根子软的江昭了,他做事有自己的见解,谁都无法勉强与他。 江藴即便是再砸东西,他也不会允她回去折腾,就像他不允她欺负江黎一样。 他要护着阿黎。 江藴边摔东西边念念有词,“阿黎,阿黎,又是阿黎,为何你们所有人眼里都只能看的见她,却看不见我,你们别忘了,我才是江府嫡女。” 夏柳吓得大气不敢出,只能在身后小心翼翼跟着。 江藴砸累了,一脚踢开眼前的琉璃盏碎片,眼眸微眯,怒斥道:“江黎别以为有人给你撑腰你便可以怎么样,当年你抢了我的阿舟,这次我不会再让你如愿的。” 江黎没听到江藴的话,若是听到,定会质问她,当年是谁先舍弃的?明明是她,看重了世子的家世放弃了谢云舟,现在却好意思反过来说是别人横刀夺爱,也不怕闪了舌头。 无理之人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无理,就像江藴喝汤烫了舌尖,她喝慢点便不会被烫,可她偏偏怪下人的不是。 说是他们办事不利,想加害与她。 夏柳每每看到她,都吓得浑身发抖,眼泪含在眼睛里一副要哭的模样。 江藴为此更加气愤,骂人的话没停过,她那副泼妇的样子,同那个知书达理端庄雅致的江家大小姐简直判若两人。 - 坏事总会比好事传播的更快,江藴出府一事,江黎是在两日后知晓的,是金珠巧遇了江藴的贴身婢女,两人之前见过,这次见面难免话多起来。 小姑娘便把事情一五一十告知给了金珠。 金珠听罢安抚了她几句,还把新买的胭脂水粉给了她。回府后,金珠同江黎讲了这件事,问道:“小姐不去问问公子吗?” 江黎道:“哥哥若是愿意讲一定会告知我,若是不愿我问了也无用。” 金珠想起夏柳的叮咛,忍不住提醒,“可是夏柳说大小姐会对小姐不利。” “无妨,”江黎放下手里的书,缓缓抬起头,“我不怕她。” 金珠发现江黎自从和离后变了很多,以前她眼睛里没光,说话也唯唯诺诺的,说的最多的便是忍忍就好。 现在不是了,小姐眼睛里有了光,说话做事条理分明,不再一味委曲求全,谁对她好,她对谁好,谁对她不好,她也不会忍着。 就像上次打谢老夫人那两巴掌,若是之前的小姐,可是万万不敢动手的。 金珠很喜欢江黎的改变,定定道:“奴婢们也不怕,若是有人敢欺负小姐,奴婢们定跟她们拼命。” 金珠眼睛里也有了光,说话底气十足。 江黎笑笑,“好。” 银珠拿着拜帖进来,“小姐,这是公子的小厮送来的,相看与否,公子要小姐自己拿主意。” 江黎伸手接过,打开看了眼,随即阖上,淡声道:“让小厮告诉兄长,我近日繁忙先不见了。” 银珠点点头,退出去。 金珠道:“全城的人都知晓小姐这几日要同世家公子相看,这若是一个也不见会不会不好?” 金珠是怕流传出什么不好的传言,毕竟与女子来说,名声最为重要。 “谁说不见了。”江黎努了下嘴,“我同那个相见。” 金珠顺着江黎眼神看过去,看到了软榻上的另一张拜帖,上面写着“荀“字,是荀府的。 她笑笑:“荀公子最是惯着小姐了。” 相看如此重要的事,被他们拿来当玩笑,也就只有荀衍会这样由着江黎心思来。 江黎也觉得荀衍太过于纵容她,淡声道:“下次你记得提醒他,别让他这样做了。” “……”金珠提醒,金珠哪敢提醒,荀公子乐意惯着,那就惯着呗,左右她家小姐也值得。 荀衍是下午到的,江黎正对着一篮草药发呆,抓起凑到唇边闻了闻,还是说不出名字。 和离后他跪了 第70节 她又凑近闻了闻,脑海中似有什么一闪而逝,她还没捕捉到,已经不见了。正犯难时,荀衍来了。 一身白衣,出尘潇洒,便是映得影子都是迷人的,怪不得城中贵女都倾心于他,这样美轮美奂的男子也确实值得。 荀衍最不喜欢她皱眉,走近问道:“出了何事?” 江黎道:“这些草药我不记得名字了。” “无妨,我教你。”荀衍这个师父当得极好,篮子里草药种类繁多,他一点一旦细细教,眸光时不时落在江黎脸上,唇角始终含着笑。 轻挑的眼尾勾了出一抹好看的弧,日光便缀在了那弯弧里,浅浅的,折射出光。 公子世无双,说的便是荀衍。 荀衍眼神温和,睨向她时,如春风般拂过,叫人心神荡漾。 说着说着,他顿住,又朝江黎走近两步,伸手扶上她的玉簪,有些歪了,他轻轻给她扶正,插好。 江黎含笑道谢。 荀衍垂眸,漆黑的眸子里荡漾出涟漪,隐隐把她包围在其中,他的眼神充满着爱意。 可惜,江黎并未察觉到,她浅笑着说道:“衍哥哥你真厉害。” 荀衍被夸,心情极好,伸手欲碰触她的脸,只是还未碰触到,江黎先一步避开,他讪讪收回,脸上笑容依旧,“阿黎也很厉害。” 江黎转身朝偏厅走,边走边道:“你今日这般前来真没事吗?” “能有何事?”荀衍问道。 “毕竟是以相看的名义来的,我是怕……” “阿黎若是觉得困扰,我会同家父言明。” 江黎淡笑道:“我是怕给你造成困扰,万一耽误了你的姻缘,岂不是我的过错。” 荀衍顿住步子,敛去了眼底的笑意,原来,是这般,他还以为…… 别人相看做些什么不知,但江黎和荀衍却有很多事可以做,闲谈间,他们去了偏厅,一起品了茶。 江黎近日都不曾下棋,邀约荀衍来了几局,前面几局都是荀衍胜,后面几局都是江黎胜。 两人还打了和局。 下完棋,又一起赏的竹,江黎喜竹,站在竹前侃侃而谈。 荀衍最喜欢她此时的样子,恬静淡然又胸有成竹,明明是个娇弱的小女子,但坚强起来不输男儿。 他在她身上看到了其他女子没有的东西,是独属于她的。 时间很快过去,按理说相看之人下午便应该离开,但荀衍没有,他直到晚膳后才离开别苑,从别苑离开时,脸颊上染着红晕,他喝了些酒。 不多,也就三杯。 江黎看着他上了马车才折回去的,大门关上,有人从暗处走出,凝视片刻后,转身离开,须臾,身影没在黑暗里。 - 次日,关于江二小姐同荀府公子相看之事传得沸沸扬扬。 冬日的燕京城雪多风多,一阵风吹来,把这件事吹进了谢老夫人耳中,谢老夫人刚刚平息的怒火再次燃起。 她江黎何德何能同荀家扯上关系,那个荀家是不是疯了,找个这般的女子相看。 更气人的是,荀家公子并未成过亲,也就是说,同江黎相看之人还是初婚。 谢老夫人被气得快要不行了,扶着桌子咬牙切齿了好久,怒火一波波袭上来,她整个人像是要着了一般。 谢老夫人不好,谢云舟也没好到哪去。 自从前夜醒来后,他一直在将养着身子,太医说了不许动怒,他便不动怒,太医说了,要无欲无求,他便无欲无求。 不困时他便倚着软榻看公文,顺便处理了些军机要事。 一切一切都趋于平静,他的身子也在渐渐好转中,若是一直在这样下去他只会更好。 但,就是有人想做些什么。 江藴不请自来,敲开了谢府的大门,下人去禀告,正好遇到了谢馨兰,谢馨兰拦住,询问了始末,不知想到了什么,她道:“行了,别去通传了,让她进来吧。” 小姐都这样讲了,下人们也不能不听,点头道:“是。” 江藴本以为谢府大门不好进,没成想还挺好进的,她问了下人谢云舟在哪,便直奔那去。 一路上都在想怎么同谢云舟讲江黎的事,脑海中演了很多遍,以至于见到谢云舟时,她都没注意谢云舟脸色,也没意识到他身子有何不妥,坐都未坐便说了一大通。 “阿舟,你对阿黎那样好,可她同荀府的公子相看,她哪里对的起你的好。” “我知晓你顾念旧情,但是阿黎没有,她若是有半分顾念,也不会这么早便同其他男子相看,这分明是打你脸呢。” “阿舟,人心都是肉长的,我每次看到你都会心疼,可阿黎没有,她恨你。” “你为她做了这么多,她未曾领半分情,还把你弃若草芥,这样的她不值得你真心相待。” “对了,你可知她同那个荀府公子做什么了?” 江藴说着说着,先红了眼圈,看着像是她受了天大的委屈,“荀府公子下午便去了别苑,晚膳后才离去。阿黎亲自送他出的门。” “有人还听到,听到他们说……” 谢云舟听了这么久,终于说出了一句话,“他们说什么了?” “我开不了口。”江藴道。 “既然你不想说,那便走吧。”谢云舟作势要站起。 “我说。”江藴本来也是打算说的,刚只不过想先佯装推拒,然后再讲,这样才能让谢云舟更急切。 她抿抿唇,道:“他问阿黎今日可开心,阿黎说很开心。” “他问,明日是否还要?” “阿黎说,要。” 江藴道:“这样不堪的话,他们怎么说的出口。” 谢云舟这两日陷入到了幻想中,他把谢府想象成江黎还在的样子,想着她没出现,定是在哪里给他做着什么。 也许在给他缝香囊。 也许在给他缝新衣。 也许在给他做鞋子。 也许在给他做糕点。 …… 无论她做什么,都是为了他,等她忙完后,她便会来看他。 他只需安心等着便可。 是以他不急,就那么安心的静静的等着,等着期待的那个人带着惊喜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是等到了,然而等来的不是期待的那个人,更加不是惊喜。 谢云舟的头嗡一声响起,那些被刻意压下的事情浮现出来,他错了,他和江黎已经和离了。 她不会出现在谢府,更加不会为了他做什么。 然后,江藴的话又浮现,她说江黎同荀衍相看,说他们相处的很好,说他们呆了整整半日。 说他们这半日里指不定做了什么事。 他们能做何事呢? 谢云舟不受控制的乱想起来,江黎对着荀衍笑,荀衍伸手揽上江黎,他们依偎着看风看雪看竹。 品茶品酒品人生。 那里没有他,他不复存在。 谢云舟一把挥掉眼前的茶盏,猛然站起身走到江藴面前,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发疯般的说道:“你胡说,胡说!” 江藴见谢云舟生气了,知道他是信了她的话,又道:“我没胡说,就是真的,阿黎…不要你了,她同荀府的公子在一起了。” “……他们要一起赏梅。” “一起赏雪。” “一起看烟花。” “一起玩纸鸢。” “阿舟,阿黎离开你了。” 刺激来的太过猛烈,谢云舟说不清楚是哪里痛,或者哪里都痛,他指尖慢慢束紧再束紧。 “咳咳咳。”江藴是来求爱的,不是来送命的,她惨白着脸说道,“阿舟松手,松手。” 谢云舟看着江藴,眼前浮现的是江黎哭泣的脸,她对他说,谢云舟,你去死吧。 他意识混乱,耳畔响起很多声音,有马蹄声,有风声,有咆哮声,还有一道低沉的声音。 “不如,一起去死吧。” 谢云舟再次用力,江藴翻出了白眼。 作者有话说: 我咋这么想鼓掌呢。(从今天开始18点更新) 给老婆们笔芯,表白每一个留评的老婆们,爱你们。 谢谢营养液,么么哒。 感谢在2023-05-02 18:43:18~2023-05-03 16:19: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咪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曦昀 5瓶;leepei7755、早就不酥了、文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和离后他跪了 第71节 第37章 他瞎了 江藴没见过谢云舟这副模样, 只见他横眉冷对,黑眸腥红一片,眼神嗜血, 像是疯魔了般。 她用力挣扎着,试图唤回他的意识, “阿舟,我要不能呼吸了, 你松手, 快松手。” 窒息感让她胸口发胀发疼, 这也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近死亡, 害怕的全身颤抖起来。 可即便这个时候, 她还没对眼前的男人死心,他是权势的代表, 跟着他, 她才能享受荣华富贵。 她真的过够了穷苦的日子。 江藴甚至想置之死地而后生,或许能有不一样的收获。 大抵疯魔的不只是谢云舟,还有江藴自己,有那么一刹她放弃了挣扎, 想看看谢云舟会不会突然醒悟。 清醒后会不会后悔对她做了这些,继而做出什么补偿。她, 不要金钱, 只要他, 只要将军夫人的位置。 她在胡思乱想算计时,谢云舟也陷入到了思绪中, 看她如看瘟疫, 他指尖抠着, 只要再用两分力便能立马要了她的命。 江藴到底没受住, 窒息感加剧,她费力喊出一个人的名字:“阿黎。” “阿黎,你来了。” 江黎? 听到那个名字,谢云舟像是瞬间活了过来,喜悦就这样袭上心头,他顺着江藴的眼神朝后看去,无人知晓他有多么雀跃。 阿黎来看他了吗? 那是不是说明,她也是惦念他的。 然而,后方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江藴再次骗了他。 喜悦之后的失望让人更难捱,谢云舟胸口痛到痉挛,手指无意识颤抖起来,抖动的越快越使不上力气。 江藴见状趁机从他手中挣脱出来,她边抚着脖颈边朝前跑去,跌跌撞撞跑出了门,即便身后传来重重的到底声,也没停下。 身影没在暗夜中。 谢云舟体力不支的摔倒在地上,疼痛来势凶猛,他佝偻着身子蜷缩到一起。 眼前烛影晃动,他想起了那日江黎对他的质问,她问,在他心里江藴重要还是她重要? 他也想起了自己的回答,他冷冷的,没有任何表情的睥睨着她,眼睛里不带一丝温度。 淡淡说了两个字:阿藴。 江黎似是没听懂,扯住他衣袖又问了次,“谁?” 他再次冷冷回道:“阿藴。” 那夜的她很执拗,是从来没有过的执拗,问他:“为何是她?” 他回道:“因为她比你好千倍万倍。” 想到这里,谢云舟心脏一紧,像是被一张网缠绕上,悔意纷涌而至,猛烈冲撞着他的心头。 他几乎要被懊悔吞噬掉,他想对江黎忏悔,告诉她,不是的,在他心里最重要的那个是她,不是江藴。 他喜欢的也是她,不是江藴。 之前说的那些都是气话,都是假的,不作数。 “噗”,一口血从谢云舟口中吐出,染红了他身上的衣衫。 谢七端着药碗走进来,看到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谢云舟,一把扔掉碗,跑了过去。 谢府众人再次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谢云舟这次没有像上次那般幸运,施针一个时辰后,他没有丝毫转醒的迹象,两个时辰后,依然没有,三个时辰后,还是没有。 常太医不断摇头,其他太医也跟着摇头。 血水被丫鬟一次次端出来,谢馨兰躲在角落里哭的泣不成声,她只是想让二哥见了江藴高兴高兴,没想到会加重二哥的伤。 她是无心的。 这边众人哭哭啼啼,那边王素菊已经在算可以得到多少家产了,清算完后,她笑得合不拢嘴,脑海中开始畅想着这些钱要如何花掉。 她甚至想到,钱太多,可以给娘家那边些,她那个弟弟太不争气了,弟媳妇一直闹着要和离,她给些钱,弟媳妇这下应该可以消停了。 拿着笔写写画画,又把属于谢云舟的钱财归在了自己身上,她笑得越发得意。 众人都盼着谢云舟能好,只有她掰着手指头数,看他什么时候咽气,那样她便可以暴富了。 头脑简单的人想法也简单,她甚至没有想过,谢府之所以有如今的成就,凭的是谢云舟的赫赫战功,若是他没了,谢府还如何得到天子庇护。 那些奖赏又怎么会有。 谢云舟是在天亮后转醒的,醒来后好像置身在迷雾中,看什么都朦朦胧胧的,他缓缓闭上眼,再度睁开,还是看不真切。 他轻唤了一声:“谢七。” 谢七走过来,“主子。” 谢云舟缓缓伸出手,欲去抓什么,这时大家才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常太医站在床榻前,抬手在谢云舟眼前晃了晃,见他没什么反应,又晃了晃,“将军,你可看得到我的手?” 谢云舟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他回道:“看不真切。” 常太医又在他另一只眼前晃了晃,隐约的,谢云舟眼睛眨了下,常太医问道:“能看到吗?” 谢云舟慢点头:“还好。” 谢七追问道:“常太医这是为何?” 常太医欲言又止。 谢云舟道:“常太医不妨直说,放心我能承受的住。” 常太医道:“毒性蔓延,伤到了将军的眼睛,现下将军右眼还可以视物,只是左眼……” 谢七问道:“将军眼睛不能有事,求常太医救救将军。” 常太医轻叹一声,语重心长道:“若是将军好生将养,再配上我给的药丸,毒素也不会如此之快蔓延开。” 他顿了下又道:“眼下唯一能救将军的方法只有解药,但解药难寻,我等也无更好的解毒之法,现在将军左眼不能视物,若是将军再不珍惜,那右眼也会不能视物,我劝将军稍安勿躁,好生养护身子,方是上策。” 言下之意,再折腾下去,谢云舟的两只眼睛都会失明。 言罢,谢七跪在地上叩求,希望常太医能救谢云舟。 谢云舟轻唤道:“谢七,别难为常太医,起来。” 谢七站起,沉声道:“可主子你的眼睛……” “我自有分寸。”谢云舟孱弱问道,“请常太医告知,我右眼还可以视物多久?” 常太医思虑片刻,给出了个期限,“不超两月。” 谢云舟眼睛不能视物的事,他让谢七瞒了下来,在下人眼里,谢云舟只是身子孱弱,脸色苍白,其他都如常。 可只有谢七知晓,主子的视力急剧下降,前两日左眼依稀还能看到光,今日半丝光泽也看不到。 虽他极力掩饰,但谢七还是看出来了。 右眼也较之前两日模糊了很多,谢七担忧,怕是等不到两月主子便会不能视物,真要那般,主子可如何受的了。 谢七担忧正是谢云舟自己的担忧,忙碌多年终可以歇歇,没成想是以这样的方式。 谢云舟还有最担忧的一点,他怕以后再也看不到江黎了,若真那样,才是他心中最大的憾事。 为了让憾事减少,只能趁眼睛尚可时,多看她一眼是一眼。 他先前求的是她的原谅,眼下求的是能看她,哪怕一眼也好,总好过漫漫黑夜,他无处可念。 谢七知晓他的心事,特意安排了马车守在门口,同之前一样,都是远远躲着,等江黎出门时,隔着布帘看一看。 不过,天不遂人愿,守了两日都未曾见到江黎,最让人难过的是,人没见到,倒是听到了另一桩让人难过的事情。 事情是从何玉卿嘴里听到的,她同婢女讲话,说后日要去出游,命她早做准备。 婢女问道:“小姐自己一人吗?” 何玉卿道:“有阿黎,还有荀公子。” 不知何玉卿今日心情为何如此之好,说话也没个节制,婢女没问,她自己叭叭说出来。 “欸,你看阿黎同荀公子陪么?” 婢女道:“甚配。” 何玉卿笑笑,“我觉得也是。” “小姐打算做媒?”婢女问道。 “你觉得可行吗?”何玉卿眨眨眼,问。 “可以试试。” “好,那便试试。” 何玉卿的心思简单,就想江黎幸福,而且据她观察,荀衍这人甚是可靠,不像其他公子哥那般乱来,私下里也没有通房和妾室,是男子里不可多得的人。 她不想江黎错过。 “小姐想好怎么做了吗?” “让我想想……” 谢七听着她们的对话脸都黑了,转头一看,谢云舟那只看不见的左眼不知何时淌出了血水,就挂在眼角那里,除了触目惊心外,还很可怜。 别人流泪只是流泪,谢云舟的泪则是血,日光拂面,血水被映得越发红。 “主子,您还好吗?”谢七问道。 “无碍。”谢云舟压下心底的痛意,佯装无事,隔着布帘朝外看去,没了左眼,连景致都有些不一样了。 白雪里透着一抹红,他想,大抵是他左眼又流血水了,找来帕子轻轻擦拭干净。 莫名的,他想起了什么,低头去看,认出帕子是之前江黎留在谢府的,他心陡然一缩。 帕子被他弄脏了,阿黎会不会生气呢? 和离后他跪了 第72节 应该会吧。 他舍不得再用,把帕子折好,谢七躬身欲接过,他没给,而是塞进了怀里,又用手按了按前襟。 谢七收回手,道:“主子,今日怕是也见不到二小姐,不若咱们先走,明日再来?”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可惜,谢云舟没那么多明日了,他少看一眼,便会难过一分,他要等着,“不了,等等吧。” 没干等着,他坐在马车里,拿过公文看起来,随手还做了批注。 谢七想劝最终也没说出口,算了,正如主子所言,再不看怕是日后没机会看。 - 彼时江黎正在同荀衍下棋,这是今日的第四局,前三局,他们各赢了一局,第三局是和棋,看样子这局也会是和棋。 江黎知晓荀衍又让她了,“衍哥哥,你不要每次都让我。” “是阿黎棋艺高超。”荀衍面不改色夸人道,“是我技不如人。” “衍哥哥最爱哄人开心了。”江黎面含笑意道。 “那不知阿黎是否开心?”荀衍手指白子慢慢放下,挑眉道,“若是阿黎不开心,只能说我做的还不够好。” “开心,很开心。”事情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店铺的修葺,药材的采购,一切一切进行的都很好,江黎当然开心了。 她轻扬唇角,唤了声:“金珠。” 金珠捧着衣袍走过来,“小姐。” 江黎示意金珠走到荀衍身侧,淡笑道:“衍哥哥,看看喜欢吗?” 这是她连日缝制的,药材的事多亏他帮忙,还有其他的事也是,她应该好好谢谢他的,做件衣袍聊表心意。 荀衍打量着她,眼底淌着光,剑眉轻挑,“给我的?” 江黎道:“嗯,衍哥哥看喜欢吗。” 她先站起,然后荀衍也跟着站起。江黎知晓荀衍喜欢白色衣袍,是以她也做的白色的,上面有金色丝线纹绣的祥云图,日光拂上越发耀眼。 荀衍甚是喜欢,手指细细抚上,一副爱不释手的神情。 金珠见状说道:“荀公子这可是我们小姐熬夜做的。” 荀衍眼睑慢抬,睨着她道:“阿黎,辛苦你了。” 江黎摇头,道:“不辛苦。” 同样的赠衣衫,有人脸含喜悦,有人怒目可憎,前者说的是荀衍,后者说的是谢云舟。 当年母亲便同她讲过,她这样的性子不适合嫁进高门大院,她太纯善,又不懂计较,会受欺负,还是普通人家更适合她。 那是她第一次忤逆母亲,说即便真嫁进高门大院,她也可以生活的很好。 她用半生时间来喜欢一个人,用三年时间做牛做马,没换来那人的一丝真心,到最后被伤的千疮百孔。 到底,还是她错了。 江黎笑意渐渐褪去,眼底生出一抹异样,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缩起,在迎上荀衍含笑的眸光时,又松开。 她道:“衍哥哥喜欢就好。” 只要江黎送的他都会喜欢,荀衍没像之前那样不言,而是真挚说道:“阿黎送的我都喜欢。” “那要是难看的呢?”江黎俏皮问道。 “也喜欢。”荀衍道,“无论是难看的,丑的,还是其他的,只要是阿黎给的,我都喜欢。” “衍哥哥这样能说会道,将来不知哪个小娘子会被你哄了去。”江黎顺嘴打趣道。 荀衍微顿,目光灼灼,那句“你”刚要吐出,银珠来报,“小姐,何小姐来了。” 江黎道:“快请。” 金珠银珠一起走了出去,江黎想起荀衍刚动了下唇,似乎要说什么,问道:“衍哥哥,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讲?” 荀衍锁着她眸问道:“阿黎,你愿不愿同我一起……” “一起什么?”江黎眼睫轻颤,水漾的眸子里波光潋滟,像是淌着一汪清泉。 “一起游玩。”何玉卿从外面走进来,含笑说道。 “游玩?去哪里游玩?”江黎转身问道。 何玉卿道:“听闻百里之地有条河,冬日也不会结冰,不如一起坐船游玩。” 江黎自那日掉进河里险些溺水后,一提到河便从心里打颤,她抿抿唇,“要不你们去吧。” “不要,一起去。”何玉卿问道,“你不会现在还怕水吧。” 江黎睨着她,眨眨眼,没反驳她的话,也算是间接承认了。 何玉卿轻叹,“都怨那个该死的谢云舟。” 荀衍不知事情详情,问道:“是不是发生过什么?” 江黎不想提,何玉卿说道:“那年阿黎同阿阮姐一起外出游玩,阿阮姐支走了下人,河边只剩阿黎和她,后,她把阿黎推进了河里,最气人的是,阿黎最危险,谢云舟应先救她,可谢云舟偏偏先救的阿阮姐,阿黎差点被淹死。” “之后,阿黎病了好久,再之后,便再也不能去有水的地方游玩了。” “大夫也束手无策,只说这是心病,无药可医。” 何玉卿握住江黎的手,江黎对她笑笑,“好了,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骗人。”何玉卿道,“若真无事,你怎么还惧怕水,听水色变。” 江黎:“……” 荀衍负在身后的手隐隐攥紧,他从来不知,谢云舟做过这样的选择,不管江黎生死,弃她与不顾。 怪不得,怪不得那日,他提到等春日一起去游玩时,她眼神闪烁,没有应下,原来这便是真相。 谢云舟,你真该死。 …… 马车内的谢云舟猛然咳嗽了两声,脸色较之方才又苍白了些,谢七看着紧闭的大门,劝慰道:“主子,快晌午了,走吧。” 谢云舟放下公文,示意他撩起车帘,斜倚着软榻抬眸看过来,左眼只剩最后一丝光亮,他只能借助右眼。 大门折射出耀眼的光泽,晃得人眼花缭乱,谢云舟眼睛微眯,叹息一声,道:“谢七,你说我同她是不是真的无缘?” 她喜欢他时,他不知。 他喜欢上她时,她又已经不喜欢他了。 他们两个好像一直在错过,就像那不可相交的节气,永远无法碰触上。、 谢七道:“主子还喜欢二小姐吗?” 谢云舟定定道:“从未忘记。” “那便不算无缘。”谢七道,“总有一天,主子会得偿所愿。” 虽明知谢七是在宽慰他,但谢云舟听后心情却是极好,似乎连身体的疼痛都减轻了很多,他道:“对,我一定会如愿。” 哪怕付出再大的艰辛,他都不惧。 - 都说六月的天,像是孩童的脸说变就变,其实冬日的天也是如此,晌午那会儿还艳阳高照,下午,天气阴沉下来。 风裹挟着雪纷涌而至,燕京城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顿时安静了不少,大家都躲家里避雪了。 游玩的事,一时没了下文,何玉卿也识趣的没在追问什么。 可她不问,江黎还是忆起了,那日的河水很冷,她在里面苦苦挣扎,岸边有脚步声传来。 她费力睁开眼,看到了来人,是谢云舟。 她用力仰起脖子,喊了一声:“阿舟哥,救我。” 不知是风太大,还是其他,谢云舟并没有看向她,他的眸光始终落在另一处,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是江藴落水的地方。 她没明白江藴为何会掉进水里的,至于她,好像是被谁推了一把。 窒息感越来越重,她好像快要死了,求救声小了很多,“救我……” 眼角余光里,她看到谢云舟跳了下来,她以为他是来救她的,因为阿姐说过,谢云舟喜欢她。 喜欢她的人,总归会先救她吧。 失望来得很快,谢云舟不是来救她的,是救阿姐的。 也好,救一个算一个,阿姐也不能出事。 只是,只是当江黎再度看过去时,江藴已经被他救到了岸上,而他一点也没有要救自己的意思,正在拍打江藴的脸,试图唤醒她。 再然后,江黎浸没到了深处,醒来后,已经回了家,江藴告诉她,让她别误会,谢云舟救她,只是因为她离岸边更近些,谢云舟在意的还是她。 她信了江藴的话。 何玉卿推了她一下,江黎回过神,问:“什么?” 何玉卿努努嘴,“该你出牌了。” 江黎低头去看,想起,他们正在打马吊,她随便拿出一张打了出去,何玉卿欢呼出声,“我赢了。” 打马吊从来不是江黎的强项,她一直没机会练习,今日也是无事可做才答应何玉卿一起玩的。 玩了几把输了几把,幸亏只是玩玩,不输钱,不然,她今日会输得很惨。 荀衍边玩边打量着江黎,见她神色有些许不好,也跟着担心起来,淡声道:“冬日坐船出游怎么也不安全,不如等雪停了,一起去放纸鸢。” 江黎喜欢纸鸢,她眉梢扬起,“好啊。” 何玉卿附和:“好好,去放纸鸢。” 三人没去街上买,而是自己做的,江黎从来不知荀衍还有这样的手艺,只当他是贵公子,吟诗作画自是没话说,其他,大抵是不太行。 岂料,其他也行,就拿这做纸鸢来说,挺繁琐的,一般男子可不喜欢动手去做,偏偏荀衍动手做了,还做得极好。 是江黎见过的最好看的纸鸢。 何玉卿也忍不住夸起来,“阿衍厉害。” 和离后他跪了 第73节 荀衍淡笑道:“你们喜欢便好。” 他说这话时,眼睑慢抬看了眼江黎,明显是在对她讲,何玉卿身子侧倾,抬肘碰了下江黎的胳膊,偏头眨眨眼,似在暗示她,听到了吗? 江黎推了她一下,眼神示意她安静,何玉卿这张嘴啊,最是让人招架不住,安静些才好。 何玉卿耸耸肩,笑得一脸别有深意,她想好了,这个“忙”她是帮定了,只是不知事成后荀衍会如何谢她。 见她笑得促狭,江黎也跟着摇头笑了笑。 - 玩乐这种事,最不喜的便是遇到厌烦的人,可偏偏的,还是遇到了,且避无可避。 偌大的郊外,不知怎地,竟又碰上了,江黎看到谢云舟的瞬间,脸上的笑意慢慢退下来。 扬起的唇角抿起,她神色很不好,顿了下,纸鸢都不想要了,对身侧的金珠说了声:“走。” 转身便走。 金珠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一边拉着绳子一边追了上去,“小姐,怎么了?” 话音方落,身后传来沙哑的声音,“阿黎。” 是谢云舟。 金珠顺着声音回看,只见谢云舟穿着黑色氅衣,里面穿的黑色锦袍,不知是被风吹得太久,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脸看着很苍白,一丝血色也没有。 最奇怪的是他的眼睛,冷不丁看过去没什么,但仔细一看,眼神有些不对。 金珠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就是感觉不对。 “金珠,快走。”江黎停都未停,沉声唤道。 “好。”金珠急忙跟上。 “阿黎,等等我。”在谢云舟眼中,其实江黎的身影很模糊,他左眼已经完全不能视物,右眼近距离还好,远近距离看不清。 此时江黎站在他六步远的地方,身上穿着白色裘衣,似乎同地上的雪融为了一体,他看得不是很真切。 但怕她看出异样,他又不能大步追过来,只能借助谢七的嘴,在他的指引下,慢慢的慢慢的走过来。 步子迈得太慢,同前方的江黎又拉远了些,谢云舟很急,脚步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谢七惊呼出声:“主子。” 江黎也听到了后方的声音,但她依旧未停,她抬眸在四下找寻着荀衍和何玉卿的身影。 怪她,跑太远,同他们离散了。 “小姐,你慢点,慢点。”金珠见江黎几次都险些摔倒,心跟着提起,可她的手正在扯着纸鸢绳子也没办法扶她,只得在一旁不断提醒,“小心,小心。” 江黎到底还是慢了些,被后方的谢云舟追上,谢七挡在了金珠面前,让她无法靠近。 江黎知道谢七不会对金珠做什么,转身继续走,谢云舟伸手拦住,“阿黎。” 江黎怒斥道:“别碰我。” 谢云舟顿在那,“好,我不碰你。” 他指尖蜷缩,慢慢收回胳膊,手负在了身后,旁边有株树,他斜着倚上,不如此,他怕是撑不了多久。 江黎没注意这些,或者说注意到了,但没细思量,她眼下最想做的便是谢云舟从她眼前消失,他若不走,那她走。 她不想同他呆在一处,甚至不想看他一眼。 谢云舟同她心境完全不同,好不容易把荀衍和何玉卿牵绊住,眼下他只想看看她,再看看她。 他的眼睛已经越发不行了,除了失明外,最难捱的还有那无尽的疼痛,同身体疼痛不一样,眼睛痛起来,真的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行。 他这几日夜夜被疼痛折磨的不能安睡,只能靠着念想挺过去,而她便是他的求之不得,便是他的念想。 若不是她,他怕是已经死了。 “阿黎。”谢云舟缓缓伸出手,指尖刚探出又收回,阿黎太聪明了,这样会被她看出来,而他不想让她看出来,他只想,她记住他最好的样子。 “谢云舟你今日又要做什么?”江黎沉声问道。 “我、我只是想看看你。”对他人来说,看看很简单,但与他这个中毒之人来说,看看很难,因为他的眼睛马上会失明,或许连两个月都等不到。 继时他要真想“看”,便再也看不到了,虽常太医一直言明,找到解药他便可痊愈,但,西域的毒又岂是那么好解的。 他这毒,怕是无解了。 他不怕死,他怕的是无法再见她。 江黎质问道:“谢云舟是不是上次禁足没够,你还想再来一次。” 天子禁谢云舟的足,这事江昭知晓,后,江昭告知了江黎。只是江黎不知的是,天子早下了圣旨,赦免了谢云舟的禁足。 谢云舟不怒反笑,“原来,阿黎一直在打探我的消息。” 江黎被这话气得脸都暗了,“你少做梦了,谁在打探你的消息。” “不是吗。”谢云舟站直,慢慢踏出一步,再一步,脸上一直漾着笑,“阿黎要是没打探,为何知晓我被禁足的事。” 江黎:“……” 谢云舟心里有很多话想对江黎讲,他道:“阿黎,我想你了。” 江黎睨着他,像是再看疯子般看他,讥笑道:“谢云舟你吃醉了吧,别忘了,我们已经和离了。” “那若是没和离呢。”谢云舟执拗问道,“若是没和离,这些话我是不是便可以同你讲了?” 没和离? 那是痴人说梦。 “要看和离书吗?”江黎冷冷说道,“要的话,我拿给你看,上面可还有你的亲笔签字。” “……”谢云舟所有的幻想在想到那张和离书瞬间瓦解,是啊,是他亲手签的。 每一笔都是他亲手写的,他淡漠看着她转身离开,甚至连挽留都没有。 哦,他挽留了,不过不是真心的挽留,是那种廉价的施舍,他问她,真要和离吗? 不后悔吗? 谢云舟想到这里,倏然闭上眼,他恨,恨那日的自己,如果可以,他真想回到那日,撕碎和离书,把人留下。 告诉她,他错了。 谢云舟踉跄着朝后退了两步,身子撞上后方的树,有树叶从上端落下来,缓缓的,从他眼前落下,那双浸了毒的眼睛连眨都没眨,就那么征愣看着。 莫名的,江黎看出了什么,她凝视着他,“你——” 谢云舟不想让她看出什么,头转向一侧,哽咽道:“阿黎,我不想和离了。” 心里的话就这样说了出来,他又说了一次,“我后悔同你和离了,我们别和离了好不好?” 江黎嗤笑,“谢云舟你把和离当什么?儿戏吗?想和离便和离不想和离便不和离?枉你是大燕朝的将军,竟然连礼法都不懂。” “今日我不与你计较,但若是下次你再敢拦我,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言罢,江黎转身朝前走去,鞋子踩在雪里传出沙沙声,谢云舟庆幸的是他还能听到声音,他偏头听了听,随后急忙追上。 “阿黎,等等我,我还有话要讲。” 江黎怎么可能等他,她加大了步子,少倾,后方传来倒地声,还有惊呼声。 谢云舟摔倒在雪地里,头磕在一旁的石头上,有血溢出,谢七松开金珠,转身跑了过去。 “主子。” 金珠松开手里的绳子,纸鸢也不要了,急匆匆朝江黎追去,“小姐。” 江黎停下,转身朝后看了一眼,谢云舟趴在雪里,额头上破了个口子,血顺着伤口流淌下来,染红了眉毛,又从眉毛滴落。 他眼睫上也沾染了血渍。 眼睛看着比任何时候都红,像是淌着血般。 他费力抬起头,眼睛无助瞅着,像是在找寻什么。 他在找江黎,头撞了那一下,晕晕的,他越发看不清了,费力找了好久,依然没看到她,他有些急了,手指抓上谢七的手背,压低声音问道:“她人呢?” 谢七看着越来越远的身影,低声道:“走了。” 曾经的江黎舍不得他有丝毫不妥,见他流血比自己流血还紧张,从来不忍把受伤的他独自放下。 可,现在的江黎不是了,即便他伤得如此重,她都未曾停下问问。 心痛来的猛烈,谢云舟手指用力攥紧前襟,似乎这样便能缓解,其实不能,疼,很疼,疼到肺腑。 呼吸都不能。 他大口喘息,手伸出,用尽全力喊了声:“阿黎——” 风袭来,把他的声音吹散,那声阿黎顿时轻了很多,不细听的话,甚至听不到。 他试图再唤,可惜没了力气,加之眼睛突然疼痛加剧,之后便顾不得了,直到疼痛减轻,他才从地上爬起,身上的衣衫被雪浸湿了一大半。 冷风一吹,冻得人牙齿打颤。 江黎的身影已经彻底看不见,谢七道:“主子,该吃药了,我扶你回去。” 折腾了许久,谢云舟确实乏了,点点头:“好。” 转身还未走几步,后方有脚步声袭来,他们还未做出反应,那人一脚踢在了谢云舟背上。 谢云舟扑倒在雪地里,再次吐出一口血,随后,有声音传来。 “谢云舟,我警告过你不要缠着阿黎。”荀衍冷声道,“你竟然还敢!” “你是觉得我不会要你命是不是?” “那你可想错了,为了她,杀了你,我都敢。” 荀衍边说边走到谢云舟面前,屈膝蹲下,睨着他道:“你可以试试,看你先死还是我先死。” 谢云舟唇角淌着血,冷笑一声:“荀衍,你在怕我吗?” 荀衍一把抓住他衣襟,“怕,我怕你,笑话。” 谢七冲了过来,用剑指着荀衍,“松手。” 荀衍松手,谢云舟坐起,含笑道:“荀衍,你没机会的,三年前你没机会,三年后你依然没机会。” 和离后他跪了 第74节 荀衍看着这张讨厌的脸,慢慢眯起眼,刚要动手,再度有声音传来,“住手。” 去而复返的江黎匆匆跑过来,拉起荀衍挡在他身前,怒斥道:“谢云舟,我不会让你伤害衍哥哥的。” 有什么比心爱的女子护在其他男子面前,更让人来的心痛的。 谢云舟脸上的笑意生生顿住,一口血堵在喉咙里,艰难问道:“你护他?” 江黎回视着他,定定道:“是,我护他。” 作者有话说: 媳妇不护他,狗子的心在滴血。 表白老婆们,谢谢你们的留评,么么哒,贴贴。 感谢在2023-05-03 16:19:31~2023-05-04 17:26: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桉见青、小时候 2瓶;leepei775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他真疯了(修) 风从四面八方吹来, 卷起地上飘落的叶子,飞扬间落在了谢云舟身上,他手撑着膝盖缓慢站起, 冷白的脸上不见丝毫血色,深邃的眸子里也渐渐没了光, 似是不相信听到的一切。 他喉结滚动,用力压下浓重的血腥味, 朝前慢慢迈步一步, 他锁着她眸, 颤着声音再次问道:“你真要护他?” 问出这句话时, 他心好似在滴血, 滴答滴答,每一声都让他心碎。曾经那个即便弱小依然护他周全的人儿不见了。 她现在有了其他想要守护的人, 她不要他了, 更不关心他的死活。 谢云舟从未这般心焦过,前一息像是置身在冰窖里,后一息又像是在火上烘烤,他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同眼前人有关。 可是, 她已经不在意他了。 她甚至…… 江黎不知从何处捡起一根棍子,直直对着谢云舟, 怒斥道:“你若是再敢向前走一步, 我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 “……”看, 她要对他动手。 谢云舟回视着她,不能视物的左眼, 已经看不到她的神情, 他用右眼去看她, 光影里, 她面容依旧,还是那般娇美,可那双眸子却没有一丝温度。 他苦涩笑笑,“阿黎,你是不是很恨我?” 江黎忆起了昔日的种种,每个瞬间都能让她心碎难捱,她身上所有的痛皆是拜他所赐。 她给了他全部的爱意,得到的是他的不在意,他在她心上插下一刀又一刀,他问她是不是恨他? 这样的他,她如何不很。 但,她又不想恨了。 恨一个人也是需要气力的,谢云舟他不值得。 她要用那些气力去做其他的事,她的绸缎庄生意,她 殪崋 的药材生意,还有很多美好的事情等着她。 人最可悲的不是有人恨着,而是无人恨无人爱,像是浮萍般无人在意。 “谢云舟,你想多了。”江黎冷冷道,“我对你没有恨。” 无恨? 谢云舟眉梢一挑,刚要说些什么,又听到她说:“我根本不在意你,又怎么会把精力浪费在你身上。” “我每日过的快活,至于你,我早已经忘了。” “你过的好还是不好,与我何干。” “我这人就有一点好,不需要记住的人,会很快忘记,你就是那个不需要记住的人。” “所以,我不恨你。” 谢云舟的心一寸寸冷下去,比这冬日还冷,全身像是被冻住般,这便是她给他的最大惩罚。 不在意。 “阿黎,别不在意我。”谢云舟费力说道,“我改了,真的改了,对了,我同阿藴讲清楚了,我不喜欢她,我只喜欢你。” “还有金簪,我准备了好多好多,你等着,我让谢七拿给你好不好?” 谢云舟说到激动的地方,忍不住咳嗽起来,起初是轻咳,后来变成了重咳,血腥味一股一股冲上来,他实在挡不住,从怀里拿出帕子掩唇咳嗽了好几声。 不用看也知晓,他定是吐血了,谢云舟移开帕子时不动声色的在唇上擦拭了一下。 他不想让江黎看到他此时狼狈不堪的模样,他只希望她能记住他曾经的样子。 “不必。”江黎冷声道,“你若是说完了,那麻烦你让开,我们要回家。” 荀衍的声音也从后方传来,“谢云舟,阿黎要你让路。” 谢七心疼谢云舟,见不得所有人都欺负他,松开谢云舟的胳膊,说了声:“主子,我去给你教训这个无理之辈。” 一个跳跃,来到了荀衍面前,须臾,他们在后方厮打起来。 江黎朝后看了眼,睨着谢云舟说道:“快让谢七住手。” 谢云舟淡声道:“放心,谢七伤不了他的。” 话虽如此,但江黎还是有些许担心,时不时朝后看一眼,只顾着后方,没注意谢云舟何时走到了她面前,还握着了她手里的棍子。 女子的气力到底不如男子,轻轻拉扯一下,棍子从江黎手里脱落,她蹙眉道:“谢云舟你还想对我动手不成?” 他动手? 不,他怎么会,他疼惜她还来不及又哪里舍得对她动手。 他就是对自己动手,也不会对她做出什么。 “阿黎,我知道你恨我。”谢云舟唇角轻扬,轻轻诱导,“我给你机会让你出气好不好?” 走近了,江黎才发现他眼睛不知道怎么了,红的吓人,还有他的脸色,比雪还白,他气息也很乱。 说完一句话都要喘息片刻。 当然这不是让她惊讶的,惊讶的是,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了半截金簪,递到她面前,“来,用这个。” 说起来,这也算他们的定情信物了。 江黎怒目瞪着他,“谢云舟你疯了。” “……”他确实疯了,没了她的日日夜夜,他同疯子无二,那个清朗绝绝的大将军再也不复见了。 他的心碎了,留着这残破的躯体还有何用,不若让她消气来的好。不然,他怕是以后连让她消气的机会都没有。 常太医只道若是找不到解药,他的眼睛两月便会瞎,常太医不知道的是,他还听到了他同其他太医说的另一番话。 若是寻不到解药,他不只眼睛会瞎还会死,也就是说,他的寿命只有两月有余。 他见江黎一面不易,许今日见了便再无相见的一日,他想为她做些什么。 “阿黎,来,在这。”谢云舟指了指自己胸口的位置,“是这里辜负了你,来,使劲戳。” 江黎手一抖,金簪掉到了地上,她踉跄着朝后退两步。 谢云舟轻笑着捡起,再次放她手里,“想想我曾经对你做的那些事,哪一件不是罪不可恕,别忍着,用力刺,放心,我不会叫疼的。” 江黎瞪眼,沉声说道:“疯子。” 她欲做什么时,肩膀突然被他按住,谢云舟浅笑着朝她扑过来。 “噗。”不偏不倚,正巧插进了谢云舟的胸口。 江黎眼睛大睁,像是看怪物般看着他,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她没料到,他会自己扑上来。 “不疼。”谢云舟轻扯唇角笑起。 江黎手上染了血,黏黏的,她倏然松开,又用力推了他一把,随后二话不说,转身离开。 血滴答滴答落下地上,染红了地上的雪,谢七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惊呼道:“主子。” 他朝谢云舟跑过来。 荀衍朝江黎奔去。 远处何玉卿和金珠银珠姗姗来迟,她们未停留也朝江黎奔去。 谢七扶起谢云舟问道:“主子您这是何苦呢?” 谢云舟费力笑笑,右眼有片刻的不能视物,但他还是直勾勾睨着前方,声音很孱弱道:“谢七,你说,这样她是不是便不会忘记我了。” 江黎的那席不在意的话,到底在谢云舟心上戳下了重重的一刀,虽无伤痕,但更让人难捱,是以才有了后面的他亲自赠簪让她出气的事。 他疯魔的想,他的阿黎怎么能不在意他呢。 他不允。 - “阿黎,听闻宫里的太医这几日一直在谢府未曾离开半步,天子也亲自去了谢府,还带了很多珍贵的药材。” “……谢云舟的伤不碍事了,就是还不能下床。” “不过,谢老夫人发了很大的火,斥责谢七护主不利,还罚了谢七。” “……那天的真相无人提及,对外,谢云舟说他是被匈奴探子刺伤的。” “谢七也是那般讲的。这几日燕京城里正在捉拿匈奴人,抓捕了好多。” “若不是知道那日的真相,我真怀疑这是谢云舟故意设下的圈套,用自己的安危引出匈奴探子,然后趁机一举歼灭。” “……仔细想想,谢云舟城府那般深,或许让你刺他是假,抓捕探子是真。” 那日之后,江黎忙着店铺的事未曾多打听,或者就像她说的,她已经不在意了,他是死是活,她都不在意。 但,何玉卿怕她心里有什么不舒坦的地方,思量许久后,还是把打听出来的消息告知给了江黎。 和离后他跪了 第75节 她道:“阿黎,你也不用再为此事担忧了。” 江黎顿住,缓缓抬起头,淡声道:“我没担忧。” “是,你没担忧,是我在担忧。”何玉卿还真担忧了许久,她怕江黎被吓到,也怕她心里会做他想,但现下看来,江黎一切都好。 她试探问道:“阿黎,你原谅谢云舟了吗?” 那般疯魔的人,怕是整个燕京城都找不出一个了,自己对着刀子插去,简直太疯了。 江黎放下手里的书,声音还是那般寡淡,“没了关系的人,谈什么原谅不原谅。” 何玉卿懂了,这是还没原谅呢,也对,江黎受了这些年的苦,哪是他掉几滴血便能轻易揭过的。 他便是把自己捅成了马蜂窝,江黎也不能那般轻易原谅。 “对,咱不能原谅。”何玉卿眨眨眼,“好了,不说谢云舟了,说说荀衍吧。” “衍哥哥怎么了?” “若是让你在众多男子中选一个的话,你会选荀衍吗?” 何玉卿只是打个比方,她很好奇,江黎会如何选。 江黎摇头:“不会。” 何玉卿一脸诧异道:“为何?” 江黎道:“我并非衍哥哥良配。” 何玉卿撇撇嘴,“真无情。” 话音方落,金珠进来,“小姐。” 江黎翻了页书,淡声道:“何事?” 金珠抿抿唇,“谢七来了。” “……”江黎愣了下,问道,“他来做什么?” “不知。”金珠道,“让他进来吗?” 何玉卿也很想知道谢七来此做什么,努努嘴,“让他进来吧。” 江黎思索片刻,点头,对金珠说道:“带他去正厅。” 等见到谢七时何玉卿先发出了慨叹声,她指着地上的箱子问道:“这是要做什么?” 谢七躬身作揖道:“这是我们将军给江二小姐的。” 何玉卿走上前,弯腰打开箱子盖,映在眼前的是摆放整齐的金簪,什么花式的都有。 牡丹图案的,飞鸟图案的,梅花图案的……等等。 她更诧异了,眨眨眼,“都是送给阿黎的?” 谢七道:“是。” 何玉卿默默数了下,有三十支呢,谢云舟这疯病怕不是更严重了些吧。 江黎走近,垂眸看了眼,随后说道:“请谢护卫带回去,并劳烦你告知你们将军,我不要。” “二小姐,这是我们将军的心意。”谢七道。 “他的心意我就要收吗?”江黎面无表情道,“你还是带回去吧。” “将军要我送,我只能送。”谢七执拗道,“二小姐若是不收,扔了便罢,左右也是你的东西,你愿意如何做便如何做。” 言罢,谢七没再停留,转身离开。 不知其他女子若是收到这样一箱金簪会如何做,或许会很开心,但江黎没有。 谢七不带走,那她便扔了。 “金珠银珠。”江黎沉声道,“去给我扔了。” 何玉卿拦住,“你还真扔啊?” 江黎背脊挺直,冷冷道:“扔。” 谢七回府后看到谢云舟,欲言欲止了好久,谢云舟淡声问道:“她没收?” 谢七道:“收了。” 谢云舟眉梢刚挑起,听到谢七说:“又给扔了。” 他手指一顿,随即轻笑出声,“是她会做的事。” 之前还觉得她娇弱没主见,现在想想,她是最有主见的,在谢府的这三年怕是她最隐忍的三年,受尽欺凌也不敢言语。 “主子不气吗?”满满一箱子首饰便这么被扔了,那可都是谢云舟的心意,谢七一脸不满道。 “不气。”谢云舟对江黎只有喜欢和歉意,“她想扔便扔吧。” “那咱们还送吗?”实在谢云舟准备的东西更多,他想在临死前多给江黎些东西,这样她以后的生活会更好过些。 “先不送了。”谢云舟想起什么,问道,“那些地契?” “已经换成二小姐的名字了。”谢七有自己的担忧,“主子不怕老夫人知晓后生气吗?” 谢云舟抬手捂上右眼,用左眼去看四周,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他像是置身在了黑暗中。 他放下手,眼前映出光泽,烛光袅袅,树影婆娑,心情也跟着发生了变化,他想,江黎在谢家生活的那三年便是置身在黑暗中。三年已过,他不能为那三年改变什么,但他可以为她的以后做些什么。 “不怕。”他道,“我的东西我想送谁便送谁,无人可以干涉。”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谢府还有个对谢云舟钱财虎视眈眈的人,是以他刚做些什么,便有人知晓了。 王素菊急冲冲把事情告知给了谢老夫人,并添油加醋说道:“二弟大抵是不管母亲死活了,他把几处屋舍都给了江黎,母亲,你说二弟是不是疯了,他难道不知咱们才是他的亲人吗?” 谢老夫人不禁挑唆,少倾,急头白咧找上谢云舟,也不见谢云舟正在歇息,进门便哭,哭着哭着便数落起他来。 她哪还有做母亲的样子,满眼看到的只有钱,好似离了钱她会活不成似的。 谢云舟听她念叨完,随后道:“母亲还有事吗?无事的话,请你出去。” 面对谢云舟这样冷淡的态度,谢老夫人更气了,还把过世的谢父搬了出来,说她不要活了。 谢云舟捏捏眉心,唇角露出嘲讽的笑,他笑自己,为何今日才看清母亲的真面目,她对自己都这般,对江黎又能好到哪去。 之前她一直说都是江黎欺辱她,看来,事实正好相反,是她一直在欺辱江黎。 谢云舟又多恨了自己一分,恨他有眼无珠,识人不明,也恨那日下手轻了,他应该让江黎多刺他几刀。 谢老夫人想不明白,江黎到底是怎么把谢云舟迷住的,之前也不这样啊,她又动了去找江黎的念头,但下一瞬有声音传来。 “母亲不要去找她,你若是去的话,别怪儿子不孝。” 谢云舟警告道。 谢老夫人这下哭得更凶了,一屁股坐在床榻前,对着谢云舟又捶又打又奚落,“你这个无情的家伙。” “心里只有那个女人,一点都不顾及你母亲的死活。” “想气我是吗?好,咱们都别活了。” 她扯着谢云舟的衣襟来回晃,看的谢七胆战心惊,出了一身冷汗,情不自禁出声道:“老夫人。” 谢云舟打断道:“谢七,闭嘴。” 谢老夫人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等谢七走出去后,继续数落谢云舟,“你这个没良心的。” “你如果钱多,可以给俊儿啊,为何要给那个女人。” “我看你就是疯了。” “……” 她在屋里闹腾了半个时辰,谢云舟便任她折腾了半个时辰,等她走后,谢七急忙进来,给谢云舟递上药丸,“主子,快吃下。” 谢云舟伸手接过,放进嘴里,咽下后,才觉得好了些许。 “主子,您的伤情真不告知老夫人吗?”谢七问道。 “不了。”谢云舟淡声道,“多说也无益,只会徒增烦恼。” 谢老夫人在谢云舟那里发泄了一通还不出气,回去后又把房间里的东西砸了个稀烂。 下人来报,被谢七拦在了外面,并叮嘱道:“以后这样的事都不要来烦将军。” 谢云舟只是眼睛不好,耳力还是很好的,他早已听到了下人的话,唇角露出淡漠的笑,心道,阿黎,你离开谢府是对的。 这样的谢府,实在不配留你。 他也不配。 - 江藴自那日离开谢府后,一直躲在家里未出门,她被谢云舟疯魔的样子吓到了,连着做了好几晚的噩梦。 梦里谢云舟同那日一样,狠狠掐着她的脖颈,质问她,为何要骗他,为何要欺辱江黎。 他要她去死。 窒息感也很真实,江藴从梦中惊醒,醒来发现衣衫都被汗水浸湿了,之后便再也不敢睡。 然,再大的惊恐都比不上权势地位,谢云舟依然是江藴夫婿的首选之人。 这日,她命夏柳给她打扮一番,再次去了谢府,还是无人阻拦,她进了谢云舟的正祥堂,上次的记忆犹在,这次她没敢靠太近,坐在了稍远的地方,离门口近,跑起来也方便。 谢云舟放下手里的公文,抬眸看过来,视线里女子打扮的貌美如花,一袭红衣分外养眼,不知情的还以为今日是她的嫁娶日。 江藴什么心思,谢云舟一眼明了。 她不提及那晚的事,他偏要提,江藴要江黎吃了那么多的苦,他要为阿黎找补回来。 “看来经过那日的事,你还是没想明白。”他道。 江藴愣了下,随即道:“阿舟说什么,我听不懂。” “不懂?”谢云舟缓缓站起,“那要不要我帮你再回忆回忆。” 他眼神太多吓人,江藴心猛地提起,用力吞咽下口水,手指搅着有些不知所措,“阿舟要帮我回忆什么?” “真忘了?”谢云舟一步步走近,“忘了也没关系,我可以帮你想起来。” 他的神情同那日一般无二,江藴有些坐不住了,拘谨站起,“我来只是想看看你好不好,你若是无碍,那我先走了。” 和离后他跪了 第76节 “别急啊。”谢云舟几个步子来到江藴面前,“我话都没说完,走什么。” “我想起来我还有事。”江藴有些不敢看谢云舟,“下次我再来看你。” 说着,她转过身,抬脚便要走。 谢云舟拦住,“江藴,你知道你哪里错了吗?” 江藴抿抿唇,“什么什么错了?” 谢云舟冷声道:“你错在…伤害了阿黎。” “我没有。”江藴问道,“是不是阿黎同你说了什么?阿舟你要信我,我从未伤害过她,是她,是她一直在欺辱我,阿舟,你要信我。” 谢云舟唇角轻勾一字一顿道:“你觉得在你和阿黎之间,我会信谁?” “你吗?”他冷笑,“做梦。” 江藴:“……” 骇人的记忆一次便够,可江藴不怕死的还来了第二次,直到她走出谢府,才感觉活了过来,她甚至忘记,方才谢云舟又说了些什么。 他好像说:“江藴你还想骗我第二次吗?你认为我会上当吗?” “别惹我,不然你不会好过的。” “我这人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你吗,是我的仇。” “听闻你经常欺辱阿黎,那我便一点一点还回去。” 江藴打了个寒颤,再也不敢停留,急匆匆离开了谢府。 她前脚刚走,后脚有宫里人进了谢府,谢云舟本以为是个小太监,等那人脱下帽子后,他才认出是天子。 他急忙起身,跪地叩首。 天子上前扶起他,“好了,你身子还病着,不用行此大礼。” 谢云舟起身,让谢七送来茶水,随后问道:“不知圣上来此是为何?” 天子道:“谢云权何时归来?” 谢云舟回道:“再有几日。” “边关来报,匈奴人蠢蠢欲动,这场战事怕是要提前了。”少年天子一脸愁容道,“你可有何退敌良策?” 谢云舟走到书案前,拿出他亲手绘制的地形图,双手奉上,“这是臣亲手所绘,里面各个山川险峻都做了标记,有此图,战事定可事半功倍。” “好,甚好。”少年天子大悦,含笑接过。 战事能否打赢还有关键所在,谢云舟问道:“不知圣上派何人押运粮草?” 天子问道:“你心中可否有合适的人选?” 谢云舟道:“张同即可,他为人醇厚,又在军营多年,熟知军营事务,派他押运最好不过。” 天子没立马应下,淡声道:“等朕同大臣们商量后再议。” 谢云舟躬身道:“是。” 谈完正事,天子问道:“你眼疾如何?” 谢云舟道:“无碍,谢圣上挂心。” 天子瞧着哪像无碍的样子,轻叹一声:“谢卿放心,朕已派人出去找寻解药,定能把你治好。” 谢云舟跪地叩首:“谢圣上。” 浅浅交谈几句,天子离开谢府,走前叮咛道:“你务必要养好伤,朕还等着你保家卫国呢。” 谢云舟道:“臣遵旨。” 天子刚离去,谢云舟一口血喷出来,无碍?他岂会无碍,钻心般的疼痛袭上,他跌坐在椅子上。 - 次日,江黎同何玉卿一起去了绸缎庄随后又去了药材铺子,呆到快晌午时才折返,路上何玉卿边喝茶水边打趣道:“听闻今日一早谢七又去了别苑,这次他又送的何物?” 江黎斜倚着软榻道:“簪子。” “还是金簪?”何玉卿挑眉,“你收了?” 江黎淡声道:“收了,也扔了。” “又扔了?”何玉卿出主意道,“不喜欢也可以留着啊,日后变卖什么的。” 江黎缓缓抬眸,睨着她道:“我为何要留他的东西。” 何玉卿原本是句玩笑话,见江黎当真,急忙安抚:“对,不留,就得扔了,最好是当着他的面扔。” 江黎见她神情夸张,随即笑出声:“下次莫要再提这样的话。” “好,不提。”何玉卿就是有些心疼那些被扔掉的金簪,那可是好多钱呢,转念一想,她又被江黎的做法折服,整个燕京城怕是也找不出如江黎这般不看重钱财之人了。 闲谈间,到了下一个路口,隐隐的,有人唤了一声,江黎示意车夫停下,她掀开窗边的布帘去看,荀衍骑着骏马站在几步外。 “衍哥哥,你回来了?”江黎问道。 荀衍勾唇道:“嗯,今日才回的。” 阿川在一旁心里腹诽,为了早日回来,公子连歇息都未曾,他真是不明白,这个江二小姐到底有何过人之处,值得他们公子如此倾心。 罢了,公子喜欢便好。 “午膳在哪吃?要不要来我别苑一起?”江黎邀请道。 “好。”何玉卿打马上前,眼底含笑道,“一起。” 江黎轻点头,“那我们先回去。” 还没分开多久,马车再次被拦住,轻嗤声传来,“江黎。” 是江藴。 车帘掀开映出江黎的脸,她道:“何事?” 江藴目睹了方才那幕,冷声道:“我竟不知你如此的水性杨花,一边同其他男子来往一边还缠着阿舟不放,你怎地如此不要脸。” 这才是江藴的真实面貌,说话刻薄难听。 江黎未曾说什么,何玉卿先开了口:“阿阮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别忘了阿黎可是你妹妹。” “妹妹?哼,我才没有她这样的妹妹。”在江藴眼里,她所有的不幸都是拜江黎所赐,当年她既然承认了错误是她做的,就应该认到底,为何中途反悔,累及她被父亲责罚。 还有,她不是喜欢装好人吗,她为何不一直装下去。 再者关于谢云舟,她明明说过,若是她喜欢,她便不会同她争,她既然答应不同她抢,那她现在又是做什么。 一直缠着谢云舟,要谢云舟忘不了她,转头还同其他外男一起,她怎么那么不要脸呢。 “阿阮姐话不能这么说。”何玉卿冷声道,“当年因为你阿黎受过多少委屈,这些你心里应该清楚,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 说的话如此难听。 “那是她乐意,”江藴道,“没人逼她,我更没有。” 什么叫过河拆桥,什么叫翻脸不认人,何玉卿算是明白了,江藴简直是疯子。 她气得话都说不出了。 江黎爱抚的拍拍她的肩膀,淡声道:“别气,我同她讲。” “有事快说,无事让开。”江黎冷声道。 江藴命令道:“我要你从今日起再也不要去纠缠阿舟,阿舟那样身份的人不是你能配的上的,既然当初选择了和离,那便滚得远远的。” “你是以什么样的身份要求我?”江黎也不恼,唇角挂着笑意,同江藴的泼妇样一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天上的是江黎,地上的是江藴。 “我,我当然以他未来将军夫人的身份。”江藴道。 “未来将军夫人?”江黎冷哼,“那便是说现在还不是呢?既然不是,你管我。” 她怼人道:“我乐意同谁来往是我的事,你无权干涉。” “你——”江藴不知何时江黎变得如此能言善辩,昔日的她可不是这副样子,看来真是久无人管束越发没了规矩,“别忘了,我是你长姐。” “所以呢?” “我便可以管束与你。” 说着,江藴便要提裙上车,大有在车里教训江黎的意思。 江黎冷笑一声,说道:“走。” 车夫挥着鞭子落在马背上,马儿受痛朝前走去,江藴吓了一跳,险些再次崴到脚。 “你给我停下,停下。”为了堵江黎,她在这吹了一个时辰的冷风,怎可让她这般轻易离去。 见拦不住,她干脆站在了马车前。 车夫勒马停下,“吁——” 江藴叉腰道:“我还未说完,你不能走。” 车帘再次挑起,江黎道:“江藴,别忘了你可是江府大小姐,你的一言一行代表着江府,别给兄长丢脸。” 丢脸? 她日后如何生活还不知,丢脸算什么? “你少拿兄长压我,兄长又不再此。”江藴质问道,“我就问你,能不能不要纠缠阿舟。” “我从未纠缠与他。”江黎定定道。 “呸,你若未纠缠他,他为何一直命谢七给你送东西。”江藴想想便气,“江黎你能要点脸吗?你方才还说不要给兄长丢脸,那你要阿舟的东西算不算给兄长丢脸呢。” “你口口声声说要顾及兄长脸面,我看最不顾及的便是你。” “你同窑子里的那些女子又有何区别。” 话音方落,啪的一声传来,不知何时江昭站定在了江藴面前,听着她那些混账话气便不打一处来,也不管是不是在大街上,扬手便给了她一巴掌。 江藴被打的头发懵,好久才回过神,她捂着脸泪眼婆娑道:“哥哥,你打我?” 江昭道:“丢人现眼,打的便是你。” 和离后他跪了 第77节 到底有谁敢当街说出自家妹妹同窑子里的女子一般这种混账话的。 “阿黎是你妹妹,你怎敢如此辱她!”江昭质问道。 “她活该!”江藴一脸不服气,“她为何勾引阿舟。” “阿舟,阿舟,”江昭很早便想对江藴说教一番了,“谢云舟一个外男的名字是你如此能唤的吗?” “你到底知不知羞耻?” “来人,把大小姐给我带回去。”江昭今日定要好好教训与她。 江藴自是不肯走,“我不走,我同江黎还未说完。” “带走!”江昭沉声道。 下人把江藴塞进了江昭的马车里,江黎从马车上下来,柔声道:“兄长,是阿黎错了。” “同你无关。”江昭看着她有些清瘦的脸问道,“别只顾着忙生意,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也不要生病。” “兄长也是。”江黎道,“兄长又清瘦了。” 江昭从怀里取出一只袋子,“里面是蜜饯,你最爱吃的。” 江黎所有的温暖皆来自江昭,她红着眼睛道:“谢谢兄长。” “不早了,回吧,下次兄长再去看你。” “好。” 远远的,还能听到马车里传来江藴的声音,“兄长就是偏心,对江黎好,对我从来不好。” “我不服。” 何玉卿也从车上下来,站定在江黎身侧,安抚道:“别难过,阿昭哥会训斥江藴的。” 那些话饶是她一个外人听了都心寒,更何况是江黎呢,何玉卿担忧她,又劝了几句。 江黎轻点头:“我没事。” 和离后,她学会的最多的便是保护自己,不在意的人她何必要理会。 但不得不说,心情还是受到了影响,很不开心,且不开心持续到了进家门,看到门口站立的身影时不开心加剧。 一个两个的都找上门,真当她好欺负吗。 江黎从马车上下来,提裙步上台阶,迎着谢云舟的眸光一步步走近,脑海中浮现的是他昔日对她讲的话。 江黎,你苦着脸给谁看。 不会笑是不是,不会去学。 这么想哭吗?好,那你便一直哭,不许停。 记住,我是看在江家对谢家有恩的份上才娶你的,只要是江家的女儿都行,不是非你不可。 …… 谢云舟见她来,把新做的纸鸢递上,满脸堆笑道:“上次扰了你放纸鸢,我重新做了一个赔你,有些不太好看,你先用着,回头我做更好的给……” “啪。”江黎一把扯掉他手里的纸鸢扔在地上重重踩几脚。 “谢云舟上次的伤不疼是不是?” “还想来一次。” 作者有话说: 每次看到营养液增加,我都莫名开心,谢谢老婆们,知道你们还在,我很感激,贴贴。 感谢在2023-05-04 17:26:12~2023-05-05 18:04: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时候、442745 3瓶;leepei775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诛身 谢云舟脸上的笑意隐隐褪去, 身子侧转,冷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僵硬的缩起,眸光从江黎脸上落到她脚上, 整个人像是定格住,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看着。 看着方才还完好的纸鸢顷刻间变得残破不堪, 看着她不解气的使劲踩着,看着风卷起凌乱的碎片, 看着它们四处散开。 风吹进了谢云舟的黑眸里, 纤长的眼睫很慢的眨了下, 眼尾映出一抹灼眼的红。 他缓缓屈膝蹲下, 这两日毒素蔓延得很快, 身子越发得不利索,蹲身不行, 他干脆跪在了地上, 一手撑着地面,一手去捡拾。 他捡起了纸鸢兔子的耳朵,然后是它的鼻子,嘴巴, 身子,尾巴, 找了许久不曾找到它的眼睛。 他勾唇笑笑, 没关系, 兔子眼睛很容易做出来的。 他把它们一一捡起,抱在怀里, 颤抖着身子站起身, 似是没听到江黎方才的话, 褪下的笑意再次浮上, 他噙笑对她说道:“是不是不喜欢兔子纸鸢?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我重新做。” 谢云舟的脸同江藴的脸重叠到一起,方才江藴谩骂的话也撞进江黎的脑海中,江藴之所以如此嚣张还不是因为有他撑腰。 不然她怎么敢。 江黎越想越气,一把拍掉谢云舟怀里的碎纸片,厉声道:“无论是兔子纸鸢,猫儿纸鸢,还是其他纸鸢,只要是你做的我都不喜欢。” “你是不是以为你做这些我便会感动?” “还是你以为,我就是这样廉价的人,你随便用什么哄哄,我都会感恩戴德。” “就会忘了你做过的那些伤害我的事。” “谢云舟你错了,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感动。” 她抬脚朝前迈一步,蹙眉睨着他道:“不要再做那些自以为很贴心实则给别人造成困扰的事。” “无论是你还是你的纸鸢,我都不稀罕。” 江黎定定道:“听清楚了吗?我不稀罕。” 风像是在这一瞬间停止,四周声音全无,只有谢云舟那声透着倦意透着无奈,有些些孱弱的声音。 他轻唤了一声:“阿黎。” 随后,挺拔的身躯再次折弯,他再次蹲下去捡。 今日的燕京城依然很冷,谢云舟的手指冻得通红,捡起时,指尖颤着有些许吃力。 谢七看不下去了,出口道:“江二小姐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可知为了做这个纸鸢将军一日一夜未曾歇息片刻,手都被扎破了,他做这一切可都是为了你,你知道兔子的眼睛还是用将军的……”血做的。 后面那句还未讲完,谢云舟和江黎同时出声。 谢云舟道:“谢七住嘴。” 江黎轻勾唇角,嗤笑一声,随后道:“是我要你们将军做的吗?是我求着他做的吗?” “不,不是我,是你们将军自己要做的,彻夜不眠也是他自己乐意的,而我对此毫不知情。” “怎么?这也要怪在我身上?” “……”谢七被怼的哑口无言。 江黎又道:“听你这意思,他若是以后再要为我做什么,无论我知或不知,我需要与否,我都要感恩戴德是不是?” “因为他彻夜未眠,因为他辛苦了,是以,我就必须要接受是不是?天下哪来的这样霸道的事。” “他做这些,是他的一厢情愿,同我有何干系,我为何要体恤他?” 江黎淡挑眉,“我非但不会体恤,还要送他一句,自作多情。” 言罢,谢七的脸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了,比炭火还黑,空气里的冷意更重了。 谢云舟站起,淡声解释道:“阿黎,谢七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 “明白,他只是替你抱打不平。”江黎打断他的话,“说完了吗?说完了请离开,我这里不欢迎你们。” “阿黎,你别气。”谢云舟来此的本意是想让江黎开心,他没想到结果相反,让她越发不开心了,低声道歉,“都是我的错。” “既然知道是你的错,那你就应该明白,我现在最不想见的便是你。”江黎连他道歉的话都不想听,“滚吧。” 其实不怪江黎如此对他,以前谢云舟也曾这样打断过江黎的话,连她的解释都不听,便认定谢老夫人说的是对的。 她再解释,他便说她狡辩,说她所作所为礼法不容,后来还罚了她,那夜晚膳她都未用。 他不知情的是,他回来前,谢老夫人已经罚了江黎,罚她在主院跪了半个时辰,那日的午膳也没让她吃。 罚跪,禁食,这便是他们给她的。 江黎想比起他们对她做的,她今日行为一点都不过分。 “不走吗?”她冷声说道,“还是需要我赶人才行?” 她院子里可有二十来个家丁装扮的打手,那些人可都不是吃素的。 谢七走上前,“主子。” 谢云舟是不想走的,两日未见她,他想得很,梦里都是她,这会儿见到人,他真的舍不得离开。 “阿黎,我口渴了。”他胡乱找借口,“能先喝杯茶水再走吗?” “不能。”江黎拒绝的很干脆,面无表情道,“立刻,马上离开。” “小姐,我们来了。”金珠银珠带着一行人走出来,护在江黎身侧。 谢云舟一一看过去,轻拂衣袖,“好,我们走。” 下石阶时他步子有些不稳,几次差点摔倒,谢七低呼出声:“主子。” 谢云舟扶上他的胳膊,沉声道:“勿多言,走。” 十来步远的距离,与谢云舟来说异常艰难,每走一步,胸口便传来一分痛感,他没料到今日这毒发作的如此之快,来时他可是服了药丸的。 转念一想又明白过来,看来这药丸要顶不住了。 马蹄声传来时,谢云舟一口血喷在了马车上,右眼倏然什么都看不见了,眼前漆黑一片,直到药丸入腹疼痛才慢慢缓和过来。 他缓缓睁开右眼,映出一道模糊的影子,是谢七。 他交集道:“主子。” 和离后他跪了 第78节 谢云舟摆摆手,说了声:“我还好。” 谢七平日话很少,今日不知何故话多了起来,不满道:“江二小姐也太过不讲理了,那纸鸢可是主子辛苦许久做好的,她竟然看都不看,直接给踩坏了。” “她对主子这样无理,主子为何还要惦念着她?” “谢七,不可乱说。”谢云舟淡声道,“是我欠她的,无论她做什么都是对的。” “但是——” “没有但是,就是我欠她的。” 谢云舟打断谢七的话,叮嘱道:“你日后见到她不可没了规矩,对她要向对我一样。” 谢七是谢云舟在边关救下的死士,跟随谢云舟出生入死多年,名为主仆,但在谢云舟眼里把他当家人。 “是。”谢七说道。 “纸鸢呢?”谢云舟问道。 谢七把碎片给他,“在这。” 谢云舟双手攥着,唇角扬起,喃喃自语道:“阿黎不喜兔子的,那我回去后再做个新的便是。” 谢七那句“主子醒醒吧无论你做什么样的她都不会喜欢”差点脱口而出,最后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主子有伤在身,还是要多歇息。” 谢云舟倚着软榻,淡声道:“无妨,费不了多长功夫。” 再说,他现在还能做,两个月后怕是连做也做不了了。 谁都不知毒性蔓延如此之快,别说两月,两日后,谢云舟看着便是又虚弱了很多,拿笔的手都是抖得,批阅公文时还要写写停停。 额头上始终淌着汗。 好似庭院中的草儿,随时有可能枯萎。 但他仍不忘一件事,吩咐道:“你去查下,这几日阿黎都见过谁。” 谢七不明白:“主子觉得哪里有问题吗?” “她那日的火气来的突然,我担忧她是否遇到了其他事。”即便是和离时江黎都不曾那般,谢云舟心里有些许不安。 谢七道:“是,属下这便去办。” - 两日后,荀衍知晓了谢云舟来别苑的事,忙完正事后赶了过来,见江黎一切安好,提着的心也慢慢放下。 但心里还是有些许芥蒂,他试探问道:“真不打算原谅他了?” 江黎放下茶盏,“衍哥哥认为我该原谅他?” “倒也不是。”荀衍道,“我只是怕你气到自己。” “衍哥哥放心,我不会的。”江黎柔声道,“我惜命,不会因为任何人伤到自己的。” “那便好。”荀衍眸光落到江黎脸上,日光勾勒出女子的五官,精雕细琢每一处都像是用笔描绘而成,尤其是她的眼睛,漆黑绽亮,灵动清澈,看一眼,直叫人心跳加速。 这样的她,也不怪谢云舟迟迟不愿放手。 心里的念想好似在对视中怦然炸开,荀衍喉结轻滚,低声道:“阿黎,我有话要——” 不经意的,江黎碰到了茶盏,里面的茶水倾倒出来,她唤了声:“金珠。” 金珠走进来,端起茶盏擦拭桌子,收拾妥当后,退了出去。 江黎问道:“衍哥哥,你刚要说什么?” 时机这种东西一旦错过,便没了开口的必要,荀衍淡笑道:“你头上的玉簪很好看。” 江黎抬手摸了下,噙笑回道:“是吗。” 话落,她端起另一只茶盏低头轻抿一口,“我看衍哥哥来时带了些东西,那是什么?” “曲城的蜜果。”荀衍道,“要不要吃?” 江黎点点头:“要。” 荀衍站起,“你等着,我去让金珠端来。” 江黎也没同他争,还真乖乖等着了,“嗯,好。” 等荀衍离开后,她长吁一口气,心道,不知荀衍有没有看出她刚才是故意碰倒茶盏的? 荀衍是谁,又岂会看不出,他没点明,只是不想把江黎逼太紧,她若需要时间,那他给她时间便可。 蜜果吃完,荀衍提议教江黎些防身用的简单招式,这样万一遇到坏人她还可以自保。 江黎明白,荀衍口中的坏人指的是谢云舟,没反驳,点头应了下来,只是她不知道的是,武功不是谁都能学的。 一个时辰下来,她累的大汗淋漓,衣衫湿了不打紧,腿都软了,午饭都没吃,洗净后便躺床榻上去睡了。 这一觉睡了堪堪睡了两个时辰,还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 她梦到谢云舟又来了别苑,手里拿着很多纸鸢,说要同她一起去放。 她不依,他便强行把她掳了去,纸鸢放到一半,江藴来了,他们站在一起,冷眼看着她。 前方是悬崖,后方是湍流的河水,她站在正中间,江藴讥笑道:“江黎,睁大你的眼睛看看,阿舟喜欢的是我,是我。” 说着,江藴伸手推了她一把。 江黎突然睁开眼,金珠唤了她一声:“小姐你醒了。” 江黎看了眼屋内的陈设,才反应过来,她方才是梦魇了。都说梦境和现实是相反的,但在江黎这里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金珠说道:“大小姐已经在前厅等好久了。” 江黎顿住,“她来做什么?” 金珠道:“说是来给小姐道歉的。” “她?”梦里的心悸感还在,江黎用力喘息几下,平复心绪后,道,“给我更衣。” 江藴来前特意打扮了一番,紫色牡丹纹袄子,紫色襦裙,白色裘衣,妆容偏浓。 至于她为何如此打扮,皆是因为谢云舟那句“无论你怎样打扮都不及阿黎万分之一”。 是的,江藴又去见了谢云舟,这次去与上次不同,她带了防身的匕首,若是谢云舟真敢对她做出什么,她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但是,他什么也没做,他甚至都没看她,一直低着头做纸鸢,她好几次看到他手指被戳破,但他依然没停,一直做啊做啊,连谢七劝他,他都未停。 直到她坐不住了,弄出声响,他才缓缓你抬起头,先是打量了她一眼,随后说了那句气人的话。 什么叫她不及江黎万分之一。 在江藴看来,她比江黎强上百倍千倍,是谢云舟瞎了而已。 后来,她还真发现了些许的端倪,他的眼…好像真有什么问题,她正打量他时,他冷声道:“你去给阿黎道歉。” 江藴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什么?” 谢云舟道:“去给阿黎道歉。” “我为何要给她道歉。”江藴冷冷道,“不去。” “你敢不去?”谢云舟放下手里未做完的纸鸢缓缓站起,接过谢七递上的帕子慢慢擦拭,他手指冷白修长,好看的要命。 可江藴却生出惧意,她想起了被他掐着脖子的险些死掉的那夜,颤着声音问道:“你唤我来便是要我去给江黎道歉?” “不然呢?”谢云舟沉声道,“除了这个,我为何要见你。” 直到那时江藴才明了,原来一切都是为了江黎,他不是因为想见她,而是要她去给江黎道歉。 他的眼里心里只有江黎。 “不去?”谢云舟除了在江黎面前像个人外,在任何人面前都没了顾忌,大抵是快活不成的原因,他行事作风越发的疯魔,“不去的话我可以送你去另一个地方。” 江藴吓得战栗,挣扎许久后,道:“我、我去。” 然后,她便来了别苑。 江黎每次见江藴都没什么好事,心情也会跟着不好,她道:“有话快说,无话讲离开。” 江藴淡笑道:“急什么,我来这里当然是有话要讲了。” “那你讲。” “先让你的人退下。” 江黎给下人们使了个眼色,下人躬身离开,“好了,没人了,说吧。” 江藴站起,在厅中来回踱步,随后停下,睨着江黎看起来,江黎一脸诧异道:“你看我做什么?” 江藴道:“我看看你这张白嫩的脸到底是如何勾引人的。” 江黎神色暗下来,她就知道江藴不会那般轻易做出道歉的举动,“你来此是说这些的?” 江藴笑笑,倾身凑近,“难不成你真以为我是来同你道歉的?做梦。” “江黎,我这辈子都不会同你道歉的。”她道。 江黎眼眸微眯,眼底没了一丝笑意,若不是看在兄长的份上,她不会对江藴客气的,“离开这里,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离开?我为何要离开?”江藴道,“父亲留下的屋舍,为何我不能来?我偏要来。” 江藴再次蛮不讲理起来。 江黎见状便再也不客气了,冷呵一声:“来人。” 下人们进来,她道:“送客。” 江藴被毫不留情的送送出了门,姿势实在不雅观,她跌倒在门口,衣衫粘了雪,她瞪眼道:“江黎,你真敢动我?” 江黎轻笑:“我为何不敢?” “你真不怕兄长责罚你。”江藴搬出江昭来。 “兄长不是不辨是非之人。”江黎道,“江藴,去过你自己的日子,别来招惹我,不然我不会对你客气的。” “你想怎么不客气?” “你想试试?” “我看你要怎么——” 和离后他跪了 第79节 “啪。”江黎给了江藴一巴掌,她腥红着眸子道,“那年你把我推下河里,险些害我丧命,今日这巴掌,是我还你的。” 江藴被打蒙了,直到大门关上才反应过来,随后她扑上去,用力捶打,“江黎你敢打我,你竟敢打我,你给我出来,出来。” 无论她怎么撒泼,大门都没开。 等她打累了折返时,才发现远处有人,是谢七。 江藴吓得脸都白了,边摇头边后退,她还以为谢云舟只是随口说说的,即便她真不道歉也不会发生什么。 岂料,他竟然让谢七在这等着。 江藴吓得魂都没了,惨白着脸道:“我,我道歉了。” 谢七摆明没信,“是吗?那你还是同主子去讲吧。” 无人知晓江藴见到谢云舟后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江藴病了许久,一直在说胡乱,说她做错了,她不应该把江黎推河里去,也不应该偷了东西家伙给江黎。 更不应该,在母亲面前搬弄是非,说了很多江黎的坏话。 后来也是凑巧,江昭去了江藴的住处,正好听到了江藴的这席话,当场发怒,命江藴闭门思过一月,哪里都不许去。 等他赶去别苑时,江黎正在缝制新衣,是小孩子的,江黎见他来,笑着站起身,他问:“这是?” 江黎道:“给侄儿做的,兄长看喜欢吗?” 江昭拿起一件夹袄细细端详,不知不觉湿了眼眶,“喜欢,很喜欢。” 江黎勾唇浅笑道:“嫂嫂可会喜欢?” “她也会喜欢。”江昭道。 江黎这便放心了,“那等我做好了后,派人送过去。” 江昭点头,“好。” 这日,江昭没急着回去,而是同江黎一起用的晚饭,饭间他提到了江藴,借着酒意道歉,“阿黎,都是兄长的错,这些年放你受委屈了。” “阿黎不委屈。”江黎柔声道,“阿黎有兄长护着一点都不委屈。” 江昭知晓,他做的一点都不好,之前的他,还是护着江藴多些,这才惯的江藴无法无天,完全没有一点闺阁女子的温柔婉约。 “不,是兄长的错。”江昭诚心道歉,“以后兄长不会再犯那样的错误了。” 之后江黎才知晓,原来江昭听到了些以前的事,还是江藴亲口承认的,由不得江昭不信。 恍惚间,江黎再次忆起了泡在河水里时的那种绝望感,真的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 江黎道:“真是疯子。”竟对亲妹妹下毒手。 - 谢府 “疯子疯子。”王素菊看着眼前的账目,两眼一黑差点昏过去,她稳稳心神,又看了一眼,喃喃自语道,“谢云舟你真是疯了。” 你怎么能把田产都给了江黎,俊儿才是你的亲侄儿,为何不留给俊儿。 王素菊怎么想也想不通,谢云舟明明同江黎和离了,为何还要把名下的田产都给了江黎,他脑袋被门夹了吗。 不知道谁才是他的至亲。 俊儿秀儿给谁都行,万万不该给江黎啊。 气死她了,气死她了,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又咒骂起谢云权来,这都多久了还不回来,难不成真死外面了。 王素菊气得连瓜子也不磕了,怒气冲冲去了谢馨兰的住处,旁敲侧击说了好久。 “馨兰,你二哥心里怕是没你。”她道。 “嫂嫂何出此言?”谢馨兰问道。 “你看。”王素菊把账本递给谢馨兰。 谢馨兰上过学堂,也懂看账,“这是?” “你先看。”王素菊努努嘴,看完你便能明了了。 谢馨兰狐疑打开,一页一页翻过,随后蹙眉道,“这是二哥的私账,嫂嫂是从何得来的?” 像这样的账本都会放在谢云舟的书房里,平日他的书房是不允许任何人靠近的。 王素菊要想拿当然没那么容易,但是下人是可以进去的,她买通了下人,让她偷了出来。 “你别管那个。”王素菊觉得谢馨兰这脑袋就是有毛病,现在是追究账本为何再次的时机吗? 现在是想想办法,看看怎么把田产夺回来。 “你二哥都把田产给江黎了,你以后便什么都没了。”王素菊道。 “那是二哥的东西,他想给谁便给我。”谢馨兰最近懂事了不少,说的话也中听了些,“我不惦记。” “你傻啊?”王素菊道,“谢府未曾分家,你二哥的东西说到底也是谢府的,是咱们大家的,将来你寻了婆家是要有陪嫁的,都被你二哥送人了,你去哪里找陪嫁。” “没了陪嫁,你会被夫家欺负死。” 王素菊接着道:“谢家的东西给谁都行,就是不能给那个下堂妇。” 谢馨兰似乎被她说动了些,“那可怎么办?” “怎么办?”王素菊勾勾手指,附在她耳畔出主意。 谢馨兰听后,皱眉道:“这样会不会不妥啊?” “有什么不妥的。”王素菊道,“她既然敢收,咱们便敢闹。” “二哥知道后会生气的。”谢馨兰还是有些怕谢云舟的。 “你是他妹妹,即便再气也不会真对你怎么样的。”王素菊宽慰道,“你放心,我会帮你的。” 上次药材铺子找事没成功,这次王素菊把主意打在了绸缎庄铺子上,她就是要让江黎做不成买卖。 - 翌日,谢馨兰叫着一众小姐妹去了绸缎庄铺子,指着里面的布料说是次品,扬言要报官。 闹闹哄哄的瞬间吸引了好多围观的人,何玉卿今日外出有事不在店铺里,管事的只要江黎。 店掌柜匆匆跑进里间,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布料如何,江黎心知肚明,他们店里向来用的都是最好的。 听罢,她道:“掌柜你去帮我寻个人,他自会知晓如何做。” 掌柜问:“何人?” 江黎:“荀衍,荀公子。” 随后,她从里间走出去,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谢馨兰,她站在人群正中央,趾高气昂的说着什么。 大抵就是这家铺子骗人,以次充好,若是他们不给个合理的说法,今日便把这铺子给砸了。 他们这可不是做坏事,是为民除害。 江黎还从来不知谢馨兰有如此口才,等她说完后,她徐徐走近,问道:“你是如何知晓我家布料是次品的?” “这还用说吗,大家来看看。”她拿过其中一匹,轻轻一扯,布料应声裂开,“一碰便裂开,这不是次品是什么。还有做工,这绣样都是什么呀,花不像花,鸟不像鸟,兽不像兽,我看啊,这就是次品。” “对,就是次品。”附和声此起彼伏。 不知谁突然冒出一句,“姐妹们和她废话干什么,给我砸。” 有人刚要上手,江黎冷声呵斥,“我敢谁敢砸!” 其中一人道:“怎么,我砸了又怎么样?” “无故破坏,小心我去官府告你们。” “呵,你以为我们怕啊,别愣着,给我砸。” “谁敢。” “……” 争吵声越发激烈,说什么的都有。 江黎挡在她们面前,直勾勾凝视着她们,她们说一句,她便回一句,众人当她在狡辩,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拖延时间。 许久后—— “住口!”呵斥声从门外传来,有人大步走进来,身后跟着官府的人。 “衍哥哥。”江黎迎上去。 荀衍把江黎护在身后,一一扫过她们,沉声道:“我看哪个敢砸。” “……”这下还真没人敢吱声了。 谢馨兰见苗头不好,悄悄朝后退去,快退到门口时,被官差拦住,她停下,脸色吓得惨白,“官爷我、我什么都没做。” 荀衍道:“有没有做,还是亲自去官衙说明白的好。” 谢馨兰一个闺阁小姐哪去过那种地方,当即吓得跌倒在地上,哭着求饶,“嫂嫂,救我,救我。” 她口中的嫂嫂指的是王素君,此时王素菊也刚迈出门,被她一叫,顿住步子,心说,叫什么叫,真会坏事。 然后,她停住,慢慢转身,嘿笑一声:“弟妹,都是自己人,不用这样绝情吧。” 江黎道:“方才嚷着要砸我店的是你吧?自己人?谁跟你是自己人?” 最后,一行人都被带去了官衙。 - 谢云舟把人领出来,刚要上马车,顿住,朝后方看了一眼,光影里,江黎同荀衍站在一处,也不知他们二人说了什么,江黎唇角轻勾露出浅笑。 那一笑,让人如沐春风,顿觉心旷神怡。 然,谢云舟只觉得心痛难忍,每次她同荀衍在一起都会有说有笑,街上初见那次如此,那日郊外巧遇也会是如此,还有他们玩纸鸢那日,也是如此。 她的笑容似乎都给了荀衍。 她会护着荀衍,荀衍也会护着她,而他成了那个多余的人。 谢云舟右眼突然痛起来,一剜一剜的疼,谢馨兰惊呼出声:“哥哥你眼睛怎么流血了?” 谢云舟抬手轻拭,还真的流血了,这几日每每心绪难宁时便会如此,吃了药丸也不管用。 他道:“无碍。” 和离后他跪了 第80节 “都流血了,怎么是无碍呢。”谢馨兰哭出声,“哥哥,你不会是生病了吧?” 谢云舟不想提他的事,沉声道:“与其担忧我,不若担忧你自己,何时你做事这般无状了,还跑去砸人家的店铺,难不成你真想被关大牢?” 谢馨兰已经怕死了,被他数落一番后,抽噎道:“不不是我,是是嫂——” 王素菊打断她的话,转移话题道:“二弟,那个同弟妹在一起的男子是谁啊?我看他们关系挺亲密的,莫不是之前同她相看的男子?” 王素菊拍了下头,“你瞧我这记性,不能叫弟妹了,得叫江家二小姐,方才就见那个男子护她护得紧,我猜啊,他们的关系肯定不一般。” “不会是要成亲了吧。” 王素菊故意煽风点火,“哎,之前你们没和离时也不见她对你那般笑,看来,她是真的很喜欢眼前的男子。” “二弟你快看。”王素菊手指着道,“他们要乘一辆马车走了。” 谢云舟慢慢转头去看,光有些晃眼,看得不是很真切,但依稀还是能看清的,他看到,荀衍扶着江黎上了马车,然后他也坐了进去,他们分坐两边,荀衍给江黎递上了什么。 像是果子之类的。 江黎捏起一颗放嘴里,细细品尝,脸上露出笑意,她似乎说了什么。 荀衍淡笑,随后从怀里拿出了一物,看着像是簪子,他递给了江黎。 江黎沉默片刻后,接过。 谢云舟看到这里,心好似被刀捅了一下,她收他的,却收了荀衍的,这是不是说明,她心里已经喜欢上荀衍了。 她喜欢荀衍…… 谢云舟垂在身侧的手深深嵌进了掌心里,阿黎,求你别喜欢荀衍。 王素菊啧啧道:“那个男子还送江二小姐簪子了,八成他们的好事要近了。二弟,依我看啊,你和江二小姐此生注定无缘,你也该朝前走一步了。” “还记得我那个表妹吗,年方十八,知书达理,配二弟正好,我看你们……” “闭嘴。”谢云舟冷声道,“谢七回府。” 两辆马车交错驶离时,谢云舟看到江黎给荀衍递上了果子,荀衍接了过去,张嘴吃下,看口型,是:“好吃。” 谢云舟:“……” - 何玉卿是下午回来后才知晓铺子里出了事,听完前因后果,她径直去了谢府,在门口大闹了一场,谢家自知理亏,无人敢说什么,只能关着门听骂。 倒是引来了旁观的人,对着谢府指指点点。 何玉卿才不管,找她不痛快,那便谁也不要痛快,她又骂了半炷香的功夫才离开。 看到江黎的马车后,提裙坐了进去,江黎给她递上茶盏,“出气了?” 何玉卿仰头喝完,“还不够。” 江黎道:“还要去骂?” “不骂了。”何玉卿性子急,有人给她初一,她必还十五,上次药材铺子便是王素菊搞得鬼,这次还是她,何玉卿不能让她好过。 “我等王素菊出来。”她道。 “那她若是不出来呢?”江黎问道。 “她总不会一辈子不出来吧。”何玉卿眯眼道,“我一直等她,等到她出来为止。” 江黎又给她斟满茶水,“我可以让她出来。” “真的?”何玉卿问道,“你如何让她出来?” “我自有办法,你等着便好。”江黎杏眸里淌着光,关于王素菊,她确实应该受些教训了。 不知江黎如何做的,总之她还真把人叫了出来。 后门,王素菊左看右看,瞪眼瞧了许久,自言自语道:“人呢?在哪?” 何玉卿道:“你姑奶奶在此。” 王素菊很早之前便有些怕何玉卿,因为她这人太疯,也很会揍人,她条件反射便往回跑,刚要跑进去,被江黎拦住。 江黎给了何玉卿一个眼色,说了声:“打。” 然后,王素菊被狠狠揍了一顿,揍得脸都肿了,话都不会说,嘴一动疼的她滋哇乱叫。 谢云舟听了好久,才听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大嫂的意思是江黎打的?” 王素菊点头。 “她自己一个人?” 王素菊摇头。 “也有别人?” 王素菊又点头。 “她们两个便把你打成这副模样?” 什么模样呢? 脸又红又肿,像个猪头。 王素菊还指望着谢云舟给她报仇呢,吱吱唔唔说了好半天,谢云舟道:“说了要闭门思过的,大嫂是如何出的房间?” 门口有人守着,还真不好出去。 “……”王素菊愣住。 谢云舟道:“大嫂明知故犯,你说该如何处罚?” 王素菊可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她本想让谢云舟去找江黎,然后教训江黎一顿,谁成想最后反倒成了她不守规矩,私自外出。 被谢云舟训斥一顿后,她气不过找了谢老夫人,谢老夫人最近被谢云舟气伤了,什么闲事都都不想管,没让她进门。 王素菊气呼呼折返,走到半路上不知被什么绊了下,栽鱼塘里了,幸亏鱼塘里的水结了冰,不然她非淹死不可。 折腾到后面,她身上都是伤了,哪哪都疼,还不能哭,哭得话眼泪落下来浸湿了脸上的伤口,更疼。 王素菊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 夜里,谢云舟因着白日看到的那幕心神不宁,迷迷糊糊间他做了个可怕的梦,他梦到江黎大着肚子站在荀衍身侧,荀衍唤她娘子,她唤荀衍夫君。 他们中间还有个小小的人儿,一个女娃娃,他们一人牵着她一只手,女娃娃唤荀衍,爹,唤她,娘。 爹?娘? 江黎和荀衍的孩子? 谢云舟被吓醒,之后再也睡不着了,熬到天亮,他再也忍不住,命谢七驱车,他们去了别苑。 许是昨夜没睡好的原因,谢云舟身子又乏又疼,眼睛酸胀,右眼像是蒙了一层薄薄的纱,有几许看不太真切。 他先是瞧了瞧紧闭的大门,然后又看了看车内的纸鸢,上次那个兔子纸鸢被她踩坏了,他又重新做了几个。 他想,总有一个是她喜欢的吧。 若是她都不喜也没关系,他再做便是。 想起什么,他问道:“昨日让你送去何府的东西可送了?” 谢七道:“送了,只是何府未收。” 谢云舟挑眉道:“未收?” 谢七道:“何小姐命人把东西扔了出来。” 谢云舟想想,还真是同江黎一般脾性,也难怪她们能相处的那般好,遂道:“算了,日后想办法再另做补偿吧。” 搅了人家的生意总不能一句道歉便了了,是得赔点什么。 说话间,前方的大门打开,谢云舟听到声音看过去,待看清什么后,脸上的笑意生生顿住。 江黎先走了出来,然后是荀衍,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还有一人,是个孩童,女娃娃。 粉雕玉琢般的女娃娃,长得极好看。 江黎牵着她一只手,荀衍牵着她另一只手,她边走边甜甜唤了声:“娘。” 梦境出现在眼前,谢云舟仿若被雷击。 作者有话说: 又是虐狗子的一天。 今天和明天都会日万,更晚了,抱歉。 谢谢老婆们的营养液,亲亲。 感谢在2023-05-05 18:04:33~2023-05-06 18:55: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咪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时候、442745 3瓶;leepei775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疯癫 梦境延续, 谢云舟仿若看到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坐进了马车里,马车宽敞,里面有软榻, 有案几,案几上摆着水果。 荀衍一手抱着女娃, 一手牵着江黎,女娃要吃葡萄, 他拿起喂了女娃一颗, 随后又喂了江黎一颗。 江黎害羞, 脸上染了红晕。 荀衍指腹落在她唇瓣上, 轻轻摩挲, 眼神缱绻勾人。 后来马车朝前驶去,他们去了闹市, 街上都是商贩, 无论小女娃要什么,荀衍都买给她,而一旁的江黎见状总会柔声说一句:“你会惯坏她的。” 这时荀衍便笑着说道:“我的女儿,我要惯。” 说着, 他用力一揽,把江黎揽怀里, 目光灼灼道:“不只女儿要惯着, 她的娘亲也要惯着。” 和离后他跪了 第81节 孟浪的话惹得江黎脸越发红了, 她轻轻推了他一下,没推开, 又跌进了他怀里。 荀衍附在她耳畔悄悄说了什么, 江黎娇嗲看他一眼, 羞红着脸看向了别处。 小女娃晃动着胳膊要爹爹抱抱, 荀衍一边抱起女娃,一边牵上江黎的手。 一家三口恩恩爱爱的画面太辣眼,谢云舟的心倏然痛起,一抽一抽,且一次比一次让人难捱,他倚上身后的墙,佝偻着身子大口喘息,但,不管用,疼痛依然还在。 少倾,四周的一切像是虚幻了般,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只剩江黎他们一家三口,笑声冲撞进谢云舟的耳中,不断回旋。 与他们来说是欢快的声音,与谢云舟来说则是催命符。 他们笑得多么肆意,他便有多么痛,像是用带着刀刃的刀子戳他,每戳一下,抽出时皮肉便连着一起下来。 身上的口子越发大,血突突冒出来顺着衣摆流淌到了地上,连地面都给染红了。 须臾间,他头也疼起来,仿若戴上了紧箍咒,而他们的笑声便是咒语,他无法抵挡,只能任疼痛蔓延,整个人像是溺毙在了疼痛里。 心底无声呐喊,阿黎,我疼。 阿黎,别这样对我。 阿黎,我悔了,真的悔了。 “主子,主子,你怎么了?”谢七焦急的声音传来。 谢云舟猛然回过神,挑眉定睛去看,才发现,没有街道没有行人,他依然坐在马车里,方才的那一切是幻想也似梦。 此时,江黎正在同一蓝衣女子说着什么,荀衍站定在她身后,距离不远不近,至于方才的女娃,此时在蓝衣女子怀里,小小的胳膊正搂着蓝衣女子的脖颈,忽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糯糯唤蓝衣女子,“娘亲。” 原来… 蓝衣女子才是小女娃的娘亲。 方才的一切都只是梦。 可梦境太过真实,谢云舟仍然心有余悸,心砰砰砰用力冲撞着,带着前所未有的不安。 他身子微颤,倚靠在软榻上,摇摇头,沉声道:“我无事。” 谢七道:“主子脸色很不好,要不要服药?” 近日谢云舟服药的剂量加大了很多,之前都是一日一次,每次一粒,前几日开始,每日两次,一日一粒,从昨日开始,每日三次,一次一粒。 常太医知晓他这样服药后很是忧心,并坦白告知他,为了压制他体内的毒,不让其过快蔓延,是以药丸也是用有毒的药草炼制的,不易服用过多,不然对身子极为不利,很有可能连两个月都撑不住。 谢云舟摆摆手:“不用。” 前方传来笑声,小女娃伸手要江黎抱,江黎笑得一脸恬静,蓝衣女子说道:“咱们要走了,下次再让姨姨抱。” 小女娃不依,拉住了江黎的手,身子朝前倾着,江黎噙笑接过,旁边传来荀衍轻柔的声音,“小心自己的身子。” 他担忧她会累到。 江黎浅笑道:“无碍,我可以。” 蓝衣女子是江黎的远房表姐,昨日傍晚来了燕京城,在别苑住了一夜,今日一早离开,见荀衍对江黎这般关照,笑得也是一脸灿烂,扯了下江黎的袖子,走到一旁说女儿家的悄悄话去了。 “我看这个荀公子对你很关心,大抵他是对你有意,不若你好好考虑看看,到底是女子,总不能真不一辈子不嫁人。” 江黎脸上笑意敛了敛,但没应表姐的话,又逗弄了小女娃片刻,亲自把人送上了马车。 表姐也是真的担心江黎,临走前又多说了几句,躲在马车里的谢云舟也听到了那些话。 表姐对江黎说:“女人活一辈子图个什么,不就是图遇到一个好男人吗,你眼下这个便是,要珍惜。” 她还说:“我知晓你受了很多委屈,但也不能不嫁不是么,那个叫荀衍的看着挺喜欢小孩子的,喜欢小孩子的男子都不会差到哪去。” 她说:“别用失败把自己困住,忘了过去,勇敢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 谢云舟细细咀嚼着她最后一句话,忘了过去,忘了过去,他是过去里的人,那便是说,把他也忘了。 想到江黎会忘记他,似乎比死还来的让他痛苦,胸口一阵痉挛,他又不能呼吸了,血腥味冲撞上来,他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江黎听到声音偏头看过去,谢云舟知晓她讨厌他,不想惹她心烦,身子后倾了倾。 不适感加重,他只能用尽全力忍着,牙齿紧唇瓣,不让自己咳出声。 他忍得很辛苦,侧颈青筋凸起,下唇瓣映出深深的齿痕印记,险些咬破。 荀衍走过来,站定在她身侧,寻着她的眸光朝前看,问道:“看什么呢?” 几步远的地方除了有辆马车外没看到什么人,她顿了下,摇摇头,“哦,没看什么。” 折返时,江黎眼角余光朝后扫了眼,依然没发现什么不妥,勾唇淡笑了一下,“有件事要麻烦下衍哥哥。” 荀衍没问是何事,浅笑道:“乐意之至。” 随后两人边说边笑一起进了门。 谢云舟强忍到看不见江黎的身影,随即重咳一声,一口血喷了出来,眼前一黑,当场昏了过去,倒下时,他耳畔响起的还是蓝衣女子对江黎的规劝。 我看那个荀公子对你挺好的……忘记过去……表姐等着喝你的喜酒…… 谢云舟陷入到了昏迷中,梦里都是江黎的身影,她的一颦一笑,还有她柔声唤他云舟哥。 那年江家后花园,他摘得一朵花插她鬓角,她问:“好看吗?” 他捧起她的脸,目光熠熠道:“好看。” 花儿不及眼前人妖娆,他情不自禁低头吻了上去,忽地,有风刮来,怀里的女子不见了。 谢云舟吓得睁开眼,大呼了声:“阿黎。” 谢老夫人扑在到他身上,拍打着他的胸口说道:“舟儿,你总算是醒了。” 谢云舟眼前一片黑暗,哑声说道:“为何不掌灯?” “……”谢老夫人顿住,半晌后,道,“什么掌灯,舟儿现在是白日,何须掌灯。” 白日? 竟然是白日。 那他的两只眼睛都看不见了吗? 谢云舟悲从中来,没想到一场梦夺去了他另一只眼,他不想谢老夫人看出什么,强装镇定道:“儿刚醒一时没反应过来。” 谢老夫人抬袖擦去眼角的泪,哽咽道:“你昏迷了四日,可把母亲吓死了。” “四日?”谢云舟问道,“竟然这么久?” “可不是,”谢老夫人道,“你大哥刚回来,现下正在房里换衣服,晚点会来看你。” “大哥回来了?” “是。” 谢云舟想起有事要嘱咐,淡声道:“母亲我无事了,您还是回去歇息吧。” 谢老夫人不想走,想多看看他,“母亲在这陪你。” “母亲还是回房吧。”谢云舟道,“儿还有些公务需要处理。” “那好吧。”谢老夫人站起,在新来的嬷嬷的搀扶下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抬脚迈出时,她转身回看,看到谢七拿出了什么,谢云舟伸手去接的时候,手在半空中晃了好一会儿。 她顿住,一脸疑惑,舟儿这是怎么了? 谢老夫人疑惑还未解开便离开了正祥堂,谢云舟服下药丸,闭眼调息,谢七道:“这是常太医新送来的药丸,常太医说主子右眼看不见只是一时的,好生歇息过两日便能视物。” 谢云舟说了声:“好。” 实则,他眼睛如何他自己最清楚,怕是即便能视物也会不甚清晰,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瞒住。 这边谢云舟思索如何瞒住,另一处王素菊正在同谢云权诉苦。 说她在谢家过的如何如何辛苦,母亲不喜她,二弟也对她不好,家里唯一对她好的便是馨兰,可馨兰到底是个女子也不能真正做什么。 说她受了欺负,还指着唇角上的伤给他看。 说着说着,王素菊哭了起来,越哭越上头,对着谢云权掐去,说他没良心,这么久才回来,是不是在外面养女人了。 谢云权哪有那闲工夫乱混,把王素菊抱怀里,悠悠说道:“都是自家人,切莫那般计较。” 王素菊就见不得这般愚孝的人,用力踹了他一脚,说道:“那你日后还是同你母亲和二弟生活吧,我带着俊儿和秀儿回娘家。” 谢云权怎么会让她走,揽住她的腰肢轻哄,王素菊这才彻底消停,抽抽搭搭道:“我不管,你一定要为我做主。” 谢云权问她:“如何做主?” 王素菊没提同被何玉卿打的事,先提了更重要的,“我名下既无田也无房产,心里属实不安,我不管,你要给我田地和房产。” 谢云权拗不过她,点头同意:“好,回头我就去办。” “母亲那你也得同她说说,要她对我好些。” “好,我会去说。” “二弟那也是,俊儿秀儿还小,你又一直在外面征战,让他对我们娘三好点。” “知道了,我会讲的。” 王素菊见谢云权如此好管教,心里一喜,便又从了他,这两人折腾到晌午后才从房间里出来。 王素菊有了谢云权撑腰,说话做事越发肆意了些,谢老夫人本欲训斥的,但想到谢云权刚回来,便把训斥的话咽了回去。 一个个的都不让她省心。 不省心归不省心,见到谢云权,谢老夫人还是从心底里高兴,只是转念一想,他三日后便要带军出征,心里又一阵叹息。 谢云权道:“好男儿本就应志在四方,母亲切莫太过忧心。” 谢老夫人睨着谢云权问道:“你去看你二弟了吗?” 谢云权道:“还没,一会儿便去。” 谢老夫人趁机又交代了些别的事,要谢云权劝劝谢云舟忘了江黎,燕京城里好女子多的是,实在不必为了江黎这样的女子断送了好姻缘,理应寻个合适的女子赶快成亲才是。 后来谢云权把话一字不差说给谢云舟听,谢云舟轻笑道:“大哥不必劝了,我除了她外,谁都不要。” “既然如此喜爱,那为何要和离?”谢云权问道。 谢云舟负在身后的手指缩起攥成拳,指尖深深陷在了掌心里,掌心深处现出重重的掐痕。 他站在窗前,听着长廊外竹子晃动发出的沙沙声,轻叹道:“是我该死。” 谢云权见他如此讲便不好再劝了,之后两人没再提及成亲的事,谢云舟同他讲了很多领兵作战的经验之谈。 和离后他跪了 第82节 还拿出一些兵法书籍赠与谢云权。 “大哥切记,不可轻敌。”谢云舟道。 谢云权接过兵法书籍,定定道:“阿舟放心,大哥一定谨慎。” 两兄弟又闲话家长了片刻,在谢云权开口前,谢云舟先开了口,他把一物放在了谢云权面前,“大哥且看。” 是那日王素菊被带去官衙后交代的始末,一共两份,一份是更早以前的,便是她在药材铺那次,一份是前几日的,是她在绸缎庄那次。 谢云权细细看完,脸色晦暗不明,谢云舟未曾多言,让谢七送他离开。 晚膳时,北院传来怒吼声和啼哭声,谢云权在训斥王素菊,吓得俊儿和秀儿也哭了出来。 王素菊更是哭得不能自已,她万万没想到,事迹败漏给自己惹了一身腥,还挨了谢云权的骂。 谢云权警告她,“若是再不守妇道,便拿着休书离开谢家。” 王素菊之前说带着俊儿秀儿走,纯属无稽之谈,她家里弟弟不成器,弟妹凶悍,就是她真有回去的心思,家里也无人敢收留她。 再说,她并无那样的心思,还是谢府住的更舒服些。 王素菊跪在谢云权面前道歉,说她不敢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谢云舟也听到了哭声,但他未加理会,谢七问道:“主子不去劝劝吗?” 昔日谢云舟对王素菊一味偏袒,忽略了江黎,他懊悔不已,淡声道:“不去。” “我听大夫人哭得挺惨的。” “自作作受,怪不得谁。” 谢七突然明白了什么,“主子这是在为夫人出气?” 曾经夫人一直受大夫人的气,主子也多次站在大夫人这边训斥夫人,夫人为此哭过好多次。 谢云舟手指一顿,茶水溢出些,流淌到了手背上,映出点点红印,他似乎感觉不到痛,沉声道:“做错了事,总该要受罚。” 就像他亦是如此,做错了事便要忍受着噬心之痛,没有解决的办法,等哪日死了才会解脱。 想到这里,谢云舟的心狠狠缩了下。 他右眼还是不能视物,眼睑半垂问道:“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谢七道:“按照主子吩咐已经送到了药材铺,额外的差价已经垫付了。” 谢云舟满意点点头,“那便好。” 谢七问道:“主子是打算以后都这样做?还是只眼下这次?” 谢云舟指腹摩挲着茶盏,沉声道:“以后都如此。” “都如此?”谢七诧异道,“那可是需要补不少差额呢?” “那便去补。”谢云舟不能明着参与到江黎的生活中去,只能这样在背后做些什么。 “就怕江二小姐得知真相后非但不感激主子,还会恼主子。” “无妨,先顾眼下便好。” 谢七还从未见谢云舟如此喜欢过谁,一时有些百感交集,都道镇国将军清冷无情,可世人不知的是,他把唯一的情谊给了那个舍他而去的女人。 但愿,主子能得偿所愿。 - 谢云舟能否得偿所愿不知,但江黎马上便要得偿所愿了,她期翼着药材铺开张的那日到来,很快的,两日一晃而过,她终等来了这日。 这日与她和何玉卿来说是最重要的日子,一早她们便来到了药材铺,荀衍也早早的赶到,店掌柜见过两位东家后便去忙碌了。 待吉时一到,鞭炮响起,噼里啪啦震耳欲聋。 附近村民纷纷赶来,今日的生意极好,江黎在里间忙着记账,偶尔得空时也出来给人抓药。 荀衍见她额头上淌着汗,从袖子里拿出帕巾,作势去给她擦拭,江黎顿住,仰头去看他。 荀衍道:“你额头上都是汗。” 江黎手里拿着药材确实不方便擦,沉思片刻后,靠近了些,柔声道:“有劳衍哥哥了。” 荀衍求之不得,倘若可以,他愿一辈子为江黎做这些,指尖隔着帕巾轻触上,他手指一抖,心也跟着一抖,喉结轻滚,眸光越发的炙热。 江黎没注意到这些细节,她忙着去抓药,挑眉问他:“好了吗?” 荀衍道:“好了。” 江黎笑笑:“谢谢。” 他们在货架前含笑对视时,谢云舟坐在马车里好巧不巧正好看到,他的右眼从昨日开始可以视物了,今日看得更清楚了些,是以,一眼便瞧见江黎同荀衍含情脉脉的注视着彼此。 她眉眼弯弯,唇角轻扬,他眼底淌着笑,含笑睨着她。 谢云舟捏着茶盏的手倏然攥紧,倘若可以,他现在最想的是把荀衍推开,把江黎带出来。 他的阿黎,曾经只对他一个人笑的。 “咔。”谢云舟手里的茶盏应声碎裂,掌心被碎片划破,可他仿若未觉,依旧未松手,边睨着边皱起美。 直到谢七瞧见,惊呼出声,他才缓缓松开手,用很淡的声音说了句:“无妨。” 那副寡淡的神情,好像伤的不是他自己。 谢七想起了常太医的话,若是再寻不到解药,谢将军怕是真有性命之忧了。 谢七端上茶水,“主子您累了一上午了,喝点水。” 谢云舟昨夜几乎没睡,起初还是睡了会的,只是他梦到了江黎,梦里的江黎冷言冷语训斥他,还说要同荀衍成亲,他从梦中惊醒后便再也睡不着了,坐着到天亮,换好衣服后,他便来了铺子这里。 他记得今日江黎的店铺开张,店铺取名,旺记药材行。 除了先购得一批草药低价卖给旺记药材行外,谢云舟还做了一件事,他花钱找人假扮村民去购买草药,所需银两他出。 一来一回,才几日,他便损失了千两,但江黎开心便值得。 “不喝。”谢云舟心里难过的要死,他哪还有心思喝水。 谢七道:“常太医吩咐,主子切记不能太过劳累。” 谢云舟听到常太医的名字才有了反应,接过温水仰头喝下,他眸光一直落在店铺内。 此时荀衍再次走到江黎身侧,拿过了她手里的草药,让她歇息,人太多,江黎姿势不肯,荀衍干脆把草药放一旁,拉上她的手朝里间走去。 谢云舟看到这里便再也不能看下去了,急火攻心,他怕是又要不行了,眼睛倏然闭上。 谢七见状说道:“主子调息,快点调息。” 不适感来的猛烈,即便谢云舟调息,还是吐了血。他这段时日,吐血的次数一日比一日多,人看着也一日比一日憔悴。 谢七一脸愁容,“主子别看了,咱们回吧。” 谢云舟像是找虐似的,执拗道:“不回。” 他要等阿黎出来。 江黎进了里间后便再也没出来,凑巧的是荀衍也没出来,谁也不知他们两人在里间做什么。 有些事眼见还好,若是想的话,更灼心,谢云舟便是如此,他只要想到江黎同荀衍在里间做些什么,便焦躁难安,整个人心神恍惚。 阿黎,别,求你。 里间内的江黎正在记账,何玉卿进来喝了杯水,问她:“怎么只有你自己,荀衍呢?” 江黎道:“他家里有事先走了。” “我怎么没看到?”何玉卿不解道。 “哦,他从后门走的。”江黎头也不抬的道,“很急的事,没来得及告诉你。” 何玉卿倒是不介意他讲不讲,她还以为他们两个在里间做什么呢,心里还窃喜着,谁知什么也没做,人早走了,不免有些许失望。 她啧啧道:“真是无趣啊。” 江黎听出了什么,缓缓抬起头,“阿卿,又乱讲。” “开玩笑嘛。”何玉卿走近,问道,“怎么样?还有多少草药?够不够卖?” 江黎道:“库存充足,够卖。” 何玉卿揉了揉发酸的肩膀,“没想到第一天开张生意便这般好。” 江黎含笑道:“是啊,真是太好了。” “希望以后的生意都会这般好。”何玉卿又喝了口茶水。 “会的。”江黎眼睫轻颤道,“只要咱们努力,肯定会一日比一日好。” 这一忙活到下午,江黎同何玉卿一起走出店铺,看着远处的车子,何玉卿轻咦了一声:“那辆车好像一直在那。” 江黎顺着她手指看过去,淡声道:“许是在等人吧。” 何玉卿点点头,“有可能。” 谁知,第二日又看到了那辆车,不确定马车是一早来的还是昨夜根本没离开,何玉卿想一探究竟被江黎制止,“好了,别打扰到人家歇息。” 何玉卿想想也对,遂放弃了打招呼的决定,同江黎一起进了店铺。 荀衍来得也很早,还带了吃食,打开食盒摆放在桌子上,何玉卿道:“都是阿黎爱吃的,阿衍有心了。” 说完,她轻轻踢了江黎的脚一下,江黎给她递上筷子,“快吃吧。” 何玉卿接过,笑得一脸耐人寻味,“好,我吃。” 金珠银珠在一旁伺候着,脸上也含着笑,她们对何玉卿的说辞很满意,要是小姐真和荀公子在一起,那当真是极好的。 荀衍从未照顾过谁,但照顾江黎时却是很得心应手,好像他做了很多次似的。 饭后,江黎何玉卿在里间喝茶,荀衍走出去,阿川迎上来,低声道:“打探出来了,那辆马车是将军府的。” “谢云舟?” “是。” “他在马车里?” “是。” 荀衍眼眸微眯,笑得别有深意。 和离后他跪了 第83节 这日,他对江黎越发照顾了,怕她累着,怕她渴着,总围着她跑前跑后,不断献殷勤。 他这么做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想气某人。 某人也真的是被气到了,脸色比纸还白,唇色却是从未有过红,一上午吐了两次血,吓得谢七心一直提着。 中途还把常太医叫来诊治了一下,常太医诊完脉劝说道:“将军还是别在这里吹风了,回府吧。” 谢云舟沉声道:“无妨,我可以的。” 可以什么可以,瞧瞧他那副样子,气息很弱,好似随时会被风吹倒。 常太医到离开也没弄懂谢云舟到底在犟什么,有舒服的床不躺,非要窝在马车里。 谢七见他有疑惑,胡乱找了借口,“晚点大公子要领兵出征,将军要去送行。” 对,今日燕京城还有一件大事,谢云权领兵出征。 谢云舟如今这副模样不太适合露面,他等在一处悄悄送行,号声传来,他心中像是有万马奔腾,叮嘱了谢云权许多,说道:“我和母亲等大哥平安归来。” 若不是他有伤在身,同匈奴这一战他怎么也要亲自去。 谢云权道:“好,我定平安归来。” 队伍好好荡荡离开,谢云舟直到听不到声音才折返,谢七以为他回谢府,谁知他又去了那处,隔着布帘看江黎。 其实根本看不到人,江黎一直在里屋呆着并未出来。可谢云舟求得不多,只要能离他近些便好。 这一等又是几个时辰,傍晚那会儿,荀衍来接人,谢云舟看着他们的亲密举动,平复没么多久的气息再次紊乱起来。 胸口像是有什么在敲,似乎骨头都碎了,疼自是不用多讲,除了疼外,还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甚是煎熬。 谢云舟把这称之为妒忌。 只要荀衍靠近江黎,这种感觉便纷涌而至,压都压不住,而酸涩夹杂着痛意也会一起袭上,并在他的眼睛上展现出来。 傍晚看到那幕后,他右眼有一个时辰是什么也看不到的,这毒甚是难缠,除了不能视物外,他好像也听不太清了。 不能视物,不能听声音,不安在心底蔓延开,他好像置身在了深渊中,心情也跟着变得很失落。 阿黎,你在哪? 江黎上马车前顿住,何玉卿问她:“怎么了?” 她抬眸看向几步外的马车,同上午的那辆不一样了,不过停靠的位置一样,她潜意识里觉得应该是同一个主人,眨眨眼,偏头打量着。 须臾,有风吹来,车帘扬起一角,映出里面的身影,此时只余天边微弱的光亮,那人浸在影子里,只能看到他身上黑色的锦袍,不知是谁。 无论是谁,肯定是个奇怪的人,不然为何连着两日停在那里,对着的还是她的店铺门口。 何玉卿也看到了,挑眉道:“又来了?阿黎,你猜里面到底是谁啊?” 也不知她想起了什么,眼珠子一转,低声道:“不会是谢云舟吧。” 江黎再听他的名字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想起那日踩烂纸鸢时他那副脸色惨白笑比哭还难看的模样,双眉皱起,“别提他。” 话落,她钻进了车里。 “好,不提,”何玉卿也跟着钻进车里。 荀衍有自己的马车故没上车,他站在一旁说道:“你们走,我随后到。” 江黎有些许不好意思,示意金珠撩起车帘,说道:“衍哥哥这两日一直在麻烦你,你若是有事要忙,尽管去忙。” 总不能因为药材铺的事耽搁了荀衍的正事。 “没关系,药材铺的事便是我的正事。”荀衍道,“风大,快点放下 ?璍 车帘。” 随后又道:“阿黎想吃什么,我让庆春楼送去。” “你决定便好。”江黎柔声道。 何玉卿探出头,“让他们送来些酒。” 人累时,喝些酒最解乏。 荀衍道:“好。” 待她们走了,荀衍敛去眼底的笑意,朝前方的马车走去,他甚至未让对方撩帘,便开了口:“谢将军真是好生清闲,怎么?没有公务要处理吗?” 车帘掀开,露出谢云舟那张清隽的脸,虽说气色不好,但依然难掩其好看的容颜,“彼此彼此,荀家生意是不是不行了,不然,荀公子怎有空两日在这里。” 荀衍最会气人,“我来这里,是阿黎邀请的,只是不知谢将军是谁邀请的?” 没等谢云舟开口说话,他自说自答:“哦,谢将军无人邀约,不然,谢将军也不会躲在马车里不敢见人了。” “你——”谢七提剑作势要同荀衍打一架。 谢云舟轻咳一声,制止。 谢七退回,谢云舟道:“荀公子很得意?” “当然。”荀衍笑得越发张狂,“阿黎把我当知己,我当然开心得意。” 无人注意时,谢云舟氅衣下的手青筋暴起,牙齿咬得咯吱作响。荀衍句句戳中他的痛处,让他无力反驳。 但,谢云舟也不是轻易认输的人,“提醒荀公子,我和阿黎曾经是夫妻。” “你也说了,是曾经。”荀衍道,“现下你们什么关系都不是了,或许,下次同阿黎成亲的便是我,继时还望谢将军能来。” 谢云舟:“……” 既然话说开了,也务虚遮掩,谢云舟冷声道:“想娶阿黎,也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要打吗?”荀衍道,“我随时奉陪。” 谢云舟凝视他,右眼迸出寒光,那句打字刚要脱口而出,好不容易寻到他下人,匆匆走了过来,“将军,老夫人病了,请您快点回府。” 谢老夫人这病来的挺急,见谁都不好,唯独见到谢云舟才哎呀出声,看着像是快要死掉了。 王素菊在一旁陪着,见谢云舟来,站起身,“二弟,母亲她……” 谢云舟道:“可找大夫了?” 王素菊摇头:“母亲不许找。” “谢七。”谢云舟沉声道,“去找大夫来。” 谢七领了命令出去。 谢老夫人睁开眼,边咳边断断续续说道:“舟儿别忙了,母亲怕是不行了,我死没关系,可可母亲就是担忧你啊。” 谢云舟握住谢老夫人的手,定定道:“母亲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我这把年纪了,死了也不足惜。”谢老夫人又是一阵咳,“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自己一个人,日后要如何过活。” 谢云舟手指微顿,没开口,等着谢老夫人继续说下去,“你若是实在不愿成亲,母亲也不勉强你,可是你无儿无女日后老了要怎么办?” “不如……”谢老夫人顿了下,“不如把秀儿过继到你的名下,虽说秀儿是女孩子,可总比没有强,这样你老了也算有所依,母亲便也能放心去了。” “你看如何?” 谢老夫人半眯的眼微微睁开,瞧了谢云舟一眼。 王素菊也趁机看了他一眼,奈何他神色清冷看不出什么。 王素菊见状哭哭啼啼道:“母亲,秀儿是我的命,我我也舍不得。” “云舟不是外人,即便秀儿给了云舟也还是你的孩儿,你日日也能见到她。”谢老夫人道,“云舟名下的那些田地、房产将来也算后继有人了,与秀儿来说也是好的,你莫要哭哭啼啼。” 言罢,王素菊又道:“既然母亲都如此讲了,那儿媳听母亲的。” 两人一唱一和搭配的极好。 谢云舟这才会意,原来又是为了那些身外物,他唇角微扬扯出一抹冷笑,把压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母亲莫要操心了,大哥爱护秀儿如命,我怎可从他手里要了秀儿,至于我名下的田地房产,上次我便告知你了,我已给了阿黎,日后那些都是阿黎的。” “我百年之后,身后有无继承之人,我亦不强求。” “来时没有,走时干干净净也未尝不可。” “什么?”谢老夫人噌的一下掀开被子,从床榻上坐起,一把扯掉绑在头上的白色布带,瞪眼道,“我那日不是命你要回来吗?你为何不去要?” “给了如何去要。”谢云舟道。 “怎么不能要。”谢老夫人道,“你若开不了口,我去要。” 她就不信江黎敢不归还。 “我那日便说过,母亲不要去打扰江黎。”谢云舟眸色变暗。 谢老夫人见他神色严肃起来,和王素菊相视一眼,“舟儿你听母亲讲,那些田地房产不能给江黎,江黎不是谢家的人,你给了她等同给了外人。” “若是她日后再成亲,你便是给了那个男子。” “你不气吗?” 谢云舟不能想江黎将来成亲的事,想一次心痛一次,但,给她田地和房产,是因为他觉得亏欠与她。 “母亲上次我依然同你讲明了,那些都是我的东西,我可以做主。” 谢老夫人没见过这么油盐不进的人,上次没说通,这次依然如此,她气呼呼从榻上下来,对着墙跑过去,“好,你给她吧,我不活了。” 还没撞上便被谢云舟拦住,他呵斥道:“母亲你闹够了吗!” 谢老夫人被他吓了一跳,魂都要没了,征愣的看着他,“你凶我?” 谢云舟道:“来人,把大夫人送回去,没有我的允许大夫人不许来主院。” 王素菊就这么被请了出去。 剩下谢老夫人自己,气势顿时减弱了不少,其实她自己也明白,无论那些物件给谁,与她来说都没什么不同。 只不过她就是不想便宜了江黎那个贱人。 当然给了秀儿,最终也会落在王素菊手里,她也看不到一点。 可她就是不甘心,不甘心给江黎。 “母亲这话我说最后一次。”谢云舟道,“那是江黎应得的,谁都不要想抢。” 话音落下,谢云舟让开,转身朝外走,后方传来谢老夫人倒地的声音,他对下人说道:“看好了老夫人,出了事唯你们是问。” 和离后他跪了 第84节 谢老夫人和王素菊同时被禁足了,各自呆在自己院子里不许出来。 …… 谢府这出戏唱起时,江黎正在同何玉卿荀衍把酒言欢,这三日药材行生意极好,他们都辛苦了,也算是犒劳下自己。 都是不甚酒力的人,喝着喝着醉意便上来,江黎端着酒杯道:“衍哥哥敬你。” 荀衍睨着她道:“阿黎喝两杯了,不可再喝了。” “我没醉。”江黎杏眸微眯,眼底溢着光,比月光还皎洁,“我一点都没醉。” 说着说着她朝荀衍倒去。 谢云舟正在书房里看书,不知何故手撑着头睡着了,一个机灵他从梦中惊醒,眼前光影绰绰,梦中那幕重现。 他看到江黎醉意朦胧的扑进荀衍的怀里,氤氲着眸子问他:“喜欢我吗?” 作者有话说: 这个毒狗子会五感尽失,然后后期他要救人。(大概来了小剧透) 谢谢老婆们的营养液,跪谢。 推下预收《错嫁》求求求收藏。 感谢在2023-05-06 18:55:02~2023-05-07 18:45: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咪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时候、442745 2瓶;leepei7755、江肆的小朋友宋栀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跪(名场面) 谢云舟心猛地一惊, 挥掉了书案上的杯盏,杯盏应声碎裂,他的头也瞬间炸裂开, 分不清眼前是梦还是真的。 那道影一直在他眼前晃,他站起, 外衫都未穿,只着一身单衣便朝外走去, 边走边对着虚幻的影子唤道:“阿黎, 阿黎。” 别喜欢他, 求你。 谢云舟穿着单衣走了出去,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雪, 新年后的第一场雪格外大,风也格外急, 吹拂在身上冻得人牙齿打颤。 可他仿若未闻, 就那样横冲直撞的朝前走,雪落在他身上,眨眼消失不见,单薄的衣衫映出了水渍, 须臾间,又结了冰。 左眼完全不能视物, 右眼只能看清楚一点点, 他跌跌撞撞朝前走着, 时不时撞上些什么。 走了没几步路,已经跌倒了四次, 他爬起来, 继续走, 慌乱中, 鞋子也掉了一只,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他笑得很难看,自语声大了些许,“我知道你气我没有好好待你,我以后不会了。” “阿黎,求你,回来吧。” 他反复念叨着这几句话,好像这样江黎便会回来似的,走着走着,一个不经意他跌进了前方的池塘里,整个人趴在了冰面上,冷意顺着骨头缝隙流淌进来。 痛意冷意交织,他痛到痉挛,双手撑着刚要站起,“咚”一声,他再次栽倒。 倒下后,右眼似乎也看不到了,他胡乱在冰面上摸索着,试图站起走出去。可是冰面太滑,加之他什么也看不见,站起还没走两步又摔倒。 谢云舟执拗的继续站起,须臾,再次摔倒,他不记得自己站起了多少次,也不记得摔倒了多少次,膝盖传来刺痛感,他眼睑半垂,想起了江黎说膝盖痛。 想起她求他,不要让她跪。 想起她哭着说,谢云舟你怎么那么狠心。 那个时候的他,眼底都是冷漠,对于她的求饶没有一丝心软,甚至认为她是装的,哪有人跪一次便痛的。 现在想想,真的是他该死了。 谢云舟突然不挣扎了,任双膝跪在冰面上,是他欠她的,理应他受着,她所受的苦,他要都受一次才行。 今夜的雪太大了,半个时辰后,谢云舟双脚便被雪盖住,他佝偻着身子在风雪中瑟瑟发抖。 细细看的话还能看到雪里有血渍,是他方才吐的。 跪了半个时辰,吐血了三次,白色单衣前襟布满了红色印记,看着越发的触目惊心。 还有他的脸色,比落在地上的雪还白,看着他孱弱的样子好像随时会死掉似的。 他想,若真是这样死掉也未尝不可,至少能让阿黎不那么气了。 谢七寻到谢云舟时,谢云舟已经昏了过去,他蜷缩着身子倒在冰面上,两侧唇角都沾着血,下颚处也浸着血,脸色煞白,眼下乌青,全身冻僵。 无论谢七怎么唤,他都未曾睁眼,甚至连动都没动一下,气息也很弱。 谢七匆匆把他背回正祥堂,之后太医们冒雪来到了谢府,轮番救治了一夜,次日晌午才转醒。 常太医被折腾的筋疲力尽,看着苏醒后的谢云舟说道:“将军你能心疼心疼常某,别再折腾了,安生养伤行吗?” 谢云舟眼神空洞,视线落在了前方,并未和常太医对视,对他说的话也未理睬。 谢七担忧道:“常太医这是怎么了?” 常太医上前把脉,随后摇摇头,“毒性蔓延开,将军有失聪的迹象。” “那可怎么办才好?”谢七想起了谢云舟昔日征战沙场的场景,那时的他多么英姿飒爽,他道,“常太医,将军不能失聪。” 常太医叹息道:“此毒毒性甚强,若是常某估量没错的话,眼下是失聪,再过些时日将军五官会尽失。” “那要如何是好?” “除非寻到解药,不然此毒无解。” 常太医问道:“派出寻解药的人可有送信回来?” 谢七看了眼躺在床上的谢云舟,声音低沉道:“他们也未曾寻到。” 常太医蹙眉道:“这几日我新学了针灸之法,可以试着先给将军施针。” “新学的?”谢七有些迟疑,“几成把握?” 常太医轻抚胡须,淡声道:“一成也没有,死马当活马医,医好了,可以暂缓毒性蔓延,医不好……” 言罢,谢云舟偏头看过来,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了些声音,很轻,需要他费力去听才行。 他声音沙哑道:“请常太医一试。” 常太医又道:“此针我是第一次施不知效果如何,或许会加重伤情。” “左右不过是死,早死晚死都没差。”谢云舟沉声道,“常太医尽管试,是生是死谢某不惧。” 说着,他再次咳起来。 常太医双眉皱起,“好。” 偌长的银针扎在头上,每施一针,谢云舟脸色便白一分,唇也跟着抖一下,胸口痛加重一分,等针扎满整个头时,他脸色已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原本伸展的手指也蜷缩到一起,指尖无一丝血色,少倾后,他唇瓣变成铁青,一双眸子好像要滴出血。 冷不丁看过去,很是吓人。 然,比吓人更让人心悸的是,这种施针带来的疼痛不是一般人能忍的,眨眼的功夫,谢云舟额头上布满了汗珠,汗水顺着脸颊流淌下来,浸湿了枕巾,眼底的腥红越发凝重。 谢七见他这般不好,担忧道:“常太医不会出什么差错吧?” 常太医还是方才那番话,“听天由命,死马当活马医。” 谢云舟好像做了个梦,梦里他置身在火海中,火舌吞噬了他,惊涛骇浪般的痛意从头顶蔓延开,他想跑奈何脚根本动不了,只能看着大火烧掉他的四肢,躯体,最后是头。 可即便这样,痛意依然还在,不是那种轻飘飘的疼,是要人命的那种锥心般的疼。 他残留的意识都是疼的,下意识的,他想逃跑,但不管他怎么跑,痛意始终跟随着。 让你避无可避,痛彻心扉。 这个梦很真实,以至于当他睁开眼看着四周的一切时还以为在梦里,他□□出声,痛苦说道:“疼。” 谢七问他哪疼? 谢云舟不知道哪里痛,或许,哪里都痛,每根神经都是痛的,但他知晓这是他该受的。 这是老天在惩罚他,惩罚他对阿黎那般不好,只是不知,他若是真死了,阿黎是否会有那么一丝丝难过。 大抵,不会的。 - 谢云舟在忍受疼痛时,江黎正躺在床榻上,昨夜酗酒方才刚醒过来,她此时头还有些晕晕的,接过金珠递上的温水,轻抿一口,随即有什么浮现在脑海中。 更衣时她问道:“我昨夜有没有做什么不妥的事?” “小姐指的是什么?”金珠示意她伸直胳膊。 江黎照做,随后道:“有没有说什么不妥的话或者是做什么不妥的事?” 金珠和银珠相视一眼,脸上露出浅淡的笑,银珠也笑出声。 江黎见状心道,完了完了,看来还真出糗了。 她追问:“我到底做什么了?” 金珠含笑道:“小姐真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江黎没什么酒量,平日都是一杯倒,昨夜喝了两杯,脑袋里更空了,什么都想不起来,“我到底做什么了?” 银珠说道:“小姐做的可多了?” “……”江黎一听越发慌了,很多?那到底是多少,她再次追问,“快讲,我做什么了?” 银珠还未答,何玉卿走了进来,她手里拎着热乎的包子,递给了金珠,笑着对江黎说道:“你想问什么我告诉你。” 江黎见衣衫穿好,吩咐银珠去端茶水,随后问道:“我昨夜有没有做什么?” “昨夜啊——”何玉卿拉长声音,“有。” “什么?”江黎一下子紧张起来,“快讲。” “你就一点都不记得了?” “嗯,不记得。” 和离后他跪了 第85节 “说过的话也忘记了?” “忘记了。” 江黎真是什么都想不起了,但她潜意识里也觉得自己说了些什么,具体是什么便无从得知了。 “你和阿衍说。”何玉卿还卖上关子了。 “哎呀,我到底说什么了?”江黎有些许急切,平日她很少这么急的,看样子是真担心了。 “你问荀衍酒好不好喝?”何玉卿道,“你还问他今夜的景色美不美?” 她边说边打量着江黎,见江黎脸色慢慢变红,又道:“你还问他,你美不美?” 江黎:“……” “娇不娇?” “他喜不喜欢?” 江黎没办法在听下去,抬手捂上耳朵,否认道:“不可能。” 何玉卿见状轻笑出声,江黎睨着她,看出她在调侃她,放下手,“好啊,你诓我。” 何玉卿站起,跑出门,江黎去追,金珠走近说道:“小姐,你身子还没全好,不能吹风。” 何玉卿跑累了停下,求饶:“好阿黎,我错了。” 江黎捏了下她的脸颊,问道:“我到底说了什么?” 其实除了问荀衍景色美不美是真的,其他都是假的,都不是江黎说的话,江黎没酒量,问出那句后,人朝前倒去。 何玉卿眼明手先一步扶住她,随后对荀衍说道:“你喝,我先送她回房间。” 荀衍伸出去的手慢慢缩回,轻点头,“好。” 等何玉卿折返后,荀衍已经不在廊下了,桌子上的酒瓶都空了,应该是他喝完酒后直接走了。 何玉卿想起荀衍的武功便没让下人去寻,他那样的身手,一般人伤不了他,这便是事情的始末。 何玉卿告诉江黎后,江黎提着的心终于放下,还好没做出什么不妥当的事。 “这下放心了?”何玉卿打趣问道。 江黎道:“嗯,放心了。” “那要是你俩真发生什么怎么办?”何玉卿想起昨夜荀衍看江黎的眼神,牟晗春波,柔情似水,当真是看喜欢人的眼神,也就江黎执拗说什么配不上,换成其他女子肯定早应了。 “不会的。”江黎定定道。 “为何?”何玉卿问道,“是你不会做什么?还是他?” “衍哥哥不会的。”江黎唇角轻扬道,“他是个正人君子。” 何玉卿摇摇头,她家阿黎啊,还是不太了解男人。算了,既然她无意,那她也不必再多言。 午膳后,两人一起去了药材行,今日的生意依然很好,来买药的人很是很多。 江黎来时仔细看了看,似乎除了她的铺子其他铺子的生意都不算太好,莫名的异样爬上心头,但她还没来得及细想便被何玉卿的声音打断,“阿黎,你看那辆马车还在。” 江黎顺着车帘缝隙看过去,还真在,何玉卿诧异道:“这谁啊,一直守在那里,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来监看着咱们呢。” 何玉卿之所以如此讲,实则因为那辆马车正对的位置便是他们铺子的正门口,说监督有些夸张,倒像是守护。 江黎摇摇头,“不知。” 那日何玉卿便想看看到底是何人,但被拦住了,今日说什么她也要知道马车里坐的是谁。 “你等着,我去看看。”她跳下马车朝前走去。 “欸,阿卿回来。”江黎轻唤了一声。 何玉卿头也没回的摆摆手,江黎不放心,下车后,也悄悄跟了过去。 前方马车里传来低沉的轻咳声,隐约的还有浓重的药草味传出来,蹙鼻间便能嗅到一抹苦涩感。 江黎追上何玉卿的步伐,轻轻扯了下她的袖子,悄声道:“走。” 何玉卿来了便没打算走,低声道:“我看看是何人便走。” 她就着车帘缝隙朝里看去,帘子厚重,日光透不进去,只能看到模糊的身影,看不出是谁。 何玉卿偏头看了看,还是看不清。 江黎走到她身侧,也抬眸看过来,正好车帘被风卷起一角,飞扬间有道颀长的影落在眼中,她刚要看清那人的长相,布帘又缓缓落下,然后有人走了出来。 是个男子,不认识的,他道:“有事?” 江黎摇头。 男子道:“无事不要在车前晃。” “好,打扰了。”江黎拉上何玉卿的手强行把人往后扯。 “欸,阿黎我还没看到呢。” “好了别看了,人家会生气的。” “你不好奇车上是谁吗?” 说一点也不好奇是假,但也没那么太好奇,江黎道:“管他是谁,左右和你我二人无关。” 实则,车内的人同她有很大关系,下人进来,“将军,她们走了。” 远远的,谢云舟看到了江黎纤细的身影,左眼能视物的感觉让他心情极好,他已经好久没这么清晰的看着她了。 但他知晓,这也只是昙花一现罢了,时间一到,还是会什么也看不到。 “将军谢护卫交代了,您不能吹风,还是早点回吧。”谢七信不过那些外出找寻解药的人,晌午后亲自去寻解药了。 “咳咳。”谢云舟轻咳两声,“再等等。” “将军可是答应常太医了,”阿九说道,“一切都听常太医吩咐。” 谢云舟出府前,常太医叮嘱了,出去可以,但最多一炷香的功夫,不能多,谢云舟允了后,常太医才让他出府的。 谢云舟道:“我的身子我最清楚。” 阿九一根筋也很执拗,既然是常太医让他盯着谢云舟的,那他便要好好盯着,重复道:“常太医说了,最多一炷香,将军不能再呆下去。” 谢云舟就没见过这么执拗的人,可因为他是常太医的人,他也不好说什么,“知道了,回府。” 走前他很是恋恋不舍,一直偏头看着,左眼刚能视物还有些不大适应,他看的时候更多的用的右眼。 后,他又想起常太医的话,这次施针最多可以克制他身上的毒五日,五日后除了不能视物、失聪外,他其他感知也会消退,直到再也没有。 五日? 与别人来说是很稀疏平常的五日,与他来说,是弥足珍贵的五日,或许这五日后,他便什么都没了。 他要好好想想这五日要做些什么。 不其然的,江黎的脸浮现在他脑海中,他心猛地一缩,这才没多久,他便又想见她了,若是哪日真的见不到她,他要怎么办? 马车折返到一半时,谢云舟喊了停,阿九道:“将军有何事?” 谢云舟透过车帘隐约闻到了香气,他道:“去买些糕点,然后给旺记药材行送去,便说是荀公子送的。” 阿九刚要说什么,他道:“你若是不愿,我亲自去也可。” 阿九有什么不愿意的,当即拦住他,“我去买。” 谢云舟叮嘱道:“方才她们看到了你的长相,你不要亲自送,让别人去。” 阿九回道:“是。” 下车前,他多嘴问了句:“将军那位紫衣女子便是你心爱的女子吗?” 谢云舟顿住:“你怎么知晓是她?” “你看她的眼神不对。”阿九道。 谢云舟勾唇浅笑,原来,谁都能看出他喜欢阿黎,只是不知,她能否看出。 转念一想,她那般蕙质兰心,又岂会看不出,怕是,看出了心底也生厌吧。 也对,他伤她至此,她当然会厌烦。 但是,谢云舟还是有那么点期翼,希望江黎不要太厌烦她,希望她有那么一丢丢的想他。 他轻摇头,说了句:“做梦。” 她怎么会想他。 谢云舟猜的很对,江黎怎么会想他,她巴不得不要见他,是以,当店小二的人把吃食送到店里时,她连想都未曾想过是谢云舟送的。 她问:“谁送的?” 店小二回道:“是位公子。” 何玉卿说道:“那肯定是荀衍。” 江黎颇为认同的点点头,“对,应该是他。” 除了他以外,她想不到谁还会如此贴心。 店小二把东西放下离开,何玉卿拿起糕点吃了口,点点头,“好吃。” 江黎也吃了一小块,口感极佳,附和道:“嗯,确实好吃。” 何玉卿夸奖道:“荀衍对你真好。” 这是事实,荀衍对江黎确实很好,这点江黎也无法反驳。 “衍哥哥是好人。”江黎眉眼弯弯夸奖道。 好人荀衍下午去了药材行,江黎记挂着他送糕点的事,特意道了谢,“衍哥哥糕点很好吃,谢谢你。” 荀衍微顿:“糕点?什么糕点?” “你托人送来的糕点啊,”江黎道,“忘了吗?” “我未曾让人送来糕点。”荀衍蹙眉道。 “没有吗?” “未曾。” 和离后他跪了 第86节 “那是谁?”江黎一脸疑惑。 荀衍脸上神情比她还凝重,很快的他猜出了是谁,但未言明。 何玉卿听闻后也很吃惊,“你确定不是你?” “不是。”荀衍只说不是他,并未讲明是谁,也未曾提谢云舟的名字。 “那还有谁?”何玉卿挑眉想了想,扯扯江黎的袖子,压低声音道,“不会是谢云舟吧?” 江黎微顿,随后道:“不会。” 谢云舟几时关心她吃什么了,成亲前没有,成亲后更没有,便是他从边关回来那段日子,她们每日都会见面,他也未曾关心过她是否吃了,吃的好或不好。 她在他眼里,仿若不相干的陌生人。 “或许真是呢。”何玉卿问道。 江黎依然摇头,笃定道:“不会是他。” 他那样的人,才不会为她做到如此地步,他啊,眼里从来没有她。 陡然间,江黎忆起那日他说的那些哄人的话,说他不喜欢江藴,只喜欢她。她轻笑,这样的鬼话,怕是他自己都不信吧。 见江黎如此肯定,何玉卿也不免有了怀疑,或许真不是谢云舟。可若不是谢云舟也不是荀衍,那会是谁? 江黎同样有此一问,到底是谁呢? 答案很快揭晓,翌日,店小二再次送来吃食,这次是江黎喜欢吃的醉仙鸭,江黎把人拦住,问道:“让你送来的人长何模样?” 店小二细细回忆了一番,“个子这么高,穿着一身黑袍,唇角有颗痣。” 听着他的阐述,江黎蹙眉想了想,记忆中从来没有这号人物。蓦地,外面传来马蹄声,她陡然想起了什么,这不是昨日马车上看到的那位男子吗。 江黎从里间走出去,隔着门朝外看了眼,那辆马车依然还在,待店小二走了后,她对何玉卿说道:“是昨日马车上见到的男子。” 经她提醒,何玉卿也想起来,猛拍下额头,“对,就是他。” “等等。”何玉卿又道,“不是,昨日看他的神情根本不认识咱俩,为何要买吃食是送过来?” 江黎眼眸微眯,淡声道:“应该是他的主子让他买的。” “那你猜出他主子是谁了吗?”何玉卿又问。 电光石闪间,江黎想出了什么,她冷冷道:“知晓了。” 言罢,转身朝马车而去,几步远的路她像是走了许久,把她同谢云舟的那些不堪过往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遍,怒气就这么冲上心头。 随后她站定在马车前,沉声道:“谢云舟,你出来。” 她衣衫被风吹起,拍打出声音,她站在背光的地方,眼神又冷又冰,语气也很不好,“我再说一次,出来。” 车帘缓缓撩起,有人走了出来,还真是昨日那名男子,他道:“小姐有何贵干?” “我要见你们主子。”江黎道。 “我们主子不在。”阿九道。 金珠提着食盒走过来,江黎示意她放在马车上,冷声道:“告诉你们主子,我们不熟,不要乱送吃食。” “小姐怎知是我们主子送的?”阿九追问道。 显然江黎一句话也不愿多讲,她神色变暗,“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言罢,她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后,她顿住,折回来,“你们马车挡住我们店做生意了,希望你们尽快离开。” “咳咳咳。”马车里传来咳嗽的声音,若不是实在撑不住,谢云舟不会咳出声的,他已经憋好久了。 江黎蹙眉道:“谢云舟。” 马车内的男子指尖微顿,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声轻轻溢出,随后他起身走了出来,柔声唤道:“阿黎。” “别叫我。”江黎道,“以后莫要出现在我面前。” 谢云舟就是怕她会这样才想着偷偷看她的,现在发现,连偷看好像都不行了,可他又不想轻易放弃,“阿黎,我不出现在你面前,可以吗?” 不出现,就那么偷偷看。 “不行。”江黎声音里像是沁着冰,没有一丝温度,“谢云舟我们和离时说的很清楚,不要互相干涉,你一直出现在我面前,到底想做什么?” 谢云舟喉结滚了滚,他能做什么?一个即将燃灭的残烛还能做什么?左右不过是想多看她几眼。 似乎,也是奢望。 “我就是觉得家里闷,想出来透透气。”谢云舟随意找着借口。 “然后到我店铺前来透气?”江黎没信他的说辞,冷声道,“我不管你意欲何为,我不想见你,你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我不可以出现,荀衍便可以吗?”谢云舟本不想说的,可是心中酸涩感太重,他一时没忍住,脱口而出,“阿黎,喜欢他吗?” 谢云舟本以为说出这句话很容易,说完才意识到,与他来说这是要命的一句话,胸口猛然间痛起来,像是有什么在踩,一脚一脚,痛到痉挛。 可又无力缓解,只能受着。 “……”江黎顿住,一直未言语。 谢云舟苦涩笑笑,又问道:“你喜欢荀衍吗?” 那个梦境与他来说是恶梦,一辈子都不想记起的恶梦,可他却在反复验证着,怕听到那个答案,又忍不住想听到答案。 他心里挣扎道,阿黎,说你不喜欢他,你一点都不喜欢他。 “我喜欢谁跟你有关系吗?”江黎一副看陌生人的神情,“我便是今日嫁了,又与你何干,谢云舟我们已经和离了,你莫要忘了。” 谢云舟岂能忘,每次看着和离书他的心都好似刀绞,那是他做过的最蠢的事,也是终其一生后悔的事。 “你要嫁人?”谢云舟别的没听到只听到了这句,他踉跄着从马车上走下来,站定在江黎面前,问道,“你要嫁谁?” 方才只是话赶话那么一说,江黎才没想嫁人,她拂袖道:“你管我。” 说着,便不想再看谢云舟一眼,转身朝前走。 谢云舟快走几步拦住她,固执问道:“你要嫁谁?” 好似今日不问出个缘由他便不放她走了。 “你让开。”江黎不欲同他在街上争论什么,只想着快些离开。 但谢云舟就是不让,他抬起手,想要碰触下她的脸,这是他连梦里都不敢做的事,怕惹怒她。 眼下,他似乎什么都顾不到了,闻着她身上的清香,他只想触碰她一下,一下便死而无憾。 江黎挥开他的手,朝后退两步,“谢云舟你若敢乱来,我不会客气的。” “你要怎么不客气?”谢云舟怎么也压不下心底的期翼,声音也微微发颤,“阿黎,我——” “啪。”大庭广众之下,江黎毫不迟疑的给了他一巴掌。 谢云舟脸偏向一侧,半晌后,他脸慢慢转回来,唇角那里溢出血渍。这一巴掌彻底把他打醒,他突然想起方才发生的一幕幕,懊悔充斥在心间,他道:“阿黎,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拦你的,我只是……”舍不得你离开,而已。 江黎不想听他讲话,打完人,转身便走。 谢云舟去追时脚被绊了下,冷不丁的他摔倒在地上,趴进了雪里,狼狈的像个丧家犬。 他几时这般无措过,怕是也唯有在江黎面前会如此,等他站起来,想同江黎说什么时,前方哪还有佳人的身影。 他踉跄着朝前走去,腿一软,再次摔倒,手撑在地上,低头轻唤,“阿黎。” 有人走到了他面前,谢云舟只看到了那人的黑色靴子,抬头去看他时,被他拎住衣襟扔回了马车里。 阿九欲上前帮忙,被另一人传住。 阿川指着阿九,对荀衍说道:“公子,您去忙您的,这个人交给我。” 马车里,谢云舟重重挨了一拳,正好打在胸口的位置,一口血直直喷了出来,荀衍厌恶的避开,雪喷到了车帘上。 谢云舟身子一软,瘫倒在软榻上,喘息间,荀衍又给了他一拳,这次是打的谢云舟的脸。 荀衍怒斥道:“我说过,不要打扰她,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说话间,谢云舟又挨了一拳,这次对准他的下巴,隐隐的,骨骼错位的声音传来。 谢云舟好不容易压下的毒被三拳给打了出来,他头一抽一抽的疼,原本可以视物的左眼再次不能视物,右眼也好不到哪去。 明明还有五日,经过这么一折腾一日都够呛,他也疯了般回击过去,趁荀衍不备,给了他一拳。 下手很重,荀衍也吐出一口血。 谢云舟心里窝着火早就想找荀衍打一架,今日正好有机会,两人便狠狠厮打起来,马车来回晃动发出声音。 马儿受惊也嘶吼出声。 “荀衍,阿黎是我的,我的。” “放屁,她是我的,我的。” “你找死。”谢云舟说道。 “我看你才找死。”荀衍伸手又去打他。 “我不会让你抢走阿黎的。” “就凭你?哼。” 荀衍哼的很不屑,谢云舟听罢很气,再次欲上手,忽地,车帘掀开,有人站在车外。 那人背着光,身上的裘衣扬起,白色狐狸毛衣领托着她的下巴,她看上羸弱又美丽,但说话的声音一点都不羸弱。 “住手。”江黎说道。 荀衍和谢云舟同时停下,齐齐唤了声:“阿黎。” 江黎眸光在他们身上扫过,片刻后道:“衍哥哥,你下来。” 又是叫的荀衍,又是他。 巨大的失落席卷而来,谢云舟身子一晃,险些摔倒,他费力的喊出一个名字,“阿黎。” 乞求她能停下看他一眼,哪怕是训斥也好,至少说明,说明她还是有那么点在意他的。 然而,他终是没等到江黎唤他。 荀衍睨了他一眼,唇角挂着嘲讽的笑,似乎在说,谢云舟你输了,阿黎更在意的是我。 谢云舟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攥紧,直到攥麻才缓缓张开,外面已经没了人影,连脚步声也没了。 阿九道:“将军,时辰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和离后他跪了 第87节 谢云舟被风吹得晃了下,人一下子也清醒过来,跌跌撞撞下了马车,二话不说便朝前跑去。 阿九追上,“将军,江二小姐已经回去了。” 谢云舟顿住,僵硬着转过什么,“你说什么?” 阿九道:“我刚看她上了马车走了,应该是回府了。” 谢云舟还有好多话未讲,他、他要去找她,要给她道歉,“走,去别苑。” 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谢云舟赶来时,大门刚刚闭上,他跑下马车,站在门前用力去敲。 没把江黎敲出来,倒把别人给敲了出来,何玉卿挡在门口,打量着谢云舟,冷冷道:“谢云舟你有完没完。” 谢云舟睨着她问:“阿黎呢?我要见阿黎?” 何玉卿冷哼道:“见阿黎?好啊,你若是跪下,我便让你见阿黎。” 何玉卿就是故意为难与他,她知晓,骄傲如谢云舟是万万不会跪的。 只是事情好像有了偏差。 “咚”一声,谢云舟双膝跪在地上,颤着声音道:“阿黎,我错了,求你见见我。” 作者有话说: 今天晚了,抱歉抱歉,么么你们。 第42章 跪(文案梗) 何玉卿没料到谢云舟会真的跪, 他膝盖砸在地上那刹,她惊呆了,眼睛大睁, 眼睫狂颤,一时忘了反应。 直到谢云舟带着乞求的声音传来, “阿黎,我错了, 求你见见我。” 何玉卿:“……” 何玉卿第一次面对这样的事, 突然不知要如何做了, 她出来本是想把人赶走的, 出这样的难题也只是想让谢云舟知难而退, 哪成想,他竟然真跪了。 谢云舟跪了。 谢云舟跪了?!! 何玉卿心里一顿腹诽, 天, 他还真跪啊。 见他真跪了,她反倒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梗着脖子道:“你、你别以为这样阿黎就能见你,没门。” 言罢, 何玉卿匆匆折返,并命令下人, 把大门关好, 随后还叮嘱, “你们给我守好了,不能让任何人进来。” 下人回道:“是。” 何玉卿去了偏厅, 见江黎正在给窗台前的那盆墨兰浇水, 急急走过去, 先拿起桌子上的茶盏轻抿一口茶水, 然后发出惊叹声,不等江黎问,她便侃侃而谈起来。 “谢云舟真是疯了。” “他竟然真的跪。” “不是,不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吗,他为何说跪就跪。” “天呐天呐,我这可是第一次见男子跪。” “不得了,真是不得了。” 她执起茶盏又喝了一口,咽下后问道:“阿黎,你不去看看吗?” 江黎微伏着身子,继续给另一盆墨兰浇水,眼睑半垂,语气淡然道:“是他自己要跪的没人强迫他。” 她顿了下又道:“既然他那么喜欢跪便跪着吧,与我何干。” 何玉卿:“……” 何玉卿喝完那杯茶水心情也稳定了下来,挑眉想了想,天寒地冻的,谢云舟应该就是做做样子,估计跪不了多久便受不住离开了。 男人不是最会说一套做一套嘛,他是男人肯定也亦如是。 再说了,阿黎在谢家受了那么多委屈,哪怕他真跪上片刻也是他应该的,谁让他曾经那么欺负阿黎呢。 对,他就该跪。 没了顾忌,何玉卿便也不想这事了,同江黎说起了玩笑话,后来有些许无聊两人便下起了棋,结束时才发现天色已经黑了。 金珠进来,躬身说道:“小姐,谢将军还在外面跪着呢。” 江黎手指微顿,还未开口说话,何玉卿先开了口,“从下午一直跪到了现在?两个多时辰?” 金珠点点头,“是。” 何玉卿啧啧道:“真疯了。” 本以为只是谢云舟疯了,谁知后面老天爷也疯了。 燕京城素来冬日长,有时到了四月还会下雪,燕京城的百姓们也已习惯了这样的节气,只是未曾料到今日会有所不同,简直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 在天边光亮彻底褪去后,有乌云席卷而来,少倾便下起了雨。 冬日下雨实属罕见,伴随着大雨而来的是电闪雷鸣,何玉卿透过敞开的窗棂朝外看去,“这么大雨,淋上一个时辰人估计要废了,阿黎你真不出去看看吗。” 江黎慢抬眸,眸光落在雨幕里,笼灯摆动,拂在地上的影子有些缥缈,远处树枝乱颤发出嗡鸣声,每一声都像是狼在嘶吼。 冬日的雨比冬日的雪冷上百倍千倍,落在身上眨眼间成冰。 江黎依稀还记得,她也曾在这样的雨夜跪过,是谢老夫人丢了一只玉镯,全府上下搜查,最后在她的住处寻到。 谢老夫人便说玉镯是她偷的。 无论她怎么解释谢老夫人都不信,口口声声说道,就是她偷的。 江黎百口莫辩,那夜她在雨里罚跪了三个时辰,雨水浇在身上的感觉,她现在还记得。 冷,很冷,无法言说的冷。 金珠银珠见她受不住哭着去求谢老夫人,被罚一起跪,她们主仆三人仿若飘零的叶子任风吹雨打。 最让她心寒的是,后来她把这件事书信告知给了谢云舟,本想着或许他可以宽慰一二,哪怕是说一句轻软的话语也好。 真的,一句也好。 可,什么都没有,她洋洋洒洒写了那么多,他只言片语都未曾有,一个字都未曾有。 她的信石沉大海。 他心硬如石,那般待她,今夜她为何要心软。 他不喜欢喜欢跪吗? 好啊,那便跪吧。 管他跪多久。 半个时辰后,金珠再次来报,“小姐,谢将军还在门外跪着。” 江黎慢条斯理吃下一口排骨,淡声道:“随他。” 金珠轻点头后,退了出去。 “轰——”夜空中传来雷声,然后是闪电,大雨如瀑。 何玉卿好久不曾听到这么可怕的雷声了,忍不住战栗一下,“阿黎,你当真不管他?” “不管。”江黎用汤匙喝粥,声音寡淡道,“他那么想跪,便跪吧,总归是他自己乐意的。” 这话说起来还真是这么回事,没人强行要他跪,更无人看着,他想走完全可以走。 又一道雷声传来,何玉卿抿抿唇,吞咽下口水,“就是吧,万一谢云舟真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他自己作的,”江黎轻嗤道,“活该。” 直到晚膳用完,谢云舟还在那跪着,听闻他脸色极是不好,好几次险些晕了过去。 还有他那个新护卫急的脸都绿了,劝了他许久他就是不走。 金珠说这些时,江黎正同何玉卿品茶,清香的气息充斥在四周,茶水入喉流淌出甜意。 何玉卿见雨一点要停的意思也没有,劝慰道:“阿黎,要不去看看吧,真要跪一晚,肯定会生病的。再说了,这样跪着万一给街坊四邻看到,指不定又要乱讲什么了。” 江黎眼尾轻扬,慢慢吐出两个字:“不急。” 那夜她几乎跪到天亮,也未曾有人看她一眼。 也不对,还是有人去看她了,王素菊给她送去了冷嘲热讽,笑她傻。谢馨兰也冒雨去了,不过不是宽慰她,也是看她笑话。 说嫂嫂,你真是不该偷拿母亲的东西。 她颤抖着解释,谢馨兰轻笑,行了,东西都从你住处搜出来了,解释又有何用。 后来她才想明白,或许陷害她的人,就是她们…… 何玉卿又劝了几句,江黎还是方才的话,“不急。” 谢云舟这才跪到哪,她经历的痛,他怎么也要受一受才好。 阿九是真被谢云舟气死了,他就从来没见过这么执拗的人,明摆着她们就是戏弄他呢,什么跪了才肯见,这都跪几个时辰了,可仍无一人出来相见。 不是戏耍又是什么。 既然知道是戏耍及时抽身离开才是上策,可偏偏谢云舟就是不肯,无论阿九怎么劝他就是不动分毫,一直说:“我要跪到阿黎出来见我。” 阿九气呼呼问道:“她若是一直不出来呢?” 谢云舟道:“那我便一直跪着。” “跪多久?” “无论多久。” “你身子不要了。” “不要也爸。” “真是疯子。” 阿九说完这句,回了马车上,折返时手里拿着一柄伞,伞刚撑到谢云舟头顶,被他拂开:“不需要。” 和离后他跪了 第88节 阿九道:“会生病的。” 谢云舟道:“我这残破的身子生病又有何妨。” “会死的。”阿九咬咬切齿道,握着伞的手指青筋蠕动。 “那更无妨了。”谢云舟仰头看向紧闭的大门,唇角轻勾,自嘲笑笑,“我只希望死前能见阿黎一面,好好同她讲讲话,即可。” “谢云舟为了她你是不是连死都不怕?”阿九真是气傻了,直呼出谢云舟的名讳。 “是。”谢云舟目光熠熠道,“为了她,死我也心甘情愿。” 阿九:“……” 阿九不能真看着他作死,见劝不动,干脆上手去拉,奈何谢云舟即便身子羸弱力道也不小,或许是心中信念坚定,总之阿九就是没能把人拉起。 劝也劝了,拉也拉了,谢云舟依然不动分毫,阿九没办法了,只能跟着他一起跪。 他想让谢云舟看在他也跪的面子上,心软,然后,自己起来,哪料谢云舟除了眼前那扇紧闭的门,其他什么也看不到。 他一瞬不瞬盯着,任雨水从他头顶流淌下来,沿着他脸颊、下巴、衣襟,流遍全身。 风裹挟着冷意吹拂到他的身上,仿若有刀子在他的肌肤上一点点刮过,所到之处皮开肉绽般的疼。 然,即便是这样他还是未曾动一下。 头已经痛到麻木,腥红的眸子又酸又胀又疼,只能看到虚虚的影,风很强很大,落在他耳畔却仿若无声般。 他再次失聪了。 无声的世界里他的心越发静了,脑海中浮现出许久前谢七说的话,他说,这是夫人这三年在府里做过的大小事宜,还有受过的惩罚,属下都写在本子上了,请主子过目。 他接过本子,伴着袅袅烛光看了起来。虽都是寥寥数语,但每一个字都像是扎在他的心上。 原来,她在谢府过的这般不如意。 也是凑巧,几日后,他无意中翻找书籍,找到了江黎昔日写给他的书信,那时军务繁忙他未曾拆开看,今日空闲他便一一打开。 更凑巧的是,正好看到了那封谢老夫人罚跪,江黎对他倾诉的信。 字里行间小心翼翼,即便是倾诉她也写的极其委婉,与其说是倾诉,倒不如说是闲话家常,因为里面没有一丝抱怨。 谢云舟还记得那日他看完信后的心情,难过,懊悔,周身像是拢着冷风,成亲三年,他未曾给过她片刻暖意,反倒是一味的苛责与她。 说她不敬婆母,不尊长嫂,不护幼妹。 可事实却是,她做到了极致般的好,等待她的永远都是责罚,而他,身为她的夫君做的尤为失职。 他爱护所有人,可独独不爱护她。 他给了所有人温暖,唯独没有给她。 他让她尝遍苦涩,却未曾给过她一丝甜。 是他的错,他负了她。 所以,今夜便是跪死,他都心甘,是他欠她的。 他心甘情愿受着。 又过了半个时辰,眼见雨越发大来,阿九再次规劝道;“将军你身子受不住的,起身吧。” 谢云舟的听觉又好了些,他冷声道:“别管我。” 阿九见还是劝不动,提袍站起,走到门前重重敲起来,一声一声,“开门,开门,快开门。” “我们小姐让你们走。”门内传来声音。 “麻烦请你们小姐出来一趟。”阿九求道,“出来见见我们将军。” “我们小姐歇下了。”门内下人道,“你们还是快走吧。” “将军,江二小姐歇下了,咱们走吧。”阿九边说边去搀扶谢云舟。 此时的谢云舟身心俱惫,周身充斥着痛意,那痛不能要人命,但是会让他生不如死,钻心般的痛意,像是有什么在啃噬着他。 用牙齿生生撕扯,一下一下。 可—— “不。”谢云舟颤抖着唇重重吐出一个字,他说了,阿黎不出来,他是不会走的。 嘀嗒嘀嗒,雨顺着他发丝流淌下来,地上映出一片红,起初只是小小的一片,随后痕迹变大,周围都是红色的。 谢云舟唇角也染了红。 阿九惊呼道:“将军,血。” 谢云舟僵硬的抬起胳膊,慢慢擦拭下唇角,血没了,少倾,还没等他把胳膊放下,唇角再次有血溢出,顺着他下巴流淌到他的青色衣袍上,随后渲染开。 仿若一朵食人花。 阿九折返回马车里找出药丸,强行让谢云舟服下,随后欲打晕他,把人带走。 谢云舟像是早料到他会做什么,淡声道:“别动我。” 阿九抬起的手僵在半空中,他咽了下口水,悻悻收回,抬眸了眼天色,道:“今夜这雨怕是要下一整夜,难道你要一整夜都跪在这里?” “有何不可。”谢云舟定定道,“别规劝我,你劝不动的。” 说话间又一阵冷风吹来,他身子不由自主晃了晃,脸上的血色消失殆尽,只剩唇瓣上的那一抹红。 阿黎何止跪过一次,腿都给跪伤了,他跪这一次又何妨。 今夜似乎连老天爷都不想让谢云舟好过,雨势不见减弱,反而越发大起来,一波一波袭上。 饶是身强体壮的人跪这几个时辰都挺不住,更何况是身体有恙的,谢云舟仿若飘荡在海面上的孤舟,顺着风势左晃一下,右晃一下,右晃一下,左晃一下。 像是随时会倾倒,但又完全的挺着。 他心底最大的期翼是,或许,江黎见他这般,能原谅他呢。 “哗哗哗。”雨落地砸出声响,阿九说了声:“冰雹。” 谢云舟眼睫轻颤着看了看,像珠子般大小的冰雹,落在地上隐隐砸出一个洞。 阿九见状急切道:“不行,这会儿被砸伤的,将军你必须跟我回去。” 谢云舟挣脱开他的手,只说了三个字:“别管我。” 便是跪到地老天荒,他也要跪。 …… 雨太大,何玉卿今夜歇在别苑,金珠把床铺好,何玉卿倚着窗子道:“阿黎,谢云舟都跪了这般许久,不若让他离去吧。” 噼里啪啦的声音打断了何玉卿的话,江黎放下书朝外看了看,眼睑垂下又抬起,随后唤了声:“金珠银珠备伞。” 金珠银珠进来,一人给江黎披氅衣,一人给她撑伞,何玉卿挑眉说道:“我陪你一起。” 江黎道:“好。” 阿九还在劝说着什么,吱呀一声,紧闭的大门缓缓打开,有道纤细的身影徐徐走出来。 谢云舟看着来人,猛地一喜,脸上漾出笑意,他仰头看着她,轻唤了声:“阿黎。” 谢云舟怕眼前这幕是自己幻想出来的,轻眨下眼,再度睁开时见江黎还在,柔声道:“阿黎,怎穿的如此单薄?” 他作势要脱掉身上的衣衫给江黎穿,指尖碰触上时才想起,他衣衫浸湿,没办法给她穿,手缓缓垂下,“阿黎,对不起。” 为曾经的所有的事,他道歉。 江黎未言语,谢云舟继续道:“对不起,这三年对你不闻不问,让你受了那么多的委屈。” “对不起,辜负了你的心意。” “对不起,误会了你。” “对不起,做了那么多让你伤心的事。” “阿黎,我错了,真错了。” “啪。”他自己给了自己一巴掌,腥红着眸子乞求,“阿黎,你能原谅我吗?” 见江黎一直未开口,他跪着朝前移了移,手缓缓抬起,试图去抓她的手,可是在即将碰触上时他又顿住。 电闪雷鸣间他看到了江黎手背上的冻疮痕迹,虽没了伤口,但那抹红痕依然还在,像是被刀子戳上了心口,他身子猛地一颤。 无法言说的痛意瞬间袭遍全身,懊悔夹杂着其他纷涌而来,伴着雨水有什么从眼角倾泻而下。 “阿黎……”他哽噎出声。 怕她还误会他同江藴的事,他又解释道:“我同江藴没有任何关系,长久以来,我也只是把她当成救命恩人,仅此而已。” “阿黎,我喜欢的一直都是你,也只是你。” “之前是我没识得自己的心意,是我的错。” “阿黎,求你,别再气了好不好?” 征战沙场多年的男儿从来只是流血不流泪,可今夜谢云舟有些忍不住了,想起江黎受到的那些苦,心便难安,泪水就这么流淌下来,好似断了线的珠子,止都止不住。 风把他的声音吹散到四周,那一声声对不起,让人莫名心酸。 江黎居高临下睨着他,神色较下午缓和了很多,语气也不再那般冷。 她道:“你先起来。” 方才阿九又劝又拉都没能把谢云舟弄起来,江黎一句话,谢云舟听话的站起,只是跪得时间太久,全身僵硬,四肢更是不听使唤,他只得双手撑地慢慢站起。 至此,他终于体会到膝盖痛到底是怎样的痛,之前经历的那些都不算,眼下的痛才是真真要命的痛。 膝盖骨好似要裂开般,痛意从骨头缝隙里冒出来。 阿九去扶他,他没让,而是自己弓着身子,双手撑着腿,一点一点站起来,单是站直这个动作,他便反复尝试了好多次。 站直后,身体还晃了晃,最后才稳住。 脸色已经难看到无法形容的程度,唇上也没了一次血色,眼眸反倒是腥红的吓人。 “阿黎,我起来了。”他柔声道。 江黎抬眸打量他一眼,淡声道:“你刚说看我一眼便离开,我现在出来了,你也见了,时辰不早了,你回吧。” “阿黎,你——”还生我气吗? 话未问出,江黎问道:“还有事?” 和离后他跪了 第89节 此时她愿意同他心平气和讲话与他来说便是最好的,他哪里还敢奢求其他,他劝告自己莫急,今夜不成还有来日,只要他诚心悔悟,江黎会原谅他的。 “没。”他道。 “既然没有,那谢将军请回吧。”江黎难掩倦容,“我累了。” 谢云舟最后悔的便是从未给过江黎关心,现下听她说累了,即便再舍不得走,他也会走。 “好,我马上走,你去歇息,快去。” 江黎淡淡睨了他一眼,转身进了门。 何玉卿跟在后方,走了两步,看着愈来愈大的雨,把伞递给银珠,努努嘴,“给谢云舟送去。” 银珠偷瞄了眼江黎,见江黎一直朝前走什么也没说,接过伞走了出去,没多久,她折回来。 外面传来说话声。 “行了,不就是一把伞吗,至于这么开心吗。”是阿九的声音。 “当然开心。”是谢云舟的声音。 “我刚给你的伞可是被你打坏了。”阿九的抱怨声传来。 “你那把怎可同这把比。”谢云舟道,“这是阿黎给我的。” 阿九道:“将军只是一把伞,你不要想多了。” 两人越走越远,谢云舟的声音有些听不清楚,他似乎说:“我乐意想。” 何玉卿追上江黎,偏头问她:“真要原谅他?” 江黎淡声道:“没。” 何玉卿啧啧两声,“刚那个傻子还还以为你原谅他了,拿着伞傻乐呢。” 江黎看了眼廊下摇摆的青竹,光影映得它们忽明忽暗,影子也是忽有忽无。 半晌后,她道:“确实挺傻。” - 荀衍一直叫人注意着别苑这边的动静,知晓昨夜谢云舟去了别苑,心陡然不安,一大早便带着礼物上门了。 有膳食,有果子,还有他精心养护的墨兰,上次来他便注意到江黎房间里也有墨兰,是以他回去后便寻来了许多墨兰亲自养着。 想着有机会送给江黎,正巧机会便来了。 何玉卿看着屋里的墨兰发出惊叹,“阿衍你这是把整个燕京城的墨兰都给搬来了吗?” 满满一屋子的墨兰花,让人应接不暇。 荀衍轻笑:“阿黎喜欢吗?” “我很喜欢。”江黎最喜欢的便是墨兰,每每看着它们心情总会莫名变好。 “喜欢就好。”荀衍眼尾轻扬,黑眸里含着笑意,“还有什么喜欢的,尽可告知我,我去买来。” “这样便很好了。”江黎看着满屋子的墨兰花扬唇笑起,“再多真要放不下了。” “那便买处大宅子。”荀衍道,“给它们更大的栖身之地。” 荀衍这样讲自然有自己的意图,他想让江黎离谢云舟远远的。 “衍哥哥说笑了。”江黎噙笑道,“大宅子也不是想换便能换的。” “我在西郊有处宅子,你若是喜欢可以去那里住。”荀衍不急不慢说道,“在那里你可以种喜欢的兰花,种多少都可以。” “闲暇时你也可以约四五好友一起赏梅,亦或是一起放纸鸢。” “只要你想,都可以去做。” 江黎想象了一下,确实很愉悦,她勾唇道:“谢谢衍哥哥,但我还是住在这里心更安。” 荀衍见她坚持,柔声道:“好,那等哪日你想去住便去。” 江黎知晓不会有那日的,但为了宽慰荀衍,她还是回了声:“好。” 说完了其他,荀衍问道:“昨夜谢云舟来了?” 江黎没想瞒他,轻点头:“是。” “他可有说什么?做什么?” “只是闲话家长了几句,并无其他。” “那阿黎你——” “我什么?” 荀衍想问,她是否原谅了谢云舟,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淡声道:“无事。” 何玉卿饿了,见他们一直在说,揉了揉肚子,“好了,咱们先去用膳吧。” 膳食一部分是金珠准备的,另一部分是荀衍带来的,都是燕京城里最好吃的小吃,江黎只跟他说过一次他便记下了。 何玉卿轻呼出声:“这么多。” 金珠道:“是荀公子带来的。” 江黎坐在荀衍对面,淡笑说道:“衍哥哥又让你破费了。” 荀衍求之不得,说道:“乐意之至。” 这顿饭原本吃的不错,只是中途来了人,破坏了些许的气氛。 下人来报,“谢府的人现在外面,问要不要让他进来?” 听到是谢府来人,荀衍神情一下子变沉,但他掩饰极好,异样稍纵即逝。 江黎问道:“谢府何人?” 下人道:“是谢将军。” 谢云舟? 江黎微蹙眉,“他有何事?” 下人回禀:“他是来还伞的。” 区区一把伞何须劳他亲自来还,一看便知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是另有所图,至于这个所图吗,大抵便是江黎了。 荀衍放下筷子,“我去会会他。” 江黎拦住,“衍哥哥还未用完早膳,你先吃,我去见他便可。” 荀衍手指微顿,“你自己行吗?” 江黎宽慰道:“放心,他不敢对我做什么的。” 荀衍明知谢云舟不敢做什么,可依然还是不放心,“还是我陪你吧。” “不用。”江黎说道,“我自己可以,你放心。” 何玉卿也说要陪江黎,被她以同样的理由制止,江黎慢慢走出去。 荀衍端详着,再无一丝用膳的心思,唇轻抿,神情透着几分焦灼,芝兰玉树的荀公子何时这般不安过,看来当真是喜欢江黎喜欢的很。 何玉卿见状,在心里轻叹一声,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日后荀衍怕是很难过。 算了,阿黎好便行,其他人她也顾不得了。 大门外,阿九看着谢云舟一脸欣喜的神情没忍住翻了翻白眼,“将军,为何这么着急还伞?” 早膳都还未用呢,便急急赶来了。 “我想早点见到阿黎。”他人罚了跪,挨了雨是满腹的沮丧不开心,然,谢云舟正好相反,心情雀跃不已,昨夜回去后,沐浴时都是抱着伞沐浴的。 睡觉时也是,一直抱着,半夜醒来还看了许久,好像他抱的不是散伞,而是人。 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他对着伞还说了很多话,完全没有平日的矜冷高贵,像个话匣子似的,开口便不停。 阿九在外间守着,隐约听到他说什么对不起,他错了,他日后一定改,还说,以后他会对她很好很好,不会再让她伤心难过,更不会让她哭。 还说,日后她想做什么便去做,他会护着她。 说谢府的人,她再也不用管,他会为她做主的。 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敢欺你,至于他自己,愿意用命护她周全。 说到最后,他又是忏悔又是保证声音还几度哽噎,要她给他次机会。 阿九从来见过对着伞又哭又笑的人,当真觉得他便是个疯子。 岂料他一大早做出更疯的事,睁开眼穿好衣衫后便火急火燎来了江家别苑,生怕来晚了会错过什么似的。 来了后也不下马车,便一直等着。 阿九不懂,问道:“将军为何不去敲门?” 谢云舟爱不释手的抱着伞,看了眼外面,淡声道:“太早,不合适。” 阿九看了眼天色,确实有些许早,问道:“要等着吗?” 谢云舟道:“等。” 然后他们便等到此时才去敲门。 阿九收回思绪,刚要再说什么,大门打开,有人走出来,谢云舟看清来人勾唇笑起,“阿黎。” 江黎打量他一眼,问道:“怎么这么早?” “我来还伞。”谢云舟没了平日的肃冷,拘谨的像个孩子,神情还透着几分不安,生怕昨夜的那幕是假的,江黎依然怨恨着他。 江黎示意金珠去接,金珠走过去,点头作揖,然后伸出了手。 谢云舟慢慢递出伞,放到金珠手中时还有些许不舍,还伞只是借口,实则他想见见江黎,可是若真还了,下次他还用什么理由见她呢? 许是老天爷听到了他的心声,有雨滴掉落下来。 谢云舟收回手,仰头看了眼天空,说道:“怕是还会下雨,不若我先用着,等下次再归还。” 金珠手僵在半空中一时不知是该收回还是该把伞抢过来,轻唤了声:“小姐。” 江黎道:“你用着便好,不用还了。” 一把伞而已,她这里并不缺。 和离后他跪了 第90节 “不是的,要还。”谢云舟可不想失了同她见面的机会,“等改天我再来还。” “随你。”江黎语气还是不冷不淡,更不显热络。 可这些落在谢云舟耳畔已然是不同的了,上次她见他还冷嘲热讽要他滚呢,这次她没说滚,也算是一个进步。 “还有事吗,没有的话——” “有。” 谢云舟语气有些急切,“我可以进去喝杯茶水吗?” 上次他被无情拒绝了,只是不知这次会怎么样。 “不方便。”江黎淡声道。 “不方便吗?”谢云舟一大早便守在这里,也没看到谁进去,到底为何不方便呢? 很快,有了答案。 荀衍徐徐走出来,“谢将军好啊。” 谢云舟看到他,心情瞬间不好,原来他便是那个不方便,谢云舟很气,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得把不适压下,淡声道:“原来荀公子也在。” “阿黎的住处我想来便来。”荀衍走近江黎,亲昵的同她站在一处,挑眉道,“你说是吗?阿黎。” 江黎同荀衍有少时的情谊,也确实对他说过,他想来随时可以来,她这人从来不撒谎,“是。” 谢云舟这会儿不是气了,是酸,整个人像是泡在了醋缸里,全身上下,连头发丝都透着酸意。 为何荀衍能去得,他却不能去的? 不行,他也要去。 谢云舟扯了下衣襟,姿态放低,“阿黎,我只喝杯茶水便走,不行吗?” 看他那副样子好像渴得很。 若是乞儿来讨水江黎也会给一杯,她抿抿唇,有些许的迟疑。 荀衍看出她的迟疑,先开了口,“银珠奉茶。” 银珠隔着门欸了一声,然后走出来,手上端着托盘,荀衍亲自给谢云舟斟的茶水,满满一杯,几乎要溢出来。 他端起茶盏,“谢将军,请。” 谢云舟回视着他,两人视线交融,眼神厮杀,少倾后,谢云舟接过,“有劳。” 荀衍趁他接茶盏时手抖了一下,茶水溢出,他道:“抱歉,手抖了。” 谢云舟轻勾唇角,“无碍。” 仰头喝完了那杯茶水。 荀衍道:“还要吗?” 那副慵懒的神情,似乎在说:想喝茶那便在这喝吧,想进去,没门。 最后,谢云舟也没能进去,他眼睁睁看着荀衍护着江黎离开,胸口的痛意袭来,他手抚上,情不自禁唤了声:“阿黎。” 江黎停住,转身欲看他,荀衍在她耳边轻语几句。 江黎点点头,说了声:“好。” 随即,再次朝前走去。 谢云舟看着渐行渐远的人儿,眉宇间生出一丝冷意,他道:“荀衍你要做什么?” 荀衍执起一片叶子,放在掌中,轻轻一攥,叶子成了碎末。 他勾唇浅笑,“谢云舟苦肉计没用。” 作者有话说: 不是跪了就会原谅,虐的火候还没到(咬手帕)(求个事,千万别养肥我,求求求) 推个预收:《偏执王爷求复合》火葬场文 谢谢老婆们的营养液,笔芯 感谢在2023-05-08 20:38:19~2023-05-09 18:11: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咪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时候、442745 2瓶;早就不酥了、leepei775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悔死 自那日之后谢云舟几日未曾出现, 偶尔何玉卿提起还是忍不住慨叹,“他怎么会跪呢?他可是大将军欸,他怎么可以说跪便跪?我那日真的只是想难为他一下, 岂料他还真跪了。” 话锋一转,何玉卿偏头睨着江黎问道:“阿黎, 他会不会是真的喜欢你呢?” 不然,实在解释不通他下跪求原谅的行径到底是何意。 江黎翻看着账本, 握着笔的手指一顿, 缓缓抬起头, 淡声道:“不会。” “那样还不会吗?”何玉卿一脸诧异, “可我看像是真的。” “你也说了像是, 那便有可能不是。”江黎挑眉道,“或许真如荀衍所说, 只是苦肉计罢了。” “要真是苦肉计那谢云舟也太会演了。”何玉卿啧啧道, “演得跟真的似的。” 无人知晓谢云舟话里的真伪,江黎也无意探知,她很忙,药材行生意一日比一日好, 她忙的连喝口茶水的时间都没了。 何玉卿见她忙了一上午,出声劝道:“好了, 你该歇歇了。” 说话间, 拿过江黎手中的笔放砚台上, 随后端起茶盏递给她,“来, 喝点茶水。” “好。”江黎含笑接过, 莫名的眼皮很轻的跳了下。 外间传来谈话声, 声音很响, 是两个男子在谈天。 “听闻这次水患很严重,附近几个村庄都给淹了。”灰袍男子说道。 “可不是,这雨来的突然,还连下了三日,几个庄子都遭了水患,哎,别提多惨了。”黑袍男子道。 “你亲戚不是在朝当官吗,你就没听到点关于水患的什么别的消息?”灰袍男子道。 “有啊,天子担忧百姓安危,特派镇国大将军谢云舟去赈灾。”黑袍男子道。 男子又道:“不过我听闻这个谢将军身子不适昏倒在了施粥棚里。” 灰袍男子问道:“真的假的?” 黑袍男子摇摇头,“未知。” 随后道:“应该是真的。” 听到这话的除了江黎和何玉卿外,还有店里的另两个人,那二人相视一眼,随即放下手里装好的草药转身离开。 店小二出去追人已经追不上了,气呼呼折了回来,“这俩人真奇怪买了药不拿走,耍着人玩吗。” 店掌柜道:“行了,赶快去给其他客人拿药。” 何玉卿也听到了方才的话,她回忆了下前几日见到谢云舟的情景,他面色憔悴,眼眸腥红,确实不大好,“难不成谢云舟还真病了?” 江黎还未开口,外面的其他人给了答案,“这次水患太严重,听闻那个镇国大将军几日不眠不休,人都给累垮了。” “我也听闻了,好像是昏过去了。” “可不是,还吐血了。” 越说越邪乎,当晚还传出镇国大将军快要不行的消息,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第二日演变成,天子亲去将军府见了谢将军最后一面。 也是巧了,那日夜里,谢府有哭声传出来,此起彼伏的,打更的路过听到哭嚎声忍不住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可惜了,真是太可惜了,好好的一个将军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同样嗟叹的还有燕京城的其他百姓,有人悄悄抹眼泪,琢磨着,明日要去将军府门前叩别谢大将军。 次日一早,谢府门前聚集了很多人,大家一个个面露愁容,口中念念有词,之所以这样不舍,也是有根由的。 原来,多年来谢云舟拿出自己的俸禄救助了许多无父无母的孤儿,还把天子赏赐的金银珠宝送给了那些战死的士兵家人。 故此,大家感念他的恩德,听闻他出了事,纷纷前来。 只是来了后便发现,谢府大门紧闭,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动静。 大家猜测,兴许是谢家人太过伤心,体力不支倒下了,是以,没人敢乱出声,就那么在门前跪着。 等到晌午时,谢府大门打开,管家走了出来,眼睛红红的,声音哽噎,众人顿时明了,谢将军怕是真不行了,一个个悲从中来。 管家抱拳作揖道:“多谢大家惦念我家将军,我代替我家将军谢过诸位了,只是天气寒冷,大家还是请回吧。” 好说歹说,总算把人都劝走了。 管家进门前侧眸朝四周看了看,那双眸子似乎在盘算着什么,随后门重重关上。 晚上再度有哭声传出来,只是后半夜哭声便没了,取而代之的是闷哼声,听着像是刀剑相搏的声音。 半个时辰后,彻底归于平静。 这夜再次下起了雨,雨水涓涓流淌出来,谢府门口的石阶上映出红色痕迹,同雨水交融到一起,少倾,被雨水冲散开,那一片片红,像是从来没有过似的。 翌日,有好消息传出来,谢大将军吉人天相,醒了。 众人齐呼,“哈哈,好,真好。” 彼时,谢云舟正在书房里看供词文书,刚服过药的他精神看着还不错,脸上难得溢出红晕,左眼虽看不大清,但能看到模糊的影迹,右眼还好。 旁边阿九在为他研磨,见他盯着供词看了许久,提醒道:“将军,常太医说了,您不能过度劳累,该歇息时要歇息,还有这药——” “我知道,此药药力极强,也极危险,我强行服下,虽可以压制毒性蔓延,但与我身子来说是不利的。”谢云舟问道,“他可说我还可以活多久?” 阿九抿了下唇,没吱声。 “说吧,我受得住。”谢云舟道。 “若是寻不到解药,最多一月。”阿九道,“正因为如此,将军更应该爱惜自己的身子才是。” 事实上,一月只是虚数,连常太医也不知,谢云舟到底可以活多久。 和离后他跪了 第91节 “我一直很爱惜。”日光拂到谢云舟脸上,勾勒出他清隽的五官,眉宇间漾着淡淡的倦意,唇角轻扬,弯出一抹浅浅的弧。 “您若是真爱惜,便不会出此计策了。”阿九道,“您忘了昨夜您差点……”没命。 后面两个字阿九未曾吐出。 谢云舟淡挑眉,“我若是不这般做,如何引出他们。” 计策是谢云舟出的,从赈灾开始,每一步都在他的布局中,他以身为饵,诱贼人出来,然后再一网打尽,只是匈奴人狡猾,第三日才入了瓮,昨夜察觉出不对劲当即便要逃跑。 他为了把人抓住,只的同对方厮杀起来,人最后是抓到了,但他毒性攻心,人也倒了,幸亏有常太医研制的还魂丹,不然他怕是真活不成了。 阿九笨拙,说不过他,只得闭了嘴。 谢云舟看着供词眉宇间笑意加重,总算把这帮人给抓住了,没了通风报信的人,他大哥在战场上也才更加稳妥些。 人抓到了,第二个高兴的便是天子,谢云舟抓人有功,他再次给了赏赐,谢云舟还是同之前一样,赏赐一半留下,供给谢府开销,另一半给了死去将士的家人,让他们得以安稳度日。 随后,他趁精神尚好,一一把谢府的事安排妥当,看时辰尚早,便吩咐阿九,要他备马车。 阿九问道:“去何处?” 谢云舟想起那个人心便一暖,眼底透着喜悦,“去看阿黎。” - 江黎正在铺子里忙碌,不知为何,今日来店买药的人格外多,她寻思着回头请个大夫在店里坐诊,看病拿药一起,生意兴许会更好。 这个提议她之前同何玉卿讲过,何玉卿听后很是赞同,只是人不太好找,需要从长计议。 “好了,大家别挤。”掌柜忙不过来,只得去里间寻江黎帮忙。 江黎放下笔走出来,刚一站那便有人走了过来,那人凝视着她,眼神含着打量,随后问道:“你就是这家店铺的东家?” 江黎点头:“是。” 那人勾唇轻笑,“好,很好。” 江黎被他说的一脸莫名,警惕问道:“你可是要买药?” 男子从怀里掏出药方,“劳烦帮我看看你家店里是否有这几种草药?” 江黎接过方子,垂眸去看,一一看过后,说道:“第一味有,后面……” 她边讲边抬起头,眼前早已没了方才男子的身影。 何玉卿见她捏着药方动也不动,问道:“阿黎怎么了?” 江黎问道:“你可看见方才同我讲话的男子去哪了?” “同你讲话的?”何玉卿方才也被人缠住了,摇摇头,“不知。” 江黎拉过旁边的伙计问道:“你有看到一个穿棕色袍服的男子吗?” 伙计摇头:“东家,我没看到。” 江黎一脸狐疑,都没看到,那去哪了? 今日买草药的人很多,迟疑间有人唤了她一声,江黎回过神,把药方折起随手放进了袖子里,之后再也未曾想起这件事。 忙碌到一半时,荀衍领着人进来,见江黎嗓子都哑了,拉上她的手,把人带去了里间,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先是给她递上一杯温茶,待她喝下,柔声道:“你该歇息了。” 江黎软声道:“现在还不行,太忙了,我要去帮忙。” “你坐着,我去。”荀衍见她额头上都是汗,从腰间拿出帕巾轻轻给她擦拭,“要是累病了怎么办?” “我没那么娇贵。”江黎作势要站起,又被他按住。 荀衍难得执拗,说道:“你乖,听话。” “可是——” “你歇息,我去。” 荀衍见不得她有一丝劳累,当初之所以同意她开这个店铺也是想让她打发无趣时光,可没想真累着她。 见她忙碌,他很心疼。 “不好的。”江黎说道,“你这几日也很忙,怎好意思劳烦你。” “你同我何必生分。”荀衍目光熠熠道,“为了你,我愿意。” 这话他不只说过一次,只要是为了她,他都愿意。 江黎不想他误会,出声解释道:“衍哥哥,我——” “我明白。”荀衍柔声道,“我知道你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做好生意,我懂。我不会勉强你。” 顿了下他道:“可是阿黎,让我帮你好不好?” 哪有人求着要帮别人的,荀衍如此说,江黎还真不好再说什么,轻点头:“谢谢你。” 荀衍拿过桌子上的糕点,叮嘱道:“记得吃。” 言罢,转身走了出去。 江黎凝视着他的身影,想起了何玉卿问她的话,为何荀衍就不行呢? 她问自己,为何他不行呢? 有道声音悄然冒出来:因为他太好了。 芝兰玉树,温润如玉,那些美好的词都用在他身上,也不足矣说明他的好,这样顶好的他,她如何相配。 再者,她一直把他当兄长。 甩掉那些莫名的话语,江黎喝完杯中的茶水,突然忆起什么,从腰间拿出药方再次看起来。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张方子怪怪的,凑近蹙鼻闻了闻,上面有淡淡的香气,同寻常的香气不同,药方上的气息更为清淡,入鼻后,让人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这样的香气是她从未闻过的,好像不是燕京城里才有的香气,她前后翻着方子看起来,仔仔细细看了几遍,也没找出不妥之处。 还想再看时,何玉卿唤了她一声,她抬头应下,随后把方子放在了桌子上,等忙完回来时,桌子上已经没了方才那张方子。 江黎弯腰细细找了一遍也未曾寻到,她蹙眉道:“去哪了?” “什么去哪了?”荀衍问道。 “是一张……”江黎不想他担心,随后摇摇头,“没什么。” 荀衍见桌子上的糕点没动,佯装生气道:“为何没吃?” 江黎轻笑,随即拿起一块放嘴里慢慢咀嚼,咽下后说道:“可以了吧?” 她说话时,眼尾弯弯,杏眸里像是有光溢了出来,唇角扬起,整个人显得灵动可爱。 荀衍宠溺笑笑,“可以了。” 江黎见他笑,也跟着笑起,日光斜射到他们身上,倒映出的影子都是极美的,拖曳间落到了门口,隐隐的扫到了门口那人的身上。 只见他眼底寒光乍现,似利箭般齐齐射过来,深邃的眸子像是淬了色,漆黑一片,隐隐有漩涡在翻腾。 他整个人浸润在暗影中,神色也显得晦暗不明,轻抿的唇拉出一道冗长的线,人显得又冷又冰。 心底却是有火在滚动,难言的疼痛从胸口处席卷全身,所到之处皆是痛意难忍。 但他,还是忍住了。 眸色在看到江黎时又瞬间发生了变化,怒意退的很快,笑意拂,他轻唤了声:“阿黎。” 不知何时起谢云舟开始唤江黎,阿黎。 他喊得自然,好似这些年便是如此唤的,可江黎还记得,之前的他,很少唤她的名字,成亲后也只是生分的唤声,夫人。 江黎侧眸睇向他,没纠正称呼的事,敛了眼底笑意,淡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听语气并不欢迎他来。 谢云舟再次忆起她方才的笑,多年前她也是这般睨着他笑的,还会轻声细语对他说着什么。 每每都是她主动同他讲,无论他应声与否,她都不恼,脸上笑意一直都在。 看不见他时,她也会下意识找寻他,等寻到他的身影,她脸上的红晕便会越发多起来。 她从来都是用那双水漾的眸子睨着他,满眼满心都是他。 谢云舟的心狠狠缩了下,他到底把昔日的那个她丢在哪里了。 可否,能再寻回来。 “我、我来看看你。”谢云舟走上前,目不转睛打量着她,“近日你可好?” 匈奴人在谢府四周有埋伏,怕累及江黎,他特意忍着没去找她,天知道他忍得有多辛苦。 午夜梦回,梦里的那个人都是她,她的笑,她的哭,她的冷漠,她的拒绝,醒来后,便是一身冷汗。 他告知自己,等拿下匈奴奸细他便可以去寻她了,继时要好好同她说上一番。 那日道歉若不够,他可以继续道歉,只要她能消气。 “很好。”江黎见他走近,后退两步拉开了距离,声音还是那般寡淡,“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她侧眸看了眼墙上贴出的告书—— 闲杂人等不许进。 谢云舟顺着她眸光看过去,“闲杂人等”这四个字仿若在他心里炸开,原来,他只是想闲杂人等。 可他若是闲杂人等,荀衍又是什么,似乎察觉到他的疑惑,江黎淡声道:“衍哥哥不算。” 荀衍不算,他算。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心酸的,明明他们才是最亲密的人,现在他却成了闲杂人等。 谢云舟的心像是被丝线一圈圈绕上,起初还能呼吸,半晌后,连呼吸都不能了,窒息感袭上,他有种自己快要死掉的感觉,用力压下不适。 他强颜欢笑道:“阿黎,又说笑了。” 他把这当成了玩笑话,可荀衍并不,他道:“谢将军真是越来越听不懂真话了?” 言下之意,江黎说的不是玩笑话,是实话,是她的心声,在她心里,荀衍才是那个最重要的,而他,只是闲杂人等。 这似乎比拿刀子戳他胸口还来得让人难过。 江黎见他脸色沉下来,淡声道:“若是无事,你还是回吧。” 她又再赶他。 和离后他跪了 第92节 谢云舟舍不得走,敛去眼底的暗沉,柔声道:“我不可在此处歇歇吗?” 话音未落,他抚着胸口咳嗽起来,一声接一声,唇瓣像是抹了胭脂般,红的刺目。 他同匈奴人厮打时也受了伤,此时看上去,越发显得羸弱。 他的阿黎最心软,他这般,她总不会再赶他走了。 江黎见状说道:“好,你可以再这稍坐片刻,等身子好些后再离开。” 谢云舟回视着她,说了声:“谢谢。” 一边是荀衍,一边是谢云舟,江黎左右瞧了一眼,说了声:“我去让人端茶来。” 里间没了其他人,说话再也没了顾忌,荀衍也不再是那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谢云舟告诉你了苦肉计没用。” “有用没用不是你说了算的。”谢云舟轻笑道,“你看,我不是留下了吗。” “你真以为留下便能改变什么?”荀衍冷声道。 “不试试怎么知晓。”谢云舟淡挑眉,“你别忘了,我同阿黎可是有三年夫妻情分的。” “你也配。”荀衍怒斥,“若不是你,阿黎那三年也不会过的那般艰辛,你还敢提。” 谢云舟垂在身侧的手缩了缩,神色便暗,“是我的错,我可以补偿,荀衍——” 他顿了下,说道:“你莫要插在我和阿黎之间。” “我若是非要呢?” “那你可要小心了。” 荀衍轻笑:“那我倒要看看你能做什么。” 剑拔弩张的话在江黎进来时停止,两人互相对视着,一副很友好的模样,何玉卿跟在后面,偏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扯了下江黎的衣摆,凑到她耳畔说道:“新欢旧爱你要怎么选?” 她打趣的声音不大,只有江黎能听到,江黎示意她闭嘴,何玉卿抿抿唇,把茶盏放在了谢云舟面前。 江黎把另一个茶盏放在了荀衍面前,柔声道:“衍哥哥是你爱喝的龙井茶,你尝尝。” 她眉眼弯弯轻声细语说话的样子落在谢云舟眸中,眼眸和心同时传来痛意,他一时分不清,到底是眼睛更痛,还是心更痛。 亦或是不分秋色,都痛。 这杯茶是他这些年喝过的最苦涩的一次,看着心爱之人同其他男子含笑交谈,心一抽一抽的疼,可他又无力阻止。 他喉结轻滚,苦涩从喉咙蔓延到了全身,像是喝了数不尽的苦药,舌尖又麻又苦。 麻? 谢云舟眉梢微蹙,常太医讲过,若是他感觉到麻,便是真真不好了。 他不想在江黎面前发病,强撑着身子站起,淡声道:“阿黎,我还有公务要处理,我先走。” 不待江黎说什么,谢云舟转身便走,出门时还撞了下对面的人,那人抱怨出声,待看清是谢云舟时,又收敛了火气。 “谢将军您请。” 谢云舟无心同任何人讲话,弯着身子朝马车走去,阿九一直在马车旁候着,见他来急忙迎上来,“将军。” 谢云舟道:“扶我。” 阿九愣了须臾,反应过来,一把扶住谢云舟,谢云舟在他的虚扶下上了马车。 之后便再也忍不住,一口血喷出来。 这辆马车是前几日才清洗干净的,只因上面血迹太多,不得不清洗,不凑巧,今日又沾了血迹,较之从前更甚。 阿九没说什么,挥舞着鞭子驾车离开。 毒药蔓延之快超出了常太医的预料,他本以为还有月余的日子,但看眼下的情景,五日内若是谢云舟没吃到解药,必死无疑。 不敢声张,只得加快寻找解药的步伐。 然,归来的人口径都是一致的,未曾寻到。 天子听闻怒不可遏,责令必须寻到,又有新一批人出去找寻,可飞鸽传来的结果还是一样。 未曾寻到。 五日,四日,三日,二日,很快到了最后一日,谢云舟气息越发羸弱了,时有时无,好像随时会死掉似的。 常太医私下里同谢老夫人谈了谈,告知了她一些事,谢老夫人当场哭死过去。 之前是假哭,这次是真哭,她的舟儿怎么中毒的? 不,不可能。 谢老夫人不信,跪在地上求常太医救救谢云舟。常太医叹息道:“不是常某不救,是无能为力。” 殪崋 言罢,谢老夫人再次昏死过去。 管家看着一盆盆血水被端出去,边走边擦拭眼泪,“可是苦了我们将军了,怎可遭如此大难。” 谢云舟有多不好呢? 其他人昏迷则是昏迷,他的昏迷是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每次清醒时疼痛也跟着一起袭来。 撕裂般的疼,头撞墙都止不住,还有眼睛,已经彻底看不见了,眼角有血泪流出,无论怎么擦拭都擦拭不完。 耳、鼻,也开始流血。 他被痛意折磨的不成样子,偏偏又不能立马死去,他痛苦的抓挠着,呻、吟道:“杀了我,快杀了我。” 听他如此讲,众人只会更加悲怆,无人敢真的对他动刀,最后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无助挣扎。 他越挣扎,痛意越甚,这便是此毒最让人心悸之处,噬心之痛,痛入肺腑。 “快,快动手。”他声嘶力竭喊出。 但,仍无一人动手,大家还心存期翼,谢七尚未回来,兴许,兴许他寻到解药了呢。 就在谢云舟再一次被痛意折磨的撞墙时,外面传来奔跑声,谢七火急火燎跑进来,气喘吁吁道:“常太医,我寻到解药了。” 常太医接过盒子,打开,取出里面的药丸蹙鼻一闻,随即点头:“快,快端水来。” 他亲自喂谢云舟服下。 原本还在挣扎的人,转瞬间安静了下来,他静静躺在床榻上,陷入到了昏睡中。 谢云舟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江黎穿着一身紫色衣衫正在翩翩起舞,粉色花瓣从天而降,她像是坠入凡间的仙子。 他抬脚走近,想同她说些什么,还未开口,便看到她眼睛里有血泪流出,然后是鼻,唇,耳…… 谢云舟一个激灵从梦中醒来,睁开眼那刹,有刺目的日光照过来,他眼眸下意识眯了下,口有些渴,他侧眸看了眼,发现杯子在侧方,便伸手去拿,碰触上时,他倏然顿住。 手? 茶杯? 日光? 他他的眼睛看见了?! 这个惊喜让谢云舟一下子坐起,之前的疼痛好像都不见了,他打开身上的亵衣看了眼腰侧的刀口,只有一道浅浅的疤痕,若是没记错的话,之前那里又红又肿。 他抬手捂上右眼,用左眼去看四周,四周景物清晰可见,他又捂上左眼用右眼去看四周,同样清晰可见。 他,好了。 谢云舟站起,刚行至门口,谢七推门进来,见到他生龙活虎的站在眼前,咚一声跪在地上,“将军。” 谢云舟扶起他,问道:“解药是你寻到的?” 谢七道:“是。” 找寻解药的过程谢七没细讲,但谢云舟知晓定是千难万难的,大抵也是九死一生才把解药拿到手。 谢云舟沉声道:“谢谢你,谢七。” 谢七道:“为将军即便是死,属下也愿意。” 随后常太医也走了进来,第一件事便是给谢云舟把脉,须臾,他点头道:“将军身上毒已解,将军安虞了。” 谢云舟站起,抱拳作揖道:“有常太医了。” “无妨。”常太医叮嘱道,“不过将军须谨记,解药只此一粒,世上再无,日后将军要照看好自己。” 谢云舟道:“好,我知道了。” 谢云舟能康复,最高兴的莫过于谢老夫人了,见他安好,她哭的泪眼婆娑,“舟儿,你可不许再吓娘亲了。” 谢云舟道:“娘亲放心,我已经无事了。” 王素菊刚解了禁足,也在谢老夫人这,见到谢云舟后,含笑道:“二弟安好便好。” 看着像在笑,实则心里在懊悔,她的百亩良田真真是没有了。 谢馨兰还是那般大小姐脾气,见到谢云舟张口便是要东西,说她看上了一件首饰,想谢云舟买给她。 谢云舟凝视着她,忆起那次因为她训斥江黎的事,心里一阵悔意,为何他会觉得馨兰听话懂事呢。 这明明是骄纵任性。 他没应,而是说道:“你把女红学好,再说其他。” 谢馨兰气得哭了起来,谢云舟不想听她哭,没待多久便离开了。 他驾马去了江家别苑,谢七追上来,“将军不坐马车吗?” 谢云舟恨不得马上见到江黎,哪还有心思等他备马车,头也没回的说道:“不必。” 马儿在路上飞驰,风呼啸而过,远处落叶被风卷起,飘到他处,日光拂在地上映出斑驳的影,同树影交错到一起,绵延间到了那扇朱漆大门上。 光晕在大门上散开,折射到男子如深海般的眸子里,又在眸底荡漾出璀璨的光。 一圈一圈,甚是耀眼。 然,再耀眼,也比不得他眸底簇拥着的人儿耀眼。 纤细的身影,不盈一握的腰肢,一身白色裘衣超凡脱俗,扬唇浅笑间映出如瓷贝齿。 娇艳欲滴的红唇,精巧的下颌,柔美流畅的侧颜,每一处都像是鬼斧神工之作,让人目不能移。 甘愿沉醉其中,万劫不复。 和离后他跪了 第93节 谢云舟直勾勾凝视着,眼尾轻扬,溢出笑意。 金珠先看到了谢云舟,小声提醒:“小姐,谢将军。” 江黎扬起的唇角渐渐放下,转身回看,树枝摇曳间,男子一袭青色锦袍,玉簪束冠,直直端坐在马背上。 风吹起他的衣摆,飘荡间拂上他腰间的长剑,剑穗摆动,划出一道道无形的波,日光便缀在那一道道波里,绵延出一道道虚虚的线。 江黎睨着他,在他含笑注视中,问道:“你在这做什么?” “等你。”刚刚经历过生死,一切都不一样了,谢云舟不想再压抑什么,“阿黎,我在等你。” “等我?”江黎又问道,“等我做什么?” 谢云舟从马背上跃下,徐徐走来,站定在江黎面前,轻声道:“阿黎,我想你了。” 几日不见,变得越发大胆了,昔日他可从未讲过如此这般亲昵的话。 江黎打量着他,声音寡淡道:“谢云舟你莫要疯癫。” 谢云舟那两日发疯她是没看到,若是真见了便不会如此讲了,毕竟那两日他才是真的发疯。 用头撞墙,拿刀自戕,若不是阿九回来的及时,刀怕是已经穿过他胸口了。 那才是真的疯癫。 在谢云舟眼里,只要江黎肯同他讲话,无论讲什么都好,他怕死了她的不理不睬,也怕死了她的毫不在意。 “阿黎,我没疯。”我只是太想你了。 江黎见他又逼近了一步,脸色暗下来,“谢云舟,你若是在这般,我可要叫人了。” 他知晓她府里有人护着,一半是江昭派来的,一半是荀衍派来的,江昭派来的那几个倒是无所谓,只是想到荀衍也派了人来,谢云舟心情便有些许不好了。 他的人,何须荀衍的人照看。 “阿黎,你答应我件事好不好?”谢云舟轻哄。 江黎未曾理会,他又道:“近日还有外族人到燕京来,为你安危着想,不若我也派些人过来护你安全,可好?” “不好。”江黎想也没想,开口拒绝,“我很好,不需要你派人来护。” “我是担忧你。”谢云舟声音又放低了些,听着越发轻柔。 “大可不必。”江黎忆起了往事,昔日的他对她不闻不问,可曾顾念过她的安危。 即便她真在他面前发生了危险,他顾念的也不是她。 譬如,那次落水,他第一时间救的并不是她。 再譬如,那次一行人外出遇到劫匪,他下意识救的也是江藴,至于她,他怕是连想都未曾想起。 江黎道:“谢云舟别纠缠了,放下吧。” 谢云舟怎能放的下,她是他心上的人儿,若是把她放下,除非剖了他的心。 “阿黎,我错了。”之前不能说出口的话,现下很轻易便吐出来,他柔声道歉,“都是我的错,我该死。” 江黎不想与他计较曾经,也不想再同他有其他的牵扯,张嘴刚要说什么,眼前突然一黑,晕了过去。 她晕的莫名其妙,谢云舟吓得魂都飞了,一把抱起她进了门,派人急匆匆找来大夫。 大夫把完脉后一脸愁容,“小姐脉象时而缓时而急,像是有病又像是没有,老朽也不无能为力了。” 然后是第二个大夫,第三个,第四个…… 第五个大夫把完脉后,摇摇头,“对不起,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谢云舟看着床榻上昏迷的人儿急红了眸,猛地,他想起了一人,叮嘱金珠照看好江黎,转身步出门,亲自去请人。 常太医原本正歇着,后被谢云舟匆匆带到了江家别苑,隔着帷幔他细细诊脉,随后眼睛大睁看向谢云舟。 谢云舟问道:“常太医但说无妨。” 常太医满脸愁容,声音都是抖得,“谢将军,江二小姐她……” “她如何?” “中了和你一样的毒。” 作者有话说: 狗子:我救,搭上性命也救。 老婆们,敲碗唠嗑,记得收下预收《错嫁》,没有收藏不能上榜,抱大腿求求了。 惯例感谢给营养液的老婆们,虎摸你们。 感谢在2023-05-09 18:11:17~2023-05-10 18:44: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42745 2瓶;桉见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修) 取血救人(高亮) 谢云舟征愣, 全身的血液好像凝固住,胸口那里胀得发疼,四肢百骸都是痛得。比他这段时日来任何一次的毒发都还疼千倍万倍, 像是有虫蚁在啃噬,又像是骨头被一点点敲碎。 锥心的疼, 痛到让人痉挛。 能视物的双眸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倒映在眸底的身影也随之变得缥缈。他纤长细密的眼睫很慢很慢的眨了下, 眼睑垂下时, 眼尾仿若被火在灼烧。 似乎有什么从眼角流淌出来, 转瞬消失不见。 他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生硬的蜷缩到一起, 还能听到骨骼错位发出的咔哧声, 似是不可信的问道:“常太医你方才的话我没有听太懂,劳你再说一次。” 常太医双眉紧紧拧到一起, 眼尾处的褶子又深了些许, 满面愁容道:“江二小姐中毒了,中的也是西域的噬血散,同你之前中毒同出一处。” “哐当。”谢云舟腿一软撞上了后方的椅子,椅子倾倒在地上, 砸出重重的响声。 他道:“怎、怎么会?常太医你是不是诊错了,劳你再看看。” “好, 我再看看。” 常太医指腹再次搭上江黎的手腕, 又细细诊了一次, 少倾,他站起, 抱拳作揖道, “谢将军, 无差, 江二小姐是中毒了。” 话音方落,室内传来哭声,金珠银珠跪在床榻前哭得不能自已,“小姐,小姐你醒醒。” “太医,太医求你救救我家小姐,救救我家小姐。” 谢云舟的魂像是被抽走了般,他想起了那日谢七的话,解药是他拼死偷来的,只此一粒再无多余。 他问:“为何?” 谢七回道:“他们门主身死前连解药配方一并烧了,是以无人知晓配方。” 无人知晓配方便不能研制出解药,这也是此毒无解的原因。 无解药? 无解药! 谢云舟脑海中除了这三个字,再也听不到其他,无解药,那阿黎如何救治? 他的阿黎要怎么办? 噬血散顾名思义噬血而尽而亡,此毒最折磨人之处便是一点点消磨中毒之人的心念,让人在痛苦绝望难捱中死去。 谢云舟亲身经历过,那种难言的痛楚饶是他这般健硕的男子都受不住,更何况是江黎这般娇弱的女子。 谢云舟不敢想,日后江黎会如何。 他一把握住常太医的胳膊,“常太医你救她。” 常太医何尝不想救人,奈何技不如人,只能轻叹摇头:“将军,老朽力不从心。” 谢云舟缓缓松开后,身子朝后踉跄两下,忽地想起什么,高呼了一声:“谢七。” 无人应。 他这才忆起谢七并未跟来,不行,他要去找谢七,询问他那个什么罗刹门在哪,他要去寻解药救阿黎,他一定要救她。 无论如何,必须救。 谢七已经很久没见谢云舟如此迫切了,步子迈得凌乱不说,脸色苍白如纸,“主子,出了何事?” 谢云舟一把捏着谢七的胳膊,沉声问道:“解药你是从何处寻来的,快告诉我。” “州丞……”谢七回道。 “真的只有一粒解药?”谢云舟问出这话是声音都是抖的,他从心里期盼可以听到不一样的答案。 “是。”谢七道,“只此一粒。” “……”希望落空,谢云舟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身子一颤后,随即稳住,无论如何他都要去一趟。 “备马,我要去州丞。”他沉声说道。 谢七被谢云舟说蒙了,拦住他,“主子你是有哪里不舒服吗?还是说解药有问题?” “解药没问题。”谢云舟道,“是阿黎出了事。” “江二小姐?”谢七不懂了,江二小姐一个千金小姐能出什么事,“她……” 那种无法言明的疼痛再次袭上,谢云舟脸色暗沉道:“阿黎中毒了,也是西域的噬血散。” 谢七眼睛大睁,“她怎么会?” 谢云舟道:“快去备马,我要亲自去寻解药。” 大病初愈的人哪受得住连番变故,谢云舟说完,眼前一黑,身体晃了下,幸亏谢七扶住了他。 “主子,解药只有一粒,至此世间再次噬血散解药了。”谢七道。 “我不信。”谢云舟眼神犀利道,“阿黎不能死,我一定要为她寻到解药!” 谢七知晓劝不住他,说道:“属下同主子一起去。” 就这样,两人驾马离开了燕京城,直奔州丞而去,同谢七所说无差,解药真的没了。 他们寻了七日都未曾寻到,这七日里,谢云舟衣不解带几乎都没有歇息,为了寻解药多次与人厮杀,身上伤痕累累,几次险些倒下。 谢七劝他歇歇,可他就是不肯,一直寻,一直寻。 和离后他跪了 第94节 然,绝迹的解药即便是他再不顾性命也枉然。 失落感重重袭来,谢云舟胸口一痛,吐出一口血,随即倒了下去,两个时辰后才醒过来,醒来的第一句话是:“回燕京。” 多日未见,思念如痴如狂,为了能早日见到江黎,他们一刻未歇,跑废了四匹马终于回到了燕京城。 今日的燕京城天气很好,无风无雨,谢七看着谢云舟染了血的衣衫,提醒他还是先回府清洗一番再去看江二小姐才好。 谢云舟片刻都等不了,手握缰绳边解开氅衣领口带子边疾驰而去,须臾,氅衣飘落而下,只剩黑色袍服,袍服上面有尘埃但无血迹,这样便不会吓到阿黎了。 只是等真正见到江黎时还是被狠狠刺痛了一番。 较前几日她气色差了很多,脸颊上没有一丝血色,一直昏迷未曾醒来,谢云舟问金珠:“常太医开的药可曾按时服用?” “有。”金珠红着眼眸道,“一直都有按时服用,可不知怎么回事,小姐就是不醒。” 她突然跪地,“将军你要救救小姐呀。” 谢云舟何尝不想救江黎,他恨不得用自己的命去救她,眼睑缓缓闭上,再睁开,“你先起来,我定想办法救你家小姐。” “谢谢将军。”金珠话音方落,后方传来脚步声,然后是清冽的声音,“金珠,别求他。” 是荀衍。 荀衍冷着脸走过来,“若不是他,你家小姐也不会如现在这般,不许求他。” 言罢,荀衍一拳挥了过来。 谢云舟未动,任荀衍拳头落在了脸上,闷哼声响起,他朝后退去,随后,唇角有血溢出。 谢七见状护在谢云舟身前,怒斥道:“荀衍,你放肆。” 荀衍冷笑,“放肆?我还有更放肆的呢。” 憋闷了几日的火正无处发泄,见到谢云舟,荀衍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他推开谢七,把谢云舟扯到院子里,随即又给了他一拳,边打边道:“阿黎一个弱女子为何会招惹上西域那帮贼人,若是我没猜测的话,定与你屠缴匈奴人有关。” “谢云舟你不能护她周全便罢了,还累及她的安危,你说你该不该打。” “咚。”荀衍这拳打在了谢云舟的下巴处,顷刻间打的他唇角再次溢出血。 “堂堂的镇国大将军连个孱弱女子都护不住,谢云舟,你该死!” 荀衍下手是真的毫不留情,这一拳被谢七挡了去,谢云舟擦拭下唇角的血渍,沉声道:“谢七让开。” “主子。”谢七一脸焦急,“他疯了。” 谢云舟冷冷重复道:“让开!” 谢七依然让开,其实这几日谢云舟也非常不好过,他把事情前因后果想了遍,最后也想到了自己的身上。 江黎从未出过燕京城,不可能认识那些下毒的人,唯一的可能,便是他们是冲着他来的,江黎只是无辜受牵连。 想到此,谢云舟懊悔至极,他护在心尖尖上的人儿因他遭如此大难,他心怎安。 别说荀衍要揍他,今日便是江昭要揍他,他也绝不还手。 说曹操,曹操便到。 江昭怒气冲冲赶来,说了句:“荀衍住手。” 荀衍停下,江昭走上前,站定在谢云舟面前,上下打量他一眼手,挥拳打在了他右脸上,“谢云舟你还阿黎的命来!” 江昭出手太重,谢云舟始料未及,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江昭不依不饶,拎住他的衣领把人提起,接着又给了第三拳第四拳,腥红着眸子说道:“阿黎何其良善,你到底要把她害成什么样才肯罢手!” “你不喜她便罢了,为何要如此害她!” “谢云舟,我跟你拼了!” 连打了三拳,谢七伸手拦住,“江大人,再打下去会出人命的。” 江昭看着谢云舟半死不活的样子,冷哼一声:“他死了才好。” 话虽如此,但谢云舟乃是大燕朝的镇国将军,天子的爱臣,他总不能真把人打死。 遂,怒推他一把,“滚,以后不要出现在这里。” 谢云舟踉跄几步后站稳,脸上泛着无情,唇角挂着血渍,说话声音孱弱,隐隐还带着乞求,“阿昭,让我见阿黎。” 见不到江黎他真会死的。 “不允。”江昭负手而立,背脊挺直,“自你们和离那日起,我江家同你谢家便再无一丝瓜葛,你有何脸面见阿黎,我不允。” 他沉声道:“来人,送谢大将军出府。” 几个护卫打扮的男子齐齐走上前,“谢将军,请。” 谢云舟回眸,透过敞开的门看了眼,虽然明知什么也看不到,但还是留恋的不愿离开。 他可以同荀衍争辩,但无法同江昭争辩,只能求他,“阿昭,让我留下。” 江昭定定道:“我说了,不允,谢将军还是走吧。” 护卫见谢云舟不动,用力攥紧腰间的佩剑,只待江昭一声令下便打过去。 气氛正僵持时,金珠打开门走了出来,对江昭说道:“公子,小姐醒了,她请你进去。” 江昭一听江黎醒了,什么也顾不6得了,提袍匆匆走了进去。 谢云舟脸上瞬间浮现喜色,阿黎醒了,他要去见阿黎,刚迈一步,被人挡住了去路。 荀衍沉声道:“谢将军阿黎中毒皆是因为你,她不会想见你的,请你离开。” 谢云舟睨着他,只说了两个字:“让开。” “不让。”今日荀衍不会让谢云舟见到江黎的,不只今日,明日后日大后日,他都不允。 “荀公子,小姐也请你进去。”这次出来唤人的是银珠。 荀衍给了护卫一个眼色,吩咐道:“守在这里,不许任何闲杂人等进去。” 等荀衍进去后,谢云舟唤住银珠,急切问道:“你家小姐可有提起我?” 银珠还气着谢云舟,语气很不好,“我家小姐未曾提到将军,将军还是请回吧。” “未曾?”谢云舟脸上难掩失落,“当真?” “当真,”银珠道,“小姐只请两位公子进去,不曾提及将军,将军还是离开吧。” 话落,银珠也进了房间。 门关上,谢云舟静静凝视着,心像是被什么用力捏住,痛到无法呼吸。 阿黎不想见他。 阿黎不想见他。 也对,他把阿黎害成这样,她不想见他也是应该的。 可是,他真的好想她。 真的好想。 谢云舟固执的不愿离去,就那么直挺挺站在庭院中,等着江黎唤他,他想,兴许兴许阿黎会见他呢。 他不能走,他要等着见阿黎。 然,愿望终还是落空了,他足足等了一个时辰,都未曾有人出来唤他。 谢七劝说道:“主子,咱先回吧。” 谢云舟固执的不走,“我要等阿黎。” “江二小姐若是想见你早见了。”谢七道,“她怕是不想见你。” 谢云舟脸色暗沉,难堪至极,“那我也要等她。” 他相信只要他一直等下去,阿黎终会见他的。 又等了一个时辰,没等来江黎要见他,先等来了天子的召唤,谢府护卫匆匆来报,说天子急召。 谢云舟不得不离开谢府去了宫里,天子见他神情倦怠,询问了一二,得知事情始末后宽慰道:“谢爱卿放心,朕会再次派人去寻解药,一定给你寻到。” 谢云舟跪地叩首,“谢圣上。” 天子召谢云舟来是为了战事,他把战报给谢云舟看,问道:“谢爱卿可有何良策?” 谢云舟细细读完,沉声道:“匈奴无故停战,怕是有诈。” “爱卿之意?” “战。” 天子轻笑出声:“朕也正有此意,只是朝堂上那帮老臣主和,一直在上奏停战之事。” 谢云舟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打了,臣之意继续打下去,臣相信,此战必胜。” “好。”天子拍案,“那便继续打。” 谈完正事,谢云舟稍作停留后便出了皇宫,谢七一早等在宫门口,见他来,急忙迎上来。 “让你办的事可曾办妥?”谢云舟问道。 谢七道:“已寻到那几个人的住处。” 谢云舟眼睛微眯,“今晚子时动手。” 谢七道:“是。” 子时,一场抓捕悄无声息开始又悄无声息结束,那几个原本要逃跑的匈奴人,怎么也没想到会这般轻易被擒到。 更没想到的是大燕朝的酷刑是如此让人不堪折磨。 皮肉烧焦的气味伴着哀嚎声悠然传来,声嘶力竭的叫声响彻整个牢房,谢云舟冷声质问:“说,毒是不是你们下的?” 其中一人受不住酷刑,求饶道:“求求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谢云舟还有更严苛的酷刑等着他们,他道:“毒是不是你们下的?” “……是。”那人残喘挣扎片刻,再滚烫的盐水再一次浇来时点头承认,“是我们下的毒。” 听到是他们下的毒,谢云舟再也耐爱不住,手中烙铁按在了那人胸口,面目狰狞道:“说,解药在哪?在哪?!” 那人一边忍着疼,一边断断续续道:“无、无解药。” “胡说!”谢云舟气疯了,一剑削掉他的右臂,问道,“快说,解药再哪?” 和离后他跪了 第95节 那人哀嚎道:“无、无药可解。” 之后无论怎么使用酷刑,答案都是一样的,此毒无解药。 谢云舟脸上都是血迹,眼睛通红,手狠狠掐上其中一人的脖子,用力一拧,咔一声,那人脖子一歪死了。 随后他看向另外三个匈奴人,“你们想清楚了告诉我。” 一直到天破晓,谢云舟都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谢七回禀:“主子,他们一口咬定没有解药。” 烛灯燃尽,黑色烟雾袅袅而上,他站在书案前,脸浸润在暗影中,只有下颌映出亮光,白的刺目。 喉结轻滚,声音暗哑,只说了一个字:“杀。” 谢七领命出去,关门时朝前看了眼,只见谢云舟换了身上的黑色袍服,着一身蓝色锦袍,似在喃喃自语,他细细听了听。 谢云舟道:“阿黎,无碍,他们无法救你,我救。” 谢七视线下行,隐约看到了他手中握着的那半支金簪,谢七摇摇头,轻叹一声,把门关上。 - 谢云舟早膳未用便去了别苑,大门紧闭,任他怎么敲都无人应,谢七欲言欲止想劝,但最终也没说出什么。 等了将近一个时辰,常太医来看诊,大门才打开,荀衍亲自出来迎接,见到常太医后,一脸柔和,“有劳常太医了。” 常太医道:“应该的。” 荀衍做了个请的手势,“请。” 常太医提袍而入,谢云舟刚行至门口便被荀衍拦住,“看来谢将军记性不大好,昨日已然告知了,这里不欢迎你,请回。” 谢云舟也有自己的执拗,今日无论如何,他都要见江黎一面,“荀衍,别拦我。” 荀衍爱护江黎如命,现她中毒成如今的样子,他心疼自责不已,对谢云舟更是不可能有好脸色,“我若非要拦你呢。” “你拦不住我的。”昨日是他故意不还手的,今日荀衍再拦,他一定会还手。 “好啊,那我便看看你要如何做。”荀衍轻掀衣袍掖与腰间,双腿分开,看那架势,是要同谢云舟比试一番。 常太医见状折返回来,含笑道:“这位公子,可否看在老朽的面子上让谢将军进去。” “不可。”荀衍道。 “那,若是谢将军能救江二小姐呢?”常太医问道。 谢云舟顿住,“常太医此言何意?” 常太医道:“时辰不早了,不若我先替小姐诊治,稍后咱们再议。” 见常太医如此说,荀衍即便再气,还是忍了下来,轻甩衣袖朝前走去,谢云舟也跟了上去。 昨日未曾好好看她,今日一见,越发心酸,他中毒伊始不是这般孱弱,最初是没有任何异样的。 常太医知晓谢云舟的心思,淡声道:“小姐身子弱,是以同将军那时不一样。” 谢云舟还记挂着方才的事,问道:“常太医说我能救她,我要如何救?” 常太医轻抚胡须,“将军当真要救?” “要救。”谢云舟斩钉截铁道,“哪怕是万分之着一的希望,我也要救。” “那若是用将军的命去救呢?”常太医问道,“将军也要救?” 谢云舟连迟疑都没有,定定道:“救,哪怕是用我的命去救她。” 常太医唇微动,刚要说什么,金珠的声音传来,“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谢云舟同常太医相视一眼,快步走进房间,床榻上的江黎陷入到了梦魇中,一直在说胡话。 “走开,走开。” “不要,不要。” “不是我,不是我。” “放开我……放开我……” 金珠不知何故,握着她的手,急呼:“小姐,你睁开眼看看奴婢。” 江黎额头上布满汗珠,但始终未曾睁开眼。 常太医放下药箱走过来,坐在床榻前的椅子上,在江黎腕上盖上帕巾,指腹搭上细细诊起来,边诊脉边睨着江黎看,少倾问道:“小姐今日吃了些什么?” 金珠回道:“除了汤药外,未曾吃过一点东西。” 常太医四处环顾一番,最后在书案上看到了燃着的熏香,香味清淡,不易察觉,“那是何物?” 金珠道:“是奴婢买来给小姐安神用的。” 常太医收回手,淡声道:“你家小姐身子弱,不易燃香。” 金珠唤来丫鬟,把香收起。 常太医又重新开了药方,让金珠按照此方子去抓药,房间里没了外人,荀衍问道:“常太医方才言明谢将军可救阿黎,不知是何意?” 常太医道:“能救也不能救。” “还请常太医说明。”荀衍派人出去寻解药,也是一无所获,这几日他吃不好睡不好,夜夜被梦境所扰,生怕江黎有个万一,若真那样,他一定会杀了谢云舟为阿黎陪葬。 常太医轻咳一声:“这位公子我知你急切,但有些许需从长计议,不若这样,我先同谢将军说明一二,再来告知与你,可否。” 饶是荀衍再急,都不得不静下心来等着,左右谢云舟不会走,他便等等看,到底如何救阿黎。 常太医开好药方,便同谢云舟去了偏厅,谢云舟追问道:“常太医您有话尽管直言。” “谢将军可想过,为何你能救治江二小姐?”常太医把问题抛出来。 谢云舟沉思片刻道:“因我服了解药。” “是。”常太医道,“世上再无解药,只有一种法子能救治江二小姐,那便是——” “便是如何?” “用将军之血。” 谢云舟睨着他,挑眉问道:“我的血?” “将军血里有解药,若是将军肯酒的话,江二小姐还是可以活下来的。”常太医抿抿唇,欲言又止,“只是……” “只是如何?” “只是此法我从未用过,不知可行与否。” “不管行否,都可一试。” “将军当着要试?” “非试不可。” “万一出了差错,将军也会没命的。” “我命不足惜,只要能救阿黎便可。” 常太医继续劝道:“将军可要想好了,此法我也是从古书上看来的,至今未有人用的。” “无妨。”谢云舟边说话边撸起袖子,“要如何放血,常太医尽管言明便是。” 常太医摇摇头,“不是腕间血。” “不是腕间血,那是?”谢云舟顿住。 日光倾泻进来,落到谢云舟脸上,仿若镀了一层氤氲的光,漆黑的眸子里淌着不惧,“常太医请直言。” 常太医一字一顿道:“需心头血。” - 夜里,谢云舟端坐在书案前,眼前摆放着一把匕首,还有一只碗,旁边烛灯隐隐晃动着,窗棂上倒映出一道绵延的影,缥缈间同长廊外的树影交错到一起。 不知何时外面起了风,起初风声很小,后来风声渐渐变大,呼啸而来时让人无端心悸。 更让人心悸的是眼前这幕,谢七已经苦口婆心劝了一个时辰了,可谢云舟依然要一意孤行。 谢七又道:“主子,常太医说了,此法他从未用过,也不知可行与否,若是不能,主子这血便是白取了。再者,取心头血何其危险,稍有不慎便会——” 便会死掉。 谢七后面的话未说出口,“属下求主子甚思。” 不是谢七信不过常太医,只是常太医自己都没有把握,这万一没把人救回来,反倒累及了谢云舟的生命,这可如何是好。 “无妨,试一试便知了。”谢云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似乎对即将到了的危险一点都不在意。 “可此法并非一次便好。”谢七拦住他,“常太医说需取血五次,主子,五次啊,你会没命的。” “我说过,只要阿黎活着便好。”谢云舟蹙眉道,“别废话,你去守门。” 谢七不情不愿走到门口,刚站定便传来急切的敲门声,“开门,开门。” 是谢老夫人。 谢云舟看了眼天色还未到常太医说的取血时间,便把东西收起,起身走了过来,挑眉示意谢七把门打开。 门刚打开,谢老夫人冲了进来,越过谢云舟便左看看右看看,什么都没找到后,问道:“你方才要在做什么?” “儿在看公文。”谢云舟眼睛不眨的说道。 “骗人,”谢老夫人拍拍胸脯,指着他问道,“你要救江黎是不是?你快说,到底是不是?” “母亲从何处听来的。”谢云舟不想同谢老夫人多言,“没有的事。” “怎会没有。”谢老夫人道,“我都听说了,你就是要救江黎。” 谢老夫人之所以知晓这事是因为方才收到了一封书信,不知谁送来的,点名要她收,说事关重大,请她一定要拦下。 她狐疑打开信笺,细细一看,差点没晕过去,来的路上她还在想,这或许是假的,谁知竟然是真的。 她走近,拍打谢云舟的胳膊,“你傻吗,你若是放血救江黎,你会死的。” “这是儿自己的事,不劳母亲挂心。” “我是你母亲怎能不挂心。” 谢老夫人说道:“我不管,你不许救江黎。” “母亲莫要无理取闹。”谢云舟冷冷道,“江黎是我的妻我一定要救她。” 和离后他跪了 第96节 “什么你的妻?你们已经和离了。”谢老夫人瞪眼,“而且江黎日日同那个荀府的公子在一起,她早已经忘了你了,舟儿,你糊涂啊。” “母亲时辰不早了,您请回吧。”谢云舟不愿听谢老夫人讲这些。 “我不回,除非你答应我不去救她。”谢老夫人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你若是不应,今夜我便不走了,我看你如何放血救她。” 谢云舟轻唤了一声:“谢七。” 谢七走过来,“主子。” 谢云舟道:“送老夫人回去。” 谢老夫人噌一下坐起,“我不走,就是不走。” 话虽如此,但她还是被谢七请了出去,哭喊声传来,“舟儿,你不能如此,不能啊,你若是有个闪失,让我可怎么活啊。” 说着,谢老夫人挣脱开谢七的手,转身便跑回来。 谢七无奈,只的把她打晕,随后书房外才没了声音。 今日不知怎么回事,走了一个谢老夫人,又来一个,谢馨兰哭得眼睛红红的,“哥哥,你真要为了那个女人连命都不顾了吗?你想看咱们这个家散了吗?哥,求你,别救她,别救她。” 谢云舟烦恼的怒斥一声:“闭嘴。” 谢馨兰哭得更凶了,“哥哥,你变了,你变得我一点都不认识了。” 谢云舟道:“出去,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来书房。” “我不走,”谢馨兰边擦拭眼泪边道,“我不能看着你陷入危险,我要救你。” 谢云舟见她不走,扣住她的手腕便往外拉,等人出去后,转身关上门,不管谢馨兰如何砸门他就是没开。 “哥哥,你太狠心了。” “你眼里除了那个女人可还有我们。” “你太让我们失望了。” “哥哥,我讨厌你。” 言罢,她哭着跑开。 谢云舟折回到书案前,拿出刀子和碗,凝视着婆娑的树影陷入到沉思中,脑海中忆起了常太医的话。 “古书上记载,取心头血救人一般仅需三次,但此毒毒性太强,三次怕是不够,至少五次,需隔一日取一次,每次需取同部位的血,也就是说,取血期间,伤口不可长好,需服药致其不能结痂。” “这样一来,便会血流不止,此乃第一危险。” “第二危险,刀尖取血,伤口不易深也不易浅,要恰到好处,心头血要一次取出,不可停歇。” “第三危险,也是最危险的,不可借助任何外用药物,只得硬取。” 常太医语重心长道:“那般的疼痛不是常人能受的,将军你行吗?” 谢云舟目光熠熠说了声:“行。” 二更鼓声传来,谢云舟从游离的思绪中回过神,解开衣襟,露出胸口的肌肤,执起刀,没有任何犹豫的扎进去。 不敢太用力,他推进的很慢,疼痛蔓延开,他额头上顷刻间布满了汗珠,卷翘的长睫上也染了汗珠。 灯光拢上,隐隐映出光泽,那双深邃漆黑的眸子像是浸了血般,腥红吓人。 饶是疼得他战栗,他依然未停,修长的手指握着刀柄继续推进,隐约的,肉撕裂的声音传来。 血顺着刀口溢出。 谢云舟脸上的血色褪尽,唇也泛起白,喉结滚动深吸一口气,待剧烈的疼痛稍轻些后,他又把匕首推进了几分。 觉察到还是不够,他力道加重,手背上青筋暴起,在门外谢七声音传来时,他用力一戳。 皮肉分裂,难以言说的痛楚袭来,心脏跳得比任何时候都快,他另一手按在书案上,眼睑半垂,大口喘息,豆大的汗珠垂落下来,在案几上渲染开。 谢七的声音还在响起,“主子,你怎么样?要不要属下进去帮忙?” 谢云舟吃力的说了声:“不用。” 两个字,险些让他喘不过气,他咬牙又扯了把衣襟,让衣衫彻底打开,冷白的肌肤上现出刺目的红,刀口处皮肉外翻看着很是吓人。 谢云舟无暇顾及,快触及到心尖时又用了一把力,血缓缓流出。 他端碗接起。 痛意加剧,呼吸也随之越发不畅,好像随时要死掉似的。 谢云舟想起了很多事,江黎哭红了眼睛求他救江昭,他声冷拒绝。 后来她拿出了那年父亲写的信,问他能否救? 他鬼使神差开口提出,她若嫁,他便救。 无人知晓他们之间还有这样的对话,世人都以为是江黎强嫁进谢家的。 可真等到了成亲那日,他又迟疑了,是以才有了后面的逃婚,他没同她拜堂,他们连正式的仪式都没有…… 辜负江黎的事做的太多,谢云舟心痛至极,喃喃自语道:“阿黎,我终于可以救你了。” 他很庆幸救江黎的是他。 痛苦和笑意并存到他的脸上,像是开出两朵极致的花,纤长的眼睫轻轻颤抖着,只有他自己知晓,此时他有多么痛。 痛到,他连笑都不会了,另一手指尖深深陷进了掌心里,掐住了血痕,身子无措的轻晃两下,用尽全力才稳住。 他不能倒下。 然,真的太痛,太痛了,终于,他体力不支倒了下去,倒下时还不忘轻唤谢七的名字。 “谢七。” 谢七听到声音撞门冲了进来,快跑几步扶住谢云舟,另一手捧住碗,“主子,你可还好?” 谢云舟喘息片刻,半阖着眸子说道:“待血取完,给我拿过药丸服下。” 即便命悬一线,他惦念的仍然是取血的事,声音颤抖道: “那药必须要服,刀口不能结痂闭合。” 作者有话说: 好吧,继续虐。 继续厚着脸皮求预收《偏执王爷求复合》。 删删改改耽误了时间,抱歉。 感谢在2023-05-10 18:44:04~2023-05-11 19:05: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42745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原来,她还是这般厌恶他 谢七最不能理解的便是这点, 为何伤口不能结痂,这是要流血流死吗。 他出声规劝,“主子, 常太医说的话也不可全信,这么深的伤口若是不止血会死的, 求主子让属下给你止血。” “不许。”谢云舟半阖着眸子,费力喊出这两个字, 说完脸色比方才更惨白了, 气息也弱了很多, 胸口起伏变慢。 谢七真怕他撑不住, 担忧的问道:“主子你怎么样?” 谢云舟眼睑慢慢抬起, 腥红的眸子里像是染了雾气,氤氲蒙蒙的, 眼神也有几分涣散, 应该是太痛所致。 见碗里的血总算到了分量,他唇角很轻的扯了下,叮嘱谢七,“天亮后, 把血送到别苑去。” 谢七放下碗,回道:“是。” 血还在涓涓往外流, 恍惚间, 谢七想起了那年的战事, 谢云舟被敌人围困了两日两夜,第三日才杀出重围。 那日他拖着带血的身子回到了军营, 伤口也是这般狰狞, 脸色惨白, 血流不止, 唯一不同的是,那次是因为被奸人算计,这次是他心甘情愿,剜心放血。 谢七一直都知晓主子心里有夫人,就拿责罚夫人来说,其他人不知,每次夫人受罚时,主子都会在暗处悄悄陪着。 主子初回来那日,夫人罚跪祠堂几个时辰,主子便在外站了几个时辰,直到夫人离去,主子才离开。 那日的雪不只落在了夫人的肩头,也落在了主子的肩头,要知道夫人一直在屋内,主子可是在屋外足足站了几个时辰。 那时的他,腰腹处还有伤。 为了避免夫人看到后不适,主子特意没回东院睡,一直留宿的正祥堂,在外人眼里是主子有意避着夫人,可只有谢七知晓,主子是不想让夫人住处沾染了血腥味。 这种心照不宣的维护,谁又能说不是喜欢呢。 如果非要说什么的话,大抵是喜欢的太笨拙而已。 “啊。”谢云舟的轻哼声唤回了谢七的沉思,谢七扶着谢云舟坐好,拧眉道:“主子,您先坐,我去给您倒水。” 谢云舟掀了掀眼皮,费力叮嘱:“拿药。” 谢七轻嗯了一声:“是。” 关门声传来,谢七走了出去。 伤口太痛,谢云舟双眉皱到一起,他试图动了下身子,想借此缓解疼痛,可不大管用。 似乎更痛了。 额头的汗珠慢慢流淌到下来,浸湿了鬓角的发丝,紧紧贴上脸颊,鼻尖上也突突冒着汗。 烛灯映衬下,他那双染了血的眸子,红的吓人。 当然,更吓人的还是他胸前的伤口,若是这么流两日,怕是谁也撑不住。 谢云舟吞咽下口水,手拉上衣襟两侧,用力一扯,衣襟交错,盖住了一直在流血的伤口。 掩耳盗铃说的便是眼下的情况。 谢七端着温水回来,看到的就是一副这样的场景,书案上的红烛燃了多一半,青色烟雾袅袅升起。 谢云舟气若游丝的倚靠在椅子上,连呼吸都很微弱,他眼睑半阖着,不知在想什么。 但脸色白得瘆人,还有唇色也是,不见一丝血色。 和离后他跪了 第97节 最瘆人的是,白色亵衣胸口处染了大片的血渍,看那副样子,血还在不停流着。 谢七走进,垂眸找了找,果然没看到那颗让血一直流淌的药丸,应该是主子见他回来的慢,自己拿过来吃了。 谢七现在杀人的心都有了,他另一手攥成拳,发出咔哧声。 很细微的声音,惊扰到了谢云舟,谢云舟缓缓抬起眸,问道:“别苑那边可有消息送过来?” “没有。”谢七放下杯盏,伸手扶起谢云舟,又给他倒了杯温水递上,“主子。” 谢云舟伸手接过,失血过多,手有些抖,水险些洒了出来,谢七见状说道:“主子,还是吃些进补的汤药吧。” 失了血总要补血才行。 这个更是不可的,常太医叮嘱过,这几日谢云舟不可服用任何汤药。谢云舟摆手,“不必。” 谢七道:“主子就不担心自己吗?” “我?”谢云舟放下杯盏,唇角轻扯,“我有何好担忧的。” “主子还要放四次血。”谢七语气里带着不满,“万一主子真伤了可怎么办?” “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阿黎还等着他去救,他怎么会允许自己出事。 “可是——” “好了,此事不许再提。” 谢云舟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还是很担忧,吩咐道:“你去给我拿件干净的衣衫来。” 谢七不解:“主子要做什么?” 谢云舟道:“我去看看阿黎。” “主子不可。”谢七拦住,“主子刚放了血,身子若的很,这时不易再奔波。” “我不放心。”谢云舟总有几分心神不宁,怕江黎出什么事,若真那样,他会懊悔死的。 “江大人还有那个荀公子不会放主子进去的。”谢七这话说的不假,江昭和荀衍是一百个不愿意谢云舟见江黎的。 荀衍自己没办法救,若是他自己有办法救的话,他一定不会让谢云舟救,他不会给谢云舟接近江黎的机会。 可有时事情便是这般无奈,越不想扯上关系,越会扯上关系。 “无妨,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的。”谢云舟扶着书案站起,缓缓走了两步,痛得他牙齿打颤,停下,缓和片刻,他继续朝前走,“现在只有我能救阿黎,即便是为了阿黎,他们也不会在为难我。” “去,给我拿衣衫。” 随后他又道:“拿黑色的。” 谢七明白他的意思,黑色的,即便染了血旁人也看不出,这样也便不会吓到江二小姐了。 这次谢云舟是从上到下都是黑色的,连穿的氅衣都是黑的,隐约的,他同夜色融为一体。 出大门前,遇到了些事。 谢老夫人像是一早预料到他会离开,让人拦住了他,那人说:“老夫人说了,将军不可外出。” 但那人怕是忘了,整个谢府真正当家的人是谁,谢云舟一个眼色,他吓得瘫软在地上,跪着说:“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谢七给了他一脚,说了声:“滚。” 那人连滚带爬的离开。 谢七道:“将军马车在门外。” 谢云舟原本打算骑马的,但想起自己的伤势放弃了,提袍步出大门,上了马车。 至于那比他命还重要的心头血则被装在罐子里,被他紧紧护着,他垂眸凝视,心道:阿黎,等我,我来了。 今夜大抵不易出行,行驶到一半,又发生了事,马车车轮突然断裂,谢云舟从马车上跌了下来。 翻身跳下马车时,他紧紧护住了装着心头血的罐子,隐约的后背似乎撞上了什么,天黑,看不到清。 疼痛袭来时,他身子一晃,忽地,有几个黑衣人站在了他们面前。 黑衣人身高马大,身形不似燕京城人,几乎那刹间谢云舟便猜出他们是谁,冷声道:“谢七,一个不留。” 敢伤害阿黎,他们便要做好随时丧命的准备。 这场厮打始于悄声无息,结束时也悄声无息,谢七武功不弱,当真一个没留,后面查验身份时他道:“主子是匈奴人。” 谢云舟沉声道:“他们肯定还有同党藏在燕京城里,明日开始搜查。” 谢七道:“是。” 重新寻来马车,谢云舟坐车赶到别苑,已是一个时辰后的事,也是凑巧,荀衍也刚从马车上下来,两人对视一眼,荀衍走过来,挡在了谢云舟的前面。 谢七冷着脸跨步上前,护在谢云舟一侧,阿川见状也大步上前护在荀衍另一侧。 谢云舟道:“你还要拦我?” 荀衍睨着谢云舟神色慢慢变暗,眼睛眯着,漆黑的眸子里有寒光迸射出来,他没忘记,江黎的所有不幸均是谢云舟带来的。 之前是,这次也是,若不是他,江黎也不会中毒。 他冷声道:“谢云舟你最好能救活阿黎,不然我不会客气的。” 谢云舟也听不得江黎有任何差错,沉声道:“放心,阿黎的命比我的命还重要,我一定会救活她的。” 荀衍拧眉道:“记住你的承诺。” 谢云舟道:“绝不忘。” 随后,他们一起进了门,江昭正在前厅坐着,江黎再次昏迷,他心神不宁坐立难安,原本该歇息了,但根本睡不着。 见谢云舟来,他迎上去,问道:“心头血呢。” 谢云舟递上红色罐子,“在这里。” 江昭伸手去接,谢云舟缩回手,“还是等常太医来了后再给阿黎服用,这样更稳妥些。” 谢云舟来前已经派人去请常太医了,他们话音落下没多久,常太医走进来,问道:“二小姐如何了?” 江昭道:“用过晚膳后又昏了过去。” 江黎时而清醒时而昏迷,让在座的人心焦难耐,江昭一脸愁容,“常太医这可如何是好?” 常太医轻抚胡须,蹙眉想了想,沉声道:“二小姐所中之毒同谢将军还有几分不同,心头血能不能救老朽也不敢保证,服还是不服,你们要考虑清楚了,或许…服了也无效。” 眼下没有更好的救治办法,也没有解药,心头血是唯一的期翼,无论如何只能试。 “救。”谢云舟沉声道。 江昭有几许犹豫,阿黎身子弱,不知这心头血喝下去能不能好,万一病情加重要怎么办? 他不想冒险,但又不得不冒险。 江昭看了眼荀衍,同样的荀衍也担心着,脸色很沉,完全没了往日的清风儒雅,周身戾气,像是随时会做出什么。 他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攥紧。 庭院里树枝被风吹得来回摆动,沙沙作响声扰得人越发难安,落在地上的影子也透着一抹难以言说的异样,大家心里不时踌躇着。 想江黎喝,又怕她喝下会越发不好。 忽地,房间里传出哭声,是何玉卿的哭声,自从晚膳前来到别苑,亲眼看着江黎昏迷过去,她便一直断断续续哭着,口中不时念念有词。 说江黎可怜,这才刚和离没多久,怎的便遇到这样的事了呢。 他们的生意还等着江黎去照看呢。 她求江黎快点醒过来,只要江黎能醒,她愿意减寿十年。 总之什么话有诚心她便说什么,她求老天爷开恩。 一阵一阵的哭声,越发让人心焦,谢云舟不想等了,多等一刻人便多危险一分,他道:“常太医,这是心头血,剩下的交给您了。” 常太医接过罐子,睨了江昭一眼,“江大人。” 江昭挣扎许久后,提袍跪在地上,“常太医,舍妹的命便交付给你了,求常太医救活她。” 这礼行的过于重了,常太医上前扶起江昭,“江大人放心,常某一定拼尽全力救下二小姐。” 心头血不能直接服用,还需与药相配,常太医拿着罐子去了另一处。 谢云舟抬脚欲跟上,被荀衍拦了下来,“好了,心头血也给了,你可以走了。” 谢云舟道:“我还不能走,我要亲眼看着阿黎服下,确定无碍后,才能离去。” “谢云舟你别得寸进尺。”荀衍忍耐的极限将至,他一眼都不愿见谢云舟。 “荀衍,你无权阻我。”谢云舟睨着他定定说道,眼神没有丝毫闪躲,他要见江黎,必须见。 “他无权阻你,那我呢?”江昭想起这毒是谢云舟带来的便气得不行,用力推下他胸口,“谢云舟你不要以为我真不会对你做什么,我是在忍着。” 若不是为了阿黎,他无须忍。 江昭的手正好按在了谢云舟胸口处,本就疼痛难捱的伤口,因他这一推,更加难捱。 痛到什么程度呢? 像是肉被搅碎了,又像是把伤口再次生生撕扯开,更像是抽筋扒皮,总之疼到你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只觉得,连呼吸都是痛的。 谢云舟不用看也知道血浸湿了衣衫,从亵衣到外衫,怕是无一幸免,粘稠的感觉袭来。 他微蹙了下眉,身子僵在那里,动也未动。 江昭不知他何故,皱眉睨着他,“谢云舟阿黎不会想见你的,你还是走吧。” 江黎的毒需要服食五次心头血,这才第一次,江昭也不好把话说绝,但若是想让他对谢云舟客气些,那不好意思,办不到。 他家阿黎受的苦,皆因他,他不揍他已然算是好的了。 谢云舟不动声色间站好,退一步,道:“阿昭,我可以不进房间,远远看一眼。” “那样也不可,”江昭道,“服用心头血解毒这事阿黎不知,若是她看见你问你,你要怎么回答?” “我……”谢云舟还未说完,江昭打断他,“阿黎除了我和荀衍外,谁都不想见,你若不想她生气,还是走吧。” 话里话外,依然是赶人。 谢七看的都生气了,“江大人,话不能这般讲,我们将军可是专门为了救二小姐而来,怎么,你们这是打算过河拆桥吗?” “我想你们大抵是忘了,这心头血还需四次,你这般对待我们将军,难道真不怕二小姐有不测吗?” 和离后他跪了 第98节 “……”江昭被堵得哑口无言,袖子下的手攥成拳,瞪眼瞧着谢七。 谢云舟呵斥道:“谢七,住口。” 谢七低头退后。 谢云舟用力压下翻涌上来的痛意,走到江昭面前,“阿昭昔日是我的错,但我已知晓错了,让我见见阿黎可好?” 谢云舟几时这般求过人,一向都是别人求他,顺带还得看他的眼色。 江昭想起了床榻上气若游丝的江黎,有句话谢七说对了,能救阿黎的只有谢云舟,他不易把他得罪了。 若要算账,可等阿黎好了后再清算。 他转身看向另一处,背对谢云舟道:“你快看快走。” 谢云舟眼底露出笑意,这一刻,似乎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勾唇道:“谢谢你,阿昭。” 江昭允了,荀衍还是没允,他拦在了谢云舟面前,江昭转身说道:“荀衍,让他去吧。” 一句话,有人上了天堂,有人下了地狱。 上天堂的是谢云舟,盼了许久,终于可以见到江黎了,步伐迈得都快了些许。 下地狱的是荀衍,三年前的那幕重现,那日他便是这般眼睁睁看着江黎进了谢府,成了谢家的人。 今日,他便又要眼睁睁看着谢云舟入内,看着他们重续前缘。 荀衍的心像是被什么扯住,他身子轻颤,脸色渐渐变得苍白。 江昭走近,伸手拍了拍荀衍的肩膀,低声道:“眼下最重要的是阿黎。” 荀衍明了江昭话里的意思,可正因为明了才会越发难过,阿黎,他喜欢了经年的人。 他不舍。 谢云舟慢慢走了过去,眼前浮现的是昔日那个话语温软的女子,她轻扯他衣角,含羞带笑唤他阿舟哥,问他喜不喜欢? 谢云舟很懊悔,当日应该回答她的,应该告知她,他喜欢,很喜欢。 画面一转,是她穿着大红的嫁衣走进谢府那幕,她被众人围着揶揄取笑,他在暗处看她手足无措。 他再次后悔,为何那日任他人那般欺凌她,为何他不出现,护她周全。 画面到了那日,她罚跪祠堂,冻得瑟瑟发抖,他站在外面静静陪着,臂弯间挂着一件裘衣,他就那样等着,等着时辰到,等着她离去。 他手指掐上掌心,无声问自己:为何没把裘衣给她? 无数懊悔交织在一起,谢云舟只觉得疼痛万分,他脚步隐隐踉跄,不小心撞上什么。 他先担忧的不是自己,而是榻上沉睡的人儿,见她没醒来,他提着的心微微放下。 何玉卿红着眼睛迎上来,作揖后离开了房间,金珠银珠一同离去。 谢云舟停在床榻的几步外,他不敢再靠近了,怕身上的血腥味扰了她。可距离太远,他有些看不清,遂,小心谨慎的又朝前走了两步,之后真的不敢再动了。 江黎看着不像身子不适,倒像是睡着了,除了脸色差些,亦没有他毒发时的惨状,这也是谢云舟最欣慰之处。 七窍流血,痛不欲生的感觉,他不想让江黎尝试,一点也不想。 “阿黎……”他轻唤出声。 须臾,床榻上传来回音,很低很浅,似是江黎轻嗯了一声,谢云舟大喜,面露笑意,“阿黎,你知晓是我对吗?” 床榻上那人没再发出任何声音,但这丝毫不影响谢云舟的心情,能见到她,与他来说便是最好的。 他垂眸看着,手试探的动了动,心里有道渴望的声音响起,去啊,去看看她,摸摸她。 他腿绷得笔直,僵着身子再次迈出了一步,床榻上那人的脸映衬的越发清晰了。 眉目如画,还是如从前般绝美。 他凝视着,有一瞬间的晃神,想起了那年那日,他们一行几人一起外出,她走在最后面,不小心被绊了下,身子朝前扑去,他正好看到,折返,快走几步扶住她。 那时的她娇软可人。 他身上似是染了她身上的清香,一路都有香气飘荡。 他忍不住想,若是那时他便知晓他的心意,那他们是否会有不同呢? 可惜,没有如果,他们还是走到了眼下这般境地。 “阿黎,你别怕。”谢云舟柔声道,“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一定会救你,即使我死去,也要救你。” 这是他的真心话,亦是他对她的承诺。 蓦地,他胸口再度痛起,他身子一晃,手按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刚刚褪下没多久的汗珠有溢出,几乎眨眼的功夫便浸湿了衣衫。 谢云舟的亵衣已经湿透了,他闭眼屏住呼吸,等疼痛过去后才缓缓睁开。 常太医端着熬好的汤药走进来,一碗汤药一碗心头血,当着谢云舟的面混合到一起,他用汤匙搅拌好,随后走上前。 谢云舟扣住他的手腕,说道:“我来。” 昔日都是她照拂他,他还从未照顾过她,这次便让他来。 “你可以吗?”常太医不是怀疑谢云舟照顾人的心思,而是他深知他该取了心头血,身子正弱着呢,加之服用了他给的药丸,疼痛不会减轻反而会加重。 这药丸他之前也给别人用过,现在常太医还记得那人的样子呢,被疼痛折磨的痛不欲生,跪地求着问他,还有没有止疼的药,他要受不了。 那人当时只是腰腹有伤,同心口的伤无法比拟,谢云舟的伤痛才是真真的痛不欲生,想死,却不能死。 想治却无法治,只能任疼痛席卷全身。 没有绝对的爱,不可能会做到如此程度。 常太医睥睨着他,眼神含着打量,“你真可以?” 谢云舟定定道:“我可以。” 常太医把药碗交给他,叮嘱他要在汤药未凉时喂完,这样药效才是最好的。 谢云舟不敢耽搁,点头应下,“好。” 喂江黎喝汤药比想象中难很多,因为她昏迷着,很不配合,嘴一直不张开,喂了几次,汤药都顺着唇角溢出。 谢云舟注视着他,一时没了办法,可常太医的话还在耳边回荡,不能耽搁,趁早服食。 想到这里,他仰头喝下汤药,然后掐住江黎的嘴,迫使她张开,嘴对嘴喂了下去。 原本他想着喂完汤药便离开,谁知还没来得及退开,唇被她一口咬住,不知她做了什么样的梦,牙齿咬得很是用力,撕扯,啃噬,像是要把他的唇咬碎般。 谢云舟怕扰了她的梦,不敢用力挣扎,扯了几下扯不出,只能任她咬了。 江黎咬得很用力,死死扯住不松开,她秀眉皱起,看得出做的是个恶梦。 莫名的谢云舟有些怕起来,怕她的恶梦皆因他而起。 他心底还存着那么点期翼,她或许梦到的是其他的,可是江黎的呓语声打断了他的期翼。 他听到她很轻的唤了声他的名字,“谢云舟……” 谢云舟听罢,一喜双眉眼前,脸上溢出笑,阿黎做梦都是他,那是不是说明,她心里也是有他的。 他们是不是还有机会。 喜悦才刚一点点,他又听到了下一句,她说:“……你去死。” 谢云舟:“……” 常太医在长廊里站着,见他出来,走近,扯开他衣襟看了眼他的伤口,问道:“要不要给你些止血的药?” 谢云舟摇头:“不需要。” 言罢,他拢好衣襟沉声道:“药喂完了,常太医可以进去给她诊脉了。” 常太医朝前走几步,停住,问他:“值得吗?” 谢云舟手微顿,回道:“值。” - 江藴一直派人打探着谢府的动静,她不想让谢云舟去救江黎,她想江黎死,这样,她便可以同谢云舟在一起了。 其实,江藴并没有多喜欢谢云舟,若真喜欢的话,当年她也不会舍弃他嫁进世子府,现在之所以缠着谢云舟不放,一方面是因为他将军的身份,另一方面是她不想认输。 她要赢江黎,她要夺回属于江黎的一切。 她少时有父亲母亲喜欢,成亲后有夫君喜欢,即便夫君死了,她也依然会有人喜欢,江黎凭什么同她争。 她不允许。 那封信也是她写好差人送到谢府的,至于为何她知道的如此详细,那得多亏她今日回了趟江家,听哥哥说起了此事。 哥哥面露愁容,可她却开心的不得了,只要江黎死了,那么一切便都皆大欢喜了。 是以才有了写信的事,她拦不住,可以让谢老夫人拦,谢老夫人拦不住,还有谢家其他人,总有一个能拦住。 只是江藴没想到,谢府那些人那么无用,竟然都没拦住,还是让谢云舟取了心头血送出了府。 江藴听到这个消息时,气得拿起剪刀,咔咔减掉了窗台上的花,眼神犀利道:“真没用。” 一个有用的都没有。 夏柳劝说:“小姐要不还是算了吧。” 江藴厉声斥责:“算了?我受了这些苦你竟然说算了,你真该死。” 江藴拿着剪刀走过去,扯住夏柳的头发剪得稀烂,夏柳哭得泣不成声。 江藴边剪边说道:“我绝不会这么算了的,江黎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 江黎梦魇了,她梦到有人掐着她的脖子要她去死,她挣扎着去推那人,冷笑声传来,她认出,掐她脖子的人是江藴。 有江藴,但不只江藴一人,还有一个,光影浮动中,她看清了那人的脸,是谢云舟。 他站在江藴身侧,嗤笑看着她,笑她傻笑她痴笑她眼瞎心也瞎,竟然看不出他喜欢的一直都是江藴。 讥笑声一阵阵传来,江黎伸手去打他们,撕扯间好像咬上了什么,她似乎闻到了血腥味。 很浓重的血腥味。 她睁开眼先是愣了片刻,随后侧眸看到了床榻前的人,轻唤道:“衍哥哥。” 荀衍见江黎醒过来,眉宇间溢出笑意,他想去握她的手,又怕不小心碰触到她会伤到她,慢慢缩了回去,扬唇问道:“好些了吗?” 和离后他跪了 第99节 江黎点点头,“好多了。” 看来心头血果然管用,荀衍笑意更深了,柔和说道:“有没有想吃的?” 江黎嘴里很苦,她点了下头,“想吃蜜饯。” “好,给你吃。”荀衍唤了声,“金珠。” 金珠走进来,见江黎醒了,跪在床榻前,泪眼婆娑说道:“小姐你终于醒了。” 何玉卿听到声音也跑了进来,扑到江黎身上,“阿黎,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没有哪里疼?饿了吗?渴了吗?” 何玉卿一下子问了好多,江黎问道:“问这么多,我要先回答哪个?” “哪个都好。”何玉卿见她还能说笑,提着的心这才放下。 荀衍对金珠说道:“阿黎想吃蜜饯,你去那些过来。” “好,奴婢马上去。”金珠边走边擦拭眼泪,刚出门口差点撞到了人,她停住,惊讶道,“谢将军你还没走吗?” 谢云舟透过门帘缝隙朝里看了眼,问:“阿黎醒了?” 金珠点点头:“小姐醒了。” “精神看着怎么样?” “挺好的。” “还有没有哪里不适?” “没有。” 谢云舟长吁一口气,又问道:“那她可说要什么?” “蜜饯。”金珠道,“小姐要吃蜜饯。” “那你快去拿。”谢云舟侧身让金珠过去,接着又唤了她一声,“府里可有蜜饯?” 他想好了,若是没有他马上要谢七去买,不对,他亲自去买。 “有。”金珠道,“都是荀公子专门买来给小姐吃的,还有很多呢。” 荀衍? 又是荀衍? 他连这等小事都注意到了,怪不对阿黎会对他倾心。 谢云舟脸上的笑意一点点褪下去,难掩心头的酸涩,“这样啊,那你去吧。” 他转身朝门内看过去,屋内很热闹,何玉卿又是哭又是笑,然后抱着江黎不放,说她要是再敢昏,她以后再也不见她了。 荀衍怕江黎刚醒来身子弱,手移到她身后悄悄护着她,偶尔也会插上一两句。 譬如,何玉卿打趣江黎,“还是你有福气,能遇到荀衍这样的人护着你。” 江黎听后脸色微微变红,眼睑垂着没接话。 荀衍不想她尴尬,软声道:“不是阿黎有福气,是我有福气,天大的福气。” 何玉卿撇嘴,“行了,知道你们关系亲昵,你们才是一家人,就别护着了。” 江黎伸手拍打何玉卿的手。 荀衍道:“我当真想同阿黎成为一家人呢,只是不知阿黎愿不愿?” 何玉卿开始闹腾着问江黎,“愿不愿意?愿不愿意?” 江黎一脸为难,悄悄掐了把何玉卿的胳膊。 荀衍又道:“别欺负阿黎,我可护着她呢。” 何玉卿同荀衍一唱一和,配合的天衣无缝,堪堪把江黎的思绪带离,那些拒绝的话始终说不出口。 她不拒绝,那么解释下来便是愿意。 谢云舟隔着窗子看着,身上的暖意一点点消失,他像木头桩子似的动也不动,就那样看着他们嬉闹,听着他们说些暧昧不明的话语。 心滴出了血。 是真的滴出了血。 常太医给他药丸时多给了些,他怕伤口愈合服食时多服了一粒,心绪平稳时倒还无恙,可心绪不宁时,那药便发挥了作用。 胸口那里一道深深的印记,血便从那里溢出来,起初流速很慢,当他异常难过时流速也快起来,不消片刻便再次浸湿了衣衫。 人失血过多总会不好,此时的他便很不好,有多严重呢,站不稳,身子不时晃动,心慌又疼。 也不知到底是慌乱多些,还是痛疼多些。 掌心突突冒着汗,纹路被渲染的很深。 须臾,他身子倚上了廊柱,嘴里吐出一口血,血落青竹叶子上,染红了一大片。 他胳膊抵着柱子,弓着身子大口喘息,本欲平复好的心跳,再次因为屋内传来的笑声变得紊乱起来。 屋内的笑声与他来说便是□□。 他们笑得越欢快,他越不好,一口血吐出后,又吐出了一口血,他虚弱的靠在廊柱上,原本一丝不苟的发丝此时凌乱不堪,有两缕肆意垂了下来,就着汗粘在了他脸上。 脸白若纸。 冷不丁看过去,还以为他是那个中毒快要死的人。 他确实是中毒了,毒药是江黎,这辈子无解,低喃声从他口中溢出:“阿黎,你能看看我吗?” 他祈祷她能看他一眼。 可,老天爷并没有让他如愿,江黎倚着床头,浅浅听他们说着什么,他们谈天谈地,谈燕京城的趣事。 她的眸光一直落在荀衍脸上,从未移开过。 她还问荀衍,她到底出什么事了? 荀衍避重就轻回:“你中毒了。” 怕她担忧,荀衍又道:“不过已经找到解毒方法了,你很快会好的。” 江黎问道:“是有人救了我吗?” 荀衍回道:“是。” 江黎笑问:“谁救的我?” 还未等荀衍开口,她柔声细语道:“衍哥哥是你救的我对不对,我就知道这个世上你对我最好了。” 让谢云舟揪心的也在此。 他听到荀衍说:“不是我,是,谢云舟。” 江黎脸色倏然沉下来,语气声冷道:“他?不会的。” 谢云舟身子猛地一颤,手指紧紧抠住廊柱,原来,他在她心里是这般无情。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来晚了,抱歉抱歉 感谢在2023-05-11 19:05:53~2023-05-12 19:46: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42745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第二次取血(疼) 谢七寻到谢云舟时, 他正弓着身子慢慢行走着,身上的黑色氅衣歪着领口虚虚挂在肩上。 衣摆垂落,上面不知何时沾染了大片的尘土, 污秽不堪。 他仿若未觉,就那样穿着一步步朝大门口走去。 庭院里挂着数盏笼灯, 红灿灿的光泽映衬下来,他的黑眸红的瘆人, 脸白的吓人, 更吓人的是, 氅衣上面不知何时染了血渍, 生生拉扯出了一道血痕, 血痕蜿蜒绵长,似是没有边际。 伴随着血痕一起的, 是带着血的脚印, 痕迹很重,看得出它的主人身子很不适。 似乎,随时都会倒下。 谢七见状跑着迎了上来,一把搀扶住谢云舟, 焦急唤道:“主子。” 谢云舟涣散的意识回笼了些许,唇角轻勾, 笑得很牵强, 说话也有气无力的, “常太医这…药着实管用,服了还真是…血流不止。” 短短两句话, 他停顿了两次, 眼睫轻颤, 眼神空洞无力, 看着真是不大好。 谢七这次没再听他的,抬手在他胸口处快速点几下,待血流速慢下来后,搀扶着谢云舟上了马车。 谢云舟本欲斥责他,奈何失血过多没了气力,斥责的话便也无法说出口了。 马车疾驰而去,走了好远,他依稀还能听到江黎轻柔的话语声:“这个世上待我最好的也就只有衍哥哥了。” “谢谢衍哥哥为我做的这一切。” “江黎定会铭记于心。” “……” “谢云舟?他怎么同衍哥比呢?” “衍哥哥是救我之人,而他……” “算了,那样的人,不提也罢。” 谢云舟倚着软榻,眼睑慢慢阖上,轻垂的眼尾似有什么滑落,缓缓的缓缓的顺着脸颊游走到下颌处,就那样缀在那里。 马车晃动,他身子也跟着晃了晃,晶莹剔透的珠子垂落下来,淹没在衣襟处。 一滴两滴三滴…… 衣襟那里湿漉漉一片。 谢云舟搭在膝盖上的手指用力攥紧,心底有个声音在叫嚣:阿黎不是的,我、我不是那般无情的。 和离后他跪了 第100节 我心里最期翼的也是你能好好的。 阿黎,求你,别那样讲,我很痛,真的很痛。 谢云舟的心像是被人生生攥住,那人的指尖深深嵌了进去,瞬间他的心出现若干破洞,鲜红的血液蜂拥着冒出来。 那人似乎觉得还不够,指尖继续用力抠着,隐约的,他的心像是和身体慢慢分离。 撕裂般的痛感席卷而来,让人痛不欲生。 谢云舟有些不能呼吸了,他身子慢慢倾下,手抚上胸口,本想缓解下疼痛,岂料,越发痛了。 额头上的冷汗突突冒出来,豆大的汗珠滚落,他颤抖着唇唤了声:“谢七。” 谢七勒马停车,掀开车帘问道:“主子怎么了?” 谢云舟道:“去常太医那。” 常太医给江黎看完诊后回了自己的府邸,谢七凝视着谢云舟,知晓若不是真的不好他不会如此交代的,不敢停留,放下车帘,挥舞着鞭子驾马直奔常太医府邸而去。 谢云舟是真的不好了,意识不清,呼吸孱弱,整个人像是溺在了水里,无论他怎么挣扎都不行,窒息感一波波袭来,他好像要死掉了。 死前他隐隐看到了江黎,江黎眉眼弯弯对着他轻笑,还很温柔的唤了他声,夫君。 他喜极而泣,颤抖着伸出手指,冷白指尖碰触到了她的脸颊,轻软细腻,他手游走到她的后颈,轻轻按住,哽噎唤了声,阿黎。 江黎笑得越发开心了,她问他为何要哭? 他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水,摇头说,不哭,我不哭。 江黎白皙指尖落在了他眼角处,轻轻一抹,随后凑到他眼前,笑问他,说好的不哭,为何流眼泪? 谢云舟笑着轻哄,他是高兴的。 梦境再变,方才还在身前的女子此时正在同另一个男子举着伞游走,他们说说笑笑,姿态亲昵。 他追过去,扣住江黎的手腕,问她,这是干什么? 江黎冷笑,谢云舟,我不要你了。 她不要他了—— 谢云舟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眸的刹那,眼底都是酸涩的,泪珠就这样毫无征兆的流淌出来,染湿了发丝。 谢七问道:“常太医如何?” 常太医道:“歇息片刻便好。” 谢云舟寻着声音侧眸看过去,问道:“常太医给我止血了?” 常太医道:“将军若是再不止血怕是活不过明日了。” “可你说过,若是止了血,心头血的药效会不好。”谢云舟满眼满心依然是江黎,“真要那样江黎怎么办?” “将军放心,”常太医淡声道,“方才我又研读了书籍,上面并未说一定不能止血,再者,将军若真是出了意外,江二小姐的毒更无解。” 虽他如此讲,但谢云舟依然不放心,“常太医可否把书籍借给谢某看一眼。” 常太医早料到他会想看,一早便命人准备好了,亲自拿给他,“将军请过目。” 谢云舟从床榻上坐起,伸手接过书籍,他看得很仔细,每一处都反复研读,确定无碍后,心才安下来。 常太医一脸歉意道:“这事也怪老夫,是老夫坚持让将军服用活血药物的。” “常太医也是为了能救人。”谢云舟轻摆手,“无妨。” 他放下书籍,抚着胸口站起,头还是很晕,身子晃了下,谢七扶上他,“主子小心。” 谢云舟推开他,“无碍。” 说着他走上前,提袍,郑重其事跪在了常太医面前,抱拳作揖道:“常太医应该看出我的心思了,江二小姐与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劳常太医一定要治好她。” “若是我同她之间需选一个能活的话?”谢云舟目光灼灼道,“她活。” 谢七惊呼:“主子,不可。” 谢云舟睇向谢七一个眼神,示意他闭嘴,随后道:“常太医尽管放心去救,辰砚万死不悔。” 常太医轻叹一声,倾身扶起谢云舟,“谢将军严重了,医者父母心,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全力救治江二小姐。” 谢云舟轻咳两声,“有劳常太医了。” - 从常府出来后,谢云舟没回将军府,而是去了另一处私宅,赶巧的是,今夜不想见的人都出现了。 谢云舟刚从马车上下来,便有人徐徐走了过来,那人穿着青色的披风,帽子盖住头隐约只能看到她红艳的唇还有精巧的下颌。 她身上淌着浓郁的香气,风吹来,香气散开,落入到谢云舟鼻息间。 谢云舟微蹙眉,还未看出来人是谁,那人先开了口,声音轻柔:“阿舟。” 是江藴。 这么晚,江藴出现在这里着实让谢云舟一愣,他沉声问道:“你怎么会在此?” 江藴当然是为他而来,自从听说他出了将军府她便坐立难安,生怕他再与江黎续前缘,遂命人在各处守着,只要谢云舟回去,立马来报。 而她则等在了这处宅子前,她在赌,赌谢云舟来这里,没成想还真让她赌赢了,他真来了这里。 “我来看你。”江藴脱下帽子,露出那张精致好看的脸,勾唇问道,“我能去你府里坐坐吗?” 深更半夜一个女子拦住男子,要同他一起进府,明眼人都能猜出江藴这是要做什么。 用恬不知耻形容最为恰当不过。 但江藴不介意,在她眼里,拿下谢云舟才是最重要的,至于那些名声,等她坐稳将军夫人的位子谁还敢乱嚼舌根。 真有敢的,她也不会让那人好过。 “不可。”谢云舟已经不是昔日那个看到她眼红便会轻声细语去哄她的男子,他同她没有任何关系,为何要允她进门。 “阿舟。”江藴眼泪说来便来,泪眼汪汪睨着他,“我在这等你许久了,脚都站累了。” 昔日,江藴但凡示弱谢云舟都会心疼允了她,他见不得她有一丝不妥,江藴故技重施,“真的好酸。” 说着,轻抿唇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 她当年便是这副神情哄得谢云舟心软,她想今夜照样可以。 江藴大抵是忘了,前段时日她夜闯谢府被谢云舟掐住脖颈的事,还在这做着春秋大梦。 “江藴,”谢云舟声音清冽道,“我说过,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你忘了?” 他之前确实是说过这样的话,但江藴没放在心里,男人嘛,说过的话不能当真,哄哄便好了。 “阿舟,你别这样。”江藴缓步上前,试探的伸出手,刚要触及他的衣袖,被他怒拂开。 江藴也不恼,红着眸子说道:“别对我这么凶嘛。” 梨花带雨的女人总是能引起男人的保护欲,江藴这副样子,若是被其他男子看到,肯定会搂在怀里轻声细语哄着。 但,谢云舟不会。 他早已看穿了江藴的伎俩,知晓她做的这些都是为了将军夫人的位置,冷哼一声:“江藴到底谁给你的胆子,让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我?你真当我不敢对你怎么样是不是?” 那夜的恐惧浮上心头,江藴吓得后退了两步,脑海中冒出一道声音,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别怕,他只是在虚张声势,有江昭那呢,他不会真对你怎么样。 大不了像上次那般,把你轰出去。 江藴,不能退缩,幸福得靠你自己争取。 江藴心里腹诽一番,又缓步迈近两步,扬唇笑着说道:“阿舟,你又在欺负我。” “你是不是就喜欢看我哭?” “好,你若是喜欢看我哭,我哭给你看便好了。” “阿舟,别这样看着我。”江藴大着胆子伸出了手,可最终还是没敢碰触上,她悻悻收回,无碍,等以后在一起了,有的是机会。 脑中盘算一番,她谈起了江黎的事,“听说阿黎身子不适不知现下可好些了?阿舟你见过阿黎了吗?” 江黎是谢云舟的软肋,想起她,他眼神都变了,眼底溢出柔和的光,唇角若有似无轻扯一下。 他的阿黎,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 江藴见他没发怒,继续道:“兄长说她很不好,我也甚是担忧,阿黎也真是命苦,总算有机会可以开始新生活了,却又发生了这样的事。” “新生活?”谢云舟眸光落在她脸上,“何意?” 江藴一脸诧异道:“你不知道吗?荀家公子已经向阿黎提亲了?” 提亲?! 冷不丁的,谢云舟像是挨了一拳,他还真不知荀衍向江黎提亲了。 不其然的,他们相处的画面浮现在眼前,荀衍给江黎剥橘子,江黎含羞接过,说了声:“谢谢,衍哥哥。” 荀衍淡笑回:“你我之间不用言谢。” 他当时看到后只觉刺目,并未多想,现在想来,确实只有那样的关系才会做这样的事。 荀衍向阿黎提亲了。 荀衍向阿黎提亲了。 谢云舟只觉得胸口猛地一颤,有浓重的血腥味冲上来,他张开嘴,哗的一声,吐出一口血。 谢七原本在几步外的地方,见状跑了过来,扶住谢云舟,怒斥江藴:“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哪有胡说,”江藴眼神闪烁道,“这是兄长告知我的。” 江昭告知的,那便没有错了,无法言说的疼痛席卷而来,谢云舟险些站不稳了,方才的盛气凌人霎时没了,他瞳仁倏然变红,眼底氤氲蒙蒙的,隐隐浮着雾气。 阿黎要嫁人了。 他的阿黎要嫁人了。 谢云舟的心好似被搅碎了般,疼到无法言语。 偏偏,江藴还不闭嘴,她端详着他,继续挑拨离间,“阿舟我早就说过,阿黎同那个荀公子关系不一般,如今你可信了?我猜,他们或许很早便好了。大抵是你未回燕京前便有往来。” 她就差说出奸、夫、淫、妇四个字了。 谢云舟倚着谢七的肩膀大口喘息,眼神落到江藴脸上,若不是气力不足,他这会儿已经上前把她的嘴撕碎了。 他的阿黎,才不会如她讲的这般。 和离后他跪了 第101节 江藴一向自诩聪慧,今夜的她接连犯了一个又一个错误,提起江黎的不是,是最大的错。 谢云舟垂在身侧手用力攥紧,咬牙切齿说道:“住口。” 江藴见谢云舟怒了,心情反而极好,对,就要这样,气吧,用力气吧,有多气便有多恨。 谢云舟是江黎那个贱人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一定不能原谅她。 江藴偷偷沾沾自喜,面上装出一副难过的样子,“阿舟我真的为你不值,为谢府不值,若是我嫁进谢家,断然不会做这样不知廉耻的事。” “阿舟,阿黎她真是太过分了,怎么可如此伤害你呢。” 江藴那副神情,就好像她亲眼见过什么似的,实则,她什么也未曾见到,只是信口雌黄。 谢云舟不是在意江黎吗? 好,那她便诋毁她,她就不信,江黎都这般不堪了,谢云舟还能喜欢她。 除非他有毛病。 谢云舟确实有毛病了,还是大毛病。 无论江黎哪般他都喜欢的不得了,喜欢到了心坎里,是以,他听到江藴这样诋毁她,终是没忍住,伸手抽出谢七腰间的佩剑。 在江藴得意忘形时,举剑砍了过去,他下手没有丝毫留情,剑挥下,江藴头上的发髻也随之掉落。 发丝散开,她尖叫出声。 那日的后续是,江藴惊恐的朝前跑去,谢云舟已经饶过她两次了,断不会心软的再饶她三次。 他命谢七把人抓回来。 半盏茶的功夫也没带,谢七便把人抓了回来,书房里,谢云舟睨着她,如鬼魅般的声音悠然传来。 “你不是想进我这府里看看吗?好啊,我给你看。” 他走上前,一把扣住了江藴的后颈,迫使她抬起头,映入在江藴眼前的是一张张画像,几乎挂满了整个书房,看笔法都是出自同一人,且画像上也都是同一人。 江藴认出,画是谢云舟画的,至于画像上之人也是她非常熟悉的,是江黎。 有笑的江黎,有哭得江黎,有沉思的江黎,有低头做女红的江黎……千姿百态也不相同。 直到这时,江藴才意识到,谢云舟是真的喜欢江黎,若不是喜欢,他怎会画出如此多的她。 她甚至还有些嫉妒,嫉妒江黎能得到谢云舟的爱,那明明是她的才对。 只是下一息她便不嫉妒了。 谢云舟手指移动,掐上了她的脖颈,指尖缓缓加重力道,江藴挣扎,“阿舟,我错了,我不敢了,求你放过我。” 这个时候她才知晓自己惹怒的是什么人。 他就是个疯子。 谢云舟是疯了,求而不得疯的,他脸逼近,冷笑,“放过你?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不珍惜。” “江藴,你是咎由自取的。” “不,我不是,”江藴继续求饶,“阿舟,求你了,求你放过我,我我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谢云舟的神色彻底变了,眼神犀利嗜血,“江藴,若不是看在你是她姐姐的份上,你以为我会留你这么久。” “不,不,你是朝廷命官,你不可以。” “不可以?那要不要试试?” 江藴怕死了他此时的模样,闭眼惊呼一声:“不——” “啪嗒。”墙壁上的画像掉了下来。 谢云舟掐着江藴脖子的手缓缓松开,他眼睛里似乎只有那幅画像了,跌跌撞撞走过去,跪在地上捡起它,看着画中人,轻声道:“阿黎,是不是吵到你了,对不起,我的错。” 他抱着那幅画像,仿若把江黎抱在了怀里。 江藴凝视着,只觉得谢云舟真是疯了,她这么个美艳的大活人他不要,偏偏去要那画中人。 疯了,疯了。 她颤抖着站起,悄悄朝门口走,刚行至门口便被谢七拦住,江藴后退,撞上了一旁的椅子,也再次惊动了谢云舟。 谢云舟抱着画像站起,轻轻擦拭一番,随后重新挂上,这才有心思再同江藴说什么。 “想跑?”谢云舟道,“做梦。” 江藴腿一软,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丽嘉 谢七走进来,问道:“主子,如何处置?” 谢云舟睨着她,沉声道:“送还给江昭。” 谢七顿时明了,主子这是打算用江藴换江昭松口,江藴如此行径换成其他人怕是早传扬出去,谢云舟这般守口如瓶,江昭身为江藴的兄长,不得卖几分薄面吗。 如谢七猜测无异,翌日,谢云舟在去江家别苑时,江昭未曾阻拦,且还把谢云舟叫到另一处说了几句话。 大意便是江藴那般全是他之过,但江黎这,除非江黎愿意,否则,谢云舟也休想勉强。 谢云舟没想做什么旁的,他只想看看江黎,只要江昭不阻拦与他来说便是极好的。 至于其他事,只能等日后再议,眼下最重要是解开江黎身上的毒。 今日恰巧荀衍也不在,无旁人阻着,谢云舟很快见到了江黎,幸运的是,江黎脸色很好,脸颊泛红,眉宇间盛满笑意,心情看着也不错。 何玉卿正在陪同她下棋,看样子何玉卿输了好几局,正噘嘴说不行,再来。 谢云舟走近,语气温和的唤了声:“阿黎。” 江黎执棋子的手微顿住,脸上笑意慢慢褪去,问道:“你怎会在此?” 看她神情有些许不开心。 谢云舟想起了她同荀衍说话时的模样,眉眼弯弯勾唇浅笑,心蓦地一酸,好似灌了一整缸的醋,酸的牙齿都快掉了。 不只酸涩,还钦羡,为何她同荀衍可以那般,同他却不可以。 谢云舟眼底闪过异样,稍纵即逝,随后扬起浅笑,“我来看看你。” “看我作何?”江黎道挑眉道,“我很好,不劳你费心。” “阿黎,别这样。”江黎说话生硬的语气像是一把尖锐的针,直直穿进谢云舟心里,穿入后并没有急着抽出,而是搅动起来。 一圈一圈,谢云舟的心被搅的碎裂难捱。 何玉卿掩唇打了声哈欠,“我累了,你们先谈,我去歇会。” 江黎伸手去拉她,何玉卿快一步离开,越过谢云舟时,她悄声道:“阿黎还病着,你不许惹怒她,不然我跟你没完。” 何玉卿才不管谢云舟是不是救江黎的人,只要敢惹江黎,她都不会让那人好过。 谢云舟轻点头,算是允了。 没了旁人在,谢云舟说话更无所顾忌了些,“阿黎,我想你了。” 似乎,他无时无刻不在表述着心里的想法,之前这些可是从来不会听到的“甜言蜜语”。 “是吗?”江黎道,“可是,我不想你。” 曾经她也很想很想他,是他亲手把这一切终止了。 江黎的每句话都是利刃,毫不手软的插在了谢云舟身上,最痛的那处是心口。 然,他无力反驳。 “阿黎,你身子可有不适?”他最担忧的便是她会同他那般痛苦。 “我很好。”江黎还是不相信是他救的她,问道,“真是你救的我?” “阿黎认为呢?” “我觉得不是。” “……”谢云舟脸上溢出一抹苦涩的笑,口中也是,比吃了黄连还苦,“阿黎说不是便不是吧,只要阿黎高兴便好。” “谢云舟你勿需这般。”江黎淡声道,“我们没关系了。” 谢云舟眼眸轻闭,待心绪平复后缓缓睁开,“为了你,我愿意。” “可我不想欠你人情。”在江黎心里,既然分开了那便不要再有牵连,“不若你告知我,如何救我,我自己想办法。” 如何救她? 看来其他人并未告知她真相。 这也正是谢云舟想的,那样血腥的场景,不适合她知晓。 “无妨,你不必知晓。”他道,“有我呢。” “你听不懂我的话吗?”江黎没什么温度道,“我不想见你。” “就那么讨厌我吗?”问出这句话时谢云舟的心在滴血。 “是,”江黎不想隐瞒真实想法,她现在确实还讨厌着谢云舟。 谢云舟喉结轻滚,话语里带着乞求,“就不能…不讨厌我吗?” “现在还不行。”江黎水漾的眸子里翻滚着异样,“有些事不是说忘便能忘的。” 谢云舟脸上的血色褪去,直勾勾睨着她,“我怎样做你才可以?” “像上次那般跪吗?”谢云舟问完,见她一直未曾开口,提袍道,“好,我跪。” 跪死他也甘愿。 七尺男儿说跪便跪,他连尊严都不要了,只想跪求江黎原谅他。 先前已经跪过一次,这次还来,江黎神色越发冷淡了,“你要跪便跪,同我无关。” 言罢,她看都没看谢云舟一眼,转身来开。 江黎同何玉卿是在廊亭下下的棋,也就是说,谢云舟这一跪也是在廊亭下,别苑虽下人不多,但到底也有几十个,众目睽睽之下谢云舟便这般跪了。 当真是不要脸面了。 何玉卿还真没见过这么喜欢跪的人,见江黎回来,她挑眉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又跪了?” 江黎淡声道:“他自己要跪的。” 和离后他跪了 第102节 “你没劝劝?” “我为何要劝,丢脸的又不是我。” 这话说的没差,谁跪谁丢脸。 何玉卿啧啧道:“我是没想到啊,这才多久,他便又跪了,他这大将军的脸面当真是不要了。” 江黎接过金珠递上的莲子粥,慢慢吃着,轻声道:“大抵他就是喜欢跪吧。” 没人会喜欢跪的,尤其是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膝盖沁着刺骨的凉意,没多久便开始痛起来。 只是痛还好说,还有冷,凉意浸润到身子里,又冰又冷,谢云舟近日身子亏空严重,别说跪了,便是好生养着也得有段日子才能康复。 他这般折磨自己,真真叫人不知说什么好。 江黎不劝,其他人更不会劝,大家路过时都会远远瞧上一眼,窃窃私语声悄悄散开。 “谢将军疯了吧,怎么又跪了。” “八成是脑子坏掉了。” “这么冷的天,别说半日,便是跪上一个时辰也受不了啊。” “想想膝盖就疼。” “小姐不管吗?” “他自己要跪的,小姐如何管?” “……” 私语声在谢七走过来时停住,众人顿时散去,谢七几个跳跃到了廊下,“主子,你不能再这般折腾自己了。” 谢云舟背脊挺得笔直,声音肃冷:“别管我。” 谢七道:“常太医交代了,要主子好生养着才行。” “无妨。”谢云舟定定道,“我可以。” 可以什么可以。 就他身上那些伤,任谁看了都会心疼。 “主子,你听属下一句,真不能跪了。” “退下。” 谢七未动,继续劝说:“您若是病了,还怎么救江二小姐。” 谢云舟眼睑慢慢闭上,“我能救。” 只要有这副残躯在,他便可以救她。 这次谢云舟没跪太久,荀衍突然来了,见到谢云舟在廊下,二话不说举剑刺过来,谢云舟跃起躲过了他的剑。 荀衍道:“谢云舟这样的把戏用一次还不够是不是?” “无需你管我。”谢云舟冷声道。 “我管的是阿黎。”荀衍沉声道,“你惹阿黎不开心便是惹我不开心,你若是再如此,我会给你好看的。” “衍哥哥。”江黎从房间里走出,轻声道,“我备好了茶水,衍哥哥进来喝点。” 荀衍见到江黎神色顿时变了,扬唇道:“好。” 谢云舟睨着江黎,希望也能从她口中听到什么,但是,他还是失望了,江黎说完便转身折回房间,之后再也未曾出来。 谢云舟甚至想,若是荀衍不来,他怕是跪死在廊亭下,她都不会出来。 阿黎,你对谁都好,为何独独对我这般? 谢云舟这话问的极好,江黎没听到,若是听到会轻笑着回答他:“你不也是吗,对谁都好,唯独对我诸多苛责。” 江黎他们三个人在偏厅品茶,谢云舟一个人立在廊下任风吹拂,肩上发丝被风卷起,飘扬间贴到他的脸上,抽离时似乎粘了下什么,他抬手摸了下脸,掌心映出血渍。 是荀衍方才那一剑所致。 他当真说到做到没有手下留情。 谢云舟唇角轻勾,若是他这副样子去偏厅,阿黎看到后不知会如何? 会心疼吗? 会像曾经那般照拂他吗? 谢云舟很想试试看。 脚步方动,他便又顿住,不会了,今日的她已然看不见他任何的不适,若是这般进去,怕也是自取其辱。 谢云舟心上好似坠着一块巨石,不能动,动弹一下,全身疼。 谢七也不敢催,站在谢云舟身侧陪着他一起吹风。 江昭赶来,看到的便是一番这样的景象,日光垂落到那人的身上,映出他清瘦的容颜,原本挺立的身姿,因风的吹拂微微晃动。 衣袂纷飞,人虽看着如常,但衣衫似乎又宽了许多,腰腹那里尤为明显。 还有他的脸颊,较之从前清瘦了一圈,眼眸深陷,眼窝越发显得幽暗。 他立在那,明明周身淌着光,却好似被光隔绝在外,看不到一丝暖意,反倒像是裹挟着冰。 江昭双模微眯,不知在想什么。 谢云舟侧眸看过来,对着他轻点了下头,然后给了谢七一个眼色,转身离开。 走了老远,还能听到笑声,是江黎在笑。 谢云舟唇角轻扬,如此,甚好。 - 何玉卿见江黎脸色有些许不好,问道:“阿黎你怎么了?” 江黎也不知她怎么了,就是突然感觉到疼,起初是身子疼,后来是胸口疼,不是常人能忍受的疼。 像是身子里戳进无数根针,一点一点插着,身体每处都是疼的。 她额头上溢出汗,倒在了桌子上。 这幕发生的太快,吓了何玉卿一跳,她惊呼一声:“阿黎。” 荀衍扔掉手中的茶盏快步走过来,打横抱起江黎放到床铺上,执起她的手腕给她把脉。 江黎脉象很弱,像是随时会没命似的。 荀衍一惊,手猛的颤了下,脸色暗沉道:“去请常太医。” 也是凑巧了,今日休沐,常太医不在府中,他陪夫人省亲去了,说的是明日才能回。 下人来报时,江黎已经疼晕过去了。 江昭也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常太医不是说阿黎身上的毒不会这么快发作吗。” 荀衍还未开口说话,银珠红着眼睛跑过来,“公子不好了,小姐流血了。” 江黎先是唇角流血然后是鼻子流血接着是耳朵流血,同谢云舟中毒时征兆一样。 江昭见后,乱了心神,“去,去找大夫。” 荀衍拦住,饶是再不情愿,他还是说出了那个名字,“去请谢将军来,便说小姐身子突然不适,请他来救小姐。” 江昭道:“他救?他如何救?” 荀衍:“心头血。” “胡闹。”江昭道,“他昨夜才给了心头血,如何再给第二次,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有谁能受的住一日两次取血,当真是不让他活了吗。 江昭虽想救江黎,但也没想要谢云舟的命。 荀衍沉声道:“若是我能救阿黎,莫说是心头血便是我的命,我也会给,可惜,我不能。” 这也是他最难过之处,为何不是他? 他眼睛闭上又睁开,“谢云舟取血不会死,但,若不救阿黎她便会死,我不能这样看着阿黎死去。” 他对下人说道:“快去请谢将军。” 怕下人做不好,他唤来阿川,“去,赶快去找谢云舟,务必把他找来。” “是。”阿川领了命令转身出去。 - 彼时,谢云舟同谢七一起去了牢房里,今日又抓获了三个匈奴人,只是这三人嘴硬,无论如何用刑,就是不开口说话。 谢云舟对付这样的人最是有方法,不说是吗?好啊,那我便让你不能停。 各种刑具用了一遍,疼死过去的,便用冷水迫醒,醒了后继续用刑。他在军营多年,什么眼的阵仗死法没见过,也没心软那一说。 只要他们不松开,刑罚便一直不停,他倒要看看,是他们的嘴硬,还是那些刑罚硬。 三个人里最胖的那个先松了口,说出了其他人的藏匿地点,谢云舟最恨有人欺骗他,他道:“我会派人去捉拿他们,但若是你敢骗我,你会死的很难看。” 那人抖着唇说道:“不不敢。” 谢七亲自带队去的,很快抓到了两个人,回来复命,说道:“主子,跑了两个。” 谢云舟手中拿着鞭子,鞭子上染着血,他冷声道:“他们跑不了。” 言罢,狱卒走来,对着他耳语一番,谢云舟脸色突变,扔掉鞭子扬长而去,离去前说道:“打,给我狠狠打。” 若不是他们,江黎怎会中毒,都是他们的错。 谢七不明所以,问道:“主子出了何事?” 谢云舟道:“阿黎毒发了。” 这一路走来,谢云舟整个人都是紧绷的,他不断乞求,求江黎坚持住,一定要等他回去。 马儿飞速奔跑着,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谢云舟什么也顾不得,心中唯一的心念便是江黎。 路上有老人突然走了出来,情急之下谢云舟勒紧缰绳,马儿受惊,他从马背上跌了下去。 撞击声很大,落在耳畔让人心颤。 和离后他跪了 第103节 谢云舟站起,喷出一口血,谢七过来扶他,他摆手,纵身一跃再次坐到马背上。 须臾间,地上的那滩血迹被尘土掩盖住,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有路边浑身颤抖的老人知晓方才发生了什么。 他真怕方才那位爷摔出个什么好歹。 谢云舟后背受了伤,他非但没停,还加快了速度,比平日用时少了一半,马儿停在大门口,他跳下,边跑边对谢七交代:“去准备碗、匕首。” 谢七道:“主子,常太医说了,若要再取血需一日后,不然你会有危险的。” 谢云舟停住,厉声道:“阿黎都快没命了,我哪里还能顾虑自身安危,快去。” “可是——” “没有可是,这是军令。” 谢七不能不听,转身向另一处跑去。 谢云舟跑着进了房间,问道:“阿黎呢,我要先看看她。” 这个生死攸关的节骨眼上无人再敢拦谢云舟,金珠道:“在里间。” 谢云舟跟着金珠进去,江黎情形比下午糟糕多了,脸苍白,唇上无血色,眼睑下都是乌青。 谢云舟指着她唇角的红印,问道:“这是什么?” 金珠红着眼睛道:“小姐她……她吐血了。” 吐血? 谢云舟身体一个踉跄,不说她无碍吗?为何也会吐血? 眼下没有常太医,他们也无从探知为何。谢云舟收敛思绪,沉声道:“看谢七来了吗?” 谢七站在门口:“主子,都准备好了。” 谢云舟示意金珠去拿,随后说道:“你们都出去。” 金珠有些担心,“将军要不我留下帮你。” “不用。”谢云舟道,“出去。” 少倾,房门关上,谢云舟单膝跪在床榻前,伸手摸摸江黎的脸,柔声道:“阿黎,你别怕,我马上便救你。” 江黎似乎听到了他的话,指尖微缩了下。 他勾唇笑起,“等我。” “嘶”一声,他一把扯开胸前的衣衫,露出泛着绽红的伤口,举起刀子对着胸口插去。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我要虐狗子。 表白留言的老婆们,梨梨,江肆的小朋友宋栀子,曦曦,小大的一只碗,么么你们。 感谢在2023-05-12 19:46:56~2023-05-13 19:07: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咪咪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跪求(痛不欲生) “噗”, 刀子入肉,才止住没多久的血再次流淌出来,谢云舟推进的速度很快, 几乎眨眼的功夫刀子已经没入多一半。 有些伤不是说动作快他便不痛,相反, 那一瞬间的剧烈疼痛并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住的。 他的身子朝□□了下,险些撞上床榻, 他急忙收力, 稳住了倾斜的身子, 眼角余光里扫了眼床榻上昏迷的人儿, 见她神色又暗了, 握着刀柄的手又朝里推进了些许。 隐约的,他感觉到心尖猛颤了下, 撕裂般的疼痛袭来, 鼻尖上溢出细密的汗,心跳陡然快了很多,握着刀柄的手情不自禁的颤抖。 每抖一下,心尖便痉挛一次, 每次痉挛都会带来惊涛骇浪般的痛意,那痛像是徒手撕肉活活剥离, 又像是扯着经脉一点点抽出, 生生的让经脉离体, 亦像是剔骨,骨肉分家。 那是种常人无法想象的痛, 痛到四肢百骸都忍不住抽搐, 痛到想干脆给自己一刀了结生命。 饶是谢云舟久经沙场, 面对这样的痛, 依然让他双眉皱起,心悸难言。 但,他知晓,他不能失败,阿黎还等着他去救呢。 用力压下心悸,挺直背脊,下一息,他紧抿唇畔,手指并拢,用力朝外一拔,与此同时,他另一手端起碗盏。 血喷射而出,悉数落在了碗盏里,少倾,已经接了半碗盏,血流速变慢,谢云舟见状,冷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按在了刀口处,每一次的按压都能让血流快了很多。 可随着按压次数的增多,他脸上的血像是被抽干了似的,整张脸都是煞白的,唇瓣上不知何时咬出了口子,许是失血过多,口子上竟然只能看到丁点的血。 他深邃的眼眸渐渐有些失了神,像是覆了一层氤氲的薄纱,显得氤氲蒙蒙的。 这也是失血过多所致。 窗棂上映出模糊的影,影迹有些浮动,一会儿左晃一下,一会儿右晃一下。 床榻那侧几步外有个铜镜,谢云舟单膝跪在床榻前,半个身子映在了铜镜里,眼眸腥红,墨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上,脸色白的像鬼一样,唇瓣有个大豁口。 他肩背弧线下垂,身子是少有的佝偻着,衣襟大开,伤口狰狞,血蹭蹭往外冒着。 是一副骇人的场景。 窗外,江昭看到这幕,剑眉皱起,不忍再看,他转头偏向一侧。 荀衍眉梢自始至终没有松开,他直直睨着谢云舟,漆黑的眸子里翻滚着漩涡,不知在想什么。 这里最不平静的便是谢七了,上次他被谢云舟关在门外并没有看到取血的全程,今日亲眼所见,整个人如遭电击。 两寸的刀子悉数插进胸口,这得有多疼。 他想起了某次,谢云舟在战场上被敌军用毒箭射中肩膀,军医言明,取出箭矢后要立刻刮骨才行。 谢云舟没有迟疑,立马应下。 谢七还记得当时的情景,那般的疼痛,谢云舟硬是没喊一声疼,神色也未曾有丝毫的变化,他还时不时同军医说着什么,惹得帐内其他兄弟轻笑出声。 那日的情景与今日完全不同,那日的他即便是剔骨依然可以说笑,但今日的他,人好像在鬼门关走了一圈。 整个人白的吓人。 身形也是,若扶柳,不时轻轻晃动一下,可想而知,今日的剜心取血之痛,比那日的剔骨之痛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以说是痛到了极致。 谢七所料不假,还真是痛到了极致。 就如常太医所言,每一次取血都比前一次难捱,痛意也会比前一次重上千倍。 与其说是取血,倒不如说是在阎王殿里走一趟,能不能活着回来都看造化。 常太医道:“如此这般危险,将军也要救吗?” 谢云舟抬眸看向浮动的树影,只说了一个字:“救。” 救人是他最大的惦念,没有任何商讨的余地。 见碗里的血够了分量,谢云舟缓缓松开了手,血流速瞬间慢下来,可即便是慢,依然还在流淌着。 若是其他人第一步肯定要先止血,但谢云舟没有,他怕血滴落到床榻上,单手把衣襟合拢,跪着朝前移了移,直到膝盖抵上床榻才停下。 他轻唤道:“阿黎。” 江黎没应,只是秀眉微皱了下。 谢云舟把碗放一旁的柜子上,手撑着膝盖站起,跪的时间太久,腿都是酸的,膝盖那里传来痛意。 他起身的动作慢了些许。 待站起后,他弯腰坐在了床榻边,托住江黎的肩膀把人扶起来,让她倚在他怀里,另一手去端碗。 随后发生了有惊无险的一幕。 他手指无力,险些把碗扔到地上。 须臾,门被人推开,荀衍率先走了进来,沉声道:“我来。” 说着,不给谢云舟反驳的机会,一手从他怀里拉过江黎,一手去拿他手里的碗,顷刻间,人和碗同时易了主。 谢云舟瞪眼睨着他,本欲伸手去夺的,又怕扰了江黎,手又缩了回来,低声道:“荀衍你这是做什么?” 荀衍道:“我来便可以,你让开。” 谢云舟当然不会让,他未动,声冷道:“我可以。” “你刚差点把碗扔了。”荀衍拧眉道,“难不成你不想让阿黎好?” 这个帽子扣的太大,谢云舟当然不可能不让江黎好,他九死一生为的便是她。 “我来喂阿黎。”他坚持道。 “你不行了。”荀衍睨着他,见他一脸憔悴,淡声道,“你还是先去歇息吧。” 谢云舟确实看着不大好,气息很弱,但男人在某方面还是有自己的倔强的,荀衍凭什么说他不行。 谢云舟没退,两人僵持着。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不服气。 江昭推门进来,眸色暗沉道:“你们若是再耽搁下去,阿黎会没命的。” 接着他走近,伸出手,“给我,我来喂阿黎,你们都出去。” 江昭是阿黎的哥哥,他亲自喂她,其他人总不好再说什么了。 荀衍不情不愿把碗盏递给江昭,江昭接过,扫了他们一眼,“还不出去?” 谢云舟静默片刻后,先转身离去,刚步出房门,便倚在廊下的柱子上,他闷哼一声。 谢七一脸焦急的扶住他,随即从腰间取出一个绿色瓷瓶,里面装着止血的药丸,他倒出,放进了谢云舟嘴里,沉声道:“主子赶快吞下。” 这药丸是常太医给他的,常太医给前曾叮嘱,第二次取血后一定要谢云舟服食,不然他会有生命危险。 谢七点头应下,悄悄把药瓶带在了身上,也幸亏他带在了身上,不然主子他性命堪忧。 虽服了止血的药丸,但谢云舟并没有好太多,血是止住了,但失去的血没办法一下子补回来。 他气力还是很弱,鼻尖上的汗越发多了,冷风一吹,人也跟着战栗了两下。 和离后他跪了 第104节 谢七见状搀扶起他,“主子,咱们先回府吧。” 谢七担忧再这般折腾下去,谢云舟真会发生什么危险,若真那般,他便是死了也偿还不起。 谢云舟挣脱开,低声道:“不走,我要等阿黎醒来。” 虽痛到牙齿打颤,但他还是不想走,他要见阿黎。 “二小姐还不知何如会醒来呢。”谢七规劝,“主子先回去歇息片刻,等身子好些了再来看二小姐也不迟。” 谢云舟沉声道:“不走。” 见他如此坚持,谢七也无计可施,只得找到银珠,看看府里是否有补药之类的,先让谢云舟服食一下。 好在还真的有,谢云舟服食后,气色好了些许。 也只是好了一点点,同他平日还相差甚远。 何玉卿没看谢云舟取血过程,但看他神色如此憔悴便知肯定很不适,淡声道:“将军不必担忧,阿黎会没事的。” 这也正是谢云舟期望的,江黎安好他才会安好。 连他自己也不知,何时起,他把自己同江黎绑到了一处,她平安顺遂他才欢快,她若有丝毫不妥,他也难安。 这大抵便是喜欢吧。 不经意的,他看到了屋内的情景,荀衍没出来,而是一直守着江黎,睨着江黎的眼神温柔似水。 谢云舟刚刚才缓和些的心绪再次变得不好,心里翻滚着燥热,阿黎是他的,他不愿有人如此对待阿黎。 然,他又无法制止,只能任由酸涩感裹挟着疼痛蔓延至全身,痛楚无法宣泄出来,最终堆积在胸口。 须臾,谢云舟吐出一口血,落在地上,映出斑斑点点,很是惊心动魄。 “将军。” “主子。” 何玉卿同谢七同时唤出声,谢云舟好像听不见了,耳畔嗡嗡直响,但却无其他声音。 下一息,他跌倒在地上,衣襟微敞,露出了刀口痕迹,不是两道,是一道,也就是说,今日的刀口是完全按照昨日刀口的位置扎进去的,不差分毫。 亦或是,同一个地方被刀子连插两次。 长好,再插入,如此反复蹂、躏,可想而知有多么糟糕,也怪不得谢云舟会晕过去。 谢云舟梦到江黎来找他了,发髻上带着那半截璀璨的金簪,她问他,夫君好看吗? 他满眼都是她,把她揽怀里,吻着她耳垂道:“好看。” 江黎笑起,笑着笑着,那张脸变得狰狞起来,她举起金簪插入他胸口,随后拔出又插入,反复三次后才罢手,冷笑道:“夫君?你也配。” 谢云舟是被痛醒的,抬手去摸刀口发现上面缠着纱布,他吃力坐起,唤了声:“谢七。” 谢七端着汤药进来,“主子,你醒了。” 谢云舟看了眼四周,问道:“我怎么来这了?” 谢云舟的私宅,那夜江藴便是在这处私宅门口拦的他。 “主子昏过去了,属下怕老夫人担忧不敢把主子带回将军府,只得带来这里。”谢七道,“主子吃药吧。” 谢云舟无暇吃药,他问道:“几时了?” 谢七道:“亥时。” 离江黎服食心头血过去了几个时辰,谢云舟掀开锦被道:“快拿衣衫来。” “主子又要去看二小姐吗?”谢七道,“即便是看也要先把汤药喝了才好。” 谢云舟本不想喝的,但身子实在不适,他接过药碗一饮而尽,随后道:“命人去备马车。” 这趟出行太急迫了些,谢云舟衣衫都未曾穿好,衣襟那里隐隐开着,但他丝毫未觉,满脑子想的是不知江黎怎么样了? 可否醒来了? 身子是否还有不适? 若她醒来了,是否找寻过他? 随即,谢云舟苦涩一笑,阿黎怎么会找他,是他自作多情了。 车子很快到了别苑,谢云舟从马车上跳下来,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子,跳到地上后才发觉不妥,太过心悸,他倚着车子缓和了好久,待不适感轻些后才朝前走去。 守门的下人已经识的他,自觉打开了门,谢云舟进去,沿着长廊到了江黎的住处。 荀衍还在,他负手而立,面色凝重的睨着窗外,听到开门的声音后,徐徐转身回眸。 谢云舟微顿,他没想到荀衍会还在,女子的闺阁哪是男子能随意进入的,江黎睡着不知,其他人也不知吗。 江昭呢? 谢云舟边腹诽边走进来,他大抵是忘了,与江黎来说,他也是陌生的男子,此时出现在这里也是不妥的。 江昭不是不管,是忧心焦虑太多,已然顾上了,他只愿阿黎快点醒过来。 情敌见面总不会有好脸色,谢云舟气力恢复了些许,神色也如平常般清冷,“荀公子怎还在此?” 荀衍道:“谢将军不也再此吗。” “我是来看阿黎的。”谢云舟沉声道。 “巧了,我是来陪着阿黎的。”荀衍道。 “你在这不合适。”谢云舟赶人。 “你在这也不合适。”荀衍怼人道,“别忘了,你们什么关系也没有。” 这是谢云舟的痛处,江黎说便罢了,如今荀衍也如此说,着实让他不高兴。 “荀衍,不要太过分。”谢云舟忍他很久了。 “怎么?你要跟我打架?”不是荀衍小瞧谢云舟,若是寻常时他还可以,刚放过血,他不是他的对手,“歇歇吧,你打不过我的。” 谢云舟咬牙切齿道:“可以试试。” 荀衍挑眉:“好啊,试试便试试。” 没打成,刚要动手前江昭出现了,见到他们脑袋瓜子突突疼起来,捏捏眉心,“荀公子不早了,你请回。” 谢云舟见江昭赶荀衍,心情变得无比好,正要说什么,江昭对着他说道:“谢将军很晚了,请你离开。” 这下轮到荀衍开心了,睇给他个挑衅的眼神。 谢云舟不甘示弱的也回了他个挑衅的眼神。 江昭看着他们眼神你来我往,干脆动手赶人,把人都轰出去后,叮嘱金珠,“无论谁敲门都不许开。” 金珠应下:“是。” 床榻上的江黎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是觉得很冷,膝盖很疼,谢老夫人说她不服管教又罚她跪了。 雪下面是冰,她跪在上面,冻得全身发抖,她求谢老夫人听她解释,她没有不听她的话,事出有因她可以说明,可谢老夫人完全听不进去,一口咬定是她的错。 还说,等谢云舟回来后,便休了她。 江黎怎么可以让谢云舟休了她,她急着再次解释,谢老夫人还是不听。 王素菊在一旁煽风点火,嘲讽她没有家教,不知她爹娘是如何教导她的,随后掩唇笑出声,“忘了,弟妹没有爹娘。” 谢馨兰附和道:“这也就怪不得嫂嫂如此不听话了,原来是有人生没人教。” 江黎能容忍她们欺负自己,但不允许她们说她爹娘的坏话,她起身,同她们厮打起来。 那是江黎第一次打架,竟不知是如此痛快。 王素菊的发髻乱了,珠钗掉到了地上,脸也被抓花了,跌坐在地上哀嚎哭泣。 谢馨兰手臂上现出好几道抓痕,江黎还打了她,“既然无人教导你尊重他人,那我便来教导你。” 她连着打了谢馨兰好几巴掌,把谢馨兰打哭了才停止。 谢老夫人气炸了,大步走上前,“我撕了你这个小蹄子。” 撕她? 江黎怎么允许,她随手给了谢老夫人一巴掌,谢老夫人当即吓傻了眼。 江黎笑出声,睁开眼时,脸上还含着笑意。 金珠听到动静,转身走过来,见她醒了,高兴道:“谢天谢地小姐你终于醒了。” 江黎看看金珠,又看看眼前晃动的烛灯,还有屋内的陈设,才意识到她刚是在做梦。 不过梦境那般走向也着实让人痛快。 见金珠又要哭,她宽慰道:“别哭,我无碍了。” 金珠左瞧右瞧,又问她:“头呢?还晕不晕?” 江黎摇头:“不晕。” “有没有哪里疼?”江黎昏迷前是说疼来着,她试着动了动身子,摇头,“没有。” “还有其他不适吗?”金珠还是不放心,又问道。 “没有不适,都很好。”江黎此时没觉得哪里不妥。 金珠勾唇嘀咕道:“没想到谢将军的心头血如此管用。” “什么心头血?”江黎还不知谢云舟剜心取心头血救她的事,她虽听荀衍说是谢云舟救的她,但她并未细问谢云舟是如何救的她。 再者,她不太相信谢云舟会救她。 他那般冷酷无情的人,她当日病倒在他眼前,他都未曾说过什么,又怎会做出舍命相救的事。 不可能的。 “没没有。”金珠想起江昭的叮咛,转移话题道,“小姐饿不饿?荀公子买了你爱吃的糕点,奴婢给你去拿些吗?” “荀衍?”江黎挑眉道。 “是。”金珠替她掖好被角,道,“荀公子人在外面。” “他为何在?”问完江黎明白过来,定是担忧她的身子,但眼下天色已晚,这般见面于理不合,她道,“你去告知荀公子,说我无事了,他可以回府歇息了,明日再见。” 金珠领了命令出去,原话转述,荀衍矗立在那,静默片刻后,转身离去。 和离后他跪了 第105节 金珠折返,刚走两步被谢云舟唤住,他道:“你家小姐可有说要见我?” 问话时,他双手交握到一起,眉梢拢着,显得很局促。千军万马都不怕的人,现下却因为一句话而不安,也属实让人看着好笑。 不过金珠没笑出声,低声道:“没有。” 谢云舟不死心又道:“那她是否要我明日再来?” 金珠依然摇头:“没有。” “那她可曾说过什么?” “说了。” 金珠把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还有呢?”谢云舟追问道,“可曾提及我?” “未曾。”金珠淡声道,“小姐未曾提及将军。” 怕他产生什么不该有的期翼,她道:“一句也未曾。” “……”谢云舟所有的喜悦都没了,心仿若被掏空了般,眼睫轻颤,“她一句都未讲?” “是。”金珠道,“小姐不曾提起将军。” 为何没提起? 因为不在意。 为何不在意? 因为心里没有他。 谢云舟心上的口子更大了,一剜一剜的疼,眼底氤氲蒙蒙的,乞求道:“金珠劳烦你再去问问。” 金珠推门进了房间,没多久走出,交代道:“我家小姐身子乏了,将军请回吧。” 谢七听罢,说道:“二小姐没说要见我们将军吗?” 金珠道:“没有。” “不用非要今夜见,明日也可。” “明日也没空。” 金珠虽知是谢云舟救的江黎,但怎么说江黎才是她的主子,她肯定心向江黎,“谢护卫带着你家将军回去吧,我家小姐明日也没空见他。” 谢云舟:“……” 是啊,无空闲见他,却能见荀衍。 到底,他还是不能同荀衍比。 失落重重袭上心头,谢云舟走路的步子都是踉跄的,像是喝醉了酒般,东摇西晃。 来时有多雀跃,回去时便有多沮丧。整个人恹恹的,如一个提线木偶,毫无生机可言。 宽大的衣衫都罩不住他清瘦的身形,晃晃荡荡的,显得越发孱弱。云袖下的手指用力蜷缩着,掌心再次映出红痕。 他掐的很用力,似乎唯有这样,心才不会痛。 从江黎住处到门口,不算远的距离,他走了半盏茶的功夫,虚浮的步子看上去像是随时会昏倒似的。 谢七跟在后面,心一直提着,好在最终安然上了马车。 路上,他抱怨道:“二小姐太没良心了,主子这般对她,她竟然一点都不念主子的好。” “这般无情的女子,主子还是不要喜欢了。” “属下看她就是……” 话没未说完,谢云舟从马车内闪出,瞪眼瞧着谢七,眸色如此时的天色般暗沉,“休要再乱说。” 谢七被谢云舟此时的神情吓到,喉结轻滚,说了声:“好。” - 折腾了一大晚上本以为回府后便能好生歇息,谁知没有,他们忘了府里还有个更能折腾的人。 谢老夫人又连着收到了两封信,信上所言差点把她气疯,她寻不到谢云舟,只得在他住处等着,终是把他等了回来。 不由分说冲上去一把扯开了谢云舟的前襟,看着上面厚重的纱布,还有那红艳的血迹,谢老夫人没站稳朝后倒去。 幸亏嬷嬷手快,护住了她,“老夫人。” 谢老夫人回过神,质问谢云舟道:“舟儿你疯了不成。” 那人信上说谢云舟剜心救江黎原本她还不信,但亲眼见过之后,方知一切都是真的。 谢老夫人是又心疼又气愤,“你不想活了吗?” 谢云舟在江黎那受了阻,心情本就不好,加之身子不适,疼痛一波波袭来,实在不想再听谢老夫人唠叨,沉声道:“母亲说完了吗?说完了儿要去歇息了。” “没完。”谢老夫人跟着他进了屋内,叉腰道,“你为何这般不爱惜自己?你是想要气死我吗?” 之前但凡谢老夫人如此讲,谢云舟都会哄她,说是他的错,谢老夫人便不会再生他的气。 今夜他无心讲,或许可以说,自从看清了一些事情后,他便无心去哄她了。 “儿自己的身子自己知晓。”谢云舟沉声道,“死不了。” 谢老夫人听到他用这般的语气同她讲话越发不乐意了,皱眉道:“舟儿你以前不这样,你到底是怎么了?” “是啊,我到底是怎么了?”谢云舟心里的苦涩陡然放大,“那得问问母亲做了什么。” “我?我怎么了?” “母亲为何那般欺负江黎?” “又是江黎。”谢老夫人拍拍胸口,“你都已经同她和离了,就不能不提她吗?” “不能。”谢云舟轻嗤,“怕是这辈子我都不会忘记她了。” “你——”谢老夫人拿起一旁的茶盏作势要砸过去。 “母亲想打便打。”谢云舟动也未动,定定道,“但儿还是只喜欢她一人。” 言罢,谢老夫人随手一扔,茶盏砸中了谢云舟的额头,血液顿时流淌而出。 谢七惊呼:“老夫人不可。” 他家主子也太可怜了,刚心上挨了一刀,出血不止,这才多久,额头上又挨了一下,再次出血,这怕是不想让人活了吧。 谢老夫人打完便后悔了,手指颤抖着说道:“是你自找的。” 随后怒甩袖子离开,迈出门前说道:“你喜欢任何女子母亲都不拦着,唯独江黎,不可!” “你若是同她在一起,便不再是我谢家的孩子!” 谢云舟梗着脖子道:“那便不是吧。” “哎呀”一声,谢老夫人跌倒在地上。 谢七欲扶,谢云舟摇头未曾应允,最后是其他下人把谢老夫人搀扶走的。 - 次日,嬷嬷来报,说老夫人身子不适,看着不大好,求将军去看看。 彼时,谢云舟刚从宫里回来,今日休沐,原本他不用去宫里的,奈何天子一大早派人来寻他,说有要事商议。 谢云舟不敢耽搁,换好朝服后便坐马车去了宫里。 商议的还是议和的事,这次匈奴侍者还带来了可汗的文书,说想同大燕朝和亲,和亲对象是可汗最爱的小女儿。 谢云舟想起上次月国使者到访带来的诸多事,提醒道:“圣上此事有蹊跷,怕不是那么简单。” 天子也正是此意,匈奴人狡诈多端,突然提出和亲,肯定另有图谋,遂,查找真相的事交于了谢云舟。 谢云舟道:“是。” 随后两人说起了水患的事,结束时已过去了三个时辰。 谢云舟领了旨意回到府里,人还未进屋,便被嬷嬷拦住,说了一通关于谢老夫人的事。 “将军,老夫人真的不大好,还请将军去探望。” 苦肉计用多了便无趣了,谢云舟问道:“请大夫了吗?” “没有。”嬷嬷回道,“老夫人不许。” “谢七。”谢云舟道,“去请大夫。” “那将军呢?”嬷嬷道,“将军不去看看老夫人吗?” “等我空了再去。”言下之意便是不去,谢云舟这也算是给谢老夫人一个警告,他已经不是曾经的他了,不是她说什么,他便信什么。 后来,谢七来报,“老夫人见将军没来,发了好大一通火,还把最喜欢的青瓷花瓶给砸了。” “老夫人还说,将军若是不去,她便不活了。” “对了,馨兰小姐也在那,劝了,但没劝住。” “将军你真不去看看吗?” 谢云舟看着手里的公文,头也未抬的问道:“你看着母亲像是真病还是装病?” “房间里的陈设都给砸了,力气看着也不弱,大抵是装病。”谢七说道。 “那便是了。”谢云舟沉声道,“她装病我去做何。” “可将军若不去,老夫人这病还不知装到几时呢。” “随意吧,想装多久便装多久。” 谢云舟是真不管了,批阅完公文他想起一件事,说道:“你去派人查下匈奴使者同何人见面了?哪里见的面?都说了些什么?都要查清。” 匈奴使者已经来了几日了,不可能不同人见面,谢云舟甚至怀疑,之前的那些匈奴人也同他们有关系,但眼下并没有证据证明这一点。 是以,更小心才是。 谢七见他眉头深锁,问道:“主子可是有什么顾虑?” “不知匈奴使者同下毒之人是否相识?”谢云舟双手按在书案上,指尖微缩,“或者他们是否是一起的?” 不是一起,那便算了,若是一起的,谢云舟定会让他们有来无回。 和离后他跪了 第106节 谢七抱拳道:“主子放心,属下定查明。” 谢七转身刚要出门,谢云舟又唤住他,“等等,派去别苑的人怎么说?” 谢七折返,回道:“二小姐今日看着气色很好,早膳吃了南瓜粥和包子,早膳后去书房看了半个时辰的书,何小姐来看她,两人去了偏厅,下了几局棋,后……” 说着说着,谢七不说了,悄悄打量谢云舟一眼。 “后来如何了?”谢云舟睨着他问道。 “后来,”谢七抿抿唇,“荀衍去了别苑。” 言罢,谢云舟脸色顿时沉下来,“他同阿黎说什么了?” 谢七说道:“咱们的人离得远并未听到他们讲什么,不过二小姐看着挺开心的,一直……在笑。” 谢七声音变轻,“荀衍还给二小姐送了礼物。” “何礼物?” “一只会说话的鹦鹉,说是给二小姐解闷用的。” 谢七听到这话时心里狠狠咯噔了一下,荀衍真是会哄女人开心,还有,若是给主子听到了,怕是要呕死。 果不其然,还真是。 “主子,你也别急。”谢七宽慰道,“不就是鹦鹉吗,回头咱们也买一只送过去。” 谢云舟拿过书案上的笔紧紧攥住,咔哒一声,笔成了两截,“还有呢?” “没、没了。”谢七觉得后面的事谢云舟更不易知晓了,会引起他心口痛的。 “讲。”谢云舟扔掉断裂的笔说道。 “就…二小姐可能是呆烦了,荀衍为了哄她开心,带她出府了。” “去了哪里?” “不知。” “何时去的?” “一个时辰前。” 话音未落,谢云舟站起大步走了出去,谢七急忙去追,“主子,你身上有伤不易动怒。” “主子您别急,属下已经派人去寻了。” 谢云舟哪能不急,又哪能不气,江黎同荀衍在一起,那便是狼入虎口,吃的骨头都不剩。 不行,他要去见阿黎。 谢云舟先去了绸缎庄,见里面除了掌柜的并未有江黎的身影遂又去了药材行,在里面找了一圈也未曾看到人,他如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 气血不顺,引起了胸口痛,走着走着,人栽在门上,有血腥味涌上来,又被他压了回去。 谢七看他如此不好,扶着他上了马车,还未取出药便被他吐了一身的血,谢七道:“主子。” 谢云舟唇角淌着血还是不忘江黎,吃力说道:“去,去找她。” 谢七也不知去哪里找,但不能不找,点头道:“主子坐好,我去驾车。” 谢云舟后背倚着马车壁,手搭在腿上,指尖隔着衣衫深深陷了进去,似乎这样抓挠着,他胸口的痛意便可以减少几分。 呼吸便也可以舒畅些。 其实效果不大,还是那般难受,他蹙眉忍着,手指陷进的越发深了。 谢七回头说道:“主子,给您药。” 话落,他把药瓶扔进马车里,“常太医给的。” 怕谢云舟忧心江黎不肯吃药,谢七道:“主子,你取了两次血,还有三次,你若是出事,二小姐也难安虞,还是把药吃了的好。” 说其他都不管用,说江黎最凑效,谢云舟强压下不适,打开药瓶,倒出一粒药丸放嘴里,喉结滚动,他快速吞下。 常太医给的药果然不错,吃下后,不适感顿时轻了很多。 这时谢云舟才有心情看他胸前的伤口,他扒开衣襟看了眼,果不其然,又溢出血了。 纱布都给染成红色的了,幸亏今日穿的红色的朝服,血色不那么显眼,若是其他色的,恐怕会吓坏人。 谢云舟不担心吓坏别人,唯一担心的便是吓到江黎。 江黎胆子小,不经吓,他若带着血出现在她面前,她大抵会叫,或许还会哭。 之前的她便是如此的,见到他流血,起初忍着没哭,后来哭得稀里哗啦。 谢云舟后悔的是,当时没有出声宽慰她,反而责备了她,说她大惊小怪,还无理取闹训斥她,一直哭泣,是不是就想他不好。 江黎听完他的话后,连哭都不敢哭了,就那般泪眼婆娑睨着他。 谢云舟不细想还好,细想完,觉得自己真是坏透了,为何对她那般不好,他懊悔的想,若是能回到从前,他一定会对江黎好的。 最好最好。 马车在疾驰中停了下来,谢云舟问道:“出了何事?” 谢七愣了片刻,随后道:“无事,马上走。” 谢云舟听着他声音不对,轻撩起一旁的窗帘挑眉看去,街上人很多,有孩童在奔跑。 他刚要提醒谢七慢点,倏然看到了一抹俏丽的身影,她穿着一身红色裘衣,人也显得格外艳丽,站在人群中很是耀眼。 是江黎。 她正在盯着耍杂技的看。 谢云舟眸光落在她身上,眼神温柔了几许,唇未动,“谢七停……” 话还未说完,便看到有人徐徐走了过去,一身白色锦袍,身形颀长玉树临风,他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兔子,问江黎:“喜欢吗?” 江黎轻点头:“喜欢。” 白皙如玉的手指伸了过去,小心翼翼的碰触了下白兔的身子,随即脸上笑容放大。 她那笑像是裹挟了春风般,让人心神荡漾。 可,荡然的不是谢云舟,谢云舟心情差极了,岂料,后面还有更让他心悸的事。 看杂耍的人太多,不知谁从后面撞了过来,好巧不巧撞倒了江黎,江黎惊慌失措的朝前扑去。 正巧扑进了荀衍的怀里。 四周的一切像是虚幻了一样,什么都不存在了,唯有他们两个是真实存在的。 千丝万缕的光线垂落下来,仿若镀了一层氤氲的光,荀衍垂眸睨着她,眼底波光潋滟。 他眼神如春风般和煦,声音低沉动听,“阿黎。” 江黎眼睫很慢得眨了下,羞红着脸轻嗯了一声,站起后,两人的距离依然很近。 谢云舟一瞬不瞬凝视着他们,眼眸微眯,下颌紧绷,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冷凝。 少倾,那抹冷凝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惆怅,是难过,是伤心,是心被一片片撕下的痛不欲生。 阿黎,为何要如何对我? 作者有话说: 狗子:我吐血快吐死了。 作者君:还不够。 每次看到熟悉的id就莫名欢喜,谢谢老婆们,就你们几个对我最好了,回头完结给你们发大包。 谢谢桉见青的营养液,抱住,亲亲。(求不要养肥) 求预收《错嫁》 第48章 为她,死也甘愿 荀衍抱在怀里的兔子许是受到了惊吓, 缩着脖子不敢动,眼睛滴溜溜四处瞧着,那副神情很是可爱。 江黎自小便喜欢这些小动物们, 只是少时家规严,父亲不许养, 也不是不许养,只是不许她养。 江藴前前后后便养了很多只, 有母亲送的, 有兄长送的, 有下人为了哄江藴开心送的, 还有…谢云舟送的。 每每看到江藴同小兔子嬉戏, 江黎都特别羡慕,曾经某次没忍住也偷偷养了一只, 只是第二日便被父亲发现了。 父亲那日发了好大的火, 说她不服管教,还对她用了家法,罚她跪了许久,母亲哭红了眼睛。 自此以后她便再也没养过了。 那段日子, 正好家里请了教书的先生来授课,闲暇之余会教她们画画, 后来她再看到喜欢的小动物便把它们画下来, 一张一张, 画了好多。 可惜,最后都被烧了。 被父亲烧的, 她也不知父亲为何那般做, 更不知父亲如何知晓这些画的。 只是某次银珠怒气冲冲回来, 说知晓了为何画被烧, 还有她受罚的事。 她问:“为何?” 银珠道:“都是大小姐做的,是大小姐告诉的老爷。” 事情的始末也是银珠听来的,她悄悄听到大小姐的婢女杏子在同其他人说话,言语间提及了二小姐被罚的事,得意道:“那是二小姐活该。” 另一人问道:“此话怎讲?” 杏子道:“是二小姐坏了规矩,府里谁不知,有些东西只可大小姐养得,二小姐不许碰。” 银珠这才明了,原来所有的事都是大小姐做的。 江黎并未相信银珠的话,摇摇头:“道听途说的事信不得真,姐姐不如那般做的。” 江黎现在想来,只觉得那时的自己天真幼稚,除了江藴外,又有谁敢告诉父亲她养兔子的事。 下人吗? 怎么会。 和离后他跪了 第107节 她把江藴当至亲至爱的姐姐,江藴却处处算计与她。 江黎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连她自己也不知晓,江藴为何那般对她? 她们不是亲姐妹吗? 何至于此? 荀衍见她走神,轻唤了她一声:“阿黎。” 江黎回过神,勾唇睨向他,“衍哥哥,你叫我。” 荀衍把小兔子递上,“你抱抱它。” 不知是少时挨骂的记忆还在,还是其他,江黎有些许迟疑,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抬起,须臾,又放下。 “还是算了。” “来,抱抱它。”荀衍眉梢扬起,轻哄道,“你看它多乖,放心,它不会伤你的。” 荀衍不可能把会伤人的兔子给江黎抱,江黎不能受一丝伤害。 他挑挑眉,声音放柔:“来,抱抱它。” 江黎耐不住他轻哄,慢点头,“好。” 说着,她缓缓伸手抱住兔子,毛茸茸的小兔子抱在怀里暖暖的,江黎脸上再度浮现笑意,昔日那些不好的记忆,好像瞬间被治愈了般。 “它真乖。” 荀衍偏头打量着她,问道:“喜欢吗?” 江黎边抚摸兔子背脊,边说:“喜欢。” “那送你。”怪不得都说荀公子一笑倾佳人,果不其然,他笑得样子实在是好看极了。 旁边有女子偏头看过来,眼睛直勾勾的,隐隐看呆了,反应过来后,抓着身侧随行女子的手说道:“那人长得也太好看了叭。” 随行同伴侧眸去看,只看到两道背影,一男一女,一白一红穿戴甚是搭配。 当即表示,那两人好般配啊,连背影都如此契合。 至于疾步走远的两个人,片刻后步子慢了下来,江黎轻笑出声:“衍哥哥这般害怕陌生女子,日后如何成亲。” “不成便不成吧。”荀衍垂眸伸手摸了摸江黎怀中的兔子,意有所指道,“我有你足够了。” 这话等同于明示了。 江黎微顿,抿抿唇道:“衍哥哥我——” 荀衍见她急着解释,摇头轻笑:“看你吓的,我方才只是在同你说笑。” 可他认真的样子实在不像说笑。 江黎未把这话说出,扬唇笑道:“衍哥哥下次再莫要说出这样的话。” “为何?” “会让喜欢你的女子误会的。” 言罢,江黎抱着怀里的小兔子朝前走出,红色裘衣被风吹起,衣袂飘荡间扬起一抹绵延的弧,好似不经意的拂过荀衍的心。 他眼睑半垂,神色有几许落寞,但他掩饰的极好,异样稍纵即逝,追上江黎的步伐后,脸上又恢复如初。 两人走到拐角处,见有卖冰糖葫芦的,荀衍说了声:“等我。” 便快步朝前走了过去,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站定在江黎面前,“给。” 江黎抱着兔子不方便吃,刚要说不,荀衍抱过兔子,把冰糖葫芦给她,“尝尝看,是这里的好吃还是曲城的好吃。” “自然是曲城的。”江黎边吃道,曲城与她来说,算是第二个故乡,她鲜少的快乐都在曲城。 “想回去看外祖母吗?”荀衍问道。 “想。”江黎很久前便想回去看望外祖母了。 风把她额前的发丝吹乱,荀衍情不自禁伸手给她拢好,柔声道:“等你病好了,我陪你回去。” 江黎问道:“你陪同我一起?” 她知晓他有很多事要做的。 “是。”荀衍满眼都是她,目光灼灼道,“但你得答应我快点好起来。” “嗯,我一定会快点好起来的。”江黎眉眼弯弯应下,见怀里的小兔子乱动,她抱起凑到脸颊上轻触了下。 随后两朝前方的马车走去,直到马车驶离,谢云舟还是弓着身子动也未动,连映出的影子都那般孤寂。 他抠着膝盖的手指已经发麻了,心痛到无以复加,痉挛了一次又一次,此时已经不知是心更痛,还是身子某处更痛。 亦或者都痛。 明明他身上的毒已经解了,可好似还存在,他眼底氤氲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耳朵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鼻子下方传来痛感,同那几日流血时的感觉一般无二。 不过今日还多了一样,喉咙传来灼热感,好像有火在烧,痛得他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有时甚至在想,或许这便是老天爷对他的惩罚,惩罚他那些年对江黎不闻不问。 但若真是那样,他又觉得这般的惩罚过于轻了些,应该让他痛死才对。 看,他对自己都如此痛恨,那阿黎不理会他也是情理之中。 谢云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直没听到谢七唤他,“主子,主子。” 谢云舟缓缓侧眸,“何事?” 谢七道:“我们…去哪?” 来这里是为了找二小姐,现下二小姐同荀衍走了,他们要去何处? 难不成追上去? 谢云舟再次想起方才那幕,心抽痛了一下,沉声道:“去军营。” “可主子的身子……” “无碍。” 谢云舟的命令谢七不敢不听,遂调转方向朝军营驶去,路上谢云舟再次提起匈奴侍者,命令谢七尽快去查。 谢七点头应下。 查找并不顺利,匈奴使者好似早有准备般,暗中跟了三日依然无所获。 谢云舟心情极不好,这事不能再拖下去,拖的时间越久越会生变。 另一个让他揪心的便是江黎,她毒一日不清除,他提着的心一日放不下,好在,这三日她并未有毒发的迹象,且常太医言明,江黎脉象平稳,可以暂缓几日服食心头血。 谢云舟明了,常太医这是为他的身子着想才如是说,但他也有自己的私心,江黎的安危更为重要。 谢七知他心意,怕他做出什么事,时不时宽慰道:“主子放心,二小姐看着很好,不会有事的。” 话音方落没多久,江黎还是出事了,不是毒发,是其他的事。 - 江藴自从那日被谢云舟五花大绑送回江府后,这几日都不曾出门,江昭要她闭门思过。 可在江藴眼里,她自己一点错都没有,这一切都是因为江黎,她不明白,为何江黎都如此这般了,谢云舟还依然对她不离不弃。 明明那些年,谢云舟更喜欢的是自己,一定是江黎说了什么。 她把恨意再次归到江黎身上,不是说她中毒了吗,那为何还不死,不如…她帮一帮她。 江藴瞒着江昭出了府,带着东西来到别苑看江黎,下人听说来人是江家大小姐拦都没拦,让她走了进去。 江藴的把戏不繁琐,带了些糕点,又在糕点里加了些东西,常人吃了无碍,只是身子弱的人吃了会不大好。 具体有多不好,她也不知,有可能只是小痛也有可能会…死。 单看自己的造化。 至于江藴为何如此狠心? 那还不是因为江黎一直插在她同谢云舟之间,让她当不成这个将军夫人,她气急了而已。 当然,燕京城中达官贵人众多,也不只谢云舟一个男子,江藴也没必要非他不可。 但,江藴就想嫁给他,只因为当日算命的说过,她将来会做将军夫人,算命的都如此说了,她当然容不下想抢她将军夫人位子的人。 江黎,该死。 江藴百密一疏没想到江黎没吃糕点,糕点让那只白色的小兔子误食了,起初兔子活蹦乱跳的还挺可爱,后来渐渐的没了生气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江黎从偏厅进来看到的便是兔子躺下的这幕,怒火蹭蹭冲上来,不由分说给了江藴一巴掌。 江藴也不是吃素的,挨了一巴掌后作势要打回去,还未碰触上江黎,江黎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银珠端着茶水过来,见江黎昏了,放下茶盏便急匆匆跑了过来,后面别苑的其他人便知晓了此事。 谢云舟没来得及细听完,站起身,冷声道:“备马,去北苑。” 同时有另一人也驾马朝别苑奔去。 谢云舟与荀衍是一起到的,谢云舟冷声道:“你便是如此派人保护她的。” 荀衍心悸的正是此处,别苑里有十来个他的人,竟然无一人察觉到不妥,真是该死。 他没反驳,提袍步下台阶。 谢云舟也没心思同他再讲什么,加快了行走的步子,弯弯曲曲的长廊,似乎比平日长了许多,感觉走了好久才到。 江黎看着像是睡着了般,脸颊红润神色如旧,谢云舟唤了声谢七,问道:“常太医呢?” 谢七回道:“已派人去请了。” 谢云舟不放心,沉声道:“你亲自去迎。” 谢七点头转身出去。 外间里,荀衍正在询问银珠到底发生了何事,银珠也不知全貌,只能把看到的那部分告诉给荀衍。 荀衍听着听着,神情一凛,“江大小姐呢?” “她在——”银珠转头去看,才发现江藴不见了,“她肯定是趁乱跑了。” 和离后他跪了 第108节 荀衍双手攥拳,眼神犀利道:“她跑不远的。” 果不其然,江藴刚上马车便被抓了回来,荀衍质问道:“你既是阿黎的亲姐为何这般对她?” 江藴跌坐在地上,冷哼出声:“谁是她的亲姐,我才不是。” 荀衍睨着她,定定道:“你再说一次?” “谁是那个贱人的亲姐我才不是。”江藴轻笑,“我江家怎么会有那么笨的人。” 至此关于江黎的身世浮出水面,原来,江黎不是江家的孩子,是江母回曲城省亲途中救下的孩子。 也是凑巧,那年江母刚失了小女儿,见到被扔在路上的江黎后便动了恻隐之心,回府后便同江父商议要收养她做自己的第二个女儿。 起初江父不同意,但耐不住江母的夜夜哭泣,最终还是同意了,给女孩起名,江黎。 至于江黎的亲身父母是谁,他们都不知,但看她当时自己一人在路边,八成她的家人已经死去。 江藴说到最后,五官已经扭曲了,咬牙切齿道:“她在我江家这白吃白喝这些年,没让她做些什么已经是我江家仁至义尽了。” 荀衍见不得有任何人伤害江黎,怒目道:“你江家要不是因为江黎早散了。” 说着,他抽出腰间的软剑,直指她而去。 “阿舟救我,”江藴见谢云舟从里间走出来,眼底顿时溢出光,“阿舟,他要杀我。” 谢云舟方才在里间并未听太清,或者是听清楚了,有些不信,缓步走近,问道:“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说说什么?” “你说阿黎怎么了?” 江藴爬到谢云舟面前,抱住他的腿,“阿舟,江黎根本不是江家的女儿,她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 “谁是野孩子?”谢云舟脸上无波无澜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江黎呀。”江藴见谢云舟丝毫没有因为江黎昏倒生气,当即认为谢云舟对江黎没有一点情谊。 或许是有,但肯定不多。 她道:“江黎不是江家人,她是个来路不明的人,阿舟,你同她和离才是最正确的,她这样的人根本不配——” 谢云舟没等她把话说话,屈膝蹲下,一把掐住了她的脖颈,厉声道:“我看该死的是你。” 谢云舟在里间时看着昏迷的江黎,心里百感交集,更多的是懊悔,为何没有保护好她? 为何让她再次昏了过去? 常太医也说了,他们虽然中的都是噬血散,但症状不同,很有可能配方也不同,若真是那样的话,他的血最多可以延缓她的毒性并不能完全解毒。 每每想到这点,谢云舟便心悸难捱。 但好在江黎还算安好,他心里也有了一丝宽慰,只是宽慰没多久,便被江藴破坏了。 若没有那只兔子,现在死掉的是不是就是江黎了。 江藴的心也太狠毒了,纵然不是亲姐妹,但至少一起长大,为何对江黎下如此重的手。 还有,他真是眼瞎,直到现在才明了江藴的真实面目,她就是一个毒蝎心肠的人。 她不死,难消他心头之恨。 谢云舟手指下扣,加重了力道,江藴脸色涨红无法呼吸,只得用手去抓挠谢云舟的手,眼见她便要死了,江昭走了进来,“住手。” 谢云舟未停,江昭走近,用力推了他一把,“住手。” 谢云舟踉跄一下,倒在地上,可手依然没松。 江昭厉声道:“谢云舟,阿藴确实有错,但你就没错吗,若是论罪,你更该死!” 对,他有错。 是他的错。 江昭的话戳中了谢云舟的痛处,他手指一松,江藴倒在地上,抚着脖颈用力咳嗽。 江昭见状,给身侧下人使了个眼色,下人搀扶起江藴,把她带离。 谢云舟反应过来,作势要去追,江昭拦住,“谢云舟,说来说去,都是我江家的家务事,就不劳你谢府插手了。” “可她伤了阿黎。”谢云舟道,“难不成你眼里只有江藴,没有阿黎,你莫不是忘了,三年前若不是阿黎同我成亲,你不可能从牢里出来。” “不用你提醒我自然知晓。”江昭冷声道,“你同阿藴半斤八两,哪个对阿黎都不好。” 谢云舟不想同江藴相提并论,“江昭,之前的我确实做了很多错事,但我现在已经在尽力弥补了,你看不出来吗?” “弥补?”江昭质问道,“你便是弥补,那些发生过的事还是存在,怎么?难不成你现在改了,之前那些伤害便都没有了吗?” “阿黎受到的苦楚便都可以一笔勾销了吗?” “谢云舟,你做梦。”江昭定定道,“你做过的伤害阿黎的每一件事老天爷都给你记着呢,阿黎的伤痛不是你一句弥补便可以了事的。” “谢云舟你欠阿黎的一辈子都还不清。” “即便用你的命来还都不够!” 江昭想起江黎受过的那些苦楚气便不打一处来,也怪他,当年太过无用,官位一直居于谢云舟之下,只能听之任之。 然,现在不是了,谁也不可再伤阿黎半分。 便是江藴也不行! …… 江黎是在常太医施针后醒来的,身子孱弱,说话也没什么气力,“太医,我可还好?” 常太医按照之前商讨好的那些,宽慰道:“二小姐是气血攻心是以才昏了过去,并无大碍,吃点汤药便可好。” “那我身上的毒呢?” “二小姐自己觉得如何?” 江黎摇摇头,“不太好,最近总感觉到无力,还很嗜睡,总会做一些之前的梦,醒来后,眼睛会有片刻的不能视物。” “记性好像也不太好了,看过的账本第二天再看,会不记得哪些是看过的,哪些不是。” “最不好的是,常常感觉到胸闷气短呼吸不畅。” 江黎抿抿唇,眼睫轻颤道:“常太医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其实她还不想死的,这些年过的太辛苦,她总想着要过一些快乐的日子。 “二小姐说的什么话。”常太医道,“二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可以逢凶化吉的。” “常太医不用宽慰我了,我懂。”江黎道,“只是我有一事相求?” “二小姐但说无妨。” “我的病情暂时不要告知其他人。” “大家都很担心你的。”常太医淡声道。 “我知晓,也正因为如此,才想让常太医替我保密的。”江黎柔声道,“可以吗?” 常太医见她如此讲,点头应允,“好。” 虽是应下了,但常太医知晓谢云舟的心思,这事到底还是没有瞒他,一五一十对他讲明了。 谢云舟听罢,脸上再无一丝血色,眼底晦暗不明,“依常太医之见,阿黎她?” 常太医轻叹道:“如我所料不假,二小姐所中之毒同你身上所中之毒还有几分不同,是以,你的心头血只能延缓她的生命,并不能真正解毒。” “砰”,谢云舟碰倒了身侧的椅子,手按在桌面上,用尽了全力才稳住心神,喉结轻滚道:“没有根治的方法吗?” “暂时没有。”常太医道,“我最近再研读古书,或许不久后也能找到医治的方法,但,眼下没有。” 常太医不想让他没有希望,也不想让他希望太大,又道:“最终结果如何只能将来再看。” “那我要如何做?” “隔四日取一次心头血,让她服下。” “好。” “将军听老朽说完。”常太医神情严肃道,“四日一取,但何时终止不知,或许这辈子都要如此这般,将军能做到吗?” 谢云舟目光如炬道:“能。” 莫说是心头血,便是这条命,江黎若要,他也给。 常太医拍拍谢云舟的肩膀,“但愿有一日二小姐能识的你的真情。” 谢云舟轻扯唇角淡声道:“我这般做不是要她感恩,是我真心想做,即便她不识的,我亦无悔。” - 谢云舟因为陈年旧事给了江昭薄面,没同江藴计较,但荀衍不会,敢伤他在意的人,他便不会让她好过。 江藴回程途中遇到了刺客,刺客没杀她,而是用剑给她剃了个光头,在大燕朝除非姑子,不然没有哪个女子是光头的。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发丝有损也是大不敬的。 江藴被眼前这幕吓得昏死过去,醒来后人已经在尼姑庵里了,任凭她哭破了喉咙也没人理会她。 除了每日三餐定时有人送外,她见不到任何人,也无人同她讲话。 江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快要被折磨疯了。 另一处,江昭派出许多人去寻江藴,最后得知江藴在尼姑庵里,本想亲自去接她回来的,凑巧赵云嫣不小心摔了一跤,突然临盆,他只能先紧着赵云嫣,便无暇顾及江藴了。 江藴等了十来日也未曾等到有人来接她,嚣张的气焰减轻了不少,虽还是哭泣,但已经不乱砸东西了。 因为她知道,砸了这些东西,她便什么都没有了,没人会给她添置新的,没了筷子,她只能用手抓着吃,没了碗,她只能趴在地上吃。 像狗一样的生活,彻底打磨掉了她的傲气,但太过难捱时,她还是会把这一切都归到江黎身上。 都是江黎害得她,那日她应该在糕点里放□□的,她应该看着江黎吃下的。 江藴很懊悔,懊悔没亲手杀死江黎。 - 赵云嫣在阵痛一天一夜后终于产下孩子,是个男孩,江昭看着襁褓中的孩子红了眼眸,直言赵云嫣辛苦了。 江黎知晓赵云嫣产子亲自送来了礼物,有小孩子穿的衣衫,有珠宝首饰,赵云嫣如今见到她,倒是客气了几分,不时说几句宽慰的话。 只是她那些话听着让人着实不舒坦。 和离后他跪了 第109节 何玉卿陪着江黎一起来的,那些话她也听了去,神色渐渐变暗,“嫂嫂如此讲,阿黎可便不知要如何是好了。” 何玉卿同江黎一起唤赵云嫣嫂嫂。 赵云嫣很早便知晓何家姑娘嘴里不饶人,听到她的话并未动怒,握住江黎的手道:“阿黎,嫂嫂也只是关心你,没事,你若是不想相看便不相看。” 赵云嫣给江黎说了一门亲事,不足的是对方人品实在不能让人苟同,吃喝嫖赌样样俱全,且,江黎若真嫁过去是填房,下面还有两个妾室。 江黎还没说什么,何玉卿先不乐意了,这是寒碜谁呢,是以才有了方才的对话。 “我知嫂嫂好意。”江黎道,“但我没想再嫁人。” 赵云嫣还以为江黎是昔日那个没有主见听话的江二小姐,别人说什么她便会做什么,没成想,她还真不一样了,敢驳斥她了。 她面色依旧,但心里已经气上了,“不嫁便不嫁,将来让你侄子给你养老。” 江黎有绸缎庄也有药材行,何须他人给养老,何玉卿道:“嫂嫂放心,阿黎自己能给自己养老。” 何玉卿是真听不的赵云嫣讲话了,太气人了。 赵云嫣道:“是么?若真那样,更好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少倾后,江黎借口药材行有事先行离开,路上,何玉卿连着喝了好几杯盏茶水,“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江黎笑着安抚道:“别气。” “为何不气?”何玉卿道,“你听她说的都是什么屁话。” “阿卿。”江黎轻唤。 “好好,不是屁话。”何玉卿道,“是鬼话,她竟然要你去嫁给那样的人,听说那人还打人,她是想看你活活被打死吗?” “她或许不知情。”江黎解释道。 “她那副神情一看便什么都知晓。”何玉卿越说越气,“这事一定要告诉给阿昭哥知晓。” “不可。”江黎道,“嫂嫂才刚生产完,不能现在告知。” “你啊,就是太善良了。”何玉卿气鼓鼓道。 - 谢云舟也知晓了这件事,握笔的手一顿,“你说什么?” 谢七道:“派去的人跟着二小姐去了江府,听到江夫人对二小姐说……” “说什么?” “说给二小姐说了一门亲事。” 谢云舟脸浸润在黑影里,五官也不甚清晰,沉声道:“还有呢?” “属下刚派人打听了下那人,”谢七道,“他上个夫人是被他扔进湖里淹死的。” “可有证据?”谢云舟道。 “有。”谢七道,“随便抓个家丁一问便能问出,还有那位夫人的娘家人也能作证。” “既然如此,”谢云舟一字一顿道,“那还不去报官抓人。” - 那日下午,何玉卿听闻此事后,乐呵着去了别苑,江黎身子不适,这几日都在别苑歇息,没去铺子。 何玉卿把听来的一一告知给了江黎,拍着桌子说道:“痛快,太痛快了。” 笑够了她顿住,“欸,你说这事是谁做的?” 江黎也很纳罕,摇摇头,“不知。” 何玉卿啧啧道:“算了,不管是谁,反正是个无名英雄,这下你嫂嫂便不能再把主意打到你身上了吧。” 这话说的过于早些,这个没了,还有下一个。 赵云嫣不关心江黎中毒情况,唯一关心的是,江黎何时再嫁,如今她生了孩子,一切都要为孩子考虑,家里有个嫁不出去的人,总归是不好的。 两日后,赵云嫣派人来请江黎,说小少爷想姑姑了,问她今日能否一同回江府。 江黎应下,拿了些小孩子的物件便同嬷嬷一起回了江府。 见面后先是闲话家长,随后说起了以后的事,赵云嫣一脸歉意,“阿黎,都是嫂嫂被人哄骗了,不是诚心给你说那样的亲事。” 江黎道:“无妨。” 赵云嫣轻笑:“不过没了那家还有其他的,我手里有几家不错的,阿黎来选选。” “嫂嫂,我上次便说了,我不嫁人。” “女子哪能真不嫁人呢,要嫁的。” 赵云嫣道:“再者,你哥哥也很担心你。” “兄长也要我嫁?” “是啊,你兄长也想你嫁。” 其他人倒是无所谓,但江昭若也如此,江黎便有些伤心了,“兄长在哪,我要见他。” “阿黎急什么,你选好了,告知你兄长便好。”赵云嫣一副她若是今日不选便不允她离开的神情,挑眉道,“总不会一个都不喜欢吧?” 画像上一个个歪瓜裂枣的,江黎当然不喜欢,“嗯,不喜。” “阿黎,”赵云嫣语气重了几分,“我是你长嫂,长嫂如母,你可知晓?” “所以呢?”江黎冷声道,“嫂嫂真要逼我嫁?” 话刚说到此,门推开,有人笑着走了进来,“阿黎。” 江黎侧眸看向来人,站起,脸上浮现笑,“兄长。” 江昭道:“夫人,怎么阿黎来了你也不告知我一声?” 赵云嫣柔声道:“知晓夫君在忙,便没打扰夫君。” “见阿黎的空闲还是有的。”江昭坐下,问道,“身子可还安好?” 江黎道:“安好。” 江昭瞧着她气色不错,叮嘱道:“记住,别累着,要多吃些。” “好,阿黎记下了。”江黎眼角余光扫到赵云嫣,淡笑开口,“兄长,我——” “夫君,阿黎,来喝茶。”赵云嫣打断了江黎的话。 江昭问道:“阿黎你方才说什么?” 赵云嫣眉眼弯弯笑着说道:“好了,先喝杯茶润润喉。” 江黎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直到离开,也没机会问江昭她再嫁人的事,不过看赵云嫣神情,这事怕是江昭也不知情。 回程路上,她突觉胸闷窒息,吃了唤了声:“刘叔。” 车夫姓刘,府里人都称呼他为刘叔。 刘叔一直注视着前方没太注意车内的动静,亦没有听到那声孱弱的呼唤声,他看到了路边有人在卖风车,想着空闲时要买一个送给小孙女。 江黎又唤了声:“刘叔。” 车夫还是未应,就这么驶回了别苑,金珠出来接人,倾身上前掀开布帘,唤了声:“小姐下车吧。” 随后脸上的笑意生生顿住,她大声呼叫道:“小姐。” - 将军府,书房里 谢云舟心猛缩了一下,随后一阵刺痛袭来,他脸上的血色顷刻间少了很多,每次胸口疼痛时,他眼底都会泛红,那双眸子像是被血染了般。 黑眸成了红眸,看着便很骇人。 常太医为此也曾给他诊治过,但未发现有何不妥,说道,或许是他心情所致,太过急躁,太过焦虑,引起的血液逆转。 暂时无药可医。 谢云舟没把这个放在心上,左右不会死便可以了,他的命还要留着救阿黎呢。 心悸感消失后,他执笔继续书写,只是刚写下一个字,谢七匆匆来报,“主子,不好了。” 谢云舟问道:“说。” 谢七道:“二小姐晕过去了,常太医说——” 谢云舟一下子站起,焦急问道:“阿黎怎么了?” “晕倒了。”谢七道,“常太医要您赶快过去。” 谢云舟从书案后方走出来,步子太急,磕上了桌子,他蹙眉问道:“阿黎可还好?” “还,好。”谢七吞咽下口水,“不太好。” 谢云舟想象着江黎不太好的样子,心像是被什么割碎了,步子都不会迈了,就那样跌跌撞撞朝马厩走去,身后跟着一道冗长的血痕。 他低头看了眼掌心,不知何时掌心划出了一道深深的口中,血正往外流淌着,就这么嘀嗒了一路。 那道血痕很刺目,他眼睛眯了下。 谢七牵来马,谢云舟纵身跃到马背上,马还未走,他身子一歪便又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主子。”谢七跑过去扶起他。 谢云舟眼角流淌出血泪,声音发颤道:“阿黎,等我。” 作者有话说: 狗子:我想当一辈子的供血机。 作者君:问问(读者)老婆们的意见吧。 有个抽奖,设置的是百分百订阅,只要订阅率到了都会有的。 求个现言预收《不放手》火葬场#双替身。 感谢在2023-05-14 18:25:37~2023-05-15 18:44: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咪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曦昀 5瓶;八宝粥 1瓶; 和离后他跪了 第110节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他爱她 噬心散, 噬心之毒,中毒之人若能心态平和,便可推迟毒发, 若心绪波动过大,则会加快毒发速度。 江黎自上次毒发后, 安好了多日,常太医看诊后也道, 静心调养, 再辅之汤药, 便可。 只是谁也未曾料到, 这话说完还没多久, 江黎迎来了第三次毒发,这次发作显然比前两次都严重。 她面色苍白, 唇发紫, 眼睑下方有浓重的乌青,鼻下有出血点,耳畔处也有,唯一庆幸的是, 出血不算严重,只是零星些许。 但饶是这样, 也让谢云舟猝了心, 他看着江黎昏迷不醒, 双眉皱到一起,追问常太医可有其他办法救治江黎? 常太医摇头, “除了心头血外, 暂时未有其他办法。” 顿了下, 他又道:“将军现在能否取血?” 谢云舟定定道:“可以。” 常太医之所以有此一问, 是因为前日谢云舟因查案受了伤,不算重,但不巧的是也伤在胸口处。 旧伤未好,又要剜心取血救人,怕是会撑不住,故此,他才一问。 常太医迟疑道:“将军的伤?” “无妨。”谢云舟多年来总是大伤小伤不断,已然习惯了,“我可以。” 剜心取血不是小事,常太医毕竟是医者,总不能救一个害一个,他提议道:“将军若是身子有恙可晚些时候再取血,我这里有新研制的药丸,可暂时缓解二小姐的毒性。” 谢云舟连思量都未曾思量,掷地有声道:“还是用我的心头血吧。” “将军不信老朽?”常太医道。 “岂敢。”谢云舟侧转身,眸光落在昏迷的江黎身上,漆黑的眸子里盛满担忧,指尖抠着掌心,痛意绵延道,“我不能冒险。” 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危险,都不可以有。 “但是将军你——” “我可以。” 谢云舟纤长的睫毛上缀着光,声音清冽道:“可以是可以,但有事需要劳烦常太医。” “将军请讲?” “劳烦常太医帮我取血。” 方才从马上坠下来,他伤了腕骨,此时腕骨剧痛难忍,别说拿刀子了,便是动一下都会冒出冷汗。 谢云舟强行握刀的话也不是不可,但,还是那句,他不能出一丝一毫的差错,江黎还等着他去救呢。 只是谢云舟不知的是自己取血同他人帮助取血竟这般不同,刀子插入胸口那刹,他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随后四周的一切陷入到了黑暗中。 他能听到常太医的呼唤声,但说不出话,也无法掀开眸子同他对视。 他的世界彻底变得黑暗,他在黑暗中摸索前行,须臾,眼前似有亮光浮现,有道纤弱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那道影子跪在雨里,背上是一道道伤口,皮开肉绽,触目惊心,雨水倾泻而下,把血迹冲洗的一干二净,可那些伤口却越发狰狞了。 像是张开嘴吞吐着什么。 纤弱的人影缓缓抬起头,对着身后的人唤了声:“爹。” 男子举着鞭子又打过来,边打边责备道:“告诉你了不许妇人之仁,你为何要救?” 少年道:“爹,它是我唯一的玩伴了。” “玩伴?你何时需要那个。”男子像是疯魔了般,一鞭子一鞭子抽过来,直到少年开口,“爹,别打了。” “那你可知错?”男子质问道。 少年痛到几近昏厥,久久后说道:“舟儿错了。” “你错哪了?” “错在不该妇人之仁,错在不该把喜好暴露在人前,错在…有了软肋。” 男子似乎觉得还不够,扬起胳膊又是三鞭,少年背脊血肉模糊不堪,雨水落在上面,他身子不由自主晃了晃。 男子道:“身为谢家儿郎,那些所谓的情感都不要有,你要知道,你将来是要成为大将军的,有了软肋,多了羁绊,日后你还如何上阵杀敌!” “爹,我,可以的。” “不允!”男子的声音在雨夜里格外暴戾,“谢云舟我告诉你,谢家是忠勇之家,历来保家卫国,任何软弱的情感都不许有。” 话落,谢云舟脚下扔来一把匕首,谢父冷声道:“去,杀了它。” 谢云舟看着几步外关在笼子里的兔子,眼睛好似溢出了血,颤抖着声音乞求道:“爹,求你,求你不要杀它。” “它必须死。”谢父又给了谢云舟一鞭子,“你若还敢替它求情,它会死的更惨。” “去,去杀了它。” 轰一声惊雷,眼前的一幕消失不见,谢云舟继续在黑暗中穿梭,蓦地,眼前出现另一副场景。 他跪在地上,面前是只血肉模糊的兔子,它的皮已经被剔掉,眼睛直勾勾睨着他。 谢云舟凝视着它,缓缓伸出手。 身后下人说道:“将军说了,它如今惨死,也有少爷的原因,少爷若是一刀把它杀了,那它便不用受这剥皮之苦了。” “成大事者,万不能心慈手软。” “将军命少爷去祠堂罚跪三日,三日内不许见任何人。” 话音落下,谢云舟眼睁睁看着那人拎起兔子的腿把它扔进了狗笼子里,饿了几日的猎犬终于有了食物,争抢着扯碎了兔子的身子。” 谢云舟跪在地上,双手握拳,仰天长叫一声:“啊——” …… “将军,将军。”有人在拍谢云舟的脸,“醒醒,醒醒。” 谢云舟缓缓掀开眸,映入眼帘的是常太医的脸,他眼睫轻颤慢眨了一下,吃力问道:“常太医我怎么了?” “将军昏过去了。”常太医给他递上药丸和杯盏,“来,先把药吃了。” 谢云舟接过,就着温水服下药丸,紊乱的气息平静了不少,脸色也渐渐恢复过来,喉结轻滚,“有劳常太医了。” “无妨。”常太医打量着他,问道,“将军是不是有什么事?” 方才昏迷时他说了许多胡说,是用那种带着乞求的压抑声音讲的。 “没,”谢云舟眼神有些许闪躲,“常太医不必多虑,我很好。” 上一刻还说很好的人,下一刻顿时不好了,谢云舟站起来时扯动了胸口的伤口,猛烈的刺痛袭上,他双眉狠狠拧到一起,手抚上胸口,发现之前有些许不同。 常太医道:“你刚突然昏迷,刀子有了偏差,只得又挨了一刀。” 言下之意他今日取血挨了两刀,怪不得今日的痛比其他时候都要重些,单单一个直起身的动作,都像是要了他的命似的。 谢云舟弓着背脊轻摇头,“无妨,死不了。” 话落,他问道:“阿黎呢?阿黎怎么样了?” “放心,二小姐无碍了。”常太医淡声道,“服食了心头血,毒性减弱了不少,脉象也平稳了,她正在睡觉。” 现下的江黎看着比谢云舟还好,呼吸平稳,面色也渐渐恢复如常,之前发紫的唇瓣此时紫色褪去,浮现红润。 她睡着的样子很安详。 谢云舟蹒跚着步子走过去,每走两步便要停下喘息一次,真的太痛,他需要时间缓和。 待痛意减轻后,他又继续走,等实在痛得不能动弹时,他便又停下。 从外间到里间不算远的距离,他走了半盏茶的功夫才到,走走停停,站在床榻前时,身上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浸湿。 垂在肩上 panpan 的发丝被汗水打湿,人显得很是疲惫。 金装见状,抿了抿唇,低声说道:“谢谢将军又救小姐一命。” 金珠突然不知道这样瞒着将军救人的事,是对还是不对? 当日公子说的是,怕小姐因这事多想延误了病情,是以不许她们多说什么,但现在金珠有几分不确定了。 要一直不对小姐讲吗? 后来还是江昭的话占了上风,算了,既然公子都那般交代了,那便按照公子说的去做,这样或许才是真的对小姐好。 金珠给谢云舟递上茶水,谢云舟伸手去接,手一抖,茶盏侧翻,他急忙去抓,茶水洒落出来,悉数流淌到他手背上。 茶水不烫但也不凉,谢云舟手背上映出一大片红,金珠跪地道:“将军奴婢该死,都是奴婢的错。” 谢云舟看了眼江黎,见她眉梢皱起,示意金珠小点声,随后道:“好了,你退下吧。” 金珠自然不肯离太远,她在外间守着,但凡谢云舟做什么,她能第一时间冲进来。 谢云舟看出了她的心思,轻叹道:“放心,我不会对你们小姐做什么的。” 他喜欢她都来不及,还怎么会对她做不好的事。 然,这些席话并没有让金珠放心,她还是站在外面静静候着,谢云舟见状也没再多言,而是垂着背脊又朝床榻靠近了些许。 江黎那张苍白的脸映入到他的眼底,他满眼心疼道:“阿黎,对不起,都是我把你害到如此境地的,我该死。” 说着,他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伤口再次被牵动,他额头上溢出细密的汗,声音也有些颤,“阿黎,答应我别睡太久。” 谢云舟隔着窗子朝外看了看,“今日天色不错,你不是喜欢放纸鸢吗,等你醒来我陪你放纸鸢可好?” 明知她听不到,他依然不停的讲,“阿黎,你还记得从前吗?从前你与我在一起时问我可不可以同你一起回曲城,那时我没应,我后悔了。你醒来,我陪你回曲城好不好?” “不去曲城也没关系,只要你想去的地方我都陪你去。” “刀山火海,我都陪着,只要你赶快醒来便好。” 和离后他跪了 第111节 谢云舟弓着身子说话很累也很痛,干脆单膝跪在,抵着床榻慢慢细语,他手缓缓伸出,在即将碰触上江黎的手时又停下。 阿黎不喜欢他的碰触,还是算了。 他悻悻缩回手,唇角轻勾,扬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那笑里夹杂着无奈、心悸、还有难言的痛楚。 “阿黎,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江黎安静睡着,眉梢都没动一下,他淡笑,“你不反对我便当你想听了。” 谢云舟肩膀微动,试图让胸口的痛意减轻些,可不管用,还是那般痛,他干脆不管了,痛便痛吧。 心脏抽搐着回忆起了往事。 “从前有个少年,他为人谦和有礼,努力上进,只是有一日他突然发现正是因为他的谦和有礼,害得他失去了第一个朋友,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少年很纳罕不知这是为何,后来他知晓了真相,原来这一切都是他最敬重的父亲做的。” “他父亲赶跑了他的朋友们,让他变得孤寂。某日,他偶然得到了一只兔子,那是他失去朋友后的第一个玩伴,他很喜欢那只小兔子,还给它起了名字,每日他都会陪着那只小兔子玩。” “他对小兔子讲,他没有朋友,只有它,可是——” 谢云舟声音哽噎,“后来他连那只小兔子也没了,他眼睁睁看着小兔子死在了自己面前,却无力救它,他很懊悔,夜夜做恶梦,他怕黑,怕雨,怕雷,他惧怕一切同小兔子有关的东西。” “可,他的父亲像是疯魔了般,他怕什么,他父亲便要他做什么。” “他让他跪在雨里,让他听惧怕的雷声,还用鞭子抽打他。” 谢云舟眼底溢出水雾,漆黑的眸子生生被遮挡住,可记忆还是如从前那般让他痛苦难言。 他带着哭音说道:“鞭子抽在身上真的很疼很疼,可他不能叫,因为父亲说了,他若是出了声,会抽打得更痛。” “其实比起痛来,他更怕的是牵连到兄长,他怕因为自己,让兄长也受到如此严苛的对待。 谢云舟想起了谢父的话,“你同权儿总归有一个要为家族牺牲,若不是你便是他,你选吧。” 谢云舟怎么忍心让兄长这般,他抖着唇道:“我。” 之后的生活,只能用水深火热来形容,外人眼里谢大将军英明神武,屡立战功,无人知晓的地方,他拿着皮鞭对着幼子一阵阵抽打。 只因他知晓,幼子心善,恐不能成就大业。 谢云舟腥红着眸子淡声说道:“阿黎,你知晓皮鞭抽在身上有多么痛吗?” “知晓皮鞭上站沾着盐水,伤口不能愈合时有多难捱吗?” “知晓后背皮开肉绽不能躺下,每夜都要站着才能入睡有多么艰辛吗?” 谢云舟指尖落在江黎手指上,轻轻碰触,“阿黎,我不是天生的冷血无情,我只是忘了如何去喜欢,而已。” 少时那段不堪的过往,让他对所有的喜欢都莫名产生了抗拒,他下意识的封心锁爱。 实则,他也有着深深的渴望。 谢云舟从未讲过那么多的话,那日像是怎么也说不够似的,一直在同江黎讲。 沉睡中的江黎并不知谢云舟讲了什么,她难得睡了个好觉,没有恶梦,没有让人心悸的过往,就那样安详的睡着。 睁开眼时,看着熟悉的四周,她顿时明了,她这是毒发后又清醒了过来,金珠见她醒来,给她端来汤药,看着她服下。 江黎喝完擦拭干净嘴唇,问道:“我昏睡了多久?” 金珠道:“小姐前日开始睡得,已经睡了一日一夜。” “那么久。”江黎掀开被子从床榻上下来,“阿卿可曾来过?” “来了。”金珠道,“何小姐怕打扰小姐歇息,人在偏厅没进屋。” “你去唤她。”江黎站起,边穿衣衫边道,“说我有话要对她讲。” 何玉卿进来,见江黎脸色不似昨日那般白了,提着的心缓缓放下,“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 “对不起,”江黎也不想昏的,谁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昏倒了,她宽慰道,“我现在没事了。” “真没事了?”何玉卿打量着她,“确定吗?” “嗯,真没事了。”江黎是想问件其他的事,“对了,我那日回江府同嫂嫂闲谈时,她提起江藴去了尼姑庵,你可知她为何会去尼姑庵?” 何玉卿弯腰坐到椅子上,努努嘴,“还不是因为你。” “我?”江黎有些不大明白。 “上次昏迷后的事你一点也不记得了?” “不记得。” 这毒还有一点不好,在慢慢吞噬她的记忆,江黎发觉有很多事她想不起来了,包括前不久发生的事。 “你快讲,到底是为何?” “还能为什么,她上次把你气晕,荀衍气不过把人教训了一顿。” “衍哥哥做的?” “可不是。”何玉卿听说这事时也吓了一跳,荀衍可真敢啊,不过呢,她又有些窃喜,看来荀衍对阿黎是真的喜欢,不然也不会为了给她出气做到如此地步。 “江藴惹了你,荀衍便让人剃了她的头发,连夜送去了尼姑庵。” “我兄长呢?他没说什么吗?” “阿昭哥能说什么,毕竟江藴有错在先,也是该教训一下。” “那我嫂嫂说的身世是怎么回事?”江黎现在还病着,关于她身世的事,江昭也命人瞒着,说这事既然已经瞒了这么久,便没有现在告知她的必要,万一引起身子不适,岂不是顾此失彼。 当下几人敛了口风,谁都未提这事。 可偏偏他们不提,有人提,赵云嫣似乎是见不得江黎安好,哪句不能讲专讲哪句。 她提了江藴,知晓江黎一定会追问,便等着她自己发现真相,其实若不是江昭再三叮咛不许她讲,她是很乐意直接告诉江黎的。 把她不是江家女儿这件事告诉她,只是不知她听后会做何感想? 是慨叹命运不公? 还是偶悔这些年的付出? 赵云嫣嫁给江昭前并未听人提及过江黎,对她的不喜欢也是从成亲那日开始,之后便与日俱增。 江昭越维护江黎,赵云嫣越不喜欢她,到最后还有几分恨她。 “这?”何玉卿眼神闪烁道,“身世?什么身世?我不知情。” “阿卿。”江黎道,“你可知你最不会撒谎,每次撒谎眼睛都会乱眨,告诉我,嫂嫂说的身世到底何意?” “我,我真不知。”何玉卿扭头看向另一侧。 “那好,那我去问兄长。”江黎站起抬脚便往外走,只是她刚醒来,身子还很弱,走了没几步便有些站不稳了。 何玉卿走过去扶住她,“好好好,我说还不成吗。” 江黎如何想都未曾想到,赵云嫣所说的“身世”,是她的身世,原来,她真的不是江家的女儿? 少时她也曾听年老的嬷嬷提及此事,说她不是江府的二小姐,只是那时她年幼,加之有母亲的承诺,便未信嬷嬷说的话。 岂料,竟然是真的。 江黎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她若不是江家的女儿,那她是谁?她的亲生父母又在何处? 何玉卿扶起江黎,宽慰道:“阿黎,别难过,你还有我,还有荀衍啊。” 江黎坐到椅子上,杏眸慢慢变红,这事她一定要问清楚。 还是这日,江昭下朝后匆匆赶了过来,见江黎正椅子软榻凝视着窗外沉思,轻唤了一声:“阿黎。” 江黎慢慢转头看过去,眼底含着泪水。 江昭脸上的笑意生生顿住,快步走近,问道:“阿黎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是不是谢云舟?你等着,我去找他算账。” 江昭作势要走,江黎唤住他,“兄长,我真不是江家的女儿吗?” 在江昭来之前江黎一直在想这件事,一些事情好像都能说的通了,为何父亲那般不喜欢她。 为何下人对她那般物无理。 为何母亲看到她总是唉声叹气。 为何其他小伙伴见她,总是笑她是没人要的野孩子。 为何,兄长对江藴比对她要好。 原来的一切,是因为她不是江家的女儿。 那么,她这些年的付出又算什么呢?把幸福搭进去也要救江昭又算什么呢? 他们,瞒的她好苦啊。 江黎说不出此刻的感觉,大抵是什么都有,难过惆怅伤心悲戚,她向来以江家二小姐自居,到头来方知,一切都是她的梦。 她才是真真正正的孤女。 “阿黎,你听我讲。”江昭急切解释道,“虽你不是江家真正的二小姐,但大家对你的喜欢都是真的,你可还记得,那年你忽然昏厥,母亲急的哭起来,后又没日没夜的照顾了你许久。” “还有父亲,虽严苛,但你生辰,父亲总会给你送上生辰礼,那些可都是父亲亲自挑选的。” “还有我,阿黎,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亲妹妹来喜欢。” “你就是我江家的二小姐,嫡亲的。” 江黎抱膝呆了许久,腿都麻了,她试着动了下,又麻又痛的触感传来,眸光落在飘动的树影上,声音也有几分孱弱。 “可我最终并不是真正的江二小姐。” “阿黎,你别如此想。”江昭怕她身子不适,宽慰道,“你就是我江府的二小姐,以前是以后也是,从来都是。” 江昭的宽慰并没有起太大的作用,江黎心情还是很不好,整个人像是飘在云端,不知自己的归路是何妨。 荀衍见不得她如此难过,让金珠银珠给她穿好衣衫,带着她去郊外赏梅了。 白梅迎风摆动,树影绰绰,好不惬意。 荀衍道:“喜欢这里吗?” 江黎闭眸深吸一口气,睁开眼,说道:“喜欢。” “那这里以后便是你的。”荀衍手指一划,“那里那里也都是你的。” 江黎见他一会儿指这,一会儿指那,轻笑道:“又不是你的,你如何送我?” “只要你想要,我便送,”荀衍眼神温柔道,“阿黎,你要吗?”要我吗? 和离后他跪了 第112节 后面那句心里话荀衍未曾说出口。 江黎睨着远处,轻声道:“衍哥哥,我从未害过人,一直以来对人也算和善,你说,为何老天爷对我如此不公呢?” 荀衍知晓江黎的心病,他缓步走到江黎面前,定定道:“放心,我一定为你寻到你的家人。” “若是他们都不在了呢?” “那我便是你的家人。” 江黎苦涩笑笑:“我的家人都不要我了,你还愿意做我的家人?” 荀衍深邃的眸子里淌着光,身影被日光拉扯的很长,衣摆纷飞,他的声音夹杂在风声里。 江黎听到他说:“我愿意。” - 那日的游玩因江黎身子不适终止,回程途中,遇到了驾马骑行的谢云舟,自从那日给江黎服下心头血后,谢云舟这两日都在忙着暗查匈奴使者的事。 为何如此急迫,只因匈奴侍者再次奏请,问何日可商议和亲之事,他们可汗还等着呢。 大燕朝皇帝本就没有和亲之意,之所以这样拖着也只是想多些时间来安排后面的事。 见使者催的急,也只能给谢云舟施压,是以,谢云舟这两日未曾有过片刻的歇息。 他想着,赶快查清楚赶快去见江黎,谁知,会在街上巧遇。 谢云舟识的江黎的马车,打马上前,站定在马车前轻唤道:“阿黎。” 单单这两个字便叫他心悸,连他自己都不明白,那三年他到底是如何忍住不想她的。 或许如谢七所言,爱而不知,故此才能不想。 爱? 谢云舟第一次对“爱”有了意识,心跳瞬间加速,原来不是喜欢,是爱,是比喜欢多很多的爱。 他爱江黎。 谢云舟勒着缰绳的手指轻颤了下,从未惧怕过任何事的镇国大将军,因为一个“爱”字,慌了神。 他轻咳一声:“阿黎,你身子可好些了?” 车帘随风动了动,有淡淡的清香顺着风流淌出来,是谢云舟熟悉的清香,他又道:“为何不说话?” 少倾,马车里终于有了动静,白皙的手指慢慢掀开了车帘,随着那人的出现,谢云舟脸上的笑容生生顿住。 是荀衍。 他为何在马车上? 谢云舟每次看到荀衍心情都会不好,“阿黎呢?” 他朝马车内看,不知荀衍是故意的还是其他,整个身子挡着,里面遮挡的严严实实。 “谢将军好啊。”荀衍含笑道。 谢云舟原本是好的,只是见到他便不好了,“我问你阿黎呢?” “阿黎现在好的很,谢将军不用挂牵。”荀衍气人道,“谢将军还是好好忙正事的好,至于阿黎,有我照看便可。” “荀衍,”每次荀衍都能激起谢云舟的火气,“我再问你一次,阿黎呢?” 风里夹杂着剑出鞘的声音,谢云舟的手放在了剑柄上,手指握住,缓缓的抽出。 “我在。”江黎的身子从荀衍身后移出,面上表情淡淡,“有事?” “阿黎,”谢云舟顿时变了脸色,唇角含笑,“你还好吗?” “劳大将军惦念,我很好。”江黎眉眼轻扬,“谢将军还有事吗?没有的话,我们要走了。” 江黎今日穿的并不少,手里还拿着手炉,可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冷,凉意一阵阵袭上,越发显得没有精气神。 “你是不是不舒服?”谢云舟打量着她,见她脸色不好,担忧道,“要不要去看大夫。” “不必了,”江黎淡声道,“我很好,谢将军多虑了。” 不知为何,江黎今日看谢云舟心里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她想起了那日的梦,莫宁的梦境中的声音同谢云舟的声音重合到一起。 遂,她摇摇头,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大抵是她吹风吹糊涂了吧。 荀衍挑眉道:“劳烦谢将军让让。” 谢云舟坐下的马儿发出鼾声,但他没让,眸光一直盯着江黎看,见她皱眉,便知她不好。 “不行,要去看大夫。”谢云舟对车夫说道,“去常府。” “不去。”江黎出声阻止,“我的身子我自己知晓,我无事。” 谢云舟也不管还有外人在,柔声轻哄,“阿黎乖,身子不舒服要看大夫,你听话,跟我去躺常府好不好?” “不好,”江黎现在只想回别苑歇息,旁的地方哪里都不想去,低声对荀衍说道,“衍哥哥,我想回去。” 荀衍对江黎言听计从,但凡江黎说的荀衍都会去做,他道:“好,送你回去。” 随即抬眸:“谢将军若是再阻拦,我便不客气了。” 闹事打架有失体统,谢云舟只能让行,但他眸光一直落在马车上,即便车子走远了他依然还盯着看。 谢七打马过来,“将军走吗?” 谢云舟收回眸光,说道:“走。” 他想,等他忙完后便可以去看江黎,继时他会给她带些吃食。 想象的很美好,但没能实现。 谢云舟倒是去了别苑,只是没见到江黎,问了下人才知晓,江黎去了江府。 谢云舟疑惑道:”为何这几日阿黎一直往江府跑?难不成江府有什么事?” 谢七说道:“江大人不是新添了麟儿吗,二小姐应该是回去看孩子的。” 话是这般讲,但谢云舟不知为何心有些慌慌的,后来发生了让他更为慌乱的事。 金珠急匆匆回来,正巧谢云舟还尚未离开,金珠见到他急切说道:“将军你快去救我家小姐。” “阿黎怎么了?”谢云舟问道。 “方才我们回来途中马车突然坏了,我下去查看,有人趁机带走了小姐。”金珠急的哭了出来。 谢云舟手指攥的咔咔响,沉声道:“谢七,找人。” 以谢云舟在燕京城的势力很快便把人寻到,不只寻到了江黎还寻到了那个带她走的人。 是赵云嫣的表哥,一个纨绔子弟,很早之前便觊觎江黎的美貌,但因她嫁进了将军府才断了念想。 后得知江黎同谢云舟和离,便一直找机会想见见江黎,等了许久才寻到今日的机会,本想把人抓走,待生米煮成熟饭后再行后事,这样,江黎不从也得从。 只是还未碰触到江黎的头发尖便被谢云舟给寻到了。 男子当即吓得尿了裤子,跪在地上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谢云舟最不屑的便是他这种人,饶命?做梦,他会让他这辈子都在牢里出不来。 先是把人打了一顿,随后让人带走去审讯,听闻,用的刑罚比那些匈奴人还惨。 当然,这事只有牢里的人知晓,其他人无从知晓。 江黎受了惊吓一直高烧不退,常太医亲自开了药也不太管用,谢云舟急的红了眼眸,对着庭院中的树木一通乱砍。 谢七上前规劝被他厉声骂走。 谢云舟折腾下来,怒急攻心吐出一口血,胸口处传来惊涛骇浪般的痛意,无论你怎么压制都止不住。 疼痛蜂拥袭上,让他的四肢百骸都不的安宁。 那是种无法消弭的痛,想起江黎缩在墙角的样子他便想杀人。 不只是想,他也如是做了。 谢七来报:“主子,那人死了。” 谢云舟抬手擦拭干净唇角的血,冷哼一声:“死的好。” 谢七又道:“主子,还有一事。” “讲。” “此人同江大人有些渊源。” “嗯?” “他是江夫人的表哥。” “……”谢云舟眸色变暗,像是拢了乌云般,咬牙切齿道,“谁?” 谢七定定道:“江夫人,赵云嫣。” 谢云舟手里有半截树枝,当即折断。 无人知晓谢云舟去江府说了什么,只知那夜还在做月子的赵云嫣哭了许久,求江昭放过她。 江昭暴奚落片刻,最后拂袖而去。 那夜,谢云舟留下照顾江黎。半夜,江黎梦魇,做了很可怕的梦,胡乱间她手摸向了枕头下。 摸到一物后,眼睛都未睁便朝靠近的气息扎去。 用力一戳。 簪子插入了谢云舟侧颈,半截簪子入肉,闷哼声传来。 江黎身子半探,白皙玉手握着簪子久久没有松手。 外面的谢七听到动静推门进来,见此情景惊呼出声:“主子。” 谢云舟冷声道:“出去!” 须臾,房门开启又关上。 沉睡中的江黎听到声音从梦魇中挣脱出来,她缓缓掀开眸,看着侧颈上插着簪子的谢云舟猛地一颤。 下一息,她的眼睛被他捂上,又听到他说:“阿黎,别怕。” 和离后他跪了 第113节 作者有话说: 狗子:刺吧刺吧,我愿意为了你当个马蜂窝。 抱歉抱歉,今天晚了。 么么你们。 那个抽奖的,只要全订就会有。 推下预收《错嫁》 第50章 杀了我,为你们助兴(求别养肥) 江黎梦到了江藴, 彼时她们都是年幼的孩子,那日父亲陪同母亲去曲城省亲,江黎江昭江藴被留在了家中, 让家中年长的嬷嬷照看着。 嬷嬷素来喜欢嘴甜的江藴,她说什么, 嬷嬷都会应,上午天色还好, 下午突然变了天, 黑压压的乌云飘过来。 江藴这时找上江黎, 拉着她的手说要玩捉迷藏, 江黎看了眼天色, 迟疑道:“要下雨了,还是不要乱跑的好。” 江藴轻哄她, “不乱跑, 就在后花园玩。” 江黎自小怕打雷,每每下雨天都会很怕,她摇摇头:“算了吧,我不想玩。” 江藴不知怎么回事, 非要叫着她一起玩,拉拉扯扯间她们去了后花园, 江藴要江黎藏起来, 她找她。 后花园没什么可藏身的地方, 江黎随意找了一处,便蹲在那里等起来, 她想这里很容易找到, 江藴应该很快找过来。 她不知道的是, 江藴根本就没打算找她, 江藴贴身婢女杏子悄声对她耳语一番,然后两人悄然离开。 离开前,江藴喊道:“阿黎,别动,我去找你了。” 年幼的江黎很听话,江藴说别动,她当真一动不动,起初她站在角落里,站累了又蹲下等,蹲累了又站起。 反复几次后,没等来江藴,等来了倾盆大雨,不知那日的雨水为何那般大,像是捅破了天,时不时有惊雷传来。 江黎听着雷声越发不敢动了,她很怕打雷,自小便怕,江黎哭着呼唤道:“阿姐,阿姐你在哪?” “你怎么还不来找我?” 奈何她年纪小,风声太大,几乎她喊出的同时,声音便被风声吹散。 江黎抱膝蹲着,瘦小的身子在风雨中瑟瑟发抖,她惨白着唇,喃喃自语:“阿姐,你不说要来找阿黎吗?为何还不来?” “阿姐,我冷。” “阿兄,我怕打雷,你来接我好不好?” “轰——”雷鸣声再次传来,江黎吓得一哆嗦,身子倾倒,撞上后方的墙,后背传来刺痛感。 梦境再变,是江藴冷嘲热讽对她说:“你才不是江家的女儿,我,我才是。” “江黎,你真以为母亲喜欢你吗,她只是可怜你而已。” “还有你现在的住处,你以为真的是给你的吗?是给江黎的,江家的二女儿,不是你这个来路不明的人。” “江黎,你真可悲。” 暗影里,江藴的脸渐渐变得模糊,江夫人的脸出现在眼前,“阿黎,你就是我从路边捡来的,你不是江家的孩子,不是。” “江黎让你在江家长大已经对你仁至义尽了,别丢江家的脸。”江父的身影也映在眼前。 江黎欲张嘴说什么,忽地,他们的身影又不见了。 有个陌生男子出现在江黎面前,猥琐大笑,“小美人,爷来了。” 江黎一直后退,惊慌失措中胡乱摸索出什么,想也没想朝那人刺去。 “噗。”东西插入那人身子里,随即传来重重的闷哼声。 江黎颤抖着睁开眸,看着映入眼帘的男人,有一瞬间的征愣,谢云舟?怎么是他? 她眸光顺着她手指看过去,她正牢牢握着一把簪子,簪子的另一端插进了谢云舟的侧颈。 簪入肉半寸,血液顺着伤口流淌出来,先是染红了她白皙如玉的手指,然后然后了她掌心。 如此血腥的一幕,惹的江黎心猛地一缩,恶心感猛然袭来,她做了个干呕状。 须臾,有手挡住她的眼眸,明亮被黑暗取代,她听到他柔声说道:“阿黎,别怕,我在。” 江黎怎么可能不怕,她颤抖着缩回手,手指上的血液嘀嗒嘀嗒落了下来,像是落在了她心上。 刚刚消退的窒息感再度席卷而上,江黎好像不能呼吸了,她张开嘴大口喘息着。 还是不太行,她挥开谢云舟的手,挣扎着坐起。 谢云舟扶上她,一脸担忧道:“阿黎,你要做什么?” 江黎睨着他,烛光映到他的脸上,五官氤氲蒙蒙,恍惚间,他的脸同那个男子的脸重合到一起,连他们的声音也重合到一起。 “来,别躲啊。” “知道爷找你多久了吗,终于让我等到了。” 恶心感加重,江黎猛打了个寒颤,一把推开谢云舟,手撑着床榻站起,厉声道:“滚。” 她看谢云舟的眼神如看猛兽。 谢云舟一手拔掉插在侧颈的簪子,用手捂住伤口,一手伸出去扶江黎,“阿黎,是我,谢云舟。” “乖,别怕,你安全了。” 他柔声哄着,抬脚朝前走了两步,“看清楚了吗?是我。” 江黎的思绪从混乱中清醒过来,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谢云舟,脸色苍白如纸,眉梢皱起,杏眸里像是拢了一层薄纱,让人敲不出她此时的真实想法。 “怎么是你?” 谢云舟担忧她身子,问道:“你有没有哪里不适?” 江黎哪哪都不适,头疼,恶心,全身战栗,可以说没有一处安好,但这些同他又有什么关系。 她清冷道,“我累了,你走吧。” 江黎轻唤了声:“金珠。” 金珠急匆匆推门进来,见江黎醒了过来,泪眼婆娑说道:“小姐,您总算是醒了,吓死奴婢们了。” 江黎在金珠的搀扶下坐回床榻上,看着几步外的谢云舟,淡声道:“不早了,将军请回吧。” “将军”两个字让谢云舟的心狠狠缩了下,她,还是这般不愿见他。 可他却不愿意这样离去。 “阿黎,我不放心你,今夜让我陪着你好不好?”谢云舟怕她误会什么,解释道,“我就在外间,或者长廊都可以,再不然,偏厅,偏厅也行。” 只要不让他离开,在哪里都可以,总归他今晚没想歇息。 “不必。”江黎道,“有金珠银珠她们陪我便好,不劳烦谢将军。” 声冷的语气再次让谢云舟心悸,为何无论他怎么做,她都那般厌烦他呢。 金珠开口道:“将军您请回吧。” 谢云舟走的不情不愿,离开前,转身回看了江黎一眼,那一眼里波光流转,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但最终只化为了一声轻叹。 心底有道声音悄然冒出来,别急,慢慢来,总有一天她会原谅你的。 谢云舟步子迈得很慢,烛光拂到他身上,映得他脸色越发难看,谢七走近,见他一身血,诧异道:“主子你——” “我无碍。”谢云舟打断他,“马车呢?” 谢七道:“在门外。” 谢云舟未再多言,沿着长廊朝门口走去,上了马车后,谢七帮他清理伤口,双眉拧到了一起。 不用问也能猜得出,在别苑能伤害主子的除了二小姐没有别人。 有时谢七也很不明白,主子到底为何一定非二小姐不可呢,你看弄得一身伤,也不怪老夫人每次提及二小姐便气不打一处来。 着实是让人心疼了些。 谢七给谢云舟清理完伤口,问道:“主子,咱们去哪?” 谢云舟后背贴着马车壁,眼睛微眯,声音里带着倦意,“在这等。” “在这?”谢七一脸疑惑,“等什么?” “等天亮。”折腾了许久,谢云舟周身充斥着疲惫,可不知为何他就是睡不着,眼睛闭上片刻后再度睁开,就那样隔着帘子一直盯着别苑大门看。 看着像是在看别苑大门,可谢七知晓,谢云舟这是放心不下二小姐。 “主子,别苑里那么多人,还有金珠银珠在,您放心,二小姐会没事的。”谢七宽慰道。 谢云舟轻摇头,“你不懂。” 江黎性子沉稳,凡事喜欢搁在心里,在谢府那三年被那般对待也未曾对他说过什么。 今日之事怕是一时半刻她不会放下的,这也正是谢云舟今夜非留不可的原因。 他的阿黎,心思重,会乱想的。 谢云舟预料的不差,江黎看着同平日无异,实则心里慌得很,喝完安神汤再度睡下后,没多久,便做起了噩梦。 梦里,她刚从江府出来没多久,马车突然坏了,金珠下车查看,她被人捂住脸带出了马车。 昏昏沉沉间她好像上了另一辆马车,隐约的听到有人在说什么。 “放心,弄不死她,我就是想玩玩。” 江黎再度昏了过去,醒来后人在一处废弃的屋舍里,眼前站着一个男人,她对这个男人有些许印象,好像是长嫂的远房表哥。 但江黎也不太确定,毕竟好多年没见过了。 她手脚被绑着,试图动了下,痛感袭来,她瑟缩了一下,不经意间碰倒了什么东西。 声音传来,原本侧身站立的男子徐徐转过身,笑得一脸猥琐,他缓缓走近,朝她伸出了手。 “来,陪爷玩玩。” 恐惧袭来,江黎吓得不断摇头,心底呐喊:滚,走开,走开。 和离后他跪了 第114节 少倾,她听到了脚步声,很急切,然后门被人一脚踢开,她好像还看到了一道颀长的身影。 那人一脚踹飞男子,把她抱起。 后来江黎的梦境没有后半段只有前半段,男子把她带走,猥琐狂笑,搓着手叫她小美人。 这幕辗转出现了若干次,且一次比一次让人害怕,江黎不断呓语出声,金珠见状想把她唤醒,可始终不见她睁眼醒来。 断断续续一直到天亮,江黎才安静下来,眼角挂着的泪顺着脸颊流淌到了枕巾上。 除了金珠银珠外,谁都不知她今夜哭了多久,真真叫人心疼。 - 荀衍知晓这件事时已是三日后,彼时荀府生意突然出了问题,荀衍奉荀父的命令外出查看,三日后折返。 当他听闻这件事后,一掌怒劈了那张红木桌面,幽深的眸子里淌着狠戾的光,“走,去江府。” 其他人怎样荀衍不管,但江黎受如此屈辱便是不可。 不就是户部侍郎府邸吗,若是他荀衍愿意,便是王爷府邸他也照闯不误。 赵云嫣正在房间里闭门思过,听到外面传来嘈杂声,慢慢走了出去,看着凌乱的四周怒斥道:“你是何人?竟然敢乱闯户部侍郎的府邸?” 荀衍缓步走近,站定在她面前,冷声道:“你便是江昭的娘子?” 赵云嫣道:“是我。” 荀衍一脸冷凝,“找的便是你,给我打。” 赵云嫣没成想眼前的人砸了家里还不成,还要打她,吓得转身便跑,但没跑几步被其他人抓住,那人随手给了她脸一巴掌。 然后是第二巴掌,第三巴掌,连着打了六巴掌后才停下。 赵云嫣瘫倒在地,荀衍居高临下睨着她,警告道:“阿黎是我的人,你若是再敢伤她,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荀衍所谓的“不好过”可不是一般的不好过,是让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赵云嫣听到他提起江黎,顿时明了他是来给江黎报仇的,她就不明白了,为何一个两个都那般护着江黎,难不成是因为她长了一张狐媚的脸。 赵云嫣心里不平衡,一面也是来自江昭对江黎的照拂,她从来没见过哪个哥哥那般护着妹妹的,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情郎护着相好的呢。 赵云嫣问道:“你是何人,凭什么替江黎出头?” 荀衍不习惯说,习惯做,给了阿川一个眼色,庭院里的参天大树顷刻间断成两截,荀衍道:“记住,你若是再敢动她分毫,此树便是你的下场。” 他们风风火火而来,砸了稀碎而归,等江昭下朝回到江府后看到这幕,非但没有多说什么,反而斥责赵云嫣疯了。 原来,那日他知晓的并非是全部实情,赵云嫣避重就轻说了最无关紧要的那部分,严重的那个,她只字未提。 今日江昭从谢云舟口中听完始末后,人都呆愣住了,他未曾想,枕边人是如此的心狠手辣。 那可是他的妹妹,纵然没有血缘关系,也是他从小照看到大的嫡亲妹妹。 他对她从来只有兄妹之情。 “赵云嫣你怕是疯了吧。”江昭质问道。 赵云嫣压抑了这些年,忍了这些年,现下再也不想忍了,她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是啊,我是疯了,我疯了才嫁给你,嫁进江家。” 她冷哼道:“江昭你知晓我有多么后悔吗,后悔那日答应了你们江府的求亲。” 说到这江昭的话似乎更多了,他嗤笑:“江府的求亲?赵云嫣你不亏心吗?你明知道——” 有些话他真的说不出口。 “是,是我算计让你娶的我。”赵云嫣道,“所以呢?你是不是早就后悔了?或者你从最初便不是想娶我的。” 那年高门贵女泛舟游湖,在众多男子中一眼相中了风度翩翩的江家儿郎,听闻他正同其他女子议亲便从中作梗搅黄了那桩亲事,随后又设计让江家应了同她的亲事。 江昭有句话说对了,这桩亲事便是她算计而来的。 可,她有什么错,她为了自己喜欢的人用点计谋怎么了。 江昭想起了谢云舟同他讲的话,他眼睑慢垂缓缓闭上,沉默片刻后,问道:“所以,那年我同人厮打的事也是你找人做的?” 每说一个字他心便滴一次血,他一直不相信她是那般狠戾的人,“把我关进大牢也是你所为?” “你给了对方银两,要他们不能放过我?” “你哭着对阿黎讲,唯有她能救我?” 江昭睁开眸,眼底一片腥红,厉声问道:“是或不是!” “是!”赵云嫣一一应下,“都是我做的。” 那年的事情也是赵云嫣找人的,起初她只是想给江昭点颜色看看,让他对她好些,谁知慌乱中死了人,她便将计就计悄悄给了对方一大笔银两,让对方咬死了这件事就是江昭所为,他必须死。 当然,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江昭去死的,她本意也就是要江黎赶快嫁人。 她哭着给了江黎“暗示”说只有谢府可以救江昭,她猜江黎一定会想办法救江昭的。 果不其然,江黎上当了,跪在谢家门口三日三夜,求谢云舟娶她,见谢云舟一直不松口还拿出了谢老将军昔日写的书信。 说是书信不如说是一份婚书,若江家愿意,谢家必会履行承诺娶江家的女儿。 那时江藴已经嫁做人妇,江家的女儿也就只剩江黎,谢云舟能娶的也只有江黎。 赵云嫣对江黎嫁谁不感兴趣,只要她离开江家便好,至于江昭吗,我既然能把人送进去便能把人救出来。 只是赵云嫣没想到的是,江昭最后是被江黎救出来的,确切说是被谢云舟救出来的。 这点在赵云嫣计划之外,着实让她不开心了好久。 她本欲用那份恩情让江昭对她死心塌地的,谁知被江黎搞砸了,赵云嫣对江黎的恨意又多了几分。 是以,江黎成亲三年,但凡关于她的消息都未曾到过江昭耳中,不是江黎没派人送过信,而是都被赵云嫣拦了下来。 口信也好,书信也好,一一被拦下。 江昭一直以为江黎过的很好,不然,以他爱护妹妹如命的性格早冲进谢府带人走了。 江昭的心上像是坠着石头,沉甸甸的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想起还在襁褓中的幼子,他压下怒火道:“昔日的事我可以原谅你,但你对阿黎做出那般事,实属万般不该,你去同阿黎道歉吧。” “道歉?”赵云嫣道,“我为何要同她道歉?” “你那个表哥难道不是你招来的吗?”江昭沉声道,“若不是你派人告知他阿黎离府的消息,阿黎又怎会同他在那处碰面?赵云嫣,这一切都是你做的,难不成你敢做不敢认?” 赵云嫣冷笑出声,“是,是我做的,那是江黎活该,我就是不道歉,你能奈我何?” 江昭睨着她,定定道:“你若是不道歉,我会休了你。” “休我?”赵云嫣笑得越发狰狞了,“好啊,你休啊,但你若是敢休我,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让孩子见你的。” 赵云嫣知晓江昭有多喜欢这个孩子,她在赌,赌江昭眼里是江黎重要,还是孩子重要。 他总要舍弃一个才行。 江昭心底的煎熬无人能体会,他踉跄走出府,随便找了一处酒馆买醉,恰巧何玉卿路过,见他喝的酩酊大醉,命人把他扶上马车送回了江府。 江昭哭了一路,说他实在是太失败了,妹妹照看不好,家也照看不好,现下又连孩子也要见不到了。 何玉卿轻叹,安抚道:“事情总会过去的。” 别看何玉卿如此讲,实则她心里也气得不行,江黎是她的好姐妹,赵云嫣如此伤她简直太过分了。 - 两日后,赵云嫣没找江黎,江黎先去找了她,江府与江黎来说承载了太多的记忆,这日去,她心境莫名的不同。 何玉卿听闻她要去江府找赵云嫣也跟着一起去的,上次是意外,这次她不会允许有人伤害江黎的。 赵云嫣刚给孩子喂过奶见她们来脸上也没了往日的客气有礼,淡漠道:“你来做什么?” 江黎睨着她问:“这件事都是你做的?” 江黎夜夜被恶梦缠身,痛不欲生,她不敢想,这件事会是赵云嫣做的,她来此只是想知道真相,。 到底是不是她做的? 赵云嫣敢在江昭面前承认又怎会不敢在江黎面前承认,“是啊,是我做的。” “为什么?” “因为我讨厌你。” “啪。”江黎贝齿咬唇,抬手给了赵云嫣一巴掌,眼睛腥红的好像要滴出血,她待如至亲般的嫂嫂竟然做出如此下作的事,真是让她太伤心了。 赵云嫣几时挨过打,当即冲过来要打江黎,不过她还未碰触到江黎,被何玉卿推了个踉跄。 何玉卿护在江黎面前,“赵云嫣你敢动手试试?” 赵云嫣同江昭不欢而散后心里一直憋着火,边撸袖子边走上前,“我就是动手了。” 她抬手打过去,江黎从何玉卿身后走出,反手又给了赵云嫣一巴掌,昔日柔弱的像水做的人儿,今日连打了赵云嫣两次,赵云嫣气坏了,跳脚去打人。 她没打到,便让身边的婢女帮着一起打,最后的结果是谁都没好到哪去。 不过赵云嫣脸上的伤更重些。 江昭闻讯赶回来,见江黎眼睛红红的,打量着她问道:“怎么样?哪里不好?” 江黎摇摇头。 赵云嫣见状很生气,质问道:“江昭我才是你的娘子,是我被她们两个打了,你为何不先来问我?” 之前的赵云嫣温柔婉约,现在的她张牙舞爪,连江昭都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了? 为何突然间这样? 赵云嫣为何这般,还得从她收到那封无名信开始,信中字里行间说的都是江昭如何如何对江黎好,江昭根本没把她这个妻子放在眼里。 信的末尾还提到,江黎不是江家的孩子,她是江父江母在路边捡来的。 其中还有一句最让赵云嫣介怀,其实当年江家二老是有意让江黎嫁给江昭的。 赵云嫣不知信的真伪,只是自从看到那封信后,她便开始坐立难安了,整夜整夜睡不好,做梦都是江昭被江黎抢走了。 是以,才会有她给江黎说亲一事,她当初想的是,如果江黎嫁了她便不追究了,谁知,江黎说她不嫁。 赵云嫣又从江昭口中听到他说“阿黎愿嫁便嫁,不嫁我养她”这句话后,思绪彻底乱了。 之后的一桩桩一件件便一一发生。 赵云嫣也不是没有后悔过,只是嫉妒使她变得面目全非,每每看着怀里吃奶的孩子,她总会想,这个家她一定要看牢了。 只是事情便是这般,越想抓牢越抓不牢,就是手里的沙子,攥的越紧,流走的越快,最后掌心里什么都没有。 和离后他跪了 第115节 江昭吵累了,不想再跟赵云嫣吵了,哑声道:“你先回房间。” 赵云嫣不回,冷冷道:“让我回房间可以,只要你打了江黎,我便回房间。” “赵云嫣。”江昭唤她,“你别太过分了。” “我就是这般,”赵云嫣道,“你到底打还是不是打?” 江昭一动不动站在矗立在那里,赵云嫣又道:“你若是不打,那我今日便回赵府,但江昭你想好了,回去后,我便不会再回来,你也不要指望再能见到儿子。” 儿子,儿子,又是儿子,为何其他人有了儿子后都能高高兴兴的,偏偏他的府邸,有了儿子后鸡犬不宁。 江昭抬手搓了把脸,刚要说什么,门外突然有声音传来,“赵云嫣别总拿孩子说事。” 是谢云舟。 今日的谢云舟穿了一袭蓝色锦袍,墨发束冠,单手负在身后徐徐而至,另一手里似乎拿着什么。 赵云嫣眸底有什么悄然闪过,很快,无人捕捉到。 说起来这是江昭的家事,他不想让外人看他的笑话,“谢将军你为何会来此?” “我是来帮你的。”谢云舟先是看了江黎一眼,见她发丝乱了,脸颊上也指痕,之前想好的慢慢细说成了快刀斩乱麻,他把信扔给了赵云嫣,“还是你自己看吧。” 信掉到地上,赵云嫣弯腰捡起,打开后,垂眸去看,脸色越发的凝重起来,身后婢女见状扶住她,“夫人。” 赵云嫣稳住心神,把信笺揉捏到一起,质问道:“谢云舟你少含血喷人。” 谢云舟既然敢给她当然是有万全之策,“你以为就那一封吗?我这里还有。” 说着他举起另一只手,赵云嫣见状去抢,信笺落在了江昭手里,赵云嫣惊呼出声:“不——” 江昭狐疑打开,随后脸色如死灰般难看,脚步踉跄,身子朝后退去,他手指颤抖着,问道:“信上所言是真的?” 赵云嫣还想辩解,但是…… 她抿唇不开口。 “我问你信上所言是真的?”江昭很少发火,今日这般还是第一次,显然是被伤害到了。 赵云嫣跪在江昭脚下,抱住他的腿求饶,“夫君原谅我,原谅我,我那日只是喝醉了,我没有真的想,求你,原谅我?” 江昭仰头看天,不知何时天色变了,心像是被整个剜下来,他沉声道:“儿子…也不是我的?” 赵云嫣只顾着哭,什么也没说。 江黎一脸震惊,“兄长你说什么?” 何玉卿也同样的一脸震惊,“怎么回事?什么叫儿子不是你的?” 事情便是,某日赵云嫣同江昭吵了架,她带着婢女外出喝酒,谁知喝醉了,被人占了便宜,这事关乎到女子名节,她不敢生张,便瞒下了此事,后她怀孕,她拿不准孩子到底是谁的,加之江昭知晓了她怀孕的是,她只得冒险把孩子生了下来。 想着,或许孩子是江昭的。 江昭周身的力气好像瞬间被抽没了,眼睛里再也没了光泽,没理会任何人,踉跄转身离开。 之后的事进展的很快,赵家人知晓了此事,找上门,求江昭不要把此事说出去,另外他们会同意江昭的一切要求。 江昭唯一的要求是同赵云嫣和离,也算是他最后给赵云嫣的体面。 和离的女子若再嫁还能寻到如意夫君,但被休掉的,则不会。 可不管是和离还是休妻,赵云嫣都不答应,她死也不要离开江府,最后还是赵家人出面才把赵云嫣带走了。 至于孩子,不是江昭的,江昭自然没有留下的可能。 签下和离书那日,江昭再次酩酊大醉,成亲四年便是如今这般收场,他心痛难言。 - 另一边,江黎也不好过,看江昭那般伤心她也忍不住落泪,荀衍劝慰道:“赵云嫣并非你兄长的良人,和离也不是坏事,日后他肯定能觅心爱之人的。” 江黎知晓荀衍是在宽慰她,轻点头,“但愿吧。” 江黎身子时好时坏,荀衍实在不想她一直沉浸在愁苦中,说道:“后日,我真好有事要去曲城,你要不要与我同行?” 曲城? 外祖母。 江黎沉思片刻,点头道:“好,我同你一起回曲城。” 那年离开曲城后,江黎再未回去过,听闻能回去,心情顿时好了不好。 荀衍见状说道:“回去可以,但你要听我的?” “嗯?听你什么?” “来,先把这碗汤药喝了。” 江黎不想喝,但耐不住荀衍坚持,接过碗盏喝了小半碗,随后又吃了荀衍递上的蜜饯。 荀衍打量着她道:“近日看你又清瘦了,是不是没好好用膳?” 江黎还未说什么,金珠端着茶盏进来,说道:“小姐近日胃口不好,一直没怎么吃东西。” “那可不行。”荀衍含笑问,“有什么想吃的吗?” “做何?” “我给你做。” “你?” “嗯,我。” 荀衍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江黎,“说吧,你想吃什么?” 江黎想了想,扬唇说道:“辣子鸡。” 荀衍笑道:“好,就做辣子鸡。” 荀衍转身刚要去厨房便见阿川急匆匆走了过来,说是典当行出了事要他去看看。 荀衍只得下次再做。 他前脚刚走,后脚谢云舟便来到了别苑,见江黎正在廊下看书,他悄悄走了过去。 江黎听到脚步声以为是荀衍又回来了,未曾抬头,含笑道:“衍哥哥,不是有事要忙吗?怎么回来了?” “对了,衍哥哥你说后日要回曲城的话我该给外祖母带些什么好呢?多年未见,都不知她老人家喜欢什么了?” “曲城?你要去曲城?”谢云舟脸上的笑意倏然顿住,快两步走近,问道,“阿黎你要同谁一起回曲城?难道是…荀衍?” 江黎慢抬眸看向谢云舟,脸上的笑意慢慢退下,“谢将军僭越了。我想去哪,同谁一起去都是我的事,应该不用告知你吧。” 谢云舟满心都是她的病情,走到她面前,单膝跪地,仰头道:“阿黎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 “我自己的身子我知晓,就不劳谢将军担心了。”显然江黎并不喜欢他的担心。 “曲城太远,你身子太弱,不适合长途跋涉,”谢云舟轻哄,“要不这样吧,你若是想回曲城,那便等你病好后再回去。” “我身子已无大碍。”江黎面无表情道,“所以,我几时回去,我自己定。” “阿黎,你乖些。”谢云舟没哄过人,只会说这样的话,“不会太晚的,我保证。” “你保证?”江黎想起了往事,“你的保证哪次可以兑现?” 少时他答应同她一起放纸鸢,最后他陪着江藴去了,没带她。他还答应带她去赏梅,最终也没成行。 他的保证,什么都不是。 “阿黎,之前的事是我错了,”谢云舟知晓她又是忆起了那些不愉快的事,柔声轻哄,“以后再也不会了,你信我。” “我为何要信你?”江黎淡声道,“谢云舟,我已经从过去走出来了,你也忘了吧。” “你何意?”谢云舟喉结滚动,隐约划出一道锐利的线,幽深的眸子里翻滚波涛,他退而求其次,转移话题道,“阿黎若是你执意要去曲城也可以,但是要同我一起去。” 只有他的心头血才能救她,他不能用她的安危去赌,万一路上出了差错,他怕是也不能活了。 “我和衍哥哥一起去就不劳烦你了。”江黎拒绝道。 “阿黎,让我陪你去。”谢云舟眼底含着落寞,声音沉了几分,“你放心我不会…妨碍到你们的。” 想想江黎和荀衍在一起的画面,谢云舟的心好像被刀子戳穿,一刀一刀,深不见底,那种难言的酸涩感也从不知名的地方冒出来,紧紧包裹着他,让他心痛了一次又一次。 “谢云舟,你是听不懂我的话吗?”江黎秀眉拧到一起,“我不需要你陪着。” 谢云舟哪是听不懂,他只是不能退缩,因为他一退,危险的会是江黎,“好,你不用我陪着。” “那么,你陪我可好?” 江黎送了他四个字:“痴人说梦。” 随后不再看跪在地上的他一眼,转身离开,谢云舟快步跟上,继续游说,“阿黎,我真的是你为好。” “谢谢,我不需要。” “我如何做,你才同意我陪你一起去?” 长廊边上有个鱼塘,里面的冰有化掉的迹象,疯吹来,水泛起涟漪,江黎指着鱼塘说道:“你跳下去,我可以考虑看看。” 下一息,“扑通”一声,谢云舟快走几步,没有丝毫迟疑的跳进了鱼塘里,冰面被砸出一个大大的窟窿。 他的身子浸润在了刺骨的冰水里,全身颤抖不已,唇齿打颤道:“阿阿黎,我我可以陪同你一起去了吗?” 水真的好冰,袭上来的那刹骨头缝隙都是痛的,像是有针在扎。 少倾,他听到江黎说道:“我说的是考虑,没说一定。” 作者有话说: 就是那啥,江昭和赵云嫣这个情节挺重要的,后面会有新的副cp出现,你们应该能猜到。 今天没让狗子吐血,叉腰,不甘心。 老婆们谁有营养液给点哈。 第51章 自虐 谢云舟的样子着实太过狼狈, 可即便如此,他眸光依然含情脉脉,就那样深情似海的凝视着她。 和离后他跪了 第116节 好似这般, 她便会心软一样。 殊不知,现在的江黎心硬如石, 她才不会因为谢云舟的举动而心软,别说是他跳湖了, 便是他用刀子威胁她, 她也不会妥协。 远处下人们听到声音纷纷跑过来, 其中一人惊呼道:“谢将军你这是作何?水里凉, 快上来。” 另一人搭腔, “对啊,那湖水能冻死人呢。” 他们作势上前要把谢云舟拉上来。 谢云舟沉声制止, “都别动, 是我自己要跳的,谁都不要管我。” “可是——”下人面面相觑,心道,这又是发哪门子疯了, 莫不是活腻歪了不成。 “你们都退下。”谢云舟说完,猛然咳嗽了两声, 脸上的血色又退了几分, 看样子实在是不好。 众人不敢多言, 转身离开。 长廊里又只剩江黎和谢云舟,江黎睨着他, 见他衣衫尽湿, 冻得瑟瑟发抖, 秀眉拧到一起, 眸底流淌出异样,微愠道:“谢云舟你真是疯了。” 倘若不疯,怎会想也不想径直跳进去,而且,她方才都言明了,她只是考虑看看,并未答应。 可即便如此,下人来救他,他依然不上来,这不是疯,是什么。 谢云舟回视着她,眸光在她脸上一寸寸游走,他有多久不曾这样好好看她了。 似乎… 很久了。 她可以对任何人软声细语,但不会对他,谢云舟明了这是他的报应,是他咎由自取,可,心里还是会很难过。 这刹,他竟然有个可怕的想法,倘若在水里能这样好好看她,他愿意日日夜夜在这池水中。 挨饿受冻也不惧。 只要她能多看他一眼便足矣。 风呼啸而来,卷起远处摇摆的树枝,发出沙沙作响声,墙头刚冒出的草儿也肆意的摆动起来。 风把谢云舟的声音吹散了几分,但江黎还是听到他说:“那么阿黎,你允了吗?” 疯也好,傻也罢,谢云舟要的不过是同她在一起的机会,倘若疯一把能让她心软,那他甘之若饴。 “允我同你一起去了吗?”他追问道。 天边的云遮挡住了本就凌弱的阳光,四周一下子暗下来,江黎潋滟的眸子里也顿时没了光,声音肃冷道:“不允。” 她本就没打算应允,方才那样讲也不过是让谢云舟知难而退罢了,只是他这人太过执拗,不懂得知难而退该如何做。 “是不是我跳的不够?这样,我再跳给你看好不好?” 此时的风更大了些,燕京城便是这般,说晴天便晴天说阴天便阴天,变天来得很突然。 上一息只是天色不好,下一息,雨从天儿降。 今日的雨似乎比之前的雨都大,金珠打着伞来寻江黎,老远唤道:“小姐。” 江黎衣衫被风吹得鼓起,她冷冷道:“谢云舟,你赶快上来。” “阿黎你允了吗?”谢云舟的脸浸在暗影里,五官都有些不甚清晰,但那双墨染的眸子却黑的发亮,里面翻腾着什么,“允了吗?” 曾经的江黎最舍不得谢云舟受一丝委屈,别说跳湖了,便是让风吹一下,她都心疼不已。 但现在的她完全无感,她淡声道:“没允。” 谢云舟脸上的笑意倏然顿住,那张清隽的脸像是被定格住了一样,就那样僵硬的保持着一个表情。 眉梢蹙着,眼尾轻垂,唇角轻扯,是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果然…… 她还是在气着他。 他苦涩道:“好,那我便等到你应允为止。” 这时谢七跑了过来,见状作势要去救他,谢云舟冷声道:“别管我。” 谢七想起谢云舟身上的声,高声道:“主子,你不能在水里泡太久,快,快上来。” “我说了不要管我。”谢云舟眼底闪过一抹受伤的神情,自暴自弃道,“反正也无人在意,就让我在水里呆着吧。” 昨日谢云舟追查匈奴人的行踪还挨了一箭,幸亏箭矢上面没毒,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再者他除了手臂上的箭伤外,胸口的伤才是最致命的,剜心太多次,那处的伤口一直未曾长好。 若是再被水泡,别说是好了,估计会更严重,继时是否会发生什么别的,谁也无所知,当务之急是赶快让他上来。 谢七又求了两次,谢云舟还是不松口,他整个身子泡在水里,只露出头,加上雨水哗哗落下来,他脸色显得更加苍白憔悴。 被风吹过的唇也不见丝毫血色,像是活死人般。 谢七求不动谢云舟,改口求江黎,“二小姐,看在我家主子对你真心真意的份上,求您劝他上来,他身上到处都是伤口,再待下去会吃不消的,求您了。” 若是昔日的江黎哪用人求,她自己早不允许谢云舟这般糟蹋自己的身子了,可那是昔日。 “他如何同我无关。”江黎冷声说完,对着眼前的金珠说道,“走吧。” 金珠点点头,“好。” 谢七见江黎要走,情急之下快走两步跪在了她面前,“二小姐您不能走,我们主子还在水里泡着呢,也只有你能让他出来,求您了。” 江黎面无表明道:“那是他自己乐意的。” 言下之意,他自己执意要做的,同她有何干系,她为何要规劝。 谢七见求江黎不成,又去劝谢云舟,“主子上来吧,您身子会顶不住的。” 谢云舟眸光落到那道纤细的身影上,即便看不到她的脸,依然不肯收回。 江黎慢走两步停下,随后徐徐转身,精致的脸上依然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看谢云舟的眼神也透着冰冷。 四目相对,谢云舟莫名瑟缩了一下,还未来得及做出其他的反应,听到她说: “谢云舟,苦肉计对我没用。” “你若是想在水里,便一直在水里呆着吧。” 她倒要看看他能呆多久。 骄傲如他,又是跪又是求,可依然换不来她丝毫的回眸,谢云舟的心像是被刀子又剜了一次。 同之前感触不同,这次好似把整颗心剜了下来,痛到周身血脉痉挛,只想用刀子一下一下划开自己的皮肉。 大抵唯有那样,才能让心上的痛减轻些。 水下的谢云舟脚踝不知何如被滕绳缠绕去了,若是他想的话微微用力便能挣脱开,可惜他不想。 他任滕绳绕上他的脚腕,任上面的倒刺插进他肌肤里,鲜红的血液在人看不见的地方纷涌流淌着。 隐约染红了池中的水。 可惜雨水太大,落在池中又溅起无数水花,根本无人注意到谢云舟的异样,也无人知晓,此时的他到底有多痛。 心痛,身子痛,双痛重合,他几乎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 可他不能闭眼,他要看着阿黎,哪怕是背影,他也想看。 江黎说完后同金珠一起离开,纤细的身影被伞遮挡了几分,饶是这样谢云舟还是等到再也看不见时才收回了眸光。 谢七跪在池塘边,任风吹雨打,“主子若是不上来,那属下便陪着主子。” 他一向忠贞,今日更是如此,“主子您放心,谢七会一直陪着您的。” 谢云舟无暇顾及池塘边的谢七,他满眼满心都是江黎,只要想到她同荀衍外出,他心里便难过得不能自已,那种痛,那种酸涩,那种无力,没有尝试过的人,是根本无法体会的。 它非言语可以描述,只能说,是最难捱的痛楚。 难捱的想要就地死去。 …… 金珠看着越来越大的雨,低声道:“小姐,将军还在池塘里泡着呢,真不叫他出来吗?” 距离他们回房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一个时辰里雨不见变小,反而更大了。 方才银珠回来报,说谢云舟还在水里泡着,谢七一直在求他,可他就是不上来。 谢七急的眼睛都红了,依然于事无补,谢云舟的执拗不是一般的执拗,他像是要把命搭进那里似的。 “他爱泡便泡,休要多言。”江黎正在自己同自己下棋,这个棋局是荀衍摆放的,说要她空闲的时候可以下一下,若是解开了,还有奖赏。 江黎对奖赏不感兴趣,但对解开棋局还是很感兴趣的。 外面的雨声更大了,她边下边沉思,说话时视线也一直落在棋盘上,“以后不要再提他,我不想听到他的名字。” 金珠知晓,江黎说的那个他,指的是谢云舟。 其实江黎还有更重要的话想讲,她想告知江黎,这些日子来都是谢云舟救的她,若是没有谢云舟的心头血,她怕是早不能活了。 可话到嘴边,金珠又说不出口了,公子说不要讲的,万一她讲了小姐突然不好怎么办? 再者,这种事谢云舟自己也可以告知小姐的,既然他未曾多言,那她也应该三缄其口才是。 就当是为小姐好了。 常太医也说了,小姐经不住任何刺激,若想她安然无恙,最稳妥的还是不要多言。 金珠抿抿唇,把那些要说的话又压了下去,扭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端着茶盏走了出去。 “轰”雷鸣声传来,江黎握着棋子的手微顿,指尖轻颤,随后隔着窗子朝外看去。 长廊前的青竹被雨水用力拍打着,身姿摇曳肆意舞动。长廊上方的琉璃瓦不堪风雨磨折,有一盏掉了下来,砸出声响。 隐约银珠说了句:“今日的雨好大啊。” 金珠道:“可不是,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雨呢。” “谢将军今日有的受了。”银珠睨着从天而降的大雨,撇撇嘴,“也是他活该,谁让他昔日那般欺负小姐呢。” 金珠慢点下头,随后道:“但被今日的雨淋上一通,人怕是要生病的。” “生病?”银珠想起什么,“他可不能生病。” 他若是生病了,谁来救小姐。 银珠折回屋里,问道:“小姐,要不要让谢将军先出来?” 和离后他跪了 第117节 江黎听她们说烦了,扔下棋子道:“随你们。” 言罢,去了里间。 又过了一个时辰,谢云舟才从水里出来,还是谢七强行把他拉上来的,只因为谢云舟看着非常不好。 面上憔悴苍白,人虚弱无力。 起初谢七还没不知他为何会这般,直到把他拉上来,看到他脚踝上触目惊心的伤口才明了,他大抵是失血过多所致。 “主子,你为何早不言明?”他早说了,谢七会更早的把他拉上来。 谢云舟看着脚踝上一道道伤口,唇角淡扯,“无碍,死不了。” 听着他如此云淡风轻的话语,谢七眉梢皱起,低声道:“主子下次别这样了,二小姐不会心软的。” 细听下,还能听出谢七话语里的几分埋怨,他又道:“二小姐对主子太狠心了。” 就是旁人也不能看着他在水里待两个多时辰呢,更何况还是今日这般恶劣的天气,一个不好,真会死人的。 谢云舟不允许任何人说江黎的不是,谢七也不行,他冷声道:“下次不要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话。” 谢七喉结轻滚,说了声:“是,属下知道了。” 谢云舟从池子里出来本想去看江黎的,刚行至门口被金珠拦下,“我们小姐歇息了。” 谢云舟透过门缝隙朝里看了眼,江黎正在倚着软榻看书并没有歇息,他唇轻抿,隔着门说道:“阿黎,那你好好歇息,明日我再来。” 屋内无人应声。 谢云舟舍不得对江黎说一句重话,即便是现在,脚踝痛到都快站不住了,他嗓音依然温柔好听。 “这雨怕是要下许久,夜里睡觉时记得关好门窗,你身子弱,不要长时间看书。” “若有事,可让下人去寻我。” 絮絮叨叨说了好久后,他才转身离开,脚太疼,走路一跛一跛的,背脊微弯再也没了往日的飒爽风姿。 - 谢云舟离开别苑后并没有回府歇息,马车行至半路,接到消息那帮匈奴人今夜有所行动。 谢云舟命谢七调转方向直奔驿馆而去,此时住在驿馆的是匈奴使者,那些人终是坐不住了。 谢云舟等这天已经等了许久,他在暗处凝视着他们,待他们都聚集到一处后,摆手示意,后方一行人悄然走了过去。 雨夜里厮杀无声开启,几乎在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便有人已然殒命,但,匈奴人之所以让人不寒而栗,也是因为他们其中有很多勇猛之人。 死了两个后,再杀其他人时便没那么容易了。 谢云舟也加入到了厮杀中,原本他杀几个人是很容易的,只是今日他在水里浸泡了太久,加之脚踝上的伤有些重,转动间难免碰触到伤口,一来二去,痛意加重。 好在谢云舟非常人的毅力,即便是痛着,也无人能从他手里逃脱,一个时辰后,厮杀结束。 满地的尸体横七竖八陈列着,他垂眸睨着说道:“把人都扔去乱葬岗。” 谢七道:“是。” 谢七带人处理尸身,谢云舟换好衣服后进宫面圣了,把从使者上来搜出来的书信交于了天子。 天子看后震怒,“好个匈奴人,明着和亲实则窃取机密,真当我大燕朝无人了么!” 谢云舟道:“圣上喜怒,臣有一好消息要告知圣上。” 天子:“讲。” 谢云舟:“谢云权领兵有方,再次获胜。” 话音落下没多久,有捷报进了宫,连胜三战,匈奴人退兵百里,只待时机到达便可以将他们一举歼灭。 天子看后龙心大悦,当即赏了谢云舟和谢云权。 谢云权的封赏是在第二日送至将军府的,彼时王素菊听闻后,激动的不能自已,自家男人终于给自己争了一回面子,她走路都比平日挺立,见到谢老夫人后,话里话外说了许多。 大抵意思是,谢家不是只有谢云舟一人,我们家云权也是好样的,你看这不是,还立了战功。 旁敲侧击的告知谢老夫人,眼里不要只有云舟,也要多看看云权,同云舟比起来,云权也不差。 总之,是把这些年想说的话都说与了谢老夫人听。 最后还嘲讽了一下,你看云舟最近一直追着江黎跑,眼里也只有江黎,哪还有谢家。 王素菊正好说到了谢老夫人痛处上,她都不记得几日不曾见过谢云舟了,这个儿子算是白养了。 可气归气,哪个当母亲的都受不了别人数落自己的孩子,谢老夫人冷声道:“行了,舟儿那是忙。” 王素菊撇撇嘴,“是忙,忙着做江家的乘龙快婿。” “你有完没完。”谢老夫人微愠道。 王素菊轻哼,“母亲,云舟做的难道我还不能说的了。” 谢老夫人实在听不下去了,怒斥道:“好了,若是空闲多陪陪俊儿和乔儿,一天天的嚼舌根也不怕舌头烂了。” 王素菊被谢老夫人一通说教心里窝了火,怒气没地方发,都发在了乔儿身上,小姑娘被吓得一愣一愣的,哭都不敢哭,泪眼婆娑的很是可怜。 谢云舟早朝后从宫里回来看到的便是一副乔儿挨训的场景,他沉声道:“大嫂你这是做什么?” “我在管教我自己的孩子,你别管。”谢云权得了圣上的赏赐,王素菊的腰杆也硬了,脸上没了往日的谦卑,说话很刻薄,“云舟有件事我要问问你。” 谢云舟一边哄乔儿一边道:“你问。” “你当真还要同江黎在一起?”王素菊不喜欢江黎,自然也不想江黎再回谢府,她这也算是先探探口风了。 “是。”谢云舟连迟疑也没有,定定道,“我只认她做江家的媳妇,我的娘子。” “为何?”王素菊道,“有那么多的贵女让你选,你为何独独要选她?她到底哪点好?” “她哪里都好。”谢云舟沉声道,“再说这是我的事,我想选谁,他人无权干涉。” 言下之意,你不要多问。 王素菊被呛,心里很气,但面上还是装了装,“大嫂也是怕你受委屈,也是为了你好。” “那我先谢过大嫂了。”谢云舟见乔儿不哭了,说道,“乔儿还小,大嫂日后莫要这般凶她。” 言罢,作揖后转身离开。 王素菊心里窝着火再次发泄到了乔儿身上,用力拧了把她的胳膊,乔儿再次哭出声。 王素菊道:“再哭?再哭把你赶出去。” 乔儿泪眼婆娑的看着王素菊,哭都不敢哭了。 谢云舟径直去了书房,坐在书案前,原本是打算看公文的,只是无意中看到了那半截金簪,思绪一下子被带离。 他想起了江黎,昨夜暴雨不知她睡得可好? 她一向怕雷声,不知昨夜可被雷声惊扰? 又过了一日,她身上的毒到底如何了? 她…可安好? 越想她越坐立难安,谢云舟干脆放下公文,收好金簪,命谢七备马直奔别苑而去。 - 江黎未在别苑里,她心里惦念着江昭,早膳后便去了江府,中途遇到了何玉卿,何玉卿听说她是去江府,也跟着一起去了。 怎么说江昭是江黎的兄长,而她是江黎的好姐妹,说下来也算是她的兄长,她理应去关心一二。 江昭这几日过的很不好,夜夜买醉,早朝也不去了,江黎见到他如此颓废的样子,秀眉皱到一起,问他:“是不是忘记了父亲的教诲?” 江昭眸子半睁,眼神迷离,下巴处冒出一层细密的胡茬,人看着像是一夜间苍老了很多岁,嗤笑道:“父亲怕是对我失望极了吧。” 他没看护好自己的妻子,让她与人有了染,还生下了孩子,这般的奇耻大辱,让他如何面对朝中大臣。 他甚至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他这样的人,或许就该死去。 江黎按住他的肩膀,让他看着她,“兄长,你振作些。” 江昭心痛身子痛,哪哪都痛,他不想振作了,就这般死去吧,也省的丢人现眼。 何玉卿怕江黎极坏了身子,在一旁劝慰道:“你去歇歇,我来劝阿昭哥。” 无人知晓何玉卿对江昭说了什么,只是半个时辰后,她从房间里出来,江昭也跟了出来,还红着眼眶说道:“阿卿谢谢你。” 在江昭眼里,何玉卿仿若另一个妹妹,他从来不知她能说出那般深明大义的话。 不过她说的确实很对,失去的已然失去了,他再执着也是枉然。 “阿黎,我会好好的。”江昭站定在江黎面前,垂眸打量着她,“你放心,兄长一定会守护好你的。” 江黎轻点头,哽噎道:“好。” 江府没了女主人到处乱糟糟的,江黎同何玉卿一起留下,帮着收拾了许久,江昭命人上了参茶,他先是端给江黎,然后给的何玉卿,未曾察觉,不经意间碰触到了何玉卿的指尖。 江昭面上未显露什么,倒是何玉卿指尖微颤,心也跟着莫名颤了下,须臾,脸颊上升出一抹不自然的红晕。 她端着茶盏扭头看向何处。 江昭垂眸看了眼修长的手指,静默片刻后,手缓缓垂下,无人注意时,他指尖微缩,似乎感触到了什么不同。 再看何玉卿时,眼神含着几许不易察觉的异样。 收拾妥当后便到了晌午,江黎留下在江府用的午膳,何玉卿本想走的也被江黎留了下来。 三人一桌,饭菜很可口,江昭谈吐还算风趣,引得何玉卿一直在笑。 江黎也跟着笑出声。 只是三人还没开心多久,有人闯了进来,来人一身橘橙色衣衫,外搭同色系氅衣,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头上步摇来回晃动,见到他们三个人有说有笑后,质问道:“江昭你处心积虑要同我和离便是为了她们是不是?” 赵云嫣手指江黎和何玉卿,继续问道:“你是不是早便有了别的心思,你说!” 江昭见到赵云嫣的瞬间便不好了,想着她做的那些欺人太甚的事,站起,冷声道:“谁允你进来的,出去!” 赵云嫣道:“我就是不出去,你能奈我怎么样!” 无理搅三分说的便是赵云嫣,“我到现在才明了,为何你执意同我和离,你为的便是她们。” “说,你为的是江黎还是这位何小姐?” “怎么?不好意思说出口?” 赵云嫣得寸进尺道:“你也知晓什么叫丢人吗?我还以为你天生脸皮厚什么都不懂呢。” 和离后他跪了 第118节 “出去。”江昭不愿同她多讲一句,“来人,把赵小姐请出去。” “赵小姐?你唤我赵小姐?”赵云嫣越发受刺激,“昔日你可是唤我夫人的,行闺房趣事时,你唤我嫣儿,你几时唤过我赵小姐。” 那些私密事如此直言不讳的被讲出来,饶是江昭是个男子,也羞红了脸,“滚,你马上给我滚。” 赵云嫣千辛万苦来了这里,又怎么会如此离开,“你不就是喜欢她们吗?好,我让你喜欢,我让你喜欢。” 她快走几步,伸手去拉扯江黎,江黎推开她后,她反手去拉扯何玉卿,何玉卿身形要比赵云嫣高,加之她从小性子便似男孩子,有人敢惹她,她不会躲,只会还回去。 “啪。”何玉卿给了赵云嫣一巴掌。 赵云嫣捂着脸跳脚道:“江昭你竟然看着她打我?你竟然不帮我?” 江昭怕赵云嫣再说出什么龌龊的话,对江黎说道:“你们先走。” 江黎本不欲走的,奈何江昭坚持,她只得离开。 马车上说了好多,见何玉卿一直没反应,她道:“想什么呢?” 何玉卿问道:“阿昭哥能对付的了赵云嫣吗?” 江黎道:“应该可以吧。” 兄长到底是男子,想来赵云嫣不会真对他什么。 何玉卿眉梢淡挑,对着车夫说道声:“停车。” 随后又道:“我想起来我还有事要去做,你先走。” 江黎问道:“何事?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何玉卿勾唇道,“你回府歇着便好,若是哪里不适,记得告知我。” 江黎回了声:“好。” 何玉卿跳下马车扬长而去,走到下一个路口,她左拐去了江府。 - 江黎的毒发作的没有任何征兆,前一息她坐下,接过了银珠端来的茶水,低头轻抿一口,听着她在那喋喋不休讲着关于谢云舟的事。 说上午谢云舟不请自来,在偏厅等了许久,直到午膳时方离去,她还看到了谢云舟右臂上的伤,伤口应该很深,不然衣服不会被血浸湿的。 他似乎感觉不到疼,也不说找大夫医治,就那般坐在那里静静看着什么。 谢七看着挺急的,一直在劝,先回府,晚点再来。 谢云舟就是不听,执意等下去,等到脸色越发苍白,精气神都没了,他才站起身。 银珠喘息了一下,继续道:“奴婢以为他要走,谁知没有,他站在棋盘前看了许久,随后坐下,一个人把那盘棋下完。” 江黎听罢挑眉问道:“我的那盘棋?” 银珠点头:“是。” 江黎放下茶盏,“走,去看看。” 下一息,她人刚站起,眼前一黑倒在了椅子上,之后开始轻呼出声,一会儿说疼一会儿说冷,一会儿说难受。 银珠把她扶到床榻上,惊呼着去叫人,随后有人去请常太医,有人去将军府找谢云舟。 荀衍便是在江黎毒发时来的,见到江黎如此痛苦,一拳打在了廊柱上,他很懊悔,若是能救江黎的是他该有多好。 真若如此,江黎便不会再离开他了吧。 那个西域毒解药当真是难寻,他这几日不在燕京城时便是南下寻找解药了,可惜,一无所获,派出去的人也都说寻觅不到。 荀衍心悸难捱,却又没有其他方法,只能催促下人赶快去找谢云舟。 这也便是他不能伤谢云舟的原因,谢云舟活着,江黎才能活。 …… 谢云舟比常太医来得快,进门后见江黎面色很不好,当即命令闲杂人等退出去,他要剜心救人。 荀衍自是不想离去,说道:“我等在这。” 谢云舟对荀衍的厌恶,同荀衍对他的厌恶一般无二,他道:“不行,你也要出去。” 荀衍道:“谢云舟你别得寸进尺。” 谢云舟冷哼:“我今日便要得寸进尺了。” 言罢,他想起另一件事,“听闻你要带阿黎回曲城,阿黎去可以,但我必须随行。” “做梦。”荀衍声冷拒绝,“阿黎不会想见到你的。” “你会允许我去的,”谢云舟漆黑的眸子里淌着光,“我若不去,万一阿黎毒发何人来救她?你吗?” “你行吗?” 这正是荀衍的痛处,他双手握拳,抿紧了唇。 谢云舟道:“不过有一处你说对了,阿黎不会想让我跟着的,所以,要劳烦荀公子帮忙游说了。” 谢云舟拍了下荀衍的肩膀,“我想你能做到。” 荀衍垂眸睨了床榻上的江黎一眼,冷哼一声,没再理会谢云舟,也没回复他方才的话,转身走了出去。 这次取血比前几次都慢,上次有常太医帮忙,这次没有,谢云舟只能慢慢抬起受了伤的手臂,缓缓的把刀子插进了胸口。 还是之前的伤口处,因为一直在这处插刀,那里已经生出了似蜈蚣蹒跚般的疤痕,曲曲折折看着很让人胆颤。 最胆颤的还是他不断战栗的手,若是偏下一点,便能要了他自己的命。今日的谢云舟是真很不好。 同匈奴人的厮打他并没有讨到多少便宜,反而被对方打伤了,加之他这人太犟,又不许大夫给他清理伤口,那道口子便那般翻着皮肉,似张开的血盆大口。 虽用衣服挡着,但血时不时流淌出来。谢七说他是自虐,不然为何不找大夫来医治。 自虐? 或许吧。 连谢云舟自己也不知晓,从何时起他变成了这般,之前的他满眼满心都是战事都是国家都是百姓,没有一点儿女私情。 可现下的他,除了江黎再也看不到其他的。 他心愿很小,只要江黎安康便可。 但,好像这小小的期许都很难做到,她毒发了一次又一次,连常太医都说,长此以往,怕是他的心头血也会失了作用。 这正是谢云舟害怕之处,若是他的心头血都不管用了,他的阿黎要怎么办? 不,他不允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一定要治好阿黎,握着刀子的手毫不留情的再次插了进去。 - 江黎醒来时人在船上,听着海水撞击发出的声音,她有一瞬间的征愣,金珠见她醒来,急忙走过来,“小姐,你醒了。” 江黎问道:“我们这是在哪?” 金珠回道:“船上啊。” “船上?”江黎诧异道,“我们这是去哪里?” “小姐忘了吗,我们回曲城啊。”金珠含笑道,“小姐不是一直说要回曲城吗,今日我们便回去。” 江黎听到船舱外传来了脚步声,是很熟悉的声音,她狐疑道:“何人同我们一起?” 恰巧舱门打开,有人走了进来,那人的身影被日光映衬的越发颀长挺拔,他穿着一身天蓝色锦袍阔步走过来,唤了声:“阿黎,你醒了。” 江黎寻着声音看过去,杏眸里缀进一个人的脸,剑眉星目,清隽的五官,是谢云舟。 “你怎么在此?”她我问道。 “我陪你一起去曲城?”谢云舟端详着她,见她气色红润,隐隐放下心,“你渴不渴?饿不饿?有什么想吃的?” “对了,身子怎么样?头晕不晕?”这是他们第一次一起乘船,谢云舟不知江黎晕不晕船。 江黎不晕船,晕他,看到他的那一眼便不好了,“谁让你跟来的?” 她问:“衍哥哥呢?” 谢云舟脸上溢出一抹难以言说的苦涩,纤长的眼睫微颤,缀在眼睫上的光流淌到了黑眸里,似翻滚着什么,声音惆怅至极。 “你只看得到荀衍,看不到我吗?” 作者有话说: 有句话是:迟来的深情…… 谢谢老婆们的营养液,亲亲。 老婆们记得不要养肥我。 感谢在2023-05-17 19:21:33~2023-05-18 19:50: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桉见青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七窍玲珑心,给你,吃 谢云舟语气里带着乞求, 喉咙里像是灌了风,嗓音低沉暗哑,“看看我不行吗?” 回答他的是海水拍打船体发出的轰鸣声, 江黎的声音也夹杂在其中,无波无澜, “答案你不是知晓吗?为何还要问?” 是啊,答案他一直都知晓, 她讨厌他, 厌烦他, 不愿意见他, 可思念如狂, 即便是知晓,他还是义无反顾, 就想一直守护在她身旁。 谢云舟手抵上船舱壁, 指尖微缩,像是用力压下了什么,随后轻扯唇角笑起,问道:“躺了许久累不累?要不要我陪你去外面看看?” 他在哄她, 竭尽所能的哄她,只愿她能开心。 江黎淡声道:“不用, 我有金珠银珠陪着便可。” 谢云舟指尖抠进了掌心里, 心好似被什么重重捏了一把, 那抹刚退下不久的痛意再度袭上。 舱门外的谢七也听到了江黎的话,低沉说道:“二小姐你不能这么没良心。” 昨夜主子为了救她生生取了半个时辰的心头血, 端着碗盏去喂她喝时, 又被她一把打翻, 血倾倒出来。 和离后他跪了 第119节 常太医见状摇头说量不够, 谢云舟听罢毫不迟疑的拿起刀再次朝胸口刺去,间隔半个时辰连取两次,可想而知有多么危险。 最后取完血,他人已经虚脱的站不起,若不是常太医及时给了他救命的药,怕是现在人已经不在世上了。 后来,所有人都去歇息,他却一直守着,直到她脸色渐渐红润恢复如常,接着,他们便有忙碌登船事宜。 简单一句话,谢云舟昨夜过的甚至辛苦,几乎没阖眼。 可江黎却还在口口声声唤着荀衍的名字,又不是荀衍救得她,她真可以对主子这般无情。 也太伤人了。 谢七愤愤不平道:“二小姐若不是我们将军救你——”你早已经死去。 后面那句话还未吐出,被谢云舟冷声打断,“谢七,闭嘴。” 谢七的心思谢云舟明了,但人是他想救得,他便不会觉得委屈。 海风呼啸着把谢七的声音掩盖住,随后又一起带走。 江黎没听太清楚,迟疑问道:“你们将军怎么了?” “我们将军他——” “谢七,退下去!” 谢云舟睨着谢七声音冰冷,“你是不是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谢云舟是主子,主子的命令谢七怎敢不听,他握着剑柄抿抿唇,低声说道:“是,属下告退。” 没等江黎再问什么,转身离去。 江黎看着谢七远走的背影,问道:“谢七那话什么意思?” 谢云舟不想让江黎知晓他取心头血救她的事,他救她完全是出于自愿,不为让她感激,更不为求得她的原谅。 他就是想救她,义无反顾的想救她。 无论她原谅与否,他都会救。 也就是说,即便她不原谅他,他还是会救。 那么真相是什么,她知与不知也没什么区别,再者,她不知会更好些,这样可以活的轻松自在。 “没什么,他大概是昨夜没歇息好,胡言乱语了。”谢云舟云淡风轻的解释道。 江黎没再追问下去,因为她知晓,他一向如此,他想让你知道的事自然会让你知晓,他不想让你知道的事,你便是问上千遍万遍答案也是如此。 她曾经执着于追求一个答案,但现在不会了,他不是她的谁,她对他的事也没有丝毫兴趣。 他若想讲,她可以听,他若不讲,那便随他。 江黎眸光越过谢云舟落到外面,眼尾轻扬,显然是被外面一望无垠的海景所吸引。 她道:“金珠银珠陪我出去走走。” 金珠银珠还未应,谢云舟先开口道:“我陪你。” 江黎淡声道:“不用了。” 言罢,她率先走了出去,金珠银珠一人拿着披风一人拿着伞,紧紧跟上。 谢云舟看着那道纤细决绝的背影,只觉得胸口的痛意再次加重,隐约的有什么冲上来,他意识到什么,大步从船舱里走出,躲到无人的角度猛吐了两口血。 吐完,一阵眩晕感袭来,身子一晃险些倾倒。 昨夜常太医的话再度浮现在脑海中,他规劝道:“将军你身子一连数次取血体弱难耐,若是不好生调养怕是会落下病根,终身成疾。” “眼下莫说是出海去曲城,便只是出这燕京城与你来说也是不利的。” “……别忘了,你还刚同匈奴人厮杀完,身上本来就有新伤……” “听常某一句劝,想去曲城等无碍了再去,明日万万去不得。” 谢云舟知晓常太医是好意,重咳几声,苍白着脸说道:“阿黎想去曲城看外祖母,我一定要陪着,有劳常太医给开些药,若是身子不适我可及时服下。” “将军怎么不懂呢。”常太医定定道,“ ?璍 你这身子比二小姐的也好不到哪去,给她供给心头血已经算是勉强而为之了,怎可还长途跋涉,不可,不可。” 谢云舟抬手擦拭一下唇角的血渍,眸光落到远处,唇角轻扬,“常太医应该知晓我喜欢她的心思,她想做的我一定会为她去做。不就是去曲城吗,放心,我可以。” 那夜是常太医叹息次数最多的一夜,他就没见过如此执拗之人,明明自己已经很不好了,还倔强的去做更危险的事,当真是一点都不爱惜自己。 常太医规劝不得,只能拿出新研制出的续命药丸,叮嘱谢云舟这药一定要在紧急关头才可服用,且复用次数不得超过三次,不然会发生更严重的事。 谢云舟把他说的“更严重的事”理解成,他会活不成。 他淡笑道:“常太医放心,不会发生你担心的事的。” 然,世事无常,谁也不能知后事,眼下看着安好,不见得未来便也安好。 又有一股血腥味席卷而来,谢云舟吐出了第三口血,这次吐的比前两次都多,谢七寻到他,看到地上的血,眉梢皱起,“主子。” 谢云舟朝后看了眼,示意他不要声张,随后从怀里取出帕巾,一下一下擦拭干净唇角,待不适感减轻后,他站起,“我无事,不要乱讲。” 谢七明了,谢云舟是在提醒他,不要对江黎多讲什么。谢七真是不明白这些情啊爱的,真叫一个人变了样子。 就拿之前的谢云舟来说,几时这般儿女情长过,满脑子想的都是打仗,这会儿的他满脑子都是那个江二小姐,眼底的风景也都是她。 谢云舟见谢七没应,又问了一次:“听懂了吗?” 谢七不情不愿应下,“是。” 谢云舟从暗处走出,远远的便听到了江黎和荀衍的说话声,荀衍问她冷不冷,她摇头说不冷。 荀衍问她身子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说,很好。 荀衍问她,喜欢海吗? 她说,喜欢。 荀衍问她,高不高兴? 她回道,很高兴。 江黎高兴时眉眼都会弯起,像是挂在天边的一轮弯月,杏眸里溢出耀眼的光,她笑得样子真是美极了。 只可惜,那笑不是给谢云舟的,是给另一个人的。 谢云舟没再敢靠太近,就那样站在数步外静静睨着他们,看着他们谈笑风生,心像是被乱箭射中般,上面映出一个个洞,数不清的洞,洞口溢出了很多东西。 有难过,有伤心,有心酸。 这些东西汇集到一起后,又散开,少倾,他身子每处都是痛得,痛到什么程度呢? 谢云舟原本挺立的身子倏然弓下,背脊也顺势弯下来,太疼,肩膀情不自禁的抽动。 他借着吞咽口水缓解痛意,才发觉是枉然,因为更痛了,喉咙好似吞了刀片,每一次的蠕动都能要了他半条命。 加上前方不时传来的轻笑声,他好似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谢云舟手抚在胸口,借此让自己好过些,然,并不太行,胸闷,难受,气息不稳,他慢慢转过身,踉跄着回了自己的住处,脚步迈得过于凌乱,好几次差点摔倒。 谢七想扶他,都被他制止了,“别管我。” 谢云舟跌跌撞撞走进船舱里随手关上舱门,下一息,连走到床榻上的力气都没了。 他跌倒在地上,蜷缩着身子大口喘息,嘴角再次有血流淌出来。 谢七担忧他,隔着舱门问道:“主子你还好吧?” 谢云舟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此时的窘状,用尽力气说道:“我累了,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我。” 谢七道:“是。” 昏迷前谢云舟好像看到了江黎,她穿着身大红的嫁衣在对他笑,还柔声唤他夫君,他缓缓伸出手,去摸她的脸。 她含笑睨着他,任他抚摸。 谢云舟脸上露出幸福的笑,轻声道:“阿黎,你终于原谅我了吗?” 江黎没再开口说什么,而是俯身凑了过来,主动吻上他的唇,谢云舟扣住她的后颈,把人死死压在了怀里。 他从不曾那般炙热的亲吻过她,唇舌并用,在她唇上兴风作浪。 浅浅的呓语声从她口中溢出,谢云舟眼角有泪滴落,他的阿黎,终,不再怨恨了他。 可惜,梦只能是梦,醒来后看着空荡荡的四周,谢云舟越发惆怅,原来,还是他痴心妄想了。 …… 晚膳是在一起吃的,餐桌上多是江黎喜欢的,她吃的很慢,看着食欲不大好。 谢云舟见状给她夹了一块排骨,“阿黎,给。” 与此同时,荀衍也夹过来一块排骨,两块排骨一起出现在眼前,烛灯映衬着他们的脸,神色晦暗不明,眸底似乎席卷着什么。 江黎看看荀衍,又看看谢云舟。 看荀衍时眼底含着笑意,清澈明亮的眸子里闪烁着光,看谢云舟时无波无澜没有多余的情绪。 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在江黎眼底谁更重要些。 荀衍把排骨放江黎面前的餐盘里,柔声道:“多吃些,不然外祖母见你如此清瘦会心疼的。” 江黎浅笑道:“好。” 她夹起那块排骨慢条斯理吃起来。 谢云舟手僵在那里,排骨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就那样征愣着。半晌后,见江黎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他悻悻缩回手,眼睑半垂,看着很是落寞。 他夹起的那块排骨最终谁也没吃,就那样孤零零的放在了餐盘里,一如他一般。 荀衍唇角轻扬,脸上笑意加重,“来,再喝点汤。” 江黎对他给的吃食来者不拒,轻点头,“好。” 这幕落在谢云舟眸中,又是刺一般的存在,人最怕的便是对比,江黎对荀衍那般好,对他又是那般不屑,谢云舟的心啊,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 疼。 不过,无人顾及他的心情,他就像是不存在般。 和离后他跪了 第120节 谢云舟有一瞬间的后悔,他要是不出现在这里,看不到这幕是不是便不会那般痛了。 可惜,世上什么都有,就没有后悔药,他来了,便只能看着江黎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荀衍。 而他,什么都没有。 谢云舟进食,如同嚼蜡。 …… 夜里,所有人都睡了,谢云舟还在书案前看公文,他这次去曲城除了陪同江黎省亲外,还有一道密旨,命他彻查曲城知府勾结海盗盗取官银一案。 监守自盗,谢云舟不信曲城知府会做如此没脑子的事,他认为其中必有蹊跷。 查阅完所有的账目,心中陡然生出疑惑,遂,他又仔仔细细看了遍,那团疑惑骤然解开。 原来,问题出现在这里。 三更天时,谢七敲了敲舱门,提醒他再不歇息便要天亮了。 谢云舟抬眸朝外看去,漆黑的海面上除了翻滚的浪头什么也看不到。 蓦地,他心神有些许不宁,脑海中浮现出什么,收好账簿站起身走了出去。海风很大,吹得他衣摆乱飞,映在甲板上的影子很是缥缈。 他脚步迈得很轻,像是怕吵了谁歇息似的,快走到目的地时,看到了一人。 荀衍穿着一身白色锦袍,矗立在前方,听到动静侧眸回看,见是谢云舟警惕的神色微敛,低声道:“谢将军不睡觉来此做何?” 谢云舟看了眼侧方,见那处门关的严实,窗户关的也严实,心安了不少,眼神示意荀衍去别处讲话,不要扰了江黎歇息。 荀衍跟着谢云舟朝前走出,越过守船的侍卫来到无人的地方。 谢云舟先开了口:“荀公子不也没睡吗?” “我担心阿黎。”荀衍道。 “巧了,我也担忧阿黎。”谢云舟道。 荀衍睨着他,目露寒光,“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你说了不打扰阿黎的。” 要不是有如此承诺,荀衍根本不可能让谢云舟跟来,他巴不得江黎一辈子都不要同谢云舟见面。 阿黎是他的,以后余生都是。 谢云舟想起了他们那日的谈话,他要随行,荀衍说可以,要求便是不许靠近江黎。 他当然不回应允,荀衍也是个张狂的主,冷声道:“你若是不允,那便不能同行。” 在其他事情上,谢云舟可以抬出身份压制荀衍,但唯独江黎这,他的身份最是没用。 最后为了江黎,他只能同意。 谢云舟回过神,淡声道:“你不用时刻提醒着我,我没忘。” “如此,”荀衍眼底生出几许厌恶,“最好。”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没说几句,阿川过来寻人,荀衍便同阿川一起走了。 谢云舟睡不着,负手立在甲板上朝远处看去,海水的腥味扑面而来,流淌到鼻息间,垂在肩上的发丝扬起,飘荡间他忆起了那年。 他同江黎一起同桌用膳,其中有道膳食是蒸鱼,他向来喜欢吃鱼,但讨厌剔除鱼刺,总觉得很麻烦,是以他干脆连鱼都不吃了。 江黎明了后,一根一根的把鱼刺剔干净,还羞红着脸对他说道:“阿舟哥若是想吃鱼,我下次还做,鱼刺我也会剔干净。” 连亲娘都未曾做到那般,江黎却做到了,只是那时的他,眼中根本看不见江黎的好,只冷冷说了两个字:“不必。” 饶是他如此讲,江黎下次准备膳食还是会有蒸鱼,还是会贴心的把鱼刺剔除干净,江昭打趣道:“阿舟,我妹妹对你如此好,你切莫太感动了。” 江昭说错了,那时的他,没有一丝感动,反而把江黎做的那些当成了理所当然。 谢云舟越想越觉得自己混蛋,若是可以回到那时,他定会含笑对她说,谢谢。 可惜,回不到了。 海风吹久了总是不好,谢云舟不经意间被海风呛到,连着咳了好半晌,直到咳出血那股痒意才消失。 他弓着身子折返,看到谢七欲言又止的神情,再次提醒道:“记住,这件事对谁都不要讲。” 谢七心道,便是讲了也没差别,又没人在乎。 …… 海上声音很大,江黎睡得不踏实,睡着了后一直在做恶梦,她梦到赵云嫣一把火烧了江宅,梦到江昭葬身火海,她还梦到何玉卿哭的很伤心。 醒来后,人有一瞬间是懵的,为何会梦到玉卿哭呢? 便是她兄长真有什么,也不该是何玉卿哭得撕心裂肺啊,随后她摇摇头,心道,肯定是她白日睡得多了,是以才会胡思乱想的。 闭上眸,她再次睡了过去,这次梦到的是谢云舟,谢云舟一身黑衣的出现在她面前,手里捧着一只碗盏,要她喝下碗盏里的东西。 她垂眸去看,碗盏里面竟然是血,她的脸映在了血里,恶心感传来,她抚着胸口干呕。 回头时,看到谢云舟手里已经没了碗盏了,她刚要喘息,眼角余光看到了另一物。 他掌心捧着的是一个还在跳动的心脏,上面千疮百孔有血涓涓流淌出,谢云舟噙笑说道:“阿黎,吃下它,吃下它你便会好的。” 吃心??!! 江黎瞪眼看着他,嘶吼了一声:“谢云舟你疯魔了吗,你说,你剜了谁的心?” 谢云舟脸上的笑容放大,眼底像是盛着光,轻柔道:“我的啊。” 我的啊。 我的啊。 我的啊。 这三个字在江黎脑海中不断回荡,江黎吓得睁开眼,映入眼帘的还真是满身是血的谢云舟。 他穿着一身青色的衣衫,衣衫上面布满了血,他脸上也有血,血从他额头滚落下来,掉到了他卷翘的长睫上,眼睫轻颤间血再次滚落,掉到了他鼻尖上。 江黎吓得尖叫出声,“啊——” 谢云舟扔掉手中的剑快步上前,“阿黎,别怕,没事了。” 他身上的血嘀嗒嘀嗒掉了下来,眼前的这幕同梦境重合,江黎脸色苍白的朝后退去,“你,你别过来。” 谢云舟怕吓到她,不敢上前,轻声道:“阿黎,是我,是我。” “你看,是我,谢云舟。” 江黎思绪从惊吓中回过神,借着外面稀薄的光打量着他,用力吞咽下口水,“发发生了何事?” 谢云舟淡声道:“遇到了海盗,你不用担心,都解决了。” 谢云舟没讲实话,不是海盗,是杀手,还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他们的目的很简单,要船上所有人的性命。 谢云舟发现杀手后,第一时间赶到了江黎这里,见那人举刀向她劈去,一剑戳穿了那人的胸口,他身上的血也是那个杀手的。 江黎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即便他解释了,她还是慌的不行,“金珠银珠呢,她们可安好?” “放心,她们都安好。”谢云舟抬脚朝前走过来,“这里不能睡人了,我带你去别处。” 江黎看到他便会想起方才的梦,恐惧的朝后又退了退,“别别碰我。” “哐当”一声,舱门被人踢开,荀衍走了进来,见江黎瑟瑟发抖的倚在角落里,快几步走过去,一把撞开谢云舟,问道:“阿黎,怎么样?” 荀衍身上还算好些,没有太多的血渍,血腥味也不浓烈,江黎看到他后,心才安了些许,摇摇头:“我…还好。” 荀衍看了眼躺在地上的死尸,“这里不能住人了,来,阿黎,跟我去别处。” 同样的话谢云舟也是如此讲的,只是他讲完后,江黎似乎更怕了。 “来,把手给我。”荀衍再次说道。 江黎抿抿唇,又咽了咽口水,眸光落到地上,见那人死状极惨,下意识把头扭向一侧,缓缓的,缓缓的伸出了手。 谢云舟有多久没同江黎牵过手了,好像很久了,或许从来没有过。他矗立在床榻边,看着江黎伸出手,看着她把手放进了荀衍手中,看着他们相携离开。 这个瞬间,好似被一剑穿心的不是地上那个杀手,是他。 心撕裂般的痛起来。 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了,他踉跄几步,最后倚在了舱门上,这场厮杀他消耗了太多的气力,可是都比不得江黎这无形的一剑,当真是要他痛不欲生。 少倾后,谢七急匆匆赶过来,告知他,杀手已全部毙命,谢云舟问道:“可搜出什么线索?” 谢七摇头:“未曾。” 谢云舟道:“全部沉尸海里。” 谢七道:“是。” 之后的两日,他们都很谨慎,夜里,谢七阿川轮流值守,谢云舟这两日忙着查清关于杀手的事,一直未曾见过江黎。 其实查案子只是借口,究其原因则是江黎不见他,他数次去找她,都被她挡在了门外。 无论他说什么,她就是不开门,后来他听谢七讲,这两日荀衍一直在陪着她,无聊时他们会一起下棋。 荀衍那人很会哄人,还给江黎画了很多画像,不止江黎,金珠银珠也画了。 也不知他何时把子带上了船,用兔子哄得江黎笑了好久。 江黎一口一个衍哥哥的叫着他,还说等到了曲城一定好好答谢他。 谢七听后很是不开心,坏人来了,跑在前面的是他们,厮打也是他们,救人的还是他们,怎么最后功劳都让荀衍给抢了。 谢七越想越窝火,“主子,要不要我去教训下那个荀衍?” “你打的过他?”倒不是谢云舟小瞧谢七,只是荀衍武功路数非比寻常,不是一般人能制衡的,再者,他们同在一艘船上,也算是朋友,眼下需要的共同御敌。 他道:“不必理会。” “可是——” “没有可是。” 谢云舟道:“让你办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谢七定定道:“属下已经安排下去了,等船靠岸后便会有消息传来。” “确定不是来杀荀衍的?” “应该不是。” “船上除了荀衍的人便是咱们的人,倘若杀手不是冲着他们来的,便是冲着咱们来的。”谢云舟蹙眉说道,“让他们好好查,务必查出杀手的身份。” 和离后他跪了 第121节 “是。”谢七多嘴问道,“主子可有怀疑的人。” 谢云舟还真有怀疑的人,低声道:“倘若我没猜错的话应该与曲城知府勾结海盗案有关。” “他们如何知晓主子来了曲城?” “或许…有奸细。” 谢七眼睛大睁,“主子放下,属下一定严查此事,定抓住奸细。” 两人交谈间似有人在外闪过,谢云舟眼神睇向外面,谢七倏然打开门走了出去,外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谢云舟敛眉,烛光倒影出他侧影,脸部弧线锐利,眼神犀利如剑,之后两人再未提及曲城知府的事。 - 另一处,燕京城郊外尼姑庵里有人站在窗前凝视着夜空中的明月发出冷笑声,不管是江黎还是江昭,她都不会让他们好过的,他们欠她的,她都会讨回来。 还有那个赵云嫣,真是痴傻至极,单她几句话便搅得她心神不宁,当真是愚蠢的要命。 正当她沉思时,门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有人轻轻推开了门,看那人的身量是个男子。 男子进门后,一把关好房门,随即扑在了女人身上,抱着她又是亲又是啃,“宝贝,我可想死你了,来,赶快让我亲亲。” 月光映出那人的脸,是张精致的美人脸,五官极其好看,眨眼间她身上的尼姑服便掉到了地上。 “急什么。”她问道,“我让你办的事办妥了吗?” “你交代的我哪次没办妥。”男子嘿笑着凑过来,堵着她唇亲了好久,随后打横抱起她,朝里间走去。 木板床传来咯吱声,她道:“等等。” 男人显然是等不及了,一把扣住她的手,咬着她唇说道:“先喂饱了我,之后你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再之后,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许久后,男子唤了声:“阿藴。” 江藴一把推开他,从床榻上坐起,捞起地上的亵衣穿上,淡声道:“我还有事要你去做。” 男子从身后抱住她,在她颈肩亲了亲,“好,什么事你说。” 江藴对着他耳语一番,男子笑得很坏,“没想到你如此坏。” “那你到底是要还是不要?”江藴问。 男子探出舌尖轻舔了下唇瓣,“要啊,当然要。” 言罢,他再次抱住江藴,与她又缠绵了一番,离去时已经到了三更天。 江藴动也不动的躺在木板上,眼睛直勾勾睨着头顶,声冷道:“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江昭打了声喷嚏,起身关好门窗,折返时看到了桌子上的膳食,那是晚膳前何玉卿亲自送来的。 这几日都是她在陪着他,他竟不知她酒量那般好,舞跳得也好,她翩翩身姿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指尖轻颤着缓缓伸出手,即将碰触到什么时,又缩了回来,定睛去看,眼前哪有人影,方才看到的分明是幻想。 江昭不知,原来他也会有这般沉醉的时候。 须臾,他又想起了赵云嫣,胸口顿时闷闷的,他自认对赵云嫣爱护有加,但凡她要的,他都会给,她想的,他都会去做。 可为何,到头来她还是背叛了他? 且,还是这样不堪的背叛,江昭真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实在睡不着他去了书房,挥毫写下了一张张字,直至天明才停歇。 手指胀痛的动弹不得。 - 江黎不知江昭这边怎么样,她在经历了恶梦,被坏人追杀后,心情总算从心悸到了平稳。 这几日难得的好了些许,无事的时候拿出琴来弹,她琴艺很好,只是成亲这三年疏于练习生疏了些。 刚碰触上时,有几许生疏感,等听到琴弦拨动的声音后才渐渐熟悉起来,一首《凤求凰》弹得淋漓尽致。 当即引得众人驻足听起来,谢云舟刚巧路过,顿住步子,站在舱外聆听了许久,心随着琴声忽上忽下,像是连绵起伏的山脉,沟壑蜿蜒曲折。 他的心就这样一寸寸沉下又升起又沉下,眸光里除了江黎再也看不到其。 晃神时又有萧声传来,琴萧和鸣,当真是佳作。 谢云舟征愣看着荀衍站定到江黎身侧,同她一起合奏,下沉的心便再也没有浮起,就那么一直下沉一直下沉,好似低到了尘埃里,摔的粉碎,无从捡起。 那抹难言的忧伤充斥在心间。 谢云舟喉咙燃起了火,灼烧的他痛苦不堪。 好不容易等他们谈完,谢七说道:“二小姐我们将军也会,你要不要同我们将军合奏一曲?” 江黎连考虑都没考虑,直接拒绝:“我乏了,算了吧。” 同荀衍合奏便有力气,同他便乏了,当着是厌烦至极。 谢云舟落寞转身离开,他步子迈得很慢,背影透着一抹萧索感,像是秋末那株落了叶的树,孤零零的矗立着。 任风肆意吹打。 走出几步,后方传来声音,“谢云舟。” 是江黎在唤他,这一刻,谢云舟好似重新活了过来,周身的力气瞬间回笼,他快速转身走过去,站定在江黎面前,问道:“阿黎,你叫我。” 江黎不知他雀跃什么,轻抿了下唇,淡声道:“今日午膳我想同衍哥哥一起吃,你便不要再来了。” “什么?”谢云舟没听清。 “我想同衍哥哥一起用午膳,你不用一起了。”江黎把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谢云舟的喜悦因江黎而来,也因她而消退,“你、你们要一起用午膳?” 江黎:“是。” “要我去他处吃。” “是。” “为何?” “不为何,我同衍哥哥有话要讲。” 再有几日便到曲城了,江黎想同荀衍商量下,看送外祖母什么礼物好,毕竟他同外祖母相处的时间比她久,他应该更知晓外祖母喜欢什么。 谢云舟在的话,不方便说这些。 当然,最主要的也是因为她不想看到他。 不然,她又会想起他手掌捧着心要她吃的那幕,太吓人了。 谢云舟垂在身侧手指张开握紧,握紧张开,想抓住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抓到,只留下了一抹失望。 “就那么厌烦看到我吗?” “连一起用膳都不可以?” 天知道,谢云舟有多想见到江黎,白日她不见他,也就只有用膳的时间他能看见她,他很珍惜。 然,这点时间她也不想给他了。 原来,被一个爱着的人这般讨厌,是如此痛苦的事,连头发丝里都泛着痛意,周身似乎不能碰触了般。 碰哪,哪里痛。 谢云舟屏住呼吸,把痛意压下,苦涩笑笑,转移话题道:“阿黎,你忘了么,我也会弹的。” 他琴艺也很好。 荀衍能做的,他也可以做。 江黎怎么会忘,当年,他同江藴合奏了一曲《凤求凰》,引得府内众人唏嘘,她便在唏嘘声中,心碎了一地。 后来她去寻他,小心试探,问他可不可以同她共奏一曲,他直接拒绝,说公务繁忙没有空闲。 他同江藴合奏,却不愿同她合奏。 说起来,也是他拒绝她在先,她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礼尚往来,算不得过分。 “你会与不会我并不关心。”江黎精致的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道,“你只要记得,用膳时不要一起便可。” “……”谢云舟的心再一次碎了。 作者有话说: 狗子心碎了。 来,给女鹅助威,赏点营养液吧。 感谢在2023-05-18 19:50:05~2023-05-19 21:04: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咪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八宝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太喜欢了 到达曲城那日, 曲城正在下雨,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拂到身上漾起一阵阵凉意。 江黎刚走出船舱便被扑面而来的冷风吹得打了寒颤, 脖颈情不自禁缩了下。荀衍见状,边解开氅衣带子边走上前, 随后把身上的氅衣披在了江黎身上,柔声道:“天冷, 注意别冻着。” 曲城比燕京城要暖和些, 只是因为今日下雨才让人觉得冷。 “不行, 你会冻坏的。”江黎见他衣衫单薄, 作势要把氅衣取下, “我不冷,你穿着便好。” “你穿。”荀衍每每同江黎讲话都是柔声细语的, 今日也是, 话语里带着关切,“别让我担心。” 他话都这样讲了,好像江黎再要拒绝便有那么点不妥了,她抿抿唇, “你真不冷?” “不冷。”荀衍自然而然接过金珠手里的伞,举到江黎头顶, “别忘了我可是个男子, 男子没有那么娇贵。” 和离后他跪了 第122节 曾经他为了做事雨里摸爬打滚几日, 那时身上还带着伤,根本没法同眼下的境遇相比, 他不也好好的。 “听话, 快穿好。”见江黎顿在那, 荀衍轻声提醒, “你若是生病了,外祖母会担心的。” 外祖母有多疼惜江黎,江黎自己是明了的,那是她为数不多的幸福,她轻点头,“好,我穿。” 金珠银珠上前来给她整理,等一切弄妥后和荀衍慢慢步下了船。 江黎怕水,看看还好,若是真碰触上还是会胆颤心惊,下船时腿有些抖,荀衍看出她的惧意,先从船上走下,随后停住,转身去拉她,“来,把手给我。” 江黎看看他的眼眸,又看看他伸出的手,抿抿唇,有些许迟疑,白皙玉手一直藏在袖子里没伸出来。 “我扶你,不然你会摔的。”荀衍说话的语气像小时候那般亲切,还有他脸上的笑容,让江黎有种梦回幼时的感觉。 须臾,她把手递了出去。 荀衍抓住,缓缓拉着她走上了岸。 曲城有种江南的美,烟雨蒙蒙的城楼笼罩在水雾中,让人看了心旷神怡。 江黎站在岸边不免多看了几眼,也没注意荀衍何时靠她那般进的,直到耳边传来他的声音,“怎么?很喜欢?” 江黎身子微侧,轻点头,“嗯,喜欢。” “喜欢便多住些时日,”荀衍把伞偏向她那边多一点,任雨水落到自己的肩头,仿若未觉般,继续道,“若是外祖母那不方便你可以来我的府邸。” 她若是真能来,他求之不得呢。 江黎眉眼弯起,脸上扬笑道:“先谢过衍哥哥了,不过我想好好陪陪外祖母。” 言下之意是婉拒了荀衍的提议,其实这些早在荀衍的意料之中,倒是也没多少失落,他噙笑道:“好,你好好陪陪外祖母,我得空时也会去看你们。” 江黎道:“欢迎你来。” 两人闲谈间上了马车,马车是荀衍命人准备的,里面除了有软榻外还有案几,案几上摆着吃食,都是曲城才有的果子。 江黎没忍住,拿起吃了些,边吃边道:“还是曲城的葡萄更好吃。” “好吃便多吃些。”荀衍就怕她不喜欢,见她吃的如此欢喜也跟着高兴起来,“回头我让人给你送府里去一些,你和外祖母一起吃。” 江黎睨着荀衍,心里感慨万千,若他是她的亲哥哥该有多好,当他妹妹一定很幸福。 “衍哥哥也别只顾着我,自己的事还是要顾一些的。” “我何事?” “相看的事啊。” 话落,荀衍脸上笑意褪去,深邃的眸子里也没了光泽,眼尾轻垂,“你都听闻了?” 江黎点点头,“这是喜事,我该知道的。” 江黎也是下船前才知晓的,她是从阿川嘴里听到的,大致意思是,荀衍之所以来曲城,一方面是把她送过来,一方面是同曲城的世家小姐相看,听闻荀老爷很属意这位世家小姐。 还曾说过,此小姐便是荀家的儿媳。只是荀衍一直借口忙没空回曲城,相看之事才一拖再拖。 这次他来曲城,荀老爷特意同他说明了此事,必须寻个黄道吉日两人相看相看。 阿川嘴挺严的,要不是事情急迫他也不会吐露出来。 “衍哥哥不必瞒我,我恭喜你还来不及呢。” “你不生气?” “此等重要的事我为何要生气,我得恭喜衍哥哥才是。” 荀衍眼底有什么一闪而逝,脸色慢慢沉下来,“你知道的,我本不想相看。” “还是要相看的,或许你会喜欢上也说不定啊。”江黎笑起来的样子真是美极了。 “不会喜欢的。”荀衍把玩着茶盏,指腹在上面映出深深的痕迹,慢抬眸道,“我不喜欢她。” 确切说,他不喜欢除江黎外的任何女子。 江黎继续游说,“都没相看呢,怎知一定会不喜欢,或许相看后会喜欢呢,衍哥哥不要把话说太满。” “阿黎,你该知晓,我的心思——”荀衍话未说完,行驶中的马车突然停下,勒马声传来,江黎身子朝前倾去。 荀衍扶住她,问道:“可还好?” 江黎脸上的血色霎时没了,轻声道:“无妨。” 其实心里还是害怕的,之后不知是头晕的原因还是其他,江黎没再同荀衍说起相看的事。 两人浅浅聊了几句后,马车停在了周府门前,江黎母亲姓周,外祖母同舅父一起生活。 “周府”两个字赫然耸立在大门的正上方,透着一抹巍峨的气势。 马车刚停好,下一息,门打开,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是江黎的舅舅,周海,舅妈崔氏,身后还跟着一众人,表哥,表嫂,表姐,表妹,丫鬟,奴才,悉数都出来迎接她。 江黎有些受宠若惊,那些年在曲城,她同舅舅舅妈并没有多亲厚,同表哥表姐也有些生分,唯有表妹还亲厚些。 她突然造访,按理说他们不应该这样劳师动众出来接人的,一时有些许诧异。 荀衍也诧异,诧异过后顿时明了,怪不得谢云舟提前下船,应该便是安排此事了。 但他未将疑惑告知江黎,淡声道:“我有事需要去办,今日便不陪着你进府了,改日我再来。” 江黎道:“好。” 随后她被周家人迎了进去。 荀衍转身回走时看到了街角的马车,车帘掀起,映出谢云舟那张清冷的脸,四目相对间两人眼神缠绕到一起,像是进行了一场厮杀。 荀衍眼眸微眯,心道,还真是他安排的。 后,转念一想,也只有他能让周府上下老小客客气气,毕竟镇国将军天子面前的红人可不是一般人敢惹得。 再者,若是他消息没差的话,周海次日有入军营的打算,这也算是投鼠忌器了。 荀衍眼睑半垂淡然收回眸光,同身后的阿川说道:“走。” 随后两人上马车离开。 谢七见他们走了,问道:“主子,咱们走吗?” 他们在这里等许久了,主子明明忙的抽不开身,依然亲自来安排江黎来曲城后的大小事宜。 自从下船后,主子这两日几乎没歇息,在地牢里见了知府,也提审了他,还亲自拜访了周府。 知晓周家次子有意参军也允了,要知道,之前若是有名门望族子弟想参军的,可不是这般容易的,一定要比试比试方可。 说来说去,周家也算是沾了江黎的光。 想到江黎,谢七又想起了那日她同主子说话的情景,不许主子出现,以免打扰她同荀衍用膳。 主子当时的神情,谢七现在还记得,脸色苍白,眼眸通红,眼尾也是红的,负在身后的手轻颤着,一字一句都在求她。 可是,即便如此江黎也没松口,还是严词拒绝了。 主子当夜身子突然不适,他怕惊扰了江黎,便提前找人来接应下了船。 他们倒好,连问都未曾问一下,当真是狠心至极。 谢云舟眸光一直落在江黎身上,用眼神描绘着她俏丽的声音,好似少看一眼会怎么样似的。 确实会怎么样。 他这两日白天还好,一切如常,夜里便总会胡思乱想,想着想着,竟对她的样貌有些模糊了。 他只能挥笔不停的画,一张一张,画纸上都是她,笑的,蹙眉的,翩翩起舞的,弹琴的,应有尽有。 谢七劝他歇息,可他哪睡得着,忙完要紧的事后,便会画到天亮,这两日都是如此。 正事让他心稳,她让他心乱。 此时他的心又乱了,不断祈祷,求她停住转身看看他。须臾,行走的俏丽身影还真停住了,伞缓缓移开,她朝后转过身,似乎是跟后方的表妹说话。 刚转一半,前方的表嫂唤了她一声,她又转了回去。 雨伞挡着,人挡着,加之她一直背对着他,谢云舟终归是没等来她看他的那一眼。 失落在心里翻腾,隐约裹挟着痛意,他胸口上的伤好好坏坏,好的时候疼痛可以忽略不计,坏的时候,像是又用刀子剜了一次。 随行的军医说道:“他怕是产生了幻象。” 谢云舟不知那是不是幻象,但他莫名的不喜欢那幻象消失,因为他发现,幻象里,他不知能看到刀子一点一点没入他的胸口,他还能看到她站在他面前,一脸担忧的同他讲着话。 还会握住他的手,叫他不要剜心取血。 他告知她,那是为了救她,她泪眼婆娑摇头说,那也不要。 幻象里的她太温柔太善良了,满眼满心都是他,让他舍不得出来,恨不得一辈子呆在里面,这样他便可以同她长相厮守了。 谢七不知他这个想法,若是知晓的话,怕是会惊掉下巴。 他见谢云舟没应,又问了一次:“主子,人都进去了,走吗?” 周府的大门已经关上了,那道俏丽的身影彻底看不见了,谢云舟便是再不舍也没有留下的理由了。 可他就是不想离去,淡声道:“再等等。” 谢七问道:“等什么?” 谢云舟没回,连他自己都不知晓到底在等什么,或许在等那不可能到来的邂逅吧。 最终还真是没把人等来,天黑前,谢云舟坐马车离开了那处,直奔知府府衙而去,今夜又是一个无眠夜,他要连夜提审知府,赵项,追问银库失窃的相关事宜。 审讯并不顺利,赵项不知是真被吓傻了还是装傻,一直在那傻乐,询问他什么都不说。 再问,便又哭又闹。 谢七问道:“要不要用刑?” 谢云舟端详着装疯卖傻的男人,摇摇头,“不必。” 随后,他提审了赵项身边的幕僚,对赵项手软可不见得对幕僚也会手软,都是文弱的书生,用了一个刑罚后便开始招供。 口径还很一致。 可越是这样才更让人怀疑,哪个做口供一字不差的,这又不是背书。 谢云舟眸子眯起,背书?对他们这般样子便像是在背书,顿时他明了了什么,之后的审讯刑罚更甚。 那几个人还真像是商量好的,无论你怎么用刑,话术都是一样的。 谢云舟越发疑惑。 和离后他跪了 第123节 审案子便是这样,有疑惑才好,这样解惑时便能挖掘出真相,总好过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赵项和他的幕僚们再次被关了起来。 谢云舟从地牢出来,去了银库,这已是他第五次去银库了,之前四次都未曾发现异常,他就不信这次也没有。 功夫不负有心人,当真让他发现了异常,墙角那里有脚印,应该是男子的。 那么,银库完好无损却丢失官银的事便不复存在,官银也不是凭空消失的,一切都同那几枚脚印有关。 采了样后,谢云舟回了知府府邸,自从赵项出事后,他府里的人悉数被扣押起来,此时府里空荡荡的,仿若一座鬼屋。 谢云舟胆子大,最不怕这种阴森的鬼屋,命令谢七收拾了间客房后,便去睡了。 说是睡不如说是想案子,他在脑海中把案件一步步还愿,抽丝剥茧,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想着想着,天边泛起光泽,下了一日一夜的雨终于停住。 谢云舟忆起,江黎喜欢吃曲城的小笼包,唤了声:“谢七。” 谢七推门进来,“主子。” 谢云舟启唇刚要说什么,又改了主意,淡声道:“无事了。” 他要亲自去买,这样方能显出他的诚意,只是没想到,买包子的人这么多,他足足排了一个时辰才买到。 当然,他也可以用身份去买到,但他并不想这般做。 买完笼包又买了些其他的吃食,谢云舟坐上马车朝周府而去,一路上心情都是喜悦的。 阿黎,应该会喜欢吧。 江黎确实喜欢,只是喜欢的是另一人买的。 谢云舟赶到谢府时,他们正围坐在桌前用膳,江黎面前摆着几个笼包,热气腾腾。 他看到荀衍拿起一个放在了她碗盏里,柔声道:“尝尝看。” 江黎拿起,轻咬了一口,说道:“好吃。” 荀衍又拿起一个,“这是香菇馅的,你不是最喜欢吃香菇的吗,一会儿也尝尝。” 江黎含笑应下,“好。” 谢云舟征愣站在门口,原来,她喜欢的是香菇馅的,他看了眼手里的笼包,他买了很多,偏偏没买香菇馅的。 心情在一刹那变的不好起来,说不清是嫉妒还是其他。 周海在后面跟着,见他没动,轻唤了声:“谢将军。” 谢云舟回过神。 周海伸手做个请的手势,“谢将军若是不嫌弃不放同我们一起用膳。” 谢云舟轻点头:“好。” 他坐在了江黎的对面,眼角余光里能看到她同荀衍有说有笑交谈,他们声音很轻,他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但看她脸上的笑容,知晓她很开心。 也对,只要荀衍在,她从来都是开心的。 谢云舟的心被狠狠拧了把,有些透不过气,看着眼前的膳食一点吃的欲/望也没有。 不知何时,心好像被撕碎了一个口子,须臾后,口子变大,又痛又难捱。 这是他用过的最不开心的一次膳食,因为江黎连看他都未曾看他一眼,他们仿若不认识的陌生人,隔着一张桌子各自坐着自己的事。 江黎除了同荀衍谈天外,还会同表弟妹交谈两句,谢云舟则一直在同周海说话。 周海难得见谢云舟这样大的官,加之又是亲戚身份,故而热情很多。 周老夫人晨起没在正厅用膳的习惯,她是在自己的院子里吃的,饭后一行人去向她请安。 周海看出谢云舟不想走,便叫他一起去了。 周海能原谅谢云舟,但周老夫人可不愿意,想起江黎受的那些苦,周老夫人便气得不行。 让晚辈们自行呆着,把谢云舟叫进了里间。 她淡声道:“有些话我老婆子早就想说了,今日正好见到将军不吐不快。” 谢云舟作揖道:“外祖母客气了,有什么要说的您尽管说。” “将军是不是欺我周家无人了。”周老夫人道,“不然,为何那般对我的阿黎?” 让江黎吃苦这件事确实是他的错,谢云舟百口莫辩,低头道歉,“是云舟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周老夫人怒斥道。 江黎那些过往原本周老夫人是不知情的,只是那日凑巧有燕京城的人来周家做客说起了此事,她才知晓江黎过的如此不尽人意。 又听闻他们已经和离,周老夫人的怒火便没有断过,这段日子来,因为这事身子时好时坏,眼下见到谢云舟可不得训斥一番。 “我不管你为何来周府,既然你同阿黎已经和离了,那便没有再见的必要了。”周老夫人下逐客令,“烦请将军日后也不要出现在我周家人面前。” “老太婆心眼下,下次若是再见的话,会忍不住做些什么的。” 谢云舟见周老夫人动怒,撩袍跪在地上。 之后两人的谈话声轻了许多,半晌后,周老夫人的贴身嬷嬷从里间走出,说道:“老夫人乏了,你们先回吧。” 江黎刚要走又被嬷嬷叫住,“江黎小姐请留步,老夫人想见见你。” 江黎看了金珠银珠一眼,要去外面等着,随后对荀衍轻点一下头,转身进了里间。 进去时正好和谢云舟擦肩而过,她看到了他眼底的腥红,还有眼睑下方浓重的黑影,大抵明了,他这几日过的很辛苦。 但他辛苦与否她早已不介意了,她面无表情收回目光,继续朝前走。 谢云舟怕极了这种对面不相识的感觉,情不自禁攥住了她的手腕,迫使她停下,他垂眸打量着她,目光熠熠道:“阿黎,你这几日可安好?” 明知她没了他反而好的不行,他依然还是问出了口,心里期翼着能听到不同的答案。 哪怕有一丝的不舍,他也甘之若饴。 没有,什么都没有,她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陌生人,只浅浅说了两个字:“松手。” 谢云舟被她的眼神伤到,心猛地一缩,松开了手,他启唇想解释,“我不是——” 江黎甚至都未曾听完他的话,提袍迈过门槛走进了里间,她把他当真了一阵风。 或许不是风,风拂过,她脸上表情会变,或喜或厌,但都比眼下无波无澜好。 她把他当成了透明物件,在她眼里完全落不下丝毫印记。 谢云舟指尖陷进了掌心里,掐出了绽红的痕迹,痕迹重的地方险些有血渍溢出来。 他的狠,不单是对敌人,还有对自己的。 人多狠,心便有多痛,别人不知,谢七是知晓的,数次碰钉子,这也就是主子,若是换成其他人早坚持不住了。 谢云舟从主院出来,一眼瞧见了站在树下的修长身影,今日的荀衍穿着一身白色锦袍,玉簪束发,手执折扇,一副翩翩贵公子模样。 他听到脚步声徐徐转身,唇角勾出一抹不善的笑。 谢云舟走了过去,眉宇间已经看不到丝毫心伤的神情,他的心伤只会让想看到的人看,其他无关的人,没资格看。 荀衍便是那个没资格的。 谢云舟神色暗沉道:“何事?” 荀衍道:“你为何来此?” “你为何来,我便是为何来,”谢云舟拂了下衣袖,幽深的眸子里敛了些许冷意,“周府不是只有你能来的,我也可以。” “阿黎不想见你。”荀衍定定道。 这确实是江黎内心的想法,她就是不想见谢云舟,谢云舟也明了,但经荀衍口中吐出,他很不爽,心情极其不好。 “我同阿黎的事与你无关,”谢云舟脸缀在暗影里,眸色也显得沉了几分,“你不要多管闲事。” “阿黎的事便是我的事。”在荀衍眼里,江黎无小事,但凡关于她的事,他都会管,“谢云舟,我今日大可告知你,我喜欢阿黎。” 以前的喜欢是在暗处,今日是第一次荀衍挑明了讲,也算是正式的宣战。 “我对阿黎势在必得。”荀衍直勾勾睨着他说道。 “阿黎不是物件,不是你喜欢,便可以的。”谢云舟一早便看出荀衍喜欢江黎,只是听他亲口说出,他心情更糟糕了。 有头狼虎视眈眈的肖想着他的人,他的心情肯定会糟糕。 “是吗?”荀衍徐徐走上前,脚落下时踩上了一片叶子,叶子隐约传来断裂的声音,“那不妨试试,看阿黎选我还是选你?” “怎么?敢吗?” 荀衍一脸得意的注视着谢云舟,眉尾轻扬,好像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了。 “我为何要同你打赌?” “怎么?你不敢?也对,阿黎那般厌烦你,你确实没有丝毫胜算。” “荀衍你不要太过分。” “我便是过分了,你又能奈我何。” 荀衍每句话都在激谢云舟的怒火,谢云舟横眉冷对道:“你真以我不会对你动手?” “你动手,我便怕吗?”荀衍眼底一点害怕的样子也没有,脸上始终扬着抹浅笑,“谢云舟,不服气的话咱们就打一架。” 荀衍这几日对谢云舟越发看不顺眼,也早就想找他打一架了。 不过他们没打成,江黎走了出来,“你们在做什么?” 两人的剑拔弩张顿时消失不见,荀衍还是贵公子模样,谢云舟还是那副清冷的神情。 “阿黎,我们什么也没做。”这话是荀衍说的。 “对,什么都没有。”这话是谢云舟讲的。 江黎走近,狐疑打量着他们,只顾着看人,没太注意脚下,被不知何时冒出了的树枝绊了下。 江黎惊慌失措的闭上眸,预想中的疼痛并又没到来,她倚在了一副温暖的怀抱里,那抹暖意跟着衣衫流淌过来,隐隐灼了她一下。 她睁开眸,映入眼帘的是谢云舟那张清隽的脸,他眼底闪烁担忧的神情,“怎么样?可有摔到?” 虽明知她没触地,他还是那般问了,看的出,是从心里担忧她。 可江黎并未领情,她从他怀里站起,又后退两步拉开距离,眸底无波无浪的神情被打翻了些许,淡声道:“无事。” 和离后他跪了 第124节 她退到他触碰不着的地方,距离荀衍很近,大概一臂远,这种下意识的举动,让谢云舟好不容易变畅快的心情顿时不好起来。 他眉梢蹙起,“真没事?” 他方才扶了她,让她免摔倒在地闹出笑话,此时她对他再也无法像之前那般严厉,语气柔和了些,“是,没事。” 谢云舟见她说没事,心安了不少,无意中看到她发髻上的发簪歪了些,作势上前给她归正。 她见他靠近,下意识后退。 谢云舟心里生出一抹苦涩,想起了那日,她拿着金簪给他看,还一脸娇羞的希望他能给她戴上。 怕他不允,她问的小心翼翼。 等来的却是他的拂袖扬长而去,后来这事还发生过一次,便是他从边关回来后,一日他同她一起用午膳,膳后她说簪子歪了,劳烦夫君帮忙正一下。 那时的他满脑子都是母亲对她的数落,一点都看见她的温柔善良,只说了道:“若是戴不好,可以不戴。” 随后,他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后,他听到了她的低泣声,但他未曾停留,就那样离开了。 风水轮流转,如今是他主动想给她把簪子插好,可惜她已经不需要了。 “不劳烦将军了。”江黎唤了声,“金珠。” 金珠走上前,把簪子重新插好,“小姐,可以了。” 江黎慢点头:“好。” 这件插曲过去,江黎没呆在这里的必要了,她对荀衍说道:“衍哥哥要不要去我的住处看看?” 荀衍一直在忙,还未曾去过江黎的住处,他也正有此意,“好啊。” 遂,江黎在前面带路,荀衍跟在后面,两人距离很近,隐约连道影子都插不进去。 谢云舟就这样被江黎扔下了,一如多年前他扔下她一般,那日他不知她的感受,今日体会一番,明白了,很难过很惆怅。 被人扔下的滋味真是不好受。 荀衍边走边回眸看了眼,眼尾轻扬,眼神里含着挑衅,他在给谢云舟示威,似乎在说,阿黎还是更喜欢我些。 这局荀衍胜。 谢云舟败兴而归,眼底难掩失落,周海见状轻笑道:“将军莫急,女人嘛,生气了是得需要好好哄哄的,给她些时间会好的。” 以前周海对这个外甥女一点都不关心,主要也是因为她不能给家族带来任何利益,现下不同了,她虽同镇国将军和离了,但看到的出镇国将军眼里都是她,根本没放下她。 与周府来说,这是个绝好的机会,事办妥了,升官发财都有可能。 谢云舟念着周海是江黎的舅舅对他也客气了几分,“劳您好生照顾江黎。” “应该的,应该的。”周海道,“将军请放心。” 谢云舟侧眸朝那道拱门看了眼,光影绰绰中,还能看到模糊的影,他静默片刻后,转身步出府。 还是这日,晚膳后,谢七来报:“荀家同周家是远房姻亲,早年荀衍曾在周父生活过一段日子,也是那时同二小姐熟识的。” 随后,谢七把当年江黎同荀衍做过什么,说过什么,呈给了谢云舟看。 谢云舟接过,认真看起来,眉梢一会儿蹙起一会儿松开,神情也渐渐变得冷凝起来。 一共五页信笺他看了许久,似乎把每一个字都记下了。 原来,荀衍对江黎那般好过。 想起荀衍曾经为江黎做的那些事,再同他对江黎做的事比较起来,谢云舟心中升起一股怒意。 他气得是自己,平白的蹉跎了同江黎在一起的时间,现下反倒给了荀衍可乘之机,都怪他不好。 是他的错。 谢云舟在烛灯下自省起来,这一省便到了二更天,书案上铺陈着若干的画像,都是他今夜所画。 他像是疯魔了般,把江黎每一个表情都给画了一幅,黑色墨汁沾到了他的衣袖上,映出一团团黑晕,他的眸色比那团黑晕还暗,还沉。 许是握笔时间太久,他手指痛起来,起初只是小痛,最后两只手都痛起来,严重时,手指不得动弹,只能保持一个姿势。 那便是半弯着,可弯久了,更不适,他试图展开时拉扯到了筋脉,剧烈的痛意再度袭上。 谢云舟从来不知单单手痛便如此让人难捱,恍惚间,阿黎质问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她捧起他的手给他看,哭泣着说道:“你看看我的手,这上面的每一道冻疮疤痕都让人痛不欲生。” 他未曾体会过,不知真的那般叫人忍受不了。 可,她又是怎样忍受的呢? 金珠的话浮现在脑海中,“我们小姐这三年过的辛苦极了,那双手一日也没好过,夜夜痛得睡不着,哭都不敢用力哭。” 这些事不能细想,细想完谢云舟只觉得愧疚。 他这人愧疚时总会做些出人意料的事,譬如,夜探周府,看看江黎好不好。 让人始料未及的是,他并未看到江黎,原因是,他一出知府府邸便被人跟上了,等他行至无人的小巷口时,黑衣人把他团团围住。 射箭的射箭,举刀厮杀的举刀厮杀,看那些人的意思,今夜非除去他不可。 忽地,谢云舟不小心被黑衣人砍了一剑,血纷涌而出。 - 谢云舟正在同人厮杀时,江黎正在灯下看账簿,这些账簿是她从燕京城带来的,正好给她解闷用。 金珠怕她累着,一直在提醒她早些歇息,江黎没应,低头认真看着。 银珠端着烛灯走过来,说道:“小姐,明日要做什么?” 江黎来此是为了见外祖母,当然是要陪她了,淡声道:“去主院陪外祖母。” 银珠:“对了,咱们不是带了些燕京城的特产吗,正好给老夫人尝尝鲜。” 江黎道:“好。” 金珠去榻前铺床,随口道:“小姐,明日荀公子还要来吗?” 江黎挑眉道:“怎么了?” “奴婢怎么记得这两日荀公子要同人相看呢。”经过金珠提醒,江黎才忆起,荀衍来此是要同人相看的。 她脸上扬起笑,“你不说我倒给忘了。” “小姐不气吗?”银珠问道。 “我为何要气?” “荀公子都要同人相看了,小姐还不气?” “他同人相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气。” 银珠听懂了,小姐这是对荀公子没那意思,她轻叹道:“小姐不喜欢荀公子吗?” “我当荀衍是哥哥,”江黎提醒金珠银珠,“在衍哥哥面前切勿乱讲。” 金珠银珠应下:“是。” 江黎乏了,收好账簿,洗漱完后去里间歇息了,她睡得很沉,未曾听到半夜响起的风声。 倒是做了一个又一个梦,有好的,也有不好的,后来她是被梦吓醒的,那个梦很恐怖。 梦里,有道颀长的身影被坏人砍掉了胳膊,随后腹部又连中了几刀,坏人还是不放过他,继续同他厮杀,后面剑穿透了他的肩膀,血噗噗流出来。 江黎躲在暗处围观了这一幕,吓得浑身颤抖,刚要想逃跑时,那道颀长的身影从暗处走了出来。 是谢云舟。 江黎看到谢云舟不只身前受了伤,身后也受了伤,那只掉到地上的胳膊不知被什么叼走了。 她张嘴急呼出声时,睁开了眼,日光很强烈,她杏眸微眯,看看熟悉的四周,才知晓自己做了恶梦。 可那个梦实在太真实了,她心又忍不住狂跳起来,讪讪想,谢云舟不会真同梦里那般吧? …… 谢云舟比梦里好一些,不过也确实是受伤了,伤在胸口的位置,近几日内不能再给江黎取血了。 谢七在一旁暗暗祈祷,希望这几日二小姐的毒不要发作,这样主子便可以好生歇息几日了。 人就是这样,求什么不来什么,不求的反而来了。 江黎许是被恶梦叨扰没睡好,也可能是水土不服,亦或者劳累,总之她再次毒发了。 这次毒发比上次更严重些,人倒下后立马不省人事,口鼻耳同时溢出血,还是那种黝黯的血。 江黎毒发时荀衍刚到,见状他让阿川赶快去找谢云舟,厉声道:“必须把他给叫来。” 阿川进不得知府府邸,最后只能翻墙进去,里面太大,寻了好久他才找到谢云舟的房间,推门进去,谢云舟正在歇息。 确切说,是谢云舟昏迷了,他伤太重,失血过多,昏了过去。 阿川没办法把人叫醒,只能背起他偷偷跑了出来,随后坐上马车来到了周府的翠雅居。 也就是江黎的住处。 荀衍举着剑命令谢云舟醒过来,可惜,谢云舟一直没反应,依然闭眸睡着。 江黎吐出的血更多了,金珠急的哭出声,“荀公子可怎么办啊?” 荀衍眸色变暗,沉声道:“金珠去拿刀子和碗盏。” “荀公子你要做什么?” “取血。” 既然谢云舟醒不过来,那荀衍便直接代劳了,他凝视着谢云舟,说道:“想必你也不希望阿黎出事。” 金珠等人退出房间,荀衍一把扯开了谢云舟身上的衣衫,露出他狰狞的胸口,那里现在还淌着血。 触目惊心的伤痕让人胆颤。 他顾不得那么多,举起刀子,找准位置,狠狠朝下刺去—— 原本昏迷中的人猛然睁开了眼,下一息拿过后方的枕头迎了上来,刀子插在枕头上,谢云舟一个翻身跳下床,怒瞪荀衍,道:“你要做什么?” 荀衍目光定定道:“剜心取血。” 谢云舟气息不稳,轻咳几声:“你敢。” 荀衍道:“为了救阿黎我没有不敢的。” 和离后他跪了 第125节 听他提起江黎,谢云舟抚着胸口朝里间看去,江黎脸色苍白的躺在床榻上,金珠银珠正在给她擦拭脸上的血渍。 “阿黎怎么了?” “毒发。” 荀衍腥红着眸子问道:“所以,你救还是不救?” 谢云舟几乎连想都未曾想,说道:“救。” 谢七来的晚些,见谢云舟坐在椅子上,正举着刀子朝自己胸口刺去,一把拦住了他,“主子,大夫刚说了,你不能再失血了,那样你会死的。” 谢云舟眼睛里都是江黎,他伸手推开谢七,“只要能救阿黎,死又何惧。”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我道歉,今天晚了,老婆们520快乐 第54章 以命换命 江黎好像漂浮在海面上, 海水很冰,她冻得瑟瑟发抖,不由自主的胡乱抓去, 隐约的,她碰触到了什么。 很暖, 像是一个手炉。 她紧紧握着“手炉”不松手,唇轻动了下, 试图发出声音, 可张了几次嘴都发不出。 她很急, 眼睫轻颤着想看看她到底在哪里, 怎奈眼皮千金重, 无论她怎么用力都睁不开。 说不出话,又不能视物, 江黎心顿时慌乱起来, 她很用力的挣扎着,“手炉”回握住她的手,轻声细语在她耳畔说了什么。 起初她听不到清楚,后来听清楚了。 他说:“阿黎, 你别怕,我来救你了。” 这人的声音很熟悉, 江黎耳畔微动想辨认是谁, 岂料他说完那句后便再也没有出声。 隐约的她倒是听到了其他人的声音。 “主子, 不可,你身子会承受不住的。” “算属下求您了, 明日, 明日再救二小姐不行吗?” “只一日, 二小姐可以挺过去的。” “……主子, 你不能只顾二小姐,不顾自身安危啊。” 然后是有人跪地的声音,很响,江黎眉梢皱起,想说,你们别吵。 但没人听她的,那人发怒了,冷声道:“出去!” “属下不走。” “我要你出去!” 接着是脚步声,然后是门开启再关闭的声音,有冷风流淌进来,江黎感觉到一阵冷意,下意识想去再抓“手炉”,最后扑了个空,什么也没抓到。 下一息,那道温润的声音再度传来,“你好好的,我马上救你。” 江黎忍不住想,他是在同她讲话吗?她怎么了?为何需要人来救? 问题太多,她理不出头绪想的头疼,一剜一剜的疼,又像是有针在扎那般的疼。 无力缓解,她蜷缩起身子,冷汗突突冒了出来。 温润的声音没再停止过,一直在同她说着什么,“很难受是不是,等我,马上就好。” “等你好了带你去看皮影戏。” “我亲自演给你看。” “我记得你喜欢作诗,等哪日空闲了,我陪着你一起作诗。” “阿黎,我会把之前没做过的事都陪你做一遍,所以,答应我,一定要好起来。” 江黎听到了衣衫撕扯的声音,还听到了闷哼声。 恍惚间,头疼起来,她双眉拧到了一起,手用力去捶头,侧身时似乎闻到了腥味,好像是…血腥味。 江黎也不太确定是不是,也可能是她梦魇了。 血腥味越发的浓郁,扰得她心越发的不安,她再次挣扎着掀起眼皮,这次有烛光出现在眼前。 很缥缈的光,像是散开了无数的光晕,一圈一圈,她在光晕中隐约看到了什么。 是一个人的侧影。 烛灯映得他侧颜线条刚毅,他眼睑垂着,脸上落下淡淡的影,唇紧抿着,似乎在忍受着什么。 额头上的汗珠滚落下来,到了他鼻尖上,沿着他鼻尖继续下行越过他的唇来到他下颌处。 少倾后,又从下颌处滚落。 江黎的视线落在了更下方,她被一道强光晃了眼,随后她发现是刀子反射出的光。 起初那刀子插在那人的胸口,随后他一把拔出,鲜红的血液顺着胸口流淌下来,一滴一滴,最后到了一个蓝色碗盏里。 他在接血。 他为何要接血? 这难道就是他说的救她吗? 可是她又没病,为何需要他救? 江黎想把眼睛睁得再大些,可惜睁不开,片刻后,她眸光移到了他的脸上。 先是看到了他挺立的喉结,然后是精致的下颌,接着是唇,他唇角扬起,似乎在笑。 江黎心说,他是个疯子吧。 她想看看疯魔的人到底是谁,眼睫颤抖着看向他的眸,那是一双幽暗深邃狭长的眸。 她看着竟有几分熟悉,不免盯得久了些。 那人许是感觉到了她的注视,慢转头看过来,江黎累了,撑不起眼皮的重量,眼睑慢慢的慢慢的垂下。 在即将闭合时,她看到了他的脸,是谢云舟??!!! 怎么会是他? 他为何要取血?! 他说的救她,难道这血也是给她喝的?! 疑问倏然冒出来,还没找到答案,江黎再次陷入到昏迷中,这次她看不见外面的人,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她在黑暗的世界里独行。 梦魇一个接一个袭来,她仓皇躲到角落里,看着地上的血,甚至分不清到底是真的还是在做梦。 大抵,应该是梦吧。 …… 谢云舟取血到一半时,惊涛骇浪般的痛意席卷而来,他险些握不住碗盏,手指比任何一次都抖,心跳也是。 很慌乱。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只能用力稳着,可似乎不大管用,越用力越痛苦,不只是疼,还是其他的,战栗痉挛心悸。 他甚至感觉到心跳好像慢了很多,不其然的,他再次忆起常太医的话,多次取血后对你的心脏会有很多严重的损伤,你大抵要长期服用汤药了。 谢云舟心想,应该是常太医的话应验了吧,只是不知,他这副身子到底还能支撑多久。 不管多久,只要阿黎需要,他都会救她。 谢七推门进来时,心头血已经取完,谢云舟倚着椅子闭目歇息,气息很弱,他连睁眼的力气也没了,更别说动一下。 谢七很心疼,走近后,扶起他,“主子,咱们回去。” 与谢云舟来说,此时最应该的便是歇息,他轻点头,眼眸半阖道:“好。” 随后,同谢七慢慢走了出去。 银白月光洒了一地,长廊上映出他的影,缥缈的像是随时会消失不见。 远处,下人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像是木头桩子般,应该是第一次见这种事被吓傻了。 随后有人警告他们,不许把今夜发生的事泄露出去。 那两人用力点点头,“奴才、奴才们绝不多言。” 话落,他们离开萃雅苑,看着那道孤寂的人,莫名慨叹,剜心救人,真是不要命了。 谢云舟离去后,荀衍喂江黎喝下心头血,去了腥味的心头血喝起来并不是那么难。 几乎属于药到病除,江黎刚喝下没多久,便缓缓掀开了眸,看着坐在榻前的荀衍,她吃力问道:“衍哥哥你一直在这?” 荀衍轻声道:“是。” 江黎心想,那方才看到的应该是梦了,也对,谢云舟不可能取血救她的。 是梦,一定是梦。 她心道。 但既然是梦,为何她会反复做同一个梦,几日来,都是如此。每次都是谢云舟扒开衣衫救她的场景,且一次比一次清晰。 还有他说过的话,要带她去看皮影戏,还要亲自演给她看。 江黎很困惑,再次陷入到了沉思中,周老夫人把玉镯拿给她,“阿黎,喜欢吗?” 江黎凝视着一处未曾言语,像是在想什么,周老夫人身侧的嬷嬷轻唤了她一声,“江黎小姐。” “江黎小姐。” 江黎回过神,“嗯?外祖母您说什么?” “阿黎是不是身子不适?”周老夫人一脸担忧道,“苏嬷嬷去找大夫。” 江黎出声拦住,“外祖母不用,我很好,不用看大夫。” 和离后他跪了 第126节 江黎不想让周老夫人知晓她中毒的事,她不能好好尽孝已经是错事了,不能再因为自己的身子让外祖母担忧。 “真没事?”周老夫人问道。 “嗯,没事,”江黎站起,在周老夫人面前转了个圈,“外祖母你看,我好的很。” 周老夫人拉过江黎的手轻轻拍了拍,想起了一段陈年往事,“阿黎,你兄长来信说你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外祖母想告诉你,不管你亲生父母是何人,在外祖母眼里,你便是你母亲的亲生女儿。你母亲疼惜你,外祖母也是。” “好阿黎,不要多想,周家便是你的娘家。” 周老夫人待人严苛,可唯独对江黎多了几分厚爱,大抵也是因为江夫人的原因。 那些年,多亏有江黎,江夫人才安然度过了丧女之痛,周老夫人对江黎也是感激的。 看着江黎,她又想起了江藴,江昭在信中也说了些关于江藴的事,周老夫人轻叹,“阿黎,你阿姐是被我们大家惯坏了,你千万别同她生气。” 江黎浅浅应下一声:“好。” 周老夫人再次拿起玉镯给江黎,“喜欢吗?” 江黎道:“喜欢。” 周老夫人亲自把玉镯套在了江黎纤细的手腕上,“喜欢就好。” 江黎不太好意思收,作势要取下来,被周老夫人拦住,“外祖母送给你的,你要收。” 江黎屈膝作揖,说道:“谢谢外祖母。” 周老夫人让嬷嬷扶江黎起来,噙笑道:“也不要一直同我这老婆子在一起,得空了和你表姐她们一起出去逛逛。” 江黎柔声道:“阿黎哪里都不想去,就想陪着外祖母。” 一句话让周老夫人笑出声,“阿黎真乖。” - 江黎同谢老夫人闲话家常时,谢云舟又再忙着审案子,今日有了不一样的收获。 谢七拿着信笺进来,“主子,您看。” 谢云舟放下手中的笔伸手接过,打开信笺,一字不落看起来,随后倏然站起,抬眸问道:“这是从哪里寻到的?” 谢七道:“赵项的往来书信里?” “再去找,”谢云舟指尖捏着信笺,定定道,“书信肯定不只一封,或许还有,谢七你亲自去找。” 谢七抱拳作揖道:“是。” 随后转身离开。 谢云舟展开书信再次垂眸看去,信上写的内容都是很普通的家常话,可里信的末尾提到了江家。 赵项在曲城,江家在燕城,按理说江家的事赵项不可能知晓,但信上却提了一句江家的二女儿。 看似无关紧要的一句,惹得谢云舟心情沸腾起来,或许,可以顺藤摸瓜找到江黎的身世也说不准。 谢云舟弯腰坐下,反复研读了几次信,最后确定,当年江家路边捡女应不是巧合。 至于真相是什么,等他慢慢查来便可。 谢云舟没把疑惑告知给江黎,一是不确定,万一是他会错意了,让她失望便不好了,二是她现在身子弱,不易有太大的情绪波动,还是等他都查明后再告知她。 谢云舟这次离开燕京城,天子特意给了他一支暗卫,命暗卫全权听他的指挥。 谢云舟把人叫过来挨个给了任务,命他们去探访海盗位置所在,务必一个不露,都打探出。 至于江黎身世的问题,交给谁他都不放心,还是他自己查的好。 赵项疯癫过后,清醒了一段时间,谢云舟去地牢里见了他,把信笺扔给他看,赵项看着信笺上的内容,似是陷入到沉思中。 少倾后,他道:“将军,事情过去太久,我已经不记得了。” 谢云舟噙笑,“那好办,我可以帮助赵大人记起来。” 没多久,地牢里传来哀嚎声,谢云舟对付嘴硬的人最有一套,一个时辰后,他走出地牢,脸上淌着笑意,看样子,事情有了眉目。 今日的天气不错,他驻足仰头看去,莫名的,觉得今日的空气极好,眼前浮现出那道俏丽的身影,他眉梢轻扬,对谢七说道:“备马。” 谢七问道:“主子去何处?” 谢云舟道:“去周府。” 昨日他收到了周海的拜帖,邀他今日去周府用午膳,正巧他也有几日没见江黎了,今日去见见她,也能解解相思之苦。 路上,谢七问道:“主子要告诉二小姐身世的事吗?” “现在还不是时候。”谢云舟道,“等彻底查清再告诉她。” 谢云舟不禁想,就是不知那时,阿黎对他是否不那么厌恶了。 其实也无妨,厌恶与否,他都不介意,只要她能安好便可。 - 每次谢云舟来周府总能同荀衍遇上,今日又是,两人在大门口遇上的,对于谁先进门这事也各自不服气。 荀衍刚要抬脚迈进,谢云舟撞了过来,荀衍先一步移开,谢云舟没能撞上,荀衍轻笑着说道:“将军如此无状,怕是不妥吧。” 谢云舟讨厌荀衍,讨厌的不加掩饰,“我看公子挺厌烦看到我的,不若公子先行离去,等我走了公子再来。” “为何不是将军先行离去?” “我有拜帖。”谢云舟拿出拜帖,“受邀而来,怎可离去。” “巧了,”荀衍也从袖子里拿出拜帖,“我也是受邀而来。” 周海不愧是伤人,任何人都攀龙附凤的机会都不想放弃,任何人也不想得罪,给了谢云舟拜帖的同时也给了荀衍拜帖。 谢云舟眼睑慢垂,眸光划出一道淡淡的弧,“既然这样,那只能一起了。” 荀衍也不乐意看到谢云舟,但此处不是他的府邸,他也没办法不让人进去,轻甩衣袖,抬脚先迈了进去。 主子们不和,护卫也会不和,谢七看阿川很不顺眼,让若眼神能厮杀的话,他们已经大战八百回合了。 阿川瞪的眼睛都要抽了。 - 江黎是后面才知晓宴请的事,本想不去的,奈何周海亲自派人来请,她只能去。 今日的她穿了件水冰蓝牡丹花纹绣裙衫,发髻上插着周老夫人给她的步摇,脸上画着淡淡的妆容,步履轻缓,连映出的影子都那般迷人。 金珠慨叹,“还是咱们小姐最好看。” 银珠附和:“那肯定的了,不然怎么把荀公子给迷住了。” “银珠,”江黎道,“乱讲。” 银珠轻吐下舌尖,俏皮道:“小姐别气,奴婢再也不敢了。” 金珠也在一旁说好说:“小姐身子要紧,千万别生气,银珠知道错了。” 金珠银珠跟随江黎多年,名为主仆实为姐妹,江黎当然没气,“好了,不次不许乱讲了。” 银珠保证道:“奴婢以后绝不乱讲。” 说话间三人到了正厅,谢云舟、荀衍分坐两处,江黎先是给周海行了礼,随后坐在了荀衍身侧的椅子上,柔声唤道:“衍哥哥。” 荀衍看着她一时愣了神,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询问道:“身子可还好?” 江黎轻点头:“嗯,无碍。” 江黎想起荀衍相看的事,本想问上一二,但见有长辈在,便没问,琢磨着还是私下里说的好。 “阿黎,你还好吗?”谢云舟见江黎一直不看他,也不同他说话,遂,先开了口,他知晓,有周海在,江黎即便再不愿,也会说些什么的。 果然,江黎抬眸看向他,淡声道:“我很好。” 谢云舟端详着她,眸光在她脸上游走一圈,“为何看你又清瘦了?” 江黎这几日吃的好睡的好,心情也好,说清瘦有些过了,她道:“没有。” 谢云舟睨着她,给谢七使了个眼色,谢七轻点头走出去,再折返时手里拎着食盒,都是给江黎准备的吃食。 谢云舟接过,站起身走到江黎面前,“一会儿尝尝,若是喜欢的话,我再给你买。” 周海轻抚胡须笑出声,“阿黎,还不快收下。” 江黎不想拂周海的面,示意金珠接过,随后站起,说了句:“谢过将军了,但下次不要准备了。” 她说话的语气很轻,脸上还噙着笑意,虽是当面拒绝,但给人的感觉并不是太过难堪。 谢云舟竟然还有一丝窃喜,总觉得江黎的态度在慢慢转变中,或许,他能等来她原谅的那日。 江黎不知他心中想法,淡笑坐下,之后只同荀衍说话,没再理会谢云舟。 谢云舟刚刚升起的那点窃喜又没了,胸口又胀又酸还疼,没忍住,手抚了上去。 周海一直注意着谢云舟的动静,见他手抚在胸口上,问道:“将军可还好?” 这话引起了江黎的注意,她挑眉看过来,谢云舟手抚胸口的样子同梦境重合到一起,她心重重跳了下,有个不可能的想法在脑海中浮现,随之又被她否定。 他怎么会救她,不可能。 谢云舟一边注意着江黎的动静,一边回:“无事。” “当真无事?”周海眼神里透着关切,“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不用。”谢云舟淡声道,“我很好。” 周海似乎没听到他说的话,一直在讲他的身子,讲的江黎不免起了疑惑,她端详着谢云舟看起来。 他脸色确实比之前暗沉憔悴,眼睑下有淡淡的黑影,应该是没歇息好的缘故,衣带较之从前也宽了很多,衣衫穿在他身上有些轻晃。 风吹来时更甚,后背那里鼓起了包,这显然是太过消瘦导致的。 他为何如此消瘦? 莫不是…… 荀衍见她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轻唤了她一声:“阿黎。” 江黎回过神,“嗯?” “要不要去看戏?”荀衍说道,“或是去逛逛,来曲城几日了,你还没逛过呢。” 江黎含笑点头:“好,去看戏。” 和离后他跪了 第127节 这边两人已经约好下午要去做什么了,那边谢云舟还在惆怅着如何才能让江黎不那么厌烦他。 他到底要怎么做呢? 闲谈片刻后,一行人去了偏厅,今日在偏厅用午膳,除了周老夫人外,其他人都在。 不知是故意为之还是其他,座位安排的也巧妙,江黎左手边是谢云舟,右手边荀衍。 周海坐在主位,微眯着眼含笑说道:“都是自家人,莫拘谨。” 这话说的极有含义,周家二公子周愠附和道:“对,都是自家人,大家请随意。” 谢云舟深知他们话里的意思,眉宇间一直含着浅淡笑意,只是看见那幕后他便笑不出来了。 荀衍主动给江黎夹了菜,这若是私下里这般倒也无事,可偏偏是在周家,又有这么多人看着,难免会有人多想。 周愠道:“阿衍还是这般照顾阿黎,当真是情谊深厚。” 说着无意听者有心,谢云舟脸上的笑意褪去,握着筷子的手指隐隐攥紧,心情不用看也能猜出,定是很不好。 荀衍像是没看到一般,淡笑道:“我同阿黎关系本就不一般。” 荀家在曲城也罢在燕京城也罢,地位都是极高的,周家无法同他们相提并论,是以只会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那是自然。”周愠道,“你对阿黎最好了。” 江黎开口:“衍哥哥确实对我很好,今日以茶代酒,多谢衍哥哥照拂。” 荀衍端起茶水,“应该的。” 两人仰头一同饮尽。 他们喝得很是畅快,谢云舟可就不行了,心一点点沉下去,眼底再无一丝笑意,面色也很不好,凌厉中还透着几分怅然若失。 自斟自饮连喝了三杯。 谢七站在后面想说什么又不敢说,只能干看着瞎着急,这几日谢云舟的伤才养好了些许,夜里不再痛的睡不着。 可也仅此而已,该疼的时候还是会疼。 随行的大夫叮嘱,一定要注意了,切莫动怒。 谢七冷眼看着,这下好了,不但动怒,还动了很大的怒,怕是又不知养几日才会好。 谢云舟喝第四杯时,谢七出口提醒道:“主子,您有公务在身,还是少饮些好。” 江黎虽未同谢云舟说什么,但也瞧见他一杯一杯下了肚,莫名的,她忆起了,昔日他喝醉后的样子,强硬的要求她做这做那,她若是不肯,他便强来。 她为数不多的衣衫也便是在那样的情况下被扯坏的。 记忆太过不好,江黎放下筷子,出声道:“将军还是莫要饮太多酒。” 她说此话没有任何目的,只是单纯的不想同一个酒鬼在一处用膳。 可这话落在谢云舟耳中却生出了不同的效果,他像是从迷雾中走了出来,心里流淌着暖意。 阿黎在关心他。 阿黎竟然还关心他。 这是不是说明,她也是有些在意他的。 想到这个可能,谢云舟的心砰砰跳快,看江黎的眼神似温柔缠绵,似能淌出水,他很轻柔的唤了声:“阿黎。” 所有的情谊都倾注在了这两个字里,道不尽的缠绵动心。 阿黎,我想你了。 他心道。 江黎没什么表情的应了声,随后转头同对面的小表妹去说话了,都是女儿家的体己话,一时间谢云舟也插不上嘴。 周海倒是没让他感觉到落寞,一直在同他说着什么。 周愠也在同荀衍说着什么,一个人一个,父子俩配合的相当好。 荀衍应的很随意,高兴了会多说两句,不高兴了,会一句也不答,就那样端着杯盏凝视江黎。 他对江黎的喜欢已经到了不想掩饰的地步,眸底光泽熠熠,似是承载着万千欢喜。 荀衍越这样,谢云舟越气,时不时也朝江黎看去,江黎呢? 她没看他们任何人,眸光一直落在表妹身上,偶尔还会给表妹夹些菜,那些年她住在周府时,表妹还尚在襁褓中,转眼她已经这么大了。 莫名的慨叹又让她想起了曾经,江黎侧眸间同谢云舟的视线碰触到一起,她敛了脸上的笑意。 谢云舟不知自己哪里又惹江黎不开心了,他主动给江黎夹了菜,只是江黎直到午膳终止,也未曾食用。 午膳后,荀衍原本要带江黎出去的,谁知城中的铺子出了些事,掌柜的寻到周府,阿川低声告诉了他。 铺子的事怎么也比游玩的事重要,荀衍同江黎告别完便马不停蹄去处理了,这一处理,直接处理到了夜里。 下人把今日江黎做了哪些事一一汇报给他听,听着听着,荀衍神色变暗。 “你说什么,她同谁在一起?” “谢云舟,谢将军。” “他们做了什么?” “谢将军同江二小姐下了一下午的棋。” 荀衍问道:“还有呢?” 下人道:“还一起用了晚膳。” 荀衍漆黑的眸子里翻滚着怒意,全然没了白日的风雅之姿,此时的他,像是暗夜里的鬼魅,连笑都很吓人。 阿川说道:“肯定是谢云舟缠着江二小姐。” 这话有几分对。 谢云舟是周海留下的,周海对江黎说道:“谢将军怎么也是自己人,你帮忙照看些。” 江黎可以直接拒绝谢云舟,但无法反驳周海,点头应下,“好。” “听闻他棋艺不错,你们可以一同切磋切磋。”周海又道。 然后,这半日,江黎一直在同谢云舟下棋,不知是她棋艺精进了,还是他心思不在棋盘上,总之他输得多,映得少。 但心情看着很不错。 江黎心情不大好,原本她是想着同谢云舟划清界限的,谁知界限没划清,反而有多了些牵连。 她语气淡然道:“和离那日说好了的,以后互不相干,你是不是忘了?” 谢云舟没忘,但他想忘,他想抽打那时的自己,见鬼的互不相干,他就是要一辈子同她牵扯到一起。 没回到这个问题,他说了另一件事,“阿黎,你可否想寻回亲生父母?” 原本他是没打算提起此事的,但两人相看无言,只得说些什么,陈年旧事不值得提,便只有一件事是她关心的了。 “没想过。”江黎说的是假话,事实上她已经花钱让人去找了,可惜一无所获。 “不想找?” “是。” “为何不寻?” “寻了又有何用?”江黎问道,“若真是他们抛弃我的,我当如何?” “或许是另有隐情呢,”谢云舟抿抿唇,“凡事要往好处想才可。” “好处想,”江黎露出嘲讽的笑,“昔日你我的亲事我一直往好处想的,可等来的是什么?” “我对江藴掏心掏肺想的也全是她的好,结果又是什么?” 江黎不喜欢自怨自怜,今日若不是谢云舟如是说,她也不会讲这些,“我的事,我自己会看着办的,不劳你费心。” 话到此已经没了再下棋的心思,她站起,“我乏了,谢将军离开吧。” 言罢,江黎抬脚便朝前走去,越过谢云舟时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腕,“阿黎,等等。” 江黎停下,眸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淡声道:“放开。” 谢云舟指尖微颤,随即送了手,“这会儿天色正好,你想不想去看皮影戏?” “不想。”曾经想看时他不陪着,现在她不想了,他反而一再提起,真是好笑。 “那出去逛逛呢?”谢云舟提议道,“你要不要添置一些衣衫首饰。” “不要。”江黎冷声道,“我什么都不缺,谢将军不必费心了。” “阿黎,别这样唤我。”每次听她唤他谢将军,他都觉得好生分,好像他们不曾同床共枕过,“唤我阿舟可好?” 阿舟? 江黎还真这样唤过,不过惹来的是他的斥责,言辞绰绰道:“阿舟,不是你能唤的。” 那是江藴一直叫他阿舟,她心里羡慕的很,也学着叫了一声,随之惹来了他的嫌弃,后来她便再也未曾唤过。 “不妥。”江黎睨着他,“我们现下是陌生人。” 在她心里,他们自和离那日起已经是陌生人了,怎样的称呼都不可。 后来,谢云舟没再自讨没趣,而是先行离开了。 上了马车后,胸口痛起,他吐出了一口血,血溅的到处都是,谢七听到动静转身看过来,见到满地的血后,惊呼出声。 再然后,谢云舟昏迷了,醒来时,已经是夜里。 谢七告诉他,大夫说是急血攻心所致,再不好生养着,人真要废了。 每次都是这样的说辞,谢云舟已经习惯了,问道:“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有找出些书信,”谢七知道他惦记着这件事,忙把书信递上,又转身拿来灯盏,拨亮烛灯,“主子您看。” 谢云舟身子还是不适,不能坐起,他倚着软榻慢慢看起来,十来分信笺,他前前后后看了一个时辰,说道:“让人去荀府看着,有什么动静记得回来告知我。” “主子怀疑官银失窃同荀府有关?” “暂时不确定,先让人去跟着荀衍。” “是。” 荀衍出现的时间还有数次消失的时间都同官银失窃有关联,加之信上提到过荀衍的父亲,既然真假难辨,那便一起查,总能查个水落石出。 和离后他跪了 第128节 这夜,谢云舟忙碌到了三更天才歇息,睡下没多久,便梦到了江黎,还是白日那般疏离,甚至连看他都不愿意。 谢云舟拦住了她的去路,她扬手给了谢云舟一巴掌,要他让开。 谢云舟当然不肯让,就那样直勾勾睨着她,直到有人从暗处冲了过来,那人手里拿着一把匕首。 匕首是对着江黎插去的,谢云舟见状把她揽在怀里,随后用身子挡住那把匕首。 匕首入胸口,同他取血时的位置相差无几,疼痛也是一样的,他笑着安抚惊慌四措的江黎,“别怕,我死不了。” 随后那人又给了他第二刀,第三刀,第四刀,直到他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谢云舟从梦中醒来,下意识伸手去摸胸口,还真感觉到了黏黏糊糊的,手凑到眼前,他看到了血迹。 他又流血了,毫无征兆的流血,这几日夜里都会这样,血没有征兆的流出来,多的时候甚至把衣衫浸湿。 血流的时候痛意不大,等血不流了,才是真正难捱,痛到你牙齿打颤,撞墙都不管用。 大夫说他心脉不好了,言下之意,日后也不会好。 他这副身子注定是残破的了,至于能活多久,得看何时不用取血救人,早些的话还能多活几年,晚些的话,可能随时吧,说不准。 谢云舟不介意能活多久,介意的是,江黎到底何时才能原谅他。 …… 江黎夜里睡不着,出来走走,金珠银珠在后面跟着,走着走着遇到了两个下人,那两人看到江黎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便跑。 江黎唤住他们,“你们俩站住。” 那两人没停继续跑,江黎道:“站住。” 那俩人不得已停住,慢慢转过身,抿抿唇,“表小姐。” 江黎问道:“你们跑什么?” “没没跑。”其中一人说道,“就是突然想起有事情没做,怕夫人怪罪想赶快回去做完。” 江黎一点都不信他们的说辞,“信口雌黄,说真话。” 那俩人扑通一声跪地上,“表小姐我们真的什么也没看到,更不会乱说的。” 江黎一脸迟疑,“什么不乱说?” 上次他俩被谢七警告了一番,说不许乱讲,不然把他们的舌头给剪了,故此一直在说不情。 江 殪崋 黎让他们起来,“别怕,你们说与我听,我可以帮你们的。” 两人面面向觎一眼,心一横说道:“就是那夜我们看到表小姐你昏迷了,然后有人在救你。” “救我?”江黎问道,“何人在救我?” “就是谢——” 话还未说完,远处有人叫他们,“还不滚过来,想被赶出府是不是!” 那俩人不敢耽搁,急匆匆朝前跑去。 江黎问金珠,“我中毒是谁在救我?” 她只知道自己每次昏迷都同所中的毒脱不了干系,但一直不知是谁救她的。 刚那两人说“谢”,难道是谢云舟? 金珠吱吱唔唔道:“小姐起风了,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对,回去吧。”银珠附和。 江黎打量着她们又问了一次:“到底是何人救我的?” 金珠:“是——” 银珠:“是——” “何人?” “是…将军。” 金珠先说了出来,“小姐所中之毒除了将军外无人能解?” “谢云舟?”虽然猜出可能是他,但亲耳听到还是让她为之一振。 “他是如何救我的?” “是是是用心头血。” 江黎:“……” - 谢云舟又三日未曾出现,第四日下午来的萃雅苑,彼时江黎正在教小表妹刺绣,“好,对,不错,好,很好。” 日光垂落到她脸上,投下淡淡的影,杏眸漾着光,红唇光泽诱人,冷不丁看过去越发显得娇艳美丽。 她头微微偏着,隐约映出侧颈,如玉般白皙的肌肤晃得人心颤,丁香耳垂上挂着耳坠,风袭来,耳坠轻轻摆动。 她唇轻勾,手指落在了那副绣品上,“这个地方最好用金色丝线,色差大些颜色会更鲜明……” 谢云舟自从看到她后便什么也看不到了,直勾勾锁着她的身影,缓缓走近,负在身后的手无人注意时慢慢束紧。 他从未这般局促过,确切说,见到金珠后他便开始局促了,金珠是来传话的,说她们小姐要见他。 谢云舟很欣喜,“阿黎当真要见我?” 金珠道:“是的,请将军的了空闲去趟周府。” 谢云舟带着忐忑的心赴约了,他不知江黎找他做什么,无论做什么,只要能见她便好。 “阿黎。”他轻唤一声。 江黎缓缓抬起眸,睨着他看了片刻,随后对表妹说道:“我有事要先忙,你自己回去绣可好?” 表妹轻点头:“好。” 走时还看了谢云舟一眼。 谢云舟没太在意,他一直在看江黎,随后金珠银珠也退了下去,江黎走近,轻软声音里透着一抹坚定,似那突然奏起的琴声,缭绕,且让人痴迷。 谢云舟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她问:“一直以来都是你在救我?” 作者有话说: 这章是个转折,女鹅知道了救她的是狗子,也算是为他们的破冰打开了第一道线,只是打开,离原谅还远呢。 521快乐。 对了隔壁鲜艳《不放手》开始连载了,也是火葬场文,感兴趣的老婆们可以去看看。 更新时间最近不太确定,键盘不好用,码字速度慢了很多,618我换个新键盘应该就能稳定了,手疼,我去休息。 第55章 阿黎,别不要我 谢云舟凝视着她, 突然没了声音,风从两人中间吹拂而过,吹动了江黎身上的翠绿色桃花纹绣衣裙, 衣摆飞扬,划出一抹飘扬的弧。 不经意间她的衣摆同他的衣摆相触到一起, 在地上落下淡淡的影迹,像极了两道痴缠的影。 绵绵绕绕。 日光勾勒出谢云舟的侧颜, 刚毅的线条多了几丝柔和, 眉宇间都是轻柔的暖意。 他单是这样看着她, 心跳便不由自主的加快, 哪还有心思回答她的问题。 江黎始终没等到他的回答, 干脆动手亲自查看,虽不合礼数, 但她已然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上前一步站定在谢云舟面前, 脚跟踮起,伸手扯开谢云舟的前襟,刺目的红痕映在眼前。 上面还有血痂。 不知是光太晃眼,还是那道伤痕太晃眼, 江黎有一瞬间的不能视物,她眼睛用力眨了下, 随后两手各拽着衣襟, 同时用力, 把其扯得更开了些。 他胸口就这样明晃晃呈现在她眼前,上面的伤痕何止一处, 有很早之前便痊愈的数道, 横七竖八的陈列着。 有新弄出来的几道, 伤痕颜色明显同之前的不一样。 有两道最显眼, 上面的血痂最重,看着厚厚的血痂不难想象出当时流淌了多少血。 江黎再次想起了之前做的那些梦,谢云舟胸口插着刀子,血顺着刀子流淌而出,然后是他一把拔出刀子,血肆意流淌的更快了。 原本…原本她以为那只是梦的。 岂料,竟然是真的。 江黎唇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肩膀也跟着颤抖起来,最后是手,她白皙纤细的手指抖动的最为厉害。 他真的在用心头血救她! 起初江黎并不知心头血为何物,也是这两日寻了些医术看完后才明了的,心头血取得是心尖上的血。 俗称,剜心。 他… 不要命了吗。 江黎有些站不住了,踮起的脚跟倏然放下,手顺势垂下来,头低下,不敢再看谢云舟胸前的伤口一眼。 何玉卿曾说过她这人最是执拗,认定了什么便不管不顾的去做了,喜欢谢云舟是那般,同他和离也是那般。 她善良,但又果敢,拿得起也放得下,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扇谢云舟耳光,算是报仇了,让他跪也算是了。 可如今他这剜心救命之恩,她却不知该如何对待了? 外面,金珠银珠不知为何起了争执,银珠举手投降,哄人道:“好金珠,我下次不敢了,你莫气了好不好?” 金珠身子转向一侧,没理会银珠,银珠走到金珠面前,嘿笑说道:“我真不敢了,好姐姐,别气了。” 和离后他跪了 第129节 金珠被她的蹙眉的样子逗笑,说道:“咱们是客人家是主,你同那二人计较什么。” “是是是,我不应该计较。”银珠举手发誓,“我以后会跟她们和平相处的。” 江黎听罢,耳中只留下了后面的四个字:和平相处。 谢云舟见江黎低着头久久不语,跟着担心起来,一边拢好衣衫一边哄人:“是不是把你吓到了?对不起,我不知——” 他不知她会突然扯他的衣衫,若是知晓的话定然不会让她看的。 “要不要喝些安神汤?”谢云舟记得常太医说过,安神汤有助于凝神静气,眼下江黎似乎正需要。 转念他又忆起,她不喜欢喝那种苦苦的汤药,遂改口道:“不想喝也没关系,让金珠给你弄点蜂蜜水压压惊,或许能好。” 不管能不能好,喝了总比不喝强。 “你胆子小看到这样伤口肯定很害怕。”谢云舟不善于哄人,因为这些年他极少哄人,但为了江黎他愿意试,“其实一点都不疼,真的,早没感觉了。” 说话的语气像是大人在哄年幼的儿童。 江黎就那么静静听他说着,没像之前一样冷脸斥责,也没立刻转身离开。 谢云舟也注意到了她丁点的不同,欢喜时还不忘宽慰:“我征战多年,那样的伤没有一百也有几十,真的不碍事。” “倒是你,女孩子家,没见过这样血腥的伤口,是不是被吓到了?” “有没有头晕恶心?要不要去请大夫来看看?” 他都说了许久了,她还是只字未言,谢云舟心里敲起鼓,许是真给吓到了。 他转身欲唤谢七,刚要开口,江黎开口了:“你胸口的伤是为了救我才有的吗?” 谢七曾经劝过谢云舟,要他把救江黎的事如实告知与她,但谢云舟没听,他从未想过用救命之恩要她做些什么。 所以说与不说无异。 他现在还是那样的想法,不想用救命之恩让江黎做出任何改变,那不是他期待看到的。 “不是。”谢云舟道,“是前日抓捕逃犯时不小心伤到的。” 江黎睨着他问道:“当真?” 谢云舟甚至连眨眼都未曾,定定道:“当真。” 江黎知晓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便也不坚持问了,只道:“你先坐,我让金珠上茶。” 言罢,她转身离开。 她没看到,身后的男人用怎样一副痴缠的眼神看着她,也没看到,他唇角渐渐扬起,露出许久未见的笑容。 像个孩子般,站在那里傻笑,连日光晃了眼眸都未曾注意到,直挺挺的矗立着,直到她消失不见。 谢云舟是欣喜的,因为江黎没生疏的称呼他谢将军,她说的是“你”,虽不显亲切,但也不疏离。 想到这里,谢云舟唇角弯起的弧度更大了,眼底淌着浓郁的光,眼尾也跟着挑起。 廊前有树枝在晃动,发出窸窣的作响声,来周府前他听到这般的声音总觉得很烦闷,可此时又有另一种感觉。 一点都不烦,很怡人。 晃动的树枝怡人,拂在地上的影子很怡人,便是摇摆着的草儿也同样怡人。 他克制不住的轻笑出声,若是给人看到这幕,八成又会说他失心疯了,不然,他为何一直在傻笑。 江黎去去便回,金珠端着盘盏跟在后面,江黎示意谢云舟坐下,随后也弯腰坐了下来。 金珠把茶水斟满。 江黎执起其中一盏慢慢喝着,谢云舟执起另一盏也慢慢喝着,两人许久未曾这样心平气和的坐在一处,气氛莫名的有些微妙。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总归不算太让人讨厌。 江黎喝完半盏茶水后,先开了口:“你到此有何事?” 谢云舟是来看她的,三日未见他想得茶饭不思,待事情处理完后便马不停蹄的赶来了。 连谢七都咋舌,打趣问道:“主子,就那般想吗?” 思念这种东西不是人能克制的,也不是你说不想便不想的,它来时如湖水涨潮,席卷着纷涌而至。 让你无法压制。 谢云舟本意也不想压制,以前没意识到喜欢她时,时常还会想起她,更何况现在明确喜欢她了,他更不想忍着了。 谢云舟驾马前行,声音顺着风流淌出来,“想。”很想,想得心都发胀了。 本以为见到她后,这种思念会减少,谁知没有,反而更想做的更多了。 想抱她,亲吻她,做尽一切夫妻间能做的事,想同她至死方休。 “有事需见你舅父。”这是屁话,谢云舟根本没事要同周海讲,他就是来见她的。 要是说实话的话,他怕她会生气,会像之前那般赶他走,还是小心些好。 他把心思藏起来,“想同他谈谈周愠参军的事。” 江黎还真听表哥提起了这件事,他立志要保家卫国,江黎对此很赞成,男儿吗,就应该这样,若她是男子的话,也会如此做。 她不疑有他,淡声道:“表哥应该在书房陪舅舅,你现在去还能见到他。” “……”谢云舟有些后悔了,不应该说是来见周愠的,随便找个其他的理由也好啊,这下真是不走也不行了。 他没应这句话,而是看了眼下了一半的棋盘,“其实也不是很急,要不我同你对弈一局再去?” 之前江黎同谢云舟对弈完全是因为周海的意思,她不好意思驳周海的面子,但眼下没有周海了,她也没了下棋的心思。 她承认知晓谢云舟救过她后,她心里是感激的,但,也仅仅是感激,别无其他。 毕竟同他曾经对她的伤害相比,这点感激,真的挺小,如沙粒,最多她不赶他走。 仅此而已。 “不了。”江黎放下茶盏说道,“表妹还等着我呢。” 言下之意,她要忙了。 谢云舟也懂的什么叫见好便收,今日与他来说已经是格外厚待了,馒头要一口一口吃,吃太快成不了胖子,反而会被撑死。 人呢? 要一点点哄,攻势太猛,会适得其反。 “那好,你去忙。”谢云舟饮酒茶盏中的茶水,放下后,站起,“我先走。” 江黎轻颔首。 谢云舟朝前走去,眼角余光悄悄打量着她,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唇角再次弯起。 那笑,风见了都要躲一躲,不忍吹散。 既然谢云舟说了要找周愠总不能不去找,他步出萃雅苑后跟着下人朝书房走去。 谢七来的晚,一直在大门口守着,金珠走来把他叫去了萃雅苑。 江黎同谢七说话更直白了些,问道:“你们将军救我的事你知晓多少?” 谢七早就憋不住想告诉给江黎听了,一直以来都是他们将军救她,搞到最后倒像是那个荀衍救的。 你说多气人。 “事无巨细都知晓。”谢七道。 “既然这样,那你一件一件说与我听。”江黎道,“不得隐瞒。” 谢七:“是。” 长话短说也用了一刻钟才把要讲的话都讲完,最后谢七说道:“为了救二小姐我们将军可是把命都豁出去了,几次差点醒不过来。” 这话有夸张的成分,但也算是事实,谢云舟确实有两次昏了过去,许久后才醒过来。 “都说二小姐是纯善之人,”谢七睨着江黎,一字一顿道,“既然是纯善之人想必对救命恩人也会不同,我不求二小姐对我们将军有多好,但至少不应该太坏才是。” “二小姐每次都赶我们将军走,你可知我们将军有多寒心。” “用命救了人却不敢言明,还要听着二小姐那些冷言冷语,真的很可怜。” 也不知今日谢七哪来的那多话,说起来没完,直到江黎又喝完一杯茶水,他还在讲。 又听了半晌,江黎点头:“好,我知道了。” 谢七叮嘱道:“我们将军不让我讲这些的,二小姐要替我保密。” 江黎眼睫轻颤,道:“嗯,知道了。” 金珠进来添茶,见江黎神情恍惚,睨了谢七一眼,眼神里含着提醒,要他收着些,不要惹她们小姐生气。 谢七话都讲完了,也没呆在这里的必要,抱拳作揖道:“二小姐告辞。” 江黎让金珠把人送了出去,随后她回了房间,倚窗斜躺在软榻上,思绪陷入到沉思中。 把那些纷扰的事统统想了一遍,好的坏的,恼人的,伤心的,都想了一遍。 最后觉得谢七有句话说对了,她是纯善之人,做不来那忘恩负义的事,既然谢云舟救了她,她便不应该在那般冷血。 行吧,最多不往外赶人了。 江黎想通后,便又拿出针线做起女红来,她想趁在周府的这段时日给外祖母做件衣衫。 她亲自做,外祖母一定很欢喜的。 她想的很好,但架不住有人不让。 还没做多少,表姐周翠云来到了萃雅苑,进来后,对着她一番冷热讽,“表妹,这两日都未曾看到荀衍,怎么?他不要你了吗?” “也对,像他那样的人中龙怎么会看上你这个…下堂妇,我劝表妹你啊,还是认清自己的好。” 周翠云自少时起便同江黎不睦,一直欺负江黎,现在更甚。 “荀家可是大户人家,不比江府差,虽江昭在朝为官,但那点家底根本无法同荀家比。” “你,配不上荀衍。” “荀衍若是真要成亲,也唯有同我才行。” 江黎睥睨着她,一时搞不清楚,天下是没男子了吗,为何她的亲姐喜欢上谢云舟,而她的表姐又喜欢上了荀衍。 两个都是和她有渊源的人。 和离后他跪了 第130节 不说谢云舟,就说荀衍,那样芝兰玉树温润的男子,也只有同样性情的女子才配的。 周翠云不相配。 江黎收回眸光,淡淡应了下,“嗯。” 周翠云来此不是让江黎应的,她需要她帮忙,荀衍对她挺不一般的,若亲事由她去讲,成功的几率会更大些。 “既然你也认同,那这事就交给你了。” “等等。”江黎一时没懂,“何事交给我了?” “为我说媒的事啊,”周翠云道,“如此重要的事交于你去做,也是对你的重视,江黎可要把事情给我办好了,办不好……” 周翠云扯下盆栽里的一片叶子,轻轻捏碎,摊在掌心里,她轻轻一吹,碎叶子落了一地。 “你懂了么?” “……”江黎没懂。 “你同荀衍熟识,这事让你去做,是我看得起你。”周翠云一副你应该感恩戴德的模样,“你若是办成了,日后你想来周家随时可以来,我对你也会礼让你分。” 言罢,她站起,“我等你消息。” 自始至终她都没问江黎一句,你要不要去做。 她没问,江黎全当没听到,这样过了两日,周翠云再次来了萃雅苑,彼时,荀衍也在这里,他正同江黎对弈。 江黎棋艺又精湛了许多,他忍不住夸奖道:“不错,厉害。” 江黎谦虚道:“是衍哥哥承让了。” 荀衍睥睨着她,眼眸里都是光,“这几日你过的可好?” 江黎过的很好,早膳后她便会主院看望外祖母,同外祖母呆上半日,午膳后小憩片刻,便又做起女红,在这里的日子很是惬意。 而且曲城水土养人,她身上的毒这几日都未曾在发作,人一日比一日显得精神。 “嗯,很好。”江黎道,“衍哥哥呢?是不是很忙?” 荀衍捏着棋子的手指一顿,随后道:“有点。” “对了,衍哥哥还没告知我相看之事呢?”江黎有些小雀跃,“可有喜欢的女子?” 荀衍这几日确实忙着这件事,不过不是相看,是把他的想法书信告知给了父亲,而他也意料之内的受到了父亲的严厉训斥。 至今荀父给他写的信还摆在书房的案几上,荀父言辞犀利,要荀衍想清楚了再行事,若是一意孤行,他会亲自来见他。 荀衍这几日心情不好便也是因为这事,但他又无人诉说。 “没有。”荀衍敛了脸上的笑意,淡声道,“没有喜欢的。” “一个都没有吗?” “嗯。” “为何?”江黎听闻这次同荀衍相看的都是大户人家的姑娘,个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怎么会一个喜欢的都没有。 她还想问,但看荀衍神色不好,遂改了口,宽慰道:“那是姻缘未到,衍哥哥别急,会有好姻缘等着你的。” 荀衍眸光落到她脸上,想看看她是不是一点都不在乎他,捕捉到她清澈无波的眼神后,他明了,她当真对他没有丝毫男女之情。 不免的,心伤起来。 “阿黎,”荀衍放下棋子,“我心里已经有了人,所以,相看我是不会去的。” “有了人?”江黎惊讶问道,“是何人?我可认识?” “是,”荀衍目不转睛盯着她。 “是谁?”江黎再次问道。 “是,”荀衍那个“你”刚要吐出,金珠走了进来,“小姐,表小姐来了。” 说的是周翠云。 江黎轻点头,“让她进来吧。” 须臾,周翠云走了进来,见荀衍也在,一下子没了剑拔弩张的气势,脸上漾着一团绯红色,轻轻唤了声:“阿衍。” 少时她可不是这般唤他的,她叫他:叫花子,傻小子,狗腿子,反正什么不雅她唤什么,几时这般情轻柔的唤过他,阿衍。 听了倒叫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抖都都不完。 荀衍对周家的人都没什么好感,对周翠云更甚,连应都懒得应,就那样执起棋子要落不落。 周翠云走近,对着江黎挤挤眼,示意她让出地方让她同荀衍聊聊。 江黎也不知是没看懂,还是装的,故意不解道:“大表姐你眼睛怎么了?为何一直在抽?” 周翠云脸霎时变红,不好发怒,尴尬笑笑,“可能是风的原因。” 今日还真没风。 江黎道:“是吗?那真奇怪了,风怎地只吹你,不吹我们呢。” 周翠云:“……” 对于江黎这种拆台行为,周翠云很气,但气归气,在荀衍面前她还是要保持淑女风范,轻笑道:“表妹就爱说玩笑话。” 没等江黎说什么,她道:“阿衍你们在对弈吗,其实我棋艺也挺好的,不若咱们来一局。” 说着,便站定在了江黎那侧,“表妹不让开吗?” 江黎无意在荀衍面前同她争什么,站起,“好,你们下。” 荀衍扔掉手指的棋子,仰头看着江黎说道:“你不是想放纸鸢吗,我同你一起。” “现在?” “是。” 荀衍站起,伸手去拉江黎,“走吧。” 完全把周翠云当成了透明人,周翠云这个气啊,转身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恨不得在江黎背上戳个洞。 江黎抽出胳膊,淡声道:“衍哥哥,表姐是来找你的。” 荀衍:“我知道。” “那你还那般说。”江黎道,“她会生气的。” 荀衍见她头上落下了一片叶子,扣住她手让她停下,低头帮她取下那片叶子,淡声道,“她气不气与我何干,我不在乎。” “那你在乎谁?”江黎顺嘴一问。 荀衍的眸光霎时变了,漆黑的瞳仁里像是流淌出什么,他道:“你。” 江黎:“……” 江黎只当他说笑,并未接话。 气氛正尴尬时,银珠又来了,“小姐,谢将军来了。” 听到谢云舟的名字,荀衍神色立马变暗,“他来做甚?” 银珠道:“谢将军给小姐买了这个。” 她把手抬起,是曲城的时令果,一包一包的,都是江黎爱吃的。 “小姐,见么?”银珠问道。 一个荀衍已经让她招架不住了,再来一个,更不好脱身,江黎道:“不见了,你告知谢将军我身子乏了,在小憩。” 银珠点头:“是。” 荀衍侧眸看向江黎,眼神林含着打量,他似乎发现了什么异样之处? 好像,江黎听到谢云舟的名字后,不是那般恼怒了。 前几日还不是这般模样呢,到底这几日发生了何事? 为何江黎看着不那么气谢云舟了? 这对于荀衍来说可不是好事,他问道:“你和谢云舟?” 江黎淡声道:“一直以来都是他在用心头血压制我身上的毒是不是?” 荀衍:“……” 原来,她知晓了。 “是。”荀衍道。 江黎有些许不理解,问道:“为何你不告知我?” 荀衍没回答这个问题,他比较关心另一个,“阿黎生我的气了么?” “没有。”江黎哪有理由生荀衍的气,她只是不明白而已。 “是怕你知晓真相后不肯好好用药,是以才没讲的。”荀衍轻声道,“对不起。” 他这般温柔体贴,她哪敢承受他的歉意,“衍哥哥不用道歉,我只是随便问问罢了。” “那你们……” “我么什么?” “和好了吗?” 荀衍问这话句时,手悄悄攥成了拳头,唇抿着,紧张得不行。 “和好什么?” “你原谅他了?” 荀衍问:“你是不是都原谅他了?” 江黎转身看向远方的白云,悠悠道:“有些伤害不会因为其他的事而消失不见,最多只是被掩盖住,你问我有没有原谅他?我可以告诉你,没有。” 一个答案,有人唇角扬起,有人心如刀绞。 谢云舟听银珠说江黎身子乏了,担心她有什么不好,执意走了进来,没成想,却听到了江黎说的那句:没有。 她还是没有原谅他。 和离后他跪了 第131节 虽知晓答案,但亲耳听到,还是让他难过起来,先前的喜悦也不复存在了,心上像是破了个洞。 无论怎么补救都不管用,洞有多深,心便有多痛。 他的阿黎,还是不肯原谅他。 “啪嗒。”谢云舟手里的东西掉到了地上,果子滚了老远,有一颗正好滚到了江黎的脚下。 江黎顺着果子看过去,同谢云舟的视线对视上,她看到他眼底浮着氤氲的水气,像是哭了。 距离有些远,也不太确定。 不过他脸色很不好,苍白苍白的,眼睑下方有重重的黑影,人显得很是疲惫。 江黎看着谢云舟,谢云舟同样也在看着江黎,见她衣着艳丽的同荀衍站在一处,眉宇间泛着笑意,不其然的想起了一个词:金童玉女。 心猛地抽了下。 谢云舟再次体会到了久违的心痛,像是在拉扯,在用钝刀子磨,伤口上好像还洒了盐。 痛到无法形容。 银珠蹲在地上捡果子,边捡边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呢,都给摔坏了。” 谢云舟没理会,抬脚朝江黎走过来,近了后,他牵强笑笑,“以为你睡着了,原来没有。” 江黎一点也没有谎言被拆穿的尴尬感,淡声道:“嗯,一会儿就去睡。” 谢云舟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荀衍道:“听闻近几日府衙出了些事,怎么?谢将军忙完了?” 荀衍口中的事,一共三桩,一桩是知府夫人带着孩子突然跑了回来,击鼓鸣冤,说,赵项是被人陷害的。 一桩是,昨日曲城里丢失了两名女子,这两名女子都有个共同之处,都是新嫁娘,坊间传言是采花大盗所为,事发突然,这件案子,谢云舟已让人去查。 第三桩是,城东王姓大户新启的坟墓被盗了,若丢失的金银珠宝还好,偏偏是刚死去的王家大女儿尸体不见了。 大燕朝重礼,如此之事,没人能忍受,王家一大早便来府衙击鼓鸣冤。 城中百姓还不知晓知府赵项被关押的事,谢云舟只得暂代知府一职审理案子。 总之他很忙,忙的不可开交,来周府见江黎,也是抽时间来的,打算见一面便走。 人倒是见上了,但心也被伤了,看到她同荀衍在一起的那刹,谢云舟的心便痛到无法言说了。 荀衍:“既然谢将军那般忙,便不必前来看阿黎了,阿黎有我照看,一切安好。” 谢云舟注视着江黎,她面色红润,当真是一切都安好,可该叮咛的,他还是会叮咛,“阿黎,近几日不要出府,若是身子不适,记得派人来寻我,这是续命丸,你先拿着。” 他把药递上,“身子不适时可以吃。” 见江黎没动,他拉过江黎的手,把药瓶放进了她掌中,“晚几日我再来看你。” 兴许连老天爷都见不得他同江黎亲近,江黎手指一缩,掌心里的药瓶掉了下去,倒是没碎。 她道:“那药我不需要。” 续命丸,听名字就知晓其功效,在她看来,她用不上,反倒是谢云舟,或许会用上。 再者,她不想欠他太多,这样已经足矣了,太过的话,她情愿他不救她。 药瓶滚落到荀衍脚下,荀衍捡起,放谢云舟手里,“谢将军还是自己拿着吧,这药你更需要,至于阿黎,她有我呢,我会护她周全。” 荀衍挡在江黎身前,不让谢云舟看她,谢云舟紧紧捏着药瓶,眉梢蹙起,“荀衍。” 荀衍淡声道:“谢将军还是去忙吧。” 谢云舟指尖泛起白,沉默片刻后,他轻声道:“阿黎,那我先走了,有事记得去寻我。” 偏着身子他同江黎讲完,随后拿着药转身离开。 银珠捡起地上的果子,“小姐,有些不能吃了。” 荀衍说道:“都扔了吧,我去给阿黎买新的。” 他说这话时谢云舟还没走远,也听到了,他背脊瞬间挺直,想听江黎说,别扔,留下。 江黎慢一些说道:“那便都扔了吧。” 谢云舟:“……” 谢云舟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攥紧,掌心里的药瓶传来咯吱声,像是要捏碎了般。 到底,阿黎更看重的还是荀衍。 无人注意时,谢云舟红了眼眸,眼尾也是红的,那抹绽红很吓人,谢七一看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大抵又碰壁了。 不对啊,二小姐不是说了吗,会对主子好些。 谢七想进去问问出了何事,但最终也没问成,谢云舟把药瓶扔给他,“回府衙。” 马车上,谢云舟没有任何悬念的又吐血了,每次都这样,心墙波动太大时他便会吐血,且一次吐得比一次多。 谢七劝慰道:“主子,下次别来了。” 来一次吐一次血,这谁受得了。 谢云舟拿出帕巾擦拭干净下唇瓣的血渍,声音淡淡道:“知府夫人交代了吗?” “没有,”谢七道,“她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一个妇人带着幼童突然出现,要么是那帮人有意放了她,要么她就是有过人之处。”谢云舟分析道,“总归不是如表面那般单纯,派人跟着她。” 谢七道:“是。” 言罢,谢七从怀里取出一封信笺,“主子,这里面都是那年丢失了孩子的,您请看。” 谢云舟没忘记他要帮江黎寻找亲生父母这事。 “对了,主子,除了咱们的人外,还有人在找寻二小姐的亲生父母。” “何人?” “暂时不知,不过我猜,肯定是同二小姐熟识。” 谢云舟一下子想到了荀衍,“荀衍?” 谢七道:“属下也猜是他。” 谢云舟眸子微眯,只说了一句:“不能让他先寻到。” 谢七低头道:“遵命。” 谢云舟还是不放心江黎,他掀开车帘朝外看去,周府大门敞开着,隐隐有树影浮现,他一直盯着,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收回视线。 谢七每次看到他这种痴缠的眼神后,都忍不住想,江二小姐到底要如何才能原谅主子呢? 莫不是,真想取了他的性命吧。 …… 那日后来,等荀衍走了后,周翠云发了很大的火,质问江黎为何不帮她? 江黎淡声道:“你同他也认识,想做什么大可以自己去做,何必需要我帮。” “你少来,”周翠云道,“我看啊,怕不是你想把荀衍占为己有。” 吵闹的事最后惊动了周老夫人,周老夫人把两人都叫了过去,还没开始问,周翠云便叭叭说起来。 话里话外都是江黎的错。 周老夫人对自己的孙女很是了解,宠坏了,小的时候便经常欺负江黎,“给你表妹道歉。” “祖母,是表妹的错,为何我道歉。”周翠云不满道。 “我说要你道歉,你便道歉,”周老夫人道,“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连周海都不敢不听周老夫人的话,其他人又怎么敢不听。 周翠云瞪眼说道:“表妹我错了。” 说的心不甘情不愿。 江黎淡声道:“无妨。” 周老夫人见状又夸了江黎几句,随后让周翠云先走,让江黎留下,说了些体己的话。 周翠云从小被宠坏了,连周海都敢顶撞,在江黎这吃了瘪,怎么忍得住,等她从主院出来后,特意把她拦住,还给婢女使眼色,要婢女去推江黎。 这种小把戏江黎见过太多次了,婢女手伸来时,她侧身让开了,婢女不察朝前扑去跌倒在地上。 江黎轻笑一声,转身离开。 周翠云躲在暗处又是咬牙,又是跺脚。 江黎回了萃雅苑,一眼便看到桌子上放着的药瓶,下方还压着一张信笺,她走近,拿起,信笺上的字迹是她熟悉的。 是谢云舟写的。 他道:阿黎,这药瓶你收好,以备不时之需,还有,能答应我一件事吗,别同荀衍太亲近。 风吹起信笺一角,来回晃动间似有香气流淌到鼻息间,细闻下,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血腥味?! 江黎仔细去看,还真发现了端倪,边角那里有一点血迹。 她心道:莫不是,谢云舟的血? 作者有话说: 求求求别养肥。 第56章 用血去偿还 信笺是谢云舟在马车上写的, 他甚至等不及回住处换件干净的衣衫再写,周身都是血腥味,落笔时, 手指还有些颤。 谢七见状劝慰道:“不若等不适消失后再写。” 和离后他跪了 第132节 谢云舟未曾理会,执笔慢慢写下, 他写得极慢,似在思量该用怎样的话语才好。 写下一张扔掉, 然后又是一张, 大抵他写奏本也从未这般踌躇, 心又慌又乱, 最终只写了寥寥数语。 其实他想写的有很多, 他想向江黎诉说倾慕之意,想告知她, 他有多思念她, 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他恨不得日日都呆在她身边。 疼她,爱她,对她好。 他还想向她忏悔, 他这一生鲜少有后悔的事,成亲这三年是他最后悔的, 他后悔没有好好待她, 后悔没有关心过她, 最后悔的还是成亲那日把她一个人扔下独自离去。 每每想到这里,他便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倘若时光可以重来, 他定不会那般蠢事。 他还想告知江黎, 莫说是心头血, 便是要他的命他也愿意给,只要她能康健便可。 心里话一箩筐,他又想起了那些逝去的时光,只觉得越发悲伤。 荀衍突然出现在脑海中,他心酸酸的,他想求江黎不要同荀衍在一起。 他知荀衍是极好的,可他也不差。 他求江黎给他次机会,一次便好。 风似乎听到了他的心声,吹拂的更大了些,他没忍住轻咳了几声,血顺着唇角流淌出来,落在了信笺边角,又在不经意间被他宽大的衣袖拭去,只留下了浅浅的痕迹。 他凝视着那道血痕,心底的惆怅愈发重起来,有道声音悄然冒出:阿黎,你可明了我的心思。 江黎端详着信笺,凑到鼻尖细细闻了闻,确实是血腥味,她双眉皱起唤了声金珠,金珠走近来,“小姐。” 江黎问道:“这是谁送来的?” 金珠回:“谢七。” “谢七可有说什么?”江黎问道。 近日谢七话挺多的,见到她们总会多讲两句,今日也讲了些似是而非的话,金珠点头:“有。” 江黎挑眉问:“说了什么?” 金珠抿抿唇,“他说这瓶药是将军命他送来的,是救命的药,要好生收起来。” “还说,他们将军已经不是昔日的将军了,希望小姐能对他们将军好些。” 银珠端着茶水进来,听到这话有些不满意,噘嘴道:“谢七越来越没大没小了,几时起开始命令起主子来了,他们将军不易,我们小姐就易吗。” 银珠想起了那些年江黎受到的哭,蹙眉说:“小姐,你不要听谢七乱讲,他说的都是屁话。” 江黎问道:“谢云舟救我的事你们是不是一早便知晓?” 金珠银珠对视一眼,两人一起跪到地上,金珠道:“小姐,是将军不允奴婢们告知你的,担忧你听后不好好医治。” “他不许说的?” “是。”银珠回,“就是将军不许的。” “你们是我的贴身婢女,”江黎沉声道,“以后但凡再发生这样的事你们都不许瞒我。” 江黎鲜少发火,今日是真不高兴了,明明是救她,为何大家都知晓,就瞒她一个人。 “小姐别气,奴婢们下次不敢了。”金珠道。 江黎虽听谢七把事情前前后后仔细讲了个遍,但还是有些许疑惑,不知他话里的真假,遂,她道:“你们把我中毒后谢云舟如何救我的细细道来。” 银珠点头:“是。” 话有些长,断断续续直到晚膳前才讲完,江黎听后陷入到了沉思中,原来,谢云舟为了救活她做了这么多。 也难怪谢七会气愤说她没良心。 她敛眉,“我乏了,今日晚膳不用了。” 言罢,江黎回了房间,倚窗看着外面的夜色发呆,不知何时竟然睡着了,还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像是把曾经的过往又经历了一遍,唯一不同的是,那些过往都是美好的。 梦里,她回到了成亲那日,谢云舟骑着马亲自来迎她,她同他一起去了谢府,满堂都是庆贺声,他们在庆贺声中拜了堂。 宾客散去后,他折回房间,喝完合卺酒,他们齐齐倒在了床榻上,大红的罗帐缓缓垂下,遮挡住了里面的春光。 一声声诱人的低喃自耳畔响起,她从来不知他竟会说如此情话,每一句都让人心颤。 比话本子写的那些还让人无措。 她娇嗲应声,招来他更深的疼爱,可能是太过荒唐,最后她竟然想不起到底是疼多些,还是其他更多些。 他唤她阿黎,唤她黎黎,唤她夫人。 三种不同的称呼,他对待也不同,若说阿黎是水,那夫人便是火,她像是被放在了架子上,下方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她若想安然无恙,只能攀附着他。 这人真是坏到了极致。 她哭了起来,哭了多久他便亲吻了她多久,唇瓣都给亲肿了,她害羞的去捶打他的胸口,反而被他攫住了手腕,他唇落在她掌心,落在她腕间,像羽毛拂过,痒痒的。 他道:“欢喜吗?” 她心神乱颤,没听太清,他又问:“嫁给我欢喜吗?” 她本不想回的,见他目光灼灼,没忍住轻点了下头,“嗯,欢喜。” 他轻扬唇凑了过来,把她禁锢在怀里,指腹挑起她下巴,再次说了放浪的话,“我会让你日日欢喜的。” 江黎眼睫轻颤着睨向他,看着他脸一点点放大,屏住了呼吸,他唇拂在了她的唇瓣上。 若说方才的是开胃菜,此时的才真是重头菜,他的吻炙热难耐,她情不自禁溢出声,心想,这般折腾,可不要误了明日的请安才好。 还真耽搁了,她醒来时天色大亮,金珠银珠冲着她笑,她想起了昨夜的种种拉过被子盖住头。 须臾,她忆起请安的事从被子里出来,“坏了,我未曾去给母亲请安。” 银珠劝道:“小姐莫慌,姑爷已经去了。” 金珠轻唤了她一声,银珠改口,“是将军,将军已经去了。” 江黎有些许担忧,“母亲怪罪的话可要怎么办?” “放心,母亲未曾责怪。”谢七身上还是昨日的大红新郎衣衫,脸上噙着笑,走近后,弯腰坐在床榻边,不管不顾连人带被子一起抱在怀里,下巴下着她的发丝说道,“母亲非但没有怪罪要叮嘱你要好好歇息。” 江黎眨眨眼,“母亲真没生气?” 谢云舟眨眨眼,“未曾。” 梦里,江黎同谢府所有人相处的都很好,这是一个非常友爱的大家庭,大嫂王素菊快人快语,心地不坏,小姑谢馨兰单纯善良最会逗人开心。 谢老夫人慈祥和善,江黎感觉到了久违的幸福。 她在梦里沉沦,舍不得醒过来。 江黎不醒,可急坏了其他人,金珠银珠唤了许久都未曾把她唤醒,最后只得派人去请谢云舟,赶巧荀衍也一起来了。 谢云舟凝视着她,想起了常太医说的幻象,人一旦陷入幻象除非是自己想醒,不然真的很难醒过来,最严重的后果是,陷入到沉睡中永远醒不过来,直到死去。 不,他不允她死去。 谢云舟急声呼唤,“阿黎,阿黎你醒来,快醒来。” 不论他如何唤,榻上人儿就是不睁眼。 荀衍推开谢云舟,抓起江黎的手,“阿黎,我是荀衍,你不是说要同我一起去看皮影戏吗?今日天气正好,你快点醒来,咱们一起去看好不好?” “阿黎乖,醒过来吧。” 金珠银珠也帮助一起唤,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可依然没唤醒江黎,她眼睛闭着,唇角微微扬起,似乎做了个很美好的梦。 江黎确实做美梦了,梦中,她同谢云舟一起郊外放纸鸢了,纸鸢是谢云舟亲手做的,他拉着她的手,两人一起放。 地上有杂草,她不小心摔倒,谢云舟顾不得看纸鸢,伸手揽住她的腰肢,把她按在怀里,倒下去时,他的后背先着的地,好像还被什么撞了下。 但他满眼都是江黎,问她有没有怎么样? 江黎摇头,说没事,问他怎么样?他说还好。 江黎无意中看到他后背的伤,难过的哭起来,谢云舟双手捧起她的脸,边亲吻她,边哄她…… 谢云舟命谢七找来随行的大夫,大夫是常太医推荐的,知道很多关于谢云舟的事,给江黎把完脉后,沉声道:“这是毒发的迹象。” 毒发? 这么快! 谢云舟一脸愁容道:“前两日她才毒发的,为何这般快?” 谢云舟担忧的不是剜心取血,而是她每一次毒发,毒药的药性便会增强,这对她是极为不利的,因为谁也不知,她会在哪次毒发中彻底醒不过来。 “小姐身子弱,毒药药性太强,她抵抗不住便会毒发。”大夫道,“幻象时间越久,对她越不利,她需要赶快服食心头血。” “这好办,我立马取来给她喝下。”谢云舟去了外间,取出腰间的匕首,扒开衣衫,对着胸口插去。 他插的毫不犹豫,血滴落到碗盏里,他这次特意多取了些,想着或许江黎多喝些毒性便可以更好的压制。 只是随着鲜血的溢出,他人也恍惚起来,近几日因为案子他都未曾好好歇息,气虚体虚,再强行取血,人更显虚弱。 谢云舟另一手按在了桌面上,指尖用力抠着,直到血彻底取完,他另一手才僵硬的松开。 仔细去看的话,会发现他指甲里都是血,应该是方才用力过猛,指甲同肉生生分离,血顺着缝隙溢了出来。 都说十指连心,想必那般的疼也不是常人能忍受的。 但谢云舟完全无暇顾及,痛便痛吧,左右又不会死。 金珠端着碗盏进去喂江黎喝下,然后一行人静静等起来,若是之前,江黎喝下后会很快醒来,今日却没有。 她还是沉睡着,只是额头上渐渐溢出了汗,脸色也不是那种正常的潮红。 大夫走近轻触了下她额头,“小姐发热了。” 随后,又是诊脉又是开药方又是煎药,等江黎再次服完药,已是一个时辰后。 江黎眼睑微动有了要醒来的迹象。 此时的她正在一点点抽离梦中的景象,她看到纸鸢不见了,绿草也不见了,后方的树木也不见了,然后是方才还亲吻她的男人,面色也开始模糊起来。 她急呼,“夫君,夫君你别走。” 谢云舟唇角含着笑,就那么一点点一点点被风吹散,最初是眉眼先没的,然后是整个人,最后是身子。 江黎跑过去抱他,扑了个空,怀里什么都没有。 那些美梦了没了,她咬唇哭起来,“夫君,你别走。” 和离后他跪了 第133节 江黎睁开眼,腥红着眸子盯着房顶看,旁边有好多声音,金珠,银珠,荀衍,谢七,还有不熟识的声音。 她慢慢转头去看,模糊中看到谢云舟手抚着胸口慢慢走了进来,他脸色惨白,眼睛绽红,唇上没有丝毫血色,看样子应该是刚刚取过血。 他,这是又救了她。 “谢云舟。”江黎沙哑的唤了一声,然后没等人走近,再次昏睡了过去。 - 即便过去了几日,谢云舟依然很怕,那日幸亏最终把江黎唤醒了,不然她怕是…… 谢云舟不敢细想,掩唇轻咳两声:“谢七,把口供拿过来。” 谢七呈上口供,说道:“主子,你身子不适还是先歇歇吧。” 谢七满眼都是对谢云舟的心疼,为何会如此呢? 还不是因为前几日,江二小姐陷入到幻象中,他们主子剜心取血救她的事,一夜连取了两次。 子时那会儿她是醒过来了,可他们主子差点没了命,真真是差一点,金珠如是晚一点拿出续命丸,他们主子就真挂了。 不过这续命丸孩子很如常太医所言,不能乱服用,你看他们主子服了几日了,身子还没好利落,不时咳血。 谢七这几日的心情真是不好形容,对江黎的埋怨又多了几分,她怎么就不能保护好自己呢。 她若是再折腾下去,她能不能活不知,但是主子是一定不能活了。 谢七转身端来补血的汤药,“主子,喝药。” 谢云舟眉梢皱起,一脸嫌弃,“先放那,晚点我会喝。” “大夫说了要趁热服下,”谢七把碗盏往里推了推,“药凉了药效会减半,主子还是趁热喝吧。” 谢云舟口中还有上次汤药的苦腥味,蹙眉刚要拒绝,谢七道:“主子日后还要救二小姐呢,若是不快点养好身子,万一二小姐再毒发可怎么办?难不成主子要眼睁睁看着二小姐死去。” 谢云舟:“……” 不能提江黎,提到江黎谢云舟什么原则都没了,他现在把自己当成江黎的救命药人,单是为了江黎他也会好好活着。 遂,端起碗盏一饮而尽。 喝完放下碗盏,问道:“她可好?” “她?哪个她?”谢七明知故问。 谢云舟瞪眼,“你说呢?” “哦,二小姐啊,”谢七撇嘴,“好的不得了,这几日一直同荀衍在一起。” 谢七掰着手指一件一件说给谢云舟听,“他们去放了纸鸢,去看了皮影戏,还去茶楼见了说书先生,二小姐特意点了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让说书先生说与她听,他们还去了曲城最有名的酒馆,点了菜喝了酒。” “听闻荀衍还带着二小姐策马游街来。” 最后这件不知是不是真的,谢七也是听人说的。 谢云舟脸上的血色褪尽,喃喃自语道:“她不愿同我一起放纸鸢,不愿同我一起看皮影戏,不愿同我一起用膳喝酒策马游街,却愿意同荀衍一起,谢七,你说这是何故?” 谢七口直心快,直接说道:“能是何故,二小姐喜欢荀衍。” 言罢,谢云舟胸口好像又挨了一刀,连谢七都能看出的事,他却一直不愿意承认。 是啊,她喜欢荀衍。 可,即便这样,他也不愿意放手。 谢云舟问道:“那她今日做什么?” “在府里没出来。”谢七回道。 谢云舟看了眼案几上的公文,淡声道:“你去备马,一个时辰后咱们去周府。” 一个时辰足矣看完这些公文。 “是。”谢七想起一件事,说道,“主子,王员外方才派来人送来请帖,邀主子后日赴宴,说答谢主子帮他寻回爱女尸身,咱们去吗?” 谢云舟道:“去,正好我也有事要问。” 谢七又道:“那两名女子的家人今日一早送来了吃食,说答谢主子帮他们寻回家人,吃食就在外面,要吃吗?” 谢云舟没什么胃口,说道:“你吃吧。” 三桩案子了却两桩,还剩一桩是赵项夫人的,谢云舟站起,“走,先去地牢看看。” 赵项正在书写,洋洋洒洒写了几页纸,都是关于官银失窃的事,之前他咬紧牙关不言明,是因为他不知谢云舟到底是真来查案的,还是走过场的。 毕竟之前也有过钦差走过场的事,他当然要谨慎,但几经试探后,他知道了这个谢将军是真真要查案,便也不瞒着了。 当然,这里面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的夫人和孩儿,夫人告知他,谢钦差说了,只要他把事情始末说清楚,会护他们周全的。 赵项可以不顾及自己,但不能不顾及夫人和年幼的孩儿,遂,才决定和盘托出。 他前脚写完,后脚谢云舟来到了地牢,见到了供词,这与谢云舟来说也是一件喜事。 把赵项供认罪行的消息放出去,诱他夫人上当,让他不费吹灰之力把人抓住,然后再让赵项夫人去游说赵项,事情便一点点朝着预期的方向发展。 拿到供词,从地牢走出来后,谢七问道:“主子是从哪里看出赵项对夫妻疼爱的?” 谢云舟想起了赵项书房里挂的那幅画像,那便是赵项夫人年轻时的,一个男子书房里挂着女子的画像,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太过喜欢。 “他书房里有夫人的画像。” 谢七明了,“原来如此。” 有了供词事情便好办多了,谢云舟吩咐道:“命人去抓捕这上面的人,一个不落,全抓回来。 谢七道:“是。” 今日没空,谢云舟只得明日再去看江黎。江黎修养了几日身子已经大好,这几日银珠时不时会说起那日她昏迷不醒时发生的事。 说谢云舟为了救她差点都没命了。 那日是银珠第一次见谢云舟取血,她从来不知他用的匕首是那般的,刀刃锋利,刀身很长,与一般的匕首不同。 “小姐,你是不知那日有多凶险,为你服下后,你依然不见醒来,两个时辰后,只得为你服第二次。” “连取两次血啊,谢将军一下子昏了过去。” 江黎眉梢蹙起,银珠又道:“不过他也只是昏了一下下,很快醒来了。后来我无意中听到他与谢七的对话,你猜他是怎么说的?” 江黎问道:“如何说的?” 银珠轻咳一声,学着谢云舟的声音说道:“我要守着她,两次血不够,我便取三次,总之她今夜一定要醒过来。” 银珠说完,顺便感慨道:“小姐,先不说他之前做的如何,在救你这件事上他真的很尽心尽力。” 彼时江黎手里端着茶水,听到银珠的话后,手微微颤了下,茶水洒出了几滴,滚落到了手背上。 不经意的,她想起了曾经的谢云舟,那时的他眼睛里根本看不到她,江藴身子不适,他会立马发现,并寻来大夫给她看病。 她身子不适的话,他连看都看不见,更别说尽心尽力的,那个时候的他,真的太冷血了。 这些不好的事想起来便没个终止,江黎又忆起成亲后谢云舟不陪同她回门的事,于女子来说成亲后回门是风俗也是夫家的重视,回门那日娘家也会准备膳食。 江黎没等来她的回门日,因为那日,谢云舟再次外出了,她久等不到人,最终也未曾回去。 之后每每想起,她都会很难过,这与她来说,也算是遗憾。 似乎,江黎的所有遗憾都同谢云舟有关,那些遗憾是他给她的,但凡他有一点怜惜她,她也不会过的那般辛苦。 伤心事想太多,会影响心情,江黎强迫自己从回忆中抽离出来,站起身,欲去偏厅,还未曾出门,便被人拦在了门口。 是周翠云。 消停了几日,她今日又不消停了,见到江黎后,围着她转了一圈,随后说道:“没想到你病的那么厉害。” 江黎那日昏迷不醒时,周翠云也来了,原本是想找江黎晦气的,没想到撞见了那幕。 婢女在空,谢云舟急的不行,荀衍冷着一张脸,她躲在暗处看了许久,才知晓,是江黎生病了。 当时她只有一个想法,活该,死了才好呢。 “你到底生的什么病啊?”周翠云看着像关心实则再看笑话,“到底什么什么时候才会死,说来听听。” “表小姐有你这么说话的吗?”银珠听到周翠云的话后,问道。 “没规矩,”周翠云怒斥,“主子们讲话哪有你个下人插嘴的份,出去!” 银珠不走。 周翠云又道:“怎么?让我赶你出去吗?” 江黎说道:“没事,你先出去。” “小姐,可是……”银珠欲言又止。 “放心。”江黎柔声道,“你先出去,记得把门关好。” 银珠红着眼睛走出去。 房门关上,周翠云刻薄道:“欸,你是不是没几年活头了?也对,像你这样的孤女活着也没意思,还不如死了痛快。” “你放心啊,等你死了,我一定命人多给你烧些金元宝。” “对了,在给你捎你个男人画像,省的你在下面孤寂。” 周翠云一点也不像高门小姐,说话尖钻刻薄,“你啊,肯定是坏事做多了,老天爷都不放过你。” “呵呵,我就是很好奇啊,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死掉呢,我其实还挺期待的。” 江黎问她:“说完了吗?” “没啊。”周翠云笑笑,“你马上都是要死的人了,别那么大火气。还有啊,反正你都要死了,不若再帮我一次,明日把荀衍约出来,我要同他一起游曲城。” “我?约荀衍?” “是啊,就是你。” 周翠云一脸嫌弃道:“不然你以为我来找你做什么,看你这张病脸吗?” 她嗤鼻,“多晦气。” 江黎勾勾手指。 周翠云说道:“做什么?” 江黎又勾了勾手指,周翠云走过去。 和离后他跪了 第134节 须臾,房间里传来周翠云的尖叫声:“江黎你干嘛扯我头发,你松手,快松手。” “哎呀,疼,疼。” “我要告诉祖母,你欺负我。” “你这个小人,我头发都要被你扯掉了,你快松开……” 周翠云的贴身婢女被留在了外面,等她见到周翠云时,吓得差点昏过去,“小姐,你这是怎么搞得?” 周翠云咧嘴说道:“问什么问,还不快走。” 后方江黎轻笑道:“表姐慢走,小心门槛。” 话音方落,周翠云被绊了下,摔倒在地上,贴身婢女急忙过来扶起她,也不知碰触到她哪了,惹来她更大声音的尖叫。 这出闹剧,最后以周翠云匆匆离开结束。 银珠快走走进来,打量着江黎,见她无事,拍拍胸口,长叹一声:“小姐,你无事就好了。” 江黎也不是全然无事,手臂被周翠云抓了几道红痕,睡觉时她脱掉衣服银珠才看到,蹙眉道:“怎么办?受伤了。” 江黎道:“无妨。” 银珠跑出去找药膏,金珠给她清洗红痕,收拾妥当后到了戌时,江黎临睡前金珠说道:“小姐,荀公子差人来送信,说明日下午带你去个地方。” 江黎上午要陪周老夫人,下午便空闲了,她道:“说了去哪里没有?” “没有。”金珠轻笑道,“左右不会是什么不好的地方。” 荀衍为了哄江黎开心,空闲了总会带她出去逛逛,曲城的名吃他们吃了好多,戏也听了。 江黎想起,她上次提了一嘴想学骑马,不知荀衍找她是不是为了此事。 她还真猜对了,荀衍还真把她带去了马场,这处马场没人,只有他们两个,马匹是荀衍亲自挑选的,很温顺乖巧。 但为了安全起见,荀衍先骑了一圈,随后江黎才骑的,江黎第一次骑马难免紧张,腿一直在抖。 荀衍安抚道:“别怕,有我在呢。” 江黎吞咽下口水,笑笑,“好,我不怕。” 嘴里说不怕,其实怕的要死,她双腿紧紧夹着马腹,就怕不小心掉下来。 荀衍见状,勾出笑起,“那咱们走了。” 江黎点点头:“好。” 她全程好紧张,勒着缰绳的掌心都溢出汗了,金珠银珠也吓得够呛,这么高的马可千万不要摔下来。 所幸,没发生危险的事。 江黎骑了几圈后累了,荀衍扶着她下来。随后,成了江黎牵着缰绳,荀衍站在她身侧两人牵着马儿边走边聊。 之所以要江黎牵着缰绳也是为消除她对骑马的恐惧,结果还不错,她脸色渐渐恢复正常。 玩了一下午,天黑前才回了周府,刚进门便看到了一道颀长的身影,他脸浸润在暗影里,让人看不清他此时的神情,但从他的气息上可以感觉出来,他似乎不太高兴。 也对,足足在庭院里等了两个时辰,换谁都不会高兴。 但他高不高兴,江黎不在意,她走近,淡声道:“你怎么来了?” 每次都是这样的开场白,每次谢云舟听都会难过,因为他从她的话语里听出了不耐烦。 “我来看看你。”谢云舟端详着她,眸光一直落在她身上,生怕少看了一眼。 “我很好,不需要你挂牵。”江黎没什么表情道,“天色不早了,我就不留你了,你请回吧。” 又再赶他。 “阿黎,”谢云舟从暗影里走出来,笼灯的红光映到他脸上,勾勒出他好看的五官,“我可以同你一起用晚膳吗?” 他是为了想同她一起用膳才等到现在的。 “府衙里没饭?”江黎道,“为何要在我这处用?” 在船上同食那是因为没办法,现在又不是那般状况,为何还要一起。 “嗯,府衙里没饭。”谢云舟道,“所以,能留我用膳吗?” 他眼底流淌出恳请的神情,还真让人不好拒绝,江黎想起银珠说的他两次剜心取血救她的事,淡声道,“用完晚膳后你要立刻离开。” 谢云舟脸上扬起笑,“好,晚膳后我便会离开。” 这与谢云舟来说也算是进步,江黎留他吃晚膳了,虽是他求来了的,但又有什么关系。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还远吗。 他在心里说道。 晚膳的膳食一部分是金珠周府厨房准备的,一部分是谢云舟带来的,都是江黎爱吃的。 只不过江黎有些累,没吃多少。 谢云舟睨着她问道:“不合胃口?” 江黎摇头:“没有,就是不太饿。” 谢云舟把鱼刺剔除掉,把鱼肉放她碗里,“尝尝这道蒸鱼味道如何。” 江黎看到鱼更没了吃饭的心思,江藴最喜欢的也是鱼,谢云舟曾经还给她剔除过鱼刺。 那些不好的记忆涌了进来,江黎放下筷子,“我吃好了,你慢慢吃。” 眼见她要站起,谢云舟急切中握住了她的手,仰头道:“阿黎,别走。” 手腕处传来滚烫的触感,江黎似乎被烫了下,她手指轻颤道,“你先松手。” 谢云舟多么希望能一直牵着她的手,但他也知道那是妄想,随后慢慢的慢慢的松开了手,指尖一点点滑落。 江黎坐下,谢云舟拿起筷子继续吃,眼角余光无意中瞥到了江黎手背上的红痕,他放下筷子执起她的手,问道:“怎么回事?” 银珠瞥了眼,说道:“小姐是不是骑马时不小心伤到的?” 江黎点头:“应该是。” “骑马?你去骑马了?同谁一起去的?”谢云舟连声追问,那副醋意浓浓的样子好像他和江黎之间还有什么牵扯。 江黎抽出手,淡声道:“那是我自己的事,你不用知道。” 谢云舟心上像是骤然开出一个口子,疼到让他窒息,他手抚上胸口,红着眼眸问:“阿黎,真的不能告知我吗?” 是他要问的,江黎抿抿唇,眼睫垂下浅浅的弧度,“是同荀衍一起去的。” 荀衍? 又是荀衍。 也对,除了他还有谁敢不顾他的警告强行把江黎带出去。 “阿黎,以后别去了。”谢云舟轻哄,“骑马太危险了,万一……” 他不能想那个万一,柔声道:“听话,别去了好吗?” 若是仔细看的话便能看出,谢云舟一直在极力克制着,要是此时荀衍也在的话,大抵不会是这副和谐的模样。 他会同荀衍厮打起来,直到出了心中的恶气才会停手。 “谢云舟,你是不是以为你救了我,我便要听你的。”江黎不喜欢任何人管束与她,尤其这个人还是谢云舟。 “阿黎,我不是。”谢云舟急忙解释,“我只是担心你。” 烛光映出江黎精致的脸庞,五官仿若用笔描绘而成,娇艳美丽,但就是这张娇艳美丽的脸,露出了清冽的神情。 江黎道:“谢云舟你若是想要我还你的话,我也可以用我的血去偿还。” 她要用她的血,去偿还他。 谢云舟的脸色顷刻间变得惨白。 作者有话说: 抱歉抱歉,今天有事晚了,么么你们。 感谢在2023-05-22 19:44:07~2023-05-23 21:09: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咪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江肆的小朋友宋栀子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你,什么都不是 谢云舟身子猛抖了下, 声音颤抖道:“阿黎,你……” 江黎睥睨着他,没错过他脸上的任何神情, 昔日若是看到他如此难过,她也会跟着难过。 眼下没有, 她用淡漠的语气说道:“谢云舟我没让你救我,是你自己要救的, 所以就别拿恩人的身份来要求我做什么。” “你若是想让我报答你, 很抱歉, 我除了这身血没什么报答的。” 她侧身凝视着他, “我这身血, 你要吗?” 她的血? 她的血。 她在说什么鬼话,他怎么可能要她的血。 她是他用命救回来的, 他只愿她好好的, 一辈子都好好的。 “阿黎,别这样。”谢云舟手指颤抖着想去抓她的手,即将碰触上时,又停住, 声音悲戚戚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怎么?你不要?”江黎挑眉问道, “真不要?” 许是她一直追问的原因, 谢云舟脑海中浮现出她倒在血泊中的情景, 血染红了她身上的衣衫,她没有任何气息的躺在地上, 脸色如纸般把白。 她就那样静静躺着, 一动不动。 想到这里, 谢云舟胸口一阵痉挛, 他用力摇头,“不要不要,我不要。” 和离后他跪了 第135节 他拿命救她,怎么可能转头又害她。 “好,是你不要的,不是我不给。”江黎杏眸里没有一丝暖意,“那么,你也没有要求我做任何事的权利。” “我同衍哥哥自幼相识,我们曾经一起长大,我们待彼此如至亲,所以,我不可能不理会他。” “相反,以后我们还会有更多见面的机会,我们会闲话家长,会一起赏花,一起下棋,一起做好多事。” “你若是不开心,大可以不见我,我也可以不见你,但是——” 江黎顿了下又道:“衍哥哥我是必须要见的。” 江黎话解释下来就是,我可以不见你谢云舟,但是一定要见荀衍,你谢云舟同荀衍没有一丝可比之处。 有什么比亲耳听到这些还让人心悸难过的,谢云舟的心痛死了,心脏像是被线捆绑着,呼吸一下都能让人窒息。 隐隐的丝线好像嵌到最深处,丝连着肉,肉连着丝,痛到不能自已。 比剜心取血还痛。 “阿黎,我…我,”谢云舟除了不断唤江黎的名字,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让她消气。 “没事的话,你先离开吧。”江黎说道,“我就不留你了。” 好好的晚膳因为几句话破坏了,谢云舟懊悔的不行,他最懊悔的是,不知下次还有没有一起用膳的机会。 “阿黎,我还没吃好,”他眼神里含着乞求,像只可怜的哈巴狗,完全没有一点大将军的气势,怯生生说道,“能让我吃饱了再走吗?” 怕江黎拒绝,他又说道:“今日为了审案子,我一整日都没用膳食,这还是今日的第一餐,可以…让我先吃了吗?” “拜托你了。” 也不知道他从哪学来的这套示弱的话,之前的他可是从来不会这样讲的,别说示弱了,单是道歉都不可能。 即便是错了也不会。 江黎看他眼睛里似乎浮着雾气,一时不好再说赶人的话,轻声道:“你先吃,吃了赶快离开。” “好。”谢云舟轻抚了下大腿,但衣衫上映出的褶皱依然存在,他方才用力掐着那处,直到掐出了泪痕才松手。 他承认自己有些小人了,但没有办法,他真的很想同江黎多相处片刻,多一息是一息。 他的心愿很简单,看看她便好。 可,人的心愿会无限放大,呆了片刻还想呆片刻,谢云舟这顿晚膳生生吃了一个多时辰。 他这次学乖了,没说什么触怒江黎的话,而是静静吃着,偶尔偷瞄她一眼,然后是第二眼,第三眼…… 看到最后,江黎发现了,侧眸看过来,“有事?” 谢云舟轻笑道:“阿黎,我有没有说过?” “说什么?”江黎问道。 “你长得很美。”谢云舟道。 江黎:“……” 江黎也不知他从哪里学来的这一套,面色沉下,“金珠银珠。” 金珠银珠进来,江黎道:“把膳食拿走,送谢将军出府。” 谢云舟拿着筷子并未松手,把碗盏倾斜了些,露出碗底里的米饭,“我还没吃完呢。” 他眼尾下耷的样子一点没有平日的正经,倒显得有些孩子气般,“我吃完这些就走。” 知府府衙什么没有,偏偏在这找气受。 在长廊抱剑倚着柱子的谢七,实在不懂这些情啊爱的,真那么重要吗,能让人卑躬屈膝到这个地步,简直是,不堪入目。 他刚想到这,怀里被人塞进一个果子,他低头看了眼苹果又看了眼面前的人,是银珠。 银珠努努嘴,“看什么看,赶快吃,吃了快走。” 谢七拿起苹果盯着瞧了起来,银珠见状伸手来抢,“不吃给我,我去喂狗。” 银珠这嘴一般人招架不住。 谢七手抬高,“你给我了。” “你不是不吃吗。”银珠踮脚去抢,“不吃给我。” “谁说不吃了,”说着谢七咔哧咬了一口,慢慢咀嚼,随后说道,“好吃。” 银珠拉过肩上的发丝,指尖绕着转身看向前方,脸上染了一片绯红色,“好吃快吃。” 也不知谢七是不是故意的,吃东西的声音还很大,听得银珠脸色更红了,刚要转身说什么时,谢七凑了上来,两人的鼻尖险些撞上。 银珠直勾勾睨着谢七,整个人像是给定格住,一动不动的。 谢七也是,低头睨着她,不知是笼灯灯光太红还是其他,他看到银珠红了脸,起初是一侧的脸变红,后来是另一侧。 她泛红的样子和他手里的苹果很像,他唇动了动,莫名的想咔哧一下。 但没敢。 回过神后,两人同时退开,谢七扭向另一处,银珠说了声:“我去看看小姐。”便离开了。 今夜有风,风里裹挟着香气,悉数涌进了谢七的鼻息间,搅的他心颤了下,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苹果,张嘴又咬了一口。 感觉上,好像在咬银珠的脸。 他抬手打了自己的脸一巴掌,让自己清醒些,银珠隔着门回看了一眼,心道:傻帽。 谢云舟吃完最后一点米饭,再也没有待下去的理由,站起身,恋恋不舍朝外走,抬脚迈出门槛时,他转过身,“阿黎,你若是喜欢骑马的话,我也可以教你。” “你公务不忙?” “忙,但陪你的时间还是有的。” “我有衍哥哥教我便足矣。” 这次谢云舟学乖了,没急着生荀衍的气,而是折回来,力荐自己,“我的骑术不比荀衍差,你想啊,战场上杀敌骑术怎么可以差呢。” “你也可以先同荀衍学,等空闲了再同我学。”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三人行必有我师,或许能有不一样的收获呢。” 他激昂陈词了一大堆,江黎只说了三个字:“再说吧。” 谢云舟说不失落是假,但他没表现出来,“你好好想想我的话。” 江黎不想同他说这些,淡声道:“不早了,你该走了。” 确实不早了,再停留于理不合,可谢云舟是真的舍不得离开,一段不长的路,他走了许久,可见有多不舍。 谢七也不舍,趁他回眸看时,谢七也回眸看了眼,可惜天太黑什么也没看到,随后两人异口同声轻叹道:“哎。” 谢云舟睇向谢七,“你叹什么气?” 谢七不能说他想看银珠,随便找了个理由,“被风呛到了,叹气会舒服些。” 然后他连着叹息两次。 叹着叹着,还真把人给叹出来了,银珠追过来,“将军等等。” 谢云舟停下,黑眸里掩饰不住的欢喜,“你家小姐有话要对我讲?” 银珠作揖道:“有。” 谢云舟道:“何事?” “这个。”说着银珠递上一物,“我们小姐说了,这是将军的,将军若是不要可以扔了。” 是那半截金簪,谢云舟悄悄放下的,他希望江黎看到金簪后能想起之前那些美好的事,若是能原谅他便更好了。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江黎想起的从来都不是美好的事,是那些让她伤心难过的事。 且,是他所为。 谢云舟伸手接过,脸上没了笑意,侧颜看着也比方才清冽了很多,沉声问道:“她不要吗?” “不要。”银珠回道。 “嗯。”谢云舟把金簪放进了怀里,转身离开。 他落寞的身影被烛光拖曳到远处,同廊前那排树影重合到一起,隐隐的,又给树影遮挡住,走出大门后,人便隐匿在了暗影中。 银珠回来说道:“小姐,将军好像是哭了欸。” 江黎握着书的手指一顿,随后道:“那是被风蜇了眼。” 银珠道:“不是,真的哭了,看着还挺可怜的。” 江黎眼睑慢慢垂下,没再说什么,许久后,她才发现,她一直盯着一页看,看了好半晌,也不知看了什么。 金珠道:“小姐是在想将军吗?” 江黎眼睫轻颤一下,说了声:“乱讲。” 随后合上书,走到对面的软榻上,执起棋子,自己同自己下起棋来。 银珠又冒出一句:“小姐每次心烦时都会自己同自己下棋,今夜是为何心烦呢。” 江黎没搭腔,金珠勾了下唇,“你说呢?” 银珠抿抿唇,又摇摇头,虽然知晓,也说不知。 金珠说她鬼机灵,等两人走出房间后,金珠问道:“对了,你方才同谢护卫在说什么?” “啊?”银珠眼神闪躲,“没,没说什么啊。” 她手指搅着辫子低头发呆。 金珠最了解她,凑近笑笑,“真的没说什么?” “真没有。”银珠朝前走了一步。 金珠说了句,“其实谢护卫那人看着挺好的。” 银珠脱口而出,“嗯,是挺好的。” 说完才意识到金珠在炸她,作势抬手要打金珠,金珠笑着走开。 屋内,江黎手执黑子迟迟没放下,眼前是盘死局,无解的,无论她把棋子放哪,都不能破解眼下的局面,是以她才一直没有决断。 忽地,有阵风吹进来,她缩了下脖子,手一抖,黑子落了下去,正巧落在了它该呆的位子。 和离后他跪了 第136节 江黎眉梢蹙着,脸色一直很沉,不知在想什么。 - 谢云舟今夜有些不顺,手里拿着簪子端详时被人团团围住,嗤笑声隔着车帘传来,“谢云舟今夜便是你的死期。” 甚至不给谢云舟反应的机会,话落,举剑朝马车刺来,力道很大,若是中剑必死无疑。 好在谢云舟身手不弱,身子瞬间朝后倒去,躲过了那剑。 谢七给了那人一脚,那人后退后,稳稳站住。 宵禁时间已到,大街上已经没了人,簌簌风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谢云舟从马车内出来,负手而立,衣袂被风吹得荡起。 他问道:“你们是何人?” 为首的黑衣服回道:“取你命的人。” 言罢,几个黑衣人一起冲了过来。 厮杀在所难免,谢云舟身子不适,几个回合后明显趋于下风,好在谢七一直护着他,倒是也没受什么伤。 久战不是长久之计,谢云舟想快战快决,随后他们引进了前面的死胡同里。 多日之后,目睹那场厮杀的人回想起那一幕还是胆颤心惊,一人斩杀了八个黑衣人,真真是厉害。 那个斩杀人的自然是谢云舟,被斩杀的则是黑衣人。 后来谢七从他们身上摸到了令牌,他们应该是某人派来的,令牌上有个高字,谢云舟眯眼睨着,深邃的眸子里流淌出犀利的眼神。 他道:“去查。” 谢七:“是。” 后,谢云舟又遇到了几次行刺的事,都有惊无险避开。 他忙着处理知府府衙里那些烂摊子,连着三日都未曾去见江黎。江黎挺忙的,荀衍一直在教她骑马,她已经能自己慢慢骑行了。 荀衍为了嘉奖她,特意带她去吃了曲城的名吃,叫花鸡,也是凑巧,去明海楼用膳时偏偏就遇上了周翠云。 周翠云看到荀衍的那刹,眼底冒出了光,待看到江黎时,光没了,翻起了巨浪,她说怎么一大早听到了乌鸦叫,原来是因为江黎,真晦气。 晦气倒是小事,生气才是大事,尤其是看到荀衍那般护着江黎后,周翠云心里好像燃起火,烧的她自己都受不了。 江黎她凭什么。 一个孤女,凭什么能让荀衍对她呵护备至。 周翠云甚至想,相比起来,她比江黎要好上更多,她趁荀衍有事离开时,把江黎堵在了雅间里,嗤笑道:“你来曲城到底是陪祖母的,还是同荀衍游玩的。” 想到是后者,周翠云心底冒出两个字:□□。 江黎不是没有陪周老夫人,而是周老夫人这几日有事去了城外的李家村,要三日后才能回来。 荀衍怕江黎在周府闷,这才推了要紧的事出来陪她骑马,又带她用膳。 “我的是事还不劳你过问。”江黎道,“表姐顾好自己就行。” “江黎,你是不是以为我怕了你。”周翠云道,“你别忘了这是曲城,是我的地盘,你一个外乡人,还是规矩些好。” 江黎实在不明白周翠云为何总是这般奚落她,问道:“表姐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这么不喜欢?” “你出生便是错,同我们周府扯上关系更是大错特错。”周翠云冷哼道,“我就是看你不顺眼。” 江黎不是不会怼人,而是想给人留三分薄面,但眼下周翠云显然不需要,她道:“那正好,请你以后离我远点。” “江黎你怎么同我讲话呢。” “没听到?那好,我再说一次,以后离我远点。” “江黎,你找打。”周翠云火气上来,抬手要打人。 江黎攥住她的手,反手给了她一巴掌,“这是你自找的。” 周翠云怎么肯受这样的屈辱,捂着脸跑了出去,见到荀衍后,边抽泣边哭诉,“阿衍,江黎江黎她竟然打我。” “你看,她都把我脸打肿了。” 说着,移开手,偏着脸给荀衍看,心里还在想着,荀衍是举世无双的贵公子,重视礼教,断然不会允许打人的事发生。 他肯定会斥责江黎,然后哄她。 周翠云抿唇做着春秋大梦,没太注意荀衍的神色,直到听到他说:“打的好,该打。” 她倏然回过神,眨眨眼,“什,么?” “打的好啊。”荀衍冷声道,“不过若是我动手的话,你这脸便不能要了。” “……”周翠云吓得打了个寒颤,一直不相信自己听到的,不,荀衍不可能这么坏的。 荀衍凑近,“周翠云你是不是忘了小时候掉进井里的事了?” 井里? 周翠云怎么会忘记,那与她来说可是恶梦,她被救上来后,很长时间里一直在做恶梦。 反复梦到那个画面,有人悄悄走过来,从后面把她推进了井里,她没看到那人的脸,只看到了紫色衣袖。 她记起,江黎穿的一袭紫色衣衫,是江黎把她推下去的。 “你你什么意思?”周翠云心慌乱跳着。 “你还想不想再进去一次?”荀衍道,“想的话,我可以再做一次。” 再? 他竟然说“再”。 那是不是说明,那日把她推下井的不是江黎,是他,荀衍?! 周翠云不信,边后退边摇头,脸色煞白道:“你骗我的,你一定是骗我的,你是为了江黎才这么说的,你气我方才同她吵了架。” “阿衍,你是骗我的是不是?” “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荀衍眼神森冷道,“周翠云,我看是那日的水你没喝够,还想喝是不是?” 井? 水? 周翠云再次陷入到恐惧中,全身颤抖不已,她哆嗦道:“不要,我不要去井里,我不要。” “阿衍,你就是诓骗我的对吗?不可能是你,不可能是你的,怎么可能是你。” 周翠云说话语无伦次的,眼眸里溢出水雾,“你你不可能那么坏的,肯定不是你。” 一时间她还接受不了。 荀衍不在乎别人觉得他好还是坏,他只关心江黎,只要江黎觉得他好便足矣,“周翠云,你记住别欺负江黎。” 周翠云倚着后方的墙,贝齿咬着唇,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贴身婢女出来寻她,见她像是吓傻了一样,担忧道:“小姐,你怎么了?怎么了?” 周翠云断断续续说道:“井,井……” “什么井啊?” “井里有水,有水。” “没井啊。” 自从周翠云出事后,周府的井填的填,埋得埋,没剩几口井里。 江黎见荀衍一直没回来,出来应他,见他徐徐走来,轻唤了声:“衍哥哥。” 荀衍走近,虚虚揽着她的腰肢,同她一起进了雅间,柔声道:“饭菜马上就上端来。” “不急。”江黎道,“你方才是去厨房了?” 荀衍轻笑,“是。” 江黎不用问也知晓他去做什么了,轻声说道:“衍哥哥,别对我这般好。” “我想对你好。”荀衍眼睛里缀着她的影子,除了她再也看不到其他。 也是凑巧,他们饭吃到一半时又有熟悉的人来了明海楼。 谢云舟是被人带来此处的,那人是赵项之前的师爷,叫刘真,谢云舟需要从他嘴里打探些情况,一直同他虚与委蛇的应着。 刘真边走边道:“大人这里的叫花鸡最是好吃,大人一定要尝尝,还有这里的甘泉露,酒中的极品,甚是好喝,大人也要好好尝尝。” 沿着楼梯上了二楼后,他们继续前行,谢云舟无意中朝一侧瞥去,门打开,荀衍走了出来。 谢云舟越过荀衍看到了雅间里人,是江黎,她今日穿着一身红色的骑马装,配上黑色的马靴,整个人靓丽晃眼,甚是好看。 他剑眉不由自主皱起,静默刹那后,朝前走去。 荀衍还纳闷为何谢云舟什么都没做,一刻钟后,谢云舟敲开了他们的门,不请自入,唤了声:“阿黎。” 彼时江黎正在同荀衍说着什么,脸上含着笑,只是见到谢云舟后,笑意生生僵住,唇角一点一点下滑,唇轻抿。 谢云舟走近,说道:“真巧。” 江黎淡声道:“是挺巧。” 谢云舟问:“你这几日身子可还好?” 他昨夜做了恶梦,梦到江黎身子突然不适昏倒了,他急的拿出刀子朝自己胸口插去。 后来胸口真的传来了刺痛感,原来梦外的他,用手指插向了自己的胸口,指尖几乎嵌进了肉里。 江黎回道:“我很好。” 谢云舟长吁一声:“很好就行。” 荀衍打断道:“谢将军要坐下一起吗?” 谢云舟是想的,但他还有事不能。 江黎接话,“谢将军一定有事在忙,衍哥哥咱们还是不要叨扰的好。” 谢云舟胸口本来不那么痛了,听到江黎的话后,瞬间痛起来,就好像她在他心上插了一刀。 看不见的地方突突冒着血。 谢云舟负在身后的手蜷曲并拢攥紧,看着荀衍一脸得意浅笑的模样,想打人的念头再次冒出来。 和离后他跪了 第137节 脑海中有声音传来,一道:别乱来,阿黎会生气的。 另一道:打荀衍这个小人,总是趁人之危。 一道:不能打,真若动了手,阿黎会不理你的,你能受得住她不理你吗。 另一道:先打了再说。 一道:打人不是最终目的,你的目的是求得阿黎的原谅,再重新同她在一起。 另一道:人都快成别人的了,还求什么求,先打了再说。 咔哧声传来,谢云舟脸色极暗。 荀衍挑衅似的睨向他,问道:“怎么?谢将军还有话要讲?” 江黎见他没动,也扬眉看过来,轻声道:“还有事吗?” 谢云舟眸光从荀衍脸上游走到江黎脸上,压下翻涌的怒火,淡淡道:“无事。” “既然无事了,那便走吧。”荀衍给江黎夹了鸡腿,随后对谢云舟说道,“我们要用膳了。” 谢云舟不得不离开,走出门后,倚着墙呆了半晌,雅间里传来谈话声:“阿黎,你还气吗?” “什么?” “还生谢云舟的气吗?” “不在意的人,生气做何。” “真不在意了?”荀衍说话时眼角余光瞟到了门的下方,那里映出一道影。 “嗯,不在意了。”江黎回道。 “那你在意谁?”荀衍问,“在意我吗?” “当然,”江黎一直把荀衍当做家人,肯定会在意他的。 “阿黎,你真好。”荀衍声音轻柔似水,“来多吃些,吃完了带你去郊外游玩。” “会不会耽误你做事?” “无妨,事情都做完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听的谢云舟一下比一下难过,他有多久不曾与江黎这般闲话家长了? 似乎,很久了。 江黎见他永远是冷着一张脸,怎么会愿意同他讲些什么。 谢云舟不能细想,细想起来,心一阵一阵的痛,他大抵也就只有给江黎取心头血这一点用途了吧。 若是连这个都没了,谢云舟都不知自己还有何用处。 蓦地,一个可怕的想法冒出头,他想让江黎一辈子都不好,这样他便可以为她取一辈子心头血了。 随后,他又很唾弃这个想法,他太坏了,竟然敢如此想。江黎若是不好的话,他又岂能好。 谢云舟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不够,又给了自己一巴掌。 他对自己也从来不会手下留情,回到雅间后,刘真一口酒喷了出来,“大人你你这脸……” 谢云舟两侧脸颊上都有一天红印记,看着就像是打的,“您…被打了吗?” 能打脸的,多一半是女子,刘真脑补出一出谢云舟始乱终弃被女子追着打的戏码,憋笑憋得有些快要出内伤了。 不过啊,他也挺意外的,谢云舟看着挺正儿八经一人,其实同其他男人也没什么区别。 骨子里也是色令智昏。 刘真轻咳一声:“大人要不要去看大夫?” 谢云舟弯腰坐下,淡声道:“不小心撞的,没事,不用看大夫。” 撞的? 骗谁呢? 刘真没拆穿他,“那大人以后走路可要小心些了。” 谢云舟没在这件事情上多纠缠,随口问道:“你说看到赵项同何人见了面,那你可还记得那人长什么样?” “天太黑,屋里也没点灯,我没看清那人的长相。”刘真想了想,“好像眉间有颗黑痣。” 谢云舟问道:“还有呢?” “个字不算高,身形偏瘦。”刘真道。 谢云舟静静听着,在脑海中勾勒出那人大致的长相身形,轻笑道:“辛苦了,来,干。” 刘真端着酒盏迎上来,随后两人边喝便说着什么。 他们在包间里浅谈的时候,江黎同荀衍已经吃好离开,路上两人说起回燕京城的事。 荀衍问道:“你几时回?” 江黎说道:“等外祖母回来,见过她老人家后便回。” 江黎心里惦念着江昭,不知他过的如何,她想快点回去,还有就是何玉卿已经来信问她了,问她几时回,说有事同她讲。 她在信里问她何事,收到她的回信后,她只说等她回来后再说。 何玉卿从来没有这般遮遮掩掩过,江黎也有些许担忧,再者她身上的毒未清除,一直呆在这里也不可。 虽舅母舅父未曾说过什么,但江黎知晓那是因为谢云 丽嘉 舟的原因,不然单是她舅母已经发话了。 江黎最惦念的是外祖母,看到外祖母康健,她提着的心也可以放下了。 “不再多呆几日了?” “不了。” 江黎问道:“衍哥哥呢?你何时回?” 他们一起出来的,理应一起回,荀衍道:“我同你一起回燕京。” “可是你的事——” “你是我最大的事,其他都不算。” 江黎含笑说了声:“谢谢。” 荀衍眼睫上缀着光,淡笑道:“傻瓜,你我之间根本不用言谢。” …… 谢云舟又抽空来了次周府,没见到江黎,见到了周海,言谈间说起江黎几日后离开的事,谢云舟眉梢扬起,“她们要走了?” “是啊。”周海说道,“阿黎惦念她兄长,想回去了。” “几日后回?” “五日后。” 五日? 这两日案子进展很顺利,如不出意外的话今夜便可寻到丢失的官银。 谢云舟轻抿一口茶水,淡声道:“也好。” 等回到马车上后,他便命谢七去准备折返事宜,谢七道:“走水路还是陆路?” 谢云舟沉思片刻,道:“还是水路。” 水路快,能更早的回到燕京城。 谢七道:“好,我马上去安排。” 夜里,收网行动开始,不出所料,谢云舟这才大获全胜,不但寻回了失窃的官银,还活捉了几名要犯。 他命谢七提前把人押送回燕京城,他则同江黎一起折返。 回去前还发生了件小插曲。 谢云舟一大早去了周府,想带江黎出去买些东西带回燕京,他人刚到周府,荀衍也到了。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荀衍淡笑道:“谢将军好巧。” 谢云舟道:“不巧了,我是来找阿黎的,你也是,不对吗?” 荀衍抿唇点头,“是,我就是来找阿黎的。” 此时江黎不在,只有他们两个人,荀衍指着棋盘问道:“要对弈吗?” “好啊。”谢云舟很早之前便想同他对弈了。 “那请。”荀衍道。 荀衍执白子,谢云舟执黑子,明面上是对弈,暗里是在抢人。 “不知谢将军是否听过一句这样话,一子差,满盘皆输。”荀衍说道。 “那荀公子可否听过这样一句,一子定乾坤。”谢云舟道,“不是你的,切莫起了贪念。” “哦?将军的意思是将军的了?” “一直都是。” “此言非也,是将军想放的手。” “那我现在又想牵了不行吗?” “当然不行,晚了。” “我同她从来不会晚。” 荀衍轻笑,“那只是将军的一厢情愿。” “荀衍,你切莫太过分。”谢云舟道,“人我是非要不可的。” 荀衍挑眉:“那试试看。” “啪”一声,棋盘断裂,棋子洒了一地,黑子白子交汇到一起。 和离后他跪了 第138节 荀衍眼里再也没了笑意,他端正坐着,“谢云舟,我是不会让的。” 谢云舟睨着他,冷声道:“正好,我也不会让。” 江黎来时,地上的棋子已然收拾干净,谢云舟同荀衍分坐两旁端着茶盏寒暄。 江黎狐疑打量一眼,随后问道:“你们…还好吧?” 谢云舟轻笑出声:“当然,好。” 荀衍道:“很好。” 无人看得见的地方,两人的膝盖互相抵着,大有不分个不输赢不罢手的意思。 输赢还未曾分出,江黎先看出了端倪,她自然是站在荀衍这边的,淡声道:“将军,你莫要欺负人。” 谢云舟不明所以,挑眉问道:“阿黎如何这般说?” 江黎垂眸睨向他的腿,称呼都忘了,定定道:“衍哥哥是我的人,你莫要欺他。” 她的人?! 谢云舟收敛脸上的笑意,眼底像是拢了一层黑压压的云,带着莫名的伤感,说道:“阿黎,他是你的人,那我又算什么?” 他期翼她说出,他是我的兄长,你是我的夫君。 然,最终谢云舟也未曾等到想听的答案。 江黎理了理衣袖,淡声道:“你是大燕朝的镇国将军,是朝堂的重臣。” “那与你来说呢?”谢云舟急切问道,他不要其他的,就想知道在江黎眼里,他可有一丝位置。 江黎眉眼弯弯,杏眸里簇拥着光泽,那一笑似百媚生,可说出口的话让人如坠深渊。 “你,什么都不是。” 作者有话说: 其实他们的关系在一步步缓和。 求预收《错嫁》 求营养液,呜呜。 感谢在2023-05-23 21:09:21~2023-05-24 20:37: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咪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唯夜晓曦succc_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阿黎,我痛(三合一) 这话在谢云舟脑海中放慢回旋, 每个字都像是戳进了他的心里,且一下戳的比一下用力。 他脸上的血色就这么一点一点消失殆尽,搭在桌子上的手指僵硬的蜷缩到一起。 细听的话还能听到骨骼太过用力发出的咔咔声。 他精致的脸上拢了氤氲的光, 像是从中间斜劈开,一如他此时的心, 也像是被什么劈开了般。 无以言说的痛楚从心底深处溢出来,带着苦涩难过, 所到之处皆是心痛难捱。 他另一手用力抠着掌心, 脸上勉强挂着笑, 喉结滚动的都生硬了很多, 锐利的喉结线, 像是一柄短刀,刺穿的正好是他的胸口。 可他, 却无计可施。 不能躲, 不能藏,只能受着。 谢云舟唇角淡挑,轻笑一声:“阿黎,又说笑了。” 若是之前的江黎, 定会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也会给足他面子, 他说是什么便是什么。 但那是从前, 此时的江黎, 只需顾念着他对她的救命之恩便好,说的话不算犀利, 可也让人不好招架。 她淡笑:“谁说我在说笑, 我说的是真的。” 江黎杏眸里淌着光, 眼尾轻扬, 心情看着还不错,隐约还能听出话语里的几分俏皮感,“衍哥哥,你觉得我是在说笑吗?” 荀衍正想看谢云舟吃瘪呢,谢云舟越不痛快,他才会越痛快,荀衍含笑应道:“当然不是,那是阿黎的真心话。” 说着,荀衍对着谢云舟挑挑眉,深邃的眼眸里流淌出挑衅的神情,看热闹不嫌事大,又道:“谢将军阿黎都那般说了,你日后莫要缠着她了。” 言罢,四周静谧无声。 谢云舟即便再难过,也没让自己过多表现出来,淡挑唇:“我要怎么做,想必不用荀公子操心吧。” 荀衍指尖叩击桌面,“若是我就想管呢?” 谢云舟道:“那你可以试试。” 江黎可没想让他们怎么样,见气氛有些剑拔弩张,启唇转移话题,“我们的何时走?” 谢云舟先开口问道:“阿黎想何时走?” “玉卿一个人忙着店铺生意我也不放心,当然是越早越好了。”江黎不想呆在这里的原因还有另一个,那便是周翠云。 荀衍插话,“谢将军若是有公务要忙可以不与我们同行,我可以安然把阿黎送会回燕京。” 谢云舟怎么可能不同行,先不说江黎身上的毒,就是荀衍这个人,他也一百个一千个不放心。 他的阿黎,当然要由他护送回去了。 “我若是不一起走,万一江黎毒发,谁来救她?你吗?”谢云舟语气里满是不屑,“你可以吗?” 是的,只有谢云舟能救江黎,其他人都不可以,这要是谢云舟最欣慰的地方,至少对于江黎来说,他还是有那么点用途的。 荀衍脸上的笑意突然没了,神色很冷,“谢将军话不要说太过了。” 近日荀衍已经派出好很多人去找寻解药,一旦寻到,谢云舟的血便再也没有用了。他的血不能用,他的人也便没用了。 荀衍下的令是必须寻到。 “荀公子,不若等你能救阿黎时再来如我说教如何。”谢云舟眸光落到江黎身上,见她穿的单薄,眉梢皱起,唤了声:“金珠。” 金珠进来,作揖道:“将军何事?” 谢云舟道:“去给你家小姐拿件披风。” 金珠见江黎脸色有些白,忙折回房间里,须臾,捧着一件披风出来。 谢云舟站起,走了过去,在金珠给江黎穿之前,一把接过,“我来。” 他很早之前便想这般做了。 金珠抿抿唇,“这……不妥吧。” 谢云舟又道:“没有不妥,我来就好。” 荀衍同江黎一起骑了马,那他便也要为她做些什么,总不能都叫荀衍做了。 江黎睇向谢云舟,淡声道:“就不劳谢将军了。” 谢云舟每每看到江黎,心便抑制不住的狂跳,声音也变得轻柔了很多,“阿黎,让我来好吗?” 他现在做任何事都懂得征询她的意见了,眼底含着期翼,似乎他做的不是给她披衣衫这么简单的事,而是在做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重要到,他心发颤,手指发抖。 没有江黎的允许,金珠是不可能把披风给他的,“将军您别难为女婢了。” “金珠,给我。” “真不行。” “给我吧。” “这……” 金珠说话间又有一只手伸了过来,直接拿走了披风,轻声道:“阿黎,来,披上。” 江黎看着荀衍,怎么好意思让他做,“衍哥哥不用。” 荀衍没给她拒绝的机会,说话间已经把披风给她披好好,“天凉,记得多穿些。” 他的眼神实在太温柔,江黎淡笑道:“好。” 言罢,发现谢云舟直直睨着她,眼神里透着失落,也对,他是应该失落的,本是他想为江黎做些什么,谁知叫荀衍给截胡了。 江黎没想到的是,他们不只争着给她披披风,还争着做别的。 银珠端来水果,谢云舟荀衍争着要喂江黎吃,一个剥香蕉,一个剥荔枝,随后齐齐递到江黎眼前。 江黎抿抿唇,含笑都接下了。 三个人呆着总是有些无趣,荀衍提议去后花园走走,谢云舟附和:“对,去后花园走走。” 然后三人一起去了后花园。 连江黎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变成这样,侧眸看看右侧的荀衍,又看看左侧的谢云舟,她抬手抚额,想快点离开。 走的太快,没注意到脚下,不小心被绊了下,一左一右同时去扶她。 荀衍扶就算了,谢云舟也来扶,江黎下意识推了他一下,自然而然做出的动作才更让人寒心。 谢云舟的手僵在那,手指半弯着,直挺挺站立着,日光拂到他身上,明明很暖,可他的手指却很冰。 他的心同他的手指一样冰。 抬眸间才发现,江黎和荀衍已经走出几步了,谢云舟敛去眼底的苦涩,抬脚跟上。 荀衍说起了今日骑马的事,江黎听得津津有味,谢云舟听得五味杂陈,脸上神色淡淡,其实心里已经翻江倒海了。 心脏像是被人生生拉扯着,须臾间,疼痛蔓延到了全身。 谢七在更远的地方看着,这个画面太难以形容,他摇摇头,心道,这些主子心里更不好受了。 谢七是懂谢云舟的,他心里真真是很难过。 难过说的不太贴切,是非常难过,带着酸痛感,自从同江黎和离后,他那颗心便没有好过。 和离后他跪了 第139节 千疮百孔,痛不欲生。 他越想急着去改变,结果越适得其反,他像是陷在了漩涡里,一直走不出来。 谢云舟渴望江黎能拉他一把,伸出手才时才明了一切都是空的,江黎不要他了。 彻彻底底的。 可他不能放弃,他不能没有她,不然他会死的。 谢云舟身形踉跄了一下,随后才站稳,江黎停下步子,回头看他,谢云舟大喜,张嘴刚要说什么,江黎又转过了身子,继续同荀衍前行。 她的眼睛里似乎没有他分毫的存在。 他仿若空气般,被忽视的干干净净。 阿黎,我就在你身后,求你回头看看我。 回答他的是,是从四面八方吹来的风。 江黎没看他,更没有停下,她嘴角噙着笑,那抹笑也不是因为他,是因为荀衍。 这个认知,让谢云舟胸口一紧,他垂在身侧的手倏然攥起,旁边有枝叶倒长了出来,好巧不巧划破了他的手背。 顿时出现一道血痕,他盯着瞧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哎呀”一声。 还没开口说话,荀衍也艾呀了一声,江黎问道:“衍哥哥你怎么了?” 荀衍抬起手,让江黎看他的手背,“不小心划伤了。” 他手背上淌着血,江黎一脸担忧道:“都流血了,要去清理下,上些药才行。” “小伤不碍事。” “小伤会变大伤的,不行,得去上药。” 随后江黎扶着荀衍转身回走,越过谢云舟时,荀衍垂眸扫了眼谢云舟的手背,说实话,谢云舟手背上的伤比他还严重。 但是,他不会把江黎让出去的。 荀衍轻嘶一声,江黎凑近给他吹了吹,至于谢云舟,她根本没看。 一眼都未曾看。 谢云舟像个石雕一样在那矗立着,直到他们走远再也看不见,眼睫很慢的眨了下。 “啪嗒”血滴落到了地上。 谢七走了过来,“主子,要不咱回吧。” 谢云舟眼睫又眨了下,盯着远处的白云问道:“我是不是错了?” 谢七以为谢云舟讲的是执迷不悟想挽回江黎的事,点点头:“主子既然问了,那属下便直言了。” “主子确实是错了,天下何处无芳草,干嘛非要是二小姐不可,换个人未尝会不好,主子您说是吧?” 谢云舟眸光落谢七脸上,直勾勾睨着他,“你说什么呢,我是问你,我是不是应该对阿黎更好些才是。” 他说的错了,是这错了,应该对江黎更好更好,让她无从嫌弃他。 “……”谢七脑海中只想到了一个词,对牛弹琴。 谢七最终也没能把谢云舟叫走,还是江黎把人赶走的,也不能说是赶,说请更合适。 江黎自从知晓救她的是谢云舟后,态度也变了很多,不像之前那般刻薄,说出口的话也不那么太过伤人。 “谢将军我乏了,要不您先离开。”江黎说道。 “乏了?那好,你先歇息,我走。”谢云舟刚说要走,发现荀衍还坐着不动,问道,“他呢?” 江黎道:“这里同衍哥哥的家无二,他随意。” “他不走,那我也不走。”谢云舟一听荀衍不用走,立马也不想走了,“你去歇息,我在这守着你。” 成亲三年都不见他守一日,和离了反倒想守了,江黎淡声道:“不必守,你回去便可。” “我走,荀衍也要一起走。”谢云舟走可以,但荀衍也要一起才行。 “我说过了,衍哥哥是我的家人。”江黎耐着性子说道。 “他一个外男算哪门子家人。”谢云舟道,“若说家人的话,我也算。”就算半个吧。 江黎不知他何时如此胡搅蛮缠了。 其实这点也是谢云舟刚想清楚的,与其一味难过,倒不如舔着脸使出全力去争取,都说烈女怕缠郎,他缠着她不放,兴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谢云舟还真等来了意想不到的收获,就是和想象的有很大出入。 江黎亲自把他送了出去,“谢将军好走,不送。” 谢云舟刚要说什么,大门已经关上,里面传来银珠的声音,“小姐,谢将军走了?” “走了。”江黎声音听着有些许疲惫。 “小姐,奴婢能问您件事吗?” “你问。” “你到底是属意他们两个谁啊?” 江黎好半晌没说话,谢云舟的心提了起来,似乎连呼吸都不会了,怕树枝晃动的声音扰了江黎的回答,他给谢七使了个眼色。 谢七会意,跑到近处的那棵树下,一跃跳了上去,用自己的力量压着枝叶,让它们摆动的不那么明显。 “到底心悦谁啊?”银珠又问了一次。 谢云舟的心一紧,用力吞咽了下口水,然后他听到江黎说道:“衍哥哥吧。” 谢云舟第一次尝试了什么叫五雷轰顶。 他呆若木鸡的转过身,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一样,征愣朝前走去。 他走远后,门后再度有声音传来,“我就说小姐喜欢的荀公子,金珠还不信。” 江黎又道:“衍哥哥是我的家人,我当然喜欢了,至于谢云舟,我们现下什么也不算,我更不可能会心悦与他。” 银珠听后,笑容僵住,“啊,这样啊。” 江黎淡笑不语,拐角的地方映出一道修长的影,荀衍站在那里,手负在身后,脸色凝重。 他也听到了江黎的话。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好在江黎也未曾说心悦谢云舟。 这个插曲还被第三个人看到了,周翠云回到自己的住处后,把事情前前后后想了一遍,随即发现了不对劲。 她记起,她掉进井里时,荀衍并未在曲城,好像是有事外出了,也正是因为他没在,她才能肆无忌惮的欺负江黎。 他是在她被救上来三日后回的曲城。 周翠云不知荀衍为何要诓骗她,是以她听下人说荀衍在江黎的萃雅苑便寻了过来,想问清楚真相到底如何。 凑巧看到了这一幕,原来江黎不喜欢荀衍啊。 周翠云感觉自己又活了,她对着身侧的婢女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银杏走过来,“小姐。” 周翠云凑到她耳畔说了一句悄悄话。 银杏道:“小姐,若是被老爷发现了,他会打死我的。” “你只怕我父亲不怕我吗,”周翠云冷脸道,“别墨迹,快去。” 银杏看着荀衍离开后,朝江黎走了过去,拦住她,“表小姐,我们小姐要见你。” “没空。”每次见周翠云都会发生不好的事,江黎并不想见她。 言罢,江黎同银珠继续朝前走。 “不行,我家小姐说了,今日一定要见到你。” “她为何要见我?” “小姐说要告诉你些关于荀公子的事。” 衍哥哥? 江黎挑眉问道:“衍哥哥怎么了?” 银杏说道:“你见了我家小姐便知晓了。” 本以为就是一场稀疏平常的见面,岂料,差点要了江黎的命。 江黎跟着银杏走到了后院,站定在一口井前,她左右看着,都未曾看到周翠云的身影。 遂,转身欲折返,刚转过身,发现周翠云正咧嘴站在她身后,还未曾开口说话,周翠云的手朝她推开。 江黎身子后倾掉进了后方的井里,唯一庆幸的是,是口枯井,里面没水,也不深。 江黎头撞上了井壁,眩晕感袭来,忽地,她感觉到胸口痛了下,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不适。 疼痛,恶心,呼吸不畅,四肢无力等等的不妥,齐齐向她涌来。 她启唇想喊出声,但是发不出任何声音,无力感和恐惧感侵蚀着她,眼泪刷刷流淌出来。 她想起了外祖母,想起了江昭,想起了何玉卿,想起了荀衍,想起了很多人,恍惚间,谢云舟的脸冲进他的脑海里。 他急切的呼唤着她,要她醒过来。 她也想醒的,可是就是没办法醒过来。 她再次亲眼看到他剜心取血,比上一次还让她震惊,他似乎嫌刀子插的不够深,又连插了两刀。 而且,这次用的碗盏比上次大很多。 谢云舟额头上的汗珠嘀嗒嘀嗒落下来,衣衫浸湿,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他看着很痛苦,双眉皱到了一起,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他吐血了,吐了好多好多。 大家都劝他不要再取血了,不然他会没命的,可他就是不听,口中念念有词,“我要救阿黎,我要救阿黎,我要救阿黎……” 他眼眸像是在血里跑过一样,触目惊心般的红。 还有他的身子在战栗,端着碗盏的手也在颤抖,谢七想帮忙被他赶走了,他倔强的只要自己。 和离后他跪了 第140节 血从他胸口和唇角一起流出来,染红了他的衣衫。 这时江黎才看出,他今日穿的竟然是暗红色的锦袍,血流淌到上面,一点都看不出。 江黎猜测,或许他是怕她看到后害怕。 这次取血不如之前顺利,因为他身子太虚,最后在他昏迷前停住,可昏迷了的他依然在念叨着:“救阿黎,救阿黎。” 江黎想说,谢云舟,你真傻。 她动了动唇,还是不能发声,最后她只能动手指,一下一下扯动锦被。 金珠看到后,惊呼:“小姐,你醒了。” 江黎眸子只留着一道缝隙,她不知道金珠说的醒了是什么意思,她不是在做梦吗,为何金珠如此问。 后来有热意流淌到她的口中,带着血腥味,她不太想喝,但还是悉数喝下。 沉沉浮浮的,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后来她听到了周翠云的声音,她在哭,哭得很凄惨,还有训斥声和敲打声,周翠云哭着说道:“外祖母,外祖母您救我。” “母亲,母亲救我。” “父亲,父亲,求您饶了我吧。” 江黎缓缓掀开眸,映入眼帘的是谢云舟那张惨白的脸,谢云舟可能是哭过,眼睛红红的,看到她醒来一把握住她的手,沙哑说道:“阿黎,你总算是醒了。” 房间里没其他人,大家都在外面,只有谢云舟一个人在,江黎还没说话,谢云舟颤抖着捧起她的脸,低头亲了过来。 他唇是颤抖的,手也是颤抖的,眼睫也是颤抖的,肩膀也是,就连含在眸底的泪珠也在颤抖。 江黎刚苏醒,意识还没完全回来,对谢云舟的亲吻也未曾做出反应。 谢云舟退开,低头去看,江黎闭眼又睡了过去,他急呼出声:“大夫,大夫。” 外间等待的大夫急匆匆进来,“大人。” 谢云舟说道:“你赶快来给她把脉,看她如何了?” 大夫把完脉后,轻笑:“脉象总算是平稳了,大人放下,不出一日小姐肯定会醒过来。” 江黎是在当夜醒来的,所有的人都在,荀衍问她:“可还好?” 江黎点点头:“嗯,还好。” 后来江黎从金珠银珠的口中得知,她这次毒发昏迷了七日,大夫好几次说不行了,是谢云舟拼死把她救回来的。 为何说是拼死呢? 因为他连着取了七日的血,那胸口已经被戳的没法看了,刀口覆刀口,真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连大夫都惊叹,行医多年,还未曾见过如此不要命的人。 银珠还说,周翠云被周老爷狠狠训斥了一顿,挨了板子,跪了祠堂,被禁足,不许用膳。 谢云舟还让谢七把周翠云扔进井里呆了三日,让她也尝了尝被人推下井的滋味。 不许任何人救,也不许任何人靠近,周翠云哭晕了七次,最惨的是井里有老鼠,她差点吓死。 银珠说到这才觉得出了口恶气,“小姐,这次真是多亏谢将军了。” 金珠附和道:“若不是谢将军出手,小姐怕是要没命了。” 江黎陷入到沉思中,难道她看到的不是梦境,是真的?? 这个答案无解,江黎不可能去找谢云舟对峙,且就当不是梦的,恍惚的,她好像还做了一个梦。 就是—— 她梦到谢云舟吻了她。 江黎甩甩头,不可能,完全不可能,梦里她都不会允许他靠近她的。 出了这样的事,谢云舟更不可能让江黎在曲城久待,官银失窃的事告破后,他命人快马加鞭把文书送去了燕京,便同荀衍一起,带着江黎上了船。 离开前,江黎同周老夫人见了一面,周老夫人见她终于醒来,长叹一声:“黎儿,都是外祖母不好,未曾护你周全,你莫要怪外祖母。” 江黎投进周老夫人怀里,搂着她腰肢说道:“外祖母对阿黎已经是极好了,阿黎不会怪你。” 随后她拿出亲手做的衣裙,袄子,悉数给了周老夫人,“外祖母,这些都是黎儿亲手做的,请您收下。” 周老夫人颤抖着手指抚上,“好,我收下。” - 离别总是让人难过的,江黎直到站在船上,心绪还是没有平稳下来,她杏眸里都是泪花,看着便让人心疼不已。 本就精致小巧的脸,此时越发显得小巧了,不盈一握的腰肢,已经撑不起身上的黄色牡丹纹绣衣裙。 金珠怕她被风吹着,轻声道:“小姐,进去歇歇吧。” 江黎看着一望无际的江面,想起外祖母那双哭红了的眸子,心情越发阴郁,无论银珠怎么哄都哄不笑。 银珠去找谢七想办法,办法没想出来,倒是把谢云舟给招来了,彼时谢云舟刚忙完公务。 上船前他收到了宫里送来的文书,也可以说是捷报,谢云权再次打了胜仗,匈奴退兵数十里,不出所料的话,今年冬日可以回来。 算算日子,七个月不足,便可以归家了。 对于在外征战的将士,家是他们唯一的惦念,正因为有家,才有他们甘愿的付出。 他们保卫的是国也是家。 谢云舟来到了江黎的这处,推门进来,手里端着她爱吃的果子,进来后才看到荀衍也在。 他愣了下,随即脸色沉了沉,不知为何,每次他来找江黎,总能碰到荀衍,心情格外的不好。 荀衍正在同江黎对弈,江黎已经赢了几局,这次看样子也是她赢,她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笑容。 不过见到谢云舟后这笑容又没了,她现在还不太知道要如何面对他,是像之前那般,还是…… 她脑海中有声音传来: 一道:不要忘了他当初是如何对你的,成亲那日把你扔下,连天地都未曾同你拜。 只听谢老夫人讲的,从来不听你的解释。 他心里可以惦念着谢家的每一个人,但唯独不会惦念你。 谱一回来,便罚你跪祠堂。 对你不管不顾。 罚你跪。 欺辱你…… 另一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想想啊,你这些日子毒发哪次不是他救的你。 剜心取血有几个人能做到。 纵使他之前该千刀万剐,但功过相抵,冷脸就别有了,可以把他当成不在意的陌生人。 总之,别太气就好。 最后第二道声音战胜了第一道声音,江黎难得没赶他出去,而是让他留在旁边,还给金珠使眼色,让她端来茶水给谢云舟喝。 这是和离后江黎第一次给谢云舟好脸色,金珠点点头走了出去,折返时手里端着茶水。 “将军,请。” 谢云舟接过,低头轻抿了一口,喝出这是上好的碧螺春,唇角噙上一抹满足的笑意,昔日,江黎泡茶时最爱给他泡碧螺春。 只是他那些无心风雅之事,连茶水都未曾细品,要么不喝要么草草喝完离去,根本没顾及到她的心意。 谢云舟端着茶盏细细品起来,他竟然品出了甜味,一如他此时的心境。 江黎能好,他心便是甜的。 不经意的,两人的视线对视到一起,谢云舟抿了抿唇,话还未吐出,江黎道:“银珠。” 谢云舟以为江黎又要赶他走,忙起身说道:“让我小呆片刻不可吗?” 江黎睨着他,淡声道:“你愿呆便呆,无人赶你。” “那你——” “让银珠端来糕点怎么了?” 谢云舟摇头,轻笑道:“无事。” 荀衍不喜欢江黎把心思放谢云舟身上,轻唤了她一声:“阿黎。” 阿黎眉眼弯弯轻轻笑起,“衍哥哥,我可要赢了。” 荀衍低头去看,果不其然,江黎又赢了,他笑道:“阿黎棋艺了的,我自愧不如。” 江黎道:“都是衍哥哥让我。” 荀衍淡笑不语,不说是,也不是不是,两人就那般对视着,眸底浮现出光泽,如是可以,他想这样同她呆一辈子。 下下棋,赏赏花,做尽她欢喜的事。 荀衍对江黎的喜欢,已经到了骨子里,江黎能不能感觉到无人可知,但谢云舟是感觉到了。 他眉梢蹙起,说道:“我同荀公子对弈一局,可好?” 上次两人对弈把棋盘都给砸了,现下还要对弈,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荀衍道:“好啊。” 江黎站起,谢云舟坐在了她方才坐的椅子上,莫名的嗅到了她身上沁人的清香。 他睨了她一眼,“阿黎,可否帮我把茶盏拿过来?” 江黎本身要婉拒的,想想他救了她一命,也没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只是让她把茶盏端来,这点小事她若还计较的话,倒显得真无趣了。 遂,转身去端。 茶盏是谢云舟故意放下的,他是有话要对荀衍讲,都是练过武功的人,用气音也能说话。 谢云舟提醒荀衍莫要过分。 荀衍回瞪谢云舟,我若是呢,你能奈我何。 波光粼粼的江面上倒影出远处的山川美景,细听下还能听到树枝的沙沙作响声。 谢云舟确实不能怎么样? 和离后他跪了 第141节 但在这里不可,那回到燕京城便没什么顾忌了,他一定会找个机会告知荀衍,什么叫他可。 谢云舟敛了心底的怒意,笑道:“荀兄,请。” 荀衍同谢云舟对弈和江黎极为不同,他步步紧逼,想着一举赢下谢云舟。 谢云舟也是下棋高手,他逼,他也上,两人棋艺不分高下。 江黎把茶盏放谢云舟手里,垂眸去看,露出惊叹的神情,这才是高手博弈吧。 原本空荡荡的棋盘须臾间便被填满,江黎甚至看到有些入迷了。 难得的和谐,谢云舟见状竟然不想破坏了,若是可以一直这样,也甚好。 他侧眸看向江黎,黑眸里流淌着深情厚爱,眼神似乎能拉出丝来,缠缠绕绕,裹住了江黎。 心里有道声音响起:阿黎,我钦慕你。 他只敢心里想,不敢嘴上讲,怕千辛万苦得来的祥和被破坏掉,面对江黎,他是越发小心翼翼了。 近不得,远不得。 不见不行,见多了会沉沦。 想听她笑,怕听她哭。 满心满眼都是她。 惟愿她安好。 谢云舟极少许愿,他不信佛只信自己,但今日他愿许下重诺,只要江黎好,他便是减寿都可以。 - 他们这边相处还算好,另一处有了些许动静。 尼姑庵里,传来低沉的说话声:“什么,江藴病了,还会传人?” “是。” “那不行,她不能在庵里呆着了。” “主持,那要把她送去哪里?” “用块席子裹着她,随便找个人什么地方扔了便是。” “好。” 门开启又关上。 半晌后,尼姑庵后院门口有两人悄悄走了出来,那人赶着马车快速朝山下走去。 另一人道:“快点,别人让给发现了。” 随后,她们随意找了个地方,把车里的人推了下去。 江蕴昏昏沉沉的滚落下来,后背撞上了一棵树,然后她停了下来,这一撞,她清醒了很多,看着周围的杂草,突然笑了起来。 她、她终于出来了,也不枉费她为了逃出来买药把自己喝病了。 江藴想起了那些甘苦的药汁,胃里便一阵不适,随后她用力压下,抓住树枝慢慢站起来。 她身上的衣衫已经换成了来时的衣衫,只是这头发…… 她撕碎衣角,扯下一块包住了头,这样看上去便好了许多,随后她沿着蜿蜒的小路朝下走去。 江藴每走一步,便在心里诅咒江黎一次,她把她所有的不幸都归在了江黎身上。 她这次下山便是要找江黎算账的。 她不会让江黎好过的。 - 江昭这几日过的有些许恍惚,想起那日同何玉卿做的事后,恍惚成了羞愧,他怎么他怎么? 她可是妹妹,他也太禽兽了。 实则,江昭也没做太过分的事,他只是背着酒醉的何玉卿回家,走到街口时,他想问她还好吗,转头时,唇贴上了她的脸。 轻轻扫过,他立马转回来。 之后他再也没敢回头看何玉卿一眼,这几日也是他有意无意都在躲着何玉卿。 为何要躲? 不只是因为那日的事,还有一件,他察觉到他对何玉卿似乎有那么点不一样了。 看到她会开心,看不到她会惆怅。 想每日都能见到她,又深知他的身份不应对她有任何想法。 他在矛盾中煎熬,她倒好,还总是入他梦来。 江昭同赵云嫣成亲,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亲前两人未曾见过,夫妻情谊淡薄。 他从不知原来心悦一人是那般让人雀跃之事,满脑子都是她,心里也都是她,想起她便觉得高兴。 江昭想,他八成是疯了。 何玉卿寻了江昭几日都未曾寻到,心情很不好,只得掐着手指数江黎何时回来。 一日一日又一日,五日一眨眼而过,再有五日江黎便可归来了。 彼时船上的江黎正站在甲板上观风景,两次海上行船,她胆子大了很多,再也不是昔日那个看到水便发抖的小姑娘了。 她静静矗立着,风把她的衣摆吹翻,发丝也随着风扬起,海风到底不比寻常的风,风力大且冷。 金珠银珠一人拿着披风一人拿着手炉就那么站在江黎身后,见她脸色变了,立马给她穿披风,塞手炉。 江黎道:“无妨。” 银珠摇头:“不可,你若是不穿,那只能回去了。” 江黎出来不久,还不想回去,只能乖乖穿上,她扬眉看着远方,嘴角一直噙着笑意。 远处霞光映在江面上,粼粼泛着光,偶有鸟儿飞过,蜻蜓点水般又飞走,呼朋引伴会招来更多伙伴嬉戏。 谢云舟见她看的喜欢,便命谢七寻来弓箭,说道:“阿黎,喜欢哪只,我射来给你。” “不要。”江黎凝视着,眸光落在高空那两只上,它们看着似夫妻般,不离不弃一起飞舞。 其中一只飞慢了些,另一只会飞来寻它。 怕是寻常夫妻都不能做到它们那般不离不弃,江黎可舍不得它们死,“你别。” 她伸手去挡谢云舟的弓箭。 “好,不射。”谢云舟对她有求必应,但凡她的话,他都会去听,把弓箭递给谢七,他走上前,“天要黑了,我送你回去。” 金珠银珠都在,哪用他送,江黎道:“不用,我可以自己回。” “地上有水,会滑。”谢云舟道,“我不放心。” 也不知从哪日起他会有意无意说些“甜言蜜语”,起初江黎听了会蹙眉,后来倒没了感觉,他乐意讲便讲,左右她又不在意。 “谢将军要是不放心,那不如我送阿黎回去。”荀衍徐徐走了过来。 谢云舟看见荀衍脸色便暗了下来,随即道:“不劳烦荀公子了。” 荀衍道:“不烦,我乐意之至。” 他笑着对江黎说道:“阿黎,我送你可好?” 接着身子朝江黎倾去,对着她耳畔说道:“不是想叫花鸡吗?” 江黎促狭笑笑,点头道:“有劳衍哥哥了。” 荀衍就这样当着谢云舟的面,把江黎带走了,谢七见状欲言又止,“主子。” 谢云舟笔挺站着,颀长身姿像极了山上的松柏,只是眉宇间的怒意有些瘆人。 “可有书信送来?”他问道。 谢七道:“有,主子请看。” 谢云舟接过,打开,看完后,撕碎,他手轻扬,碎片随风吹走。 信上写的是关于解药的事,谢云舟还是想为江黎寻到解药,这样她才能安虞。 但,至今一无所获。 他很不开心,且这种不开心在看到荀衍对江黎做什么时,加重了。 江黎眼睛痛,荀衍凑近,对着她眼眸轻轻吹拂,从谢云舟的角度看过去,两人好像亲在了一起。 他的心像是被一剑刺穿,痛到无法动弹,就那么直挺挺矗立在门口,少倾后,才发出压抑的声音。 “阿黎,你们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狗子有些可怜了。 第59章 阿黎,能对我笑笑吗 江黎作势转身回看, 荀衍按住了她的肩膀,眼角余光里,她看到谢云舟脸色苍白的矗立在门口, 手上的玉盘轻晃了下。 他是特意过来给江黎送果子的,她膳食用的少, 不吃些东西补补总是不行,他挂牵着她, 也想借此机会再同她谈谈身世的事。 之前从赵项的往来书信里有了些眉目, 谢七也给了一份名单, 但细细查完后才知晓, 名单里的人都不是她的至亲。 那份名单像是被人做过手脚, 至于他们为何做手脚,目的是什么, 他现在还不知。 是以他才想从她口中探听些什么, 或许,昔日江父江母曾在不经意间透露过什么也说不定。 岂料,看到了眼前这幕,谢云舟心如刀绞, 不待江黎回话,他压下心底的不适抬脚走了进来, 把玉盘放桌子上, 转身睨向她, 柔声道:“阿黎,这些都是你爱吃的, 过来尝尝。” 脸上在笑, 心底在哭, 该说嘶吼才对, 谢云舟饶是心里再痛再难过,也没像之前那般展露出来。 他想在江黎面前呈现一个全新的自己,让江黎看到他的改变,那么第一步便是要学会压下嫉妒。 和离后他跪了 第142节 即便他心里已经被嫉妒搅得天翻地覆,恨不得对荀衍做什么,然而面上,却不动声色。 “也好,你别动,我给你送过去。”谢云舟噙笑道。 他温柔的简直同以前判若两人,这种温柔看着不像是装的,毕竟没有谁连眼神都装得如此像。 江黎心微不可闻的颤了下,她当然不可能让他再端过来,站起,“不用,我自己过去拿。” 她边走边道:“衍哥哥,你要吃吗?” 荀衍眸光一直落在江黎身上,眼神也是极尽的温柔,轻笑道:“阿黎要我吃,那我便吃。” 像是一对打情骂俏的小情侣,别说谢云舟了,若是其他男子看到自己钟意的女子同男子如此,估计也会疯。 厉害的或许会想着动手。 江黎同荀衍熟识多年,一眼便看出他是故意再气谢云舟,倒是也没多说什么,附和道:“对,要你吃。” 荀衍笑笑,伸手理了理身上衣衫,“好,那我便吃。” 他也站起身朝前走去,站定在江黎身侧,拍了下自己的额头,“瞧我这记性。” 江黎不解,“怎么了?” 荀衍从怀里取出一支玉簪,牡丹花纹,花蕊上缀着红色的宝石,霞光一照,泛起潋滟的光泽,隐约迷了人的眸。 “给。” “我的?” “嗯,给你的。” 江黎想婉拒的,簪子太贵重,她不能要,只是她还未来得及开口,荀衍走到她身侧,“我给你戴上。” 说话间,玉簪插进了江黎的发髻里,他认真端详着,频频点头:“好看。” 江黎眉眼弯弯道:“一看便知是稀罕物,当然好看了。” 那玉的成色极好,江黎也不是没见过贵重的首饰,这支玉簪肯定很昂贵,她有些不想收,欲取下。 荀衍拦住,“别摘,戴着。” 江黎瞧着他眼底期翼的眼神,心道:算了,以后再还给他其他的便是。 “好,我戴着。”她道。 荀衍没忍住又夸了一次:“真好看。” 江黎噙笑道:“簪子当然好看了。” 荀衍轻笑:“我说的是人好看,没说簪子。” 江黎语塞,随后摇摇头,“衍哥哥又说笑了。” 荀衍睨了谢云舟一眼,眉梢轻扬,噙笑道:“我家阿黎就是好看。” 少时江黎也曾看着同族的孩子好看,这大抵便是亲人的缘故。 她们在这“相谈甚欢眉来眼去”,谢云舟自己默默喝了一缸醋,偏偏为了不让江黎讨厌他,他还不能做什么。 脸上堆着笑,心里像吃了许多的苦药,舌尖都是涩的,喉咙又灼又痛。 他端详着江黎,只想把她按在怀里,不给任何人看。 可惜,他不能。 她还没原谅他,还在气着。 轻叹声从心底溢出,似乎在说,这是你该受的,除了忍着,你别无他法。 谢云舟只得忍着,忍来忍去,掌心里现出了深深的掐痕,可酸涩感依然没减少,似乎更甚了。 她,能不能别总用那种温柔的眼神看着荀衍,能不能也那般看看他。 他明明站在她面前,为何就是入不了她的眸呢? 谢云舟不知自己能做什么,他送簪子江黎不收,荀衍送,她便收,他送纸鸢她也不要,荀衍送她便要。 想来想去,眼下似乎也没有能为她做的了,他伸手拿起一只梨子,“给。” 江黎本不想接的,想起他救她的事,轻抿唇,缓缓伸出手,指尖刚触上,谢云舟想起什么,又收了回去,给她递上了杏子。 “来,吃这个,这个甜。” 谢云舟想起,梨子,分离,他大抵是疯了,才会给她吃梨子,是觉得分离的还不够彻底吗。 不行,不能吃那个。 江黎不知谢云舟心中想法,若是知晓的话,会轻笑一声,还会问他,他不是向来不信这些吗。 谢云舟之前是不信的,但自从同江黎和离后,那些不信的他已然都信了。 都是他的错。 在谢云舟殷切的眼神中,江黎把杏子给了荀衍,“衍哥哥,你吃。” 谢云舟的笑生生僵住,眼尾扬起的弧度慢慢消失不见,深邃的眸子里溢出一抹异样。 是心伤,也是心碎。 他的心就像那杏子般,被荀衍用力掰成了两瓣,又随意的把其中一瓣扔回玉盘里。 然后,荀衍重新拿起樱桃,“阿黎,你不是最喜吃樱桃吗,给你。” 江黎点头,“谢谢衍哥哥。” 玉盘里的水果都是谢云舟亲手挑选的,选好后,亲手洗的。彼时,谢七嘴里吃着苹果正好看到这募,咔嚓一声,苹果没咬到,咬到了舌尖,痛得他捂嘴哀嚎。 顺便发出慨叹,跟着主子这些年真是从未见他对哪个女子那般上心,谢七终于承认,谢云舟就是喜欢惨了江黎。 谢云舟看着他们互相谦让,垂在身侧的手指倏然攥紧,指尖泛疼后又缓缓松开。 他指缝里溢出了血,是方才洗涤果子时不小心弄的。 荀衍点点头,“确实好吃,谢将军你要吃吗?” 谢云舟生硬说道:“不吃。” 荀衍轻笑:“如此,那我同阿黎吃了。” 他端上玉盘,努努嘴,“阿黎,去那里坐。” “好。”江黎抬脚跟了上去。 金珠进来换茶水,见荀衍正在给江黎抱橙子,笑着说道:“公子对小姐真好。” 一旁的谢云舟听到后,双眉皱得越发紧了,明明是他送来的水果,到头来却给荀衍做了嫁衣。 谢云舟呕死了。 他怕自己做出什么,说了句“我还有公文要看”抬脚朝门口走去,走出很远后还能听到后方传来谈笑声。 不知荀衍说了什么,惹来江黎一阵笑。 那笑落在谢云舟耳中,好似用刀子在割他的肉,剜他的心,剔除他的经脉,周身每一处都是痛的。 他顿住,慢慢转过身,盯着门口看起来,漆黑的眸子像是浸润在了血里,红的吓人。 还有眼尾那一抹红,不细看的话还以为是有些挂在那里,此时谢云舟的脸,比黑白无常的脸还吓人。 便是连落在地上的影子都透着浓浓的孤寂感,像是被遗弃了似的。 他确实被遗弃了。 阿黎不要他了。 心情不好,连晚膳都未曾用,谢七见状蹙眉说道:“主子你要是不爽大可以去抢人啊,干嘛要折磨自己。” 为了给江黎寻找身世,谢云舟已经多日未曾好好歇息,如今连膳食都不用了,这不是作死吗。 谢云舟未言,依旧头也不抬的看信笺,书案上的那些,他已然看了十来遍了。 他直觉肯定有他没发现的异样。 谢七见他不说话,干脆把膳食放在了书案上,“主子,吃些吧。” 谢云舟冷声道:“不吃。” 谢七道:“主子你便是真饿死自己,二小姐也不会多看你一眼的。” 这话说的扎心,可事实是这般,江黎都不想理会谢云舟,怕是他真死了,她也不会看。 兴许还会觉得没人烦她了,心情甚好。 谢云舟顿住,慢慢抬起头,眼眸太痛,他有片刻的不能视物,等能到时,他又产生了幻象。 他似乎看到江黎徐徐走了过来,眼尾勾起,唇角含笑,柔声唤他,阿舟哥。 他笑着应了声。 她站定在他面前,端起碗盏,“来,吃饭。” 他笑着接过,虽是在吃饭,但眼睛一刻也未曾离开她,就那样直勾勾看着。 “主子,主子,”谢七伸手在谢云舟眼前轻晃,“主子你能看到我吗?” 谢云舟回过神,眼前除了谢七外,哪里有江黎的身影,他眼睑轻敛,笑得有些牵强。 摆摆手,“拿走。” 谢云舟一直忙到深夜才歇息,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穿好衣衫出了门。 走到江黎住处,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他唇角轻勾了下,似乎只是这样矗立在这里便叫他心安了不少。 索性三两个时辰后便要天亮,他干脆没折返,就这样负手而立,看着天色亮起。 他的脸也渐渐变得明朗起来,深邃的眸子里倒映出天边璀璨的光,五官也越发的分明。 他想,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总能等到江黎回心转意的。 - 彼时,山间小路上有人跌跌撞撞行走着,她走得很急,时不时朝后看一眼,听到动静后便躲到一旁的树后,确定无人跟着她后,才继续前行。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徒步了几日了,或许两日,或许三日,总归她行走的很艰难,可饶是这样,她也未曾放弃。 饿了吃树上的果子,渴了到小溪边去喝水,夜里露宿在破庙了,次日继续赶路。 和离后他跪了 第143节 一路走来也不是这般顺畅,江藴也遇到了坏人,但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无论什么样的坏人她都不怕。 她唯一的执念便是尽快回到燕京城。 人心中有团火,做事才会不手软。这日她再次遇到了坏人,那人欲行不轨之举,江藴假意迎合,轻笑着说道:“公子莫急。” 随后趁那人不注意,搬起地上石块重重砸去,就着风声她听到了骨骼断裂的声音,那人倒在了地上。 她摸出他腰间的钱袋,轻笑一声,朝前走去。 江藴也不是每次都能逢凶化吉,有两次差点遭了毒手,险些被卖进窑子里,幸亏她反应及时跑了出来。 逃跑后的她边走边打听,终于离燕京城又近了一步。 她唇角勾着嗜血的学,轻声道:“江黎,我来了。” - “啊嚏。”江黎莫名打了声喷嚏,金珠吓坏了,忙伸手摸她的额头,“小姐,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适?” 江黎推开她的手,笑着说道:“我无事。” 金珠还是不放心,手伸过去又摸了摸,见她没有发热的迹象,提着的心才算放下。 不怪金珠如此紧张,江黎前日又毒发了,虽较之前不严重,但,距离上次毒发才过了几日,大夫的意思是,若是毒发的太频繁,江黎性命堪忧。 这个道理谁都懂,可如何抑制毒发却不知,金珠担忧,其他人也担忧,这两日谢云舟同荀衍摒弃前嫌共同合作,翻起了医术,希望能在医术上寻到答案。 可惜,日日夜夜苦读,依然无所获。 谢云舟伸手捏捏眉心,又取了一次血,他身子虚弱得很,坐久了胸口会传来痛意,但他一直都忍着。 直到再也忍不住,张嘴吐出一口血。 谢七也在一旁翻开医术,见谢云舟吐血赶忙起身去找大夫,大夫匆匆赶来,边给谢云舟诊脉,边道:“大人可不能这般糟蹋身子了,若是再如此,你会有性命之忧。” 这话大夫说过很多次了,可谢云舟一次都未听,依然我行我素,做自己要做的事。 “我无妨。”他道。 “怎是无妨呢。”大夫道,“你心脉紊乱,这可是急症,若是不好生调养,后果会很严重的。” 最严重的后果便是他这命没了,也无妨。 大夫看出谢云舟心思,淡声提醒道:“大人莫忘了,还有人等着你去救呢,是以,你得好好好活着。” 提到江黎,谢云舟才敛了不在意的神情,担忧道:“她可还好?” “服食了大人的血,二小姐暂时安虞。”大夫道,“可若是大人不好了,那么二小姐也不会好。想必大人应该懂某说的话。” 谢云舟轻点头,“我要如何做?” “歇息。”大夫看着谢云舟泛着红血丝的眼眸,问道,“大人几日不歇息了?” 这话不好讲,上船后谢云舟便未曾有一日是好好歇息的,夜里要么处理公文要么去江黎门前守着,一站便是一宿。 几次谢七看不下去劝他回去,他连理会都不理,翌日照样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膳食也未曾好好用,想起来吃,想不来干脆不吃了,心情好时可能会多吃两口,心情不好干脆不吃。 总归就是不好好歇息,也不好好用膳。 谢七欲言又止,想说什么,最终也没说出来。 大夫道:“谢护卫劳你去跟厨房说声,给大人熬些参汤来。” 谢七听罢说道:“好,我马上去。” 谢云舟觉得大夫太过小题大做了,“我无碍不必如此。” 大夫敛了眼底的笑意,一本正经问道:“大人眼睛有几日不能好好视物了?” 谢云舟的眼睛有几日看东西模糊了,也不是一直都模糊,是偶有模糊,“怎么了?” “大人中毒伤了眼,这眼不易再过度劳累了,不然……” “不然如何?” “会瞎。” “……” 大夫叮咛:“不是某危言耸听,是大人身子如此,你且一定要听某的,务必静心调养。” “大人须知,你是朝中重臣,还有诸多事宜等着你去做,眼睛是万万不能出事的。” 大夫让谢七走便是想单独对谢云舟说此事,他道:“眼疾可大可小,轻则模糊,重则不能视物。大人那般心悦二小姐,怕是也不想有日看到她吧。” 大夫语重心长道:“大人,请珍重。” 他言尽于此,听与不听只能看谢云舟自己了,谢云舟沉思片刻,放下手中的医术,淡声道:“好,我照做便是。” 大夫站起,“那我去给大人煎药。” 谢云舟点头,目送他离开,从怀中掏出帕巾擦拭干净唇角,遂,从榻上站起,既然不能翻看书籍了,那他便去看看江黎。 江黎这边银珠正在同她说着一些事,是关于谢云舟的。 前日江黎毒发,昏迷了两日,这两日谢云舟衣不解带守在她身旁,连银珠看了都有几分动容。 还有他夜夜守在门外,直到天明才离去,空闲时又来看江黎,这种种,银珠都一一告知了江黎。 江黎心也不是铁打的,纵使最初对他又诸多的怨恨,在听到他为她做的这些后,心里还是有了那么一丝动容。 她已经不像最初那般怨恨他了,或许可以当成朋友,也仅此而已。 谢云舟走到门前理了理身上的衣衫,觉得一切妥当后,伸手敲开了门。 银珠把门打开,见是谢云舟,侧身让其进来,银珠现在对谢云舟也改观了很多,虽他最初确实很过分,但毕竟是他一次次救小姐与危难中,这份恩情,银珠铭记于心,对他多了几分客气。 “将军。” 谢云舟抬脚走进,眸光落在了江黎脸上,见她气色红润,心瞬间安稳下来,只要她安好,便足矣。 但该问的他还是要问,“好些了吗?” 江黎淡声道:“好多了。” 谢云舟又问道:“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让他们去做?” 与谢云舟来说能这样平心静气的同江黎说上几句话,便是他最开心的了,其他的,他暂时不求。 “没有。”江黎道。 银珠也正发愁呢,江黎一直没胃口她很担心,轻叹一声:“将军还是劝劝吧,小姐午膳也没吃。” “午膳没吃吗?”谢云舟一副担忧的神情,眉梢皱起,“为何不吃?” 他大抵是忘了,今日早膳午膳他也没用。 “不想吃。”江黎刚从昏迷中醒来不久,整个人恹恹的,没什么胃口。 “要吃。”谢云舟柔声劝慰道,“你若是病了,江昭会担心的。” 这话若是给谢七听到了肯定会嗤鼻,劝别人一套一套的,怎么不劝劝自己。 江黎想起江昭,莫名有些担忧,也不知兄长近日可好,她唇轻抿,神情里透着焦灼。 “你可有兄长的消息?” “他很好,你不必挂牵。”谢云舟说道,“反而是你,更要仔细些才好。” 江黎掩唇轻咳,“兄长安好便好。” 谢云舟起身端来茶水,想也没想直接喂江黎喝下,江黎也太注意,等喝下后才发现是他喂她喝的。 她握着帕巾的指尖微缩了下,眼底闪过一抹不自在,眼睑垂下没再看谢云舟。 谢云舟身子半弓着,神情也有几分不自然,他喉结轻滚,看上去开心更多些。 怕江黎有什么,他也轻咳一声,“江昭那你别担心,我去曲城前让让人看着他了,他很好。” 江黎淡声道:“有劳了。” 谢云舟方要在说什么,敲门声再度传来,江黎侧眸看了眼,是荀衍,她柔声唤道:“衍哥哥。” 一声“衍哥哥”把谢云舟刚刚沸腾的心叫凉,尤其是看到她眼底浮现的笑意时,谢云舟的心不只凉,还能难过。 她可从未用这般语气唤过他。 看来,她还是更喜欢荀衍些。 荀衍走进来,没像谢云舟一样矗立在她床榻前,而是弯腰坐了下来,拉过她的手,亲昵问道:“好些了吗?” 江黎点头:“好多了,让衍哥哥担忧了。” “你没事便好。”荀衍是很担忧,担忧的吃不下睡不着,所幸她安然无恙,“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要生病了。” 生病这事本来就不是人能控制的,但荀衍那样说了,江黎肯定要附和,“好,我以后再也不生病。” 荀衍像幼时那般,伸手摸摸她的头,“真乖。” 江黎倒是也没躲,轻笑道:“衍哥哥也要注意,千万不能累着,不然我会担忧的。” 荀衍目光熠熠道:“好,我答应你,不累着。” 谢云舟看着他们你来我往,再次觉得自己在这里是多余的,可双脚像是生了根,怎么也动弹不得。 他不走,只会更难过。 果然,还真是如此。 荀衍为了哄江黎开心竟然给她表演起了魔术,虽都是民间的把戏,但荀衍做的很好。 一会儿变出花,一会儿变出吃食,最后变出的是一封信。 何玉卿的来信。 江黎好久未见何玉卿了,对她也想的很,看到她的信笺眼底溢出水雾,笑着接过,“谢谢衍哥哥。” 荀衍轻哄:“来,快看看她都给你写了什么。” 何玉卿洋洋洒洒写了两页纸,说的都是最近发生的事,什么店铺生意不错,她和谁谁吵了一架,家里给她介绍相看的男子了,她不愿意,她离家出走了,现在住在阿昭哥这。 江黎细细读着,眉梢挑起,又仔细看了遍,住在阿昭哥这,不就是住在江府吗? 玉卿竟然住进江府了? 和离后他跪了 第144节 虽说大燕朝民风还算开放,但这样住进去总是不妥,江黎抿抿唇,不行,回头还是要玉卿住她那才行。 她继续往下看,何玉卿又说,她有些了喜欢的人。 江黎顿住,这才多久,她怎么就有喜欢的人了呢?江黎想知道让何玉卿心仪的男子是谁,可惜后面没写,只写着等她回来再细说。 江黎这心那,七上八下的,一会儿为何玉卿高兴,一会儿又担忧,千万可不要遇到骗子了才好。 信看完,抬眸间她才想起谢云舟也在这,挑眉去寻时发现他不在了。 银珠端着茶水进来,江黎问道:“谢将军呢?” 银珠道:“方才小姐同公子说话时将军便走了。” 银珠是出去端茶水的,正巧看到谢云舟从里面走出来,他肩背垂着,身形很萧索,不知是不是剜心取血的缘故,整个人看上去很虚弱,似乎风一吹便能吹倒。 当然,最不好的还是脸色,方才房间里见到他脸色还好些,只是在外面见到,他脸色苍白若纸,没了一丝血色。 看着就很可怜。 “走了?” “是。” 江黎朝门外看了眼,隐约的还能看到缥缈的影迹,随后想,走了便走了吧,左右也无话要同他讲。 这日晚膳江黎是同荀衍一起用的,两人一起用膳比一个人好,最起码有胃口些,晚膳后,荀衍同江黎讲起了他行走江湖的事,江黎听得津津有味。 另一处,谢云舟发丝垂在身后,斜倚着软榻沉思,书案上的晚膳已经热过三次,可他依然未用。 谢七有些急了,“主子,周大夫不是说了吗,您要按时用膳,按时服用汤药,你不用膳如何服药。” 谢云舟脑海中浮现的都是荀衍给江黎变魔术的那一幕幕,哪有心思吃饭,他现下便是龙肉也没胃口吃。 “好,我会吃的。”他傅衍道。 他半个时辰前便是这般说的,现下还是如此,谢七不信了,“你若不吃我可去找二小姐了,让二小姐来劝你。” 江黎? 谢云舟当然不想麻烦江黎,他是想见她,但他眼下这副样子不易见客,披头发散的成何体统,他厉声道:“谢七。” 谢七道:“您若不想让二小姐来,便好好用膳。” 谢云舟拗不过他,只得同意用膳,没吃几口便吃不下了,谢七一看他这副样子,又是摇头又是唉声叹气,心道,还是赶快到曲城吧,再在这破船上待下去,主子的命都要没了。 谢七这话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的,谁能受的了喜欢的女子整天对着另一男子笑的。 见自己就横眉冷对,见其人便浅笑嫣然。 一日两日还好,日日看着,这不是剜心嘛。不过,比剜心还让人难熬,瞧瞧他们主子,剜心时都没这么难过。 谢七真怕,若是再不上岸,谢云舟的命会先没了。 谢云舟倒是没那么脆弱,死倒不至于,但难过还是有的,心上的洞又多了,补都补不好。 不过他也知晓,怪不得别的人,昔日江黎对他是最好的,为他缝制新衣,为他熬汤做饭,对他嘘寒问暖,是他一步步把她推离的。 现在她不想原谅他也是情理之中,他只能受着。 只是有些事情明白是一回事,难过又是另一回事,他此时便是难过加难过,心悸加心悸。 谢七淡声道:“主子,既然二小姐令你如此伤心,那咱今夜便不用去守着了吧?” 都守了好几日了,该好好歇息歇息了,谢七都快忘记在床榻上睡觉的感觉了,见天倚着船板子,肩膀都是痛的了。 谢云舟眉梢淡扬,“谁说不用守的?” 谢七挤挤眼,“还要守?” 谢云舟定定道:“是。” 谢七:“……” 谢七心里腹诽,二小姐怎么就看不到主子的好呢,主子可是为她连守五夜呢。 …… 谢云舟在门外守夜时,江黎梦魇了,她梦到自己被人追,那人手里拿着刀子,一直在说,江黎你别跑,你别跑,你给我站住站住。 江黎跑着跑着跌倒了,那人从后面追了上来,举起刀子朝她刺过来,光线太暗,她未曾看到那人的脸,只是隐约觉得有几分熟悉。 像是,像是…江藴。 江黎睁开眼,心砰砰狂跳,她告诉自己别慌,江藴在尼姑庵不能加害与她。 - 与此同时,江昭派去尼姑庵的人折返,把江藴不见的消息告知给了江昭,原来是庵里尼姑说江藴死了,那人不信,略施小计后让她们招了,说把江藴扔在了山里。 那人寻了两日没寻到,只得回来复命。 江昭手一抖,茶水溢了出来,“你说什么?” 那人回:“大小姐不在尼姑庵。” 江昭瞪眼,“她不在尼姑庵去哪了?” 那人回:“属下寻了两日也未曾寻到,大抵是逃跑了。” 说到底也是自己妹妹,江昭不可能不担心,“去,赶快去找。” 那人道:“是。” 寻找江藴好像大海捞针,找了两日依然没有消息,江昭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何玉卿见状宽慰道:“阿昭哥你别担忧,江藴姐会没事的。” 话虽如此,但没见到人前江昭还是很担忧,好在,第三日有了好消息,人寻到了。 江昭看着一身褴褛的江藴心疼不已,跑过去抱住她,“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以后哥哥养你。” 若是江藴有半分良心应该心存感激,但她没有,无人注意时,唇角勾出一抹犀利的笑。 随后,她哽咽道:“哥哥,我好想你。” 江昭道:“哥哥也好想你。” 江昭把江藴带回了江府,何玉卿觉得再住着有些不方便,当日便搬离了,江昭留她来,只是没留住。 他见她走,心里莫名很难过,可又不想表现的太明显,只能强装淡定道:“好,既然你要走,那我便不留你了。” 其实他心里一百个不想让何玉卿走。 何玉卿见她连挽留都未有,心里难过了几分,果然,他是不喜欢她的。 “这几日叨扰阿昭哥了,改日再谢。”言罢,何玉卿上了马车。 江昭看着马车远去的影子,眼眶慢慢变红,他心道:阿卿,别走。 可惜,何玉卿未曾听到,这会儿她正在马车里伤心呢,掰着手指算了算,阿黎应该到了,为何还没到呢? - 突然间发生了些其他的事,耽搁了回曲城的时间,江黎他们是在第二天到的,何玉卿早早的便在码头来等她,见她从船上下来高兴的迎了上去。 月余未见,两人想的很,紧紧抱在了一起。 何玉卿哽咽道:“你这个没良心的,终于舍得回来了。” 江黎轻拍她的背,“嗯,回来了。” 金珠说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不如咱们车上再说。” 何玉卿看看身后的一行人,确实不是说话的好地方,牵上江黎的手便朝前走去。 荀衍有事先一步离开了,谢云舟送江黎回的别苑,等她安顿妥当后,才离开的。 何玉卿看着谢云舟在别苑里进进出出,挑眉问道:“什么情况?你们和好了?” 江黎抬手敲了下她额头,“乱讲。” 何玉卿努努嘴,“没和好他为何可以这般出入?你之前可是连门都不让他进的。” 上次谢云舟要进来,可是在门口跪了好几个时辰呢,江黎狠心的连理会都未曾理会。 江黎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茶水,随后把这一月发生的事仔仔细细讲了一遍。 何玉卿听的目瞪口呆,啧啧道:“没想到他能为你做到如此地步?” 这也是江黎未曾想到的,是以,她便没有立场再像之前那般冷脸对他,当然,眼下她对他也没好到哪去。 想理便理,不想理会便不理会。 就像回程时,他同她说了好多,她也只是随意应着。 “那你这是要原谅他了吗?”何玉卿好奇问道。 “怎么会。”江黎道,“我只是不那么气了,至于原不原谅以后再说。“ 何玉卿也认为不能这么快原谅谢云舟,认同道:“对,不能原谅。” 说完谢云舟的事,江黎想起何玉卿信上讲的事,问道:“说说吧,你钟意的男子是谁?” 经她提醒,何玉卿想起了更为重要的事,“对了,江藴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卑微狗子,在线求原谅。 感谢在2023-05-25 21:25:32~2023-05-26 21:33: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川上富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阿黎,你若有不测,我也不会独活 江黎顿住, 手上动作也停下,眉梢淡挑,“什么?” 何玉卿给她理了理身上的披风, 随后说道:“江藴回来了,昨夜回来的, 现人在江府。” 她蹙眉又说:“人看着挺不好的,应该是受了什么委屈, 阿昭哥让她在江府住下, 其他的事以后再议。” 和离后他跪了 第145节 江黎没料到江藴会突然回来, 更没料到, 第二日她会来别苑见她, 江藴像是换了个人,说话温温柔柔的, 身上的衣衫也不似之前的华丽, 妆容也是,偏淡雅。 气色虽看着不好,但神韵较之前恬静了很多,对人的态度也很好, 倘若不是这张脸,江黎会认为眼前的人根本不是江藴。 实则是因为, 江藴和之前太不一样了。 不只江黎这么认为, 何玉卿也是这么认为的, 悄声道:“江藴变化太大了。” 江黎轻点了下头。 屋子里静谧,饶是何玉卿说话再小声, 还是能被听到, 江藴听后神色依旧如常, 唇角噙着抹淡笑, “阿黎,看你气色不太好,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江藴如此问,也是想起了去尼姑庵之前江黎生病的事,那日她走的急详情未知,现在回来了,她会好好打听打听。 江黎对江藴还是有隔阂,淡声道:“我很好。” 江藴也不怒,含笑道:“对了,这是兄长托我带来给你的。” 她指着身侧的食盒说道:“都是兄长命人准备的,一会儿你尝尝看。” 知晓江黎不乐意见她,她也没呆多久,言罢后,站起身告辞离开。 直到走出别苑,她脸上的笑意依然还在,银珠折返回来说道:“小姐,奴婢怎么看着大小姐跟之前不太一样啊。” 金珠也有同感,“奴婢看着也是。” 何玉卿道:“她别是又起什么坏心思吧,阿黎你可要注意些。” 江黎应道:“嗯,我会的。” 何玉卿还是不放心,叮嘱金珠银珠,“你们小姐身子弱,经不起闹腾,江藴下次若是再来,别让她进来。” 也是巧了,这话说完没两日,江藴又来了,这次还是带着吃食来的,上次那些江黎便没吃,给府里的下人吃了。 她对江藴始终存着几分顾忌,她不相信,她会改变如此之大,或许这其中有什么猫腻呢。 就像玉卿说的,小心点总是好的。 金珠拦着没让江藴进来,说小姐不在,江藴淡笑道:“既然阿黎不在,那我便不进去了。” 把食盒递给金珠,叮嘱她让江黎趁热吃,江藴便转身走了。 金珠把江藴的话带给江黎,轻声问道:“小姐,这食盒里的吃食怎么办?” 彼时江黎坐在书案前看账簿,头也不抬地说道:“拿去你们吃。” 金珠拎着食盒走出去。 江黎眸光从账簿中抽离,红唇轻抿,还是不相信江藴会这么好心,她一定有自己的目的,只是目的为何,江黎现在还猜不出。 她想,既然猜不出,那么便静观其变。 - 江藴这边没出什么事,谢府那边倒先有事了。谢云舟离开燕京城前和谢老夫人深刻谈了一次,表明了自己的心迹。 他这辈子除了江黎谁都不娶,若是江黎不能同他在一起,那他便自己一人过完此生。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可想而知谢老夫人听后会多么愤怒,又是哭又是骂,对着谢云舟发了许久的疯。 最后结果还是不如意,谢云舟走了,说是领了天子的密旨去曲城。 后,谢老夫人又从王素菊口中得知,他这次去曲城不是一个人去的,是陪着江黎一起去的,江黎外祖母边便在曲城,他是顺带陪江黎省亲的。 谢老夫人气得差点一命呜呼,最后醒过来,哇的哭出声。 可哭又能怎么办,谢云舟不在身边,她便是哭又能哭给谁看,左等右等,总算把谢云舟等回来了。 促膝长谈两个时辰,依然没让他回心转意。 谢老夫人在王素菊的怂恿下,干脆找上了江黎。 江黎今日正好不在府里,她去了药材行,忙完后已经快晌午了,府里下人来报,说有个老夫人在门口守着,已经一个时辰了,就是不离去。 江黎问道:“是何人?” 下人回道:“是将军府的谢老夫人。” 江黎脸色微变,沉声道:“她去作何?” 下人摇头:“奴才不知,不过看着挺生气的样子。” 金珠道:“小姐,那咱还回不回?” 她的家她当然要回,江黎对下人吩咐道:“你去军营寻谢将军,就说谢老夫人在别苑。” 下人点头:“是。” 江黎又吩咐金珠:“备马。” “小姐,咱真要现在回吗?”金珠有些担忧江黎的身子,她怕她再次毒发,这个谢老夫人也是,没事捣什么乱啊。 “回,为何不回。”江黎道,“现在便回。” 回程途中她们还买了些胭脂水粉,江黎对金珠银珠好的没话说,都是买的贵重的。 金珠银珠感动的快要哭了,“小姐,你对奴婢们真好。” 人心换人心,她们对江黎好,江黎自然对她们好。 快到别苑时何玉卿的马车拦住了江黎的马车,何玉卿抿了抿唇,“那个阿黎,要不咱们去外面吃吧?” 何玉卿去别苑时看到有人挡在门口,走近了认出是谢老夫人,她转身又上了马车,打算拦住江黎,不让她和谢老夫人见面。 “回府吃。”江黎道,“我买了你最爱吃的枇杷。” 江黎对谁都这样温柔体贴,何玉卿见拦不住,把谢老夫人在别苑门口的事告知给了江黎,“我劝你还是别跟她见面,她就是一疯狗。” “怎么?你还怕她咬了我不成?”江黎问道。 何玉卿当然怕了,又不是没被咬过,那人咬住谁便不松口,江黎身子弱,何玉卿可舍不得她难过。 “听我的,出去吃。”何玉卿劝道。 “不用,就在府里吃。”江黎道,“放心,她不敢把我怎么样,再说,我也不会任由她怎么样。” 她和谢家没有任何关系,她还怕谢老夫人做什么,上次她敢打周嬷嬷,这次也不会对谢家人手软的。 何玉卿不放心,坐上江黎的马车跟着一起去的,怕江黎不开心,一路上她都在给江黎讲笑话。 都是话本上看来的,说到最后自己先笑了。 银珠尴尬笑笑,“何小姐,你讲的这些我们小姐都看过。” “嗯?都看过?” “是啊。”银珠说道。 “……”何玉卿语塞,行吧,她不讲了好吧。 江黎拉过何玉卿的握紧,“没事,别担心我。” 何玉卿怎么能不担心呢,她专门问了金珠银珠,江黎身子现在如何,银珠把江黎的情况都跟她讲了。 大夫交代,不能动怒,要好生静养。 气人的是,今日又发生如此事,还讲个屁啊,何玉卿撩起布朝外看了眼,谢老夫人端坐在椅子上,牢牢的堵着门口。 看这架势绝对不是来说好话的,找事的差不多。 何玉卿猜对了,谢老夫人还真是找事的,旁边老嬷嬷一个劲的拱火,“老夫人,这江家人也太没礼貌了,回头你得告知将军才行。” 谢老夫人等的心都急了,听到她叭叭,更气了,“江黎回来我一定会给她好看的。” “你要给谁好看。”江黎在金珠的搀扶下缓步而至,一身白色牡丹纹绣襦裙,衬得她越发好看。 头上斜插的步摇轻晃,在雪颊上映出淡淡的光影,不经意间淌进了潋滟的眸子里,明眸善睐,晃得人颤。 谢老夫人似没料到她会突然出现,一时语塞,随后轻哼一声:“总算是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敢回来了呢。” “我的府邸我想几时回便回,与老夫人何干。”江黎面含笑意怼人,“老夫人未免管的太宽了些。” “你——”谢老夫人不想跟她掰扯这些没用的,努努嘴,“赶快让人开门,咱们进去讲!” “我方才言明了,我的府邸。” “是你的府邸,没人说不是。”谢老夫人话虽如此,其实心里很不服气,谁知道买下这处宅子到底用的谁的银钱,兴许就是谢家的呢。 “所以,我为何要让你进。” “……” 谢老夫人咬牙启齿道:“江黎你莫要忘了,怎么说我也是你的长辈。” “长辈?那你也得有长辈的样子啊。”何玉卿插话道,“你不就是看阿黎好欺负吗,怎么,和离了还想欺负她吗?” 被戳中心事谢老夫人脸红一阵白一阵,“我不跟你废话,我要进去讲。” “要讲便在这处讲,不讲请离开!”江黎道。 “……”谢老夫人气得一下子从椅子上坐起,叉腰道,“我本想给你留几分脸面的,是你自己不要的,既然如此,那我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她瞪眼道:“江黎你不要脸,你明明同我儿和离了,却还叫他陪你去省亲你居心何在?” “哼,你不就是还想进我谢家的门吗,呸,妄想。” “我告诉你,有我活的一天,你就别想再见谢家。” “我舟儿什么样的女子找不到,非要找你这种要娘没娘要爹没爹的孤女,你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配的上么。” “你若是以后再敢同我儿见面,我会天天来这里骂,骂到你收敛为止!” 言罢,传来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是江黎打的,她抬手给了谢老夫人一巴掌。 谢老夫人目瞪口呆,“你敢打我?” “狗都咬人了,我为何不打。”江黎左右不会同谢家扯上什么关系,倒不如把这关系搅到更僵,“还有,你凭何要辱我。” “明明是谢云舟有皇命在身,也需去曲城,说什么同我一起去省亲,你真以为我还稀罕他吗。” “你想多了,我现在最不喜欢的就是你们谢家的人。” 谢老夫人捂着脸,被她逼得节节后退。 江黎道:“我劝你最好把谢云舟拴树上,这样他就不会乱跑了,另外,他只是在你眼里不错,在我眼里分文不值。” “日后我若是再嫁人也不会嫁他。” 和离后他跪了 第146节 “这是最后一次,你若再敢找上门辱我,我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的!” 眼前的女子好像换了一个人,没有了昔日的唯唯诺诺闪闪躲躲,眼神坚定,做事果敢,就连说话也同之前有很大的不同。 谢老夫人被江黎吓到,她只当她同昔日不一样了些,可没想到是如此不一样,说是悍妇也不为过。 她、她竟然还打了她。 她怎么敢。 她难道不知,打了她,街坊邻居会用唾沫把她淹死,会说她嚣张跋扈没有家教,江家不是最重礼教的吗,她这样子想置江家如何地。 “江黎你真给江家丢脸。”谢老夫人怒斥道。 “是吗?”江黎道,“既然这样,那不如干脆丢完了好。” “什什么意思?” “打。” 江黎对金珠银珠道:“哪个不走,就给我打哪个,不用手软,狠狠打。” 何玉卿也加入进来,她从来没打的这么过瘾,不管逮着谁便一通捶打,或者是扯头发,抠脸,总之对方不哭她便不停。 几个老嬷嬷平时也是被人敬重的主,哪见过这种阵仗,只顾着躲了,可躲又躲不过,最后倒在了地上。 动静闹得太大,真有邻居打开门看热闹,倒不是笑话江黎,毕竟他们平日同江黎相处的很好。 是笑话谢老夫人,堂堂镇国将军的母亲,像是泼妇似的欺负一个弱女子成什么样子。 自己不要脸面也就罢了,这是打算把镇国将军的脸面都丢了吗。 这事若是传出去,丢的还是将军府的脸。 可惜,人人都能想通的道理,谢老夫人这个局中人就是想不通,她一边伸手反抗一边骂人。 泼妇架势淋漓尽致,四周轻笑更重了。 谢云舟驾马赶来时,她们打的正欢,一路上的担忧在看到江黎立于人群外浅笑看着时便便释然了。 他没有立马上前,而是等金珠银珠何玉卿她们打累了,才从马背上跃下来。 走近后,先了看江黎,确定他安虞,他才朝谢老夫人走去。 谢老夫人见谢云舟来,像是一下子见到救星,声泪俱下诉苦,“……儿啊,你要给我报仇啊,是江黎,都是江黎让她们动手的。” 谢云舟看向江黎,问道:“你如何?” 江黎以为他又要站在谢老夫人那边,为谢老夫人说话,毕竟这样的事他曾经做过太多次了,她对他也不抱什么希望,淡挑眉:“就你看到的这样。” 他看到的? 谢云舟打量着,离得远看不清她到底好不好,他抬脚走过去,站定在江黎面前,连她头发丝都看了看。 簪子还安好插着,头应该没碰到。 脸颊上的脂粉还在,应该也没事。 他眸光落到她侧颈,右侧那里有道小小的红痕,他眉梢皱起,“怎么弄得?” 江黎不记得了,淡声道:“忘了。” 谢云舟慢慢转头回看一眼,眸光里哪还有云淡风轻,像是要吃人般,吓得几个嬷嬷缩了缩脖子。 方才场面混乱,谁知道谁抓的。 谢云舟不放心,收回视线再次看过来,漆黑的眸子里翻滚着异样,他生气了,很气很气。 他用心头血供养着的人儿,如命般珍视的人儿,被她们这般欺负,他不可能不气。 给了谢七一个眼色。 谢七把四周看热闹的人都劝了回去,随后过来复命,轻点头:“将军,好了。” 谢云舟端详着江黎继续看,那抹红痕就像刺在了他的心上般,他先是柔声问她:“疼吗?” 江黎淡声道:“还好。” 谢云舟睨着,满眼都是心疼,“怎么会还好,肯定很疼。” 然后她执起她的手,问道:“谁伤的你,告诉我。” 江黎隐约有点印象,“她吧。” 方才气势只不谢老夫人弱一点的老嬷嬷吓得咚一声跪在地上,“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谢云舟治军是出了名的严厉,对待犯错的人也是,这些人找上门欺辱江黎,都该死。 “阿黎,打回去。”谢云舟说道,“用力打,打死了我负责。” 大将军说出这番话属实不妥,但谢云舟也是气急了,他的人都敢欺负,这帮奴才怕是不想要命了。 “老夫人救我,救我。”老嬷嬷爬到谢老夫人脚下,用力抱着谢老夫人的腿。 谢云舟只对江黎温柔,其他人都没有,他牵着江黎的手走上前,努努嘴,让她去打。 老嬷嬷转身爬过来求谢云舟,“将军饶命饶命。” 谢云舟冷声道:“你动手时怎么没想到会有如此后果。” “阿黎,打!”他道。 江黎不是不打,是手累了,再说被他这样握着,很不舒服,她抽了抽手,“放手。” 谢云舟看到她指尖上也有伤口,脸色变得更不好了,暗沉暗沉的,随即执起她的手凑到唇边轻轻吹拂,“你别动手,我来。” “谢七。” “是。”谢七走近。 “打。”谢云舟道。 接着是巴掌声和哀嚎声,谢老夫人见到这幕哭都不会哭了,疯子真是疯子。 谢云舟大抵是真疯了,打了一个又一个,最后轮到谢老夫人,谢老夫人瞪眼道:“怎么?你连我都敢打?” 子打母,礼法不容。 谢云舟当然不会打她,但她也欺负江黎了,这事不能这么算了,他松开江黎的手,“我母亲的,我代劳。” 起初江黎没听太懂,直到巴掌声传来,她才懂了。 谢云舟一下一下狂扇自己的脸,力道比谢七用的大多了,须臾,他脸上陈列出若干的指痕印记。 触目惊心般的吓人。 谢老夫人吓傻了,反应过来后,跑过来,伸手拦他,“不许打不许打,再打你脸都要烂了。” 谢云舟淡笑,“烂了倒好。” 然后又是一巴掌。 何玉卿在后面看着,心缩一下,缩一下,她活这么大,还真没见过对自己这般狠戾的男子。 他这是真打算把自己的脸打烂吗。 谢云舟边打边睨着江黎,似乎只要她不说疼,他便会一直打下去,不是似乎,他就是这般做的。 江黎说可以了,不要打了,他也未曾停,直到唇角溢出血,他才停下。此时他的脸已经高高肿起。 别人知不知晓谢云舟的心思谢七不知,但谢七是明白的,主子是想用自罚的方式警告老夫人,她每乱来一次,受伤害的只能是他。 她大可还来,那么就要眼睁睁看着他自罚了。 谢老夫人快要哭晕过去了,见谢云舟挨打,比打在她身上还痛,她哭着说道:“为了江黎,你真要做到如此吗?” 谢云舟脸肿了,嘴也肿了,用很大力气才能发出声:“是。” 何玉卿搅着衣角慨叹,疯成这样,还有救吗。 看着像没救的了,因为谢云舟还做了更疯癫的事,他取出腰间的剑,对着自己的手指划去。 血顷刻间流淌出来,他道:“这样好了,咱们一样了。” 他说的一样,指的是江黎手指上的伤,就一道浅浅的红痕,不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 他倒好,干脆划出了一个深深的口子,血止都止不住。 谢老夫人惊呼着上前要给他止血被他制止了,谢云舟道:“谢七送老夫人回府。” 谢老夫人真不敢呆在这了,她怕自己不走,谢云舟做出更过分的事,“好好,我走,我走,你不要对自己动手了。” 谢云舟没看她,而是背脊挺直,又道:“谢七送老夫人回府。” 谢老夫人急急离去,谢云舟等她们都走了,撩袍单膝跪在地上,为她擦拭鞋面的污渍,他是用袖子擦拭的。 一下一下。 金珠银珠看惯了他这般疯癫的举动,倒是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何玉卿不行,简直太吓人了,她手指放到唇上,张嘴用力一咬,疼的!不是梦! 谢云舟当真为了哄江黎开心打了自己,还划伤了自己,更甚,跪在地上给她擦拭鞋面。 她的个乖乖的,这也太吓人了。 江黎面无表情睨着他,眼底无波无澜,看的出心情很不好。 她心情不好,谢云舟更不敢起来了,就那样单膝跪着给她擦鞋,也不管是否被人看到。 比起失去她,他的脸面已然不重要了。 …… 再后来说起今日的事,何玉卿摇头嗟叹,“你知道那日谢云舟打了自己多少巴掌吗?” 江黎没数,也没放在心上,随口问道:“多少?” 何玉卿撇嘴:“二十八。” 随后她又道:“他也真是狠呐。”对自己都那般狠戾。 江黎淡淡哦了一声。 何玉卿挑眉,一脸诧异道:“你不心疼?” 江黎当然不心疼,是他自己要打的,又不是她,再者,他们没有关系,他为何要心疼。 和离后他跪了 第147节 “ 丽嘉 不啊。” 何玉卿就喜欢她这副洒脱不拖泥带水的样子,竖起拇指,“好。” 江黎勾唇浅笑道:“谢谢夸奖。” 言罢,两人一起轻笑出声。 笑着笑着,江黎再次忆起何玉卿心中所言之事,此时房间里没外人,金珠银珠也不在,她问道:“告诉我,你钟意的到底是何人?我认识吗?也是燕京城的?做生意的?还是在朝为官?” 江黎一下子问出好多问题,何玉卿不知先回答她哪个,抿抿唇:“哎呀,我不想提了。” “为何?” “他对我无意。” “嗯?你怎知他对你无意?”江黎道,“难道你同他说了什么?” 何玉卿倒是没说什么,但是看江昭躲避的眼神她便知晓,他对她无意,“没有,感觉吧。” “所以呢?”江黎柔声问道,“要放弃吗?” 在放弃与继续间,何玉卿也挣扎了许久,心中还会有万般不舍,轻摇头:“不知。” 江黎道:“你真不告知是何人吗,或许我可以帮你呢?” 何玉卿犹豫许久,终是鼓足勇气,心一横说道:“是江——” “阿黎,你在吗?”门外传来轻呼声,是江昭的声音。 何玉卿心一颤,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江黎隔着窗子朝外看了眼,说道:“在。” 话音方落,江昭走了进来,满脸堆笑道:“快让兄长看看你好不好?” 江黎站起身迎上去,屈膝作揖,“兄长,安好。” 江昭扶起她,偏头打量,蹙眉道:“又清瘦了,是不是没好好用膳?” 江黎抬手摸摸雪白的脸颊,杏眸里浮着光,像是碧波荡漾,“没瘦,我有好好吃饭。” 她放下手,睨着江昭,“倒是兄长又清瘦了。” 江昭夜夜能不能安寝,不可能不瘦,但他不想让江黎担忧,遂道:“哪有,我没瘦。” 说话间两人朝里面走来,江昭眸光无意中和何玉卿的对视上,他微微征愣。 何玉卿站起,点头道:“阿昭哥。” 江昭眼底爬上一抹不自在,轻咳一声,说道:“好巧。” 何玉卿眼神闪烁道:“是啊,好巧。” 两人见面已经不似之前那般无所顾忌,江黎狐疑打量着,无心问道:“你们这么拘谨做何?” 还能做何? 一个追,一个躲,正巧撞见可不就是眼下的情景。 原本江昭想多留片刻的,但见何玉卿在这,改口道:“我想起我还有事处理,你们先聊,我先去做事了。” “欸,兄长刚来就要走吗?”江黎拦住他,“不在我这用午膳?” “不了,下次再用。”江昭道,“是很急的事,做不好的话天子会怪罪的。” 江黎轻点头:“那好,等兄长下次来,我亲自做些吃食给兄长吃。” 江昭道:“好。” 言罢,他转身离去,同来时慢悠悠不一样,走时好似一阵风,看着很急迫。 江黎喃喃自语道:“何事这般急迫。” 何玉卿有心想说什么,最终也未曾说出口。现下她终于明了江昭的心思了,躲避的那般急迫,怕是真不想见到她。 整个下午,何玉卿神情都恹恹的。 荀衍忙完正事来别苑看江黎,还带了只兔子,说是买来跟上次那只作伴的,不然太孤单了。 银珠附和道:“对,人要成双成对,兔子也要。” 说着无意听者有心,何玉卿越发惆怅了,兔子都成对了,可她还是自己一个人。 这日还发生了件事。 下午,何家人上门来接何玉卿了,要她必须回去,细问下才知晓,是给她说了门亲事,明日相看。 何玉卿自然是不乐意的,吵着说不走,拉拉扯扯间撞到了江黎,江黎就这么没有任何预警的昏倒过去。 直到晚膳也没醒来。 实在没办法,这事只能告知谢云舟,谢云舟来时把常太医一起带来的,诊脉耗费了些功夫,常太医说道:“她身上的毒有攻心的迹象,要赶快施针才好。” 谢云舟附和道:“那便赶快施针。” 常太医又道:“施针时她身子会不适,我需要一个人帮我。” “我来。” “我来。” 谢云舟与荀衍同时出声,且两人互不相让,气氛焦灼时阿川寻上门,对着荀衍耳语一番,荀衍看了眼昏迷的江黎,沉声道:“阿黎如是有什么,我不会放过你的。” 荀衍听闻了那日谢老夫人带人来闹得事,心里正窝着火呢。 谢云舟回视着他,定定道:“我有事也不会让阿黎有事。” 荀衍道:“最好是这样。” 荀衍之所以离开,是因为寻找解药的事有了眉目,属下来报,寻到了一丝蛛丝马迹。 荀衍不想错过任何线索,他需亲自去看看。 他前脚走,常太医后脚给江黎施针,确实如他所言,很痛苦,江黎一直在呓语。 谢云舟很是心疼,眼睛都红了,问道:“常太医可有减轻她痛苦的方法?” 常太医道:“尚无。” 谢云舟见不得她如此难过,跪在榻前抓过她的手,轻轻安抚,许是太痛,江黎牙齿咬得很紧。 谢云舟怕她咬伤自己,趁机把手指伸进她口中,柔声道:“阿黎,咬我。” 昏迷中的江黎梦到自己在被火烘烤,她没有办法闪躲,只能用力咬着什么,死死的,用尽全力的咬着。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减轻她的痛苦。 她咬得真的挺用力的,不多时,谢云舟手指溢出血,可他面色如常,依旧轻声细语哄着:“没关系,想咬便咬。” “放心,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 断断续续的,他在她耳畔说了很多,都是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情话。 他夸江黎长得好看,还夸她聪明,是顶好顶好的女子,说有新戏班来了燕京城,她不是喜欢看梁祝吗,等她好了他带她去看。 说张同不知从哪找了些稀罕玩意,等她醒了,他去拿来给她玩。 他哄孩子般柔声哄着她,把想说的情话都说了一遍。 他趁大家都出去之际,低头吻上她额头,目光熠熠道:“阿黎,你千万不能有事,你若有事——” 谢云舟停住,轻触她的脸颊,声音里透着坚定,“我便也去陪你。” 何玉卿隔着门听到他断断续续的话语,越发愧疚了,今日如不是何家人来闹,阿黎也不会这样。 她万分抱歉,却又不知自己能做什么,只能像热锅上的蚂蚁般,在屋内踱来踱去。 江昭是后来的,见她那般不安,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别担心,阿黎会没事的。” 何玉卿看看江昭,又看看被他握住的手,若是之前她肯定会很开心,可眼下她除了江黎的事,其他都没心思想了。 缓缓抽出,背到身后,“对,阿黎会没事的。” 施针结束后,常太医拿出药丸,示意谢云舟给江黎服下,并叮嘱谢云舟此药丸只有一颗。 谢云舟沉思片刻把药丸含在里嘴里,随后凑近,覆上江黎的唇,用舌尖把药送到她口中,迫使她咽下。 江黎不太配合,一直在扭动,谢云舟没有立马退开,而是在她唇上停留片刻,直到她咽下,他才退开。 两人的唇齿间均染了浓郁的药草味。 谢云舟越发舍不得离开她,双膝跪地,背脊挺直,就那般直勾勾注视着她。 服用药物后的江黎安稳了很多,呼吸也渐渐变得均匀些,但到底是毒发,不可能这般便醒来。 常太医道:“还需将军取些血。” 谢云舟点头道:“好。” 谢云舟前几日还在服用汤药,他眼睛不能很好视物,需要服几日汤药才能好,昨日刚把汤药停了。 今日便又要取血了,所幸不是第一次取,快了很多,只是取血后的他异常虚弱,起身都需要人拉一把。 常太医等江黎服食完心头血,顺带给谢云舟把了把脉,随后双眉皱起,“将军身子为何这般虚弱?” 谢云舟道:“无妨。” 常太医道:“谁说无妨的,要好生调养才可。” 同之前大夫说的话一般无二,都要他好生调养,不然会出大事。 谢云舟听罢轻点头:“好,我会好生歇息的。” 等江黎醒来,等军中事务忙完,他便会好好歇息。可是事情哪有他说的那般轻巧,处理清楚,谈何容易。 …… 江黎是在夜里醒来的,谢云舟手搭在她额头上摸了摸,还好,没发热。 何玉卿跪在榻前抓过她的手,一脸歉意,“阿黎,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家人伤了你,对不起。” 和离后他跪了 第148节 何玉卿真的呕死了,她都想好了,若是江黎有什么不测,她也不会活的。 江黎扬唇笑笑,“哭什么,我不是好好的吗。” 何玉卿泪眼婆娑点点头,“嗯,你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江昭走上前,问道:“阿黎,可有好些?” 江黎道:“好多了。” 许是说了太多的话,她喉咙一阵痒,没忍住咳嗽起来,咳着咳着,偏头吐出一口血。 这可把谢云舟急坏了,“阿黎,你是不是哪里不适?快告知我。” 江黎不能说话,说话便会想咳嗽,咳嗽起来会吐血,她只能用帕巾掩唇摇头。 她越是这般,谢云舟越担忧,他命金珠去外间把常太医请进来,随后道:“常太医你快看看她如何了。” 常太医诊完脉后,说道:“好多了。不过身子还是弱的很,你们不要打扰她歇息,先出去。” 谢云舟没舍得离开,腿跪麻了,他便搬来椅子坐在床榻边守着江黎,直勾勾盯着她瞧了一夜。 直到次日天大亮,他还那般保持着不变的姿势睥睨着她,生怕错过一点,之前他错过太多次了,今后他再也不会错过的。 好坏,都不会。 江黎悠悠掀开眸,第一眼瞧见的是谢云舟,他眼眸很红,脸色是不正常的白色,唇很干,下巴处冒出胡茬。 看着很是憔悴,应该是一夜未睡的缘故。 江黎缓缓手,扯了下他的袖子,谢云舟抬眸看过来,见她醒了,一把抱住她,在她额间亲了下,雀跃道:“阿黎,你终于醒了。” 他亲完立马退开,江黎刚要说什么,金珠银珠走了进来,放下手里的早膳,跪在榻前,哭泣道:“小姐,您总算是醒了。” 上次也是这般好久才醒过来,这次也是看,金珠银珠担心的命都要没了。 何玉卿听闻江黎醒了过来,急匆匆跑了过来,见她气色比昨夜好了很多,喜极而泣道:“阿黎,阿黎,你醒了,你总算是醒了。” 她若再不醒,她可真不要活了。 江昭见江黎醒了,勾唇笑着说道:“阿黎,下次不要再睡这般久了。” 江黎知晓他们在担心她,噙笑应下:“好,下次不睡这般久了。” 所有人里除了江黎外就数谢云舟气色不佳,脸上一点血色没有,白的吓人,他怕吓到江黎,抚着胸口慢慢退开。 走了两步,便走不动了,腿一软朝一侧栽去,幸亏谢七眼明手快扶住他,谢云舟道:“带我离开。” 他这副样子,真的不能给江黎看到。 “主子不再同二小姐说说话吗?” “不了,先离开。” 谢七这一走,两日未曾来别苑,江黎恢复如初,气色也正常了,何玉卿不解道:“谢云舟为何不曾来看你?” 那日就他最急切,看到江黎病像是要跟谁拼命似的,怎么江黎人醒过来了,他倒不出现了。 难不成是发生了什么事? 还真发生了事。 那日,谢云舟从别苑出来没多久,便被人围住了,他招惹的人太多,一时也不知道是谁要杀他。 无论是谁,他不能死,因为江黎还等着他的心头血续命。 身子不适,不能恋战,他给了谢七一个眼色,沉声道:“速战速决。” 谢七道:“是。” 对方人太多,他们只有两个,解决起来麻烦了些,谢云舟中剑了,一剑刺穿的大腿,血突突流淌出来。 他也真是能忍,自己扯下一角,包裹住了那只受伤的腿,随即又跟他们厮打起来。 人是都杀了,他们也没好到哪去。 谢云舟昏迷了,昏迷前最后一句是:“谢七,若是阿黎还需要心头血,你来取。” 谢七一脸惊讶,这是死了都要给二小姐治病吗,疯子。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是要21点才能更新。 狗子在改变了,努力的改。 第61章 求你,别,不要我 谢云舟大抵是喜欢惨了江黎, 即便是昏迷中,呓语也都是在轻唤着江黎的名字。 谢七怕他这副样子回了将军府谢老夫人受不住,遂, 把他送去了另一处私宅,常太医亲自去给他诊治。 常太医被这对已经和离的夫妇折腾得不轻, 每次都是半夜急匆匆来寻人,他这把老骨头啊, 怕是要散了。 诊完脉, 开了药方, 亲眼看着谢云舟喝下, 天色已经有亮起的征兆了。 谢七派人把常太医送回去, 他亲自照料谢云舟,呓语了多半宿的人总算停了下来。 只是还没安静多久, 又说起了梦话。 昏迷中的谢云舟做个很离谱的梦, 他梦到江黎要生孩子了,孩子的父亲是荀衍。 江黎大腹便便的走在街上,身侧荀衍揽着她腰肢,两人有说有笑, 偶尔对视到一起,眼神里都是缠绵的情谊。 谢云舟心痛到无法言说, 他踉跄上前伸手拉住江黎, 想问她, 这是为何? 荀衍一把推开他,下一息, 他胸口插进一把刀子, 刀子是江黎插的, 插完她淡然转身离开。 荀衍嗤笑道:“谢云舟, 你死心吧,现在我是阿黎的夫婿,你什么都不是。你若是再敢缠着阿黎,我会让你死的更难看。” 谢云舟咚一声跪到地上,耳边传来的是江黎和荀衍的说话声。 江黎问他:“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荀衍柔声道:“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 江黎被他哄得心花怒放,娇嗲道:“那以后生两个,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荀衍道:“好,你高兴便好。” 随后他们开始商量孩子的名字,谢云舟征愣听着,整个人像是被撕碎了般,血肉一块一块离体。 最后支离破碎,渣都不剩。 他还梦到自己成了孤魂野鬼,黑白无常见了他都唾弃,阎王问他,你阳寿未尽,为何来阴曹? 他悲戚戚道:“痛失所爱,虽生尤死,不如真的一死。” 后来他在十八层地狱里上过刀山下过油锅,可哪次的痛都比不过失去她的痛。 原来… 没了她,竟然连死都是这么难捱。 谢云舟从疼痛中醒来,枕巾上都是泪,他眼底腥红一片,看着可怜至极。 唯一庆幸的是,方才那一切都只是梦,他的阿黎尚在,还未曾同荀衍成亲。 想到这里,谢云舟掀开被子作势要起来,被谢七按住,“主子,你要做何?” 谢云舟道:“我要去见阿黎。” “主子,这才三更天,二小姐肯定睡着呢。”谢七劝慰道,“你若要见,也得等天亮了再去啊。” 谢云舟又重新躺了回去,怕还做那些骇人的梦,他没敢再睡,就那样眼睁睁睨着房顶瞪眼等到了天亮。 早膳都未曾用,他便带伤赶去了别苑,心想只要看一眼阿黎,他便离开,谁知扑了个空。 江黎被荀衍带走了,金珠银珠也不在,谢云舟寻急的团团转,那日一直在寻找江黎。 他还去了荀府,可惜也未曾寻到人,问家丁,家丁也是一问三不知。 谢云舟急的吐出一口血,好在有常太医给的救命药丸,人倒是没昏过去,又寻了两个时辰,依然无所获。 他像是被人抽干了血一样,脸色白色瘆人,叮嘱谢七,务必把人寻到。 他是担忧荀衍会不会把江黎带走,若真那样的话,他要去哪里找人,若是见不到江黎,他怕是真会死。 谢七见谢云竹摇摇欲坠的样子,也不敢耽搁,一条街一条街的找,最后总算把人找到。 原来,荀衍寻到了名医,这位医者直言可以医好江黎身上的毒,但因为腿疾他不便前行,需荀衍把人带来。 是以,荀衍一早便去了别苑,把江黎带走了,金珠银珠随行。 谢云舟端坐在马背上,红着眼眶睥睨着荀衍,怒斥道:“荀衍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若是再敢悄悄带阿黎离开,我定不会饶你。” 荀衍轻笑:“不饶我?你能奈我何?” 谢云舟眼里溢出寒光,“我不能耐你何,但你荀府上下两百口,你也不管不顾了吗。” 言罢,荀衍脸上没了笑意,“你不会如此。” “你可以试试。”谢云舟沉声道,“看我敢不敢。” 荀衍:“……” 谢云舟大抵是气坏了,亦或是急疯了,派来一队人马围住了荀衍,执意把江黎从荀衍的马车上带离。 荀衍欲拦,他道:“你要试么?” 荀府上下两百口,荀衍不能试,他顿住,眼睁睁看着谢云舟抱起江黎上了另一辆马车。 江黎这次毒发后身子格外弱些,时而会长睡不醒,谢云舟不舍她躺在榻上,干脆让她躺在了他的怀里。 他胳膊虚虚环着她,脸贴着她的脸,在她耳边轻声呓语,“阿黎,不要睡太久,睡够了要早点醒过来。” “你不是喜欢吃枇杷吗,等你醒了我买给你吃。” “我那里也有两只小兔子,你醒了后,带你去看好不好?” “阿黎,我知晓我做了很多错事,但你要信我,我心悦你,此生不变。” 和离后他跪了 第149节 谢云舟看着江黎发髻里还插着荀衍送的那只玉簪,心情骤然不好,随手摘下,“你喜欢簪子我送你可好,这支便先放我这。” 他唇轻触下她的脸,贴着她耳畔说道:“你不说那我便当你答应了。” 随即,他唤道:“谢七。” 谢七正在驾马车,他勒马停住,“主子。” 谢云舟道:“绕路去下将军府。” 谢七道:“是。” 谢云舟亲自下车去拿的簪子,折返时正好遇到了谢老夫人,谢老夫人看他脸色苍白如纸,上前询问:“舟儿你怎么了?” 谢云舟淡声道:“无事。” 说话间抬脚继续走。 “怎么回无事呢。”谢老夫人快步追上,“你看你的脸,你是不是哪里不适?” 谢老夫人缓缓伸出手,还未碰触上,谢云舟退开,眸底无波无澜,“我还有公务要忙,先走。” 然后,转身便走了。 谢老夫人看着谢云舟离开的背影,心底生出一股凉意,她莫名觉得,这个儿子是真要远离她了。 谢老夫人不甘心,欲追上去说什么,岂料被绊了下,腿一软,摔倒在地上,她大叫出声,原本指望谢云舟听到声音后会折返,谁知没有。 他就那般绝情离开了。 谢老夫人的心啊,哇凉哇凉的。 王素菊看到这幕,躲在暗处偷乐,这对母子总算是离心了,也不枉费她这日日的挑唆。 说到底,谢府还得她的相公才行。 - 谢云舟亲自给江黎戴上木簪,对着还在沉睡的江黎说道:“我第一次做,做的不好,阿黎别嫌弃,等我得空了再给你做新的。” 这只木簪是他花费几夜才雕刻好的,他手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痕便是雕刻簪子时所致。 眼睛都快废掉了,才把木簪做好。 这是他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以后还会有第二件,第三件,第四件…… 谢云舟想,他要把曾经亏欠江黎的那些,一一补回来,要让欺负过阿黎的人,也尝到同样的苦楚。 无论那人是谁,便是谢家人也别想避过。 - 几日后,谢馨兰成了第一个挨刀的,她就是想不明白啊,明明她最近乖得很,为何哥哥还是不由分说罚她跪祠堂。 谢馨兰当然不服气了,她又没做什么凭什么跪祠堂。 谢云舟甩出一摞纸张扔她面前,“没做什么?那你好好看看。” 谢馨兰拿过纸张一一看起来,越看脸越沉,接着便抽抽搭搭哭起来,“哥哥,我知错了。” 那些纸张上面写着这些年来谢馨兰对江黎做的那些大不敬的事,包括她命丫鬟把簪子偷放书房陷害江黎的事,当然这不算主要的,主要的在后面。 自江黎离开燕京去曲城后,她曾数次派人去江黎的铺子闹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去的次数多了,总会影响店铺的生意。 可掌柜碍于她将军妹妹的身份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她折腾。想着折腾累了,她总能消停消停,谁知她变本加厉,越发不成体统。 掌柜也是被谢馨兰搅得焦头烂额,姑奶奶们折腾起来真是防不胜防。 其实,这些事不是谢馨兰一个人做的,她胆子小哪敢做这些,王素菊也参与其中。 再者谢老夫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她闹,总归,她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尤其是江黎,更不要指望能好过。 谢云舟只说了一句:“给江黎去赔罪。” 谢馨兰哭着说:“不要,我不去。” 谢云舟不是来同她商议的,是告知的,若是她不自己主动去,那便是绑她也会把谢馨兰绑到江黎面前。 这是他们谢家欠她的,一件一件来还清。 - 别苑里江黎身子已经大好,何玉卿同她说起了之前铺子里遇到的事,撇嘴道:“也不知道谢家人都是怎么管教孩子的,一个比一个没礼貌。” 何玉卿说的是谢馨兰带人闹事的事,她以为自己没出现这事便查不到她身上,实则是太过天真了。 燕京城里左右也就这些人,抓了一个随便吓唬一下,便什么都知晓了。 江黎喝下汤药,“真是谢馨兰所为?” 何玉卿道:“是。” 江黎脸色微变,“那便去问问谢云舟。” 她还没去问,两兄妹一起找上门,进了大厅,谢云舟清冷一声:“跪下。” 谢馨兰便不情不愿跪在了地上。 其实来之前谢老夫人拼死拦了,但没用,谢云舟执意如此谁都拦不住,谢云舟原话是:“馨兰做了错事就要认错。” 谢老夫人还拿谢馨兰年纪小不懂事这套搪塞谢云舟,若是之前的谢云舟大抵又会心软,什么也不做便把人放了,但现在的他不会了。 没有公理何以服众。 谢云舟没没理会谢老夫人的话,把谢馨兰带来了别苑,欲交给江黎处置。 江黎今日气色还不错,脸颊红润,唇瓣上泛着光,“当真要交于我处置?” 谢云舟道:“是。” “那好。”江黎道,“来人。” 门外的丫鬟走了进来,江黎淡声道:“掌嘴。” 掌嘴??!! 谢馨兰听罢吓坏了,捂着脸向谢云舟求情,“哥哥,我不要掌嘴,我不要掌嘴。” 谢云舟说了不管,便真的不管,侧身看向门外。 谢馨兰见求他没用,开始求江黎,“嫂嫂,我不要掌嘴,不要掌嘴。” 江黎道:“谁是你嫂嫂,我是江家二小姐。” 谢馨兰急忙改口:“二二小姐求求你饶了我。” 谢馨兰这样的管家小姐,一辈子没受过挫,你若是不给她的颜色,她怕是日后还会再犯。 江黎双眉淡扬,“打。” 话落,巴掌声传来。 谢馨兰的哀嚎声也跟着传来。 五掌,算是给她教训了,何玉卿也轻点头,意思是说,可以了。 江黎道:“好了,住手。” 丫鬟作揖后退下。 江黎睥睨着谢馨兰,“不要以为有你哥哥护着你,你便可以胡作非为,你要知晓,燕京城还是有王法的,你若是不挨这五掌,我会把你直接送官。” “谢馨兰,望你日后好自为之。” 谢馨兰哪被人这般打过,险些哭死过去。 等他们走后,何玉卿问道:“会不会太打的太狠了?” 娇滴滴的小姑娘几时挨过巴掌,这回去不得哭死啊。 “狠吗?”江黎道,“是她咎由自取的。” 当初在谢府,谢馨兰没少帮着王素菊欺负她,那时她一心想着和善待人便没同她计较。 岂料她越发过分起来,她身上有两处伤痕还是拜他所赐。 若真要说狠,当然是谢家的人更狠些。 “你不怕谢云舟生气?” “人是他送来的,也是他要我自己处置的,他要是倒打一耙转头生气,那只能说这样的人不能深交。” “也对。”何玉卿点点头,“他把人送来便是让你出气的。” 想到这何玉卿轻笑:“欸,阿黎,我发现他对你越发不一样了。” 江黎倒没往此处想,她想的是,他终于会秉公处理了。 何玉卿想起之前谢云舟送江黎的木簪,问道:“那你是喜欢玉簪还是木簪?” 玉簪是荀衍送的,原本谢云舟要留下的,又怕惹怒了江黎,遂,把玉簪给了金珠,让她收着。 何玉卿托腮睨着,“木簪有木簪的好,玉簪有玉簪的好,还真的挺难让人抉择的啊。” 江黎对着她笑笑,“我根本就没想选。” 何玉卿露出会心一笑,“话别说这么满吗,或许有一日,你想选了呢。” 江黎摇摇头,不置可否。 这次她又病了几日,账簿又没顾上看,正好何玉卿也在,两人去了书房,对着账簿仔细看起来。 有几笔生意有些出入,江黎做了标记,何玉卿那些日子忙着安抚江昭,药材行去的少,账簿更是没看,如今见上面有几笔生意不过,一脸歉意道:“阿黎,是我疏忽了。” 江黎宽慰道:“无妨,咱们慢慢查对便可。” 这一查还真查出了些问题,店里的伙计趁夜里无人,偷走了好多名贵的药材。 次日,江黎把人叫来,把证据扔他面前,问他是何原因? 伙计声泪俱下倾诉起来,原来是家里老母亲生了病,一时又拿不出银两看,便动了偷拿药材的心思。 他连连叩首,说此事只和他一人有关,请江黎放过他老母亲。 人心都是肉长的,江黎不忍见他难过,命金珠取出些银两交给他,并叮咛,下次不可再犯。 那人跪地叩首,说江黎是好东家,是活菩萨。 和离后他跪了 第150节 江黎示意他起来,赶快拿着银两去给他母亲找大夫看病。 金珠看着那人远去的背影说道:“小姐,真是心善,将来一定会有好报的。” 将来有没有不知,反正眼下是一件事接一件事。 江黎离开药材行回别苑时遇到了赵云嫣,还是曾经江藴堵她的那个巷口,这次换成了赵云嫣堵她。 金珠掀开布帘,江黎探出身子问道:“赵小姐有何事?” 赵云嫣生活过的很不如意,带着孩子回了赵家,家里兄弟对她诸多苛责,都觉得她让赵家丢脸了,对她很是不好。 她又没有钱财傍身,捉襟见肘,过的很落魄。 这几日得知江黎从曲城回来,便试着来堵她,还真给堵上了,她是来找江黎借钱的。 也可以说是要,因为她没打算偿还。 “我需要银两,你借给我。”赵云嫣说道。 江黎含笑睥睨着赵云嫣,只当她是在说胡话,连理会都不想理会,唤了声:“刘叔,走。” 车夫扬起马鞭作势要走。 赵云嫣上前拦住,“江黎你不能走。” 江黎的声音隔着车帘悠然传来,“为何?” “因为我这里有你想知晓的事。”赵云嫣理了理身上的衣衫,定定道,“是关于你身世的。” 江黎的身世一直是她最挂牵的事,兄长不是说,他曾经听母亲讲过她在襁褓中时曾有一封书信,是他亲生父母所留,只是后来不知何故遗失了。 听母亲讲,她亲生父母也是极爱她的,只是形势所迫才不得已而为之。 放下的车帘再度挑起,映出江黎那张白皙如玉的脸,光影缀在她眸底深处,倒映出一团团光晕,像是染了别样的色彩。 “你说什么?” “我说——”赵云嫣抬脚迈进,“我这里有关于你身世的消息,你要不要听?” 江黎当然想知晓,“条件?” 赵云嫣:“一百两。” 一百两不是小数目,江黎手里没有那么多,加之,她并不确定赵云嫣话里的真伪,倘若她是诓骗她呢。 “五十两。”江黎说道。 “江黎你没有讨价还价的机会。”赵云嫣轻哼道,“你若是不想知晓,那这事便作罢。” 谈事情最忌讳沉不住气,江黎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既然如此,那算了。反正我也不是很想知晓。” 说着,示意金珠把车帘放下。 “等等。”赵云嫣道,“五十就五十,不许再少了,你何时能给?” 江黎道:“明日。” 赵云嫣压下不快,“好,那我便等你一日,明日这个时辰还是在这里。” 金珠看着赵云嫣走远,问道:“小姐,你真信她说的话吗?” 眼下也没有其他消息,既然赵云嫣亲自找上门,或许是真的,她且听听看,“信不信,都要听一听。” 金珠迟疑道:“那银两?” 江黎道:“明日先去药材行取些,回头再补上。” 金珠道:“是。” - 江黎前脚回了家,后脚荀衍也跟了过来,带着几个下人,每人手里拎着一个食盒,里面装着江黎爱吃的菜。 江黎的脸坠在霞光里,含笑道:“衍哥哥,你来便好,为何又拿东西来。” “都是些吃食,不值几个钱。”荀衍示意他们放下,随后努努嘴,让他们离开。 金珠银珠拎着食盒去了厨房。 江黎见他气色不算好,问道:“衍哥哥近日没休息好?” 荀衍这两日确实没歇息好,一边忙着生意上的事,一边又忙着为江黎寻找解药,上次那个名医说了,此毒他也解不了,要他另寻高明。 荀衍为此还难过了许久,夜里辗转反侧,是以眼睑下方泛起乌青,然,他并不想让江黎知晓真相,转移话题问道:“为何没戴我送你的玉簪?” 江黎淡笑道:“太贵重,我收起来了。” “簪子本来就是要戴的,贵重也不怕。”荀衍道,“还是戴着更好。” “好,那明日我再戴。”江黎应道。 木簪,玉簪,还真应了金珠的话,她要如何选。 其实谢云舟送的木簪她是要退回去的,只是连着退了两次都未曾成功,谢云舟道:“那是我亲手给你雕刻的,就当我赔礼道歉也不行吗?” 他说话时语气恳切,让人不好再回绝,何玉卿也在一旁说,木簪看着值不了多少钱,她便是收了也不用有负担。 更何况,那些年她对谢家的付出,真得个木簪也不为过。 在何玉卿的劝说下,她便没有再退,但也没再戴,玉簪也是,戴上后,心里总觉得有些莫明,还是戴之前的那些更好。 荀衍这次除了带膳食,还带了其他的小玩意,他亲手做的风车,江黎笑道:“衍哥哥,莫不是你真把我当孩童了么?” 哪有给大人玩这个的。 荀衍笑道:“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需要照顾的小姑娘。” 言下之意,也是需要哄的小姑娘。 江黎收下,风吹来,风车转起,发出细碎的响声,江黎想起了那些年同荀衍一起玩风车的情景,眉宇间笑意加重。 这夜的晚膳,不止江黎荀衍,后,何玉卿也来了,她刚到,江昭也来了,几个人好似商量好的般,人手拎着食盒,碰面后,几人面面相视一眼,随即笑出声。 心情好,江黎命金珠拿出古筝,在廊亭下慢慢弹起,荀衍之前同她合奏过,这次依然还是,两人一筝一箫,配合的相当好。 何玉卿托腮听着,眼眸莹润泛光,无意中同江昭的对视上,微愣后,又侧眸移开。 须臾,心砰砰砰跳个不停。 江昭看着表面矜持高冷,实在心里也慌了,拿筷子时手指都抖了,啪嗒一声,筷子掉到了地上。 他弯腰去捡,何玉卿也弯腰去捡,两人的指尖轻触上,一触即离,何玉卿的心越发慌乱了。 她眼睫轻颤着,缓缓低下头,不说话,也不吃饭,就那样征愣呆着,无人知晓她在想什么。 大抵,江昭还是能猜出几分的。 只是江昭心里有道坎,他一直把何玉卿当妹妹看,现下突然要把她当女子看,心里这关总是过不了。 更懊恼的是,他心里还有另一道声音时不时响起。 何玉卿是个好姑娘,你万万不能负了她,要真心待她。 每每这个声音响起,江昭都会慌不择路,这都是哪跟哪啊,什么叫他好好待她,他们、他们可什么关系都没有呢。 然,他越是逃避,越发不像之前的自己,连他也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为何?为何看到她,他会如此慌乱? 昔日同赵云嫣成亲时也未曾如此慌乱,他不会是得什么大病了吧。 江昭心思百转千回,仍得不出个满意的答案,为了稳住心绪只得端起酒盏一杯杯喝下。 江黎同荀衍弹奏了多久,江昭便喝了多久,他这人不胜酒力,喝了后,头便开始晃,眼神迷离,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 一不小心,竟然把何玉卿认成了江黎,主动站起,走近,轻笑对她说道:“阿黎,兄长兄长会照看你的,你放心。” 虽知他认错了人,但被他这样直勾勾盯着,何玉卿还是红了脸,眼睫颤着说道:“阿昭哥,你你喝醉了。” “我没醉,”江昭道,“我就是觉得有愧,父亲母亲把你交与我,可我却让你受了委屈,阿黎,都是兄长的错,兄长该死。” 说着他猛然捶了下自己的头。 何玉卿见状伸手拦住他,“阿昭哥,别。” 江昭思绪回笼,定睛看了看,认出眼前的人是何玉卿非江黎,尴尬笑笑:“对不起,认错人了。” 何玉卿何须他认错,“无妨。” 江昭抬手搓了把脸,压下纷扰的思绪,淡声道:“菜要凉了,你快吃。” 说着,他给何玉卿夹了些菜,后又觉得这般做不妥,急忙收回手,“你自己吃。” 言罢,站起身,起身太快,头越发晕了,他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何玉卿站起扶住他,“阿昭哥小心。” 女子手指纤细娇软,托住他手臂时,暖意透过衣衫涌过来,江昭心莫名颤了下,眼底闪过异样,稍纵即逝。 他抬眸睨向何玉卿,两人眸光对视到一起,似乎有什么翻滚而出。 今夜有月,月过树梢,星辰布满夜空,好一副迤逦的美景,加之悠然传来的琴萧声,当真让人不羡神仙,只羡眼下。 琴萧声绕梁回旋时,有脚步声传来,细听下,隐隐有些急切,须臾,那人出现在眼前。 谢云舟顶着月色而来,一身白色锦袍勾勒出他俊逸身姿,如竹如松,如皎皎明月,耀眼怡人。 长廊里落下一地的银白,他便是踩着那抹白徐徐而至,漆黑深邃的眸,未曾瞧一眼他处,一直盯着江黎看。 走近后,才分了些心思看了江昭何玉卿一眼,对着他们轻点头,抬脚继续朝前走。 江黎在几步外,正同荀衍对视,恍惚的,谢云舟站定在了他们二人中间,轻唤了一声:“阿黎。” 谢云舟出现在这里不是巧合,是他派出的人告知他,荀衍来了别苑,之后谢云舟便再也做不去了。 其实,他今夜不该来的,手上还有很多事未做完,他眼睛又不大好了,白日还能将就,夜里是真不行。 近处的还可以,远处是真真看不清。 这也就是为何走近了才同他们打招呼,只因太远,根本看不清。 江黎按下琴弦,收手站起,淡声道:“你怎么来了?” 语气里透着一抹生冷,像是对待陌生人般,谢云舟心缩了缩,强压下不适说道:“我来看你。” “我很好,将军不用费心。”江黎道。 谢云舟最怕她用这样的话语同他讲话,好似他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又像是之前的那些努力白费了。 和离后他跪了 第151节 他好不容易离她近了些,又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被她踢远了,可他还无力反驳,只能任由难过溢满心间。 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真的让人很无措。 谢云舟喉结轻滚,眼眸里浮动着光,“我就是担心你,想看看你,别赶我走。” 也只有面对江黎,这个让敌军闻风丧胆的镇国将军才会像变了一个人般,说话声音都是怯怯的。 江黎顿了下,收敛起周身的刺,淡声道:“知晓你公务繁忙,是以不用特意来看我,我没事。” 这话比方才的话听着让人暖心了不少,谢云舟唇角轻扬,“嗯,你好我便好。” 之前那些说不出口的情话,此时是一句接一句冒出来,他也不管被人听到了怎么办,只想着说这些,江黎或许可以更快原谅他。 “我一直很担心你,非常担心。”他说着说着走近,只是没能靠太近,因荀衍拦住了他,“谢将军吃醉了?” 谢云舟晚膳都未曾用呢,去哪吃醉,“没有。” “那怎么说起醉话了。”上次让他抢走了人,荀衍一直不高兴呢,正巧又遇上,他也没什么好口下留情的,怼了人再说,“谢将军要是公务繁忙就先离开,我们这并不是很想你来。” 荀衍说着挑衅笑笑。 谢云舟听后,很气,非常气,但他明了荀衍是故意激怒他,好让江黎唾弃他,是以,即便心里再气再不甘,他都忍着。 “阿黎,来,我陪你一起用膳。”他伸手去牵江黎的手,欲扶她到餐桌前,再次被荀衍挡住。 “阿黎有我便好。”荀衍道,“就不劳谢将军了。” 江黎不喜欢他们争来争去,淡声道:“我自己可以走,不用你们扶。” 说着,越过他们率先朝前走去。 何玉卿见状他们走过来,也收起那些让她无措的女儿家心思,站起身,迎上去,“阿黎来,坐着。” 江黎坐下后,谢云舟和荀衍坐在了她对面。 用膳的气氛一下子变了,有些剑拔弩张,但好在谁也知晓江黎不生气,都尽量克制着,是以这顿晚膳吃的还算风平浪静。 膳后,金珠端来茶水,一人一杯,江黎去端时,眼前同时出现两个茶盏,一个是荀衍的,一个是谢云舟的。 他们都端起递给她,“阿黎,给。” 江黎看看荀衍,又看看谢云舟,最后谁的也没接,而是接过了金珠递上的,金珠打破了僵局,“小姐夜里不能喝茶,要喝水,两位公子自己喝自己的便好。” 先不管金珠说的真假,至少让眼前的尴尬一幕过去了。 谈天时又发生了些事。 不知何故,荀衍提起了玉簪,江黎浅浅同他说了几句,谢云舟说起了木簪,江黎又应了两句。 下一息,两人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物,江黎定睛一看,还是簪子。不同的是,这次谢云舟手里拿的是玉簪,荀衍手里拿的是木簪。 倏然间再度变得尴尬,江黎端起杯盏低头轻抿了一口水,谁的簪子都未曾收。 后来,何玉卿同她说日今夜这般尴尬的一幕,振振有词道:“我猜他们都以为你喜欢对方的簪子,是以干脆重新准备个一样的,这样你便可以只戴一人的。 木簪,玉簪都是一人的,另一人相当于被出局了。 且不说何玉卿说的对与错,就单他们两个人的幼稚行为,江黎便忍不住咋舌,“大抵孩童才是这般。”幼稚。 何玉卿沉浸在爱而不得中,最是了解这种感觉,轻声道:“爱而不求慌了神而已。” 言罢,江黎慢抬眸看向她,一脸诧异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何玉卿眼神有些闪烁,“我哪有事会瞒你。” 她越说没有,江黎觉得越有,聪明如她,寻着蛛丝马迹猜出了什么。 某日,用膳时,她装作不经意问道:“玉卿,你是不是喜欢我兄长?” “咳咳咳。”何玉卿被呛到,好一通咳,“你你瞎说什么?” “瞎说?”江黎放下筷子,挑眉道,“那这是什么?” 何玉卿随手写的一首诗词,但那是藏头诗,细读下来是,我喜江昭。 起初江黎也没懂,只是多读了两遍后,她立马看出来,何玉卿心悦她兄长。 既然被江黎猜出来了,何玉卿也不想再瞒着,事实上,这段日子瞒着她,她过的也很辛苦,总想找人讲,可又不知同谁细说,最后只得把惆怅独吞。 原来,心悦一个人这般难过。 江黎道:“你父亲母亲不会同意的。” 这点何玉卿知晓,也正是知晓才一直瞒着未曾言明,“他们还不知道。” “早晚有知晓的那日。” “那便等那日来了再说。” “我兄长怎么说?” “他拒绝了我。” 何玉卿说着红了眼眶,“阿昭哥说他不喜欢我。” 她委屈的哭起来。 江黎揽过她的肩膀把人搂怀里,轻拍她的背,“好了,别哭。” 何玉卿是真的很难过,怎么能不哭呢,哭得稀里哗啦,眼睛都哭肿了,像个铃铛似的。 江黎边给她擦拭眼泪边道:“兄长配不上你。” “可我就是心悦他。”何玉卿道,“只心悦他一人。” “他成过亲。”江黎想劝何玉卿想明白,“还和离了,虽说不全是他之错,但他确实错了,玉卿他并不好,你同他——” “他好不好我自己知晓。”何玉卿打断江黎,“阿黎,别劝我,没用的,我就是心悦他。” 她本想一辈子不嫁人,守着知己好友,守着生意过一辈子,只是有了变故,她有了心悦的人。 江黎见她如此坚持,便也没有再劝下去,寻思着,找个合适的机会探探兄长的口风。 只是她还没来及见江昭,便收到赵云嫣送来的信笺,那日因突发事宜,赵云嫣未曾出现,她约她明日小巷口见。 江黎应下,对送信的说道:“你去告诉她,说我会准时到。” 见面还算顺利,赵云嫣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笺,说这是当年她襁褓中的那封信,看过来后她便会明了一二。 江黎伸手接过,又把五十两给了赵云嫣,之后两人各走一边。 那封信笺纸张泛黄,确实看着像多年旧物,只是江黎还看出了不妥,纸张是旧的,为何字迹看着却像是刚写上去的。 这里面或许有诈也说不定,但她还是耐着性子把信笺上的内容看完。 大抵是父母对孩子的不舍,希望江黎长大后能原谅他们,他们是有苦衷的,只是关于她是谁,他们又是谁只字未提。 她的身世依然如大海捞针,没有半分结果,说不难过是假,江黎神情有些怅然。 金珠劝道:“小姐莫急,兴许只是时机未到呢。” 一语成谶,还真等到了时机,时机是谢云舟带来的,江黎见到他时着实被吓了一跳。 他身上都是血,脸颊上也是血,胳膊上的伤似乎更重些,那血怎么止都止不住,噗噗往外涌着。 看着很是吓人。 金珠颤颤巍巍道:“小姐,这这可怎么办?” 江黎沉声道:“先把他扶上马车。” 遂,两人搀扶着他上了马车,太急,不小心再次碰触到了他的伤口,金珠轻呼,“小姐,将军这胳膊不会断了吧。” 小臂那里伤口已经深可见骨,也幸亏是伤到手臂,这要是胸口,怕是早一命呜呼了。 而且还有发黑的迹象,看着又像是中毒了。 谢七的急呼声传来,“小姐,我断后,快带将军走。” 马车疾驰驶出,谢云舟费力睁开眼眸,“阿黎,真是你吗?” 不待江黎回话,他用尽全力,一把握住她的手,乞求道:“求你,别离开我。” 作者有话说: 和好得一步步进行啊,别急,等时机到了肯定会和好。 跟老婆们贴贴 推预收《错嫁》求求求收 第62章 迟了 两个时辰前, 谢云舟收到线人飞鸽传书,说寻到了那年见过江黎父母的人,谢云舟看完信笺带着谢七驾马直奔城外而去。 他想的好, 若是顺利的话,今夜便可见到那人, 继时江黎的身世便会明了,岂料刚出城便遭了埋伏。 先是箭矢一通乱射, 随后出现二十来个黑衣人, 二话不说, 举剑杀过来, 若只是这些还好说, 坏就坏在,箭矢上有毒。 谢云舟再是小心翼翼也没躲过, 手臂先是被砍了一下, 然后又中了毒箭,伤上加伤,他很快便不行了,全身无力, 胸口剧痛,手连剑都握不住。 迫于无奈, 谢七只得带着他回城, 好在途中遇到了江黎, 遂,谢七把人交给江黎, 又对着那帮追来的人杀去。 谢七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 慌乱中还是强迫自己安静下来, 谢云舟这副模样回将军府怕是不妥, 只能先带回别苑了。 一路上都在昏迷的人,快到别苑时睁开了眼眸,漆黑的瞳仁上沁着红,眸光有些涣散,定睛瞧了许久,他才认出眼前的是江黎。 其实闻到她身上的清香气息他已经能确定个七七八八,遂,一把握住她的说,纤长的眼睫颤抖着,声音有些吃力,“阿黎,别离开我。” 自从上次谢云舟撞见江黎同荀衍合奏后,心一直不安,白天还好,忙朝务顾不得乱想,晚上歇下后便不行了。 总是想东想西,常常一想便是多半宿。 当然,他寝食难安也有荀衍一部分的原因,因那日后,他同荀衍见过一次,言谈间说起了簪子。 荀衍脸含笑意,直言江黎已经收下了他的簪子。 这与谢云舟来说是一件猝心的事,因那夜江黎当面婉拒了他,看着他手中的簪子,淡淡说出两个字:“不要。” 谢云舟本以为那夜江黎谁的都未曾收下,没成想,只是没收下他的,她收了荀衍的。 和离后他跪了 第152节 心就这么倏然沉了下去,像是直直坠进了海里,疼的人难受,却也无计可施。 他总想着好好哄一哄江黎,可又实在不知该如何哄她才行,就这样一日一日复一日,到了今日。 他中箭受了伤,原以为再也见不到江黎了,谁成想竟然在马车上见到了,谢云舟凭着最后一丝力气说道:“阿黎,我好想你。” 日日想,夜夜想,无论做任何事都会想起她。 哪怕是看到路边一朵花,也会在不经意的瞬间想起她,想起她娇艳如花的脸颊。 同僚见他总是心不在焉,打趣问道:“是不是想夫人了?” 之前他们也曾这般打趣过,那时谢云舟没意识到自己心悦江黎,对于他们的打趣很不耐烦,冷着脸道:“莫言乱言。” 然而,现在再听到他们如此讲,他心莫名酸涩,惆怅道:“是,想了。” 言罢,倒是同僚的脸色变了又变,还以为他身子不适,糊涂了呢。 不只同僚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就连天子也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天子道:“朕本欲命你带兵去边关,但念你身子不适这次便算了。” 话锋一转,天子又道:“好男儿不可无妻,要不要朕去为你说和说和。” 谢云舟的思绪很乱,一会儿是天子说的,要为他说和,一会儿又是荀衍说的,他同江黎两情相悦,一会儿又是江黎说的,你好生歇着别总说话。 三人的声音在脑海中交织,让刚刚才苏醒的谢云舟再次陷入到昏迷中,他人昏迷了,手劲依然还那么大,一直握着江黎的手不松手。 无论江黎如何挣脱就是挣脱不开。 她若是再用力,便会惹来他喃喃呓语声,每一声都是在呼唤江黎,金珠听罢说道:“将军这般,小姐打算如何做?” 江黎没空想其他的,吩咐道:“你去派人请常太医来。” 金珠点头应下:“是,奴婢知道了。” 金珠派人去请常太医,银珠带着人去烧水,准备妥当后,常太医赶来,诊完脉后,常太医一脸暗色,不言不语征愣睨着谢云舟。 江黎问道:“常太医如何了?” 常太医皱眉道:“此毒倒是很常见的毒,解起来也不甚难。” “既然不难,那劳烦常太医快点给他解毒。” “解毒不难,可有一处是难得。” “何处?” 常太医端详着他隐隐泛黑的手臂说道:“将军的手臂……” “手臂如何?”江黎不解问道。 常太医定定道:“怕是要保不住。” “……”江黎噤声。 谢七是把那帮黑衣人杀了个七七八八才赶到的,还没站定先听到了常太医的话,吓得一个激灵,主子的手臂若是保不住了,主子日后还怎么带兵打仗。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常太医您一定要救主子,主子不能没有手臂。”谢七跪地道。 常太医扶起谢七,宽慰道:“老朽只是说有可能,并非一定会保不住,谢护卫且先歇息,容我想想办法。” 常太医想办法时,谢云舟被手臂上的毒折腾的不成样子,身子一会儿蜷缩,一会展开,像是万蚁虫钻心,痛苦难捱。 □□声一声接一声。 饶是江黎再铁石心肠也有些于心不忍,“常太医烦请您一定要救活他。” 谢云舟意志力还算可以,折腾了半个时辰后渐渐停了下来,常太医在医书中找到了救治他的方法,道:“常某尽力而为。” 好在最后谢云舟的手臂最终保住,这一夜他身心俱疲,折腾的虚弱不堪,气息都奄奄一息的。 幸亏结果如人意,只是后来提起这事时,江黎还是心有余悸,银珠道:“也亏得将军命大,若是换了旁人,哪受的住这般痛楚。” 剜肉削骨去毒,确实不是一般能受的住的。 “真是吓死人了。”银珠肩膀打着颤道。 其实谢云舟比银珠形容的还惨很多倍,血肉一点点从身上割下,皮连着肉,肉连着骨头,剔除时仿若把他的命置在了刀刃上,随时有可能死掉。 想到谢云舟会死,江黎握着账簿的手指微缩,眼睑垂下,也不在想什么。后来银珠的一句话又把她思绪拉扯回来。 “小姐可知谢将军是为何伤的?” “不是遇到了坏人吗?” “那为何遇到了坏人?” 这些江黎怎么会知晓,她又没日日跟着他,摇头道:“不知。” 银珠定定道:“是为了小姐。” 江黎征愣,“这话从何讲起?” 银珠把从谢七听来的事情一一同江黎讲了遍,“将军得到了关于小姐身世的消息,这才同谢七一起去寻,只是刚出城便重了埋伏。” 江黎:“……” 银珠怀里抱着刚刚换下的褥子,啧啧道:“小姐,依奴婢看,将军对你应该是真心的。” 私下里,银珠金珠还曾念叨,不知谢将军到底意欲何为? 现在看来明了了,谢云舟就是忘不了她家小姐,想着再续前缘。 银珠挑挑眉,“小姐,那你——” 江黎随意翻了翻手里的账簿,慢抬头,淡声道:“我无意。” 这是谢云舟清醒后的第五日,手臂上的伤已不似之前那般痛了,今日他特意带着吃食上门感谢江黎,谢她那日救他与危难。 原本他前两日便要来的,只是身子虚,面色也不好看,怕吓坏他,今日精神好了些许,便命谢七把的东西准备好,趁着晌午没到,赶忙把吃食送过来。 谁知来了后,听到了她们主仆的对话,江黎那句“她无意”,着实让谢云舟痛了一下。 谢七一直讲他中毒昏迷的那日伤情有多严重,血一直突突流着,吓得几个随侍的丫鬟都哭了。 可见当真是难耐痛楚,也幸亏是他,换了旁人早受不住痛一命呜呼了。 谢七还说,连常太医都道,行医多年,也唯有将军能扛住此痛,毕竟上一个用这种方法救治的人,早已经死了。 然而,在谢云舟心里,怕是那般的痛苦都赶不上江黎一句淡淡的“我无意”,这痛才当真是要他的命。 他身形踉跄了一下,倒在旁边的柱子上,谢七低声道:“将军。” 谢云舟摆摆手,“无妨。” 压下不适,他缓缓站直,理顺身上的衣衫,阔步走了进去,银珠见到他,屈膝作揖:“将军。” 谢云舟轻点头。 银珠又对着里间榻子上的江黎唤道:“小姐,将军来了。” 谢云舟虽很想快点见到江黎,但还记着她说过,不许旁人进里间这句话,他自诩不是旁人,可还是不想惹她生气,乖乖坐在外间等着。 除了手臂外,他腰上也有伤,原本是不能这样久坐的,可为了等江黎出来他还是坐了许久。 江黎本是想等他等烦了后自己离开便罢了,只是没料到,他没半分要走的意思,半个时辰后,她从里间出来,迎上谢云舟的视线,淡声道:“将军伤势还未好,不应奔波。” 很稀疏平常的一句话,可落在谢云舟耳畔却是另一番意思。 阿黎在担忧他。 阿黎并非对他无情。 阿黎还是在意他的。 阿黎的心里还是有他的。 他因江黎的一句话心酸,又因她的一句话心甜,局促的像个未见过世面的人。 “阿黎说的极是,回去后我便好生歇着。”谢云舟深邃的眼眸里淌着光,光从眼角溢出,整个人显得精神烁烁。 谢七打趣道:“还是二小姐的话最管用,方才劝了许久,主子可一句也没听进去。” “主子对小姐才算是言听计从。” 江黎听出来了,谢七这话听着像是让谢云舟听到,实则是说给她听的,要让明了,谢云舟对她有多在意。 在意么? 江黎可没有太多的感触,若是他真那般在意他,昔日也便不会那样对她了。江黎不是沉浸在过去中的人,也没想抓着一个人的短处一直不放,但若是让她对谢云舟改观,还不够。 他伤她太深,不是他做一件两件事便能相抵的,她最多把他当成一般友人看待。 她没理会谢七的话,问道:“将军来我这里是有事?” “给,”谢云舟把适合递上,“都是新出炉的,里面有你最喜欢的小笼包。” 说到小笼包谢七更有话要讲了,自己身子有伤也不好生歇息,非要亲自去买。 “小姐,这可是我们主子亲自排队去买的。”谢七道,“您一定要好好品尝。” 主子没长嘴,只能他这个属下代劳了,谢七真是怕谢云舟的心思石沉大海,是以逮住机会便诉说一二。 江黎眸光从食盒上落到了谢云舟脸上,见他脸色还是苍白,说道:“将军身子还没完全好不应这样乱跑。” 方才是奔波,现下是乱跑,谢云舟听罢淡笑:“阿黎说的是,我下次不乱跑了。” 他都如此说了,江黎也不好再说什么,命金珠端来茶水,两人慢慢品起来。 还未喝下一口,又有人来了别苑,下人来报,荀公子来了,江黎道:“请。” 荀衍今日穿着一袭白色锦袍,墨发束冠,手执折扇,一副儒雅贵公子模样,便是连映在地上的影子都透着一股儒雅风。 许是他太过灼眼,徐徐走来时,连庭院里的花儿都为之舞动起来。 墙边青竹随风摆动,发生沙沙作响声,声音悦耳。 江黎喜竹,不只喜它的形,更喜它的坚韧不拔,即便寒风中也屹立不倒。 荀衍身形同这竹子有几分相似,都是那般挺拔修长,江黎见到他,眉宇间染了笑意,不似看到谢云舟时的疏离客气,她见到荀衍,是从心里欢喜。 大抵是把他当成家人的缘故。 “衍哥哥。”江黎站起迎了上去,她脸上含着殷切笑意,完全没细想谢云舟心里会作何想。 实则,他的想法她并不关心。 和离后他跪了 第153节 谢云舟能怎么想呢? 心里当然是又醋又酸又涩了,他所有的落败感皆是因荀衍,为何阿黎看到荀衍便这般欢喜,看到他却不是呢。 荀衍眸光落在江黎脸上,端详着瞧了瞧,见她气色还好,把手中的折扇递给她,“看看喜欢吗?” “送我的?”江黎问道。 “是。”荀衍道。 江黎接过,打开,折扇上题诗一首,她一眼瞧出是何人的笔迹,诧异道:“衍哥哥你是从何处寻到的此扇?” 荀衍挑眉问道:“喜欢吗?” “喜欢。”江黎书房里挂着一幅这人的丹青,说起来这人较荀衍更有些名气,是那些年人人都知晓的天子,名为,明初,只是后来不知何故隐匿。 他的画作便一直被人争相收藏着,江黎有幸得了一幅,甚是喜欢。 “喜欢那便给你了。”这柄折扇是荀衍专门寻来哄江黎开心的,不太好寻,其中波折只有他自己知晓,但见江黎如此开心,一切便都值了。 金珠凑近瞧了眼折扇,看到上面的名讳轻笑道:“荀公子有心了。” 谢云舟听到这里心情越发的阴郁,手指抠着掌心,险些抠出血痕,他这是又慢了一步。 - 另一处,江藴准备好了膳食,等江昭回来吃,江昭见满满一桌子饭菜,浅笑道:“这菜是?” 江藴道:“我做的。” “都是你做的?”江昭弯腰坐下,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雀跃道,“没想到阿藴有如此厨艺。” 之前没有,到了尼姑庵才学的,江藴不得不学,她在尼姑庵里吃不饱穿不暖,常常几日没有饭菜可吃。 她不想就那般死掉,只能学,哄着尼姑庵里的厨子教她做,当然那厨子也不是全然那般好说话,是她给用苦力换来的。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在冰水里捕鱼,怕是除了她外,没人能做到。 江藴轻笑道:“哥哥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江昭拿起筷子夹了一片冬笋,细嚼慢咽后,点头道:“好吃,甚至好吃。” “尝尝这个。”江藴给他夹了鱼。 江昭吃下,再次点头:“好吃。” 江藴眉眼弯弯道:“好吃兄长便多吃些。” 江昭笑着应下:“好,为兄一定多吃些。” 江昭睨着她,心下顿生安慰,虽江藴做了诸多错事,只要能改,也是好的。 可惜,是他异想天开了。 江藴趁用膳时随口说道:“哥哥,自我回来后,你我阿黎兄妹三人还未曾一起用过膳,你看何日有空,叫上阿黎我们一起。” 江昭近日忙着收税的大小事宜,抽不出时间,随后道:“再过几日,我得了空闲,你看可好。” “好,听哥哥安排。”江藴真是变了一个样子,温柔贤惠也出现在了她的身上,江昭越发欣慰了。 他低头吃得欢,没注意江藴渐沉的脸色,江黎一直呆在别苑她也不好做什么,还是要把人诓骗出来才好。 若是在江府,便更好了,自己府邸,出点什么事也只能说是意外,就像她被人扔到山下,不也说是意外吗。 江藴贝齿咬唇,心道:江黎,我不会放过你的。 江藴对江黎的恨意起初是因谢云舟,现下还因别的,同是姓江,她为何能得所有人喜欢,她却不能。 江藴不服气,江黎的一切都和该是她的,她一定要夺回来,无论是钱财还是男人,她都要夺回来。 - 江藴在这边安排着如何对付江黎,江黎却同何玉卿一起忙碌着生意,忙里偷闲时,她还盘算起了其他。 汛期快到了,她想寻个适合的地方,开个粮铺,汛期时也可帮助受灾的百姓度过难关。 她把想法说与何玉卿听,何玉卿当即表示同意,只是银两是大问题,收粮没有银两怎么行。 何玉卿说她会想想办法。 江黎想起了从曲城回之前外祖母给她的房契,外祖母说那是母亲留给她的,还言明房契的事江昭江藴都不知情,就是留给她的。 江黎本没想动那处屋舍,但现下缺钱,为今之计只能先把拿出去卖了等以后有了钱再买回来。 她同何玉卿说起了此事,何玉卿极力劝阻,言明毕竟是她母亲留给她的,还是不要买的好。 但江黎打定了主意开粮铺,没采纳何玉卿的建议,还是把房子卖了出去,那处屋舍比别苑更大些,价格给的也很好,她收到银两后便马不停蹄张罗粮铺的事了。 买房者拿着房契找到了谢云舟,恭身道:“大人,给。” 谢云舟收下,沉声提醒:“这件事我不想让任何人知晓,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大人放心,小的一定不会乱讲。”那人抱拳作揖道,“小人用命发誓,定会守口如瓶。” 谢云舟示意谢七给了那人一些银两,遂,让其离去。 谢七不解道:“主子为何不亲自出面?” “阿黎会不高兴的。”谢云舟负手立在窗棂前,透过敞开的窗子朝外看去,远处树影来回晃动,庭院里显得有几分萧索,“她若是知晓是我的买的,会不理我的。” 谢七道:“那主子是想以后都这般暗地里帮助二小姐。” “她若能开心,我当然乐意。”荀衍送了她喜欢的折扇,他寻不到她喜欢的,便做些让她能高兴的事,也未尝不可。 谢七真是不懂,嘟囔道:“但愿大人不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这个他人除了荀衍再无其他人。 好的不灵坏的还挺灵。 谢七这话说完没多久,他脸色凝重的来报,“主子。” 彼时谢云舟正在看边关来的信笺,谢云舟让人送来的,粮草短缺需要即刻派人运送粮草。 张同还未回,谢云舟正在物色送粮草之人,一筹不展时谢七进来,说了件更让他焦心的事。 “属下方才看见二小姐了。”谢七说道。 “江黎?”谢云舟抬眸,下颌微抬,漆黑的眸子里缀着光,只要提到江黎,他便会如此,目光熠熠道,“她如何了?” 谢七不知该怎么说,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就……” “就什么?” “她……” “她到底如何了?”谢云舟问道。 “她同荀公子在一起。”谢七也是不明白了,这个荀公子一日一日的便无事可做吗,怎么见天缠着二小姐啊,上次是,这次也是。 “上次属下便……” “上次,什么上次?” “……”谢七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嘴秃噜了,明明说好为了主子的伤情恢复,不讲的,他抬手扇了下嘴,摇摇头,“没上次。” 谢云舟伸手执起茶盏递到唇边时又顿住,“他们在做什么?” “在……”谢七回忆了下方才看到的场景,江黎同荀衍从一辆马车里走下来,荀衍先下的马车,随后伸手去扶江黎,江黎含笑把手放在他掌中,一步步走下。 意外便发生在这刹,江黎脚滑了,身子朝前扑去,荀衍一把扶住她,随后两人分开。 谢七看到这里时,心猛地咯噔了一下,幸亏是他撞见的,若是给主子看到的,八成又要寝食难安了。 主子对二小姐那可是心心念念,倘若知晓二小姐同荀衍这般亲昵…… 谢七有些不敢想了,他原本继续看下去的,后想起有事便策马离开了。 谢云舟见他一直不讲,下颌线绷了绷,脸上神情阴郁,“你到底看到什么了?” “就…二小姐有有说有笑的同荀公子逛街。”谢七道。 谢云舟捏捏茶盏,仰头喝完满满一杯凉茶,心也跟着凉了半截,声音寡淡道:“还有呢?” “属下离开了,后面的没看到。”谢七不用看也知道还有什么,两个人八成又去看戏了,也不知道这个荀衍怎么回事,怎么这般会哄女子开心。 看戏,踏青,游湖,就没他想不到的。 谢七还听银珠讲,过几日,荀衍又要带江黎去骑马,两人共乘一骑,想想就让人呕的慌。 “主子,你要不要也做点什么啊?”谢七出主意道,“你若是再这般沉默下去,二小姐可真要被人抢走了。” 谢云舟何尝不想做什么,只是不管他做什么,江黎都不喜欢,他也愁得很。 犯愁时心情也跟着不好,心情一不好,身上的伤又发酵了,其实也不知是伤到缘故,还是心病,反正谢云舟很不妥,消瘦的肩膀垂下来,像是没了骨头般,人也显着颓了许多。 谢七见状,有些懊恼,早知道便不告诉主子了,瞧瞧没帮上什么忙,反而让主子如此难过,罪过,真是罪过。 谢云舟脸上像是拢了黑云,神色晦暗不明,也不知他想什么,低头盯着案几看了许久。 随后道:“备马。” “主子你身上的伤没好,常太医叮嘱,不宜骑马,要不还是坐马车吧。”谢七可不敢忘记常太医交代的事。 “备马。”谢云舟敛眉沉声道。 谢七不敢再说一句废话,只得去备马,出去时看到了谢老夫人,抱拳作揖,“老夫人。” 谢老夫人问道:“舟儿可在书房里?” 谢七回道:“在是在,就是主子心情不大好,不如老夫人下次再去。” “无妨,我去看看他。”说着谢老夫人越过谢七进了书房。 谢老夫人来是找谢云舟说谢馨兰的事,问道:“你何时放馨兰出来。” 谢馨兰自从那日从别苑回来后便被罚了禁闭,谢云舟说道,没有他的允许她不许出房间半步。 这几日谢馨兰一直在闹脾气,每次间到谢老夫人都哭哭啼啼的,到底是自己的女儿,也做什么错事,只是因为江黎才被罚,谢老夫人别提多舍不得了,忍了一段日子终于忍不住找上门问了。 谢云舟道:“她知错了?” “她何错之有?”谢老夫人没忍住责骂了谢云舟,“你不就是因为她同江黎不慕才会如此做的吗,你眼里是不是除了江黎谁都看不到了。” “你说你一个堂堂大将军被江黎那个小妖精迷得五迷三道的,你对的起谢家的列祖列宗吗。” 谢老夫人越说越气,“总归我告诉你,我是不会允许江黎进谢家门的。” 和离后他跪了 第154节 “谁说她要进谢家门。”即便是谢老夫人想,谢云舟也不会让她进,江黎在这个家里受过太多委屈了,他不会再让她受一丝一毫委屈,“若是我余生有幸能同她重新在一起,她也不会是谢家媳妇,而是我谢云舟的媳妇。谢家的所有规矩都同她无关!” 谢云舟道:“我不会再让你们欺辱她的。” “不进谢家门?”谢老夫人眼前一黑,颤着音问道,“那若日后你们有了孩儿难道也不姓谢吗?” 谢云舟轻笑,“对,孩儿可以姓江。” 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气得胸口痛,手指戳着谢云舟好半晌,硬是一句话未说出。 -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也不知谁多嘴说将军母子不慕,一传十十传百竟然许多人都知晓了。 何玉卿对八卦向来感兴趣,趁闲暇时同江黎说起了此事,她先是问了问江黎身子近日可还安好? 江黎回:“安好。” 随后,何玉卿又问:“可有按时服用汤药?” 江黎:“有。” 说完正事,何玉卿才说的闲事,嘿笑着说道:“谢老夫人要强一辈子,没想到最后却输在自己的儿子身上,你是不知晓她被谢云舟呛得有多惨,大气不敢出,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 何玉卿坐着不能很好的表述心情,她干脆站起,走来走去,“谢老夫人真是呕死了。” “你这都是从哪里听来的?”江黎眉眼弯弯问道,总觉得像是道听途说的,她认识的谢云舟可是极少忤逆谢老夫人的。 往往谢老夫人一句话,他便信若真理,那些罚她跪的过往,便是证据。 “这可是真的。”何玉卿挑眉道,“依我看,谢云舟大抵是同你和离后想明白了一些事,终于不再愚孝了。” 江黎轻托腮偏头睨着,眼睫很慢得眨了下。 何玉卿又道:“还有更有趣的你要不要听?” 江黎换了只手撑头,露出那截白皙的皓腕,语气轻柔道:“好,你讲。” “谁知他们怎么吵的,后来还提到了孩子,谢老夫人问,难道你以后的孩子也不信谢吗?”何玉卿噗嗤笑出声,“你猜谢云舟怎么回的?” 江黎不想猜,努努嘴,问道:“怎么回的?” 何玉卿坐在江黎身侧的椅子上,端起茶盏喝尽茶水,遂又放下茶盏,站起,兴匆匆道:“好,不姓谢,可以姓江。” “哈哈哈哈,他说他日后的孩儿姓江。”何玉卿挤挤眼,“阿黎,你说他这个江是那个江啊?” 江黎笑笑,“或许是哪个姓江的女子吧。” “啊,姓江的女子呀。”何玉卿抬肘碰了她一下,“可我怎么记得,燕京城只有你一家姓江呢。” 江黎反应也是快,“是我一家但不止我一个人。” “那还有谁?” “江藴。” “……” 何玉卿摇摇头,说了声:“不提她,提她晦气。” 江黎见何玉卿满脸笑意,也学着她的语气调侃她,“怎么?心情好了,不气我兄长了。” 不提江昭还好,提了何玉卿顿时敛了笑意,蹙眉道:“提他做什么,他又不喜欢我。” “你亲口问过了?” “那倒没有。” “没有怎么知道他不喜欢?” 何玉卿双手在身前交握,看着有些许惆怅,“一看便知啊,他总是躲我。” “或许是他胆怯呢。” “为何要胆怯?” “因为太喜欢了。” 何玉卿可没想到是这种可能,摇摇头,“才不会。” “那你要不要同兄长见一面?”江黎试探问道,“把话说开了也好啊。” 何玉卿想了想见面后两人尴尬的情景,努嘴,“还是别见了,会吓坏他的。” 她也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既然人家不喜欢那她何必缠着不放,放过他,也放过自己。 江黎试探问:“真不见?” 何玉卿点点头:“嗯,不见。” 何玉卿就这般好,做事果敢,知晓江昭不喜欢,便没有再动其他的心思,她道:“与其想男人,不如努力做生意,等以后有钱了游离四方也是惬意的。” 人有事就会这样,你放下了,对方可能会顿悟,继而上赶着追上来。 江昭去药材行找何玉卿了,因为几日未见她,他太过想念,夜夜被梦境所扰,再不见她,他怕是会疯掉。 只是不凑巧,他去寻时,何玉卿不在,江昭转身欲走时,听到后方那人说道:“我们东家去同人相看了。” 相看?! 江昭折返回来,问道:“她去同何人相看了?” 店里伙计挠挠头,“这我可不知晓。” 这里也没江黎,江昭也没个问询的人,呆了片刻后便离开了,一路上都在想何玉卿同人相看的事,心里懊恼的不行。 他好怕何玉卿会同相看的人在一起,若真是那样,他又该如何呢? 江昭之前没喜欢过人,不知喜欢人是什么滋味,现在尝到了,苦苦的,涩涩的,还酸胀酸胀的,无法形容的难受。 他手指用力攥成拳,须臾,一拳打在了轿子上,手指溢出血。 - 另一处,江黎忙完药材行的事后,去了绸缎庄,正巧春日了,需做几件衣裳,不只她需要,金珠银珠也需要。 量好尺寸,她们坐上马车折返,走到一半时被人拦住了路。 谢云舟的声音透过车帘传来,“阿黎。” 车内的江黎斜倚着软榻动也未动,不咸不淡轻嗯了一声。 谢云舟指尖捏着纸鸢,垂眸扫了眼,柔声道:“今日天气不错,时辰又尚早,要不要同我去城外放纸鸢?” 熙熙攘攘的街上,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人,谢云舟话落后,四周的人像是瞬间不存在了般。 连树枝晃动的声音好似也没了。 日光拂到马车上,车帘荡起,隐约映出车内那人白皙如玉的脸,唇红齿白,声音是极好听的。 谢云舟听到她说:“谢云舟你晚了,衍哥哥刚约了我。” “……”咚,谢云舟的心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作者有话说: 有营养液的,记得给点哈。 给老婆们笔芯。 第63章 要我吧 谢云舟近日时常想起以前的事, 懵懂中他忆起,某一年的冬日,他奉命出城接遗落民间的碧云公主。 那时的天子尚未登基, 他也只是副将,身为太子最器重的朝臣他领了密旨亲自去接人。 碧云公主因在民间多年, 没有丝毫公主架势,沿途对他多有照拂, 他因谨记太子叮咛, 对她也的安危也很上心。 一来二去便有了些不太入耳的传闻, 太子私下问他, 若是他无心仪之人, 可以把碧云公主许给他。 他当时听后想也没想,屈膝跪地婉拒。太子疑惑, 问他为何? 他用先立业后成家给搪塞过去。 后来一日, 他看着从纷飞雪花中走过来的纤细身影,情不自禁顿住,光影绰绰中,佳人穿一袭粉色裙衫, 虽未施粉黛,但光彩熠熠。 他眸光就那样落在了她的身上, 久久未曾移开。直到她走近, 红着脸唤了他一声:“阿舟哥。” 冷风把她的声音吹进耳畔, 又痒又麻。 谢云舟原本平静的心颤动起来,握着剑柄的手冒出细密的汗, 下颌轻抬, 连他自己都未曾注意, 他应下时, 声音在发颤,“你怎么在这?” 江黎举起手里的食盒轻笑,“我新学做的点心,想让阿舟哥尝尝。” 谢云舟睥睨着,深邃的眸子里淌出异样,认识的友人里,除了江黎外,其他人都唤他,阿舟。 他征愣着没说话。 一个时辰前,宫里,碧云公主的婢女拦住他的去路,羞红着脸说,公主亲手做了糕点,赠与将军,感谢将军沿路的照拂,若不是将军,公主也不能安然抵京。 公主所赐之物无人敢推拒,谢云舟也不知想起了什么,淡声婉拒,“多谢公主美意,臣不喜甜食。” 语罢,他转身扬长而去。 此时眼前看着江黎眉眼弯弯含笑的样子,他手指微缩,几乎连犹豫都未曾有,便伸手接过。 江黎笑笑,转身离开。 同行的士兵揶揄道:“将军,你不收公主的,却收那位小娘子的,到底是何意啊?” 谢云舟微征,手指缩起又展开,是啊,到底是何意? 有人搭腔,“肯定是小娘子做的糕点更好吃。” 另一人道:“放屁,将军是为了糕点吗?” “那不然是什么?” “喜欢方才那位小娘子呗。” 和离后他跪了 第155节 然后是更大的哄笑声。 谢云舟治军一向严厉,那日破天荒的竟允了他们胡闹,后面他们还说了更过分的话。 他听罢,也没制止。 眸光追随着那道远离的身影看了许久许久,心跳也是久久未平复,掌心里的汗溢出了一次又一次。 那日很冷,可他却觉得身子很燥热,像是有什么在烘烤着。 隐约的有道很轻很轻的声音冒出来:人都走远了,还看。 谢云舟敛起笑,回到军人后,无人时,他从食盒里取出糕点,慢慢吃起来,他不喜甜食,可那日却连吃两块。 军营里的另一名副将正巧撞见,抢着也要吃,他没给,换来那人一声:“小气。” 他笑笑,竟然没反驳。 谢云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变得不对劲的,在某个巷口会下意识停一停等一等。 见到了人,心情也会好上许久,见不到,心情会沉闷一日。 哪日的操练任务重,便是他心情不佳时。 这种潜移默化的改变,他自己未觉,也从来不知晓,原来他对江黎有了不一样的感情。 偶尔静下来时,他也会想,若是那日救他的不是江藴,是江黎是不是会更好。 这样想后,他突然有些害怕见到江黎了。那日之后,她再给他送吃食,他便再也未曾收过,不但不收,还言辞拒绝。 每每他那般厉声说完,她眼睛都会红红的,甚是可怜。 只是,她不知的是,在她落寞转身离去后,他曾站在原地久久未动分毫,任雪垂落肩头,冻得四肢僵硬。 做戏便是这般,次数多了便会成为习惯,习惯了以后便会理所当然,最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故意而为之还是真心如此。 或许他是知晓的,只是被刻意忽略了,以至于多年后,两人成亲时,他下意识的还是想逃。 那道落寞的身影他看了太多次,没有勇气再看下去。 …… 谢云舟思绪翻飞时,听到江黎又说:“谢将军还有事吗?无事的话请让让。” 谢云舟脸上已经没了血色,但还是挤出一抹笑,“阿黎,你们好好玩。” 心在淌血,一滴一滴,酸疼酸疼,四肢百骸都是疼的。 谢云舟后悔了,后悔那些年未曾收下江黎送的那些吃食,后悔在她唤他阿舟哥时,没有大大方方应一声。 更后悔,她娇羞着把香囊给他时,他一把推开了。 他张张嘴,想对江黎诉说往事,他不收她送的吃食,一则是因为他不知自己的真心,另则是江昭无意中的话。 江昭说,江黎已经有了要相看的人,好事将近了,那时的他,功不成名不就,又岂敢误人终身。 “阿黎,我——”谢云舟轻唤一声。 “你如何?”放下的布帘撩起,江黎头偏了下,缀在光影里的脸越发生动好看,尤其是她那双清澈的眸,如一汪泉水,盈盈泛着光。 多年前便是这双眸深情凝视着他,如今,再也寻不到那般炙热的眼神了。 大街上不是说这些的好时机,谢云舟抿抿唇,淡声道:“无事。” 见布帘放下来,他又道:“对了,你身子可好?” 江黎身上的毒已经有段日子没发作了,谢云舟有些许担忧,“可有不适?” “没有。”江黎淡声道,“我很好,倒是你。” 她眸光落在了他右手臂上,想起了那日的剜肉刮骨,可不是寻常的伤,没几个月是养不好的。 谢云舟顺着她的眸光看过来,见她盯着他手臂瞧,心猛地一喜,看来她还是在乎他的。 此时的谢云舟哪怕江黎给他一丁点在意,他都会欣喜若狂,雀跃不止,唇角也不自觉扬起,等着她的下文。 “要把伤养好。”江黎又说道。 谢云舟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她有多久不曾关心过他的死活了,似乎好久好久了。 他颤着声音说道:“阿黎放心,我一定会养好伤的。” 江黎不知他为何这般雀跃,这些话便是面对不熟悉的人,她也会讲,并未有何不同之处。 然而,谢云舟并不这般想,与他来说,江黎的关心是灵丹妙药,他吃下这剂灵丹妙药,身上便是再痛也都未觉。 他的阿黎,到底是心软。 许是太过雀跃,说话也没了分寸,谢云舟开口道:“阿黎,不若我们三个一起去郊外放纸鸢可好?” 他不想错过任何同江黎在一起的时机,他真的好想好想她,想到心都是疼的。 江黎可没三人行的打算,“不了,衍哥哥会不高兴的。” 谢云舟脸上的笑意生生顿住,喜悦像是一瞬间抽没了,悻悻道:“是是吗?” 江黎像是没看到他难堪的模样,淡声道:“不早了,麻烦你让开。” 谢云舟没了再拦人的理由,只得策马让行,可他心里是万般不愿意的。 谢七打马上前,低声道:“主子怎么不告知二小姐,你这几日为了寻她的身世做了多少事。” 带着未愈的伤东奔西跑,风餐露宿的,白日人还在燕京城,夜里或许已经是出城百公里外了。又或许前脚人还在燕京城外,后脚已经回了燕京城。 春日多雨多风,手臂上的伤好好坏坏,已经有化脓的迹象了,连常太医都叮嘱了,若是再这般折腾下去,这手臂怕是要真废了。 本以为说了这番话主子能静心休养,岂料还是不行,该折腾还是折腾,谢七一直劝他,让他歇着,他去做便可。 可偏偏谢云舟非要自己去,口口声声说,阿黎的事,他要亲力亲为。 今日也是,身子发着热便又跑出来了,谢七真是不知说他什么好,“主子,您能歇歇吗?” 谢云舟收回视线,掩唇咳嗽两声,问道:“可有了新的消息。” 谢七不敢瞒着,点头应下,“是。” 谢云舟双腿束紧马腹,扬起马鞭,说了声:“那还不快去。” 话音方落,马鞭落在了马背上,马儿受痛朝前跑去,方才还神情恹恹的人,此时换了一副面容。 他目光熠熠道:“阿黎,我定会为你寻回身世的。” - 马车内的江黎打了声喷嚏,金珠见状给她披上披风,“小姐,小心着凉。” 江黎体内还有毒,身子弱,不能吹风,她轻咳一声:“无碍。” 看着一点也不像无碍的样子,金珠催促道:“刘叔快点回府。” 话落,她又道:“奴婢怎么不知小姐今日约了荀公子放纸鸢。” 江黎拢拢身上的披风,淡笑道:“没约。” “那小姐还?” “搪塞谢云舟的。” 金珠明了,挑眉道:“小姐还在气着谢将军。” “没气,但也没原谅。”江黎换个姿势,继续倚着软榻,头有些晕,说话间隙她眼睑垂下又抬起,“不想同他一起放纸鸢。” 所以,只能随便找理由搪塞他了。 谢云舟这是不知,若是知晓的话,定是伤心难过至极。 金珠抬手摸了摸江黎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长吁一口气,“还好不发热。” 江黎身子弱,有时上一息还安好,下一息便会不适,这种情况最近尤为多,金珠不敢怠慢,确认再三后,给江黎递上热茶,“小姐,喝点茶水暖暖身子吧。” 江黎接过,茶水刚下肚,行驶中的马车忽然停下,车夫唤了声:“金珠姑娘。” 金珠轻撩帘子抬眸看去,几步外,江藴含笑睥睨着,柔声道:“阿黎在吗?” 原本江藴是打算等江昭把江黎带去府里的,只是江昭行动太慢,江藴有些等不及了,只得亲自来拦人。 “大小姐你有何事?”所有人都道江藴变了,变得温柔婉约,贤惠有礼,但莫名的金珠就是觉得她还是之前的那个江藴。 “阿黎呢?我要见她。”江藴道。 金珠淡声道:“小姐身子不适,大小姐有话直说便好。” “也没什么,今夜兄长设宴,”江藴道,“想叫阿黎回府一聚。” 言罢,马车内传来轻咳声,江黎说道:“我近日身子不适,待康复后我再回。” 江藴偏头睨过来,“我这里正好有治疗咳疾的良药,要不阿黎你现在同我回府去取。” 江藴是打定主意要把江黎骗回江府,她面色如常,心里已经恨得牙痒痒了,她把自己所有的不幸都归在了江黎身上,若是可以,她想抽江黎的筋,扒江黎的皮,食她的肉。 江黎道:“不必了。” 江黎同江藴的姐妹情早就不复存在了,江藴不喜她,她能感觉出来,“金珠,回府。” 江藴也不能上前抢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 不过她是真的气,眼神里好像带着刀子,垂在身侧的手指用力攥紧,直到痛意传来,她才松开 殪崋 。 “行了,气有用吗?”后方传来一道女声,江藴转身去看,赵云嫣款款走上前,压低声音道:“既然咱们讨厌的是同一个人,不如联手如何?” 江藴便是在无耻也看不上赵云嫣这般行径的人,一脸嫌弃道:“谁要跟你联手。” “江藴,你是不是以为你是什么清白的人,”赵云嫣从袖子里拿出一物扔江黎怀里,努努嘴,“这你见过吧?” 这是江藴不愿提及的往事,为了能讨口饭吃,她委身在了那个无耻的男人身下,还把自己的玉佩给了他。 赵云嫣扔给她的,正是那块玉佩。 这块玉佩被那个男人拿去典当行典当了,正巧赵云嫣也去典当行给遇上了,然后她把玉佩搞到手。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赵云嫣识的这块玉佩,这玉佩是江昭给江黎的陪嫁之物。 赵云嫣这人很坏,所以在她眼里几乎没有好人,旁敲侧击后,她问出了自己想知道的,便一直等着江藴现身。 和离后他跪了 第156节 老天爷助她,今日遇到了江藴。 江藴脸色暗沉如黑夜,冷声道:“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样。” 赵云嫣笑笑:“放心,我说的事你肯定喜欢听。” - 何玉卿是后来才从金珠的口中得知江藴去拦江黎的马车了,当即茶水也顾不得喝,拉起江黎的手左瞧右瞧,“你有没有怎么样?江藴有没有对你做什么?她这次回来很奇怪,装着一副贤惠的模样,可眼神很……” 何玉卿也说不清,就是眼神很冷,很犀利,挺吓人的。 “我没事。”江黎淡笑道,“放心,她不敢拿我怎么样的。” “那可难说,”何玉卿道,“她那样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你不是说那年是她把你推下水的吗。那会儿你们才多大,她的心思已经那么坏了。” “反正你得防着她点,不能让她近身。” “好,防着她。”江黎宽慰道。“不让她近身。” 何玉卿见她态度随意,唤来金珠银珠,叮嘱道:“不要让江藴靠近你家小姐。” 金珠银珠回道:“是。” 何玉卿又道:“一次都不行。” 金珠银珠道:“放心,奴婢们不会让大小姐伤害到小姐的。” 何玉卿站在窗棂前朝外看去,还寻思起了别的,江黎见状打断她,“我院里护卫够多了,你不要再想塞人进来。” 被看出来了,何玉卿也不好再提,抿唇想其他办法。 江黎问道:“对了,让你收粮收的怎么样了?” 提起这事就不能不夸夸荀衍,多亏有他,粮食收购的才非常顺利,且价格还相当低。 何玉卿道:“收了一半了,等着明日再送来些。” 她眯眼笑笑,“这事你要好好谢谢荀衍了,若不是他,不可能这么快的。” 江黎点点头,“衍哥哥那确实需要好好谢谢。” 每次她有事都是他出手帮忙,这份恩情她会记一辈子的。 何玉卿眨眨眼,“你打算怎么谢?以身相许?” 江黎伸手推了她一把,“乱讲。” “这哪是乱讲吗,你也说了荀衍很好。”何玉卿手肘抵在桌子上,托腮凝视着江黎,“既然那般好,以身相许又何妨。” 江黎挑眉,朝后唤了声:“兄长。” 想起江昭,何玉卿脸色倏然变红,怯怯朝后看去,听到江黎笑声才知道她被骗了,“好啊,你敢骗我,我挠你。” 江黎怕痒,笑着起身避开。 两人玩闹时,荀衍走了进来,“这么开心啊?” 江黎停下,理理身上的衣衫,唤了声:“衍哥哥。” 荀衍抬脚走近,见江黎脸上粘着发丝,下意识伸手去撩,即将碰触上时江黎避了避,他抿抿唇,收回手,淡笑道:“有茶水吗?我渴了。” 金珠听后说道:“有。” 她出去又折回来,手里捧着新的茶盏,江黎亲自给荀衍斟满茶水,递给他,“衍哥哥,给。” 荀衍接过,仰头一饮而尽,随后又喝了第二杯,喝完第三杯后,他才觉得好了些许,噙笑道:“阿黎这里的茶水比我府里的好喝太多了。” 何玉卿一听就是硬夸,抿唇憋笑,“我们阿黎这什么不好啊。” 语罢,江黎捏了下她的手臂,眼神示意她不要笑,何玉卿笑得越发肆意了。 江黎没再理她,侧眸去看荀衍,“衍哥哥这会儿来是不是有事?” 想她算不算有事? 荀衍道:“嗯,确实有事,明日的粮食要晚些到,我特意过来告知你们一声。” “这事让下人来说便好,干嘛亲自跑一趟。”江黎勾唇笑起。 这次荀衍没做哑巴,轻笑道:“想见你了。” 四个字,江黎神色征愣了一瞬,指尖微缩,语气淡然道:“衍哥哥又在同我说笑了。” 荀衍这可不是说笑,是试探,只是试探失败,他顺着江黎的话往下说:“这都被你看出来,看来我说的笑话一点都不好听。” 江黎没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转移话题道:“衍哥哥要不要同我对弈一局?” “好啊。”荀衍来此便没打算很快离开,正好下棋是最消磨功夫的,这个提议当真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不若打赌如何?” “嗯?什么?” “我若赢了阿黎答应我一个请求。” “若是你输了呢?”这话是何玉卿问的。 “输了任阿黎提要求。”荀衍道。 何玉卿挤挤眼,附到江黎耳畔悄声说道:“阿黎,他可让你随便提要求,要不你就提做荀府的女主人怎么样?” 何玉卿越发觉得荀衍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儿郎,长得好,家世好,生意做的好,关键是人品还好,温柔贴心。 他的身上似乎一个缺点也没有,这样出色的男子,当真只有阿黎才能配的上。 何玉卿很想看到江黎幸福。 江黎顺手拿起桌上的果子塞何玉卿嘴里,嘀咕道:“快吃。” 何玉卿吃着果子嘴也不闲着,眉眼弯弯说了句云里雾里的话,“阿衍加油啊。” 银珠在一旁奉茶,听到何玉卿的话以为她说的是下棋,笑着道:“荀公子你可要对我们小姐手下留情。” 之前荀衍都会手下留情,但今日他不想了,那个请求他想告知江黎听。 他想娶她。 江黎不知荀衍心思,还以为是其他的一些事,或许知晓的话便不会这般淡定了。 两人对弈,彼此不紧张,紧张的是围观的人,何玉卿果子都不吃了,直勾勾睨着。 金珠银珠也是。 半个时辰后,棋局终止,江黎胜,她轻笑道:“衍哥哥承让了。” 荀衍挑眉:“阿黎棋艺高超,我自愧不如。” 何玉卿撇嘴,荀衍明明有赢得机会,为何就是没赢呢。 这个答案大抵只有他自己知晓。 荀衍只是骤然间想通了一些事,比起同江黎提要求,他更舍不得江黎为难。 他的阿黎,谁都不能欺负,包括他自己。 这应该就是大家常说的偏爱吧。 荀衍对江黎真是极致般的好。 江黎也知晓是荀衍故意输给她的,不然以她的棋艺怎么可能赢他,他可是她的启蒙老师。 她的棋艺还是他教的。 他有成人之美,她只能受之,再者,她也不太想让他提出请求。她怕,那个请求是她做不到的。 玩闹够了,接下来江黎便同荀衍说正事了,三个人去了书房,说的正事还是粮食收购的事。 江黎问道:“明为何会晚?” 船只托运一般都是规划好行程的,若是天气无碍,大抵是不会晚的,荀衍特意过来告知她们,怕是这次的晚不是平日的晚,或许还有什么其他的,她不知晓的事。 “嗯,确实发生了些事。”荀衍没瞒着江黎,荀衍这点好,从不瞒江黎任何事,坦坦荡荡。 他道:“遇到了海冦,船只被抢,官府已经派人去救了,故此稍晚才能到。” “会不会救不回来?”何玉卿担忧道。 “不会。”这些荀衍都派人打探好了,那边收了赎金便会放人,等放了人,官府便会缉拿海冦,继时一个也跑不了。 何玉卿轻叹一声:“那就好。” 粮食的钱是她们提前已经支付的,若是被抢了,他们会损失一大笔,此事非同小可。 荀衍知晓她们的顾虑,安抚道:“阿黎没信我吗?” 江黎当然信他,“信。” “那便不要多想,安生等着明日下午接货。”荀衍笃定道,“放心,一定能到。” 江黎重重点头:“好。” 荀衍做事有条不紊,说完这些,又说了些别的,“掌柜人选我有几个合适的,明日我会带他们过去,你们好好看看,想留哪个便留哪个。” “至于伙计,我也选了些安生能干的,明日你们也一道见见,安顿好了这些,寻个黄道吉日便可开张。” 江黎眼睫轻颤,一脸感激道:“衍哥哥多亏有你,不然我还真不知晓该如何操办呢。” 江黎这也是谦虚的说法,怎么说也是两个铺子的东家,操办的事还真难不倒她。 荀衍淡笑道:“能帮到你们,我也很高兴。” 荀衍毕生没有太大想做的事,唯一想做的便是好好守护江黎,她安好,他便安好。 他想好了,若是她不想的话,那他便这样伴着她也可以,想见面便可以见面,想喝茶便可以喝茶,想对弈便可对弈。 即便做不成夫妻,做一对知己也是不错的。 他懂她,她念他,足矣。 此时的江黎,真真顾不到其他,在她心里,努力挣钱才是紧要的,她要把母亲留的房子买回来,还要去寻她的身世。 至于荀衍,至于谢云舟,至于未来如何,那便交给以后吧。 - 谢云舟本是外出为江黎寻身世的,未曾料想还顺手做了件大快人心的好事,同当地官府一起,把穷凶极恶的海冦一举擒获。 后,他方知晓,海冦抢劫的粮食原来是江黎新购得的那些。 和离后他跪了 第157节 原本他打算走陆路,听闻此事后,干脆走了水路,成了押送粮食的人,他做这件事做的很开心,谢七却有了些许不同的意见。 也可以说是不满。 海风吹来,衣袂纷飞,谢云舟立在船头,日光拂到他清隽的脸上,像是镀了一层耀眼的光泽,显得越发清隽。 眉眼像是用笔描绘而成,侧颜线条刚毅笔直,无一丝瑕疵。 他就那般迎着光,负手而立,身上的黑色锦袍迎风摆动,像是一只巨鹰欲展翅翱翔。 他如松如竹的身姿,倒影出挺立的影,隐约透着一抹清冷感。 谢七凝视着了许久,终是不吐不快,抱怨道:“主子你在为了守住二小姐的粮食殚精竭虑,你可知此时或许二小姐正在同那个荀衍嬉笑放纸鸢。” “每次都给人做嫁衣,自己反而竹篮打水一场空,主子,你不气吗?” “好,便是你不气,可我不服。”谢七道,“明明是主子为二小姐做的更多,为何二小姐眼里只看得到荀衍,就是看不到主子你呢。” “主子,要不要把荀衍抓起来,等哪日主子同二小姐缔结姻缘了,再把他放出来,大不了到时候好吃好喝供着他。” 就这主意,谢七可是思虑了许久呢,想来想去就这个方法可行。 谢云舟睨着远方,淡声道:“抓起来,关哪里?” “地牢啊。”谢七道,“关他个三年五载的,继时主子同二小姐的孩子都生了,我看荀衍还能作何。”或许还生了好几个呢。 谢云舟知晓谢七是为了他好,佯装生气道:“胡闹。” 谢七皱眉,他知道自己说的是胡闹,嘟囔道:“属下还不能过过嘴瘾吗。” 谢云舟扔给他钥匙,努努嘴,“想过嘴瘾还不好说,去,问问那些海冦到底是何人派他们来的,问不出来你饭可以不吃了。” 谢七领了命令,拿着钥匙离开。 谢云舟眸光再次落到远方,想起谢七的提议,勾唇笑笑,也就只有谢七能想出这般的鬼点子。 把荀衍关起来? 这个提议似乎还不错。 他脚步微移动,又忆起谢七下一句,等孩子生了看荀衍还能作何。 孩子? 他同阿黎的孩子。 他脑海里勾勒出那孩子的长相,白嫩的肌肤,好看的眉眼,若是女儿的话定与江黎一般无二。 女儿… 他同她江黎的孩子,真好。 谢云舟想到江黎身上的不适悉数消失,他只待明日见到江黎时,她诧异的模样。 - 确实诧异了,不过不是江黎,是谢云舟。 准确说不只是诧异,还有心伤,难过,心碎,痛苦,总归是那种很难捱的感觉。 谢云舟没想到他从船舱走出看到的是这样一番场景。 光影绰绰中,江黎倚在荀衍怀里,两人的身子几乎要贴上,江黎的脸颊羞红,荀衍唇角含笑,他手放在了江黎手臂上。 随后,他似乎低头说了句什么。离得远,谢云舟未曾听到。 但他看到了,江黎顶着绯红的脸站起,后退些,抿抿唇,轻点了下头,随后便不紧不慢跟在荀衍身后。 荀衍应该是在刻意等她,是以放缓步子,边走边朝后看去,眼底淌着浓浓笑意。 那笑代表什么,谢云舟身为男人心知肚明。 就是因为明了,他才会这般痛楚,须臾,脑海中有个可怕的想法蹦出,他们不会是…… 不,不,不会的。 江黎可不是那般随意的人。 谢云舟喉结滚动,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可心情还是很复杂,他又做了吞咽的动作,手下意识的想去抓什么,这次抓到了剑柄。 手握上那刹,他眼神陡然变暗,竟有一分想杀了荀衍的心思。 他的阿黎,容不得其他男子觊觎。 谢云舟大抵又忘了,江黎早已经不是他的江黎了。 想归想,谢云舟到底没做出什么,他敛去眼底的冷意,缓缓扬起唇,对着几步外的江黎说道:“阿黎。” 江黎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抬眸看过来时着实愣了一下,“你怎么在这?” 谢云舟还未说什么,船上的其他人开了口:“多亏这位大人粮食才得以保住,不然啊,这些粮食早没了。” 江黎没听太清楚,眼睫轻颤,“你话里是何意?” “我是说,多亏了这位大人姑娘你的粮食才给保住了,”船员道,“你若是想谢的话可要谢谢这位大人了,你是不知当时有多危险,也就是大人身手好才有惊无险,但凡身手弱些,都不知还能不能脱身。” 这话说的一点都不假,海冦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亡命徒,哪个都身怀绝技,没点本事真的很难从他们手里脱身。 谢云舟能把人擒住,当真是不易。 江黎被那人说的一愣一愣的,眸光在谢云舟身上打量,问道:“你……还好吧?” 怎么说也是帮她守住了粮食,问候一下还是可以的。 “我还好。”谢云舟便是痛也不会对江黎讲的,他就是这样的人,任何事都喜欢自己担着,不想让她操心,无论是大事还是小事,嘴好像上了锁般,除非他自己愿意讲,不然江黎不可能知晓。 “真的那般危险?” “也不是,是他夸张了。” 谢七在另一处,抱着剑撇嘴,心道:哪里夸张了,本来就是很凶险,差点死掉的那种。 “那些海冦……”江黎想说,是不是很能打。 “不怎么样。”谢云舟定定说道。 “嗯?不怎样?”江黎道,“可方才那人不是说……” “哄骗你的。”谢云舟刚要靠近,陡然想起自己同海冦厮杀时染了血腥,江黎不喜那些气味,若是靠近了会闻出来,他又不动声色缩回了脚。 “别听他们讲,一点事都没有。”他又道。 谢七真是听不下去了,他肺都要气炸了,主子这嘴也太硬了,他手拎着剑快步上前,不由分说,一把撸起谢云舟的袖子。 他手臂上的伤口赫然呈现在人前,斑斑血迹,浸湿了亵衣,触目惊心的红,惹得人心颤。 江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谢七道:“二小姐你看,主子手臂上的伤口又裂开了。” “还有这只,”谢七抓起谢云舟另一只手臂,撸下袖子给江黎看,上面也要伤痕,绽红的血迹,不过比那只好些。 “腰上也有。”谢七道,“你猜我们为何会在船上?” 江黎狐疑问道:“为何?” 谢七道:“还不是为了船上这些粮食,主子打探出这些粮食是二小姐后,伤口都来不及清理便执意要护送。” “二小姐,你可不能那么没良心,只看得到荀公子,看不到我们主子。” 谢七这帽子扣得太大,江黎有几分不悦,对着谢云舟沉声道: “莫要做这些自我感动的事。” “到头来也只是你的一厢情愿而已。” “谢云舟你可曾想过,你这般做,我或许并不开心。” 作者有话说: 解释下开头男主回忆的时间线,就是江藴救了他之后到成亲之前,男主对女主属于喜欢不自知,后面会一点点细写。 另外今天换了键盘轴,一时不习惯,码字速度慢了很多,更晚了抱歉。 感谢在2023-05-29 21:39:58~2023-05-30 22:56: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截图杰吐 5瓶;八宝粥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我真的悔了 谢云舟竟然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他脸色煞白的矗立在原地,征愣看着江黎同荀衍一起离开,任冷风把他的衣摆吹飞。 啪啪声悠然传来, 仿若砸在了他的心头,每砸一下, 心便痛一下,痛到最后, 他连呼吸都不能了, 手撑着膝盖, 弓着身子大口喘息。 豆大的汗珠溢满了额头, 鬓角的发丝都被浸湿了, 他抿抿唇,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喉咙像是被刀子划过般剧痛。 他手不经意的碰触到额头, 滚烫的触感透过手背传递过来,他这才想起,他还发着热呢。 大抵,是伤口有了炎症, 走到没人的地方,他撸起袖子看了看, 果不其然, 伤口化脓了。 也对, 他这般肆意而为,伤口能好才怪。 谢云舟想唤谢七来扶他下船, 后知后觉想起, 谢七已经被他赶跑了, 在谢七对江黎说出那些大不敬的话以后, 他厉声斥责他一顿,随后让他离开。 他只顾着看江黎,没太注意谢七去了哪里。 没了谢七,谢云舟只能靠自己下去船,不知何故,只是发热,为何他身子会酸软成这般模样。 之前他也偶有发热的时候,可哪次都同今日这般感触不同。 谢云舟自嘲笑笑,大抵是久不带兵杀敌,人都虚弱了,连个路都走不成了。几步远的距离,他喘息了三次才走下去。 下船后,姗姗回看一眼,正好看到江黎同荀衍有说有笑走来,码头风大,江黎穿的单薄。 谢云舟见状伸手去解披风领口的带子,还未解开,他便看到荀衍已经把身上的白色披风脱下,披在了江黎身上。 日光映在江黎的脸上,映得她熠熠生辉,弯弯的眉眼犹如挂在天间的明月,谢云舟看得些痴。 须臾后,搭在披风领口带子上的手指微蜷,自嘲笑笑,看,他又晚了一步。 赌气似的他一把扯下披风,扔在了脚下。 和离后他跪了 第158节 既然不能给她,那他不穿也罢。 谢云舟执拗起来真的挺让人心疼的,发着热,就那样不管不顾把披风扔了,随后一阵风吹来,他忍不住踉跄了一下,身子朝一侧晃了晃。 稳住后,他眼睑半垂,敛了眸底仅有的光泽,自暴自弃想:不知他若是这般死在她面前,她会不会难过? 转瞬间答案浮现在脑海中,只有两个字:不能。 现下她的眼里,已经看不到他了。 谢云舟克制着不让自己去看江黎,但最终还是没忍住,这一看,痛上加痛。 一阵大风吹来,船禁不住晃了晃,江黎没站稳,直直倒进了荀衍的怀里,岸边时,他们还只是虚虚贴着,此时可是实打实搂抱在一起。 这养眼的一幕,引来了调侃声。 谢云舟听到有人问道:“小姐公子何时成亲啊,记得告知我们一声,我们也好去讨杯喜酒喝喝。” 有人附和:“对,喜酒,我们也要喝。” 有嗓门高的,盖住了风声,高呼一声:“还得闹洞房。” 江黎听到这里,脸颊变得通红,莫名有几许尴尬,她急忙从荀衍怀里退开,张嘴刚要解释。 荀衍先一步开口:“想喝酒好说,快点把这些粮食运到岸边,喝多少管够。” 众人还在笑,可谢云舟已经没了再听下去的勇气,他逃避的想,只要他不听,那就不是真的。 只要江黎不亲口告诉他,那便不作数。 他踉跄转身,逃也似的离开,还没走几步,胸口一阵痉挛,猛然吐出一大口血。 惊了无孔不入的风,冷风刮得更肆意了。 谢云舟倒下前看到了谢七,他急迫跑过来,扶住了他,担忧道:“主子。” 谢云舟用仅有的力气说出最后一句,“快点离开这。” 不然能让江黎看到他吐血,她会害怕。当然,他不会自恋的以为她是因为担忧他而害怕,因为他确实不配。 江黎怕血,看了血会做恶梦,他舍不得她有一丝不快,即便梦里也是。 谢云舟离开前恋恋不舍朝后看了眼,眼神里尽是深情。 然,江黎并未看到,大抵,她便是看到了也不会说什么,她对他已然失望至极了。 …… 这日,谢云舟回府后,简单清晰了下伤口,甚至连药都未来得及涂抹,便被天子招进了宫里。 一去便是一日。 出了件棘手的事,谢云权送来战报,他们误入了敌军的陷阱,损失惨重,天子看到战报后,急得坐立难安,一个时辰,茶水都未曾喝一口,就等着谢云舟。 谢云舟到底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劝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圣上不用过分忧心。” 若是谢云舟带兵打仗天子当然不会忧心,可此时是谢云权,虽说他也战功赫赫,但到底不能同谢云舟比。 天子心绪难宁,商议可有解决之法。 谢云舟把写好的锦囊拿出,“请圣上派人把锦囊送去边关交于谢云权,定可解战事燃眉之急。” 太监接过锦囊交给天子,天子看后,展露笑颜,“卿果然是良将。” 那日有人自宫中策马而出,直奔城门而去,一路朝北直达边关。 - 明月挂天边时,江黎从库房里走出,边走边揉揉发酸的肩膀,金珠见状也帮着揉捏,“小姐今日累坏了吧,奴婢命厨房做了小姐爱吃的饭菜,咱们赶快回去。” 江黎确实是累坏了,装粮,运粮,卸粮,她都寸步不离盯着,一日都未曾歇脚,现下腿都是僵硬的,走路都疼。 银珠看着她一脸疲惫道:心疼道:“小姐,何故要如此辛劳?” 银珠不懂做生意,在她看来女子在家相夫教子便是极好的。当然若是没有好的夫婿,和离自己过也很好,就像她们小姐这般。 但,她不理解的是,小姐为何执意做生意,若说为了生计,公子上次便讲了,他可以养小姐一辈子。 “小姐这般辛苦,公子看了也会心疼的。”银珠道,“其实小姐不用这般辛劳的,公子不是说可以照顾小姐吗。” 江黎知晓很多人不明白为何她一个女子要如此辛劳,实则她有自己的用意。 “兄长早晚要娶妻生子,总不能真要兄长照拂我一辈子。”江黎杏眸里闪烁着光,“再者,谁说女子一定要被男子照拂,我便要做那个另类,自己照拂自己。” 那样的话,她的人生便是她自己说了算。 何玉卿附和,“对,就是你们小姐说的这个道理,你们两个给我听好了,女子也要当自强,男子能做到事,咱们女子照样能做。” 银珠听得云里雾里的,反正她就记住了一句,小姐不想靠任何人,只想靠自己。 金珠也听得一知半解,但小姐说的一定没错,她点头道:“好,奴婢们知晓了,女子也要当自强。” 话落,何玉卿啊呀一声,坐在了外间的椅子上,蹙眉道:“不行了,我真走不动了,累死了。” 江黎含笑去拉她,“是谁说女子也要当自强的。” “那我不自强了行不行?” “不行。” 说笑间四个人走到了门口,刘叔正在几步远的地方等着,见她们出来,驱赶马车迎了上去。 路上,江黎还在翻看着账簿,她在细数每一笔账目。 何玉卿啧啧出声,“好了,再看下去眼睛都要瞎了,来,听话,明日再看。” 江黎拗不过她,只能把账簿合上,端起茶盏刚要轻抿一口茶水,何玉卿轻一出声:“是谢云舟。” 江黎顺着淌开的缝窗帘隙看过去,远处有两匹骏马正在慢慢行走着,驾马之人正是谢云舟和谢七。 谢七见谢云舟脸色憔悴,说道:“主子,要不我们去躺常府吧,常太医应该在府里。” 谢云舟摇摇头,“无妨。” 谢七每次听他讲无妨,心都揪着,瞧瞧这脸比死人脸好不到哪去,这哪是无妨啊,分明是很不好。 正发愁怎么劝他去常太医那,忽地,他看到了侧后方的马车,扬眉轻呼一声:“主子,二小姐。” 谢云舟只当谢七在诓他,此时已经到了用膳的时候,江黎怎么会在,他头也没回地说道:“又乱讲。” “主子,属下没乱讲,”谢七道,“真的是二小姐。” 谢云舟没信,谢七见状,扯着脖子高呼一声:“二小姐。” 马车内,何玉卿最先应出声音:“作何?” 谢七道:“主子,你快看。” 谢云舟徐徐转身,婆娑树影下,马车缓慢行走着,看着那辆熟悉的马车,他唇角勾出一抹弧,还真的是阿黎。 他勒紧缰绳打马上前,站定在马车旁,“阿黎,是你吗?” 方才江黎想拦住何玉卿的,谁知慢了一步,她抿抿唇,说了声:“是。” 谢云舟听她声音恹恹的,问道:“你身子不适?” 每次见面,他都会问她身子可好,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是郎中,她是病人呢。 “没有。”江黎迎上何玉卿打趣的神情,伸手轻拍了下她的手臂,随意找着话题道,“将军这是去哪了?” 就是随口一问,不指望他会回答,毕竟之前在一起时,这样的问题谢云舟都是装做听不到的。 江黎甚至不记得,他有好好回答过她的问题。 “刚从宫里出来。”谢云舟声音难得的温柔,“阿黎你呢?为何这般晚了?” 何玉卿挑挑眉,示意江黎赶快回,江黎道:“方才把粮食入库了。” 对,粮食,谢云舟忘了这事。 他不是有心忘记的,他本想从宫里出来后便去她店铺里帮忙,多一个人做事她总能轻松一些。 谁知被耽搁了。 “抱歉。”谢云舟诚心道歉。 “将军何意?”江黎有些不明白,他为何要道歉。 “没能去帮你。”谢云舟侧眸睨着那扇窗子,窗帘飞起时他看到了她精致的下颌,曾经,每每情动时,他总会在那里落下细密的吻。 何止那处,她身上的任何地方,他都曾落下过印记。 喉结轻滚,谢云舟收回翻腾的思绪,道:“你今日是不是很辛苦?” 昔日的他,可从来不会问她是否辛苦,江黎眼睫轻颤,语气不似之前淡漠,“还好。” “明日可还有事要做?”谢云舟问道。 “嗯?什么?” “若是有事的话,你别动,等着我去便好。” 江黎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淡淡道:“不劳烦将军了。” 对他是劳烦,对荀衍是什么呢?谢云舟很想问,但又明白这话一旦问出口,他们难得的和谐便又会烟消云散。 她又会变成那个疏离的江黎,谢云舟不敢赌,遂,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改口道:“阿黎,没有劳烦,是我想做的。” 他还行为她做更多更多,只要她同意。 “将军公务繁忙,还是莫要管这些小事了。” “你的事在我这里从来不是小事。” 话落,他抬手撩开窗帘,借着银白的月光看向江黎,四目相对,他们缀在彼此眸中,被眸底淌着的光包围。 他声音缱绻动听道:“阿黎,为了你,我甘愿。” 甘愿做任何事。 - 何玉卿一路上都在盯着江黎瞧,时不时用脚碰触下她的脚,“阿黎,说说呗,听到谢云舟那席话你什么感觉?” 金珠给银珠使了个眼色,“两位小姐先谈,奴婢去外面坐着。” 等金珠银珠出去后,何玉卿坐到江黎身侧,眨眨眼,“有没有很感动?” 和离后他跪了 第159节 她是没想到谢云舟会说出那番赤诚的话,听的她都要热泪盈眶了。 谢云舟原话是,阿黎为了你我甘愿,我知晓我曾经做过很多错事,也知晓有些伤害无法弥补,你气我怨我,这都不怪你,是我的错。 可,我还是想求你给我次恕罪的机会。 允我弥补行吗?” 你放心,我不会要求你做什么,之前怎么样,你现在还怎么样。想骂我了,可以尽管骂。烦了,恼了,你都可以打我,我不会动一下。 你想做什么尽可以告诉我,我去做,危险的麻烦的,我都做。 你的手指不用染尘埃,我来,我去染,便是染尽了尘埃,我都愿意。 阿黎,行吗? 前方便是别苑大门,何玉卿赶着下车前,问江黎,“欸,到底行不行?” 方才谢云舟说完后,没等江黎说什么,便驾马离开了,何玉卿猜测,他是不敢听。 她心道,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谢大将军也有不敢听的话。 “到底行不行?”何玉卿又问了一次。 江黎脑海中浮现出昔日那些过往,她跪在冰天雪地里差点死掉,还有谢老夫人的嘶吼,她仅有的动容像是泡沫般,被风一吹幻灭了。 她偏头看向外面,迎着银白的月光,似在回答谢云舟方才的话,也似在回答何玉卿,更是对自己讲的。 “不行。” 言罢,何玉卿摇摇头,“幸亏谢云舟走了,不然听到你这话,估计他要伤心死喽。” 和离后的江黎变化最大的地方便是为自己考虑的更多了些,昔日为了救兄长她嫁进了谢府。 后,又为了家和万事兴,一直任她们欺负。 再后来,和离时也是,为着江府着想,她吞下了一切委屈。 但经历过这些事后,之前的那些想法已经变了,她要为自己而活。 不因感动而同谁在一起,也不会勉强自己去做不愿意的事,她只需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便好。 其他人同她何干。 江黎定定道:“对,就是不行。” 她不需要。 何玉卿慨叹她的改变,点点头,“阿黎,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有姐妹如此,江黎足矣。 这日晚膳用到一半时,荀衍赶来了,还带了好吃的下酒菜,江黎也小酌了两杯。 醉意朦胧时,她听到荀衍对她说道:“阿黎,粮铺的事已经安排妥当,这下你可以睡个好觉了。” 他特意赶来便是告知江黎这件事的,他知晓她心思重,但凡有些总会睡不好。 他不忍她夜不能寐,忙活完事情后,便急急赶来了。 江黎端起酒杯,含笑说道:“谢谢衍哥哥。” 荀衍对她的帮助,她铭记于心,“敬你。” 荀衍凝视着她,看着她含笑的眸子心隐隐颤了下,另一手缓缓伸出,指尖颤抖着朝她脸颊而去。 咫尺之距时,后方传来声音,“小姐,你喝了多少?” 是金珠,金珠端着茶盏走来,再次说道:“荀公子我家小姐吃醉了,奴婢先扶小姐回去歇息。” 荀衍见江黎一脸倦容,轻点头,“好。” 金珠把人带走,荀衍也没了待下去的理由,喝完酒樽里酒,放下,起身离开。 银白月光拂到他身上,映出淡淡的影,他低头看了眼左手,方才若不是金珠赶来,他应该会…… 荀衍回看一眼,窗棂上映出模糊的影,女子侧颜绝美,他伸出手,虚虚的触碰,隔着风隔着影,隔着那扇窗,似乎碰触到了她的脸颊。 隐隐的,还有淡淡的暖意。 指尖微缩,他想留住什么,可,最终什么也没留住。 - 江藴自从那日见过赵云嫣后,安生了三日,第四日便又坐不住了,一大早便在厨房忙碌。 江昭听闻也去了厨房,见她穿着下人的衣裙,问道:“阿藴你这是作何?” 江藴含笑道:“我炖了汤,想给阿黎送去。” “阿藴对阿黎当真是极好。”江昭已经看不见其他,满心沉醉在江藴已改,姐妹和睦的假象里,看到江藴手上的红痕,惊讶道,“你手怎么回事?” “不小心烫的。”江藴含笑道。 “烫的?”江昭快步上前,拿过她手中的碗盏,让她去一旁站着,“你别动,我来。” 他把汤装好,放食盒里,柔声道:“我给阿黎送过去。” 江藴正求之不得呢,她送的江黎一定不会喝,但江昭便不一定了,江黎最是心疼江昭,怕是看到他拎着食盒去,会立马接下,悉数把汤喝完。 江藴脑海中浮现江黎倒地的画面,笑得有些瘆人。 江昭轻唤了她一声,“阿藴。” 江藴敛去那些不好的心思,指着食盒,叮嘱道:“兄长记得要让阿黎喝了,最好都喝完。” 接着她又道:“最好不好告诉阿黎是我做的,我怕她不喝。” 江昭知晓江藴心意,安抚道:“别急,阿黎会想通的,她会明白,你同我一样都对她极好。” 江藴轻点头:“嗯,没急。” 江昭出府时,江藴再三叮嘱,“哥哥,趁热给阿黎送过去。” “好。”江昭说完,提袍上了轿子。 江藴看着远行的轿子并未进府,而是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直到有人走来,悄悄给了她什么,她握在掌心攥牢,随后才转身走了进去。 一个上午她都在等着好消息,只是一直未收到任何关于江黎的消息。 后来,江藴才知晓发生了何事。 也是巧合,江昭轿子走了没多远,抬轿的轿夫手一抖,没握紧,轿子跌落到地上。 江昭受了些惊吓,其他倒是无碍,就是可惜了适合里的汤,给洒了出来。 他拿起适合打开,垂眸看了看,洒了一半多,也不好再给江黎送过去,想了想,他吩咐轿夫去了庆春楼,订了江黎最喜欢喝的八珍鸡汤,叮嘱店家早些送过去,还留了信笺,说明汤是江府送的。 他本欲点名是江藴送的,可又怕江黎不喝,留的是他的名讳,这般,江黎肯定会喝了。 至于他手里这汤,江昭随手给了路边的流浪狗,看着狗子喝的欢实,他嘴角溢出笑意。 本想等着狗子喝完了再离开,谁知巧遇了同僚,遂,两人一起朝宫里走去。 他走后,方才还欢实的狗子,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挣扎没多久,便死了。 有人路过巷口看见死掉的狗子,谩骂出声:“到底哪个杀千刀的给狗子喝这些,真是黑心肝。” “该遭天谴。” 好的不灵坏的灵,今日的江昭还真遇到了事,被天子训斥了一顿,江昭从宫里出来心情恹恹的。 - 别苑里,江黎原本是要去粮铺的,只是一早醒来头晕晕的,胸口也闷闷的,她担忧是毒性发作,遂,哪里也没去,乖乖呆在了府里。 何玉卿知晓她担忧什么,早早派了人来告知,说粮铺的事她不用担忧,荀公子和谢将军都派了人来帮忙。 一切顺利,只待后日开张便可。 江黎听后,淡笑点点头,让人退了下去。 “小姐这下可以安心喝公子送的八珍鸡汤了吧。”银珠把汤端上来,“这鸡汤都热了好几次了。” 江黎接过碗盏,刚要喝,下人来报,荀公子派人过来了,江黎示意让人进来。 来人是阿川,一向拎剑的人手里拎着食盒有些许违和,江黎问道:“这是?” 阿川道:“是公子命我给小姐送来的。” “送的什么?” “庆春楼的八珍鸡汤。” “……”江黎同金珠银珠对视一眼,心道,莫不是荀衍同兄长商量好的,不然,怎地今日都送八珍鸡汤来了。 谁知后面还有更巧合的。 谢七也来了别苑,手里也拎着食盒,他进来后第一眼瞧见的是银珠,见银珠脸色泛红,他勾唇淡笑了一下,随后道:“二小姐,这是我们主子差我送来吃食。” 江黎隔着食盒便闻到了些许熟悉的味道,疑惑道:“不会也是庆春楼的八珍鸡汤吧?” 谢七挑眉:“二小姐好聪明,这都能猜到。” “……”江黎抬手扶额,这怎么都赶一起了。 谢云舟之所以命谢七送鸡汤来,是听到荀衍让人给江黎送鸡汤,谢云舟便也差人送来了一份。 他有私心,送一样的吃食,是不是阿黎吃下哪份,便说明她心里是有那人的。 谢七来时,他千叮万嘱一定要看着江黎喝下。 谢七有银珠这个帮手,最终如愿看着江黎喝下,随后才离开复命。 江黎看银珠一直抬着下颌瞧,瞬间明白了什么,轻咳一声,问道:“银珠,看什么呢?” 银珠吱吱唔唔道:“没,没看什么。” 她手里有谢七给她的枇杷,上面还带着暖意,直接暖到了银珠心里。 江黎挑眉,故意问道:“金珠,你觉得谢护卫如何啊?” 金珠不明所以,淡声道:“谢护卫人挺好的。” “挺好的?”江黎问道,“那我若是把你说——” “小姐,这还有鸡汤,您要不要再喝点?”银珠端着碗盏问。 和离后他跪了 第160节 江黎看她满脸羞涩,轻笑出声,问道:“银珠,你觉得谢护卫怎么样啊?” “什么怎么样?” “就是为人怎么样啊?” “就…那样。” “那样是哪样?好还是不好?” “哎呀,小姐。”银珠放下碗盏,红着脸跺了下脚,随后转身走了出去。 金珠这才顿悟,原来银珠喜欢谢护卫啊。 江黎凝视着银珠离开的方向,唇角笑意加重,她不是那般迂腐之人,她不能同谢云舟在一起,便不会允银珠同谢七在一起。 相反,只要他们二人情投意合,她还是愿意撮合一二的。 只是现在说此事尚早,她还要好好看看,谢府那样的地方,她可不愿让银珠去受苦。 - 谢云舟听闻江黎喝了谢七送去的鸡汤,一整日心情都极好,见谁脸上都含着笑意,江昭见状,轻嗤一声:“笑嘻嘻的,成什么样子。” 阿黎身上毒还没解呢,他倒好咧嘴笑,有什么好笑的。 谢云舟没生江昭的气,大舅子嘛,有点脾气是应该的,他可以理解,理解归理解,但有一件事他要挑明。 “江藴回来多久了?”谢云舟问道。 “你问阿藴做什么?”江昭一脸警惕,“你不会告诉我,你对阿藴还存有什么心思吧。” “乱讲什么。”谢云舟道,“我心里只有阿黎。” 江昭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随后,他顿住,睁大眼睛,“阿黎?谁允许你心里有阿黎的?我可告诉你,我不会同意阿黎再与你一起的。” 想想之前那些破烂事,江昭可不会再让江黎去那种虎狼之家,那个谢老夫人呀,简直就是疯子。 “我心悦阿黎。”谢云舟定定道。 江昭给了谢云舟一个白眼,“所以呢?” “阿黎是否安好比什么都重要,我不会允许有人伤她。” “我看能伤她的只有你,你离她远些,她便会安好。” “阿昭,你还没呢告知我,江藴回来这段日子都在做些什么,与哪些人见过面?” “我为何要告知你?”江昭是真不想理谢云舟,“我同你无话可讲。” “我怀疑江藴会对江黎不利?”谢云舟见他什么也不说,干脆直接说出他的顾虑。 “你凭什么如此怀疑?”江昭道,“阿藴已经不是曾经的阿藴了,她现在整日都在厨房里忙碌,根本不会做对阿黎不利的事。” “厨房?”谢云舟眉梢皱起,“她可让你给阿黎送过什么?” 江昭点点头:“送了。” “你给阿黎吃了?”谢云舟脸色暗沉如深渊,声冷道,“你真给阿黎吃了?” 江昭见他脸色不好,轻咳一声:“是送了,但是洒了,没送成,阿黎更不可能吃。” “那剩下的呢?” “喂流浪狗了。” “流浪狗在哪?”谢云舟拉上江昭便往外走。 昭反应过来后,开始骂人,“谢云舟你什么意思啊,你是在怀疑阿藴对阿黎做什么吗,你是不是疯了,阿藴同阿黎可是姐妹。” “不是亲的。”谢云舟冷冷飘出一句。 “……”江昭吞咽下口水,“可她们是一起长大的,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谢云舟停住,脸上露出嘲讽的笑,“你信吗?江藴会对江黎好?” “我——” “阿昭,不要自欺欺人了,你同她们一起长大,应该深知江藴不是那般容易放下执念的人,她对阿黎,还有恨意。” “……” 江昭被谢云舟说的咬口无言,随后两人一起坐马车去了那条巷子,巷子很深,凌乱不堪,从东头寻到西头,也未曾见到那只无人要的黄毛狗。 便是江昭留下的碗盏都没有。 江昭道:“或许真是你想太多了。” 他从心里还是不愿信谢云舟的那番话,阿藴不会对阿黎怎么样的,见谢云舟寻不到什么,他道:“谢云舟,别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阿藴她——” 话音未落,谢云舟在地上发现了被黄土掩埋的污秽物,污秽物周围都是死掉虫蚁,一个个躺在那。 谢云舟剑眉皱起,眼底溢出寒光,“你还认为江藴是良善之人吗?” “江昭醒醒吧,她早已经不是年少时的那个见到草儿被踩,也会哭泣的江藴了。” 这日,与江昭来说,是天大的打击,但他心里还是有丝期翼,希望谢云舟的猜测是假的。 日落后,他回到府邸,江藴已经知晓江黎没喝汤的事,故意装作不知,问道:“哥哥,阿黎可喜欢我做的吃食?” 江昭悻悻道:“喜欢。” “那我明日再给她做。” “好。” 江昭睨着江藴,实在难以相信,这样温柔的面孔下是一颗蛇蝎般的心肠。 她要害得可是她的妹妹,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纵使没有血缘,可到底也是一起长大的。 她… 真的如此狠心吗? 江昭否定,不会的,阿藴不会的。 - 隔日,江藴再次给江黎做了吃食,比昨日做的还丰盛,江昭伸手去拿,“我也好吃。” 江藴拦住,“哥哥,这是给阿黎做的,你的在桌子上。” 江昭慢慢缩回手,欲言又止,用膳时很是心不在焉,江藴未发现他的异常,慢慢交代着一些事。 “哥哥记得早点给阿黎送去,凉了便不好吃了。” 江昭缓缓抬眸,“阿藴,其实江黎那什么都有,要不是别送了。” “她有是她的,这些是我的心意。”江藴蹙眉,“哥哥若是不愿意送,我自己去送便可。” 说着,江藴放下筷子站起身,欲离去。 江昭拉住她,抬眸睨着她,“当真要给阿黎送?” 江藴点头:“是。” 江昭喉结轻滚,“好,那我去送,正好我也可以再看看阿黎。” 江藴凝视着江昭,眼底似有什么一闪而逝。 …… 半个时辰后,江昭把食盒交给谢云舟,“给,你去验。” 谢云舟命谢七打开食盒,对着里面的吃食一样一样验起来,银针自始至终未曾变色。 吃食没有毒。 江昭怒斥道:“谢云舟你说阿藴害阿黎,这下你没话说了吧。” 谢云舟也满腹不解,昨日的情形还历历在目,那些死掉的虫蚁皆是因吃了污秽物才死的。 他双手握拳沉声道:“即便如此,我也不会允江藴靠近阿黎。” “你不允,你凭什么不允,那是我家江家的事,同你姓谢的有何干系,我看你就是见不得我们好。” 江昭越说越气,对着谢云舟一顿拳打脚踢。 谢七欲上前,被谢云舟眼神制止。 谢云舟知晓江昭心里有气,动也未动,任他打骂,最后一拳打在了谢云舟脸上,他唇角溢出血。 …… 江黎发现每次见谢云舟他身上都会带着伤,之前的伤口皆被衣衫挡着,今日倒好,直接打在了脸上。 她道:“打架了?” 谢云舟自从明了江黎不喜欢有事瞒着她,便不敢再瞒了,点头道:“是。” “因何事打架?朝堂正事?” “……”谢云舟没言语。 “那便是私事了。”江黎很好奇,谢云舟身手了得,到底是谁能把他……打成这般凄惨。 瞧瞧脸肿的,都一尺厚了。 谢云舟原本是没打算顶着这张脸来见她的,太过难堪,怕她会更不想理他,只是有些话他又不能不讲。 早讲比晚讲要好。 “我来是想告诉你,小心江藴。”他道。 “江藴?她怎么了?”江黎挑眉问道,“为何要小心她?你知道了什么?” 得到的消息不多,谢云舟也不太能确定江藴肯定会对江黎不利,但他不容许有丝毫偏差,是以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还是来了。 “没什么,”谢云舟道,“就是想让你提防她些。” 江黎最不喜他这种说话云里雾里的样子,不好的记忆浮现在脑海中,她道: “谢云舟我这人最不喜打哑谜,你若有话可以直言,无话可讲,那请自便。” “不过烦你记住,我的事不劳你费心。” 和离后他跪了 第161节 作者有话说: 女主视角:你越界了。 男主视角:我要护老婆。 啊啊啊,想要营养液。 推下预收《错嫁》 第65章 亲近 那日依旧不欢而散, 谢七看着谢云舟落寞的神情双眉渐渐皱起,“主子,您就不能不管二小姐吗。” 这几日朝中已经有多人向谢云舟示好, 想把女儿嫁给他,还都是贵女, 家世也是一等一的好。 偏偏谢云舟理都不理,满眼满心还是江黎。 谢七每次见他在江黎面前卑躬屈膝的模样都很心疼, 二小姐不知, 可他是知晓的, 为了二小姐, 主子的半条命都快没了。 隔三差五剜心取血, 还不敢当着二小姐的面取,怕血腥味冲撞了她, 惹得她不快。 整日担忧着她身上的毒, 不断派人出去找寻解药,若是有了好消息,那日主子便会高兴许久,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 若是没有,主子便又会恹恹的。 有外人在时还看不出什么, 无人时, 常常盯着那半截金簪一看便是多半宿, 觉都不睡。 不只这些,关于二小姐的身世, 主子也是极其上心, 但凡有消息都会亲自去查看。 前几日又伤了腿, 这几日走路脚都是跛的, 偏偏江大人不分青红皂白还打了主子。 口口声声说,主子坏心思。 主子哪来的坏心思,他对其他人暂且不论,单说二小姐,那可是用命在守护。 瞧瞧他身上新添的这些伤,都是为了二小姐才有的,胸口那里最是狰狞,上次老夫人无意中看到两眼一闭晕了过去,醒来后,对着主子又捶又打,问他打算为了江黎作践到何时? 江黎的命是命,是他的命难道便不是命了吗。 难道他忘了,他还有责任在身。 主子那时怎么回答的? 谢七想了想,忆起,主子说道:“之前我一直都在为百姓活,为大燕朝活,为谢家活,以后我只想为阿黎活。她若安好,我便也安好。” 谢老夫人说他枉读圣贤书,骂完后怒急攻心再次昏过去。 谢七还真没见主子对哪个人这般好过,二小姐当真是独一无二的那个。 可是他就是很不明白啊,为何二小姐对主子的付出就是视而不见呢,满眼都是荀衍。 “主子以后还是莫要对二小姐那般好了,”谢七给谢云舟端来汤药,垂眸看着他手臂上的伤口,双眉拧到一起,“反正二小姐也不会对主子心软。” 谢云舟刚刚端起的碗盏随即又放下,猩红着眸子去看谢七,沉声道:“跪下。” 谢七抿唇,咚一声屈膝跪到地上。 谢云舟冷着一张脸道:“那日你在船上说的话我只当你是初犯,只是命你远离并未对你做什么,岂料你越来越没规矩,说话越来越放肆。” “谢七是不是我对你太纵容了,你对主子都敢搬弄是非了!” 谢七跟在谢云舟身边多年,谢云舟从未把他当成属下看,他把他当兄弟,当朋友,也允他没大没小。 只是他近日有些太过了,谢云舟漆黑的眸子里翻滚着怒意,“你若是不想跟在我身边大可去别处,我不会拦你。” “主子我没有。”谢七低声道,“谢七至死跟着主子。”命是谢云舟救的,谢七那时便发誓,他会一直跟在谢云舟身侧,直到死去。 “好,既然你决意要跟着我,那有些话我便同你讲清楚,”在谢云舟心里,江黎便是最重要的,他不允任何人说她的不是,谢七也不行。 “我心悦阿黎,你对她不敬便是对我不敬。”谢云舟眸光阴戾道,“若是日后再说些不妥的话,军法处置。” 谢云舟直勾勾睨着谢七,“我并非同你说笑,你且记住,你若把我当主子,那么江黎便也是你的主子,若是有日她有危险,你定要护她周全。” “是。”谢七跪地叩首,“属下遵命。” 话到这还没完,谢云舟挑眉,“你起来自己去领罚。” 谢七站起,躬身走了出去。须臾,庭院里传来鞭子抽打的声音,施鞭的人见状皱眉出声:“谢护卫可以了吧。” 谢七挺直背脊,双手握拳,咬牙说道:“不够,继续打。” 这夜的鞭打持续了一刻钟,谢七脸色惨白的任鞭子抽打,吭都不吭,心里只记住一句: 主子心悦二小姐,二小姐也是他的主子,他也要护二小姐周全。 - 次日,别苑 江黎原本以为只是谢云舟脸上有伤,没成想江昭脸上也有,只是比谢云舟的要轻些。 她蹙眉走过去,仔细端详着江昭的脸,问道:“兄长你这是怎么了?” 江昭唇角也有豁口,在唇角稍内侧,不是那么显眼,但脸上也有淤青,一看便知道是跟人打架所致。 江黎想起什么,问道:“你同谢云舟打架了?” 提到谢云舟的名字江昭就气,拧着脖子说道:“别同我提他。” “兄长,你们都多大的人了还打架。”江黎让金珠取来金疮药,拉着江昭坐下,边给他上药边问道:“为何打架?” “不是打架?”江昭沉声道。 “不是打架是什么?”江黎瞧着他脸上的淤青明明就是打架,还不承认,“你们都是朝中重臣,这样厮打成何体统,小心天子重罚。” 天子这两天心情确实不大好,江昭已经挨罚了,今日早朝后,在御书房跪了半个时辰,膝盖都快跪碎了。 “说说吧,到底是为何打架?”江黎再次问道。 “真没打。”江昭道,“谢云舟他怎敢对我动手。” “那你这脸怎么回事?” “……跌倒了摔的。” 事情的始末是,江昭气急去打谢云舟,一个没收住,脚滑摔倒了,脸磕在了椅子上,顺带把唇角磕破了。 说起来有些丢人,江昭没细说,只道:“总之就是怪谢云舟。” 谢云舟毕竟跟江昭是同僚,江黎不想因为自己惹得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快,“兄长你若是还为和离的事迁怒与他,其实没有必要,我都不在意了,兄长又何必在意。” “你真不在意?”江昭担忧的还是江黎,少时他对她未曾多好,现在想补给她,想给她最好最好的。 “嗯,不在意。”江黎眉眼弯弯,脸上含笑,“人生这么长,为何要为了一一件不开心的事让自己难过呢,快快乐乐过好每一天不是更好。” 江昭听罢点点头,“对,快快乐乐过好每一天。” 说到快乐,江昭想起了江藴,下意识的叮咛江黎,“阿藴若是来找你,你记得要小心些。她…她送给你的吃食,不喜欢可以不吃。咱们虽是兄妹,但阿黎,你没必要迁就任何人,做你自己便好。” 江黎回视江昭,重重点头,发髻上的步摇也跟着晃了晃,一张白皙的脸越发莹润好看,“好,我听兄长的。” 江昭伸手摸了摸阿黎的头,像小时一样夸道:“阿黎真乖。” 话音方落,门外传来声音:“阿黎,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何玉卿抬脚迈进屋内,脸上的笑意在看到江昭时倏然顿住,眼睫轻颤着转头看向另一处,轻咳一声:“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要忙,我先走了。” 拎着东西转身便要走。 江黎站起,快走几步来到何玉卿身侧,一把拉住她,“走什么走,一起用午膳。” 何玉卿眼角余光里看到江昭低下头,双手交错搭在身上,那副样子似乎显得很局促,她抿抿唇:“不了,我真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江黎不让她离去,硬是把她拉进了屋内,“你先坐,我去命人端茶水。” 江黎越过江昭时伸脚踢了他一下,随后才离开。 屋内没了其他人,江昭慢慢转头看向何玉卿,见她鬓角有汗,从腰间取出帕子便要为她擦拭,快要触上时,他蓦地顿住,惊醒般问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不是说了不肖想吗? 为何还要这般情不自禁? 一连反问自己三次,人也显得冷静了不少,压了下纷扰的思绪,他客套问道:“你近日可好?” 瞧着她脸色红润应该还好,就是人又清瘦了些,看着便叫人怪心疼的。 “安好。”何玉卿客气回道,他语气有多生硬,她便有多生硬,手里一直拎着给江黎带来的果子。 “那个重不重?要不要放下?”江昭轻抬下颌问道。 “还好。”何玉卿淡声道。 江昭也不知两人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莫名的心颤了下,他喉结轻滚,“阿卿,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何玉卿慢慢侧眸睨向他,眼眸里流淌着异样,唇角轻扯,又是淡淡一笑,“怎么会。” “你真不气我?” “不重要的人有何好气的。” 不重要? 江昭脸上的笑意退下,心底生出一抹酸涩,原来,他是不重要的人。 何玉卿看到他征愣的样子,没忍住开了口:“这不是阿昭哥你希望的吗?” 他确实这般说过,希望何玉卿不要把心思放他身上,他只是不重要的人罢了。 何玉卿红着眸子问他:“你真如此想是吗?” 他回:“是。” 是他自己说他不是重要的那个人,也怪不得她这般讲。可,为何他还是会难过呢? 江昭缓缓站起,脸上的痛意好像瞬间加重了,他轻嘶一声:“我记起我还有事先走了。” 没等何玉卿说什么,他转身离去,脚步隐约有些踉跄,那道挺拔的身影今日似乎颓废了很多,背脊微微弯着,像是庭院里折弯的那株树,隐隐的还透着一抹孤寂感。 他迈出门槛时,没太注意还被绊了下,险些摔倒。 何玉卿见状站起,脚尖微动了下,待江昭回身看她时,她又缓缓坐下,装出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眸光一直盯着对面墙上的画看。 和离后他跪了 第162节 其实,她眼神一直在江昭身上。 可这幕落在江昭眼里却不是这么回事,她看着浸润在光影中的女子,芙蓉面,柳叶弯眉,不点而赤的唇,心忽地一颤,一颤后,瞟见她疏离的眼神后,心又莫名沉下去。 到底,还是他错过了。 江昭很少饮酒,这日喝得酩酊大醉,一直在唤何玉卿的名字。 何玉卿并不知,她恹恹的同江黎用着午膳,手里的筷子始终没夹起什么。 江黎摇摇头,唤了她一声,“阿卿。” 何玉卿抬起头,“嗯?” 江黎努努嘴,何玉卿顺着江黎眼神看过去,米粒都溢到桌子上了,她笑得牵强,“抱歉,没看到。” 她眸底都是失落,当然看不到。 感情的事不是旁人能说通的,心悦与否也只有自己知晓。 在江黎眼里兄长是极好的,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想为他说些什么,因为何玉卿值得更好的。 江黎未曾劝说,更未替江昭说一句好话,她心知,若是有缘定会在一起,若是无缘强求也求不来,就像她与谢云舟。 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如陌生人。 - 翌日一早,荀衍亲自驾马来到别苑,说要带江黎去郊外骑马,江黎这才忆起,她答应过荀衍,为了感谢他帮忙收购粮食,她允他一个要求。 那时他好像说了什么,只是风太大,掩了他的声音,她挑眉去问:“衍哥哥你说什么?” 荀衍敛了那道炙热的眸光,噙笑道:“陪我去郊外骑马吧。” 是江黎说的,他提什么要求她都应允,“好,我去。” 她便这样应允了。 金珠有些担忧江黎的身子,说道:“公子我们小姐可不可以先坐马车出城,你也知晓小姐身子不好,奴婢怕她不适。” 荀衍知晓金珠的担忧,淡声道:“好,我同他一起坐马车。” 有荀衍在,金珠银珠也不好陪着,她们坐的另一辆马车。 今日天气不错,清风和煦,吹拂在身上并不冷,江黎出门前喝了汤药,身子有些无力,她斜倚着软榻,同荀衍下着棋。 “衍哥哥,你可又要输了。”江黎含笑道,清澈的眸子里波光潋滟。 荀衍抬眸去看,一下子浸在她碧波般的眸光里,微微征愣了一下,随即放下手中的黑子,“阿黎,这局你输了。” 江黎眼睑半垂定睛去看,还真是,她点点头,“还是衍哥哥更厉害。” 荀衍瞧着她促狭的眸光,这才顿悟,她方才是在提醒他,实在这局是她让了他,他轻笑:“阿黎越发淘气了,连衍哥哥都敢取笑了。” 江黎知晓荀衍是真心为她好,也定不会生她的气,眉眼弯弯道:“不若再来一局。” 莫说是同江黎下棋便是这般陪着她什么也不做,荀衍也是愿意的,“好啊,再来一局。” 随即两人轻笑出声。 银珠隔着老远便听到了,挑挑眉:“小姐每次同荀公子在一起都会非常开心。” “那是因为荀公子待咱们小姐是实打实的好。”金珠道,“今日荀公子又送了药材过来,我刚看了都是些难寻觅的药材,价值连城呢。” 银珠托腮道:“若是小姐能同荀公子在一起也是极好的。” “这话可不要乱讲。”金珠戳了下银珠的脸颊,“小姐的事小姐自有打算,不是你我能置喙的。” “小姐不会还对谢将军有什么吧?”银珠抿抿唇,“其实谢将军也不是说不好,就是同荀公子比起来,还是不够温柔不够体贴不够善解人意不够良善。” 银珠说起来没完,惹得金珠轻嗤,“别乱议主子的事。” 银珠吐吐舌尖她哪有乱议,就是太闷随便聊聊嘛。 不多时,前方马车里再次传来笑声,“衍哥哥这局我赢了,你说了要送我礼物的,送什么?” 江黎唯有在荀衍面前才会如此开怀大笑,似乎又回到了儿时,有人欺负她,他挺身而出护她。 她不开心了,他变着法子哄她。 她被训斥了,他便去教训那些训斥她的人。 总归,他不会让欺负她的人好过,他当真是个极好的人。 “阿黎想要什么?” “我要什么你都会给?” “是。” “你不怕我狮子大开口?” “不怕。” 荀衍眸底淌着笑意,似乎不论江黎说什么,他都会应允,“你说。” 江黎唇角慢慢放下,杏眸里簇拥着璀璨的光,眼尾轻勾,扬起一抹悠然的弧,好像有星辰溜进了她的眼睛里,一眨一眨的。 车帘轻晃,日光拂到她脸上,白皙如玉的脸染了淡淡的红,似娇艳的花般美丽。 “我要衍哥哥长命百岁。” 不求他给什么,只愿他长命百岁。 这样玲珑剔透的人儿,怕是没有哪个男子会不喜欢。 荀衍喉结轻滚,心底的念想陡然间放大,那颗握在他掌心的白子染了湿漉漉的汗意。 压抑了许久的心思好像再也压抑不住,他手指微缩,眼睑垂下又抬起,眼睫漾出一抹蜿蜒的弧,“阿黎,我——”心悦你。 后面三个字还未曾说出,马蹄声从远处传来,眨眼的功夫便来到马车旁,谢云舟试探地唤了声:“阿黎。” 江黎未开口,荀衍先开了口,窗帘掀起露出他那张俊逸的脸,眉梢淡挑,“谢将军有事?” 谢云舟身子侧转又定睛瞧了瞧马车,是江黎常坐的那辆,荀衍为何在马车上? 他淡声道:“阿黎呢?” 荀衍眸光朝后方瞥了下,随即用身子挡住了谢云舟的视线,任他怎么看,都窥视不到车内的情景,更看不到倚着榻子看书的江黎。 倒是隐约的能闻到一抹熟悉的牡丹花香。 他剑眉皱起,“阿黎,我知道你在。” 江黎握着书的手指微缩,唇无意识抿了抿,左侧肩膀有些累了,她调整了姿势,继续看话本。 上面有一段很有趣的内容,她唇角勾着淡淡笑起,指腹在边角处轻轻摩挲。 谢云舟没等到回应,又探头唤了声:“阿黎,我有话要同你讲。” 谢云舟得到线报,城外来了一批身份不详的人,江黎若是这般出去,万一遇到坏人可如何是好。 他是来阻止她出城的。 “阿黎,你身子刚好些,不易乱走动,若是你觉得烦心,可以在城中逛逛,城外还是不要去了。” 荀衍敛了眼底的笑意,沉声道:“怎么,现下阿黎出城都要谢将军应允了?” “谢将军不觉得管的太宽了么?” 荀衍轻拂衣袖,“谢将军若是无事还是多去管管营中士兵的好,他们才是谢将军你该管的,至于阿黎,她有我,不劳谢将军费心了。” 最后那句落在谢云舟耳中尤为扎心,江黎每日见他都会说那般的话,不劳他费心。 他也不想费心,可怎么办呢? 他心系她,根本不能不费心。 “荀衍,我在跟阿黎讲话,不是跟你。”谢云舟冷冷道,“你勿要多言。” “你当我乐意更你讲。”荀衍勾唇,“若不是你挡着在我们马车前,我也懒得跟你多言。” 眼见两人要吵起来,江黎终于开口了,缓缓坐起,还是之前拒绝过他无数次的话。 “不劳谢将军费心了,衍哥哥会照看我的。”江黎道,“刘叔,走。” 车夫挥起鞭子,刚要落到马背上,谢云舟一跃从马背上跳起,然后一把握住了鞭子,用力一扯鞭子到了自己手里,他足尖轻点落在马车上,趁荀衍不被撩起车帘,拉过江黎的手腕把她从车内拉出。 他动作太快让人应接不暇,等荀衍反应过来时,谢云舟已经揽着江黎的腰肢把她抱坐到了马背上,她在前,他在后。 一声“驾”马儿飞驰而出,马蹄高抬,扬起尘埃,风吹来,尘埃仿若迷雾般散开,方才还在眼前的两人,眨眼消失不见。 荀衍大怒,跳下马车,唤了声:“阿川。” 阿川拉着两匹马过来,荀衍跨坐到黑色骏马上,扬长而去,又是一阵尘埃扬起。 惹得路人轻咳出声。 阿川欲追时,被谢七拦住了去路,谢七挑挑眉:“急什么,把我打趴下你才能去。” 须臾,厮打声传来。 谢云舟揽着江黎朝前奔去,也不知要去哪就那样顺着路跑啊跑,若是可以,他希望这条路是没有尽头的。 若是再可以,他希望能一辈子这般抱着她。 他心猿意马想入非非,江黎可没有,她未曾骑过这般快的马,吓得魂都要飞出来了,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身后那人存在感太强,她不想挨他太近,可刚朝前挪一点,马又快了起来,为了稳住身子,她又不得不朝后退去。 身子依旧晃动不停,她只能继续后退,直到贴上他,才安稳了些,心跳才平复了一点。 可也只是一点,她还是很怕,肩膀抖,声音打着颤,“谢谢云舟你到底要作何?” 谢云舟想做什么? 他想同她共乘一骑,想带她看遍燕京城的繁华,想把爱意诉说与她听,想听她唤他一声:阿舟哥。 他胳膊紧了紧,把人圈怀里,感觉到她的战栗后,脸微微贴近,附到她耳畔轻柔道:“阿黎,别乱动。” 灼热的气息拂进江黎耳中,带起一阵涟漪,像是平静的湖面上荡起波纹,一圈一圈扰得她轻颤。 热意太浓,她下意识偏头去躲,身子也朝一侧倒去,眼见要掉下马,慌乱中她握住了谢云舟的手。 她在脑海中想象了下被马蹄踩死的画面,太过血腥,她可不想有这样的死法,眼下也没其他人能救她,她只能把希望放谢云舟身上,颤着声音道:“扶我。” 日光映得谢云舟那张脸格外绽亮,如墨染的眸子溢着浓郁的光,他唇角若有似无挂着笑意,声音是难得的低沉动听。 和离后他跪了 第163节 伴着风声,江黎听到他问:“真要我扶?” 当然要他扶了,她马上要掉下去了,点点头:“是。” 谢云舟心里翻滚起巨浪,这可是她自和离后第一次对他轻声软语讲话,像是猫儿在抓挠,痒痒的。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放大,若是给张同看到,八成会说一句:没节操的,丢不丢人,笑得也太不值钱了。 平日若是谁想看谢云舟笑,那估计只能在梦里了,谢云舟那张冰冻的脸,可从来不会对任何一个人笑。 可就是这样一个冰冻的脸面对江黎时,没有下线的笑了一次又一次,要是张同在,定会找来画师给他画上,作为日后调侃他的趣事。 张同说的最多的便是,将军你可是男子汉,别做丢老爷们脸的事。 张同之所以这般讲,则是因为连着几日看谢云舟在那扎纸鸢,张同听闻谢云舟有个侄儿,以为他是为了哄小孩子开心,问了后才知晓,不是哄孩子,哄娘子的。 还是之前和离的那位。 张同一逮到机会便调侃他,将军变了,成街边流浪的小黄狗了,也不知他从哪里学来了一个词,张口便用,舔狗。 对不对先用了再说。 在江黎急呼声传来时,谢云舟揽上她的腰肢,用力一扯把人拉了回来,安安稳稳落在了他怀里。 他一手扣住她的腰肢,另一手松开缰绳去扯披风的领子,扯开后,猛地一挥,披风落在了江黎的身上,把她裹紧,只露出头。 他微倾着身子,脸颊若有似无碰触着江黎扬起的发丝,心也跟着马蹄声一下一下跳快。 若是可以,他希望这趟骑行没有目的地,就让他们地老天荒骑下去。 他抱着她,她贴着他,长长久久。 他的想法是这般,可江黎不是,她心提到了嗓子眼,呼喊着谢云舟要他停下,太过害怕,身子再次战栗起来。 颤着颤着,不由自主的朝后倾去,似乎碰触上他,她的心才能安下几分。 那些训斥的话改成软语,“谢云舟,再不停下,我要晕了。” 谢云舟只觉得胸口一阵暖意,周身也跟着热起来,那撩人的女子清香悉数进了他鼻息间,好似花儿绽开,让人心旷神怡。 不觉沉醉其中。 谢云舟的眼底倒映着江黎的脸,她偏头睨着他,卷翘的长睫根根分明,这是和离后两人距离最近的一次。 他有些不舍得放手,指腹微微加重了些力道,惹得她轻嘶一声,他随后松开手。 江黎启唇,“我真要晕了。” 几乎在她声音落下时,勒马声传来,马儿缓步停下。谢云舟凝视着她,像是要把这幕印在心里。 少倾,他先下跳下马,随后揽住她的腰肢,把她抱了下去。 软玉温香同记忆中一样,他眼尾轻扬,唇贴着脸“阿黎,我——” “啪。”江黎刚落地,还未站稳,抬手便给了谢云舟一巴掌,脸颊上染了莫名的红,眼睫颤着说道: “若有下次,便不是这般轻易放过。” 作者有话说: 这个月开始平时日六日七,周末日万。 老婆们六一快乐,祝老婆们越来越漂亮。 第66章 耍赖 那日之后, 谢云舟消失了好久,倒不是他不敢去见江黎,而是他领了旨意, 南下征收税银。 按理说他是武将这些事自有文官来办轮不到他,可偏偏天子对谁都不放心, 唯独交给谢云舟。 事情还挺急,是以他领了旨意后的第二日便带着谢七出城了。 其实众人不知的是, 他除了协办征收税银之事, 还有一事, 几处藩王蠢蠢欲动, 意欲在淮州郡安县碰面, 想做什么昭然若揭。 天子属意,要谢云舟明着协助征收税银, 暗里调查番王会面之事, 定要查出他们此行的目的,若是能寻到证据最好不过。 天子还把暗卫给了谢云舟,方便他伺机行事。 谢云舟出发前本欲去见江黎一面,想看看她好不好, 他昨夜梦到她了。 梦里,两人如白日那般, 郊外策马驰骋,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牡丹花清香怡人,他环着她的腰肢, 把人紧紧揽在怀里, 她回眸看他, 杏眸波光潋滟, 淌着醉了的光。 风吹起她的发丝,拂上他的脸,他唇角轻扬贴上她的耳畔,轻柔地一声声呼唤:“阿黎,阿黎,阿黎。” 她脸颊上泛起红,似娇艳的花,唇上泛着光,隐隐勾的他心神乱颤。 风驰电掣间,他单手扣住她的腰肢把人紧紧怀里,手上行扳过她的脸,她身子后倾着贴在他胸前,身子半转过来。 他掐住她的下巴重重吻去。 许久未曾亲吻,他吻得很凶,舌尖撬开她的唇齿长驱直入,不给她丝毫躲藏的机会,就那般翻江倒海的折腾。 她瘫软地倒在他怀里,侧颈因身子半转映出一抹弧。 吻到深处时,他再一用力,把人彻彻底底翻转过来,两人面对面亲吻。 江黎看不到身后的情景,心很慌,手紧紧捏着他的手臂,隐约的落在了他伤口上。 疼痛袭来,可谢云舟依然舍不得放开她,任她去揉去捏,而他的唇继续兴风作浪。 地上映出两道交缠的影,不经意看过去好似一人。 天边的日头看到这个画面害羞地躲进云层里,婆娑的树影像是在为他们欢呼,肆意的舞动着。 就连地上的草儿也不安分的摆动起来。 奔跑的马儿渐渐慢下来,谢云舟抱起江黎从马上跃下,滚落到草地上,一圈一圈,最后她在上,他在下。 四目相对,她眼底像是拢了一层雾气,氤氲蒙蒙的,那里隐约的倒映出一个人的脸。 清隽的五官,好看的眉眼,是他。 谢云舟在江黎的杏眸里看到了自己,光影绰绰,他就那般被光泽簇拥在其中,心跳一下下加快。 他冷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抚上她的脸,细细摩挲,最后指腹落在了她唇瓣上,带着□□的眸子沙哑唤了声:“阿黎。” 江黎羞怯地回视他,水润的红唇波光荡漾,谢云舟便再也不管不顾了,捧起她的脸重重亲上去。 这一吻,似天崩地裂,埋藏在心底深处的爱意倾泻而出。 可惜的是,他急着出城,终是没能见到她。倒是那日醒来后的场景一直在脑海中回荡。 天边刚刚泛白,整个天际浸润在绽红的光影中,像是一幅展开的迤逦画卷。 他在耳房里用冷水沐浴,一遍遍在脑海中回旋着梦里的情景,她的眉眼,她的唇,她不盈一握的腰肢。 他的阿黎,便是在梦里都那般灼灼娇艳。 - 谢云舟想他要快去快回,事情想得好,做起来还是难了些。 他原本打算到了郡县先微服私访的,把想知道的事情调查清楚了再去驿馆,可不知被谁泄露了行踪,前脚刚进城,后脚便有当地官员带着一众百姓堵在了城门口。 浩浩荡荡的人齐齐叩拜钦差,他便是想躲也无处可躲,谢七说道:“主子,他们是有备而来啊。” 谢云舟蹙眉提醒:“叫大人。” 谢七叫习惯了一时不好改口,“大人。” 谢云舟撩起布帘朝外看去,沉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出去会会。” 这一会面,足足会了三日都一无所获,倒是赴了不少宴席,谢云舟在众人眼里,俨然已经成了一个不办实事的钦差。 谢云舟倒是也不急着去为自己证明些什么,他淡笑不语的看着眼前众人,心里细细盘算着其他。 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要想让他们心甘情愿拿出税银怕是不易,他面上同那些人虚与委蛇的应着,暗地里已经派谢七去查了。 自古以来,但凡商人便没有几个是真正干净的,蛛丝马迹还是能查到的,而且他对谢七讲了,便是查不出来,那就给他弄个出来。 总归这些人的税银一钱都不要想着少缴。 他不允。 这些人还在感慨着钦差也不过如此时,殊不知后院被端了,几个有小妾的人,不约而同的小妾都同人起了口角,争吵中被人带离。 枕边人最是知晓一切的,谢云舟便命谢七从这些人里下手,都是女子,胆子也小,不经吓,随便唬两句便把知道的都交代了。 谢七可算是见识到富商们的萎靡日子了,一个个也太能玩了。 不过也有嘴硬的,当地官员那些小妾便有些不太好糊弄,其中有个郡守的小妾嘴最硬。 不能凶,凶就给你哭,一直哭一直哭,什么也问不出来。 谢云舟有的是办法对付这样的人,找到软肋就行,凑巧她的软肋是家人,谢云舟命谢七抓了她哥哥,那个小妾便把知晓的事都讲了。 看着供词,谢云舟唇角淡挑,谢七道:“主子,可以了吗?” 谢云舟道:“还不行。” 只是些皮毛当然不行,他还需要知晓其他事,譬如,他们和几处的藩王关系如何? 是否有联系? 做没做过对朝廷不利的事,最重要的是,几个番外在这里会面的意图是什么。 这些事便不是一个小妾能知晓的,谢云舟倒是也没难为她们,警告了一顿后,便命人把她们都送回去了。 次日,他便着手税收的事,命谢七一处一处去催缴,反正谢七手里有证据,他们的银库在哪,里面存银多少都是有记录的,想不承认也不行。 - 谢云舟在郡县忙得天翻地覆时,江黎也在忙着,粮铺开张,她几日都未曾好好歇息。 何玉卿怕她累着,强行把她带去了里间,明天坐下歇息,哪里都不能去。 江黎这几日明显看着又清瘦了些许,像是被风一吹便会倒了似的,别人心不心疼何玉卿不知道,反正她是心疼了。 何玉卿出去招待客人,江黎在里间也没闲着,账簿需要整理,进货的单据需要汇总,这些都需要人来做。 江黎便是那个着手做的人,她拿起笔,找出单据,一笔笔摘抄记下。 和离后他跪了 第164节 金珠担心她身子不适,给她端来养身汤,倒是也不催,就那么站在书案边,她不喝,金珠便一直端着。 江黎摇摇头,放下笔,先是起身洗净手,然后才接过碗盏,问道:“谁教你的?” 之前金珠可没这般放肆过,明显是有人教的,金珠抿抿唇,眼睫颤着回:“荀公子。” 说曹操,曹操便到。 话音方落,荀衍走了进来,今日的他穿了一袭紫色锦袍,金簪束冠,腰间玉带盈盈泛着光,越发显得俊逸绝绝。 他摆了摆手,示意金珠下去,抬脚含笑走近,随后把手里的糖人递给江黎,挑眉道:“来,笑笑。” 江黎轻笑出声,放下碗盏后,伸手接过糖人,站起,走到窗边,迎着日光举高糖人。 碎金般的光泽映在糖人上,像是给它穿了件灼眼的衣衫,起初她没太在意,后来定睛一看,发现糖人还有几分眼熟。 再定睛去看,原来,这只糖人是比照她来做的,眉眼同她极为相似,江黎回眸去看,发现荀衍在笑。 她轻软一笑,唤了声:“衍哥哥。” 荀衍走上前,站定在她身侧,为她挡了些许倾泻而进的日光,顺带也挡了些风,“喜欢吗?” 江黎含笑点了下头,“嗯,喜欢。” 荀衍最怕的便是她不喜,见她眉眼弯弯浅含笑意,也轻笑出声:“喜欢便好。” 谈笑间,荀衍见江黎鬓角处染了墨,抬手欲去给擦拭,指尖触上时,江黎偏了下头,杏眸里浮着潋滟的光,握着糖人的手指紧了紧,“衍哥哥怎么了?” 下意识的避让惹得荀衍顿住,脸上的笑意也停住,他想起了那日谢云舟把她从马车里抱走时的场景。 其实他那日看的仔细,若是她反抗的话,谢云舟是不可能那般轻易把她抱坐上马的。 再者,她轻唤他一声,他便是用尽全力也会把人留住,可她没有,就那样任谢云舟把她抱离,而他则因那刹那间的失落晃了神,等想去拉她时,已经晚了。 他又忆起了在别苑门前看到的那个画面,江黎抬手给了谢云舟一巴掌,谢云舟非但没怒,反而轻笑着道:“若是没消气的话,可以继续打。” 他把脸偏过去,凑到江黎面前,见她不动,他拉起她的手,朝他的脸打去,声音回荡在四周。 他看到,江黎眼睑慢垂,头扭向了一侧,杏眸里流淌出异样,也只打了那一巴掌,她便抽回了手,厉声说道:“你走!” 随后,她提着群裾进了门。 若是细看的话,还能看到她有一丝慌乱,荀衍不得不承认,江黎对谢云舟并未真正割舍。 她的心里还有他,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知情,但荀衍却看的清清楚楚。 “阿黎,你……”是不是还喜欢着谢云舟,荀衍想问的。 “我怎么了?”江黎慢抬下颌,鬓角发丝轻荡,白皙侧颈染了氤氲的日光,眨眨眼,“衍哥哥你方才要说什么?” 迎着她潋滟的光,荀衍有些许问不出口了,他怕是自己不想听到的那个答案,唇角轻勾,指指自己的鬓角,“你这里染了墨。” “嗯?”江黎把糖人塞他手里,转身出去寻水盆,这里没铜镜只能用水照着看一看。 还真是的,染了墨。 大家都在忙着,她也不好叫人帮她擦拭,偏着脸,白皙手指捏着帕巾去蘸水,随后对着鬓角擦去。 看不太清,也不知道擦干净没,荀衍走过来,拿过她手里的帕巾,“我来。” 指尖睨着帕巾轻触上墨渍,一下一下温柔擦拭,他深邃的眼眸里倒映出迤逦的光。 江黎便缀在那道光影里,如同春日美景般让人移不开视线。 荀衍喉结轻滚,有些话不吐不快,“阿黎,我有话要对你讲。” 江黎问道:“何话?” 荀衍走到她面前,两人面对面,他目光灼灼:“你该知晓我对你——” “阿黎,对不起,兄长来晚了。”江昭掀帘走进来,唇角笑意在看见荀衍后,微顿,“阿衍也在。” 荀衍退开些,轻点头,“是。” 江昭对着江黎摆了下手,噙笑道:“快过来看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江黎狐疑走过去,偏头睨着江昭,见他手放在后面,疑惑问道:“什么?” “你猜。” “猜不出来。”江黎摇摇头。 江昭变戏法似的从身后变出一物,献宝似地说道:“当当当,阿黎你看。” 江黎定睛一看,随即轻笑出声:“糖人?” 江昭把糖人凑到她眼前,问道:“喜欢吗?” 江黎抿抿唇,“喜欢。” 说话间还回眸看了荀衍一眼,江昭见她古怪,问道:“怎么了?” 江黎道:“衍哥哥也送了我一个糖人。” “……”这下轮到江昭轻笑了,随后他道,“兄长送妹妹糖人天经地义。” 这声“兄长”着实让荀衍有些不开心,“淡声道,你是兄长,我可不是。” “怎么?不想当阿黎兄长,那你想当什么?”江昭打趣说道,“总不会想让阿黎嫁你吧?” 荀衍还真的想,他启唇方要说话,江昭打断,“别想了,阿黎以后不嫁人,以后我来照顾她,我们兄妹相依为命。” 江黎跟着谁江昭都不放心,还不如自己照顾呢,他也想明白了,若是阿黎不愿再嫁那便不嫁,左右他养得起。 荀衍:“……” 荀衍轻咳一声:“阿黎的事当然阿黎要自己做主了,你说了不算。” 江昭挑眉问江黎:“阿黎,你日后不嫁人兄长照顾你可好?” 江黎含笑应下:“好,多谢兄长。” 江昭得意挑挑眉,道:“阿黎同意了。” “……”荀衍再次被堵得无话可说,手指紧紧攥紧糖人。 何玉卿忙完进来,手里也拿着物件,“阿黎,你看好不好看?” 她脸上的笑意在看到江昭后顿住,眼睫很快地眨了下,随后敛去了眸底的异样,“都、都在啊。” 江昭不太自在的应了声:“嗯,都在。” 不知道说什么好,何玉卿想走了,脚尖刚动了一点,江黎叫住她,“阿卿你刚问我什么?什么好不好看?” 何玉卿把手里的糖人给江黎看,“糖人,好不好看?” 今日他们三个齐齐都送给江黎糖人,像是都把她当成了孩子般,江黎心里莫名感动,轻点头:“好看。” 大抵被宠爱的感觉就是这般,幸福。 少时没有体会到的,今日都体会到了。江黎想,她便是现在死去也无憾了。 - 人总是不能乱想,会应验的。 江黎白日想起了死,夜里便毒发了,毒发前吃了些果子,金珠看了看,果子不是她买的。 她又问了府里的下人,也都说不知情,银珠一个个问下去答案也是如此。 两人急忙命人去请常太医,常太医得了谢云舟的叮嘱,不敢耽搁急匆匆赶来。 金珠还是不大放心又命人去请了江昭和荀衍,荀衍是最后一个告知的,却是第一个来的,比常太医还快。 他带了续命的药丸,常太医来之前,他先喂江黎服下,江黎原本正在抽搐的身子突然停下,气息也稳了些。 金珠喜极而泣,跪地说道:“谢谢荀公子。” 荀衍让她起来,“你去打热水来,给你家小姐静静身。” 方才江黎折腾出了一身的汗,现下衣衫都贴在身上肯定很不舒服,金珠点头:“是。” 常太医赶来时, 江黎已经收拾妥当,闭眼躺在床上,她脸色煞白,唇上没有丝毫血色,无论谁唤她,她都听不见。 眼眸紧紧闭着,气息很弱,好像随时会死掉般。 她额头上一直在溢着汗,刚刚擦拭干净便会又浮现一层,手指紧紧抠着,掌心里溢出数道掐痕。 严重的地方都出现了血渍,看着便叫人心疼不已。 荀衍见状拦住常太医问道:“可有救治阿黎的方法?” 常太医近日一直在苦心钻研,可惜仍旧一无所有,他摇头:“暂无。” 里间床榻上传来痛苦的呻、吟声,荀衍松开手,让常太医走进去,诊脉,施针,一通折腾下来,已过了半个时辰。 江黎渐渐安静下来,脸颊也不似之前那般白,荀衍问道:“阿黎是不是无碍了?” 常太医还是摇头。 江昭走上前,恳请道:“常太医求您一定救阿黎。” 常太医道:“便是二位不说,常某也会尽全力救治的,只是二小姐体弱,一般草药无用,还是得需谢将军的心头血。” 江昭知晓谢云舟不在燕京城,一脸忧郁道:“谢云舟现不在燕京城那可如何是好?” 他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在房间里踱来踱去。 荀衍定定道:“常太医让我试试。” 常太医摇头:“公子未服食过解药,你的心头血不行,取了也无用。” 荀衍不信,执意要试,他命阿川拿来匕首对着自己的胸口插去,眼见要插上时,一把短刀飞来,打掉了荀衍手中的匕首。 须臾,谢云舟出现在众人眼前,“我来。” 他眼睑下方泛着青紫痕迹,眉宇间裹挟着倦意,身上淌着湿气,一看便知是长途跋涉赶夜路所致。 在众人错愕中,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匕首,又从腰间取出帕巾擦拭干净,随后端着碗盏去了里间。 房门关上,窗棂上映出颀长的影,他背窗而站,扒开衣襟,用力插进去,一刀抵上心尖,感觉到血往外涌时,端起碗盏。 血嘀嗒嘀嗒落进碗盏里。 和离后他跪了 第165节 谢云舟的心思都放在江黎身上,眸光也一直在盯着她看,若不是金珠进来告知他血要溢出来了,他大抵还没察觉到。 敛眉拔出刀子,把碗盏递给金珠,金珠端着碗盏要去喂江黎喝,谢云舟又唤她停住,从衣襟里摸出包着纸皮的蜜饯交给金珠,叮嘱道:“喂完血以后,给你家小姐泡水喝。” 江黎正昏迷着,没办法吃,泡在水里,水也是甜的,她喝下后便不觉得血腥味太重了。 金珠点点头,“是。” 金珠去喂江黎,谢云舟自己包扎,太过疼痛,包扎时他手指都是抖的,心悸感一波波袭来,眼前一黑他险些昏倒。 谢云舟之所以这般,主要是因为连夜赶路所致,七天不明不休,风餐露宿,饿了啃干粮,困了谁破庙,去时有多舒坦,折返时便有多糟糕。 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赶路的,可是他心里惦念着江黎,总感觉她要出事。 果不其然,她还真出事了。 谢云舟进门时便听到下人一直在说果子的事,包扎好伤口后,他慢慢站起,颤颤巍巍走了出去,第一句便是:“阿黎吃下的果子在哪?” 银珠去拿果子,“将军,在这。” 谢云舟走过去,执起一颗细细闻了闻,随后又给常太医闻了闻,常太医双眉皱起,“是它的原因没错。” 随后解释道:“这果子又命梨果,看着长得同梨子一般无二,其实它不是梨子,此果长在西域,身上无毒之人服食,最多会腹泻,可二小姐身中剧毒,服食的话会诱毒发。” 谢云舟问道:“这果子是如何来的?” 银珠跪地道:“不知。” 谢云舟还有急事要办,不能托,连夜便问起来,他问审案有自己的一套,天明前便查出了真相。 果子是不知名的人放在门口的,正巧下人撞见拎了进来,他们几个一人吃了一颗,当时没觉得不妥。 后,果子放去了厨房,之后便被拿给江黎吃了。 谢云舟冷冷睨着,“若是有半句假话,明天便送你们去见官。” 几人跪在地上求饶,“大人饶命,饶命,奴才们说的句句属实。” 谢云舟了然,随后让人带下去,每人打了二十五大板,不许医治,能活便活,活不了是他自作自受。 这事到到此算是告一段落。 虽谢云舟及时救了江黎,但荀衍依旧对他没什么好脸色,谢云舟不甚在意,进了里间等着江黎醒来。 他今日还要赶回郡县,只有早上的功夫能同她说些话。 江黎悠然转醒,看着眼前的谢云舟还以为自己是在梦中,她眼睫很慢地眨了下,以为他会消失不见,谁知他还在。 她头还晕着,胸口那里不大舒服,周身很疼,见到谢云舟似乎越发不好了,皱着眉梢发了脾气,“说了不要见你的,你为何又出现?” 听她如此讲,谢云舟的心才安了下来,他伸手摸摸她的头,见她不发热,眉宇间露出笑意,“别气,你若说不开心,我给你打,打多少随你。” 一脸痞笑的模样,完全没有昔日的矜贵高冷,同那日两人骑马而归时一样,那日他也是这般嬉笑着讨好她。 “出气了吗?没有的话,给你打,打多少都随你。” 今日还多了一句,江黎听到他说: “你随意打,但是记得不要把手打疼。” 他言语里都是关怀,换来的是江黎轻斥:“谁要打你,你走。” 作者有话说: 今天大姨妈第一天,不舒服,更新晚了,抱歉抱歉。 感谢在2023-06-01 19:31:30~2023-06-02 22:04: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咪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yyyyr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他真要疯了 还没把人哄高兴, 谢云舟当然不放心就此离去,他接过金珠端来的汤药,示意她先出去, 随后对江黎说道:“你喝完药,我便走如何?” 这人明明还是之前的那个人, 可行径越发无赖了些,她吃与不吃与他有何干系, 她启唇方要把金珠唤回来, 谢云舟再度开口道:“怎么?怕苦?” 还未等她言语, 他端着药碗站起身, 走到桌前, 捏起一物放进了碗盏里,轻轻晃了晃, 那物便不见了, 折返回来,弯腰坐椅子上,挑挑眉,“不苦了, 来,喝了它。” 江黎都不知道他在汤药里放了什么, 越发不敢喝了, 眉梢挑高, 警惕的睨着他,一双杏眸溢着淡淡的光, 眼神流转, 似乎在说, 谁知道你放了什么。 谢云舟看出她的疑虑, 柔声解释道:“淮州那边的蜜饯,入水极化,甚是好吃,你不是怕汤药苦吗,放里面便不苦了。” “不信的话你尝尝。”谢云舟把汤药递到她眼前,眼睫轻颤着眨了下,轻哄,“来,喝喝看。” 江黎这段日子身子一直不适,喝了太多的汤药,此时闻到药腥味便全身难受,看着黑乎乎的汤药别说喝看了,单是瞧一眼也很不舒服,她偏头转开。 意思很明显,她不想喝。 若是平常也便罢了,谢云舟也不想惹她不开心,但是今日不同,这药是常太医开的,常太医说了,二小姐必须得喝,一滴都不剩。 谢云舟再次软声哄道:“你喝了药,我便答应你一件事好不好?” 江黎眼神里充满着疑惑,似乎对他说的话很不信。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谢云舟努努嘴,“说到做到,决不食言。” 无论她提何要求,他都会去做,这是他对她的承诺。 江黎心知今日这汤药说什么她都得喝下去,便不再挣扎了,伸手作势要接碗盏,怎奈此次毒发太棘手,到现在她身子还虚弱无力,手指颤着,连碗盏都端不动。 谢云舟看着她轻颤的手指,轻勾唇角,“我来喂你。” “……”江黎一脸错愕,昔日别说是要他喂了,便是让他帮忙拿一下,他都是不愿的,冻着一张脸说着伤人的话。 “嗯?不想让我喂?”谢云舟不想勉强她,“要我叫金珠来?” 江黎轻嗯了一声:“是。” 谢云舟把碗盏放下,起身去唤金珠,金珠喂江黎吃下,刚把碗盏拿开,谢云舟便递上蜜饯,眸底光泽熠熠,“来,吃了它。” 蜜饯闻着便很甜,江黎抿了抿唇,犹豫再三后还是张嘴吃下。 她怕苦,若是不吃的话,估计这一日口中都是苦的。 也不知他是故意的还是其他,手指收回时慢了些许,江黎不察,嘴合上时含住了他的指尖。 他指尖碰触到了她的舌尖,莫名的异样感传来,涟漪丛生,酥酥麻麻,她舌尖微缩,忙张开唇。 他指尖缓缓地缓缓地退出,黑眸里像是簇拥着星火,又像是深海荡起翻滚出巨浪,他就那么直勾勾睨着江黎。 看着像是什么也没有,又像是把能做的不能做的,都用眼睛做了一遍。 那带着钩子的眼神,直叫人心颤。 江黎眼神闪烁了一下,见他一直盯着她看,问他:“看够了没?” 谢云舟心底有道声音传来,没有,怕是这辈子都看不够。 心里所想,嘴上也想那般言明,可惜,他终是没敢说出口,他怕好不容易求来的祥和烟消雨散,遂,只能忍着。 他低声哄人,“我错了。” 现下不管他做了什么,错还对,他都是一律错,“别气。” 江黎淡声道:“你刚说应允我一件事,现在可还算数?” “算。”便是她没有喝完那碗汤药,他都会允,“你说。” “我不想看见你,请你离开。”江黎还是不能同谢云舟心无芥蒂的在一处,即便知晓是他救了她,还是不能。 这大抵是他昔日让她太过心伤的缘故,她可以试着放下怨念,但其他,他不要再奢望。 心上的伤口即便愈合,还会有疤痕存在,永远没有消弭的一日。 谢云舟不知江黎心中所想,若是知晓的话,他定会说,既然不能消弭,那便覆盖它,用我最真挚的心意来覆盖它,一日不够那便两日,两日不够那便三日。 漫长岁月,总有能覆盖的那一日。 他不急,他等着那日的到来。 江黎似乎怕谢云舟没听清楚,又说了一遍:“我不想看见你,请你离开。” 语气比方才还声冷。 谢云舟脸上的笑意生生顿住,扬起的唇角缓缓放下,眸底的那抹光也随之消失不见,细听下,声音竟然有些许颤抖。 “阿黎,还在气我吗?” 这话他问过很多次,江黎的回答依旧,“是。” 谢云舟垂在身侧的手指缩了缩,指尖掐着掌心,问道:“不能不气吗?” 江黎道:“不能。” 若是这般回答,他能走,那江黎不介意这样答复他。 “我到底怎么做你才不气?”他悻悻问道,身子还晃了晃,方才只顾着照看江黎也没觉得身子有什么不适,现下听了她的话,所有的不适瞬间放大。 头疼,胸口疼,四肢百骸哪哪都疼,不是那种淡淡的疼,是那种撕裂般的疼。 就像是有人在剔除他的骨头,还是用钝刀子剔除的,生生厮磨下来,痛到身体痉挛。 他感觉到了血,应该是伤口裂开了,江黎醒来前常太医叫走他同他讲了些话,告知他,他身子已大不如前,经不起折腾,要他别乱来,安安生生的。 可遇到江黎,他便不可能安生,他的命都在她身上,她不好了,他去哪里安生。 他死,或是活,也都是她说了算。 “我要是告诉你,无论你怎么做我都会生气,你是不是会永远不出现在我面前?”江黎淡声道,“要是那样的话,我可以告诉你,嗯,我气,且没有办法消气,所以为了你好,也为了我好,我们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她最是懂得怎么在他身上戳刀子了。 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刀刃上还连着他的皮和肉,留下的伤口血肉模糊难以愈合。 只能靠自愈,但自愈又何其难,最后只能任其腐烂。 谢云舟身上好似有太多这样的伤口,他忙碌时还好,觉察不到,不忙时那些伤口便折腾的他痛苦难捱。 和离后他跪了 第166节 他无人可诉说,只能独自舔舐。 舔来舔去,才发现,伤口又大了。 “阿黎,别厌烦我。”他已经尽量变好了,变成她期翼的模样,可能开始不尽人意,但他会努力的。 谢云舟把所有的柔情都给了江黎,若是给淮州郡县那帮人看到这幕,估计会惊掉下巴,毕竟,在他们眼里,谢云舟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鬼怪。 明着谦谦君子,暗里蛇蝎小人,阴狠手段无人能及。 单看他,如松如竹,接触了后才知晓,非松非竹,是恶魔,吃人不眨眼。 总之,他们对谢云舟的唯一观感是,此人不能惹,惹了这辈子会被他缠死,轻者脱层皮,重者会没命。 这可不是道听途说,是真真发生的事,简直太太吓人了。 “不想我讨厌也可以。”江黎努努嘴,“那你现在离开。” 瞧,还是让他离开。 谢云舟虽心伤到底也听了她的话,“好,我离开。” 江黎一脸诧异的睨着他,只觉得今日的他甚好说话,眨眨眼,“当真?” 谢云舟道:“嗯,我马上走。” 不是因为江黎赶他,而是因为他有公务在身,这次是临时起义回来,要办的事还没办完,他需要快速折返郡县。 只是一来一回,歇息都未曾歇息,他这身子当真是有的熬了。 临走前,谢云舟再三叮咛,“我这月都回不来,你且好生养着,入口的吃食记得让人验明在吃,果子也不要随便吃。” “更不要同不熟悉的人在一处,总归,就是多加小心。” “阿黎,按我说的做,别让我担心,可好?” 之前他同她讲话皆是命令,语气声冷把事情交代下去便可,几时问她好不好? 眼前的谢云舟越发叫江黎看不懂了,无意识的,她说了声:“好。” 谢云舟唇角勾出一抹弧,手触上她的手,含笑道:“乖,回来时给你带好吃的。” 又用哄孩童的话语哄她,江黎轻抬下巴,抽出手,抿抿唇,“你到底还走不走?” 谢七已经在门口扒了好了几次了,谢云舟再不出去他怕是要敲门催了,谢云舟淡笑道:“走。” 转身,他朝外走去,行至门口时顿住,背脊挺直不知在思量什么,随后,转身折返,站定在床榻前,倾着身子,伸手揽上江黎的肩,把人按怀里。 脸埋进她颈肩用力吸了一口,唇轻触下她耳畔,柔声道:“等我回来,很快。” 言罢,松手,转身步出房间。 这幕发生的很快,似乎是眨眼间的事,等江黎反应过来时,谢云舟已经出了房门,窗棂缝隙里映出他的身影,步履稳健。 随后,那道身影再也看不见。 江黎不知在想什么盯着窗棂瞧了好久,直到金珠进来,轻讶一声:“小姐,你脖颈上戴的这是什么?” 江黎低头去看,认出是谢云舟随身戴的玉佩,听闻这玉佩是谢家祖传之物,谢老夫人为了保他平安,把玉佩给了他。 平日玉佩都是不离身的,今日为何在这里? “平安玉。”江黎道。 金珠盯着玉佩瞧,“将军为何要把玉佩给小姐?” 江黎凝视着,心道:大抵是为了佑她平安吧。 她指尖微缩,似乎还感觉到了上面残留的暖意,这枚玉佩上有细碎的痕迹,她若是没记错的话,大抵是那年谢云舟同敌人厮杀,被敌人用箭射中,凑巧,箭矢戳中的是这枚玉佩。 也正是因为如此,谢云舟才得以平安,后来这事被人提起,谢老夫人跪地说道:“幸得祖宗庇护保我儿平安。” 那日,江黎也曾在心里感谢祖宗庇护。 她从脖颈上把玉佩取下,交于金珠,“你且收好了,等他回来后交还与他。” 金珠轻点头,转身放进了柜子上的抽屉里随后上了锁。 …… 荀衍不知何故,总会落谢云舟半步,今日之事原本他在前,谢云舟在后,只是当他要去照看江黎时,阿川拦住了他,说丝绸库突然走水。 丝绸库里正好放着一批新赶制的衣衫,都是供给宫里的,不能有损。 他只得匆匆离去,这一走,忙碌到了天明,所幸没有太大的损失,那批衣衫也还安然无恙。 命人清点完后,荀衍赶来别苑,江黎已醒,正在垂眸凝视着什么,他听到金珠问她:“小姐是在挂牵将军吗?” 江黎道:“才没有。” 金珠最是了解她,见她面颊上染了一层浅浅的红晕,轻笑道:“好,没有。” 江黎确实没有,她是想起了旁的事,加之身上衣衫太厚,故此脸颊才泛起红润。 江黎的想法无人知晓,可她的神情落在荀衍眼中,竟生出同金珠一样的看法,江黎应该是在思念谁。 至于这个“谁”到底是何人,不用猜也知晓。 荀衍的心就这么坠了下来,掉进了无底山涧里,最后摔的支离破碎,血肉模糊。 便是拼凑也无法凑到一起。 他的心碎了。 这不是荀衍第一次心碎,三年前便是如此,今日又是如此,荀衍脸上的血色褪去,苍白似雪。 踉跄着他转身离去,拂在地上的影子隐约透着一抹孤寂感。 他很心伤。 银珠端着参汤走进来,诧异道:“小姐,你方才看到荀公子了吗?” “衍哥哥?”江黎摇摇头,“不曾。” “奴婢方才看见他从这里走出去,神色很不好,”银珠放下碗盏,“还为你们吵架了呢。” 江黎可以同任何人吵架,但不会同荀衍,荀衍对她关怀备至,怎么可能舍得同她吵。 “或许是有急事吧。”这时但凡江黎追出去便能寻到荀衍,可惜她没有,荀衍边走边回眸看,晶亮的眸子里没有一丝笑意。 反而夹杂着重重的失落,他愤恨想,谢云舟我到底哪里不如你。 江昭同荀衍擦肩而过,见他神情萧索,问道:“怎么这般模样,出什么事了?” 荀衍淡声道:“无事。” 江昭见他不愿讲便没再问下去,“我去看阿黎,你要不要一起?” “不了,我还有事要做。”荀衍道,“晚点我再来看望阿黎。” 江昭点头:“倒也不急,你忙完了再看不迟。” 说着两人擦肩而过,江昭侍从跟在他身侧,说道:“大人,谢将军出城了。” “走了?这么快?” “听闻是有事没办完。” 江昭挑眉,“走了也好,这样便无人打扰阿黎了。” “大人很厌烦谢将军?” “为何不厌烦他?” “他数次救二小姐的命,将军为何要厌烦他?” “因为他——” 江昭一时间竟找不到话语反驳,侍从道:“在奴才看来,谢将军对小姐是极好的,你看他千里迢迢赶回来给二小姐取血,这可不是一般男子能做到的。” “那他之前对阿黎不好要怎么讲?”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 江昭竟然隐隐被侍从说服了,敲着额头道:“就你话最多。” 侍从轻笑:“奴才只是想为谢将军说几句话,听与不听都看大人自己。” “没大没小。”江昭轻嗤后,说道,“不过你有一点说的也蛮对的,确实不是谁都可以为了阿黎做到如此地步。” “将军觉得,若是小姐有危险,谢将军同荀公子,他二人谁会为了二小姐拼命?” 荀衍也正好听到这句,脚步倏然顿住,身子半转,侧耳去听。 江昭的声音悠然传来,“大抵……还是谢云舟吧,毕竟没人同他一般疯魔。” 荀衍眸底扯了没了光,连阿川唤他都未曾听到,脑海里翻来覆去便是江昭讲的那句,大抵还是谢云舟吧。 连江昭都如此认为,那江黎是不是也是? 荀衍不敢细想下去,脚步踉跄着转身离去,光影拂到他背脊上,勾勒出他萧索的身姿。 荀衍从未像今日这般难过,心口绞痛难忍。 阿川也听到了江昭主仆二人的对话,言语间甚是不满,“公子为二小姐倾尽所有,他们怎可如此讲。” “若不是公子相助,二小姐的生意如何做的起来。” “江大人也太过不讲理了。” “阿川,”荀衍训斥道,“住嘴。” 阿川抿抿唇,闭紧嘴,只是眼神还透着些许不服气。 众人从来只能看到自己的苦楚看不到他人的,就拿荀衍今日的痛来讲,谢云舟也曾受过,且有过之无不及。 更甚的是,他的疼痛依旧还在。 - 赶了几日的路,谢七都要不行了,更何况是刚刚剜心取过血的谢云舟,这几日与谢云舟来讲,也好似在鬼门关走了一圈。 要不是有常太医救命药丸,怕是谢云舟非倒下不可。 谢七见谢云舟如此憔悴便有一肚子话要讲,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讲了也是白讲,主子眼里都是二小姐,他若是说了她的不是,主子还会对他生气。 和离后他跪了 第167节 可是,可是不讲又真的很难受,谢七嘀咕道:“主子为了二小姐真是连命都不要了,可二小姐还在赶主子走,主子就不气吗?” 谢云舟倚着墙,仰头看着夜空中的明月,轻扯唇角淡声道:“不气。” 在谢七又要说什么时,他道:“舍不得生气。” 疼惜她都来不及,哪舍得同她生气。 谢七撇嘴,你看你看,都这样了还不气,他轻叹一声,把剩下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哎,算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根本劝不住,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快点赶到郡县。 越急着赶路越会出岔子。 譬如走了一半,突然下起了雨,雨水冲垮了道路,马儿跨不过去,他们只得绕路,绕着绕着,又遇到了劫匪,举着刀子让他们交出身上值钱的物件,他们不给吧,那几个劫匪便向他们杀过来。 谢七都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同人厮杀了,反正这一路过的都不太平。 辛苦了五六日后,本以为可以好生歇息了,又遇到了欺凌霸世的一幕,男子强行要把女子带回府里,女子不依哭哭啼啼。 谢云舟他们有急事在身不管最为妥当,但终归时过不了心里这关,走远后又折了回来,厮打几下救下了受困的女子。 这一耽搁,又是半日,等他们启程离开赶往下一个目的地时,天色已然有些晚了,傍晚的霞光映在脸上,像是镀了一层氤氲的黄光,人也显得朦朦胧胧的。 谢云舟突感身子不适,张嘴吐出一口血。 这可极坏了谢七,连夜带着他寻大夫,一家一家总算找到一处。 - 燕京城,江家别苑 江黎坐在书案前查看账簿,莫名的感觉到心慌了起来,她抬手抚上胸口,待不适感消失后才慢慢直起身。 金珠端着茶盏进来,见她脸色不好,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江黎摆摆手,“无妨。” 金珠瞧着她脸色实在不好,命人寻来常太医,常太医把完脉后,开了药,随后道:“小姐身子虚弱,切莫操劳过度。” 江黎含笑道:“好,有劳常太医了。” 说话间,常太医道:“小姐这几日可有谢将军的消息?” 江黎不知他为何如此问,但还是如实回答:“没有。” “谢将军也未曾给小姐书信么?”常太医心道,谢云舟把这位二小姐看的跟眼珠子似的,竟然也没派人给她送来信笺,看来,淮州郡县那边的情况确实不明朗。 “未曾。”江黎淡声道。 “那大抵是将军太忙了,”常太医没有多留,提着药箱离开了别苑。 这夜,何玉卿也留宿在了别苑里,她进门时正好听到了常太医的话,等人走了后,何玉卿道:“常太医寻谢云舟为何问你?” 江黎也不知,摇头道:“不清楚。” 何玉卿托腮道:“莫不是谢云舟同常太医说过什么?” 江黎顿住,眼睫轻颤,“譬如?” 何玉卿嘿笑道:“他心悦你。” 江黎:“……” 何玉卿近日总拿这样的话取笑她,江黎问道:“我还未曾问你,为何每次见了我兄长便躲?” “谁?谁躲了?”说着何玉卿红了脸颊,眼睛连着眨了好几次,眼神闪烁道,“我才没躲。” “是吗?”江黎睨着她,“口是心非。” 何玉卿扑过来挠她,“你才口是心非,说,你白日为何盯着玉佩看?” “……”江黎轻咳道,“你看错了,我没有。” “我才没看错,你就是有。”何玉卿已经问了金珠了,玉佩是谢云舟送江黎的,江黎悄悄拿出来看,那说明…… 她嬉笑着撞了江黎一下,努努嘴,“你是不是惦念着谢云舟?” “谁惦念他了。”江黎才没有,只是凑巧看到了玉佩拿出来瞧了几眼,根本不是何玉卿说的那般。 何玉卿显然是不信的,晚上躺在床榻上时,还侧着身子问江黎:“阿黎,你到底喜欢谢云舟还是荀衍?” 江黎谁都不想提,淡声道:“困了,睡觉。” “欸,你先回答了我再睡。”何玉卿真的很好奇吗,“到底是谁?” “谁都不是。”江黎眼睑半垂,敛去了眸底的簇簇星光,手指搅着被角似在沉思。 “真的?”何玉卿才不喜,她淡声道,“其实不管你喜欢谁,我都是支持的。” 之前何玉卿可不是这般讲的,她对谢云舟很不满,要江黎再也不要理会谢云舟。 “为何突然觉得谢云舟又行了?”江黎问道,“你不是一直不喜欢他吗?” 何玉卿想起了这段日子来谢云舟为江黎做的事,哪次都是要命的事,可他连含糊都没有便冲了过来,属实让人惊叹。 就说这次吧,淮州郡县距离燕京城千里,他便这样不管不顾赶了回来,这要不是真心在意,又怎么可能做得到。 还有上次也是,自己的身子都快不行了,还执意取血,差点死掉,这一桩桩一件件,让何玉卿莫名动容。 反正她是对谢云舟改观了,他这人也不是无可救药。 “因为他为了你可以连命都不要。”世间女子不就是求得一份这样的深情厚谊吗,谢云舟做到了。 “可你不是说,他之前那般不好,日后也不要理会吗。” “之前是之前,现下是现下,人不能一直活在过去啊。”何玉卿道,“再者,人都是会变的,他向着好的方向变,咱们也要承认啊。” “你不讨厌他了?” “就…还有一丢丢吧。” 江黎调转身子,仰头看向屋顶,淡声道:“不管是谢云舟还是衍哥哥我都没有想过,眼下我最想的便是把生意做好,那才是咱们的未来。” 何玉卿发现此时的江黎更有魅力,附和道:“好,先搞生意,男人以后再说。” 但做生意也不是那么一帆风顺的,总会出些乱子,好在都是有惊无险的度过。 粮行的生意也渐渐好起来,江黎每日过的都很忙碌,从早到晚,几乎都在店铺里。 荀衍若是要寻她,也只能去店铺,每每见到她那般辛苦,也不免跟着劝说一二。 “身子要紧,切莫累着。” 江黎向来听他的话,他说了,她必会照做,点头,“好,不累着。” 乖巧听话的样子属实可爱,荀衍看着看着便会沉醉其中,总想着,若是能同她在一起便好了。 近日的他眼神越发得名目张胆了,看江黎时不再刻意掩藏。 不过江黎并未多说什么,还是平时的样子,既不显过分亲昵也不显生疏。 荀衍每日都过的心悸难耐,整个人像是悬在半空中,随时有可能掉下去,心里暗暗发誓,寻到合适的机会一定要对江黎讲明。 然,他还未曾表明心迹,关于他相看的事便传到了江黎耳中,江黎含笑问道:“衍哥哥这次相看的是哪家小女娘?怎么样?喜欢吗?” 她问的直白,倒叫他不知说什么好了,只得淡声道:“没太注意。” 不是荀衍要相看的,是家里的意见,荀母用死逼迫他,荀衍也不是循规蹈矩的人,这次相看不全是为了荀母,另一部分原因则是他想直接跟对方说明心意。 他不喜她。 虽做法过激,但一劳永逸。 还真的挺一劳永逸的,相看之后,那家的小女娘再也未曾同他见面。 江黎听罢,摇头慨叹,“无妨,这是缘分未到,等真的到了,挡也挡不住。” 荀衍心道:你便是我的缘分。 - 江藴等了许久,才等来去见江黎的机会,还得让江昭带着才行,她心里气愤,面上含笑,柔声道:“有劳哥哥陪同我一起去了。” 江昭也正好一起去,倒是顺路,只是有一事他心里还不甚明朗,就是江藴会不会加害江黎。 谢云舟的警告还历历在目,江昭不敢大意,试探问道:“阿藴,阿黎身子已然好了,其实你不去看望也无事。” “还是去瞧瞧的好。”江藴柔声道,“毕竟我同阿黎是姐妹,妹妹病了,我连探病都不去,说不过去的。” “要不我把你的心意带给江黎,你便不要去了。” “还是我自己当面对阿黎讲吧。” 无论江昭如何劝,江藴都要去,最后,江昭只得带着江藴去了别苑,守门的见是他立马放行,但看到江藴后,摇摇头,“她不能进去。” 江昭道:“她是我妹妹,进去也无妨。” 守卫道:“将军说了,不可。” 守卫是谢云舟离开燕京城前安排在别苑的,只听谢云舟的命令,其他人说什么都是无用。 “将军什么将军?” “谢云舟,谢将军。” 江昭一个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这是江府别苑,为何要听谢云舟的,你让开。” “恕难从命。”守卫执意不让。 “让开。” “不行。” 江昭只顾着同守卫争论,没注意到江藴脸上都变了,没想到他竟然对江黎如此上心,人都走了,还派心腹守门。 谢云舟,你眼里难道就只能看得见江黎吗。 她,就不行么? 谢云舟不在,若是再的话,会直言道:“对,只能是江黎,你不行。” 争论声引来了金珠银珠,江昭让她们评理,金珠银珠劝道:“公子还是听将军的吧。” 言下之意,也是不能让江藴进去。 到了门口不让进门是什么感觉? 和离后他跪了 第168节 又窝火又气愤,脸面都没了,江藴气得不行,但是不敢显露出来,还是用那副娇软的声音说道:“哥哥,别难为他们了,你先进去,我在外面等你。” 江昭没办法,只得他进去,“好,你等我,稍后我便出来。” 本以为进去后立马能出来,谁知何玉卿也在,今日的何玉卿不知哪根神经不对,之前是不理江昭,今日是缠着他不让他走。 一刻钟,两刻钟,三刻钟…… 江藴在外面站的腿都酸了,江昭还是没有出来,她不想再等了,转身折返,半路上,遇到了赵云嫣。 赵云嫣还指望江藴对付江黎,谁知江藴太没用了,这都多久了,还是什么都没做成。 她气愤道:“你到底行不行?” 江藴道:“你不信我,可以自己上。” “江藴你不用激我。”赵云嫣冷声道,“现在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都跑不了。” 江藴轻嗤道:“我不行,你也不见的多行。” 赵云嫣来见她不是为了同她争吵,她道:“你最好下手快些,不然谢云舟回来后,你更没机会。” 江藴不耐烦道:“知道了。” 她们说了几句话随后分开,路上江藴都在盘算如何害江黎。 平心而论,她对江黎一点情谊也没有,怨念倒是不少,在江藴眼里,江黎抢了她很多东西。 父亲母亲的喜欢,兄长的喜爱,还有谢云舟,她很气,恨不得江黎现在就没命。 - 谁也未曾料到谢云舟会提前回来,走时他明明说了这个月都不能回来,哪成想二十天刚过,他便折返回来,还带回来重要的消息。 天子也在等着他,见到他后两人在御书房里呆了整整半日,无人知晓他们说了些什么。 更无人知晓,有个重要旨意即将颁布。 江黎见到谢云舟时征愣住,他比那次见面清瘦了更多,一身黑色衣衫紧紧裹着他的身躯,腰腹处看着更纤细了。 将近六月的节气,大家都穿的单薄,唯独他穿的厚实,脸上也是不自然的白色,看着像是大病初愈的样子。 谢云舟确实病了,且病了多日,是累病的,番王那些人属实不好对付,谢云舟为了同他们周旋耗费了很大的心力。 又要装聪明又要装糊涂,聪明不能是真聪明,糊涂也不能是真糊涂,太过聪明会招来杀身之祸,太过糊涂会被他们算计的骨头不剩。 那些都是饿狼,而谢云舟这个捕狼的人,每日都在与狼厮杀。 用谢七的话来说,能活着回来属实不易了。 江黎问道:“何时回来的?” 谢云舟抬脚上前,“今日。” 江黎端详着他,见他气色不佳,又道:“你身子不适?” “你在担心我?”每每想到她会担心他,谢云舟的心总是无比动容,还好,她也不是完全不在意他。 “你别乱想,只是随口问问。”江黎道。 她撇清的太明显,谢云舟有些许难过,她当真是时时刻刻都让他产生落败敢。 “嗯,没乱想。”谢云舟问道,“你一会儿去哪里?” 许久未见,他想同她说说话,不说也行,让他看看她也好。 “回家。”江黎今日有些许不适,头晕,四肢乏力,她猜应该是感染了风寒,她想回府歇息。 “我送你。”有这段路程也算是解了他相思之苦,不过怕就怕在江黎不允。 江黎还真不允,“不用,我自己可以回。” “我陪着你路上安全些。” “……”有他陪才更不安全。 “有金珠银珠在,很安全。”江黎继续拒绝道。 “那好,我在马车后跟着行吗?”谢云舟不求同她一辆马车,在后面跟着也行。 “你——” “别拒绝我。”谢云舟乞求道,“看着你进门我就折返。” 他话都说这份上了,江黎若是再说什么怕是太过不尽人意,她道:“随你吧。” 谢云舟眉宇间扬起笑,“阿黎,你真好。” 不允他坐车里,让他在后面跟着,这样的她当真好吗? “不是真心话就不要说了。”江黎显然没信他的称赞。 “当然是真心话,”谢云舟满眼都是她,“最最真心的话。” “谁知道真假。”江黎嘀咕。 “要我把心剖出来给你看吗?”谢云舟手搭在衣襟上,作势要扯开。 这可是街上,他这般做当真不要脸面了,他不要脸,江黎要,她急忙制止,“好了,信你了。” 须臾,谢云舟在后面跟着,江黎金珠银珠坐在马车里,金珠道:“小姐真要将军跟着吗?” 江黎倚着榻子看书,“是他要跟的。” “可他脸色看着很不好,要不要请他进来?”金珠问道。 江黎坐起,隔着帘子朝后看了眼,淡声道:“不用,让他跟着吧。” 若是今日允了他上车,那下次他还用此方法是不是还要让他上车? 银珠回看了一眼,道:“小姐,将军额头上都是汗,真不要让他上来吗?” “不用。”江黎不该初衷,“他想跟便跟,上马车不可能。” 江黎难得的倔强都给了谢云舟,金珠银珠见状也不好再劝。 车子转了几个弯路后,停在了别苑前,江黎从车上下来,不知是被风吹了的缘故,还是其他,她顿时感觉头更晕了。 眼前一黑,朝前扑去,金珠一把扶住她,唤了声:“小姐。” 谢云舟听闻急忙跳下马跑过来,一把抱起江黎,边走边交代道:“去请常太医。” 金珠道:“是。” 谢云舟抱着江黎进了房门,小心翼翼把她放在床榻上,看着她没有血色的脸,满眼焦灼。 “阿黎,你不可有事。” 回答他的是浅浅的呼吸声。 江黎闭着眼,卷翘的长睫勾起淡淡的弧,眼睑下方有浅浅的黑晕,鼻尖那里溢出细密的汗,昔日红润的唇瓣也没了血色。 谢云舟凝视着,心倏然跳快,下一息,吻上了她的唇,定定道: “阿黎,不想看我疯的话,你便醒过来。” 作者有话说: 周末快乐。 推下预收《错嫁》求求求收藏。 第68章 想我了吗? 谢云舟没敢亲上去, 就那样停在了江黎唇前,垂眸睨着她,口中说着动情的话。 “阿黎, 你怕是从来不知道,当我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你时有多开心, 我才明了,那些刻意对你的冷淡, 实则是我不敢认清自己的心思下意识做出的逃避举动。” “原来, 我已经那么喜欢你了。” “我一直自诩不会为情所动, 殊不知, 我早已深陷其中。” “你可能会疑惑, 为何我会压制对你的喜欢?” “因为你太过美好了,因为战场无情, 因为我不知道我何时便会死去。” “我若真死了, 你要怎么办?” “孤苦无依活在这个世上是不是很辛苦?” “无人心疼,无人陪伴是不是生不如死?” 谢云舟脑海中浮现的是江黎用温柔的眼神睨着他的情景,碧波流转,涟漪丛生, 那时的她满眼都是他。 可他想起的都是父亲临终前说过的话,父亲懊悔这些年不曾对母亲好, 不曾为母亲做过什么, 反而让她日日夜夜为他的安危担忧。 父亲忆起了第一次出征, 母亲日日跪在祠堂里为他祈福的事,还忆起了, 兄长出生那年, 母亲难产差点死掉。 父亲话语里都是遗憾, 他从不愧对百姓, 不愧对大燕朝,唯一愧对便是母亲,年少夫妻聚少离多,最后他又是这般死去。 母亲这一辈子,也算是毁在他手里了。 听着父亲喃喃自语的话,谢云舟感触颇深,甚至想到了以后,若是有一日他也这般死去,他的娘子要如何自处。 后来,他同江黎成了亲,那种自责的意识越发强烈起来,甚至煎熬着他的心。 一边是父亲的临终憾事,一边是父亲走后母亲的撕心裂肺,他想,若是江黎不喜欢他,那么日后,他真战死沙场,她也不会太过难过。 日子便也能过下去。 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最初,他只是想装冷漠,一日一日装下去,冷漠成了他割舍不掉到外衣,同他的血肉连在一起。 就像那日,云国公主问他,他妻是否貌美,他浅笑着说道,不及公主万分之一。 那并非他的真心话,他的妻子当真是极美的。 无人能及。 还有那日,谢七问他后悔这般对夫人吗? 和离后他跪了 第169节 后悔吗? 他想起了父亲尸身运回谢府时的凄凉情景,母亲几近昏厥,险些跟着父亲一起走了。 倘若喜欢是这个结果,那他不要也罢,他只要江黎好好的,她好好活着,便是他最大的安慰。 后来为何又装不下去了呢? 是因为看着她眼眸里没光,他比她还痛心难过,是听着她低泣声,他夜夜不能安寝。 是见不到她,他虽生犹死。 渐渐的,他想明白了,人间几十年光阴,他为何要在伤害她的那些事情上蹉跎,爱她不是更好吗。 哪怕是只有一年的光阴,又有何惧,至少这一年里面,他们是欢喜的。 谢云舟眸底溢出水雾,鼻尖抵上江黎的鼻尖,“阿黎我知道你怪我怨我恨我,求你别睡了,醒来继续怪我怨我可好?” 言罢,他眼眸缓缓闭上,泪水顺着眼角流淌下来,慢慢下行,随后滴落在了江黎的脸上。 江黎眼睫很轻地颤抖了一下,身侧的手指也慢慢动了下。她好像置身在氤氲的雾气中,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触摸不到,只能听到浅浅的话语声。 “阿黎,醒过来吧,只要你醒了要我做什么都好。” “你可以气我,可以打我。” “你不想见我,我可以不出现在你面前。” “若是还不行,我继续给你跪着可好,跪到你原谅我为止。” “……” “你喜欢经商,我陪着你一起,你银两不够,我给你。” “阿黎,我看好了城西的一处宅子,有山有水,有花有草有凉亭,唯独缺一个女主人,你醒来,我带你去看好不好?” “……” 谢云舟执起江黎的手放到脸颊上,眼泪流淌下来,浸湿了她的手指,湿漉漉的感觉,惹得江黎微蹙了下眉。 她眼睫颤了两次,指尖无意识缩了缩。 谢云舟感触到他的轻颤,垂眸凝视着她,眼尾轻扬,露出笑意,“阿黎,阿黎。” 江黎缓缓掀开眸,水漾的眸子里淌着雾气,半晌后才看清眼前的人是谁,抽出了手,轻声问道:“怎么是你?” 言罢,她手撑着床榻作势要起来,谢云舟急忙扶上她的手臂,搀扶起她,“哪里不适快告诉我?” 江黎手贴上额头,轻甩了下,淡声道:“头晕。” “其他地方呢?”他又关切问。 “无碍。”江黎猜测许是这段日子太过辛苦的原因,大抵歇歇便能好。 她那般想,可谢云舟不是,一定要看到大夫才行,常太医有事外出没在府里,金珠派出去的人回报,没寻到人。 谢云舟命谢七去请了另一位御医,火急火燎赶来,最后给江黎诊了脉,暂时没有毒发的迹象,还算安好。 谢云舟问道:“为何会头晕?” 太医道:“操劳过度。” “……”谢云舟微怔,看着江黎惨白的脸,心中有了决定。 - 次日,粮行一下子多了很多人,都是谢云舟派来的,为首的男子手里还拿着信笺,是谢云舟亲笔书写的,他把信笺给了江黎。 信笺大致意思,这些人都是来店里劳作的,都是可靠的人,江黎可以安心让他们留下,工钱他可以支付。 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是江黎不想同谢云舟有过多的牵连,她把信笺合上,淡声道:“我这里不能留你们。” 本以为言尽到此这些人便会离开,谁知一个个脸皮厚的很,听到江黎的话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说哭就哭。 为首的男子哭得最凶,边哭边说着凄惨遭遇,什么上有老下有下,若是不留他,他妻儿父母都要养不起了,不如死了算了。 另一个说,他现在只有粮行这一个去处,若是江黎不收,那他便要露宿街头了。 下面那个更过分,说他要是没有这份工,妻子会跟他和离,孩子也会没爹。 江黎被他们说的蹙起眉,但想到他们这般凄惨,最后只得留下。 算了,当做行善积德了。 …… 谢七一直很好奇,主子为何就能笃定他们可以留下,他挑眉问道:“将军若是二小姐执意不留人怎么办?” 谢云舟眉梢淡挑,“会留的。” 江黎为人他最知晓,见不的世间疾苦,他们说的越凄惨她越会心软,他们一定可以留下。 果不其然,还真留下了。 谢七挑眉问道:“主子,那咱们何时出城?” 谢云舟又领了旨意出城追查一宗陈年旧案,天子属意,越快动身越好。 谢云舟端坐在马车里,透过飞扬的车帘看向几步外的店铺,隐约的看到了那道朝思暮想的身影。 昨日太医叮咛她,今日要好生歇息,可她还是来了,当真是不听话的很。 谢云舟满眼都是心疼与不舍,唇抿着,没回答谢七的话。 谢云舟注意到谢云舟的视线,轻咳一声:“主子,要不要我请二小姐过来。” 谢云舟这副眷恋的模样当真没眼看了,一脸的痴像,一看便知千万般舍不得。 “算了。”谢云舟道,“不见了。” 见了还会徒增她的不快,再说,他承诺了,不出现在她面前,总不能昨日才许的诺,今日便违背。 谢七总算知晓何叫口是心非了,瞧瞧主子那双眼,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这要是可以的话,他都怕主子会把二小姐给绑身边。 “那走么?”谢七催促道。 谢云舟眉梢淡挑,给了他个嫌弃的眼神,似乎在说,就你话最多。 谢七抿抿唇,侧身倚上马车,行,他不多话,他们就这般看着吧。 何玉卿从店铺里出来透气,远远的便到了前方的马车,她折回店铺里,唤来江黎,努努嘴,“谢云舟。” 江黎顺着何玉卿眸光看过去,前方树下停着一辆马车,车夫是谢七,车帘微扬,若隐若现间映出里面的颀长身影。 今日的谢云舟穿了一件黄色锦袍,同江黎身上的黄色衣裙倒有几分相配,巧合的是他用玉簪束冠,她发髻上戴着的也是玉簪。 便是连腰带上挂着的配饰也是一样的,都是香囊。 江黎腰间挂的是她近日方做好的香囊,谢云舟腰间那只略显陈旧些,针法是一样,出自同一人手。 隔着远,江黎并不能看到谢云舟配饰,倒是何玉卿眼尖,啧啧道:“今日你俩穿的衣衫都是同一种颜色,还当真是有缘。” 说着,她朝江黎眨了下眼。 江黎轻轻推了她一下,“休要乱言。” 何玉卿算是摸清门道了,但凡江黎羞涩时便会同她这般正儿八经的讲话,实则是掩饰心虚。 若不是店铺里人太多,何玉卿定会追着江黎问她是否害羞了。也幸亏何玉卿没问,江黎才得以安静了些。 她静默片刻后,转身折回去。 谢云舟看着她走进去,眼神里透着依恋,若是能这样一直看着她便好了,他可以看到地老天荒。 然,不能,他还有紧要的事需要做。 “谢七,走。”谢云舟敛了那些情爱的思绪,淡声开口道,“先回府里。” 谢七点头应下:“是。” - 谢云舟这段日子一直同谢老夫人僵着,母子俩已经好久没谈心了,他去郡县这些日子,谢老夫人心里也是挂牵的很。 本以为他回来后会陪陪她,谁知,又是不见人影。 她心里本就不快,王素菊还一直说着挑拨离间的话,边喝茶边道:“依我看啊,云舟心里当真是没您这个娘亲了,不然为何见都不见您。” “我可听闻他昨日又去了江家别苑见了江黎。” “娘,您怕是真要失去这个儿子了。” 王素菊最不满的便是,谢老夫人满眼都是谢云舟,提都不提谢云权,好歹谢云权还是谢家的长子呢,她当年的如此偏心属实让人不服气。 是以,王素菊才会有事没事说些气人的话,反正她要是不高兴了,这谢府谁都别想高兴。 “还有馨兰那也是,你说二弟多狠心吧。”王素菊继续叭叭,“馨兰一向敬重他,他倒好,为了哄江黎开心还给馨兰罚跪,一个未出阁的小女娘,若是让其他人知晓了,这脸面还要不要。” “我看啊,云舟就是被江黎那个狐狸精迷住了,除了她,他谁都不管不顾了,也太没良心了叭。” “娘,您这可得管管。” 说话间,有人轻掀帘子进来,谢老夫人寻着声音看过去,见是谢云舟,脸上立马扬起笑,想起王素菊方才那番话,笑意又倏然退下。 沉声问道:“你还知晓有我这个娘亲啊。” 谢云舟走近,坐在谢老夫人对面,没理会她那句尖锐的话,淡声问道:“娘亲身子可还好?” “再被你气几次便可以同你爹去团聚了。”谢老夫人骂人道。 “儿要出去几日,今日是专门来向您辞行的。”谢云舟道。 “又要出去?不是昨日才回来吗。”谢老夫人气归气,到底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子,不舍得和他计较,“为何不多歇两日。” “事情紧急,要立刻去办。”谢云舟喉结轻滚,叮咛道,“娘亲要照顾好自己。” 王素菊轻笑:“二弟放心,我会照看好娘亲的。” 都说长嫂如母,之前谢云舟对王素菊很是敬重,但知晓她对江黎做的那些事后,他便敬重不起来了。 淡声道:“大嫂安分些便好。” 听听这说的什么屁话,什么叫她安分些便好? 王素菊很是不开心,轻嗤:“二弟这话有些伤人了,我几时不安分了?” “大嫂做过什么自己知晓。”谢云舟没功夫同她纠缠,“近日我不在燕京城你们谁都不要去找江黎的麻烦。” 和离后他跪了 第170节 王素菊听到这更气了,合着他回来是专门警告她们的啊,都和离了还把人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二弟,你是不是忘了你同江黎已经和离了。”王素菊提醒道,“她与你再无瓜葛了。” 谢云舟最不喜欢听到的便是这句,他这辈子至死都会同江黎在一起。 “大嫂记住我说的话便可。” “我若是不听呢?” “那只好等兄长回来,让他亲自定夺了。” 让谢云权定夺? 谢云权眼里也只有他的娘亲和胞弟,哪里有她们娘仨,让谢云权定夺那说白了就是给谢云舟撑腰。 王素菊这个气啊,脸都黑了。 可又不敢真做什么,只得用力拉扯着帕巾,缓和心里的怒意。 但越想越气,实在气不过,她轻哼道:“二弟心里除了江黎,怕是没有我们其他人了,俊儿昨日还念叨呢,二叔怎么还不回来。” 搬出孩子,谢云舟的神色果然缓和了不少,他从怀里取出一物,“这是给我给俊儿买的,大嫂记得给他。” 是个长命金锁,分量很足,大抵不便宜。 王素菊一下子开心了,再也不说那些给人添堵的话,“二弟尽管去忙,家里有我,我会照看好的。” 王素菊变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谢七站在后面,眼珠子都要飞出去了,这个大夫人啊,就知道吸别人的血,在她眼里怕是钱财都比兄弟情义来的重要。 谢七不置可否,继续听着。 王素菊得了金锁也没再待下去的必要,说了声:“娘亲、二弟你们谈。” 站起身便走了出去。 谢老夫人虽气着谢云舟,但到底也是不自己生的孩子,知晓再起也没用,便不那么气了。 “东西都带好了吗?” “是。” “这次要去多久?” “不定。” “你在外面照顾好自己,别累病了。” “好。” “江黎那……”谢老夫人抿了抿唇,“你放心我不会再去的。” 谢老夫人也乏了,没精力闹腾了,他们自己的事自己看着办,她不管了。 “谢谢娘亲。”谢云舟脸上终于有了笑意,眼尾扬起,“您也要小心,千万不要生病。” 谢老夫人听后轻叹一声,若是她不给他承诺,他怕是一句体己的话都不会同她讲了吧。 真不知该说是难过还是其他。 “行了,你别惦记我,照顾好自己便行。”谢老夫人叮咛,“怎么去的给我怎么回来,哪里都不许伤着。” 谢云舟道:“是。” 母子间的嫌隙似乎小了很多,谢云舟特意多留了些功夫同谢老夫人说些家常,等他们从谢府出来时,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情。 谢云舟原本打算直接出城的,但还是耐不住心底的想念,命谢七去城门口等他,他去去便回。 谢七慢吞吞朝城门口走去,以他对谢云舟的了解,这个“去去便回”最快也要半个时辰。 还真被谢七猜准了,谢云舟去找江黎的路上,看到有卖胭脂水粉的,勒马停下,跟她买了胭脂水粉。 又看到有卖花灯的,又买了花灯。 后,又看到有卖糖人的,又买了糖人。 那件披风也甚是好看,他把披风也买了下来,手上的物件一件件增多,等走走近粮行时,他手里已经满满的了。 抬眸间,谢云舟看到江黎从里面走出来,他唇角轻挑,刚要唤她,另一处又走出一人,那人身形修长,穿着一袭白色锦袍,阔步走出来,含笑唤了声:“阿黎。” 江黎顺着声音看过去,步摇轻晃,她轻抬下颌道:“衍哥哥。” 荀衍走过来,看她身上衣衫单薄,拿起搭在臂弯间的白色披风,披她身上,动作极尽轻柔,“变天了,穿上暖和。” 江黎确实有些许冷,含笑道:“谢谢衍哥哥。” 荀衍黑眸里光泽熠熠,柔声叮咛:“以后不许言谢。” 江黎回视着他,声音轻软动听,“哦,好。” 话落,她轻柔地笑了笑,那一笑,似春风拂过。 荀衍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指尖微颤着收回,还找了个生硬的理由,“你发丝上有杂草。” 江黎发丝上怎么可能有杂草,但他都费心找理由了,江黎也不好戳破,点了下头,“谢谢。” 荀衍轻咳一声,“不用。” 说笑间一侧有孩童跑了过来,不管不顾的横冲直撞,一不小心撞上了江黎,谢云舟正欲做什么时,荀衍已经有了行动,他伸手扶住江黎,把她护在怀里。 虽说没紧紧贴着,但到底还是太过亲密了些,江黎平复心绪后从他怀里退出,说了句:“我去看看阿卿忙了没。” 随后进了店里。 荀衍含笑站在原地,眸光游走间同谢云舟的视线撞上,他先是看了眼谢云州怀里的物件,随后轻扯了下唇角,大步走过来。 “谢将军这是要作何?给阿黎的?” “明知故问。”谢云舟道。 “若真是给价阿黎的,我劝将军还是免了吧。”荀衍挑挑眉,“阿黎每次见到你心情都会不好,你还是不要进去惹她烦了。” 这话说的不假,江黎每次见到他心情还真会不好。 谢云舟脚尖微动,欲越过他径直进去,荀衍再次拦住,“阿黎身子刚好,难不成你想让她再次发病?” 江黎的身子也是谢云舟最在意的事,他当然不可能想她发病,但若是他出现的话,也确实会引起她不适。 他脚尖微顿,停了下来,荀衍见状说道:“将军还是请回吧。” 谢云舟睥睨着他,静默片刻后,转身离去,“哗啦”一声,手里的东西散落了一地,那枚糖人也一分为二。 糖人是比照他来做的,五官穿着几乎同他一模一样,断裂的地方正好是胸口那。 冷不丁看过去,好像他碎了般。 谢云舟的心碎了,摔得稀碎,糖渣四处散开,寻都寻不到,他抬脚迈步时,正好踩上,随即成了粉状。 糖人有多稀碎,他的心便有多稀碎,那种难以言说的痛楚充斥在心间,似乎喘息一下都是痛的。 可他又无法制止,只能任痛意加重,最难捱的还是方才那一幕,不断在脑海中闪现。 江黎看荀衍的眼神从来都是温柔似水的,跟看他的不同,她当真是很恨她。 其实这个结果他是知晓的,但每每想起来还是会难过,像是心被人踩踏碾压,最终成末,风一吹,末都看不到了。 好似从未存在过一般。 谢云舟大步离开,荀衍站在原地,唇角轻扬,笑得有些开怀,江黎不明所以,挑眉问道:“衍哥哥怎么了?” 荀衍用身子挡着江黎的视线不让她往外看,笑得越发灿烂,“想起了一件趣事。” “什么趣事?” “进屋,我说给你听。” “好。” 江黎走进里间,荀衍紧随其后,布帘垂落,挡住了外面的春光,也挡住了那道远行的身影。 须臾,有笑声传来。 谢云舟一跃跳到马背上,勒马转身回走时朝后看了眼,心道:阿黎,你会想我吗? 像是有莫名的感应般,里间里的江黎鼻尖一痒,打了声喷嚏。荀衍担忧道:“是不是不舒服?” 江黎摇头:“没有。” 荀衍这才放下心,继续方才的话。 江黎听着听着,慢转头,透过敞开的窗棂朝外看去,光影绰绰中,似乎有几个孩童蹲在地上捡什么。 边捡边吵吵: “这是我的。” “这是我的。” “我要胭脂。” “我要葡萄。” “地瓜?我要地瓜。” “别抢,别抢,我也花灯。” 不多时,地上的东西被他们分刮完,有人抱着东西朝前跑去,地上似乎还有什么。 是个帕巾,风一吹,它顺势朝前飞去,随后掉进了附近的水沟里,从白到黑,眨眼间便脏兮兮的了。 …… 谢云舟是出了城后才知晓自己的帕巾丢了,他本欲回去找,奈何根本不知遗落在了哪里,遂,只得放弃。 谢七见他脸色很不好,问道:“将军你没见到二小姐吗?” 不提江黎还好,提起江黎谢云舟更不好了,双腿用力夹紧马腹,一声“驾——”马儿疾驰朝前奔去,马蹄带起一片尘埃,险些眯了谢七的眼。 “将军,等我。”谢七驾马急急追过去。 边追边道:这肯定是又被拒绝了,将军也太可怜了,总是被拒绝。 - 另一处,何玉卿揉着脖颈进来,见江黎面前放了好多吃食,问道:“谁买的?” 忙了一天,她还真饿了,没等江黎回话,伸手作势要去拿。 和离后他跪了 第171节 “是我。”对面椅子上传来声音,何玉卿这才发现屋内还有人,她转身,淡声道,“阿昭哥。” 江昭站起走上前,轻抬下哈,“这是给你和阿黎买的,看看喜欢吃哪个自己去拿。” 他怕自己表现的太过热切惹得何玉卿不适,又怕语气太过生硬让她误会,就这一句话,他也是在心里腹诽许久后才开的口。 见何玉卿脸色沉了沉,不知哪里说错了话,江昭轻咳一声,端起葡萄递给何玉卿,“你不是喜欢吃葡萄吗,这给你。” 满满一大盘都给了何玉卿。 何玉卿不解睨着他,不知道他今日抽的哪门子疯,之前那般避着她,见到她便躲得远远的,更是一句话也不敢同她讲。 今日着算什么,顿悟了?想清楚了?还是又想试探什么? 何玉卿没接盘子,淡声道:“谢了,我不喜欢吃葡萄了,吃苹果就好。” 说着,何玉卿拿起苹果,走到一旁,弯腰坐在椅子上,慢慢吃起来。 江黎本欲把自己当成不存在的,但看眼下这情景不行了,兄长真是不会讨女子欢心,明明是专程给人家买的,偏偏说成顺路,便是哪个女子听了都不会开心的。 “阿卿,这是兄长特意给你买的。” “我不是。”江昭脱口而出,随后一脸尴尬。 何玉卿淡声道:“知道你不是,不用那么急着否认。” 其实何玉卿挺不理解的,她到底是哪里不好了,就这般不得他的喜欢,她到底要如何做,他才可以看看她。 江昭的心里是另一番说辞,何玉卿太过美好,他不敢亵渎,恐污了她的心思,那便是他的错了。 然而,似乎无论他怎样做,都不能让她欣喜,是他欠考虑了。 江昭欲走,何玉卿先开了口,“阿黎我想起来绸缎庄还有事要忙,我先过去了。” “水果不吃了?” “嗯,不吃了。” 何玉卿睨了江昭一眼,放下手里的苹果,转身离去。 江昭盯着她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江黎放下笔轻叹出声,“兄长,你到底如何想的?” 江昭双眉蹙起,也没了说话的心思,淡声道:“既你无事,那我也先走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又走向相反的方向,何玉卿坐在马车里转身回看时,看到了江昭的马车也慢慢行走着。 她凝视片刻收回了视线。 随后,江昭也朝后看去,只见何玉卿的马车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街尾。 他再次轻叹出声,都怪他无能,不能哄得她开心。 - 另一处,江府 江藴近日总是能收到赵云嫣派人送来的信笺,为此她很不安,这事若是给江昭知晓的话,怕是她无法再待下去。 遂,只得找上赵云嫣同她交代一二,赵云嫣也已经不是之前那个知书达理的赵云嫣了,说话做事很是犀利。 见到江藴后,嗤笑,“怎么?怕了?” 江藴皱眉:“别说其他,你只需要记得我交代给你的便行。” “江藴,你当我是谁?”昔日,赵云嫣是江藴嫂子时,她可从来不敢用这般语气同她讲话。 怎么,没了那层姑嫂关系,她也学会无理了,想的美! “别命令我,”赵云嫣道,“我可是相府千金。” 就她此时的模样说是相府千金都污了相府的门楣。 江藴道:“既然知晓自己是相府千金,就学聪明点,不要随意留下把柄,日后信笺不要送了,我若需要找你,会派人去告知的。” “江藴你不会是有什么别的心思了吧?想同我划清界限?”赵云嫣道,“做梦。” 江藴也是后悔,为何会同她扯上关系,“没人要与你划清界限,我只是告知你别乱来。” 话不投机半句多,须臾后,江藴离开这里回了江府,她刚进门,江昭也回来了,神情恹恹的,“哥哥发生什么事了?” 她以为江黎又不舒服了,正暗暗高兴着,听江昭说道:“无事,我就是有些累了。” 不是江黎,江藴顿时没了兴趣,但还是耐着性子同江昭宽慰了江昭几句。 江昭淡淡听着,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揉揉发疼的太阳穴,抬脚朝前走去。 江藴看着江昭的背影,眼睫很慢地眨了下,随后转身朝另一处走去。 她边走边盘算着如何找江黎的麻烦,忽地,突生一计,派人给别苑送了口信,说江昭身子不适。 也是凑巧,荀衍也在别苑,听闻,站起身,对江黎说道:“你别急,我同你一起去。” 江黎点点头:“有劳衍哥哥了。” 荀衍在别苑用的晚膳,原本打算晚膳后离开,幸亏还没走,江黎很感激他的陪同,一路上都在祈祷江昭无事。 到了江府好久才敲开了大门,江黎急急跑了进去,沿着长廊去了江昭的住处,江昭被敲门声下了一跳,穿上外衫走了出来,打开门,“谁——” “阿黎?!” 江黎进来,扶住他的手臂,端详着他,“兄长,你哪里不适?” “什么?” “你哪里不舒服?” 心不舒服算不算? 江昭道:“我哪里都没事,一切安好。” “真的?”江黎还是不大放心,又仔细看了看,还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确实无事。 长吁一口气,“谢天谢地。” 江昭问道:“是谁告知你我有事的?” “是——”江黎顿住,摇摇头,“不知。” 是个陌生人来报的,金珠把人领进去,江黎没太仔细看,说是江府新来的下人。 “你府里的下人?” “我府里的?” 江昭道:“叫什么?” 江黎摇头:“事出突然,未曾来得及细问。” 荀衍淡声道:“应该是有人故意这样讲的。” “那人意欲何为?”江昭反问,“难不成是咒我死?” “应该是冲着阿黎来的。”荀衍道。 江黎:“我?” 荀衍淡挑眉:“是。” 思付了许久也未曾理顺头绪,天色太晚了,江黎同荀衍只得先离开,离去前似有影子一闪而逝。 江黎顿住,突然想起了什么?她为何没见到江藴呢? 此时江藴躲在暗处,她筹谋的很好,若是江黎来了,她便把她带走,倒是也不怕她不听话,因为她手里有迷药。 这迷药还是赵云嫣给她的,要她见机行事。 今夜又给错失了,江藴窝了一肚子火,荀衍为何会同江黎一起来,他若不来,今夜她便成功了。 她躲在暗处,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愤愤想,下次,下次她一定要把人拿下。 - 谢云舟这次办案较之前面顺利很多,虽是陈年旧案,但卷宗清晰,并不难判,唯一难得地方是,涉及到了皇室中人。 但,谢云舟向来秉公执法,便是皇室中的人犯了错也应受罚,他毫不客气的把涉案人员一一捉拿归案,随后又连夜审问。 次日,便有了满意的结果。 别人一年未曾破获的案子,他两日便找出了凶手,当真是厉害至极。 然,他再厉害,也抵不过心中所想,那道纤细的身影每每梦中都会出现,装扮也各有不同。 或清纯,或艳丽,或妖娆,面貌多变,让他应接不暇,每日清晨他都得用冷水沐浴才能熄灭心中欲、火。 看来是时候回燕京城复命了。 还未走,又有了新收获,探子来报,江黎身世有了新进展,谢云马不停蹄去了下一个州县。 是距离燕京城三百公里的平县,一番查找下来还真有收获,谢云舟收好信笺朝燕京城而去。 他迫不及待的想见江黎。 路上谢七劝他歇歇,谢云舟未允,一直驾马骑行,谢七的屁股都快被马颠烂了。 好不容易寻到一处落脚的地方,谢云舟偏偏还不停,执意连夜赶路,谢七没办法只得随行。 心中腹诽:回去后定要好好同银珠说道说道。 说起银珠,他心一暖,从未心动过的人,体会到了什么叫心颤。 他手抚在胸口处,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心悸,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了,单是想起银珠便心跳加速。 简直,太不像他了。 谢七想,难不成他生病了??!! 谢云舟见谢七呆愣着不讲话,问道:“想什么呢?” 谢七掬起一把水泼脸上,抿抿唇,问道:“主子,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啊?” “问这个做何?难道你有喜欢的人了?” “没有,就是随便问问。” “喜欢上一个人,你满脑子都是她,除了她以外再也不会喜欢其他人。”谢云舟道,“你会因为她开心,因为她难过,见不到她会想她,见到了会想亲近。你好像不是你了。” 和离后他跪了 第172节 谢云舟说的很好,但谢七听得云里雾里的,原来喜欢上一个人就是疯魔了啊。 怪不得,怪不得主子看着就不大正常了。 谢七突然挺害怕喜欢上一个人了,他不想疯魔,太吓人了。 谢云舟不知谢七想法,若是知晓的话,定会嗤鼻,疯魔又怎么了?为了喜欢的人便是疯了也甘愿。 …… 谢云舟回到燕京城这天,天空中下着雨,他回宫里复命后,便乘坐马车从宫里出来,直奔江黎的粮行而去,到了那里没寻到人,她又去了药材航,也未寻到人。 他有些急了,到底去哪了,拦住伙计问了问,伙计说道:“东家去听戏了。” “她同何人一起去的?” “荀公子。” 伙计笑眯眯道:“荀公子对我们东家那可很是一百一的好,戏班还是荀公子给请的呢,我跟你说——” 他一回头发现刚才问他东家在哪里的男子不见了。 谢七撑着伞迎上来,谢云舟一把挥开,说道:“去看看今日哪里有戏班?” 谢七道:“是。” 燕京城今日有三处唱戏的,谢云舟一处一处寻,最后在城东寻到了江黎,彼时江黎倚着栏杆而坐,杏眸轻垂,看向下方,许是戏太过好看,她思绪都在上面,故而没注意到有人缓缓朝她走近。 直到,有湿漉漉的潮气袭来,她才缓缓抬起眸,入目的是谢云舟那张清隽的脸。 五官极致版的好看,黑眸绽亮,眸底簇拥着淡淡的光,下颌微抬,挺立的喉结有几分炫人眼目。 江黎呆愣住。 谢云舟手撑在桌子上,身子前倾,腰间缀着的流苏垂落下来,轻轻晃动。 他眸光辗转,声音缱绻动听,“阿黎,想我了吗?” 本以为江黎不会回,谁知江黎竟然回了,唇角含笑,淡声道: “未曾。” 作者有话说: 抱歉,刚码完。 爱你们,道声:晚安。 对了,会有谢七和银珠的对手戏。(不太多) 第69章 谁允你抱我的! 今日这出戏唱的是天仙配, 七仙女被王母贬下凡尘这段,其他人看时都会眼含着泪水哭哭啼啼,江黎却不是。 她对这段有自己的小见解, 甚至她还想劝说戏中的七仙女,为了一个男子丢弃父母, 舍弃家园实乃错误之举。 若是他真心喜欢你,又岂会狠心让你为了他与家人骨肉分离, 所谓的喜欢也不过是, 明知不可为之而为之, 最后却把难题都交给女子。 而与男子来说, 又有何损失, 你若能与他在一起,他便是得了一人, 你若不能后面还会有其他的人。 总归他的生活不会寂寥, 没有你总有其他人出现。 江黎每每想到这些总会情不自禁嗤笑一声,她想起了昔日的自己,为谢云舟牵肠挂肚,到头来还不是没得到他一丝真心。 男人呐, 那张嘴真真是不能信。 大家都在抽噎,只有江黎边品茶边垂眸睨着, 看着看着, 忽地, 被一道影挡了光,她缓缓胎膜去看, 坠入眸底的是一张清隽的脸。 剑眉星目, 黑眸里含着浅浅笑意, 谢云舟不经常笑, 但笑起来的样子还是很好看的,眉梢扬起,眼尾钩出一抹淡淡的弧。 漆黑的瞳仁里像是有光溢了出来,笑起时有种让人心旷神怡的感觉。 他下颌线条流畅,挺立的喉结绵延出蜿蜒的弧,淡淡的光晕缀在上面,人衬得越发俊逸。 一身黑色锦袍完美勾勒出他的身形,怪不得京中贵女们对他厚爱有加,这样的身姿也当真是养眼。 然,无论他多么玉树临风,在江黎眼里也不过是皮囊好看了些而已,世上唯有皮囊最不能持久。 人的容颜总有老去的一天,还要心好才行。 就像荀衍。 对她真真时极好。 谢云舟不知江黎此时心中所想,若是知晓的话,怕是会呕死,他为了江黎可谓是把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做了。 命都舍得的给她,却只换来,荀衍更好些。 这样让他如此不气。 谢云舟垂眸端详着她,决堤的思念像是有了落脚点,只能在梦里看到的身影出现在眼前,顿觉身心俱暖,像是有热流流淌在心间。 周身都是暖的,隐约的还夹杂着喜意。 无人知晓,他有多么想念江黎,食不知味夜不能寐,闭上眼睛是她,睁开眼睛是她,便是骑在马上时,不经意间看到某个纤细的身影也会想起她。 思念如潮,让他如痴如醉。 谢云舟怎么想也不会想到,有一日他会这般痴迷与一个女子,就像那没了魂儿般,只想日日夜夜同她在一起,做尽亲密的事。 说到亲密的事,他又有些许不好意思,江黎夜夜入梦,梦里他总会抱着她亲吻,唇下触感鲜明,就好似不是梦一般。 她一脸娇羞地唤他,阿舟哥。 他心猿意马,折腾的更厉害了些,她耐不住低泣出声,他轻哄她。 他极少哄人,但睡梦中,每每哄起江黎来却很是得心应手,哄着哄着,她便会倾倒在他的怀里,任他欲予欲求。 他想怎么做她都应允,她似水般娇软。 可惜的是,那只是梦,若是现实该有多好。 谢云舟睨着她,声音低沉动听,又问了一次,“真不想我?” 江黎还是方才的答案,杏眸波光潋滟,“不。” 言罢,他脸上的笑意生生顿住,到底何时她才能放下心中芥蒂,同他好好说说话。 他可还能等来那日。 谢云舟脸上闪过一抹异样,稍纵即逝,随即勾唇笑起,从怀里拿出一物,“阿黎不是喜欢吃桂花糕吗,这是平县特产,给。” 他双手捧着桂花糕,虔诚地递到江黎面前,眼神光影烁烁,簇拥着浓浓的笑意,还有丝丝忐忑。 江黎婉拒过他很多次了,他怕这次也是,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若是给同僚看到,八成会惊掉下巴。 这还是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吗。 谢云舟未曾想那么多,这里不是战场,眼前的女子不是敌人是他喜欢的人,为喜欢的人做些什么,不丢脸。 “阿黎,拿着。”他挑眉道。 江黎白皙指尖微颤,抿抿唇,作势要去接时,后方传来声音:“谢将军真巧。” 每次都是荀衍,这次依然是,谢云舟听到荀衍的声音眉梢微不可闻的皱了下,表现不明显,不细看的话看不出。 江黎看到荀衍便什么都忘了,眉眼弯着说道:“衍哥哥,你总算来了。” 荀衍本欲同江黎一起看戏的,谁知刚阿川来寻他,说老爷有事要交代,不得已,荀衍只能离开,在府里呆了一刻钟又匆匆赶回来。 “抱歉,阿黎。”他柔声道。 “无妨。”江黎笑笑,“来了便好。” 她努努嘴,“已经开始了。” 荀衍走到谢云舟身侧,用臂弯把谢云舟挤开,撩袍弯腰坐下,随后道:“等用膳时你讲给我听。” “好。”江黎杏眸里的光更多了,熠熠生辉,很是璀璨。 言罢,他们一起扭头去看台下唱戏之人。 谢云舟也是执拗,手也不收回,就那样倾着身子等着,似乎江黎不理他,他便一直等下去。 江黎最终还是没拗过他,缓缓伸手接过,谢云舟眉宇间生出笑意,轻声唤道:“阿黎。” 他纤长的眼睫轻颤,似乎有千千万万的话要讲,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说起了,最终变成一道炽热的眸光。 荀衍最看不得谢云舟这样痴缠着江黎,轻咳一声,“谢将军不走吗?” 他在这实在碍眼,荀衍神色已有些许不悦了,手指叩击着桌面,“要不要我给谢将军寻个地方,谢将军也坐下看一看。” 谢云舟倒是想陪着江黎看上一二,但是他稍后后还要进宫一趟,不易作陪,淡笑婉拒,“谢荀公子美意了,谢某还有事要忙。” “是吗?”荀衍轻抬下巴,“那不留谢将军了,谢将军请。” 看他的神色,恨不得谢云舟立马消失。 荀衍越是这般,谢云舟反倒不急了,他理了理身上的衣袍,走到江黎身侧,在荀衍的注视下,倾身弯下腰,头偏转,脸几乎要贴上江黎的脸,柔声道:“阿黎。” 江黎自小爱看戏,什么样的都喜欢,只是那时她有太多事需要做,不得空看,少时遗憾现在补。 她看得入迷,没太注意谢云舟的动作,听到他唤她,下意识偏头去看他,哪知他离得如此近。 “何事?”她唇瓣若有似无拂过他冷白的脸,清凉的触感传来,她征愣住,眼睫轻颤,贝齿咬着唇,倾身退开,隐隐的,唇瓣上还染着他的气息。 江黎看到谢云舟喉结滚了下,看到他耳后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他似乎是害羞了。 江黎:“……” 害羞倒不至于,就是有些心猿意马,谢云舟其实想做的更多。 江黎后知后觉的想起一件事,这都春末了,他肌肤为何如此这般冰冷,之前的他可不是这样的,掌心暖意盎然,似燃着火。 然后,江黎还发现,远处的谢七臂弯里挂着一件黑色披风,应该是谢云舟的。 这个时节他还要穿披风吗? 不免的,她再次生出疑虑,来不及探究,荀衍重重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冷声道:“谢将军你还不走吗?” 谁也未曾料到会发生方才那幕,是以也便谈不上制止一说,荀衍虽然很气,但怕吓着江黎,一直在隐忍着,只是他不知,他还能忍到何时。 和离后他跪了 第173节 谢云舟真当他是死的么? 江黎亲吻了谢云舟,虽是无心之过,但与谢云舟来说,也会是天大的喜事,他眉开眼笑道:“阿黎,我先走了。” 江黎现在哪还有心思同他说什么,脑海中不时闪现出方才那幕,若是这里没有荀衍,她定会对谢云舟发怒。 然而,现下有荀衍,又是在外面,是她轻薄了谢云舟,她这怒便不好再发作了,只得忍着。 三个人三种心思,后面的戏江黎再也看不进去,早早便同荀衍告辞回了别苑。 金珠银珠也看到了那瞬,相视一眼,金珠轻勾唇角,“小姐,谢将军好像很在意荀公子。” 银珠给江黎递上茶盏,说道:“那是因为他看荀公子同小姐走的近,吃醋了。” 江黎停住,“吃醋?” 银珠抿唇点头,“可不是。” 这不是银珠猜的,而是她从谢七口中听到的,谢七那个憨憨说话都说不明白,她听了好久才听懂。 江黎慢慢垂下眼睑,掩去眼底的异样,轻嗤道:“再乱讲,你们都不要回去了。” 银珠忙闭上嘴,憋着笑不敢再乱说一句。 江黎端着茶盏看向马车外,光影绰绰中,她似是看到了谢云舟清隽的脸,浸润在影子中,像是拂了层薄薄的纱,人看着也不甚清晰,但莫名的,她手指轻颤了一下,手里的茶盏险些掉到地上。 等稳住后,她再抬眸去看时,只有一株挺拔的树,哪里还有谢云舟的影子。 江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悄悄掐了自己一把,提醒自己,别忘了谢云舟之前做过的那些过分的事。 还有她哭过的日日夜夜。 心瞬间变凉,好似冬日的风吹拂在心间。 后面江黎没在想起谢云舟,主要也会是没空想,江藴去了别苑,据说等了一个时辰。 江黎见到江藴神情有几许严肃,随后她敛去,淡声问道:“有事吗?” 江藴轻笑道:“听闻你身子不好,我专门熬了参汤给你送过来。” “你还会熬汤啊。”江黎对江藴会做饭这事表示怀疑,要知道在江府那些年,江藴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别做熬汤了,便是水都不会碰一下。 “嗯,在尼姑庵时学了些。”若是之前的江藴断是不会如此坦然的,她把食盒放下,让金珠找来碗盏,盛给江黎喝。” 金珠看了眼汤,又凑近闻了闻,没闻到异样,遂,把汤端到了江黎面前。 江黎端详着江藴,挑眉问道:“你不喝吗?” “这是专门给你熬的,我不需要,”江藴轻笑道,“你快点喝,凉了便不好喝了。” 为了降低江黎的警惕,她还说起了幼时的事。 她读书读到半夜,江黎给她送吃食,那碗面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面。还有她生病,江黎衣不解带的照顾她,等她病好了,江黎却又病了。 断断续续的,她说了很多,“阿黎,阿姐知道错了,原谅我。” 曾经的江黎便是这般好说话,随便谁哄两句立马便不气了,对江藴是这样,对谢云舟也是如此。 他们两个任何一个人说点什么,她便会主动原谅他们。 可,他们大概是忘了,那是曾经,现下的她,可不再那般痴傻。 “是吗?”江黎道,“阿姐错哪了?” “错——”江藴自然不认为自己有错,但话既然讲到这里,总有说出一两个错处才行,她垂眸看了眼江黎的手,江黎手背上还有冻疮的痕迹,虽不显眼,带还是有。 江藴执起江黎的手,指尖捏了捏她手背,眼底含着水汽道:“若是当年我在家,你便不用嫁进谢家受苦受累了,是阿姐的错。” 说着,她指尖用了几分力。 她喜欢演戏,江黎可没心思看,她抽出手,淡挑眉,“不早了,我累了,阿姐还是请回吧。” “累了么?”江藴端起碗盏,“那把汤喝完了再歇息。” 言罢,端起碗要去喂江黎喝,她越急迫,越显得她心虚,江黎更不可能喝,“现在不想喝,晚点再说吧。” “还是现在喝的好。”江藴去喂她。 “不必。”江黎推拒。 “喝吧。”江藴又推过来。 江黎神色骤然不好,又用力推了把,碗盏轻颤,汤洒了出来,这下别说喝了,什么都没了。 江藴神色冷凝,“阿黎,你怎么回事。” 终是装不下去了,江黎嗤笑道:“不装了吗?” 江藴意识到她暴露了本来面目,忙改口,“阿黎,方才有没有烫到你?快让阿姐看看。” 她做戏的样子让人作呕,江黎不可能再让她碰她,站起,沉声道:“不早了,阿姐还是请回吧。” “阿黎,阿姐错了,阿姐不是故意,快让阿姐看看。”江藴还在哪扮演着姐妹情深。 江黎可不想再同她纠缠了,“阿姐以后莫要再给我送吃食来,我府里什么都有,不需要。” 江藴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阿姐只是想让你身子康健。” “我怕是喝了你做的参汤更不会康健。”江黎在激怒她,让她露出本来面目。 “阿黎,你这说的什么话?” “人话,听不懂吗?”江黎轻嗤,“听不懂那我便再说一次,以后不要给我送汤,我不需要。” “江黎——”江藴终是装不下去了,“我是你阿姐,你怎能这般对我。” “阿姐?什么阿姐?想要我命的阿姐吗?”江黎冷声道,“在我心里,我阿姐早就已经死了。” 咒她死,江藴更起了,一手端起碗盏,一手掐住她下巴,“我就要你喝,就要你喝!” “快喝,你快点给我喝!” 金珠银珠见状惊呼着去拉,岂料江藴力气太大,她们根本拉不动,眼见江黎便要喝了那半碗黑乎乎的参汤了。 银珠跑到长廊里开始呼救,“快来了呐,快来人救小姐,快来人呐。” 银珠不知道的是,府里其他的下人都被江藴用药迷晕了,眼下也就只有他们几个是清醒的。 呼喊了许久都未曾有人来帮忙,银珠便察觉出不对劲了,她想起那次谢七给她的烟花,谢七还说,这东西放到天空上,他看到了会立马赶过来。 她随口问,这是什么? 谢七告诉她,这叫信号弹,当她有危险时可以用。 谢七还说,这枚信号弹是他自己弄得,颜色也和那些五颜六色的不一样,就一个色,红色。 银珠想到这里,也不管行不行,对着天空点燃了信号弹,等溢出红光后,她又跑了回来。 江藴一脚把金珠踢开了,那碗参汤已经凑到了江黎的唇边,马上要喝下去。 江黎推拒的力道越发小了,她胸口传来一阵阵痛感,若是她没猜错的话,她毒发了。 在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刻毒发,大抵是老天爷都想要她的命吧。 江黎不想认命的,但胸口真的好疼好疼,周身的力气像是瞬间被抽没了,四肢软软的,更可恶的是,她眼眸有些不能视物了。 江藴那张脸渐渐变得模糊起来,耳朵也隐隐听不到声音了,她很急,可是没用,她根本推不开江藴。 须臾,江藴不知从怀里拿出了什么,轻轻一洒,金珠银珠瞬间倒地,而江藴猖狂便猖狂在这里,她不让江黎昏迷,而是就让她这么无措的迎接接下来发生的事。 “江黎,我恨你,恨死你了,是你抢走了父亲母亲对我的爱,抢走了兄长的爱,更甚至抢 走了阿舟。” “明明我同阿舟才是最相配的一对,你凭什么插进来。” “将军夫人应该是我才对,是我!你不配,不配。” “江黎,你除了整日装柔弱外你还会做什么?” “我也是奇怪了,就你这副假惺惺的样子,荀衍到底是看上你哪了。” “还有阿舟,你到底时给他吃什么迷药了,为何他只看得到你,看不到我。” “呵,江黎,我要你去死!” 话音未落,她端起碗盏,掰开江黎的嘴强行灌了进去,参汤顺着江黎唇角流淌下来,她抿着唇拒绝喝下,但最终还是喝了。 胸口传来痛感,隐约的还有血腥味,江黎没忍住,喷出一口血,身子一如软朝后倒去。 江藴冷笑着要把剩下的参汤灌进她嘴里时,有人一脚踢飞了她,江藴重重跌落在地上,像是落叶一般。 “噗”,她也吐出一口血,转身回看时,和谢云舟的视线撞到一起,“阿舟,是你。” 谢云舟根本没心思理会她,他打大步走到江黎面前,弯腰抱起她,冷声道:“江藴你最好祈祷阿黎没事,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江藴伸手抓住谢云舟的衣摆,仰高头,“阿舟,我有话要对你讲。” 谢云舟一脚踢开她,随后道:“谢七,把人捆起来。” 随后又对江藴说道:“阿黎若是有什么事,你也别想活。” …… 江黎这次毒发有些棘手,即便谢云舟给她喂食的心头血她依然没醒过来,常太医的意思是,可能和喝的那碗参汤有关系。 谢云舟问道:“参汤里有什么?” 常太医道:“蒙汗药,还有一些剂量较轻的毒药,若是常人喝了也无碍,但是二小姐喝了便不行了。” 后来,谢云舟算是见识到常太医说的那句“但是二小姐喝了便不行了”。 原来是这番光景——— 江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呻、吟,一直叫嚷着说疼,你问她哪里疼,她又说不上来。 身上的衣衫顷刻间被汗水浸湿,她还不许人碰,但凡有人碰触她,她会拳打脚踢,像是疯魔了般。 谢云舟怕她伤到自己,一把揽住她,“阿黎,我在,我在。” 江黎已经认不出谢云舟了,她眼前一片模糊,也听不见谢云舟的话,只能在深渊里独自挣扎。 疼痛一阵阵袭来,她受不住时一把拉过谢云舟的胳膊咬了上去,狠狠的咬,细听下还能听到牙齿摩擦的声音。 她不管不顾的咬着,直到咬出血也不松口。 和离后他跪了 第174节 常太医见状示意谢云舟把她打晕,这样她便能安静些,可谢云舟不舍得,不想做伤害她的事,他紧紧抱着她,任她咬。 一个两个都是这么倔,常太医只得趁机给江黎施针,江黎太痛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倾泻而下。 清醒后,她红眼睛唤了声:“谢云舟。” 谢云舟眼睛里都是心疼,“阿黎,你怎么样了?” 江黎虚弱道:“我还好。” 实则她一点都不好,周身哪哪都疼,呼吸也是痛得,也不知道江藴到底在汤里加了什么,怎么如此剧痛难忍。 豆大的汗珠溢满她额头,她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唇瓣上倒是一片腥红,上面染的是谢云舟的血。 很是触目惊心。 常太医施针结束,她才好了些许,也只是好了些许,那种难以言说的疼痛依然还在。 她动动唇,想说话,发现声音似乎没了,喉咙在灼烧,眼泪再次流淌出来,看着可怜又无助。 金珠银珠醒过来,扑到江黎身侧,握着她手,问道:“小姐,你怎么样?怎么样?” 江黎摇摇头,无声说道:“我还好。” 即便是这个时候,她还挂牵着身边的人,“不用担心。” 金珠银珠怎么能不担心,她们要担心死了,随即哭出声,银珠站起要找江藴报仇,都怪她,不然小姐也不是这副样子。 江藴在另一间厢房,谢七正在看着她,江昭也在,江昭气得脸都白了,质问道:“阿藴,阿黎是你妹妹,你何时在于此。” “妹妹,她是什么妹妹,我不认。”江藴冷声道,“别忘了你是我哥哥,不是江黎的哥哥。” 江昭见江藴还是如此灵玩不灵,抬手给了她一巴掌,“无可救药!” 江藴被打,又哭又闹,谢七不打女人的誓言在今日破了,他也抬手给了江藴一巴掌。 “你敢对二小姐下手,你难道不知道,二小姐是主子心尖上的人吗,你伤害二小姐便是伤害主子,伤害主子便是伤害我。” 说话间又给了江藴一巴掌,江黎唇角溢出了血。 江藴被打蒙了,哭都不会哭了。 她没哭,江黎却一直在哭,因为太痛苦了,谢云舟把她抱在怀里,柔声安抚: “阿黎不怕,我在这,会一直都在。” 说着他递上手背,“想咬使劲咬。” 江黎还真不由分说咬了上去,咬了足够一刻钟她才退开,谢云舟的胳膊差点废了。 常太医轻叹道:“值得吗?” 谢云舟定定道:“甘之若饴。” 两个时辰后,江黎清醒过来,看到谢云舟的第一眼,抬手给了他一巴掌,说了句: “谁允你抱我的!” 作者有话说: 见不得女鹅受委屈。 江藴会让她下线的。 么么你们,晚安。 第70章 真心 巴掌打在脸上, 似猫爪儿在挠,有气无力的,甚至连痛都感觉不到, 谢云舟又倾身凑近了些,另一侧脸扭过来, “出气了吗?没有的话,你继续打。” 上次他也这般讲过, 江黎看着他无赖的行径, 抬手作势又要打他, 这巴掌下去可不会再轻了, 准会留下红红的印记。 谢七见状呼喊出声:“二小姐不可。” 江黎顿住手, 挑眉看谢七,眼神含着疑惑, 似乎在问, 为何不可? 谢云舟嘴硬什么都不愿意讲,但谢七没有,他怕再不说些什么,二小姐会更怨恨主子, 说道:“二小姐可知主子为了救你都做了什么?” 谢云舟轻斥出声:“谢七,住嘴。” 在谢云舟心里, 便是江黎打他, 他也是愿意的, 只要不是冷着他,不同他讲话, 她做什么都好。 谢七没住嘴, 抿抿唇, 轻抬下颌, “小姐看看主子的胸口。” 上次江黎看过谢云舟的胸口后,有段日子没睡好,一直在做恶梦,是以这次她迟疑了些。 但最后还是扯开看了,刺目的伤口映在眼前,上面还有未干的血迹。 他胸口处的刀伤又多了很多,一眼望过去,似乎都数不完,有的伤痕凸起,有的伤痕凹陷,有的泛着青紫色,有的泛着红。 陈旧的伤口颜色淡些,新的伤口颜色重,里面除了刀伤外,还有箭伤。 最长的伤痕绵延到了腰腹那里,像是蜿蜒的蜈蚣,不难看出当时他伤的有多重。 还有一道横跨了整个前胸,看着像是被剑划伤的。 江黎眸光放在了此时泛着血的伤口上,鲜红的血液染湿了纱布,看来,应该是刚受伤不久。 这样的伤口,又是这个时辰受的伤,不难联想出到底是为了谁? 她眼睫一颤,眸光落在了谢云舟脸上,见他浅笑着睨着她,心里竟多了一丝道不明的清晰。 大抵是感激,这次又是他救了她。 其实若是能选择,她是不希望他救她的,既然和离了还是不要扯上关系的好,但天意弄人,偏偏只能他救她。 她也曾想过死,身世未明,父母是谁尚不知,她真的不甘心就那般死掉。 谢七观察着江黎,见她神色缓和,又道:“主子为了能早点见到二小姐,这段时日几乎没怎么歇息。听闻你身子不适,又立马取血。” “您看看主子的脸,哪还有一丝血色。” “跟个鬼似的。” “二小姐可记得,自从你中毒后服食了多少主子的血,主子可是拿命在救你,你便是不感激,也不能打人哪。” “主子夜夜梦里是你,唤的也是二小姐你的名字,二小姐,你就不能可怜可怜主子,对他稍微好些吗?” 不用很多,稍微便足够。 “谢七,住嘴!”谢云舟冷声道。 “你看见没,主子就不允我说你的不是,你在主子心里可是比他自己的命都重要。” “您方才还要打人,先不说疼不疼,便是顶着那张脸去上朝也会让同僚嗤笑的。” “二小姐连猫儿狗儿都会救,难不成主子还不如那些猫儿狗儿的吗?”谢七说着说着红了眼眶,他想起了风餐露宿的日子,想起谢云舟即便再累都要拿出那半支金簪端详,这若说不是喜欢,那到底什么才是喜欢。 “二小姐,对主子好点吧。”这不是谢七第一次这般讲了,待他说完后,抬脚离开了房间。 金珠银珠见状也走了出去。 房门关上,谢云舟见江黎低着头不说话,一边整理衣襟一边道:“别听谢七乱讲,那些都是没有的事,你想怎么对我便怎么对我,这些都是我该受的,我绝无怨言。” 他做的错事更多些,他想弥补,若是江黎打他能开心,那便打吧,堂堂七尺男儿,哪还受不住女子的巴掌。 江黎眼睑垂下又抬起,语气不似方才的冷淡,“你一直都在?” “是。”谢云舟最后悔的便是那些年,江黎不如意时,生病时,他未曾守护在她身侧,如今有这个机会,他一定要好好守着他。 “谢云舟,”江黎抿了抿唇,杏眸辗转划出一道浅浅的波,犹豫片刻后,道,“其实你不必如此。” 谢云舟见她神色冷了下来,心也跟着揪起,怕她说出那些推拒的话,但又不能不听,只得一边忍着心痛,一边强颜欢笑,“是我自己愿意的,你不要有负担。” “可我会有负担啊。”江黎道,“你我现在已没了关系,你不能离我远些吗,便是我死了你都不要管,不行吗?” 她死了他都不要管? 怎么可能。 他死,他也不会允许她死的。 “阿黎,你别说这样的气话,我不会让你死的。”谢云舟伸出手,作势要去拉她,被她避开,他讪讪收回手,放在身后,用力攥紧,好似这样,心便不会那么痛,“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这是他对她的承诺,也是他对自己下的命令,她不能有事。 江黎睥睨着他,突然不知该如何同他讲了,她的死活与他何干,她死也好,生也好,他都不应该再管的。 “无论你怎么样,我们都不可能重新在一起,”江黎问,“若是这般,你也不在意吗?” 她问出了谢云舟最在意的事,谢云舟做这些,求得就是来日方长,然而,江黎把后路给掐断了。 她告诉他,没有可能,不要肖想了。 不在意吗? 在意的要死。 但—— 谢云舟佯装不在意,道:“不管怎样,我只要你安好。” …… 那日的谈话只说到了这,江藴的哭喊声传来,江黎掀开被子要下床。 谢云舟拦住她,“你还没好,不能乱动。” “我要去见江藴。”江黎定定道。 谢云舟无法拒绝她,见她气息太弱,抿了下唇,打横抱起她,“我送你过去。” 这样抱着更不妥了,江黎挣扎,“你放开我。” 谢云舟问道:“那你还要不要见江藴?” 江藴她是一定要见的,在江黎征愣中,谢云舟抱着她出了房间,短短几步路,他走得也很艰辛。 胸口处的伤痛感加剧,心尖也跟着一缩一缩的疼,但为了不让江黎看出什么,谢云舟唇角上扬溢出了笑。 他看上去很轻松,实则怎么样只有自己知晓。 和离后他跪了 第175节 隐约的,伤口溢出了更多的血,他很庆幸,今日穿的是深色衣衫,这样便不怕会被看到。 江藴的哭喊声一一声声传来,她一边哭一边质问江昭,为何对她如此无情,她可是他的亲妹妹,江黎除了姓江外,同江家没有任何关系。 他为何那般偏心,就不能对她好一些,若是他们都对她好些,她也不会因为嫉妒江黎而变成现在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 这一切都是江黎害得,她找江黎报仇有什么错。 对,她没错,没错,都是江黎的错。 谢云舟抱着江黎进来时,江藴正在咆哮着说:“都是江黎的错,都是江黎的错。” 谢云舟原本想一直抱着江黎的,但他知道江黎不会同意,进屋后把她放在了椅子上,又亲自拿来毯子盖她腿上,随后便坐在了另一侧。 江黎睨着江藴,问道:“江藴你知道错了吗?” 江藴嗤笑,“成王败寇,我最大的错就是心不够狠,汤里不应该放蒙汗药,应该放□□,这样哪还轮得到你质问我。” “阿藴,她是你妹妹,你怎么能!”江昭气得说不出话了。 “她?妹妹?我呸。”江藴好像疯魔了一样,眼睛都是红的,“她算哪门子妹妹,她才不是。” 江黎想起了昔日的种种,声音打颤,“我对你不好吗,你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少时,江黎为了江藴真的做了很多很多,那些打在她身上的藤条,有多一半时因为江藴。 她是在为江藴受过。 “好?你哪里好?”江藴好似不记得江黎为她做过的那些事,只记得自己愿意记得的事,“你同我争父亲母亲,争兄长的爱,争阿舟……你哪里好了。” “父亲母亲明明更喜欢的是你。”江黎看了眼江昭,不得不承认,江昭更喜欢的也是江藴,“还有兄长,他在意的也是你。” 她又看了眼谢云舟,敛去心底的异样,“昔日是你告诉我,谢云舟喜欢的是我,是你把他从身边推开的,同我何干。” “还有,你嫁人在先,我入谢府再后,什么叫我争?我如何争了?” 不讲理的人总是有千万种理由来证明她是对的,就像江藴。 “你可以不嫁他,不入谢府。”江藴道,“你若是那般做,我便再也怪不到你。” 她不要的,江黎也不能要,一旦江黎要了,便是同她争,这便是江藴的想法。 “江黎,你太不讲理了。” “我便是这般不讲理,你又能奈我何。” 江藴真是被惯坏了,“怎么?难不成你要杀了我?江黎,你能吗?哥哥会允许吗?父亲母亲若是在天有灵知道你这样对我,会放过你吗?” “江黎,你不能动我。” 江藴在用昔日的情谊束缚江黎,江黎的命是江父江母救的,她若是敢对她做什么,那便是忘恩负义。 “杀你?我怕脏了我的手,”江黎问道,“说吧,你是如何迷昏我府里众人的。” 一个个来不可能,江黎认为江藴有内应。 “就你府里这帮饭桶,哪里需要我出手。”江藴依旧那般嚣张,“自有别人来对付。” 江黎若是不查出谁做的,今夜怕也难免,“好,那我便一个个查,总能查出来。” 谢云舟给了谢七一个眼色,谢七退了出去,一刻钟后,他拎着人进来,那人被打的鼻青脸肿,跪在地上,不断求饶。 江黎定睛一看,原来是厨房做饭的老张。 谢云舟冷声道:“把你做的那些都说了,我可以饶你不死,不然——” 老张:“我说,我说。” 事情经过是,江藴寻到老张给了他一笔钱,要他在饭菜里下药,老张母亲病了,正需要银两治病,遂,昧着良心应了下来。 不过药量他给改了,只放了一半,是以府里的人只是昏迷并未出现其他不妥之处。 老张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说清楚,跪在地上咚咚磕头,“求小姐饶命,求将军饶命,求小姐饶命,求将军饶命。” 老张进府有一段日子里,平日为人也不错,江黎听罢后,命人打了老张二十板子,随后把人赶了出去。 老张这个同谋处理完了,接下来便是江藴了,江藴哭闹了好久,口都渴了,伸手要水喝。 江黎让下人给她端来水,她接过,大口喝完。 谢云舟问:“你要怎么做?” 江黎道:“送官。” 江藴一听,手一抖,茶盏掉到了地上,怒斥道:“江黎你说什么!” “送官。”对坏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江黎不是菩萨,在江藴做了那么多错事后还对她和颜悦色,那是不可能的。 她刚刚差点因为江藴失去了性命,江藴该受罚。 江藴见江黎态度坚定,开始慌了,跪到江昭面前,抱着江昭的腿求饶,“哥哥,救我,我我不要去官府,哥哥救我救我。” 江昭轻斥:“是你咎由自取。” 江藴又去求谢云舟,谢云舟更不可能心软,在他看来,她如此做法,送官也是轻了,应该责打完再送官。 但,江黎既然决定送官,那他便不再多说什么,一切以她的意见为主。 “谢七,把人带去官府。”谢七道,“告诉刘大人,好好审问。” 谢七抱拳作揖道:“是。” 江藴见谢七来拉她,彻底慌了,抱着桌子腿不松手,“不要,我不要去官府,我不要去。” “哥哥救我,救我。” “阿舟,我不要去,别让我去。” “阿黎,我是你阿姐,你说过,会一辈子对我好的,你不能送我去官府,不能。” 江藴在给江黎下毒前未曾想到自己会失败,便是想到了,她也认为江昭会护她。 只要江昭肯护她,江黎便不能拿她怎么样,她最多便是关几日,等一切过去,她又是想做什么便可以做什么。 依然可以对付江黎。 她这般想法,若是给他人知晓,不知是该说她天真还是缺根筋,饶是亲姐妹,几次三番害人,她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江藴挣扎中昏了过去,谢七像拎小姐似的把人拎了出去,江昭看着敞开的房门轻叹一声,转身对江黎说道:“阿黎,都是兄长的错。” 是他惯坏了江藴,才造成如今的局面。 江黎知晓江昭记挂着江藴,道:“兄长你想如何做我不会拦你,但从今往后江藴不再是我的姐姐,我同她没有任何干系。” 这姐妹情,她不要了。 - 赵云嫣是在第二日知晓江藴被送官的事,当初同江藴谋划时,她还言辞绰绰的对江藴讲,“放心,江昭那人心软,不会真对你做什么的。” 此话还犹在耳畔传来,江藴人却已经进了牢房,而且她托人打听出,江藴在牢房里很不好。 大抵是谢云舟给递了话,让刘大人好好管束,是以,江藴的处境很惨。 还受了刑罚。 赵云嫣听到这,脸都吓白了,自从她与江昭和离后本就不得父亲欢喜,若是再生出其他的乱子,怕是父亲会把她赶出去。 赵云嫣自小锦衣玉食惯了,可受不得丝毫的苦。 身侧奴婢劝道:“小姐,还是停手吧,江二小姐到底也未曾做什么。” 言罢,赵云嫣抬手给了婢女一巴掌,“她未曾做什么?她把我害得还不够惨吗?” 婢女有话不敢言语,捂着脸跪地哭泣。 众人都知,赵云嫣今日的境地是她自己咎由自取,同任何人都没关系,可她偏偏认为是江黎坏了她的事。 若不是江黎有事无事便来府里,她又怎会怀疑江昭,若是不怀疑蒋照明,他们又何故会吵架,没有那日吵架,她也不会去酒馆买醉,也不会遇上那杀千刀的人。 更不会失了清白。 还有孩子的事也是,她本欲瞒着江昭把孩子流掉,谁知恰巧被江黎的大嫂撞见,随后江黎也知晓了此事。 江黎知晓,江昭便也知晓,孩子她是打不得了,只得生下来。 怀胎的那几个月与她来说简直生不如此,可到最后她还是没有如愿。 这一切不怪江黎怪谁! 便说上次她缺银两了,朝她要些,她也推三阻四,这样的江黎更是可恨。 赵云嫣钻进了牛角尖了,不反思自己的原因,把所有的不如意都归在江黎身上,看到江黎好,她便不好,她便想做些什么。 这才有了同江藴的合作。 只是江黎他们不知道的是,那个姓张的厨子不是江藴自己找上的,是她,因为老张的母亲同她府里的管事有亲属关系,一来二去,她便同老张有了往来。 那药也是她给老张的,江藴那个笨女人,一个江黎都搞不定又如何来搞定其他人。 还不得是她。 赵云嫣一边销毁着同江藴往来的书信,一边对跪在地上的婢女说道:“去,看看那孩子为何一直哭,烦死了。” 若不是父亲不愿意,这孩子她是要送人的,毕竟与赵云嫣来说,他是耻辱。 早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若说狠心,还是赵云嫣更狠心。 - 一波一波的事扰得江黎困乏,加之她毒发,精神越发得不好,恹恹的,不太想动。 荀衍一早来看她,见她气色不好,抬手摸摸她额头,随后问道:“还有哪里不适?” 江黎强颜欢笑道:“除了困外,没有了。” 银珠端着汤药走过来,“小姐这两日都未曾好好用膳。” 自那日被江藴强行灌了汤药后,江黎一点胃口也没有,看到吃食便想吐,人又清瘦了很多。 荀衍睥睨着她,“不用膳可不行,阿黎有何想吃的,我去给你做。” 荀衍脸上的笑像是能治愈一切似的,江黎单是看着心情便觉得极好,“衍哥哥做什么都好。” “做面如何?” 和离后他跪了 第176节 “好。” “那你等着我去做。” 荀衍不只做了面,还炖了鸡,江黎身子弱没去厨房看,银珠去打下手,回来后说道:“荀公子好厉害,拿笔的手做起饭来一点都不含糊。” 她开始绘声绘色讲荀衍如何杀鸡,如何清洗,一步步说的很详细。江黎听着脸上的笑意一直没下去。 不知是心情变好的原因,还是荀衍厨艺了得,她破天荒的多吃了些,金珠银珠对着荀衍一通感谢。 “多亏荀公子,不然小姐今日又无法用膳了。”金珠说道。 “还是荀公子厨艺好,”银珠道,“要是可以,真希望荀公子多给小姐做几日,那样小姐的身子便可以养好了。” 荀衍淡笑道:“别说几日,便是一直做都可以。” 江黎含笑道:“衍哥哥又说笑了。” 荀衍知晓江黎听懂了,也不逼她,挑眉问道:“阿黎明日想吃什么?” 江黎淡笑道:”衍哥哥不要听银珠乱讲,你有自己的事要忙,哪里有空闲日日来我这做饭,明日不必来,放心我会好好用膳的。” “不麻烦,是我想来。”荀衍道,“你若不说,那我做什么你便吃什么。” 江黎没在膳食上多说,她不想成为荀衍的负担,他有诸多事要忙,哪能一直顾着她。 等荀衍走后,江黎微愠道:“银珠,下次不可这般同衍哥哥讲话。” 银珠抿抿唇。“是。” - 第二日,江黎刚一睁眼便闻到了饭香,同昨日的不同,今日的更清香些,她起身,边更衣边道:“又换了厨子吗?” 老张走后连着换了几个,都不太可,江黎不挑食,但太过难吃她也吃不下。 “小姐闻着气味如何?” “很香。”江黎洗净脸,接过金珠递上的帕巾,擦拭干净后,顿住,“不会你们又把衍哥哥叫府里来做饭了吧?” 说着江黎脸沉下来,“若真是那般,我可要罚你们了。” “不若小姐先尝尝怎么样。”银珠扶着江黎坐到餐桌前,“吃完再罚,奴婢们绝无怨言。” 餐桌上的饭菜卖相确实不错,江黎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青笋,口感清脆很好吃,她又吃了口豆腐,入口极化,有种甜糯糯的感觉。 然后是南瓜粥,连着喝了三口,只觉得脾胃瞬间暖了起来。 除了素食外还有肉食,一共十道菜,江黎每道都尝了些,银珠问道:“小姐如何?” 江黎道:“很好。” 银珠促狭笑笑,“那小姐要不要见见做饭的人?” 江黎轻点头:“可以。” 做的饭菜如此爽口是该赏的,她命金珠拿来银两,“一会儿给那人。” 金珠银珠对视一眼,金珠道:“好。” 银珠看着有些许心虚,眼睛一直朝外瞄着,没忍住咽了咽口水,见窗外有影子闪过,她道:“小姐人来了。” 江黎放下手里的茶盏,缓缓抬起头,唇角的笑意在看到那人时顿住,卷翘的长睫轻颤。 “怎么是你?” 几步外,谢云舟笔直站着,斑驳的日光落到他肩上,映出重重的光晕,一圈一圈光晕散开,有几许拂到他脸上,衬得他侧颜线条更为流畅。 同前两日不一样的是,今日他气色很好,脸颊淌着红,一双黑眸波光潋滟。 他在笑,且笑得很开心。 “为何不能是我?”谢云舟徐徐走近问道。 银珠给金珠使了个眼色,两人躬身退了出去。 长廊里,谢七迎来上来,对着银珠连眨几下眼,银珠就看不得他这么皮,抬手去捶他。 谢七笑着跑开。 银珠提起群裾去追他,“停下,快停下。” 谢七还是不停,银珠见状停了下来,双手叉腰道:“谢七。” 谢七麻溜跑过来,扯了下她肩上的辫子,偏头道:“生气了?” 银珠转过身,不去看他。 谢七对着她耳畔轻吐气息,“真生气了?” 银珠耳朵发痒,心好像颤了下,娇嗲的哼了一声。 日光再次跃进屋内,江黎睨着谢云舟,下颌扬起浅浅的弧度,“说吧,你是如何收买的金珠银珠?” 金珠银珠有多忠心江黎是知晓的,能让她们妥协,谢云舟肯定是做了什么事。 谢云舟在江黎的注视下缓缓走近,光好似在他背上散开,本就颀长的身影越发颀长,清隽的五官缀在光影里,人显得越发俊朗。 他道:“你的人可不是什么都能收买的,我用的世间最难得之物。” 江黎不明所以,“什么最难得之物?” 谢云舟定定道:“真心。” 作者有话说: 江藴算是可以消停了。 老婆们庆祝江藴下线,有营养液的记得给点。 第71章 求你,救我 江昭最近有些不妥, 一直眉头紧锁恹恹的,他这般模样则是因为江藴,听闻这几日江藴在牢里都未曾好好用膳, 人瘦了一圈不说,精神也不大好, 时而会说些胡话,也会对着一处发呆。 还不停的呼唤着他, 哥哥, 哥哥。 到底是亲兄妹, 又是自小看着长大的, 虽知晓是她犯错在先, 但兄妹情谊不是那么好割舍的。 辗转反侧了几夜后,江昭去见了知府, 又带着医官去了地牢, 江藴病成那般,他不可能不管的。 没见之前他想的是,大抵江藴就是身子弱了些生了病,见了江藴后, 看着她空洞的眼神,还有听着她喃喃自语, 江昭才发觉, 不是他想得那般简单。 江藴像是疯魔了一样, 先是喃喃自语,然后用头去撞墙, 额头上溢出了血也不停下。 江昭心疼的揽住她, 柔声轻哄:“阿藴乖, 阿藴乖。” 江藴未曾理会, 一直点着头傻笑,“嘿嘿,嘿嘿。” 江昭问狱卒,“这才关了几日,怎么就这般模样了?” 狱卒也是一脸懵逼,“大人,小的不知情啊,江大小姐之前还好好的呢。” 江昭急忙让医官给她诊治,又开了汤药,结果依然不尽人意,江藴还是那般痴傻,且状况越来越严重。 又一次见到江昭后,竟然二话不说抓起他的胳膊,张嘴用力咬上来,她咬的很用力,江昭额头溢出汗,狱卒见状强行去分开,还被江藴挠了一下脸。 江藴这般模样实在不适合在这里呆,江昭寻了知府,又给了对方些银两,悄悄把人带离,承诺,等人好些后,他再送回来。 知府见状摆摆手,“先去养病,等养好了再说。” 总算把这尊神请走了,知府也落的清闲,不然见天听到她鬼哭狼嚎,心情也着实的不爽利。 江昭带走江藴这事并没有瞒着江黎,他亲自去别苑告知的,说等江藴好了后会把她送回去的。 江黎知晓他们兄妹情深到底也没说什么,“兄长决定便好。” 江黎没讲,但何玉卿讲了,瞧着江昭这副护妹心切地模样她心里着实不舒坦。 “怎么,江藴是你妹妹,阿黎便不是吗。我一直都知晓有偏心的爹娘,可从来不知还有偏心的兄长,那年阿黎为了把你救出来,可是把自己都给卖了,她是喜欢谢云舟不假,可那般成亲被众人嘲笑你当她是为何不走?” “你说,她是为何?”何玉卿逼问。 江昭自惭形秽,抿抿唇,未言语。 “她是为了你,”何玉卿道,“都是因为你,她才那般委屈自己的,你倒好,满心都是江藴,你怎么不想想你受困时你的江藴在哪!” 江昭被何玉卿逼退到角落里,轻声道:“阿卿。” “你别唤我。”何玉卿真是气急了,口无遮拦道,“不只江藴是你妹妹,阿黎也是,我拜托你不要那么偏心,江藴怎么对阿黎的你是不是忘记了?她是想害死阿黎。” “是我的错。” “本来就是你的错。” “我道歉。” “道歉有何用。” “那我如何做你同阿黎才不气?” “自己想。” 之后何玉卿再也未曾理会江昭,江昭呆了片刻,起身离开。 江黎对着何玉卿勾唇笑起,“心情好了,舒坦了?” 何玉卿见她还笑,蹙眉道:“你怎么还笑的出来。” “那不然呢?要哭吗?” “阿昭哥做错了,要告诉他啊。” “你当他不知晓吗。”江黎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可是江藴同他一母同胞,他怎么可能放得下。” “可是也不能委屈了你啊。”何玉卿噘嘴道。 “无妨,”江黎难掩落寞,“他想怎么做便怎么做吧。” 江黎无妨,可谢云舟不允,当日便去了江府,不知他们在房间里都讲了些什么,反正谢云舟离开时带走了江藴。 后来何玉卿听闻了事情的始末,开心的转述给江黎听。 和离后他跪了 第177节 “还是谢云舟厉害,一早看出江藴是装的,怕江昭又动什么恻隐之心,干脆直接把人带走了。” “我听闻啊,江藴又要故技重施,假意去撞墙,被谢云舟识破了,谢云舟直接扔给她一条白绫,示意她别撞墙,还是干脆上吊的好。” “哈哈,虽我未曾亲眼瞧见当时的场景,但想想肯定很刺激。” “这下看江藴还怎么折腾。” “她被送去了哪里?”江黎眸光从账簿中离开,问道。 “外省,至于哪里不知,好像挺远的。”何玉卿觉得谢云舟真是办了件大快人心的事,“其实我之前还担心谢云舟和江藴有什么呢,这样看啊,之前那些传言都是假的,谢云舟对她当真没有半点儿女私情。” 江黎握着笔的手微顿,眼睑轻颤了下,抿抿唇,又问道:“那我兄长如何了?” “躲在家里没脸见人呗,”何玉卿把玩着帕巾,“他心疼江藴身子不适,想尽办法把人带出来,谁知,她是装的,这下估计没脸见你了。” 何玉卿这话说的不假,江昭还真没脸见江黎了,不只没脸见江黎,他也没脸见何玉卿。 心里有愧,不敢去别苑,一直躲到了端午节那日。 江黎从粮行回来,半路上遇到了荀衍,荀衍穿着一袭白色锦袍,上面缀着金丝织就的花型,他穿白色衣衫素来好看,今日没同往常那般坐马车,而是骑的马,一路走来,总有人盯着他瞧,窃窃私语声不断。 “荀公子玉树临风,当真是人间极品。” “我若能同他说上几句话死也甘愿。” “不知哪个女子有福气,能嫁与他为妻。” “听闻近几日时有媒人登门,看来荀府好事要近了。” “……” 荀衍听到议论声,眉梢皱起,唤了声:“阿川。” 阿川打马上前把人群轰散,凑巧,江黎的马车驶来,荀衍迎上去,含笑道:“阿黎。” 车帘掀起,露出江黎含笑的脸,“衍哥哥,好巧。” 实则不巧,荀衍是特意来等江黎的,这两日未曾见面他心里被思念占满,忙完正事后便急着来见她了,衣衫都未来得及换件新的。 “你去哪里?”他问道。 “回家。”江黎道,“衍哥哥可有事要做?若是没有,不如去我那里,今日端午,咱们正好小酌几杯。” 大燕朝对端午极其看重,江黎的提议正和荀衍的意思,他道:“好。” 他从马上跃下,进了马车里,浅浅同江黎聊着,“江藴前段日子去你那闹腾,你可还好?” 那几日荀衍有事外出正好不在燕京城,不过他时有后悔,总觉得应了父亲的差事是错误的,每隔几日便见不到江黎,属实让他很不安。 江黎勾唇笑笑,“无事。” 荀衍道:“阿黎,若有事可不许瞒我。” 他就怕她对他不吐露心声。 “衍哥哥多虑了,我真没事。”江黎不太想提不愉快的事,转移话题道,“听闻这几日有媒人去了荀府,大抵是给衍哥哥说亲的,衍哥哥可要好好相看相看。” 这话不是江黎第一次讲,也不是荀衍第一次听,但每每听到,他都会很难过,脸上笑意褪去,“阿黎这般急迫让我相看?” 荀衍能觅得良缘是江黎最期盼的事,她道:“我希望衍哥哥能幸福。” 荀衍端详着她,手指微缩,欲言又止,她大抵不知,他的幸福只有她能给,不是她,他断然不会幸福的。 江黎玲珑心岂是不知,只是感情的事谁都无法左右,心之所向才能欢喜,她只把荀衍当哥哥,只能当做没看到。 “阿黎想我幸福吗?”荀衍下颌微抬,日光透过飘动的帘子拂到了他脸上,如墨染的眸子浅浅泛着光,他扬唇问道,“希望吗?” “当然。”江黎道,“衍哥哥如此好,当然要幸福。” “若我说,我的幸福只有——”荀衍还未曾说完,马车倏然停住,车夫道,“小姐,是谢将军。” 今日还真是巧,先是遇到荀衍,然后又遇到了谢云舟,算算日子,江黎同谢云舟也有几日未见了。 听闻他在忙着查案子,天子对他也是器重,放着朝中其他大臣不用,偏偏要他一个武将去查案。 江黎还听到,朝中大臣对谢云舟已是诸多不满,私下里都不愿同他见面,雷霆手段断案虽能得圣心,但积怨太多,总归是不好。 江黎本欲提醒,话到嘴边又顿住,他如何同她有何干系,便是惹恼了众人,也同她无关。 她给金珠使了个眼色,金珠撩开车帘,“将军有事吗?” 谢云舟是来见江黎的,今日端午他特意买了肉粽给她吃,“阿黎,一同用午膳可好?” 这段日子他很忙,为了今日能同江黎一起用午膳,他一刻都不曾歇息,连口茶水都未曾饮用。 同僚看他如此急迫,还揶揄了他数句,谢云舟心情好,未曾理会。 谢七见他不停,嘀咕道:“将军不就是为了见二小姐吗,人又不会跑了,至于么?” 谢云舟慢抬眸睨向他,定定说了两个字:“至于。” 他有多迫切无人知晓,但心是知晓的,那颗心因想起江黎而雀跃,因见不到她而牵肠挂肚,若是可以,他都想把她挂在玉带上,走哪都带着。 “谢将军好雅兴。”荀衍打断了谢云舟的沉思,“可惜,谢将军晚了一步。” 说话间,荀衍手指勾着一个细绳晃动,绳子下端系着几个粽子,同谢云舟手里的一样,都是肉粽。 江黎自小喜欢吃肉粽,江府其他人喜欢吃甜粽,以前过端午江黎都会跟着他们一起吃甜粽,不过总是吃不了几口,因为她还是觉得肉粽更好吃些。 荀衍轻笑:“谢将军我们可以走了吗?” 谢云舟为了今日同江黎一起用午膳忙碌了半日,怎么甘愿把机会让给荀衍,淡笑道:“荀公子挺闲吗。” “不闲,”荀衍道,“但为了同阿黎一起用膳,便是再忙,我也会先紧着她。” 他话语里带着嘲讽,似乎在说,我比你对阿黎更上心。 每次两人见面都是这般剑拔弩张,江黎摇摇头,问道:“谢将军还有事吗?没事的话请让让,我们要走了。” 谢云舟:“……” 好像只要他同荀衍一起出现,江黎最终选的都会是荀衍,她甚至看不到他眼底的期翼。 或许是能看到的吧,只是无暇顾及,毕竟在她眼里已经有了更重要的人。 谢云舟想起了那些年,江黎满心满眼都是他,每次见到他都绯红着脸迎上来打招呼,做了什么好吃的也能第一个想到他。 曾经连江昭都吃味,说他这个妹妹眼里只有他。 那时谢云舟并未把这些放在心上,甚至还有些许不乐意,他私下曾对江黎讲过,以后不要再给他送吃食。 可那个傻姑娘依然风衣无阻,总会惦记着他啊。 谢云舟有多后悔呢,想用石头砸自己,想扇自己,为何那时就是不动江黎的心思。 曾经她的求而不得,现在成了他的求而不得。 曾经她的不可高攀,现在成了他的不可高攀。 若时光可以回溯,他第一个想折返回去,会告诉那是的江黎,他心悦她,今生对她至死不渝。 可惜,没有如果。 谢云舟的好心情彻底被破坏了,整个人像是浸泡在了醋缸里,那股子酸味自己都能闻到。 不只酸味,还有难以言说的苦涩,好似有刀插在了胸口,钝刀子,一点一点磨进去。 刀刃上的倒刺撕扯着血肉,每推进一点便痛到痉挛。 谢云舟的脸色就这么慢慢地慢慢地沉下来,喉结滚动,声音带着轻颤,“那这肉粽……” 他故意提起肉粽是想唤起她的记忆,那年端午节她也曾亲手为他包过粽子,送至谢府。 “啊,你若想吃自己吃,不吃的话扔了吧。”江黎冷淡的声音悠悠飘来。 扔了? 她大抵是不知晓他为了买这些肉粽排了多久的队。 谢云舟剑眉微蹙,深邃的眸子里光敛了一半,“阿黎,你不吃吗?” 心底还是有那么一丝的期翼,只要她开口邀约,他便应允,便是同荀衍一起也可以,只要能同她多相处片刻便好。 他是真的很想她,做梦都想。 母亲说他被江黎迷住了,曾他还不承认,现下他认了,他便是被她迷住了,且永远都不想清醒过来。 “衍哥哥也准备了。”江黎许是见他脸色不好,声音放柔了些,“你留着自己吃吧。” “……”谢云舟眉梢再度皱起,到底她还是没有要邀约他的意思,身子微晃了下,勒着缰绳让马移开,淡淡一个字似是用尽了他所有的气力,他道,“好。” 车夫挥着马鞭朝前驶去,马车渐行渐远,谢云舟定在后方始终不愿离去,直到那抹倒影在他眸中看不见,他才朝相反的方向骑去。 至于手中还热乎的肉粽,他随手给了一个孩子。 孩子欢呼着跑远,谢云舟脸上只剩阴霾,没走多久,前方巧遇一卜算子,正与人占卜,口中神神叨叨念叨着。 “世间事虽莫强求,但也要知晓事在人为。” “试都没试便退缩,可不是大丈夫所谓。” “事有因,因有果,不到最后一刻谁又知哪是因哪是果。” 谢云舟听罢顿时豁然开朗,勒马停住,思索须臾,调转方向朝东奔去。 那人缓缓抬起眸朝谢云舟睨了一眼,半晌后,那人站起,对另一人说道:“客人我那般讲你可满意。” 黑衣男子轻嗯一声。 “那银钱……” “啪嗒”一声,一袋银两砸在了他手里。 随后,黑衣男子离开,走到街尾时,他与迎上他的那些人说道:“人已经支走了,赶快行动。” 纵使他们筹谋的再好,也架不住更为聪明的人,片刻后,谢云舟驾马飞驰而来,他方才便已经发觉那个卜算子不对劲,正好将计就计。 这日,发生了两件大事,有人冒死去劫囚犯,伤了众多衙役,这是第一件。第二件,囚犯没劫成反而又搭进去一些人。 据悉这是镇国将军亲自设下的陷阱,将近一年未曾破获的通敌案短短数日便破获,一些人砍头,一些人从地牢里出来,重获新生的,无不感谢谢云舟的断案如神。 这段佳话在燕京城内广为流传了好久。 有人欢喜,自然有人愤怒,之前谢云舟去郡县得罪的那些藩王见状也兴起了杀意。 这样的人多留一日危险便多一日,还是早些除去的好。 和离后他跪了 第178节 十日内,谢云舟已经连遭三次暗杀,前两次他都安然避过,后一次,发生了危险。 也是凑巧,那日江黎身子不适,银珠来寻他也未曾说明,只是哭着道:“将军快救救我家小姐。” 谢云舟心思一直在江黎那,没注意到四周的异样,等反映过来时已经晚了,胳膊中了一箭,腰腹中了一箭。 他们第三次朝他射过来时他侧身避开,随后便是面对面的厮杀,今日谢七也不在,谢云舟属于单枪匹马。 吓得银珠一直在乱叫。 谢云舟命她躲在树后,拿出剑同对方厮打起来,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且人数众多,打了几个回合后,谢云舟已经有些力不从心,胳膊上腰腹处涓涓冒着血,血染红了他身上的衣衫。 今日出行他穿的素色衣衫,血浸润在上面像是一道道沟壑,看一眼都叫人心颤。 银珠躲在树后不禁想,那血要是再流下去会不会死呢。 地上也是血,黑衣人的笑声很狰狞,眼见写谢云舟撑不住时,远处有骑马声传来,然后是谢七的声音:“主子。” 谢云舟唇角轻勾了一下,随即一剑刺穿那人的喉咙。 然后第二个第三个黑衣人倒下,一刻钟后,黑衣人死的死逃的逃,谢云舟用剑撑着身子才不至于倾倒。 谢七跑过来,“主子,你怎样?” 周身都是血,脸色却同纸一般白,呼吸也很弱,谢云舟当然不好了,谢七欲带他去看大夫,他摇头拒绝吗,执意要先去看江黎。 谢七皱眉道:“主子这副模样去了也不能再取血了,还是先去看大夫的好。” 谢云舟坚持:“先去看阿黎。” …… 见到江黎那一刹,谢云舟的心瞬间提起来,听金珠说她不是毒发,只是风寒,他提着的心这才放下。 支撑自己的力量像是瞬间没了,就那样毫无征兆地倒在了地上。 谢云舟自己不知,其他人是知晓的,那日他失血过多,险些死掉,幸亏常太医妙手回春把他救了回来。 但是宿疾却是落下了,心绞痛、畏寒等都将伴随他终身。 谢七听罢,心疼得眼睛都红了,见江黎醒来便想对她说些什么,但想起谢云舟的叮咛,又把话吞了回去。 主子拿她当命,他也只能拿她当命,不能训斥,只能守护。 …… 谢云舟是在第二日清醒过来的,醒来的第一眼看着四周征愣住,谢七听到动静走过来,“主子,你醒了。” 谢云舟手撑着床榻吃力坐起,偏头打量,问道:“这是哪里?” “主子忘了昨日的事?”谢七道。 经他提醒,谢云舟忆起了昨日的事,他挑眉道:“这是别苑?” “是。”谢七见他脸上溢出笑,抿了抿唇,不大开心道:“别苑。” 言罢,谢云舟脸上笑意放大,“别苑?他竟然在阿黎的别苑里?” 这个惊喜来的突然,却也让他开心,他噙笑道:“阿黎呢?” “二小姐在书房。”谢七道,“主子,你没事吧?” 第一次见人受了伤还如此开心的,不知情的还以为他傻了呢。 “无事。”谢云舟掀开被子下床,刚站起便轻嘶一声,腰腹传来重重的痛意,他双眉拧到一起,又跌坐回榻上。 “主子,你别急啊,你身上有伤不能动的。”谢七按住他的肩膀,要他别动。 谢云舟哪里坐的住,手抚上伤口,“不行,我要去见阿黎。” “二小姐现在好的很,”谢七道,“又不会丢了,主子且放心养伤,好些了再去看她也不迟。” 谢七不满的是,为何二小姐不来看主子,说到底,主子也是因为急着赶来救她才着了那些人的道。 二小姐好无情。 “不行,我要去看看她才能安心。”谢云舟挣扎着再次站起,方走两步再度跌倒。 他这身子真是越发不争气了。 到最后也没能成行,坚持到晌午他又坐不住了,命谢七扶着他走出房间,远远的便听到江黎的声音。 “谢将军身上有伤不易吃太过油腻的,要清淡些。”、 婢女应下:“是。” 谢云舟听罢,脸上溢出笑,她到底还是关心他的。 刚行至片刻又听到她讲,“荀公子也要过来用午膳,记得备好酒。” 婢女:“是。” 荀衍? 谢云舟听不得这人的名字,脸色一沉,推开谢七,踉跄走两步跌倒在地上,伸手,吃力唤了声:“阿黎,救我。” 满眼落寞,像是孤苦无依的可怜人,声音也透着沙哑,听着便叫人不忍婉拒。 尤其是他此时还趴在地上,早没了平日的凛冽气势,探出的手指也在发抖。 “求你。” 作者有话说: 又是狗子体力不支的一天。 晚了,抱歉哈。 第72章 心碎了一地 还是端午这日, 赵云嫣做了件骇人的事,她趁父亲不在,雇来马车, 带上襁褓中的婴儿离开了。 女婢春草吓得魂都要飞了,“小小姐, 咱们送小公子去哪啊?” 赵云嫣怒斥她,“闭嘴, 别问。” 春草抱紧怀里的孩子再也不敢多问一句。 车夫不知道是从哪来的, 鞭子挥打得很响, 车驾驶的也很猛, 春草都会被颠吐了。 她都那般不好, 可怀里的婴儿好似无所觉,睡得很安详, 春草察觉出不对劲, 问道:“小姐,小公子是不是不舒服啊,你看他脸好白。” 赵云嫣一直看着外面,哪还有心思看旁的, 挥挥手,“别吵我。” “不对啊, 小姐, 小公子真的不好。”春草把孩子抱给赵云嫣看, 赵云嫣不耐烦的推开。 “说了让你闭嘴,怎么还不闭嘴。”赵云嫣训斥道, 细看下她眼神有些闪躲。 孩子确实不好, 原因是出门前赵云嫣喂他喝了安神的药, 原本大夫说喝半碗便好, 她直接喂他喝完了一碗。 险些把他呛到。 不过,便是呛到了,赵云嫣也不在乎,这孩子与她来说是耻辱,她恨不得他从未降临到这个世上。 当初若不是江昭喜欢孩子,她是绝对不会生下他的,她甚至还把如今凄惨的境遇归在他身上。 若是没有他,那夜的事便不会被发现,她也不会同江昭和离,也不至于受到如此冷遇。 明明她才是相府的嫡女,可爹爹对叔伯家的孩子都比对她好,还不断暗示,将来会那些堂弟们继承家业。 赵云嫣一边生气一边不安,她要改变这个局面,那么,首先要做的就是把这个孽障扔了。 未免怕熟悉的人发现,她专门找来马车,把人带出来,意欲寻个隐蔽的地方把他抛下。 可惜的是,一路走来都没看到心仪的地方,又走出数公里后,她总算看到了一处,那是一条河,河水湍急。 若是把孽障扔水里不就可以一了百了了吗。 赵云嫣到现在还做着能同江昭再续前缘的梦,继时她生几个孩子都可以。 “停车。”她道。 车夫勒马把车停下,赵云嫣跳下马车,然后接过春草手中的孩子,交代道:“在这等着。” 春草坐在车里不断张望,她不知道小姐要做什么,小公子身子弱可经不起折腾,有些提醒,又怕挨骂,咬着唇不知如何是好。 许是老天爷感受到这份焦灼,一向明媚的端午日竟然变了天,要知道多年来端午这日可都是艳艳高照的。 乌云滚滚而来,还伴着狂风,吹得四周草木乱晃,尘土飞扬,寸步难行。 赵云嫣刚走没多远又折了回来,把孩子砸在春草怀里,不耐烦道:“岂有此理!” 春草看着怀中的孩子大气不敢出,只盼这天气能一直这样,若真如此,小姑公子是不是就不会有事了。 赵云嫣本想趁着无人之际把孩子丢了,没成想突然变天,寂寥的四周也跟着热闹起来,来来往往都是归家的人。 她若此时把孩子抛下,定会被人瞧见,继时父亲知晓,那她这腿真便不能要了。 算了,先等等吧。 原以为一个时辰后雨便会停,谁成想两个时辰过去雨依然没停,眼见天色越发的暗,赵云嫣坐不住了,吩咐车夫回城。 车夫偏头朝后睨了眼,随后驾车回城,路上假装不在意问了两句,赵云嫣这人城府深,没搭腔。 车夫见状便不再问了。 赵云嫣折腾了许久都没把事情办成,心里窝着火没地方出,最后全出在了春草身上,对着她又打又踢。 实在太气,她还打了襁褓中的孩子,听着孩子的哭声,她竟然想就这么把它捂死。 好在她忆起这是相府,人要是真没了,父亲会追问,这才放弃了那个可怕的想法。 但心里还是一直记挂着这事,且无时无刻不找寻合适的机会去做,让她气恼的是,一直未曾寻到机会。 人没扔了,反而遇见了让她闹心的事。 那晚,赵云嫣披头散发端坐在铜镜前,念出一个人的名字,“江黎。”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起因是,白日,江黎同何玉卿一起逛街,两人来到了胭脂店,江黎选了些,何玉卿也选了些。 平日何玉卿都不太喜欢买这些的,今日主动说要买,让江黎很费解,她挑眉问道:“怎么突然想起买胭脂水粉了?” 和离后他跪了 第179节 何玉卿眼神闪烁,“没没什么,就是想买了涂抹。” “真没事?”江黎才不信呢,何玉卿平时一直念叨的是,女子素面便很好看,用那些胭脂水粉作甚。 这里面肯定有事。 “说不说,不说我可不理你了?”江黎说着,转身看向另一处。 何玉卿怕她真生气,忙说:“哎呀,告诉你还不行吗?” 江黎转过身子,“说吧,何事?” 何玉卿抿抿唇,朝四周看了眼,见没人,悄声说:“阿昭哥邀我赏月。” “我哥?”江黎眉眼弯弯道,“我哥何时约的你?” “就、就端午那日。”何玉卿说着脸还红了。 端午那日? 江黎想起来,端午那日,谢云舟跌倒在地上,求着她扶他,恰好荀衍过来,用同样温柔的声音对她说,“阿黎,我给你买了礼物,走,带你去看。” 一边是倒在地上示弱的前夫君,一边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挚友,他们同时对她发出邀约,无论她允了谁,另外一个人势必会难过。 江黎犹疑地看看谢云舟,又看看荀衍,忽变的天气让她杏眸眯起,心底的那根弦好似重重拨弄了下,为谁奏起未知。 最终他们两人她都未曾回应,因江昭急匆匆来了,人来便来,手里还拎着只鸡笼,远远看见江黎便招手,“阿黎,我来给你煲鸡汤喝。”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风吹来,鸡笼晃了晃,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笼子里的鸡跑了出来。 所谓鸡飞狗跳便是眼下那般。 鸡四处乱飞,江昭抓不到,府里其他人也抓不到,江黎也走了过去,帮忙捉,至于趴在地上的谢云舟,被谢七扶了起来。 荀衍所说的礼物也交给了金珠,众人都跟在鸡后面跑,直到雨滴落,才把鸡抓到。 熬鸡汤的任务给了江昭,何玉卿来的晚,没帮着抓鸡便说去帮着熬鸡汤。 她同江昭去厨房时还别别扭扭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后来再出来,脸上漾着红。 江黎思绪回笼,抬肘撞了下何玉卿,眨眨眼,“怎么?原谅我兄长了?” “谁原谅他了,我才没有。”何玉卿还是嘴硬,“他做出让你伤心的事我才不会原谅他。” 江黎可不想因为自己让江昭同何玉卿产生隔阂,劝慰道:“兄长那人我知晓,刀子嘴豆腐心,对谁都不忍心责备,江藴做了那样的事,他肯定也难过,但终归是妹妹,总不能真不理会。” “再者,她若真在牢里出了事,我兄长怎么想父亲母亲交代,你说是不是?” “可是话虽如此,但他还是寒了你的心。”何玉卿噘嘴道。 “想我不寒心也容易。”江黎促狭笑笑。 “怎么做?”何玉卿问。 “你做我嫂嫂便可以了。”江黎附耳对何玉卿说道。 言罢,何玉卿先是顿了下,随后双手捂脸,“又乱讲,谁要做你嫂嫂了。” 江黎清澈的眸子里波光潋滟,笑意丛生,“当然是你啊,嫂嫂。” “……”何玉卿脸颊越发红润,伸手去捶打她。 江黎笑着走到柜台前,买下了那几盒胭脂水粉,随后同何玉卿一起离开。 她们只顾着讲话未曾留意到后方有人走出来,那人穿着一身紫色罗裙,金簪插与发髻上,一双美目透着犀利的光。 咬牙切齿唤道:“江黎,你怎么敢。” 这人不是别人,真是赵云嫣。 赵云嫣原本还期翼着能同江昭再续前缘,听到江黎的那席话后,怒气瞬间涌出,她心道,定是江黎从中作梗才让江昭对何玉卿上心的。 后来她又想起了昔日的种种,何玉卿去府里做客,同江昭浅浅交谈,那时不觉有什么,现在想来,坏心思怕是从那时便该有的。 她恨自己引狼入室着了江黎的道。 赵云嫣甚至想,她和离是不是也同江黎有关,或许是江黎撺掇着江昭同她和离的。 她直直睨着前方渐行渐远的身影,眼底一片阴霾。 江黎上马车前突然停住朝后看去,何玉卿问道:“怎么了?” 江黎透过熙攘的人群四下看了看,并未看到什么可疑的,她摇摇头,“没事。” 随后,两人一起上了马车。 车帘晃动,若隐若现间江黎好像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像是赵云嫣,离得远,她也不是太确定,等她定睛去看时,街尾已经没了人。 她眼睑慢垂,敛去了眼底的疑惑,对视上何玉卿的眼神,随即想起了要紧的事,“阿卿,我兄长那人耳根子软,你要多担待,其实他人不坏的。” 都是一起长大,何玉卿也深知江昭的脾气秉性,轻点头:“嗯,我知道。” 江黎拍拍何玉卿的手,“他若是做了让你伤心的事,你一定要告知我。” 何玉卿眼睫轻颤道:“告诉你做什么?” “替你训斥他。”江黎噙笑道。 一语成谶,没成想,江昭还真做了什么。 何玉卿满心欢喜去了江府,刚进门便看到他再同一女子说着什么,走近后认出,那名紫衣女子竟然是赵云嫣。 他们站得很近,赵云嫣眼圈红红的,似乎在向江昭诉说着什么,江昭眉梢皱起,看得出心情不好,饶是这样,他依然再轻声宽慰着赵云嫣。 何玉卿不知别人看到这幕后会作何,她看到后,心好像被遏制住,又酸又涩,眼泪就那样流淌下来。 须臾,她抬手捂上唇,转身离开。 自始至终江昭都未曾看到她,无人注意时,赵云嫣轻扯了下唇角,心道:同我斗,你还嫩点。 - “阿卿你别哭,你别哭啊。”江黎见何玉卿哭红了眼睛,再一旁宽慰着,“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何玉卿想起那个画面便气得不行,什么也不想说,就是不听的哭。 江黎实在没办法只能等她不哭了再问,谁知她这一哭,哭到了夜里睡觉时,睡着了还在哭。 江黎听着她低泣,心情也莫名变得不好,睡不着,她起身步出房间,站在廊下倚着柱子凝视着夜空中的明月,不其然的,想起了谢云舟,自端午那日后,他们已经许久未见了。 不知他身上的伤如何了。 到底也是因为救她才受的伤,江黎不可能做到无动于衷,银珠走过来,给她披上披风,“小姐,小心着凉。” 江黎拢紧披风领子,淡声道:“明日你去寻谢七问问,看谢云舟如何了?” 银珠眨眨眼,偏头看过来,“小姐是在担心谢将军吗?” “谁担心他了。”江黎嘴硬道,“只是那日他怎么说也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我若不问总是不好。” “明白明白。”银珠嘿笑,“小姐放心,明儿一早奴婢就去问。” “倒也比必那么急。”江黎轻咳一声,“忙完事情再无也可。” “啊,不急啊。”银珠敛去眼底的笑意,“那奴婢傍晚再去。” 江黎眼睫轻颤了下,抿抿唇,“你还是一早去吧。” 银珠屈膝作揖道:“是。” - 探望的事到底没能成行。 一大早,何玉卿回了何府,江黎去粮行,在路上被人拦住,那人高呵一声:“江黎,你给我出来。” 银珠撩起车帘,赵云嫣那张冷凝的脸出现在几步远的地方,她叉腰道:“江黎,你这个骚货,你给我下来。” “你说什么呢?”银珠高声道,“有病吧。” 赵云嫣是有备而来,见银珠探出了身子,把握机会,接过春草递上的脸盆径直朝马车泼来。 银珠被泼了一身脏,她低头蹙鼻一闻,险些呕吐出来。 “你、你干嘛?” 赵云嫣冷哼道:“江黎,你有脸做,为什么没脸见人。” 江黎最厌恶的便是这般泼妇行径,她示意银珠坐进马车里不要下来,然后缓步从马车上下来,径直走到赵云嫣面前,在赵云嫣还未口说说话时,抬手给了她一巴掌。 “谁准你欺负我的人的?”江黎冷声道。 赵云嫣被打懵了,愣了须臾,反应过来后抬手去打她,被江黎攥住了手腕,“赵云嫣,你真当我怕你不成。” 昔日她是长嫂,她是小姑,她需要敬重她,现下赵云嫣同兄长已和离,她同江府没有任何关系,她便勿需在她面前谦卑。 她的人,谁都不能欺辱。 “江黎你胆子肥了!”赵云嫣怒斥,“你敢打我。” “是你动手在先。”江黎道,“你为何用脏水泼我的人?” “泼你的人?我还要泼你呢。”赵云嫣端起盆欲朝江黎泼去,被她一脚踢翻,剩下的脏水倒在了赵云嫣身上。 那水真的很臭。 赵云嫣也被恶心住了,眉梢皱起,“你你你……” “你”了许久也未曾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江黎冷声道:“赵云嫣我看在相爷的面子上不与你计较,若是你下次再这般无理我不会放过你的。” 这些时日江黎明白了一个道理,一味的妥协并不能换来他人的感恩,对付那些坏人,你就要比她更厉害。 江黎说完,转身欲走。 赵云嫣拦住她,“江黎你别走,你给我说清楚。” “我同你无话可讲。”江黎道。 赵云嫣才不听她的话,问道:“我同你兄长和离是不是你的主意?” “何玉卿同你兄长,是不是你说和的?” “你是不是一早便打定主意要何玉卿做你的嫂嫂?” “你说,是不是!” 和离后他跪了 第180节 胡搅蛮缠的人江黎也见过不少,但赵云嫣绝对是最胡搅蛮缠的那个,“容我提醒你,我兄长已经同你和离了,以后婚娶各不相干,兄长要娶谁都是他自己的事,无论是我还是其他人都无权干涉。” “放屁,我就是不允,不允,”赵云嫣一时接受不了江昭会再娶妻的事,眼神狠戾道,“他若是敢娶,我便吊死在江府门口。” “……”江黎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睨向赵云嫣,心里却无比庆幸,幸亏兄长同她和离了,不然,以后的日子定会不好过。 赵云嫣不依不饶时,有脚步声传来,“这是做何?” 清冽的声音听着没一丝温度,江黎侧眸看过去,隔着人群同谢云舟的眼神对视上。 他眉梢轻挑,似是在宽慰江黎。 江黎阴沉的脸色再看到他后好了些许,轻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谢云舟缓缓走近,一身铠甲在日光的映衬下熠熠生辉,人也显得越发威严。 赵云嫣敢同江黎叫嚣,却不敢同谢云舟说什么,天子允他带刀入宫,他是个在朝堂上都无所顾忌的人,若是真惹毛了他,她怕会吃不了兜着走。 眼下她只是想教训江黎,可不想丢性命。 “无事。”赵云嫣道。 谢云舟摆明要给江黎做主,侧眸睨着她问道:“可有事?” 江黎并不想借着谢云舟的身份做什么,他们已经和离了,她的事可以自己解决,她勿需他出头,淡声道:“无事。” 谢云舟抬眸,眼神变得有些许耐人寻味,“真无事?” 他多么希望江黎还是能如从前那般,凡事都同他讲,让他帮忙解决。 “嗯,无事。”江黎道。 “我也无事。”赵云嫣附和。 既然都无事便没了杵在这的必要,谢云舟道:“散了吧。” 赵云嫣转身朝前走去,春草对着谢云舟屈膝作揖后,转身急忙跟上。 江黎也转身欲上马车,她手出手,想让银珠搀扶她,后想起,她刚让银珠进马车里避着了。 遂,欲收起手,还未曾放下,有人先还一步握住了她的手,那人掌心滚烫,淌着汗,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江黎垂眸去看,谢云舟道:“我扶你,慢点。” 无人知晓,这片刻的相触与谢云舟来说意味着什么,是久旱逢甘霖,是雨日遇伞,是冬日赠暖炉。 是心冷遇春风。 他只觉今日的出行太过如意,定是老天见他艰辛遂才给了他如此机会,若是可以,他想牵着她的手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 莫名的,谢云舟想起了端午节那日,他悲戚戚唤她,阿黎,救我。 他承认,他倒地是故意而为之,听闻荀衍要来,他只想把她留住,哪怕多留一刻也好。 他舍了自尊,弃了傲娇,甘愿臣服在她脚下,只求她多看他一眼,一眼也足矣。 然而,希望终是落空了,她未曾多看他一眼。 她的心,到底还是更无情些,可是怎么办?纵使知晓她无情,他还是不能自拔,心里也只能容下她一人。 谢七曾问他:“主子,值得吗?” 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回:“若那人是她,便值得。” 他错过一次了,万不能再错第二次。 “我只是想扶你上去。”谢云舟轻声道,“来,慢点。” 江黎睨着他,迟疑片刻后,手未曾收回,而是让他扶着上了马车。 这一日,与谢云舟来说,好似新生,他同阿黎终于近了一步。 江黎并不知他心中想法,若是知晓的话,方才定会不允他扶,路,她可以自己走,且走的很好。 她不需要任何依靠。 谢云舟看着远去的马车,眉梢淡挑,等车子不见后,他脸上的笑意也敛了去,“走,去相府。” 还是这日,赵云嫣被相爷用了家法,挨了板子后,又去祠堂跪了一夜,一夜后,人昏倒在祠堂。 足足三日才醒过来,醒来后的她,非但不知悔改,还越发极端,整日想着如何对付江黎。 猛地她想到了江藴,听闻江藴被谢云舟送出了燕京城,她得寻个机会把人找到,两个人对付一个人,才能得心应手些。 …… 江黎不知谢云舟为她做的这些事,今日,荀衍、何玉卿一起到府里用膳,三人饮了些酒说话没了顾忌些。 趁着荀衍去里间拿杯盏,何玉卿打了个酒嗝,托腮凝视着江黎,眨眨眼,醉意朦胧问:“阿黎,你到底心悦谁啊?” 江黎卷翘的长睫轻轻颤动,水漾的眸子里缀着星光,“什么心悦谁?” “荀衍、谢云舟啊。”何玉卿一边叩击桌面一边问,“你到底心悦他们哪个?” 江黎笑笑,端起酒樽仰头喝下里面的酒,随后又给自己倒满,唇角扬起好看的弧,轻笑,“你想知道啊?” “当然。”何玉卿嘿笑,“快说,是谁。” 江黎仰头看向夜空的明月,对着明月端起酒杯,“干。” 言罢,又喝了一大口。 何玉卿拦她,“欸,你不要一直喝酒,你还没说你心悦谁呢。” 两人谈天时未能注意到,折返回来的荀衍,还有更远处站定的谢云舟。 何玉卿不断催促,“说,心悦谁?” 江黎勾唇笑笑,眼底好似浮着雾气,氤氲蒙蒙的,“我——” 她话说得慢,偷听的那两人不约而同竖起了双耳,光影绰绰中,两人的神色都不明朗。 谢云舟背脊挺直,下颌紧绷,指尖陷入掌心里,屏住呼吸,听到她说: “我心悦——他。” 江黎说着缓缓伸出了手,那手指指向了某一处。 谢云舟的心猛地一颤,像是碎了。 作者有话说: 求营养液,推预收《错嫁》 火葬场完结文《九五帝尊他疯了》 第73章 他是多余的那个 江黎今夜多饮了些酒, 看什么都朦朦胧胧的,远处廊下笼灯泛着红光甚是好看,她半眯眼看了许久。 何玉卿问她, 心悦谁? 江黎氤氲着眸子笑笑,脑海中浮现出一道模糊的身影, 待她想看清那人是谁时,又消失不见。 她笑得越发璀璨, 水漾的眸子似拢了月光, 漆黑的瞳仁里淌着点点银白, 如簇簇的星火。 何玉卿还在问着, “阿黎, 你到底心悦谁?” 恍惚的,江黎看到了荀衍, 他穿着一身白色锦袍站定在几步外, 神色有些许耐人寻味。 他臂弯里挂着披风,就那样征愣站着,也不知有没有听到何玉卿的话。 何玉卿也是喝醉了,嘿笑着朝四周看去, 手指竖在唇间还做个噤声的手势,“嘘, 你放心, 我不会告诉荀衍和谢云舟的。” 江黎勾唇笑起, 想说,荀衍便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刚启唇, 胃里不适感传来, 她又闭上了嘴, 待不适感消失后,端起杯盏轻抿一口茶水。 茶水有些凉,但喝着味道也是不错的,她没忍住又多喝了两口。 此时金珠银珠都去厨房忙碌了,若是在的话,见江黎如此折腾,肯定会说什么的。 何玉卿没等到想听的答案,叩击桌子问,“阿黎,你还没讲呢。” 江黎慢慢抬起白皙的手指,指尖虚虚对向远处,似乎,指着的是荀衍,其实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指向哪里了。 谢云舟是方才来的,他来别苑很多次,守门的知晓他身份不敢拦他,直接放行,本欲通报的,是他给制止了。 也正是因为没有通报,他才撞见了这幕,何玉卿问江黎心悦谁,江黎醉醺醺的伸出了手,朝前指去。 在谢云舟的角度看来,江黎指的是荀衍,这个瞬间,谢云舟听到自己的心咔地一声碎裂了,疼痛顺势席卷而来,垂在身侧的手指用力攥紧,连带着掌心里的玉簪也断成了两截。 这支玉簪是谢云舟亲自打磨的,这段日子,他白日办差,审案,夜里便雕琢玉簪,玉簪不同木簪,做起来很费事,但想到江黎会喜欢,便是再累,谢云舟也不觉得了。 谢七见不到他如此折腾,夜里总会提醒他好几次,然而,并不管用,他尝尝一夜未免,不停雕琢。 玉簪是雕琢成了,可人却瘦了一圈,白日里绣娘来府里量衣,还说呢,将军近日清瘦了不少。 谢七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嘀咕,为了讨心上人欢心觉都不睡了,可不是会瘦。 语罢,招来一剂冷冷的眼神,谢七缩缩脖子,又抿抿唇,不再开口说话。 断裂的玉簪插入了谢云舟掌心里,血液顺势流淌出来,滴落在地上,随即漾开,风吹来,又顺着和风的方向蠕动,乍一看过去,刺人眼目。 他似是察觉不到疼,就那张笔直站着,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脑海中始终回旋着方才那幕。 江黎笑得一脸淡然,眼睛里缀着光,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纤细的手指朝前指着,眸光落在那人身上后,笑得越发璀璨。 她那笑比烟花还眩人眼目,生生灼得谢云舟的心痛了又痛。都说酒后吐真言,她这怕是带着利刃的真言,直叫谢云舟坠入深渊,爬都无处可爬。 那些期盼她能回心转意的日夜似乎成了笑话,那些因思念她而难捱的过往成了讽刺。 原来,无论他做的有多好,她都不会回心转意,哪怕他把命搭上,她也不会。 谢云舟脚尖微移,吃力的朝前挪去,他想问江黎,荀衍便那么好么,她就那么喜欢他么。 真的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么。 风似乎听到了他的心声,吹拂的力道更大了,廊上笼灯来回晃动,片刻后终是耐不住风力掉了下来。 江黎眯眼看着,隐约的看到了再后方的人影,看不太清,模模糊糊的,但那人好像是谢云舟。 他几时来的? 和离后他跪了 第181节 她怎么不知。 为何没人通传? 江黎用胳膊撑着桌面缓缓站起,既然看到了,总要打声招呼才好,更何况她方才从何玉卿口中得知,谢云舟帮她训斥赵云嫣了。 相爷还罚了赵云嫣,江黎知晓若没有谢云舟出面,相爷才不可能罚赵云嫣,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到底也会有几分不舍。 但因谢云舟插手,他不得不给他几分薄面,故此才罚了赵云嫣。 江黎还听说,赵云嫣好像挺惨的,大抵这段日子可以消停消停了,想到这里,江黎更要谢谢谢云舟了。 她踉跄着朝前走去,边走边道:“你你站那不要动,等等我来找你。” 这话是两个人一起听到的。 在荀衍眼中,江黎这话是对他讲的,他眉梢淡挑,说了声:“好。” 江黎又重复了一次:“等等我,你你站那别动。” 荀衍又噙笑应下来,“好,我不动,也不走。” 江黎点点头,“真听话。” 荀衍笑得越发肆意了。 他笑的时候,是谢云舟最难过的时候,江黎已经多久不曾这般温柔的同他说过什么了。 看来,江黎心悦的确实是荀衍。 谢云舟又是一次施力,手中的玉簪又断了一截,这次插入的是他的手指,他甚至感觉到手指骨被狠狠戳了一下。 他剑眉皱起,咬唇让自己不发出声音,这种时候若是让江黎发现他在这里才是难捱的。 日后,他还如何坦然面对她,如何再来见她。 他不能不见她,那会让他痛死。 悄悄的再悄悄的,他朝后退去,衣摆被风吹起,发出啪嗒声,他怕扰了江黎,顾不得还在流血的手,倾身去拢衣摆。 青色锦袍上染了血渍,斑斑点点,绽红的灯光映上,越发显得触目惊心。 起初他退得很慢,见江黎越走越近,他退地快了些许,可能是动作太大,扰了挂在天间的明月,银白的月光瞬间暗淡了很多。 “说了你不要动,为何还动。”江黎眯眼道,“不许动。” 荀衍笑笑,柔声轻哄,“好,没动。” 其实荀衍很早之前便看到了谢云舟,他之所以未告知江黎,也是想从江黎口中知晓她到底更在意谁。 若是更在意他的话,谢云舟也好死心了。 同预期想的一样,她在意的真是他。 此时的荀衍感觉风是甜的,空气是甜的,便是银白的月光都是甜的,深邃的瞳仁里淌着笑意,那是心满意足后的幸福。 阿黎,终归还是更喜欢他些,真好。 江黎走路颤颤巍巍的,一会儿朝右晃,一会儿朝左晃,她很少喝成这副样子,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 后方,何玉卿提醒她,“看路,别别摔了。” 江黎停住,转身看她,笑成了一朵花,“放心,不会摔的。” 话音未落,她不小心踩上了衣摆,脚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荀衍和谢云舟同时做出上前迈步的动作,江黎眯眸道:“别动。” 随即二人又都回原处。 何玉卿在后方笑话江黎,“还说不摔,你看快摔了吧。” 江黎回身看她,“没没摔。” 两人借着酒劲又斗了片刻的嘴,江黎转身再次朝前走去,这次她步伐很稳,看那副样子应该是奔荀衍而去。 谢云舟的心彻底凉了,整个人像是坠进了冰窖里,冻得四肢百骸都是疼的,可又无力制止这种痛意,只能任其蔓延。 当看到江黎倒在荀衍怀里时,他是真真看不下去了,一脸悲怆的神情,转身折返。 步子迈得很大,生怕听到一些让他心酸的“情话”。 也正是因为他走得太快,是以,没听到江黎那句:“谢云舟,赵云嫣的事谢谢你了。” “还有,你胳膊好硬。” 语罢,江黎睡了过去。 荀衍征愣住,脸上的笑容在听到江黎那席话后尽数褪去。 他以为她眸中看的是他,她在意的也是他,却原来不是。 她在意的一直都是谢云舟。 这夜,因江黎的话谢云舟和荀衍都彻夜难眠。 - 谢七看着谢云舟淌着血的手,几乎不用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看来二小姐又拒绝他们将军了。 谢七抿抿唇,熟练的给谢云舟清洗伤口,前脚刚清洗干净,后脚宫里太监传来旨意,天子急召。 谢云舟换好官袍进了宫,天破晓才从宫里出来,看神色很冷峻,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谢七问道:“主子,出了何事?” 谢云舟道:“大哥遭了埋伏,现下生死未卜。” 谢七道:“那如何是好?” 谢云舟吩咐道:“走,去边关。” 谢七抱拳道:“是。” 原本谢云舟是想瞒下谢云权不知去向的消息,谁知还是走漏了风声。 王素菊哭哭啼啼找上他,让两个孩子跪在他面前,“去,给你二叔磕头。” 两个孩子屈膝跪在地上。 王素菊哭得梨花带雨,“云舟你可一定要救救你大哥啊,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娘仨怕是也活不成了。” “我苦命的孩子呀。” 谢云舟最不喜妇人这般哭啼,这点江黎做的好太多了,他示意丫鬟搀扶起王素菊,“大嫂放心,我一定会寻回大哥。” “真的?”王素菊立马止住了哭声,“你真要去寻你大哥?” “是。”谢云舟道,“即刻动身。” 王素菊听他这样讲便放心了,边擦拭眼泪边道:“云舟谢谢你,这次多亏有你了。” 她还要说些什么,被谢云州打断,“时辰不早了,大嫂还是带着俊儿和乔儿回去,安排好我们便要上路。” “好好,我不打扰你们,你们忙。”王素菊一手牵着一个离开,出门后,又折回来,“云舟,别忘了你答应我的,安然带回你大哥。” 谢七抿抿唇,想说大公子现在生死未卜,他们去寻人也不能保证人肯定安然无恙。 大夫人这话着实让人听着不顺耳,就好像,万一大公子不能安然回来,还是他们的不是。 不过,谢七最终没说出来,同妇人计较也不是他会做的事。 谢老夫人也得知了此事,哭红了眼睛,握着谢云舟的手说道:“你一定要把你大哥带回来,咱们家不能没有他。” 这话多年前谢云舟也听到过,那时他还尚未入军营,某日他从外归来,打算去母亲房中请安,恰巧听到她与父亲的对话。 他们正商议要谁入军营,父亲意思是属意大哥,母亲言辞反对,哭泣着说道,大哥不能去。 父亲问,若是权儿不去,那谁去? 母亲定定回:“舟儿。” 父亲轻斥:“舟儿还小。” 母亲道:“你便等他到了可以入军营的年纪再去。” 谢云舟立在门外,听着他们的争吵没推门进去,其实那不是他第一次听到母亲维护大哥。 在母亲心里,大哥一向是最重要的,至于他,直到立了军功母亲才对他另眼相待。 夜深人静时他也曾难过,他自问对全家上下都很好,为何母亲会如此偏心? 母亲竟然对父亲说,没了权儿我会活不下去。 父亲反问,“那舟儿呢?” 母亲噤声。 谢云舟没有等来他想听的那句话。 那夜,他辗转反侧,后来便立了誓言,入军营保家卫国,这一呆便是经年。 哪次不是九死一生,又有哪次母亲关心过他的死活,母亲在意的,还是他能不能光耀门楣。 谢老夫人在那哭哭啼啼,扯着谢云舟的袖子不松手,谢云舟等她哭够了后,开口道:“母亲要好好照顾自己。” 谢老夫人抬手擦拭眼泪,“舟儿,你兄长他……” “母亲放心,我会把兄长带回来了。”谢云舟笃定道。 有了他的话,谢老夫人才算真正放心,“好,好,我放心,我放心。” 谢云舟走前去了趟常太医的府上,拜托了他些事,求他帮忙照看江黎,他会尽快从边关赶回来。 常太医为了让谢云舟安心,淡声道:“将军放心,我会照看好二小姐的。” 谢云舟抱拳作揖:“谢某在此谢过了。” 出了常府他本欲去别苑的,但想到了那日,前行的脚步倏然停下,此时的江黎怕是正在同荀衍在一起,他去了,反而徒增她的困扰。 算了,还是别去了。 谢云舟骑马折返,走了片刻后,到底还是没忍住,驾马去了别苑。 前两日江黎喝醉了酒,又吹了风,这两日她身子不适故而没去店铺,此时何玉卿正在陪同她下棋。 偏厅里,两人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和离后他跪了 第182节 忽地,何玉卿忽然忆起了那日的事,扬唇笑笑,托腮问道:“阿黎,你还记得那日酒醉你都说了什么吗?” 江黎酒量不行,记忆力也不太行,次日醒来便忘得一干二净,她摇头,“不记得。” “那你想不想知道你说了什么?”何玉卿挑眉促狭问道。 “你知道我那夜说了什么?”江黎狐疑问道,“你不是也喝醉了吗,怎么可能记得。” “我醉的不严重。”何玉卿原是单手托腮后来成了双手托腮,眼睫一颤一颤的,“如何?想不想知晓?” 看她那副神情好像她说了什么不好的话,江黎突然没胆量听了,摇摇头,“不要。” “你真不听?” “嗯,不听。” “要真这样,那我必须要讲。”何玉卿身子朝前探出,压低声音,“你说你心悦——” “心悦什么?”江黎问道,莫名的她脑海中浮现出栽到在荀衍怀里的场景,不是很清晰,隐约有点模糊的印象,但这已足以让她脸红了。 她打断何玉卿,问道:“我那夜是不是对衍哥哥做了什么?” 不然,他为何连着三日没来别苑,这也太奇怪了,毕竟之前的他可从来没有这样。 “嗯,确实做了什么。”何玉卿一本正经道,天知道她那个时候喝醉睡下了,什么都没看见,更没听见。 “我做什么了?”江黎的心倏然提起,“你快说。” “你说你心悦荀衍,”何玉卿说道。 江黎:“……” 刚刚进来的谢云舟:“……” 那天谢云舟走得早些,并没有听到江黎同荀衍说了什么,现下听她们旧事重提,他只觉心如刀绞,到底还是没有躲过。 掌心的伤还在,血痂也还在,痛意也还在,谢云舟腥红着眸子睨着前方纤细的身影,想逃离却又舍不得离去。 边关路途遥远,他这一去不知何时能归,也不知江黎身子是否会受得住,万一她毒发…… 谢云舟有些不敢想这些,手抵在廊柱上,眸底的红血丝越发多了,满眼都是担忧,却又知是徒劳。 后来还是何玉卿的话点醒了他。 何玉卿道:“阿黎,日后有荀衍护着你,我便安心了。荀衍那人一看便知非同一般,你若同他在一起定会幸福的。 江黎也不知何玉卿怎么把话题就岔到她和荀衍在一起上了,她一直把荀衍当兄长,哪里来得在一起一说。 还幸福呢? 越说越离谱。 她启唇要反驳,话还未吐出,便听到了脚步声,江黎隔着窗棂探头去看,隐约看到了一道颀长的身影。 黑色锦衣,步履生风,看那背影是谢云舟无疑,道谢的话还一直没来得及说,她放下棋子追了出去。 直到追去大门也没看到人,站在门口观望片刻后,她折返。 何玉卿迎来过来,“你看谁呢?” 江黎勾唇笑笑,“没谁。” 随后两人一起进了门。 而另一处,谢云舟已经驾马同谢七走出很远,他没想到的是,还能在街上遇到荀衍。 荀衍看谢云舟很不爽,想到阿黎心悦他,荀衍更不爽。 同样,谢云舟看荀衍也不爽,想到江黎喜欢的竟然是荀衍,更为不爽。 两个不爽的人互相对视着,不做些什么便说不过去了,须臾,他们厮打起来。 专门对准对方的命脉,志在把对方打倒。 奈何武功相当,都没能如愿,不过都挂了彩,还都是脸上,唇角溢出了血。 时辰不早了,谢云舟不能再耽搁下去,打痛快了后,跃到马背上驾马离开,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叮嘱道:“你一定要对阿黎好。” 荀衍不干事如地回道:“放心,我一定会对阿黎好的。” 谢云舟心想也是,他那么喜欢阿黎,怎么会不对她好,遂,自嘲笑笑,是他多虑了。 勒马调转方向再次朝前奔去,地上尘埃飞扬,须臾间被风吹散,在去碰触,只留一场控。 就像此时的谢云舟,越想留住什么越留不住,最后掌心除了血痕什么都没有。 他笑得有些悲戚,大抵等他从边关回来时,江黎同荀衍的好事便近了吧。 亦或者,他们已经拜了堂,成了亲。 不其然的,谢云舟再次想起曾经做过的梦,梦里他看到江黎同荀衍跪地拜堂,还看到他们孩子成群。 他亦看到,他倒在了血泊中,死在了那年的冬日,漫天飞雪为他送行。 - 江黎是在几日后才知晓谢云舟离开燕京城去往边关的事,还是何玉卿同她讲的。 何玉卿话里话外还有些许气愤,“听闻这事天子时属意其他人去的,不过谢云舟极力进谏天子也不只能允了。” “听闻谢老夫人知晓他去边关竟然没有半分伤心,反而要他务必把谢云权带回来。” “我还听闻,这几日王素菊开始往娘家搬东西呢,那副样子好像谢家俩兄弟都不会回来似的。” “哦,对了,昨日她还去卜了一卦,你猜怎么着?” 江黎道:“如何?” “别人问吉凶,她问钱财。”何玉卿轻哼,燕京城就这么屁大点的地方,但凡有个风吹草动谁都会知晓,也不知她哪里来得脸面去占卜钱财,好歹也得问问吉凶吧。” 江黎未曾去过边关,也未曾亲眼看过战事,故此也一点 丽嘉 不知,她道:“谢云舟能安然回来吧?” 何玉卿正欲喝茶,闻言轻点头,“他武功高强,肯定能回来。” 语罢,她顿住,“阿黎,你是在问谢云舟吗?” 江黎点头,“是。” 何玉卿睁大眼睛,“不是,你为何要问谢云舟,你不是应该问荀衍么?你算算你与荀衍到底几日未见了?” 自喝酒那夜起便没见过。 “衍哥哥在忙。” “之前多忙他都会抽空见你。” “或许他去了别处。” “我能问过了,他一直在燕京城。” “那应该是忙着与人相看的事。” “相看?他既有了你,为何还要同其他女子相看?” 何玉卿生气了,她生气很严重的,想揍人。 “我没同衍哥哥在一起。” “你何意?” “我只把衍哥哥当兄长。” “……” 何玉卿静默片刻问道:“你不要告诉我,你心悦的是谢云舟。” 江黎:“……” 江黎眼睫轻颤,心跳的有些许不规则,不适感又被她强行压了下去,“你不要乱讲。” 何玉卿:“……”她哪里乱讲了。 江黎端起茶渣低头去喝,喝得太急被呛到了,好一通咳,咳着咳着眼泪都出来了,她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才没有心悦他。” 何玉卿:“……”她就说了一句,她可是回了两句。 江黎心悦谁连她自己都不知,或许不是不知,是不想深思,粮行生意还未走上正轨,她眼下只想顾生意。 想虽这样想,但不可否认的事,某个瞬间想起谢云舟来,她还是有一丝担忧的,刀枪无眼,但愿他能安虞。 心中刚如是想,下一息她又轻嗤,他安不安虞同她何干,他便是死了也与她没有干系。 夜里做梦,江黎还真梦到谢云舟出了事,一把长剑刺穿了他的胸口,他倒在了血泊中。 不只是梦境的原因还是其他,那段日子,江黎过的格外焦心。 先是粮行出了些问题,连日大雨冲垮了粮库,里面的百旦粮食被雨水浸泡后,几乎都发了霉。 后,药材行也出了事,有人买了草药,拿回家煎服,谁知有了中毒的迹象。 不顺的事情加在一起,江黎一下子清瘦了很多。 好在事情最终都得到了圆满的解决,这一切还要多谢荀衍,饶是荀衍爱而不得,但应不愿看江黎难过。 随着夏日的离去,属于江黎的霉运也渐渐远离,她脸上再度有了笑容。偶尔何玉卿提起谢云舟来,她才忆起,他在边关呆了整个夏日。 值得欣慰的事,江黎这一整个夏日都未曾毒发,安然来到了初秋节气。 - 秋高气爽的日子,人的心情应该好些,可赵云嫣的心情很差,尤其是她在多番陷害江黎,江黎还能顺利度过难关后,她心情是越发差了。 让赵云嫣郁闷的还有一处,那便是江藴,不知谢云舟把江藴送去了哪里,为何就是寻不到她。 她又急又气,却也无计可施,只能继续派人找寻。 寻来寻去依然寻不到踪迹,赵云嫣把怒火发泄在春草和稚子身上,年幼的孩子日日啼哭,眼睛整日都是红肿的。 也不怪他,实在是因为赵云嫣太过可怕,对他又打又踢又掐,他稚嫩的身子上已经伤痕累累了。 春草有意守护,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跟着他一起受罚。 和离后他跪了 第183节 相府后院里,时不时传来哭声,声声凄惨。 …… 何玉卿近日有些许忙,江昭前几日不小心从马上坠了下来,她要照看与他,对于她这种做法,何玉卿父亲母亲很有意见,一个小女娘怎能去照顾不相熟的男子。 说出去会被人笑话的。 可何玉卿无所谓,她道:“谁要笑话便叫她笑话好了。” “你这般任性,将来还有谁敢给你做媒。”何夫人道。 何玉卿轻哼,“无人便无人,我正好也不想嫁。” 何夫人头又痛了,抬手抚上额头,皱眉道:“真是冤孽啊。” 话虽如此,但到底舍不得惩罚何玉卿,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她做自己想做的事。 江昭在何玉卿的悉心照料下,渐渐可以下地,又过了些日子后,便可以扶着拐杖慢慢行走。 江府里吓下人为此感激不尽,见到何玉卿俨然见到女主人,一个个毕恭毕敬的,便是来江昭也不敢说什么。 何玉卿要他往东,他不敢往西,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便是,“你开心便好。” 他每日尽心尽力的哄着,期待何玉卿能日日开心,然而,总有人来破坏。 那日,赵云嫣敲开了江府的大门,要见江昭,恰巧何玉卿也在府里,闻言,脸色顿时变沉,淡声道:“那你们谈,我先走。” 江昭从未有过逾矩的行为,那日有些忍不住,他担忧何玉卿离开后便不会再来,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女子手腕娇软,他心狠狠颤了一下。 何玉卿的火气便在这一握中烟消云散,轻声道:“你们谈,我去厨房看看。” 江昭不放,何玉卿安抚道:“我去看看汤药好了没。” 江昭这才松开手,眼神锁着何玉卿的背影,久久不愿离去。 …… 赵云嫣正好看到他们恋恋不舍的这幕,心里带着气,说话也不好听,原本她是想同江昭说重新在一起的事,看到这个场景后,直接数落起何玉卿来。 江昭怎能忍受赵云嫣骂何玉卿,当即同她争吵起来,赵云嫣近日火气很大,手边有什么扔什么。 顺手拿起茶盏朝江昭扔去,茶盏砸上了他的额头,鲜血纷涌而出。 赵云嫣看到他流血也吓了一跳,话也没讲完急忙离开。 那是何玉卿过的最难过的一日,好似伤口在自己额头,她睥睨着江昭,边清理伤口边问道:“疼吗?” 江昭道:“有你在便不疼。” - 另一处江黎也发生了些事,行驶中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她示意金珠去看看,金珠撩起车帘,探出身子,问道:“刘叔怎么了?” 刘叔道:“车轱辘坏了,要修。” 金珠催促:“小姐还有急事呢,多久能修好?” 刘叔:“最快也要一个时辰。” 前方有处凉亭,银珠提议去那里坐坐。 江黎点头允了,一行人来到凉亭下,金珠银珠去几步远的地方赏花,江黎独自坐在凉亭中。 忽地,有脚步声走近,有影罩到她身上,她仰头去看,还没看清什么,被那人攫住手腕,拉起,抵在了柱子上。 柱子有些凉,她瑟缩了一下。 那人的手移到了她脑后,她感觉到他掌心湿漉漉的热意。 惊慌失措中江黎抬眸去看,杏眸里倒映出一张熟悉的脸。剑眉星目,五官棱角分明,唇角上扬,含着浅浅笑意。 他身上有深秋的气息,隐约夹边关的黄土味道,风卷起他的衣摆,把他的声音吹拂到了江黎的耳畔。 然后,江黎听到他说:“阿黎,许久未见,想我了吗?” 作者有话说: 老婆们,晚安。 感情渐渐在明朗。 这章的时间线是,从夏天到初秋再到深秋。 求营养液。 感谢在2023-06-08 22:10:57~2023-06-09 22:29: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雅雅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被他的心跳震得发麻 今年的夏日和秋日, 与谢云舟来说是最难捱的,一边是对江黎深深的惦念,一边是谢云权的寻而不得。 到了边关七日, 才有了谢云权的消息,同他猜测的一般无二, 谢云权被匈奴敌军掳了去,那边送来信笺, 要救谢云权必须用谢云舟来换。 为此军中起了争执, 一部分将领不赞成谢云舟涉险, 说匈奴人诡计多端其中必有诈, 一部分将领支持谢云权去。 当然, 支持的是一小部分。 但无论多少,今日便不是谢云权有危险, 换成其他的人谢云舟也是会救的。 那夜, 商议过后,他决定用自己换回谢云权。 谢七闻言,眼眶都红了,拦住他不要他去, 谢云舟定定道:“那是我兄长,我一定要救他。” 谢七问道:“大公子的命是命, 主子你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谢七还提到了江黎, “若是主子出了事, 谁来救二小姐呢。” 说到这谢云舟又无比庆幸,昨日他收到了常太医派人送来的信笺, 信中言明, 他找到了化解噬心散的解药, 不日便可练成, 二小姐身上的毒有望能解。 与谢云舟来讲,这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江黎日后再也不用受噬心之苦了。 “有常太医,我很放心,”谢云舟负手立在帐中,仰头凝视着夜空中的明月,“再者,阿黎身边有荀衍在,他会照顾好她的。” 也便是在这一刻,他突然庆幸,江黎未曾选他而是选的荀衍,如此,他便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主子若真是这么不在意,为何要一直随身携带那半截金簪。”谢七胸前起伏不定,“主子还是放不下二小姐的,既然如此,主子为何非要去涉险,咱们想其他的方法不行吗?” “你有何方法?”谢云舟反问。 “我——”谢七梗着脖子道,“属下半夜潜入悄悄把大公子带回来。” 这个方法谢云舟想过,行不通,敌军军营守卫森严,去了只会是送死,他不能让任何一人涉险。 “好了谢七,”谢云舟拍拍他肩膀,“放心,我一定会安然回来的。” 谢七怎么会放心,匈奴敌军对待俘虏有多残忍他是知晓的,剔骨,抽筋扒皮,五马分尸,那一种死法都能让人痛不欲生。 “主子,您别去,我去。”谢七劝慰道。 “你好好在军营等我回来。”谢云舟敛了眼底的笑意,清冷道,“这是命令,你必须服从。” 谢云舟去换谢云权回来那日,下起了雨,很大的雨,像是天被捅破了口子,他穿着一身盔甲在雨里慢行,身后士兵的眼睛都是红的。 换人质时还发生了件插曲。 匈奴人趁谢云舟接住谢云权时对着他腹部刺了一剑,这时天空中响起惊雷,然后是闪电。 映得匈奴人的脸格外的狰狞。 谢云舟手握着剑刃一点点拔出,脸上毫无惧色,他侧身唤了声:“谢七。” 谢七上前扶住了谢云权,随后谢云舟被他们带走。 他被关在那里一个月有余,这一个月里,受尽了各种酷刑,粘着盐水的鞭子抽打在身上时,他突然感觉不到痛意。 这大抵便是伤痛过重麻木的原因。 最让匈奴人气愤的是,无论他们怎样严刑拷打,谢云舟硬是不说出一句求饶的话,甚至吭都不吭一声。 他们原以为他只能忍一日两日,谁知后面的三日四日……足足一月,他都如此。 更别提泄露军事机密了,从谢云舟嘴里问不出一句有价值的的东西。 匈奴主帅为此很愤恨,喝醉酒后亲自对谢云舟用了刑,不知他从哪听来的这种刑罚,简直比死还让人难受。 他用短刀划开谢云舟腹部,在上面倒上虫蚁,让那些虫蚁钻进谢云舟肉里,这些虫蚁本就是用血滋养大的,闻到血腥味后异常兴奋。 又疼又麻又痒的感觉瞬间袭来,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也不行。 上次用过这种刑罚的人已经成了白骨了,谢云舟是第二个,他没有求饶,甚至连哀嚎都没有,唇角一直含着浅淡笑意。 眼神里溢着嘲讽,“有种你们就杀了我。” 那些人一边惧怕他,一边又狠狠折磨他,“想死,不可能。” …… 一个月,三十日,谢云舟无论是白天还是夜里都在受刑,有几次他受不住昏过去后,被对方用冷水泼醒,眼前竟然产生了幻想。 他似乎看到江黎了,少时的江黎最喜欢穿着一袭粉色的裙衫,像是蝶儿般在院中翩翩起舞。 她笑声轻软,总喜欢唤他,阿舟哥。 等他回眸同她对视时,她又羞赧的朝另一处看去,确定他不看她后,她才偷偷侧眸看过来。 她的余光里不是花草,是他,满眼都是他。 谢云舟看着她绯红的脸颊,眼尾轻挑溢出笑意,后来,他慢启唇,吐出一句话。 阿黎,好想你。 江黎停止跳舞,回眸看过来,杏眸里波光潋滟涟漪丛生比日光还耀眼。 谢云舟舍不得闭眼,他怕闭眼后便看不到她,就那这样一直睁着一直睁着,漆黑的眸子动也不动,呼吸也渐渐弱了下来。 和离后他跪了 第184节 但唇角的笑意不减,江黎说过喜欢看他笑,那么,他便一直笑给她看。 那夜,谢七带人闯入牢房救走了奄奄一息的谢云舟,待回到军营后,看着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谢云舟,士兵们都流下了泪水。 七尺男儿,一月便被折磨成这般模样,可想而知经历了什么。 谢云舟身上的伤除了亲近的几个人外,其他人都未曾看到,实在太过残忍,皮开肉绽不说,腹部那里肉已经腐烂,恶臭味传来。 军医只能剔肉给他保命,看着混杂着肉里的虫蚁,谢七红着眼眶一拳打在了柱子上,咬牙切齿道:“主子,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之后大战频频开启,有谢云舟坐镇一切都不一样了,大燕军所向披靡,把敌军打的落花流水。 然,便是谢云舟做的有多好,都不能人人满意。 朝中有人奏本,说他行事嚣张,目无军纪,几次下旨都不回,请天子重罚。 所幸天子知晓他的不易,金銮殿上把人痛骂一顿才算了了此事。 后,捷报一封封传来,有人欢喜有人忧,那些眼馋谢云舟战功的人,开始盘算其他的。 他们怕谢云舟功绩太高,日后不好对付,遂,参奏谢云舟的奏折日日都有。 这些谢云舟并不知,夏去秋来,谢云舟看着湛蓝的天空眉梢淡挑,谢七给他端来汤药,“主子,该喝药了。” 这几个月来谢云舟日日服药,人都快喝吐了,未伸手接过,轻抬下颌道:“放那吧。” “主子若是不喝伤便不能完全好。”谢七又端出一贯说辞,“主子难道想回到燕京城去见二小姐时也这般模样。” 谢七说的是他脸色惨白,清瘦的似风儿能吹倒的样子。 “主子不怕二小姐会担忧?”说什么都不管用,唯有江黎才是良药。 谢云舟听不得谢七碎碎念,接过碗盏,仰头喝完,谁知,还有另一碗,他皱眉,“我好了,不用喝这些。” “要不要喝不是我说了算的,这是军医亲自熬的。”谢七道,“主子还是喝下吧,不然二小姐她……” 谢云舟没等谢七说完,接过碗盏,一饮而尽。 谢七见谢云舟还算听话,轻咳一声:“看主子这般配合,属下有件事要告诉主子。” 谢云舟道:“何事?” 谢七绷住脸,让自己不至于笑起,“那个,燕京城来信了。” “燕京城?”谢云舟挑眉,“谁?” “银珠。”谢七道。 银珠的信是写给谢七的,初时看到信谢七也欢喜了好久。 提到燕京城谢云舟总想起江黎,还以为是她给他写的信,后,想想,不会的,她现在同荀衍在一起,哪里有空给他写信。 滂湃的心就这样沉静下来,谢云舟脸上再无一丝笑意,他淡然转身,不再理会谢七。 谢七轻咳一声:“银珠说她们过的很好。” 谢云舟:“好。” “银珠还说,生意也不错。” “嗯,好。” “说二小姐身子也安好。” “好。” “二小姐无事时还是喜欢下棋。”这话是谢七偷偷加进去的,银珠没提。 “是吗?”谢云舟忆起,江黎同荀衍下棋的场景,心瞬间被扎了下,难言的酸涩涓涓溢出,赶都赶不跑。 酸涩继续蔓延,顺着血液流淌到周身,起初只是心里不大适,后来哪哪都不适。 谢云舟大抵是又病了,还是无药可医的那种病,名为相思病。 太过难捱,他不想在听下去了,转身欲走,谢七也没拦着,高声道:“银珠还说啊,二小姐想吃醉仙鸭,荀衍亲自给二小姐去做了。” “……”这话更扎谢云舟的心,都远在千里之外了还要听这些让人心悸的事,谢云舟眉头紧锁,大有拂袖而去之意。 “是吗,挺好。”他淡声道,眼底像是沁着墨,黑沉沉的。 那股“谁也不要招惹我的”冷凝气息再度浮现,若是谢七有眼力价,现在应该离开才是。 可是,他没有离开,还再继续说,真假参半,谁都不知道他说的那句是真的那句是假的。 反正落在谢云舟耳中都是真的,且都是让他难过的事。 不想再听了,他道:“很晚了,去睡吧。” 才戌时刚过,晚什么晚,一点都不晚,他就是嫉妒了,不想听了,忍着胸中苦涩,佯装无所谓地赶人,“还不走。” 谢七没走的意思,嘿笑着走上前,偏头道:“银珠还说……相看。” “相看?什么相看?” “哦,荀衍啊,正在同人相看。” “是吗,相看挺好的。”谢云舟话未讲完,倏然顿住,瞪眼问道,“你说谁相看?” “荀衍。”谢七把信递给谢云舟,“你自己看。” 谢云舟接过,草草看了一遍,上面确实提及了荀衍相看的事,谢云舟猜测,应是谢七问了些关于荀衍的事,银珠回信时才提了一句。 虽只有一句,却让他死寂的心刹那间活了过来。 这是不是说…荀衍同阿黎?? 谢云舟抿抿唇,示意自己要冷静,然,确实不好静下来,他眼前浮现中江黎的模样。 一颦一笑皆让他心醉。 大抵,他这辈子都不能忘记她了。 …… 深秋节气时,谢云舟打了个漂亮的胜仗,把对方打的屁滚尿流。 那日,他再次收到了朝中的密旨,要他即刻动身回京,那夜他交代清楚后面的事后,便同谢七一起驾马离开了边关。 没日没夜的骑行,只因心中最深的惦念。 他对着风诉说心事:阿黎,我想你了。 - 心事成魔,见到江黎那刹,他脱口问出,氤氲着眸子,柔声问道:“阿黎,许久未见,想我了吗?” 江黎征愣看着,隐隐的光眯了她的眼,她卷起细密的长睫轻颤着合上又掀起,那道身影依然还在。 他脸上漾着笑,眉宇间也都是笑意,漆黑深邃的眸子里缀着光,眼尾轻扬,问她: “想我了吗?” 起初,江黎还以为是梦,这几日她时而会做些梦,都是关于从前的,少时,她便喜欢跟在谢云舟身后,时常看着他颀长的身影发呆。 她最喜欢他笑的样子,可惜,他这人不爱笑,难得看到一次,也会在不经意对视后敛起。 那日的梦里,他笑了,且笑得很开怀,他们对视到一起,他没想平日那样敛了笑意,而是缓缓朝她走近,站定在她面前,用极尽温柔缠绵的眼神睨着她。 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她。 江黎是在他的凝视着醒来的,睁眼后,她还有一丝怅然若失,心道,应该在梦的久一点,看看接下来要做什么。 随后反应过来,她又轻嗤一声,江黎,你莫不是呆了。 眼前的人同梦境中的人重合,江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就那样征愣睨着他,光在两人眸中兜转,他们都坠进了彼此眸中。 被光紧紧裹着。 忽地,心好似裂开了,有暖意涌了进去,似乎有什么发了芽,冒出了头。 像是初春草儿那般露出了尖尖。 “阿黎。”谢云舟又唤了一声。 江黎回过神,意识到两人离得太近,下意识伸手去推他,随即想起银珠提到的谢云舟在军营中受伤的事,推却的力道轻了很多。 谢云舟身子确实大不如前,便是这般轻轻一推,他便连着后退了两步,莫名的,觉得江黎碰触的地方又痒又疼。 也不知是痒多还是疼多。 或许都有。 江黎见他脸色一下子变白,问道:“你没事吧?” 谢云舟不可能对她说起受伤的事,摇头,“没事。” 两人许久未见,一时没了话说,江黎抿抿唇,随口问道:“你几时回来的?” 谢云舟今日才到的燕京城,本想换件衣衫再来见她,可他耐不住,便先来见了她。 “今日。” “面过圣了?” “没有。” 昔日谢云舟可不会这般同江黎闲话家常,这次的和离让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再是那个冷漠无情的大将军。 谢云舟端详着她,见她气色很好,心安了不少,启唇刚要说什么。忽地,听江黎叫了一声。 然后还没反应过来时,江黎已经扑进了他怀里,纤细的柔荑紧紧环着他腰肢,脸颊贴着他胸口,声音发颤道:“黄蜂,黄蜂。” 江黎幼时被黄蜂蜇过,一个月才好,伤虽然好了,但那种难捱的记忆像是刻在了心里,方才看到黄蜂飞过来,她条件反射般的只想躲。 恰巧谢云舟在眼前,她想也没想,投进了他怀里,怕黄蜂蜇到她的脸,她还把脸颊藏了藏。 不知黄蜂几时飞走,她不敢动,只能颤抖着声音问:“黄蜂走了吗?” 谢云舟挑眉看过去,黄蜂没看到,倒是看到了一片黄色的叶子,轻瞟飘落下来。 他手扣住她的头,把人往怀里护了护,淡扬唇角,一本正经道:“别动,还没走。” 还没走?! 江黎吓得越发不敢动了,其实不是她胆子小是被蜂蜇的记忆太恐怖,那时她的伤口在手背上,半个手臂都是肿的,还很疼。 上药的时候更甚,那个夏日,她都只能穿着厚衫,穿薄衫肿起的地方隔着衣衫会被看到。 和离后他跪了 第185节 太丑了。 丑到不算什么,疼才是最难忍受的,夜夜不能安寝,辗转反侧,她再也不要尝试了。 “还没走吗?”她刚要抬起头,又被谢云舟按下去。 谢云舟道:“别动,还在,不是一只,是两只。” “两只?”江黎想死的心都有了,抿抿唇,闷声说道,“我们要不要先离开这里?” 她真的怕死了。 “不能动,它们会发现的。”谢云舟定定道。 这要搂抱着一时片刻还行,时间长了总是不妥,江黎白皙手指缓缓松开,欲退开时又被他拉了回来,“你想被蜂蜇?” 江黎当然不想了,她摇头。 “那便不要动。”谢云舟垂眸,眸光落在她发顶,眼神温柔缠绵,从没想到老天爷会如此厚待他,九死一生后,还能等来这样的光景。 他只愿,这刻能再久些。 他有多久不曾抱过她了。 真的,很久了。 “好像又飞来一只。” “那怎么办?” “无妨,我带你离开。”谢云舟衣摆就着吹拂而来的风拍打出声,他的声音也混在其中。 “好。”江黎早便想离开这处了。 “你闭眼。”谢云舟又道。 离开为何要闭眼? 江黎没问,而是听他的话,闭上了眼睛,眼睛闭上那刻,她似觉脚腾空而起,身子瞬间打横。 她下意识勾住了谢云舟的脖颈,脸贴着他胸口,心砰砰跳个不停,“你、你干嘛?” “带你离开。”谢云舟步子迈得很大,还能听到他踩在石子上发出的细碎声音。 “我自己可以走?”这个样子成何体统,虽是为了帮她,可这般,还是不妥的。 “不怕被蜂蜇了?” “……” 江黎还是怕的,抿抿唇,“怕。” “怕便不要动,乖乖的。”谢云舟把她往上托了托,“我刚发现了一只蜂巢,里面峰不计其数。” 江黎闻言,连呼吸都屏住了,眼睛紧紧闭着,脸转向里侧,心砰砰砰跳快。 她心脏跳地快,同此时的迤逦景象完全无关,是不安在作祟,手下意识的扯上了他的衣襟。 这是江黎害怕时惯会做的小动作,那些年同谢云舟关系还算和谐时,她也扯过他的衣襟。 不过,时间太久,她记不清具体是几岁发生的事了,或许是很小的时候。 谢云舟心猿意马,眉宇间笑意加重,看着前方低头吃草的马儿,他有些不太想走过去了,若是能这样一直抱着她该有多好。 他故意放缓了步子,头微低,下颌若有似无地轻触她发顶,隐约的,他嗅到了她发丝间的清香。 没忍住又蹙鼻闻了闻,顿觉心旷神怡。 谢云舟眼神有些许闪烁,脚下的步子再度放缓,江黎心一直提着,没注意到这些,只是觉得,这段路程有些许长。 想抬头去看看,再次被谢云舟制止,轻柔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乖,别动。” 声音太过轻柔动听,江黎这些更不敢动了,不用讲话,只需要细细感触,江黎耳畔被他剧烈的心跳声震得发颤。 他,心跳怎么这般快。 或许是抱她太吃力的原因,江黎心道。 路终归是有尽头,便是再不舍,谢云舟还是把人放了下来,他手扣住她的头,平复心跳。 似乎…不太管用,心跳又快了。 江黎不明所以,颤着眼睫问道:“怎么了?峰还在?” 谢云舟看着前方一望无垠的草,压下了想唬人的心思,若是被她发现他诓她,江黎会生气的。 也会不理他。 谢云舟喉结轻滚,在开口的那一刹反悔了,生气便生气吧,他想多同她温存一会儿。 “嗯,还在。”谢云舟道。 “……”看不见的地方,江黎一脸苦恼,她有心想去转身看,又怕被蜇,只能静静倚着谢云舟什么也不做。 风吹来,隐约的把更远处的声音吹拂过来。 银珠笑着道:“谢七,你主子越来越坏了啊,竟然感诓骗我家小姐,哪里来的黄蜂,睁眼说瞎话。” “我家主子是想同你家小姐相处,”谢七道,“你是不知在军营这几个月主子过的什么日子,差点死掉。” 随后,谢七又道:“昏迷的时候唤的还是你家小姐的名字呢。” 银珠撇撇嘴,“哪有那么夸张。” “怎么没有,”谢七想起那日救谢云舟的情景,心都是颤的,“主子身上都是伤,大伤小伤,伤口有深有浅,皮开肉绽,惨不忍睹。” 谢七不是吓银珠,他只是想告诉银珠,便是那般难捱,主子想的依然是二小姐,这份情深义重可不是谁都会有的。 银珠没亲眼见,但听谢七说起,也挺吓人的,皱眉问道:“那你呢?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银珠围着谢七转起来,边转边扒拉着看,“那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谢七拦住她,“我没事。” 说话间,两人的眼神对视到一起,随即又分开。 银珠抬手理了理鬓角的发丝,“我去找小姐。” 谢七想拦住她的,但晚了一步,随着银珠那声:“小姐。” 江黎像是骤然从梦中清醒般,抬起头看了眼谢云舟,瞥到他发烫的视线后,她急忙朝后退去。 退得太快,险些摔倒,谢云舟见状伸手去扶她,冷白修长的手指方要碰触上,被她侧身避开。 她躲避的动作同之前一般,谢云舟荡漾的心就这样沉了下来,唇角的笑意也顺势收起,指尖微缩,感触到风在上面留下肃冷的气息。 他指尖似被冻得发麻,征愣须臾后,手指蜷缩到一起,然后收回。 方才江黎投怀送抱的那幕,好似是做梦,来的悄无声息,消失的也悄无声息,梦醒后便什么都没有了。 胸前的暖意也没了。 谢云舟想留住,伸手拢拢拢衣襟,才发现胸前变凉,他终是…又没留住。 就像梦里般,他每次都想留住她,可每次都未曾留住,她走得决绝,仿若今生不会再同他有丝毫牵扯。 心里有道声音在叫嚣,阿黎,别走,求你,别走。 撕心裂肺的声音,到底也只有谢云舟自己一个人听到,心酸压上心头,谢云舟的脸色暗下来。 忆起江黎喜欢看他笑,他牵强的勾起唇,本欲笑给她看,后来才发觉,心太痛,他连扯动唇角的力气都没了。 眼神里倾诉着太多的情绪,酸涩,难过,失落,寂寥,心痛,最后凝聚在一起,是万般的不舍。 不知今日这般际遇他日还能否遇到? 他想,怕是不能了吧,等江黎回过味知晓他骗了她,大抵还会不想见到他。 谢云舟敛去了眼底苦涩的笑意,柔声道:“阿黎,我送你回去可好?” 江黎乘坐的马车还未曾修好,车夫道,还要等上半个多时辰,这里风大,且天气有变,兴许会下雨,淋了雨便不好了。 江黎抬眸看了眼暗下来的天色,抿抿唇,有些犹豫不决,在她迟疑空挡,谢云舟许是心魔作祟。 亦或是历经生死后的执念,他不想再忍了,趁她征愣时,伸手揽住她的腰肢,纵身一跃,两人同时跳坐到了马背上。 江黎在前,谢云舟在后,他把她紧紧护在怀里,之前他们也曾同乘一骑,但那日江黎还要抓着缰绳,今日的她什么都不要做。 谢云舟身子前倾,双手拉着缰绳,头微偏,脸颊贴上她的脸颊,声音就那么涓涓溢出。 “别紧张,不会让你摔的。” “怕的话闭上眼。” 他带着她策马驰骋,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明明很冷,可江黎却觉得耳根发烫,只因他的脸自始至终贴着她的脸。 她眼角余光里,都是他的影子,剑眉入鬓,漆黑狭长的眸,高挺的鼻梁,鼻翼两侧映出淡淡的影。 薄厚适中的红唇,精致的下颌,不知何时他衣襟送松了些,隐约的,她还看到了他一侧的锁骨。 男子的锁骨同女子不同,越发挺立勾人些。 之前做夫妻时,江黎不曾注意过,大抵也是他们每次同房都在夜里,他又那般急迫,叫她没机会细看。 此时诈见,她在那片冷白肌肤里失了神,眼睫簌簌发抖,脑海一片空白。 他昔日穿衣可未曾有过这般不严谨的时候,哪次不是打理密不透风,晃神中,江黎抿唇移开了视线。 她太过紧张,未察觉身后那人唇角很轻地勾了下,然后眼神下瞟扫了自己领口一眼,随即露出更为满意的轻笑。 某个念头再次窜出来。 阿黎,他是决不能放手的。 “驾——”高呵一声,马儿飞驰的更快了。 江黎怕摔,身子后倾倚上他,方才她怕贴的太近不合适,还特意空出了些许距离,这下好了,他们之间再无一丝缝隙。 她贴着他,他揽着她,从后面看过去好似一个人。 唯一不妥的是,他心跳太快,都要把她背脊震麻了。 江黎不安的朝前移了移,还没移开多少,谢云舟又是一鞭打在马背上,马儿受痛疾驰。 江黎不差,没坐稳,朝后倾倒。 谢云舟再次如愿,把美人抱满怀,他道,还是老天爷懂他,让变天来的如此及时。 和离后他跪了 第186节 快进城门时,谢云舟勒马停下,先是自己下马然后抱着江黎下马,江黎是女子,身子到底更孱弱些,这段路程坐的她身子发颤,腿发软。 刚触地时有着站不稳,无意识晃了晃。 谢云舟单手揽住她,拂在她耳畔柔声细语:“靠着我,不会摔。” 灼热的气息涌进耳中,江黎只觉一股滚烫热意涌上,搅得她心颤难宁,好似有鼓声在胸口鸣起。 声声震耳。 之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江黎莫名心慌,好在金珠银珠很快赶到,上马车前,谢云舟扣住她的手腕,在她掌心塞上一物,不待她看,他转身朝马儿走去,跃上马,进了城门。 江黎低头去瞧,掌心里摊着一块玉佩,玉的成色极好,晶莹剔透,一看便知价值连城。 江黎一脸诧异,坐进车里后,还是不停睨着瞧,银珠凑巧,噙笑道:“小姐,谢七说了,这玉佩是将军专门去寺庙给小姐求的。” 江黎微顿:“他求得?” 银珠点头:“是。” 江黎忆起,谢云舟是不信佛的,他常说,事在人为,人定胜天,与其信佛不如信自己。 当日信誓旦旦的话还在耳畔回荡,怎地他也去求了。 银珠似乎知道的更多,叭叭继续道:“听谢七讲,这玉佩很不好寻到,是将军很久才寻到的,而且对方起初并不想卖的。” “那后来为何卖了?”江黎不解问道。 银珠努努嘴,“小姐看玉佩后面的字。” 江黎翻过玉佩,果然看到两个字:黎儿。 黎儿? 她的那个黎。 “黎儿”上面是祥云,祥云是吉兆,可保安康。 他是想她安康。 银珠道:“好像是将军同玉佩的原主人讲了什么,加之后面那个黎儿,原主人便卖给了将军。” 这点谢七也未曾对银珠细讲,是银珠自己理解的。 江黎握着玉佩,似乎还能感触到上面残留的暖意,她指尖微缩,握紧了玉佩。 刚刚骑马远走的人又折了回来,是谢七。 谢七手里拿着两袋子吃食,停在马车前,“二小姐。” 银珠从马车里走出,“怎么了?” 谢七把吃食交给银珠,“深色袋子那个是将军买给二小姐的。” 银珠不解道:“那这个浅色袋子的呢?” 谢七挠了下头,从来不知脸红未何物的男子,脸颊上染了红晕,拉着缰绳边回走边道:“你猜。” 银珠还没反应过来时,他的声音再度传来,“我买给你的。” 声音太大,连车内的江黎和金珠都听到了,银珠羞涩地跺了下脚,心说,你买就买吧,喊那么大声干嘛。 怪羞人的。 马车内,江黎睨着银珠,“谢护卫挺不错啊。” 银珠见江黎一脸玩味,娇嗲说:“哎呀小姐,你干嘛取笑奴婢。” 江黎戳了下她的脸颊,“真是越发女大不中留了。” “奴婢才没有,”银珠又瞥见金珠在笑她,脸越发红了,捂着脸看向另一处,“不跟你们说了。” - 谢云舟宫面了圣,又是一番嘉奖,黄金白银但凡能赏的,天子都赏了。 有人见他风头出尽动起了歪心思,“启奏圣上,谢将军平叛有功,臣以为还要赏赐些其他的。” “哦,爱卿说来听听。” “将军尚无家世,圣上何不为将军赐婚。” 此话一出,朝堂沸腾,除非谢云舟、江昭外,其他人纷纷附和,“丞相此言有理。” 天子大喜,轻笑道:“朕也正有此意,不知谢爱卿喜欢何样的女子?” 谢云舟虽人不在燕京城但对燕京城的一切了如指掌,之前便是丞相一道道奏折参他,怎地今日见他安然回来,还立了大功,便又动了其他的心思。 谢云舟不傻,也不会任人宰割,除非他愿意,否则无人可以勉强他。 他屈膝跪地道:“臣有一事要禀。” 天子道:“讲。” 谢云舟沉声道:“臣只心悦发妻,除她外,任何女子都不娶,还望圣上成全。” 以丞相为首的众臣脸色当即沉下来,“听闻将军与发妻和离了,如何同发发妻在一起啊,还是另选他人吧。” “这便不劳丞相挂牵了。”谢云舟道,“我心只悦她,任何女子在我眼里皆不及她万分之一,她若允我在一起,我自当高兴,她若不允,我便守着她,绝不再娶!” 问世间能有几男子敢说如此豪言,更何况是在金殿之上,众目睽睽之下,相当于把日后的求亲路都给断了。 只有谢云舟敢。 天子倚重谢云舟,虽有遗憾,到底没再说什么,“便依爱卿之意,赐婚之事休要再提。” 谢云舟眸光同丞相撞上,谢云舟一眼瞧出丞相的不甘,怕是那日他去相府责罚赵云嫣引起了丞相的不满,这才处处为难。 然,谢云舟半点不惧。 …… 谢云舟当众拒婚这事几经辗转传到了江黎耳中,彼时江黎正在整理账簿,闻言,手一抖,在本子上划出长长的线。 她扬眉道:“你说什么?” 何玉卿走近,磕着瓜子道:“谢云舟啊,金銮殿上当众拒婚了,还说他有了心悦之人。” 江黎长睫轻颤,“是吗?” 何玉卿含笑道:“那你想不想知晓他心悦谁啊?” 江黎眼睑半垂,敛去眼底的异样,淡声道:“不想。” “你真不想知道?”何玉卿走到江黎面前,单膝蹲下,下巴抵书案上,眨眨眼,“真的不想知道?” 江黎拿笔在她额头上敲了下,“啊,不想知道。” “行吧,你既然不想知道,那我便不多言了。”何玉卿随手把瓜子放书案上,端起那盏未曾饮用过的茶水轻抿一口,促狭问,“你真不想知道?” 江黎心里升出异样,但面上还是如常,眼睫一颤一颤的,“啊,不想知道。” “不好奇?”何玉卿道,“他可说了,这辈子便是不能娶她,护在她身边也是极好的。” 能换他这般讲的人,应该是个很出色的人,江黎不知是心口突然发酸的缘故还是其他,突然没了看账簿的心情,放下笔,“要不要对弈?” 何玉卿之前对下棋不感兴趣,但是为了同江昭有话可以聊,她开始好好学习下棋了。 “好啊,走。” …… 半个时辰后,画风是这样。 “阿黎,你便不能让让我吗?”何玉卿噘嘴道。 “好,下局让你。”江黎道。 下局—— “阿黎,你让我八子不行么?”何玉卿耍赖。 “已经上你五子了。”江黎道。 何玉卿:“……” 这局依然是何玉卿输,且这一整个下午都是她在输,她蹙眉想,到底是哪里惹到江黎了,之前她不会这般不留情面的。 想破脑袋,何玉卿都没想出,离开别苑时都在唉声叹气,她太菜了。 何玉卿前脚离开,后脚有人进来,江黎烦闷了半日,心情实在不好,以为是金珠,头也不抬地说道:“去换菊花茶来。” “为何要喝菊花茶?” “去火。” 语罢,她抬起头,几步外,男人一身玄色衣衫含笑睥睨着,光缀在他身上,勾勒出他颀长的身形。 五官立体分明,仿若画笔秒绘而成。 他脸上那抹笑意似是裹挟了春风般清爽,不其然的,江黎想起了何玉卿的话。 金銮殿上,谢云舟当众表明心迹,他有心仪之人,并为她终身不娶。 如此痴情,来她别苑这作何。 江黎站起身,在谢云舟含笑注视下缓缓走近。 然后—— 当着他的面,重重把门关上,只说了一句话:“你走。” 作者有话说: 狗子的追妻路开始了。 推预收《错嫁》 推完结文:《九五帝尊他疯了》 第75章 他要死了 和离后他跪了 第187节 谢云舟脸上的笑容僵住, 挑起的眼尾缓缓下滑,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异样,愣了须臾, 抬起手刚要去敲门,门打开。 “还你。”江黎用力扔出一物, 下一息,门再度重重关上。 谢云舟看着砸进胸前的玉佩, 太阳穴莫名突突跳了几下, 一脸不解地垂眸凝视着, 不知道江黎这是怎么了? “叩叩。”敲门声传来, 然后是谢云舟轻柔的声音, “阿黎,发生什么事了?” 屋内传来江黎赶人的声音, “不是让你走了吗, 快走。” 她这副样子谢云舟怎么可能走,他更担忧今日若是这般走了,日后怕是连大门都进不来。 谢云舟忆起,之前他同江黎在一起时, 每次发生矛盾他都会逃避,想着大家先冷静冷静, 之后寻个合适的机会再谈。 他一直觉得这种做法是没问题的, 比起争吵好太多了。 但, 他现在不那么认为了,有了问题要立刻解决, 这样才不至于使误会加大, 之前他所谓的冷处理对待公务还好, 对待枕边人不妥。 不理不睬, 只会寒了对方的心,经年过去,怕是谁也受不住。 这也是谢云舟近日才明白的道理。 他走近,贴着门说道:“阿黎,你先把门打开,我们好好谈谈。” “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江黎坐在书案前,提笔写字,手指比平日多用了几分力,字写得也不似平日秀雅,透着抹冷凝的气势。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反正看到谢云舟的那刹心情便不好了,之前两人没和离时,心情再不好她也会忍着,或者是躲到没人的地方哭泣。 可现下她不会了,谁招惹了她,她也不会让那人好过的。 “阿黎,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了?”谢云舟继续轻哄,“不若告诉我哪里做的不对,我改。” 都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以前江黎不信,现下也信了,谢云舟都开始说起违心的话了。 有了心仪的人,还来她这里做什么。 改? 他可以为任何人改,但不会为她。 之前不就是如此吗,他哪次为了她妥协,江黎不能想之前的事,想起来便越发郁结了。 “说了不想见你,你赶快走。”江黎冷冷道。 又写坏了一张,她放下笔,抓起揉成团扔地上,随后提笔继续写,心神不宁写什么都没用。 两个字后,她再度抓起揉成团扔地上。 谢云舟还在门外哄着,“阿黎,我腿上有伤,站久了会痛,要不让我先进去好不好?” 谢云舟腿疼一半是真一半是假,疼是真的,却没疼到站不住的地步,他就是想进去哄哄江黎,让她一个人在房间里生闷气,他怕她会憋坏,真憋坏了,他会心疼的。 现下他所有的心思都在她身上,她安好,他才安好。 再者她身上还有毒未清除,也不知何时会毒发,常太医虽说在研制解药,可听闻一直没成功。 谢云舟心里的担忧很重,心头像是压着块石头,他就怕江黎会不好。 指尖陷进掌心里,他用力抠了抠,张同对他讲,女子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着生气其实心里没气,若想哄这般性情的女子,最好的方法是你更惨。 当时谢云舟还没听太懂,“什么意思?” 张同嘿笑着说道:“就是苦肉计啊,在身上弄出些伤口,让她心疼。” 谢云舟不知这个方法可行不可行,毕竟之前他身上有伤时江黎也没说什么,神情也是如常的。 但谢云舟转念一想,现在也没更好的方法哄人了,他指尖陷进掌心里掐出血痕,又在腹部未愈合的伤口处重重抠了下。 他今日出行穿的浅色衣衫,腹部那一下,血液顺着未愈合的伤口流淌出来,眨眼间染红了衣衫。 谢云舟颤着音唤了声:“阿黎。” 随后,“体力不支”地倒在了地上,还不是直接倒地的,先是砸倒了身侧的盆栽,然后砰地一声重重倒在地上。 花盆应声碎裂,碎片插进了他手臂上,很不凑巧,腰腹那里也插进去了一块。 若是给张同看到,估计会笑他做的太过了。 谢云舟倒觉得没什么,只要能见到江黎,哄得她高兴,这点伤根本不算什么。 就是,她什么时候才肯打开门呢。 门还没打开,银珠的惊呼声先传来,“小姐,将军摔伤了。” 话音未落,“咯吱”一声,门打开,江黎走出来,垂眸看着谢云舟被血染红的衣衫,双眉皱起,“你怎么样?” 边说着边伸手去扶他。 谢云舟脸色惨白道:“无妨。” 江黎抿了下唇,心说,站都站不起来了,还无妨,真是嘴硬。 随后,她和银珠一人扶他一侧,把他扶进了屋内,坐在椅子上。 银珠道:“小姐,我去端热水。” 江黎轻点头:“好。” 银珠出去后,江黎站定在谢云舟面前,低头问他:“你能自己脱吗?” 他手臂上的伤,还有腰部的伤,都要脱去衣衫才能清洗上药,“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但谢云舟不想自己做,他吃力抬起手臂,轻嘶一声,“太疼,不行。” 江黎凝视着他,见血流淌地越发多,心一横,亲自上手了。 “我来帮你。”她身子前倾,白皙手指落在他腰带上,长睫轻颤,“你忍着点。” 怕伤到他,她不敢太用力,呼吸都是屏住的,唇轻抿,胸前起伏缓慢,手指解衣扣的动作慢了又慢,轻了又轻。 眼角余光里一直在查看他的神色,但凡他蹙眉,她都会停下,轻声问:“很痛吗?” 谢云舟摇摇头,唇角上扬出好看的弧度,眼底光影绰绰,嗓音轻柔:“不痛。” 能这样近距离的睨着她,便是痛死,他也愿意。不动声色地朝前移了移,让两人的距离再度缩短,他抬眸锁着她的脸。 视线里,江黎白皙如玉的脸颊上染了一团绯红,细密卷翘的长睫勾出浅浅的弧。 水漾的眸子里承载着迤逦的光,他堪堪在光影里失了伸,好似做了个美梦。 梦里,他们没有和离,她还是他的妻,她温柔的给他解着衣衫,脸上含羞带笑,他们会做尽夫妻间亲密的事。 床笫之间,他不再那般折腾她,他变得很温柔,在她身上留下属于他的痕迹。 她不喜掌灯,那便由着她,纵使是黑夜,他也能一往无前。 她不喜做的事,他都不会再勉强她,她想做什么,他都会陪着,他们一世一双人,游历世间美景。 他们会生两个可爱的孩子,一男一女,儿子要保护母亲和妹妹。 谢云舟直勾勾凝视着江黎,脑海中织就出一副迤逦的未来,没忍不住,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纤细的触感惹得他心颤,他睨着她,眼神极尽温柔缠绵,他深邃的眸子里,除了她再无其他。 “阿黎。”他情不自禁唤出她的名字,指腹按着她腕间内侧,细细摩挲。 “阿黎。”一声不够,他又唤了第二声,头探出,鼻尖落在了她鼻尖前,没触上,堪堪停在了那里。 像是钩子一样,勾着江黎抬头看他。 江黎头抬起时,鼻尖擦上了他的鼻尖,一触即离,她脸上的红晕增多,“干吗?” 鼻息间涌入了他身上的清冽檀木香,惹得她轻颤了一下,身子下意识微微退开些。 谢云舟能干什么? 就是想靠她近些,再近些,她退,他近,他鼻尖再度停在她鼻尖前,只要一人抬头,立马可以触上。 他想碰触她,却不敢抬手,只能寄希望她抬头。 江黎也没抬,她眸光落在被他握住的手腕上,眼睫轻颤,手抽了抽。 谢云舟看到她泛红的脸颊,怕做的太过再把人吓跑了,乖乖松开了手,解释说道:“累么?” 只是解衣衫扣子并不累。 江黎淡声道:“你别动,我便不累。” “好,我不动。”口口声声说不动的那个人身子又朝前探了,手抚上腰腹,一脸无辜地说道:“这样可以减轻痛意。” 没人知道他说的是真还是假,江黎也不知,但他说能减轻痛意,她便信了。 他探出,她后倾,距离还是方才的距离。 谢云舟见状心里轻叹一声,胸口像是被什么掐了一把,有些酸疼,到底怎么样才能真正靠近她呢。 他好想亲她。 这个想法像是滋生在心底的藤枝,几乎眨眼间疯长起来,好似还在向外延伸。 谢云舟有些许压不住了,看江黎的眼神带了异样,喉结轻滚,试探地唤了她一声,“阿黎。” 江黎不知他今日怎么了,一直在唤她名字,声音还那么缱绻动听,这人,不会又在计量什么吧。 这次她没应,指尖移开他腰侧,把腰带随手放桌子上,然后去解他的衣襟扣子,很好解,她指尖绕着很快的解开一颗。 接着是第二颗。 谢云舟心底的藤枝还在蔓延,他搭在腿上的手悄悄攥紧,试图缓解注意力,但好像没什么用。 他眼睛里依然只能看到江黎,看到她轻抿的红唇,娇艳欲滴的,亲起来肯定很好。 他想起了他们之前的接吻,次数并不多,所以回忆也很匮乏。 谢云舟有很多后悔的事,后悔没有好好待她,后悔对她粗鲁,后悔她亲吻他时,他推开了她。 后悔在她哭着去找他时,他没有把人抱在怀里轻哄,而是厉声斥责。 这些后悔夹杂一起,让他激荡的心安静了不少,不怪江黎生他的气,是他活该。 许是他的的视线太灼热,江黎抬眸看过来,轻眨眼,“怎么了?” 他那般的睨着她,像是要把她看穿,江黎担心是不是自己手重弄疼了他,“我弄疼你了?” “没有。”谢云舟呼吸间感触到她的指尖在他胸前划过,隐隐的激起一阵涟漪。 心跳猛然加快,喜欢她的念头更重了,声音变得沙哑,“不疼,你做的很好。” 和离后他跪了 第188节 自成亲来,江黎最期盼的便是得到谢云舟的认可,一句“你做的很好”是对她的赞许和肯定。 然而,她并没有等到,相反,无论她做的多好,他都不满意,想到那些过往,江黎神色渐渐变暗,肩背绷着站起,手指向下滑去。 谢云舟看她神色便能猜出个七七八八,她肯定是想起之前他做的那些混账事了。 曾经的事他无法再改变,但是不让错误继续他是可以的。 他握住江黎的手,放在衣襟处,仰视着她,“你做的很好,一点都不疼,谢谢你。” “阿黎,我有句很早以前就应该对你讲了。” “在我认识的女子中,你是最好的,比任何人都好。是我那时眼瞎没看出你的好,对不起,我错了。” 他一瞬不瞬凝视着她,见她眼底溢出水雾,喉结轻滚,“给你打好不好?” 他脸偏向一侧,还真让她打。 江黎睨着他,抽出手,噘嘴,“谁要打你。” “不打吗?”谢云舟黑眸里淌着光,试探地问,“难道是舍不得打?” “……”江黎不想听他胡说八道,后退,作势要走。 谢云舟一把拉住她,摆笑脸哄人,“我错了,以后不这样讲了,别气。” 江黎见过冷漠的他,见过疏离的他,还是第一次见这般嬉皮笑脸的他,没了将军的威严,倒像是个放浪小儿。 “你这副样子可不要被其他人撞见。” “为何?” “太过放浪形骸了。” 江黎说完,觉得这话有几分过分,张嘴要解释,字还未吐出来,又听到他说了另一句混账话。 “那阿黎是喜欢曾经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是清冷的那个我好,还是放浪形骸的我好?”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江黎见不得他那般嬉笑,说不上来为什么见不得,总之就是见不得,怼人说道:“都不喜欢,都不好。” 谢云舟也不恼也不气,眉宇间依然含着笑意,“好,我改,改到你喜欢为止。” 语罢,银珠端着水盆过来,无意中同谢云舟眼神对视上,忽地明白了什么, “小姐,奴婢还有事没做完,小姐自己可以吗?” 江黎道:“你去忙,我可以的。” 银珠转身离开,无人注意时,唇角轻扬了下,她贴心的把房门关上。 银珠走后,江黎没再耽搁,快速解开了谢云舟衣衫纽扣,“好了,剩下的你自己来。” “好。”谢云舟站起,作势去脱衣衫,只是手臂刚动一下,眉梢便蹙起,那副神情好像很疼似的。 随后,他看向江黎,“阿黎,帮我下可以吗?” 江黎抿抿唇,到底也没忍心拒绝,“好。” 她上前为他把衣衫脱下,不经意中还是碰触到了他的伤口,这次谢云舟是真疼了,且很疼很疼。 那道轻嘶声也拉长了很多。 江黎把衣衫放下,又扶着他坐下,接下来便是亵衣了,被血染过的亵衣看着便触目惊心。 饶是谢云舟再想同江黎亲近,也不想让她看到这幕,他道:“你背过身,我自己来便可。” 舍不得她看血腥的画面,怕她做恶梦。 “你真可以?” “嗯,总要试试的。” 谢云舟之所以不愿让江黎看,还有另一个缘故,他身上伤痕太多,若是给她看到她一定会哭。 毕竟,当初谢七看到他身上的伤时还哭了呢,男儿都受不住更何况是女子,江黎娇弱,这般场景还是不要见的好。 谢云舟让江黎背对他,知晓她不是那般听话,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阿黎一直不肯转身,莫不是缠我的身子?” “谁要看你。”江黎瞪了他一眼,转身朝里屋走去。 谢云舟睨着她纤细的身影轻摇头,哑然失笑,还是这般不禁闹。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才越发可爱。 清洗伤口的事谢云舟做过很多次,忍着痛一气呵成做完。不得不提的是,真的很疼。 他额头上溢出细密的汗珠,日光映衬下泛起涟漪,眉梢皱着直到看见那抹纤细的身影才松开。 江黎从里屋走出,谢云舟已经穿戴整齐地端坐在椅子上,脸上漾着淡笑。 那副神情,可一点都不像受伤的模样。 江黎狐疑打量着他,忍不住猜想,他方才那般虚弱的模样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人行事越发让人搞不懂了。 她警惕地没有靠太近,坐在了他对面,两人隔着几步远,他便是再要做什么,也抓不到她了。 江黎如是想。 谢云舟心里生出酸意,坐那般远他还如何好看看她,随后他又宽慰道,无妨,把人哄过来便好。 哄人的方法很简单,他皱眉轻嘶,脸上神情痛苦。 江黎可不想人在她这里出事,站起身,走近,扫了眼桌子上打开的药瓶,“不是上过药了吗?为何还这般痛?” 谢云舟轻勾了下唇角,随即敛去,好久吐出一个字:“疼。” 江黎到底是心软,不忍他疼,偏头问道:“要不要去请常太医过来?” 她停在了他三步外,谢云舟想让她再靠近些,没说话,只是蹙眉轻摇了下头。 江黎看他脸色实在不好,也不问他了,自己做了决定,擦着他衣袖朝门口走,“你等着,我去让人请常太医来。” 谢云舟先一步扣住她的手腕,把人拉了回来,“我没事。” 江黎忘了抽出手,眼睑半垂低头注视着他。 此时的画面是这般: 日光透过门缝隙流淌进来,在地上落下斑驳的影,影迹绵延到了男子的脚下,黑靴上映出点点光晕。 男子端坐在椅子上,头仰起,下颌抬高,用那双深邃的眸子痴缠地凝视着眼前的人儿。 手虚虚握着,不敢太用力,但也舍不得放开。 女子眸底波光流转,杏眸里潋滟丛生,似乎漾着一抹异样,大抵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此时的神色是哪般。 气还是不气。 须臾,敲门声传来,银珠隔着门问道:“小姐,要不要茶水?” 江黎回过神,缩回手,轻咳一声,“好,端来吧。” 银珠推门进来,脸上笑意盈盈,佯装惊讶问道:“小姐,你脸好红啊。” 江黎睨了谢云舟一眼,淡声道:“热的。” 随即她又道:“一会儿你出去的时候把房门打开。” 他们如今的关系关着房门不合适,银珠点头应下:“是。” 银珠这个小机灵知道他们有话要说,特意把房门打开的幅度小了些,不过也是打开了。 她心道,这样总不算违背小姐的意思吧。 等银珠离开后,谢云舟先开了口:“阿黎方才是为了何事生气?莫不是我做了什么?” 不提还好,提了江黎心绪又不好了,抿抿唇,“忘了。” 看她眉梢蹙着不像忘记的模样,谢云舟轻哄,“你得告诉我,我才能解释给你听,到底是何事,嗯?” 江黎指尖摩挲着杯壁,侧眸迎上了谢云舟的眸光,唇张了张,到底也没说出来。 她不直言,那谢云舟便猜,七窍玲珑心不是假的,须臾间猜出了她恼怒的原因。 “你是听了外间的传言才生气的?”他试探问道。 江黎摩挲着杯壁的手指微顿,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但再谢云舟眼里这便是默认了。 果然,阿黎误会了。 随即,他想到一种可能,她那般生气,他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她是在意他的。 或许不多,但肯定有。 想到这个可能,谢云舟的心再次狂跳起来,血液喷张,有什么蠢蠢欲动。 他的阿黎啊,总算不再无动于衷了。 原本让她这样介意着,与他们的感情来说是好事,太长时间裹足不前了,这是个进步。 可是,谢云舟尝过酸涩难耐的滋味便舍不得让江黎尝试,让她喜欢上他的方法千千万。 吃醋不是最好的。 别说吃醋了,他甚至惹不得她皱一次眉头,他只想她开开心心的。 没想在其他事情上兜转,他直接开口解释:“没有别的女子。” “嗯?”江黎挑眉出声。 谢云舟勾唇淡声说道:“你应该知晓我心中所想的。” 他眼神那般炙热,凝视着她时恨不得把她吞噬掉,她便是在愚钝也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言下之意便是:没有别的女子,一直都是你。 这话不是谢云舟第一次说,但却是江黎自和离后第一次生出异样,心莫名颤了下。 心尖有些发痒。 耳畔也传来热意,好像他那话是贴着她耳朵讲的,涓涓热意在耳中回荡,扰得她恍惚。 整个人像是坠在迷雾里,连心神都有些不稳,“什么?” 她故作不懂地问。 和离后他跪了 第189节 “阿黎不明白?”谢云舟含笑睥睨着她,黑眸里溢出的光似是把她团团围住,好像只要她点头,他便会用行动告诉她,他的炙热与痴狂。 谢云舟指尖轻轻叩击桌面,若不是隔着桌子,此时的江黎怕是早已被他拉坐在腿上,紧紧揽在怀里。 江黎抿唇咽了咽口水,梗着脖子移开视线,端起茶盏喝茶时,淡淡说出一句;“嗯,不明白。” 谢云舟瞧着她手指轻颤了一下,唇角笑意放大,“那要不要我把那日的一字不落讲给你听。” “要听吗?” “阿黎。” 今日的他,似乎一直在唤着她名字,唤便唤吧,他同平日那般的语气叫她也无妨,怀就坏在不是,他唇齿压着,声音像是从胸腔里震出来的,听得江黎心跳漏了半拍。 握着杯盏的手都在颤抖。 江黎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思绪太多纷乱,她不想再同谢云舟说什么,站起哄人,“好了,我还有事要忙,你走吧。” 又在赶人,不过谢云舟没气,他道:“我走也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江黎就没见过这般得寸进尺的人,“何事?” 谐云舟勾了下手指,柔声说道:“过来。” 江黎狐疑走过来,“到底何事?” 谢云舟站起,“走近些。” 江黎急着让他走,便也顺了他的意,抬脚走近,“你到底要——” 谢云舟从怀里拿出玉佩,抬手套在了她脖颈上,摆正,含笑道:“要一直戴着,不许摘下。” 见她抿唇,他又说道:“这是保你平安的玉佩,答应我一直戴着好不好?” 江黎回视着他,半晌后,不情不愿点了点头,“嗯,知道了。” 谢云舟手落在她发髻上,见她抬头,解释道:“你发簪歪了。” 随即摘下,又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拿出一支玉簪,插进了她发髻中,接着,又把之前的发簪插入另一侧,不动声色地做完这些,他噙笑离开了。 江黎是后来才发现发簪的,还是金珠先发现的,江黎的发饰是她帮着选的,不记得有那支玉簪。 “小姐,簪子。” 江黎抬手取下簪子,放在掌中定睛去看,一眼瞧出是同她玉佩成套的玉簪,瞬间明白了什么。 金珠问道;“小姐何时买的这支玉簪?” 江黎道:“不是买的。” “嗯?”金珠诧异。 “不是小姐买的,是谢建军给的。”银珠抬脚走进来,“小姐,奴婢说的对不对?” 江黎敲了下她额头,“就你聪明。” 银珠嘿笑,“那当然了,也不看谁的丫鬟,小姐这般聪明,做奴婢的也不能太差。” 随即三人一起笑出声。 江黎再度看向掌中的玉簪,莫名觉得掌心发痒,指尖轻缩了下。 - 谢云舟在金銮殿上说的那番话后来传到了谢老夫人耳中,饶是她之前同谢云舟讲过,他的事她不管了,可听到那般的言辞她还是气了一回。 舟儿哪哪都好,就是太过执拗,天子赐婚这是多么大的事,怎么可以拒了呢? 谢老夫人气得晚膳都没吃,一直在房间里唉声叹气,谢云舟外出来回请安,被谢老夫人留下训斥了许久。 “……我是说过不管你,但你也不能那般肆意妄为啊,那是什么地方,金銮殿,你就不怕说错了话,惹得天子大怒,招来杀身之祸?” “便是你不在意,可谢府上下这些人你总要想一想吧。” “还有俊儿秀儿呢,他们可是稚子,若是因你有何闪失,你可心安。” 谢云舟淡声道:“您放心,我敢那般讲便是思量好的,不会有事。” “伴君如伴虎,哪里是你说的那般轻巧。”谢老夫人就看不得他这副不管不顾的模样,“下次不要这样了。” “好,儿知晓了。”谢云舟站起身欲离开,谢老夫人唤住,“圣上赐婚你真不要?” “这话儿已说很多次了,”谢云舟再次表明心意,“儿只要江黎。” 谢老夫人翻翻白眼,“那若是江黎不要你呢,你当如何?” “那儿便终身不娶。”谢云舟定定道。 “……”谢老夫人气得说不出话了,“你你你……” “母亲请歇息。”谢云舟转身走出。 谢老夫人骂人道:“我还歇息什么,我能睡得着么。” 谢云舟隔着门听到了谢老夫人的谩骂声,但他没说什么,骂便骂,左右他的事自己做主。 无妨,他不气。 …… 同样因这件事忐忑的还有一人。 荀衍也听说了金銮殿上发生的事,忙完后去了别苑,他想看看江黎好不好,凑巧江黎不在,他坐下等人时听到婢女们的交谈声。 “昨日谢将军来,今日荀公子来,咱们府上真是热闹。” “那还用说,他们都是为了小姐来的。” “欸,你说小姐心悦哪个啊?” 蓝色衣衫的丫鬟左右瞧了瞧,见没人,压低声音说道:“小姐的心思谁能看出,大抵都不讨厌吧。” “我觉得小姐更喜欢谢将军。” “为何?” “小姐今日出门时发髻上戴的簪子听说是谢将军送的。” “真的?” “我听金珠姐姐和银珠姐姐是这般说的。” “那准没错了,看来小姐更喜欢将军多些。” “其实荀公子也不错。” “人好有什么用,得小姐喜欢才行。” 两个丫鬟边给盆栽浇水边朝前走。 荀衍听到的最后一句是:“看来我们府上快要办喜事了。” 荀衍握着茶盏的手指用力一捏,茶盏顷刻间碎成片掉到地上。 他皱眉扫视一眼,起身离开。 这日,江黎从外面回来后,听闻荀衍来过,但又没见到他人,一脸狐疑地进了书房。 之后的三日,荀衍都未曾出现。 江黎想他有事要忙,便也未去派人寻他,只道,他空了自然回来。 - 何玉卿今日心情有些不好,一直唉声叹气,听的江黎也忍不住叹气,问道:“出了何事?” 何玉卿欲言又止,不知如何讲起,最后道:“无事。” 江黎道:“别瞒我,快讲。” 何玉卿眼睫轻颤,红着眼睛一一讲起,原来,赵云嫣近日一直往江府跑,一呆便是半日,像是女主人似的,让下人们做这做那。 何玉卿去了反倒像个外人,还得看她的脸色。 这事说起来怪江昭,也不怪江昭,为何说怪呢? 他的府邸连个人都拦不住,不怪他怪谁。 为何说不怪呢? 因这段日子江昭领旨去了外省办差,燕京城的事他一概不知,临行前他把府里事宜嘱托给何玉卿了,还把府里银库的钥匙给了她,他什么心思昭然若揭,就差明说了。 可何玉卿到底同赵云嫣不同,没赵云嫣那般不要脸面,不管不顾跑进人家府里,指东指西的,像是在自己家里那般随意。 江黎听完,站起,“走,去看看。” 江黎是江府的二小姐没人敢拦,也没人敢说什么,今日凑巧,赵云嫣也在。 赵云嫣见她来,含笑迎上来,“阿黎来了,快,快坐。” 江黎没理会,径自坐下。 赵云嫣命婢女端来茶水,“阿黎这是龙井,尝尝看。” 江黎开门见山道:“你为何在这里?” “我为何不能来?”赵云嫣反问道。 “你同我兄长已经和离了。”江黎提醒,“这里不是你该来的。” “和离了可以复合吗。”赵云嫣轻抿一口茶水,咽下后道,“就像你同谢云舟那般,不也是和离了么,他不是还照样去的府邸。” 这话似乎在质疑江黎的名节。 “我们如何是我们的事。”江黎道,”外人无权过问。” “那我同你兄长的事也轮不到你过问。”赵云嫣道,“时辰不早了,你还是请回吧。” “赵云嫣,你真当这是你的丞相府吗。”江黎已经不是昔日那个唯唯诺诺任人欺负的江黎了,她怒拍桌子站起,“请你离开。” 赵云嫣愣了须臾,随后道:“我要是不走呢?” “那我便让人请你走。”江黎轻嗤,“不过,真要那般做的话,你的脸面也不会好到哪去。” “江黎你别太过分了。”赵云嫣冷声道,“我日后可是这江府的女主人。” 和离后他跪了 第190节 “你?”江黎嗤笑,“我兄长允了吗?” “他……” “我兄长不会允的。” 赵云嫣被堵的无话可说,但又不能不说,不然她会气死,“江黎,我当你是江昭的妹妹与你宽容,你要是再咄咄逼人,别怪我不客气。” “那我倒要看看你想对我如何不客气。” “来人,把江黎赶出去。” 还真有人从不知名的地方窜出来,一看这些人江黎便认出不是江府的下人,应该是相府的人。 他们慢慢逼近。 江黎不卑不亢,动都不动,怒斥道:“我看你们谁敢!” 一行人被江黎的气势吓到,突然不知要不要继续了,赵云嫣道:“愣着干什么,快把人赶出去。” 气氛正紧张时,有人从外走进来,“我看谁敢!” 那人着一身红色蟒袍,头戴乌相帽,阔步走来,日光淌到他脸上,勾勒出他清隽的五官,脸部线条深邃,眼神犀利。 江黎轻唤道:“谢云舟。” 谢云舟走近,站定在江黎身侧,不怒而威道:“退下。” 没人再敢动一步,躬身退下。 赵云嫣摆着手叫人,“欸,别走啊,回来,快回来。” 可惜,没人听她的。 谢云舟冷眼睨着她,“是你自己走出去,还是我让人请你出去。” 同样的话从谢云舟口中说出来似乎更吓人,“嗯?不想走?” 赵云嫣便是胆子再大也不敢和谢云舟硬碰硬,用力咬咬牙齿,唤了声:“春草,走。” 随后主仆二人一起离开。 谢云舟轻斥一声:“人呢?都出来。” 随后,江府下人哆嗦着走出来,估计是被吓到了,腿都是抖得。 谢云舟道:“你们记住了,以后江府无关之人不许放进来。” 众人跪地道:“是。” 谢云舟问江黎,“吓到了吗?” 江黎摇摇头,“没有。” “你可还有话对他们讲?”谢云舟又问道。 江黎道:“府里的事兄长交给何小姐处理了,你们若有事可以同她讲。” 众人:“是。” 何玉卿是稍后进来的,原本她是要同江黎一起进来,是江黎拦住了她,要她等等。 何玉卿明白江黎的意思,她是怕赵云嫣给她难堪。 赶走了赵云嫣,何玉卿心情好了很多,握着江黎的手连连道谢,“阿黎,谢谢你。” 江黎道:“一家人应该的。” 何玉卿红着脸,道:“谁跟你是一家人了?” 江黎打趣道:“我江家的钥匙可在你手上,你要知道历来只有江家主母才有权拿的。” “那是阿昭哥给我的。” “那说明兄长已经把你视作江府女主人了。” “……” 谢云舟还在,何玉卿推了江黎一下,要她别乱讲,江黎笑笑,没再说什么。 …… 日子惬意过了几日,因一件意外乱了方寸。 江黎毒发了,几月未曾毒发,今日的早上突然毒发,大口大口吐血,吓得金珠银珠白了脸。 谢云舟赶来时,江黎已经昏了过去,气息很弱,好像随时会殒命似的。 谢云舟急的额头上都是汗,问,常太医可有法子医治? 之前常太医研制的解药效果不佳,只能压制毒素不能清除,他道:“将军莫急,老朽再试试。” 谢云舟不可能不急,他急死了,“好,你试。” 随后,又命谢七找来匕首,银珠端来碗盏,做好了剜心取血的准备。 其实,谢云舟从边关回来后身子很不好,强行取血怕是会有性命之忧,但眼下这般也顾不得。 见常太医一直摇头,他兀自扒开衣衫,对着胸口插去,不知是先前失血太多的缘故还是其他。 刀子插入没多久,他便体力不支倒在了椅子上,幸亏有谢七护着,碗盏里的血才没洒出来。 血还好,就是谢云舟人不太好,他看上去比江黎还虚弱,躺在榻上三个时辰也没转醒的迹象。 气息也是越发的弱,无论谢七怎么呼唤,他就是不醒。 常太医给他施了针,随后道:“只能看将军的意志了。” 也就是说,谢云舟能醒过来,他便可以活,醒不过来,那他就…… 里间刚刚苏醒的江黎,听到常太医的话,胸口一缩,说道:“常太医,您一定要救他。” “他不能死。” 作者有话说: 来点营养液,救活狗子。 第76章 摸摸看 一场秋雨一场寒, 十月末连着下了五日的雨,细雨绵绵,整个燕京城笼罩在氤氲的水汽中, 仿若裹了一层薄纱。 叶子浸润在雨水中,堪堪洗去了那一身尘埃, 风无声拂过,绵延的细雨越发肃冷。 “咯吱”一声, 有只白皙纤细玉手推开了窗棂, 风顺势流淌进来, 后方书案上的宣纸被风掀翻, 发出细碎的声响。 方才还暖意盎然的屋内, 因风的入侵瞬间凉了些许。 “哎呀,小姐你不能吹风, 快把窗子关上。”金珠端着药碗走进来, 见江黎倚着窗子吹风,急忙放下碗盏匆匆走了过去。 刚刚支起的窗棂缓缓放下,江黎飞扬的发丝也顺势垂落在肩头,她白着一张脸迎向金珠的眸光, 淡笑道:“无妨,我已经好多了。” 金珠抬手摸上她的额头, 细细感触了一番, 随后又摸了摸自己的, 觉得无异后,轻声道:“常太医说了, 这段日子小姐都要好生养着, 只要熬过前半个月, 以后便不会有事了。” “小姐要听太医的话按时服汤药。” 江黎瞟了眼黑乎乎的汤药, 蹙眉道:“太苦不想喝。” “那不行。”金珠走过去,端起碗盏站定在江黎面前,“良药苦口,小姐还是快些喝了吧。” “真的很苦。”江黎皱起眉,像是小孩子般。 “苦也要喝。”金珠可不想再看到五日前那幕了,“小姐听话。” 江黎不情不愿接过碗盏,憋着气一口喝完,随后一阵咳。 金珠急忙递上蜂蜜水,喂她喝下后才好了些许,江黎脸颊上溢出淡淡的红,比起前几日吓人的白,此时看着好看多了。 “银珠呢?”江黎问道。 “银珠在厨房给小姐熬鸡汤。”金珠接过碗盏放桌上,给江黎找来毯子盖她身上,叮嘱道,“小姐身子还很孱弱,不要久坐,更不要吹风。” 这些都是常太医交代的,金珠时刻记在心里。 江黎道:“好,不久坐,不吹风。” “账簿也不要看。” “行,不看。” “这几日也不要碰针线。” “行,不碰。” “哦,棋也不要下了。” “……”江黎再次皱起眉,“那我要做什么?” 没一样能做的了。 金珠笑笑,“等何小姐来后,小姐可以同她闲谈。” 刚提到何玉卿,人还真来了,何玉卿把伞放长廊里,抖了抖肩上的雨水,又脱下披风,抬脚走了进来。 等一身湿气散了些后,她才敢走得更近些。 “阿黎,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这几日何玉卿来总会给江黎带好多吃食,常太医说了,阿黎身子太弱,要进补。 江黎倚着软榻,身子微倾,探头问道:“什么?” “蜜饯。”何玉卿道,“不是燕京城的蜜饯,是从曲城带来的。” “曲城?”江黎听她说起曲城,瞬间想起了外祖母,也不知道她老人家可还安好。 蜜饯包在厚厚的牛皮纸里,何玉卿递给金珠,要她放盘子里。 金珠拿着蜜饯出去,何玉卿走到软榻另一侧弯腰坐下,先是低头哈了哈泛着凉意的手,然后想起一事,说道:“阿黎,我见到谢七了,他说谢云舟这几日将养的不错,气色也好了很多,可以下床活动了。” 说起谢云舟,何玉卿没忍住啧啧两声,“欸,你说他怎么就那么敢啊。” 为了救江黎连命都不要了。 和离后他跪了 第191节 五日前,江黎毒发,何玉卿赶到时,江黎已经服食了谢云舟的心头血,气息渐渐归于平静,脸色也在慢慢好转。 倒是谢云舟不太好,一动不动地躺在床榻上,急的谢七眼睛都红了,还有常太医,人前向来端正稳重的医者,第一次见他手发颤。 拿着银针久久不敢下针。 其他人不敢催促,只能在一旁看着,常太医道:“方才是第一针,本以为将军会醒,可惜未醒,这第二针,这针下去,或许可活命,或许不可。” 他吞咽下口水,问道:“你们说当如何?” 话音落下,屋内静悄悄的,谁都不敢拿主意,谢七红着眼眶问道:“常太医没有他法了吗?” “无。”常太医道,“将军在牢里受了月余的刑罚,伤了根本,平日看着无异,实则不好,稍有不慎便会——” 常太医把后面的“死”吞了回去,“便会不好,今日他又强行取血,心血虚亏是以才会昏迷不醒,脱得越久对他越是不利,你们当早下决定,这针,是施还是不施。” 常太医自己也不知晓到底能不能把人救回来,道:“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能不能救回全看将军造化。” 这下谢七更不敢说什么了,关乎主子的性命非同儿戏,他抿唇细细思量。 众人正无措时,里间转醒的江黎,撑着床榻坐起,吃力说道:“他不能死。” “常太医你救他。” 那日的焦灼非亲眼所见是不能感同身受的,所有人屏住呼吸看常太医施针,心里奇葩着谢云舟赶快醒过来。 好事总要多磨。 那日施针中谢云舟确实有转醒的迹象,众人喜上眉梢,只是还未曾开心多久,谢云舟脸色突变,全身抽搐起来。 他脸色从白到了黑,牙齿紧紧咬着,发出咔哧声,担忧他咬坏了自己,常太医道:“快,掰开他的嘴。” 语罢,掰开了谢云舟的嘴,在他口中塞了帕巾。 一刻钟后,谢云舟悠然转醒,眼眸半阖着看向屋内的人,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阿黎呢?她可安好?” 一个人不顾自身安危执意救另一个人,醒来后第一句也是问的那个人,大抵是太过喜欢才会如此。 何玉卿把那日的事在脑海中细细回味了一遍,拿过盘盏里的橘子边剥边问道:“欸,阿黎,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江黎根本不明白。 “谢云舟啊。”何玉卿把剥好的橘子递给江黎,江黎摇头,何玉卿自己吃下,随后道,“他都舍命救你那么多次了,你有没有很感动?” 反正要是有男子这般对何玉卿的话,她是肯定会感动的。 江黎眼睫轻颤,“还…好吧。” “还好是什么意思?”何玉卿看了眼头顶,又睨向江黎,“是感动还是不感动?” 这直白的问法真是不好叫人回答,江黎眼神闪烁,“就,还好。” 她与谢云舟之间勾勾缠缠,往事如麻绳,很难理清到底是什么。 不过有一点她是确定的,那便是,她对他已经不再是昔日那般憎恨厌恶。 何玉卿把她的回答归为,感动。人啊,一旦有了“感动”这个情愫便会衍生出其他的,譬如,喜欢。 她嘿笑两声,把剩下的橘子塞嘴里,吃完后,问道:“对了,你要不要给谢云舟写信?” “嗯?”江黎微顿,“为何要写信?” “你不惦念他吗?”何玉卿拿出帕巾擦拭手指,“你别忘了,这次他为了救你可是差点死掉,常太医都说了,晚一步,他可真就活不成了。” “你们自那日后也没见过,难道你不担心他?” “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问候一下总是可以的。” 说不惦念是假,毕竟他是因为救她才差点死掉,她在路上见到流浪的乞儿都能生出恻隐之心,更何况是多次救她性命之。 江黎抿抿唇,心下想的却是别的,淡声道:“我再思量看看。” 那些年给谢云舟写信的事还历历在目,她一腔爱意倾诉与他,但一封回信都未曾收到。 那种落寞的感觉很不好。 这信写与不写,她确实要好好思量思量。 最终这信也没写成,究其原因,那日下午,谢云舟拖着病体来到了别苑,正主都到了,便也没了写信的必要。 只是看他这脸色,可不像何玉卿说的那般很好,白的跟纸一样,这叫气色不错吗? 还有他腿怎么回事,抖成这样,为何还要跑出来。 江黎一直觉得自己够不听话了,可是同谢云舟相比,她好太多了,至少汤药按时服了,衣衫按时添加了。 便是那棋盘,她都只是远远看一眼,棋子摸都没摸过。 哪像他,衣衫单薄,脸色苍白,汤药不喝,还闹着要出府,江黎睥睨着谢云舟,像是在看顽劣的孩童,问道:“你身子不适为何出府?” 说到这,谢七可太有话要讲了,没等谢云舟说什么,他道:“二小姐还是劝劝主子吧,属下便没见过如主子这般不听话的人,汤药每日两服,主子只服一次。” “衣衫也不添加。” “还有出府这事,常太医千叮万嘱,不可见风,主子倒好,执意要出来,不给出来,饭都不吃了。” “像个小孩子似的。” 谢七可能是憋太久了,亦或是怨念太深,告状的时候一眼都没看谢云舟,是以也没看到他不断轻眨的眼,还有渐渐变沉的脸色。 “……主子这般不听话,二小姐一定要罚他。”谢七道。 江黎挑眉问道:“罚他?是该罚,罚什么?” 谢七背脊挺直,义正言辞道:“罚他日日守着二小姐哪里都不许去,直到二小姐康复为止。” 江黎险些被谢七绕了进去,合着他说了许久,为的便是这最后的目的,让谢云舟守着她。 他也真敢讲。 银珠轻咳一声,缓步走近,悄悄扯了下谢七的衣摆,示意他赶快闭嘴。 谢七知晓江黎不会怪罪他,便大着胆子继续道:“主子这般不听话本就得受罚,二小姐您说是不是?” 谢云舟唇角轻勾,眼底溢出浅浅的笑意,只是笑意在接触到江黎的眼神时倏然顿住,轻咳一声:“乱讲。” 接着柔声哄人:“阿黎,我绝无此意。” 他便是日思夜想都是这般,也不敢当着江黎的面承认。 “你便是有此意也不可能。”江黎似笑非笑道。 谢云舟搭在腿上的手指微缩,说不上是失落还是其他,眼神里透着一抹异样,配上那张白如雪的脸,堪堪叫人不忍。 大病初愈,他身上还带着浓郁的草药味,坐在椅子上时,身子下意识倾倒,冷不丁看过去,越发显得羸弱。 江黎见状,后面赶人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了,她命金珠去熬汤药,又命银珠拿毯子。 谢七看了谢云舟一眼,跟在银珠后面一起离开。 没了旁人,谢云舟说话愈发无顾忌了些,问道:“阿黎,可还安好?” 江黎淡声道:“好。” 谢云舟坐的那处正对着风口,瞧着他虚弱的模样,被风一吹怕是更不好,江黎努努嘴,“坐这来。” 江黎倚着的软榻旁是桌子,桌子里侧是椅子,背风的地方,坐那很暖和。 谢云舟看了看,但没动,提袍淡声道:“我坐这便好。” 这雨下了五日,湿气重,他又冒雨前来,身上也染了不少湿气,离江黎太近,会过继到她的身上。 她身子本就弱,再染了湿气还不定什么时候能好呢。 谢云舟可舍不得,他情愿自己冻着,也见不得江黎一点不好。 江黎不知他心中想法,又道:“这来坐。” 她语气很淡,但神情有那么点耐人寻味的意思,似乎谢云舟要是不听话的话,她会把人赶出去。 果不其然,见谢云舟没动,她眼睑垂下又抬起,“将军人也看完了,想必还有要是在身,我就不留将军了,银珠送——” 谢云舟轻叹一声,乖乖站起,又乖乖走过来,乖乖坐在江黎要他做的位置上。 心里想的是,认命吧,见不得她有一丝不快,就想事事顺她的心意。 她说什么好,那便什么好。 大抵若是她现在指着外面说日头真好,他也会点头附和说,好。 长廊外的谢七宝剑瞟到这幕,唇轻勾了下,这世间能也就只有二小姐能让主子如此听话。 当真是一物降一物。 谢七想起来之前的事,他劝主子不要来,外面下着雨,还有风,对养伤不利,主子清瘦的脸上没有血色,眼神也很暗淡,但听到江黎后,黑眸里霎时溢出光。 单是唤她的名字,都叫他心神荡漾,他又怎么能不亲自来看看。 就像主子说的,五日已经是他的极限,再见不到她,他会发疯的。 谢七当即不敢拦了。 江黎再次努努嘴,眼睫轻颤道:“喝了。” 黑乎乎的汤药属实让人看了发憷,谢云舟在将军府时,谢七要他服药,他都会百般推脱,能推一刻推一刻。 可江黎要他喝,那他就……必须喝。 “好,”谢云舟端起,仰头一饮而尽。 江黎见状,直觉谢七方才的话是诓人的,这药不喝的很好吗。 药喝完了,还有温水,江黎单是一个挑眉的动作, ?璍 谢云舟便又把杯盏里的温水喝完。 乖巧的样子,像极了江黎养得那只猫儿。 半晌后,金珠端来药膳,江黎睨着谢云舟,看他一口口吃下,杏眸里流淌出满意的神情。 行吧,还算听话。 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谢云舟身上有了些许暖意,睨着江黎的眼神突然变得痴缠起来,像是带着钩子一般。 每一个眼神能钩出丝来,缠缠绕绕。 和离后他跪了 第192节 江黎好像进了盘丝洞,被那千丝万缕的丝线拢的喉咙发干发痒,她越想动弹,反而被束缚的越发紧致。 不知哪根丝线顺势插进了她心口,悄无声息地绕在了她心尖上。 一下一下轻轻拨弄起来,她的心也随之颤动起来。 起初还算缓慢,慢慢地快了起来,江黎伸手去拿杯盏时,没拿稳,杯盏朝一侧倾倒。 谢云舟眼疾手快握住了倾倒的杯盏,一同握住的还有江黎纤细的手指。 轻软的触感袭来,他指尖微缩,下意识握得更紧了些,那抹柔软惹得他心发颤。 下颌轻抬,喉结滚动,他把人朝自己这边轻扯了下,可惜中间有桌子隔着,也没能扯进多少。 谢云舟想起来昨夜那个梦,梦里,江黎着一袭白色轻纱,香肩半露,如瀑长发垂在身后,脸颊上染着红晕,眸似含着春水,红唇娇艳欲滴。 她倚在他怀里,仰头凝视着他,红唇轻启,她唤了声:“阿舟哥。” 三个字从她唇齿间兜转出来,却惹他红了眸,那深邃的眸子里荡漾着炙热,似乎要把身前的人儿吞噬掉。 滚烫的手掌落在她肩头,薄纱滑落,他在她颈上落下痕迹,细密一排。 她娇喘出声,每一声都让人难以自持。 他把她困在怀里,用力亲吻,唇齿厮磨,他问她,阿黎,原谅我了吗,嗯? 女子睫羽微颤,声音孱弱,不细听的话根本听不出。 谢云舟不满意,咬着她唇不断问,阿黎,原谅我了吗?原谅我了吗? 她受不住,氤氲着眸子发出似猫儿般的声音,那声音之后,便是断断续续的哭泣声。 谢云舟在梦里酣畅淋漓了许久,半夜醒来后,只觉得身和心都是颤的,看着空空如也的身侧,再也不能入眠。 有些滋味,不能尝,尝过之后便不能忘怀,尤其是情动后的滋味,更是如此。 眼下便是其中之一,谢云舟捏着江黎的手指,越发舍不得松开了。 江黎在他勾人的眼神中回过神,轻咳一声,想起他还握着她的手,忙抽出,压下心底那抹不明的异样,强装镇定道:“谢将军,你逾矩了。” 扶杯子便扶杯子,为何握她的手。 小人。 谢云舟不知江黎心中想法,若是知晓的话,怕是会顶着小人的名头做些更小人的事。 譬如,把她拉坐到腿上,双手环住她的腰肢。 再者,挑起她的下巴,吻上她红润的唇。 更甚,把她扣在软榻上,附着她耳畔说些小人的话。 “是我失礼,谢云舟诚心道歉,“阿黎,别气,要不……给你摸回来?” 这话说完,江黎看谢云舟的眼神都变了,怎么病了一场,说话越发无度了。 什么叫给她摸回来? 好像她很想摸他一样。 这人,太孟浪了。 江黎敛去眼底的笑意,沉沉睨了他一眼,这一眼,叫谢云舟心凉了半截,那些心猿意马的心思瞬间没了。 他倒是忘了,阿黎不喜欢听他说这些,是他的错。 “方才只顾着扶杯盏,未曾留意,”谢云舟道,“下次不会了。” 他的意思是,下次不会再随意碰触她了。 看他认错态度还算端正,江黎便没在这件事上多纠缠,她手落在腿上,莫名的腿轻颤了下。 随即,她手又搭在了桌子上,刚放下便感觉到侧方火热的视线射过来。 谢云舟的眼神好像带着火一样,纷涌出滚烫的热意,一如被他握住的手指,上面也有他留下的热意。 她手指微缩,又垂到了身侧,抬眸时再次同谢云舟眸光撞上,他漆黑的眸子里像是翻滚起了风雨。 叫人无端心颤。 金珠银珠端着水果进来,“小姐,将军请用。” 江黎伸手去拿,刚碰触上便被谢云舟拿走,下一息,谢云舟把剥好的荔枝递上,“给。” 曾经的他,可从未对她做过这些事。 江黎伸手去接,指尖若有似无同他的碰触上,那一刹像是星火燎原,烧的她手指发颤。 手一抖,“啪嗒”一声,荔枝掉到了地上。 “无妨,”谢云舟淡声道,“这里还有给你。” 江黎眨眨眼,这次接的时候很是小心。看着她小心翼翼的神情,谢云舟无声轻叹。 他到底如何做,她才会敞开心扉。 酸酸涩涩的情愫充斥在心间,谢云舟胸口莫名不适,他身体微弓,蹙了下眉。 江黎见状问道:“你怎么了?” 谢云舟不想她担忧,敛去痛意,淡笑道:“无妨。” 江黎偏头睨着他,见他脸色不太好,道:“真的?可不要瞒我。” “要不你摸摸看。”谢云舟眉眼间盛着笑意,“看看我说的话是真还是假。” 他挺直背脊,转身对着她,眼神示意她伸手过来触碰他的胸口。 江黎怎么可能会去摸他。 “谁要摸你。”她红着脸颊偏头转开,看向别处,眼睫颤着,看上去有些许不自在。 谢云舟最喜欢看她这种小女儿骄态,那抹酸涩像是瞬间被风吹散了般,取而代之的是心悸。 或许,她对他也并非全然无情。 这个认知,让谢云舟一喜,像是飘在海面上的孤帆终于可以靠岸,欣喜、满足、高兴,多种情感交织汇集成一道,那便是喜悦。 其实他一早便想好了,即便是江黎仍恨他,他也不会放手。 温水煮青蛙,他可以慢慢来,等到她心软,等到她回心转意,等到她心里有他,且只有他。 他不急,只要活着便总能等到那一天。 - 何玉卿这两日没去别苑,不想打扰江黎同谢云舟独处,空闲时便来江府转一转,今日她恰巧有空,推门走进去,边走边掐指数着江昭何时回来。 还有两日,他便可以回来了。 江黎想到江昭,心情莫名变好。 没太在意,又朝前了几步,忽地,她意识到了不对劲。 人呢? 都去哪了? 江黎狐疑打量着四周,上台阶时步子迈得越发轻,“有人吗?” “周伯。” 唤了几声,都没人应,何玉卿神色一下子紧张起来,莫不是赵云嫣又来了?! 她又试探的唤了一声:“周伯。” 还是无人应。 何玉卿顿住步子,抿抿唇,思索片刻后,转身欲回走,里面情况不知如何,她不能轻易涉险,要寻人来帮忙。 打定主意后她往回走,刚走一步,便被人扣住了手腕,何玉卿看也没看,抬手朝身侧挥去。 惊呼声传来,“大人。” 是周伯的声音。 何玉卿顺着声音偏头去看,只见江昭捂着脸哎呀出声,她吞咽下口水,“阿昭哥怎么是你?你几时回来的?” 江昭被她打的鼻子发酸,好久才能说话,“前不久。” “那为何不派人告知我?” “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吗。” “……”何玉卿抿抿唇,抬脚走上前,拉下他的手,偏头道:“别动,我看看。” 不得不说,她下手确实是重了些。 江昭真没动,就那么直勾勾睨着她。 何玉卿有些看不太清,踮脚凑近,看着看着才发现什么不对劲,他们好像靠太近了,唇堪堪触上。 四目相对,何玉卿眼睫一阵乱颤,“那个……” 话未说完,她不小心踩上了什么,腿一抖,身子朝前倾去,不偏不倚正好把江昭压在了身下。 江昭晃了神,片刻后眼尾扬起,轻笑出声:“你这个惊喜也不错。” - 都说下雨后总会发生些好事,果不其然,还真等来了好事。 几日后,常太医告知谢云舟他已寻到最后一味草药,不日便可研制出解药,二小姐身上的毒可以彻底清除。 确实是天大的好事,那日谢云舟得此消息后,策马去了别苑,见到江黎正在院中放纸鸢。 光影绰绰中,女子穿着一身淡蓝色襦裙,脸颊上涂着胭脂水粉,一双美目潋滟丛生,惊鸿一瞥,直叫人失了心神。 她发髻上插着玉簪,日光映衬下,簪子泛着潋滟的光泽,刺目晃眼。 但,再晃眼,也不及她万分之一,她才是那道最耀眼的风景。 让人不自觉沉醉其中,情愿长眠不醒。 谢云舟放缓步子慢慢走近,每走一步,心便颤一下,他细细数着,一二三…… 他掌心溢出细密的汗,心跳是从来没有过的快,他的阿黎安好了,他的阿黎可以长命百岁了。 和离后他跪了 第193节 磨折了他数月的事,终于有了了断,这一刻,谢云舟步子又凌乱起来。 他耳畔嗡嗡作响,有风声,有马蹄奔跑声,有如雷的心跳声,可这些声音都比不得前女子的轻笑声。 明明她的笑声很轻浅,可落在他耳畔却很重,每一声都像是落在了他心间。 敲敲打打,把他那些压下的心思给拱了出来。 心颤三十下时,谢云舟展开双臂把人紧紧搂在了怀里,脸贴着她脸颊,喘息着说道: “阿黎,我陪你放纸鸢可好?” 作者有话说: 狗子:我心情澎湃。 求个预收《错嫁》 完结文《九二帝尊他疯了》 第77章 不想松手 谢云舟忙了几日, 谢老夫人才寻到机会同他讲话,问他:“权儿何时回来?” 谢云舟淡声道:“大哥随大军一起回来,还需月余。” “月余?”谢老夫人掐指算了算, 点点头,“倒是能赶上。” 谢云舟见她脸上扬起笑, 问道:“什么能赶上?” “生辰啊。”谢老夫人没了平日的严谨,声音也高了些许, 漾着抹喜意, “生辰啊, 你忘了, 你大哥的生辰是在冬至, 这次他回来,定要好好给他庆生。” “他喜欢吃什么来着?”谢老夫人拍拍头, “对了, 我亲手做的卤肉,那卤肉做起来极其繁琐,不行,我得命人去买些上好的肉回来, 先腌制,等权儿回来便可以做给他吃了。” “蜜汁酱香鸭也得准备些, 都是他爱吃的。” “对了, 他那屋里的门、窗子也要再修一修, 冬日冷,权儿不能受冻。” 提到谢云权, 谢老夫人的话似乎多了很多, 不停地念叨着, 好似她儿子只有谢云权一个, 谢云舟什么都不是。 这种冷遇也不是第一次,谢云舟习以为常了。 几步外的谢七听罢,心情有些许糟糕,他发现老夫人对大公子比对主子好太多了。 什么吃的穿的用的都紧着大公子那边。 主子都回来一段日子了,除了那日老夫人因主子金銮殿拒婚的事找过主子一次,之后再也没来过。 主子身好不好,老夫人一点都不关心。 就说生辰吧,明明主子的生辰在先,大公子的在后,也没见老夫人特意准备什么。 老夫人真是偏心的够明显的。 谢七抱着剑处理在那,眼睛半眯着,神情很是复杂,他是孤儿,没有父亲母亲疼爱,但他想啊,若是他父母也像老夫人这般,那还不如没有。 谢云舟倒是还好些,习惯了,母亲的偏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这些年不都是如此吗。 不同的是,之前还算收敛,现在更坦然了些。 谢云舟眉宇间生出淡淡的暗色,负手立在院中,静静凝视着那株摇摆的树,斑驳的影迹拂在地上,拖曳到了稍远的地方。 旋转的树叶飞扬落下,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影子尖上,还未曾落稳,风一吹便又飞走了。 隐约的带起一抹孤寂感。 就如同此时的谢云舟,说不失落是假,但他想,只要他心里在意的那个人喜欢着他便可。 想到这里,忍不住自嘲笑了笑,她哪里喜欢他了,厌烦他还来不及。 这不是谢云舟臆想的,是江黎亲口讲的,那日他得知她身上的毒能解,一时耐不住抱了她,问她要不要一起放纸鸢。 他明明也听到了她紊乱的心跳声,还有若有似无的轻颤,可江黎吐出口的话却透着重重的疏离感。 她说:“谁要跟你一起放纸鸢。” “谢将军,你真是越发放肆了。” 后来,他便被金珠银珠赶了出来,无论他怎么敲门,别苑的大门就是不开。 更让人心悸的是,他被赶了出来,荀衍却被请了进去,还是当着他的面,荀衍笑得一脸得意,说的话也甚是气人,“谢将军失陪了。” 谢云舟那时什么心情呢? 心隐隐泛痛,像是被谁踩了一脚。 他那时还生出了冲动,就想不管不顾地冲进去,把江黎拐到别处,最好是没人的地方。 他跪也好,挨打也好,哄也罢,总之能让她消气便好。 若是她还不能消气,那他便把自己同她关在一处,她想做什么都由着她,只要她能原谅他便足矣。 脚尖前移时他又停下,心里生出不忍,她那般胆子小,他还是不要吓她的好。 不吓她,随着她做什么,到头来,痛苦难捱的又成了他自己。 谢七说他没胆量,他不知的是,那是不舍,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怎么忍心她有一丝不快,那比杀了他还让他难过。 张同问他,二小姐到底给你下什么蛊了,和离都要近一年了还忘不了。 那时,谢云舟轻笑了一声,“迷心蛊,中了此毒,自此身心皆是她,再也看不见世间其他绚丽风景。” 唯有她那道景让他如痴如醉,如痴如狂,只想着哪怕是万劫不复都不松手。 谢云舟今日的心情原本就不好,谁知谢七还雪上加霜,“今日一大早荀衍便去别苑见二小姐了,听闻他们一起对弈,一起赏花,还一起放纸鸢。” 最后一句真真是扎了谢云舟的心。 那日他是又抱又哄,最后换来的是赶出门。 荀衍倒好,堂堂正正请进门做这些谢云舟期盼已久,梦里都在肖想的事,没有对比没有伤害。 他这会儿的心啊,被连着戳了好几个洞,血突突往外冒着。 也不知道这帮狗崽子们是不是商量好的,一个两个都来给他插刀,谢七话音方落下没多久,一直在暗处守护江黎的侍卫怀里揣着小本本赶回来。 在书房见到谢云舟后,从怀里拿出小本本,低头念起来,他念的声情并茂,听得谢云舟咬牙切齿。 “将军,荀衍是辰时去的别苑,先是同二小姐对弈一个时辰,然后又同二小姐赏花半个时辰,后,又与二小姐放纸鸢,纸鸢大概放了一刻钟,二小姐身子乏了两人便去了书房。” 谢云舟冷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紧毫笔,问道:“去书房做什么了?” “属下不知。”侍卫道,“荀衍武功极高,属下不敢靠近,反正吧……” “嗯?”谢云舟脸色倏然沉下,“反正什么?” “就书房里只有他们两个,属下还听到了些奇怪的声……”侍卫没说完,便被谢云舟掀眸瞪了回去,“想好了再讲。” “是,”侍卫道,“就……有奇怪的声音。” “……”谢云舟听后,心情更不妙了,心尖上坠着的石头一颤一颤的,勒的他喘不过气。 谢七怕侍再说下去,将军会把人踹了,先给了那人一脚,“去回去好好记,别总是记那些没用的。” 侍卫是刚接替的这个差事,还不太上手,抖着肩膀问:“那什么是有用的?” 谢七道:“自己想。” 后来啊,记得那一本子东西越看越气人了。 谢云舟不爽利的时候喜欢写字,挥毫肆意,憋在胸口的气才能涌出来。 不过今日他没写多久,宫里传来消息,天子召见,着谢将军即可入宫。 还是藩王那些事,听闻几月前聚首后,他们约定再聚,天子问谢云舟要如何? 谢云舟只说了四个字:静观其变。 天子闻言,静默点头,随后轻笑:“辰砚文武兼备,甚好甚好。” 谢云舟跪地叩谢:“圣上谬赞,臣愧不敢当。” 从宫里出来到了午时三刻,该用膳的时候了,谢云舟思量片刻,驾马去了别苑。 同上次一般,敲了许久的门还是没人来开,总算有人来了吧,见是他当即又把门关上。 隔着门道:“将军还是请回吧,我们小姐今日不见客。” 哪里是今日不见,她这已是第三日把他拒之门外了。 他不就是情不自禁抱了她一下吗,怎地能气这么久。 谢云舟见不到江黎,谢七也跟着受苦了,平日里谢七还能见见银珠,两人眼波流转你来忘我,情谊缠绵。 这下好了,谢云舟被拒之门外,谢七也跟着拒之门外,他百无聊赖地垂眸看着脚下,就差把地上戳个洞了。 “主子,走吗?”说话间隙,谢七掀眸看了眼天色,灰沉沉的,怕是要下雨了。 “不走。”谢云舟也执拗上劲了,三日没见江黎,他想得心都疼,今日再不见她,夜里又不能安寝了,总归不能睡,干脆等着吧。 “要下雨了。”谢七说道。 “那便下。”谢云舟等的便是这雨,有了这场雨他才能进门。 “嘶。”谢云舟轻蹙了下眉,每逢阴雨天气他周身大小旧伤都会痛,尤其是腹部那里,又痒又痛,如蚂蚁挠心,叫人无从忍受。 但也得忍。 谢云舟换了个姿势继续倚着树,也不管上方飘落的叶子带着怎样的尘埃,总归比他要清澈。 - 偏厅里,江黎正在同荀衍对弈,何玉卿在一旁看着,葡萄吃了一小盘。 这局荀衍赢了,江黎甘拜下风,“衍哥哥还说你没让着我,之前那些都是你再让我。” 荀衍噙笑道:“没让,这次是我侥幸。” 何玉卿用帕巾擦拭干净手指,“荀衍,咱俩来一局怎么样?” 荀衍挑眉:“好。” 和离后他跪了 第194节 一刻钟后,第一局结束,何玉卿输了。 两刻钟后,第二局结束,何玉卿又输了。 连下五局,何玉卿都输了,她苦着一张脸,道:“你就不能让让我吗?” 荀衍淡声道:“抱歉,未曾留意。” 何玉卿算是明白了,在荀衍眼里怕是唯有阿黎才值得他礼让,其他人在他荀公子眼里什么都不是。 算了,不找虐了。 何玉卿摆手:“好了,不玩了。” 话音方落,外面传来雷声,接着闪电亮起,今日的雨格外大,风也格外大,树枝乱颤发出作响声。 金珠进屋来报,“小姐,谢将军一直在门外站着未走。” 何玉卿挑眉:“他在门外多久了?” 金珠:“晌午后来的,一直等在门外。” “那么久。”何玉卿先是看了眼江黎,随后又看向外面的雨,“秋末雨冷,这要是被淋,大抵会病一场。” 江黎握着茶盏的手微顿,启唇道:“正好,晚点常太医会过来,一并看了吧。” 阿川寻荀衍不知有何事,两人去了另一处交谈,偏厅只有何玉卿和江黎,何玉卿眨眨眼,“真不把人叫进来?” 江黎轻抿一口茶水,赌气似地说道:“嗯,不叫。” 话虽如此,当雨越下越大时,江黎终是没忍住命金珠银珠把人请了进来。 谢云舟就那么一身湿漉漉的站在了江黎面前,江黎想起了多年前的大雨日,他也曾这样站定在她面前,问她,你真好嫁我?不后悔。 她定定回道:“我嫁。” 可惜,她那般的笃定都未曾等来他真心相待。 江黎神色渐渐暗下来,谢云舟打量着她,猜测她定是想起了之前他做的那些混账事,忙低声哄人:“以前都是我不对,咱能把那些事忘了吗?” 忘? 谈何容易。 “好,不忘也行。”谢云舟又道,“下次你再想起时便打我好不好?使劲打去,打到消气为止。” 江黎被他的言语逗笑,轻勾了下唇角,唤了金珠一声:“去准备干净的衣衫。” 江昭有些衣衫放在这里,他们身形差不多可以暂时穿一穿。 趁换衣衫的空隙,谢云舟把曾经做过的那些惹人的事前前后后仔仔细细想了一遍,最后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恶。 谢七伺候他更衣,见他捶打自己的头,以为他身子不适,忙问道:“主子,你哪里不适?” 谢云舟回道:“心。” “……”这话谢七没办法接了,抿抿唇,继续伺候谢云舟更衣。 谢云舟心绪难宁,本以为换好干净的衣衫会好些,谁知不是,他从房间里走出,一眼瞧见江黎正在同荀衍赏雨。 烟雾蒙蒙,似雾似纱,到有种江南梅雨节气的美。 他们聊得很畅快,谢云舟垂下身侧的手指慢慢束紧再束紧,指尖都要陷进肉里了,有抹难以言说的酸涩感在心间冲撞,这撞一下,那撞一下,撞到他郁结难舒,像是要疯掉了一样。 偏偏疯子能做到事他还不能做。 他就那么看着,直到江黎发现了他,转头看过来,那刹间的对视,他双眉淡挑,牵强笑了笑。 荀衍迎上他的笑,故意似地凑近江黎说了什么,江黎听罢脸上笑意加重。 这幕落在谢云舟眸中简直比杀了他还让他难捱。 忍不住了,他抬脚朝前走去,一把拉过江黎,“阿黎,我有话同你讲。” “我同阿黎还未讲完,”荀衍扣住江黎另一只手腕,把人拉近。 谢云舟随即又把人朝他这侧拉近,江黎就这样被他们抢来抢去,最后她轻斥道:“都松手。” 两人才不情不愿松开。 - 那日后来,荀衍先离开的别苑,随后是谢云舟,谢云舟不太舍得走,眸光一直落在江黎脸上舍不得收回。 江黎被他看得一脸燥热,耳后根都红了,轻咳一声:“将军不早了,您请回。” 谢云舟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大抵是下雨的缘故他脑袋不清楚,亦或是看到了江黎耳后那抹红晕后胆子突然大起来了。 总归,他那日好似吃了雄心豹子胆,哄着她,要她唤声,谢云舟,他才肯离开。 其实他想听的是,阿舟哥。 但没敢说出来,怕再次被赶出去。 江黎眼睫轻颤,仿若没听懂,“什么?” 谢云舟走近,垂眸睥睨着她,目光灼灼,再次道:“阿黎,唤我谢云舟。” 他的名讳便是成亲那三年她也未曾缓过,更何况是现在,这种说不清道明的关系。 她更说不出口。 眼睑慢慢垂下,江黎情愿看脚下也不看他,头垂得太低,谢云舟瞧见了她发丝隐藏下的白皙玉颈。 曾几时他还在哪里留下过浅浅的吻痕。 那抹白撞击的太过厉害,谢云舟僵着脖子移开视线,轻咳一声,为从前的事做起了解释。 “阿黎,其实我……其实我早在很久以前便喜欢上你了,是我被蒙了心一直没有发现,还以为在意的江藴。” “你也知道,我性子犟,若不是我真心愿意,谁也勉强不了我,包括你嫁入谢府,要没我点头,你如何能嫁进来。” “我当时用着江昭做借口允你嫁进来,实则是我心里便是那般想的,就想要你。” “那日我未曾同你拜堂,实是因为我去牢里见了江昭,在牢里与他发生了争执,他告诉我,你嫁给我是权宜之计,是为了救他出去,你根本不喜欢我。” “他求我放过我,我才那般离开的。” 谢云舟声音有些抖,“可我最终没忍住,夜里回来见了你,看见你那般羸弱便再也控制不住想要你的心思,便同你圆了房。” “但我心里是懊悔的,我明明答应了江昭会放过你,到头来还是把你留在了身边。” “我知晓自己很龌龊,接到旨意后,便马不停蹄地离开了。” “三年里你写了很多信,其实后来我也写了回信,只是……只是未曾送出去而已。” “阿黎,我心悦你,不知何时动的心,或许是少时,或许是那日你落水,或许是桃花树下你含羞送我香囊,或许是这所有的瞬间加一起。” “或许是在你一声声唤我阿舟哥时,我便已经倾了心。” “倾心不自知。” 谢云舟虔诚问道:“阿黎,能给我次机会吗?” - 突如其来的降雨冲垮了屋舍,燕京城里涌进了一大批流民,官府发放的赈灾粮不够,冬日来临,百姓食不果腹。 江黎见状同何玉卿商量,把库中存粮都捐出去,让百姓过一个安详的冬日。 何玉卿同江黎想法一致,当即表示同意,救灾刻不容缓,下午,她们便命人运粮,免费发放给受灾的百姓。 荀衍知晓她们这般做,也捐出了粮食,江黎柔声道:“衍哥哥谢谢你。” 荀衍端详着她,眉宇间淌着笑意,“阿黎严重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彼时,谢云舟领了旨意南下,这次去的是更远的一处,武县,武县在大燕朝的西边,毗邻云苍国。 他这次去便是见云苍国的丞相,据闻那人手里有份通敌的名单,谢云舟是为了那份名单去的。 当然,还有藩王的事,他需要找出他们谋反的证据,才好实行撤藩之策,谢云舟自己也清楚,这件事不是那么好办的。 临行前他去看了江黎,江黎为了赈灾的事劳累许久,正躺在榻上小憩,人也显得憔悴了些许。 他没敢吵醒她,而是蹲在她榻前,静默看了她好一会儿。谢云舟想起了那日的谈话。 他对她表明心迹后,她只说了一句,那便是:“错过了便是错过了,梦难圆,人亦是。谢云舟,我不想喜欢你了。” 伤心太多,失望太多,挑挑拣拣竟然寻不到一丝快乐,她为何还要选择那样的路。 “你应该去寻个喜欢你的人。”江黎道。 谢云舟是怎么回答的? 他说:“你便是我此生的唯一,若是你不要我,那我情愿独自终老。” 他说:“阿黎,昔日是我负你,我知错。” 他说:“给我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 谢云舟没忍住,低头凑近,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心道:阿黎,等我回来。 - 江黎是在那日晚膳时知晓谢云舟离开燕京城的,不知为何她突然没了胃口,草草喝了几口粥便去了书房。 平日里她都会看些账簿方才入睡,今夜她有些看下不去,盯着账簿看了好久,还是那页。 金珠见她心不在焉,说道;“小姐是不是身子不适?” 江黎道:“只是有些乏了。” 金珠:“我去给小姐端热水泡脚,洗净脚后,小姐赶快去歇息。” 话是如此,可真躺在床上时,江黎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脑海中时不时浮现出谢云舟那日讲的话。 “我心悦你。” “我也不知何时动的心。” “我对江藴的只有感激,从未喜欢过。” “阿黎,要我发誓么?好,那我发誓,我谢云舟此生若是再负江黎,不得好死。” “……” 和离后他跪了 第195节 江黎最后也没心软,还是那句:“错过了便是错过了,梦难圆,人更难圆。” - 江黎早出晚归了五日,第六日城中灾民悉数安顿好,有了住处也有了粮食,她托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别苑。 刚落座,银珠便拿着一摞信笺进来,递给她,“小姐。” 江黎道:“这是何物?” 银珠回道:“是谢将军派人送来的,说是给小姐的信笺。” “嗯?”江黎狐疑打量,“怎么这么多?” 银珠也不懂啊,“不知道,估计是将军有什么话要对小姐讲吧。” 江黎接过,但没看的心思,抬手揉揉脖颈,又命银珠帮她捶背,沐浴后,疲惫才减轻了些。 后半夜的时候,她突然被梦吓醒,便再也睡不着了,想起了谢云舟派人送来的那些书信,命金珠掌灯,命银珠给她拿来披风,坐在书案前慢慢看起来。 看着看着,眼圈不知不觉变红,这些信笺不是谢云舟近日写的,而是很早之前便写好的。 诚如他所言,他并非未写回信,只是没敢送出。 江黎眼睑半垂,凝视着信笺上最后一句: 阿黎,近日收到了江昭的信笺,他言辞恳切,要我放你离开,我,不舍得。 作者有话说: 老婆们,晚安。 推预收《偏执王爷求复合》,跪求个作收。 第78章 欺负 十一月中旬, 燕京城又迎来了一次大雨,那雨下的惊人,落在琉璃瓦上砸出啪啪的响声, 廊檐上升出细密的雾气,远远看去像是湖面上泛起的涟漪。 伴着扰人的雨声, 江黎做个梦,她梦到江藴同赵云嫣一起出现在她面前, 嘲笑她轻贱, 说她好了伤疤忘了疼, 竟然会惦念谢云舟。 江藴还问她:“你莫不是忘了冬季里最冷的那日雪浸肌肤有多痛吧?寒风呼啸, 你被风雪吹得瑟瑟发抖,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怎么?这才过了多久便都忘记了。” “果然是个蠢人。” 赵云嫣在一旁嗤笑附和:“她本来就蠢, 在江家多年竟然不知自己不是江家的女儿, 那可是连下人都知晓的事,真是不折不扣的眼盲心盲。” 她们两个的笑声交替传来,江黎捂住耳朵不想去听,恍惚间, 梦境又变了,她在厨房洗碗, 手指没进了刺骨的水里, 全身跟着打颤, 谢老夫人走过来,冷笑道:“这便该是你做的。” 江藴的声音再度传来, “对, 该是你做的。” 赵云嫣笑得最张狂, “江黎我等着你哭的那日到来。” 梦的最后, 她看到了谢云舟,他策马朝她奔来,伸手欲拉她,她犹豫片刻后,终是把手伸了出去。 即将碰触上时,他的手中多了一把利剑,那剑一下子刺穿了她的胸口。 江黎从梦中醒来,汗水浸湿了亵衣,扰人的雨声还在,窗棂不知何时淌开了一道缝。 寒风顺着缝隙流淌进来,屏风上挂着的衣衫晃了晃,她莫名打了个战栗。 梦境太过真实,以至于她倚窗观雨时还总是觉得江藴和赵云嫣的声音一直都在。 她们一唱一呵,说着最刺耳的话。 金珠端着热茶进来,“小姐,别吹风,会生病的。” 江黎想起了另一件事,抿抿唇,“去端炭盆来。” 金珠放下茶水去取炭盆,江黎转身走到书案前,弯腰拿起那些信笺,这些信笺她用了一日看完,初时觉得心情激荡,现下莫名觉得冷意丛生。 懵懂间,她竟不知谢云舟说的是真是假,或许,如梦里江藴说的那般,他只是可怜她。 若这是那般,这些信笺便没有任何意义了。 她把信笺交给金珠,“去烧了吧。” 金珠微顿,一脸诧异,“烧了?” 江黎看着窗外氤氲水汽,道:“是。” 金珠接过信笺,说道;“这可是将军写给小姐的,小姐真不留着了吗?” “不留了。”江黎好似被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来,这些日子的彷徨窃喜也落了幕,像是扬起的尘埃几经起落后又归于平静,只剩淡淡涟漪,被风一吹,都散了。 银珠进来见金珠正欲烧那些信笺,急忙走过去拦住,“小姐心上的东西为何要烧了?” 金珠努努嘴,“小姐说的。” 银珠可不信,那几日小姐看着信笺眉宇间都是喜意,怎地这才几日啊,又要烧了,她走近,问道:“小姐,真烧了啊?” “嗯,烧。”江黎眸光落在账簿上始终不曾移开。 “那可是将军写了好久的信笺,”银珠道,“谢七说将军写这些信笺时,多数是在行军中,将军寻到空隙连歇息都不曾马不停蹄写起来,虽未交给小姐,但心意是有的。” “小姐真忍心都烧了啊?” 江黎缓缓抬起头,问道:“你是我的人还是那边的人?” “当然是小姐的了。”银珠讨好笑笑,“我是怕小姐后悔,万一日后给将军知晓了,怕是也会难过,左右这些信笺又不占地,不若先放放。” 不知是银珠说的对,还是其他,后来江黎改变了心意,命金珠把信笺收了起来。 那几日里燕京城一直在下雨,江黎每晚都会梦魇,总会梦到谢云舟对她举剑,她倒在血泊中。 江藴赵云嫣再一旁大笑。 说是梦,但在江黎眼里这更像一种暗示。 - 四日后,燕京城迎来了初冬最冷的那场风,人走在街上,冻得耳尖发疼。 江黎这几日未曾去铺子里,她服用解药时常太医交代了,至少要静养月余,养好后身子便真无大碍了。 这解药得来的不易,江黎不敢不听话,但她也着实惦念着铺子里的事便辛苦何玉卿每日来一趟别苑,同她细说一番。 顺带把当日的账本拿来给江黎看看。 何玉卿自是愿意做这些的,每日固定时辰过来,用过晚膳后离开,这日照样是天黑前来的,凑巧的是,她遇到了江昭。 上次她倾倒趴在江昭怀里的事,何玉卿现在还记得呢,每次见到他下意识便想躲。 今日也是,刚转身要走,被江昭来住了去路,江昭这几日因见不到何玉卿心情烦躁,这会儿见她还躲,忍不住问道:“你在躲我?” 何玉卿自是不能承认的,摇摇头,“没有啊。” “那你为何多日不来府里?”江昭日盼夜盼都未曾把人盼来,每日都是那般挠心挠肺,坐立难安。 “铺子里忙。” “借口。” “一直下雨,路滑不好走。” “去我那不好走,来阿黎这便好走了?你怕是忘了,去我那更近些。” “……” 何玉卿一时无言,静默须臾后,道:“总去不方便。” 江昭居高临下睨着她,眸光落在她莹润的脸颊上,“你不方便?” 他这两日还真听到了些关于何府的事,媒人都要踩烂门槛了,都是为了和何玉卿的终身大事。 “……你也不方便。”何玉卿讪讪回。 江昭心莫名颤了下,声音里带着赌气的意思,“我没有,那是你,我又无人说媒。” 他鲜少用这般语气同何玉卿讲话。 何玉卿顿了下,品了品他话里的意思,生出了另一种解释,“怎么?你也想让媒人给你说媒?” 她脸色沉下来,“这么急难道是有相中的了?” “让我猜猜看。”何玉卿双手负在身后,一板一眼猜起来,“高府的小姐?还是刘府的?难道是郭府的?” 江昭当即否认,“哪家的都不是。” “是——”他顿住。 何玉卿也会是被他这副语气气急了,“是什么?不敢讲?见不得人?” “是何府的。”江昭心一横说了出来。 “何府?哪个何府?”何玉卿一时没反应过来,“燕京城还有其他的何府吗?难不成是周边村庄的?” 江昭真是快被她气死了,手按在她的肩膀上,目光熠熠,“你,何府的。” “我?我怎……”何玉卿说不出话了。 片刻后,她羞赧的跑掉,跑了几步后又折回来,拿过婢女手里的账簿塞江昭手里,“你把这些都给阿黎,我我想起来还有事要做,我先走了。” 看着像是吓跑了似的。 江昭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十分后悔,早知道便不讲了,这下好了,日后怕是更难见到人了。 江昭这个悔啊。 …… 见到江黎后更悔了。 江黎谈起了谢云舟信中所说之事,犹疑问道:“兄长当真说过那般的话?” 江昭轻点头,“是。” 往事回荡在脑海中,他忆起,他在牢中得知江黎要嫁给谢云舟,又知晓她是为了救他才嫁,那夜他便买通了狱卒把谢云舟叫来牢房里同他讲了那些话。 字字戳心,他泪流满面,要谢云舟拒了这门亲事,不要因为他误了江黎终身。 他承认那日他说的话确实苛责了些,他质问了谢云舟好多事,最后说道:“阿黎执拗,认准的事怕是不好回头,为了她好,你便不要同她拜天地了,她心灰意冷后,自然会离开。” 和离后他跪了 第196节 可他哪知,他家阿黎那般认死理,便是没有拜堂,也执意要做谢家儿媳。 后来,他又得知阿黎在将军府过的很不好,他便给谢云舟写信,再次求他放了江黎。 可惜的是,事与愿违,江黎等了谢云舟三年,在谢家做牛做马三年。 他的阿黎,那般的苦。 江黎听江昭讲完,不知该说造化弄人还是命该如此,她敛眉沉默,盯着拂在地上的光影发呆。 那一道道影迹好像跃上了她的心头,在她心里落下重重的痕迹,那些痕迹,隐约出现一张清隽的脸。 他嗓音缱绻动听,柔声唤她:“阿黎。” 江黎的心抖了下。 - 雨停那日,江黎外出办事不凑巧的遇到一人,或许不是不凑巧,而是她特意等在半路拦她的。 赵云嫣一直执着于与江昭再续前缘,无论谁说什么都不听,今日她把江黎堵在路上也是为了这件事。 赵云嫣说道:“江昭同我的事你少管。” 江黎每每见她总能生出不同的心境,赵云嫣真的很让人生厌。 “江昭是我兄长,我要作何与你何干,”江黎道,“劝你还是少出现在我面前的好。” “怎么?难不成你还要对我做什么?”赵云嫣才不信江黎敢做什么,江黎她啊,就是个软柿子。 这话可不是她讲的,是江藴讲的,说江黎是草包是软柿子,谁想捏随便捏。 其实江藴说的比这更不入耳,在江藴眼里,江黎就是个偷儿,偷了她的姻缘,偷了她的将军夫人之位。 江藴对江黎的恨意,怕是一辈子都难消。 “你可以试试。”江黎不是之前的江黎了,她会守护好身边的人,有人要是敢打他们的主意,她不会让那人好过的。 “江黎你整日看不惯我,你又能好到哪里去。”赵云嫣声冷道,“你一边同谢云舟纠缠,一边又同那个荀公子见面,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好货色吗。” “你与我半斤八两。” “错,你还不如我呢。” 江黎睨着她,眼神肃冷,沉声道:“我再不知廉耻也不会如你那般生下其他男人的孩子。” “你——” “赵云嫣我念昔日情谊不想同比计较,怎么,你真当我好欺负吗,”江黎冷声道,“这是最后一次你拦我马车,若是再有下一次,我马车不会停。” 赵云嫣身形一顿,陡然有种江黎变了的感觉,她凝视着她,“你你少唬我。” “你可以试试。”江黎道,“试试我敢不敢。” 赵云嫣如此惜命才不会去试,挺直背脊道:“我懒得同你计较,快告诉我江藴在哪里?” 她拦住江黎马车的第二个目的,便是探出江藴的去向。 江藴手里有一物她急需取回,不然日日难安。 “不知。”江黎是真不知,当日是谢云舟派人把江藴送出城的,江藴去向只有谢云舟和亲信知道。 她淡笑,“我便是知晓也不会告诉你的。” “江黎你是不是以为我不能拿你怎么样了。”赵云嫣在江府这些年作威作福惯了,加之江黎一直对她恭恭敬敬,让她还没从以前的相处中醒过神来,觉得她还可以对江黎胡呼来喝去。 殊不知一切都变了,她与江黎来说就是陌生人。 “那你想拿我怎么样?”江黎问道。 “来人——”赵云嫣轻呵一声,随后才想起,她今日是自己一人出来的,春草在照看着孩子。 想起那个孩子,赵云嫣一阵烦躁,看江黎的眼神像是要吃了她。 江黎不甘示弱地回视着,定定道:“赵云嫣你配不上我兄长。” 江昭是赵云嫣心底最深的期盼,听到江黎如此讲,她疯了一样冲过来,只是还未碰触到江黎,别被人一把推开。 推她的不是别人正是阿川。 有阿川的地方肯定有谢云舟,不多时谢云舟出现在眼前,轻掀车帘道;“赵小姐,好巧啊。” 不知为何,赵云嫣每次见荀衍都会生出一抹恐惧感,她就是很怕很怕他。 赵云嫣抿抿唇,吞咽下口水,缓缓后退。 荀衍从马车内走出,睨着赵云嫣说道:“赵小姐活够了大可告知荀某一声,荀某不介意代劳送你一程。” 这般的话语吓得赵云嫣腿都软了。 “哦,对了,”荀衍又道,“江大性子好不介意你乱来,但我这人不行,最见不得那些胡搅蛮缠的事,若是下次让我再听到你去找江大人的麻烦,我定会好好会会你。” “嗯?记住了吗?” 明明是一副天人之姿,说出口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赵云嫣退了又退,险些摔倒在地。 最后一句也不敢多言,抓身仓皇离开。 江黎在金珠的搀扶下缓缓步下马车,含笑道:“衍哥哥好巧。” 不是巧,是荀衍专门来寻江黎的,他道:“是啊,确实巧,你这是去哪?” “粮行。”江黎回道。 “那正好,一起吧。”荀衍睨着她道。 江黎轻点头,“嗯好。” 两人转身一起朝马车走去,上马车前江黎不知被什么绊了下,荀衍一把扶住她,柔声道:“没事吧?” 江黎摇头:“没事。” 远处跟着江黎的那人,掏出小本本写了什么,随后眉梢皱起,不知将军看了后,会不会生气。 随后他又转念一想,这是将军吩咐的差事,说的是事无巨细都要报给他,他也不能不报啊。 只能一五一十没有任何润色的上报了。 和他猜测的没差,谢云舟还真很生气,日日夜夜牵挂的心尖尖,同别的男子举止如此亲密,换做是谁都会生气,可是有何办法呢。 他现下又回不去。 谢云舟这趟不太顺,名单没寻到,还被摆了一道,倒不是他不聪明,实在是对方有备而来。 到底这里不是他的管辖范围,他有太多不熟悉,谢七看着他手臂上的伤一脸愁容,“要不要去找大夫看看?” “不需要。”谢云舟眼神示意他包扎便可,“那帮人呢,寻到了吗?” “他们今日住在山海客栈。”谢七说道。 “行,晚点去山海客栈会会他们。”谢云舟眼眸眯起,眼神犀利如刃。 这一会还真会出了什么,谢云舟这次没受伤,那帮人倒是有几个被谢云舟打伤了。 谢云舟还抓了一个,不过还没问出什么来,那人服毒自尽了。 虽说线索没了,但也让谢云舟摸清了些事,边陲小镇当真是不太平啊。只是不知这里隐藏着多少腌臜事。 谢云舟这次行事刻意避开了官府,他还有旁的事要查,同官府扯上关系会不方便。 谢七道:“主子,二小姐身世当真同这里有牵连?” 谢云舟淡挑眉,“查查不就知晓了么。” 查起来还真不太顺利,所有线索都指向这里,可真当他去查的时候,又好似有一团迷雾挡着,让他无从下手。 不只江黎的身世如此,还有要查的几个藩王也是如此。 焦灼了几日,谢云舟等来了契机,他混在戏班里进了一处府邸,据谢七调查,这府邸的主人很有可能同几位藩王有牵连。 谢云舟双眉微蹙,“好,好的很。” 查案便是如此,有时几日没有线索,有时瞬间拨开乌云见月明。 谢云舟现在便处于后者中,他在府邸肆意穿行,查找着他想知晓的事,几日后,终于有了眉目。 夜里,第二封信笺送来,谢云舟看着看着,双眉拧成了八字眉。 上面所言的是,江黎前几日同荀衍一起听了戏,荀衍对她照拂有加,又是剥葡萄,又是剥荔枝。 江黎喜上眉梢。 许是不会写那个“稍”字,他竟然化了画像,小人画像,谢云舟看到的第一眼,深邃的眼眸里迸出寒光。 当即把信笺揉成一团,半晌后,他又耐不住缓慢打开,把那个男子的画像给撕掉,只留下的女子。 他偏头细细看着,眼底的怒意就这么被自己抚平了。 谢云舟心想,不行,他要快些查完,快些回燕京城才好。 这一查又查了十来日,总算收获满满。 - 谢云舟到燕京城那天,燕京城下起了第一场雪,满天雪花飞扬而下,染白了整个帝京。 寒冷的北风呼啸而至,燕京城又迎来了新的冬日。 江黎不太喜欢这样的节气,太冷了,四肢冰凉,抱着手炉也不管用。 金珠见她鼻尖冻得通红,又给她加了件氅衣披腿上,“小姐,你畏寒,今日元原本不应出门的。” “我想起来,粮行库房钥匙在我这。”江黎透光晃动的车帘看了眼外面,雪太大,四周都是氤氲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总得送过去。” “送钥匙奴婢办就可以了。”金珠道。 “去看看吧,不然我不放心。”江黎缩了缩脖子。 去了粮行,看完要看的,已经是两个时辰后的事,江黎坐上马车原路折返,今日的天气实在不易出门,她快要冻死了。 怕金珠银珠担忧,她忍着没说冷,但冷这件事骗不了人,尤其是她眼尾漾着的那抹红,都是冬日才会出来。 乍一看像是被谁欺负了似的。 后来,还真有人欺负她了,那人欺负的还挺厉害。 谢云舟回来后先去宫里复了命,把奏折呈上,随后策马去了别苑,他真是一刻也等不及了。 和离后他跪了 第197节 以前他不知思念为何物,现下倒是知道了个的透彻,每日每夜都在想,梦里也在想。 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来。 谢七说他越发不像之前的他了,他淡声道:“此时的他才是那个真正的他。” 有些有肉,有了牵挂。 江黎刚把房门关上便察觉到不对劲,似乎有抹清冽的气息,像是冬日里的雪,屋内有人。 她瞬间警惕起来,眼角余光瞄了瞄没看到什么,她抿抿唇,缓缓后退,手搭在门上,打算趁机逃跑。 门方打开一道缝隙,江黎身后有人走了过来,耳畔蓦地一热,那人的声音悠然传来,“阿黎。” 江黎身形一顿,手也跟着停在那,慢慢转头回看,眼前映出一张俊逸的脸,剑眉入鬓,鼻梁高挺,红唇薄厚适中。 是谢云舟。 江黎的视线先是落在了他眼眸上,下行时不经意间又落在了他喉结上,喉结轻滚,划出的那抹弧隐约透着无法言说的异样感。 江黎盯着那处多瞧了几眼,反应过来后才意识到他把她抵在了门上,两人身子还有半臂的空隙。 他胳膊虚虚圈着她。 风从他们中间流淌过去,莫名叫人晃了下。 “阿黎。”谢云舟又唤了一声,不知是他眼神太炙热的缘故,还是两人距离太近,江黎的脸颊生出一团绯红色。 杏眸里也像是染了水汽,便是那长睫上好似也多了几分潮湿,一垂一抬间勾勒出的弧都带着几分眩目感。 大抵是人太过招人的缘故。 谢云舟本以为看到她后,心便可以沉寂些,谁知不能,看不到的时候挠心挠肺的想,看到了后,又压不住想亲近她的心思。 他凝视着她眼尾的那抹红,莫名的就想去吻那里,按在门上的手指慢慢蜷起。 不能亲,他只能用声音代替,舌尖勾着,又唤了声:“阿黎。” 江黎的心在他的轻呼中颤了颤,就像有根手指在挠她的心窝,一下一下,有些痒。 江黎吞咽下口水,回视着他,道;“谢将军。” 谢云舟打断她的话,轻哄:“阿黎,叫我云舟,或者叫我辰砚。” 江黎像是丢了魂般,鬼使神差地唤了他一声:“云舟。” 外面的风陡然变大,吹得廊下笼灯乱晃,江黎被声音惊醒,才知自己做了什么。 她伸手推了谢云舟一把,淡声道:“将军,请自重。” 作者有话说: 抱歉,晚了。 最近可能都这个时间了。 第79章 想她想得心发疼 谢云舟不敢惹江黎生气, 见她脸色沉下来,乖乖后退站好,那站姿像是在金銮殿上聆讯似的, 胳膊搭在身前,肩背挺得笔直。 乖得不行。 他这副样子若是给方才在御书房里的众人看到, 指不定怎么腹诽呢,毕竟方才他同人争得面红耳赤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险些把右相气晕过去。 右相便是赵云嫣的父亲, 赵昌, 争论的便是消减各地藩王兵力的事, 赵昌的意思, 各处藩王在开国时期都有不小的功勋,草率消减兵力不妥。 天子听罢, 眸光落在了谢云舟上, 问道:“谢爱卿以为呢?” 谢云舟得天子器重,想法同天子一般无二,“撤藩之事势在必行,右相百般阻挠怕不是同那些藩王有什么私交吧。” 此话一出, 赵昌高呼一声,“圣上明鉴。”便屈膝跪在地上, 声泪俱下表着忠心。 谢云舟眉梢蹙起, 懒得听他唱戏, 片刻后出了御书房,哪里也没去便来了江黎这里。 江黎见他还算乖顺, 冷意也淡了些许, 瞧着他肩头湿漉漉的, 便命金珠拿来帕巾。 谢云舟不知是被赵昌刺激到了, 还是意识到江黎不会真同他生气,神色又多了几分松弛,睨向江黎时,黑眸里溢出笑意。 “阿黎,你近日可安好?”其实他还有话想问,问她可有想他。 他是想她想的心都疼了,可话到嘴边又停住,不能这般问,阿黎脸皮薄会生气的。 金珠把帕巾送来,江黎接过给了谢云舟,他伸手接时,指尖若有似无碰触到她的手指。 眉宇间的笑意又加重了几分,心尖也像是这般被挠了一下,有些痒也有些麻。 他舍不得抽回手,指尖捏着没动,就那么直勾勾睨着江黎看,好像要把多日的相思悉数看回来,眼睫都舍不得颤一下。 他这副盯人的神情着实让人害羞,江黎头偏转看向了窗外,初冬的第一场下的并不是很大,雪花落在树梢压弯了些许。 谢云舟想起了他昨夜做的那个梦,也是雪日,他单臂环着江黎同她一起赏雪,她轻软的气息拂面而至,他克制不住地吻上了她的唇。 没有太用力,而是浅浅磨着,直到她轻溢出声音。 那个梦,让谢云舟后半夜直接失眠了,瞪着烛光久久不能入睡,最后冲了凉才好了些许。 但也只是好了那么一点,心像是被火烘烤着,他恨不得立刻回到燕京城。 谢七也没睡好,他想了银珠,想起她含羞带笑的模样,和谢云舟一个屋内一个屋外,害起了相思。 江黎率先打破了沉静,随口问道:“你事情办得如何了?” 她就只是随意问问,没有任何其他的意思,岂料,谢云舟偏往那条暧昧的路上带她。 眼尾淡挑问道:“阿黎是在关心我吗?” 江黎被他问的一愣,眼睫轻颤着说:“没有。” 昔日谢云舟听到这话大抵会难过很久,但现下他学聪明了,会分辨哪些是真话,哪些时口是心非。 他的阿黎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谢云舟淡笑回:“办好了,圣上很满意。” 谢云舟本欲告知江黎,关于她的身世他又有了些新眉目,他相信很快真相便可以浮出水面。 但他这人向来报喜不报忧,寻思须臾把话又咽了回去,还是有了消息再知她的好。 两人再度没了话讲。 其实讲不讲话谢云舟都不介意,单是这样睨着她,他心绪便似那泛在湖面上的舟儿,左晃右晃,荡漾不停。 风吹来时掀起了阵阵涟漪,他便在这涟漪中春心浮动。 谢云舟抬手去擦两侧肩膀,擦拭完肩膀又去擦身前,今日的雪虽不大,但架不住他一路的长骑行,再小的雪淋久了,也能打湿衣衫。 身前身后都拍打完后,他欲把帕巾放下,江黎见状开口道:“等等。” 谢云舟停住,挑眉道:“有事?” 江黎打量着他发丝上的雪花,本欲不理会的,但到底没忍住,走近,伸出手,“给我。” 谢云舟不知她要何物,迟疑的,伸出手,然后放在了她掌心中。 “……”江黎一阵羞赧,眼睫轻颤着道,“谁要你手。” 谢云舟问道:“那你要何物?” 江黎杏眸里染了潮意,眼底氤氲蒙蒙的,“帕巾。” 言罢,她抿抿唇。 谢云舟把帕巾递给她,她仰起头,随后道:“你低点。” 谢云舟不疑有他,立刻照做,奈何他身量太高,江黎还是够不到,“再低点。” 谢云舟身子前倾,头又低下很多,脖颈顺势蜿蜒出一抹弧,淡淡的薄光拂在上面,像是浸了玉色。 他眼尾上扬裹挟着淡淡的笑意,眼神有些许勾人。 江黎没看他,一直盯着他头,指尖拢着帕巾在有雪的地方轻轻拂了拂,擦拭的有些晚,湿意已经侵沁进了发丝里。 她道:“将军衣衫湿着还是赶快回府的好。” 府里又无人惦念着他,他回去做甚,“无妨,吹吹风便会干了。” 江黎听着他说的话,眉梢皱起,巴掌大的脸上像是拢了一层乌云,“将军是忘了身子有伤的事了吧?” 她不提还好,她提了,谢云舟腰侧那里还真痛了下,这伤是前几日在武县同人厮打弄出的,伤口不大就是深。 那些血突突冒出来的时候,可把谢七吓坏了,拎着大夫衣领进的家门,就怕回去晚了,谢云舟有个什么好歹。 好在有惊无险,但还是痛了几日,今日才稍微好了些许,此时衣衫湿漉漉的裹着那,黏糊糊的感觉又不大好了。 谢云舟一向报喜不报忧,便是不好,他也不会拿来讲。 江黎最不喜欢的就是他这副什么都不讲的样子,说起来是不想让人担忧,实则该担的忧一样也没少。 她淡了些,“将军随意吧。” 言罢,帕子一扔,唤了声:“银珠。” 银珠推门坐进来,“小姐。” 江黎道:“我饿了,去做些面条来吃。” 江黎从未有过间隙里用膳的时候,银珠狐疑打量了一眼,好像明白了什么,点点头:“好,奴婢马上去。” 出门后,她又折回来,“小姐奴婢忘了,将军是不吃葱花对吗?” 她哪里是忘了,而是故意问的。 江黎瞥了她一眼,似乎在说,明知故问吗? 银珠拍了下脑门,“奴婢又想起来了,将军不喜欢吃葱花。” 江黎看着银珠远去的身影眉梢挑起又放下,这丫头,越发吃里扒外了,回头得好好训斥训斥。 银珠之所以这般也是知晓江黎并非真的厌烦谢云舟,只是还碍于之前的伤心事一时理顺不清心意而已。 再者,谢七自从回来后便一直讲他们在武县发生的事,真的很惊险,银珠不免动容了几分,决定推波助澜一下。 和离后他跪了 第198节 须臾,江黎走到案几前拿起话本看起来,谢云舟坐在椅子上,倾斜着身子凝视着她。 看得累了,他单手托腮继续盯着江黎瞧,宛若别苑门口那尊盯着一处的石狮般,眼眸眨都不眨。 像是把人含进了眼底,小心翼翼的珍藏着。 谢云舟对于眼下同江黎的相处方式还是很满意的,前段日子他太急迫了,忘了要循序渐进,惹江黎生了厌,现下他不敢了,只想慢慢地等着她想通。 一日也好,一月也好,一年也好,十年也好,他都等。 他是她的,即便等上一辈子也心甘。 谢云舟这般想法可不能给军营里的将士门听到,因为昔日他曾借着酒醉说过诳语。 他,谢辰砚不求家眷只求百姓安康。 但现在他改了,他求家眷,也求百姓安康。 万家灯火,他亦想有一盏是为他额来而亮。 他贪心吗? 或许吧。 识的了情爱的滋味,又有几人能做到不贪心呢。 谢云舟看着看着眼睛慢慢阖上,有段日子他是害怕做梦的,因为梦里都是杀戮,可这会儿他喜欢了。 心尖尖上的那道纤细身影会出现在梦里,会拢着他的脖颈唤她,阿舟。 唤他辰砚。 - 何玉卿赶到别苑时,谢云舟还在睡着,她推门进来,刚要说话,瞥到了侧踏上的身影,掩唇愣住,半晌后,她走到书案前,轻声问江黎,“谢云舟怎么在这?” 江黎道:“ 说是无处可去然后便来这了。” 何玉卿挑眉,嘀咕:“你信他说的无处可去?” 将军府不提,便是私宅他也有几处呢,怎么会是无处可去。 “不信,”江黎淡声道,“但人睡了,总不能赶出去。” 何玉卿听着这话有些许不对劲啊,那日她留在别苑过夜,还同江黎说起了谢云舟,她表情很淡,浅浅应了两句便说其他了。 同今日一点都不一样。 “怎么?决定原谅他了?”何玉卿问道。 江黎手指一顿,抬眸睇向他,淡声道:“没有。” 说原谅还太早,她只是…… 莫名的,她也理顺不清她是何意了。 何玉卿见她眼神有些闪烁,也不逼她了,道:“人总归要要向前看的,谢云舟这段日子表现还不错,可以考虑看看原谅他。” “不过,不能太快原谅,不然,他会以为你好糊弄呢。” 这话何玉卿似乎说过,江黎浅浅勾了下唇,“嗯,好。” 何玉卿说话还算中肯,顺带提了些关于谢云舟的事,“其实吧,这一年来谢云舟改变挺大的,便是你真原谅他,我也会支持你的。” “对了,你可能不知,咱们的几处铺子都是他的。” 江黎愣住,“什么?” “我也这是刚知晓的。”何玉卿说道,“怪不得租金那样少,原来谢云舟是房主,听闻他之所以瞒着,是怕你不同意租用他的铺子。” “他这人说起来不算太坏。” “听闻粮行的事,他也帮了忙,具体帮了多少,我也不知,要去问他了。” “阿黎,他这样有心,都是为了你。”何玉卿感慨道,“我一直以为在有些事上荀衍做的多,殊不知他做的更多。” “还有你身上毒,若是没有他的话,怕是……” 何玉卿努努嘴,“你好好想想。” 江黎陷入到沉思中都没注意到何玉卿是何时走到,也未曾留意到谢云舟又是何时醒来的。 她被影子罩着,竟然无端多了几分暖意。 江黎缓缓抬起头,同谢云舟的视线对视到一起,眼波流转像是含着水,她仰头凝视着时,杏眸里多出了几丝异样,被光影掩着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谢云舟似乎读懂了,唇角轻勾了下,说道:“阿黎,我饿了。” 他从未用撒娇的语气同她讲过话,这还是第一次,原来,男子撒娇也可以这般酥软。 江黎咽了咽口水,唤了声:“银珠,面呢?” 银珠端着托盘走上,面的香气散了一路。 不多时,谢云舟伏案吃面,江黎侧眸打量着雪,外面的雪大了些,扑棱棱落下了,压得树梢轻颤,晃得的影子都透着抹漂浮感。 这场雪来的突然,鸟儿来未曾来得及迁移,有几只停在了树梢上,白色毛,同雪混在一起,不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 江黎盯着鸟儿多卡了几眼。 翌日,谢七便送来了礼物,崭新的鸟笼,里面装着一只通体白毛的鸟儿,谢七道:“它没名字,二小姐可以给它起个名字。” 江黎唇角淡扬,说道;“欢儿。” 谢七听罢点头:“好名字。” 欢儿同它的名字很相配,它日日欢腾,明明锁在鸟笼里却好似在天上翱翔。 江黎睥睨着它,脸上渐渐有了笑意,命银珠好生喂养,可不能给喂死了。 银珠点头应下,“遵命。” - 燕京城的雪下了三天三夜才停住,江黎染了风寒,一直在咳嗽,谢云舟知晓后急匆匆赶来,看她面色似是不正常的红,下意识去摸她额头。 江黎倾身避开,他手又追了过来,言语恳切,“阿黎别躲,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他哪里是看,分明是摸,江黎避开,嗓音沙哑道:“我无碍。” 前一息才说了无碍的人,下一息昏了过去。 后来银珠给她讲起这日的事,都忍不住啧啧出声:“小姐是不知将军有多急,见小姐晕倒了,他脸上都变了,死死抱着小姐,求小姐醒过来。” “我从来没见将军流过眼泪,那日,将军眼泪流了好久。” “也不许奴婢们碰触小姐,他坐在榻上就那么紧紧抱着。” “常太医来了后才让他松了手。” “将军对小姐太不一样了。” 江黎听着银珠转述有种做梦的感觉,似乎她确实听到谢云舟叫她了,也感觉到有人抱起了她。 她还察觉……察觉……有人在用嘴喂她服药,那个人身上的气息很熟悉,是清冽的松木香。 谢云舟常服大抵都是这副气息。 他喂她服药? 江黎唇抿了抿,贝齿咬出一排浅浅的红痕,招人得很。 关于那日的事江黎没再问,再见谢云舟时,是两日后,谢云舟外出办事刚回来,身上还夹杂着凌冽的风雪气息。 彼时,江黎正在同荀衍对弈,江黎棋艺进步飞速,四局四胜,连荀衍都忍不住连连夸奖。 他知晓江黎喜欢吃蜜饯,来时特意带了蜜饯来,捏起颗递给她。 江黎伸手去接时,谢云舟推门走了进来,他急着见她,根本没等下人通报,是以便撞见了这暧昧的一幕。 扬起的唇角定格住,步子也跟着定格住,负在身后的右手用力攥紧,心绪陡然间从喜悦到了沉寂再到难捱。 江黎见是他,手指一颤,蜜饯掉了下来,“你?” 谢云舟走近,“你身子如何了?” 谢云舟惦念的依然是她的身子,那日她昏迷的情景,他这辈子再也不想看到了。 “无碍了。”江黎看着他莫名有些心虚,她本以为谢云舟问完便会离去,谁知没有。 他端坐在椅子上,淡声道;“你们继续。” 江黎看他一脸倦意,问道;“你不走吗?” “赶我走?”谢云舟声音有些沉,看看荀衍又看看江黎,心尖像是被刺了下,他撩袍站起,“好,我走。” 这话说的,她何时赶他了。 “没赶你。”江黎开口道,“只是看你一脸困倦,想着你应该回府歇歇。” “不回。”媳妇都快没了,他回去作甚。 “哦,那你便坐着吧。”江黎示意金珠上茶。 随后,同荀衍继续下棋,荀衍眼角余光打量谢云舟一眼,随后唤了声:“阿黎。” 阿黎抬眸看他,迎上了他如墨的眸子,她就那般缀在了他眸底深处。 荀衍道:“明日我生辰,你可愿陪我一起庆生?” “明日吗?”江黎想了想确实是明日,“好。” 谢云舟听罢,眸色一暗,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既然是荀公子生辰,那不若一起吧。” 荀衍道:“谢将军公务繁忙,不敢叨扰。” 谢云舟道:“无妨,用膳的功夫还是有的。” 总归,谢云舟不会让江黎单独同荀衍在一处用膳,荀衍那人一看便没安好心。 至于他有没有好心? 谢云舟不便说了。 他同荀衍消磨着功夫,直到天色渐晚不得不离开,谢云舟才起身步出房间。 走前还叮咛金珠银珠,关好门窗,给小姐多加被子,天冷,切勿染了风寒。 和离后他跪了 第199节 金珠银珠点头应下,刚要躺下就寝时,有人来敲门,说是将军府的人,来送炭的。 那一车车上好的木炭,像是不要钱似的都送到了后院。 另外还有手炉,裘衣,大氅,应有尽有。 东西是谢七亲自送来的,他含笑说道:“主子怕二小姐冷,命我连夜送来。主子还说了,若是缺什么大可开口讲,他一定寻到送来。” 江黎看着一车车物件摇摇头,“不缺了,替我谢谢你家主子。” 谢云舟原本还担忧江黎会拒绝,得知她收下,心情也好了几分,谢七道:“主子,被子还用送吗?” 谢云舟道:“送。” - 次日,何玉卿看着成堆的炭,叹声道:“谢云舟是把燕京城里最好的木炭都给你送来了吧?” “他疯了么?” 疯不疯不知道,反正是挺傻的。 何玉卿问道:“除了炭还有没有别的?” 江黎没回,银珠回的,掰着手指一件一件说,听得何玉卿一会儿摇头,一会儿轻叹。 “谢云舟真疯了。” - 疯了的还有一人。 赵云嫣不知发什么脾气,一大早便对着孩子又打又踢,春草见状用身子护住,“小姐,求您被打了,会把小公子打坏的。” “小公子?呸,”赵云嫣道,“他算哪门子小公子,他就是个杂种,把他给我,快给我。” 赵云嫣去抢孩子,被春草紧紧抱住,“小姐不要,求您不要。” 孩子被她们拉扯着,哭声不断。 赵云嫣没办法打孩子只能打春草,她打人是真的狠,往死里打的那种,一脚踩在了春草背上。 春草受痛,吐出一口血。 赵云嫣觉得晦气,冷哼一声:“你给我记住,不要让这个杂种出现在我面前。” 活似,孩子不是她的,是春草的。 春草跪地说道;“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把小公子抱走。” 赵云嫣发了一通火后,出了府,很不凑巧的她撞见了谢云舟,谢云舟也正寻她。 原因无他,还是因为江黎。 谢云舟不怒而威的清冷神情把赵云呀吓住,“你你干什么?” 谢云舟道:“不要再靠近江黎,不然我——” 说话就怕未说尽,这样更引人遐想,赵云嫣屏住呼吸用力点头,“好好。” 谢云舟可不是说着玩的,他抽出腰间的佩剑,抬起,落下,赵云嫣鬓角的发丝掉了些许。 方才他手中的剑只要再偏斜,砍下的就不知她的发丝了,还有她的命。 赵云嫣哆哆嗦嗦折回府里,之后再也未能出府。 何玉卿要去江府,正巧看到了这幕,随后,她一五一十的告知给了江黎,啧啧道:“阿黎,谢云舟当真是事事为你着想。” “他这般若是还不叫喜欢,那我竟不知什么叫喜欢了。” 江黎没搭话,因为她也不知该说什么,眸光落在泛白的廊檐上,心隐隐颤了下。 …… 冬日的雪走到悄无声息,来的也是悄无声息,窗外下着雪,屋内酣饮,荀衍生辰,几人都送了礼物。 荀衍多饮了几杯,醉意朦胧时问道:“阿黎,你可有一丝喜欢我?” 作者有话说: 推预收《错嫁》 晚安 第80章 要了他的命 江黎酒量浅, 酌了一小杯脑袋便昏昏沉沉的,以至于没听清荀衍的话,她眼睫落下半弯弧, 红色烛光缀在上面,映得那抹弧像是染了绚丽的色, 隐隐跳跃到眸底深处。 眼睑半垂着,又虚虚散开, 连带着瞳仁也多了几分迤逦感。 不能细看, 细看会沉睡其中。 荀衍眸光变得越发炙热, 趁着无人在, 再度启唇, “阿黎,日后我们在一起可好?” 酒劲上头, 江黎仅存的意识也被抽离, 她晃着身子轻点了下头,眼睑又落下些许,那双平日里看着如碧波荡漾的眸,此时像是裹了冬日的雾, 连映在眼底的光都快遮没了。 她的头点了一下又一下。 荀衍见她点头,喜悦涌到心间, “阿黎, 你同意了?” 江黎轻扬唇角, 慢慢启唇,在声音发出前, 头一栽, 径直朝桌子砸去。 须臾, 有手挡在她额前, 她头抵在了那人的掌心里,滚烫的触感袭上,她嘟囔了一下,侧过头,脸贴着他掌心沉沉睡去。 谢云舟托着她脸颊的手指微颤,细细感受着掌心中的柔软,如玉般细腻的肌肤,惹得他眼睫颤了下。 心也跟着颤了下。 “荀公子,趁人酒醉问这些问题不应该吧。”方才的话江黎没听到,但谢云舟听到了,他一身青色常服,玉簪束发,眸色如凛冽的夜,出口的声音,像是撞破了云霄,带着沙哑感。 “人我要带走。” 言罢,他弯腰去抱江黎,荀衍见状伸手去拦,谢云舟端详着他,黑眸里无一丝温度,比那冬日的雪还冷,“你敢拦我?” 怎么说谢云舟也是官,荀衍只是民,谢云舟平日不用官威压人,那是他豁达,可他的豁达不是某些人蹬鼻子上脸的垫脚石。 他不予计较时万事都好说,一旦他计较,万事都能言。 “荀衍,信不信我会踏平你府邸。”谢云舟打横抱起江黎,让她的脸贴上他的胸口,冬日肃冷,这样她还能暖和些,至于那些规矩什么的,他才不管,他只在乎江黎。 荀衍冷笑着站起,“我没做任何不妥的事,你如何踏平我府邸,你就不怕天子震怒?” “做没做不是我说了算的吗?”谢云舟瞟了眼谢七,谢七道,“主子,适才属下发现荀府有可疑之人,那人同几桩人命案有关。” 谢云舟挑眉,“这不就是踏平你府邸的理由吗。” “……”荀衍双手握拳,手背上青筋蠕动,“你可是朝廷命官。” 谢云舟淡笑道:“哦,捉拿逃犯正是我这朝廷命官该做的事,不是吗?” 言罢,谢云舟不再理会他,唤了声:“谢七。” 谢七跟上,荀衍几个阔步也追了上来,谢七拦住,“荀公子我劝你还是想好了再做,二小姐是我们主子心尖上的人,你还是别犯浑的去冲上去,不然……” 谢七未曾说完,转身便走。 留下荀衍在那怒目圆睁,似乎是把谢云舟咬碎在唇齿间,“谢云舟我不会把阿黎让给你的。” 何玉卿回来后,才发现江黎不见了,问道:“阿黎人呢?” 荀衍猛灌酒,酒渍顺着唇角流淌下来,他笑比还难看,“走了。” “走了?”江黎走了,何玉卿便也没有呆下去的理由,起身告辞离开。 好好一个生辰面都没来得及吃人便散了,荀衍想起了那年,也是他的生辰,他满心欢喜等着同家人庆生,最后桌子上的饭菜掉了一地,他挨了父亲的责打,说他生来不祥,不配为人子。 母亲哭哭戚戚,质问他为何要惹怒父亲。他红着眼眶说道:“母亲我什么都没做?” 母亲沉默须臾抬手给了他一巴掌,“你还敢顶嘴。” 她撕扯着他,“都怪你,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失了你父亲的宠,你出生那日,大师看你八字言你是妖孽。你长得那般白净,为何会是妖孽呢,我本不信的,可你一周岁时你祖母去世,,两周岁时你祖父去世,然后是你外祖父外祖母,你父亲外出路遇劫匪,险些丧命,你就是那不祥之人。” “我当日应该把你溺毙在水里的,是我是我不够心狠,才容你这般祸害荀家。” “你怎配过生辰!” “你应该去死!” 荀衍端详着眼前的饭菜,场景与那日重合,谩骂声在耳畔回旋,一声一声刺向他心头。 “你就是那不祥之人。 “死,你赶快去死。” “你这辈子都不配过生辰。” “你便不应该活在这世上。” 荀衍头痛欲裂好像要炸开,他撑着桌子站起,一把挥掉桌上的饭菜,仰天长啸,“我不是。” - 谢七驾着马隔着帘子都能感觉出车内的冷意,冻得人牙齿打颤,他屁股朝前挪了挪,一边挥鞭子一边想,主子有多久不曾这般气了? 好像,还真挺久了。 哎,但凡遇上与二小姐有关的事主子这心绪总会轻易被撩拨,谢七也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 算了,赶车要紧。 一刻钟后车子停在门前,谢七道:“主子到了。” 谢云舟抬手方要掀帘,随后顿住,“去找常太医。” “是主子不适么?”谢七问道,“刚不是没事吗。” “去给阿黎看看。”谢云舟眼眸如墨染,像是把月色一把撞开只剩漆黑的夜,暗沉暗沉的,“让常太医看过我才能心安。” 谢七明了,主子这是关心则乱了,忙不迭道:“是。” 寂静的夜里,风声萧索,马儿快速驰骋,到了常太医府邸,谢云舟不便把人抱进去,便命谢七把常太医请了出来。 和离后他跪了 第200节 诊完脉后,常太医眉梢蹙着,“将军怕是忘了二小姐身上有毒,常某曾言,便是用了解药,也要小心,待过月余才可算无事。” 谢云舟一脸冷凝,沉声道歉,“是谢某疏忽了。” “这是护心脉的丹药,将军等回附后记得让二小姐服下。”常太医接着笼灯观江黎神色,“切不可饮酒。” 谢云舟接过丹药抱拳作揖道:“有劳常太医了。” 常太医从马车上下来,看着车子渐行渐远轻捋胡须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大抵也只有江二小姐能让谢云舟如此失态,情爱这东西还真是不好言说。” 旁边侍从问道:“听闻谢将军同夫人是和离的,这怎么又……” “喜欢上了。”常太医的轻叹声缀在银白的月色里,声音都显得几分低沉。 不知是该说好还是不好。 - 江黎一夜安枕,次日睡到快晌午时才醒过来,看着屋内的陈设一时忘了自己在哪里。 侧眸间眸光落在了那株青竹上,才忆起,这是她自己的闺房,果然喝酒误事,连自己的住处都不记得了。 她抚着额头坐起,锦被滑落,凉意透着帷幔袭来,拂在她身上,惹得她轻咳一声。 金珠银珠听到动静快步走过来,掀起帷幔说道:“小姐醒了。” 江黎记不大清昨夜的事了,接过金珠递上的杯盏,边喝水边问道:“昨夜我如何回府的?” 金珠接过空杯盏,问道:“小姐不记得了?” 江黎摇摇头,“不记得了。” “是将军送小姐回府的。”银珠端来药碗,递给江黎,“小姐,喝药了。” “我无碍不用喝药。”这药都喝了几个月了,舌尖都是苦的,江黎实在不想再喝了,“我很好。” “不行,这药是常太医要小姐喝的,”银珠道,“小姐要乖乖喝了才是。” “常太医来了?”江黎不情不愿接过碗盏,闭眼,低头一口喝完,“几时来的?” “常太医没来。”银珠道,“是谢七送来的,昨夜小姐酒醉,将军不放心带小姐去了常太医那,为此常太医还责备了将军,说将军看管不言,这不,一大早将军便命谢七把药送来了。” “也怪奴婢们,昨夜未曾跟着,不然也不会让小姐吃醉。”金珠道,“小姐以后可不能再如此任性了。” “对啦,谢七都还说,将军一夜未免就怕小姐有个闪失。”银珠拿来衣衫,伺候江黎穿上。 金珠银珠一人一句,听得江黎都无法开口了。 后面银珠还讲了一句,让她心绪越发难宁。 “对了,昨夜将军惦念小姐可是在府门外静坐了一夜呢。”银珠道,“今早我瞧着他气色都有些好了。” 江黎听罢,手指微缩了下,侧眸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阴沉沉的,怕是又要下雪了,白日天气都这般肃冷,那夜里只会更冷。 他等了一夜,怕是也冻了一夜吧。 别有用心的关怀总会令人反感,但像谢云舟这般润物细无声的关心真真叫人招架不住。 江黎手伸进袖子里,问道:“那他今日在哪里用的膳?” “这奴婢不知。”银珠抿唇想了想,“听谢七话里的意思,好像是未曾用膳。” 未曾? 江黎水漾的眸子碧波又重了些许,直往外散,蔓延到了眼尾处,勾出的弧也不似平日的婉转。 “派人去宫门口等着将军,就说我邀将军一起用午膳。”江黎淡声道。 金珠领了命令出去,须臾,有下人出了府门。 江黎头还晕,胸口那里也似有不妥,没去铺子里,在家里歇着,也不算歇着,一上午都在看账簿。 几处铺子的生意都不错,她这个东家也算没白忙活,临近晌午时派出去的人呢回来,说圣上留将军在宫里用午膳。 江黎随口问道:“为何在宫里?” 下人道:“好像说是有事要同将军商议,具体不知,将军的随从只是浅浅提了这些。” 江黎摆手让人下去,之后再看账簿时便怎么也不能安下心来。 午膳没吃多少,睡了一觉后,她又去书房看账簿了,这一看,看到了夜色暗下来。 金珠来报,“将军来了。” 江黎握着笔的手一顿,唇角若有似无扯了下,起身站起后发现手里还握着笔又弯腰把笔放下。 看那书案上的书也有些乱,便悉数摆正,做完这些谢云舟提袍走了进来,轻唤了声:“阿黎。” 之前江黎听到他这般唤她,总会沉声纠正,将军应唤我二小姐,今夜不知为何,她也没了纠正的心思,道:“将军来了。” 谢云舟提袍的手指微缩,这声“将军”到底还是把他们的关系拉老远了些,像是在醋缸里呆愣须臾,周身都是酸涩的。 尤其是心,酸的都要疼了。 他含笑走近,“听闻你命人去寻我了。” 江黎从书案前走出,淡声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谢谢将军昨夜带我去常府看病。” “阿黎勿需客气。“她这般言明,叫谢云舟也发难过了,他只想与她亲近,不想同她如此生疏。 她昨夜在荀衍的府邸可是一点都不生疏的。 酸涩感加重,谢云舟下意识去摸腰间的佩剑,才想起,他来得及放家里了。 江黎没提及他昨夜在府门外守着的事,只说,“辛苦将军了,不若将军用过晚膳再走。” 谢云舟自然是愿意的,这是他求都求不来的事,也只敢在梦里想想,“好。” 饭菜都是按照谢云舟喜好准备的,他看后,眉宇间生出喜意,忍不住猜测,阿黎是不是原谅他了? 他本欲问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难得的安宁,还是不要破坏的好。 再者,无论她是否原谅,他都认定了她,此生只要她。 昔日的谢云舟不善言辞,或许是不喜同江黎说什么,现下的他变了很多,一直在给江黎夹菜,时不时问起她铺子的事。 他一提,她又忆起了何玉卿的话,唤了声:“金珠。” 金珠走近,她对金珠耳语一番,金珠点点头,又离开。 谢云舟眸底浮着光,就像是碎了的冰留下一抹白,那光耀眼炙热,瞧一眼,能叫人心发慌。 江黎低着头,躲过了那令人悸动的对视,眼睑半垂着去挑鱼刺,夹来夹去都没夹起多少,她抿了抿唇,放弃吃鱼,刚夹起一块鸡肉,剔除了鱼刺的鱼肉落在了她碗里。 她缓缓抬眸,谢云舟那张带着笑的脸浮现在眼前,那沁人心扉的笑意似是折了些许光的明珠,不惹眼且透着暖意。 不能细看,细看下,似琼浆玉露般招人。 谢云舟也不言语,就那样一下一下剔除鱼刺,剔完了把鱼肉都夹江黎碗里,常太医说了,若想身子快点好,就得在膳食上下功夫。 谢云舟见江黎吃的又慢又少,不免有些担忧,随意道:“刚你说要谢我什么?” “谢你昨夜带我去常太医府邸看病,不然今日我怕是又会风寒入体。”她这身子就是这般孱弱。 “你要怎么谢我?”谢云舟问道。 “嗯?”江黎愣住,眨眨眼,“这不留你用晚膳了吗,这样的谢意还不够?” “一日怎么够。“谢云舟道,“七日吧,七日里我都会来你这处用晚膳。” 江黎婉拒的话方要说出口,他道:“昨夜我在别苑门外站到了天明。” “不是我要你站的。”江黎淡声道。 谢云舟继续说自己的,“头有些晕,怕是得了风寒,说起来你也要负一部分责任。” “我没让你站。”江黎不知他怎么回事,一直揪着昨夜不放。 “喉咙痛,腿也痛。”说着,谢云舟轻咳几声,“让我在你这用几日晚膳应该不为难吧?” 其实是为难的,江黎没想到,这才几日,他脸色竟然如此之厚。 江黎道:“为难。” 谢云舟道:“为难也没办法,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哪有他讲的那般严重,但江黎到底是良善之人,又想起他多次救她,便点头允了,“就七日。” 谢云舟见好便收:“嗯,就七日。” 本以为就是同日那般用膳,谁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谢云舟要求还挺多的每日必须有药膳,且她要陪着一起吃,江黎实在不喜,蹙眉拒绝,谢云舟抬手抚上胸口,皱眉道:“好疼啊。” 这两日他都是这般,江黎不允的话他便抚着胸口说疼,还有意无意说起取血的事,摆明就是说给她听得。 江黎听久了,也觉得欠了谢云舟什么,淡声道:“好了,别叫了,我同你一起吃药膳。” 那个药膳倒是不似之前那般难吃,有些许甜,江黎吃起来便没那般难捱了。 一晃过了三日,今日谢云舟有脸用膳,还带来了庆春楼的招牌菜醉仙鸭,专门留了鸭腿给江黎吃。 其实江黎根本吃不了几口,她的食量还是那般小,夜里吃多了也会不适,第二日的脸色便会不好。 谢云舟饶是再希望她多吃些,也不敢拿她的身子去拼,罢了,最后他对自己说道,罢了,她随意吧,高兴便好。 她高兴了,他也才会高兴。 谢七见他近日脸上笑意明显多了,打趣道:“主子同二小姐是不是?” 谢云舟敛了笑意,淡声道:“你最近很闲?” 谢七抿抿唇,不敢再言语,规矩的站在一旁遐想,主子要是和二小姐一直这般和睦下去便好了。 谢七这话说太早了,该有的分歧还是会有。 “你为何不允衍哥哥进府?”江黎质问道,“你别忘了,这可是我的府邸,不是你的将军府。” 江黎外出看到门口有人拦车,走近后才发现,车里的人是荀衍,至于拦车的人则是谢云州派来的。 当即江黎便气恼了,憋了一日,总算等来了谢云舟,她必须要好好问问他。 还能是什么? 当然是嫉妒了,谢云舟这几日沉浸在江黎的笑里,忘了最重要的事,她还未曾原谅他,也未曾应过以后同他在一起。 是他一厢情愿,沉浸在了梦里,殊不知梦虽美,但到底只是个梦。 和离后他跪了 第201节 她的质问像是惊雷般在他头顶炸开,炸的他心颤,身子颤,纤长的眼睫也跟着颤了颤,那一颤似乎把眸底那点期翼都颤没了,仿若无光的苍穹,只剩死寂般的黑。 谢云舟黑眸轻眯,欲辩解,“阿黎我——” “好了,你别说了,我看你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你今日回府用晚膳吧。”江黎用后背对着他,不给他一丝眼神,“银珠,送人。” 谢云舟就这样被“送了”出来,连带谢七也被赶了出来,谢七嬉皮笑脸对银珠说道:“好银珠你 殪崋 再同二小姐求求情,让我们进去。” 银珠推他,“求什么求,没看到我家小姐很气吗,不管,你们赶快走。” “欸,银珠,银珠。”大门砰的一声关上。 谢七道:“主子,去哪?” 谢云舟手指嵌进肉里,问道:“谢七我做错了么?” 他只是不想让荀衍靠近她,不想荀衍用那样一双含情的眸睨着她,他哪里错了。 谢七道:“主子无论你错没错,但在二小姐的眼里都是错了,您还是想办法让二小姐尽快消气吧,不然我怕个荀衍会……”把人拐走。 毕竟这个情敌太有杀伤力了。 贵公子,温文儒雅,能文能武,性情温和,怎么看也挑不出一丝不是。 不多时,下起了雪,今日的雪很大,谢七看了眼谢云舟身上的常服,薄薄的一件也穿氅衣,“主子咱们还是回吧。” 谢云舟道:“不走。” 他说不走,还真的是不走,就那样矗立在大门口,任风雪洗礼,肩头上的雪盖了一层又一层,青色常服染成了白色。 风一吹,雪沫子突突往下掉。 这模样,看着就怪可怜的。 何玉卿看到了,见到江黎后,头发都顾不得擦拭便同她讲起来,“你与他又怎么了?” “嗯?什么他?”江黎眸光从书中移开,“哪个他?” “谢云舟啊,”何玉卿道,“我刚可看见了,他一直站在雪里动也不动,脸都被风吹白了。” 她倾着身子朝外瞄了眼,边哈气边道:“今日的雪这般大,若是在雪里冻上半日,怕是要活不成了。” 说的夸张了些,但确实不会太好过。 见江黎朝她看过来,她道:“死是死不了,但肯定会得风寒啊。” 江黎慢转头也朝外看去,隔着那层薄薄的窗户纸看到了外面飘扬的大雪,像是捅了天似的,哗哗下个不停。 她盯着外面看了许久,上扬的眼睫拓出的弧越发挺立了,就像是绵延起伏的山脉,被风沁着映出别样的风光。 在那风光里,浮现出一丝异样。 江黎轻抿唇,书扣在案几上,随后道:“银珠,去送伞。” 何玉卿本意是让江黎把人请进来,但见她说送伞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擦拭干净身上的水渍后,问道:“再有两月便是新年了,咱们要不要屯粮?” 江黎道:“屯,年后粮食价格要上涨,屯些才好。” “那行,”何玉卿道,“我去安排。” 说话间银珠回来,手里的伞还在,“小姐。” 江黎瞥了眼,问道:“何事?” 银珠道:“将军不要。” 谢云舟原话是,人是他惹生气的,他任罚,伞就不必了,冻不死。 银族把话一字不差复述,江黎听罢,冷声道:“那便冻着吧,死了拉倒。” 作者有话说: 明天日万,更新时间可能会更晚,先说声抱歉了。 两人的感情在慢慢发生变化。 推预收《错嫁》 第81章 到我怀里 谢七在一旁劝说:“主子方才应该要了那把伞的, 银珠这般带回去,二小姐肯定会生气。” 谢七朝前走两步,离谢云舟更近了些, 今日的雪不知怎么回事,大的离谱, 他抬起胳膊挡在谢云舟头上,“主子不是说不惹二小姐生气了么?” “没惹。”谢云舟淡声道, 眸光落在了紧闭的大门上, “我若不拒绝, 她怕是再也不会见我了。” 谢云舟有自己的考量, 便是挨冻, 他也要见到江黎,今日事今日毕, 不能拖到次日再解决。 那样与他来说无益。 谢七这才明了, 原来主子是有意为之啊,懂了。 言罢,他缩了下脖子,抖抖不小心落进衣领里的雪, 打着寒颤问:“那咱们要站到几时?” 几时? 谢云舟也不知,淡声道:“等着吧, 等到阿黎出来见我。” 谢云舟想起银珠方才对他说的悄悄话, 说二小姐气的饭都没吃几口, 看样子一时半刻是不会原谅将军的。 谢七也不好把这话转述给谢云舟听,因为他知晓, 便是主子听了也不会离开的, 主子对二小姐当真是势在必得。 便是叫他如昔日那般跪着去求, 他也会跪。 这一等, 又等了一个时辰,谢七看向谢云舟,满头的黑发染成了白丝,鬓角的发丝像是冻上了般,纤长的长睫上也缀着一抹刺目的白。 脸也是白的,眼睛却红的吓人。 昨夜谢云舟因为消藩的事一夜未曾睡好,天子命他想出良策,这一想,想了大半夜,加之江黎身世线索再度中断,他一脸冷凝地端坐在书房中,等回过神来时,天破晓,天边生出一抹淡淡的白,似烟似雾。 庭院里的那株白梅迎着风来回摆动,在墙上落拓出淡淡的影,那影似招展柔夷似纤细的腰肢。 谢云舟倚窗淡赏,眸底的那层暗沉仿若被花香撞开,眉宇间总算有了些喜意。 他想起,江黎最是喜欢赏梅了,回头要在庭院里多种些。 后又忆起,母亲一向不喜江黎,若真有那日他把她迎回来,母亲若是对她不好,他也不会好。 谢云舟眉梢淡扬当即有了主意,大不了再开府邸,这样他同江黎如何母亲便也管不住了。 总之,他断然不会再让江黎受一丝委屈,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只能宠。 是以,谢云舟早朝后来别苑也是想同江黎诉说一二,只是没想到,他话还未曾出口,便因为荀衍被赶了出来。 一站三个多时辰,江黎竟然真的不管他了。 此时的谢云舟心绪难宁,一方面怕江黎气着一方面又怕她真的不再见他,若这如此,那他可要生不如死了。 谢云舟也不想这般英雄气短的,但是没办法,江黎同他血肉相连,真若没了她,他糟糕的人生还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了。 谢云舟眼尾溢出的那抹红不经意看过去像是沁着雾的血珠子,摇摇欲坠的,配上他惨白的脸,当真是可怜至极。 连谢七都心疼了,再站下去,主子的旧疾怕是要发作了。 方想到这,谢云舟胸口一阵痉挛,难以言说的疼痛从心底蔓延开,势如破竹,眨眼间遍布全身。 疼到身子发颤,四肢发抖,风一吹,像是墙头的草儿不安慰的晃起来。 他这身子越发不济了,其实也不怪他,征战多年身上都是伤几乎无一完好之处,加之中了毒随后又不断取心头血,还能想现在这般安然活着已经算是不错了。 换做其他人,可能早就一命呜呼了。 谢七有些焦灼,眼眸微微眯起,心里盘算着到底何时二小姐才会允将军进去,再站下去,将军可真要撑不住了。 …… 屋内,何玉卿正在同江黎对弈,见江黎心不在焉,她曲指叩击棋盘,“阿黎想什么呢?” 江黎能想什么,还不是那个让人生气的谢云舟,雪这般大,给他伞他还不要,那他到底想要什么。 “没事。”江黎眼神闪烁道,“没想什么。” 说着她执起棋子落在棋盘上,何玉卿托腮浅笑,“阿黎你下错地方了,这是我地盘。” 江黎定睛去看,可不是,她是白子,下到黑子那里去了,脸上浮现一抹尴尬,淡声解释,“没看清。” 何玉卿眨眨眼,轻笑,打趣道:“让我猜猜你现在心里想的是谁?” 她拉长声音,“荀衍?” 江黎眉梢轻动了下,刚要否认,何玉卿又道:“谢云舟?” “我才没想他。”江黎启唇反驳,说着,唇还噘起,一副很不满的样子,和离后的江黎每次听到谢云舟的名字要么是冷脸要么是无波无澜,哪像今日这般表情生动。 依何玉卿来看,江黎对谢云舟变了,变得在意了,只是她自己尚未察觉,而已。 “担心就让银珠把人请进来。”何玉卿瞥了眼窗外,提醒道,“雪可更大了。” 谁担心了,我才没有。”江黎心想,谢云舟那般让人生气,她才不要管他,“好了,不说了,赶快下。” 何玉卿耸肩,“行,我来喽。” 下第二局时,金珠走进来,淡淡说了句:“小姐,三个多时辰了。” 挺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但江黎和何玉卿都听明白了,这是说谢云舟在外面站了三个多时辰了。 “要不要奴婢去——” 金珠话未说完,江黎打断:“不用,让他站着吧。” 话虽如此,接下来江黎的心越发不安了,像是荡在了水里,又像是飘在了云端,时而还有种浮在空中的感觉。 似乎,风吹一下,都能晃上一晃。 心晃,手也会跟着晃,白皙如玉的手指颤出了浅浅的弧,映得那抹不安越发浓郁。 和离后他跪了 第202节 何玉卿看在眼里,笑在唇间,这种事只能当事人自己去领悟,这次她没催,亦没劝说,睨着江黎,静等她下一步的动作。 江黎再次放错了棋子,何玉卿含笑提醒,“又错了。” 江黎没了下棋的心思,淡声道:“不玩了。” 何玉卿推开窗子,探出胳膊,掌心向上接住飞扬的雪花,手指瑟缩了一下,“好冷。” 燕京城的冬日没有不冷的,今年的冬日似乎比往年更冷些,雪下得也更早些。 这才入冬没多久,已经连着下了好几场雪了,且一次比一次大,燕京城隔三差五一片白,像是浸了色似的,远远看去,如在画卷中。 金珠端来热茶,“小姐,暖暖身子吧。” 书房里热意有些不足,喝些热茶才好些,何玉卿双手抱着茶盏边暖手边说道:“快四个时辰了,人都要冻僵了。” 原本她是没打算管的,但是吧,她怕江黎太执拗,回头真把人冻坏了,心疼的还是她。 她这人不管过去多久,嘴硬的毛病还是有。 银珠也进来,轻声说道:“小姐,天都快黑了,要不让将军进来,进来后小姐是打是骂是跪,都随小姐。” 金珠附和道:“是啊,银珠说的对,进屋来好好说教总比站在雪里墙,不是。” 一人一语,江黎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道:“行了,让他们进来吧。” …… 谢七已经好久没站这么久了,全身僵住,腿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他看了眼谢云舟,他比方才更不好。 之前脸上还有那么一点血色,现在倒好,一点也没了,眼睛绽红,鼻尖绽红,唇瓣却紫的吓人。 下颌不知是绷太紧的缘故还是其他,看着也像是僵住了一般,两侧的耳朵滴血般的红,冷白的脖颈也沁了抹红色。 “主子。”谢七唤了他一声,他似是没听到。 “主子。”谢七又唤了他一声,他这才慢慢地慢慢地转过头,眼皮太重,眨都没力气眨,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主子您还好吧?”谢七焦急问道。 “……还好。”谢云舟用尽力气才发出声音,胸前的伤疤被扯动了,疼痛瞬间袭来,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下。 只能蜷,握起都很困难。 “主子天都要黑了,要不咱先回吧。”谢七担心他再站下去,命都会没,劝说道,“明日再来。” 谢云舟缓缓闭上眸,说道:“不走。” “那属下去给您拿件氅衣?”说着谢七欲转身。 “不必,”谢云舟打定主意,江黎见他前他便是这副样子,不加衣,不动弹,就这般等着。 他赌她不会那般狠心。 “可——” 紧闭的大门突然打开,沉重的开门声传来,须臾,银珠走了出来,“将军请吧。” 谢云舟终于等来了,唇角轻挑想笑一下,才发现他连笑都不会了,脸颊也似冻住了一般,扯一下都是撕裂般的疼。 “好。”他脚尖微动,试着去抬脚,几次都没能成功,谢七扶住他,“主子,来。” 谢云舟这才有了些许力气,缓步地朝前走去,地上映出重重的脚印,最深的那个便是谢云舟的,他身子僵住了,几乎是摩擦着朝前走的。 不多时,身后映出一道冗长的擦痕,被踩实的积雪泛起淡淡的光,那光映得人眩目。 随后又被新落下的雪覆盖住,好似难平的沟壑,缀在沟壑深处的便是他深深地执念。 他细细咀嚼了她的名字,一次又一次,恍惚间,周身又不那么冷了。 …… 江黎和谢云舟在书房谈,何玉卿拎着鸟笼去了偏厅逗鸟玩,金珠银珠忙着去准备今晚的膳食。 两人边走边盘算着吃什么好,银珠想起江黎上次吃鱼的事,含笑道:“做道清蒸鱼吧,小姐喜欢吃。” 金珠道:“小姐最不喜欢剔除鱼刺了,之前做了鱼她都没吃几口。 “那不是以前嘛。”银珠眨眨眼,“现在不是有将军吗,上次将军还给小姐剔除鱼刺了呢。” 金珠也记起了,轻点头,“那得快点,不然会耽误了用膳的时辰。” 这边她们准备膳食,书房里,江黎同谢云舟无声呆在一处,倒不是谢云舟不愿理会江黎,实在是他说了好多,江黎看都未看他,更别说理会他了。 谢云舟从心底油然生出一股浓浓的挫败感,突然不知要如何哄人了。 他没坐,就那样站着,用眼神浅浅勾勒出江黎的脸,那比雪还白皙的肌肤当真让人看了心悸。 他看得有些失神,再次想起了自己曾经做的那些糊涂事,若是时光可以倒流,他定然不会那般做。 悔意充斥在谢云舟心间,没忍住,他朝前走近,居高临下睨着她,缓缓伸出了手,指尖缩着,想再去触下她那柔软的肌肤。 刚要触上时,江黎缓缓抬起头,四目相对,她清冽的眸子里淌着一抹白,好似那绽开的白梅,摇曳间生出婀娜的影。 他便跌进了那道影里,沉沦再沉沦,心跟着缩紧再缩紧,直到,不适传来,掌心里溢出痛意。 他指尖陷了进去,谢云舟仿若做个短暂的梦,梦里有她,有梅花香,他在梦中不愿醒来。 “阿黎。”很轻浅的一声呼唤。 江黎现在已经不会特意纠正他的称呼了,反正说了也是白说,他想怎么叫便怎么叫吧。 “做何?”她语气很淡,握着笔的手指微缩,墨在纸上散开,她低头瞥了眼,放下笔,缓慢站起身。 距离骤然拉近,谢云舟看到了她眼底的莹亮,比那抹白还勾人,他凝视着她,似有千言万语要讲,最后化成一声轻叹,还有认错。 “对不起,我错了。”谢云舟缩着指尖说道。 “错了?”江黎淡挑眉,睨着他问,“哪里错了?” 她看着在笑,但谢云舟知晓她很气,不忍再气她,他语气放低,完全没有军营里雷厉风行之势,轻似风软似雪,嗓音淡的不细听根本听不到。 他在她面前放低姿态,“不该不允荀衍进来。” “还有呢?”江黎又问。 “不该惹你生气。”谢云舟话语真挚,手动了动,压下想把她揽在怀里的冲动,“以后不会了。” “不会什么?”江黎从书案前走出,坐在倚窗的软榻上,她最喜欢隔着窗子赏雪,伴着清凉的风人也显得清醒不少。 “不会再做惹你生气的事。”谢云舟也走过去,先是站定在她身前,随后提袍缓缓屈膝蹲下,手撑在她身侧,仰高头注视着她。 下颌抬起,蔓延出流畅的弧线,越过挺立的喉结没进了衣领处,先前他在雪里站的太久,雪进了衣领,此时雪化成了水,衣领也湿漉漉的,映得脖颈泛起涟漪。 像是皮肤被泡久了,红的不正常白的也不正常。 其实挺不舒服的,但谢云舟似是未觉,也不是有意没察觉,实在是因为其他地方比脖颈更不妥。 胸口处的伤口因为浸了寒风,疼起来似蚂蚁啃噬,腰腹处的伤口像是有什么在拉扯,撕裂般的不适。 腿上的伤也是,仿若有钩子在拖拽,全身的痛加一起,波澜起伏的,让他一时感触不到到底是哪里最痛。 大抵都很痛。 谢云舟习惯了,武将出身,这身筋骨便是给了国家给了百姓,他能忍。 痛能忍,就是江黎的不予理会他是真忍不了,见她还气着,他下颌抬起得更高了些,说话的声音更淡了些。 喃喃细语像是在轻哄。 不敢离她太近,怕她觉得是冒犯,只能用眼神勾着,给她道歉,他求得不多,她原谅他便好。 江黎俯视着他,眼底的冷被他的话语戳破,映出的光有些迤逦,像是浸着月色的湖面,潋滟丛生。 看一眼,心抽一下。 “阿黎,别声我气了,嗯?”他没哄过谁,也不知道语气用的得当与否,说完见她还不开口,指尖试探的在她背上上触了下,“我会去找荀衍道歉的。” “以后也不会再犯。” “若是有下次,便罚我在雪里站一夜。” “不给饭吃,不让歇息。” “可否?” “好阿黎,别气了。” 江黎眼睫轻眨了下,眸色如常,谢云舟也不知她到底还有多大的气,勾着唇角讨好说道:“不如我再去雪里站着,直到你消气。” 说着,他站起,作势要出门。 江黎淡声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谢云舟停住,转身看她,“好,下不为例。” …… 用膳时果然如银珠所说,谢云舟一直在给江黎剔除鱼刺,何玉卿含着筷子眨巴眼瞧着,要笑不笑的。 最后实在忍不住,轻咳一声:“你们两可以了啊。” 语罢,江黎睨了她一眼,脸上不自觉生出一抹红。 何玉卿放下碗,“算了,我还是别是别在这碍眼了。”她摆了摆手,“金珠银珠,你们跟我一起走。” 偷偷的,眨了眨眼。 金珠银珠憋笑,随后金珠道:“何小姐,你别闹我家小姐了。” 谢云舟鱼刺剔完了,擦净手,站起,眼波荡啊荡的,没理会何玉卿的打趣,看着江黎说道,“你们吃,我先走。” “你吃好了?”江黎看他碗里的米饭没怎么动。 “嗯,好了。”谢云舟要去趟军营,这些日子军营里的事都交给张同负责,张同也着实辛苦了,他去换班。 他走了好远,连背影都看不到了,江黎收回眸光,侧转头和何玉卿的眼神撞上。 何玉卿眨了下眼,“不生气了?” - 谢云舟去了军营,张同正在看着操练,原本夜间是不用操练的,据说是有人犯了错,张同在罚他们。 张同见谢云舟来,大步走过去,“将军你可算是来了的,这帮兵崽子太难管束了,将军可得管管。” 兵是谢云舟带出来的,行军打仗中也受过他的照拂,自然听他的比较多,见他来,一个个脸上洋溢着笑,齐齐喊道:“将军。” 和离后他跪了 第203节 谢云舟走近,站在队伍前,抬眸睨着,雪花落在众人身上,谁都没动一下。 “怎么回事?”谢云舟冷声问道。 “将军,是张冲,张冲他乱讲。”队伍里有人说道。 “他说什么了?”谢云舟淡声问道。 “他说将军许久未来,怕是忘了军营里这些人了。”这一听就是老兵蛋子才敢说的话,新兵可不敢。 这话解释下来另一层意思是,大家想谢云舟了,想他天天来看着操练。 谢云舟听懂了,气音很足地说道:“从明日开始我们日日看着你们操练,谁敢怠慢军法处置。” “哈哈哈,将军就想您看着我们练呢。”有人先笑出声,随后众人一起笑出声。 谢七见状唇角扬起,也跟着笑起。 他们是欢快了,谢七可没那么欢快,他还担忧着谢云舟的身子呢,方才下马时谢云竹脚步还有些不稳,应该是伤痛所致。 这会儿跟大家一起站在雪里受冻,痛意怕是又加重了。 谢云舟虽然哪哪都痛,但心里是开心的,他说到做到次日起,天天来军营看着他们操练。 他在军营操练士兵时,江黎也没闲着,粮行要屯粮,药行要屯药材,就连绸缎庄也得把货备足了。 早出晚归的,江黎忙到脚不沾地,十日后,第一批粮送到,她又亲自去码头验粮,确定无虞后,派人来拉。 忙活下来又是一日未曾歇息。 金珠银珠跟在她身侧,不时提醒着加衣,喝汤药,日子倒是过得也快。 所有货屯完已经是一个月以后的事,然后是账目汇总又忙了十来日,断断续续下来,忙了将近两个月。 这期间,谢云权从边关赶来回来,谢老夫人看到久未见面的儿子,激动的热泪盈眶。 冬至那日,谢云权生辰,谢府大摆筵席,也是凑巧,那日宫里有事,谢云舟未曾准时回府用膳,为此谢老夫人很是不高兴。 言下之意,谢云舟怠慢了兄长。 谢云舟欲解释,谢老夫人不听,甩着脸子回了自己的院子,后来谢云舟再去请安,谢老夫人也不让其入门。 那几日,谢云舟心情很不好,加之白日他还要去军营操练,太过劳累,病倒了。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谢云舟这病却不是那般容易好的,用常太医的话说,身体亏空太严重,需好好调理,不然以后恐难再上战场。 谢七每日为他煎服汤药,一次不落的看他喝下。 谢云舟因拍江黎担忧,这段日子也没太敢往江黎面前凑,时常在暗处看看她,或是一刻钟,或是两刻钟,或是半个时辰,就那样躲在马车里看着。 江黎太忙了,也没心思想旁的事,忽地,某日,何玉卿问道:“好久没见谢将军了,他最近在忙什么?” 江黎翻阅账簿的手顿住,眼睫轻眨,眼底的光淡了些许,“不知道。” 何玉卿问:“你没差人去问问吗?” 江黎神情更淡了,“近日太忙,没顾上。” 这话不假,还真是太忙了,何玉卿道:“正好也忙完了,不若差银珠过去问问。” 江黎轻抿唇,如碧波荡漾的眸子泛起看不懂的涟漪,声音也很轻,“还是算了。” 人是不禁念叨的,白日提了谢云舟,晚膳时,谢云舟便出现了,他是等着病情好些后才来的,不为别的就怕把病气过给江黎。 江黎的身子也不大好,谢云舟不想因为他让她更不好。 谢云舟说道:“我还未曾用膳,可以一起吗?” 他人都来了,总不能赶走,江黎还未开口,银珠先道:“可以可以,我去舔碗筷。” 金珠噙笑道:“我去让厨房再烧两个菜。” 两人说着相继离开。 谢云舟端详着江黎,轻柔道:“阿黎,近日可好?” 江黎慢抬眸望向他,眼底簇拥着看不懂的光,“有劳将军惦念,我很好。” 将军? 谢云舟虽不知她为何要气,但他听出来了,她生气了。 他垂眸看软榻旁的桌子上摆着托盘,托盘里有橘子,便拿起剥起来。 橘子剥了一个,又去剥瓜子,他动作慢,剥的极其认真,眼睑半垂着拓下淡淡的影,烛光虚晃着映在影上。 光影交错,别有一番惊心动魄的美感,似比那水中月镜中花还诱人。 江黎无意中瞟到,有刹那的失神,回过神来后,眼睫轻颤着低下头,虽还是在低头看书,但看得并不专心,眼角余光里都是他。 他精致的下颌,薄厚适中的唇,流畅的侧颜线条,深邃的眸。 江黎眼神落到他眸上,倏地,谢云舟慢抬头朝前看过来,慌乱中,江黎急忙收回视线。 她低头佯装看书,未曾留意到谢云舟轻扬的唇角,还有那熠熠生辉的眸,眼尾那里缀着璀璨的光,像是一幅静默的画卷。 不多时,他已经剥了一小盘,指尖捏着再去剥时,江黎出声道:“听闻你近日身子不适?” 面对江黎的关心,谢云舟心肝一起颤,话语轻软,“现下无事了。” “天冷,还是注意些好。”江黎指尖捏着书角轻轻翻过。 “嗯,阿黎说的是,”谢云舟眉梢染了笑意,“我一定会注意的。” “阿黎,我——”好想你。 后面的话刚要吐出口,金珠银珠端着托盘走来,上面摆着两道刚做好的菜。“小姐,将军请用。” 江黎放下书,缓缓站起,洗净手后坐在了桌前,谢云舟坐在她对面,一抬眸便能看到。 然后,这顿饭,江黎时不时看到他冷白修长的手指在她眼前晃,不是给她夹菜便是给她端汤,反正金珠银珠要做的事,他都代劳了。 今夜晚膳没做鱼,少了他剔除鱼刺这件事,给江黎布好汤后,他还用手背轻触了下碗盏,侧眸对银珠道:“汤需加温。” “是。”银珠端着汤去了厨房。 金珠寻个借口也跟着一起出去,厅里再次只有他们两个人,好久未见,谢云舟想江黎想的心都疼,端详着她,见她一切都好,眼底笑意加重,他轻唤了声:“阿黎。” 江黎抬眸去看他,许是他眼神太过灼热,江黎心漏跳一拍,随后又稳下来,故作镇定道:“何事?” “阿黎。”谢云舟又唤了一声。 江黎睥睨着他,“怎么了?” “阿黎。” “阿黎。” “阿黎。” 谢云舟一声接一声的轻呼,没事,他就是想唤她的名字,唇齿兜转的感觉让他太痴迷了。 “阿黎。”谢云舟倾身凑近,问道,“你可有想我?” 江黎握着勺子的手指颤了下,唇轻抿,没回。 谢云舟也不气恼,轻笑:“你不说没有我便当你想我了,我也想你,很想。” 这人说起情话来太让人面红耳赤,江黎的脸浸润在光影里,恍惚间沁了绯红色。 仿若那朵俏丽的红梅,风儿袭上,花枝招展,好不诱人。 “阿黎,明日我休沐,你要不要去郊外骑马。”谢云舟想起了江黎同荀衍郊外骑马的事,心里莫名一酸,巴巴睨着她,希望她能耐同意。 他直勾勾锁着她眸的样子,像极了江黎喂养的那只鸟儿,可怜兮兮的眼神兜都兜不住,或许他本来就没想兜,打的主意便是让江黎心软的答应。 江黎回视他,杏眸里的涟漪泛起落下,落下泛起,半晌后她道:“明日不可。” 谢云舟眼底的玉色没了,像是生生撕裂开,剩下的只有漆黑的夜,“不能吗?” 他又用这种委委屈屈的语气说话,若是给军营里的人看到,一个个非疯掉不可,毕竟是都没见过谢云舟这般模样。 甚至都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 江黎心下一软,解释道:“我明日铺子里还有事,后日可以。” 谢云舟的眼眸瞬间亮起,月色缀在上面,眩的人心醉,“好,那便后日。” 只是他们未曾料到,后日出行时正好巧遇了荀衍。 荀衍挡在马车前,轻唤了声:“阿黎。” 江黎掀帘探出头,勾唇扬笑,“衍哥哥。” 荀衍打马上前,噙笑问道:“阿黎你这是?” 江黎还未答,谢云舟的身影从另一侧探出,这副场景有几分熟悉,曾经陪江黎端坐在马车里的是荀衍,而眼巴巴看着的是谢云舟。 今日正好相反,谢云舟的黑眸亮了,故意似地说道:“荀公子好巧啊。” 荀衍脸上笑意褪去,道:“将军真巧。” 稀疏平常的四个字,荀衍说的极其费力,牙齿都咬出了声音,待睨向江黎时他嘴角再次扬起笑,“阿黎这是要去哪?” 江黎道:“郊外赏雪骑马,衍哥哥要一起去吗?” 荀衍还未应,谢云舟先开口,“荀公子怕是不得空吧。” 一般有眼力架的人会顺水推舟婉拒邀约,但荀衍没有,“不,正好有空。” 两人行成了三人行,无法策马驰骋,谢云舟如墨染的眸子沁上了冬日的凉,就像是被雪雕琢的山,周身透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冷。 谢云舟很不爽。 江黎神色淡然,看不出丝毫异样,时不时还会同荀衍说上一两句,他们说的都是生意上的事。 谢云舟不太好能插上话,这一路走来他心底的雀跃荡然无存,被嫉妒充满,动一下,都要溢出来。 他只能压着,尽量不让江黎看出来,至于荀衍,他巴不得他知道。 江黎喜梅,郊外那片梅林尤其惹眼,她在梅林里畅游,后方谢云舟同荀衍慢慢跟着。 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神色还好。 实在,两人剑拔弩张,随时都要打起来。 谢云舟道:“荀公子日日都是这般清闲吗?不会是荀府要倒了吧?” 和离后他跪了 第204节 “劳将军挂牵,我们荀府好的很,”荀衍道,“便是将军倒了,荀府都不可能倒。” 谢云舟抬手折断半截梅枝,“话不要说那么满,或许马山就会有事呢。” 荀衍笑笑:“不怕,世上还没有我荀衍解决不了的事呢。” 谢云舟道:“是吗?那我拭目以待了。” 荀衍淡挑眉:“好啊。” 他们越说笑得越开心,江黎回眸时看到,也跟着笑起,待她转过了头,谢云舟冷笑哼了一声。 荀衍挂在脸上的笑也没了。 …… 后来,何玉卿问起江黎那日郊外游玩的事,眨眨眼,“是不是很开心?” 江黎轻点头:“还好。” “谢云舟有没有对你说什么?”白雪,梅林,散落的梅花,如仙境般的地方,最适合做些让人难忘的事。 江黎轻点头,“有。” 何玉卿眸光闪烁,“说什么了?” 江黎想了想,“他道,军营有事他先走。” 这是实话,那日,谢云舟半路离去,是她同荀衍一起赏的梅。 “就这?没了?”何玉卿道,“把你扔那就不管了?” “不是,有衍哥哥在。”江黎淡声道,“我是同衍哥哥一起折返的。” “等等,你不是和谢云舟一起郊外游玩了吗?”何玉卿有点没听懂,“怎么还有荀衍?” “路上巧遇的。”江黎道,“后,衍哥哥同我们一起去的。” 何玉卿算明白了,谢云舟离开一半是军营真有事,一半是被气的,也对,心心念念许久的郊外游玩,最后出了个程咬金,换谁都会气。 “荀衍不忙吗?” “应该不忙吧。” “下次别带他去了?” “为何?” 江黎未曾觉得不妥,“人多热闹。” 她本来想何玉卿一起去的,只是她没空。 “会有人吃醋的,”何玉卿挑挑眉,“估计已经呕死了。” 江黎:“……” - 再见谢云舟是两日后,他从宫里传来身上穿着红色蟒袍,骑马走在街上,与江黎的马车遇上。 他主动迎上来,轻唤,“阿黎。” 江黎示意金珠撩帘,“刚下朝?” 谢云舟道:“是,你呢?去哪里?” 江黎道:“刚从铺子里回来。” 提起铺子江黎想起一事,“你有空吗?” 江黎找,谢云舟便是再忙也有空,其实他真的很忙,“有。” “那你上马车来。”江黎侧身让开了些,“马车上说方便。” 金珠银珠从马车上下来,谢云舟上去,坐稳后,问道:“何事?” 江黎道:“我们租下的铺子都是你的,是吗?” 谢云舟脸上的笑容僵着,下意识的先开口解释,“阿黎我不是要瞒着你的,我那铺子左右也无他用,便想着给你们用了,并非想用它让你妥协什么。” “你该怎么做便怎么做,不用思虑我。”谢云舟言辞恳切,“我只有一个要求,别生我的气。” 若是之前,江黎会怪谢云舟多事,或许会骂他,但经历了那些事后,她对他也改观了不少,知晓他只是为了帮她。 “若不想我生气,你便答应我一件事。”江黎道。 “何事,你讲。”谢云舟注视着她。 “回头我会让金珠送去租金,你要收下。” “可……” “若是不想收,那我便不租了。” “收,我收。”谢云舟轻哄,“你别搬走,我收就是。” 谢云舟拗不过江黎最终还是收了租金,后,他又把租金换成首饰,给江黎送了过去。 江黎当然不能要,把首饰给退了回去。 谢云舟亲自去了别苑,“阿黎不收的话,那便答应我件其他的事。” 江黎道:“你讲。” “今夜有灯会,阿黎同我一起去可好?”谢云舟现在是逮到空子便想约江黎出去。 不为别的,就为梦中人儿轻软的吻,他不能把她拱手让人,她只能是他的。 荀衍也不行。 任何人都不行。 事情便是这般巧合,江黎淡声道:“去不了。” 谢云舟皱眉;“为何?” 江黎浅笑回道:“昨日我应了衍哥哥今夜陪他。” 荀衍? 又是荀衍。 谢云舟下颌紧绷,之前拂在眼底的光没了,眸色就这么暗了下来,侧颜有几许冷。 “一起去吧?”他道。 江黎端详着他,“确定要一起?” “嗯,一起。”有他在,荀衍才不好做出逾矩的事,他要护着阿黎。 江黎挑挑眉,“好,一起吧。” 后面的情形同那日郊外赏梅差不多,江黎自己在前面走着,谢云舟和荀衍在后面跟着,他们看对方的眼神都很冷。 这是最初,后面他们的态度齐齐发生变化,开始轮番给她买东西。 谢云舟买了冰糖葫芦,荀衍买了果子。 谢云舟买了笼灯,荀衍买了面具。 谢云舟带她猜灯谜,荀衍领她放许愿灯。 谢云舟停在街尾处,眼底缀着的那点光晕越发浓郁了,他道:“阿黎,你喜欢我还是喜欢荀衍?” 这时,天边燃起烟花,映得光影绰绰,烟花落,江黎问道:“你说什么?” “我问你,喜欢我还是——” 空中再次燃起烟花,江黎身上的大红氅衣被烟花衬得五颜六色夺目极了,“你说什么?” 两次都未曾如愿讲出,谢云舟有些自暴自弃,声音恹恹的,“阿黎,荀衍当真那般好吗?” 烟花落,江黎听清了谢云舟的话,笑容可掬,道:“是啊。” 作者有话说: 晚了,抱歉。 我跪。 第82章 阿黎,喜欢喜欢我吧 荀衍是一个妙人, 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能文且能武,还是个生意精。 江黎好多不懂的, 到他那里都会迎刃而解,他同人相处也有自己的一套门路, 恩威并重,赏罚分明, 是以手下众人对他皆是臣服。 荀衍对江黎更是极好, 少时便是如此, 那年若是没他多次施救, 她怕是会被周翠云欺负死。 那时周翠云常挂在嘴边的话是, 江黎别以为有荀衍护着你我就不能拿你怎么办,等哪天他离开了, 我定饶不了你。 也就因为周翠云如此说, 那年本欲离去的荀衍生生多住了两个多月,直到她离开曲城回到燕京城,他方离开。 江黎还想起那日分别时荀衍说的话,“待我羽翼丰满时, 定会去寻你。” 那日,少年着水蓝浮纹衣袍, 风吹动衣袂, 他发丝轻扬, 清澈的眸子里眩着夺目的光,唇角那一剂浅淡的笑, 多年以后她仍然记得。 他说:“你且等我, 我定会去寻你的。” 江黎思绪辗转, 想起了这一年来荀衍为自己做的这些事, 眉眼弯起,轻笑道:“是啊,当真是极好的。” 江黎轻抬眸,望着璀璨的繁星笑意渐浓,荀衍的好一夜都讲不完。 谢云舟望着她,深邃的眸里蓄着莫名的情绪,醋意横冲直撞地在心间翻腾,宽袖下,冷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渐渐攥紧,须臾,指尖泛起浓郁的白。 隐约的还夹杂着痛意。 他的心也如此,酸疼酸疼的,想把情绪压下,才发现都是枉然,谢云舟背脊微松,不似平日的挺立,勾勒出的弧线里倒映着难过。 隐约的,从喉结处延伸出的弧线也多了一抹清冽感,他在对自己生气,那三年为何没有好好对她。 他… 和离后他跪了 第205节 可还有机会。 荀衍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兔子,问江黎:“喜欢吗?” 江黎自然是喜欢的,上次荀衍送的那只,某日夜里跑出去弄丢了,她派人找了许久都未曾找到。 她一度很难过。 “喜欢。”江黎说道。 “来,你抱。”荀衍把兔子放江黎怀里,江黎今日穿的是大红色的氅衣,里面是白色的褙子,红白相间,衬得她肤色越发莹白,似那挂在天间的明月。 她对兔子爱不释手,一路上都是自己抱着。 谢云舟跟在他们身后,默默睨着,心沉了一次又一次,手指抠着掌心都抠出了红痕,严重的地方甚至都破了,溢出血。 他双眉拧到一起,一时不知到底是手掌更疼还是心更疼。手掌还能见,心藏着,早已千疮百孔。 江黎玩得很尽兴,没太注意谢云舟的动向,一直以为他就在身侧跟着,直到走出人群时才发现他没跟上。 江黎停住寻他,远远的看到他倾身扶起摔倒的孩童,对着孩童软语说着什么,孩童在哭,他看到身后有卖冰糖葫芦的,取出钱袋买了一根,递给孩童。 孩童破涕为笑。 这时孩童的母亲寻来,对谢云舟千恩万谢,谢云舟淡然的勾了下唇,转身朝前走来。 这幕同多年前的那幕重叠。 江黎被父亲责罚挨了打,一个人躲在假山后哭泣,眼睛都哭肿了,忽地,有脚步声传来,下一息,有人站定在她眼前。 那人穿着一件绣着竹叶花纹的青色衣衫,冷白修长的手指攥着一串冰糖葫芦,勾唇浅笑,道:“吃了冰糖葫芦可不许再哭了。” 后来江黎知晓,他叫谢云舟,是兄长的同窗。 …… 这夜他们未曾在灯会上久待,因为城东突然走水,事情发生得太急,人群顿时慌乱起来。 谢云舟护着江黎上了马车,又叮嘱金珠银珠回别苑后给她煮安神汤,随后转身混进了奔跑的人群里。 江黎看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心陡然提起来,她直勾勾凝视着,直到看不见人才收回了视线。 心隐隐不安,连荀衍安抚的话语都未曾听见。 回到别苑后的江黎心忍不住思索,灯会为何会突然走水,人为还是天灾?谢云舟今夜还能否歇息? 金珠见她一直未就寝,轻声劝道:“小姐时辰不早了,将军那里怕是没有消息传来,不若小姐先睡,奴婢等着,有消息传来,奴婢告知小姐。” 江黎又等了半个时辰,依然没消息传来,派出去的人只说官兵封锁了东街,至于现下什么情况无人知晓,也没办法探查。 金珠再度规劝,“小姐,就寝吧,熬坏了身子,奴婢们会担心的。” 江黎也确实乏了,白日里忙着铺子里的事,夜里又逛了灯会,又遇到走水的事,疲惫如潮水般袭来,压得她不得不阖上眼。 但她睡得并不安稳,梦里滔天火势涌上来,烧的片瓦不留,急呼声不断,谢云舟奔走在火海中,被火海吞噬。 江黎惊呼一声,从梦中醒来,天方破晓,窗外氤氲蒙蒙,霜挂树梢,风袭来,簌簌飞扬而落。 金珠听到动静急忙走过来,“小姐醒了?” “嗯。”江黎问道,“外面怎么样了?” “将军子时让人来传话,火已灭,他安好。”传话的是谢七,谢云舟知晓江黎难安枕,故此,派谢七送来消息。 江黎长吁一口气,道:“无事便好。” “小姐这般惦念将军,将军若是知晓,肯定很高兴的。”金珠淡笑道。 “我……哪有惦念他。”江黎轻抿唇,“我只是担心那些被烧毁的屋舍,天寒地冻的,又要有人流离失所了。” “小姐菩萨心肠,”金珠道,“想必官府一定会妥善安置的。” 这些都不是江黎能置喙的,得知谢云舟无恙,困意再度袭上,她躺下,拉过锦被盖身上再度睡了过去。 这次做的梦都是好梦。 梦中,她回到了那年,看着少年赠与的冰糖葫芦,她破涕为笑,眉眼弯弯,道:“谢谢。” 丫鬟来寻她,她不想让人看到她同少年在一起,对着少年轻点头后,转身跑开。 至于那串冰糖葫芦,她因舍不得吃一直放在屋内,每日空闲时便双手托腮看看它,坏心情也会随之消失不见。 她本想一直留着的,谁知后来,有人偷偷进了她的房间,拿走了那串冰糖葫芦。 那人没吃,而是扔在了草地上,等江黎去寻时,上面爬满了虫蚁,已经所剩无几了。 她哭着质问到底是谁扔的? 招来父亲一通责骂,这时江藴从暗处走出,脸上噙着淡然的笑,轻声哄她,“阿黎,别哭了,想吃阿姐给你买就是。” 江黎在乎的从来都不是那串糖葫芦,在意的是送糖葫芦那人的心意,府里无人暖心对她,也唯有少年如此。 梦境最后,江藴对着身后的婢女说道:“做的好,以后你但凡发现江黎有什么在意的,记得都毁了。江黎她啊,就应该只为我受着责罚才行,她那样的贱命,本机不应该被人疼惜,任何人都不行。” 婢女笑出声:“我看二小姐都要哭死了。” 江藴道:“就是要她哭,不哭的话何以衬托出我的好。” “小姐说的对,就得让二小姐哭。”此起彼伏的笑声传来,吓得树梢上的鸟儿飞起。 江黎醒来,手搭在额头上,眼睫垂下半弯弧,脸上神情恹恹,那些过往都涌现在脑海中,抽丝剥茧,她心道:原来都是江藴所为。 - 谢云舟领了圣旨查办城东走水一事,一个走水案牵连出很多人,这几日他忙着审案子,一直歇在衙门里,五日后才得了些空闲,趁着晚膳前的功夫去了别苑。 江黎正在执笔写字,谢云舟走近,清冽的檀香气息扑面而来,江黎缓缓抬眸,迎上谢云舟漆黑深邃的眸,如星辰般璀璨,熠熠生辉。 不其然的,江黎想起了年少时的往事,心头一颤,握着笔的手抖了抖,写得有些歪了。 谢云舟垂眸凝视,随后走到江黎身侧,绕过她的香肩,握住她的手,同她一起执笔写下后面的字:……连理枝。 他们贴得很近,灼热的呼吸涌进江黎耳畔,她脸颊上泛起一抹红,眼睫无意识颤抖,落在脸上的影轻轻浮动。 水漾的眸子里淌着潋滟的光,像是化了的冰河,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都陷在其中。 风吹来,她眼睫颤了下,隐隐的,似有什么被戳破。 江黎红唇轻抿,烛灯在弯起的弧度上落下斑斑点点,那些藏在深处的心思顺着那点光流淌出来。 不重,但却能叫人一眼看穿。 谢云舟侧眸凝视着,缓缓松开手,指尖落在了她下颌处,轻轻挑起,四目相对,他眼底的期翼倾泻而出,无遮无挡悉数被她看了去。 谢云舟亦没想遮挡,他就是想让江黎知晓,他心悦她,从很久以前便开始了。 格子窗上有两道影在缓缓靠近,烛光跳跃而出,他们的脸近在咫尺,气息相融,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她的。 谢云舟眼神炙热,眸底犹似淌着燎原的星火,他指腹落到江黎脸颊上,试探的揩拭一下,见她没有阻拦,胆子突然大起来。 心魔好像在这个瞬间觉醒,不管不顾地想做些什么,捏住她的下巴,让她抬得更高了些。 昏黄烛光映得她脸氤氲蒙蒙,杏眸里的那点光泽犹似笼罩在迷雾里,叫人想拨开看的真切些。 谢云舟喉结滚动,嗓音有几许暗哑,他轻唤道:“阿黎,我——” “呼啦”一声,书案上的书被挤掉了一大半,砸在地上落下重重的响声。 江黎倏地清醒过来,眼睫颤着从他手中退出,站起,转身避开时对着门外说道:“金珠,上茶。” 金珠银珠一直在门外候着听到声音推门进入,一人奉茶,一人端来水果,金珠问道:“小姐,要用膳吗?” 江黎淡声道:“好。” 金珠银珠再次走出房间,隐约的两人嘀咕了什么,金珠碰触了银珠一下,轻声提醒,“休要乱言。” 银珠俏皮地吐出舌尖,“就你一本正经,我说的哪里错了嘛。” 金珠说:“小姐的心意哪是咱们能乱猜的,小姐自有分寸。” 银珠:“好嘛好嘛,我不乱讲总成吧。” 说着,银珠朝后看了眼,窗子上影迹绰绰,她没忍住,“可我看小姐对将军好像也……” 金珠蹙眉,银珠抿抿唇,咽下了后面的话。 她们越走越远,江黎听到的最后一句是:“要不要再放厨房里做条鱼?” 后面的江黎没听到。 谢云舟的心还是颤的,纷涌的思绪拱着他去做点什么,一抬眸,他看到了对面的琴,琴的旁边摆放着一支箫。 谢云舟忆起那日,花前月下,江黎同荀衍琴箫和鸣的情景,喉结轻滚,打破沉寂,“阿黎,我们合奏一起,可好?” 他是想告诉江黎,不是只有荀衍才可以同她合奏,他也可以。 谢云舟虽是武将,但琴棋书画也是无一不精的,且造诣不在荀衍之下,只是他对那些外在的评价不甚在意,也从未在人前展示过。 他,谢云舟,能文能武,琴棋书画也不在话下。 江黎抿唇思索须臾,轻点头:“好。” 她走过去,坐在琴前,问道:“弹什么?” 谢云舟眉宇间淌着能融化山川的炙热,下颌微抬,眸光落在如幕的夜色中,声音都多了几分轻颤,“《凤求凰》。” 那日,江黎同荀衍合奏的也是这曲。 谢云舟意欲明显,他在向她示爱,一曲《凤求凰》告诉她,他这辈子只心悦她一人。 那日的合奏,堪称完美,饶是银珠这样不懂音律的人,都沉醉其中,府里其他下人听到后,也顿住了步子,一时竟忘了自己要做什么,就那样寻着琴声朝书房看过去。 停了几日的雪再度下起了,雪儿携着风,风儿卷着雪,刚冒出头的琉璃瓦再次被雪压住。 房檐上厚厚的一层白犹似九天上的云,远看潋滟丛生,近看莹润炫目。 比女子的侧颈还诱人。 用膳时,谢云舟没怎么吃,一直在给江黎夹菜,昔日没做过的事他想一件一件补给她。 给她布菜便是第一件,那鱼做的不错,味道鲜美,口感极佳,之前都是金珠银珠帮着江黎剔除鱼刺,但自从上次谢云舟帮着弄后,一起用膳的话都是他。 他做得得心应手,金珠银珠要帮忙,他还不允呢。 其实最初也不是那么熟练,还是会留下些小小的毛刺,江黎那次吃了,差点被卡住喉咙,再后来,谢云舟便谨慎剔除了。 他做任何事都是那般认真。 和离后他跪了 第206节 “给。”谢云舟把剔除好的鱼肉放到江黎面前,嫩白的鱼肉看的江黎失了神,以前的他可是断然不会做这些的。 之前谢云舟不懂江黎,她任何神情的变化他都窥探不出她心里的想法,但现下可以了。 其实,你真心喜欢一个人的话,都会明白她的任何心思。 谢云舟猜出江黎肯定是想起以前的事了,那些年他太混蛋,做的事也混蛋,未曾多加关心她。 都是他的错。 他柔声道:“以前都是我的不是,阿黎,答应我,咱不想以前的事了好不好?” 江黎敛了眼底的光,淡声道:“有些事哪里是你说忘便会忘的。” “是我的错。”谢云舟轻哄,“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伤心了,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好吗?” 他在求她原谅,求她给他一次机会。 问完话后,他心猛地提起来,之前江黎拒绝过他很多次,他不确定她答案是否依旧。 江黎垂眸凝视着碗盏里的鱼肉,眼底沁着氤氲的雾气,就像是融了的雪浮在上面,蓄着浓浓的湿意。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哭,但眼泪就是止不住流淌下来,顺着眼角脸颊滑落到下颌处,最后滴落进领口。 如玉的脖颈映出浅浅的弧度,上面生出淡淡的红,她头偏转着望向谢云舟,染了水汽的长睫一颤一颤的。 泪珠滚落下来,拉出长长的线,看上去委屈得不行。 谢云舟见状心都碎了,放下筷子颤抖着伸出手,他想把江黎紧紧揽在怀里安抚,触上时又顿住。 她不喜他的触碰。 谢云舟指尖缩回,轻哄:“阿黎,别哭。” 看到她哭,他恨不得抽打自己,一切皆因他,他就是个混蛋。 不说还好,言罢,江黎哭得更凶了,像是要这些年的委屈悉数哭出来,最后连饭都未曾用完。 金珠银珠相视一眼退了出去。 谢云舟站起身走到江黎面前,单膝跪下,上次是蹲着,这次他直接单膝跪下,仰头凝视着她,话语轻柔似春风,“乖,别哭。” 江黎泪眼婆娑睨着,不说话也不收回视线,就这么看着。 谢云舟知道她是在等着他说什么,轻叹一声,他握住她的手,“阿黎,你打我吧,狠狠打。” 他执起她的手,对着自己的脸扇去,每一下都扇得很用力,见江黎还是在哭,他从谢七手中拿过马鞭,交给江黎,弓下身,说道:“使劲打,打到消气为止。” 他甚至还脱掉了外衫,只剩亵衣,“阿黎别手软,用狠劲打。” 江黎握着鞭子的手颤了又颤,平日她可是连蚂蚁都不敢踩,又怎么敢拿着马鞭打人。 手指颤抖地实在厉害,马鞭脱落,谢云舟一把接住,“那好,我让谢七打,你说几时停便几时停。” 谢七被叫进了屋里,手里握着马鞭,喉结用力滚了滚,似是没听懂谢云舟的话,征愣着没有反应。 谢云舟沉声道:“愣着干什么,快打!” 谢七咽咽口水,“主子您背上有伤您忘了?” 谢云舟背上的伤是走水那夜弄出来的,他为了救人冲进火海里,抱着孩童往外跑时梁塌了,径直砸了下来。 他为了护住怀里的孩子,生生挨了一下,离得近的人都能听到骨骼错位的声音。 直到火灭掉他才找太医诊治,当时那副样子任谁看了都会哭,衣衫连着肉,肉连着衣衫,扯下衣衫时,肉和皮同时掉了下来。 这种烧伤烫伤很少流血,可真是因为如此,那伤才越发不容易好。 这几日谢云舟一直没来别苑,一部分原因是在查走水的愿意,一部分就是不想江黎看到他那副模样。 他怕吓到她。 “那么多废话做什么。”谢云舟怒斥,“要你打你便打。” “快打!”谢云舟催促道。 谢七牙齿咬着唇,缓缓举起鞭子,眼前不时浮现出谢云舟背上的伤口,肉被火烤焦了,黑乎乎一片。 “……主子。” “打。” 谢七不敢不听令,头转过去,狠着心抽了一鞭子,他用的是最轻的力道,一鞭子后,谢云舟后背顿时溢出血。 不是那种鲜红的颜色,很暗,还有些许发黑。 谢七抽鞭子的时原本是想避开伤口的,奈何伤口范围太大,根本无法避,抽完一鞭,他心疼得红了眼眶。 “咚”一声,他双膝跪地,“二小姐,我家主子受不住的,这样,我替主子受,行吗?” “二小姐你打我,打我多少鞭都没关系。”谢七跪着朝前挪了挪。 江黎从未想抽谢云舟鞭子,是他自己执意而为之的,她更不可能打谢七,“你们都起来。” 谢云舟不起,谢七也不敢起,两人就那么一前一后跪着,江黎那点委屈劲又给逼上来了,“好,那你们跪着吧。” 她起身,出了偏厅,回了房间,门关上,谁也不见。 谢云舟抬脚踢向谢七,谢七身子朝一侧倒去,随后又稳住,继续直挺挺跪着,满脸心疼,“主子。” 谢云舟道:“你现在连我的命令都不听了?” 谢七怎么敢。 “属下不敢。”谢七说道。 “那你起来,”谢云舟指着地方的马鞭,道,“拿起,抽我。” 谢七不敢再忤逆谢云舟的意思,伴着飘扬的雪,一下一下抽打起谢云舟,马鞭落在他背上,没多久亵衣彻底成了红色。 触目惊心般的红。 金珠银珠听到声音也很不忍,问江黎:“小姐,怎么办?不去劝劝吗?” 江黎心不静的时候最喜欢写字,她写了一张又一张,宣纸被风吹着掉落到了地上,四处散开,上面只有后一个字,云。 满满一地的“云”,像是在无声诉说着她心底的秘密。 那夜谢云舟挨完鞭子后没再见江黎,谢七搀扶着他慢慢走了出去,打得太狠脚步都是悬着的。 快出大门口时,银珠跑过来把伞递给他们,谢七接过,说了声:“谢谢。” 银珠道:“雪天路滑,回去的时候小心些。” 谢七轻点头,眼底的红晕没减少反而增多了,压抑着声音唤了声:“银珠。” 银珠都懂得,“你且先回,空了咱们再说。” 谢云舟到底还是没有听到想听的答案。 - 两日后,何玉卿从外省回来,见了江黎迫不及待问起了那夜的事,“阿黎,你还真忍心他鞭打自己啊?” 江黎眼睫轻颤,忆起了那夜的事,谢云舟的眼神,谢云舟轻柔的话语,谢云舟炙热的手。 还有他那期盼的神情。 江黎肯定是不忍心的,但她也承认一点,她胆子很小,小到没有勇气再去尝试,即便心里也动容,可依然跨不出那步。 她也曾扪心自问,就当真不喜欢他吗,脑海中出现反对的声音,不是不喜欢,是不敢喜欢。 伤痛太重,裹足不前。 一年的时间与她来说,还不能真正放下过往,她需要更久的沉淀,直到某日看到他,没有心伤,唯有心悸,她才敢。 才敢,勇敢的跨出那步。 她也不知道需要多久,也许很快,也许很久。 何玉卿见她恍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阿黎,想什么呢?” 江黎回过神,“什么?” 何玉卿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茶水,“问你呢,心里当真没有他?” 江黎迎着何玉卿清澈的眸竟然说不出那句“没有”,她吞咽下口水,“不知道。” 不知道比没有好,至少还有机会。 当初他们和离,她最是支持,但历经一年,她看清了很多事,也看懂了很多人,谢云舟并不是那般无可救药。 相比其他男子而言,谢云舟也是极好的。 尤其这一年来为江黎做的这些事,大抵没有一个男子能同他这般无二,他可是在用命赎罪,用命爱护江黎。 虽手段笨拙,但真心可表。 “好了,不知道先不要想了。”何玉卿不喜欢看江黎皱眉,拍拍她的说,安抚说,“不急,总有能想明白的一日,待到那日,你再做选择便可。” 江黎感恩何玉卿的陪伴,有她这个姐妹,她此生无憾。 话锋一转,何玉卿说起来这次省亲的所见所闻,“阿黎,年后咱们把几处的铺子再扩一括吧,去西街开几家。” 江黎早就有此意,点头道:“好。” 何玉卿道:“那铺子的事你决定,掌柜和伙计的事我去办,回头人选好了,你看看。” “行。”江黎叮嘱她,“快过年了,也别太辛苦,年后去办也可以。” 何玉卿拍拍她的手,“放心,累不着。” 几句谈完正经事,何玉卿再度把话题扯谢云舟身上,“我听闻他因救火有功得了圣上的赏赐?” 家喻户晓的事,江黎也听到了,“是。” “圣上看重的人到底不会差到哪去,”何玉卿道,“你那个考察期不要太长,万一给他跑了呢。” 江黎并不在意,不是自己的求也无用,是自己的,别人抢也抢不走。 “别说我了,”江黎问道,“你呢?见过兄长了吗?” 何玉卿十来日没见江昭了,还真的挺想他,不过她和江昭之间也并非那般风顺。 中间有个不顾自己颜面的赵云嫣,时不时抽疯似地去折腾一下,你挡吧,她更疯,你不挡吧,她装疯。 反正就是赖上江昭不松手了,为了何玉卿挺苦恼的,更让她苦恼的是江昭的态度。 和离后他跪了 第207节 狠不下心对一个女子说“不”,注定会让另会一个女子难过。 江黎懂江昭的心思,不是他还喜欢赵云嫣,而是毕竟成亲多年,亲情还在,不想把事情做绝。 但她也知晓,这样做会伤害到何玉卿的心。 “阿卿,别生兄长的气。”江黎道,“他就是太心软了。” 何玉卿牵强笑笑,“我知道,我没气。” 近日她忙着做生意,已经顾不到江昭了,或许,就像外人所言,他们并不相配。 算了,强求来的感情总是不牢固的,何玉卿不想要了。 这日何玉卿留在别苑用的午膳,一直到晚膳前才离去,也是凑巧,她前脚离去,后脚江昭进门,江昭得知何玉卿刚走,起身便要去追。 江黎拦住,“兄长,我希望你想清楚了再去见玉卿。” “想什么?”江昭问道。 “想想以后,想想你不是非她不可。”江黎淡声道,“玉卿是个性情中人,也最是纯善,你若不能给她想要的,我劝你还是不要去找她。” 江昭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神情有些许恍惚,“是不是她同你讲了什么?” “兄长觉得玉卿会同我讲什么?”江黎反问。 “……赵云嫣。”江昭沉声道。 “玉卿未曾提起,但是我要告知兄长,前尘之事理顺不清,后面的事也会很麻烦。”江黎道,“赵云嫣就是看你性子软才这般有恃无恐,兄长还是要硬气些的好。” 江昭轻点头:“好,我知晓了。” - 次日,赵云嫣又带着人去江府闹了,她在一旁哭哭啼啼,怀里的孩子也跟着哭哭啼啼,她一口一个:“乖孩儿,你爹狠心不要咱们娘俩了,咱娘脸可怎么活啊。” 江昭回来时正好听到她的话,怒不可遏,二话不说命人把她赶了出去,道:“今后你若是再敢这般折腾,我不会饶你的!” 他眼神狠戾吓人,赵云嫣当即不哭了,只是愤恨看着他,质问道:“你要同何玉卿那个贱人在一起是不是?” “我同谁在一起与你无关。”江昭冷声道,“我们已经和离了,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赵云嫣不要再自取其辱了,咱们没可能了。” “江郎你太狠心了。”赵云嫣哭着说道,“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江昭道:“滚。” 赵云嫣当街被骂,羞愧难当,把孩子扔给春草,疾步上了马车。 她越想越气,命车夫绕路去了何玉卿的绸缎庄铺子,江昭不让她好过,那么她也不会让何玉卿好过。 何玉卿不在铺子里,赵云嫣火气无处发泄,只得气呼呼回了相府。 赵昌看到她便一肚子气,厉声训斥了几句,随后让人把她看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许出府半步。” 赵云嫣贝齿咬唇,血咽到了肚子里,她把这一切都归在了江昭江黎何玉卿身上,日日咒骂与他们。 - 江黎并不知晓,她在忙着看新铺子的事,地段好的铺子租金贵,地段不好的,她又不喜,踌躇了好久。 荀衍见状,说道:“阿黎若是你银两不够,我可借你。” 他想给的,怕她不收。 “每次都要衍哥哥帮忙,这次我们自己想办法解决。”江黎不想亏欠荀衍太多,会还不清。 荀衍并不介意她是否能归还,“阿黎,有困难一定要告知我。” 江黎道:“好。” 这个期间还发生了些事。 那日走水烧毁了太多的房屋,难民一下子多了起来,冬日天寒地冻的,也不能睡在大家上,江黎便想着把自己另一处闲置的宅院给他们住。 不收取租金,随意住,她还命人准备了粮食和棉衣,江黎这一举动,被街坊四邻称赞,甚至连天子都知晓了此事。 御书房里,天子道:“该如何赏她?” 谢云舟道:“赏赐便不必了,她只是希望大家能过个好年。” “这样更要赏了。”天子淡笑道,“希望能多几个像她这般聪慧良善的女子。” 赏赐的旨意还未写,太后病重,天子听闻急匆匆去了永宁宫。 谢云舟也在殿外等了一夜才折返出宫,清晨,他同江黎在街上遇到,彼时江黎身侧有荀衍陪着,他们似乎在盘算什么,江黎一会儿挑眉,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笑起。 谢云舟眯眼睨着,之前的那点雀跃心思没了,剩下的都是醋意,像是打翻了醋坛子。 他唤来声:“谢七。” 谢七打马上前,“主子。” 谢云舟轻抬下颌,“去查,看阿黎近日在忙什么。” “是。”谢七领了命令驾马离开。 谢云舟端坐在马背上动也未动,就那么直勾勾睨着,直到江黎回身看他,他眉梢才挑了下。 但神色依然不好。 两人隔着老远的距离锁着对方的眸,谁也没想主动朝前走一步,少倾,还是谢云舟耐不住,他拍了下马背,慢慢悠悠地走到了江黎面前。 江黎仰高下巴看他,杏眸里光泽熠熠,很是勾人。 许是劳累过度产生了某种不服输的心理,亦或是他今日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对视间,他倾身探出手,一把拉住江黎的手,用力一拉,便把她拉坐到马背上,没给荀衍追人的机会,揽着她,朝郊外疾驰而去。 江黎就着风,问道:“要做什么?” 谢云舟脸颊贴上她的脸颊,勾着唇角说:“赏梅。” 风吹拂道脸上,很冷,她缩了缩脖子,谢云舟捞过大氅把她裹怀里,双腿夹紧马腹,大吼一声:“驾——” 郊外风光无限好,江黎露出眼朝四周看去,雾蒙蒙仿若人间仙境,给人一种犹在画中的感觉。 行至梅林前,谢云舟放缓了力道,马儿渐渐慢下来,谢云舟摘下一朵白梅插与江黎发髻上,花美人更美。 他不免看呆。 今日的风实在大,江黎身子纤细,这会儿被风吹得左右晃动,谢云舟怕她摔了伸手扣住她的腰肢,把人压在怀里,“贴紧我。” 江黎想了想摔下去的后果,挺惨的,遂,倚进了谢云舟怀里,飞扬的发丝是不是拂过谢云舟的脸,簇簇香气袭来,竟然比花还香。 谢云舟失神了片刻,道:“冷么?” 江黎被他紧紧抱着,又裹着他的氅衣,一点都不冷,“不冷。” 谢云舟又道:“身子不适的话记得告知我。” 江黎被眼前的梅景所吸引,什么也顾不上了,头也不回地说:“好。” 她眸光一直落在梅树上,看着招展的梅花,只觉得心旷神怡,心情好的不得了。 这一个时辰是她过的最惬意的一个时辰,只是这种惬意只维持道到谢云舟问她问题之前。 她正捧起花束蹙鼻闻时,谢云舟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阿黎,上次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 江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问题?” 谢云舟目光真挚道:“能再给我次照顾你的机会吗?” “我——”江黎欲言又止,我了许久也没回答上来。 谢云舟又问了一次,江黎刚要答,远处传来马蹄声,接着一道素白的身影出现在人前。 荀衍站定,“谢云舟你想做什么?” 谢云舟道:“来梅园能做什么,当然是赏梅了。” “阿黎,过来。”荀衍跳下马,走到江黎面前,伸出手,“来,我送你回去。” 江黎看看荀衍又看看谢云舟,蓦地,不知如何是好,她征愣着没说话时,又有疾驰声传来。 “小姐,小姐,”银珠探身唤道。 金珠银珠来的正好,江黎可以一并拒绝,“衍哥哥我的马车来了,今日便不烦你送了。” 随后她又对谢云舟轻点了下头,转身离去。 谢云舟当然不想这样放她走,伸手拉住她,“方才的问题好好想想。” 荀衍最不喜欢这种打哑谜的说话方式,他轻咳道:“阿黎,我与你一起走。” 荀衍刚要陪着江黎一起进马车,阿川驾马疾驰赶来,“公子,出事了。” 荀衍走前睨了谢云舟一眼,眼神里含着警告,似乎在说,你别太得意,总有你哭的那日。 谢云舟没理会荀衍,对江黎说道:“回去后记得沐浴,不然会生病的。” 江黎道:“好。” “喝些姜汤。” “好。” “若是哪里不适差人来告知我。” “好。” “晚膳也有多吃些。” “好。” “阿黎,喜欢喜欢我吧。” “好。” 江黎回答完,才意识到不对,当即愣住。 作者有话说: 么么你们。 推预收《错嫁》 完结文:《九五帝尊他疯了》 和离后他跪了 第208节 第83章 有没有想我? “阿黎, 喜欢喜欢我吧。” 这句话时不时在江黎耳畔回旋,虽已过去三日,但每每想起, 心跳总会莫名加速,她有些想不起她是怎么回答谢云舟的了。 江黎闭上眸, 那日的场景重现,她微顿住, 凝视着谢云舟, 眼前簇簇梅花飘落下来, 有的落到她发誓上。 她没料到他会如此直白的问出口, 心神恍惚到无法形容, 掩在袖子里的白皙手指轻颤起来,心也一下一下跳快, 胸口像是有小鹿在飞撞。 每撞一下, 她便轻颤一下,卷翘细密的长睫连着眨了好几下,心底有道声音冒出来。 他这是问的什么话,吃醉了不成。 江黎在少女时期都未曾有男子同她如此认真的求爱过, 眼下是第一次,她本能的反应是慌乱。 她想起了话本里看到的那些桥段, 心跳不免更快起来, 有些不受控制。 下意思的便想逃离, 对,她要离开, 眼下的情景她根本没办法好好思考问题。 有了想法的同时, 她转过身, 话也没说, 径直朝几步外的马车走去,她想,只要坐上马车,她应该便不慌了。 步子迈得急,险些摔倒,在即将靠近马车时,她手指被人拉住,缓缓回眸去看,同昔日扣手腕不同。 谢云舟拉住的是她纤细的手指,四根手指虚虚握在掌心,她感觉到了来自他指间的热意。 她竟然不知,他那般灼热,像是要把人融化。 战栗感来得很猛,江黎没忍住颤抖了一下,她手朝后缩了缩,想从他手中抽出来。 也不知道他是吃什么长大的,力道竟然这么大,只是虚虚握着她的手指,她便不能动分毫。 江黎很少慌乱,这是第一次,她很慌,紧张的吞咽了下口水,声音很轻,“放,手。” 她话说得极慢极轻,还带着点轻颤,眼尾溢出淡淡的红,红晕上染着湿漉漉的雾气,像是浸着朝露的梅花,娇艳动人,“还不,松手。” 言罢,她又抽了抽。 谢云舟没松,他勾着她的手指缓步走过来,黑眸里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影,被簇簇炙热包围着。 他柔声问:“怕我?” 江黎也说不清此时什么感受,抿抿唇,眼睑垂着没看他,“没有。” “不怕的话急什么。”谢云舟清冽的声音混在风里,柔得一塌糊涂,“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这人说话越发没规矩了,江黎不想同他争辩,忽闪着长睫说:“我要回去了,快松手。” 眼角余光里她瞥到金珠银珠朝她看过来,她们唇角含着意味不明的笑意,江黎有种羞死人的感觉。 “快放开我啊。”她开始撒娇了。 谢云舟心猿意马,轻笑一声,另一手按住她的肩膀把人往怀里带了下,随即取下落在她发髻上的几片梅花和叶子,递到江黎眼前,“诺,我就是想给你把这些拿了。” 江黎越发羞愧了,“那你不早说。” “我的错,”谢云舟眉宇间笑意加重,身子前倾,脸贴着她贴,道,“下次我会提前告知你再牵你,可好?” 还牵? 她才不要。 江黎侧眸一眼对视上他含笑的眸,越看越觉得他是故意的,噘着嘴推了他一把,在银珠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谢云舟站在马车外,听到里面传来江黎急切的声音,“刘叔,快走。” 马车转瞬消失在眼前,只留下指尖淡淡的暖意,谢云舟垂眸凝视着,随后握紧成拳,他想留住这丝丝的暖意。 …… “小姐,小姐,想什么呢。”银珠的呼唤声让江黎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嗯?没想什么” 她低头,“哦,在看书。” “小姐,你书拿倒了。”银珠努努嘴,眼神示意江黎去看。 江黎定睛一看,还真是的,她把书正过来,问道:“何时了?” 银珠道:“酉时三刻了。小姐是现在用膳,还是再等等?” “等?”江黎眼睛轻颤着问道,“等什么?” 燕京城的冬日天黑的早,金珠端着燃起的烛灯进来,“等人啊。” 这会儿江黎反倒糊涂上了,诧异问:“等什么人?” “小姐方才一直朝外看,难道不是在等将军吗?”银珠笑着说道。 “乱讲,”江黎偏转过身子,佯装生气地说,“谁等他了,你们休要乱言。” “好好好,没等,没等。”金珠和银珠相视一眼,“既然小姐说没等,那关于将军的消息,是不是也不用告知给小姐了?” 金珠近日被银珠带坏了,也会说些玩笑话了,“那奴婢们先告退了。” “等等,”江黎放下手里的书,理了理肩上的发丝,起身坐直,“说吧,何事?” “小姐又想知道了?”金珠在同江黎眼神对视上后,含笑说,“谢护卫方才送来了口信,将军此时还在宫里,几时出宫不知,让小姐先用膳,将军要晚点才能过来。” “谁等他了。”江黎嘀咕了一声,随后从榻上下来,“饿了,去用膳。” 今夜晚膳依然有鱼,鱼刺是金珠剔除的,江黎似乎没什么胃口,一点都没吃,其他的菜也没吃多少,只是喝了几口粥。 金珠问道:“小姐身子不适?” “没有,”江黎道,“只是不太饿。” 银珠给她盛了些汤,她慢悠悠喝着,眼睫轻颤落下半弯弧,像是清澈湖面上漾起的涟漪,那些不易察觉的心思掩在了湖面下。 遮挡得不严,偶尔还会有些冒出头来,惹得她心发颤。 后来,江黎没吃多少便让金珠银珠给撤了,再次回到书房,不经意间她看到了靠墙的那张琴,想起了那夜她和谢云舟琴箫合奏的情景。 纷扬的雪,飘动的影,悠扬的曲声,还有他那炙热的眼神,江黎手指无意识缩了下,随后坐在琴前,慢慢弹起来。 一曲结束,抬眸时她看到了斜倚着门矗立的颀长影,心莫名颤了下,稳稳心神,问道:“何时来的?” “方才。”谢云舟解下沁着雪的氅衣交给谢七,把暖在怀里的烤鸡拿出来,“来,一起吃。” 江黎站起,缓步走过来,“我用膳了,你自己吃吧。” “金珠都说了,你没吃多少,”谢云舟打开包着烤鸡的纸张,拧下鸡腿递给她,“乖,吃了。” 江黎注意力还放在他前面那句话上,“金珠何时告知你的?” 谢云舟变戏法似的又从袖子里变出几个包子,边递上边回答她的问题,“半个时辰前。” “你半个时辰前来过?”江黎一脸诧异问。 “是。”听说她晚膳没吃多少,他刚进门又转身走出,在大街上转了许久总算找到些吃食。 其实今日谢云舟挺累的,宫里出了棘手的事,有个太监死了,正巧被路过的梅嫔撞见,梅嫔哪见过飘在湖面上的死人,吓得昏了过去。 谢云舟带人把小太监捞出来,后来才发现,尸体不只这一个,湖底也有,被草藤缠着压在了湖底深处。 这具尸体更不成样子,面目全非,看着比鬼还可怕。 谢云舟今日便是一直在查这件事,宫里死了人,天子震怒,扬言一定要找出行凶之人。 谢云舟根本没空闲用膳,饿了一整天,水都没喝几口,更不凑巧的是,下午又下起雪,衣衫从外到里都是湿的。 用力一拧,还能拧出水。 此时进了屋,冷热交替,身子莫名有些发颤,他想,大抵是染了风寒。 怕把病气过给江黎,他这次规矩的没对江黎做什么,而是隔着桌子,看她吃东西。 有的人吃东西也是极赏心悦目的,江黎便是这样的人,她慢慢吃着,偶尔抬眸时会发现谢云舟正在盯着她看。 她抿抿唇,又忙低下,无人注意时,唇角轻扯了下,弧度很小,不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她在笑。 江黎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见不到他时会想,见到了会局促,恍惚的,她想起了那日何玉卿问她的话。 “欸,你到底是作何想的?” 她问:“什么作何想的?” “你同谢云舟啊。”何玉卿挤挤眼,“有没有考虑重新在一起?” 江黎指尖微缩,抿抿唇,向何玉卿吐露了真心话,“我也不知道如何做?我见不到他时确实会想他,可是同他在一起,心里也会不安。” “阿卿,我的那些过往你是知晓的,我……害怕。” 这话不是江黎第一次讲,何玉卿听过几次,她明白江黎的心思,喜欢是真,不敢靠近也是真。 就好像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现在还没有足够的胆量。 “一会儿还要回宫里?” “不去宫里,去衙门。” “穿着这身衣衫去?” 江黎睥睨着他问。 谢云舟垂眸看向自己,“这件衣衫怎么了?” 江黎道:“都湿了,最好换件干爽的,不然生病便不好了。” 谢云舟唇角扯着轻笑了两声,缓缓倾身凑近,红色烛光在他眸中跳跃,像是铺就的火红花海,“担心我啊?” 这个认知让谢云舟心里大喜。 “没,”江黎急忙否认,“我就是看下雪了,提醒你一下,没担心。” 何为此地无银三百两,说的便是眼下的状况,谢云舟也不强行要江黎承认,道:“马车里有干净的,到了衙门后我会换,别担心。” “换就好。”江黎含笑轻点头,须臾,又愣住,再次解释说,“我没担心,我为何要担心。” “是,你没担心,”谢云舟噙笑安抚,“是我妄言了。” 江黎抿抿唇还想说什么,不过最终也没说出来,因为她看到谢云舟睡着了。 谢云舟大抵是太累了,同她讲着话时,单手支头睡了过去。 和离后他跪了 第209节 睡着的他,少了一抹凌冽感,多了几分温和,许是事情太棘手,饶是睡着,他眉梢还是蹙着的。 江黎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情不自禁伸手抚上了他的剑眉,直到舒展开,她抬手离开。 只是刚移开一点,手腕被人攥住,谢云舟眼睛没睁就那样闭着,唇角扬起,“只想抹那里吗,要不要摸摸别处。” 没等江黎回答,他握着她的手抚上了自己的眼眸,鼻梁,脸颊,下颌,最后停在了他的唇上。 细腻的触感袭来,江黎心里像是响起了纷扬的曲声,震耳湍急,每次响起,都让她狠狠战栗。 她从未以这样的姿势,这样的距离,触碰过他,那种难以言说的暧昧充斥在四周。 她想退,可脚似生了根,根本动弹不得,隐约的,影子都是发颤的。 须臾,原本闭着眼的谢云舟缓缓掀开了眸,如墨染的眸子像是把山川都融化了般,眼底蓄着重重的涟漪。 他慢慢抬起下颌,挺立的喉结拉出一道柔和的弧线,就那么直勾勾凝视着江黎。 她的慌乱,他尽收眸底。 似乎觉得还不够,对视间他轻轻一扯,把她拉坐到腿上,双手顺势圈上她纤细的腰肢,脸微微朝她靠近。 江黎被这一幕吓住,许久未曾反应过来,等她意识到什么时,谢云舟已经松开了她,圈着她腰肢的手,改为拉扯她的手指。 她白皙的手指在他指间变成了红色,连她的眼眸也成了红色,像是沁着浓郁的火,眼睫一颤一颤的。 太过慌乱,她甚至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贝齿咬唇没有言语。 谢云舟仰视着她,眼神里都是膜拜,“对不起,情不自禁。” 他解释了下他方才的行为,但他确实做错了,他道:“给你罚好不好?” “啪。”清醒后的江黎给了谢云舟一巴掌,随后让金珠把人请了出去。 谢七在外面看的一清二楚,回走时,他忍不住说道:“主子这次有些太急了,二小姐性子温吞,主子应该慢慢来的,这下好了,把人吓到了,不知道二小姐以后还允不允咱们进门,我猜是不会允的。” “是啊,我的错。”谢云舟倚着榻子,眸光定格在一处,淡声道,“我应该更快一点把她哄回来。” 谢七这才察觉他们说的“错误”根本不是一回事。 “主子就一点都不担心吗?”谢七问道。 “担心什么?”谢云舟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担心的事情也少了很多。 “二小姐啊。”谢七道,“万一二小姐以后不让主子进门怎么办?” - 一语成谶。 谢云舟还真上了别苑的拒客名单,数次去数次不得入门,谢七也是,银珠只能隔着门同他讲话。 今日谢云舟给他下了死令,一定要哄得银珠把这门打开。 谢七这人不会油嘴滑舌,说话做事也都是一板一眼的,属于那种耿直的老实人,这样的人办起事来有优点也有缺点。 优点是,他说什么,银珠都不会怀疑,老实人么,不会骗人。 “银珠咱们都几日不见了,我好想你。”谢七老实归老实,该说的话还是会说的。 银珠瞬间红了脸,羞答答地提醒他不要说这么大声,会被人笑话的。 谢七道:“那要不你让人把门打开,我进去讲。” “不行。”银珠道,“小姐说了,姓谢的都不能进来,进来会打断我的腿。” 谢七这下不敢难为银珠了,隔着门和她说了几句心里话转身离开了。 事实上也没银珠说的那么恐怖,江黎那日确实被吓到了,打谢云舟巴掌也只是无意识行为,她没用太大的力道,也就是象征性的打了下。 至于说不让他进门这事,他抱了她,她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真那样的话更说不过去。 佯装生气把他拒之在门外,是对他最轻的处罚了,最起码比起挨鞭子来说,轻多了。 那夜,她真怕谢云舟同上次那样,不管不顾跪地上,让谢七抽他鞭子,他这人执拗起来可是什么都能敢做的。 是以,她才会那般迅速的让人把他们赶出去,赶出去后,至少鞭子不用再挨了。 用何玉卿的话说就是,这哪里是惩罚,这分明就是心疼。 江黎不想承认的,但心里有道声音时不时冒出来,你要学会正视自己的内心,不要逃避。 江黎每次偷偷正视,都会吓一跳,她似乎似乎对谢云舟真的不一样了。 谢云舟太过聪慧,为了不被他看出什么,她才避而不见的,只要不碰面,便谁也窥视不到她的内心,谢云舟也不行。 江黎避了五日,这五日里她找好了新的商铺,并签了字按了手印,只待修葺好后,把售卖的物品放进去即可。 新的掌柜和伙计也找好了,只待年后的开张便可大干一场。 现在的江黎越发觉得同那些情情爱爱比起来,好好经营生意也未尝不可,给自己创造一个美好的未来,谁又能说这不是最好的路。 何玉卿也挺赞成江黎的看法,对着她竖起大拇指,“阿黎,若是你身为男子,单凭你这气魄便可入朝为官。” 江黎知晓何玉卿是在拍她马屁,笑着问道:“别说我了,说说你同我兄长吧,你有几日避着不见他了?” 何玉卿这几日是避着没见江昭,何玉卿是人间清醒,她便是再喜欢江昭,也做不来同赵云嫣共侍一夫,他若是处理不好同赵云嫣的事,她是不会再见他的。 这点上何玉卿很坚持,没有商量余地,她只求一世一双人,没有的话,那她便孤独终老。 “阿黎,别劝我。”何玉卿道。 “好,我不劝你,只要你知晓自己在做什么便可。”江黎支持何玉卿的任何决定,像何玉卿这种至纯至真性情的女子,当着要极好的男子来配。 …… 江昭近日真的很窝火,无奈之下他去找了赵昌,言明了赵云嫣近日的所作所为,告知赵昌,若是赵云嫣还如此,他便不客气了。 都是在场为官的同僚,赵昌也不好怠慢,沉声道:“江侍郎放心,我一定会严加管束小女的。” 后来江昭听闻,赵昌连夜把赵云嫣送走了,至于送去哪里不知,反正是离开了燕京城。 这事与江昭来说是好事,他坐上轿子去寻何玉卿了,一路上都在想见到何玉卿后要说些什么。 可等真见到何玉卿时反而说不出了,憋了许久才憋出一句话,“阿卿,还生气吗?” 何玉卿回答他的是疏离的浅笑,“没有。” 之后又什么也没了。 江昭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心也跟着哇凉哇凉的,“阿卿我——” 他想道歉,说他错了,他不应该同赵云嫣纠缠不清,应该在赵云嫣第一次来江府时便把人赶出去,而不是由着她作威作福。 “我很忙。”何玉卿打断江昭的话,“没空同你说什么。” “我不急,我可以等。”江昭说道。 “但你在这会妨碍我做生意。”何玉卿沉声说道。 “那我出去等,”江昭提袍走出去,站在门外等了一个上午,侍从劝他去避风的地方等,他摇摇头,“我便在这等。” 那日,他午膳都未用,径直等到了下午,后来耐不住去店铺里找寻何玉卿,才知晓,她上午便从后门走了。 江昭被何玉卿戏耍了,但不知为何,他竟然一点都不生气,甚至觉得开心,这样是不是说明,他同她之前还有转圜的余地。 不然,她跑什么。 - 又过了几日,谢云舟终是耐不住,亲自敲开了别苑的门,金珠把他迎了进去。 谢云舟一脸吃惊,他本以为这次还是不得入门呢,不免想,阿黎怎么了? 江黎未曾发生什么,晾了他这般久,也是该同他说说话了,她要警告他,以后切不可那般没规矩。 他们现在没关系了,岂能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还有,他日后不要隔三差五来别苑,被人看到不好。 当然最重要的是,不要再说些让人脸红心跳加速的情话,她对那些不感兴趣。 她规划的很好,但错便错在谢云舟不按她说的去做。 偏厅里只有他们二人,连丫鬟都退下去了,江黎这般做是想给他留点面子,可惜,有些人天生不爱要面子,就喜欢铤而走险。 谢云舟见到江黎第一眼,便用他那炙热难耐的眼神凝视着她,待金珠银珠离开后,大步走到她面前,拉起她的手,把她抵在了身侧的墙上。 喘息着问她:“阿黎,有没有想我?” 江黎战栗着说不出话,水漾的眸子里倾泻着涟漪,似浪潮,她声音发颤,“别、别这样。” 许久以莱,谢云舟都恪守着规矩,时不时提醒自己不可乱来,但他察觉,他每近一步,江黎必会后退一步。 他们之间的距离 丽嘉 始终没有变,谢云舟慌了,他怕永远是这般不远不近的距离。 是以,今日才大着胆子问她,“嗯?有没有?” 作者有话说: 不破不立,两人的关系不能一直僵着,那没法继续了。 所以狗子的最后强势,是为了感情的递进。 第84章 爱我吧 江黎被他撼制着不能动弹, 杏眸里淌着潋滟的光,像是润碎了的雪,眼尾潋滟丛生, 光影绰绰。 谢云舟就那般缀在光影深处,屹立不动的睨着她, 深邃的眸子里倒灌进风,风没有遮了他的眸, 反而变得越发绽亮, 犹似挂在天边的星辰, 但却比星辰更灼眼。 他喘息声加重, 唇隐隐贴上她的耳畔, 再次问道:“阿黎,有没有想我, 嗯?” 那声“嗯”似轻哄, 似低喃,带着燎原之势,霎时让江黎溃不成军,她眼底的水气越发重了, 看上去像是被欺负了似的。 眼尾那抹红也在不知不觉加深,掀眸看人时带着几分我见犹怜的感觉, 让人不心软也不行。 谢云舟的心猛地颤了下, 像是被猫爪轻挠, 痒痒的。他挑起她的下颌,垂眸端详着她, 脸一点点靠近, 最终停在咫尺之内。 和离后他跪了 第210节 怕吓坏江黎, 他没敢再近一步, 天知道,他忍得多辛苦。 “阿黎。”他指腹摩挲上她的唇瓣,缱绻动听的声音在房间内散开,带着眷恋和不舍,他道,“你说我到底该把你怎么办?” 动不的,又舍不得放手。 他内心的挣扎无人知晓,若是可以,他真想一直拥着她。 谢云舟没吃醉,却有种吃醉的感觉,他鼻尖抵上她的鼻尖,说:“阿黎,我错了。” 原谅我吧。 一次也好。 不然他真要疯了。 江黎受不住他这般炙热的眼神,身子轻颤起来,脸颊上映出重重的红潮,比冬日里的梅还惹眼还勾人,似燃着的火,烧得谢云舟喉咙发烫。 他又朝前倾了倾,声音压抑道,“阿黎,看看我。” 说话间,他眸光在江黎脸上拂过,一寸寸的像是用眼神在亲吻着她,那般小心翼翼,那般炙热难耐。 他的眼神太过滚烫,江黎不敢对视,缓缓垂下眸,战栗依然还在,她手扯着群裾,衣衫上现出褶皱。 心跳一次比一次快,好像要破腔而出。 江黎想起了多年前的那日,她被丫鬟欺负推倒在地,手掌心溢出血,她无助哭泣,最难堪时,他大步走来搀扶起她,并厉声训斥了丫鬟。 那一刹,他如天神降凡,照亮了她黑暗的世界,让她明了,原来如她这般的人,也是有人真心对待的。 那日,天空下着绵绵细雨,风吹在身上犹如刀绞,她第一次没察觉到冷,侧眸偷瞄着他,心跳如雷,与今夜一般无二。 谢云舟指腹抚上她脸颊,那双深情的眼眸里流淌着浓浓的情谊,似捅了天倒了海,他轻颤着呼唤她的名字,一次一次。 “阿黎,阿黎,阿黎……” 江黎被他唤的心神恍惚,眼睫轻颤着说不出一句话,眼底氤氲蒙蒙的,若不是有他扶着,此时的她怕是已经瘫倒在地上。 “谢云……” “叫我阿舟。” 谢云舟打断了她的话,话语里带着乞求,轻哄道:“阿黎,叫我阿舟。” “乖,叫我阿舟。” 他唇落在了她脸侧,带来惊涛骇浪般的暖意。江黎身子猛地颤一下,情不自禁地唤了声:“……阿,舟。” 她声音很小,呼吸声都能盖住,但谢云舟还是听到了,他心如万马奔腾,只剩雀跃。 谢云舟便是那年入朝为官也没有如此开心。 “阿黎。” “阿黎。” “阿黎。” 他好像怎么也叫不够她的名字,一声一声低喃叫着,眼底的那片海彻底翻滚起来。 他的阿黎…… 江黎只唤了那一声,一声便好似要了她的命般,那些难以言说的情愫充斥在她心间。 心悸,难捱,感动,激昂,慌乱,害怕,期待……太多太多,连她也不知道要如何。 她似攀在浮木上,浩瀚深海中独游,忽地,前方有盏明灯为她指路,她顺着光的方向奔去。 起起伏伏,终于在即将溺毙时触碰到了那盏灯。 炙热灯光为她照亮了前行的路,她不再是孤独无倚。 她贫瘠的人生里,终于不一样了,那人在声声唤着她,他用炙热的眼神做指路灯,用满腔的爱意包裹着她,让她前路顺畅安虞。 他,叫谢云舟。 “小姐,公子命人给小姐送来了吃食,说是小姐最喜欢的……”银珠抬脚走进,下一息生生顿住,怔愣片刻后倏然转身,“小姐对不起,奴婢不知道你们——在忙。” 相贴的两个人骤然分开,江黎腿一软,身子朝下滑去,谢云舟及时扶住她,把她提起。 江黎扶着他手臂站起,理了理贴在脸颊上的发丝,轻咳一声:“怎么了?” 银珠背对着,举高食盒,“公子命人送来了吃食,小姐要吃吗?” “去放厨房吧。”江黎佯装镇定吩咐道,其实心里很慌。 “是。”银珠点点头,“奴婢去放厨房。” 她抬脚急匆匆朝前走去,方走两步撞在了墙上。 “咚”地一声传来,银珠轻嘶一下,捂着额头继续朝前走。 经她这么一闹,所有的迤逦瞬间没了,那些暧昧惊心动魄好似被流淌进来的风吹走了一般。 江黎瞬间清醒过来,轻颤着眼睫道:“时辰不早了,将军请回吧。” 言罢,她没等谢云舟说什么,提着群裾先步出了偏厅。 谢云舟凝视着她,眉眼间是难掩的失落,就差一点,一点便成功了。 他失魂落魄的离开了别苑,心像是被什么吊着,久久不能落地。 - 这夜,江黎睡得很不好,她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是偏厅那幕的延续,谢云舟抬起她的下巴直勾勾凝视她,指腹从唇瓣移到她脸颊上,又从她脸颊移会她唇瓣。 他手指上好像带着火,烧得她脸颊滚烫,意识迷离,连推拒也没了,就那般任他採颉。 他说:“阿黎,闭眼。” 她便乖乖闭上了眼,唇上传来湿漉漉的触感,他在亲吻她,起初他亲吻得还算温柔,后来便强势起来,唇舌并用撬开了她的唇。 肆意汲取着她口中的芳香。 她下意识要逃,刚退开一点,又被他乘胜追来,他捏住她的下颌让她动弹不得。 “阿黎,别躲,让我亲。”他喘息的话语一声声传来,“张开嘴。” 她像是失了心神般,他说什么她便做什么,乖乖地张开了嘴,任他勾扯。 后来她受不住哭着求饶。 他也是真的坏,咬着她舌尖不松开,最后勾着她耳垂,道:“知道我等这日多久了吗?” 江黎没办法回答他的问题,只能摇头,谢云舟似乎也不一定非要她答,她攫住她的下巴,边亲吻边诉说爱意。 许久后,他磨砺者她的唇,乞求说道: “阿黎,求你,爱我吧。” 他不贪心,浩瀚星河,他只取一点,一点足矣。 江黎的发丝被汗水浸染,眼底都是湿漉漉的热气,像是拢了朝露在其中,看人时能让人疯魔。 谢云舟做出了更疯魔的举动,他把她按在了书案上,指尖抵着她唇,“来,爱我。” 梦境最后,江黎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是否应下了那句“爱他”,唯一记得的,是他那双能吞噬人的眼眸。 看一眼,叫她甘愿折服。 …… 江黎醒来后,大口喘息,心道,她也疯了吧,不然怎会做这样的梦。 - 何玉卿不知道江黎同谢云舟发生的那段,不知从哪里寻来了若干男子的画像,在江黎面前摊开,指尖戳了戳,“看看。” 江黎放下手里的账簿,“这是?” “画像。”何玉卿道,“看看有没有钟意的,回头好相看相看。” 江黎脸颊上溢出红潮,“干嘛突然看这个?” “也不是突然,”何玉卿道,“你不是说不会再同谢云舟在一起了么,我就想着给你寻个钟意的,也不急,你慢慢挑,慢慢选,万一有心仪的,咱们就相看,没有也没关系。” 何玉卿之所以这般做,就是突然想通了一些事,女子嘛,自己固然好,但有个可倚靠的男子也才是好的。 大燕朝除了尼姑庵的那些姑子,可没哪个女子能一直呆在府里不嫁人的,她吧,还好,性子硬,别人也强求不来,但阿黎不行,性子软,要提前做好准备。 何玉卿把画像往前递了递,“这个怎么样?是个解元。” “哦,还有这个,是个经商的。” “这个也可以,是个私塾先生。” “这个这个,是节度使的家的公子,人品还不错。” “我觉得这个也可以……” 何玉卿一张张看过来,“阿黎,你倒是看看嘛。” 江黎对何玉卿最是了解,之前她还口口声声女子不必嫁人,这次过去没多久,又给她张罗亲事了,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我兄长又惹你生气了?”江黎问道。 提起江昭,何玉卿看画像的心思都没了,恹恹说道:“没有,他没惹我生气。” “那你为何不见他?”江昭一大早都求到她那去了,说何玉卿就是不理会他,求江黎帮帮忙,说和一下。 “不想见,”何玉卿又随手翻了几张画像,“你看这个怎么样?” 江黎扫了眼,淡声道:“你同我兄长要是有误会便及早解开,切莫意气用事。” “误会?哪里误会。”何玉卿皮笑肉不笑道,“我们什么误会都没有。” 江黎轻叹一声:“阿卿。” 何玉卿把画像收起来,“你是不是都不喜欢,那好,我自己选,选个如意郎君把自己嫁出去。” 江昭进来时正好听到这句,掀帘子的手一顿,脸上再无一丝笑意,何玉卿听到脚步声缓缓回头,见是江昭,什么也没说,站起便走。 江昭拦住她,“阿卿,与我谈谈。” “不想谈。”何玉卿沉声道,“也没什么要谈的。” “赵云嫣已经离开燕京城了。”江昭道,“你可以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吗?” 和离后他跪了 第211节 何玉卿依然没给他好脸色,“怎么?舍不得啊,舍不得就把人追回来。” “我何时说舍不得了。”江昭无奈道,“你别耍小孩子脾气。” 江黎听到这里,起身走出去。 何玉卿睨着江昭说道:“我脾气一向如此,而且这辈子都不打算改了,江大人若是受不了,还是离我远些的好。” “非要这般讲话吗?”江昭眉梢蹙起,不知她为何会这样。 何玉卿为何如此,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赵云嫣差人送来的那封信笺,她在信中一口一个阿昭的唤着,道,江昭喜欢的是温柔婉约的女子,才不是何玉卿这般性格跳脱的女子。 说好听了,她这叫活泼,说不好听叫疯癫。 何玉卿的信心便是这般被打击的,加上江昭平日的淡漠,她越发觉得,是自己叨扰的太过,江昭才不得不回应的。 喜欢一人,总会这样患得患失。 何玉卿也是如此,思索许久后,觉得放过江昭,他不是喜欢温柔婉约的吗,那去找温柔婉约的好了。 “我只会这般讲话,”何玉卿道,“不喜欢可以不要听。” “阿卿,”江昭见她要走,情急之下扣住她的手腕,“不讲清楚你今日不许走。” “你管我,我今日便是飞走不可了。”何玉卿用力挣扎,挣脱不出,她去掰他手指,还是不行,她低头去咬。 反正她就是这般没规矩,随他怎么想了。 江昭受痛也未松手,任她咬着,直到她力度变轻,他道:“消气了吗?没消气你再咬。” 何玉卿红着眼眸睨向江昭,眼睫轻颤着说道:“江昭你真坏,你就是最坏的。” 说着,何玉卿抬起另一只手用力捶打他胸口,一下一下。 江昭不躲,任她打,见她眼角有泪溢出,心一软,情不自禁地把她揽在了怀里,虽只于理不合,但他还是不想松手,用力的紧紧抱住她,轻哄,“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别气了好不好?” 何玉卿哭出声音。 江昭慌得没法,退开些,抬手给她擦拭眼泪,“好,给你打,你用力打。” 他侧身靠近,让她打。 何玉卿细密卷翘的上睫上染着晶莹剔透的珠子,珠子滚落,拉出细长的丝,看上去真是委屈极了。 江昭更懊悔了,心道,为何要同她讲道理呢,听着她骂不就好了吗,干嘛要惹她哭,最后哭的是她,心疼的却是他。 “好了好了,不哭,不哭。” 何玉卿不管,她就是要哭,声音从里间传到了外间,店里伙计纷纷停下手里的活侧眸看过来,琢磨着,这是怎么了? 何玉卿不管,江昭还是要顾及的,他这才进来一会儿便把人弄哭了,谁知外面那些人会怎么想他。 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哄了,他把她揽怀里,一下一下拍打她的背,像哄孩童一样哄她。 “乖,别哭了。” 何玉卿是真不好哄,江昭离开前也没把人哄好,可是他又不能不走,天子急召,他必须要进宫的。 “阿卿,回来咱们再说,你莫要再哭了。” 何玉卿用她那双沁着水雾的眸子凝视他,虽然一句话也未说,但又好像说了许多。 江昭心猿意马,恨不得把人藏在怀里带走。 - 江黎没再插手何玉卿同江昭的事,她也有急事需要处理,派出去的人说有了她身世的线索,大抵再过段日子便能查出什么了。 江黎喜极,寻了好久,终于有些眉目了,她隐隐期待着,不知亲生父母可还在人世,若是他们在的话,不知可会喜欢她。 她想,或许会喜欢吧。 …… 荀衍有几日没见江黎了,心里有些担忧,忙完生意上的事后便别苑寻她了。 今日雪太大,江黎怕冷,未曾出门,见荀衍来,她含笑迎上去,这日午膳他们是一起吃的。 膳后,两人去偏厅对弈,恍惚的,有道身影出现,江黎眸光顺着他脚上的黑靴一点点上移,最后落在他脸上。 是谢云舟。 江黎捏着棋子的手指狠狠颤了下,没拿稳,棋子掉了。 荀衍凝视着,眼睫重重颤了下,他先开了口,“谢将军。” 谢云舟眸光一直在江黎身上,并未理会荀衍。 荀衍也不恼,“真是凑巧,每次都能同将军遇上,咱们还真是有缘。” “孽缘吧。”谢云舟淡声道。 荀衍挑眉:“说的好,我也正是此意。” 可不是孽缘,同时喜欢上一同一个女子,不是孽缘是什么。 “孽缘就得斩了。”谢云舟问道,“荀公子过年都不回曲城么?” 荀衍本家在曲城,后迁移至燕京城,家里的老人都在曲城。 “看来将军对我很关心,连我回不回曲城都惦记。”荀衍道,“荀某谢过了。” “荀公子多虑了。”谢云舟冷声道,“你去哪里我并不关心,我只希望你别叨扰阿黎。” “阿黎,我叨扰你了吗?”荀衍眼底盛着光,话语轻柔道,“阿黎,也嫌弃我吗?” “怎么会,”江黎怎么会嫌弃他,她把他当兄长,“从未嫌弃。” 这话落在荀衍耳中极是中听,落在谢云舟耳中便让人生气了些。 荀衍占了上风,心情极好,轻扬衣袖,“阿黎,上次给你做的面好吃吗?” “好吃。”确实是江黎吃过的最好吃的面。 “那好,我今日再给你做。”荀衍放下棋子,“不过,要劳你帮忙。” 既然谢云舟不走,那他便想办法膈应他,把江黎叫走,是最能膈应他的方法。 “好。”江黎道。 说着,两人站起身,抬脚朝外走。 谢云舟大步上前拦在江黎面前,手虚虚挡着,江黎想起了那夜的事,想起了那个梦,心里一阵激荡,下意识退了退。 便是这个无意识的举动让谢云舟蹙起眉,他手指蜷缩到一起,须臾,又展开。 “你去屋里歇着,我同荀公子一起。”谢云舟道,“我去给荀公子帮忙。” 最后画面成了那般—— 厨房里,江黎金珠银珠站在几步外看着,一身白色锦袍的荀衍和一身青色锦袍的谢云舟,并排站在一起。 两人一个切菜,一个和面。 这个场面有些太过震撼,金珠银珠都看呆了,明动燕京城的世家公子和名动朝野的镇国大将军竟然撸起袖子走饭。 而且手法都很娴熟,简直是三观震碎。 金珠银珠呆愣看着,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就怕这是梦,后来银珠悄悄掐了下自己,好疼,不是梦。 江黎算是最淡定的了,她挑眉凝视着,唇角若有似无扬起,风卷起她轻垂的发丝,脸颊上映出淡淡的红。 隐约的,她有几许羞涩。 那个梦的中间部分,也是谢云舟给她做了面条吃,他把她抱坐在腿上,一口一口喂。 他还捏着她下颌问:“喜欢吗?” 她颤着眼睫羞赧说:“喜欢。” 谢云舟把她紧紧揽在怀里,咬着她唇瓣,问:“喜欢面还是喜欢做面的人?” 江黎战栗着,回:“面……” 唇上的力道加重,她被腰疼了,她心颤着改口,“人。” 本以为这般说了,他会放过她,谁知他咬的我更重了。 “小姐,小姐。”银珠在唤江黎,江黎回过神,“怎么了?” 银珠努努嘴,“将军在问你话呢?” 江黎望向谢云州,抿抿唇,“何事?” 谢云舟走近,解开氅衣带子披她身上,轻柔道:“穿好,不要生病。” 那氅衣上面还有他清冽的檀木香气,很沁人肺腑的香气,江黎的心又很很颤了一下。 须臾,她脸颊似有什么拂过,热热的,她掀起眸,迎上了谢云舟含笑的眼神,“你脸脏了。” 江黎抚上脸颊,似乎暖意还在,她眼睫颤了一次又一次,眼底的湿气更重了,她性子软不禁闹,谢云舟这般肆无忌惮,她除了羞涩还是羞涩。 荀衍见状眯起眸子,“阿黎。” 江黎转头去看他,“衍哥哥有事?” 面对荀衍,她又正常了些,心跳也不那么快了,脸颊上的火也小了。 “你过来,我有话要同你讲。”荀衍道。 江黎越过谢云舟朝荀衍走前,刚迈出一步,被谢云舟牵住了手指,没用力,虚虚牵着,可也正是因为如此,在江黎心中生出了不一样的感觉。 他若是强势的话,她也会变得强势,但他若是这般软糯,江黎也只能软糯,停下,柔声道:“我去看看。” 谢云舟才不给江黎看近荀衍的机会,捏捏她手指,“太冷,你先回房间。” “我不冷。”江黎道。 谢云舟又捏了捏她,“手指都是凉的,怎么会不冷,听话,回房间。” “可是,衍哥哥他——” 江黎话未说完,谢云舟倾身凑近,他纤长的眼睫险些要触碰到江黎的眼睫,勾人射魄的眸子微微上挑,喉结轻滚,话语越发大胆。 “还是说,你要我抱你回去。” 作者有话说: 和离后他跪了 第212节 狗子漫长的追妻路终于有了进步,现在属于暧昧拉扯阶段。 女鹅还没有正式表态啊,需要一个契机,生死契机,(暂时剧透到这) 第85章 你答应我了,不许反悔 江黎当然不可能让谢云舟抱她回去, 她眼睫颤着回视谢云舟,最后在他迫人的视线下红了脸。 他这人平日都是一本正经的模样,怎么近日说话做事越发大胆了, 以前他可是把规矩礼仪放在口中的,每日训斥人时总会提起。 别说她, 便是谢馨兰有次还抱怨,说哥哥整日就是规矩规矩, 好烦人啊。 可想而知, 那时的他是把规矩看得有多重。 一个把规矩看得如此重的人, 为何近日屡屡犯规, 江黎看着他, 杏眸像柔化了的湖面,缀着涟漪, 风一吹, 都皱了,那些不明就里的小心思便掩在褶皱深处。 不细看的话什么都没有,细看之下,疑问丛生。 他到底怎么了? 谢云舟怎么了? 大抵是疯了吧, 想把她困在身边的心思日益加重,每日都侵蚀着他, 今日入骨一分, 明日入骨一分, 后日再入骨一分。 别说他的心,便是他的骨骼都是思念她的, 周身都是。 他每日被这样噬心的念想吞噬着, 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脑海里都是她, 可不得不正常。 连谢七都注意到了他的异样,轻声劝慰:“主子同二小姐还有一辈子的功夫,何必这般逼迫自己?” 谢云舟悠悠叹息一声:“怕啊。” 谢七不明白,“怕?怕什么?” “怕时不待我。”谢云舟立在窗前,看着漆黑的夜色,眉宇间也渐渐变沉,黑眸里再也没了绮丽的光,有的只是担忧,怕终有一日败在荀衍之下,怕她会选择荀衍而不选他。 谢云舟不敢赌了,他输不起,也不能输,与其等待,不若主动出击,至少,他还可以为自己争取些机会。 阿黎是他的,他不能让给任何人。 “看来是想让我抱你走了。”谢云舟见江黎还不走,伸出了手,作势要去抱她。 江黎吓了一跳,身子朝后倾去,只顾着避开,没注意到谢云舟一闪而逝的难过,她下意识的拒绝,与他来说才是最酸楚的,比喝了一整缸醋来的还酸涩。 但好在谢云舟瞬间调整好了思绪,眼睑垂下又挑起,方才的异样彻底消失不见。 “嗯?要不要我抱?”这人又来了,江黎没再停留,给金珠银珠使了个眼色匆匆离去。 风卷起她身上氅衣衣摆,行走间高高扬起,谢云舟征愣看着,脸上渐渐浮现笑意。 他侧眸同荀衍的眸光撞上,笑意顿时没了,“阿黎是我的,不要肖想了。” 荀衍也不是轻易认输的主,“你说是你的便是你的吗?我看不一定。” “荀衍,你是不是要我把你做的事都告知她。”谢云舟厉声斥责道,“她要是全知晓了,你以为她会同意与你在一起吗?” “我的事?我做何事了?”荀衍皮笑肉不笑道,“谢将军争不过便来这一套,不合适吧?” “你自己做了什么不知晓么?”谢云舟走近,质问道,“那你说说,为何要拦住我的人?” “你的人,我几时拦过你的人。”荀衍轻嗤,“谢将军话不可以乱讲。” “啪”,谢云舟从衣袖中拿出一物,“荀公子对这个物件并不陌生吧。” 那是个令牌,前面有个令字,后面有个荀字。 “这可是你荀府之物?”谢云舟质问道。 “是又如何?我府里前几日确实有人丢了令牌,没想到是被谢将军寻到了。”荀衍含笑道,“好巧。” “不巧,这是我的人从刺客身上拿到的,”谢云舟再次逼近,“不若荀公子告诉我一下,你的人为何一直跟着我的人,还妨碍我的人查找阿黎的身世,怎么?难道你是怕我查出些什么?” 这点谢云舟还没搞明白,为何荀衍会派人阻碍他查探江黎的身世。 “来,你倒是说与我听听。”谢云舟咄咄逼人道。 “这事就是谢将军的错了,”荀衍不慌不忙道,“你把不知道从哪个偷儿身上得来的令牌硬说是我的人,这样诬陷我不好吧。” “荀衍没想到你敢做不敢认当?”谢云舟眼神里都是轻蔑,皮笑肉不笑道,“小人。” 言罢,四周霎时变得冷凝起来,荀衍也敛了眼底的笑意,“谢将军别信口雌黄,我没做过为何要认,倒是你玩得一手好栽赃。” “荀衍你最好不要让我再查到什么。” “你查,我等着。” 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太吓人,银珠过来取炭,吓了一跳,“荀公子,谢将军你们……怎么了?” 谢云舟敛去眼底的冷意,勾唇淡笑,“无事。” 荀衍也道:“让你家小姐等着,一会儿便能做好。” 银珠点点头,“是。” 离开时,她朝后看了眼,谢云舟正在同荀衍眉开眼笑的讲着什么,好像方才的事是银珠的错觉一样。 她抿抿唇,难不成真看错了? 转念一想,或许风大雪大,自己真看错了也说不定。 谢云舟同荀衍在厨房忙活做饭时,何玉卿也来了别苑,怀里抱着账簿,进门后先把账簿交给金珠,然后在廊下抖了抖裘衣上的雪,哈着手进门,“今日这雪也太大了,好冷。” 江黎示意金珠给何玉卿手炉,何玉卿接过,抱在怀里,指间的凉意才少了些,“身子不适便歇歇,为何还要看账簿。” “不碍事了,”江黎道,“喝了汤药好多了。” 江黎是昨日染得风寒,今日已经好了很多,只是大夫叮嘱她还需要静养,是以她才没去店铺。 但账簿的事一日不整理便不行,她得亲眼看看才放心。 “银珠,算盘。”江黎道。 银珠从柜子上拿来算盘,“小姐,给。” 江黎算盘打得好,账目算得清楚,何玉卿时常感慨,“阿黎,你也太聪慧了,就没你不会做的事。” 江黎谦虚道:“你也不差。” 说话间何玉卿看到了什么,她指着搭在屏风上的黑色大氅,问道:“那是男子的氅衣吧?” 银珠说道:“是谢将军的。” “谢云舟?”何玉卿边品茶边问道,“他的氅衣为何在这?” 江黎拨打算盘的手指顿了下,抿抿唇,“他来了。” “来了?在哪?”何玉卿方才进来时并未看到人,“没人呀?” “在厨房。”金珠给何玉卿端来瓜子,“何小姐请。” 何玉卿更不明白了,“他在厨房做什么?” “给我家小姐做膳食。”金珠含笑道。 “咳咳咳咳,”何玉卿听罢一阵咳,“膳食?谢云舟给你阿黎做膳食?他那样的人也会做膳食?我还以为他只会提刀杀敌呢。” 何玉卿眨巴着眸子问道:“欸,阿黎,你们俩……” “我们俩什么都没有。”江黎急急否认,看着倒真像是有点什么。 “没有你慌什么。”何玉卿嘿笑一声,“不对,你有事,快说,什么事?” 江黎心虚地抿抿唇,脸颊不知不觉变红,低头边拨弄算盘,边道:“哪里有事,乱讲。” 她越不讲,何玉卿越想知道,和银珠对视一眼,转过头,噙笑说:“你同谢云舟在一起了?” 江黎身子移了移,否认,“没有。” “那你是原谅他之前做的那些事了?”何玉卿追问道。 “……也不算原谅,只是不想再记着了。”江黎眸光落在了氅衣上,想起了他温润的神情,眉梢陇上一层淡淡的笑意,“既然事情都过去了,何必记在心里。” 这话何玉卿理解起来就是,江黎决定放下过往那些糟心的事,向前看了。 “那你还没讲明白,你到底和谢云舟怎么样了?”何玉卿还是比较好奇这个。 江黎淡声道:“我只是说忘记过去的事,并未曾言明要同他怎么样,你切莫乱猜。” 何玉卿睨着她,挤挤眼,“那我这么问吧,他若是想重新和你在一起,你要如何?” “我……”江黎心蓦地跳快了一下,脸上的笑意淡了淡,神情也跟着淡了淡,她是说要忘记的,但也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忘记,要慢慢来,“不知。” “不想和他重新在一起吗?” “没想过。” “我看他为了救你连命都豁出去了,大抵性子也是改了的,可以考虑看看。”何玉卿分析道。 江黎抿抿唇,思绪被拉扯到一年前,他从边关回来,第一日便罚她跪了祠堂,后面是一桩桩一件件,他罚的一次比一次狠,且从来不听她解释。 江黎的心蓦地沉了下来,手指搅着,“阿卿若你是我,你当如何选择?” 何玉卿歪头想了想,“这得看你的心意,你对他是否还有情?” “若是有呢? “当可一试。” “你不怕吗?”江黎承认自己不够勇敢,“若是从前那些事再次发生你当作何?” “总不能因为怕未知的危险而裹足不前吧。”何玉卿说道,“你也算是或许会发生,但也有可能不发生,既然喜欢为何不给彼此一次机会呢。” “我……” “阿黎,我知晓你的意思,但是人只有尝试了苦才知晓甜,尝试了悲才更觉得喜乐弥足珍贵,别害怕,大不了,重新来过。” 何玉卿的这席话在江黎心间久久飘荡,她反复思量细细琢磨,想事情想得太投入,以至于看到谢云舟时有刹那间的失神。 她凝视着他,把这一年来经历的过往悉数在脑海中想了一遍,他雨中跪求,为了救她剜心取血,为了她斥责谢馨兰,怒打老嬷嬷,驳斥谢老夫人等等。 他做尽了他能做的不能做的事。 和离后他跪了 第213节 江黎的心颤了一次又一次,那些埋在心底的胆怯,隐约的少了很多,她眼尾轻勾,对着他轻笑了一下。 那笑似春风拂面,勾得谢云舟心痒难耐,若不是有人在,他真想把她抱起紧紧拥着,并对她讲,以后不许对任何人这般笑,尤其是男子。 谢云舟顿了下,眼睑垂下又抬起,指着碗盏说:“尝尝。” “好。”江黎执起筷子慢慢吃起来,只觉得这面是她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面。 谢云舟见她眉眼弯弯一直在笑,顿时明了几分,阿黎是喜欢他做的面的。 只是不知,人她喜不喜欢? 荀衍见江黎同谢云舟含情脉脉注视着,眉梢微蹙,随后把自己做的菜推过去,“阿黎,尝尝这道鸡汤看好不好喝?” 江黎最是喜欢喝鸡汤了,荀衍也算是投其所好,加之他做菜的手艺确实不错,她不免多喝了些。 “阿黎怎么样?” “好喝。” 一抬眸,江黎看到谢云舟脸色沉了沉,睨着她的眼神有几分哀怨,说话的话也酸溜溜的,“那么好喝?那我也尝尝。” 金珠给他盛好鸡汤,“将军,请。” 谢云舟没喝,而是端起江黎方才用过的碗盏,就着她喝下的地方,含住,喝下。 喝完似乎还吧唧两下嘴细细品了下,随后道:“确实不错。” 说着,他又自己盛了一碗盏,一口喝下。 “嗯,好喝。”随后是整整一盆喝光光,喝完打了个饱嗝,还对着荀衍挑了下眉。 他都喝完了,这下江黎没得喝,两人总不会在眉来眼去了吧。 江黎一脸尴尬地看了荀衍一眼,看着空空的碗盏,说道:“衍哥哥确实很好喝。” 算起来她就喝了一小口,味道都还没尝出来呢。 …… 何玉卿那日因突然有事早走了些,是以没亲眼看到这幕,过后她别提多懊悔了,“那日我就不应该走,如此有趣的事我都未见,可惜,太可惜了。” “欸,荀衍做的鸡汤当真那般好喝?”何玉卿问道。 江黎都没尝出味来,哪知道好喝不好喝,“应该是。” “应该?”何玉卿挑眉,“你不知?” “我就喝了一口,你说是知还是不知?” “哈哈哈。” 何玉卿笑得前俯后昂,拍着大腿说道:“你说谢云舟是不是故意的啊。” “故意什么?”江黎问道。 “故意不让你喝荀衍做的鸡汤啊,”何玉卿戳戳下颌,“我猜他就是故意的,他肯定是见你同荀衍有说有笑吃醋了,又没有别的办法阻止,干脆把鸡汤喝完,这样荀衍才能走啊。” “……”江黎可真没那么想,“应该不会。” “你呀,还是不了解男子。”何玉卿道,“这男子嫉妒起来比女子还可怕。” 江黎抿抿唇,摇头否定,“他不会。” 他满脑子都是打仗何来嫉妒一说。 “要说你不了解男子呢,”何玉卿拍着桌子说道,“我猜他一定会。” 言罢,何玉卿倏然凑近,盯着江黎脸前,江黎身子后倾,抬手摸摸脸,“干嘛?” “你这几日没睡好?”何玉卿指了指眼睑下方,“都是乌青。” 江黎确实没睡好,究其原因还得怪谢云舟,这几日夜里她反复梦到谢云舟用她碗盏喝汤的情景。 他唇微启,含着碗盏边缘,那里隐隐落下淡淡的红,是她的口脂,他正好含住了那道浅浅的红色印记。 眼尾淡扬,慢慢喝下,眸光游走间同她的眸光撞上,她看到他喉结慢慢地慢慢的滚了下。 喝完鸡汤,他放下碗盏,含情脉脉睨着她,带着蛊的声音悠然响起,“阿黎。 “阿黎,想什么呢?”何玉卿推了江黎一下,“怎么了?发生什么棘手的事了,告诉我,我帮你想办法。” 事情确实挺棘手,但是吧,江黎没办法讲,总不能告知何玉卿她是因为谢云舟才没歇息好。 这种没面子的事,她不要讲。 “无事,”江黎随口找个理由,道,“马上要过年了,想起店铺里这些事我总睡不好。” “店铺里的事自然有掌柜看着,你这个东家不必焦心。”何玉卿道,“生意很好,没什么可忧愁的。” “好。”江黎端起杯盏轻抿一口茶水,随后转移了话题,说起了其他的事。 “我兄长他——” “不许提。” 江黎抿抿唇,“好,不提。” - 谢云舟这两日身子有些不适,喝了好几副汤药,谢七见他这副恹恹的神情,越发不明白,“主子明明不能喝鸡汤,为何非要喝,你看把自己喝成这副模样了。” 谢云舟沉声道:“谁知后果会这般严重。” “主子吃鸡肉会不适,难道忘了。”谢七就没见过这般不爱惜自己身子的人。 “当时那般情景没来得及细想。”谢云舟道,“若是再发生一次,我依然会喝。” 谢七嘀咕,“这都快喝死了,还喝。” “你说什么?”谢云舟没听清,问道。 “无事。”谢七道,“还想吐吗?” 谢云舟方要摇头,恶心感袭上来,他趴着痰盂又吐起来,这几日他实在是不好过,一直吐一直吐,喝了汤药也不管用。 谢七见状命下人端来汤药,岂料谢云舟闻到汤药味道后,又吐了个昏天暗地。 人都要吐废了。 又过了三日,身子才好转,至少可以喝些米粥之类的了。 …… 谢云舟吐得不能行走时,江黎正在铺子里忙碌着,有新铺子的事,也有老铺子的事。 新铺需要修葺,她找了人去查看,商议何时动工。 何玉卿有事未曾陪同,江黎带着金珠银珠一起去的,进门后几人转了转,江黎说了些自己的想法。 那人频频点头,“好,东家我记下了,这样咱们再看看。” 江黎应下,“好。” 期间,江昭寻了个过来,江黎看他神色恍惚,问道:“出了何事?” 江昭双眉皱起,“赵云嫣跑了。” “什么?”江昭怕赵云嫣瞎折腾,一直派人盯着,那人来报,说赵云嫣昨日跑了,去向何处不知。 江昭心里莫名慌乱,总觉得要发生什么。 “阿黎,你忙完了早点回去。”江昭道,“我怕赵云嫣对你吧利。” “无碍,她不敢的。”江黎说道,“兄长我这里无事,你还是去告知阿卿一下,让她提防些。” “对,我要去告知阿卿。”江昭匆匆来又匆匆走。 银珠道:“公子这般牵挂何小姐,看来喜事将近了。” 江黎睨着江昭远去的身影说道:“但愿吧。” 语罢,几人继续朝前方走。 江黎走着走着,忽然顿住,转身回看,后方除了摇摆的树枝什么都没有。 “小姐,怎么了?”金珠问道。 “无事。”江黎转过身,继续走,眼角余光再次朝后方看了看,这次什么也没看到。 等他们走远了,墙角那里走出一人,破旧的衣裙,蓬松的头发,脸上都是污秽,正是失踪了两日的赵云嫣。 她手里紧紧握着匕首,眼神犀利骇人,低喃道:“江黎这次看你怎么跑。” …… 谢云舟去了粮行听闻江黎来了东街新铺这里,也策马赶了过来,几日未见,他心头被思念填满,只想着快点见到她。 快点再快一点。 勒马停在门前,他把马交给谢七,提袍上了台阶,轻抿的唇在看到江黎后溢出笑意。 远远的,他唤了她一声:“阿黎。” 江黎寻着声音转身看过来,男子一身白色裘衣,内穿白色常服,大步流星朝她走来。 光影落到他来脸上,勾勒出他好看的五官,棱角分明,侧颜线条流畅,当真是极好看。 江黎透过光影注视着他,就像少时那般,看着他徐徐走来,她唇角渐渐扬起笑。 谢云舟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日光散落在上面,映得他眸子都较平时晶亮,眼尾钩出的弧也漾着抹迤逦感。 像是挂在天间的那弯月,瞧一眼,欣喜,瞧第二眼,沉沦。 江黎眸光拂在他身上久久未曾移开,垂在身侧的手指悄悄攥紧,她也不知为何会慌张,大抵是他眼神太过炙热了吧。 正当两人深情对视时,细碎的脚步声传来,然后侧方传来话语声:“江黎你纳命来!” 赵云嫣举着刀子跑了过来。 彼时金珠银珠在稍远的地方,根本跑不过来。江黎眼睛大睁忘了动弹,征愣看着。 她看着赵云嫣一步步跑近,边跑边骂,看着谢云舟加快了步子急切跑过来,看着他脸色忽然变沉。 她想对他说,别害怕无碍。 “噗。赵云嫣握着匕首狠狠刺过来,江黎抬眸去看,有人挡在了她身前,刀子入肉,血顺着伤口嘀嗒下来, 和离后他跪了 第214节 赵云嫣正巧刺中了谢云舟的胸口。 这一刹,万籁俱静,连叶子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到,江黎的心跳一点一点跳快,她从错愕中回过神,一把扶住谢云舟,惊呼出声:“谢云舟。” 谢云舟先是给了赵云嫣一脚,把她踢倒在地后,随即身子倒在了江黎怀里。 江黎哪受得住他的重量,顺势跌坐在地上,她手抚上他的胸口,整只手瞬间被血染红。 她吓得六神无主,“怎么办?怎么办?” 谢云舟吃力安抚:“阿黎别哭,我我没事。” 血染红了他雪白的裘衣,怎么可能没事。江黎抱紧他,呼唤道:“金珠银珠快去请常太医,快去!” 江黎泪眼婆娑睨着谢云舟,“你不要死,你一定不要死。” “阿黎不想我死吗?” “嗯,不想,不想。” “那好,咱们打个赌好不好?”谢云舟说道。 “赌什么?”江黎泣不成声。 “要是我活着,阿黎答应原谅我好不好?” “……” 谢云舟道:“我想保护阿黎一辈子。” 江黎已经慌了,没办法正常回答问题,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她断断续续说道:“你不会死的,你一定不会死的。” “那阿黎要不要答应我?”谢云舟握住她的手,“阿黎,原谅我好不好?要我照顾你好不好?” 谢云舟这副样子谁都无法拒绝,更何况他还是为了救江黎才受的伤,江黎含泪点头,“好,我答应你,只要你安好,我便原谅你了。” 作者有话说: 原谅只是第一步,狗子还需要继续努力。 第86章 你不准死 江黎从未这般害怕过, 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倾泻而下,白皙如玉的手指不断颤抖。 他身上的血太多,她不敢碰触他, 怕弄痛他,指尖颤着抚上他的手背, 安抚道:“你相信我,你一定会没事的, 一定会没事的。” 对, 他会没事的, 他会没事的。 谢云舟抬起带血的手指触碰上她的脸颊, 指腹揩去淌在上面的泪珠, 牵强笑笑,“阿黎, 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只要我活着,你便会原谅我。” “好,我知道,我不会忘。”江黎不知道他伤情到底如何, 怕他说太多会更危险,抓住他的手, 柔声道:“你、你先别说话。” 今日的谢云舟话似乎格外多, 他氤氲着眸子说道:“阿黎, 我们好久不曾这般……这般讲话了,你再陪我陪我……” 谢云舟胸口猛地一缩, 剧痛袭来, 喉咙里涌上浓重的血腥味, 他先是一阵重咳, 然后狂喷出一口血。 江黎吓得险些倾倒,她猩红着眸子道:“你不要说了,什么都不要说了。” 谢云舟用力压下血腥味,染了血的嘴唇红得刺目,他笑笑,“阿黎,都怪我不好,吓到你了。” 直到此时他惦念的依然是江黎,谢云舟知晓,她胆子小,如今给她瞧见这副样子,怕是会做恶梦。 他柔声安抚:“我没事。” 胸口的痛意翻江倒海般袭来,怎么可能会没事。 江黎知道他在哄她,顺着他的话说道:“对,你没事,一定没事。” 谢云舟见她脸色苍白,眼神慌乱,问她:“害怕吗?” 江黎怎么可能不怕,她怕死了,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她怕、怕谢云舟撑不住,然后…… 不敢再想下去,江黎带着哭腔说道:“我不怕,不怕。” “阿黎,待我好了,你我再去郊外赏梅可好?”谢云舟紧紧握着江黎的手,吃力道,“好不好?” 别说是赏梅,便是任何事,只要他提出来,江黎都会应允,“好,我答应你,待你好了,我们一起去赏梅。” “我还想同你一起放纸鸢。”谢云舟唇角再次有血溢出来,胸口那里的血也越发多了。 江黎的衣裙上也都是血,斑斑点点,触目惊心。 她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害怕极了,可她知晓,她不能慌,她越慌,谢云舟会越不好。 “好,一起放纸鸢。”她应允。 “就你我二人。”谢云舟到这会儿还吃着醋,不想看到荀衍。 “好,只有你我。”江黎紧紧搂着他,轻声细语哄着,“我们还一起对弈,一起骑马。你不是最喜欢雪中练剑么,到时你练剑,我弹琴。” 谢云舟听着她的话,眼眸里似乎有了光,唇角缓缓扬起,那是一副美丽的场景,也唯有在梦中才会出现。 “真的吗?”他问道。 “真的。”江黎指腹落在他脸颊上,“我说到做到。” “不会诓我?”谢云舟问。 “不会。”江黎眉眼弯弯,强装镇定,“这样好不好,我们拉钩钩,只要你好了,这些事我们一件一件去做。” “好,拉钩钩。”谢云舟先伸出了手,胸口疼得厉害,他手抖得也厉害。 江黎见状红了眼眶,小拇指勾了上去,“说好了,你不能食言。” “好,我不食言。”谢云舟像是怎么也看不够她似的,眼睑强行睁着,目不转睛凝视她,慢慢的,气息似乎弱了很多,声音也低了很多,“阿黎你好美。” 江黎哽咽道:“你别睡,千万别睡。” “嗯,我不睡。”谢云舟其实很困了,他在用尽全力撑着,不知道是不是太困的原因,他竟然感觉不到痛意。 忽地,他好像看到了什么。 一道道身影,是多年前一起征战沙场战死的将士,他们围坐在一起边喝酒边欢呼。 其中那个年龄最小的,是被敌军战马踩死的,踩得稀烂,头都没找到。 那个仰头大笑的最壮的那个,为了挡住敌军的入侵,用自己的身子做盾,挨了三十刀。 那个脸上有疤痕的,是被敌人的火铳活活烧死的,死前他抱住一个敌军同归于尽。 那个矮个子的,最想做的事,就是打完仗后,回家娶个媳妇,可惜,他死在了乱箭之下,眼睛心脏被一箭射穿。 那里的所有人都死的壮烈。 谢云舟听着他们的欢呼声,缓缓走近,对着他们屈膝跪下,是他,是他没能把他们安然带回来,他明明答应了……都是他的错,他该死。 谢云舟伸手想去碰触他们,方要触上,他们消失不见,耳畔传来声音,“将军,回吧,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恍惚地,谢云舟看到了江黎,江黎红着眸子呼唤他,他也看到了谢七,还有常太医,常太医给他施了针。 他们要带他走,谢云舟紧紧拉着江黎的手,用尽全力道:“阿黎,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江黎哭着道:“没忘,只要你安好,我便原谅你,陪你做你想做的事。” 真的太疼了,谢云舟仅有的力量也被抽走了,手缓缓滑落,“……好。” 赵云嫣最可恶的地方是在刀子上涂抹了毒药,虽不多,但谢云舟之前中过毒,加之又取了好久的心头血,心脏连番受挫,有些受不住。 常太医一脸焦灼:“能不能好,只能看将军的意志了。” 上次常太医也这般讲过,但那次伤情并未有这次严重,这次是真的很严重,便是好了,也会落下病根,至于到什么程度,一切只能日后见分晓。 眼下最重要的是先让人醒过来。 常太医连着施了三次针,最后谢云舟的气息才稳下来,但发热症状还在,依然不能掉以轻心。 常太医把话说得很严重,江黎的心提前后便没有再落下,水也未曾喝一口,守在谢云舟身侧寸步不离。 金珠看她脸色实在不好,劝慰道:“小姐要不去榻上坐一坐,这里有奴婢们守着,将军不会有事的。” 江黎摇摇头,脸贴上谢云舟的脸,柔声道:“你说了要同我一起赏梅的,你可不要睡太久,就睡一小会儿好不好?” “谢云舟你不能诓骗与我,你还说要同我一起放纸鸢,你一定要醒过来。” 眼泪从她眼角流淌下来,滴落到谢云舟脸上,须臾,没进了他衣领里,床榻上的谢云舟眼睫都未曾动一下。 谢七哭红了眼圈,“主子,您可一定要醒来。” 随后他冷哼一声:“我要去找那个婆娘拼命。” 银珠拦住他,“赵云嫣已经被官府带走了,你去哪里寻她?” “那我便去地牢。”谢七愤恨道,“我一定要杀了她,为主子报仇。” “谢七你清醒一点,”银珠抬手给了他一巴掌,“现在是你发疯的时候吗,你家主子还没醒呢。” 谢七回看了一眼,走出门,伸手在柱子上重重捶了一拳,指骨那里应声断裂,他似是未觉,双眉拧到一起,心道:赵云嫣你给我等着。 谢云舟直到夜里也未曾醒过来,江黎已坐在床榻边守了他好久。她前两日还病着,汤药未断,此时看着很不好。 金珠已经劝过很多次了,可江黎就是不离开,执意到等谢云舟醒过来,她们没有办法,只能跟着守在一旁。 谢老夫人不知从哪里听说了谢云舟受伤的事,带着人火急火燎来了别苑。 对,谢云舟此时身在江黎的别苑,是他要求的,昏迷前他紧紧抓着江黎的手,叮咛道:“阿黎,我要去别苑。” 江黎不忍心拒绝他,点头应下,“好,去别苑。” 就这样谢云舟被带了别苑,一呆便是一日。 谢老夫人在正厅里闹腾,执意要带谢云舟走,说谢云舟在这算怎么回事,折腾不过,还把金珠端来的茶盏给摔了。 态度太过恶劣,江黎见她如此,更不可能让谢云舟走了,谢云舟那日还同她讲了许多以前的事,说他少时过的并不好。 父亲母亲最喜欢的是兄长,那年原本要兄长当兵的,只是母亲舍不得,才把他推了出去。 所幸谢云舟争气,混了个一官半职回来,谢老夫人才好了些,但这也仅仅是好了些,大多时候是不好的。 谢云舟并不知晓母亲为何这般,只能默默忍着,平日里忙碌时便直接歇在官衙或军营,总归哪里都好,只要不回将军府便行。 谢老夫人倒是也派人寻过找了两次后便不再问了,每月关心的只有他的俸禄和赏赐。 和离后他跪了 第215节 谢云舟虽说失望,但到底是自己的母亲,便也未曾多言,准时上交。 “江黎呢,让她出来,快点!”谢老夫人嘶吼道。 谢七先出来的,拦住谢老夫人请她不要闹,这是主子的主意,同二小姐无关。 谢老夫人才不信,叉腰道:“谢七你在这正好,去把你家主子带出来,咱们回府。” “老夫人我方才讲了,是主子的意思,主子要在别苑养伤的。”谢七道,“请老夫人成全。” “呸,我不成全。”谢老夫人怒斥,“我为何要成全,别废话,你赶快去把阿舟带出来,我不允他在这里。” 谢老夫人思前想后,还是不乐意谢云舟从江黎扯上什么关系,倒不是江黎做错了什么,而是她就是不喜欢她。 看到江黎心口便烦闷,大抵是眼缘的缘故,会没有缘由的讨厌。 “老夫人,属下说了,这是主子的意思。”谢七挡住谢老夫人前行的步子,“您还是请回吧。” “放肆,怎么同老夫人讲话呢。”谢云权冷声道。 谢七才不管他们说什么,他只听谢云舟一给人的,他既然说了想留在别苑那么谁都带不走,除非是从他尸体上踩过去。 “大公子时辰不早了,劳烦您带老夫人先行离开。”谢七定定道。 “你——”谢云权道,“阿舟便是这般管束你的,真是不成体统!” 谢七道:“难道大公子夜闯民宅便是做对了?” 谢云权被堵得哑口无言,也不废话了,直接上手打,谢七心里正窝着火无处发泄呢,这通厮打,是他打的最惬意的一次。 谢云权虽说是将军,但武功造诣不如谢七,几个回合,他应对起来便显得很吃力。 谢七收手:“大公子,请走。” 谢老夫人见江黎还不出来,当众吼叫起来,江黎缓缓走进厅中,沉声道:“来人。” “哗啦”一声,躲在暗处的人悉数站定在厅外,乌泱泱的还不少。 这些都是别苑的护卫,有荀衍派来的,也有谢云舟,无事时他们不会出现。 “谢老夫人我有要是无暇顾及你,你若是不早,那我便让人请你们走。”江黎一脸愠怒道,“赶出去!” 身穿夜行衣的众人大步走过来,谢老夫人来此本是借题发挥要给江黎难堪,可没想让自己难堪,眼见形势对他们不利,她道:“江黎,今夜是我不予你计较,舟儿醒了,你让他速回。” 言罢,她给谢云权使了个眼色,随后带着下人一起离去。 这件插曲并未在江黎心中激起任何涟漪,她眼下最关系的只有谢云舟,她折回房间里,继续守着。 烛灯映到她脸上,巴掌大的脸满是倦色,她神情焦灼的睨着,眼底渐渐湿润起来,像是在水里浸过似的,看着便叫人心疼。 眉宇间的暗色越发浓郁,仿若拢着一道深邃的影,影子下面藏着心焦,她在害怕。 江黎手里攥着帕巾不断用力搅着,指缝里何时溢出了血也没太在意,眼尾淌着的那抹红晕更重了。 金珠银珠看过来,别提多担心了,就怕江黎支撑不住。 果然不然,江黎还真没撑住,又熬了三个时辰后,到了子时,她头一阵晕,最后体力不支地倒了下去。 昏迷中她梦到谢云舟好了,还高兴的带着她去赏梅,去骑马,去放纸鸢,他们还一起对弈,一起弹琴。 他亲吻着她,柔声唤她:“阿黎。” 她羞赧地不敢看他,眼睑垂着望向脚下,忽地,她察觉他有些许不对劲,她看不到他的腿,也看不到他的脚。 她抬眸去看,方才还在眼前的身影已经飘了好远,他说道:“阿黎,我去了,别寻我,好好活着。” 江黎去追他,边哭边追:“谢云舟你回来,你回来,你快回来。” “阿黎,我在。”轻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如春风般和煦,江黎缓缓掀开眸,入目的是男子那张清隽的脸。 剑眉星目,五官清隽,棱角分明,是谢云舟。 江黎还以为这是梦,想到他方才要离去,她便难过得不行,倏地从榻上坐起,伸手揽住他的腰肢,脸贴近他怀里,哽咽说道:“谢云舟我不许你走,不许你走,你听到没。” 江黎向来时端庄温婉的,从未这般失态过,一时叫谢云舟愣住,愣住的还有其他人,满屋子的人大眼瞪小眼的看他们抱在一起。 抿抿唇,还真不知说什么好了,只能转头看向别处。 江黎还沉浸在梦里并未注意到其他人,她埋在他胸腔哭着说道:“你不是答应同我一起赏梅放纸鸢了吗,为何为何还要狠心离去。” 谢云舟胸口上的伤还很痛,被她这样勒着痛上加痛,他轻轻推了推她,“阿黎,我——” 江黎见他推她,搂抱的更紧了,“你是不是要反悔?你不想同我去了是不是?谢云舟你不可以诓我,你答应我了,我不许你死。” 她在他怀里蹭了蹭,那种即将要失去他的感觉让她恐慌,江黎是真的怕了,她从未想过谢云舟会死,他还那般年轻,老天也太不公平了。 “阿黎,你听我讲。” “我不要听,你就是在诓骗我,我不要放手。”母亲去世时,也是这般,她放手后便再也没有醒过来,还有父亲,江黎不断摇头,“我不要,我不要。” 后方的人实在憋不住了,轻“噗”一声,江黎听到声音倏然顿住,眼睑缓缓抬起,下巴仰高,和谢云舟的视线撞到一起。 她眨眨眼,“我不是在做梦吗?” 谢云舟淡笑道:“不是梦。” 江黎意识还是不大清晰,眼睫颤着又问了一次:“我……没做梦?这不是梦里?” “不是。”谢云舟努努嘴,示意她看后面。 江黎缓缓转过头,这一看,差点当场去世,他他他们怎么都在?!! 他们指的是金珠、银珠、谢七、何玉卿、江昭、常太医还有几个下人。 谢云舟拍拍江黎的手臂,轻声道:“松手。” 她这般抱着他,他是很开心,但被这么多人看着到底是不妥,她脸皮薄,会不好意思的。 江黎慢半拍反应过来,眼睑下垂,下一息,松手,后退,这这这…… 她尴尬地说不出一句话,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简直不能活了。 …… 用早膳时,何玉卿的嘴就没合上,一直在笑,笑得江黎一脸羞涩,抿抿唇问道:“你笑够了没?” 何玉卿这下真忍不住了,仰头大笑出声,眼泪都给挤出来了,她用指尖揩拭,问道:“你方才够勇敢的,竟然直接抱上了,天,谢云舟都被吓懵了。” 江黎自己也吓蒙了。 “你没看到你哥那个脸色,”何玉卿道,“要不是谢云舟有伤在身,大抵已经被揍趴下了。” “来来来,你告诉我,你当时到底在想什么?”何玉卿眨眨眼,“怎么就那么不管不顾抱上了?” 这事不能提,提一下江黎想死一次,她就是因为梦到谢云舟死了,是以看到他的第一眼,还以为是在梦里,然后就…… 江黎不能细想方才的事,越想头皮越麻,脸上的红潮慢慢增多,她抿唇说不出一句话。 真是太羞涩了。 等见到江昭时才是真的让她无地自容,江昭轻咳一声:“阿黎,你是不是对谢云舟还有感情?他那般伤你,你怎么就记不住呢。哎,你真是……” “兄长,我——”江黎开口想解释,不是他看到的那个样子,她也没有,她是真以为谢云舟要死了,真以为是在梦中,是以才,才那般的。 江黎刚要开口,江昭道:“你不要告诉你,你刚醒来,脑子还不清楚,这都是借口。” 江黎:“……”她是真的脑子不清楚。 江昭:“这事你别管了,我会同他好好谈谈的。” “……”江黎被怼的哑口无言,不知道江昭要同谢云舟说什么。 一直在想事情也未曾留下江昭何时离开的,抬手去拍额头时被人攥住了手腕,滚烫的触感袭来,她眸光落在了眼前人的身上。 谢云舟穿着玄色衣衫,未曾束冠,头发垂在身后,因为失血太多的原因,脸上没有血色,胸口那里隐约的还能看到缠绕的纱布,可能是刀口太痛,他身子一直弓着。 谢七本想扶他,被他推开,谢云舟缓缓屈膝蹲下,仰头凝视着江黎,黑眸里涌着深情厚爱。 看江黎的眼神含情脉脉,拉出了细密的丝,缠缠绕绕,缀在眼底的光影耀人。 他下颌抬得很高,挺立的喉结绵延出一道清冽的弧线,弧线的另一端落在了江黎眸中。 隐隐牵着她。 江黎征愣看着,心一下一下跳快,胸口起伏不定,她很慌,从未有过的慌,莫名的还夹杂着一些其他的情愫。 痒意顺着他的手指流淌到她身上,她情不自禁地战栗了一下,抿紧唇,做个了吞咽口水的动作。 谢云舟另一手抚上她的脸颊,指腹摩挲道:“阿黎,我无事了。” 看到他无事,她喜极而泣,红着眼眶道:“真好。” “那你答应我的还算吗?”谢云舟之所以忍着痛来寻她,就是要她兑现承诺。 江黎眼睫轻颤,“什么承诺?” 谢云舟不能蹲太久,呼吸会不畅,他缓缓抬起身子,慢慢凑到了江黎的面前,“你说会原谅我,嗯?还算不算?” “那那是因为你当时伤情太严重,是以我——”江黎解释,“我才那般讲的。” 谢云舟就知道她会赖账,手贴着她的手按在她身侧,身子弓出一个弧度,犹似把她圈在了自己的怀里,深邃的眸子里淌着潋滟的光,眼尾漾着湿漉漉的水汽。 “所以,你要反悔?”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江黎话没说完,他鼻尖抵上了她的鼻尖,轻轻蹭了蹭,“不反悔,那就是同意了。” “也没有,我们那般于理不合,”江黎见他好了,开始同他讲道理,“我们不能——” “知道了。”谢云舟像是顿时泄了气,眼底的光也没了,神情恹恹,“你就是厌烦我,我知晓了,是我痴心妄想以为经历生死会有所不同,原来,都是我痴人做梦。” “好,我走。”谢云舟踉跄转身朝前走去。 方迈出一步,袖子被人捏住,江黎轻轻扯了扯,眼睫颤着说道: “好嘛,我原谅你了还不行吗。” 作者有话说: 端午节快乐,么么你们。 推预收《错嫁》《偏执王爷求复合》 晚安 和离后他跪了 第216节 第87章 你脸怎么红了 谢云舟在别苑修养了七日, 这七日都是江黎在照顾他,衣不解带,天天如此。 常太医每日都会诊脉一次, 汤药服食的剂量一日比一日少。 这七日里,谢老夫人差人来了一次, 江黎直接把人打发走了。谢老夫人知道后很是气愤,又亲自来了一次。 那是第三日日, 谢云舟的身子依然不大好, 时不时咳出血, 走路还需要人搀扶, 江黎一边挂牵着他, 一边还要同谢老夫人周旋,神色很不好。 谢老夫人这次带的人又多了些, 见到江黎后二话不说便往里闯, 江黎去拦,被人一把推开。 她没站稳,身子朝后倾去,眼见要跌倒, 有人从身后扶住了她的腰肢,随后她倚在了那人身上, 有暖意隔着衣衫涌上来。 细闻下还有淡淡的血腥味和草药味, 她仰起头去看, 看到了他精致的下颌,薄厚适中的唇, 眸光上移, 同他的视线撞上。 谢云舟唇角轻勾, 柔声说道:“别怕, 有我在。” 一句话,让江黎提着的心倏地放下,垂在身侧的手指缓缓松开,她唇角轻扬,眼睫慢眨了下,从他怀里退出,站定在他身侧。 不远不近的距离,外人挑不出什么错处。 可这幕落在谢老夫人眸中却不是那么回事,她冷声道:“舟儿你来了正好,母亲是来接你回府的。” 她不同意,谢云舟同江黎在一起,她的舟儿可以找到更好的,江黎不行,一万个不行。 随后,她对身后的下人说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扶将军。” 下人抬脚欲上前,被谢云舟制止,“慢着,我看你们谁敢靠近。” 下人见谢云舟面色凝重,无意识咽了咽口水,不敢再上前一步。 谢老夫人道:“舟儿你这是何意?” “过几日我会回去,”谢云舟胸口又痛了,他抬手抚上,慢慢说道,“母亲还是先走吧。” “那怎么行,”谢老夫人沉声道,“你在这里算怎么回事,还是要在自己的府邸才行。” “母亲急于寻我回去,难不成是有什么事?”依谢云舟对谢老夫人的了解看,若是无事的话,她不会这般急切寻他回去。 会是何事呢? “无、无事。”谢老夫人眼神闪烁,顾左言他道,“母亲就是惦念你。” “惦念我?”谢云舟轻笑出声,“那母亲今日看到我安好便可以放心了。” “舟儿,听母亲的话,跟母亲回去。”谢老夫人见硬的不行,改成软的,柔声道,“你有自己的家何必非要在这里。再者,你同江黎已经和离了,住这里算怎么回事,听母亲的话,同母亲回去,可好?” 之前的谢云舟是一定会听的,无论谢老夫人说的对错,他都会听。就像曾经对江黎的责罚,不是谢云舟非要罚江黎,是谢老夫人。 几乎次次都是,他只是顺着她的意思做。 谢云舟之所以顺着,也是因孝道,他不想做个不孝之人。 只是经历这些事他想明白了,愚孝是不对的,他除了为人子外,他还为人夫,他要对妻子负责,更要对妻子好。 谢云舟时常会后悔,顿悟的太晚,让江黎吃了很多的苦,但他也庆幸,至少自己顿悟了,以后的人生他会慢慢补偿。 他会把最好的都给江黎。 “儿在这里很好,等该回去时自然会回去。”谢云舟淡声道。 以前的谢云舟很听话,可眼下的他不是了,谢老夫人把这一切都归在江黎身上,她指着江黎问谢云舟,“你真要为了她,忤逆我?” “你真要为了这样一个残花败柳让我生气?” “母亲,请您注意您的措辞。”谢云舟脸色顿时沉下来,“我不允任何人这样说阿黎。” “阿黎?阿黎?”谢老夫人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舟儿,你疯了吧,你知不知晓她一直同那个荀荀眉来眼去,她最是不守妇道。” “母亲!”谢云舟从未对谢老夫人发过火,每次说话都是低声有礼,这还是第一次,谢老夫人当场愣住。 半晌后反应过来,“你、你竟然为了她,吼你的母亲,谢云舟你真是出息了。” “是母亲胡搅蛮缠,”谢云舟定定道,“阿黎是个好女人,我不允任何人说她的不是。” “若我偏要讲呢。”谢老夫人问道。 “那儿只能请你离开了。”谢云舟没什么表情道。 “好好……你长大了,出息了,为了个女人敢同你母亲叫板了,”谢老夫气得跺脚,“是我谢家家门不幸,出了你这么个逆子。” 撒泼胡闹是谢老夫人的拿手戏,骂着骂着,她坐到了地上,拍着大腿声泪俱下喊叫起来。 “是我教子无方,是我太过宽容,竟然养出一个这样不孝的孩子。”谢老夫人对着上方说道,“谢家的列祖列宗,我对不起你们,我我我不活了。” 上次也这般闹过,说不活了,对着柱子撞去。 这次对着墙撞去,谢云舟先一步拦住她,扯动了胸口的伤,撕裂般的痛楚袭来。 他双眉蹙起,怒吼:“母亲你闹够了?” 谢老夫人被他吼傻了,当即忘了反应,谢云舟道:“带老夫人回去!快!” 谢七上前,从谢云舟怀里接过谢老夫人,把人交给谢府的人,沉声道:“还不走。” 谢云舟等人走了后,身子一软倒在了江黎身上,这几日江黎一直恪守着本分同他不远不近处着,今日算是离得最近的时候。 怕他摔了她伸手抚上他,“谢云舟你怎么样?” 看他脸色煞白,应该是又扯动了伤口。还真是那样,方才为了拦住谢老夫人,谢云舟使劲了全力,这会儿伤口溢出血,染红了青色锦袍,好大一片,看着很吓人。 江黎额头上布满汗,对谢七说道:“快去请常太医。” 等常太医来了后,诊完脉,轻叹一声:“二小姐,将军胸口的伤伤及了心脉,很严重,二小姐可要把人照顾好了。” 江黎点头应下:“好。” 常天义睨了谢云舟一眼,又道:“切勿让将军动怒。” 江黎道:“好。” “对了,心脉受损短期内不会恢复,要日日用心调养,二小姐可以吗?”常太医问。 江黎作揖道:“常太医放心,我一定会照看好他的。” 江黎说到做到,之后照顾起来,更加卖力用心。 - 第八日 “阿黎,我手软端不动碗。”每次谢云舟都会这般讲,江黎每次都不会拒绝,“好,我喂你。” 她一手端碗一手拿着汤匙慢慢喂他服下,“慢点喝,不要着急。” 谢云舟当然不急,一日里,他最期待的便是服药和用膳时,因为每每这事,江黎对他都是极尽的温柔。 喂他服药时,会不断吹拂,还会给他擦拭唇角的水渍。用膳时也是如此,她小心翼翼喂他。 这时,谢云舟便什么也不做,就那样倚着榻子睨着江黎,眸光从她脸上一点点扫过。 他看得心猿意马,真想这伤一辈子不好,可是伤口再一天天康复,到第十五日时,已感觉不到明显的痛意。 他可以自行穿衣用膳,夜里趁没人注意时,他还会看公文。 公文是谢七悄悄带进来的,主子在别苑住了十几日,好多公文需要处理,他只能带来这里。 其实谢七挺不理解的,主子的伤既然已无大碍,为何不告知二小姐知晓,还每日要二小姐喂药。 谢七刚想到这里,叩击门的声音传来,谢七急忙收起书案上的公文,谢云舟再次躺回榻上。 谢七整理完后,走到门前,把门打开,江黎抬脚走进来,身后跟着银珠,银珠手里端着药碗,她和谢七对视一眼,随即移开视线。 “阿黎。”谢云舟轻唤了一声。 江黎走近,问道:“感觉如何了?” 今日铺子里有事需江黎去处理,她离开了半日,晚膳时才回来,谢云舟用膳时吃得少了些,说是没胃口,江黎惦念着他,命人去请了大夫,开了些汤药,她亲自煎药给谢云舟服用。 “好多了。”谢云舟这几日都未曾束冠,发丝垂在背上,有种凌乱中的美感。 他给谢七使了个眼色,谢七会意,接过银珠手里的药丸放椅子上,随后同银珠一起离开。 江黎见他要起身,伸手按住他的肩膀,“你别动。” 谢云舟垂眸看了眼她白皙纤细的手指,唇角若有似无勾了下,随后又躺了回去,一脸歉意道:“每日都要你照顾我,辛苦你了。” “应该的。”江黎起身端过药碗,执起汤匙慢慢喂他喝下,柔声道,“你也是我了救我才受伤的。” “阿黎。”谢云舟轻唤了她一声。 江黎轻抬眼睑去看他,“嗯?怎么了?” “无事,”谢云舟淡笑道,“就是想叫你。” 随后,他时不时唤她一声,唤的江黎羞红了脸,颤着眼睫说不出话,端着药碗的手指都情不自禁抖了下,险些把药给洒了。 幸亏,谢云舟一把扶住了。 他确实是扶住了,就是扶的这个地方有些许…… 江黎眸光落在被他握住的手上,他宽大的手掌正好包裹住她纤细的手,两手相贴,热意袭上,扰得她心神乱起来。 她想抽手,奈何端着药碗无法动弹,抿抿唇,一脸羞赧道:“还不松手。” 谢云舟未曾理会,而是就着握住她手的姿势,缓缓做坐了起来,深邃的眸里淌着潋滟的光,像是要把人吞噬掉。 他的眼神太多炙热,江黎有些许受不住,头偏了偏,又被他另一手挑着下巴转了回来。 四目相对,江黎脸颊越发绯红,对视刹那后,低头移开视线。谢云舟头微偏,气息拂到她脸上,唇角勾着问:“还记得你答应我的事吗?” 江黎心跳太快,很慌乱,一时没想明白,他说的是何事。 “什什么事?”她问道。 “等我好了,郊外赏梅骑马放纸鸢。”谢云舟指腹在她下颌处轻颤了下,“不记得了?” 江黎怎么可能会不记得,他这十几日隔一日提一次,她想忘记都难。 “你你不是还未痊愈吗。”江黎颤着眼睫回。 “阿黎的意思,等我康复了便同我一起去?”谢云舟声音里带着欢愉,“是不是?” 和离后他跪了 第217节 江黎被他吻得大窘,眼神闪烁着说道:“你先把药喝了,咱们再说其他。” “好,我喝。”便是喝药,谢云舟眸光也没舍得离开,他直勾勾锁着,一瞬不瞬凝视着,没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江黎听着他的吞咽声,感触着他滚烫的视线,总感觉自己成了他口中的那晚汤药。 都要被吞进去了。 等他喝完,江黎把碗盏放在一旁的椅子上,抿抿唇,“不早了,你先歇着吧。” 说着欲站起离开。 刚起身便被谢云舟扣住手腕拉了回来,她跌坐到床榻上,差点压住他的腿。 谢云舟垂眸看了眼,似有什么一闪而逝,唇角勾起,用力一提,江黎从床榻上移到了他腿上。 他斜躺着,双腿伸直,她坐了上去。 江黎杏眸大睁,一副惊叹的神情,“你你你这是做做……” 太多紧张,话都不会讲了。 谢云舟本不欲这般急切的,只是他察觉到,江黎一直在有意同他避着,他靠近,她会后退,他再靠近,她会继续退。 他认定了她,这辈子不会选别的女人,那么便无可能让她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退却。 打破僵局的最好方法是主动追击,她裹足不前,那么他先上,左右也迈出了那么多步,不差这几步。 他甚至想好了,她若是再退,他会更强硬。 “你你别这样,快快松手。”她这般坐他腿上,这成何体统。 “这样抱着讲话你才能听到。”谢云舟竟然刷起来无赖,手指虚虚触碰了下她的腰肢。 江黎没忍住轻颤一下,眼睫上下忽闪,推拒他,“不抱着讲我也听到。” “那我方才同你讲话,你为何要让我歇息?”谢云舟圈着她腰肢,完全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而且江黎发现,他无理起来,真的很难让人招架,江黎心很慌,胸口像是有小鹿在飞撞,推拒他的手指也差颤了颤。 “你你先松开。”江黎再次说道。 “我方才讲了,这样你才能听到。”谢云舟问,“你怎么脸红了?” “……”江黎睥睨着他,心道,这人越发坏了。 她受不住眼前的情景,推拒的更用力了些,惹得谢云舟轻嘶,江黎吓到了,“是不是弄痛你了?快告诉我哪里痛?不行,还是去请常太医来吧。” 她对他的关心是自然流露,不掺任何假。 谢云舟睥睨着,心突然变热,见她眼底溢出雾气,额头抵上她的额头,忙安抚,“无事,只是方才痛了那么一下,已经不那么痛了。” “真的?”江黎眼角湿漉漉的,烛光拂上,缀在那里,像是生出了涟漪,她吸吸鼻子,“确定吗?” 她是真害怕了,怕他会死。 “嗯,好多了。”谢云舟没说满,他可还没忘记,他现下还是伤残人士,只能在榻上躺着,不能随意走动。 江黎得到他再三保证后,心才微微安了些,也只是些许,大部分还提着,就怕他突然不好。 谢云舟蹭了蹭她的额头,“要看吗?” “什么?” “要不要看伤口?” 他伤口在胸口处,看的话还得脱衣衫,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在一处,还要脱衣衫总归是不妥。 江黎红着脸摇头:“不要了。” 她越害羞,谢云舟越想都弄人,“真不看?” 江黎抿抿唇,眸光落在了他脸颊上,然后下行移到他喉结,男人的喉结挺立,棱角张扬,看着便叫人心悸。 她低头去躲,不经意地看到了他长敞开的衣襟,映出他胸口的伤,纱布缠着和,还有些许血渍,看上去确实比前几日要好了些许。 谢云舟见江黎盯着也不催,等她看得入迷时,脸贴上了她的脸,对着她耳语:“能看清吗?要不要都脱掉?” 脱掉?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江黎脸顿时更红了,眼神闪烁着不去看他。 谢云舟抿唇轻笑,揶揄道:“不是要看伤吗,怎么不看了?” “……”她本来就没说看,是他提议的,她没允,江黎轻咳,“不不用看了。” “真不看?”谢云舟身子又朝前探了探,衣襟敞开得更大了,不只伤口,还能看到腰腹的地方。 江黎把头转向一侧,声音有些酥软,“不不看了。” 谢云舟以前未曾发现江黎这般有趣,今日算是又有了新收获,他敛去脸上的笑意,看着还有那么点遗憾,“行吧,这是你不要看的。” 言罢,见江黎转过头,又凑近问了句:“真不看?” 江黎吓了一跳,抬手捂上脸,一脸窘意说道:“不看嘛。” 谢云舟就是逗逗她,可不想惹她生气,捏捏她下巴,“好,不看。” 他拉下她的手,两人眼神撞上,谢云舟黑眸里都是潋滟的光,看她的眼神痴缠,喉结滚着,又唤了声:“阿黎。” 江黎轻声应下:“嗯。” “阿黎。” “嗯。” “阿黎。” “嗯。” “阿黎。” 江黎端详着他,“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都可以做吗?”谢云舟这话问的有歧义,根本没办法接,江黎学聪明了,没上当。 “爱讲不讲,我要走了。”她作势要从他腿上下来。 谢云舟好不容易把人抓到,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行,扣着她腰肢不让她动,鼻尖抵着她鼻尖,道:“真原谅我了吗?” 他还是不太安心,怕江黎是一时的,更怕等他明日醒来,她又反悔了,厉声斥责他,然后把他赶出府。 她要是真那般做,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嗯,原谅了。”谢云舟为她做了很多,她没理由一直揪着以前的事不放,说到底也是因为误会,他对她并未全然无情。 “不然,你还是打我几下的好。”谢云舟执起她的手,要她打他。 江黎一脸诧异地睨着,“你疯了?” 谢云舟不是疯了,是害怕,眼前太幸福,他很不安,怕幸福会溜走,他活到这般年纪,还从未如此幸福过。 总怕江黎会突然不要他了。 当然,她也未曾说过要他,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用身体做局,把她引了进来。 他承认自己很坏,可是他别无他法,只能以身涉险,好在,结果是好的,他虽重伤,但寻回了她。 他有件事未曾告知她,常太医讲了,他这次中刀的位置特殊,心脉受损严重,日后怕是要长期服药了。至于服食多久,单看他的身子定,或许一年或许两年,或许一辈子。 谢云舟不怕服药,怕的是不能同她白头到老,他说过,要护她一声,他不能不遵守约定。 江黎才不会真的打他,再他第二次说出无理话时,手抚上他唇瓣,沉声道:“以后不许说这般胡话。” 她为何要打他? 她哪里舍得。 想到这,江黎顿住,眉梢淡挑,等等,她为何要舍不得?! 心里千头万绪,她始终未曾寻到那个答案,或许是寻到了,只是她未曾深思。 她与他…… “好,我以后不会乱讲了。”谢云舟见她脸色不好,轻哄,“你也别气我了,可好?” 江黎早就不气了,轻点头,“好。” 言罢,她意识到自己还坐他腿上,慌乱中站起,眼睫轻颤,“时辰不早了,你睡吧。” 她转身要走,又被谢云舟拉住,谢云舟手指虚虚勾着她的手指,“你有没有话要对我讲?” 江黎道:什么?” 她没听懂,满眼疑惑。 谢云舟勾着她手指把玩,眼神里都是暧昧,“今日有没有想我?” 江黎:“……” 江黎逃避问题时,惯会转移话题,“对了,你今天白日做了些什么?” 谢云舟诚心不让她避开,淡声说道:“没做什么,只是一直在想你。” 语罢,江黎后面的话生生顿住,抿抿唇,“那个午膳用的可好?” “没吃。”谢云舟勾上了她小拇指,还不许她躲,“想你想的没胃口。” 江黎:“……” 作者有话说: 女鹅呢,还没有答应狗子什么,只是说原谅了。 推预收《再嫁》求求求收藏。 晚安 第88章 我只要你 谢云舟这话说的, 江黎实在没办法接,顶着一张大红脸睨向别处,抿着唇一副羞赧的模样。 和离后他跪了 第218节 谢云舟偏头注视着她, 纤长的眼睫上缀着淡淡的光影,见她没吱声, 手指蜷着又勾了勾,随后挠挠她掌心, “怎么?不信?” 江黎怕痒, 手指缩了缩, 想抽出来, 但没成功, 喉咙一阵麻,她做个吞咽的动作, 身子侧开, 眸光落到地面上,看着拂在地上的影子,轻声道:“没有。” “那就是信了?”谢云舟心情大好,撒娇式地再次挠挠她掌心, “那你呢?” “我?我怎么了?”他一直挠她,真得很痒, 江黎下意识的攥紧手指,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她握住了他的手,又倏然松开。 一握一松, 谢云舟垂眸睨着,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 眼尾淡扬, 轻笑了一下。 江黎趁他分神时,抽回了手,抿抿唇,藏到了身后,悄无声息的,两只手握在了一起。 细看下,还能看到她指尖轻颤,脸颊上的红晕越发多了。 “你有没有想我?”谢云舟凝视着着她问,黑眸里倒映出的光簇拥到一处,衬得他眸色越发绽亮,犹似星辰缀在其中,“嗯?有没有?” 江黎心猛地跳快一拍,眼睫颤着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逃离,“我让厨房给你熬了梨水,我去看看为何还没送来?” 白日她听到谢云舟咳嗽了几声,便找常太医要了止咳的方子,以梨炖汤喝最为管用。 “阿黎。”谢云舟没打算放她走,手指捏住她袖子,仰起下颌睥睨着她,“你在慌什么?” “我我没慌。”江黎自小便这样,每次撒谎时眼睫总会乱眨,其实她心里不似外表这般平静,慌得没办法,心颤、手颤,腿颤,当年成亲那日,她都没有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很奇妙,但她并不排斥,还有种莫名的期待感,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再次被她压在心底深处,“我不跟你讲你了。” 言罢,她扯出袖子,朝前走去,步子迈得急,迈出门槛时险些摔倒,谢云舟见状出声提醒,“小心。” 说话间,他手掌心溢出了汗,心也跟着跳快了几下,下颌绷着,怕她再摔,提醒她,“别急,慢慢走,对。” 他那些像哄小孩子的话语,听得江黎更不好意思了,低着头,大步走了出去,映在地上的纤细身影隐约透着一抹急切感。 看得出,她被谢云舟的问题吓到了。 谢云舟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身影,唇角很轻地勾了下,比起两人的相敬如宾,他更喜欢她此时慌乱无措。 这也是为何他一而再再而三说那些让人脸红心跳加速的话,他不要他们还如从前那般,他要同江黎有个全新的关系。 两情相悦是他的最终目的。 他心悦她,那么他也希望她能心悦与他。 谢七端着托盘走进来,边走边回头看了眼,“主子,你刚同二小姐说什么了?” 谢云舟掀开被子从榻上下来,轻拂下肩上的发丝,走到檀木书案前弯腰坐下,从那摞书里,找出要看的公文,“怎么了?” 谢七把装着梨水的碗盏放下,淡声道:“属下看二小姐脸好红,眼睛也红,属下同她打招呼她竟然没听见,平日二小姐可不是这副模样,不知今夜是怎么了?” 谢云舟慢抬眼睑,“脸红了?” “是啊。”谢七点点头,挑眉道,“很红,就像就像廊上的笼灯。” “红了好,”谢云舟眼底淌着笑意,缀在眼尾的光熠熠生辉,仿若点亮了得灯盏,眼神里裹挟着一抹深意,“总不能我自己一个人唱独角戏。” “主子你说什么?”谢七没听到,只看见谢云舟的唇一张一合动了动。 “无事。”谢云舟敛了笑意,端起碗盏一饮而尽,放下后,问道,“赵云嫣怎么样了?” “用了刑。”谢七道,“招了供,说是因为和离的事对二小姐怀恨在心,说本以为还能同江大人再续前缘,后来察觉到不能,便把恨意倾注在了二小姐身上,故此,那日尾随她去了城东的铺子。” “她同江昭和离与阿黎何干。”谢云舟眉宇间陇上一层寒意,手指攥得咯吱响,“简直强词夺理。” “属下也是这么认为,”谢七道,“二小姐算是因为江大人受了牵连。” 谢云舟冷声道:“让人盯住了赵云嫣,我不允她死,但也不许让她好过。” 谢云舟这人很护犊子,赵云嫣竟然敢对江黎下手,那么就要做好承接一切的准备。 “是,”谢七应下,忽地,想起什么,抿抿唇,“主子,你那日为何会?” “嗯?什么?”谢云舟道。 “以主子的武功制服赵云嫣绝对没问题,为何会让她伤害至此。”谢七吞咽下口水,“差点,差点就……”没命了。 后面那句,谢七没讲出来,但谢云舟看他的眼神便懂了。 他执起笔,在纸张上写下一个“生”字,眼睑垂着,淡声道:“听说过置之死地而后生吗?” 谢七点点头。 谢云舟道:“绝处逢生,谁又能说不是一次机会。” 谢七听罢,瞬间懂了,主子那般做,是为了二小姐,他与二小姐的关系一直这样不远不近,如陌生人般,不破不立,主子这是不想再等了。 只能以身涉险,扭转乾坤。 怪不得匈奴人惧怕主子,主子这般的城府,是个人都会害怕。 谢云舟没再多言什么,低头看起公文,这一看,到了子时才停歇,还是谢七劝了好久他才收笔的。 谢七记起一件事,“主子,老夫人回去后便病倒了,主子要不要回去看看?” “我大哥告诉你的?”谢云舟洗净手脸后掀开锦被上了榻。 “是大公子讲的。”谢七不解道,“主子是如何猜出来的?” “能让你一直记挂着断然不是无关人讲的。”谢云舟脸上没什么表情,“府里其他人你都不会太在意,也就只有我大哥讲,你才会信。” “那主子回么?”谢七把燃着的烛灯熄灭几盏,只留角落里的一盏,昏暗光影里橘黄的灯光格外缥缈。 ?璍 “不回。”谢云舟道,“明日去探,为何我母亲执意要我回去?” - 次日,谢七带来了消息,一五一十告知给谢云舟听。 何玉卿也把探听来的消息一字不差地告诉给江黎听,“……谢老夫人看上了高门贵女,想着把人家娶进谢府,可是谢云舟一直在别苑,她这目的也无法达成,是以,那日才会来寻人。” “听说那位小姐自小便爱慕谢云舟,当年若不是阴差阳错,或许已经嫁与谢云舟为妻了。” “谢老夫人很是喜欢这名女子,已瞒着谢云舟同那名女子私下见过了。” “哦,说来也巧,这个女子同王素菊还有几分渊源,远亲。” “不过,也有传言讲,这门亲事是王素菊极力促成的。” “谢云舟那个大嫂,一看就不是消停的主。” 何玉卿看江黎只顾着听半晌也不吱声,抬肘碰了她一下,“欸,你看着怎么也不着急啊,谢云舟可是要娶其他女子了。” 江黎淡声道,“这只是谢老夫人一厢情愿,成不成还不一定呢。” “那万一谢云舟也有意呢?”何玉卿蹙眉道,“这事你得问清楚,他若是有意,你干脆把他轰出府,从今以后彻底断了联系。” 断了联系? 江黎端着茶盏的手指轻颤了下,她内心不似表面这般平静,心底涌起浪潮,她也不太确定谢云舟到底是如何想的。 何玉卿见她又不说话,再次出声道:“你若是不好开口,我去问。” 江黎知晓何玉卿是担忧她,安抚道:“阿卿别急,我会问清楚的。” “你可一定要问清楚。”何玉卿沉声道,“倘若他真不是良人,现在走了倒是干净。” 江黎道:“好,我一定会询问清楚。”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之后几日里江黎一直未曾寻到合适的机会问谢云舟,许是因为有事,心情莫名低落起来。 她白日忙着店铺里的生意,往往一整日都不见踪影,晚上一起用膳时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谢云舟欲言又止想等她开口主动讲。 但等来等去都不见她开口,这夜她亲自来送被子,谢云舟把人拦住,手抚上胸口,轻嘶出声,眉梢皱着,神情很痛苦。 江黎顿住,垂眸看他,一脸关切,“怎么了?伤口又痛了吗?不是说好些了吗?为何还会痛?痛多久了?你怎地方才用膳时不讲?” 她一口气问出许多问题,问完才察觉有些不妥,方要退开,被谢云舟扣住了手腕,轻轻一扯,谢云舟如上次那般把她拉坐到腿上。 江黎挣扎着要起来,又被他紧紧环住了腰肢,动弹不得,只能坐着,江黎羞的一脸红,声音轻颤,“松手,让我起来。” “起来也可以,但我有话要问。”谢云舟轻哄,“你回答了我,我便放手。” “何事?”江黎颤着眼睫迎向他的眸光,他深邃的眼眸里好像坠着一张网,不经意间的一个对视都会让人跌进去,莫名的,她有些不敢看他,悄悄低下了头。 谢云舟空出手,抬起她的下巴,问道:“这几日为何躲着不见我,嗯?” 他指腹滚烫,相贴的地方传来热意,扰得江黎心颤,眼神闪躲道:“没躲,是这几日铺子里生意太好,一直在忙。” “阿黎不乖了。”谢云舟淡声道,“都学会撒谎了。” “我没有。”江黎低声否认。 “没有你为何不敢看着我?”谢云舟唇角勾着,轻哄,“你若是真没撒谎,便看着我讲。” 江黎偏头不去看他。 谢云舟把她的头又转回来,指腹摩挲着她脸颊,声音像是下个蛊一样,低沉动听,“还说没躲,连对视都不敢,不是躲是什么。” “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了?” “没事。”江黎还是不愿讲。 谢云舟眸子微眯,捏住江黎的下巴,迫使她看他,“没事为何要哭?” “我没哭。”江黎声音都变了。 谢云舟轻轻揩去她眼角处的眼泪,摊开手指给她看,“那这是什么?” 江黎不知自己为何要哭,其实根本没什么好哭的,可她就是莫名觉得委屈,加之他咄咄逼人的语气,让她很难过。 眼泪便这样不知不觉掉了下来。 “不要你管。”她红着眸子说气话。 终于不再是冷冰冰的了,谢云舟提着的心微微落了下,他就怕她一直这样冷下去,那他之前做的那些努力便都白费了。 挨得刀子也便白挨了。 他拿过帕子一边给她擦拭眼泪一边哄人:“我若是哪里做错了,你大可直接告知我,我一定会改。但不能不理我,你知道的,我就怕你不理我,天知道这两日我过的有多难过,食不知味夜不能寐,阿黎,我这里要疼死了。” 他对着胸口处重重拍了拍。 江黎担心他拍坏了伤口,忙伸手阻止,“你别。” 她一把握住他的手,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生怕他再做出什么过激行为,“别,回疼。” 和离后他跪了 第219节 不知哪个字眼刺痛了她,刚刚褪下红潮的眸子,再次染上,眼底猩红一片,冷不丁看过去像是被欺负了似的。 谢云舟看到这里便再忍不住了,掐住她的下巴,倾身凑过去,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眼底翻滚着漩涡,惊涛海浪在里面翻腾,“说不说?” 炙热的气息拂上,江黎情不自禁颤了下,想退开,被他扣住了后颈,他手劲大,扣住后,用力捏了捏。 一阵痒意袭来,江黎颤抖得更厉害了,她伸手去推他,反而被他握住手反剪到身后。 窗棂上映出两道缥缈的影,女子坐在男子腿上,身子前倾,双手反剪到身后,男子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一手扣住她后颈,一手握住她的双手,两人贴合得很近,似乎连风都流淌不过。 这样的坐姿太过暧昧,江黎红着眸子挣扎,没挣脱开,反而彻底挨上,她挨着他,紧紧的。 江黎心很慌,心跳声在四周散开。 谢云舟抵着她额头蹭了蹭,深邃的眼眸里流淌出笑意,“阿黎,你心跳好快。” “你在紧张什么?” 他唇距离她很近,说话时唇瓣若有似无扫过,只要江黎一张嘴他便能含住,江黎受不住这般的姿势,绷着身子用力后倾,还是被他按了回来。 今夜的谢云舟坏得要命,声音带着蛊,眼神也带着蛊,看江黎一眼,能把她吞噬掉。 江黎心颤着转过头,下一息,侧颈传来湿漉漉的暖意,她心猛地一颤,睨着他问:“谢云舟你做什么?” “终于肯看我了?”谢云舟带着喘息声问道,“为何要避开我?为何慌乱?阿黎,告诉我,我想知道。” 江黎在心底竖起一道防线,坚硬如铁,无法跨越,偏偏谢云舟就是要跨越,他极尽所能地撩拨着她,想跨越那道线,窥视到她心底深处,想唤醒她对他的爱。 “我要知道,告诉我。”谢云舟唇贴着她脸颊游走,“乖。” 江黎受不住他这般的磨折,颤着声音说道:“你母亲她……” 她只说了三个字,谢云舟便什么都明了了,他还以为是因为其他的事,原来是因为这个。 他松开撼制江黎的手,身子后倾拉开两人的距离,让彼此看得更真切些,“你是不是吃醋了?” 一句话像是平地惊雷,江黎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心跳也是史无前例的快,那个埋在心底深处的秘密冒出了芽,她的心好像被拱了下。 “谁谁吃醋了,我才没有。”她慌乱地说不出完整的话。 谢云舟没揪着这句不放,圈上她的腰肢,把人拉到怀里,柔声解释:“我母亲是我母亲,我是我,你该知晓,不论那女子是谁,家世如何,是千般好还是万般好,我都不会娶的,我心只系在一人身上。” “我、我哪里知晓?”江黎眼睫颤着看向别处,但不得不说,因为谢云舟的话,她心里生出丝丝甜意。 “真不知道?”谢云舟睨着她,不轻不重地捏了下她的手指,轻叹一声,“你真不知晓我心悦的是谁?” 江黎湿漉漉着眸子看过来,眼底氤氲蒙蒙的,像是拢着雾气的山川,似能一眼看穿,又似什么也看不出穿。 谢云舟胳膊紧了紧,眼神痴缠,“我这人这辈子做过的最大错事便是辜负了一个女子,那个女子对我情真意切,对我千好万好,可我却犯了糊涂,做了错事,负了她,我日日受着心里的煎熬,夜夜不能安寝,想她想得发疯。” 谢云舟打量着她,像是在思量,少倾,“我想问问那个女子,可以给我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吗?” - “那你怎么回答的?”何玉卿磕着瓜子问道,“快讲啊,你是如何回答的?” 这两日江黎总是魂不守舍,何玉卿见她不太对劲,屏退了其他人,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江黎便把前夜发生的事告知给了她,何玉卿听后一脸兴奋,“欸,你到底怎么回答的呢?急死我了,快讲啊。” 江黎脑海中浮现那日的情景,谢云舟困在她,仰头睨着问她,可不可以? 她眼神闪烁地看向别处,他捏着她的下巴让她转过头,目光熠熠道:“阿黎,告诉我好吗?” 她胸口口小鹿乱撞,险些要撞飞,又慌又无措,贝齿咬着唇迟迟不说话。 谢云舟没像之前那般放过她,而是执意要问出点答案,“阿黎,我想同你在一起,可以吗?” “嗯?可以吗?” 他不断地问着,似乎不问出什么来便不会停止,江黎被他问得无力招架,微启唇,轻软的话语方要吐出口,谢七的声音骤然传来。 “主子,圣上急召。” 谢云舟眸色一凛,“知道了。” 少倾后,谢云舟同谢七出了府,坐马车去了宫里。 江黎回了自己的房间后,心依然是慌得,凝视着缥缈的烛灯,她耳畔再度传来谢云舟的声音。 “阿黎,我心悦你,你能同我在一起吗?” “阿黎,答应我吧,我这辈子只想同你在一起。” “阿黎,你若是不答应我,那我便一直住在别苑。” “阿黎,想要我心碎吗?” 何玉卿推了她一下,“别卖关子了,你到底怎么回答的?” 江黎轻勾唇,“没回。” “为何没回?” “天子急召他去了宫里。” “那后来呢?后来他没问过吗?” 后来他问过,但江黎依然没能给他答案,这个期间还发生了些别的事。 江黎去给他送药,看到他正在房中练剑,剑法灵活,一点都不像有伤的样子,原来,这段日子他都在骗她,其实他早好了。 江黎见状气呼呼转身折返,手指碰触上门,便被他扳过身子抵在了门上,他顺势倾过来,低声同她道歉,说不是故意要瞒她的,他只是想让她多照顾他几日。 他实在不想离开别苑。 江黎也不知道自己气什么,反正就是气,扭头不理他,谢云舟身子朝一侧偏去,继续道歉,“我真不是故意要诓你的,要不给你打。” 每次都来这招,之前江黎见他病着舍不得真打他,但今日气着便不管不顾了,下手还挺重,打的谢云竹一会儿轻嘶,一会儿蹙眉。 谢云舟对着他胳膊打了几巴掌便打不下去了,噘着嘴去推他,反而被他揽在了怀里,“怎么样你才能不气?” 江黎也不看他,也不说话。 谢云舟捧起她的脸颊,“你再不说话,我可要亲你了。” 江黎只当他是说笑,毕竟成亲那三年,他们亲吻的次数都很少,怎么可能她呼会亲他。 许是被他激出了火,她转过头,凝视着他,挑眉道:“好啊,你亲吧。” 她是说的气话,也料定谢云舟不会亲她,因为谢云舟从来不是不靠谱的人,也不会做出这般荒唐的举动。 岂料,他还真超乎江黎的预想了,他掐住江黎的下巴,在她征愣中贴上了她的唇。 虚虚贴着,没有进一步。 但即便是这样,也让江黎红了脸颊,她震惊地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心里腹诽,他他他竟然来真的。 谢云舟早就想对她做这样的事了,严格说起来,还有更严重的事想做,她不知道他有多渴望她,渴望到梦里都是她。 她更并不知道他在梦里是如何对她的,他真是要疯了。 谢云舟见她呼吸都不会了,轻柔唤了她一声,“阿黎。” 江黎回过神,大口喘息,须臾,抬手给了他一巴掌,红着眸子说道:“谢云舟你真坏。” 第二日,谢云舟便离开了别苑,他走那日,江黎没去送他,谢云舟以为她还在生气,其实不是生气,是慌乱,是她也不说不出的感觉。 好似…… 有些不舍。 江黎从游离的思绪中回过神,继续回答何玉卿的问题,“没问过。” 何玉卿还要问什么,布帘被人撩起有人走了进来,那人穿着一件玄色氅衣,内搭一身红色官袍,大阔步走进啦。 眉清目秀,五官俊逸,是江昭。 江昭来看江黎,顺便也来看何玉卿,见何玉卿要走,拦住了她,“阿卿同我谈谈。” 上次没谈成,这次还有什么好谈的,何玉卿道,“咱俩没什么好谈的。” “怎么会没有,”江昭话语温柔,“我可是有一肚子的话要同你讲。” “但我没有要同你讲的。”何玉卿迈步要离开,被他握住了手,江黎见状,起身离开。 何玉卿唤她,她也没停留。 房间里没了人,何玉卿便有什么说什么,“我说过了,我们日后再遇到,就当不认识。” “如何当不认识,”江昭逼近,“你倒要告诉我,怎么当做不认识。” 他一向是温润有礼的,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发火,何玉卿竟然被他唬住,边后退边道,“你要干嘛?” “你说我要干嘛。”江昭又逼近了一次,“我要同你谈谈。” “我不要和你谈。”何玉卿拒绝同他讲话,抬脚作势要走,又被他扯了回来,抵在墙上,“不许走。” 何玉卿被他吓到了,“我我就是要走,你管我。” “那你可以试试,看我能不能管你。”之前江昭舍不得对她说一句重话,无论她是甩脸子也好,骂人也要,不理人也好,他都应下,谁叫确实是他的错,可事情都过去这般久了,她还是不理他,江昭便冷静不下去了,非要同何玉卿说道说道。 他甚至想好了,若是说不通,他不介意…… 他眸光落到何玉卿脸上,兜转两圈后,定格在她的唇上,像是在看什么秀色可餐的吃食。 他一直盯着,眼睛眨也不眨。 何玉卿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抬手去捂他的眼,被他攥住了手,女子的手指纤细柔软,惹得江昭心颤。 他眼睫慢眨了下,眸色也发生些许变化,在何玉卿诧异眼神中,倾身吻上了她的唇。 “……”何玉卿顿时愣住,眼睛大睁,像是铃铛,有慌乱从她眼底一闪而逝。 须臾,她唇上传来痛感,江昭咬了她,“阿卿,今日我亲了你,你便要对我负责,所以你之前说要嫁其他男子的话便不作数,你今生只能嫁我。” 何玉卿眼睫狂颤,脑海中闪过一句话,“江昭,你疯了吧。” 江昭确实是疯了,被何玉卿逼疯的,谁叫她一直不理会他,无论他怎么哄都不行,她就是视而不见,还故意气他,说她要同其他男子相看。 她这是在他的心上插刀子,一连插了数刀,刀刀见血,痛死他了。 …… 那日之后,何玉卿的魂魄好像丢了一样,整日魂不守舍,看着像是中了邪,时而躲在无人的地方傻乐,时而愁眉不展,而是对着一处发呆,时而又摸唇。 江黎见她这模样很担忧,问她怎么了? 和离后他跪了 第220节 何玉卿不说话,只是勾唇傻笑,等笑够了,问江黎,“你同谢云舟那样过吗?” 江黎不解,“哪样?” 何玉卿嘟嘴,“这样。” 江黎还以为何玉卿猜到了什么,眼神闪烁着说:“没有,当然没有了。” 何玉卿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仔细看,但凡仔细看她便能看出,江黎白皙的脸颊上染了一层红晕。 像是羞赧了。 - 谢老夫人去寻谢云舟当真是为了他的亲事,这日谢云舟回府,谢老夫人去了书房,命人在门外守着又同他说起了此事。 谢云舟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一口拒绝,谢老夫气的头上都要冒烟了,“为何不同意?” “我不喜欢。” “那你喜欢谁?” “江黎。” “不行,我不同意。”谢老夫人道,“江黎不行。” “可我只要她,除她以外任何人不行。”谢云舟沉声道,“母亲我的亲事,我会自己看着办的。” “你如何看着办。”谢老夫人道,“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你自己做主的道理。” “我这里便有。”谢云舟定定道,“我只娶江黎,其他人都不行。” 谢老夫人气死了,见劝不动他,又改了口,“阿舟你可知,你若应了这门亲事,与你妹妹来说也是好的。” “同馨兰有何干系?”谐云舟问道。 谢老夫人一脸愁容,“馨兰她,馨兰她……” “馨兰如何了?”谢云舟道。 “馨兰认识了那女子的兄长,除了他别人不嫁,”谢老夫人道,“可那边只能接受同时嫁人,阿舟,你便允了吧,全当为了馨兰。” 头一次听闻,男子成亲是为了妹妹的,谢老夫人也是奇葩。 谢云舟当然不可能允,他只要江黎,“不行。” “你——”谢老夫人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这事谢云舟是一定会管的,他去找了谢馨兰,询问了缘由,原来是那男子先招惹她的,然后又借口妹妹不成亲,他便不能娶馨兰为由,要馨兰做说客,允许他妹妹嫁进谢府。 谢云舟听罢,气急,“太可恶了。” 当夜,关于那男子断了一臂的消息传来,谢七道:“主子,办完了。” 谢云舟道:“好。” …… 等谢老夫人醒来时,一切都晚了,谢云舟把人打伤,成亲之事不可再提,谢老夫人刚醒又昏了过去。 王素菊在一旁添油加醋,“云舟你这般做便不应该了。” 谢云舟未予理会,她又道:“馨兰的亲事都被你给搅黄了。” 谢云舟道:“那样的亲事不要也罢。” 王素菊轻哼:“阿舟,馨兰好歹是你亲妹妹,你理应对她多加照拂才对。” “大嫂放心。”谢云舟冷声道,“我会给馨兰寻门最好的亲事,这件事便不劳大嫂操心了。” 王素菊:“……” 坏人总会有恶报,王素菊的报应很快来了,谢云权看着挺老实巴交一人,其实还挺风流,在外面结识了其他女子,还把对方的肚子搞大。 女子家人要求,谢云权娶女子进门做妾室。 王素菊知晓后,先是哭天抹泪,随后闹得人仰马翻,扬言不活了。 谢云权满脑子都是那个妩媚女子,哪里还顾得上王素菊,冷声道:“要死便快点死。” 王素菊听爸,同他厮打起来,男子力量大,又会武功,王素菊当然讨不到便宜,被打的鼻青脸肿。 可她还不消停,执意去闹,最后竟然闹到了江黎那,见了江黎后,先是对她冷嘲热讽刺,随后是谩骂。 江黎不是曾经的江黎了,王素菊敢骂,她便敢打,巴掌声音响彻四周,王素菊被打懵了,征愣住久久没说话。 后面,她又撒泼打滚,要江黎帮她。 江黎嗤鼻,命人把她赶了出去。 王素菊不走,一直在门口站着,其实与其说是让江黎帮她,倒不如说是让谢云舟帮她,谢云权那人,也就是怕谢云舟些。 她想在这里等,总能等到谢云舟。 果不其然,还真等来了谢云舟,他命谢七把王素菊带走,提袍进了别苑的门。 江黎正在自己和自己对弈,见他来也没理会,依旧低头看着。 谢云舟坐在她对面,执起黑子,默默陪她下完这局棋,结束后,他道歉,“我大嫂的事,对不起了。” 虽说王素菊说了很多过分的话,但江黎也打了她,算是扯平了,“无妨。” 江黎又成了那副不冷不热的模样,谢云舟的心像是被绳子捆住,一圈一圈绕上来,痛的他蹙起眉。 “阿黎。”他轻唤。 江黎想起了那日的亲吻,和谢云舟对视须臾后,又移开视线,“何事?” “你还没回答我,”谢云舟道,“可以和我在一起吗?” 江黎这次依然没来得及回答,谢七匆匆跑进来,说大夫人方才跳车了。 谢云舟脸色微变,起身,急匆匆走了出去。 王素菊也是真能作,这下好了,腿给断了,要在床榻上养半年之久才能好。 她哭得梨花带雨,但没人再看她一眼。 谢老夫很忙,忙着迎新人进门,忙着照看新人肚子里的孩子。 反观王素菊,像是被遗弃了似的,庭院里无人再踏足,便是两个年幼的孩子都很少去。 倒不是孩子不想去,而是被老夫人拦住了。 谢云舟对于谢云权娶新妇这事还是有些许意见的,“大哥,她进门,那大嫂怎么办?” “自古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其他女子能接受为何她王素菊就不行。”谢云权道,“新人我是娶定了。” 王素菊辗转听到这些话后,差点哭死,“谢云权你这个没良心的,你该死。” 她骂得很气愤,可是谢云权一点都不知,他正忙着哄妾室呢。 谢馨兰来看王素菊,见她那般憔悴,很是心疼,“大嫂。” 王素菊一把拉住她,“馨兰去给我叫你大哥来好不好?好不好?” 谢馨兰哪里叫的动,但还是宽慰她,“大嫂您别急,我让人去请大哥来看你。” “好好。”王素菊红着眼睛道,“馨兰还是你对我最好。” 最后谢馨兰把谢云权给叫来,本以为他们夫妻能好好叙叙旧,谁知谢云权站都未站便走了,留下王素菊一个人在那哭,险些哭死。 …… 江黎听闻这些事时,是大年除夕那日,还是何玉卿告知她的,“……我还听闻啊,那个妾室坏得很,这下王素菊该安生些了。” “不过她不安生也不行,谢云权见都不见她,她还能怎么办。” 江黎听着,只觉得夫妻之间弄成这般,太过可怜了,隐隐的,她想到了自己。 不知是心情不好,还是其他,她同何玉卿多饮了几杯,酒下肚后,看什么都是恍惚的。 她好像看到了谢云舟,他徐徐走来过来,脸色看着不大好。 谢云舟单臂捞起江黎,“走,我送你回房间。” “我不要去。”江黎眯着眸子道,“我还要喝。” “好,咱们回房间后再喝,”谢云舟轻哄,“喝多少我都陪着。” 江黎喝了酒,什么都认不出了,问道:“你谁啊?” “你想我是谁?”谢云舟眼底沁着光,直直睨着她,“阿黎,你想我是谁?” “我想你是——”江黎打了个酒嗝,眼睛看向上方,笑得一脸灿烂,“它。” 谢云舟顺着她的眸光看过去,轻笑出声,“好,那我便做天上明月。” 江黎还不要同他走,摇摇头,“不行,你不是。” “那我是谁?”他轻声问。 “你是,”江黎顿住,随后说道,“你是谢云舟。” 她认出了他,谢云舟很开心,“阿黎,喜欢我吗?” 风出来,把他的声音盖住,江黎没听太清,“什么?” 谢云舟端详着她,说道:“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江黎眼睛眯了又眯,身子颤了又颤,“喜欢?喜欢什么?” “我?喜欢我吗?”谢云舟今夜执意要知道答案,“乖,喜欢我吗?” 江黎刚要答,头顶上方燃起烟花,五颜六色的,好看极了,她笑笑,在谢云舟以为她不会答时,她道:“喜欢。” “喜欢谁?” “喜欢你。” “喜欢我多久了?” 江黎还真想了想,“好久了。” 喝醉酒的江黎很可爱,谢云舟没忍住,停住步子,捧起她的脸吻了上去。 你说了,喜欢我,便不能不要我。 和离后他跪了 第221节 作者有话说: 家里有人生病了,更新晚了,抱歉 第89章 哄哄我吧 翌日, 燕京城大雪,雪花飞扬而落,银装素裹煞是好看。 忽地, 门被推开,有人轻轻走了进来, 雪落肩头,可他仿若未觉, 隔着屏风看向了床榻上沉睡的人儿。 他漆黑深邃的眸子仿若浸着深海, 映在眼底的光泽都是潋滟的。 江黎从里间走出, 抬眸间和谢云舟对视上, 她先是微顿, 随后问道“你怎么在这?” 今日初一,按理说他不应该来别苑的。谢云舟凝视着她, 眸光熠熠, “还记得昨夜的事吗?” 昨夜? 昨夜发生了何事? 江黎白皙手指抵上额头,眼睑半垂仔细想了想,她只记得她同何玉卿一起吃酒,然后嬉闹, 再然后看烟花,后面……想不起来了。 “昨夜发生了何事?”她问。 谢云舟道:“一点都不记得?” 江黎道:“……不记得。” 江黎平日甚少饮酒, 是以, 酒量并不行, 喝醉了从来不记得做过什么,见谢云舟一直盯着她瞧, 心想莫不是自己做了什么出格的事, 抿唇, 吞咽下口水, “我确实不记得了,要不你告知我一下。” 谢云舟因为昨夜的一幕幕,整夜都未曾阖眼,眼前浮现的一直是江黎脸颊绯红浅笑嫣然的模样,还有她颤着眼睫说,喜欢。 她不知,她那句喜欢,与他来说是什么。 他雀跃到无法安寝,想着天亮后要同她说些什么,岂料等来的是她的忘记。 无力的挫败感涌上心头,谢云舟黑眸里的笑意就那么没了,声音带着乞求,“好好想想呢?” 江黎垂眸想了半晌,随后抬眸,摇摇头,“还是不记得。” 谢云舟肩背微弓,氅衣上的雪浸湿了肩头,湿漉漉一片凉意,同他的心一般无二。 整个人看上去孤零零的,隐约的还透着一抹苍凉感,好像江黎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江黎是真的不记得,她睥睨着他,看着他悻悻转过身,看着他踉跄着步子离开,太阳穴莫名跳快了几下,似乎有什么在脑海中闪过。 太快,她还未曾捕捉到,已消失不见。 金珠端着茶水进来,弯腰放下托盘,一脸诧异道:“小姐,将军看上去有些不好,你们说什么了吗?” 何止不好,谢云舟脸色苍白,眼神无光,神情恹恹,好似生了一场大病,明明他进门时还是那般雀跃,脸上淌着浓浓的笑意。 这怎么才半个时辰不到,却好似换个人。 “金珠,我昨夜可曾做过什么?”金珠挑眉想了想,昨夜除夕夜,府里上下一起欢聚,何小姐来府上同小姐一起庆祝,她们喝了好多久,她去厨房让人准备醒酒汤,回来时,何小姐已经被府里的下人接了回去。 至于小姐也已经不在偏厅,而是回了房间,金珠在长廊里看到了谢云舟,还同他打了招呼。 谢云舟脸上淌着笑,叮嘱她好生照顾小姐,随后他出了府。 金珠细细想完,摇摇头:“不记得有什么特别的,小姐一直同何小姐饮酒,后来,何小姐离开,小姐便回了房间。” “就这?” “是。” 江黎想起了谢云舟方才的神情,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或许是她真做了什么而不知。 她到底做了什么呢? 江黎想破了脑袋都未曾想出,问银珠,她的说辞和金珠是一样的,都说没有,江黎越发诧异了,既然如此,谢云舟又是为何。 他这人…… 还真奇怪呀。 - 回府后的谢云舟径直去了书房,合衣躺在了软榻上,窗子开着,风流淌进来,吹得他脸颊泛红。 “主子,您不是去找二小姐了吗?怎地这么快回来了。”昨夜谢云舟未睡,谢七也没睡好,他知晓主子是高兴的,因为二小姐说喜欢主子。 谢七也为主子高兴,盼了这许久,终于等来了这番话,谁听了又会不高兴呢。 “二小姐没在府里吗?”谢七把窗子关上,风流淌不进来,房间里顿时不那么冷了,他去整理书案上的公文,“那二小姐应该去找何小姐了。” “主子要是急,不若去路上寻寻。”谢七同谢云舟讲了好久,他全然不做声,眼眸直勾勾睨着盯着一处,不知在想什么。 谢云舟还能想什么,他是想起了昨夜,花前月下,冷风拂面,江黎停住,含情脉脉睨着他,莞尔轻笑,柔声说道:“我也喜欢你。” 银白月光洒了一地,轻柔地好似薄雾。 谢云舟仿若进入梦中,一切那么不真实,但又那么让人心悸,他捧起她的脸,“阿黎,你再说一次,你喜欢谁?” “你啊。”江黎带着醉意的声音悠然传来,比世间最动听的曲子还好听,“你,喜欢你。” 谢云舟被喜悦包裹着,心里好似燃起火,滚烫的热意纷涌而来,他缓缓凑近,吻上了她娇艳欲滴的红唇。 浓郁的酒香充斥在口中。 怕吓到她,他不敢太用力,浅尝辄止,那一吻好似冰天雪地里盛开出美艳娇花,惊心动魄般的喜意袭来。 他从未这般开心过,抱起她,转起了圈圈,一圈一圈,她在笑,他也在笑。 她抵在他胸前,轻喘着气息说道:“谢云舟,你会一直对我好吗?” 他圈住她的腰肢,把人朝怀里按了按,眉宇间满是浓情蜜意,光影拂到他脸上,勾勒出他清隽的容颜。 每一处都是恰到好处的完美。 他声音缱绻动听,“是,一辈子对你好。” “只对我一个人好?” “是,只对你一个人好。” “谢云舟,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江黎缓缓抬起眸,水漾的眸子里波光潋滟,“我很凶。” 谢云舟空出手摸了摸唇角的豁口,轻笑,“是很凶。” 江黎仰起下巴睨着他,眯眼道:“别笑,我是说真的。” 谢云舟探出舌尖舔了唇角,隐约的尝到了血腥味,附和:“嗯,真的。” “我听闻你兄长年前新纳了妾室。”江黎身子不断晃着,稳了稳才停住,眼睑想睁开,奈何太重,又垂下些,“我不可能同人共侍一夫的,我善妒,并非良配,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言罢,江黎打了个酒嗝,身子左右晃动的幅度更大了,没站稳,栽倒在谢云舟的怀里。 她脸贴着他的胸口,听到了他有力的心跳声,她抬起眸,用那双包含醉意的眸子凝视着他,“你心跳好快。” 他的每次心跳皆是因为她。 她说自己“好凶”,他又何尝不是,看到她同其他男子在一起,他也会嫉妒的抓狂。 他低头抵上她的鼻尖,“那正好。” 江黎道:“什么正好?” 谢云舟脸侧转,低沉动听的声音伴随着灼热的气息落在了江黎耳畔,“我也是,很凶。” “我也是善妒。” “我也是,受不得你身边有其他男子出现。” “所以阿黎,我们是天赐良配。” 江黎喝得太多了,睡前迷迷糊糊听到他说了什么良配,其实她还有话要说,她酒量不行,大抵醒了后会把一切都忘了,要不要先留下些什么。 …… 谢云舟盯着一处看了太久,眼眸有些酸涩,眼底沁着的红血色也越发多了,谢七见他一直不说话,以为他生病了,“主子,您是不是哪里不适?要不要去寻常太医看看。” “常太医什么病都能看好吗?”谢云舟问。 “常太医连西域的毒都会解,医术自然是了得,寻常病肯定能看好。”谢七道。 “那心病呢?”谢云舟讪讪道,“心病能医吗?相思病呢?也能医吗?” 谢七:“……” 谢七顿时明了,主子这是同二小姐闹别扭了,不然怎地如此讲话,“主子要让着二小姐些,女子嘛,哄哄会好的。” 就怕无处可哄,谢云舟的心很痛,他背脊弓起,又不愿讲话了。 - 晌午后,何玉卿闲来无事,又来了别苑,同江黎对弈看话本,她见江黎唇角有道细小的豁口,凑近盯着瞧了好久,挑眉问道:“你嘴唇怎么回事?” 江黎抬手轻触了下,“许是昨夜饮酒不小心磕到的。” 记不得了,用早膳时她突然察觉到疼,这才知晓自己唇角破了,至于为何破的,还真不知。 “磕破?”何玉卿又定睛看了看,无心说道:“这哪里是磕破的,一看就是咬的嘛。” 话音方落,四周寂静无声,她眼睛大睁:“等等,咬的?谁咬的你?” 按照伤口的位置来看,肯定不可能是江黎自己咬的自己,自己咬自己不会咬成那个模样。 “什么咬的?乱讲。”江黎红着脸颊否认,心却莫名跳快了些,捏着棋子的手指抖了抖,淡声道,“才不是咬的。” “这一看就是咬的嘛。”何玉卿对着金珠说道,“金珠你过来,看看你家主子的唇角像不像咬的?” 金珠正忙着清扫,闻声走过来,偏头瞧了瞧,“看不大出。” “怎么会看不出来,”何玉卿话落,猛然想起什么,一拍大腿,“我记得了,昨夜谢云舟来过。” 那时江黎同她喝到了兴头上,她们对着明月举杯喝酒唱曲,好不惬意,谢云舟大抵便是那会来的。 她喝得也多了,也不太确定。 “不会是他……”何玉卿双手掩唇,一脸噙笑的模样,眨眨眼,放下手,倾身道,“不会是他弄出来的吧。” 和离后他跪了 第222节 江黎眼睫轻颤,戳着她肩膀道:“又乱讲。” “我哪里乱讲了,也许真是……”何玉卿摆摆手,“好好好,我说错了,不是他,还不成吗。” 昨夜的事,除了暗处的谢七,其他人都未曾看到,与谢云舟来讲,好似竹篮打水一场空,白高兴一场,什么也没有。 - 江黎同何玉卿过了愉悦的新年,可与谢云舟来说,这个年过的太过难捱,一直到了正月初四这日,他才从书房里走出。 还是被谢七唤出来的,谢七只说了一句:“主子大事不妙。” 谢云舟道:“出了何事?” 谢七蹙眉道:“荀衍带二小姐出城了。” 谢云舟站起,换好衣衫急匆匆出了门,马蹄溅起雪花,雪花飞扬飘落,在空中划出一道冗长的弧,似绵延到了远方。 他一路追出城,却未寻到荀衍的马车,谢云舟眉梢拢着,脸上神色阴戾,谢七驾马跟在他身侧,“主子别急,他们必定没走远。” 谢云舟怎么可能不急,挥舞着马鞭对着马背拍去,马儿吃痛,风驰电掣驶出。 恍惚的,雪再次从天而降,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谢云舟深邃的黑眸里暗沉如深渊,他不知道荀衍带江黎去哪了。 他更怕,江黎答应荀衍什么。 谢云舟的心骤然拧到一起,像是被什么蹂、躏着,胸口再度疼起来,汗水浸湿了他的衣衫,风一吹,冰凉一片。 阿黎,你在哪里? 马车里,江黎同荀衍浅浅谈着,“衍哥哥,咱们要去哪里。” 荀衍睥睨着她,黑眸里有什么一闪而逝,淡笑道:“阿黎别急,晚点你便会知晓。” 江黎柔声道:“好。” 马车里有很多小物件,江黎拿起来把玩,“衍哥哥这是你亲手做的?” “忘了吗?”荀衍挑眉问道。 江黎手里拿着的是一只风车,不过她确实不太记得了,“我应该记得。” 荀衍睨着风车,思绪被拉远,“那年你最喜欢的风车被周翠云抢了,你哭了好久,恰巧风车卖完了,我为了哄你开心,亲手给你做了风车。” 江黎突然想起来,“是啊,你亲手做的。” 往事浮现在眼前,她忆起,那日她得了风车别提多开心了,正把玩时,周翠云走来,二话不说,便命丫鬟去抢,抢了后她也不玩,而是直接踩坏。 江黎甚少收到礼物,那是第一次,她很珍惜,谁知被周翠云弄坏了,她哭了很久。 后来周翠云还做了更过分的事,她去蹲下捡起时,周翠云故意踩上她的手,用力碾压,直到荀衍出现她才收起脚。 那时的江黎,手指都被踩破了,却还是死死抓着那只风车。 荀衍为了哄她开心,出府去买新的,转了一圈都没看到,遂,回府后,亲手给她做了新的。 江黎看着新做好的风车终于破涕为笑,她不知情的是,荀衍为了做那只风车手都被扎破了。 因为是他第一次做,总是做不好,他怕江黎会不喜欢便一直不停的做,做了十几个,才有一个满意的。 翌日,他把最满意的那个给了江黎,现在看来,还是太丑,他这会儿做的话肯定会做的更漂亮。 江黎放下风筝拿起木梳,没记错的话这把梳子也是荀衍做的,荀衍手巧,会做很多东西。 江黎刚收下木梳时,夜里睡觉都会拿着,生怕被人抢了去。 她继续翻找着,还有木簪,雕刻好的小人,还有她那年刚学会写字,满满一张纸都是写的“荀衍”,至今那张宣纸也完好的放在盒子底部。 江黎垂眸看着,心里莫名感动,这个世上大抵只有荀衍如此念旧,其他人怕不是早忘了儿时情谊。 就像谢云舟,她与他共同经历的事情更多,可挑挑拣拣下来,也就只有那么一两件事值得回味。 或许,也只是她单方面的回味,在谢云舟眼里,什么都不是。 “阿黎,你看。”荀衍给江黎递上手编的花环,这个花环是少时江黎编来送给荀衍的,她还记得,她把花环送给荀衍时说过的那些话。 “衍哥哥,我们长大了成亲好不好?” 那时她太小,根本不懂成亲是什么,只是偶尔听到家里大人提起,才会跟着提起。 江黎如今想来,只觉得那时的自己好天真。 荀衍也想起了这段往事,“阿黎可还记得,送我花环时你说的话。” 江黎不知道荀衍为何会突然提起,抿抿唇,道:“时间太久了,我给忘了。” “你说,我们成大后成亲。”荀衍慢抬眸,眸光熠熠,“阿黎,少时的话还算数吗?” “……”江黎微顿眼睫颤着说不出话。 这话也属实不好答,应不应都不对,她选择忘记,“衍哥哥又拿我说笑了。” 荀衍眉宇间拢着笑意,轻轻拂袖,指尖微颤,“阿黎是不认了?” 江黎见注定躲不过去,淡笑道:“不认什么?我都不记得,衍哥哥莫要拿我逗乐。” 她掀开车帘指着远处成排的梅林说道:“衍哥哥,好漂亮。” 江黎酷爱梅,房间里也总是会摆着梅花,媚媚看后,心旷神怡,“我们去那里好不好。” 荀衍附和道:“好,去那里赏梅。” 马车停下,荀衍先从马车上走下来,然后伸出手,“来,扶我。” 江黎指尖微缩,拒绝的话刚要说出口,远处传来马蹄声,声音很响,须臾间便停在了降临和荀衍面前。 谢云舟高坐在马背上,举高临下睨着荀衍,“荀公子走得这么急,是要去哪里啊?” 荀衍淡声道:“赏梅啊。” “是吗。”谢云舟身子前倾,胳膊搭在马背上,手指捏着马鞭,淡声道:“我还以为荀公子要悄悄带阿黎走呢。” “我要是真带阿黎走,你当如何?”荀衍肩上裘衣漾起,划出一抹悠然的话,裘衣下的身形越发修长有致。 “我会——”谢云舟故意停顿了下,然后噙笑说道,“杀了你。” 他是在笑,但笑意并未达到眼底,黑眸里蓄养着冷意,手指攥得咯吱响,看样子是要同荀衍拼命。 “哈哈。”荀衍仰头轻笑出声,精致的下颌勾勒出流畅的弧线,“将军真爱说笑。” 事关江黎,谢云舟从来不说笑,若是荀衍敢私自带江黎离开,他会追到天涯海角。 江黎不知谢云舟是抽哪门子疯,一脸杀气腾腾的模样,下意识护住荀衍,走下马车,站定在荀衍面前,胳膊挡着,“你不许伤害衍哥哥。” 谢云舟所有的戾气在面对江黎时顿时消失不见,他不愿她如此护着荀衍,眸色变暗,“阿黎,为何每次有事,你都要护他,那我呢?” 你就不能护护吗?谢云舟差点脱口而出,忽地,他意识到,便是他讲了,也换不来江黎的一丝情谊,便没了讲的心思。 她对他,向来如此冷漠。 他不是早已习惯了吗? 后来,谢云舟才肯正视内心,他并未习惯,只是选择了视而不见,他在心里渴望着江黎的爱。 哪怕一点点都好。 有道声音在谢云舟心底翻腾,阿黎,别对我太残忍,我会受不住的。 …… 这日的赏梅因谢云舟的突然出现到底也没看成,江黎又上了马车,随后荀衍也坐了上去,阿川刚要挥鞭离开。 谢云舟从马背上跃下,把他骑来的马儿绑树上,然后跳上了马车,掀帘同江黎坐在了一处。 他这般肆意的行为惹得荀衍不快,“谢将军你走错地方了吧。” “你们不是回去吗?正好一起了。”谢云舟完全没有生气的模样,噙笑道,“咱们三人一起,路上也不会憋闷。” 荀衍看到他的第一眼便已经开始憋闷了,心也跟着憋闷,全身上下每一处都憋闷,他手指攥紧成拳,想把谢云舟打出去。 谢云舟笑笑,“不走吗?” 荀衍思绪回笼,对阿川说道:“走。” 马车快速朝来时路驶去,风似乎更大了,吹拂的车帘来回飘动,冷风嗖嗖涌进来。 谢云舟见状解开身上的背上氅衣,披在了江黎身上,手揽着她的肩膀,柔声问道:“还冷吗?” 每每冬日与江黎来说都是挺难熬的,那些年风寒入体未痊愈,身上一直有病根,其他节气还好,冬日总是不行。 谢云舟怕她冻坏了,胖若无人的揽着她,他眉梢淡挑,看上去心情不错。他倒是舒服了,但荀衍不好了。 若是眼神能杀人,谢云舟已经死了。 荀衍恨不得把他的手剁掉,谢云舟知道他气什么,偏偏不收手,即便江黎推拒,他还是揽着她,含笑说:“今日太冷了,这样还能暖和些。” 江黎给他翻了个白眼,分明是想做坏事还讲得如此冠名堂皇,真是够无耻的。 谢云舟不知自己又多了一个错处,若是知晓的话,大抵会赞同,但不会改。 他对何人都不会如此,唯有江黎,不能放手。 -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别苑外,谢云舟先从马车上下来,然后是荀衍,最后才是江黎,等江黎从马车里钻出欲迈步走下来时,有两只手同时出现在她面前。 一左一右,一个是谢云舟,一个荀衍,他们都对江黎伸出了手,江黎垂眸睨着,藏在袖子里的手指缩了缩,看上去有些许犹豫。 谢云舟手指往前探了探,荀衍的手指也往前探了探,江黎更犹豫了,抿唇不动。 气氛正僵持不下时,别苑大门打开,金珠银珠走了出来,齐齐唤了声:“小姐。” 江黎如释重负,“你们怎么才来,快扶我下来。” 金珠银珠走上前,一左一右扶着江黎下了马车,江黎柔声道:“衍哥哥要不要进去喝杯茶水暖暖。” 荀衍当然是乐意了,可接触到阿川的眼神后,他似有明了,淡笑道:“下次吧,今日我还有事。” “好,那便下次。”既然荀衍都这样讲了,江黎也不好留人,看着马车走远后,抬脚步上台阶,地上有雪,路滑,她几次差点摔。 谢云舟见状挤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提把人拉近怀里,也不管金珠银珠怎么看,揽着江黎的腰肢进了门,然后沿着长廊朝江黎住处走去。 金珠银珠刻意放缓了步子,在后面远远跟着,隐约的听到了谈话声。 “谢云舟你放手。”江黎皱眉道。 谢云舟把人拉进偏厅后才松开了手,看桌上有茶盏,倾身倒满茶水递给江黎。 和离后他跪了 第223节 此时江黎手脚冰凉,冻得牙齿打颤,握住茶盏后才暖和了些许,抿抿唇,“你不要以为——” 她话还未曾讲完,谢云舟拉着她坐到靠近火盆的软榻上,又找来毯子盖她腿上,看见她鞋子湿漉漉的眉梢皱起,做了件大胆的事。 他执起江黎的脚,脱掉了她脚上穿的鞋子,然后是足衣,露出江黎莹润的玉足,只是在湿漉漉的雪里泡了太久,她脚趾又红又凉。 谢云舟满眼心疼,想也没想,把她的脚放进了自己衣衫里面,贴近腹部的位置,用自己的身子给江黎的脚取暖。 江黎震惊地说不出一句话,他他他疯了吧。 江黎畏寒不是一年两年了,之前谢云舟看到后可从来没有如此关心她,更别说把她的脚放进他的衣衫里。 难不成他今日吃醉了?! 不然,江黎根本没法解释他的行为,简直是太让人羞涩了。 江黎用力去抽脚根本抽不出,她有些急了,“谢云舟你快点放开我。” 她眼眸朝外看,幸亏金珠银珠没进来,不然被她们看到,该多丢人。 江黎不知的是,金珠银珠一直在门外站着,虽然没亲眼所见,但听他们谈话也知道了大概。 银珠嘀咕:“将军太勇了。” 金珠比较担忧江黎,问银珠:“咱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看什么?”银珠努努嘴,小声说,“你没听到吗,将军正在给小姐暖脚咱们这会儿进去,小姐羞愧不说,将军也会生气的,听我的,别去,等着。” 金珠想想也是那么个道理,轻点头:“好,那等着。” 她们在长廊里等着时听到了各种声音,开始是江黎训斥谢云舟的声音,后面是茶盏放下的声音,然后是细碎的呜嘤声。 不过外面风大,也不太确定是不是呜嘤声,后面呜嘤声变成了细碎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极了两个人…… 金珠不敢再听了,银珠还竖着耳朵继续听,须臾,江黎的声音传来,“嘶,疼。” “轻点,轻点。” “我不要了,不要了。” “放手,放手。” 谢云舟始终没出声,渐渐地江黎的声音变小,金珠银珠觉得不对劲,扒着门缝去看,只见谢云舟抱起江黎,把她放在了床榻上,又拉过锦被盖她身上,许是怕她冷,他把炭火烧得更旺了些。 火苗蒸腾而上,映得谢云舟的脸颊发红,那双如墨染的眸子微扬,沁着浅浅笑意。 然后,金珠银珠看到了让她们惊掉下巴的画面,谢云舟拿起江黎的足衣在炭盆前给她烘烤起来。 前后,左右,待足衣干了后,他起身走到榻前,拉过江黎的脚,轻轻给她穿上。 世间的男子为女子做的事很多,可真没几个会为女子暖足,烤足衣,然后再穿上,怕是夫君也未必能做到如此程度。 银珠嘴巴大张,一副见到鬼的神情,太惊悚了。后来她想了想,看来谢云舟对她们小姐是真的喜欢,不是一时的迷惑。 原本银珠还担忧谢云舟对江黎是一时的迷惑,现下看来应该不是。 谢云舟忙完,又陪着江黎静坐片刻才抬脚走了出来,见到金珠银珠,轻声吩咐:“金珠你去熬姜汤来给小姐喝,银珠你去烧热水,等你家小姐醒了,记得要她沐浴。” 金珠银珠同时点头,“是。” 谢云舟本欲多呆片刻的,奈何他还有事要进宫一趟,便没再耽搁下去,出了府,正好谢七牵着马站在门外,谢云舟接过缰绳纵身跃上马背,策马朝前跑去。 - 江黎正沉睡时,何玉卿偶遇到了江昭,她看到江昭二话不说转身便走,背影很决绝。 没有顿悟前,江昭可守本分,遵守礼仪,顿悟后,江昭满脑子是他喜欢何玉卿,他不能放手,他要同她做夫妻。 他追了上去,跟着何玉卿一起上了马车,何玉卿婢女见状从马车里钻出,坐在了外面。 马车疾驰,马车内剑拔弩张,何玉卿睨着江昭问道:“你上来做什么?” “见你。”江昭问道,“为何一直要躲着我?” “不想见你,”何玉卿还是不看他,故此也没注意到他脸上落寞的神情,“阿卿。” “你别叫我,”何玉卿道,“我同你还没那么熟。” “都亲过了还不熟。”江昭因她的话气到了,哭笑不得,“看来你是真的忘了。” “什么?”何玉琴根本没弄懂他话里的意思,偏头去看他时,才注意到他倾身凑了过来,单膝跪在她面前,掐住她的下巴,不由分说亲了上来。 他边亲边咬,似乎在发泄情绪,何玉卿让他太有挫败感了,她若是还不原谅他,他真会疯。 何玉卿上次被亲已经很慌了,这次他还来,她伸手推拒,可惜没推开,没办法她只能躲。 江昭见她要躲,手移到她后颈,用力扣住,她退无可退只能承受着他的亲吻。 江昭便亲吻便低喃道:“阿卿,原谅我吧,我道歉,赵云嫣的事是我不对,我不应该心软,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犯错,原谅我好不好?” 何玉卿被他亲的心乱如麻,根本无法思考什么对与错,她眼睫颤着,承受着他的吻。 蓦地,她感觉舌尖被勾了下,何玉卿眼睛大睁,似乎在说,你好无理。 江昭早不管不顾了,说他无理也罢,说他无状也罢,总之他要遵循本心,不想做违心之事。 他现在就是想亲她,他便要亲。 何玉卿涉世未深,对这一切都很懵懂,起初反抗后来变成了赞同,她胳膊情不自禁环上了江昭的脖颈,偏头迎接他的吻。 两人不知在车内吻了多久,直到何玉卿快要窒息,江昭才退开,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和猩红的眸,江昭喉结一滚,没忍住,再次亲了上来。 狂风暴雨,似要把何玉卿吞噬掉,何玉卿无助喘息,最后喘息声都被江昭吞噬了。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也这么坏。 坏吗? 江昭可不认为自己坏,他是在爱江黎,让何玉卿明了他的心意,这辈子非卿不娶。 她只能是他的。 堪堪亲了一刻钟,江昭才退开,指腹落到她红肿的唇瓣上,柔声道:“你寻个日子我去见见你父亲母亲。” 何玉卿什么都顾不得了,心跳太快,她好像好死了,所有意识都是游离状态,根本没听到江昭说什么。 直到冷风袭来,她才回过神,看着马车内只有自己一个人顿了下,“翠儿。” 丫鬟翠儿走进来,“小姐。” 何玉卿问道:“江大人呢?” “小姐不记得了?”翠儿道,“方才大人走时对小姐说,他要去趟宫里,小姐还应了。” “我应了吗?” “嗯,应了。” “……我不记得了。” 她刚才魂都飞去了别处,哪能听到江昭说什么,“他还说了什么?” “要小姐寻个合适的日子,他要去拜访老爷夫人。”翠儿道。 拜访?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何玉卿心莫名跳快,脸上的红润增多,轻咳一声,提醒翠儿:“今日之事不许同任何人讲起。” 她指的是,江昭亲她这事。 翠儿点头:“是,奴婢不讲,谁都不讲。” 何玉卿抬手要去拿东西,忽地发现腕间多了一物,是翡翠玉镯,玉的成色很好,一看便知是稀罕物。 “这是?”何玉卿问道。 翠儿猜测道:“应该也是大人给的。” 何玉卿真的不记得他几时给她戴上的,难不成是两人亲的最火热的时候,想到是那时,她脸颊上的红晕又增多了。 双手捂脸,心里嘀咕:好羞人啊。 江昭你太坏了。 在马车里倚着榻子看书的江昭,莫名打了声喷嚏,恍惚的,书上那些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何玉卿那张精致的脸。 她在对着他笑。 江昭也情不自禁笑起,手指落在上面去轻触她的脸,才察觉,她没在,说不出是失落还是其他。 ……他想何玉卿了。 - 新年过后,又要开始忙碌,年初八,新店老店一起开张,客来云集,很是忙碌。 忙里偷闲时,何玉卿告知给了江黎一件事,“对了阿黎,赵云嫣病死在牢房里了。” 江黎顿住,“当真?” 何玉卿道:“真的。” “听说她死状挺惨的,许久未曾进食,都瘦成了皮包骨,听闻相府下人把她的尸体带走,直接给扔了。”何玉卿莫名觉得赵云嫣挺惨的,好歹也是相府嫡女,最后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江黎淡声道:“她是相府嫡女不假,但相爷孩子可不只她一个,大抵死了也不会心疼。” 何玉卿道:“男人都太没良心了。” 江黎道:“也不全是如此,例如我兄长还是好的。” 何玉卿抿抿唇,眼神闪烁,“他也好不到哪去。” “你说什么?”江黎问。 “没什么,”何玉卿道,“要不要去买胭脂?” “好啊,”江黎也正想去逛逛,点头,“一起去。” 走出铺子没多久,停了一日的雪再度下起来,江黎同何玉卿一人打着一把伞,漫步在雪里,身上的白色裘衣被风吹得飞起,连带着也卷起了雪花。 街边的树木也染了白,像是穿上了雪白的新衣,风一吹,“新衣”纷纷落地,连树影都寻不到了。 虽是下着雪,但街上的行人一点都不少,何玉卿东看看西看看,随后把江黎拉近了胭脂店。 好巧不巧碰到了“熟人”。 和离后他跪了 第224节 王素菊同谢馨兰也来店里买胭脂了,见到江黎她们顿住,王素菊便是如今这副惨样子了,在江黎面前还不肯认输,话里话外依然在嘲讽。 说她抛头露面坐着下等的生计,说她不要脸。 江黎眼睑垂下又抬起:“看来谢大夫人过的挺惬意的。“ 这话任谁都能听得出来江黎是嘲讽,如今的王素菊哪里还有惬意可言,谢云权娶了妾室已经不进王素菊的屋子了。 夫君见不到,孩子也见不到,王素菊每日也就只剩逗鸟玩了,但她这人就是嘴硬,死不承认过得不如意,见到江黎容光焕发还呛呛。 其实她是钦羡,一年前的江黎病恹恹的,好像要死了一样,如今的江黎美的出尘脱俗,似出水芙蓉,连她这个女子见了都不免心颤,更何况是男子呢。 她有些明白为何谢云舟一定要非江黎不可了。 王素菊突然不想斗了,恹恹说道:“算你赢了。” 她输了。 江黎没听懂她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但也没心情同她讲什么,看了谢馨兰一眼,拉着何玉卿离开。 刚走几步,谢馨兰追了上来,诚恳道歉:“嫂嫂之前都是我的错,对不起了。” 能听到谢馨兰道歉简直是奇迹,江黎慢慢转身,端详着她,看她面貌如从前,但性格却完全变了,唇角轻勾,悠然道:“无妨。” 不是江黎大度不予计较,而是她要跟自己和解,人不能一直沉浸在恨意中,世间这么多美妙的事,她不能只记得糟糕的那些。 …… 谢云舟不知道从哪里知晓江黎见了王素菊,驾马急匆匆赶来别苑,见到江黎端详着她看了许久,随后把她揽怀里,颤着声音问道:“她们有没有欺负你?” “若是欺负了呢?”江黎问。 谢云舟把她抱到更紧了些,眸色一凛,“自然是要为你争回来。” 他的阿黎,谁都不能欺负,他也不能。 作者有话说: 请个假,明天有事,不一定能更新,我尽量。 第90章 结局上 你只能喜欢我 江黎近日过的顺遂, 甚少梦魇,这夜不知为何梦到了之前的事,梦里她看到了江父江母, 经年未见,她哭得泪眼婆娑, 跪在地上求他们不要走。 江母一脸慈善地睨着江黎,把她拉至怀中, 轻柔拍打她的后背, 安抚道:“只要我儿好好的, 母亲也就安心了。” 江黎紧紧回抱住江母, 脸埋进她的颈肩, 泪水染湿了发丝,湿漉漉的贴在脸颊上, 她哽咽道:“没有父亲和母亲, 阿黎怎能安好。” 江母捧起江黎的脸,氤氲着眸子说道:“黎儿,你会等到亲生父母的。” 恍惚间有团浓重的白雾升起,江父江母的身影消失在白茫茫的雾气中, 无论江黎如何呼唤,他们都未曾停留。 江黎从梦境中醒来, 眼泪顺着眼角涓涓流出, 枕巾都是湿的。 今日又下了雪, 冷风徐徐,吹得窗棂咯吱作响, 江黎想起了梦里江母说起的她的亲生父母, 不免悲从中来。 派出去许多人寻找, 依然无所获, 大抵,她的亲身父母早已经不在了吧。 想到这里,她越发难过了,起床后,神情都是恹恹的,草草吃了几口饭菜,便命金珠银珠备好马车,坐车去了店铺里。 这几日陆陆续续有新开的店铺,对他们店里的生意造成了一定的影响,这也是她睡不好的另一个缘由。 不知那家店铺的东家到底是何意,即便是不盈利的生意也照做不误。江黎隐隐猜测,对方是冲着她来的。 果不其然,她店铺卖什么对方便卖什么,而且价格都低一成,何玉卿听了店里伙计的话后,气便不打一处来,扔下账本要去同对方说道说道。 江黎拦住,“你去了要同他讲什么?” “我——” “问他如何贱卖?” 江黎给何玉卿端来热茶,放她手中,淡淡道:“生意是人家自己的,人家想赔本赚吆喝,谁都管不着。” “他不想挣钱,也别托咱们下水啊。”何玉卿透过敞开的窗子朝外看去,皱眉道,“你瞧见没,他们竟然把店铺开在了咱们对面,咱们卖什么他们卖什么,价格还便宜,这不是诚心给咱们添堵吗。” 江黎也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便是知晓他故意这般做,你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何玉卿气呼呼坐下,“阿黎,那你说该怎么办?” 江黎眼睑半垂,缀在眸底的光暗了些,“我去会会他们的东家。” 江黎还未寻到合适的机会会会这位神秘的东家,对方却先一步送来了拜帖,请江黎后日去庆丰楼吃酒。 江黎如期赴约。 今日的燕京城没下雪,地上的雪也化了不少,街上到处都是深一片,浅一片的水洼。 风较强两日更冷了些,江黎畏寒,今日出行穿着白色裘衣,里面搭着褙子夹袄,芙蓉面,柳叶眉,脸颊上画着精致的妆容。 也不怪谢云舟会为她神魂颠倒,这样一个娇艳女子,是个男子便会为其失神。 江黎本以为对方是个男子,进了雅间看到那人的长相后着实愣了一下,不是男子,是女子,还是长相倾国倾城的女子。 诸多美好的词用在她身上,都无法形容出她的美,当真是倾国之姿。 那人看到江黎神色倒没什么不同,看得出她识的江黎。江黎淡笑道:“您是?” 苏婉站起,盈盈一笑:“苏婉。” 江黎点头打招呼,“苏东家。” 苏婉道:“江东家请坐。” 江黎弯腰坐下,抬眸打量着她,记忆里没有苏婉这号人物,她道:“苏东家是何许人也?” 苏婉道:“章州。” “我们之前见过?” “未曾。” 江黎有些不太理解了,既然未曾见过,苏婉为何如此咄咄逼人,“那我是做过什么惹怒苏东家的事?” “也未曾。”苏婉道。 “既然都没有,苏东家为何把店铺开在我店铺对面,且价格低一成,在商言商,苏东家这般做法可不像是做生意的。”江黎道。 “哦,那我想请问江东家,我不像做生意的,那像做什么的?”苏婉唇角轻扯,扬笑问道。 江黎脸上也挂着浅淡的笑,“像是砸生意的。” 话落,四周寂静无声,苏婉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紧了紧,须臾,她轻笑出声:“江东家说笑了。” 江黎不是来和她打哑谜的,她是来解决问题的,“苏东家说说你的意图吧。” 苏婉最喜欢快言快语的人,莫名对江黎多了一丝好感,亲自给她斟了茶水,“江东家莫急,先看看这茶水是否喜欢。” 江黎对茶颇有研究,闲来无事时最喜烹茶,她执起茶盏轻抿一口,茶香味很浓,入口带着甜意,是上好的新茶。 若是没猜错的话,此茶唤,粟茶,别名,心尖。 不是有钱便能买到的。 江黎端详着苏婉,愈发对她好奇,她到底要做什么。 苏婉这人也不喜欢藏着掖着,淡笑道:“江东家茶水如何?” “很好。”江黎指腹摩挲着杯壁,“苏东家怕不是只想同我品茶吧?” “江东家果然聪慧,我还有一事。”苏婉道。 “何事。”江黎放下茶盏,挑眉道,“江东家但说无妨。” “不急。”苏婉轻拍两下手,侍者端着托盘走进来,都是庆丰楼的招牌菜,苏婉伸手示意,“江东家请。” 看她这副样子,不吃的话,怕是不会讲,江黎拿起筷子吃了些,随后静静等着苏婉后面的话。 苏婉轻笑,“我想要向江东家要一个人。” 江黎微顿,一脸诧异,“要何人?” 苏婉莞尔一笑,慢声说道:“谢云舟。” 江黎:“……” 江黎惊讶睨着她,不知她话里是何意,“苏东家是何意?” “字面意思。”苏婉道,“家里催婚催得急,我需与一人成亲,选来选去,我挑中了谢将军,不过听闻他心里只有江东家,想问江东家能否肯割爱?” “苏东家这般,怕是也太儿戏了吧。”听到苏婉要谢云舟后,江黎心情莫名变坏,胸口像是压着块巨石,呼吸都有些不畅。 “我苏家家大业大,谢云舟若是娶我,一点都不亏的。”苏婉注视着江黎,“只是不知江东家可否割爱呢?” “苏东家怕是问错了人。”江黎淡声道,“你应该去问他。” “我问了啊。”苏婉眨眨眼,“只是谢云舟执意要江东家点头同意他才肯应下,是以,我只能来叨扰江东家了。” 苏婉把茶盏中的茶水喝完,“江东家,你同意么?” 江黎握着筷子的手指微颤,“他……允了?” “也不算。”苏婉道,“他说江东家若是允了这事才算数。” 苏婉眼底盛着莹润的光泽,笑得一脸灿烂,“江东家你允吗?” 江黎手一抖,碰倒了身侧的杯盏,茶水悉数洒在了身上,凉意袭来,她莫名颤了下。 - 这日,江黎一直心不在焉,常常盯着一处看好久,眉头深锁,时不时轻叹出声。 金珠银珠不知道她怎么了,担忧道:“小姐,出了何事?” 雅间的谈话,金珠银珠并未在场,是以也不知晓苏婉同江黎讲了什么。 “是不是那个东家说了什么?”金珠道,“小姐你可不要瞒着奴婢们。” 江黎倚着软榻,眸光透过敞开的窗子看向外面,庭院里,树影随风晃动,映出婀娜姿态。 不其然的,雅间那幕浮现在眼前。 和离后他跪了 第225节 江黎问道:“你同谢云舟很早便相识?” 她问这话时,手指搅着帕巾,连她自己都不知晓有多紧张。 苏婉浅笑道:“不识。” “那为何是他?”江黎不解,既然不识,为何苏婉非谢云舟不嫁。 “好儿郎哪个女子不想得到。”苏婉完全没有闺阁女子的羞赧,大大方方说道,“谢将军威名远播,虽不识,但我很欣赏他的英雄气概,当然,我也不是夺人所爱之人,若是江东家说不允,这事便就此作罢。” 苏婉促狭一笑,“江东家,你允还是不允?” 雅间的谈话到此结束,江黎始终没说话允或不允,但心情却愈发低落。 她瞅着婆娑树影,握着书的手指用力攥紧,下颌紧绷,神情是少有的冷凝。 银珠来报:“小姐,将军来了。” 江黎眼睑垂下又抬起,冷声道:“不见。” “真不见么?”银珠道,“将军带了小姐喜欢吃的醉仙鸭,听说是专程去庆丰楼买的。” 江黎听不得庆丰楼这三个字,贝齿咬唇,须臾,定定道:“不见,轰出去。” 银珠没能把人赶走,谢云舟把食盒交给银珠,阔步走了进来,看着窗边的那道纤细身影,眉眼间都是柔情蜜意,“阿黎。” 昔日这声“阿黎”总能叫江黎心神荡漾,脸颊忍不住泛红,但今日不是,她皱眉睨向谢云舟,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谁许你进来的,金珠银珠,把人赶出去。” 金珠银珠去厨房张罗晚膳了,这会儿厢房旁一个人都没有。 谢云舟一点也不恼,徐徐走近,站定在江黎身侧,温柔凝视着她,“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江黎抬起下颌,迎上他含笑的眸光,压在心上的石头又向下垂了几分,她有些透不过气,语气也很不好。 “你说呢?”她冷声道。 “我不知。”谢云舟作势要去揽她的背,被她一把挥开,谢云舟手僵在半空中,手背上传来痛感,其实不严重,但他心情就是很糟糕,压下落寞,问道,“阿黎,是在生我的气么?不若你告知我发生了何事,给我个解释的机会可好?” 何事? 都有人为了他,上门来叫嚣了。 都说女子是红颜祸水,看来男子也好不到哪去,江黎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会发生今日这般事。 “你自己做过什么你会不知?”她嘲讽道。 “我是真不知。”谢云舟身子前倾,脸贴上她的脸,轻哄,“告诉我好不好?” 饶是他如此这般轻柔,江黎心里还是很气,对,是很气。他若不去招惹,苏婉又怎么可能找她来要人。 江黎认定谢云舟从苏婉是相识的,也认定他们之间有什么,看谢云舟的眼神愈发锐利。 “谢将军这话严重了。”江黎酸溜溜道,“我哪里有话要对谢将军讲,怕是别人有话对你讲才对。” 谢云舟眉梢淡挑了下,眼底有什么一闪而逝,佯装不知,道:“别人?什么别人?阿黎莫要同我打哑谜。” 江黎被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气到,站起,转身面对他,伸手推向他胸口,边把人往外推边道:“好奇是不是?去问苏婉啊,问我做什么?” “出去,我不要同你讲话。” 谢云舟到底是男子,力气大很多,眼见要被推出房门,他微微用力便停了下来,柔声问道:“你生气了?” 他眼底淌着光,似乎对于她生气这事很开心,唇角扬起,偏头睨着她,再次问道:“吃醋了?” “谁?谁吃醋了。”江黎才不会承认自己吃醋,她只是生气,才不是什么吃醋。不过,若是问她气什么,她一时也讲不出,反正就是很气。 很气。 谁都以为江黎不会气太久,谢云舟也是那般以为的,想着明日再哄也行。 谁知江黎这次气了好久,三日都不见他,而且日日喝醉,何玉卿也真是舍命陪江黎了,江黎醉了几日,何玉卿也跟着醉了几日。 第四日,何玉卿问道:“阿黎,你今日心情如何,好些了吧?” 江黎心情还是不好,那个苏婉时不时派人给她送来信笺,字里行间都是对谢云舟的称赞,就差把人夸天上去了。 江黎每每看完,心情便越发不好了,酒也饮得更凶,金珠银珠本想让何玉卿劝着点江黎,没成想,最后两人一起喝醉了。 怀里抱着酒坛子,死活不撒手,又不能硬夺,最后只能在醒酒汤上下功夫。 只是她们饮酒太多,喝了醒酒汤也不管用,依然是一副醉意朦胧的样子,江黎眼角还挂着泪珠,像是被人欺负了似的。 她灌了口酒,骂了句:“谢云舟是狗。” 何玉卿也灌了口酒,骂了句:“江昭是狗。” 骂完两人端着杯盏碰到一起,随后轻笑出声,又各自骂着“负心汉”,骂着骂着,江黎突然哭了起来,起初是低吟,后来是抽噎。 “谢云舟你你是个坏人,你你招蜂引蝶……” “我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不理你。” 今夜这酒她们是在庆丰楼喝的,门开着,有人时不时朝她们看过来,偶尔有些不怀好意的眼神掩藏在暗处。 她们被人当成了盘中餐,只等着寻个合适的机会吞入腹中。 忽地,江黎听到了萧声,她眯眼朝外看了看,什么也没看到,撑着桌子站起,问何玉卿:“走不走?” 何玉卿也喝多了,站都站不起来,试了几次,还是不行,摆摆手,“不不走,继续喝,我我要继续喝。” 江黎倾身去扶她,“不不喝了,来,我扶着你走。” 江黎刚把人扶起,何玉卿朝她倒过来,随后她们一起撞墙上,江黎手肘传来痛感,她蹙眉轻嘶。 何玉卿颤着眼睫问她:“怎么了?” 江黎摇摇头:“无事。” 说着,两人朝外走去,刚出门,便被人拦住,那人一脸猥琐的神情,舌尖舔舔唇,“小娘子这是去哪里啊,要不要我送你们。” 江黎冷冷道:“不需要。” “别啊,干嘛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怪让人心里不舒坦的。”男人伸手作势要拉江黎,“还是我送你们走吧。” 指尖还未碰触上便被人踹了一脚,男子摔了个狗吃屎,扭头道:“谁?谁踢得老子。” “我。“谢云舟清冷的声音悠然传来,像是天神一般,紧紧把江黎护在怀里,横眉冷对,“你要如何?” 男子看他一身锦袍,盛气凌人,吓得全身打颤,“小的该死,求求公子饶命。” “滚。”谢云舟沉声道。 男子急忙连滚带爬的离开。 江黎倒在谢云舟怀里,缓缓抬起头,借着远处的烛光认出是他,用力推了他一把,“别碰我。” 她从他怀里移出,踉跄两步后又再次跌进他怀里,氤氲着眸子骂人:“谢云舟你这个大坏蛋。” 旁边有人路过,听到了江黎讲的话,太阳穴突突跳起来,再想去看时,和谢云舟冰冷的视线对视上,忙收回眸光,低头下了楼。 谢云舟不是自己来的,是和江昭一起来的,此时何玉卿在江昭的怀里,江昭道:“谢云舟你照看好我妹妹,切勿欺负她。” 谢云舟皮笑肉不笑道:“你觉得我会欺负她?” 他疼她都来不及呢,哪里舍得欺负了。 江昭想想也对,谢云舟对阿黎那般在意自然是不会欺负她,“我送阿卿回去,你送阿黎回去。” 谢云舟道:“好。” 江昭扶着何玉卿下了楼,谢七跟着也一起下了楼,此时楼上只有谢云舟和江黎,江黎倚在谢云舟怀里,眼圈渐渐变红,她用力捶打谢云舟胸口。 “都是你,你为何要害我难过。” 谢云舟怕她打疼了手,握住她的手轻轻揉了揉,随后凑到唇边亲了亲,“怪我,都是我的错,我下次不敢了,原谅我好不好?” “不好。”喝醉酒的江黎愈发难缠了,或者说是醋意愈发大了,一副很不好说的样子,“我不要原谅你。” “那我如何做,你才可以原谅。”谢云舟见她站不稳,手揽着她腰肢,让她整个人贴在他身上。 他冷白修长的手指抚上她脸颊,慢慢摩挲,低哄,“不若给你打好不好?” 江黎还真打了,捶打他胸口不解气后,执起他的手张嘴用力咬,咬着咬着,鼻尖一酸,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谢云舟最舍不得她哭,她一哭,他心都要碎了,“乖,别哭。” 他越哄,江黎哭得越凶,最后干脆用他的衣衫擦起了眼泪,谢云舟那些洁癖什么的也没了,主动把袖子递上让她擦,等她哭声小些了,捧起她的脸,直直锁上她的眸。 他眼神炙热像是要她吞噬掉,两人的头越靠越近越靠越近,谢云舟本想当君子的,奈何不行。 他受不了她那般缠绵的回视,心狂跳,低头吻上了她娇艳欲滴的红唇,起初只是想浅尝辄止,最后却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他揽着她的腰肢,把人推进了雅间里,手移到她后颈,用力扣着同她耳鬓厮磨。 像是怎么也亲不够似的,在她额间,脸颊,唇上,都留下了重重的痕迹。 江黎受不住溢出声。 谢云舟身体好像燃起了火,当他打算更近一步时,舌尖传来痛感,江黎咬了他,还咬得很用力。 她泪眼婆娑道:“你欺负我。” 这哪里是欺负,分明是爱,谢云舟探出舌尖,“别哭,给你咬。” 江黎还真不客气的又咬了上去,这次咬得比方才还用力,隐隐的有血腥味传来。 谢云舟是真的宠她,无论她怎么咬,他都未曾凶她,而是把人紧紧护在怀里,生怕她摔了。 军营里的人从未见过他这般样子,若是看到,估计连话都不会说了,简直太惊悚了。 谢云舟等她不咬了才慢慢收回舌尖,指腹摩挲着她唇瓣轻哄,“送你回去好不好?” “不好。”江黎不要他送,从他怀里走出,东倒西歪地朝门口走去,好几次险些摔倒。 谢云舟的心要碎了,轻叹一声,快步走来,打横抱起她,“别动,让我抱。” 江黎才不要他抱,苏婉不是喜欢他吗,他去抱苏婉好了,当想到他去抱苏婉,江黎又难过得不行。 心脏像是被刀子戳,一刀一刀的,好痛啊。 她有些受不了了,一边难过着,一边看向谢云舟,白皙手指抓向他的衣襟,身体前倾,张嘴咬上了他的下颌。 好像,他痛的话,她就可以不那么痛了。 …… 和离后他跪了 第226节 夜里街上行人不是那么多,江黎被谢云舟抱着走了好一会儿,晃着脚说要下来。 谢云舟不舍得放手,“会摔。” 江黎道:“那你背我。” 谢云舟对江黎的话简直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轻点头,“好,背你。” 就这样,谢云舟在前面慢慢背着江黎走着,谢七驾着马车不远不近跟着,马车上坐着金珠银珠,三个人面面相觑,谁也没开口说话。 喝醉酒的江黎早没了平日的端庄素雅,在背上也不安生,指着天上的星辰问道:“我要,你给我。” 谢云舟顺着她手指看过去,笑笑,“好,给你。” 她要什么,他都会给。 江黎酸溜溜道:“你是不是做了亏心事?” 谢云舟偏头,眼角余光里看到她眼眸又红了,柔声问:“阿黎说的是什么事?” “你和苏婉的事。”江黎憋了许久终于讲了出来,睨着他,想听他解释,等了许久未曾等到他开口,沉声道,“我不管,我不许你喜欢她。” 无人注意时谢云舟唇角勾了勾,“那阿黎要我喜欢谁?” 江黎醉意朦胧道:“喜欢我,你只能喜欢我。” 作者有话说: 家里老人不舒服,我在医院陪护了七天,好在结果是好的。 今天开始恢复更新。 不过我感冒严重,发烧,头晕,更新时间会不定,我尽量早点更。 第91章 结局中 磨人 谢云舟眼底似浸润着汪洋, 月光也倒映在其中,风一吹,潋滟丛生, 每道沟壑里都在无声诉说着欢喜。 他的阿黎终于在乎他了。 他等这一日真的等太久了,久到, 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那么一日,她说, 她在意他。 喜悦撞上胸口, 之前所有的不适悉数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欢喜, 谢云舟唇角扬起, 声音缱绻动听。 “好,我只喜欢阿黎。” 风大了些, 江黎又喝了酒, 听得不是很真切,她眼睑垂下又抬起,眸光氤氲蒙蒙,“你说什么?” 谢云舟头又偏了些, 剑眉上挑,眼神又撩又勾人, 声音也是极致般的好听, “我说, 我只喜欢阿黎。” 江黎像是踩在了云端,身子轻飘飘的, 意识也是飘忽不定的, 她眼睛眯起, 笑得很开心, “真的?” “真的。”谢云舟定定道,“我心里只有你,除了你不会再有其他女子。” “可我听闻苏家在章州也是大户人家,生意遍布整个大燕朝,高门贵子们都想着求娶她,你就一点也不动心?”关于苏婉的事都是何玉卿打听来告诉给江黎的。 何玉卿还说,苏家门槛都快被人踩烂了,一个个争着抢着要做苏家的乘龙快婿。 只不过苏婉那人心气高,饶是富家子弟也不看在眼里,这次也是机缘巧合来燕京城探亲,后又巧遇了谢云舟,对他很是欣赏,故此才有了后面的所有事。 何玉卿口中这些毕竟是道听途说而来的,真相如何怕是只有当事人知晓。 银白月光点缀在谢云舟眸中,让他看着比平日多了几分柔和,那双如墨染的眸子染了细碎的光泽,晶亮得晃眼。 连带着眼神也不一样了,像是被风亲吻过,柔得不行。 他就那样直直看向江黎,眼尾映出的弧度要多勾人便有多勾人,“吃醋了?” 看他脸色倒是没什么变化,如常,其实他心里已经翻起了波浪,想到她为了他吃醋,好似吃了一罐蜜那般甜。 自从和离后,他心里从来都是苦的,也只有今夜才感觉到了浓浓的甜意。 若是平时江黎断然不会承认自己的心思,今夜喝了酒,意识也不大清晰,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啊,吃醋了。”还是很多很多的醋,压得她胸口呼吸不畅,只想做些什么缓解,可做来做去,她发现还是不管用,该难过还是会难过。 是的,她很难过。 她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这般在意谢云舟的,或许是他剜心救她时,或许是他为了哄她开心送那些物件时,或许是他亲手给她做吃食时,或许是他一声声道歉时,或许是他舍身救她时……或许是这么多的事加在一起时。 她也不太确定,只是当她意识到时,她对他的情感已经发生了变化,似乎比昔日的情感还浓烈。 其实她也彷徨过,也排斥过,太多不好的回忆让她裹足不前,可,终究敌不过他那句: 阿黎,我心悦你,为了你,我死也甘愿。 他的眼神太炙热,他的情感太澎湃,他用行动一次次告诉她,他改了,改成她期待的样子。 他用生命守护着她,用柔情抚平她心底的伤痛,每一次她的推拒他都含笑面对,他说:“阿黎,这辈子我只要你,你不能原谅我也没关系,我可以等,等到你原谅我的那天。” 他说:“阿黎,我这辈子没被谁真心喜欢过,是以不知面对喜欢的人要如何做,但我可以学,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去做。” 他说:“我的世界本没有光,你便是那束光,如果连你都没了,那我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他说:“阿黎,我错了,真的错了,求你,给我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他说:“我从不惧怕疼痛,唯一惧怕的是你说的桥归桥路归路。” 他说:“阿黎,没有你我会活不成的。” …… 这般炽热的情感,让江黎无所招架,心一寸寸沦陷,直到整颗心装的都是他,再也放不下任何人。 江黎能为了他吃醋,谢云舟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但他依然舍不得她不高兴,忙解释:“我和那个苏婉没什么的。” 江黎偏头看着他,蹙眉,“没什么,她为何非你不嫁?” “那只是她的一厢情愿。”谢云舟托着她的腿往上颠了颠,目光灼灼道,“你知道的,我心里只有你,不可能有其他女子。” 江黎心口还是发酸发胀,“可是那个苏小姐长得那般漂亮,你当真不动心?” “我家阿黎才是最漂亮的。”谢云舟黑眸里都是江黎,话语温柔道,“我眼拙,只能看得见你,其他女子是美是丑都看不到。” 今夜的谢云舟嘴里好像吃了蜜一般,说话也是,江黎爱听什么他便讲什么,江黎伸手戳戳他的右脸,“你别以为这样我就可以不生气。” “那怎样你才可以不气?”谢云舟柔声问。 江黎颤着眼睫打量他,倏地,张嘴咬上了他的耳垂,她最近酷爱咬人,不是咬他的舌尖便是咬他的手臂,今夜倒好,直接咬上了耳垂,看那样子,咬的还挺用力。 后方的金珠银珠见状,尴尬地扭头看向了别处,这般亲昵的举动,若不是小姐喝醉了,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还有将军也是,怎地也不拦着呢。 谢云舟哪里舍得拦,他是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摘给江黎把玩,莫说是要耳垂了,她想咬哪里他都会纵着。 只要她不气,他便都好。 谢云舟想起了这几日提心吊胆的日子,心都要碎了,好在好在她只是气一气,还愿意要他背,还愿意咬他。 只要不是不理会,她想做什么,他都会由着她去做,再者,她咬得并没有多重,反倒像猫儿舔舐似的。 酥酥麻麻,又很痒。 谢云舟喉结轻滚,等她咬够了,哑声说道:“以后不要再喝这么多酒了,伤身子,还不安全,若是真想喝,那便在府里喝,我陪着,喝多少都可以。” 酒劲上头,江黎头更懵了,其实方才咬他耳垂时已经很懵了,现下是更懵,不想听谢云舟叨叨,她张嘴咬上了他的侧颈。 唇落下的那刹,谢云舟倏然顿住了步子,背脊微弯就那样动也不动,地上浮现两道影。 交错拥着,贴合得很近,女子身子倾斜的幅度大些,脖颈勾勒出浅淡的弧,像是一弯月影,娇艳欲滴的红唇抵着男子的侧颈。 唇瓣微动,咬得很肆意。 男子身子微弓,侧颈偏向女子这边,看得出是故意迎合,风袭来,两人的发丝交缠到一起,生生打出了一个结。 就好像两人的心也缠绕在了一起。 最先受不住的是谢云舟,他本以为她只是想咬,谁知喝醉酒的她行径如此大胆,隐隐的呼吸落在了他耳后。 耳后染了一团红晕,在灼热的气息拂上时轻颤了下,确切说,是谢云舟整个人颤了下,如此的撩拨,任谁都受不了。 谢云舟不是柳下惠,这般的折腾不可能无动于衷,他喉结连着滚了几下,嗓音沙哑:“阿黎,回去再给你咬好不好?” 江黎小孩子心性上来,退开些,说道:“不要。” 谢云舟宠溺笑笑,“好,那你想咬便咬吧。” 好在四周都无人,也不怕被谁看了去。 江黎还真再次咬了上来,这次咬的是他另一侧的脖颈,咬完后,她眼圈先红了,撒娇道:“疼。” 谢云舟心疼得不行,当即停下不走了,问道:“哪里疼?” 江黎委委屈屈道:”你骨头太硬,硌到我牙齿了。” 言罢,谢云舟哭笑不得,但还是轻声细语哄着,“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回去后我认罚。” “谁要罚你。”江黎撇嘴。 “我自罚。”谢云舟侧转头看她,其实看不太清,但他就是想看着她说话,“阿黎,你说罚我什么好呢?” 江黎累了,下巴抵他肩膀上,眼睑半阖,“罚你不许歇息。 ” 她就是那么随口一说。 “好,不歇息。”谢云舟唇角勾出一抹别有深意的笑,“我给阿黎守门如何?” 江黎气息渐弱,困意袭上,头也愈发歪了些,说话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金珠银珠可以守门,不用你。” “可我想给阿黎守门。”谢云舟仰起头,故意蹭了蹭她的脸,“不行么?” 江黎想睁开眼看看他,可是真的太困,根本睁不开,“……好。” 谢云舟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噙笑道:“好好睡,我会守好门的。” - 和离后他跪了 第227节 江黎做个奇怪的梦,梦里很热,她好像泡在了温泉里,衣衫都没了,最让人心悸的是,她还梦到了谢云舟,他同她呆在一处,正含情脉脉睨着她,眼神里似乎要淌出水。 她紧张的吞咽下口水,问道:“你为何会再此?” 身上没有遮挡物她不敢随意起身,只能用手挡着,谢云舟发丝垂下,眉宇间不似昔日的肃冷无情,眼底像是荡漾着春色,眼神温柔似水。 “我说过了啊,要给阿黎守门。” 江黎听不懂他在讲什么,也无心去问,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努努嘴,“你转过身去。” 谢云舟靠着汤池臂,胳膊随意伸直展开,眼神比方才还炙热,“为何?” “我要起来。”江黎脸颊绯红,蹙眉道,“你快点转过去。” “怕我看到?”谢云舟嘴角噙笑,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害羞了?” 他之前可不是这个样子,江黎一时有些许失神,须臾,回过神后,颤着音问道:“你到底转不转?” “转。”不知何时,谢云舟已经悄然移向来了她,两人的距离渐近,他道,“我转。” 嘴上说着转身,可行动却不是那般,江黎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谢云舟人已经到了眼前,他大掌一拉,江黎跌进了他的怀里。 她衣不蔽体,但他穿的完好,隔着衣衫,她感觉到了他身上的热意,很滚烫的那种,不知是心悸还是其他,江黎的身子莫名颤抖起来。 谢云舟扣住她的腰肢,把人往怀里按了按,另一手抬起她的下颌,迎着她水漾的眸子,柔声问道:“怎么在发抖,是不是很冷。” 这里可是温泉,她颤抖怎么可能是冷的,还不是因为他,被他这样紧紧抱着,她才忍不住颤抖的。 江黎启唇刚要说什么,蓦地,被他含住了唇瓣,之前他亲人的时候可没这般迫切,根本不给人喘息的机会,就那样凑了过来。 这幕发生得太快,江黎慢半拍反应过来,伸手去推他,奈何他力道大,根本推不动。 她再去推时,他扣住她双手举过了头顶,今夜的他霸道又强势,不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只想做自己朝思暮想的事。 他等这一天,等很久了。 江黎长睫上挂着水珠,眸子像是在水里浸泡过似的,猩红猩红,透着抹我见犹怜的既视感,尤其是她用那种被欺负了的眼神去看谢云舟时,越发让他受不住,只想狠狠蹂、躏。 他也确实那般做了,在她唇瓣上又吸又咬,直到她溢出破碎的声音他才停下来,鼻尖抵着她的鼻尖,气息不稳道:“喜不喜欢我,嗯?” 江黎脑袋晕晕的,只顾着大口喘息,没听到他的问话。 谢云舟冷白修长的手按在了她肩膀上,声音压抑,“阿黎,说,你也喜欢我。” “很喜欢。” 他眼眸里好像织出了一张网,让你情不自禁陷在其中,无力反驳,江黎吞咽下口水,伴着倾斜而下的银白月光说道:“我,喜欢你。” 谢云舟又不满意了,咬着她唇瓣,问:“你喜欢谁?” 江黎被他折腾的全身发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你喜欢谁?”谢云舟再次追问,见江黎不言语,他唇落在了她脸颊上,慢慢游走,边亲边道,“喜欢谁?” “……你。”江黎终是没抵过内心的悸动,承认了,“喜欢你。” “谁喜欢我?”谢云舟霸道的继续问道,“告诉我,谁喜欢我?” “阿黎,”江黎杏眸里浮着水汽,看人时也氤氲蒙蒙的,“阿黎喜欢阿舟。” 言罢,谢云舟终是再也忍不住,捧起她的脸,重重吻上来。他亲的太用力了,江黎感觉到牙齿都要碎了。 他,干嘛,这么用力咬啊。 她的唇瓣好疼。 轻嘶声传来,江黎的意识瞬间回笼,她倏地睁开眼,看到有人在含笑睨着她,“阿黎,早。” 是谢云舟。 “……”江黎一脸懵地看看他,又看看别处,没有温泉,没有汤池,她此时正在房间里,至于方才发生的事都只是梦,而已。 她下意识抬手抚上唇瓣,痛感再度袭来,她蹙眉心道,谁来告诉她,怎么睡个觉还能把唇伤到。 后来,江黎彻底清醒过来,这才看到不只她的唇瓣有豁口,谢云舟的也有,趁着金珠银珠去厨房之际,她问道:“你嘴唇?” 谢云舟挑眉,“你不记得了?” “……”江黎眨眨眼,她应该记得什么吗?她绞尽脑汁想了好久,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她每次酒醒后,都会不记得自己喝醉时做过什么,说过什么,丁点模糊的记忆也没有。 何玉卿还说,她这般挺好的,真做了糗事也不记得,多好。 可她还是想记得啊,奈何就是想不起,江黎抿抿唇,“我咬的?” 她试探地问道。 谢云舟大方承认,倾身凑近,指着自己的唇瓣,道:“你咬得的,都咬破了。” 然后,他还扯开衣襟让她看其他的“证据”。 就,挺,惨不忍睹的。 江黎如遭电击,愣了好半晌,许久后,问道:“都是我咬的?” 谢云舟一脸委屈的点点头,“是。” 然后在江黎无地自容时,他问道:“阿黎,你要如何补偿我?” - 江黎已经看着腕上串珠发呆半日了,何玉卿见状走了过来,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见她还是不说话,轻推了下她的背,“想什么呢?” 江黎收回游离的思绪,垂下手腕藏在衣袖中,摇摇头:“没想什么。” “胡说。”何玉卿坐在江黎身侧,执起她的胳膊,指着那串珠说道,“老实交代,谁给的?” 江黎抿抿唇,眼神有些许闪烁,“就……” “谢云舟是不是?”何玉卿含笑道,“肯定是他。” 除了他,何人还如此大胆,怕是脸荀衍都不能。 江黎脸颊上生出红晕,颤着眼睫收回手,又扯了扯袖子,低声道:“嗯,他给的。” “怎么?真原谅他了?”何玉卿偏头问。 江黎也不知道算原谅还是不算,之前她确实没打算原谅的,只是见了苏婉后,似乎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会难过,会吃醋,会在意,想到些谢云舟有一日会同其他女子成亲,她心便会不由自主痛起来。 那种痛啃噬着她的意识,让她渐渐明白了自己的真心,她再次喜欢上了谢云舟,比之前还喜欢。 更让她心惊的是,她并不排斥这种喜欢,隐约的还很期待。 “嗯,原谅了。”事情想明白后,便没了那诸多的顾忌,她道,“阿卿,我好像又喜欢上他了。” 谢云舟那般的人很难不让人喜欢上,加之这段日子来他对江黎做的这些舍命相救的事,何玉卿也不排斥他,附和道:“阿黎,你有了喜欢的人我也为你高兴。” “你不觉得我和他……” “谢云舟已经不是曾经那个谢云舟了,他为了救你几次不顾自身安危,世间又有哪个男子能做到。”何玉卿道,“我不会看错人的,他是真心喜欢你,把你当命一般爱护着。” 江黎因何玉卿的话动容,眼睑垂下,眸光再次落在了腕间的串珠上,耳畔依稀响起他的说话声。 “阿黎,戴着它,就好似我日日夜夜陪在你身边。” 不其然的,她想起了他说这句话时含情脉脉的眼神,黑眸里盛着光,而她矗立在光泽深处,被紧紧簇拥着。 江黎情不自禁勾了下唇角,问何玉卿,“你当真这般想的,不会是谢云舟要你做说客吧?” 她无心一问,倒问的何玉卿哑口无言了,她抬手挠了下脸颊,头转向一侧,眼睫颤着说道:“当然是我的真心话了,谢云舟怎么可能找我说这些,他便是找,我也不会允啊。” 这话何玉卿说的有些虚,谢云舟确实找过她,也确实同她谈了很多,他希望她能帮助他。 当然,何玉卿之所以肯帮他,可不是因为他找她,而是被他的心意打动,就像她说的,世间不是哪个男子都能为心爱的女子做到命都可以不要。 偏偏的,谢云舟做到了,数次剜心取血救江黎,单是这一点已然叫何玉卿折服了,更何况还有后面那一桩桩一件件,那次不是把命悬在了裤腰带上。 他为何那般不要命,还不是因为喜欢,他喜欢江黎,愿意为江黎去死。 何玉卿每每想到这里,都会无比动容,没忍住,替谢云舟说了几句好话,“阿黎,能遇到喜欢的人不易,一定要珍惜。” 言罢,江黎直勾勾睨着她,什么也不说,就那般看着她。 何玉卿抬手摸摸脸,“怎么了?” 江黎道:“你劝我头头是道的,那你同我兄长呢?你又做何打算?” “我,”提到江昭,何玉卿心跳快了好多,眼神闪烁道,“我们怎么了?” “还说呢,为何不见我兄长?”今日一大早江昭便来了别苑,见到江黎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经不住江黎追问,便把思虑的事都讲了出来。 说何玉卿又不理他了,也不见他,他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能求江黎想想办法。 江黎见他急着出来,氅衣都未穿,先是命金珠拿来新的氅衣,然后命银珠备好早膳,边用边询问了些什么。 早膳后,她道:“兄长莫急,我会问明阿卿的。” 江昭也会急了,语气里也透着一丝迫切,“好好好,那你赶快去问。” 江黎收回思绪,再次问何玉卿,“你不打算讲给我听吗?” “讲什么?”何玉卿难得拘谨,今日有些拘谨的过分了,她似乎在掩饰什么,“没什么好讲的。” “喝醉酒那夜,听闻是我兄长把你送回去的。”江黎挑眉道,“那夜到底发生了何事?” 何事? 总归是让人脸红心跳加速的事。 “没没发生什么。”何玉卿哪好意思讲,摇头道,“真没什么。” 看她这副样子也不像是没什么的,江黎理了理衣袖,眼睑垂下,“既然你不讲,那我只好问兄长了。” “你别问。”何玉卿拦住江黎,“不要问。” 江黎抬眸睨着她,“不问也可以,那你说说看。” 何玉卿脸色渐渐变红,“就……” 她唇紧抿,片刻后,道:“就,我不小心亲了他。” 那夜的详细情况是这样的,江昭把她抱进了马车里,何玉卿不乖乖坐着,执意要坐他腿上,男女授受不亲,江昭便是再喜欢她,也不敢趁她喝醉酒造次,直言拒绝,“不可。” 语罢,何玉卿竟然哭了起来,起初是小声哭泣,后面是大哭,江昭见状慌乱起来,手足无措的哄人,“别别哭,别哭。” 和离后他跪了 第228节 他不说还好,说完何玉卿哭得更凶了。 江昭情急之下,把何玉卿揽进了怀里,紧紧抱着,拍打她的背安抚,“别哭,别哭。” 她再哭下去,他心都要碎了。 何玉卿还真不哭了,征愣半晌后,从他怀里退出,泪眼婆娑睨向他,四目相对,似有火花燃起。 江昭情不自禁伸出手,指尖颤着落在她脸颊上,他发誓,他只是想碰触她的脸颊,没想做其他。 何玉卿酒劲上头,却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在他指尖落在她脸颊上时,手覆上了上去,另一手扯住他的衣襟,倾身凑近。 她吻了他。 江昭当场石化。 何玉卿有时候很恨自己记性那般好,为何就不能像江黎那样,酒醒后就都忘了呢。 相反的,她不但没忘,还记得很清楚,每个细节都记得了心里。 她记得,是她主动的,她够不到他,还连着扯了两次,亲吻的也很笨拙,咬了他的下唇。 他溢出了声音,她非但没停止,还越发大胆,舌尖悄悄探了出来,勾着他一起沉沦。 何玉卿不敢想了,她怕再想下去,她都不能活了,酒害人啊,瞧瞧她都干了什么事,活似一个登徒浪子。 江黎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 何玉卿双手捂上脸,声音含糊道:“你什么也不要讲。” 她都羞死了,她是真没料到自己会做出那般大胆的事。 “那你打算怎么办?”江黎拉下她的手,“就这么一直躲着不见人?” 何玉卿眼睫轻颤,试探问道:“可以么?” “你觉得呢?” “我觉得可行。” 江黎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背,“行什么,当然不行。” 何玉卿一脸委屈,“坏阿黎,你都不帮我。” 江黎淡笑道:“谁说我没有帮你,我帮你了啊。” 她努努嘴,门外传来声音,接着门被推开,有人徐徐走了进来,江黎道:“你们好好谈,我去外面看看。” 何玉卿看到江昭腿都软了,拉住江黎,“别走。” 江黎道:“我兄长又不会吃了你,你怕什么。” “……”她怕她会吃了他。 何玉卿眼睁睁看着江黎走出去,看着房门关上,看着男人一步步朝她走近,猩红着眸子问她:“是不是打算始乱终弃?” 何玉卿跌坐在椅子上,身子后倾,头仰高,笑得一脸谄媚,“这是说的哪里话。” 江昭手抵在扶手上,把人紧紧困在怀里,努努嘴,“那不妨你说说看,为何躲着不见我,嗯?” - 江黎不知道他们谈的怎么样,她从里间走出,看到了迈步而入的修长身影,一袭白色锦衣,氅衣也是白色,他徐徐而至,柔声唤道:“阿黎。” 是荀衍。 这几日荀衍外出办事,今日才刚回到燕京城,便迫不及待来寻江黎了,江黎含笑迎上,“衍哥哥。” 荀衍给了阿川一个眼神,阿川把手里的东西递上,荀衍接过,递到江黎眼前,“给。” 几日不见,一见面便送你东西,属实叫人吃惊。 江黎微顿,“这是?” 荀衍道:“从曲城带来的蜜饯。” “你不是去栾城办事了么?”栾城同曲城相距很远,绕路去的话也得走个两三日。 “这是我家公子特意绕路给小姐带来的。”阿川插话道,说完,他瞥见荀衍清冷的眼神后,忙低下头,退了出去。 荀衍淡笑道:“你别听阿川讲的,其实就是顺路。” 江黎道:“是衍哥哥哄我吧,哪里顺路了。” 荀衍见说不过她,便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来,拿着。” 银珠走过来,接过食盒,作揖后,退到了远处。 江黎柔声道:“衍哥哥下次不要再特意为我做什么了。” “怎么?你不喜欢?”荀衍还是一贯的温润,眼神里含着笑意,“好,阿黎不喜,我不做便是。” 江黎知晓他的心思,不想他越陷越深,一脸歉意道:“衍哥哥不应该只想着我。” “阿黎何处此言?” “衍哥哥值得更好的,阿黎不是那个更好的。” “我说你是,你便是。”荀衍敛了唇角的笑意,目光定定道,“阿黎便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 “衍哥哥,你知晓我的心思,我——” “我明了。”荀衍抬手打断,狭长的眼眸里倾泻出光泽,“阿黎,只要你没成亲,我便会一直这样等着。”至死不渝等着。 江黎不知如何劝说,她待荀衍如亲哥,不想他难过,更不想他伤心,可到头来似乎留给他的还是难过和伤心,她声音发颤,“衍哥哥,我不配。” “配与不配我说了算。”说话间,两人从店铺前面走到了后面,后门敞着有风流淌进来,寒风簌簌,吹在身上如同刀绞。 不知何时竟然下起了雪,鹅毛般的大雪飞扬而下,风声把江黎的声音都吹散了,“衍哥哥别这样。” 荀衍似是没听到江黎说的话,侧眸含笑注视着她,“一直想陪你赏雪,今日总算有了机会。” 江黎见他如此,便不好再说什么了,眸光落在外面,唇角轻勾,“今日的雪好美。” “是啊。”荀衍没看雪,而是一直盯着江黎看,在他心里,任何美景都不及江黎的十分之一,他也知自己太执拗,不应该揪着她不放。 可喜欢了太久,他已经不知道,不喜欢她,是何种样子了,大抵是生不如死吧。 他怯弱的想,若是时光能留在这处该多好,有雪有风有他还有阿黎,这便是他一直期待的。 然,美梦终归难圆。 江黎抬脚走出去,伸手接住从天而降的雪花,雪花落在她掌心,须臾间化成了水,只留下一片水渍。 在她仰头去看时,头顶出现了一把伞,她顺着那人的手,偏转过头,眼底倒映出一张清隽的脸。 剑眉星目,一身红色官袍,是刚从宫里出来的谢云舟。 谢云舟含笑睨着她,柔声问道:“不冷么?” 江黎摇摇头:“不冷。” 谢云舟伸手抓住江黎的手,紧紧握在掌中,“这么凉,哪里不冷了。” “你握着便不冷了。”江黎说着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情话。 谢云舟心情方才是不好的,他看到了荀衍,看他们站的如此近,想起了他们间的羁绊,有些不确定江黎是不是还要他。 不是他妄自菲薄,而是在江黎这里,他没有任何的优势,要与不要,都是江黎一个人说了算。 看似短短的几步路,其实他走的胆战心惊,心里做了无数的设想,若是她真不要他了,他该如何? 只是那个念头一出现,便被扼杀住,他不能没有她,他会死的。 他故作镇定的站在了江黎身侧,压下心底的不适,露出笑容,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慌乱,被万人敌军围堵时,他也未曾这般慌乱过。 简直可以用惊心动魄来形容了。 好在,好在,她没有不要他。 谢云舟笑笑,“好,我握着,一直握着。” 眼角余光里,他和荀衍的视线对视上,两个男人的较量在无声中进行,谁都不示弱,定定凝视着彼此。 风在他们之间拂过,好似平静湖面上激起千层浪,每一道涟漪都那般骇人,荀衍不会退让,谢云舟更不会,江黎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其他人休要觊觎。 察觉到汹涌的暗潮,江黎偏头看看谢云舟,又看看荀衍,浅笑道:“你们怎么了?” 衣袖下,谢云舟捏了捏她的手指,含笑道:“无事。” 荀衍附和:“无事。” 三人并排而立,江黎居于中间,荀衍在左,谢云舟在右,这一奇景被远处的银珠看到,忍不住轻啧出声:“都是世间难得的好男子,小姐怕是选谁,都会伤了另个一人的心,还真……挺难办的。” 不知是她嘀咕声太大,还是其他,谢七抱胸接话,“世间难得的男子?谁?荀衍?” 他说话语气酸溜溜的,眉梢淡挑,“那你告诉我,我是什么样的男子。” 银珠见他逼近,缓缓后退,“哪哪有这样问的。” “我就这样问了。”谢七把她抵在了柱子上,眼神嗖嗖的,“你不会是喜欢荀衍那样的小白脸吧。” 听听这是说的什么胡话,银珠抬脚踩上他的靴子,重重碾压,“你,欺负人。” 她踩了他,还说他欺负人,谢七忍着疼扣住她的手腕,把人扯进了杂间里,他要同银珠好好说道说道。 …… 三个人赏雪原本是好的,只是他们间总有些不对劲,江黎抿抿唇,悄悄打量后说道:“我还有事要忙,你们自己赏雪吧。” 她先后退一步,见他们也齐齐转过了身,抬手示意,“不用管我,你们自己赏自己的。” 言罢,她转身离开,走得急没听到他们说了些什么。 只是后来金珠恰巧路过,把听来的话告知给了她,“荀公子要将军放手,说将军不应该再招惹小姐。” “将军言明,这辈子对小姐绝不会放手。” “荀公子斥责将军之前不应那般对待小姐。” “将军没恼,还向荀公子表达了歉意。” 谢云舟的原话是,“曾经的事确实都是我的错,我承认,但我会改,阿黎待你如兄长,那么我也便把你方兄长,这话我今日只说一次,我错了,且日后不会再犯同样的错,我会一心一意对她,此生不渝。” 江黎听完金珠的话,道:“兄长?他也真是敢叫,那衍哥哥呢,有没有很生气?” 金珠不敢瞒着,轻点头,“荀公子很气,说,谁要当你的兄长。” 和离后他跪了 第229节 江黎轻笑,她就知道会是这般。 “后来呢?” “后来军营有事,将军便先走了。” 金珠小心问道:“小姐,是要同将军在一起么?” 江黎不想瞒着金珠,淡声道:“只是试试,行与不行,但凭心意。” 言下之意,她心仪他,但未曾深陷,若是察觉不合适,会及时抽身离开。 作者有话说: 老婆们求个营养液。 天热,注意不要感冒了哈,很难受的。 第92章 结局下 吃醋了 之后的这几日谢云舟有事无事总在江黎面前晃, 江黎猜测,许是那日荀衍的话起了作用,让谢云舟生出了不安, 是以,他才总在她面前晃悠。 可他一直这样, 真的让人很难静下心来做事。 这日,谢云舟拿着书端坐在江黎面前, 起初注意力还能放在书上, 后来慢慢变了方向。 他一瞬不瞬凝视着江黎, 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唇角勾出一抹弧, 笑得有些讨打。 一次两次,江黎还能忍, 次数多了便不行了, 她被他盯得脸颊发烫,耳后根发红,好似身上的衣服都被他眼神剥开了一样,没办法在书写, 她放下笔,缓缓抬起眸, 回视着他, “看够了吗?” “没够, ”在谢云舟眼里,怕是看一辈子都不会够的, 至少得两辈子, 不对, 三辈子, 也不对,四辈子,永生永世才够。 听听他这无赖话,江黎佯装愠怒,低唤一声:“谢云舟。” 谢云舟思绪回笼,噙着笑讨好说道:“我在。” 谁问他在不在了,江黎轻抬下巴,努努嘴,“你先出去。” 谢云舟为了能见她一面,可是忙了好久,昨夜还是子时才歇下的,这会儿只想看着她,哪里都不想去,他淡笑道:“为何?” “你打扰到我了。”江黎噘嘴道。 “我没出声音,”谢云舟一脸无辜,“也没说话。” 谁说是声音了,他人在这,就会打扰到她。 “那也不行,你赶快出去。”江黎开始赶人了,“你一直在这,我都写不下去了。” “我的缘故?”谢云舟眉梢挑起,漆黑的眸子里蓄养着柔情,不知想起了什么,心情出奇的好,“你因为我才分心的?” 那是不是说明,他在她心里也有了那么一点点位置。 “就是因为你。”江黎细密卷翘的长睫轻颤了颤,那双杏目好似沁着月色,人也显得越发莹润娇艳,仿若染着雾气的梅,细闻下还真能闻到淡淡的花香。 是从她身上溢出的。 谢云舟有些心猿意马,握着书的手指紧了紧,喉结轻滚,“是我的错,我道歉好不好。” 他现下是最没原则的一个人,无论江黎说什么,他都把错误归在自己身上,比如眼下,明明是江黎静不下心做事,偏偏怪他,但他还是宠着,应下了这份错误。 与他而言,她开心才是最重要的,其他都无所谓。 “那你还不走。”江黎再次赶人,“你快点走啦。” “走也可以。”谢云舟这几日脸皮厚得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会说,他头偏向一侧,指尖轻触了下脸颊,挑眉道,“你亲我一下,我马上走。” 又来?! 昨日也是,她要他出去,他耍赖不走,还用手揽住她腰肢,附在她耳畔说了些让人脸红心跳加速的话后,才姗姗离开。 走前,扣住她的后颈,亲了许久,唇都给亲麻了。 还有前日,他勾着她手指把玩,趁她不备把她抱坐到腿上,他力气大,她挣不开,最后又被他得逞了。 他这人每次如意后,都不知道何为收敛,还想做的更过分,今日说什么他都不会让他如愿的。 “你不走是不是?”江黎手撑着案几站起,“好,那你坐,我走。” 谢云舟见她要走,也急忙站起身,两步追了上去,须臾,把人从后面抱住,下巴抵在她肩上,脸贴上她的脸,气息灼热道:“真要我走,嗯?” 江黎头微低,露出一截如玉的脖颈,不知是被他的气息所扰,还是其他,上面映出红,像是盛开的桃花,娇艳欲滴,让人看着就很想欺负。 谢云舟近日确实放肆了很多,心里想什么,便会去做什么,好比此时,他想亲她,还真就低头亲了上去。 温润的触感惹得江黎猛然战栗,低垂的脖颈不自觉抬起,呓语声悄悄淌出,很羞人,她眼睫颤着去推他,但没推动,最后反而被谢云舟扳过身子,跌进了他怀里。 他双臂有力,轻轻松松便把她抱起,案几旁是软榻,平日江黎看书累了,便会歇在软榻上,今日软榻上面放着几本书,谢云舟一手抱着江黎,一手挥掉软榻上的书,随后把她放在了软榻上。 他也跟着倾身凑近。 四目相对,他黑眸里翻腾着燎原的星火,天地间万物似乎都消失了,只剩眼前这一道惊心动魄的美景。 他沉醉其中,久久不能回神,只想着同她颠覆。 情不自禁的,谢云舟轻唤出声:“……阿黎。” 无人知晓,谢云舟这几日有多胆战心惊,荀衍的那席话到底在他心上生了根,他知晓自己昔日做了很多荒唐的事,也怕那些荒唐的事让江黎厌烦他。 原本他可以循序渐进慢慢来的,一步一步,把昔日的不好都变成好,可他有些等不及了。 荀衍太过出色,他怕江黎最终选择的会是他,谢云舟真的不敢赌啊,是以,只能抛下自尊,不要脸面的缠着江黎。 多缠一时,他便多一时的机会,多缠一日,他便多一日的机会。 张同笑他,这辈子是没见过女子么,为何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燕京城里好姑娘多的是,喜欢他的也多的是,江家二小姐不行,就换个呗。 他当时怎么回答的? 他讲,换不了,这辈子都换不了,心在她那,除非心都不要了,可人若是没了心又岂能活。 所以,他不能没有江黎,没了她,他只有死。 后来他想了想,死与她比起来,似乎死更容易些。 谢云舟手指插进了江黎发丝间,拔去了她头上的玉簪,如瀑的黑发在软榻上铺散开,他眸光一寸寸扫过,最终落在她粉嫩的唇瓣上,唇角还能看出浅浅的红痕,是上次亲吻时他吮出来的。 那日他们吻得动静很大,他咬江黎,江黎也咬他,他唇角的豁口现在还没全好,同僚打趣问他怎么弄得? 他故作矜持说是,蚊子叮的。 同僚戏谑道:“燕京城的冬日哪里有蚊子?” 他完全没有被戳破秘密的尴尬感,一脸淡定从容,“哦,我养的,只有我家有。” 他养的,只咬他。 每次都是谢云舟主动,今日他不打算主动了,他慢慢探出舌尖,在唇上轻舔了一圈,干涸的唇染了水汽,湿漉漉的,更招人。 舔完,舌尖没急着收回,而是做个勾舌的动作。 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学来的这套魅惑人的本事,江黎睨着,心跳不自觉变快,胸口小鹿飞撞,原本抵在两人间推拒的手,不知不觉变了方向。 抓着他衣襟把人拉近,“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故意撩拨她。 谢云舟就是故意的,不只今日,这几日他故意在她眼前晃,就是想让她不能忘记他。 “是。”谢云舟声音暗哑,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手扣住她的腰肢,嘴里说着过分的话,“我想你看到我。”且只能看到我一人。 “你吃醋了?”江黎卷翘的长睫上下忽闪,眸光生出潋滟的光,“吃荀衍的醋?” 谢云舟没躲,大方承认,“是。” 江黎轻笑道:“担忧我不要你,要他?” 听到“要他”两个字,谢云舟的心好似被刀子捅了下,酸疼酸疼的,他想起了那日的情景,江黎浅笑嫣然的同荀衍讲话,一如去年那次初见,他在街上偶遇他们。 他们也是那般谈笑风生,眸中除了彼此什么都没有。 记忆重合,他也说不清到底哪次心更痛些,总之,那样的情景他不想再看到了,阿黎是他的。 “是,怕你选他。”谢云舟一直不敢问,就怕听到不想听的答案,他直勾勾睨着她,炙热的眼神里夹杂着些许不确定。 “阿黎,你选他,还是选我?” - “他真问了?”次日,何玉卿到了别苑,同江黎品茶,听闻她说起昨日的事一脸兴奋,“那你怎么回答他的?” 江黎唇角轻勾,低头抿了口茶水,“打他算不算?” “啥?”何玉卿一时没听懂,“什么打他?” 江黎脑海中浮现出昨日那幕,男子目光熠熠睥睨着她,等着她的回答,她却偏不讲,眉梢挑着勾着他心不上不下,最后他耐不住,低头吻上来,她侧转头,没让他亲到。 他脸埋进她颈肩,轻轻喘息,隐隐的一声叹息溢出,“阿黎,想我死吗?” “好啊,你死吧。”江黎含笑道。 谢云舟眸色变了变,冷白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目光熠熠,“好,那一起死吧。” 他低头咬上了她的唇,江黎不甘示弱也咬了回去,他咬她唇,她咬他下巴,反正他更痛就是了。 之前她是喝醉时才咬的,这次是清醒,感触又有几分不同,若是被外人知晓,定会说她放浪,但江黎已经不在乎了,她现下最在意的只有自己。 她自己高兴了,比什么都好。 她要为自己而活,不为那些规矩礼教而生,想通了这些后,她的胆子便愈发大了,在谢云舟想做什么时,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谢云舟的反应也很出乎意料,他先是征愣了下,随后道歉,接着站起,顺势把她拉起来,单膝跪在她面前,执起她的手,轻轻吹拂。 仰视着她,问道:“疼吗?” 他脸上鲜红的掌印很是触目惊心,怎么可能不疼,不过他更疼才对。 “你打了他?”何玉卿再次问道。 江黎回过神,轻点头,算是回答了这个问题,但何玉卿显然还有话要讲,“他说什么了吗?” “说了。”江黎道。 和离后他跪了 第230节 何玉卿眸光簇簇,“说的什么?” “他说——”江黎回忆起谢云舟说的话,“要我下次轻点打,不然手会痛。” 何玉卿:“……”疯了吧。 其实谢云舟说的不只那些,他一侧的脸埋进江黎掌中,一侧的脸朝上,纤长的眼睫染上光影,眼神拉丝缠绵,声音缱绻动听。 “阿黎你想怎么对我都好,就是不要让自己受伤,我会心疼。” 昔日的谢云舟最不屑的便是说情话,如今的他,情话信手拈来,当真是世事多变,他也变成了另外的样子。 不过,还算讨喜。 何玉卿见江黎又不说话了,抬肘撞了她一下,打趣道:“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江黎知晓她是在开玩笑,没应她的话,转移话题道:“说说吧,你那日同我兄长说了些什么。” 江黎一早便想问了,但一直未曾寻到合适的机会,今日正好有空,遂开口询问。 “嗯?你们讲了些什么?” “我们……我们什么也没讲。”何玉卿脸上生出一抹不自然的潮红,眼神有些闪烁,一看就没说实话。 “没说什么为何脸红,”江黎戏谑道,“让我猜猜,是不是我兄长做了什么。” 提到江昭,何玉卿的脸愈发红了,眼睫颤抖的也越发快了,她随手推了江黎一把,“哪有。” 娇嗲的“哪有”让人更加浮想联翩,江黎笑得一脸深意。 何玉卿端起茶盏,借着喝茶之际调整心绪,怎奈心跳太快一时静不下来,她抿抿唇,“阿黎,我若是同阿昭哥在一起,你会不会不高兴?” “我为何会不高兴。”江黎浅笑道,“我开心还来不及呢,所以,你们在一起了吗?” 何玉卿眼睑垂下,一脸羞涩道:“还,没。” 在她这里,还没有,在江昭那里,已经算是了,毕竟亲吻过的两个人若说没关系,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江昭非何玉卿不娶,至死不渝,她休想逃掉。 江黎端详着,瞬间心领神会,拉过何玉卿的手,说道:“我兄长那人纵使有万般不是,但有一点是好的,他对你是真心的,可以为你舍命的那种。” 这话不是江黎臆想出来的,是江昭亲口说的,那日,江昭酒醉,拉着江黎说道,他心悦何玉卿,愿意为了她去死。 江昭还说,这是他从来不曾有过的感觉,不是一时的冲动,是发自内心的想法,他为了何玉卿什么都可以舍弃。 命都可以不要。 “我知道,”何玉卿小声说道,“让我好好想想。” 她也喜欢江昭,只是心里还有浅浅的顾虑,她需要好好的想一想,想想如何去说服家里人。 她的父亲母亲真的很让人头疼。 - 别苑 荀衍消失了几日再次出现,这次带来的还是曲城的特产,桂花糕,也是江黎爱吃的。 江黎看着热乎乎的糕点,一时呆愣,“怎么还是热的?” 荀衍道:“来,尝尝看,是否和你之前吃过的一般无二。” 江黎捏起一小块放嘴里,细嚼慢咽起来,随后轻点头,“确实一样。” 她还是那个问题,“为何是热的?” 曲城的糕点带到燕京城来,不可能是热乎的,除非…… 江黎挑眉:“你把糕点师傅请来了燕京城?” 荀衍就说她冰雪聪明,不说也能猜到,“嗯,把人带来了燕京城,这样你想吃的话便可以随时吃到。” 荀衍的细心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他每次都能戳中江黎的渴求。 江黎眸底泛起水雾,涟漪丛生,“衍哥哥,谢谢你。” 荀衍不要她谢,只要她想着他的好,在做选择时,能多想起他便足矣。 “阿黎,你我之间莫要言谢。”他道。 江黎眼圈泛红,先是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浅笑道:“还是要谢谢的。” 荀衍可不想惹她哭,见她眼圈泛红,掏出帕巾要给她擦拭,指尖还未触上,身后传来清冽的话语声:“两位这是做何?” 声音乍然响起,惊了叙旧的两人。江黎回眸去看,绰绰光影中,男子一身紫色氅衣,缓缓而至,手里提着食盒。 他步子走得沉稳,手上食盒未动分毫,倒是氅衣粘了雪,飞扬间带起一股清冽的风,一如他给人的感觉。 谢云舟眸底的笑意也似被雪拢住,渐渐变淡,只是在望向江黎时才有多了一抹柔和。 他站定在江黎面前,柔声道:“阿黎,我来了。” 后面这三个字,拖曳的有些长,就着风声,让人无端臆想出某些迤逦的场景,光影绰绰,人越靠越近,似乎呼吸都缠绕在一起。 谢云舟旁若无人的端详着江黎,把她收尽眼底深处,不给任何人窥视,见荀衍还杵着不走,侧眸间变了脸。 “荀公子不忙么?” 荀衍淡声道:“谢将军不忙吗?” 谢云舟拢了下衣袖,睨了江黎一眼,若有所思说:“嗯,确实要忙些事。” 他说话时,眸光再次在江黎身上兜转一圈,若不是有风挡着,江黎怕是已经被他吞噬掉。 荀衍见状怒气丛生,刚要发火,阿川急匆匆走近,附耳说了些什么,荀衍脸色微变,“阿黎,我有事要去办,改日再来看你。” 江黎被谢云舟看得发颤,也无暇顾及其他,点点头,“好。” 她眸光落在荀衍背影上,直到人看不见了还未曾收回,谢云舟吃味,也不管是否有人看到,伸手一捞,把人揽进了怀里,勾着她腰肢带进了屋内。 她后背抵上墙,他抵上她,声音压抑,“……阿黎。” 作者有话说: 推预收《错嫁》 感冒严重,暂时先码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