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枝不驻[双重生]》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1节 《春枝不驻[双重生]》作者:望风吹袖 晋江vip2023.11.07完结 总书评数:307 当前被收藏数:1270 营养液数:652 文章积分:27,985,532 文案 * 上辈子相遇时,谢峦枝是女扮男装努力求生的卑微小吏,朱炯是独断专行心思冷酷的高高在上的君王。 “为何……你不是个女子呢?” 当朱炯这样自语的时候,谢峦枝选择了沉默。 于是朱炯直到遭暗算抱憾而亡的那一刻,也不知道真相。 最终战乱四起,谢峦枝亦惨死在战火之中。 重活一世,谢峦枝决定换条路走,再不重蹈覆辙—— 此时朱炯还是刚被寻回的落魄皇子,她入宫来到明泽堂,成了朱炯身边的小宫女。 她想尽一切办法接近他,为他出谋划策,为他排忧解难,陪在他身侧,度过一个又一个日夜。 这辈子他依旧做高高在上的帝王,她做忠心耿耿的小宫女,各取所需,这样就很好。 从冷宫到代王府再到皇宫,阿峦姑娘的名声越来越大,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 只除了……朱炯的反应。 *** 朱炯是流落在外刚被寻回的落魄皇子,他的身边来了一个名叫阿峦的小宫女。 见到阿峦的第一眼,他便觉得很欢喜,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叫他心惊,有什么在他心底叫嚣——必须要留下她。 阿峦的每一处都很合他心意,他以为阿峦会永远留在他身侧,但她还是背弃了他。 当记忆渐渐清晰,朱炯滔天的愤怒之后竟带着一丝欣喜和满足。 “谢峦枝,或者——应该叫你谢大人?” 他宣布道:“这辈子朕不会再忍耐了。 tips: 【男主不是喜欢男人,请放心食用】 【双重生,男主后期才慢慢恢复记忆】 【文案废,故事依旧狗血酸爽】 【无任何考据,一切解释权属于作者脑瓜】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峦枝,朱炯 │ 配角: │ 其它:欢迎包养我的专栏 一句话简介:小宫女竟是朕上辈子的宠臣 立意:逆境求生 第1章 回来了 前世…… 远成府位处大兴朝的北方边境,是一座民风淳朴的不大不小的城池,常常有南来北往的汉商和胡商汇集在此。 两年前谢峦枝带着婢女莲子搬到了这里,谢峦枝女扮男装,以谢慕贤自称,她们赁一个小院,除了买东西平素不怎么出门。 周围人对这对谢家主仆的印象都是低调、和善,男主人似乎靠写话本子为生,婢女性子挺厉害,应当十分受宠。 这日,莲子买菜回来,神色匆匆。 她小声对谢峦枝说:“小姐,我刚才在外头听到,陛下——他驾崩了。” 谢峦枝一个墨团落到了纸上,“你说……驾崩?” “是,听说是中了北棘人的埋伏。” 谢峦枝的心底一时有些茫然,万般滋味涌上心头,莫名有些堵堵的。 她想到了两年前她与凌熙帝朱炯见的最后那一面。 彼时她刚刚被皇帝的舅父泌阳候冲上门骂了一顿,从他嘴里听到了皇帝对“谢慕贤”生出别样心思的消息,心中正无限烦恼,惶恐渐生。 哪怕先不说她女扮男装欺骗了皇帝的事情,谁都知道皇帝是个狠厉性子,作风强硬城府深沉,若与他之间牵扯上情字,恐之后难以脱身,更甚至会落得个凄凉下场—— 古往今来与皇帝谈情的,不管男女,有几人可得善终的? 帝王之爱,实在是个奢侈之物,非有大造化是压不住的。 抱定这样的想法,她主动去求见了皇帝,请求辞官归乡。 凌熙帝当时的神情很复杂,复杂到她完全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似乎被笼罩在一片烟云之后。 他问:“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朕其实也很讶异,花费了很多功夫去阻止这个念头。” “臣惶恐。” “是因为你那故去的意中人么?”朱炯说,“逝者已逝。” 谢峦枝心中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她之前的确对外宣称说自己曾经有一个心爱的女子,但已然不幸故去了,以此来推拒婚事,她没想到会被朱炯记住。 她说:“陛下,曾经沧海难为水。” “这便是你的答案么?你知道的,只要——你可以得到很多旁人一辈子也求不来的东西。” “可臣不想做邓通董贤之流。” 凌熙帝默然,又问:“你不怕触怒朕么?” 谢峦枝鼓足勇气问:“陛下会因为我的拒绝而反悔答应我的事情么?” 谢峦枝曾经立下大功,凌熙帝为此答应帮她寻找失散的弟弟作为奖赏。 “不会,朕给出的赏赐从不收回。” “那么陛下,请允准臣拒绝。”谢峦枝说,“臣——不愿日后成为被后人唾骂嘲笑的佞幸,陛下也应杜绝此念,回归正途。” 话音刚落,谢峦枝明显感觉到屋子内的空气变得更加凝滞了。 “为何……你不是个女子呢?”凌熙帝的声音沉沉,“朕有时候做梦看见你变成了女子,梦里所有的一切都很好……” 这个问题让谢峦枝脊背发凉,全身的每一寸肌肤都变得紧绷,她低头跪在地上,沉默着不说话。 “若梦是真的,朕……” 他会如何,凌熙帝没有继续往下说。 他最后问了一句:“若朕一定要呢?” “臣……宁愿一死。” 看见谢峦枝这幅样子,凌熙帝眼中那原本强压着的炙热的期待逐渐冷下来。 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再睁开眼他的眼神已然无比淡漠,“罢了,区区一个你,不值得朕如此。” “在朕改主意之前,有多远滚多远,永远不准再出现在朕的面前。” 谢峦枝长长一拜,“臣——谢陛下,唯愿陛下保重,康泰顺遂。” “还有——”走到门口的时候,皇帝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你不允朕,朕可以答应,但若之后你允了旁人……”语气沉沉,暗藏之意不言自明。 侥幸逃出生天,当天她就收拾了东西带着莲子离开了,辗转来到远成府,一呆就是两年。 半年前,大兴和北棘爆发了规模空前的大战,凌熙帝亲自来到靠近前线的地方压阵督战。 她上次听到的消息还是大兴军队接连大捷,一路高歌猛进,怎么突然的,皇帝就驾崩了? “皇帝不在最前线,和北棘之间还隔着好几万大军,身边又护卫重重,怎么可能会落入北棘的埋伏?”谢峦枝不解地问。 莲子说:“奴婢也不知道,不过路上的人都传北棘人的骑兵是直接包抄偷袭的,肯定有奸细泄露了军情。” “所以……陛下是真的死了。”谢峦枝呢喃。 莲子小声说:“小姐你在难过么?其实对咱们是一件好事,你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是啊,我不用害怕了,也可以光明正大穿裙子了。”谢峦枝呢喃。 两天后,他们这里来了个特殊的客人,凌熙帝亲卫队的副队长武守安。 “谢大人,您的兄弟找到了,另一队人去接他了,陛下生前命令我过来接您去与他相见,如今虽然陛下崩逝,但这最后一道遗命,我必须得做完。” 谢峦枝愕然,她其实已经没有抱指望了,没想到皇帝真的信守了承诺,而且在最后时刻做到了。 但她最终也还是没有见到亲人。 因为凌熙帝突然驾崩的缘故,大兴军心大乱,北棘人趁势大力反攻,以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速度席卷而至,一举撕下大兴大片膏腴之地,其中也包括谢峦枝所在的远成府。 北棘骑兵长刀直入,血洗了这座城池,在男女老幼凄惨绝望的悲号声的包裹中,谢峦枝不甘地闭上眼,陷入黑暗。 …… 江州府,岷县。 说起谢家,周围的邻里街坊都会感叹两句——谢家小姐是个惹人喜欢的,不过前途惨淡无依无靠,可怜呐。 谢峦枝的生母是已故的谢老爷买来的一个侍女连氏,她才一岁多的时候就被谢老爷送人了,父亲更是早就把这个女儿抛脑后了,好在祖父谢登怜爱她,从小照顾着这个孙女。 谢家人丁单薄,自从长辈全部故去之后,家中只剩下谢峦枝和异母兄长谢慕贤,仆役们这几年也是走的走卖的卖,只剩下一对老夫妻还有谢峦枝的婢女莲子。 理所当然的,谢家现在是由谢慕贤当家作主,而大少爷谢慕贤是原配蒋氏所生,一向厌恶谢峦枝这个妹妹,平日里他们兄妹二人连饭都是分开吃的,过年都不例外。 此刻,谢家一间卧房内,谢峦枝呆愣愣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她看到一张熟悉的却尚带着稚嫩的脸—— 这是她十三岁的时候,她回来了。 谢峦枝清楚地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上辈子就在三年后她十六岁的时候,谢慕贤自觉在岷县没前途,筹划着变卖家产去京城投奔谢家嫡系,京城谢家人丁兴旺,族中子弟都很有出息,出了好几位大官。 而他们这一支虽然与京城谢家系出同宗,但早几代就分家了,只能算是沾亲带故的远亲。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2节 谢慕贤写了许多信求告人情,终于得到一个工部的小职位。 她的去处谢慕贤也盘算好了,京城有户人家出了一千两聘金说要娶她,等到了京城办完婚事,谢慕贤还可再拿五百两。 她绝望却无奈地被他带离了岷县,然而天意莫测,刚刚行至半路,谢慕贤自己先突发急病,死了。 对着谢慕贤的尸首思考了一整个晚上,天亮的时候,她做出了女扮男装冒名顶替的疯狂决定。 当她和莲子再次踏上渡船的时候,谢家小姐已然不幸离世,只剩一位谢家公子“谢慕贤”。 后来的事情比她预想的还要顺利。 谢慕贤只是谢家这棵大树无数枝叶中一个不起眼的存在,并没有人在意她们的到来,而且之前谢慕贤从未来过京城,所以没有人知道谢慕贤的模样也没有人了解他的性子。 她们在码头顺利碰到了谢家派来的人,顺顺当当进了府,成功在客院落下脚跟。 再然后,她顶着谢慕贤的名号进了工部,成了一个九品小吏。 她兢兢业业勤勤勉勉,干得居然还不错,受到上司们一致好评。 她的俸禄虽然不多,但养活自己和莲子绰绰有余,日子过得十分安逸知足。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又过了两年,大皇子朱炯登基了。 这位新皇手段凌厉,许多得罪他的或者他看不顺眼的大臣接连倒台,京城那阵子最流行的就是围观抄家,一场又一场,不带停的。 谢家不知何故也成了新皇的刀锋所指,大老爷二老爷接连被斩,京城谢家被抄,男丁一部分被关受刑,其他的全部流放。 谢峦枝也成了这场政治斗争被殃及的无数池鱼中不起眼的那一条,安逸日子就此破灭,虽然她与京城谢家已是远亲不至于下大狱,但工部显然是待不下去了,她被夺去了小小的九品官帽,以戴罪之身被发配到贫苦的清州当胥吏,督造河堤去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在清州凄惨度日终老异乡的时候,却意外在野外救下了一个人,正是不知何故遇难流落此地的皇帝陛下朱炯。 那时候他受了伤,眼睛还因为中毒看不见了,她并不知晓他的身份,于是将他捡回自己的茅屋亲自照料。 她孤身一人在清州身如飘萍,连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那一个月里,谢峦枝将他当做了一个沉默的不久就会离去的可靠听众。 傍晚吃过饭,她常常一边乘凉一边与他闲聊,大多是她在说他在听,她说在白日当差的辛苦委屈,说在京城时的见闻,说人生无常她被卷入无妄之灾,还说她新构思的话本子,自顾自与他研讨后面的情节发展。 开始的时候他总是沉默,而且很戒备,后来他偶尔会插两句话,渐渐地,他能给她的故事出些点子了,会批评她写的某个人物“不切实际”,还说主人公“未见过如此纠缠情爱的男子,不成气候,难堪大任”,她有的虚心接受,有的纯当耳边风飘过。 一个月后,朱炯的亲卫找上门来,她这才知道自己救了怎样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朱炯大手一挥,她也被带回了京城,连跳六级当上御前承旨,成了天子跟前的近臣,可谓是一步登天,青云直上。 朱炯虽然御下严厉,作风大开大合不留情面,但或许是因为那段患难之情的存在,朱炯待她总体而言是十分宽容,甚至宽容到有些偏爱的,甚至他还承诺帮她寻找未曾得见的异母弟弟。 她以为他们会一直君臣相得下去,却没想到后面会生出那桩为难的事情来,她不得不辞官远走。 最终,大兴兵败,朱炯遇伏崩逝,她自己也葬身在远成府。 既然上天再给了她一次机会,这一次,有许多事情都是来得及改变的对不对? 第2章 决定入宫 “啊——”一声短促的尖叫在黑夜中划破谢家院子上空的宁静。 谢峦枝气喘吁吁地坐起身,许久不得平静。 她又梦到了上辈子在远成府看到的一幕幕,一闭上眼她仿佛还能听到远成府破城之时无处不在的淋漓鲜血和无尽哀嚎。 她心道:算了,既然睡不着,干脆先起来做些准备吧,算一算日子,也差不多就是今天了。 谢峦枝爬起床,披上衣服,举着蜡烛开始整理东西。 清晨,院子里的小鸟叫得很欢畅,老仆把谢慕贤唤到前厅,说有官府的人找。 “官府?”谢慕贤满脸疑惑。 打头的是一个看着很体面的老嬷嬷,跟着几个差役。 看见谢慕贤老嬷嬷微微笑了下,“老身姓秦,是宫中六品女官,负责咱们县的宫女征召,现在来领你家女孩,她是最后一个了。” “东西都收拾好了吧?家里人有什么要说的抓紧时间再说说,马上就要出发了,天黑前得赶到驿站。” 谢慕贤听得一脸茫然,什么女官,宫女的,他问:“是不是弄错了?我们家没有人要进宫啊?” 秦嬷嬷脸色逐渐不悦,“你是说我老糊涂了么?怎么可能弄错?我且问你,这里可是梧桐巷谢家,你家可是籍贯江城,你可是谢慕贤,你妹子可是谢峦枝?” 一连串问题问下来,谢慕贤被压得气势矮了一截,“是,可是——” 他从没想过把谢峦枝送进宫啊?虽然宫中也会给钱,对穷苦人家算是不错了,但他早就有计划了,谢峦枝长得好看又识文断字,再养两年安排门婚事,所收的聘金哪里是宫里给的这点银子比得上的。 “你是要反悔了?”秦嬷嬷怒道,“谁给你的胆子?” 正在此时,谢峦枝抱着个包袱从门后出来了,“嬷嬷莫气,我家兄长有些糊涂,东西已经收拾好了,这便可以出发了。” 谢慕贤哪里还不明白怎么回事,他一把拽住谢峦枝的手拖到角落里逼问,“是你在捣鬼?” “兄长又糊涂了。”谢峦枝冷静地说,“官府的文书上有你的印章有你的签字,怎么会是我捣鬼呢?” 谢慕贤嘴角抽动,“你竟敢造假!我要去告发你!” “那就去好了,有人会相信么?还是会更相信其实是兄长你中途反悔,戏弄他们玩?” 一旁的秦嬷嬷也看出来了,这对兄妹之间有古怪。 但这些都不关她的事,她必须要在时限内带着规定数目的小姑娘回宫覆命,若这谢峦枝不走,她上哪去立刻再变一个人出来。 她于是说:“征召宫女可是由贵妃娘娘亲自主持的,奉的是圣命,谁都不可作乱,若误了征选大事,谢公子你担当得起吗?” 谢峦枝压低了声音对谢慕贤说:“兄长你也听到了,你若强留我,拿什么和朝廷交代,往大了说这也是罔顾圣命,要杀头的。” 谢慕贤捏着她的手不由又加大了力气,“你拿朝廷压我?你真是好样的。” “不敢当。”谢峦枝轻轻笑了一声。 谢慕贤一下想起前两天莲子突然被自称她家里人的一个婆子上门赎走的事情,他当时没有多想,看有银子拿就直接同意了。 此刻事情串在一起他恍然大悟,恶狠狠道:“莲子也是你故意安排好的?那根本不是她家里人吧?你早就做好准备了!” “莲子的确是被她家里人买回去的,我亲眼所见,兄长你自己收下银子同意的。”谢峦枝冷静地说。 “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啊,倒是我小瞧你了。”谢慕贤嘲讽道,“你心气高,可你不想想皇宫是什么地方?你以为自己能当尚宫不成?” “等你年纪大了放出来你以为你还能找到好人家?我看你到时候怎么办,我等着你跪下来求我,求我赏口饭给你。” 谢峦枝目光沉沉,并不为所动,“说完了么?说完了我该上路了。” 前生的谢慕贤或许曾经给过她很多压力,但重来一次再看他,却也不过是跳梁小丑一般,与前路上那些艰难险阻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谢慕贤被这清冷的目光一刺,没了气焰,但仍硬着嘴说:“日后我只当没有你这个妹妹,你死了也别指望我去帮你埋尸首。” “谁帮谁——还不一定。” 谢峦枝懒得与他再费口舌,她直接挣脱开谢慕贤的手向众人走去,“我与兄长已经告别好了,可以出发了。” 秦嬷嬷满意地点点头,“小娘子是个分得轻重的,将来未必没有大造化。” 谢峦枝扯扯嘴角,“那就承嬷嬷吉言了。”她毫不留恋地向外走去。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深宫里正困着一只猛虎,一只她必须要去接近的猛虎。 之前当谢峦枝将自己要进宫当宫女的想法告诉莲子的时候,莲子非常不解,强烈反对她这个“想不开”的决定。 谢峦枝给她的解释是她年纪一年年大了,谢慕贤肯定不会替她考虑,与其坐等被谢慕贤拿去卖了换钱不如放手一搏。 进宫当宫女起码有月银拿,不必担心嫁个中山狼被人磋磨,而且若运气好混出头说不定还能当个女官,下半辈子就算不嫁人都有依靠了。 “我宁愿当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也不愿和一个一无是处的浪荡子过一辈子。” 这句话说服了莲子,莲子按照她们的计划离开岷县去投奔她姑姑,一边安顿下来一边等待谢峦枝的消息。 谢峦枝有些愧疚,但她不能将自己进宫的真正原因告诉莲子。 她根本没有办法解释她有着上辈子的记忆,更没有办法告诉别人—— 她要去想办法接近的是前不久刚被皇帝寻回的大皇子朱炯,虽然他现在困锁深宫十分落魄的样子,但他会是下一任皇帝。 真说出来她会被当成疯子吧? 可是她既知后事,就实在做不到当缩头乌龟,眼睁睁看着这山河破碎的惨剧发生,在远成府她见到的鲜血听到的哀嚎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她要阻拦这一切,那就必须去到朱炯这个未来皇帝身边,得到他的信任重用,将那个奸细找出来。 而且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理由,他是皇帝,上辈子也是他出手才帮她找到了失散的弟弟。 谢峦枝的生母当年被着老爷转送给了一个周姓商人,在她七八岁的时候曾经辗转托人送过一次口信给她,说自己日子还过得去让她不要担心,让她自己在谢家好好生活,还告诉她自己又生了一个儿子,是她弟弟,比她小三岁。 前世她在工部当差攒了些银钱之后曾经试着去找过,想要寻回自己的母亲和弟弟,但她只找到了母亲的坟茔,弟弟流落在外不知去向。 后来她救了朱炯,当朱炯问她想要什么赏赐的时候她提了这件事,朱炯答应了她,也成功找到了。可惜明明就在眼前了,最后却还是没有见到,连名字都没来得及问。 除了她自己,还有人留存着母亲曾存在于这世间的痕迹,与她一母同胞血脉相连,谢峦枝很想看一看他是何般模样。 但是谢峦枝也很清醒地知道,没有皇帝帮忙,光凭她自己想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她想找的人,是根本不可能的。 所以如果不想重复上一世的道路,又必须要接近未来皇帝,进宫可能是她唯一的机会。 谢峦枝心想,如果这条路走通了其实也不错,至少她知道皇帝不喜欢碰身边的人,讲究各司其职。 记得上辈子曾有御前宫女故意在他面前卖弄风情,想要博得君恩,结果直接被他打了板子赶到浣衣局去了。 那时候他训斥大总管八宝说:“朕要的是能干活的宫人,不是空长了脑子只会来恶心朕的花瓶,你该好好管束管束了,若再有此类,打死不论。” 第二天,八宝就以极快的速度将皇帝周围的宫女全部换成了面目普通但老实能干的。 谢峦枝在心中暗下决心,这辈子她便做一个忠心的小宫女好了,简简单单,各取所需。 待她到找到弟弟,再将细作揪出来,她便可以功成身退,出宫还乡,也算她没有辜负身为大兴子民被这土地滋养的一身骨血。 第3章 入宫 谢峦枝和家乡其他被征召的女孩子们一起上路了,然后她们会与其他县的女孩子汇合。 女孩子们都是第一次出这样的远门,有害怕的也有激动的,三三两两一路上说个不停,在一路的喧嚣中很少有人注意到总是一个人呆着的谢峦枝。 她们上了一条大船,向着京城的方向去。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3节 谢峦枝靠在船舷上,河风吹拂,让她想起了前生进京城时的景象。 那次她也是坐船,一路提心吊胆忐忑不安,那时的她刚刚定下女扮男装顶替谢慕贤身份进京的疯狂计划,对前路还一无所知。 旁人多看她一眼,她就浑身不自在,别人笑一声,她会怀疑是不是自己胸前没裹紧。 而这次,计划可以说比上辈子更加疯狂大胆,但她却有一种淡淡的心安的感觉,或许是因为知道了自己的前路,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么,她不仅无所畏惧,反而有一丝暗藏的期待。 顶天也不过是个死字而已,她并不害怕,如果能改变后面那一切,舍她一人一身又有什么关系呢? 相比前世,她已经掌握先机了,如果仍不能成功,至少她已无愧于心了。 她心中呢喃,“祖父,你如果知道了,肯定也是会支持我的吧?” 路上走了大半个月,很快女孩子们就到京城了,被一辆一辆大车拉到了皇城脚下。 先是净身沐浴,检查头发上是否有虱子,而后就是验身、检查身体是否有暗疾,接着登记造册核对身份等等。 经历过这一系列程序,谢峦枝她们终于被领进了宫。 走入宫门的那刻,哪怕是平常最矜持最沉稳的女孩子眼里都不由露出了激动之色,女孩子们忍不住凑在一起小声窃窃私语,为了不惹眼,谢峦枝也不得不微张开嘴做出一副很惊叹的样子。 其实皇宫对她来说已经很熟悉了,上一世她曾无数次从红墙下走过,只不过那时她身穿官服,通常走的是南门。 上一世,皇帝曾经赐给她令牌,可以无诏入宫,在宫内任意行走,但是引来了许多人对她的羡慕忌惮。 那时候的谢峦枝对此是动容的,君王虽然在朝中的名声有些吓人,但至少从没伤害过她,一直记得在清州那间小小茅屋里共患难的情谊。 如果没有后来那些事,这将是一段流传千古的佳话。 谢峦枝她们这一批新人被安排在集秀殿,这是一座在皇宫北面靠边缘的宫室,初入宫的宫女们在这里学习宫中的典章规范。 如何行礼如何问安,如何穿衣如何梳头,做得好的如何晋升,做得不好的该受何罚,这些小姑娘们都会在这里一一学到。 站在集秀殿的院子里,谢峦枝忍不住向东南方看,与集秀殿相隔一个小花园被高墙和茂盛的树木环绕的地方就是明泽堂—— 正关着朱炯的地方。 明泽堂原本是个佛堂,位置僻静与周围隔绝开,荒废了好些年,这次朱炯要在宫里为先皇后守孝才重新启用。 既是守孝,自然生活起居都十分清苦,据谢峦枝所知,这段时间明泽堂伺候的人手很少很少。 如何才能确保自己被选入明泽堂呢? 虽然说就算被分到其它地方也还是在宫里,可以想其他办法接近,但终究不如明泽堂来得便利,近水楼台先得月。 幸运的是,一次夜里起夜,她偷听到女官的交谈,说要挑一个“合娘娘心意的人”去明泽堂。 合“娘娘”心意,这个娘娘唯一可能指的就是贵妃成氏。 于是谢峦枝开始认真琢磨,到底什么样的人合贵妃娘娘的心? 贵妃成氏是先皇后的远房表妹,不仅是目前后宫位份最高的女人,掌管着凤印,本人也十分受宠爱。她曾在一年时间接连生了两个皇子,大的那个一岁不到夭折了,小的那个就是如今才两岁的二皇子,在过去两年,二皇子都是宫中唯一的子嗣。 所有故事都要从四年前说起,那时候皇帝还没有登基,被先帝封为祁王,离京就藩。 突逢离他封地不远的另外三位王爷起兵作乱,他奉先帝之名出兵讨伐,就在他领兵在外的时候,一支敌军从后方迂回直接趁着他后方空虚偷袭了王府所在的魁阳,顿时整个城池都乱做一锅粥,死伤惨重。 王府的护卫们保护着府中人向外突围,就在逃亡路上,一团混乱中,不知道怎么的王妃和小世子所坐的车架被冲散了不知所踪,待再回去寻,只在河谷边看到草木被压折的痕迹。 一个月后,有人在河谷下游发现已经散架的马车,还有两具已经被野兽啃噬得面目全非的尸首,祁王含泪宣布王妃和小世子已亡,并为他们举办了法事和葬礼。 待到祁王在先帝病榻前接过旨意登基成为皇帝后,他追封王妃为皇后,小世子为怀王。 时间就这样平静地过去,直到一个月前平地一声雷,先皇后的弟弟泌阳侯突然上奏,说陛下啊大喜啊,你知道么,当年弄错了其实小世子他没有死啊,现在他外甥回来了就在他家,请陛下给个章程赶紧把您儿子接回宫啊。 这一下许多人都懵了。 谢峦枝设身处地想,旁人什么心情不得而知,至少贵妃肯定是郁愤难解,本来指日可待的皇位和太后之尊,因为朱炯的出现而变得不确定起来。 人都是这样,最恨的不是从来没得到过,得到了又是去才最叫人意难平。 皇帝先前多次在朝野上流露出要封贵妃为后,二皇子为太子的意思,几乎已经要下旨了,偏偏这时候朱炯回来了。 朱炯原配嫡长,先皇后又素有贤名,皇位的归属立刻变得不确定起来。 贵妃既然专门提到了派给朱炯的宫女,肯定是对此有什么盘算。 先排除成贵妃仁慈贤惠想要向朱炯奉献母爱这种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再排除想要在新入宫的小宫女中寻找对他下手的刺客这种既惹眼又高风险的选择。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她心里实在憋屈得慌不想让朱炯舒服过日子,打算给他添点堵。 奴婢没有伺候好这种事可大可小,将来就算朱炯闹上台面,随便一句管教不严识人不清也就应付过去了,若还要追究,大不了把这个宫女扔出去处置就是,对她而言也没有任何损失。 谢峦枝自以为已经把贵妃的心思琢磨出了八九分——只要朱炯过得不好就行了。 等到三个月的受训结束以后,女孩子们将被分配到各处缺人的地方,得到一个正式的差事,而分配的依据就是女孩子们在这段时间所表现出来的资质。 谢峦枝思考后给自己定下了初步方针——不能明坏,只能暗傻,面上忠厚老实又能干,做起事来很认真但很无用。 最好让人觉得这样的奴婢放在身边除了添堵简直一无是处。 而且还要对贵妃有向往畏惧之心,贪慕虚荣,软弱好拿捏。 扮演起来有些困难,但谢峦枝深信,天下的事情都怕有心算无心,只要她的方向没错,努力表现一下,成功的可能还是很大的, 差一点,只差一点点谢峦枝就要往这条道上走了。 然而万幸,在她的计划刚刚开始实行还没来得及表现的时候,她看到了青娘,然后,又听说她姓冼。 冼这个姓氏谢峦枝想起了记忆角落的一件事。 上一世,她几个宫人在闲谈时提到过,朱炯还在守孝的时候明泽堂里有一个姓冼的宫女,后来做了错事被赐死了,宫人们都在感叹她晕了头走错了路,本来唾手可得的青云梯竟被她白白错过了。 “同样明泽堂出来,陪陛下共患难过的,看看八宝公公,如今是什么人物?她要是有远见些,现在也是一号人物了!”他们是这样议论的。 冼并不是一个常见的姓氏,谢峦枝也是因为这个姓氏很特别才能记得。 也就是说,这位冼青娘有极大可能就是上辈子那个被分到明泽堂的宫女。 暗自观察一番后,谢峦枝沉默了。 这位青娘,不仅肌肤白皙,容貌清秀端庄,而且很难得的还念过两年书,待人接物言谈举止都是上佳,在这一众女孩子中十分拔尖,最重要的,是她眼底的上进心和表现欲。 谢峦枝心道,原来是自己想简单了。 仅仅送一个不趁手的奴婢过去并不是成贵妃想要的,她想要的,是一个资质出众又有欲望的姑娘,却被困锁在一个如冷宫的前途无望的角落,眼睁睁看着不如她的姐妹们一个个胜过她。 如此才会不甘,不甘催生怨愤,有了怨愤……很多事就有机会了。 而且旁人看见只会说贵妃娘娘慈爱有加,将最好的奴婢送去伺候朱炯,真是满腔慈母之情。 好一招软刀子杀人不见血啊,谢峦枝暗道,自己现在抓紧上进大概应该也许……还来得及吧? 第4章 捧杀 女孩子们惊异地发现,那个之前一直和透明人一般的谢峦枝好似突然变了一个人一般,就像蒙尘的明珠,现在被轻轻吹去灰尘,一下子变得光彩夺目了。 她一改往日朴素,开始认真打扮起来。 原本便标致的脸蛋因唇上轻抹的口脂而增色不少,乌黑浓密的秀发仔细梳理成活泼大方的双螺髻,点缀简单的粉色丝带便叫人眼前一亮。 她也不再沉默,有机会就会姿态熟络地主动与女孩子们攀谈。 她多一世的经历,上辈子又见多识广,讨好几个小姑娘简直手到擒来,没出两天就与一众女孩子混熟了。 在各种授课上,她的表现也堪称一鸣惊人。 谢峦枝是跟着祖父长大的,谢家祖父亲自给小孙女开蒙,将她当做男儿一般教导,她天资聪颖,谢家祖父还活着的时候就常常扼腕叹息,自家的孙女若是一个男孩子就好了,这样谢家门庭就承继有望了。 这也是为什么上辈子她有胆量女扮男装顶替谢慕贤,真论学识才干,十个谢慕贤凑一起也打不过她。 给宫女上课并不是为了把她们养成才女,只是为了让她们简单认几个字,识得礼仪宫规,懂进退有度,好方便主子们使唤,所以内容都很粗浅,对谢峦枝而言完全不在话下。 别人还在磕磕绊绊认字扫盲的时候,她已经把一整本的宫规和女训背下来了,毕竟她上辈子可是背过整本大兴律的。 于是她在这一批新宫女中名声大噪,成了最惹人注目的那个。 …… 成贵妃如今代掌后宫,一向十分勤勉,宫中大小事务都会亲力亲为。 今日她传话过来要亲自来集秀殿,巡视这一次新宫女采选的事情。 贵妃娘娘要来,掌事嬷嬷们十分重视,一个个打起精神对女孩子们耳提面命,如何排队如何行礼如何问安,排练了一遍又一遍。 谢峦枝被特意安排在了第一排充当门面,她隔壁就是冼青娘。 先是引路太监,接着是捧扇宫女,然后是织金的华丽裙摆从面前的地上拂过。 女孩子们清脆的声音整齐响起:“恭迎贵妃娘娘,娘娘金安万福。” 贵妃微微点了点头,头上华贵的凤鸟嘴中含着的金珠微微颤动,她姿态雍容,带了一分笑对下方众人说:“都起来吧。” 她看向旁边恭敬肃立的女官们,“你们做得不错,讲这些女孩子们都调教得很好。”她对身侧的大太监黄远吩咐:“给她们都记上,差事做得好,该赏,尤其是方嬷嬷宝刀未老,将集秀殿交给你陛下和本宫都很放心。” 方嬷嬷有些激动地说:“这都全仰赖陛下圣明,娘娘统御有方,奴婢已是半百残身,您不嫌弃奴婢老了不中用愿意给奴婢机会,娘娘的恩德奴婢记在心中,定然会尽心竭力,报答陛下与娘娘。” 成贵妃看向下面一排排整齐站着的女孩子,“都抬起头来吧。” 谢峦枝上辈子没有见过成贵妃,这下终于有机会满足好奇心。 她不留痕迹打量了成贵妃一眼,是个雍容华贵的女子,身形丰腴,难得的是肌肤很有光泽,她的眼角已经有了浅浅的纹路,两颊也微微有些松弛,但从眉眼之间还是能看得出年轻时候是个难得的美人。 成贵妃也在打量女孩子们,“本宫如今代掌后宫,不能辜负了陛下的信任厚爱,必须将这个后宫打理好,因此有些话本宫必须要说。” “你们都是新进的宫女,家世背景各自不同,天南海北的哪里的人都有,但既然进了宫,便需恪守宫规,若是有人胆敢作奸犯科败坏宫纪,本宫第一个不饶她,都听到了么?” “奴婢谨遵娘娘训诫。”又是异口同声的回答。 成贵妃满意地勾了勾嘴角,“嗯,不错,教导你们的方嬷嬷她们都是宫中老人,你们需认真听她们的教导。” “是——” 成贵妃在大太监的搀扶下缓缓走了下来,她先站到了青娘面前,“前头这两个孩子看着倒都很齐整,你们叫什么名字?” 方嬷嬷连忙用眼神示意她们行礼。 “奴婢阿峦,奴婢青娘,见过贵妃娘娘。” 青娘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姿态恭敬,而谢峦枝以一种暗藏期待的目光悄悄看向成贵妃。 “你们在此受教也有一段时间了,本宫问你们,你们觉得今后在宫中,对你们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4节 青娘抢先答到:“回娘娘,青娘以为是要严格遵守宫中法度,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宫中上下有内侍五千,宫女三千,若法度不严则不成章法,就会有偷奸抢盗种种乱象滋生,长期以往,势必会影响宫中风气。” 成贵妃略一颔首,又把目光投向了谢峦枝,“你觉得呢?” 谢峦枝酝酿出一分紧张两分讨好,用最柔顺的姿态道:“回贵妃娘娘,奴婢认为最重要的就是恪守本分,听主子的话,把主子吩咐的事办好了办满意了就是我们做奴婢的最重要的事。” 说完,她将期待向往的目光投向成贵妃。 成贵妃似乎是被她逗笑了,很是愉悦的样子,“你很不错,我记得,你是叫阿峦是吧?” 阿峦是进宫后嬷嬷直接替她改的名字,当下人的,主子使唤起来顺口才是最重要的,根本不需要全须全尾的名字。 她算是幸运的,至少谢峦枝这个名字叫阿峦也说得通,听着亲切,而有些人因为嬷嬷不满意原名,直接就被改了风马牛不相及的新名字,用了十几年的名字连名带姓全被剥夺了。 “娘娘好记性,正是。”谢峦枝甜甜地说。 一旁的青娘有些懊恼,这样好的机会自己怎么没把握住呢?娘娘记了阿峦的名字却没问自己的,是不是娘娘已经决定挑选她了? 周围的女孩子们也忍不住向谢峦枝投来艳羡之色。 这可是贵妃娘娘啊,若得了她的青眼,岂不是要一飞而上? 这日之后,谢峦枝能明显感觉到周围人对她态度的变化,她们待她变得更加亲切了,连方嬷嬷都时不时会跟她说几句话,鼓励之情溢于言表。 上辈子,这些都是属于青娘的吧,被捧到高处,而后重重摔下,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没经历过人心险恶,哪里看得懂这些。 谢峦枝几乎能想像出来,上辈子的青娘去到明泽堂,面临清苦孤寂的生活,又对上朱炯这样一个不好相与的主子,会生出如何的不甘怨愤。 第5章 八卦 三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马上就要到公布她们最终去向的时候了。 这也是这些女孩子们最紧张,相互之间竞争最激烈的时候。 经过三个月的摸索,哪怕是再蠢笨的人也意识到了皇宫并不是那么容易呆的地方,接下来分配的去处将会对她们的宫廷生活产生决定性的影响。 若被分配到受宠的娘娘宫里,吃穿用度且不说,走出门都会被别人高看一眼,运气好得了重用,将来出宫少不得会被安排一门好亲事。 若分配到像织造局珍宝局之类的地方,也很不错,跟着女官们可以学到真本事,而且常有赏赐下来,不管是想有机会提升品阶当女官还是出宫后有一技之长,都是走得通的。 最差的就是一些又辛苦又劳累还没有主子看得到的差事,像是一些低位妃嫔身边伺候的宫女,或者扫洒处浣衣局之类,都是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差事,如果轮上了就等着吃苦受气,挨到十几年后变成一个穷搜搜的老宫女出宫去吧。 每个人都会想,大家都是一般的姑娘,一同进的宫,凭什么你能混得比我体面些呢? 在这样的氛围下,每个人几乎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摩拳擦掌要为自己谋一个好去处,还有一些更机灵的,已经开始往管事嬷嬷那里走动拉关系了。 夜色已深,女孩子们在屋子里休息洗漱。 “听说现在咱们谁去哪里的单子已经写好交上去了,就在尚宫娘娘的抽屉里,真想看看呀。”有女孩子忍不住说,“我好想知道我到底会被分去哪里。” “后天不就知道了么,你着什么急。” “难道你不着急?若是运气好还好,若是运气不好......哎。”重重的一声叹息。 屋子里的女孩子们似是被这一声叹息挑动了心事,纷纷七嘴八舌附和了起来。 “我啊听说,这次膳房那边要很多人呢,听说膳房那里虽然辛苦,但是赵女官人很好,很照顾底下人。” “御花园那里千万不能去,大冬天天没亮就得起来去花园打扫除雪,说是金昭仪最喜欢冬日清晨去梅林赏花。” “还有酱库,听说又无聊又清苦,而且味道很大,飘在衣服上洗都洗不掉,那里有个老尚宫,六十多岁了,脾气坏的不得了,谁要是到那里就等着天天挨骂吧。” “怎么办,我好害怕……” 有女孩子羡慕地说,“阿峦和青娘就好了,你们两这么好,嬷嬷们都天天夸你们,肯定去的都是最好的地方,你们得记得咱们住一屋的情分啊,之后遇着难事说不定还得求你们帮忙。” “就是就是。”其他人听了也纷纷附和。 青娘谦虚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去哪,都是没影的事情,咱们这里唯一可以安心的只有阿峦妹妹了,她与我们不一般,她可是贵妃娘娘都挑中的人。” 谢峦枝看向她,忽而笑了,说到:“那就多谢吉言了。” 旁边一个围观的瘦瘦的女孩子羡慕地说:“要是我也能分到哪个贵人宫里就好了。” 看着女孩子们稚气未脱的脸,谢峦枝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其实贵人那里也不一定就好,虽然尊贵,但和最底下的小宫女又有什么关系呢?” 谢峦枝知道,宫中的妃嫔为了争宠,常常会进献自己宫里年轻貌美的宫人给皇帝邀宠,而至少在上一世再没有任何人有过怀上龙嗣的消息,这些女孩子就算得一昔宠爱享几年富贵,最终也只会落得个发配皇陵枯守一生的结局,还不如当个普通宫女熬出宫去。 更别提如果运气差遇到脾气不好的主子,稍不留神就是一顿责打,那时候才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听了她的话,有几个女孩子若有所思,但也有人听不惯的。 “你自己稳妥了,当然可以说风凉话了。” 谢峦枝点到为止,原本这几句她都不该说的,她没有再反驳,退出了谈话,安静地做一个听众。 泡了一阵脚,她用帕子擦干,起身端着自己的盆离开屋子。 走到门口的时候,“大皇子”三个字隐约飘来,她脚步一顿,挪到了门后的黑暗处,静静地听着。 屋子里谈话的话题已经移到了朱炯身上。 “大皇子好可怜,走失了这么多年,原本这么尊贵的人却吃了这么多苦。”有人感叹,“听说他因为之前流落在外没能好好守孝,这次回宫来要重新为皇后娘娘守孝三年,在明泽堂吃素念经连门都不出。” “他真是个好人。” 命运曲折曾经遭受苦难的高贵皇子,惹了小姑娘们的叹息。 “明泽堂应该也会要人吧?” 说到这个姑娘们就不太热络了,有人怯生生地说出了大家的心声:“可是守孝——得三年吧?” 被困在明泽堂那样荒僻的地方三年,还得忍受清苦无趣的生活,连个说话的都难找,这样的日子光是想一想就令人窒息。 有人提出另一种可能,“那毕竟是大皇子啊,等熬过这三年的话……” “事情哪里这么简单。”说话的人欲说还休,似乎是忍不住秘密,就等着别人来撺掇一下。 女孩子们果然围过去求她。 “……好吧好吧,但我只告诉咱们一个屋的,你们可不准告诉别人。”她说,“是一个同乡的宫女姐姐悄悄告诉我的,陛下不喜欢大皇子,他其实根本是被陛下关进明泽堂反省的,对外头说的好听罢了,而且他可不是个好脾气的。” 门外的谢峦枝有些意外,没想到这宫人的消息竟然有那么几分准。 她上辈子也是后来成为朱炯的亲信后才探听到这一段人人称颂的孝子之举背后掩藏的蹊跷。 其实她一直很疑惑,父子久别重逢,到底因为什么皇帝要对自己的亲儿子如此心狠。 第6章 落定 终于到了宣布的这一天,所有小宫女们都穿戴整齐在院子里一排排整齐站好。 方嬷嬷在上首,一个个念著名字和接下来的命运。 院子里很安静肃穆,随着一个个名字被叫到,女孩子们脸上露出或欣喜或悲伤的神情,但谁都不敢出声,那把大戒尺就在上头摆着呢。 冼青娘被派往了今年刚刚进宫的婉贵人的宫中,她先是有一点点失望而后又如释重负,她看向谢峦枝,谢峦枝还在等待,面上的神情一如既往让她看不透。 “阿峦——”方嬷嬷的声音微微一顿,目光在人群中捕捉到了她在找的影子。 “明泽堂。” 大家都以为自己听错了,随着方嬷嬷的声音继续念着,众人逐渐回神。 最优秀最得贵妃娘娘赏识的谢峦枝,居然去了明泽堂? 谢峦枝低垂着头,嘴角紧抿,做出拚命忍耐的样子。 她能感觉到周围落在她身上同情的目光,还有那个别的讥讽和幸灾乐祸。 她的猜测没有错,成贵妃想找的就是她现在这样的人,这一步,她算是成功了。 而最后被贵妃娘娘挑中的人既不是谢峦枝也不是青娘,是另一个不那么出挑但很沉稳的女孩子。 待宣读结束众人散场时,方嬷嬷单独喊住了谢峦枝。 方嬷嬷以一种亲切的姿态怜爱地看着她,“可怜的孩子,你很难过吧。” 谢峦枝说:“阿峦不敢。” “你不要觉得不好意思,我懂你的感觉。”方嬷嬷说,“我当了你们三个月老师,我很清楚你在这一批女孩子里面是最优秀最能干的那个,本来也是最有前途的,贵妃娘娘很喜欢你,觉得你聪明又机灵,正是她想要的助力,原本一早就说了,要把你要到她那边去亲自调教。” 谢峦枝配合地问:“那为什么——?” “哎,还不是大皇子那里他——”方嬷嬷意味深长地叹息了一声,留给她无限遐想的空间。 她又道:“算了,事已至此,说这些也没用了,我只是想告诉你不是嬷嬷不想帮你也不是娘娘不看好你,而是时运不济,或许有人天生就是相克吧。” 她摇摇头,神色慈爱地拍了拍谢峦枝的肩头,“日后照顾好自己,有机会还是得为自己考虑一下。” 谢峦枝狠狠掐了自己一把,逼出眼角晶莹的泪珠,“谢谢嬷嬷,若有机会……也请嬷嬷代我向贵妃娘娘谢恩。” ...... 明泽堂地处偏僻,原本又是用作佛堂,整体风格和皇宫其它地方比较起来更加简朴一些。 送她过来的嬷嬷告诫她:“大殿下在为先皇后守孝,需要清净,陛下已经下旨禁止闲杂人等随意出入这里,之后你要老实些,另外红色一律不准上身,红头绳都不许用,犯忌讳,明白么?” “我......明白的。”谢峦枝低声说。 这嬷嬷原本就是被特意安排来的,见谢峦枝情绪低落,越发和蔼可亲,似乎对她无比怜惜,“你也是个可怜见的,连我都听说了,你是最出挑的,原本贵妃娘娘那里大好的前程,却要来这里守冷灶,那些不如你的倒一个个穿金戴银吃香喝辣去了。” “怪我运气不好。” “哪能怪你,倘若大殿下迟几个月回来,你也不必受这一遭了。” 这嬷嬷又道,“我看着你就想起我当年,也是和你一般大,也是同样的时运不济,看着你我就不忍心,所以嬷嬷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大殿下身边不是能长久的。” “他还是世子的时候身边原本有个老嬷嬷,算是乳母吧,是小时候一把屎一把尿照顾他长大的。” “后来他和先皇后出事了,身边伺候的人也散掉了,这老嬷嬷被分到了贵妃娘娘那里,听说他回来,老嬷嬷思念旧主,立刻求了贵妃娘娘的允许要回他身边继续伺候他。” “没想到啊满腔忠诚用错了地方,直接被他赶了出来,连见都没有见一面,还被他身边的太监羞辱了一顿,伤心得直接在门口就要撞墙了,还好被拦住了。” “你说,对照顾自己的老人都不念旧情,咱们其他人又能指望什么?” 她的手摸上了谢峦枝的头发轻轻拂动,就像一个平常不过的长辈。 “在这宫中生存,咱们做奴婢的得为自己打算,多想一想如何做才是对自己好,有机会的时候就及时抓住,不然吃苦受罪孤苦无依的还是自己。”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5节 谢峦枝一听就知道这番故事大概三分真七分假,同样的事情换一种说法说出来,意思完全不相同,这种春秋笔法糊弄真正的小姑娘大概够了,但来她面前卖弄还是差了些。 她毕竟也是在官场混过的,尤其是在工部的时候,她职位虽低微,但却也因此需要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人精见了不知道有多少。 小时候伺候的老嬷嬷肯定是确有其人,但为何她偏偏被成贵妃收留?这么好几年,成贵妃从她这里又知道了多少先皇后和朱炯的事情?不说怕不怕新主人忌讳,已经在那里安稳呆了三年了,为何又迫不及待要回来,因为她关爱小主人么?可如果是真的关爱,又怎么会做出当众自尽的举动? 若她死成了,一个“不念旧情,逼死旧奴”的污名朱炯是逃不掉的。 谢峦枝一脸感动的样子,“嬷嬷,多谢你和我说这些,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她心道,成贵妃的确心思缜密,自己这样一个以后还不一定能用上的小宫女,也要提前留好后手,若非碰上的是朱炯这个心思更深手段更狠的,又若非她的二皇子运气差了些,也许她真的可以得偿所愿。 站在明泽堂的大门前,谢峦枝抬首望着上头的匾额。 谁能想到呢,就是这样一个荒凉之所,里面正关着未来帝王,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模样,性情如何,但从他后面的行事作风来看,至少现在他也绝对不会是软弱好应付的就是了。 兔子哪怕在绝境也不可能变成老虎的。 她定定心神,抬腿迈入了大门,坚定地向内走去。 很快,她在院子里见到了第一位熟人,朱炯的贴身内侍——八宝,未来的代王府大总管,皇宫总管大太监。 他现在才约摸十六七岁,长相很平凡,属于走在路上丝毫不会引起别人关注的类型。 但谢峦枝知道这位八宝公公可不是个简单角色,手腕老练,做事圆滑,后来将偌大皇宫打理得滴水不漏有条不紊。 他对朱炯极为忠心,堪称朱炯的头号忠犬,谢峦枝觉得他是将服侍朱炯当做毕生功业来做的,即便是自己的性命也不会顾惜。 谢峦枝对他屈膝行礼,“大人,我是新分来的,我叫阿峦。” 八宝回了个礼,极为客气地对她说:“你就是这次新来的宫女?我是殿下的侍从,不是什么大人,你直接叫我八宝就可以。” “八宝公公。”谢峦枝应了一声。 八宝又问,“听说你是今年刚刚被采选入宫?” “是的。” “你是哪里人?” “岷县人。” “你今年多大?” “十三岁了。” 八宝从她的容貌上就知道她年纪不大,但没想到比大殿下还小一岁。 “年纪有些小啊……”他低声沉吟。 “公公,我虽然年纪小,但什么事都能做的。” 不管怎么样,一个态度诚恳,看着又模样灵巧的小姑娘总是很难让人讨厌的。 八宝觉得,若真是可信的,调教得当,来贴身伺候他们殿下倒也不错,现在殿下的日子实在太清苦了,根本没有一位皇子应有的排场。。 但他还不敢下定论,得朱炯亲自做决定。 “先随我去拜见殿下吧。” 第7章 少年朱炯 绵福宫内,延平帝穿着一身家常衣服,怀里抱着二皇子正在逗弄他,成贵妃陪在旁边,含笑看着他们,纤细的手指不紧不慢剥着一颗橘子。 延平帝把二皇子高高举起,待他笑出声再放下,如此反覆。 “阿父!阿父!高!”二皇子的口齿还不是很清晰,一个劲地喊再高些。 二皇子的笑声接连不断,把整个宫室都渲染得十分热闹。 “好了,昭儿,不要一直闹你父皇了。” “陛下,歇歇吧。” 成贵妃示意乳娘把二皇子从皇帝怀里接过来,递上自己刚刚剥好的果肉,“昭儿又变重了,可不像以前那么轻巧了。” “是啊,昭儿长得真快,一眨眼已经这么大了。”延平帝似有感触地说,“趁着朕还抱得动,多抱抱他,长大了就不行了,昭儿他也最喜欢朕把他举起来,底下人不敢陪他玩,只有朕这个当爹的可以满足一下他了。”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另一个儿子,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也是每次被自己举起来都会很满足。 他有些迟疑地问:“大皇子那里——” 话刚问出,贵妃就很贴心地说到:“这里有件事正想和陛下说呢,大皇子虽然是为先皇后守孝,应以简朴清净为上,但只有一个太监伺候也委实不像样,我就想着再给他安排个宫女,做些细致活,不能让大皇子受委屈。” “刚好现在宫里采选宫女,这一批里面有个顶顶好的,所有嬷嬷都夸她伶俐,我便安排她过去了。” 延平帝嗯了一声。 成贵妃又道:“其实刚进宫的用起来不如现成已经调教好的,不过……” 她声音似有迟疑,“您也知道,大皇子对我似乎有些不满,钟嬷嬷原就是伺候他的,过去最好不过,但——” 她含混地说:“不是赶出来了么,也不好再挑,怕哪里犯了他忌讳,索性从刚刚进宫的里面挑一个给他,没在别的宫里待过,清清白白一干二净,大皇子也不会对我和陛下生出误会。” 一提起这件事延平帝就怒道:“他不是对你不满,他根本是对朕不满!没来的让他挑挑拣拣的,好像所有人都欠他似的。” 这声音把一旁的二皇子吓一跳,无措地抬头看向皇帝。 成贵妃忙把他抱进怀里,嗔怪道:“陛下息怒,吓着孩子了。” 皇帝深吸一口气,放缓了语气对二皇子伸出手:“父皇不是对昭儿生气,昭儿到父皇这里来。” 他又对成贵妃说:“你做得很好,这些事你看着安排就行,不用和朕说。” 八宝领着谢峦枝来到偏殿门口,这里正是朱炯起居之处。 “你先在这儿等着。”他吩咐了一句,独自推门而入。 原本一直镇定的谢峦枝突然有了一丝慌神,不为别的,只为自己的打扮。 一想到她要穿着这身襦裙走到朱炯面前,她头皮就有些发紧。 要知道上辈子顶替了谢慕贤的身份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穿过女装了,始终以男装示人,更别提在皇帝面前了。 最后一面当朱炯无意识地问出为什么她不是女人的时候,虽然面上不说,但她心里十分心虚——她一直在骗他。 皇帝的痛苦不是无解的,只是她不愿意给而已。 她不敢想像,如果帝王发现真相,她会有什么样的悲惨下场。 谢峦枝在心里给自己鼓劲,上辈子是上辈子,这辈子是这辈子,她担忧的那些事都不会发生的,她会顺顺利利地做完自己想做的事,而后跳开漩涡,离京归乡。 八宝轻手轻脚地走到内殿。 床帐是放下来的,里面躺着人。 “殿下,今天他们送了个新的小宫女过来伺候,是今年新选入宫的,十二岁,岷县人,姓谢,叫阿峦。”八宝隔着帘子缓缓地向朱炯汇报,“面上看没什么问题,奴婢将人领过来拜见了,殿下可要见一见?” 一只瘦削的手伸了出来,缓缓拨开床帐。 这是要见了? 八宝有些意外,想一想又觉得是情理之中,除了他自己,从前在先皇后和朱炯身边伺候的老人们没有一个能够回来的,大概是因为当年出事之后,只有他去了御马监,其他人都各自散去了其他宫里,有了新的主子。 相比有过其他主人的旧仆,殿下宁愿选择没有瓜葛的新人,干干净净。 “奴婢明白了。” 八宝引着谢峦枝进入内室。 谢峦枝低垂着头,只露出脑袋后绑着的发髻。 她一本正经地恭敬行礼,“阿峦拜见殿下,殿下万福金安。”声音清脆,不急不缓。 “抬起头来。”朱炯的声音有些沙哑。 谢峦枝抬眼,看清了床上半倚靠着床背坐着的人,她吓了一大跳。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朱炯。 虽然相比于她记忆中那个人,现在的朱炯年纪明显小了许多,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但一眼还是可以从脸上的轮廓看出她熟悉的模样。 真正令谢峦枝感到惊异的是他此刻的状态,脆弱中却又带着一股支撑着整具□□的狠劲。 他现在很瘦,面上没有丝毫血色,头发披散没有束起,看起来可以用狼狈来形容,完全不见日后丰神俊逸的高贵色彩。 他是生重病了么? “你认识我。”朱炯突然说。 谢峦枝一惊,未免太过敏锐了!在这一点上,倒是和前世简直没什么两样。 “没有,我并不认识殿下。”谢峦枝深知这种时候不能有任何迟疑和思考,必须坚决给出直截了当的否定。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殿下。”她的眼神没有任何闪躲。 “是么。”朱炯又问,“你叫阿峦?” “是。” “鸾鸟的鸾?” “不是,山峦的峦。” “你识字?” “认识。”谢峦枝坦诚地说,“我祖父在世的时候曾经教导过我。” “既是书香门第,又受长辈宠爱,为何送你进宫?” 谢峦枝垂眸,露出迟疑之色。 “答不出来么?”朱炯质问,声音有些低哑。 若换一个真正的小姑娘在这里,恐怕已经被他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回殿下,我的祖父已经过世,家中只剩下一个兄长,兄长与我并非同母所出,兄长是大夫人生的,所以他很讨厌我。” “所以进宫对奴婢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我无牵无挂无依无靠,在宫里至少能求得一庇护之所,也不用为了一碗饭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谢峦枝对朱炯的谨慎和掌控欲心知肚明,他不会放任一个不确定的因素在身边,所以她必须给朱炯一个相信自己的理由,她要让朱炯知道自己无路可退,宫外更无任何羁绊把柄。 朱炯终于给出了他的审判—— “你先下去吧,之后八宝会教你。”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6节 待谢峦枝退下,屋内只剩朱炯和八宝二人,八宝问:“殿下,这阿峦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谢峦枝没有看到,但他站在朱炯身侧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当朱炯看到谢峦枝的时候眼里分明有些怔愣,虽然很短暂,一闪而逝。 “没什么。”朱炯说。 他没有说当那张娇嫩的脸映入眼帘,那短暂的一瞬间他仿佛忘了思考,有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从他脊背爬过,像被轻轻抽打了一鞭子一样。 他莫名觉得这张脸无比熟悉,仿佛在哪里看过,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呼之欲出,可是他确保,自己从前从未见过这个叫阿峦的女子。 应该现在就把她打发走的——在问她话的时候这个念头有出现过,但直到她离开他也没有这样做。 “这段时间你注意盯着,若能合用,便好好调教。” 八宝贴心地问:“可要给大人报个信查一查她的底细?” 朱炯说,“查仔细些。” 第8章 靠近 谢峦枝上任后领的第一个差事是拿饭。 虽然朱炯在明泽堂闭门守孝不得外出,但八宝和她还是可以往外走动的,别的不说,至少每天的饭食得去司膳监拿吧,各宫除了极个别有小厨房的,其他任何人不准私自生火。 天濛濛亮八宝就领着谢峦枝出门了。 “这条路你记仔细了,拿到食盒就直接回来,路上莫要停留,更不可与人攀谈玩耍。” 谢峦枝应下。 在司膳监领了食盒,回去的路上,谢峦枝问八宝:“殿下是生病了么?我昨日看他脸色似乎不太好。” 八宝说:“你既然已经来了明泽堂,这件事你也免不了知道,殿下他受伤了,是回宫那日受了陛下责罚。” “你说被……陛下打的?”谢峦枝这下真的吃惊了,她还真的不知道有这一茬。 虽然她知道是延平帝将朱炯关在这里,但责打刚刚找回家的儿子,未免太过了。 八宝点点头,心情沉郁。 看吧,连一个刚来的小宫女都不敢相信,但陛下的确对他们殿下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换在当年还在王府的时候,谁能想像有朝一日,备受宠爱尊贵无匹的世子殿下会受到这样的对待呢? 那时候连他八宝,因为在世子殿下身边伺候,都是被周围捧着奉承着的。 “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呢?”八宝问,他满脸和善,“你现在肯定有些慌吧,哎,也是,宫里头谁不想去个好地方呢,你年纪小,害怕也是应当的,你若有什么想法可以和我说说。” 信你个鬼! 谢峦枝敢肯定,如果她敢对朱炯流露出一丝抱怨轻视,这位朱炯的头号忠犬一定不会让她好过。 谢峦枝一本正经反驳道:“八宝公公,你怎么能这样说呢?如果殿下听到会伤心的。” 八宝:“……” 谢峦枝说:“明泽堂怎么就不是好地方了?我觉得就挺好的,人口少,简单清净,昨天看到殿下,殿下也很有威仪,也没有为难人,哪里比别的地方差了。” “而且我祖父曾经教导我,在其位谋其政,如今我既然是明泽堂的宫女,自然得一心一意为殿下效忠,怎么能三心二意呢?” “你倒是……忠诚。” 谢峦枝答得坦荡:“我已经下定决心了,我一定会好好表现,成为最受殿下器重的——宫女。” 回去后,八宝将这番对话复述给朱炯听,并点评道:“我看她目光澄澈,不似作伪。”他狐疑,“莫非真是送了个好的?贵妃娘娘会干这种事?” 朱炯说:“继续盯着。” …… 谢峦枝抓着大扫把,一下一下清扫着院子中的落叶,明泽堂的范围很大,这工作有些枯燥,但她的动作丝毫不显烦躁,很有耐心地将边边角角的碎叶子都仔细收集在一起。 过了许久,她听到角落处微不可查的脚步声离去,停下了动作,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 随着八宝盯梢她的频率越来越低,谢峦枝觉得自己应当暂且在这明泽堂站稳脚跟了。 可是她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她来了有小半个月了,有意无意地,八宝并不让她有接近朱炯的机会,派给她的大都是一些杂活,类似跑腿、清扫这一类。 朱炯又在屋内养伤并不出来,所以除了第一天,她甚至没什么机会看到朱炯。 她现在的身份是个宫女,相比于上辈子天然有缺陷,她必须趁早让朱炯信任她、重视她,将她当做心腹而不是人人都可替代的洒扫婢女。 一旦习惯了现在这样的关系,日后若再想改变只会难上加难。 ——所以她需要离朱炯更近一些。 谢峦枝的手摸向腰带,那里面藏着她从宫外夹带进来的一些药粉。 这个夜晚,八宝的屋子里灯火长明,时不时传来奇怪的动静。 谢峦枝躲在门后听着,心中默念:“对不住了。” 八宝这一番折腾就是一个晚上,谢峦枝先是和往常一样去司膳监取早饭,而后掐着点故作不知地去敲八宝的门。 过了好半晌八宝才开门露出半个身子,面色惨淡,连头发都没梳整齐。 谢峦枝说:“八宝公公,你怎么了?我把早饭取来了,一直没有等到你,殿下那里我不敢去打扰,想着先来你屋子找找看。” 八宝呆在自己屋子的时间并不多,平常他都会替朱炯守夜,在外间搭一张小榻休息,清晨再回到自己屋子洗漱更衣。 不过昨日显然他有心无力,守了一半就出来了,不敢继续留在屋内,以免控制不住冒犯了朱炯。 她关切地问,“你的脸色不太好,是生病了么?” 八宝面皮一紧,他到底还没完全修炼成日后那个深不可测的八宝大总管,作为一个年轻内侍,他实在没有脸面在小宫女面前说自己腹泻不止。 他憋出一句:“是有些不适,不过不是什么大事。” “是不是吹了风受寒了或者吃坏肚子了。”谢峦枝问。 八宝也回忆起昨晚的事情,他口渴,一口气连灌了两大碗井水下肚,当时一阵冷风吹过就觉得有些寒凉,莫非真的是喝太猛了受了寒? “院子里有药么?”谢峦枝问,“有的话公公用一些吧。” 八宝点点头,“有一些理气丸子,我已经吃过了。” 谢峦枝抬头望天,“看天色殿下应该起了,得去伺候了,公公你——支撑得住么?” 八宝咬牙道:“我可以。” 话音刚落,他腹中巨响,这声音还会拐弯一般,高低变换,九曲回肠,一旁站着的谢峦枝也听得一清二楚。 八宝撑不下去了,绝望地捏紧门框,“我去一下茅房。” “可是殿下那里——” 八宝终于下了决心,“你先去吧,替我向殿下告罪。”再这样下去,他会在殿下面前直接失仪的! 他心里不停说服自己,这个阿峦也看了这么久了,做事用心又细致,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若真的有什么坏心眼,这刚好也是让她露马脚的机会。 谢峦枝提上食盒,推门走入朱炯的寝殿,轻手轻脚来到他的床边。 她将食盒放在一边,蹲坐在床头脚踏上,缓缓掀开床帐,枕头就在她手侧,她刚好和睁开眼的朱炯目光相撞。 谢峦枝灿烂一笑,略带着些热情说:“殿下,您醒了呀?” 第9章 机会 朱炯盯着她似乎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怎么是你?” 他用一只手撑着缓缓坐起,不动声色离谢峦枝远了一些。 谢峦枝说:“八宝公公害了病,所以今天由奴婢来伺候殿下,他让奴婢代他向殿下请罪。” 谢峦枝不喜欢奴婢这个自称,但只要一想到这个词背后的种种好处,谢峦枝就觉得忍一忍也无妨了。 她现在深深觉得宫中对各种称呼都有严格规定是很有道理的。 比如现在,她是奴婢他是殿下,一高一低,一贵一贱,这个称呼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两人之间的距离犹如天堑。 这辈子,她当个好宫女,他当个好殿下,简单又分明。 “他得了什么病?” “似乎是吃坏肚子了,连腰都直不起来。”一边说着,她一边起身去架子上拿铜盆和巾帕,“奴婢去打水给殿下洗漱。” 朱炯默默注视着她离去,不一会又脚步轻巧地回来。 帕子在水盆里浸湿,谢峦枝用力拧干,坐在床边作势就要替朱炯擦脸。 朱炯伸手拿过了帕子,“我自己来。” 冰冰凉的帕子贴在脸上,带给朱炯清醒,他想,帕子和平日比湿哒哒的,到底是小姑娘,力气小。 擦过脸又净了齿,谢峦枝将食盒提过来。 打开一看,她不由皱眉,“怎么连个蛋都没有。” 之前一直是八宝伺候朱炯用饭,为了避嫌她从来没有掀开过朱炯的食盒。 现在打开一看,这份早饭里只有一碗粥,两块素饼,三个小菜,比起她那一份也好不到哪去。 这样皱眉的表情,若换做一个年长的人来做会十分威严,但若是一个脸蛋尚未彻底长开带着稚气的小姑娘,还是个长得不错的小姑娘,便只剩下有趣了。 朱炯说:“我在守孝,司膳监这样准备是依章而办。” 确实依章了,但谢峦枝敢打包票,如果换了二皇子来或者皇后还在,厨房那些人绝不敢如此“守规矩”,说不定能拿老鸡汤来煲粥。 “可是殿下需要养伤。” “那又如何?” 朱炯从她手上拿过碗放在一旁矮几上,“我还不饿,你先出去吧,我这里不用人。” 谢峦枝乖乖起身,刚走没几步又回来了。 “什么事?”朱炯冷冷道。 “殿下,需要奴婢扶您起来去方便一下么?”她认真地提醒他,“已经一个晚上了。”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7节 朱炯的面色有一瞬间破裂。 虽然从前在王府的时候他也是天潢贵胄,身旁婢女如云,但他稍大一些之后贴身的活都是交给小太监做的,他还没有机会长到学会享受作为一个贵公子温香软玉相伴的特权的时候,就流落乡野了。 “我自己就可以。”他硬邦邦地说。 谢峦枝注意到他面部的不自然,猛然领悟,她现在可不是前世了。 谢峦枝很想和朱炯说,前世他身上该看不该看的她都已经看了个遍了,那次他清州落难后在她那里养伤的时候,一应照料都是她上手的,他实在没必要害羞了。 “那奴婢就在门外,殿下若有事叫我一声。”她行了个礼,退出门外。 这一整日,朱炯都没有主动唤她,只除了送饭送水的时候两人说上了话—— 虽然大多都是谢峦枝主动在说。 朱炯似乎食欲不佳,每次都没有立刻吃饭,而是让她把饭放着一会再吃,谢峦枝也没有啰嗦,摆好饭菜做完应做之事便听话地退出房门。 依朱炯的性子,越是表现急切越是会适得其反,还得徐徐图之。 傍晚时分,谢峦枝去探望八宝,他一直没有再出现,让她不走有些忧虑,是不是自己的药下得太狠了。 八宝一脸菜色,在烛光下比上午还要难看,不过看着到不像是会出人命的样子,谢峦枝松口气。 她问:“公公,你好些了么?” “总算止住了。”相比于自己,八宝更关心的是朱炯,他连忙问,“殿下那里怎么样?” “放心吧,一切都好,殿下已经休息了。” “那就好。”八宝向她道谢,“幸亏有你帮忙,若还是我一个人,真没办法了。” 谢峦枝说:“这是我分内之事,公公不必言谢。” 她又说:“我去薪火司讨些热水来吧,你现在身体不好,喝了暖一暖。” 宫中热水难得,都是薪火司每日统一烧好,由年轻力壮的内侍早晚分别送到各处,普通宫人除了大冬天基本只有冷冷的井水喝。 如今朱炯病着,明泽堂的热水本就不多,得先紧着他用,八宝最多也只能把井水在太阳下晒一晒。 “这——”八宝有些意动,他之前也有这个想法,但实在是走不动道。 “喝些热水,你才能早些养好身体呀,才能早点回去伺候殿下。” 他终于还是答应了,“那好吧,快要宵禁了,早去早回。” 待谢峦枝离去,八宝艰难起身,慢慢挪步到朱炯的寝殿。 他今天无奈之下只得让朱炯和谢峦枝独处,十分不放心,必须得亲自看一眼。 “拜见殿下。”八宝羞愧地说,“是奴婢无能,让殿下受累了。” 朱炯问:“你身体如何了?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受了凉吃坏了肚子,比起昨天晚上已经好些了。” “我的伤势已经恢复了很多,不需要时时刻刻有人伺候,你先休息。” 朱炯沉默一瞬,罕见地说了句体贴的话,“我现在可以信任的人不多,你是一个,所以你要养好身体,留待日后。” 八宝动容地跪倒在地,伏首道:“能得殿下这样一句话,奴婢即便死了也值了。” “现在人手不足,这个阿峦……或许能为你分担一二。” 说起谢峦枝,八宝立刻问出他最关心的问题,“殿下,今日阿峦伺候得如何?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没有。”甚至可以说很尽心,尽心得恰到好处。 通常来说主人与下人之间也是需要磨合的,并不在于下人听不听从命令,而在于分寸时机拿捏得巧不巧妙,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知道该如何反应。 就像八宝能让他用得如此顺手,是因为之前很多年八宝都是他最心腹的贴身内侍,与他相处的时间比他母亲都要长。 可是阿峦这个刚来的小宫女,今日交流虽短,办的也都是小事,但竟然也给他同样的感觉。 “今晚,你让她来守夜。”朱炯吩咐道,他摸了摸枕头下的匕首,“我想看一看,她会做什么。” “您想要试一试她?”八宝担忧地问,“现在您身边没有人,等下次安排好暗卫在旁边再找机会吧。” 朱炯拒绝了,“现在正是各处最关注我的时候,尽量不让他们进宫,而且她一个小姑娘,我足够应对。” 谢峦枝从薪火司不仅讨到了热水,还用两个铜钱借到了一只包着厚套子的牛皮水袋,薪火司的小太监让她三天内还来就行。 谢峦枝把水袋揣进怀里,拎着裙子就跑起来,她已经听到敲更的声音,马上就要宵禁了。 远远的,有一队巡逻的侍卫从宫墙下走过,有人看到了她的身影,“咦?小枝?” 他疑惑不已,那是小枝么? 有同僚拍他的后背,“李俊,你发什么呆呢?” “没什么,大概是我看错了,看到有个小宫女和我认识的人很像。” “认识的人?”同僚嘿嘿低笑,“是不是小相好啊哈哈。” “去去去,不要瞎说。”李俊捶他,“她……和我不是这种关系。” 同僚啧啧,“她?看来的确是有什么呐。” 第10章 试探 回到明泽堂,谢峦枝略有些心虚地将热水递给八宝,看他一饮而尽。 “对了,还另有一事。”八宝说,“今晚还得麻烦你值夜。” 谢峦枝暗自诧异,她可不相信区区一碗热水就让八宝对她信任有加,敢把睡着的朱炯交给她了——必定是安排好的。 “外间有一张小榻,你就睡那里,听殿下有没有什么吩咐,类似喝水起夜之类,听到吩咐你就去做就行了,不过殿下晚上一般不会叫人,你不必紧张。” 谢峦枝点头,“我记下了,八宝公公放心。” 谢峦枝回到朱炯这里的时候,他正转身在给自己上药。 “殿下,奴婢来帮你。”谢峦枝连忙小跑过去。 朱炯把衣服整理好收起药瓶,“不用,已经好了。” “殿下,八宝公公还没恢复,今晚奴婢来给你守夜。”谢峦枝主动说到。 “嗯。”朱炯淡淡应了一声。 “奴婢就在外头,殿下若是有事叫一声就行。” 谢峦枝拖出小榻,又去抱来自己的被褥枕头,钻进去滚了个圈。 朱炯的目光穿透黑暗,投向矮榻上那隆起的影子。 冷不丁的,他突然问:“我真的没见过你么?” 谢峦枝的手指抠着背面,声音无比沉静,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没有啊,奴婢这是第一次进京,之前一直待在岷县没有出过门,莫非殿下去过岷县?” “没有。” “而且奴婢若真的见过殿下,一定会有印象的。”谢峦枝说,“所以大概是殿下曾经见过与奴婢长得相似的人吧?天底下长得相似的人总是有的。” 谢峦枝很快就睡熟了,甚至发出了悠长的轻轻的呼吸声,完全不像心里有鬼的样子。 另一头,朱炯则没有这样轻松愉悦了,他始终保持着警惕,在黑暗中也不敢有丝毫松懈。 过了约摸半个时辰,他缓缓地移动自己的身体,光着脚悄无声息靠近了外间的小榻,尖锐的匕首闪过银光,对着那张脸他狠狠地用力刺下—— 匕首停在了谢峦枝的眼皮上,距离她的皮肤似乎只有一根头发丝的距离。 真的睡熟了? 朱炯默默收回匕首,藉着窗外月光他低头打量着—— 谢峦枝把整个身体都缩在被子里,只有一张小巧的脸蛋露在外头,浓密的长发堆叠在枕边包裹住她,她的眉毛长得很好,浓淡合宜线条舒展,既温柔又带着几分英气…… 朱炯突然回神,他猛然发现自己刚刚竟然对着阿峦的脸发呆了,全然抛下了警惕心。 如果刚才阿峦真的心怀叵测,一刀就可以捅死他。 他后退两步,回到自己床上平躺下来,依然睁着眼睛。 或许她只是在迷惑他,他想,他应该再多等一等。 天亮了,谢峦枝和往常一样按时醒了过来。 她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刚醒来的时候她有些迟钝,看到自己所处的地方她突然回神。 她麻利地穿好衣服,收起铺盖,而后出门去打水洗漱。 床帐后的朱炯缓缓翻了个身,头朝下趴在枕头上。 她没有动手啊……他一时分不出心中是遗憾还是放松。 谢峦枝把昨晚的空食盒送回司膳监,又带回了今日的早饭。 她先去敲了敲八宝的门,果不其然,他过了好久才来开门,捂着肚子满脸菜色。 “公公这是还没恢复么?看着还是有些虚弱。” 八宝已经有些放弃抵抗这来自腹部的逼迫了,眼神颓败,“是啊,今日还得继续你伺候了,辛苦了。” 谢峦枝摇摇头,“八宝公公别这么说,这是我应当的,你不要担心,我会好好伺候殿下的,你就安心养病吧。” 八宝看着女孩子认真的脸,难得生出了一种久违的叫愧疚的情绪,她年纪不大却沉稳又能干,来了他们这样冷清的地方也没有抱怨之色,若她真的没有任何坏心眼,自己这样防备她,似乎有些不应该。 他心情复杂地说:“好好干。” 谢峦枝回到主殿的时候,朱炯已经起了,靠在床头坐着。 “殿下,你醒了呀?”谢峦枝装作没有看到朱炯眼睛周围泛着的淡淡乌青。 她心知肚明,昨晚他大概一直没有睡觉,就为了观察自己是否会有不轨之举。 她不由想起上辈子在清州的时候,朱炯虽然身受重伤又眼睛失明不得不依靠她,但一开始对她是十分防备的,不愿意交流不说,连夜晚他也不敢真的闭眼。 他会装出一副休息的样子,实则精神十分紧绷,暗自警惕她会去通风报信,直到他高烧昏迷两天后再醒来,才确认她的确是可以信任的。 和那时候真像呀…… 朱炯问:“你刚才去哪里了?”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8节 “奴婢去取早饭,然后探望了八宝公公。” “他好些了么?” “还没有,可能还需要再休息两天。” 朱炯陷入沉思,他现在身边只一个八宝还是太单薄了,遇上些特殊情况恐周转不开。 外头倒是还有些可信的可以想办法调过来,但将这些人手放在明泽堂有些浪费了,这个阿峦年纪虽小看着却很机敏,若将她收为己用…… 猝不及防的,温热的毛巾盖上了他的脸。 “奴婢给您擦脸。” 推开还是不推开?还是不要推开了……朱炯没有怎么思考就不自觉做出了决定。 看着一动不动的朱炯,谢峦枝心底暗自满意。 上辈子她之所以能成为朱炯的心腹,那段在患难中的经历是重中之重。 这辈子她没有机会复刻同样的经历,但现在与当时也是有相似之处的—— 朱炯现在被困深宫,正是落魄之时,身边终日相伴的仅有她和八宝,只要她好好表现,凭她的能力,混成他的心腹侍女,得到他的信任倚重肯定不在话下。 于是朱炯看到他的小宫女摆好早饭,十分主动且殷切地对他说:“奴婢扶您。” 朱炯避开她的手,“我自己可以走。”谢峦枝不以为意,拿起筷子递进他的手里。 朱炯迟迟不动。 “你先出去,我不喜欢被人看着吃饭。” 谢峦枝静静地等了一下,见他似乎很坚持的样子,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她走到窗台边,把一个鸟笼拿了下来。 看见她的动作,朱炯不由捏紧了筷子,面上的神色越发阴沉。 “殿下,你是想拿这个么?” 第11章 挑破 在看到谢峦枝的手向鸟笼伸去的一瞬间,朱炯眼神微变。 “你在干什么?”他厉声斥责道,“放下笼子,出去!” 谢峦枝心底一抖,这一刻她仿佛看见了上辈子高坐在龙椅之上的那个身影。 谁能想到,自己也有这么出息的一天,敢直接跟皇帝对着干跟他叫板了,若前世那些大臣能看到此幕,一定会把下巴都惊掉下来。 谢峦枝脚步坚定,没有任何停顿。 她将笼子放在凳子上,打开笼子拿出食碟,舀了一勺粥进去,又掰了一点馒头,而后将食碟放进笼子送到那只灰色杂毛鸟儿的面前,“吃吧。” 谢峦枝看着鸟儿轻声说:“殿下想试毒,可以让我帮忙的,不用避着奴婢。” “奴婢既然是明泽堂的人,就会一直在这里待下去,殿下就算避我,又能避到几时呢?” 朱炯没有说话,空气变得凝滞,一时间,屋子里只有鸟儿欢快啄食的声音。 半晌,朱炯打破了沉默,他盯着谢峦枝,“谁派你来的?” “若奴婢真是有人指使,何必不打自招?”谢峦枝冷静地说,“昨日一整天殿下都没有让送鸟食,吃饭的时候又一直避着奴婢,于是奴婢就猜想,或许殿下是不敢直接用下这些饭食,而这只鸟儿另有用途吧。” 朱炯沉沉地说:“可笑,我为何不敢。” “因为殿下处境艰难。” “你很聪明,但用的不是地方,不要再自作聪明了,你所说的那些全都是你的胡乱猜测。” 谢峦枝果断地说,“殿下,你可以相信我的。” 朱炯的神色说不出的古怪,这个小宫女竟这样大咧咧地直白地问他要信任? 谢峦枝深吸一口气,跪在了朱炯面前。 她直视着朱炯的眼睛,“殿下,奴婢知道你在忌惮什么,的确是贵妃娘娘将奴婢故意安排到这里的,但奴婢并不是她的人。” “奴婢知道她想让我做什么,明泽堂相比其他地方要清苦许多,她想让我厌恶这里,因为自己与其他人的落差而选择背叛殿下,但——我不会这样做!” 朱炯原本已经做好打算将谢峦枝逐出明泽堂,但听到她这样一番话,他改变了主意,他想听一听为什么。 当然相对的,如果答案无法令他满意,她也失去了原本可以有的活命的机会。 谢峦枝觉得朱炯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似曾相识,然后她想起来了,上辈子哪个倒霉蛋被他这样看着,就意味着可以提前选一块自己喜欢的风水宝地了。 朱炯虽然落魄,但要她一个宫女的性命还是轻而易举的,而且她知道他身后一直有一股暗地的势力在帮他,不知此刻是不是已经接上头了。 朱炯问:“你说你不会听从贵妃娘娘的吩咐,给我一个理由。” 谢峦枝反问:“古往今来,殿下可曾听过几个做内应的是有好下场的?往往都是里外不是人,奴婢没这样的信心能够游走在殿下和贵妃之间。” “奴婢有自知之明,我于贵妃娘娘,不过是个趁手的棋子,能用就用,不能用就扔,我若是真的信了她的话,才会真正大祸临头。” “反之与奴婢而言,忠于殿下才是正道,宫中的仆役们前途全部系于跟随的主子,殿下尊贵,奴婢和八宝公公自然也能平步青云,何必去攀附贵妃。” 朱炯嘲弄地讥笑一声,“你一番慷慨陈词,全都是自以为是,当贵妃真的威逼到你头上的时候,你才会认清今日的自大。” 当年围绕在他身边的人何其多,哪个看起来都极为可靠忠诚,但如今还能让他信任的却是寥寥,有不少已经成了贵妃的看门狗,反过来咬他这个主人。 这小宫女,说这些话的样子多讨人喜欢啊,可惜...... 谢峦枝丝毫没有退缩,沉静地说:“贵妃能将奴婢如何?打了还是杀了?奴婢现在孤家寡人一个,没什么好怕的,奴婢更怕的是身不由己。” 这句话说得坚定,仿佛能敲进他的胸膛深处似的。 “奴婢是殿下的人,自然是与殿下站在一边。” “你真的是我的人么?”朱炯垂首凝视着她。 谢峦枝点头,“当然是,除了这里奴婢也无处可去了。” 朱炯不语。 谢峦枝试探地问,“殿下应当不会赶奴婢走对吧?” “我若说要呢?” 谢峦枝微微叹口气,“殿下自然可以现在就去传话,派人来将奴婢拖出去,生死与您无关,但是殿下,奴婢敢同你打一个赌,您不会找到第二个比我更忠心更能干的宫女了。” “奴婢离开后,有心人依旧会往你身边塞人,再来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谁都说不准,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宫婢,但身边能够少一个危险总是好一些的不是么。” 朱炯没有吭声。 她看着朱炯沉郁的神色略有些挫败地说:“殿下依旧不相信奴婢么?” 她暗自动摇,也许自己今日真的有些操之过急了?不应该这样快就挑破的。 朱炯看见谢峦枝眼底的情绪变换。 她是在难过么? 朱炯抿了抿唇,“起来伺候。” 咦?这么说—— 反应过来的谢峦枝立刻一溜烟站起身,“是!” 朱炯吩咐:“那边那个黑色盒子里有银针,去取来。” 朱炯对于进口的东西很仔细,除了让小鸟先尝一尝,还会用银针验毒。 其实上辈子他也是这样的,不过谢峦枝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已经是皇帝了,排场摆得开,所有入口的食物都有专门的精通各种毒物的医者先行检查,不需要像现在这样窘迫狼狈。 谢峦枝站在桌边,她手上捏着银针,一丝不苟地依次从每样食物试过去。 等待片刻,银针没有任何变化,鸟儿也一如既往地活泼,谢峦枝对他说:“殿下,没有问题,你可以吃了。” 朱炯动筷,一口一口开始用饭。 从小身为王府世子的教养已经浸染他的骨髓,他吃饭的动作不紧不慢,一举一动都透着尊贵气质,仿佛吃的不是寡淡得不能再寡淡的食物,而是在享用宫宴上的美酒佳肴,在一旁看着十分令人赏心悦目。 可是......经过这一番折腾,这些食物已经冷得不能再冷了呀,谢峦枝心底深处微微叹息。 她算是知道上辈子皇帝那严重的胃病是如何来的了。 等到八宝身体恢复能回到朱炯身边已经是三天以后了。 他有些诧异地发现,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阿峦似乎做得颇为不错,能近身呆在朱炯身侧不离左右。 朱炯简明地表达了他的态度,“以后阿峦与你一起。” “是。”八宝问,“不再等一等,查来的消息若是有什么不妥……” 朱炯透过窗户盯着在院子里扫地的人影,没来由的对八宝的这种假设感到不喜欢,“若真的……就杀了她。” 八宝心道,希望这小宫女真的如表面上看起来这样懂事吧。 第12章 看病 “殿下,章太医求见。”八宝进到屋内,恭敬地禀告。 章太医? 谢峦枝正在整理衣箱,浣衣局刚刚送来洗净晾干的衣服,听到八宝的话她放下手中的活,好奇地向门外望去。 嗐……果然,又一个老熟人。 随八宝进来的是一个体型微胖的中年男人,短短的胡须一丝不苟围在嘴边,正是章太医,他的身后跟着一个提药箱长相灵秀的小药童。 朱炯登基后,章太医当了太医院医正。 不过他现在名声并不大,因为没有靠山,他在太医院混得很不得志,也因此被安排来明泽堂的苦差事。 章太医先是仔细地检查了朱炯伤口恢复的情况,接着给他切脉。 闭着眼感受了片刻,章太医微微点头,起身恭敬地说:“恭喜殿下,您恢复得已经差不多了,可以正常生活了,只是最近这段时间还是要注意休养,不可做动作剧烈的事情。” “另外殿下腿部和腰部的这几处旧伤,虽然现在看着没什么大问题,但时日久了会留下病痛,可以辅以推拿,帮助恢复。”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9节 他想了想建议到:“不如我将方法交给殿下身边人,学会以后可以每日帮殿下恢复,也方便许多,开始两个月每两日一次,接下来一个月减半,再下个月又减半,直到彻底恢复,殿下觉得如此可好?” 朱炯点点头,“听你的。” 他看向身旁站着的八宝和谢峦枝二人。 可是让谁来做呢?肯定还是八宝更合适…… 这时,谢峦枝说:“奴婢力气小,怕动作不到位耽误了殿下的恢复。” 话音刚落,章太医十分没有眼力劲地补充说:“其实这个倒不必担忧,主要是动作要领掌握到位,力气大不大倒是次要的,有些不入流的庸医,以为力气越大越好,反把人弄伤的比比皆是,所以不管是谁来都没问题的。” 朱炯直截了当地吩咐到:“阿峦,你来。” 谢峦枝无奈应下:“是。” 其实朱炯安排了谢峦枝之后心底就立刻有一丝后悔,上药是需要俯身躺着的,在还没有收到调查的消息完全摸清阿峦的底细前,他不应该把后背交给她。 可是刚刚看到她推脱的样子,似乎丝毫没有要为他做些什么的自觉,他突然就有一股火气升起。 她是他的宫婢,他要她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 夜晚,洗漱过后,朱炯预备提醒一下她,但还没等他开口,谢峦枝很自觉地端着药过来了。 她拍拍床板,坦荡地说:“殿下,请躺下吧,奴婢给您治疗。” 谢峦枝其实没想那么多,之前推诿也不过单纯是想轻松一点而已,既然跑不掉,她也就当做一件寻常差事认真地来做。 “唔。”朱炯慢吞吞躺了下去。 谢峦枝毫无心理负担地扒开朱炯的衣裳,上辈子朱炯身上她该看不该看的都看了个遍,又常年以男子身份行走,出入妓馆都是寻常事,已经很难有羞涩这种情绪了。 她凝神定气,一丝不苟地按照章太医教导的办法给朱炯推拿,虽然她的动作略有些生疏,一板一眼的,但位置准确力道适中,朱炯原本有一些紧绷的身躯在她的动作中逐渐变得彻底放松。 完成最后一个动作,谢峦枝收工,朱炯穿好衣裳,抬眼看见了谢峦枝摆在一旁的笔记。 他伸手拿起来看,上面记载的是给他推拿的方法要领。 中间画了个小人的图,旁边密密麻麻批注了蝇头小字,“此处应先重后轻”“以肘为支点向内”“停留十息”云云。 他看向谢峦枝,“你记的?” 谢峦枝点点头,“我怕时间长了忘了,便记下来了,可以有个参照。” 朱炯有些震惊,光从这笔记的字迹就可以看出阿峦扎实的功底,这些出现在一个小宫女身上实在是有些违和。 “你的字很不错。”他说。 谢峦枝坦然受了,“多谢殿下夸奖。” 上一世她没办法参加科考,是被朱炯亲手一步步提拔上来的,朱炯也不需要她参加,所以她算是走的天子宠臣路线,与大多数官员们走的科举的路不一样,也因此受了很多非议,为了能够服众,她在书法和学问上是下了苦功夫的。 还有一件事谢峦枝挂在心头,想要问一问朱炯。 就在刚刚帮忙推拿的时候,谢峦枝看到朱炯的背上有好几处伤口,前世她也同样看到过也问过,当时朱炯轻描淡写说是练习骑射的时候不小心弄的。 可是现在这伤口已经在他身上了,疤痕比她前世看到时更加新鲜更加显眼,很明显是江湖上常用的一种带倒刺的锥形箭。 他失踪时是年纪尚小,哪个骑射师父疯了才会这样真刀真枪与尊贵的王府世子对练,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这伤口是他流落在外这三年留下的。 “殿下,你背上的伤口是怎么来的,挺深的。”她状似随意地问。 一抹阴郁之色从他眼底闪过,他没有看谢峦枝,迳直起身走向桌边倒水喝。 “误伤了。”他淡淡地说。 谢峦枝若有所,看来是不能说的禁忌啊。 第13章 惊梦 悬崖边上有一个人,他身穿官服,应当是一个年轻的男子,朱炯觉得他看着有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 “喂——” “转过身来!你是谁!” 喊了两声,那个人并没有理他。 风很大,那个影子脚下似乎有些不稳,他游走在悬崖边缘,左右飘忽,仿佛随时能下坠,被那无边的幽深巨谷给吞没。 得拉住他!无论如何得拉住他! 不知道为什么,朱炯心底生出这样一个强烈的念头。 但他动弹不得,无论如何奔跑也无法靠近,两人间的距离仿佛越来越远。 似乎是在验证他的预感,他看到谷底的黑暗中似乎有触手伸了出来,一圈圈缠住了他,就像无数恶鬼一般贪婪地撕扯着美味的生魂。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那个影子猛然下坠,一瞬间便被吞没消失不见。 “不!——” 他声嘶力竭地喊。 “朕不准!” …… 谢峦枝在外头守夜,她被朱炯发出的呼喊声惊醒了。 她坐起身披上衣服,摸索出火折子点亮蜡烛,匆匆跑到朱炯床边。 朱炯已经坐起身了,一只手撑在床沿,正喘着粗气,头发盖住了他的表情。 “殿下,你怎么了?”谢峦枝问。 朱炯不语。 谢峦枝试探着伸手想要拨开朱炯的头发,却被他挡住了手。 朱炯坐直了身体,“没什么。”他的呼吸聊聊平复,“做了一个梦而已。” “是什么样的梦?” “我不记得了。”朱炯说。 他只记得梦里他很绝望很气闷,压迫得他喘不上气,拚命想要发泄。 但到底为了什么绝望,他想不出来。 干坐了半晌,看朱炯似乎无事,谢峦枝起身打算离开,半夜被从熟睡中弄醒,她已经很困了。 突然,朱炯攥紧了她的手腕。 “怎么了?”谢峦枝不明所以,回头恰好对上朱炯的眼睛,这一瞬间她只觉得头皮发麻,朱炯的眼神充满不容置喙的压迫感,让她觉得似乎又回到了上辈子。 朱炯盯着她的脸,似乎在探究什么,回过神,一丝迷茫渐渐爬上他的脸,自己在做什么? 他松开了她的手,压了压自己的鼻根,说到:“无事,你去休息吧。” 他觉得似乎有很多东西在他脑袋里呼之欲出撞作一团,但他却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想不出。 这种感觉糟糕透了。 朱炯是被噩梦吓到了么?这个猜想令谢峦枝觉得有些新奇,无坚不摧心机深沉的皇帝陛下原来少年时也是会因为噩梦被吓醒的么? 次日清晨,八宝私底下拉了谢峦枝问,“昨夜殿下没休息好么?我看他精神似乎有些不太好。” 谢峦枝指指自己,“公公,你看看我,我昨晚大半夜被殿下弄醒过来,眼睛也青着呢。” 八宝连忙问,“殿下怎么了,可是身体有什么不适。” “没什么。”谢峦枝说,“只是做了个噩梦害怕了。” 他们殿下会因为做噩梦害怕? 摸了摸袖子里的信八宝欲言又止,吩咐到:“你快去取饭吧。” 清晨的皇宫很安静,各处来往的人并不多,谢峦枝步履匆匆,今日她起迟了一些所以出发的时候已经比平日晚了,她想尽量快一些。 与此同时,明泽堂内,八宝将刚刚收到的消息递到了朱炯面前,低声说:“殿下,阿峦的底细已经查好了。” 竹筒是密封的,八宝也不知道里面会写些什么,他垂手而立,安静地看着朱炯拆开外头密封的蜡,倒出手指大小的纸条。 “谢峦枝——”朱炯说,“原来她的全名叫谢峦枝,她竟没说过。” 八宝在一旁说:“进了宫自然怎么方便主子怎么来,不用本名也是常有的,许是嬷嬷帮她取的。” 继续往下看,查来的消息非常详细,谢峦枝如果本人在这里见了都会吓一跳。 从她曾祖一代往下,家中有什么人、有无作奸犯科、做什么营生、有什么产业都查得一清二楚。 看到“谢慕贤”三个字的时候,朱炯目光一滞,这个名字……怎么给他如此奇特的感觉,他在哪里看到过么?这种感觉在第一次看到阿峦的脸的时候也有,这对兄妹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 看过一遍,朱炯把纸条叠好递给八宝,“烧了。” “如何,殿下?”八宝问,“阿峦可信么?” “没查到什么问题,与她说的基本一致,书香门第的庶出小姐,门庭没落,家中只剩下兄妹二人,与兄长关系不好,他们家与朝中任何势力都没有关联,她进宫来到明泽堂应该只是纯粹的意外。” “那就好。”八宝松口气,他不太愿意看到那个讨喜的女孩子背后真的有人指使。 “只有一件事有些奇怪,刚好就在她进宫前,她的婢女被家里人赎回去了。” 八宝说:“或许只是凑巧?” “许是我多想了。” 谢峦枝回到明泽堂,发觉八宝今天看她的眼神似乎格外亲切。 早饭过后,朱炯叫住谢峦枝,“阿峦,随我来。” 谢峦枝不明所以,跟着朱炯到了他的书房。 朱炯将一把钥匙放到她面前,“以后这间书房由你打理。” 谢峦枝微愣,“我来?” 朱炯点点头,“是,你来。” 八宝忠诚稳重,办事也机敏,美中不足是所学有限,做一些事的时候有着天然不足,阿峦学识不错,又背景清白,好好培养将来也可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书房是很重要的地方,一般都是交给心腹人手打理,之前谢峦枝虽然也进过他的书房,但为了避嫌都是在朱炯有需要吩咐她的时候才进,进来了也不敢乱翻乱看。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10节 今日他却将这么重要的地方直接交给了她,是不是说明这段时间她还是卓有成效的,已经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谢峦枝接过钥匙,盈盈下拜,她带着笑意道:“奴婢定不负殿下所托。” 第14章 方奇 明泽堂虽大,因着只有朱炯一个主子,所以活并不算多。 谢峦枝抱着个大扫把在扫地,时不时停下来看看院子里的花草树木,现在是八宝在伺候,她可以放松一二。 正欣赏着天上奇形怪状的云朵,她突然听到有说话的动静,扭头一看,有人正在房檐下和八宝说话。 居然有外人来这里?这可是她来明泽堂这么久头一遭。 谢峦枝眯起眼睛仔细看,来人穿件绯袍,从补子的纹样看官还不小,二品文官。 不知道八宝和他说了什么,他竟然转身走到了院子中央站着,脊背笔直,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谢峦枝走过去,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帝师方奇。 方奇是进士出身,在延平帝还是王爷的时候就跟随在侧,顺便给当时还是世子的朱炯担任老师,现在任吏部尚书,在外人眼里应当是纯正的大皇子派。 前世朱炯登基后也确实拜他为太傅,可是不知为何,他与方奇实则并不亲近。 谢峦枝还很清楚得记得上辈子与方奇的最后一次见面。 她与方奇其实并没有私交,所以收到方奇的邀请时还觉得有些奇怪,最后在好奇心驱使下应邀去了。 见了面后,方奇寒暄几句就直接进入正题问她:“谢大人可有意中人?我家中还有一个小女儿没有出嫁,我欲为她寻一良配,不知谢大人可愿意?” 谢峦枝当时嘴里的茶水差点喷出来,这样郑重其事地请她,她还以为是有什么大事,没想到却是来做媒! “谢大人放心,我这小女性情温婉贤淑,生得柔媚可人,才学在京城闺秀中也是不错的。” 谢峦枝带上客气的笑容,毫不犹豫道:“承蒙方大人错爱,我暂时没有成家的打算,不敢高攀。” “谢大人年少有为,也该考虑一下成婚的事情了。”方奇说,“莫非你有什么顾虑不成,还是看不上我的女儿。” “方大人,您误会了,我即便娶了方小姐也无法给她幸福,我不能耽误她。”谢峦枝沉吟道:“实不相瞒,其实——我心中确实爱慕一人,只可惜造化弄人,红颜薄命,但除了她,我心中再也走不进任何女子了。” 谢峦枝自从跟随朱炯回京当上御前承旨,俨然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好些人都或明或暗地来打听过他的婚事,想要捉个好女婿回家。 为此谢峦枝一早就想好了推辞—— 她深爱着一个女子,已经再也不能接受别人了。 多唯美的理由。 方奇当时的眼神遗憾又沧桑,“我看得出来谢大人是真心不愿,可惜了,便当我今日没有提过吧,谢大人不要介怀。” 他如此好说话倒弄得谢峦枝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解释道:“是我不知好歹,辜负了大人的美意,请方大人不要见怪。” “我几个大的女儿都已经出嫁,两个儿子都不成器,该如何也跑不掉,只这个小女儿最得我心,我也最疼她。”方奇说,“若……将来我不在,恳请谢大人能伸手照拂的地方便帮帮忙吧。”他说话的姿态放得很低。 谢峦枝不解,“大人这话是何意?” 方奇自嘲一笑,“年纪大了,免不了成日胡思乱想,放不下身后事,担心儿女无人庇佑,忍不住就胡言乱语了几句。” “方大人,您毕竟是帝师。”谢峦枝觉得他或许有些杞人忧天了,哪怕朱炯与他关系不亲密,但有这层关系在,他死后皇帝为了面子也肯定会照拂他家人。 “帝师?”方奇自嘲地笑了一下,“我算什么帝师,庄品茂才是。” “大人何故如此悲观?” 方奇问:“你们谢家因何而败,你知道么?” 谢家出事的时候,谢峦枝只是这棵大树上最边缘的不起眼的人物,知道的也都是市面上所有人都流传的消息。 她说到:“因为大老爷和二老爷他们贪赃枉法,强占农田,纵容家奴惹上了人命。” 方奇摇头说:“若真是这些事不至于此的,是了,你已是谢家远亲了,不知道才是正常的。” “吴家、谢家……白家也出事的时候,我就知道我逃不掉了,我原本心存侥幸,以为已经过去了,现在才知道恐怕陛下早就知道了,他一直在忍着,忍耐着我们活在世上。” 方奇的声音很小,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充满了无力和痛苦。 “大人,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明白好啊。”方奇却说:“你知道么,我最羡慕谢家的就是谢家很幸运,出了一个你,谢家还有重振门庭的希望。” 无限的沧桑爬在他的脸上。 “罢了,我老头子今天说的话太多了,谢大人不要往心里去。” 方奇不顾她的追问,摆摆手起身离去了。 这次见面之后半个月,方奇在家中自尽了。 收到消息的谢峦枝连续好几天都缓不过神,她想到二人的这次见面,在方奇提出要把女儿嫁给她的时候是不是已经决定好要自尽了?他到底做了什么,竟会选择自裁。 白家、吴家、谢家、方家,这四家到底又做了什么,有什么把柄落在了朱炯手中? 谢峦枝故作疑惑问八宝:“这人是谁啊?怎么傻站在这里?” 八宝跟她解释,“不可无礼,这是吏部尚书方大人,之前他曾经教导过殿下,是殿下的老师,今日他得了陛下的允准来拜见殿下,但殿下不见,方大人坚持要见,便成这样了。” 谢峦枝说:“既然是殿下的老师,为何不见?” 八宝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秘语:“便是他向陛下提议,将殿下关在明泽堂守孝三年。” 好劲爆的消息……谢峦枝惊呆了,“方大人与殿下之间关系很差么?” “原先是不差的,现在嘛……”八宝叹息一声。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朱炯依然没有要见方奇的意思,方奇也依然站在院子中。 谢峦枝端着茶水钻进屋子,朱炯面无表情负手而立,眼睛望着屋顶的房梁似乎在思考什么。 “殿下,请用茶。” “还在?”朱炯问。 “是。” 朱炯没说任何话,把茶杯放在了桌上。 “殿下,那位大人惹您生气了么?”谢峦枝说,“我看他年纪也挺大的了,或许是真的有什么话一定要同殿下说。” 朱炯不容置喙道:“阿峦,他不是你该管的。” “可是他的年纪……” “你只要听我的就可以了。” 谢峦枝心底的疑窦更深,浅浅应了一声,“是。” 太阳渐渐向西偏移而去,八宝凑近方奇身侧,弓着身子低声说:“方大人,宫门很快就要关了,您得回了。” 方奇无奈一叹,苦涩地笑了一下,“殿下的性子依旧如此强啊,老夫从此也成他的陌路人了。” 他对着门的方向一拜,大声道:“殿下,臣走了,只是有一言,臣这做老师的一定要说给你听啊!殿下,你已经不是世子了!你现在是大皇子!” 谢峦枝远远地听着不由一震。 方奇的意思她听懂了,世子与大皇子,一个是藩王之子,一个是皇帝之子,但前者是得了正式册封的王位继承人,后者……只是皇帝年纪最大的儿子而已。 第15章 争执 方奇走在离宫的路上,太阳已经西下,红彤彤的光将宫墙拉得长长的,将他的影子埋没其中。 突然他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谁?”他转身问。 谢峦枝小跑几步走到他面前,屈膝行了个礼,“方大人,我是殿下身边的侍女,你刚刚见过我的。” “你有什么事?” 谢峦枝扬起一个天真的笑容举了举手里的饭盒,“我是去司膳监取饭的,路上刚好看见大人。” “大人刚刚站了这么长时间,定然是有话想跟殿下说,我想帮帮大人,有什么话可以告诉我,待殿下心情好一些的时候我可以帮你转达。” “你?”方奇一愣,而后失笑,“小姑娘,多谢你的心意,你是个良善的好孩子,不过你帮不到我的。” 谢峦枝说:“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虽说她此刻追来,主要是想要试试看能不能打听到一些新的线索,但如果有可能的话谢峦枝也想帮帮他。 无论为官还是为人,方奇都能称得上是不错的,谢峦枝并不想看到他日后无辜枉死。 “我是他的老师,我了解我的学生。”方奇说,“纵然分别了这些年,他依旧是他。” “方大人,我不明白。”谢峦枝说,“听您的话您对殿下是关心的,可八宝公公说是您提议把殿下关起来,为何,为何——” 方奇目光悠远,看向明泽堂的方向,“一进不如一退,现在的殿下不适合出现在大臣们面前。” 说完他摆摆手欲要离去,“小姑娘你快回吧。” 谢峦枝不死心,“大人真的不再试试么?我会帮你的。” 方大人,这是为了你好啊,看在你曾经这么欣赏我想让我当女婿的份上,我也想帮你一把。 方奇却道:“我无颜再做他老师了。” 他大步走远,消失在远方。 谢峦枝最终还是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有打探到。 她无力地叹息一声,眼睁睁看着方奇向着后世的命运一步步迈近,她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她现在很想出宫去直接杀到谢家正院,揪着谢大老爷的领子问一问,他们到底做过什么,连带着她好好在工部干着却被发配到清州吃土去了。 …… 谢峦枝转道去司膳监取了饭,慢悠悠地往明泽堂走。 她一边走一边想,方奇为什么说朱炯现在不适合出现在朝臣面前呢? 突然,她被人拦了下来,是个小太监,有些眼熟。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11节 “你有什么事么?”她谨慎地说。 “姐姐不记得我了?”小太监说,“前几日我扫地弄脏了一个宫女的裙摆,姐姐你路过帮我解的围。” “噢——是你啊。”经他一提醒,谢峦枝想了起来,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 “这个给你。”小太监略有些腼腆地说,“师傅赏了我一颗蛋,姐姐拿去吃吧。” 谢峦枝说:“不用了,你自己吃吧。” “要的要的,这是我想给姐姐的谢礼。”小太监说,“姐姐不要嫌弃。” 谢峦枝心中一暖,这还是进宫这么久第一次有人想送自己礼物,不过对这种底层的小太监来说,鸡蛋也是稀罕物了,她怎么好意思拿。 正要推辞,她突然想到什么,改伸出手,“那我便收下了,真的谢谢你。” 明泽堂里那个人,虽然是王孙贵胄,但吃得比小太监还不如呢,虽是守孝,也没有叫人先被打一顿还清汤寡水吊着的道理。 而且看起来很是感人不是么—— 哪怕是得到一个小小的鸡蛋,也没有私吞,而是记挂着主子身体给送回去。 也许能小小地打动一下这位殿下? 刚回到明泽堂,谢峦枝一进门就举起了手中的蛋,期待地说:“殿下,奴婢给你带了这个——” 朱炯向她手中望去,蹙眉道:“这是什么?” “鸡蛋啊。” “我当然知道这是一个蛋。”朱炯的脸黑了,“我问的是,这是从哪来的,司膳监应该不会给你这个。” “我之前帮过一个扫地的小太监,他刚刚在路上给我的,说是为了谢谢我。”谢峦枝把蛋递到他面前,“还热的,殿下你吃吧。” “小太监?你和他关系很好?”朱炯问,“什么时候认识的,为什么我不知道。” 谢峦枝说:“就是路上认识的小太监,我曾经帮了他一次,他说想报答我,就如此简单。” “扔了。”朱炯命令道。 谢峦枝的手缓缓放下,“为什么?” “我命令你扔了。” “殿下不吃也可以,但没有必要扔了吧?” “那个小太监的底细你清楚么,万一他下毒怎么办?”朱炯硬邦邦地说,“也或许他想趁机与你拉近关系,让你放松警惕,好浑水摸鱼。” “奴婢与他纯粹是偶然相识,他连奴婢在明泽堂当差都不知道。” “阿峦,你要为了一个不认识的小太监与我作对?” “殿下,这根本是两码事。”谢峦枝分辩。 “那就扔了!” “奴婢不是不知轻重的人,自然是有把握的东西,才可能会拿来给殿下。” 谢峦枝也有些不悦,她好心好意带个鸡蛋回来,朱炯不领情还泼一盆冷水。 她不再解释,转身走到小几边上,把蛋在桌角敲碎,“罢了,奴婢自己吃就是了。” 这可是一颗许久没有见过了的鸡蛋,她不愿意浪费了,毕竟她在明泽堂这段时间每天都吃得极其寡淡,腹中委实难耐。 “阿峦!”朱炯气急,怒喝了一声。 这声怒喝里面包含了太多情绪,像晴空炸开一道雷一样。 谢峦枝一震手一抖,剥了一半的鸡蛋就掉落在地,咕噜咕噜滚到了朱炯脚边。 谢峦枝回身看他,他气得胸脯都有些起伏,眼睛死死盯着她,带着股不容反抗的意味,戾气四溢。 前世一个个掉脑袋的倒霉蛋轮流在她面前闪现,谢峦枝的理智顿时回笼,她在做什么?她是来成为朱炯的心腹的,不是嫌命长来故意惹恼他的。 她乖乖屈膝,低声道:“奴婢不敢。” 看着谢峦枝低眉顺眼的样子,不知为何,朱炯心头火气更旺。 在彻底爆发之前他指向门口:“出去!” 谢峦枝如蒙大赦,立刻快速逃了出去。 她松口气暗道,好险,刚才差点就失控了。 不过,就在刚刚的那一瞬间,她突然就领悟了方奇所说朱炯不适合出现在朝臣面前是什么意思了。 现在的他脾性比后来要外放许多,还不能很好地收敛,至少登基之后的他绝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大发雷霆。 那时候的他更加沉稳懂得控制,显得深不可测,且因着大权在握而自有一股睥睨一切的气势。 他只需要淡淡一个眼神,底下的臣工就会战战兢兢,暗自反思近日可有做得不当之处。 这样回想一番后,谢峦枝猛然发现上辈子敢违逆他而安然无恙的,好像只有一个人——她自己。 而现在呢? 他浑身散发的戾气傻子都能看出来,更别说朝堂上那些人精了,如果出现在众人面前,只会得到一个“不似人主”的评价。 上辈子的事实证明,当他三年后更加懂得忍耐伪装之后再出现在众人面前,他得到了一致认可,认为他沉稳有度气质尊贵,还附加了一个孝顺的美名。 这样看,方奇也算用心良苦了。 屋内,八宝一个人收拾残局,弯腰把地上的碎屑收拾干净。 看朱炯难看的神色,他劝到:“殿下息怒。” “她刚才是什么态度?”朱炯说,“我只是让她把一个来历不明的蛋扔了而已,这样一件小事,她却不愿意,她眼里还有我这个主子么?” “阿峦她或许只是一时没有考虑周到,她现在肯定已经知错了。”八宝决定给谢峦枝说几句好话,“而且她把东西带回来,也是因为念着殿下,事办得不好但一片心是好的。” 朱炯不语,八宝虽然惋惜,但能帮阿峦做的他已经仁至义尽了。 于是他赶紧说:“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殿下的心意,若殿下看她不痛快,奴婢这就去把她打发走,换一个调教好的进来。” 把阿峦换走么?不,应该说要杀了阿峦么? 朱炯心里头直觉的想法就是当然不可以,他不会杀她。 “……先放放。” 第16章 求和 这天晚上刚好不是谢峦枝值夜,和朱炯发生冲突跑出去以后,她索性直接回了自己屋子躲在里面不出来。 她早早就上床了,可是翻来覆去折腾了好久都睡不着。 一会想自己做得没错,虽说这辈子还依旧指望着傍上朱炯这尊大神,可也不意味着自己得事事屈从啊,连自己一点想法和主见都没有这还能叫人么,自己干脆改名谢小狗好了。 而且一味听话也不见得就能得到朱炯重视,他登基后身边都是听他话的人,哪怕他说太阳是从西边升起的,他们也不会反驳,可也没有谁就因此得了皇帝青眼的。 翻个身,她又想,自己实在是不应该冲动的。 不是说好了要讨好他取悦他成为他的心腹么,怎么这么快就忘了,竟敢跟他吵架,自己现在的身份可不是臣子而是宫女了,更没有救命之恩在前头。 听说过铁嘴直谏的大臣,还没听过有头硬的宫女的。 第二天,八宝找到躲在后院数落叶的谢峦枝,她看起来恹恹的十分没精神。 他皱着眉头问:“你怎么不去前头,你还真跟主子赌气了不成。” 谢峦枝无奈道:“公公你刚才又不是没看见,我去伺候殿下,殿下连个眼神都不给我,他肯定还在生我气,我还是不去触霉头的好,等他气消了我再过去。” 八宝心道,可是你溜了以后殿下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颇有些恨她不争气地说:“所以你就躲开了?殿下现在没有发落你就是在给你机会,你得把握住啊!你难道还等着主子来跟你低头?” 道理她都明白,可——确实有那么一点拉不下脸来。 八宝直截了当吩咐:“殿下在书房,你现在就送茶水过去。”丝毫不给她拒绝的余地。 谢峦枝磨磨蹭蹭到书房门口,不住对自己说,为了更远更大的目标眼前这点不算什么,他是皇帝,对他低头很正常。 朱炯正在作画,听到动静抬眼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低下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她轻手轻脚到他身侧,把茶杯推到他手边,朱炯也不客气,直接端起来一饮而尽。 屋子里的沉默压抑得可怕。 深吸一口气,她清了清嗓子,“殿下,昨日是奴婢错了。” 朱炯停下笔,“错在何处?” 谢峦枝乖巧道:“不应该同殿下顶嘴。” 朱炯的心情舒畅了一些,但谢峦枝的答案似乎又不能完全令他满意。 他还没有意识到,谢峦枝的冒犯并没有真正令他不快,他在意的是谢峦枝为了“旁人”与他争执。 “下次还敢么?” “不敢了。” 似乎也没什么话可训斥的了…… “下不为例。”他干巴巴地说了一声,“快点过来替我研墨。” “是。” 谢峦枝松口气,这次总算是混过去了,比想像的容易一些。 她往砚台中加点水,拿起墨锭一圈圈打着转,墨锭与砚台摩擦发出规律的声音。 朱炯在画的似乎是一座山,但又与谢峦枝平日所见的山水图有所不同,似乎全无构图,景色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唯一引人注目的是半山腰一块形状有些像大乌龟的巨石。 这是在画什么?谢峦枝心中疑窦越来越深,以朱炯的画技来说,不像如此品味拙劣的。 不,或许是自己想岔了,谢峦枝突然想到一种可能,这并不是在画山水图,而是在画某一个现实存在的地方。 那么,这是什么地方呢?能让朱炯郑重其事画下来的肯定不简单。 “殿下,你在画的是什么地方?”谢峦枝试探着问。 朱炯笔尖微顿,“我怕忘记的地方。”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12节 谢峦枝为画上的地方默哀了一秒,听朱炯的语气就知道大概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那只能是有深仇大恨了。 稍微推敲一下,谢峦枝猜测这或许就是朱炯流落在外三年呆过的地方了。 一个十一岁的少年孤身流落在外,哪怕是天潢贵胄也是会同样吃苦头的,外头人才不知道你身份高不高贵权势显不显赫,该欺负你的照样会欺负。 朱炯什么人,何等心高气傲,岂有不十倍百倍报复回来的道理,只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一回来就立刻报给皇帝,毕竟哪怕他和皇帝之间的父子关系出现了嫌隙,欺负皇子也都是个死罪。 那么……就是有什么不得不忍耐的原因。 朱炯收笔,把画递给谢峦枝,“收起来,放那个后羿射日的盒子里。” 谢峦枝在书架上找到了刻着后羿射日的图案的长盒子,打开盒盖,里面已经躺着好几副画了,一眼看去都是这一类的景色白描图,她扫了几眼,默默盖上盒盖。 “殿下,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什么?” “昨天白天那位大人,听八宝公公说之前是你的老师。” “没错。” “听说他做了一件不可饶恕之事,可是奴婢看他的样子似乎对殿下依旧关心,所以奴婢想……这背后会不会有什么隐情。” 朱炯问:“你为什么会关心这个,方奇找你说情?” “没有,奴婢只是觉得,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或许对殿下会有好处。”谢峦枝小心答到。 没曾想朱炯却说:“我知道背后有隐情,无非是韬光隐晦那一套罢了。” “那为何——” “你又可知,他的侄儿去年与成贵妃娘家的女儿议亲了。” 谢峦枝上辈子并没有听说过这门婚事,“只是议亲而已,最后并不一定会成的。” 朱炯说:“方奇可能是在为我考虑,也或许他还没想好如何面对我,也或许他根本已经站到成贵妃那边了,想为贵妃和二皇子再争取三年时间。” “应当不至于吧。”谢峦枝迟疑地说,“毕竟是你的老师。” “他们以为我死了,那么选择成贵妃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甚至不需要任何心理负担,我回来才是扰了他们的安宁。” 朱炯冷冷地说,“纵然有千百个理由,为我好也罢为他私心也罢,有些事不应当由他来做,他既做了,我便不会再认他这个老师。” 谢峦枝无言以对,站在朱炯的角度上来说,人心是莫测的,而背叛却是实实在在发生的。 “奴婢明白了。” 冷不丁的,朱炯问她,“阿峦,那么你呢,你会背叛我么?” 谢峦枝轻轻摇了摇头,望着他,“不会。” 纵使上辈子最惶恐的时候,她也只是想逃开而已。 离开,应该不算背叛吧? 第17章 下棋 日子不紧不慢过着,平静无波,明泽堂内一如既往只有他们三个人,每日要干的事情也差不多,常常叫谢峦枝生出种偏安一隅的安逸感觉来。 但她知道这只是错觉。 每日用饭前朱炯依然会仔细试毒,随着她越发得到信任,她在收拾朱炯书房的时候偶尔会看到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各种外头的消息,朱炯时常陷入深思,也经常作画,画那些相似的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 风暴没有消失,只是在酝酿而已。 今日朱炯又画了一幅画,他放下笔,不用他多言,谢峦枝主动上前把画收起,然后把温度刚好的新沏的茶送到他面前。 朱炯也觉得很神奇,阿峦仿佛对自己很了解,一个眼神,她往往就能领会自己的意思,有时候这种无声的默契感,连八宝都做不到。 他觉得自己对阿峦越发满意了,留下她实在是个正确的决定。 “你会下棋么?”朱炯突然问。 谢峦枝在说真话与说假话之间迟疑了一下。 朱炯捕捉到了她的停顿,“怎么了?” “会。”谢峦枝说,“不过——水平一般。” “会下就行,去把棋盘取来。”朱炯很有兴致,“陪我下一盘。” “奴婢的水平真的很一般,不如还是算了吧。”谢峦枝推脱到。 朱炯对她的话置之不理,直接把棋盘摆好。 谢峦枝无声叹气,行吧,现在除了自己也的确没人能陪他打发时间了,陪主子玩乐也是作为心腹的一项重要工作。 “你执黑,让你三子。”朱炯把黑子推到她面前。 与朱炯相对而坐,摸着棋子,谢峦枝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她不着痕迹打量了一眼对面的朱炯,想起当年她在御前当职的时候。 她只在小时候学过一些粗浅的棋艺,祖父过世之后就没有碰过了,而朱炯是个棋艺高超的。 那时候她得了朱炯看重随侍左右,经常陪朱炯处理公务到深夜,有时候有闲暇,朱炯便会提出对弈。 她初与朱炯对弈便丢了大丑,没几下便被杀得片甲不留,朱炯竟然也没有嫌弃她,而是让她“再接再厉”。 她于是买了不少棋谱钻研,终于……堪堪进步了那么一点点。 谢峦枝看着对面的朱炯,小小地叹了一声,“殿下,你让我七子吧。” 朱炯一愣,怀疑地看着她,“七子也太多了些,又没试过,先让三子下。” 谢峦枝也不与他争辩,迳直把棋子落下,试试就试试好了。 小半个时辰后。 “……看来你没有骗我。” “下一次让你八子吧。”朱炯没说出口,她实在是个臭棋篓子,赢了她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谢峦枝心中默念,上辈子可是从九子开始,这辈子好歹已经进步了一点点。 朱炯一边捡棋子一边问:“今天什么日子了?” “九月初四。” 朱炯的神色有一些奇异,“初四……很快就是万寿节了。” 万寿节是皇帝的生日,也便成了这全天下的节日,这一天宫内宫外都会举办盛大的庆典,官员勋贵们都要向皇帝献上贺表。 “万寿节的宫宴殿下需要参加么?”谢峦枝问。 谢峦枝觉得是不用的,毕竟之前中秋宫宴那么盛大的事情都与他们明泽堂无关,还是谢峦枝准备了茶水,邀请他们主仆二人一起到院子里抬头看月亮便算过节了。 朱炯说:“不参加,但在典礼上最重要的就是贺寿献礼,皇子是排第一位的。” “殿下是怎么想的呢?低调一点不出错还是出彩一些?”上司给了方向下面人才好办事。 突然,她生出种猜想,忧虑道,“殿下不会什么都不送吧。” 朱炯面上的神情看不出他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不会被自己说中了吧? 谢峦枝心里浮出一丝担忧,如果把皇帝惹急了,朱炯一定不会死,但自己这个在明泽堂伺候的小宫女很可能会被无辜迁怒,受池鱼之殃啊。 万一皇帝火气上来,下令把明泽堂的下人全部打一遍怎么办? 她劝说道:“就算殿下恨陛下,但奴婢觉得该做的样子还是得做一做的,读书人就喜欢讲究这些,殿下若是不参加清誉受损的只会是你自己呀,哪怕随便糊弄一下这个流程也是要走的……” 在朱炯审视的目光中,谢峦枝的声音越来越小。 “阿峦,你好大的胆子。”朱炯缓缓开口,如有千钧,“我恨父皇?随便糊弄?这些话足够让你掉一万次脑袋。” 谢峦枝吞了口唾沫,虽然她很肯定日后的凌熙帝对现在的陛下没什么父子之情,但眼下他毕竟年纪还轻,或许还有那么些孺慕天性? 她硬撑着说:“奴婢说得不对么?” 半晌,朱炯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不,你说得很对。” 他向后一靠,视线淡淡投向虚空,他的手上把玩着几颗棋子,“连你都看出来了啊。” 是自己在阿峦面前太过放松疏忽了,还是他现在的忍耐力还不够? 他或许应该反省一下自己这段时间的表现了,毕竟世人都迂腐得很,皇帝想要一个不会质疑反抗的听话儿子,朝臣想要一个父慈子孝的皇家典范,那便给他们好了。 “是因为成贵妃和二皇子么?”谢峦枝小心地问。 设身处地想,好不容易九死一生回到家,母亲死了,父亲已经有了新宠和新的儿子,是个人都会不平吧。 在这时间似乎都停止的高墙内,连谢峦枝有时都会生出一丝丝绝望愤恨的情绪,何况朱炯。 这个问题跟着的沉默有一些长,似乎是在权衡要不要回答这个问题。 终于,朱炯说话了。 “那么多人,单单王妃和世子的车出事了,而恰好,负责护送的统领是成贵妃的哥哥,这样的事情,我不相信。” 谢峦枝悚然一惊,朱炯的意思是他怀疑那场事故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联想到上辈子成家悲惨至极的下场,那么一切就很明了了,朱炯的心中很早便与成家不死不休了。 只她有些不明白,戕害国母这样的大罪,他登基后完全可以派人重新彻查,名正言顺地除掉成氏,他却没有这样做,反而背上了不少不容幼弟刻薄寡恩的骂名。 她问:“殿下有证据了么?” 朱炯把手里的那枚棋子一抛,棋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准确地掉进棋篓,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有没有的……已经不重要了。” 第18章 冲突 朱炯永远记得那一日。 …… 时隔三年,朱炯终于再次见到了自己的父亲,父亲变老了许多,也从“父王”变成了“父皇”。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13节 皇帝走下来摸他的脸,眼神欣喜却晦涩。 “炯儿,你回来了,这些年你去哪里了,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答案是早就备好的—— “我被冲到了河道下游的蔺州一带,一个渔夫把我捡回去救了我,当时那里是在叛贼治下,我不敢表露身份,又没有银子,只能隐姓埋名,一边帮人做活维生一边往京城来,最后终于找到了舅舅,让他带儿臣回宫。” “炯儿受苦了。”皇帝痛心疾首,“我儿何等尊贵,竟受了这么多罪,叛贼可恶!让我们父子分离这么久!”又问他在外三年的种种细节,如何吃饭、如何穿衣、走过哪些地方、可有谁欺辱他了之类。 许久之后,皇帝似乎终于渐渐平复下来情绪,慈爱地问他:“炯儿,父皇要好好补偿你,你想要什么,父皇通通给你。” 朱炯退后一步,脑袋重重磕在地上,“成志元保护不力,致使皇后身死皇子流落,请父皇为我和母亲讨回公道,赐他死罪。”成志元即是成贵妃的兄长。 皇帝的脸色变了,“炯儿,不可。” “为何不可?”朱炯反问,“我只知道事实就是,皇后在他的护卫下死了,如此重罪,纵死难抵。” 皇帝说:“成志元虽然护卫失利,但他是无心之失,所有人都看到他为了救回你们拚命一般,那一仗他身受重伤足足中了三箭,而且他回来后朕已经重重罚他了——” “如何重重地罚?降职,打板子?”朱炯尖锐地质问“我竟不知,我的父皇何时成了这样心慈手软的人了!” 他音量渐高,“父皇是真的觉得他无罪,因为您的妻子儿子不足一提,还是因为贵妃?” “混账!”皇帝怒斥一声,“你这是什么态度!这与贵妃又有什么关系!” “他是贵妃的哥哥,如何能没有关系,父皇扪心自问,换了旁人,现在还能有命在,还能官运亨通享尽富贵吗!” 朱炯的胸膛剧烈起伏,眼角竟有一点水光。 皇帝心神微颤,不由想起了他小时候尊贵骄傲的样子,他放缓了语气劝到,“炯儿,朕知道,你遭逢巨变又在外头吃了许多苦,心思难免有些偏激,觉得世上所有人所有事都对不住你。” “可成志元一路劳苦功高,流了多少血汗,你张口闭口就是要杀他,臣下听了岂不心寒?你听朕的,朕会让他当众正式地向你请罪,你看如何?” “我明白了,父皇不舍得杀他。”朱炯并未领情,“原本这是最简单的办法,将他杀了也就结束了,父皇不肯,那我便要当面与他对质,问一问当年他受谁人指使,又动了什么手脚。” 皇帝指着朱炯“你”了半天,一挥衣袖道:“你这孩子未免戾气太过!” 他在殿内踱步转了几圈,说到:“是你多疑了,贵妃不是那样的人,成将军也不是,那场事故完全是意外,你既然已经回来了,就不要再沉湎过去不放,你失去母亲,朕失去妻子,朕的痛与你是一样的,可是不能因此就胡乱猜疑。” “胡乱猜疑?”朱炯尖锐地问,“真的是胡乱的猜疑么?这么多人恰好就是我与母妃的车出了事,恰好就是贵妃的哥哥,到底是儿臣胡乱猜疑,还是父皇故意视而不见!” 皇帝面色大变,“你什么意思?你是连朕也一起怀疑上了么!” “儿臣不敢。”朱炯捏紧了手,与他寸步不让,“儿臣只想问,父皇敢查么?还是心有所感,不敢面对?!” 仿佛引信被点燃了,还留在殿内的近侍们越发热缩起脑袋,连呼吸声都不敢发出,怕引火上身。 “反了,反了。”皇帝猝然转身,一边念叨着一边快步回到御座。 “在外头三年,你已经被教坏了,完全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自己的体统!” 朱炯咬牙道:“儿臣一日未曾敢忘。” “好啊,原来是朕弄错了,你其实是回来兴师问罪来了。”皇帝急促地说,“成志元,贵妃,那些通通都不重要,你是冲着朕来了。” “只要父皇不袒护罪人,事情了结,儿臣自会向父皇请罪,父皇如何降罪与儿臣,儿臣都不会说一句怨言。” “若朕坚持不呢?你是不是连我这个父皇都不认了?” 朱炯不语。 “好啊好啊,朕看你是想把朕气死,好早登皇位是不是?”皇帝怒吼到,“这天下干脆现在就交给你,你想杀谁就杀谁,想杀朕也随便你好不好?!” 朱炯咬紧牙关,叩首长拜,“儿臣未有此意。” 皇帝喘了好一会才逐渐冷静下来,他说:“大皇子,你太令朕失望了。” 朱炯的脸上没有丝毫波动。 皇帝大怒,高声下令:“大皇子失仪,责二十杖。” 旁边的总管太监福康想劝,皇帝却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都在等什么!朕的旨意你们都当没听到么!” 木板击打在肉上的闷响声一下又一下,在寂静的宫殿内格外压抑。 “知错了没有?”皇帝站在朱炯面前,“快说。” 朱炯闭着眼,恍若未觉。 “好好好!”皇帝仿佛被气疯了,“不孝的东西!这样的逆子朕留着何用!再二十!” 福康面色大变,跪地对朱炯叩首乞求道:“殿下,您便认个错吧,父子之间哪有什么仇怨啊,好不容易团聚,您这是何苦,有话好好说啊……” 朱炯依旧不言不语。 皇帝一脚把侍卫踢开,自己抢过棍子,一下一下打在朱炯身上,“朕今日就清理门户,打死你这个逆子!” 皇帝是行伍之人,几个狠力下去,棍子断了,他自己也一个力道没有收住,一下扑倒坐到了地上,不断喘着粗气。 他踉踉跄跄站起,又踢了地上的朱炯一下,“逆子,逆子……” 朱炯最后是被无知无觉地抬出去的。 皇帝冷静下来之后,望着地上残余的血迹有些出神,“朕做错了么……”福康不敢出声。 片刻,皇帝给了福康一个残酷的手势,“都处理了。” “是。” 殿内刚刚看到这些的人是不能留了。 …… 朱炯仿佛还能感觉到身上的伤口在微微发痒。 他一哂,到底还是修为不够,没有忍住。 方奇有句话说的对,自己现在不是世子,是大皇子。 他对谢峦枝说:“别紧张,万寿节自然是要备贺礼的。” 谢峦枝问:“那需要现在去采买么?可是也出不了门。”她咬唇思考,帮着出谋划策,“库房里——” 她自己先心里否决了这个想法,朱炯私库里的确有不少宝贝,但中规中矩了些,还不够好。 “殿下画技不错,不如画幅画好了。”她建议到,“亲手所作,既显得珍贵又能在众人面前彰显才华。” “你不用操心了,我会来想办法。”朱炯说。 第19章 血 今日,谢峦枝又遇到了那天给她送鸡蛋的小太监。 “原来是你。”谢峦枝笑眯眯地说,“上次的蛋多谢你啦。” 小太监笑得十分淳朴,“姐姐不嫌弃就好。” 从交谈中谢峦枝知道他叫小茗子,比她小两岁,是花园里负责清扫的低等内侍,进宫已经五年了。 “那你岂不是六岁就离开家了。”谢峦枝怜惜地说。 “没办法,我记得那时候家乡发了大水,饿得实在没办法了。”小茗子说,“爹娘其实也是舍不得我的。” “而且进宫以后师傅对我也很好,有饭吃有衣穿,我觉得挺好的。 ” 小茗子入宫后一直在花园干杂活,打交道的人不多,又有师傅一直照看着,所以还保留着些孩子气的善良纯粹。 谢峦枝突然就想到了自己那个两辈子都没有机会见上面的同母异父的弟弟,他现在应该与小茗子差不多大吧,不知他现在是什么样的境况,自己这辈子是否还有机会找到他。 这世上与她血脉相连的只剩下两个人了,谢慕贤不提也罢,从小时候的欺凌羞辱到长大后一次次拿她待价而沽,她与他之间早就是仇敌了。 自从祖父故去,谢峦枝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会过有亲人在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想起上辈子自己葬身战火中,与亲人终不得见,再看眼前的小茗子,谢峦枝心情越发复杂。 “你会想家么?”谢峦枝问,“你的家里人……你还记得他们长什么样子么?” “记不清。”小茗子说,“师傅说宫里是不能哭的,我不敢经常想,我有一个大哥,还有一对刚刚出生的小弟弟小妹妹,也不知道他们还活不活着。” 谢峦枝安慰他,“你放心,他们现在肯定都平平安安的。” 小茗子问:“姐姐,你叫什么名字?”他之前回去后才发现自己又忘记问了。 “叫我阿峦就行。” 小茗子点点头,“原来是阿峦姐姐。”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打开递到谢峦枝面前,“请你吃梅子。” 是用糖浸渍过的,谢峦枝捏了一小颗,“谢谢你。” 谢峦枝把梅子放进嘴里,嚼了两下突然觉得这味道有些似曾相识,她迟疑地看着小茗子,问到:“这梅子是从哪里来的?怎么吃起来味道——不像宫里的。” 她仔细感受了一下,确定自己没有弄错,味道和鼎来丰一模一样,鼎来丰是京城一家很有名的干果店,谢峦枝前世是这里的常客。 小茗子的声音有些结巴,“是花钱托人从宫外带回来的。” 他又想起什么,忙说:“阿峦姐姐不要和别人说。” “从宫外?”谢峦枝左右看看,把小茗子拉到角落,也压低了声音,“能从宫外买东西?” 小茗子说:“其实太监所里好多人都这样干的,想要什么东西,只要花钱都能买到,有人有门路,把钱给他们,他们会让进宫的侍卫带到白虎门那里,然后他们半夜溜过去拿。” 谢峦枝一下明白了,皇宫是一个庞大又复杂的地方,总有能被钻空子的地方,底层太监宫女们利用这些漏洞自有一套生存技巧。 “可靠么?” “肯定可靠,我师傅都是找的他,海哈干这个已经十多年了。”小茗子热情地问,“阿峦姐姐也有想买的东西么?我帮你问问。” “没有,等我想到了再找你。”谢峦枝说,“不过小茗子,怎么问你什么你都往外说,以后别人问你这种话,你就装傻知道了么,这可是违反宫规的,万一别人是在套你话,你就要倒大霉了。” “我觉得阿峦姐姐不会害我。”小茗子说,“我只跟你说。” 谢峦枝说,“以后你要多留点心眼,万一我也变成坏人了呢?” 小茗子腼腆地笑了下,“不会的。” 当谢峦枝回到明泽堂的时候,刚好遇到往外走的八宝,肉眼可见他的脸色非常难看,眼神悲愤。 “八宝公公,你怎么了?” 八宝说:“你待会见了殿下就知道。”他匆匆离去,“我去一趟太医院,你先去殿下身边伺候着。” 谢峦枝不明所以。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14节 她走进内室,看见朱炯端端正正坐在书桌前,他提着笔正在写着什么,神情肃穆而冰冷,线条清晰的俊美脸庞因这种冰冷而被格外衬托得尊贵不可冒犯。 谢峦枝止住脚步,桌子上不是黑色的墨汁,而是刺目的鲜血,用一个白色的小瓷碗装着,雪白色的小瓷碗与通红的鲜血碰撞在一起,刺得人心神俱震。 顺着桌面上点点滴滴的血迹,谢峦枝看到了桌子上的匕首,还看到了朱炯垂在椅子边的左手,掌心简单包扎着手帕,依然有点点血液缓缓滴落。 在这血腥味的包裹中,朱炯是那样淡定,优雅,又残酷。 谢峦枝冻住的大脑开始恢复知觉,她缓缓走上前几步,清楚地看见朱炯用毛笔吸满了他自己的鲜血,在纸上一笔一画写着,漂亮的楷体字一个又一个浮现,已经写了大半张了。 “这是……《孝经》?”谢峦枝的声音有些飘渺。 朱炯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也没有抬眼看她,依旧稳稳地写着,“是的。” 谢峦枝问:“是给陛下的寿礼?” “对。” 血书明志啊,朱炯在向皇帝彻彻底底低头臣服,说他后悔了,说他会做一个好儿子。 “殿下何至于此。”谢峦枝盯着那写满了鲜红血字的纸说,“值得么。” 未等朱炯回答,她自问自答般轻声说:“自然是值得的,殿下的心志,一向坚不可摧。” 朱炯顿住笔,看向她。 “阿峦,你总是让我惊讶。”朱炯说,旋即他又道,“但仿佛又觉得你应该就是这样。” 朱炯一直写着,谢峦枝便站在桌边看,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一张写完,谢峦枝便会默契地上前将这一张拿开放到架子上晾干,朱炯则继续往下写。 不知不觉,血见底了。 谢峦枝望着写了一半的句子,轻轻地说:“还没有写完……”怎么办? 朱炯把笔放下,起身离开座位,“明天再写,先收拾吧,还要抄《药师经》的。” 一次写完,只有一个伤口,这可远远不够。 谢峦枝对着面前这一摊子散发着血腥味的手稿,一时思绪万千,这位主子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她想,就是从这里开始么,朱炯选择收敛起一切不甘的怨恨的心思,忍辱负重韬光养晦,最终成功登上了帝位,而后再狠狠报复回去。 又等了大概一刻钟,八宝带着伤药回来了,他跪在朱炯的脚边,小心翼翼地替他上药。 八宝问:“殿下,抄完了么?如果不够的话用奴婢的血吧,阿峦也可以的,看不出来的。” 谢峦枝:“……” 朱炯拒绝了他,“不必,我亲自来,你和阿峦平日要干活,一旦身上有伤,很容易被人察觉。” 既然要做,便不能有任何纰漏。 第20章 筹备 皇帝最近爱上了投壶,上有所好下必效焉,投壶这股风潮很快在宫里蔓延开。 延平宫内,成贵妃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也在练习投壶,地上零零散散掉了许多箭,连续几天的练习并没有什么成效。 终于,成贵妃有些忍不住了,气狠狠把一根箭用力一抛,“不练了不练了。” “爱妃发脾气了。”旁边突然传来延平帝带着笑意的声音,原来他早就来了,没有让底下人通报,自己站在走廊下观看了许久。 成贵妃娇嗔,“陛下竟然偷看,臣妾都丢脸死了,陛下还来取笑我。” “爱妃什么时候也爱玩投壶了,你一向不碰这些的。” “还不是陛下么,陛下喜欢,臣妾自然也要学,因为臣妾想陪陛下呀。”成贵妃挽住皇帝,引他走到内殿在上首坐下,又亲自端来茶水,“万寿节的宫宴,臣妾也安排了投壶,到时候那么多人,若我一根都投不进,岂不是给陛下丢脸。” 延平帝笑道:“爱妃没有信心的话,朕下令给他们,和贵妃比试的时候谁也不准中,谁要是中了,朕就罚他。” “陛下又拿臣妾取笑。” 笑闹一阵后,成贵妃说:“对了,陛下,臣妾刚好有事想去找您呢。” “何事?” “是关于万寿节的准备,臣妾已经让他们把各项仪式的安排都列下来了,陛下看一眼可还有要改动的地方。”成贵妃递上一本册子。 皇帝接过,嘴里道:“按从前的定例来就是了,你做事朕很放心。” “之前两年陛下初登基,有贼人作乱,又有先皇和太后接连过世,要办丧仪,一桩桩一件件接连不断,陛下的万寿节都没能好好准备,现在好不容易天下太平海清河晏,今年的万寿节一定要好好筹划,办成一等一的盛宴。” 延平帝笑着说:“不必太高调,生辰而已。” “要的要的。”成贵妃说,“这是陛下的生辰,就是应该高调到全天下都知道。” “臣妾知道陛下体恤民情,不想铺张浪费,可是偶尔一次,也是彰显我大兴朝的盛世气象嘛。” 延平帝摇头失笑,“你啊。”他翻开册子,扫视着册子上的流程。 他的目光在碰到“皇子宗亲献礼”一行的时候止住了。 成贵妃一直在观察皇帝的脸色,她适时问到:“陛下,有一事正想请您拿个主意,万寿节按理所有在京城的皇子宗亲都要到场道贺,献上寿礼,大皇子情况特殊,为皇后娘娘守孝祈福也是大事,臣妾不知道该如何安排。” 她声音迟疑,“可要派人去明泽堂通知一声,让大皇子出席?。” 延平帝面色沉凝,没有做声。 “不必了,就让他留在明泽堂,若还记得准备贺礼他自然会派人送来。”延平帝说,“你也不用特意去告诉他,全凭他自己喜欢好了。”语气有些重。 成贵妃点点头,“臣妾晓得了,说起贺礼......”她巧笑嫣然,“臣妾也代皇儿给他父皇备了一份寿礼。” 皇帝来了兴趣,问到:“是什么?” 成贵妃捂嘴笑着说:“保密,陛下到时候就知道了。” 送走皇帝,成贵妃召来心腹太监黄远。 “上次我让你派人留意明泽堂,这几天有什么动静么?” “回娘娘的话,一直让人盯着的,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之处。” “嗯,继续盯着,万寿节那天不要让明泽堂的人靠近前头。” “娘娘是不想大皇子万寿节上送的礼物讨了陛下欢心?”黄远说,“奴婢觉得,依照大皇子的脾性,恐怕——”他嘿嘿笑了两声,“不能低头。” “我觉得也是,当年在王府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个不好相处的,那骄傲不可一世的样子——看着让人讨厌。”成贵妃说,“还没有查出来大皇子那天到底和陛下说什么了么?” 朱炯和皇帝见面之后是受了责打被抬出来的,然后就进了明泽堂闭门不出说是为先皇后守孝,成贵妃一直想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黄远为难地说:“娘娘,那天在陛下身边伺候的宫人太监全都没了,实在无从下手,我想着从福康那里试探一下,但那个老狐狸滑不溜的,我也不敢太明显,不过肯定是大皇子惹恼了陛下就是。” 成贵妃不语,越是这样她越是好奇,她总觉得那天应该发生了了不得的事情。 ....... 明泽堂内。 朱炯斜倚在椅子内,右手撑着额头,面色微微有些白,他的左手伸在外侧,上面可以清晰地看到几条深浅不一的伤口,八宝跪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帮他清理,洒上药粉。 谢峦枝则在旁边收拾,她把抄好的手稿按顺序一张张叠放整齐,而后推开所有门窗,又点上熏香,想让屋内的血腥气散得更快一些,她不喜欢血的味道。 八宝有些欣慰地说:“有几条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 听到他的话,朱炯抬起手掌看了一眼,突然,在八宝和谢峦枝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直接用右手放在上头,用力撕开了伤处,屋子内响起微不可闻的皮肉撕裂的声音。 “殿下!” 八宝和谢峦枝同时惊呼。 谢峦枝扔下手里的东西跑过去,愣愣地看着他掌心上皮肉翻开的伤口。 朱炯注意到谢峦枝神情的不自然,他问:“阿峦,你在害怕?” 谢峦枝的脊背有些发麻,怕自然是有的,一个人尚且不顾惜自己,又怎么会顾惜旁人。 不过她还没傻到把这话说出口。 “女孩子看到血都是怕的,奴婢一时受惊,殿下见谅。” 八宝痛心疾首地说:“殿下,您这是何必,这伤口已经很多了,足够证明您的孝心了。” “但还不够惨。”朱炯嘲讽一笑,说到,“《孝经》抄完了,还有一卷《药师经》。” 抄吧,抄到你血尽而亡,成贵妃能笑晕过去,谢峦枝心中腹诽。 不过她很快想到,如果自己是成贵妃,肯定会想办法在贺寿这件事上使绊子。 别的不说,现在成贵妃掌管后宫,做些手脚让朱炯没办法把东西送到前头去还是可以办到,朱炯已经惹恼了皇帝,若再在万寿节触了霉头,父子关系只会更差。 于是她问:“殿下,东西要如何送到陛下手上?你准备亲自参加么?奴婢担心会有有心人从中作梗。” “你想的不错,怎么送到父皇手上的确是个问题,不如那日派你过去,带着我的礼物闯到寿宴上去如何?”朱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谢峦枝心头一跳,暗自默念,她就不信了,朱炯会选这种一听就不可能成功的蠢办法。 拼一把,赌了。 她一脸视死如归认真道,“为了殿下,奴婢愿往。” 朱炯脸上那层虚浮的笑意渐渐消失,“那天会有很多守卫层层包裹,贵妃早有准备,可能根本不给你说话的机会就会直接让人杀死你。” “奴婢不怕。”谢峦枝坚定地说。 朱炯与她对视几息,挪开了目光,“罢了,你这身板,还不够那些护卫塞牙缝的,你不是说贵妃想拿你当棋么,这样浪费太可惜了。” 他吩咐道:“今天开始,八宝,你去司膳监取饭,至于你,阿峦——你另有其它的活计要干。” 第21章 偷窥 一个小太监凑到黄远耳边嘀咕了几句,黄远皱眉,“他有没有做什么异常之事?比如可有与人说话交谈。” 小太监摇摇头,“没有,他都是拿了饭就走,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我故意和他碰上问了,‘平日来的那个姐姐怎么不见啊’,他就只说她有事。” 黄远摆摆手,“知道了,你回吧。” 当黄远回到内殿,成贵妃问:“我刚才隐约看见你和个小太监说话,是出什么事了么?” 黄远回到:“那小太监是我们的人,他说了件奇怪的事,原本明泽堂的三餐都是那个叫阿峦的小宫女去取的,就是娘娘你选的那个。”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15节 “我有印象,是个很出挑的。”成贵妃说,“她怎么了?” “前几天开始她突然不来了,改成八宝亲自来取了。”黄远说,“不知是特意的安排还是巧合。” “本宫总觉得有些古怪。” 或许是明泽堂太安静了,安静到她无法把里面的人与曾经在王府里那个骄纵恣意、高高在上的世子联系起来。 她还记得当年有一次他母亲娘家送了礼物给王府,她看中了一个花瓶便向王爷讨要了过来,结果她不在院子里的时候,他大摇大摆带着只狗进来把花瓶撞碎,美其名曰“狗不懂事”,还说赔她银子就是。 至今想起这件事,成贵妃都觉得脸火辣辣地疼,无比屈辱。 “派个人去明泽堂查探一下,看下那个宫女在做什么。”成贵妃说,“朱炯突然把人留在院子里,肯定是有目的,我怀疑他在让她帮忙准备寿礼。” 她喃喃自语,“难道是……让她做刺绣么?” “所以是寿宴将近,为了赶工所以才没办法让她出来?的确是很有可能。”他说,“娘娘放心,奴婢这就去安排。” 调查出来的结果令他们大吃一惊。 “你说什么?他们在做灯笼?”成贵妃好看的眉头蹙起。 黄远解释道:“是的,娘娘,我们的人在院子外头悄悄看到的,院子里堆了许多材料,本来看不出来在做什么,以为是要做风筝,还是那个小宫女问了,问大皇子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大皇子怎么说?”成贵妃问。 “大皇子说是要做灯笼,那小宫女又问做这么多灯笼做什么,而且连底座都没有,样子怪怪的,大皇子又说让她别问那么多,只管做就是了。” “又说新灯笼上他要画上雅致的图案作装饰,八宝不会书画,所以需要她来帮忙,说这几天杂活都让八宝来做。” 听了黄远汇报来的情况,成贵妃嗤笑一声说:“他根本就是在为万寿节做准备,堂堂大皇子,拉着个小宫女一起偷偷摸摸做灯笼,真是叫人笑掉大牙了。” 她又疑惑地说:“可是,准备灯笼给陛下作寿礼是不是未免太过儿戏,又不是小孩过家家,他私库里也是有几件好东西的,随便拿出一两件不也比这个体面。” 朱炯被寻到的消息刚刚传回的时候,成贵妃为表姿态,主动就将代管的一批先皇后的嫁妆和私产交了出来,送还到朱炯手上,当时还得了延平帝和皇宫内外的几句赞美。 黄远说:“奴婢有一个猜测,斗胆一说,娘娘听着若觉得错了也不要笑话奴婢。” “快说。” “奴婢曾经听故事的时候听人说有一种灯笼是可以飞的。”黄远说到,“形状和普通灯笼差不多,上头是密封的圆圆的,下头是没有底座的只架着一根小蜡烛,只要把蜡烛点燃灯笼就可以飞到天上,夜空里见着很显眼,可以传递军情。”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成贵妃若有所思,“宫宴是晚上,升起一片灯笼,既打眼又新奇,他想到自己可能没办法参加宫宴,所以想用这种办法引起注意,就算陛下看不见,也能被旁人看见,倒的确是个好点子。” “娘娘,要不要派人现在去——” “不要,让他做,世子殿下如今也沦落到做这些工匠贱活了,那就让他做个够吧。” 成贵妃颇为愉悦地说:“先不要惊动他,宫宴那天派人在周围守着,他放一个就打一个,宫里不能用箭那就用弹弓,石头打下来,痕迹都找不到。” “娘娘英明。”黄远奉承道。 “另外你去找些工匠,把你说的这个什么会飞的灯笼做出来,多做一点,上面都写上祝寿的贺词,宫宴时候用,他既然想了这么好的点子,也不能浪费了。” 黄远笑嘻嘻地说:“陛下一定会被娘娘的心意感动的。” …… 朱炯落下最后一个字,《药师经》也抄好了。 他摸了摸厚厚的手稿,对八宝吩咐道:“传信,让舅父想办法求见,过来一趟。” 八宝镇定自若应下,谢峦枝听到倒是一愣,看来朱炯果然是有与外头传信的方式的,只是她没想到,竟然在自己面前这样直接就说出来了,毕竟这可是十分重要且机密的底牌。 他这是把自己当心腹的意思了么? “阿峦,你听懂了对吧。”朱炯说,“你一向很聪明。” 谢峦枝表现得极为乖巧,“回殿下,奴婢听懂了。” “若你现在去告密,不仅贵妃,连父皇都会重重地赏赐你,做起来也并不难,只要你冲到院子里大喊一声就行,现在外头肯定有成贵妃的眼线,只要成功了你就再也不用做奴婢了,也不必担心嫁给讨厌的人,说不定还能平步青云,做个官夫人。”朱炯微微笑着,向她描绘着这样美好的蓝图。 谢峦枝轻轻叹了一口气,“殿下何必说这样的话挖苦奴婢,奴婢上次便说过了,奴婢永远不会背叛殿下。” “殿下这样说,奴婢会伤心的,连八宝公公听了也会难过。”她看向八宝,小声问,“对吧?” 八宝装死,一脸跟她不熟的样子。 朱炯收敛了面上的笑意,取而代之是无尽的沉默,定定审视着她,谢峦枝则暗自掐着手指让自己保持镇定。 “我记下了。”他说,“阿峦,我不希望看见那一天。” 待谢峦枝离开,朱炯做了个手势,屋顶一角跳下一个侍卫打扮的男子。 朱炯说:“把话带出去给泌阳候,另外告诉你们大人,最近宫里戒备会越来越严,少联系,如果需要我会主动找他。” “是。”男子低声应下,动作轻巧消失在窗后。 从他的动静就可以看出,这是个一等一的高手,其实刚才也不过是朱炯临时起意,故意说给谢峦枝听的一场戏罢了。 根本就不需要八宝去传信,传信的人早就在屋子内了,只要谢峦枝有任何不轨之处,她都会被就地格杀。 “八宝,你觉得阿峦是个什么样的人。”朱炯突然问。 “回殿下,奴婢形形色色的人也看了不少,坦率说,聪慧能干的已经是少有了,还要有眼界有气度的更是罕见,而且……”八宝迟疑一下说,“奴婢觉得她是真心的,她不会背叛殿下。” “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八宝问:“哪里奇怪?” “或许是我多想了吧。” 朱炯不愿意说,他总是莫名地觉得阿峦很亲切,没有来由地愿意相信她,这一点……让他觉得十分迷茫乃至惶恐,但又忍不住想要去更仔细地观察和探索。 罢了,他心道,管她什么来历,且在身边放着就是,至少感觉不坏。 第22章 泌阳候 “你说泌阳候进宫了?”收到消息的成贵妃一下子从软塌上坐起来,“他进宫有什么事?” “还没查探出来,只知道泌阳候今天突然出门,直接就进宫求见了,现在正在皇上那里。” 成贵妃咬了咬唇,“泌阳候喜好玩乐不成大器,一向是不理窗外事的性子,除了陛下宣召从来没主动进过宫,今天突然如此反常,肯定和朱炯有关,他到底想干什么?” 与此同时,皇帝无奈地看着下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小舅子,只觉得头都有些大。 “好了,有话说话,这么大人了,你哭什么。” 当年先皇后出嫁后没多久母亲就死了,于是把弟弟接到王府照顾了几年,泌阳候也算是在皇帝眼皮底下长成的,虽然不喜欢他胸无大志,但素日情分还是有一些的。 “说吧,到底什么事?” “陛下,臣昨日梦见姐姐了。”泌阳候说,“这么久了,姐姐第一次入我的梦。” 话一出,皇帝的动作顿住了,大殿上的空气瞬间凝滞。 姐姐……他说的是王妃啊,皇帝眼前立刻出现了一个一袭红衣的温婉女子,那是他们成婚那天,她移开扇子,灼灼光华现于人前,也让那时的他心跳停了一瞬。 半晌,他发问:“皇后……竟入你的梦了么?她和你说什么?” “姐姐说她好难过,好想好想陛下也好想好想炯儿,她尤其放不下炯儿。” 他语调悲伤,“陛下身旁有三千佳丽定然不会寂寞,她虽留恋却也知道人鬼殊途,可是炯儿只有她一个亲娘,她牵肠挂肚,不知道炯儿有没有吃饱穿暖有没有受人欺负,她就嘱咐我代她看一看炯儿。” 泌阳候边哭边说:“姐姐在梦里说,‘小亭啊,你去帮姐姐看一看你外甥,我一直找不见他’。”小亭是泌阳候的乳名。 “陛下,臣想见一见大皇子,可以么?”他眼巴巴看着皇帝。 “皇后她真如此说?”皇帝问。 泌阳候用力点头,“姐姐是如此交代的。” “她还说什么其它的了?” “其它的……对了,还说让陛下保重龙体,不要太过勤勉熬坏了身体。” “还有呢?” “还有——”泌阳候似乎在拚命思索。 “她有没有问什么问题,要问朕的问题。”皇帝进一步追问。 泌阳候小声说:“姐姐如果有想问陛下的,自然是入陛下的梦亲自问了,不会告诉我的。” 皇帝一滞,他该如何说,皇后从未入过他的梦,是皇宫的护宫神兽太厉害了进不来么,还是知道了那件事再不愿意来…… “陛下?”泌阳候轻声提醒他,“我可以去拜见大皇子么?” 皇帝深深看他一眼,“你去吧,朕会给你手令。” “多谢陛下。”泌阳候拜谢。 看着他的背影,皇帝出声,“炯儿突遭变故,心性大变,你做舅舅的……劝一劝他。” 泌阳候一脸惊讶地转身,“心性大变?陛下何出此言?” 皇帝不愿多说,低头看奏章,“你去吧。” 出了大殿,在无人看到的角落,泌阳候愤愤朝大殿的方向呸了一口,“薄情寡义的混蛋!” …… 自从那天听到朱炯的话,对泌阳候的到来谢峦枝就有所准备了。 果然,久违的访客打破了明泽堂的沉寂,谢峦枝看到泌阳候脚步匆匆一脸担忧地进来了。 她远远屈膝行礼,但显然泌阳候完全没有注意到她,迳直去找朱炯了。 泌阳候是朱炯的小舅舅,上辈子朱炯登基之后也一直受到优待,虽然本身才干平平但因为他独特的身份,朱炯还是给了他一个清闲的好位置。 他本人也不是爱惹事的性子,一直安安分分的,与所有人都挺和善,大臣们遇到了麻烦向他求助,他也是能帮就帮,只除了谢峦枝。 很不幸,上辈子谢峦枝就是那个唯一一个被他针对的人,每次见面,泌阳候看她的眼神都嫌弃异常,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凡是她说话,必定要阴阳怪气一番。 原因很简单,他看出了朱炯对谢峦枝若有若无的在意,自家外甥定然不会错,那肯定是谢峦枝这个“男狐狸”为了荣华富贵媚上惑主了,弄得自家外甥膝下空虚。 开始的时候谢峦枝并不知道这背后的关键,只以为他天生与自己气场不和。 直到那次他忍不住挑破,直接买了几个绝色美人还有小倌送到她家,直截了当地让她离皇帝远一些,她这才惶恐地发现皇帝对“谢慕贤”竟有了非同寻常的心思。 当然,这几个美人小倌当天就莫名从她家消失了,皇帝也没有说任何话,但谢峦枝却没办法装作不知道,继续自欺欺人下去。 于是有了后面她求见朱炯自请离京的事情。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16节 不过虽然上辈子泌阳候对谢峦枝很是不客气,但谢峦枝并不记恨他,她知道泌阳候对她的厌恶全是出自于对外甥的关切,她也根本没有立场去反驳。 她心中默念,“刘侯爷,上辈子对不住,这辈子我不会烦你了。” 想了想她又在心底补了一句,“但倘若这辈子有什么其他俊秀英才入了朱炯的眼,你也再不能赖到我头上来。” 朱炯和泌阳候二人闭门密谈了约一刻钟,出来的时候,泌阳候眼眶红红的。 “殿下,臣……这便去了,你自己保重。”他对朱炯一拜,声音无比悲伤。 朱炯站在门边送他,声音沉沉,“舅父慢走。” 泌阳候缓缓向外走去,这时候,他注意到院子里扫洒的谢峦枝。 “你过来。”他出声喊道。 谢峦枝停下手里的活,不明所以四周看看,指着自己,“我?” “对,就是你。”泌阳候朝她招手,“你过来。” 谢峦枝小跑到他面前,“侯爷有何吩咐?” 泌阳候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你是殿下身边伺候的?” 谢峦枝点点头。 “殿下身边现在就你和八宝两个人?” 谢峦枝继续点头,“是。” “八宝我从前见过,你倒是面生,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峦,是今年刚刚入宫被分来的。” 泌阳候若有所思,他露出一个亲切的笑,从怀里摸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把手伸出来。” 谢峦枝被他这种过分亲切的态度弄得有些不适,她还是更习惯他对她吹胡子瞪眼的样子。 见谢峦枝不动,泌阳候直接把她手拉过来,把荷包塞了进去。 “小姑娘,别害怕,这是给你的赏钱。” 谢峦枝说,“无功不受禄,奴婢当不得这么厚的赏赐。” “诶,当得,当得,你伺候殿下,怎么会当不得呢?” 泌阳候热切地嘱咐,“你啊,在殿下身边好好伺候,尤其是饮食起居上关注着些,现在夜里风凉,注意不要让殿下受寒生病了,知道么?” 谢峦枝耐心地说:“侯爷放心,这是奴婢分内之事,一定会全心全意伺候好殿下。” “嗯,看着就是聪明伶俐的。”泌阳候满意地点点头,豪气地说,“你啊只管好好干,亏待不了你,银子什么的绝对不会少。” 这是要打点自己啊,谢峦枝哭笑不得,想了想也不再推辞,屈膝道:“奴婢谢侯爷赏。” “这就对了嘛。”泌阳候拍拍她的肩膀,“阿峦是吧,好好干。” 回到朱炯面前,谢峦枝注意到原来装手稿的盒子已经打开了,现在空无一物,应当是刚刚已经交给泌阳候藏在身上了。 谢峦枝把荷包捧到朱炯面前,“殿下。” 朱炯看了一眼,“舅父给的?” 谢峦枝点点头,“很大一笔银子,奴婢不敢私受。” “你收着吧,放心,八宝那里也有。”朱炯说,“舅父做事一贯周全。” “因为侯爷心中惦记殿下。” “是啊,舅父惦记我。”可是他却要将舅父卷入这些危险的事情。 朱炯想起母亲在的时候曾经与他说过,舅父既无才干又无志气,“光耀门楣恐怕是没有任何指望了,只盼着他啊能平安顺遂,开开心心过一辈子”。 母亲,你太天真了,舅父身为刘家人又怎么可能躲得过去呢。 第23章 陈情 “陛下,泌阳候求见。”福康轻声说。 延平帝正在发呆,似乎没听见他的话,福康不得不提高音量又喊了一声。 皇帝回过神来,问:“泌阳候已经从明泽堂回来了?” “是,说有事要向陛下回报。” 泌阳候站在下方,延平帝打量着他。 “你已经见过炯儿了?” 泌阳侯脑袋低垂,“见到了。” 延平帝等了半天泌阳侯也没出声,他有些不耐,“你有何事要向朕禀告?” 泌阳侯抬头看他,眼圈通红,似乎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沙哑着声音说:“请陛下屏退左右,臣想单独与陛下说。” 福康探寻的目光看向皇帝,延平帝给了他一个眼神,福康领会意思,一挥手带着满屋子宫人退下,把门闭上。 “好了,你现在可以说了。” 延平帝刚一说完,泌阳侯就五体投地跪倒在地上放声大哭,“陛下啊……” 延平帝一惊,“炯儿出事了?” “没有。” “那你哭什么。”延平帝没好气地说。 泌阳侯一脸痛心地交代到,“我刚刚见了炯儿,他神情有异,知道我是先求见了陛下再去见他,还问我您看着身体如何,拐着弯向我打听,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就逼问了一番,这才知道,他与陛下竟——竟然发生了争吵。” “哼,争吵。”延平帝冷冷地说,“他可还向你哭诉朕打他了?你现在是替他求情来了?” 泌阳侯做惊吓状,“陛下您打他了?” 而后他突然反应过来一般,大声道,“陛下您怎么能打他呢?” “这孩子多不容易啊,堂堂皇子在外头一个人孤苦伶仃飘零了三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好不容易回家来了,陛下您怎么能打他,炯儿就算有错,您慢慢教他就是了,打他,他该多痛啊。” 他痛心地说:“如果姐姐泉下有知,看到这一幕她该有多伤心啊,陛下,你们可是亲父子,你怎么能打他,这孩子这么可怜。” 延平帝自知失言,他没有想到朱炯并没有将被打的事情向泌阳侯诉苦。他心道,看来炯儿这孩子还是知道家丑不外扬的道理的。 泌阳候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从怀里掏出一叠东西用双手起举过头顶,“陛下,臣这里有一些东西,一定要您亲自看一眼。“ “这是什么?” “是炯儿托我带给殿下的寿礼,他说他是守孝之人,万寿节没办法亲自到场替您祝贺,这份寿礼是他的心意。” 延平帝走了下来,来到泌阳候面前,看到纸上暗红的字迹瞳孔微缩。 “这是......他用自己的血?” 泌阳候哽咽地说:“是啊,陛下,这些全部都是炯儿用自己的血一个字一个字抄出来的,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以鲜血祝祷神灵更加灵验一些。” “他之前惹了陛下生气,到了明泽堂后一直担心陛下因为他的缘故气坏了身体,所以便用自己的血来抄写,一是认错赔罪,二是替陛下祈福。” 延平帝伸手一张一张翻着,抄的是《孝经》和《药师经》,熟悉的字迹的确是朱炯写的,曾经他还亲自指点过。 这么多…… 不是一天两天能写完的。 “他为何不亲自送过来。” 刚问出口延平帝便反应过来了,他之前下的命令是“无召不得出”。 现在已经不是在王府的时候了,那时朱炯的院子与他们正院就隔一道墙,站在墙根底下就能听到说话声。 现在他在皇城中心,朱炯在北面的明泽堂,中间隔着的宫室又何止一间两间,没有他的允准,朱炯根本不可能主动来见他。 一切都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延平帝生出了一种淡淡的沧桑之感。 “他现在......如何?” 泌阳候说:“不好,身体虚弱倒不算什么,主要是心情郁郁,除了最开始看到我的时候,就没有露出过笑颜,他说他不孝,惹了陛下生气,心中尤为难过自责。” 延平帝安静地听着,泌阳侯的声音在大殿内无比清晰。 “臣就训斥他,既如此当初怎么就做出如此伤陛下心的事情。” 泌阳侯模仿着对朱炯说话的语气,“臣问他——‘当年你出事,你父皇为你如何伤心难过我是看在眼里的,你好不容易回来,正是补齐过去三年遗憾好好在你父皇膝下尽孝的时候,你怎么就能顶撞你父皇,让他伤心生气。’” “臣又追问他,‘当年之事大家都知是一场意外,你怎么能够在没有凭据的情况下胡乱指责,君子言不可不慎的道理都忘了么?就算你不相信成大人不相信贵妃,难道陛下也不能相信?有什么委屈好好说,陛下肯定会为你做主,何至于至亲的父子之间生出争执。’” “可是陛下,你知道炯儿怎么说的么?”泌阳侯停下,泪眼汪汪地抬头望向延平帝。 延平帝问:“怎么说。” “这孩子说他并不是不知道世事难料,也不是不知道陛下难处,更非不敬爱思念陛下。” 泌阳侯声音低落,“炯儿说,他流落在外与陛下分离三载,他很害怕,自己的父亲是不是会忘了他,有了更可爱的弟弟,父亲是不是就不在意他了,他还说……他很嫉妒。” “嫉妒?”延平帝有些不敢置信,自己那个一向最是骄傲的儿子有朝一日嘴里会说出嫉妒两个字。 “是,炯儿说他嫉妒,他已经没有了母亲,只剩下您可以依靠,不像二皇子双亲都能陪在身旁,他迁怒无辜之人,也是因为仿佛这样就能证明父亲还是最在意他的。” 泌阳侯说完惆怅地叹息一声,“傻孩子啊,天底下哪有做父亲的会不关爱自己的儿子,他之前实在是魔怔了。” 情绪平复之后,泌阳侯说:“炯儿托臣带的贺礼已经送到,臣的职责也完成了。臣是这孩子的舅舅,便私心替他多说几句,错已犯下,他该受的罚都应受着,但陛下也知道他从前一向最敬爱您了,求陛下多看顾他一点吧。” …… 走出皇宫,坐进自家马车,泌阳侯重重瘫倒在软垫中,他后背的中衣已经被汗淋湿了。 “侯爷,您怎么了?” “无事,先回府。”泌阳侯疲惫地说。 姐姐,看见今日的姐夫,你真的不会后悔么?若你嫁的只是个普通小官,也许今日还能和和美美全家团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静悄悄的屋子内,延平帝一个人坐着,面前的桌上摆着泌阳侯刚刚送来的朱炯的寿礼。 一个个暗红的字迹仿佛在泣血,哀鸣着向他诉说委屈,问他为什么。 福康悄无声息地凑近他身旁,“陛下。已经送泌阳侯出宫了。”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17节 延平帝应了一声。 “你说……朕错了么?” 福康知道皇帝问的不是现在而是当年之事,那件事是一个没有人愿意去触碰的禁忌,福康作为旁观者也是胆战心惊,因此他并不敢直接回答皇帝的问题。 思考片刻他轻声说:“奴婢只知道,陛下万事都是为了咱们大兴朝。” “是啊,为了大兴。”皇帝喃喃。 他将手稿递给福康,“寻一个盒子装好,收到——收到小书房。” 第24章 赏赐 万寿节这天早晨,一个特殊的客人打破了明泽堂的宁静。 福康公公领着一队人过来,手里捧着的都是皇帝给朱炯的赏赐。 “福康公公,好久不见。” “老奴见过殿下。” 福康让那些人把赏赐捧上前来。 他含着笑躬身对朱炯说:“殿下,今日万寿节,您因为守孝不能亲自去赴宴,难免有些遗憾,于是陛下便特意吩咐老奴,将这些糕饼带一些来给您尝尝,也将喜气分一些给您。” 他又补充道:“您放心,陛下特意嘱咐的厨房,用的都是素油,不带荤腥。” 朱炯姿态从容,“请公公代我向父皇谢恩,我不能亲至为他祝寿,已然十分惭愧,没想到父皇还能记得我喜欢吃的点心。” 福康意味深长地说:“殿下的心意陛下已经知道了,其实陛下还是很念着您的。” “我知晓。”朱炯说,“母后已经故去,我只剩下父皇了,为人子的,却不能为父皇分忧,还要时常令他操心,委实是我的过错。” 朱炯此时的样子看不出有半分的恨或怨,语调沉稳,行止端方,与他刚回宫和皇帝殿前对峙的时候已经截然不同,同福康记忆中那个世子的形象渐渐重叠了,但少了一分锋利,多了两分内敛。 谢峦枝站在朱炯身后老实地当着花瓶,不过她耳朵竖起听朱炯与福康二人寒暄听得很认真。 她想,此刻朱炯一定忍得很辛苦吧,明明恨到了极点不甘到了极点,却依旧要低头忍耐。 前世那个作风凌厉高高在上的帝王,很难想像,原来他也经历过如此煎熬屈辱的时候。 福康公公除了来送赐下的吃食,还带来了一个消息,——有臣子上奏说虽然朱炯在守孝,但他仍然在读书的年纪,不能就此荒废时光。 皇帝已经准了。 所以从下个月开始,他会派翰林院的侍讲每日来明泽堂给朱炯单独授课。 福康公公又说:“宫宴前一个时辰陛下刚好无事,殿下不如趁此机会去谢恩吧,那时候酒宴未开,你与陛下刚好可以好好说说话。” 这当然不可能真的是福康公公的好心建议,很显然,这是延平帝的要求。 朱炯应下,“我明白了,多谢公公提点。” 福康公公走了,朱炯脸上的表情渐渐褪去,他衣袖下的拳头越握越紧,指甲甚至已经在掌心嵌出了红痕。 谢峦枝上前收拾送来的这些东西。 “殿下,这些糕饼你要尝一尝么?” “我一个人待会。”朱炯扔下句话,转身就走。 “那这些东西——” “你和八宝分了。”声音冷得刺骨。 “……谢殿下。” 谢峦枝望着眼前这一堆东西,除了万寿节的糕饼点心,还有各色做成元宝仙鹤等各种吉利形状的金银粿子,零零散散也值不少银子。 谁会嫌钱烫手啊,至少她不会。 她对一旁的八宝笑了笑,“八宝公公,咱们来分了吧。” 八宝原本忧心忡忡地望着朱炯离去的方向,闻言似恨铁不成钢一般看她一眼,“殿下心情不好。” 谢峦枝说:“其实吧——咱们跟上去也没有用,让殿下一个人清静清静好了。” 她把金银粿子分作两堆,小的那堆留给自己,大的那堆推到八宝面前。 …… 福康回去后,第一时间去向延平帝覆命。 “东西都送到了?” “回陛下,送到了。”福康仔细地说着当时的情况,“老奴到明泽堂的时候殿下正在为皇后娘娘念经,老奴将陛下的旨意说了之后便将陛下赐下的东西给殿下。” “殿下收到很是感动,尤其是听说陛下您特意为他准备了素油的糕饼,眼眶都有些泛红了,殿下说等晚上的时候再当面亲自向您贺寿。” 延平帝满意地点点头,“看来已经清醒了,还知道好赖。” “给他安排侍讲的事情也告诉他了么?” “说了,殿下说一定会用功读书,不辜负陛下的期待。” “嗯。”延平帝应了一声,“就让盖费去吧,不,还是派庄品茂吧,盖费年纪太大了过于迂腐,他定然不喜欢,本来方奇是朕替他精挑细选的先生,不过他现在已经是吏部尚书,倒不合适了。” 福康说:“陛下考虑得周到仔细,殿下定会感念。老奴刚刚看到了殿下的手……”他一停顿。 延平帝问:“手怎样了?” 福康叹息着说:“虽然敷了药,但还是深深浅浅能看到许多伤口,老奴光是瞧着都觉得疼,殿下却丝毫未提,好像根本没有受伤一样。” “朕记记得去年苗部送过几瓶伤药,说是圣品,去找出来。” “是,陛下。” 或许是因为朱炯开始向他低头示好,父子关系有所缓和,延平帝记起了许多从前的事情。 “炯儿小时候像我,聪明,别人三年读完的书他一年就能学完,朕记得当时方奇每天见着朕就夸他,别的藩王府的子孙一个比一个荒唐,唯独他格外用功,做什么事都要争第一,一年到头除了过年歇一歇,连生病都会咬牙自己爬起来。” 福康在旁边凑趣说:“老奴也记得,当时那次进京,桂王、郑王喝醉了酒,一个劲地嚷嚷陛下生了个好儿子,说啊他们儿子虽多,却加一起都比不上陛下这一个,若可以的话拿所有儿子来换也是愿意的。” “是啊,他们都羡慕朕有个好儿子。”皇帝呢喃。 像是突然意兴阑珊一般,他向后头抵在椅背上,破镜难圆,再怎么修补也终归是不一样了。 福康要去检查宫宴的准备了,他背着身后退几步,转身离开,刚走到院门口,正巧和成贵妃遇上,成贵妃是来见皇帝的。 福康行礼后退到一旁让出路来,成贵妃却将他叫到面前,问他:“听说福康公公今日早晨去明泽堂了?” 福康不急不缓地说:“回娘娘的话,陛下让奴婢送一些万寿节的糕饼点心过去,大皇子无法参加宫宴,分一些喜气。” “是么,大皇子可还好?” “大皇子一切安好。” “陛下今日怎么会突然想到赐东西到明泽堂。”成贵妃说。 她微微笑了一下,“可是陛下改主意了,想让大殿下一起参加宫宴同庆,如果是的话,我也要早些让他们去做准备。” “娘娘不用额外准备了,大皇子不参加宫宴,或许是今日万寿节周围都格外喜庆的缘故吧,陛下难免想到大皇子在明泽堂孤身一人。” “原来是这样。”成贵妃若有所思。 她微微一颔首,“多谢公公相告,本宫就不耽误公公的正事了。” 说完,她施施然进了正殿,长长的裙摆从地上逶迤滑过。 走到无人的小路上时,福康的徒弟水林小声问:“师父,为何你要帮大皇子呀?” “我帮他了么?”福康斜他一眼,“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我一个奴婢,去帮主子,我多大的脸?” 水林拍了一下自己的脸,缩起脑袋:“是徒儿说错话了。” “看来还不傻,总之你记住,你别得罪大皇子就可以了。” “是,多谢师父指点。” “大皇子虽然现在落魄,但未来的事情谁说得清呢。” 而且,人心都是肉长的,他福康也算是看着大殿下长大的了,自己看大的孩子能搭把手的时候,他还是愿意伸手的。 皇后娘娘已经不在了,陛下面前能帮大殿下说一句话的人,已经没有几个了。 “还有啊,师父。”双林说,“贵妃那里已经找我找了好几趟了,就是想知道泌阳候给陛下带了什么东西,她从您这里套不出话来,就瞄着我了。” “你说了?” “那哪能啊,没有师父你点头,我敢开口么。”双林讨好地说。 “嗯,总之,你说你不知道就行,已经开始装傻了就装到底,贵妃还能把你嘴撬开不成,记住咱们的主子是陛下,贵妃若有能耐,亲自从陛下那里问出来就是,陛下身边做事,你不说话得罪人没事,乱开口才是找死。” “我明白了,师父,有你这话我就心定下来了。” 福康又说:“不过你也不用撑多久了,今天宫宴上有环节皇子献礼环节,陛下肯定会拿出来展示,贵妃自然会知道。” 第25章 剖白 朱炯的大门紧闭。 八宝在外头转来转去,时不时凑近了到门边听里面的动静。 突然他看到从院子里走过的谢峦枝,便招招手叫她过来,“阿峦!” 谢峦枝手里拿着一盘点心,正是今天早上赐下来的。 这点心其实都是好东西,可惜——朱炯不吃,八宝没心情吃,东西又不经放,只能谢峦枝一个人来处理了。 过了这么久清粥白饭的清苦日子,谢峦枝对这些点心早已心思飘摇,不得不承认,御膳房的手艺的确一流,这已经是她吃的第二盘了。 谢峦枝走过去问:“怎么了?” “你去冲一壶茶送过来,我找个由头,看看殿下的情况。” “可是殿下说他想一个人待着。” “刚才里面没动静了。”八宝有些不安地说,“我担心会不会出什么事。”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18节 “八宝公公,你啊这是关心则乱。”谢峦枝把一块饼塞进他手里,“殿下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么,怎么可能出什么事。” 话音刚落,朱炯就推门走出来了,正看着他们,或者准确地说是看着她,他衣裳齐整,神情也很平静。 这可真是不巧啊…… 谢峦枝连忙站起身,“我的意思——其实是说殿下坚韧如松,处变不惊。” 八宝则迎上前去,问到:“殿下腹中可饿了,用些吃食吧。” “不用。” 朱炯打量着谢峦枝,她嘴角边上还沾着一块点心碎屑。 他走近了几步,“味道如何。” 谢峦枝老实地说:“很好吃。” “你刚才说八宝是关心则乱。”他问到,“那你是因为丝毫不担心所以才如此悠闲么。” 语气极其平淡,但谢峦枝就是知道,他在生气了。 上辈子的时候她就发现过,朱炯情绪极其激烈的时候或许面上丝毫不显,但他的下颌会不自觉微微收紧。 谢峦枝此刻十分后悔,她刚才不应该从院子里走的,应该躲在屋子里把眼睛揉红了再出门。 她奉承道:“奴婢不是因为不关心殿下,而是对殿下十分有信心,殿下心性坚忍,绝不是会因为一点小事就会方寸大乱的人,在殿下做出计划的时候,肯定早就知道会面临如何的境况,早有应对之法。” “奴婢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不凑上去添乱就不错了,还不如把该干的活干好,让殿下少操心。” “您说对吧——殿下?” 朱炯一瞬不移地盯着她,没说话。 难道要功败垂成了么?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对他漠不关心,丝毫不为主子考虑? 谢峦枝心念一动,暗下决心。 她把点心盘子举高送到他面前坦然道:“殿下,你肯定饿了吧?尝尝吧,味道挺好的。” 八宝的眼神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他目瞪口呆看着谢峦枝,心想,平常看着阿峦挺机灵的一个人,难道看不出来殿下多讨厌这些“赏赐”么,明明殿下已经说了不想碰她怎么还敢—— 谢峦枝拿起一块红枣馅的,“这个是枣泥的,红枣可以生血补气,殿下之前受了伤,应该多吃一些,对身体好。” 顶着朱炯的目光,她缓缓道:“糕饼不管从哪来的也都只是糕饼,殿下是要做大事的人,不会和一口吃食过不去。” “若今日殿下去参加宫宴,到了众人面前,也可以对着饭食固辞不受么?不如就从这一口糕饼开始吧。” 有什么东西在朱炯的眼底闪了一下。 朱炯缓缓抬起手,竟接了过来,放入了嘴中,咬了一小口。 他动作很慢,细嚼慢咽地尝着,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看不出来是喜欢这味道还是不喜欢这味道。 吞咽入腹,他又吃了第二口。 三个人谁都没有吭声,就这样安安静静的,朱炯不急不缓地吃完了一整个枣泥饼,而后轻轻拍了拍手上的碎屑。 随即他勾起一个完美的微笑,“阿峦,你很不错。” “殿下谬赞,奴婢只是想尽自己所能,帮助殿下做想做的事情而已。” “为什么?” 因为你曾经待我很好。 “因为殿下你……值得。” 这句话出自真心,并非仅仅只是为了博取朱炯的好感和信任。 上辈子除开那小一段尴尬,大体来说朱炯十分对得住她。 给了她信任,予她施展才华抱负的机会,帮她寻找亲人,最后关头也终究没有强逼于她。 她或许怨过他害怕过他,却从没有厌恶或者恨过他,上一世当知道他被奸细背叛遭遇埋伏身亡的时候,当时她并没有什么感觉,在夜里却突然落下了泪。 毕竟,他也曾经在茅屋里陪伴过她,认真听她讲那些写得不怎么样的故事。 “殿下,你可以信任我。”她轻声说,眼中闪动着着一抹动人的光华。 朱炯被取悦到了,他的心情莫名好了不少。 “阿峦,这是你最后一次可以反悔的机会。” “告诉我,你会背叛我么?” 谢峦枝心头一跳,她等这个剖白心迹的机会已经很久了,她想做的那些事都有一个前提,就是必须要获取朱炯绝对的信任和重视。 预想取之,必先予之。 不付出自己百分百的坦诚和决心,朱炯这样难打动的人物又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地相信她。 “奴婢不会背叛殿下。” 她坚定不移地说,“奴婢愿成为殿下的左膀右臂,凡我能做到的,只要殿下需要,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如背此誓,人神共弃。” 朱炯说:“你一个女孩子,我还不至于需要你赴汤蹈火,只一点——” “阿峦,你要记住今日的誓言,你既然立了誓,我便记下了,再没有反悔的余地。” 谢峦枝凝望着他,点点头。 朱炯转身离开她面前,一边向屋内走一边吩咐到:“一会我要去求见父皇,八宝,你来给我梳头,阿峦你去取一身衣服过来,我要更衣。” 朱炯在守孝,不能穿得太鲜艳,不合规矩,但今天又是皇帝的万寿节,穿得太素了去他面前晃,又像是故意去触霉头的。 谢峦枝想了想建议道:“我记得有一身淡蓝色水波纹的,殿下穿那件如何?” 朱炯说:“不错,听你的。” 谢峦枝和八宝二人一道忙活,帮朱炯打扮妥当,谢峦枝又挑了一枚白玉佩当做装饰别在朱炯腰间。 朱炯注意到谢峦枝在上下打量他,问:“怎么了?有何处不妥?” “只是觉得殿下挺适合这样打扮的。” 说实在的,这具皮囊真的为朱炯加了不少分,长相俊美似乎也成了他德才兼备的有力佐证。 毕竟,世人多以貌取人,朝廷挑官员还要讲究样貌。 朱炯打理妥当后向外走,步辇已经等候在明泽堂的门口了。 八宝和谢峦枝目送着朱炯离去。 待朱炯离开,八宝语气复杂地开口了:“阿峦,你……”他似乎想说什么。 阿峦疑惑,“公公想说什么?” 八宝闭嘴不语,“没什么。” 他总有一种预感,将来在阿峦身上,或许会发生很多意想不到的故事。 第26章 朱炯的反击 朱炯回来已经是两个时辰以后了。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步辇停在了明泽堂门口。 朱炯孤身一人走进来,另一头宫宴上的丝竹管弦已经奏响,隐隐飘了过来,衬得他的背影有一种格外的孤清之感。 谢峦枝上前迎他,走到屋内灯下,才看清他的眼眶居然是通红发肿的。 “你哭……”谢峦枝惊异极了,话刚出口,突然又觉得似乎不应该戳破。 她怎么也无法把朱炯和泪水联系在一起。 然而朱炯还是听到了,他扭头,目光泠然地看过来,没有任何伤心悲痛的情绪。 谢峦枝有些尴尬地说:“看来……是奴婢看错了。” “父皇希望有一个满心孺慕的儿子,想要向他低头臣服的儿子,我就给他,仅此而已。” 原来是这样......他是故意哭给皇帝看的。 他对这段父子亲情舍弃得很决绝。 但他的选择很没有道理么?谢峦枝心想,似乎也没有,这第一步是皇帝先迈出的。 “殿下,还有一事。”谢峦枝说,“院子里堆的那些灯笼——怎么处理。” “扔了。”朱炯干脆地说,“已经不需要了。” “只是可惜了殿下亲自画的那些图案,都是适合给陛下贺寿用的,虽然都很好看却不能用,太僭越了,不然我本来想着拿两个下来改一改,把我屋子门口的灯笼给换了,那两个灯笼的样式实在太老气了。” “我帮你画。” 谢峦枝原本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会这样反应,倒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不必了,太麻烦殿下了。” “我既然说画给你,你就收下。”朱炯直接问,“想要什么花样。” 谢峦枝第一个念头就是,能不能要一个写“无罪免死”的留着日后以防万一用?好在她还没失去理智,挑了一个稳妥的:“那就画鱼吧,喜庆又吉利。” “好,就画鱼。”朱炯心情颇为不错地说。 “说起灯笼——阿峦,去把南边的窗子都打开,今天应当还有一出戏,我们也瞧瞧。” …… 今日万寿节的宫宴,文武百官、宗亲勋贵都得到场祝贺。 人人都穿得花团锦簇,华贵的丝绸衣摆在烛火映照下灼灼生光,女眷们更是一个赛一个的打扮精致,绿云团团,珠钗闪耀,好一派热闹的盛世景象。 中间是热场的伶人,有各色进献上来的歌舞曲艺表演轮番登台,在宫宴正式开始之前活络气氛,不至于冷场。 “陛下驾到——”随着尖尖的唱和声响起,众人纷纷起身,恭敬地对着上首行礼。 延平帝和成贵妃来了,身后簇拥着其他后宫妃嫔,还有一众侍女太监跟随,浩浩荡荡一大群人,当然最惹眼的还是皇帝和抱着二皇子的成贵妃。 贵妃打扮隆重庄严,头戴金冠,华贵逼人,她的座位就在皇帝边上,虽然只在侧边没有居中,但已经与坐在下边两侧的各色妃嫔画出了一道无形的屏障,隐隐有超脱的意味。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19节 很多人的脑海里都冒出了两个字——“皇后”,这样一想再看贵妃怀里的二皇子,眼神难免微妙。 宫宴开始一段时间后,马上就要进入进献贺礼的环节了。 成贵妃率先说:“陛下,我代昭儿也准备了贺礼给您,按理说长幼有序,应当先看大皇子殿下给您准备的礼物,只不过——” 延平帝好心情地问:“不过什么?爱妃但说无妨。” “只不过这礼物有点特殊,风太大的话就看不到了,所以得格外把握时机,现在的天气刚刚好,所以臣妾想啊,能否把顺序调一调,先看昭儿的。” “这——”延平帝有些迟疑,“好吧。” 成贵妃巧笑嫣然,她把二皇子交到宫人手里,自己上前拉着皇帝的袖子,“那陛下起身随臣妾来。” “在外头?”皇帝好奇地问。 “陛下来看了就知道了。”成贵妃卖关子道。 “这——好吧,朕就随爱妃去看看。”延平帝无奈地笑着,起身随成贵妃向外走。 皇帝这一走动,其他人也纷纷停下了各自的交谈,目光追随着他们,还有许多人也自发跟了过去。 有不明所以的人在追问,“这是怎么了?” “听说是贵妃为陛下准备了一份特别的礼物,要到外头才能看见。” “是什么稀罕东西?” “我也不知,走,我们一起去见识见识。” “走走走,去看看。” 也有一些大臣面色不满,“贵妃这是什么意思,长幼有序的道理都不懂么,分明是故意的,明日我一定要奏上一本。” “慎言慎言,陛下过寿辰正开心呢,你非要凑上去触霉头么?” 泌阳侯面色不快,坐在原处一动不动,对着那些看热闹的人群重重地“哼”了一声。 姐姐不在,他外甥就如此被人欺负,若不是天家就好了,他这个做舅舅的怎么也要上门理论理论。 正在此时,有一个人的声音响起,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力,“诸位大人何必惊异,要我说,这也是美事一桩,不过是祝寿的次序而已,大皇子是当兄长的,谦让弟弟本就是理所应当,古有孔融让梨传为美谈,今日大皇子愿意让一让弟弟,兄友弟恭,咱们做臣子的看了应该高兴才是。” 说话的正是庄品茂,他虽然是笑着的,但话里的份量却很重。 谁都知道他纯粹是在生拉硬扯抬高架,大皇子连面都没有露谈的什么礼让幼弟,分明是成贵妃想抢大皇子风头,到他嘴里却成了大皇子顾大局识大体“让”的。 但又谁都不敢说他说错了,人家说天家兄弟手足相亲难道你要跳上去说错了错了其实龌龊深着呢?这样的话到底是谁不给皇帝面子。 有几个原先比较大声的此刻也不吭声了,若无其事各自散去。 泌阳候听得心旷神怡,待人群散去,端着酒杯走到庄品茂身旁敬了他一杯,“庄大人,敬你。” 庄品茂微微颔首,“侯爷客气了,您或许还不知,前两日陛下召见我,让我之后每日去明泽堂为大殿下讲学授课。” 泌阳候瞪大了眼睛,而后喜出望外,“这样说你日后就是大皇子的老师了,那我再敬你一杯。”泌阳候端起酒壶又给自己满上一杯一口闷下去,“大皇子那里——请庄大人多多照拂一二。” 庄品茂没有推辞,安然受了,“自然。” 两杯酒下肚,庄品茂说,“走吧侯爷,咱们也一起去看看,若有什么稀罕物事开开眼界也是好的。” 庄品茂既如此说了,泌阳候也便跟随而去。 外头的台阶上已经挤满了人,大家都翘首以盼。 延平帝乐呵呵地问成贵妃:“爱妃啊,大家都到的差不多了,是什么东西可以看了吧?”他猜测,“莫非是烟火?” 成贵妃含笑说:“不是,陛下稍待片刻便知。” 她对台阶下方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立马飞奔而去,吹响了袖子里的响哨。 不一会,有人指着远处,“好像有东西飞起来了!” “让我看看。”“真的,真的有东西在飞。” “我也看见了,还不止一个。” 黑暗中,远方一大片星星点点亮起,先是有一个,而后又跟着两三个缓缓向夜空中升起,接着是一大片从地上徐徐上升,连接成片,晃似星河斑斓,遥遥升起在漆黑的夜幕上。 也有见识广博的人认出了这东西,跟周围人介绍到:“此物乃孔明灯,点然后可以飞上夜空,在战场上可作传信之用,贵妃娘娘知道此物,还能想到做贺寿之用,真是巧思。” “是啊,真漂亮,天宫美景就是这样了吧。” 泌阳候心情更加糟糕了,嘴角不屑地撇了撇,他心道,贵妃好坏的心思,先声夺人来这么大的阵仗,完全将炯儿的风头抢了去。 延平帝看得十分专注,眼神满意,成贵妃在旁边见状不由笑得更深了些。 “陛下,那上面可是有臣妾亲手写的祝语呢,希望陛下身体康泰,我大兴风调雨顺百姓安康,这祝愿飞上天去离天上的神仙更近一些,他们是不是更容易看到呀?” “这是自然。”延平帝说,“朕多谢爱妃。” 成贵妃心中自得,朱炯啊朱炯,枉你在那孤寒地方亲手劳累这么久,不依然是给我做嫁衣?有我珠玉在前,你再放什么灯笼都无济于事。 明泽堂内,主仆三人都远远看到了天上的异象。 在辽阔的黑暗中,那一片片飞升而起的璀璨烛火看起来十分震撼且美丽。 八宝不识得此物,呢喃道:“这是什么?” 谢峦枝说:“这就是孔明灯,可以飞上天的灯笼,我和殿下前几日在院子里做的就是。” “你和殿下做的也是这种可以飞的?”八宝急道,“那是贵妃学的殿下?” 朱炯凝视着那夜空,“我还担心她不学。” “贵妃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最近的天气干燥少雨,这样多的孔明灯挤在一起——有一两只出意外也很正常不是么。” 黑暗中,有人安静地坐在茂密的树枝中,他手上拿着弹弓,安静地举起、瞄准——而后松手,一颗小石子在没有任何人察觉的情况下准确地向一盏灯飞去,直击要害。 他行云流水般再次重复了动作,另一个方向也有一盏灯晃了晃,歪了方向。 阶梯上观看的人群中有人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但又不敢确定,只疑惑地小声说:“刚才才......是不是有灯掉下来了?” 又过了一会,远处隐隐有火光闪现,开始大家以为是又一个助兴的节目,但渐渐地所有人都开始觉察出不对劲,人群逐渐安静下来。 火光越来越旺盛,映红了小半边天,隐隐有奔走呼喊声传来。 延平帝面色铁青,他对左右大喝一声,“都傻了不成?没看见起火了么!” 众人如梦初醒,侍卫和太监们纷纷往起火的方向跑。 延平帝一挥袖子转身离去,竟是连这寿宴都不参加了,“福康,你留下收拾。”他咬牙说。 成贵妃面色发白站在原地,脚下动了几步想要追上去,却觉得格外沉重,只得眼睁睁看延平帝的身影走远了,抛下她一人。 福康恭敬地对她说:“娘娘也请先回吧,这里交给奴婢来收尾就行。” 旁边围观这一幕的妃嫔们有人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贵妃娘娘,您这礼物送的实在是——轰动,莫非也是您提前算好了的。” 成贵妃立刻转过身扫视她们一眼,“都给我闭嘴。” 说完,提着裙子昂首离去。 明泽堂内,谢峦枝目瞪口呆地看着远处那一幕。 她问:“这……是殿下你安排好的么?从一开始你就想好了?” “我也没料到如此顺利。” “万一……烧到人。” 朱炯声音冷酷,“他们会尽量避开人,不过如果真的有人丧命,也只能怪自己命不好,再怪成贵妃愚蠢又贪心。” 第27章 梦 前世。 …… 小太监躬身疾行,凑近了在八宝耳边说了什么,八宝面露喜色。 他没有任何耽搁,当即就去向凌熙帝禀告,“陛下,谢大人来了。” 八宝深知谢慕贤对皇帝的特殊性,每次谢慕贤来,不管皇帝之前有多大的火气,谢慕贤劝解两句,都能好上不少。 皇帝刚刚才因为江南水患的事情发了好大一通火气,他们这些伺候的人也被连累了,正是需要谢慕贤来救场的时候。 果然,皇帝的眉头皱得没那么紧了,他看向大门的方向,“让他进来。” 八宝亲自去到门口迎接。 要知道自从他成为大总管之后,只有别人来讨好他的分,绝没有反过来的,只有谢慕贤是个例外。 八宝满面笑容,“谢大人,陛下等着您呢。” “嗯。”“谢慕贤”低低应了一声,似乎心不在焉,与往常待他的客气格外不同。 凌熙帝说:“子安,你来了。”子安是“谢慕贤”的字。 谢峦枝调整好自己的神态,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更轻松一些,以免接下来的话惹皇帝不快。 “陛下,臣今日求见是因为听说了一件事——” 凌熙帝眼中的笑意渐渐消失,他放下手中的笔等待着谢峦枝将说出口的话,他有一种预感,这话不会是他喜欢听到的。 “臣这两天听说了一些传言,听说他们家——” “你是为了方家的案子?”凌熙帝直截了当地问,“你想为他们求情?” 方家即指的是方奇那个方家。 方家原本只是中等人家,出了一个方奇,因此在这一代发达起来。 方奇为人低调又能干,他的弟弟也就是方家二老爷则与他哥哥是完全相反的两种人,名声一贯很差,若非有个好哥哥早就混不下去了。 不过自从方奇在家中自裁而亡,方二老爷连带整个方家都沉寂了下来。 半个月前,方家二老爷突然被缉拿审问,大家都以为这只是个寻常案子,但没想到先是方家还在朝中的几位官职不高的子弟被申饬停职,而后是家中产业被封。 直到今天方家又有好几个人被带走,所有人都渐渐觉察出来,皇帝对方家的处置恐怕不止于此。 谢慕贤说:“是,臣的确想说方家的案子,不知陛下对方家打算如何处置?” “方二老爷腰斩,主犯斩首,其余人流放抄家。”朱炯淡漠地说。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20节 谢峦枝说:“腰斩是极刑,非极恶极重的罪不可用,方二老爷的确有罪,但判腰斩——是不是严厉了一些?” “方二老爷对朕怀有怨愤猜忌,常常在私底下咒骂朕,这是大不敬之罪。”朱炯说,“方奇在的时候,他藉着他哥哥的势作威作福,如今方奇自己先自尽了,他这个做弟弟的也到了该偿还的时候,这些年他做的坏事也不少。” “陛下,方奇已经死了,他自尽了。” “那又如何。”朱炯淡漠地说。 “方奇到底曾经当过你的老师,不管他犯下何罪,他已经用性命抵偿了,向陛下示弱告饶了,陛下给方家一个体面不好么。” “朕已有决断,此事不用再提。” 谢峦枝听出了皇帝话语中极力忍耐的不快,她沉默片刻,改问到:“那方家其他人——” 凌熙帝反问:“你一向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性子,从前未曾听说你替谁说过好话,这次是怎么了,你居然来问方家的案子。” “臣只是……”谢峦枝顿住,不知该如何解释。 “昨天晚上方家小姐乔装打扮偷偷溜出门,从后门进了你家,她是去找你了?她向你求情?” 谢峦枝坦率承认到:“昨夜方家小姐的确来找我,求我在陛下面前替方家求情。” “她是如何求你的?梨花带雨跪地哭求?还是宽衣解带以身相许?”朱炯问得毫不客气。 谢峦枝尴尬地说:“陛下误会了,我们只是说了几句话。” “我知道方奇曾经想替他女儿与你议亲,你已经拒绝了,难道昨夜见到美人垂泪你又后悔了所以匆忙来求朕了?谢慕贤,你太令朕失望了。” 谢峦枝微微皱眉,再次强调道:“陛下,我对方小姐并没有这种心思,我只是同情而已。” “而且也不仅是为了方家,也是为了陛下,方家或许的确做了很多恶事,交给刑部按律照办就是,谁也挑不出毛病,可是陛下却绕过了刑部直接交由缉事司来查,如此兴师动众,朝堂上下已经人心惶惶议论纷纷了,我担心陛下清誉受损。” “朕不在乎,区区议论之声而已。”朱炯说,“朕只问你,方家朕是一定要办的,你执意为了他们与朕相对?” 他眼底的不快已经呼之欲出。 “臣不敢。”谢峦枝终究闭上了嘴,她知道自己若是再提一句,恐怕等待方家人的就不止现在这些了。 谢峦枝坐马车回府,刚一进家门,就有下人来告诉她说方家小姐来了,就在前厅等着。 谢峦枝脚步一顿,沉默许久,吩咐到:“我先出去,不要说我回来了,就说我在外头有事这几天出门公干了。” 既然她无能为力,不知道如何面对方家小姐的苦苦哀求,索性就不要见了。 方家小姐似乎也知道她在躲避,接下来的每天都会来谢府门口守着,但始终没有能够再次见到“谢慕贤”,她终于绝望地放弃了。 方家女眷流放那日也是男丁被行刑的日子,谢峦枝坐马车路过,看见黑压压的老百姓在路口围观。 高高的行刑台上,一排排人头唰唰滚落—— 谢峦枝猛然从床上坐起。 原来是梦啊…… 她抬手一抹额头,竟出了一层细汗。 “阿峦,是你么。” 朱炯听到了谢峦枝的动静,立刻也醒了。 谢峦枝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回答道:“是我,殿下。” “你怎么了?” “做噩梦了。” “梦到什么?”朱炯追问。 谢峦枝透过黑暗看向不远处那个人影,“……梦到一只大虎,在咬人。” “大虎有何可怕。”朱炯说,“其实比不过人的弓箭刀枪。” “奴婢不会这些。” “没关系,我会。”朱炯说,“而且这里是皇宫,宫墙一层又一层,绝对不会有大虎闯进来。” 谢峦枝应了一声。 她缩回被窝,心道,你就是这只最大最凶的虎啊。 第二天谢峦枝去司膳监取饭的时候,听到周围有许多人在窃窃私语议论昨日宫宴的事。 “听说烧得可厉害了,一整座妙音楼都烧没了,抽调了两百多个侍卫去帮忙。” “万幸那里晚上没啥人,就一个守门的老太监摔断了腿。” “谁说没人,死了两个人呢!” “我听说啊不止两个,其实有十多个人。” “你们都听谁说的,我就在附近我还不知道么,没人死,就那个断腿的。” 窸窣的议论声嗡嗡地在各个角落此起彼伏,谁都不敢很大声,但又都忍不住分享自己知道的“独门秘辛”。 “听说昨天陛下直接甩下贵妃走了,宫宴后来直接停了,准备的那一大堆。” “丢了这么大的脸,贵妃也真是倒霉。” “何止丢脸,这可是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还有飘到宫外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寻常百姓人家被烧到的。” 还有人神神秘秘地说:“听说贵妃昨天在宫里砸了许多东西。” 轮到谢峦枝取饭的时候,司膳监的人笑得比往日热切了许多,甚至有一丝慇勤的味道。 “你拿稳了,小心东西重。” 谢峦枝知道,这是昨天陛下赐了东西到明泽堂的消息传开了。 等她回到明泽堂打开食盒一看,发现菜色也丰富了不少,虽然依旧是素的,但闻着汤鲜味美,显然是用了许多心思,而且还用了不少鸡蛋,甚至特意蒸了一个鸡蛋羹。 “这些人做得也太过显眼了些。” 八宝听到后说:“皇宫是天底下最拜高踩低的地方,历来如此,你以后见多了便不会惊讶了。” “八宝公公,那以前你和殿下在王府里的时候是什么样的?王府和宫里的生活一样么。” “说一样也一样,说不一样也不一样,全凭你从什么位置来看,王府里虽然不如宫中这样规矩森严,但人情世故上下钻营也是一样不少,只不过那时候殿下地位超然,那些乌糟事到不了咱们面前来。” 说起当年在王府的生活,八宝不由带出了几分自豪,与有荣焉。 谢峦枝故意问:“你在殿下身边很久了吧?” “当然,我八岁开始正式当差就到殿下身边了。”那时候,他是同一批小内侍里最得赏识的,击败了众多同伴,才获得了这个体面的位置,成为最受殿下信任倚重的侍从。 “那时候的殿下是什么样的?和现在一样么?” 八宝想起了从前在王府里那个尊贵骄矜的世子殿下,“和现在一样,只除了稍稍开朗些。” 那时候的殿下虽然也不爱笑,但偶尔还是能看到他有松快时候的,不像现在…… 八宝于是说:“阿峦,我看殿下还挺喜欢你在他跟前的,咱们明泽堂冷清,你要寻机会多多找些乐子陪殿下解闷,知道了么?” 解闷这个词……谢峦枝听着有种熟悉感。 上辈子似乎八宝也对她提出过不止一次这样的请求——“谢大人,陛下最近心绪不佳,您待会陪着他说说话解解闷吧。” 两辈子了,八宝怎么尽抓着她一个人不放呢? “公公说笑了,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宫婢,怎么谈得上帮大殿下解闷,实在是折煞我了。”谢峦枝干笑两声做谦虚状。 八宝说:“我在殿下身边这么多年,殿下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最清楚不过了。” 他目光带着期许之意,“阿峦,好好干,你的前途都在后头。” 谢峦枝装作没听出来他话中那意有所指的暗示,一本正经道:“公公放心,我一定用心侍奉。” 八宝听了她的话笑得更加满意了。 谢峦枝却很想摇一摇他,在他耳边大声喊—— 清醒一点好不好,你主子将来那是要当皇帝的人,天下美人尽归他有,你身为太监实在很没必要担心他会寂寞好不好?更没必要指望她。 第28章 买东西 谢峦枝照往常一样,坐在床边替朱炯的伤处推拿。 朱炯受伤的那只手已经包裹好了伤药,垂在床边,他的头枕在枕头上歪向一边,或许是因为这几天太过劳累,他渐渐睡着了。 谢峦枝打量着他的侧颜,不得不承认,他的长相的确十分俊美,当他睡着的时候,那种暗藏在眉眼间的阴郁戾气消散而尽,看着竟有几分无害的温和。 似乎是梦到了什么,朱炯的眉眼显出挣扎之色,嘴里呢喃着什么。 几个字飘进她的耳朵,“……子……安……”隐隐约约,不甚分明。 谢峦枝的手僵住,心中惊疑不定,他是在喊子安么?可这分明是她上辈子用的字,现在的朱炯为什么会知道? 她停住了动作,思索片刻伏低身子凑近到他嘴边,想要听得更仔细一些。 这次,声音更清楚了,“……站……站住。” 谢峦枝松口气,原来是在说站住,她暗笑自己实在是疑神疑鬼,如果朱炯也回来了,早就该发作了,她都不敢想像那会是什么样的场面。 突然,朱炯睁开了眼,和谢峦枝的目光直直对上,近在咫尺。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谢峦枝反应过来,讪讪地笑了两声,“奴婢……奴婢是看到殿下枕边有碎发,怕戳着陛下的肌肤,所以——所以来捡一捡。” 说着,她一边胡乱捡了几根床头的碎发一边站起身。 “殿下,已经推拿好了。” “噢……”朱炯应了一声。 谢峦枝问:“殿下,你刚刚可是做梦了?” “我说梦话了?” “是,就听到你在喊站住。” “我似乎的确梦到我在追一个人,不过——”朱炯搜了搜太阳穴的位置,“醒来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能在梦里还被殿下记着的,肯定是很重要的人,莫非是殿下的仇人?”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21节 “可能……是吧。”嘴上虽如此说,但朱炯并不这么认为,他觉得那不是他的仇人,而是一个他很想见到的人。 这时,八宝进来了。 “殿下,陛下派人送来了许多上课用的东西,您去看一眼吧。” 过几日庄品茂就会来明泽堂给朱炯授课,皇帝派人送了些书本和笔墨纸砚过来,按理朱炯得亲自出面以示尊重。 谢峦枝趁机说:“那奴婢去取饭了。” 她今日在路上走得比平常更快一些,早早就拿了食盒返程,在一个偏僻的路口停下,躲在角落里伸长脖子等待。 终于,一个小小的警惕的身影出现。 她挥了挥手,小声道:“这里。” 小茗子看到她,小跑过来,还有些喘气,“阿峦姐姐,今天货到的迟,你等很久了吧。” “没有没有。”谢峦枝说,“东西都拿到了么?” 小茗子用力点头,把怀里的包袱交给她,“姐姐要的东西都买齐在这了。” 谢峦枝笑意绽开,“那太好了,实在太谢谢你了,小茗子。” 小茗子略有些害羞地挠了挠头,“不过帮忙跑跑腿而已,不算什么,姐姐不必客气。” “你没和别人说是我要吧?” “姐姐放心,要有人问我就说是我自己要的,他们一般也不会问仔细,做这个的都有规矩。” “那就好。”谢峦枝说,“幸亏有你,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谢峦枝知道小茗子有从宫外买东西的门路之后就一直盘算着要让他帮忙,前几日特意在送到路上寻他,寻了好几天才碰上,小茗子答应下来并约定好今天在这里拿。 谢峦枝拎着刚到手的包袱,心情愉悦极了,踏进明泽堂的时候嘴角还带着笑。 八宝在库房整理刚刚送来的赏赐,只有朱炯一个人在殿内,他坐在桌边,看起来像是在等她。 朱炯问:“今日怎么这么久,你去哪里了?” “殿下在担心奴婢么?”谢峦枝笑眯眯地问。 “送赏赐的人都走了许久了也不见你回来。” “奴婢去找小茗子了,所以路上耽搁了一会。” 朱炯的眉头不自觉蹙起,“小茗子?就是那个送你鸡蛋的小太监?” 他立刻变得十分不悦,“你怎么又去找他了。”他清楚地记得上次阿峦是因为什么与他发生争执的。 谢峦枝说:“殿下消消气,奴婢找他是有正经事让他帮忙。”她把手里的包袱举了起来。 “这是什么?” 谢峦枝略带些得意地炫耀道:“其实奴婢托小茗子走他们太监所的关系从宫外头买了些东西进来,当然,调用了一点殿下之前给我的那盒银子。” “银子不重要,本就是给你安排的。”朱炯问到:“太监所的关系?” “是的。” 谢峦枝同他介绍了一番后说:“这条线都是最底下的普通宫人在用,不容易被注意到,可以安静低调地把东西弄进来。” “你买了什么东西?”朱炯真有些好奇了。 谢峦枝打开包袱,从里面拿出一个看起来像是用铜制的浅浅的盘子,边缘有四个均匀排布的挂钩。 朱炯拿了过来,“这是——做什么用的?” 谢峦枝说,“天气渐渐冷下来了,那些饭菜一路过来本就不够热,等殿下试过毒肯定早就冰得不能吃了。” “到时候宫里不是会下发碳盆么?把这个盘子里装了水放在炭盆上烤,饭菜的碗碟放在水里,能保温很久,至少有热气在,外头很多卖小食的摊贩都在用这个东西,我之前看见过,所以就买了个回来。” 朱炯有一点诧异,他没想到这东西是为了他才买的,冬日未到,阿峦已经考虑得如此仔细了。 他拿起包袱中另一个用油纸袋包着的东西,“这是什么?吃的么?” 说起来这又是谢峦枝一件得意之物,她献宝一般夸耀道:“这可是好宝贝,殿下看看能不能认出来。” 朱炯依言打开纸包,里面装着的是一些粉末状的东西,他仔细打量了一会,“这是——藕粉?” “殿下认出来了呀。”谢峦枝说,“没错,就是藕粉,既有营养吃起来又方便,多买一些放在宫里,万一殿下肚子饿了或者饭菜不合口味了,也能备个不时之需。” 朱炯一动不动,就这样垂眼看着手里那包东西。 谢峦枝以为他是担心入口的东西不安全。 “殿下不必忧心,你可以放心吃。”她拉长声音强调到,“奴婢之所以买它就是因为它是粉末状的,若真有有心人下药,整袋都会有毒,奴婢会先做一碗尝一尝,这样就肯定不会有问题了。” “你说,你要先尝一尝?” 朱炯缓缓地问。 第29章 必先予之 朱炯其实知道阿峦与八宝是不一样的。 八宝从小在王府长大,认他为主,效忠于他已经是八宝深入骨髓的一种本能,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而阿峦不一样,她是在宫外长大的,而且她是个女孩子,容貌不错又头脑灵活,好好筹谋她的前途比八宝广阔,有许多更轻松更稳妥的路可以走。 可是当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阿峦给的答案笃定而简单。 “对啊。” 人人都能说出很多漂亮话出来,但事关生死,哪怕只是漂亮话,也足够震动心神了。 谢峦枝其实也没有十成十的把握将来有心人就一定不会注意到这里,不会往她买的吃食中添一些什么东西,这种可能性虽然很小,但也不是没有的。 但她必须豁出去,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朱炯是一个多难打动的人。 上辈子是一个多月的生死相依才换来了朱炯对她的信任,将她纳入羽翼之下。 “你不害怕么?”朱炯问,“万一有毒,你会死。” 死啊,谢峦枝心中轻叹,也不是没有死过一次,如果真的逃不过便罢了吧。 “那就当是回报殿下了。” “回报我。”朱炯问,“你有什么要回报我的?” 有很多很多,最重要的是你必须好好活着,北棘狼子野心,她希望远成府的悲剧这辈子永远不要再发生了…… 谢峦枝没有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她趁机问到:“如果殿下心中真的过意不去,不如答应奴婢一件事吧?” “什么事?” “假使奴婢不幸真的被歹人所害,请殿下帮我寻一寻我的弟弟。” “你的弟弟?” “我的生母是我父亲的婢女,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就我父亲转送给了一个姓周的商人,从此天涯漂泊再无相见,后来她托人给我送过一次口信,说她又生下一个比我小三岁的同母异父的弟弟。” 谢峦枝缓缓地说:“从小在谢家,我的父亲无视我,我的兄长欺辱我,唯有祖父待我亲切,如宝似珠,可是祖父现在也不在了。” “他是我仅剩的亲人了,我真的很想寻找到他,日后若有机会,殿下可以帮我么?” “他与你并不同父,你怎么知道他会与你一条心?” 谢峦枝说:“至少我们是同一个肚子里出来的,我相信阿娘,阿娘会教导好他,告诉他我这个姐姐的存在,让他尊敬爱护我。” “何况血脉相亲是人的天性,兄长那里我已经死心了,唯有这边……在真正寻找到他知道他是否可靠之前,至少我可以抱着一丝希望……” “我明白了。”朱炯平静地说,“如果这是你的心愿,我答应你。”他补充了一句,“不用你死。” 诶?这样……就答应了么?谢峦枝原本还以为自己要再剖白内心一阵的。 在她的印象中,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朱炯并不是个体贴的好主子,有时候甚至显得有些冷酷。 看着谢峦枝惊讶多过喜悦,朱炯问:“你不高兴?” 谢峦枝赶紧摇头,“没有。” “你买的东西似乎都和吃的有关,你很在乎我吃饭的事情?” “当然,力量可以慢慢积蓄,时间也可以慢慢等待,唯有身体,一旦出问题再没有挽回的机会,殿下现在这样常年吃不上热的,胃很容易留下顽疾的。” “而身体不好呢,则心情自然也不会好,殿下心情不好,我……” “你什么?” “我和八宝公公也会跟着心情不好。” 上辈子便是这样,朱炯的胃病时不时会发作,而每每发作,他的脾气便会差上几分,更加严厉苛刻,将臣工们吓得战战兢兢。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影响了你们的心情?” “殿下怎么能这样误解。”谢峦枝以一种夸张的语气玩笑地说:“奴婢只是先殿下之忧而忧,后殿下之乐而乐,殿下就如同这明泽堂的天,若是晴空万里,我们底下人自然晴朗,若是阴云密布大雨连绵,我们自然也不得欢颜。” 朱炯移开目光不再看她,“阿峦,十个八宝叠一起也不如你拍马屁拍得生动流畅。” 恰在此事八宝进来了,他没有听到前面的过程,一脸不明所以。 “可能是种本能吧。”谢峦枝尴尬地笑两声,心中腹诽,若非为了讨好他,自己何必如此劳力又劳心。 朱炯的心中冒出一个念头,阿峦讨人喜欢的本事的确很厉害。 不知不觉到了朱炯要重新开始课业的日子了,皇帝所派的老师也到了,和上辈子一样,还是庄品茂。 为了防止骄奢之气蔓延,让皇子们养成艰苦治学的习惯,皇子上课是不能有宫女太监在旁边伺候的,谢峦枝退出房门站在门口,听到庄品茂在考问朱炯之前的课业进度。 方奇帮他打的基础不错,朱炯本人又是天资上佳的,所以虽然有三年的功夫耽搁,但课业的进度并没有拉下很多。 “看来殿下四书和诗已经通读,那下官便从《尚书》和《汉书》开始讲吧……” 谢峦枝占了位置的便利,将屋内的讲课声听得一清二楚,她闲来无事,便蹭着朱炯的光一起听庄品茂讲解。 庄品茂学问极佳,又不是迂腐酸儒,讲起课来深入浅出引经据典,明明是很枯燥的内容,被他将来却有娓娓动听之感。 庄品茂能力计谋都是上佳,上辈子是代王一系的重臣,在朱炯登基后同样受到了重用,许多人说起帝师都会直接指代庄品茂,而直接忽略掉曾经的方奇。 谢峦枝对庄品茂的感官极其复杂,在她刚刚进入工部任职的那时候,有一次她遇到点麻烦被人刁难差点饭碗不保,是路过的庄品茂帮她仗义执言出言解围,那时候她对庄品茂很是感激敬重。 可是后来她第二次进京,担任御前承旨的时候,她敏感地察觉到庄品茂对她有着掩藏很深的敌意,甚至好几次她都隐隐约约在一些事中看出了他插手的痕迹,似乎是想将她赶走。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22节 谢峦枝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庄品茂,只能归咎于一山不容二虎,他无法容忍帝王跟前有一个比他更受重用的臣子,担心她抢了他的风头,所以才会耿耿于怀。 这辈子自己都变成小宫女了,他应该不至于小心眼至此,还要跟自己过不去……吧? 第30章 北棘人 谢峦枝一边思索着庄品茂的事情一边走在小路上,她刚刚取了饭,提着食盒走得慢吞吞的,心不在焉。 百无聊赖中,她用力将面前的一颗石子踢飞,石子以一颗漂亮的弧线划入树丛后,然后她听到了一声清晰的碰撞声,像是石头与头骨相撞的声音,而后紧跟着的就是一声咒骂。 坏了!踢到人了! 顾不得细想为什么树丛后面会躲着个人,谢峦枝连忙向树丛的方向小跑过去去,那里站起一个太监打扮的人,脸有些长,约莫二十四五岁,他脸色阴沉,目露凶光,正捂着脑袋瞪他。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谢峦枝窘迫至极,一边不停道歉一边向他的方向靠近。 正在这时,突然有什么东西浮上她的心头,她的脚步顿住了—— 刚刚那个人受痛脱口而出的根本不是大兴朝的语言而是北棘话! 上辈子谢峦枝陪朱炯接待北棘使臣的时候曾经学过几天北棘话,知道一些简单的,所以她绝不会弄错,刚才那个人分明在用北棘话咒骂。 大兴与北棘常年相对,时有战火,恩怨纠葛从前朝一直到现在已经几百年了,而眼前,一个北棘人堂而皇之出现在了大兴皇宫成了内侍—— 很有可能是细作。 那人也察觉到了谢峦枝忽然的停顿,她眼中浮现的警惕叫他不自觉全身紧绷。 他们二人就这样无声地对视着,谁都不敢率先有所动作,而从这种谨慎中,他们又各自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 “她怀疑我的身份了。” “他知道我怀疑他了。”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那人突然猛地跃起,以手为爪,向谢峦枝的脖子掐过来。 谢峦枝把食盒往他身上一砸,一个打滚,闪避开来,她用手撑着地爬起来,向远方飞奔。 那细作身手矫健,既已下定决心杀她更是拼尽了全力,好几次谢峦枝都几乎能感觉到他的手从她的衣袖边擦过。 谢峦枝慌不择路,跑过蜿蜒曲折的石桥,在一个亭子内停住脚步。 坏了!前方没有路了。 这个亭子是从岸边深入湖中心的,四面环湖,周围的水很深很绿,除了一条来时经过的路再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谢峦枝回身,那个细作就那样站在亭子的入口处,堵住了她。 “说,你是怎么发现的。”细作阴沉沉地逼问,“你懂北棘话?” 谢峦枝没有吭声,她的大脑在疯狂地思考如何脱困。 唯一的生路……似乎只有跳进湖里。 可是她完全不会水啊!下去也是个死字。 正在此时,那细作眼中狠色闪过,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向她扑过来。 谢峦枝抱头用力闪过,重重摔倒在地。 我命休矣! 预想中的痛意并没有传来。 “小枝,没事了,看看我。” 谢峦枝睁开眼,看到一个侍卫打扮的男子蹲在她身边,关切地看着她,而那个细作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有伤到哪里么?” 谢峦枝撑着地挣扎着站起身,“我没事。” 李俊期待地看着她,“是小枝对吧?果真是你,我刚才在城楼上一眼就看到你了。你怎么进宫来成小宫女了。” 谢峦枝一愣,小枝是她在家中的小名,祖父故去后已经没有人会这样叫她了,她仔细打量着面前的男子,从面部的轮廓中的确看出一种似曾相识的味道。 “是……可是你——”她不确定地开口。 正疑惑着,李俊一把拽着她的手臂往外走,急匆匆地说:“有人往这边来了,你先回去,这里我来处理,你回去后千万不要与人提起,你现在的身份尽量不要卷进这种是非中为好。” 谢峦枝脑袋一片混乱,她用力抓住李俊的手,止住他的动作停下来问:“那你如何交代。” “他的凶器就在边上,我会想办法应付过去。”李俊絮絮叨叨说,“你回去路上躲着点别人,别被人看出来——” 谢峦枝果断打断他说到:“他是北棘人。” “北棘人?”李俊认真问,“你确定么?” “我确定,就是因为我发现了这个他才要灭口。” “好,我明白了,快走吧”李俊又一次连推带拉把她往前赶,将她带到了岸边的小路上,自己一扭头转身跑回去了。 谢峦枝好不容易稳住心神,回身远远看见李俊已经蹲在那北棘人身边了,扒开他衣服专注地在检查什么。 谢峦枝张张嘴想说什么,看他一幅忙碌的样子还是咽了回去。 她其实很想问一句,他到底叫什么名字啊? 可是……别人刚刚救了她,还一口就叫出了她的小名,这种话问出口是不是有点伤人了。 谢峦枝回到原地将砸到地上的饭盒捡起来,打开一看,果然饭菜全部洒了混在一起,完全不能吃了。 她无奈地折返司膳监,塞了银子又讨了一份。 当她回到明泽堂的时候,授课已经结束了,她与出来的庄品茂刚好遇上,她连忙退到路边屈膝行礼,庄品茂和气地点了个头离开了。 “阿峦,你今天怎么这么迟?”朱炯问她,然后他就看到了她衣角上的脏污和划破的痕迹。 他面色一变,声音很冷冽,“你怎么了?有人欺负你?” 谢峦枝犹豫一下,决定隐去刚刚那一遭,不然她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会北棘话。 “没有事,刚刚取饭回来的时候奴婢摔了一跤所以耽误了,那些饭菜都打了所以就重新回司膳监另取了一份,这样才耽搁了。” 谢峦枝垂下眼似乎是不好意思的样子,“殿下见谅。” “无事。” 朱炯略有些迟疑地问:“身上有伤着么?八宝那里应当有我上次剩下的药,待会给你送去,今日你就休息吧,让八宝来就可以。” 谢峦枝简直要受宠若惊了,“多谢殿下,不过奴婢身上没有伤口,不碍事。” “让你休息你便去。”朱炯不耐道,“八宝,待会去叫个医女过来给她仔细检查一下。” 一直站在朱炯身后的八宝应下,他略有些诧异地抬了抬眼皮,自家殿下何时这样体贴入微了,竟然连连药这种小事都想到了。 再看眼谢峦枝,八宝的目光从少女鲜妍的面庞上扫过,心中似有所感。 第31章 李俊 夜深了,谢峦枝躺在床上,心里却一直想着白天的事,那个帮了自己的人到底是谁呢? 他知道自己的小名,很有可能是与自己家有关系的小时候就认识自己的人。 一个比自己大几岁的与自己关系不错还知道自己小名的男孩子…… 突然,灵光闪过,谢峦枝猛地坐起身。 难道那是——李俊? 请原谅谢峦枝的迟钝,算上上辈子的,她已经有差不多十八九年没有见过李俊了。 在她七岁的时候,隔壁租住了一户汪姓人家,他们家有个比她大两岁的儿子就是李俊,不过那时候李俊还不叫李俊叫汪孝。 谢家那条街上与谢峦枝年纪相仿的孩子都是谢慕贤的玩伴,他们与谢慕贤关系好,自然不肯搭理她这个谢慕贤讨厌的妹妹,莲子虽然偶尔能陪她游戏,但她经常要去帮忙干活,所以谢峦枝小时候经常是寂寞的,没有什么玩伴,只有一个人看书习字打发时间。 李俊的屋子就在谢峦枝和她祖父的院子隔壁,爬上二楼就能隔着窗子说话,汪家搬来的第一天,谢峦枝隔着窗子好奇地看着他打扫屋子,两个人自然而然搭上了话。 从此以后,他们二人经常在一起玩耍,李俊脾气很好,总是照顾着她,她也极为喜欢这个大哥哥。 后来李俊私底下悄悄告诉她,他的名字不是汪孝而是李俊,他其实是汪家买来的养子,被从原本的家里拐出来的,他还记得自己家的位置,等以后长大有钱了一定要回去找自己真正的家人。 “小枝,我只和你说,其实我的名字是李俊,我不叫汪孝,你一定要记得,以后我会回来找你的。” “好——我会记下的。”小小的谢峦枝认真地点头。 后来有一天,他们原本约好一起玩的,但谢峦枝左等右等也没有等到他。 接下来的几天也再没有看到他的身影,谢峦枝去他家敲门寻他却直接被打发了出来,说他病死了。 谢峦枝一个人蹲在墙角哭得难过极了,汪家的一个仆妇好心告诉她,其实李俊没死,汪家现在已经有两个亲生儿子了,开始觉得李俊累赘,就想转手把李俊给卖了。 谢峦枝当时一下子就慌了,哭着冲过去找祖父,祖父听她说清了前因后果之后安慰了她好一阵,让她把一切都交给自己处理,并向她保证一定不会让李俊被卖走的。 后来她祖父出面去了一趟汪家,花了银子将李俊买了回来,又根据李俊的回忆出钱让人带信去找他的家人,让他们来接他。 在他家人来岷县接人之前,李俊在谢家住了半年,那段时间他们更是亲密,从早到晚黏在一起玩。 李俊被家人接走那天,她结结实实哭了一场,难过了许久。 后来时间渐渐流逝,谢峦枝也逐渐将这件事淡忘了。 只她没有想到,这辈子竟然能在京城的皇宫内再次与故人相逢,而李俊显然还认得她,还出手帮了她,这不得不叫人感慨万千,感叹这世上的真的是有缘分这种东西在的。 接下来几天,谢峦枝都有些不安,生怕听到什么坏消息。 而更糟糕的是,那日太过紧张她没有察觉到,等医女仔细检查之后才发现其实她的脚踝扭伤了,当时没有感觉,到了夜里就开始越来越疼,她只能卧床静养,没办法下地走路,更别说出明泽堂打探消息了。 朱炯来看她,她旁敲侧击,想试试看朱炯这里有没有消息,反被朱炯觉差出不对,“你在担忧什么?” 谢峦枝故作淡定地说:“殿下说什么呢,只是在房里闷久了有些无聊,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事而已。” 如此提心吊胆了两天,一切如常。 她想,或许这件事似乎已经被李俊处理好了,就这样风平浪静地过去了。 谢峦枝不知道去哪里寻李俊,只有暂时把这件事埋在心里,想着以后如果还有机会遇到的话,再正式向他道谢。 另一头,李俊也在为自己的愚蠢懊恼,那日着急忙慌的他竟然忘了问小枝现在到底在哪里当差。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23节 皇宫这么大,这么多宫室这么多宫女,现在想去找人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找。 他的同伴见他愁眉不展便问他可是遇到了难题。 李俊隐去当日细作之事,只说在宫中遇到了故人,匆匆忙忙间忘记问在哪里当值了,现在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人。 “那天晚上巡逻的时候远远地看着个小宫女你一直盯着看,说是认识,难道还真的是你的小相好?” 李俊面皮微红,解释道:“不是相好,是小时候的邻居家的妹妹。” “噢——”同伴拉长了腔调,挤眉弄眼地说,“我懂的,青梅竹马嘛,你们是不是还会还一起玩拜天地过家家的游戏,你演夫君,她演娘子?” 李俊说:“我们不玩拜天地,她都是要玩查案子的游戏,她演捕快,我演……她的手下。” 同伴呆了,“你们俩的口味还怪特别的,我娘子小时候天天拉我拜天地的,我以为大家都这么玩。” “她胆子大。”他没忍住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其实她也的确说过喜欢我的。” 说完他自己先不好意思地笑了,虽然他清楚小枝大概只是觉得他亲切把他当兄长一般,但他当年的确是很喜欢小枝的,不止一次偷偷想过长大了一定要娶小枝做自己媳妇。 小孩子的情谊虽然懵懂,但萌芽的那一瞬间却已深深扎进了他的心底。 同伴听了他的话打趣道:“那岂不是正好,连老天爷都让你们在这里重逢,侍卫和小宫女,绝配啊——就是等她出宫得十年后了吧,你等得及?” “如果她愿意让我等,等一等也无妨的。”李俊说,“只是我犯傻了,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了。” “你的确是傻了,你不是说遇到的时候她正在取饭么?那你还去原来的位子守着就是了,掐着饭点过去,就假装在那里巡逻,没人会注意到的。” 然而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谢峦枝接下来小半个月因为脚伤的缘故都没有能踏出明泽堂的大门,是由八宝代替他取饭的。 八宝一次次从他视线中走过,李俊完全无法想到这个内侍就是与谢峦枝一起共事之人。 李俊的目光一天比一天失望,终于彻底放弃了。 或许是他太心急了些,皇宫虽然很大,但也没有大到能让一个人消隐其中的地步,总有一天他们会再相见的。 第32章 两处 天气不知不觉中变得越来越冷,甚至开始飘雪了。 冬日的衣服很厚实,裹在身上圆滚滚的,显得有些臃肿,腰线更是完全看不出来,所以有很多宫女会私底下自己修改一下,把里面填的棉絮抽出来一些,然后把腰身收收紧,好从后头看起来显得更婀娜一些。 不过谢峦枝对冬天的衣服却很满意,她只遗憾不能再厚一些,尤其是每日往返于司膳监与明泽堂之间取饭的时候。 只不过当冷风刮过的时候,她偶尔也会想,如果明泽堂能有个小厨房就好了。 可惜,现在暂时也只能是想想而已了。 那次万寿节,皇帝给明泽堂赐下东西,又给朱炯指派了一位老师,宫中众人一度觉得大皇子殿下要起来了,没想到后面皇帝再没有什么格外的表示,明泽堂连同大皇子又变得沉寂而不起眼起来。 现在皇帝的全部心神都被小儿子牵绊着,无暇他顾,原因很简单,二皇子已经连续病了两个月了,刚刚才稍有好转。 这两个月里,二皇子的命几乎是靠太医院一帮国手用各种珍惜药材吊着的,贵妃眼睛都快哭肿了,延平帝也在贵妃的宫里呆了两个月一直陪着。 这种情况下,他怎么想得起来朱炯呢。 一点冰凉落在鼻尖上,雪又开始飘了。 谢峦枝加快脚步,几乎是一路小跑回到了明泽堂,她的肩头还是落了一点雪。 朱炯正在写文章,看见她的样子不由蹙眉。 他对旁边的八宝吩咐说:“八宝,这段时间你去取饭。” 谢峦枝说:“不用了。” 八宝仿佛没听见一般,认认真真躬身应下,“是——殿下考虑周到,这样的天气阿峦一个小姑娘确实不适合出门。” 主仆二人仿佛都没有听见她说话一般自顾自说着。 谢峦枝不得不提高了音量,“真的不用了,奴婢每天出去透透气也挺好——” 朱炯笔尖停顿,他放下笔,“明泽堂很闷?” “不是。”谢峦枝用力摇头,“奴婢只是觉得花园的景致挺好的,每日从那里走都心旷神怡,冬日冰雪挂满应该也别有风情。” 朱炯想到了明泽堂院子里单调到有些寒酸的布置,他问:“你喜欢那些花木?” “挺喜欢的。” “……那你便去吧。”朱炯说,低头继续它没写完的文章,留了个头顶给谢峦枝。 谢峦枝一边摆饭一边想—— 怎么感觉他好像生气了?谢峦枝不解,上辈子没看出来他跟花花草草有仇啊,在他身边干活不能喜欢那些? 她按往常那样试过一轮毒,又喂了几口给小鸟,便将饭菜放到炭盆上加热保温。 天越来越冷,当初谢峦枝买的那些东西威力就显现出来了,饭菜可以一直热着,因为有炭盆,他们吃进肚子的饭菜比夏天的时候还暖和些。 还有藕粉,朱炯似乎挺喜欢的,偶尔在夜里会让谢峦枝冲一碗给他,当然她自己和八宝也吃了不少,托这个宝贝的福,至少明泽堂众人不必饿着肚子睡觉了。 “殿下,可以用了。” 谢峦枝将饭菜端到朱炯面前。 吃饭的时候,谢峦枝在闲谈间提起今日在司膳监的见闻。 “今天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宫里好像要办很大的庆典,我一路上过去的时候隐隐约约就听到有奏乐的声音,似乎很热闹。” 谢峦枝一边给朱炯布菜一边说,完全没有注意到另一边的八宝对她使眼色都快眼睛抽筋了。 谢峦枝说:“司膳监好像也被抽调了不少人过去帮忙,干活的比平常少了好些人,根本来不及准备,我去的时候好些人堵在那里,天气冷大家都想快点拿了东西回宫,谁也不让谁,乱得更厉害了。” 朱炯说:“今天是二皇子生辰,所以宫中在替他庆祝,他的病刚刚好转,父皇和贵妃为了去晦气,所以办得比往年还要盛大一些。” 谢峦枝呆住,她还真的不知道这个庆典竟然是为了二皇子办的。 那边宾客满堂大摆宴席,这边清冷孤寂三人相对,平常还好,这两处摆在一起一对比,连谢峦枝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 她想,皇帝也太过分了些,同样是儿子,小儿子就要比大儿子来得金贵一些么?他这样做考虑过朱炯的感受和处境么? “我不......奴婢不知道。” 朱炯语气平静地说:“无妨,你不知道是正常的,而且不是什么要避讳的事情。” 谢峦枝笑意绽放:“殿下说得对,是奴婢愚笨了,日后殿下自然有比这好千倍万倍更加盛大的庆典。” 第33章 对局的选择 用过饭,朱炯对谢峦枝说:“阿峦,陪我下盘棋。” 谢峦枝叫苦:“殿下,今日就不必了吧。” 朱炯瞥她一眼,还未说话,八宝先假作训斥:“阿峦,殿下的吩咐你怎么可以讨价还价,还不快去把棋盘拿来。” 谢峦枝只得依言照办。 摆好棋盘,朱炯摸了一颗棋子放上,说到:“你便这样不想与我下棋么?脸快能打结了。” 谢峦枝苦笑道:“奴婢是因为太过敬畏殿下的棋技了,殿下又不是不知道,只要和你下棋哪怕让子我都没有赢过,而且一次比一次输得惨,我也会不好意思的。” “无妨,我不笑话你。” “可是殿下的棋路中每一步都是杀气,步步紧逼,我实在有些招架不住。”谢峦枝说,“今日殿下的走子风格比往日还要激烈,丝毫没有任何迂回婉转的意思——殿下正在想谁?” “你没想过也许会是你么。” 谢峦枝说:“不会的,这点自知之明奴婢还是有的。” “我现在是殿下身边的小宫女,殿下若有不满直接将我换了就是,何必如此杀意腾腾。” “是贵妃么?”她问。 “是啊。”朱炯一边走子一边说,“成氏,我必杀之。”棋盘上又一块地盘沦陷了。 谢峦枝小心地问:“殿下,贵妃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奴婢曾经听说,贵妃与皇后娘娘是亲戚?” “早就不来往的远房表亲而已,当年我母妃一时好心,收留她在王府住下,却没想到自己是引狼入室,被反咬一口。” “皇后娘娘定然是一个很温柔善良的人。” 朱炯的手微顿了一下,他说:“母妃的确很温柔善良。” 朱炯没有说出口的是——只是太过软弱。 他宁愿他的母妃泼辣恶毒一些,也好过善良却软弱,这种品格实在太过无用,就像明晃晃地在脑袋上写上字吸引恶人的欺负。 “啪嗒——” 随着朱炯的一枚棋子落下,谢峦枝挫败地将手里的棋子一丢,“我输了。” “还不错,有长进。”朱炯罕见地出口宽慰了她一句。 听着完全高兴不起来啊,谢峦枝忍不住想。 她动作利落地把所有棋子收拾好,而后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帕子包着的东西推到朱炯面前。 “殿下,有件事要向你禀告。”她一边说一边把帕子里的东西揭开给朱炯看,竟是一只水头上佳的玉镯子,“今天路上有个宫女拦住我塞给我这个,说是贵妃赏的。” “贵妃终于想起来你这步棋了?”朱炯拿起镯子仔细查看,“料子不错,是块好玉。” 谢峦枝分析到:“贵妃定然是觉得现在火候到了,这几个月因为二皇子生病的缘故,陛下越发忽视明泽堂,几乎整天都待在贵妃那里,两边一冷一热,奴婢现在应当能够很清楚地认识到了。” “而且今天又是二皇子的生日,到处都在为庆典准备,这种对比越发明显,若奴婢心中有什么想法,也该酝酿得差不多了。” “若这时伸一根橄榄枝过来,怎么想都觉得奴婢应当会蠢蠢欲动。” 虽然确信阿峦不会背叛自己,但贵妃胆敢把手伸过来,还是让朱炯感觉到了一种领地被侵犯的极大的愤怒。 朱炯问:“她们同你说什么了?” “大概就是说贵妃娘娘知道我过得不好,很怜惜我,贵妃现在十分需要像我这样聪明伶俐的帮手,如果我能帮到她,她定然不会亏待我,日后有机会会想办法把我从明泽堂调走。” “还说明泽堂已经被陛下忘得差不多了,陛下宠爱二皇子,想要二皇子继承大统,定然不会抬举殿下你来给二皇子留下隐患,说不定被关一辈子也是可能的,让我不要犯傻将自己的青春年华葬送在这冷宫中。” 说完谢峦枝摸摸自己的鼻子,“没想到贵妃娘娘还挺重视我的,软硬兼施,不过——”她一笑,“奴婢头脑伶俐心思清明,又对殿下忠心不二,自然不可能被她欺骗。” 朱炯眼中的戾气消散了一些,他放松身体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坐姿,问到:“那你怎么回的?”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24节 “我先含混了过去,说事关重大我得仔细想一想,然后……这不就来请示殿下了么。”谢峦枝说,“那个宫女让我后日给她答覆,若不答应,这镯子便当贵妃给我的赏钱,若答应,便先想办法偷一副殿下的字过去,后面还会有其他好处。” 偷字只是件简单的小事,从简单的小事开始一点点诱惑着她,等拿了她的把柄她再想回头也来不及了。 谢峦枝说:“我可以先假意答应,与她们虚与委蛇,寻找她们的破绽,说不定日后可以来个将计就计。” 的确是个好办法,朱炯心知肚明,然而话到嘴边他竟然犹豫了一下。 他还是听从了自己的心意,“不了,东西还回去直接拒绝她,就说你不敢。” “为什么?”谢峦枝问。 “我不喜欢我的人与她有任何牵扯。” 朱炯只给出了一半的理由,还有一个原因是他觉得可能会有危险,他自有许多时间和手段去对付成贵妃,还没有到需要拿阿峦去犯险的地步。 第34章 宴会 (上) 大雪纷飞如鹅毛一般落下的时候,宫中众人都逐渐变得喜气洋洋起来。 原因很简单,马上就要过年了。 虽然宫女太监们这段时间会忙一些,但只要办好宫宴,就会有好一段日子清闲许多,上头还会给他们轮流休息的日子。 更重要的是,这段时间是赏钱最丰厚的,除了宫里定例发下来的每个人都有的过年的赏钱,在各处跑腿办事的时候,往往也都会有赏钱,没有铜板抓一把花生也是好的。 而且宫里的新衣裳也发下来了,簇新的厚棉袄,怎么穿怎么舒服。 掐指一算,谢峦枝进宫已经有八九个月了,这一日,一个意外的消息由福康公公亲自送到了明泽堂。 “殿下,除夕宫宴陛下吩咐您一定要去,过年这样的日子,父子分隔太不成体统了,他要与殿下你一同守岁。” 朱炯宠辱不惊,恭敬应下:“福康公公,请你告诉父皇,多谢父皇惦念,我一定会到,与父皇同贺新年。” 福康含笑劝道:“殿下与陛下也许久未见了,趁着新年的机会,也好好说说话,陛下最近喉咙总是红肿,夜里经常醒过来,殿下可以宽慰一二。” 待福康走后,谢峦枝问:“福康公公似乎是在帮殿下,我总觉得他话里的意思是在提点我们,他对殿下为何如此好?” 朱炯说:“从前在王府的时候,他受过我母妃的关照,他这是投桃报李,不过说到底他是父皇的人,不过再多也不会有,顶多是说几句话而已。” “宫宴那日奴婢要去么?”谢峦枝问。 朱炯说,“你自然是要去的。” “那需要做什么准备么?” “不必,跟着我就行,实在不知道怎么办就看八宝。” “其实......”谢峦枝吞吞吐吐地说,“有一件事还未向殿下禀告,就是——我还没有拒绝那边。” 在朱炯发作之前,她飞快说道:“我本来是去还镯子的,但犹豫了那么一下她们以为奴婢答应了,就给了奴婢一瓶药,说是要想办法让殿下在宫宴前服下,奴婢就想宫宴上必定有圈套,不如顺势而为看看她们到底设计了什么圈套,主动权也可掌握在我们这里。” “阿峦!”朱炯怒道,“你怎么敢——” 谢峦枝后退一步,硬着头皮说:“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嘛,机会都主动来到奴婢眼前了,奴婢实在没办法往外推。” “你的大道理还挺多。”朱炯说,“给她们的字呢?也是刚好带在身上了?” “奴婢自己写了一副,用的别的字体,她们看不出来的。” “殿下若实在生气,我现在就把药还回去,只是好不容易得到的大好机会,就这样白白放走……” “殿下真的舍得么?” 朱炯站在原地思考了许久,终于说到:“这段时间你跟紧我,不要出明泽堂了。” 谢峦枝笑了,“殿下是担心贵妃报复奴婢?” “贵妃若想把你打死,等我赶到你都变凉了。” …… 很快便到了宫宴那一日,谢峦枝曾经问朱炯是否要提前做些什么准备。 朱炯说:“什么都不需要准备,跟着我就行,实在不知道怎么办就看八宝。” 春节的宫宴虽然规模不是最大的,但却是最正式的,尤其是后宫的佳丽们,不管份位高低,这一日也都能得到一个位置,所以整个大殿上除了皇帝还有几位宗室以及朱炯这个大皇子外,大多数都是女人,打扮得一个比一个艳丽动人。 朱炯入场的时候不出意外得到了两超所有人的关注,人人都想看一眼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皇子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这可苦了跟在他身侧的谢峦枝,这一大群女人灼热的目光让她有些招架不住,只得低着头亦步亦趋跟着。 朱炯倒是安之若素,走到阶前恭恭敬敬一拜,“儿臣拜见父皇,拜见贵妃娘娘。” 延平帝点点头,十分满意地说:“许久不见,我儿又长进了不少,看着越发稳重成熟了,看来庄品茂教得不错。” “庄先生的学问品性的确有许多值得儿臣学的地方。” 延平帝又说:“你为母守孝,一片赤诚,只是明泽堂到底日子清苦,今天新年,这一日便不要拘束了,与众人同聚吧。” 朱炯面上露出一丝迟疑,“父皇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同以往,可是喉咙不舒服?身体有哪里不适?” 延平帝道:“之前是有些难受,不过已经渐渐好了,喉咙还有一点点疼,没想到这样你也能听出来,朕自己都快忘了。” “父皇的声音儿臣自然记在心底。”朱炯说,“结束后唤太医来再看一看吧,不然儿臣有些担心。” “无妨无妨,我儿惦记着朕朕很欣慰,不过实在不是什么大毛病,炯儿不必担忧。”延平帝笑得十分开怀。 旁边有妃嫔凑趣恭维道:“大皇子真是孝顺陛下。” 延平帝听了更为得意,欲要再说什么,正在这时,成贵妃怀里抱着的二皇子突然咿呀咿呀叫了起来吸引了皇帝的注意。 “昭儿怎么了?”延平帝问。 “可能是肚子饿了吧。”成贵妃含笑说,“昭儿也馋这些酒菜了……” 眼看着皇帝和贵妃一言一语聊起来,朱炯悄无声息退回自己位子上,眼底的讥讽一闪而过。 谢峦枝站在朱炯身后发呆,突然一个熟悉的面庞引起了她的注意,她仔细再一看,所真是青娘。 自从集秀殿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青娘,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 是了,谢峦枝想起来,当时她被分到了一个贵人宫中,这次应当是跟着一起来参加宫宴的。 只是看她面色有些憔悴的样子,不复当初清丽动人。 青娘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一抬头与她撞个正着,面色微变。 “阿峦,你在看什么?” 突然谢峦枝听到朱炯的声音,一低头发现朱炯正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朱炯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看到一堆妃嫔宫女。 “没什么,只是心中好奇多看了两眼。” 朱炯若有所思,又看了一眼青娘的方向,没有再说什么。 宫宴乏善可陈,与谢峦枝上辈子经历过的没什么两样,尤其她现在是个小宫女,还不能坐下来一边喝酒吃菜一边欣赏歌舞,时间就变得更难挨了。 不过……这场宫宴比起身边这位主子在的时候办的那一些还是有一个很大的优点的,谢峦枝心中暗想,至少很热闹啊——这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凑在一起,没有热气也能炒出几分热气来。 酒过半巡,成贵妃出声说:“陛下,臣妾特意准备了一个新鲜节目,给陛下还有各位姐妹解解闷。” “贵妃姐姐又准备节目了?大过年的还是要小心一点,不要又烧着哪里——那可就好笑了。” 说话的是最近风头正盛颇受宠爱的丽美人。 皇帝的面色瞬间一变,显然想起了万寿节时候的闹剧,眼中的兴味消减不少。 成贵妃的面色也有一瞬间的僵硬,不过很快恢复自然,笑道:“丽妹妹这话可就伤我的心了,这节目本宫仔细准备了两个多月,细节都是亲自一点点盯着的,就是怕出什么纰漏坏了大家兴致,我一番心意,到妹妹眼中却成可笑之事了,还是说妹妹觉得不应该准备。” 丽美人回到:“我何时说准备节目可笑?我分明是怕姐姐和上次一样又出了纰漏,这才好意提醒,我嘴笨,不会说话,但也说的都是实话。” “你——” 皇帝不悦地出声:“好了,都安静。” “分明是贵妃——”丽美人恼怒,仍欲争辩。 成贵妃这么多年早就摸清了皇帝的脾性,却是见好就收,三分委屈四分难过地柔声道:“陛下,上次是个意外,臣妾这次真的是用心准备的,花了好大的辛苦呢。” 延平帝不由想起贵妃这段时间的辛苦,忍不住生出怜惜,他说:“朕知道,爱妃准备的什么节目,叫上来看看吧,朕也有点好奇了。” 第35章 宴会 (中) 谢峦枝也聚精会神向场内看去,她忍不住攥紧了手心,贵妃到底会准备什么招数? 只见上来了一个身穿彩衣头戴泛着乌色银冠的中年男人,高鼻深目,瞳孔是碧绿色的,看起来与大兴人士格外不同,肩膀上站着一只体格颇大的通身碧绿的鸟。 他的身后跟着两个婢女,也是与他类似的长相,穿着异域的丝绸长裙,面纱半盖,一个抱琴,一个持铃。 三人向皇帝跪拜,行的是正宗的中原礼数,口中道:“拜见皇帝陛下,吾皇万岁。”口音虽有些奇怪,但都听得懂。 延平帝以询问的目光看向贵妃。 成贵妃从旁说到:“这是幻术师提潘朵,这两名女子是他的婢女兼助手,他们三人是从西边来的,会许多独有的本事,在他们家乡就是有名望的幻术师,与咱们中原的表演有许多不同。”她对下面三人说:“你们开始吧。” 这个叫提潘朵的上前两步,深深弯腰,“陛下,各位娘娘,那小人便开始了。” 两个婢女席地而坐,一个弹琴一个摇铃,缠绵摇曳的乐声袅袅升起。 提潘朵抖出一块比他人还高的巨大的红布铺在地上,振振有词对着这块布念着什么。 “有东西在动——”突然有人惊呼。 只见布的下面似乎有什么在动,渐渐鼓了一个小包出来。 这是什么?在场所有人都在想,眼睛不自觉盯紧了大殿中央。 随着婢女的奏乐声,布下面的那个东西仿佛有了生命一般,不仅在变高似乎还在摆动,周围的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 提潘朵向众人微微一笑,“听说大兴的都城有一大片桃花林,每到春日延绵数十里,如云霞蒸腾,小人向往已久——” 话音刚落,他一把揭开红布,一棵正在盛放的桃树赫然出现。 “天哪——”场内发出惊呼之声。 “不过,现在是冬日,春桃有些不合时宜了。”提潘朵将红布盖了回去又很快用力一揭开,桃树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挥洒出的满天飞舞的深红色花瓣,洋洋洒洒抛向天空又盈盈坠下。 惊叹声更加响亮了,有人低头捡起几片花瓣放入手中一看,忍不住大声道:“快看,是梅花的花瓣!”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25节 所有人都被这幻术师潇洒的动作和利落的手法给震撼住了,灼灼的目光看他仿佛在看什么仙人。 “好!”延平帝高声道,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拍手,“好精妙的幻术。” 丽美人不屑撇嘴,“都是骗人的把戏,中原也有,无非是变花变兔子变麻雀之类。” 提潘朵仿佛听到了丽美人的话,看了过来,脸上却没有生气的神色,反倒神秘一笑,“娘娘说的是,这些不过是最基本的幻术,中原地大物博人杰地灵,也有不逊于小人的幻术师,能表演得比小人更好。” 丽美人正得意,却听他继续说道:“不过——小人有一门独门独派的本事,却是中原绝对看不到的。” 皇帝问:“独门独派?说来听听。” “小人有两件宝物,两件有灵性的宝物。” “什么宝物?” 提潘朵从肩膀上拿下那只碧鸟,“宝物之一便是这只鸟。” “鸟?”延平帝奇道,“这只鸟儿能干什么?” “这只鸟儿能听到心里在想的东西,不过鸟儿到底是畜生,哪怕有灵性也只能听懂最简单的东西。”提潘朵说,“要说厉害却是这另外一件,这面曾经供奉在神庙上百年的镜子,沾染了无上法力,可以看透人心,任何人的伪装都逃不过他的映照。” 延平帝面露迟疑之色,“这是什么意思——” 提潘朵说:“不如小人与诸位贵人们玩一个小小的游戏给陛下看,陛下看了便知,陛下放心,绝对不会伤害到娘娘们的。” “听着很有趣的样子。”有妃子说。 “可是我有点害怕。”也有人说。 成贵妃发话了:“既然是过年,大家不如一起玩一玩好了,陛下,你当裁判如何?” 不用亲自上场,延平帝丝毫没有顾虑,他很大方地答应下来:“表现好的朕有赏。” 成贵妃又看向朱炯:“大皇子殿下也要一起呀。” 皇帝说:“自然,殿上所有人都一起。” 提潘朵附和:“人越多,游戏才越有意思。” 提潘朵让侍女分发下去纸笔,自己拿着一叠背面画着繁复花纹的花笺从坐席边上轮流走过去。 “请各位贵人从花笺中抽一张,上面写了词牌,请大家看了以后抄写在白纸上,再把花笺投到小人的布袋中,不要给任何人看到词牌,更不要让小人看到。” 众妃嫔听着既好奇又害怕,一个个抽了花笺,极为认真地抄写下来藏好,还相互提防着不让旁边人看。 提潘朵是从右边的最末尾开始的,半场轮过,他走到了朱炯面前。 花笺放到了朱炯眼前,“殿下,请。” 朱炯伸手,从中随意地抽出了一张——“鹧鸪天”。 站在他身后的谢峦枝凑到他耳边低声说:“要不我们胡乱写个别的,不要写鹧鸪天,总觉得这几个人看着有些邪门。” “写别的万一他的牌里根本没有,反倒尴尬。”朱炯说,“而且我也很想会会贵妃,她搭了这么大的台子,我总不能不战而退。” 终于,一圈人的花笺都收齐了。 提潘朵回到场中央,“各位贵人们,刚才抽到的词牌肯定都已经写好藏好了吧?那么小人便请鸟儿出场了。” 他从口袋中摸出一张花笺,“贵人们现在千万不要在心里想刚刚写的东西,因为鸟儿是能看破的。”他把花笺递到碧鸟的嘴里,“千万——千万不要想呀。” 有些胆子小的妃嫔已经把眼睛闭起来了,拚命告诉自己不要想,可越是这样脑子里却越是止不住地想摸到的词牌。 “《南乡子》——是哪位贵人的呢?” 鸟儿扑腾着翅膀,环绕一圈,准确无误地直直落在一个低位淑人面前,吓得她发出短促的惊呼。 “娘娘,请把你写的纸打开吧。” 陈淑人一边打开自己抄写的纸一边不好意思地说:“的确是《南乡子》。”白纸黑字,清晰分明。 围观的女子啧啧称奇,“天呐,居然是真的。” 提潘朵微微一笑,“娘娘刚才可是在心里想着了?所以才会被鸟儿看到。” 陈淑人脸有些泛红,“我忍不住就想了。” 提潘朵说:“既然娘娘与鸟儿有缘,便可以有机会来感受一下这第二件宝物。” 陈淑人有些纠结地说:“可是大人刚才说可以看透人心,我想什么都能看出来么?” 这也是其他人关心的,如果心里所有想法都能被看出来也太……吓人了。 连延平帝都暗自向那镜子投去了隐晦的目光,如果真有此种宝物放在大殿上…… 这时,提潘朵安慰陈淑人到:“这面镜子虽然神奇却远没有到娘娘以为的那般,不然——小人也不会至今还无家无室四处漂泊糊口啊。”说完还自嘲般摊了摊手,惹得众人笑作一团,倒没了紧张的情绪。 “其实这镜子很简单,人往前一站,若心思纯净,镜子周围会升起白烟,你将看到你最向往的东西,若心情不畅,你就会看到你最痛恨的——” 原来如此,谢峦枝仿佛听到“终于来了”的声音,前面那么多都是铺垫,这里才是为朱炯准备的杀招。 最恨的呀…… 谢峦枝猜测成贵妃是想让朱炯当众表露对她或者皇帝的恨意甚至杀意,假以宝物之名拆穿他的“伪装”,如果她得逞的话,朱炯必然遭到彻底厌弃。 可是她如何能保证朱炯按她所想的表现呢?看来关键就在那药上。 谢峦枝心道,万幸提前做了准备,若她这里走不通成贵妃另想其他办法,才真是防不胜防。 第36章 宴会 (下) 那一头,陈淑人已经站到了镜子前,两个侍女奏起音乐,镜子前竟隐隐约约升腾起一阵白雾什么也看不清。 此刻站在镜子前的陈淑人其实心里没底,因为她什么也没看到,正惴惴不安的时候,提潘朵问:“娘娘看见的是什么令你心悦的东西?”他的声音饱含诱惑,“是陛下么?” “是的,正是!”陈淑人一下子打通了任督二脉,是啊,别人又不知道还不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羞赧地说:“我看见了刚入宫第一次见到陛下的时候,陛下夸我的眼睛长得漂亮,还赐给我一块玉佩,是一只兔子形状,我很喜欢。” 延平帝一愣,而后开心地笑了,认真看了眼这个平常不怎么注意到的女人,觉得她的眼睛的确很漂亮。 “爱妃若是喜欢兔子,朕让人送两只给爱妃养着玩。” 陈淑人一听喜出望外,连忙谢恩:“臣妾谢陛下。”说完还含情脉脉看着皇帝。 此情此景叫周围的妃嫔们咬碎一口银牙,暗自道陈淑人实在是好运气,若等会轮到自己就好了—— 于是提潘朵说要继续的时候,大家的眼神都热切了许多。 接下来又轮了三四个妃子,碧鸟依旧准确地找出了人,而大家在镜子前说的话也都大同小异,不是看见皇帝陪自己散步就是看见自己给皇帝揉肩,几次下来,所有人都觉得有些无趣了。 就在此时,碧鸟落在了朱炯面前。 “殿下抽中的可是鹧鸪天?” 朱炯打开自己手里的白纸,缓缓笑了,“正是。” “如此,请殿下进前来。” 殿内众人说话的声音小了许多,因为朱炯是与她们不一样的,朱炯是陛下的大皇子。 延平帝也停下了动作,看着朱炯站到了镜子面前。 音乐响起,似乎和之前一样,又似乎和之前的不太一样,音符和节奏的微妙变换使得这乐声仿佛带了魔力一般,钻进人的脑海,让人心思恍惚。 一阵奇异的香味传来,朱炯眼神涣散,他用力地死命掐了自己一下。 “是黑色的雾!”有人惊呼,“第一次出现黑色!” 谢峦枝凝神专注地盯着被那团黑雾笼罩着的朱炯,殿下,一定要挺住。 上首的延平帝也不由神色肃穆,身子微微前倾。 福康小声进言:“陛下,要不让殿下回来吧,万一对身体有害处——” “不用。”延平帝说。 提潘朵不再笑了,他嘴里念念有词,眼睛幽深而诡异。 “殿下,你看到了什么?” 这时,朱炯转过头来,目光透过黑雾直直地与他对上。 出乎他意料的是,朱炯的眼中并没有任何迷茫混乱,而是清明的,带着一抹讥诮冷冽地看着他。 这意料外的变化叫提潘朵有些慌乱,他不住地想,怎么可能呢?他吃下了秘药,听到他的秘法乐声肯定会神智混乱,被激发出凶残血腥的残暴的一面,可是为何……为何…… 提潘朵的鬓角有些汗湿。 朱炯冷静的声音响起:“我的确看到了令我痛恨的人,我看到了一群北棘人,在我大兴的土地上烧杀抢掠,我实在是心绪难平。” 说完,朱炯大步走到皇帝面前,躬身一拜:“父皇,都是儿臣不好,让您扫兴了。” 提潘朵张张嘴想说什么,因着知道大势已去,还是咽了回去。 皇帝看了眼底下的提潘朵,又看了眼朱炯,“炯儿你也是忧心我大兴,你心中记得北棘人的威胁,朕很欣慰。” 丽美人巧笑嫣然,“殿下不愧是皇子,是大好儿郎,与我们女儿家想的东西完全不一样呢,本来看见黑雾升起臣妾还吓一跳,没想到背后却有这样的缘由,真真是惭愧。” 谢峦枝埋头当鹌鹑,装作没有感受到来自成贵妃的注视。 这天夜里,贵妃叫来心腹黄远:“给我查一查那个叫阿峦的小宫女,本宫要看看她到底是何方神圣,竟敢戏耍我。” …… 第二日清晨。 因为昨夜宫宴折腾得太晚,谢峦枝起床的时候依旧不住地打哈欠,睡眼惺忪。 另一头走过来的八宝看着却十分精神。 “八宝公公,新年好啊。” “新年好。”八宝笑眯眯地说,“快去前头领赏吧,殿下给你准备了个大的。” 大的?谢峦枝带着疑惑去见朱炯。 “阿峦见过殿下。” 朱炯指了指边上桌子上摆着的一个颇为可观的木头匣子,“给你的,去看看吧。” 谢峦枝疑惑地打开盒子,被入目的流光溢彩晃了一下。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26节 匣子里面一层层摆满了各色布料,全都质地上佳,而且颜色格外鲜亮,几乎可以想像若做成裙子穿在身上会有多漂亮。 匣子里还有一个小盒子,打开看里面是几支小巧玲珑的攒玉珠花,以碧青石和玉石做成花朵的样子,灵动逼人,虽然料子只是寻常不算顶好,但手工上应该耗费了不少功夫。 “这是给我的?”谢峦枝忍不住确认。 朱炯说:“昨天宫宴你的眼睛都快粘到别人身上去了。” 昨天朱炯看到谢峦枝一直盯着往妃嫔宫女那一堆看,再看看谢峦枝身上除了制式宫装,一应装饰全都没有,头绳都是暗色的,素得可怜,以为她是羡慕她们能够打扮得漂漂亮亮所以眼馋了。 朱炯说:“你留着以后用吧,外头不方便,在明泽堂你偶尔带一带没人会说。” 谢峦枝大窘:“奴婢不是……没有眼馋。”她真的只是单纯看到熟人多看了两眼而已。 朱炯却不愿意听她解释,直接问:“你不喜欢?” “喜欢的,可是——” “那就收好了。” 谢峦枝张张嘴,无奈屈膝,“谢殿下。” 她问:“只是这些东西是从何而来?” “母妃的东西全部都给我了。” “皇后娘娘留下的?”谢峦枝一惊,“这样珍贵的东西,奴婢怎么可以用?” 朱炯说:“放心,给你的都是母妃没有碰过的,也都不逾制,不过是些小玩意罢了,曾经——” 曾经的祁王时不时就会送很多东西去到祁王妃那里,有很多东西王妃甚至没有来得及看,就被埋在了库房里。 一抹阴霾从朱炯眼底闪过,他说:“都是死物而已,拿去玩吧。” “那就多谢殿下了,奴婢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走到门外的时候,谢峦枝转过身来,“对了,殿下,忘记和你说了,新年快乐。”她笑得十分灿烂。 朱炯说:“同贺。” “殿下你刚才竟然笑了一下呢。”谢峦枝说。 朱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第37章 少女初长成 寒来暑往, 三载春秋已过,明泽堂内的树也换过了三次新叶。 明泽堂内依旧静谧,但所有人都知道, 这份静谧很快就要被打破了。 朱炯正在写字,谢峦枝从旁递上一杯热茶。 “殿下,书?房的?东西已经?都装好了,用?箱子封了三箱, 明天直接让人搬走就行了。” “嗯,八宝回来了么?” “还没有, 八宝说他今天要把新?王府的?所有布置都检查好才?回来,确保万无一失。” “嗯, 等会若看见他回来让他立刻来我这里。” 朱炯看向身侧之人, 阿峦长高了一大截, 不复初来明泽堂时还带着的?稚嫩之气, 少?女?身形已现, 聘聘婷婷,虽然打扮得依旧很素净甚至称得上古板,却也自有一身不落俗流的?气度。 其实变化最明显的?要属朱炯自己, 这三年?他不仅身量高大了许多, 眼神也愈发幽深, 气度沉稳,自有天家?的?尊贵之气, 他的?嗓音也比从前变粗了许多,变得更加浑厚。 朱炯的?三年?“守孝”之期马上就要结束了,半个月前, 皇帝下令封他为代王,并?赐了一座新?的?府邸当做代王府, 朱炯很快就要离开?皇宫正式开?府。 有了爵位和?宅邸,一应的?护卫属臣都要配齐,还有王府的?洒扫布置也需要在朱炯搬进去之前提前准备好,所以八宝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宫外宫内两头跑。 “说起?来今日就是?奴婢最后一趟去司膳监取饭了。” 朱炯问:“听你的?意思,你舍不得了?” “有一点点,毕竟待了这么久。”谢峦枝承认,“不过更多的?是?期待,终于要换地方了。” 宫宴那次之后,成贵妃大大小小的?手段又使过几次,吃到痛之后,这一年?渐渐安分了不少?,两方维持着诡异的?平静。 但能够顺利离开?皇宫,封王建府,这一局最后还是?他们明泽堂赢了。 三年?蛰伏终于熬过去,后面的?——她很期待。 谢峦枝提着饭盒刚刚走到明泽堂门口的?时候就感觉似乎有人在看自己,她警觉地四处看了看。 “是?谁?” 角落里站起?来一个人影,扭着手正忐忑地看她,“阿峦,是?我。” 谢峦枝认出了她,有些吃惊地问:“青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人正是?冼青娘。 她神色有些不自然地说:“我……我来看看你,你还好么。” “挺好的?。” 说完两个人似乎就无话了,面对面站着颇有些尴尬,肉眼可见冼青娘的?脸色更加狼狈了。 谢峦枝问:“你是?有事找我么?” 冼青娘点点头。 谢峦枝向她走去,带着她来到一个角落,“说吧,什么事?” 冼青娘似乎鼓足了勇气一般,终于狠下心来张口道:“阿峦,你有没有银子能借我一些?” “银子?”谢峦枝有些意外。 说起?来冼青娘来找谢峦枝借钱也是?犹豫了很久的?,她之前问了几个人都没有借到,唯一还剩下的?希望只有谢峦枝这里了。 但她与谢峦枝同一批入宫,两人当时隐隐有相争之意,甚至最开?始她似乎还比谢峦枝过得好那么一点点,想到现在要低头来求谢峦枝,冼青娘只觉得心里难受极了,脸皮火辣辣地痛。 她犹豫彷徨了很久,终于等到今日,她知道再不来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很快谢峦枝就要随代王离宫了。 话既然已经?说出口,冼青娘心里的?负担小了许多,她急切地再次恳求道:“阿峦,咱们毕竟是?一起?进宫的?,一个屋子睡了那么久,求你看在往日的?情面上帮帮我,我没有别人可以找了。” 谢峦枝问:“你要借多少??” “一百……不,两百两。” 谢峦枝一默,“这么一大笔银子,我没有。” 她总共的?积蓄也不过两百两左右,这里头大部分还是?这几年?朱炯给的?,冼青娘一张口就是?二百两,谢峦枝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自己不会借的?。 她还得攒银子留待日后呢! 冼青娘一下子急了,“真的?没有么?你不是?很受代王看重么?” “宫婢一个月多少?月银你自己是?知道的?,二百两值多少?你难道不清楚么?” 冼青娘慌乱地说:“没有二百两的?话一百两也可以,或者,或者五十两,二十两也可以啊……”说着说着她竟然崩溃地哭了出来,“求求你帮帮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谢峦枝蹙眉,掏出帕子递给她,“你到底出什么事了,你不说的?话,我绝对不会帮你。” 冼青娘抽抽噎噎地拨起?自己的?衣袖给她看,雪白的?胳膊上青青紫紫全?是?伤痕,深浅不一,有的?还泛着血丝,甚至谢峦枝眼尖地看到了几处针眼。 “我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再在婉贵人身边我会死的?。” 谢峦枝问:“这都是?婉贵人——?” “开?始都挺好的?,这两年?她不得宠,脾气越来越差,动辄打骂,在外头的?时候装得可怜极了所有人都说她软弱心善,其实她所有怨气都往我们身上撒。” “她是?主子我是?奴婢,根本?没有人能为我做主,就算闹大了她没有脸,我更讨不到好。” “本?来我想着苦就苦一点,挨挨打也没什么,忍一忍就过去了,忍到出宫就好了,可是?,可是?……”说到这里冼青娘的?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嘴唇都有些抖,“大太监福禄他……他竟然对我……” 她强忍着羞耻之心说到:“对我起?了不轨的?心思,他掌管着后宫的?供给,只要他开?口,婉贵人一定会把我送给他,我不要……我绝对不要。” 谢峦枝静静听着她的?哭诉,心思沉重,她没想到婉贵妃背后竟然有如此丧心病狂的?一面。 “我也没别的?想头了,只想换个地方离她远一点,再这样下去没有死我也会疯掉了。” “那你现在想如何呢?” 冼青娘用?袖子用?力抹了抹眼眶,“我已经?找到关系了,可以把我调到别的?地方去,就是?对方胃口太大,我实在掏不出这么多银子。”她乞求地看着谢峦枝,眼神无比期待。 谢峦枝思索良久,“银子的?事情我可以想办法帮你解决,但是?你可以做些什么事情值得这二百两呢?这不是?个小数目,足以让你脱离苦海,想白白得到却不可能。” 冼青娘咬咬唇,“不是?白得,我会还你的?。” “恕我直言,你还不起?。”谢峦枝平静地说。 “那你想如何?”冼青娘收了泪水,谨慎地问。 “选择权始终在你身上,我只需要能让我信任你的?东西,我必须确保这么大一笔银子给出去能够得到应有的?回报,而不会被反咬一口。” “阿峦,你变了。”冼青娘说,“你以前在集秀殿的?时候......不是?这样子的?。” 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但眼前的?阿峦完全?没有了在集秀殿时的?钻营,像全?然换了一个人一般,让她觉得有些远。 “我没有变,我一直是?我。”谢峦枝说。 第38章 冷情不好么 ? 晚上?准备休息的?时候, 谢峦枝捧着一个盒子来到朱炯的面前。 朱炯只随意地裹了一件衣服,正坐在灯下在看一本堪舆图,手边还摆着记下的?批注。 他警觉地抬头, 看见?是谢峦枝有些诧异,“我记得今天是八宝守夜,明日还要早起?,有很多事?要做, 为何还不休息。” “其实——是奴婢有一件事要向殿下禀告。” “何事??” “殿下,你一定知道孟尝君的?故事?吧?” 朱炯疑惑地看她:“自然知道。” 高调子起?好了, 谢峦枝清清嗓子说:“孟尝君门?客三千,冯谖替他收债却烧掉了借据, 替孟尝君得来了可用的?民心, 奴婢也想?成为殿下的?冯谖, 替殿下分忧解难做些事?情, 所以——今日花了殿下一笔银子。” 朱炯以目光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27节 “今日有一个奴婢刚入宫时在集秀殿认识的?宫女?来找奴婢, 她叫冼青娘,与奴婢是同时入宫的?,后来她被分到了婉贵人?宫中侍奉, 奴婢则来了明泽堂。” “奴婢与她并没?有什么交情, 这三年来也没?说过话, 今天她突然来找奴婢,说是想?要问奴婢借银子。” “问了才知道, 她一直受婉贵人?虐待,想?要银子疏通关系调往别的?地方。” “奴婢自然是没?有这么多银子借给她的?,本想?拒绝, 但转念一想?,或许这个人?将来能用的?上?也不一定, 她有求于殿下,正是施恩的?好机会。” 谢峦枝一边说一边观察,朱炯并没?有露出不悦的?神色,她于是更有底气了几分。 “当时殿下在祭拜皇后娘娘奴婢不敢打扰,于是就自作主张从账上?拿了两百两银子给她,她为人?性?子要强,也颇有能力,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宫人?,但这颗棋子在后宫埋下去也没?有坏处,说不定日后就能用的?上?,再不济打听一下消息也是好的?。” “我于是与她做了一笔交易,我给她银子,但日后殿下若有要用她的?地方,她必须随传随到,听凭殿下的?差遣。” “事?情就是这样。” 说完谢峦枝看着朱炯,等?待着他的?发话。 “为何我觉得——其实主要是你想?帮她呢?”朱炯说,“你可怜她?” 谢峦枝坦率承认:“殿下火眼晶晶,奴婢承认的?确是有那么一些,不过光这一点同情不至于让我如?此帮她,最重要的?还是考虑到她或许能为殿下所用。” 朱炯问:“你信任她?” “信任谈不上?,不过——” 她将手中的?木盒递给朱炯,“奴婢逼她写下了一封认罪书,就在这里,殿下请看。” “她在上?面承认自己因主子失宠而对陛下生出怨愤之意,甚至出言咒骂,自知有罪深感惶恐,还有她的?签字画押,有这个东西在手,她日后绝对不敢有异心。” 朱炯翻了翻问: “这样的?东西她竟然也愿意写?”如?果是他,绝不可能答应留下这样的?把柄在别人?手里。 谢峦枝说: “可能因为她也是被逼到角落走投无路了吧,只能选择相信眼前递给她救命稻草的?我,走一步算一步,如?果眼前这一关都过不去何谈以后。” 朱炯说:“不过我没?有想?到你能做到如?此周全,我以为你会狠不下心。”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谢峦枝说,“她在选择,奴婢也在选择,既然选了就没?有什么好后悔的?,提前把事?情做好准备,好过日后连累的?是我们所有人?。” “奴婢自作主张了一回,殿下若生气便罚我吧。” 朱炯没?有再理?她,继续翻着手里的?书,“为了区区两百两银子罚你,我还不至于如?此刻薄,交到你手上?的?银子就是交给你调配的?,你想?如?何用便如?何用。” 谢峦枝原本虽然有九成把握,但在得到他直接首肯之前依然有那么一些不确定,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突破他的?意志自己主动去行事?,无法确定他这辈子的?反应是否与她预料的?一致。 这也是她的?一次试探,她想?看一看经过三年的?相处,朱炯对她的?信任和容忍度又到哪里了,这也决定了她出宫到了代?王府之后做事?的?方向。 她心满意足,于是适时地拍了拍他的?马屁投桃报李,“殿下真是我见?过最大气的?人?了,能跟着殿下这样的?主子真是奴婢的?幸事?。” “看看婉贵人?再看看殿下,就可以知道什么样的?主子才是值得追随的?,进?入明泽堂真是奴婢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 朱炯才不会被她迷晕头脑,“只是阿峦——”他审视着面前的?女?子,“我突然发现,你看似柔软,并不是那等?刚硬要强的?女?子,实则做起?决断却比很多人?都要干脆。” 谢峦枝问:“这样是好还是不好呢?” 谢峦枝等?待着答案,但朱炯不再继续回答,自顾自继续看书了。 其实朱炯心里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这样好么? 朱炯心中思忖,对他来说阿峦当然是越冷情越好了,阿峦是他的?宫婢,只要忠于他就好了,与其他人?或事?牵绊越少越好—— 毕竟作为一个上?位者而言,底下人?越是淡漠无情,只知道效忠做事?对他来说就越好。 可他隐隐地又觉得似乎不应该是这样,如?果阿峦也彻底变成这样会叫他很不舒服—— 如?果朱炯此刻能立刻记起?上?辈子的?事?情,就会发现原因所在,因为“谢慕贤”独独对待他无比狠心绝情。 晚上?躺在床上?,谢峦枝眼前浮现出白天青娘泪眼婆娑的?脸。 “阿峦,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嫉妒你,当年大家都在笑话你,说你要从此吃苦头了,可是现在呢?大皇子又重新受宠了,还要封王了,你可以跟着他出宫到王府去,以后的?日子只会更好。” “我呢?我自从入宫就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我真的?真的?好讨厌皇宫,如?果我能跟你换一换该有多好。” 谢峦枝想?,其实青娘不知道,上?辈子她就有这样一个机会的?,可见?其实命运也并非一成不变的?,重要的?还在于每个人?的?选择,所谓事?在人?为就是这个道理?。 而虽然她离目标还有一点距离,但只要她向着这个方向去做,一定能达成所愿的?,毕竟她现在已经走出了一小段了不是么?等?到了王府,她会有更多施为的?空间。 前世的?那一切一定一定都可以改变。 …… 黄道吉日,天空万里无云,朱炯求见?过皇帝拜谢君恩之后,正式从深宫内走了出来。 他带着八宝和谢峦枝两个人?坐上?马车,马蹄跃起?,一路向代?王府的?方向去,一路上?所有侍奉的?人?都对他们笑脸相迎,格外慇勤周到,与三年前去司膳监拿饭还被冷待的?境遇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原因也很简单,皇帝这三年再没?有新的?子嗣降生,很有可能,他这辈子就朱炯和二皇子两个孩子了,是以这一年来连皇帝都对朱炯更关切了,时不时地就将他召到面前伴驾,也不说什么守孝不守孝的?了。 这一次更是直接大手一挥将朱炯封了王,给了厚厚的?赏赐和封地。 京城所有人?的?惊觉,那个默默无闻了三年的?大皇子殿下,这一次是真的?回来了。 站在簇新又气派的?代?王府门?前,谢峦枝仰头而望。 终于,走到这里了。 第39章 重逢李俊 代王府是五进的大宅子, 占着京城最好的一块位置,地段繁华离皇城又近。 为了迎接朱炯的入住,工部提前半年就在皇帝的授意下开始修缮, 所有的墙壁都?粉刷了一遍,白得亮眼,油漆脱落的地方?也?重新补过了,房檐下的瑞兽花纹也是崭新描画的, 格外?活灵活现。 朱炯自然占据了王府最大最舒适的正?院,朱炯给院子取名“秋风院”, 谢峦枝则被安排到距离秋风院很近的一间单独的小院,名叫落云轩, 有一间正?房和两间厢房, 小巧玲珑自?成一体。 谢峦枝悄悄找到八宝询问:“八宝公公, 我?想问?问?你我?院子的事。” 八宝问?:“你不?满意?” “院子的确是好, 可我?来用似乎有些不?太合适, 我?不?过是个奴婢,在这么好的位置独占一间院子太过惹眼了,现在府中这么多人, 难免被人议论。”谢峦枝商量, “要不?——给我?安排一个偏一些的地方?吧?” 八宝说:“那你亲自?去和殿下说吧, 这是殿下的意思,你住在正?院隔壁好方?便他使唤。” “王府现在进了这么多新人, 但殿下最倚重的还是我?们两个,王府这么大,你住得远了殿下要找你人怎么办, 难不?成还等你一刻钟赶过来?” 谢峦枝仍然有些犹豫,“可是——” 八宝笑眯眯道:“你若不?满意那不?如和我?换换, 我?就住殿下院子里的耳房。” 有了一个更糟糕的选择之后,眼前的选择似乎也?没有那么糟糕了,谢峦枝想都?不?想就立即摇头,“不?了,这样就很好。” 朱炯获封王位,这一次出宫开府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照亲王爵位的规制配好的。 不?仅有王府属官、侍卫,还有一大批被送来的太监、婢女、车夫、厨子、账房、舞伎等等,全都?配得足足的,偌大的王府竟然被塞得满满当当,一下子由三?个人扩张到如此地步,谢峦枝都?有些无?法适应—— 这就是突然飞黄腾达的感?觉? 地方?变大了人手?变多了,谢峦枝和八宝也?重新分工,八宝统管整个代王府,主理外?院事务,相当于代王府的大总管。 而她则主要负责内院,在八宝不?在的时?候协管整个代王府日常事宜,相当于副总管,略逊于八宝。 对此谢峦枝没有提出什么意见或不?满,她很清楚地记着自?己这辈子的目标到底是什么,并没有打算去抢八宝的饭碗,毕竟她又没可能变成个太监日后去当皇宫大总管。 而对于谢峦枝的知情识趣八宝也?很满意,于是皆大欢喜。 他心情很好地亲自?带着谢峦枝去见她未来的手?下,指着院子里一排排站着的婢女说:“阿峦,以后她们都?是听你调配的。” 婢女们都?是调教好的,齐刷刷行礼问?安,“见过阿峦姑娘。” 在府中众人如何称呼阿峦的这个问?题上,八宝着实烦恼了一阵子,直呼名字不?够尊敬不?能凸显她的地位,叫嬷嬷姑姑之类的更是违和——其他府上类似的位置都?是上年纪的老嬷嬷,这样称呼还说得过去,阿峦一张嫩脸,若喊她姑姑委实有点怪。 八宝于是让府中人称她一声姑娘,表示尊重的意思。 他说:“阿峦,王爷屋里伺候的人还没有挑选的,你亲自?来选吧。”说完他暗示一般地给了她一个眼色。 八宝想,之后不?像在明泽堂的时?候,王爷身边不?止阿峦一个婢女,阿峦的地位难免受威胁,他把挑人的机会留给她其实就是给她一个机会,由她亲自?筛选日后出现在王爷身边的人,不?仅能提前掐灭隐患,也?能彰显她不?一般的地位。 八宝觉得这是自?己对阿峦这三?年来明泽堂同甘共苦的小小回?报。 “好。” 原本是光杆司令的谢峦枝手?下一下子富裕起来,她倒也?不?慌,让众人站好后拿著名册一个个看?过去。 “我?喊谁的名字,谁就往前一步,顺便说一说自?己的籍贯,年纪,原先在何处供职,家中有几口?人,现在各在何处。” 说完她环视一圈,“你们各人的情况我?手?上的册子都?有写,我?会一一比照,所以不?要糊弄我?。” 一众婢女原本对阿峦都?有些心存轻视,觉得她不?过是运气好得了机缘,对于要受一个小姑娘调派的事实有些不?忿,今日看?她丝毫不?慌,说起话来条理分明,不?由收了几分轻忽之意。 人人心中都?有些紧张:如果能进王爷的屋子伺候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可是这个叫阿峦的会不?会故意使坏,找些长得不?如她的去当陪衬? 谢峦枝认真听了一圈,又仔细观察了各人的容貌举止,而后她回?到前头说:“待会我?报到名字的出列。” 八宝看?到队伍中走出来四个美?人,虽然并不?是这批人中顶美?的那几个,但各有风格,有清冷的有娇憨的还有妩媚的,而且她们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举止沉稳说话很有条理,一看?就是能真正?做事的。 不?得不?说,阿峦挑选这几个人是用心了的,不?仅美?而且切实考虑到了王爷的脾性,没有挑那种空有漂亮脸蛋却举止轻浮会被立刻赶走的花瓶。 他再次向谢峦枝确定:“你确认——选她们四个?”语气迟疑。 谢峦枝满意地点头,欣赏着面前四个美?人,“对,就她们了,我?很有眼光吧?” 虽然朱炯不?喜欢身边的婢女对他有非分之想,但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万一呢? 若这几个美?人能够打动朱炯,最好是能诞下子嗣,她也?算是为大兴朝的社稷安稳立下卓著功勋了。 上辈子朱炯驾崩的时?候膝下依然空虚,可以想像继承人一事后面会引起如何的震荡。 八宝真心诚意地叹服到:“阿峦,你对殿下真是一片赤诚忠心啊。”阿峦她竟丝毫没有私心,愿意在殿下身边放这么多可能威胁到她的美?人,只为了殿下舒心。 谢峦枝谦虚道:“都?是为了殿下嘛。” 接下来谢峦枝又一一安排好各处的职位,训了几句话让众人散去,各自?开始当值。 八宝与谢峦枝二人一起回?去。 走在花园的小道上时?,八宝问?:“阿峦,我?们毕竟一起在明泽堂呆了这么久,都?是陪主子同甘共苦出来的,这里也?没有旁人,我?把话放这里,只要不?妨害到王爷,若你与刚刚那些人还有后来的主子娘娘们有了相争之意,我?总是会站在你这边的。” 前头还好,“主子娘娘”几个字一出来谢峦枝就知道八宝想歪了,她无?奈地说:“八宝公公,你误会了,我?并没有任何想要在王爷的后院争一席之地的想法。” 八宝静默一瞬,问?:“那你日后要怎么办?” “当然是当殿下的左膀右臂,就像公公你一样。”谢峦枝说。 “你一直以来竟是……这样想的?” “你也?很清楚殿下的脾性,殿下岂是不?分轻重容身边人胡来的?我?若动这样的脑筋,怕殿下第一个把我?打出去,所以八宝公公你可千万别多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28节 谢峦枝说得笃定,叫八宝也?有一瞬间怀疑自?己,莫非真是他想多了? 阿峦倒是将自?己的未来安排得妥妥当当,可有些事真的她想如何便能如何么? 八宝心中隐隐地有些不?安,他总觉得阿峦想的似乎太过简单了。 穿过花园,恰巧遇上两个侍卫打扮的人正?往府外?走。 谢峦枝视线扫过,突然看?到了一个熟人。 “李俊哥哥?”她出声叫住。 听到声音,李俊立刻扭头,一看?到她眼中就绽出笑意,“小枝!真的是你!” 八宝惊疑不?定地看?着相互走近的两人,只觉得有些牙疼。 第40章 四个美人 王府初立, 朱炯的事情很多。 他需要接见王府内的属官,需要与宗人府、工部的人交接,还要应付各处上门拜访道贺的宾客, 忙得不?可开交。 他正在检查王府的产业账册,看见八宝进来,他问了一句:“阿峦呢?” “阿峦她有些事耽搁了。”八宝谨慎地说,“奴婢有一事, 觉得或许该向王爷禀告。” 朱炯头也不?抬,继续看着手中的账册, 漫不?经心道:“说吧。” “刚才在院子里遇着巡逻的侍卫,其中有一人似乎与阿峦是旧识, 阿峦认出了他, 两?人正在叙旧。” 朱炯放下手中的账本, 看向八宝, “旧识?” “是, 奴婢打听了一下,是宫中的侍卫,名叫李俊, 侍卫队长?吴裕原本是他上司, 他是来送他上任的。” “宫里的侍卫?”朱炯眉头微紧, “你可曾听阿峦提起过这么?一号人?” 八宝摇摇头,“奴婢今天也是第一次听到。”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奴婢看阿峦与那个叫李俊的都没有避着旁人, 大大方方的,应当没有什么?不?可见人的地方。” 朱炯的手在椅子的扶手上摩挲了两?下,似乎是在思索, 片刻他说到:“你说的事我知道了,先放着吧不?用?管, 之后我亲自问问。” 八宝把话带到也就安心了,“奴婢明白。” 朱炯继续手上堆积的公务,等到终于?告一段落,他抬起头来发现天色已经有些黯淡了,谢峦枝依旧没有回来。 他心中一个念头浮现:这叙旧叙得未免也太久了些,连差事都不?做了,将他这个主子置于?何地。但他又想到,或许谢峦枝已经直接回院子了,便暂且压下心中的一丝不?快。 八宝问:“殿下,晚饭在哪里摆?要传到书房来么??” 朱炯说:“不?了,回秋风院。” 他大步向外走去,新来的两?个小内侍关理和关宜连忙提着灯笼在前头给?他开道。 还没有走到秋风院门口?,远远地就可以看到门口?的灯笼已经亮起来了,簇新的灯笼格外透亮,融出暖暖的火光。 刚走进院门,台阶上一个面生的女子似乎注意到了他,连忙小跑几步迎接上来,盈盈一拜。 “奴婢莺歌见过王爷,奴婢是新分来秋风院伺候王爷的,茶水和沐浴的热水都已经备好了,殿下随时都可以用?,或者有什么?其他需要的也可以吩咐奴婢。” 莺歌说话的时候屋子内又跑出来三?个女子,在朱炯面前站作一排,都穿着和莺歌一样的衣裙。 “奴婢……拜见王爷。”三?人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朱炯根本没有听清她们的名字。 朱炯没有叫她们起,沉着脸打量几人。 没得到朱炯发话,莺歌她们四人都不?敢动,原本脸上的明媚笑?意也消散掉了,变得忐忑不?安。 事情的发展与她们想像的似乎有些不?太一样,四个人心中都惴惴,王爷这是在生气么?? 朱炯扭头问八宝:“这是怎么?回事?” 八宝说:“王爷身边伺候的人应该添置一些了,所以今天就让阿峦挑选了几个好的放过来,王爷对她们不?满意么??可是需要另换几个?” 恰巧这时谢峦枝从院门进来,见到院子里的情形有些懵,她赶忙跑过来,“这是怎么?了?” 她看看朱炯,看看八宝,又看看面色紧张的四女,开口?问道:“她们惹殿下生气了么??殿下息怒,她们今天第一天上值肯定还有不?适应的地方,学会了就好了。” 莺歌等四人纷纷向她投去期待的目光,将她视作救星一般。 王爷实?在是太吓人了。 朱炯扔下一句:“太吵了,打发走。”便直接大步向屋内走去,八宝紧随其后,留下谢峦枝和四个婢女面面相觑。 谢峦枝清了清嗓子,略有些窘迫地说:“我会向王爷求情的,你们别?紧张,先......各自回屋休息去吧。” 听了她的话,几人如蒙大赦纷纷告退,开玩笑?,她们可不?想继续留在这里触霉头。 谢峦枝回到屋内,只见朱炯正坐在位子上,似乎是等着她的到来。 谢峦枝先是去看八宝,八宝装死没有任何暗示给?她。 无奈,她只得主动开口?问道:“殿下,刚才那几个婢女有哪里惹你生气了?” “太聒噪了。”朱炯说,“而且我何时说要添人了?” 谢峦枝说:“殿下你现在是王爷了,按例身边得有八个侍女八个内侍,奴婢可是已经减半了,挑的也都是最稳重大方的几个。” 意思是她已经很考虑他的性?子和喜好了,差事办不?好实?在不?能全赖在她头上。 “不?需要,都打发了。”朱炯命令到。 刚才她们迎上来同时开口?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感觉到了暴躁,叽叽喳喳吵得他心烦,而且不?同的香味混在一起闻起来乱糟糟的——一想到接下来要每天面对这样的场景他就觉得不?快。 谢峦枝叫苦:“殿下,现在跟明泽堂的时候不?一样,院子里有许多许多活计呢,只有奴婢一个人根本应付不?过来。” 朱炯被她的话一堵,这话听着仿佛他极会苛待人一般,倒是他小气了。 他思索了一番后说:“这些婢女的来历现在都还没有办法确定是否干净,稳妥起见就放在院子里干些杂活,不?准进我屋内。” 朱炯提到安全问题,谢峦枝顿时就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了,他说的似乎也很有道理。 “是。”她应下。 朱炯继续道:“让那两?个新来的——”他一时想不?起来那两?个小内侍的名字。 八宝贴心地补充:“殿下是说关理和关宜?” 如今朱炯是代王了,偌大的代王府都需要八宝来打理,他没办法一直跟随在朱炯左右进出王府,所以才特意挑选了关理和关宜两?个小内侍来培养,原本的安排是朱炯在外院或者出门的时候才让他们侍奉的。 “对,以后让他们两?个内外都跟着吧,我没那么?多细致讲究,他们两?个就够了,不?用?再添婢女。” “这——” 谢峦枝还没答话,八宝已经开始捧场了。 “还是殿下考虑周到,眼下的情形的确不?宜有太多不?知底细的人在身边,关理和关宜这两?个都是咱们自己?的人,安全肯定没问题,用?起来放心。” “而且让他们跟在殿下身边长?长?见识也好,是他们的福气。”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殿下您用?得舒坦。” 朱炯问谢峦枝:“阿峦,如此可好?有他们二人在,你可以轻松许多了。” 朱炯已经安排得头头是道了,谢峦枝能说什么?呢?“自然是好的。” 一件事情解决完毕,朱炯调整了一下姿势,换了一种更为放松的语气问:“听说今天你在王府遇到熟人了?” 谢峦枝知道这一段肯定瞒不?过朱炯,极为坦率地说:“是的,遇到了小时候的邻居哥哥,他现在是皇宫的侍卫,王府的护卫队长?吴裕吴大人原来是他的老上司,刚刚调任过来,他是过来探望的。” “你们以前很要好?” “挺好的,我们经常一起玩,李俊哥哥也很照顾我。”谢峦枝说,“这次能在这里偶然遇上,真是意外之喜。” “那可有与他叙叙旧?” 谢峦枝点点头,自然是要叙旧的。 她为上次北棘奸细的事情向他表达了谢意,两?个人还商量好这件事埋在心里再也不?提以免节外生枝。 不?过更多的时间?他们都用?来回忆过去在岷县的日子了,随着一件件趣事在交谈中被提起,两?人多年未见的生疏感一下子消散了不?少,相互又觉得亲切起来。 谢峦枝这时候才真切感受到,故人又相逢了。 “说起这个,奴婢有一事请殿下允准。” “何事?”朱炯心中想,定是与这个叫李俊的有关。 果然,谢峦枝说:“李俊邀请奴婢去他家做客,说他的祖父想见见我。” “他的祖父为何要见你?” “当年李俊是被拐到岷县的,是奴婢和奴婢的祖父帮他回的家,所以李家长?辈想见一见奴婢。” 半晌,朱炯说:“知道了,出府的令牌不?是就在你身上么?,时间?调配好你尽管去就是。” 谢峦枝笑?眯眯地说:“谢殿下。” “正好你和八宝都在,有两?个人你们见一面。”朱炯说,“你们出来吧。” 话音刚落,在谢峦枝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不?知道哪里跳出来两?个人,面容普通但浑身充满着肃杀之气。 “都是自己?人,以后会在一处,你们相互见一面,不?要误伤了。” “是。” 谢峦枝知道这大概是朱炯身边的暗卫之类的角色,再看八宝脸上的神色镇定如常,显然之前也是知道他们的存在的,只是不?知道朱炯到底是从何处得来的这番势力。 那两?个暗卫不?是多话的,抬眼扫了一眼八宝和谢峦枝,只说了一句:“日后多担待。”一点头便又跳出窗外消失不?见了,完全寻不?到踪迹。 谢峦枝忍不?住想起前世的事情,朱炯的暗卫武功这样高强,他上辈子怎么?会一个人流落险地被她捡着?除非……是朱炯自己?主动抛下了他们,孤身前往。 朱炯对谢峦枝说:“别?看了,宫里守备森严,原先没让他们进宫,他们今后会在我身边,但几乎不?会出现,你可以当他们不?存在。” “他们——” “你想问他们的来历?”朱炯说。 谢峦枝点点头,又很快用?力摇摇头,“不?了,奴婢不?想知道。” “以后你会知道的。”朱炯说,“你在我身边难免会接触这些,不?用?害怕,到时听我吩咐就行。”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29节 第41章 前世初遇 前世。 朱炯一个人坐在椅子上, 周围很?安静,除了门?口的鸟叫声和风声没有任何声音。 他紧紧攥着袖子里的匕首,他现在看不见, 在无边的黑暗中似乎随时都能冒出不知名的危险来,这种担忧令他时时刻刻保持着警戒。 突然,有推门的声音。 “我回?来了。” 说话的人声音很悦耳,柔和而不失清脆, 尾音带着一点点拖尾,不会显得过于生硬。 这个声音对朱炯已?经很?熟悉了, 他的姿态放松了许多,收起?了手里的匕首。 “你又在这里坐了一整天啊?”谢峦枝惊叹地说, “还坐得端端正正, 你都不会累的么?” 朱炯沉默着没有吭声。 谢峦枝也已?经习惯了, 不以?为意继续自言自语, “今天你有福气了, 买了一只野兔子,晚上吃兔子肉。” 她蹲下身子开?始准备做饭,柴火被塞进灶膛的声音、水被倒入铁锅的声音, 淘米的声音、火焰跳动舔舐锅底的声音……朱炯静静听?着。 “你今天迟了。”朱炯突然说到。 正在专心?切菜的谢峦枝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 差点切到手指。 “喂,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吓人。”谢峦枝嗔怪到,“你不是一直装高冷么, 我之前都差点以?为你是哑巴,怎么突然又愿意跟我说话了。” 朱炯抿抿唇,他不太能?接受这个形容, “我没有装高冷。” 他只是有警惕心?而已?,之前一直不敢确定这女子是敌是友, 这几日下来他确定,这女子应当没有害他之心?,的的确确只是一个普通的民女,没有家里人,靠自己独自讨生活。 他又问了一遍:“你今天迟了。” “今天的活实在太多了。”谢峦枝不以?为意地说,“刚刚才忙完。” 今天新运来一批沙石,她要全部清点完毕然后安排力夫搬到仓库里堆好,一天忙下来连水都没有喝几口。 “你的活很?累么?”朱炯迟疑地问,听?她的声音朱炯觉得她应该是个年轻女子,莫非是绣娘? “虽然辛苦,但勉强能?应付吧,好歹能?糊口有条命在,我已?经知足了。”谢峦枝略带自嘲说。 “你是做什么的?” “现在主要都是在修河堤的地方,偶尔也会去县衙帮帮忙,哪里用的上就去哪。”谢峦枝想到哪说哪,向这个异乡人倒苦水,“唉,人微言轻,谁都能?差遣我,从早到晚一日三餐都不得闲,干完自己的活还得帮忙别人做各种乱七八糟的。” 朱炯想:看来不是绣娘,而是厨娘,怪不得手艺一般,原来是烧大锅菜的。 “你家里人呢?为什么你一个人住这里。” “我没有家里人。”谢峦枝说,“这里是有点吓人,周围实在太荒凉了,但这里最便宜啊。” 她突然反应过来什么,问到:“明明应该是我问你才对,怎么你问起?我来了,你是谁?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受伤?” 朱炯说:“生意人,路过的时候被山匪打劫了,姓……刘,叫刘同。”刘是他母家的姓。 谢峦枝怀疑地上下打量他,生意人?她会信就是傻子,这人周身的气质分明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做生意的,哪个生意人要是这样,怕客人得得罪光。 谢峦枝知道?,这个名字大概也是假的,不过这与她没关系,既然不愿意说她也没必要问,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等伤口长好就让他离开?,她心?里如此盘算着,转念却又想到他的眼睛暂时看不见,若让他走又似乎有些不近人情…… “你呢?”朱炯问,“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秉承着公平的原则,谢峦枝望了眼门?口的方向随口胡诌到:“我叫阿水。”门?口不远处就是一条河。 原来她叫阿水,朱炯想,倒颇有野趣。 “你家里人在哪?”谢峦枝问,“我去报信让他们来接你。” “没有。”朱炯说,“我没有家里人。” “什么意思?”谢峦枝吓一跳,“你不会一直待我这儿吧?我可?养不起?。” 朱炯感觉到了来自谢峦枝的嫌弃之意,不快道?:“会有人来寻我的,你不用担心?。”停顿一下他补充到,“而且我会回?报你的。” “那就行,回?报什么的倒不至于。”谢峦枝随口道?。 她并不把这人的话放在心?上,她现在的问题根本?不是银子能?解决的,她是戴罪之身,没有皇帝的旨意根本?不可?能?有离开?清州的那天。 朱炯感觉到了谢峦枝的不经意,心?底生出一丝不快,“我说的是真话。” “好,那我就先?谢谢你了。”谢峦枝一边说着一边把一副碗筷塞进他的手里,“快吃吧,我已?经把骨头去掉了,你可?以?放心?吃。” …… “王爷,时辰到了,该起?了。” 朦胧中,谢峦枝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朱炯睁开?眼睛,入眼是王府内崭新的床帐和一张有些陌生的脸。 对了,是新来他身边的小太监关理?。 他用手盖住自己的眼睛,只觉得头有些昏沉。 朱炯的神色看起?来有些怪,关理?小心?地问:“殿下可?是身体?不适?” “无妨。”朱炯揉了揉自己的头,从床上坐起?,“晚上把章太医叫来,开?些安神的药。” 谢峦枝端着早饭进来,正听?到朱炯的这句话,她于是问:“殿下,你没睡好么?” 朱炯说:“昨晚……似乎做了很?久很?久的梦。” “是个什么样的梦?” “似乎有许多许多人,好像还有你,不过什么都想不起?来。” “莫非殿下换了新地方,择床了?”谢峦枝说,“这也是正常的。” “你呢?新院子休息得可?安稳?”朱炯问。 “很?香。”谢峦枝说,“殿下给奴婢的那间院子十分舒适,奴婢喜欢极了,多谢殿下。” “喜欢便好。” 对于谢峦枝来说,搬到王府之后有一个极大的好处就是她再?也不用守夜了,朱炯身边多了那两个暗卫护卫,又有王府的侍卫们,安全性极大提高,就算偶尔夜里有事也还有就住在院子里的八宝,因此谢峦枝终于能?睡个安稳的好觉。 朱炯抬起?手,关理?和关宜二人轻手轻脚地在旁边伺候他换上了新送来的朝服,从今天开?始他要正式上朝听?政。 朱炯问:“八宝呢?” “已?经去后头忙了,一个月后的宴会是殿下开?府以?后的第一次宴请,八宝公公很?重视,许多事情都要亲自盯着。” 朱炯点点头,“晚上回?来我会列名录,你跟我一起?准备,先?挑选好帖子的花样,你字不错,你来写。” “是。”谢峦枝答应得很?开?心?。 朱炯问:“让你干活也这么高兴?” 谢峦枝说:“能?成为对殿下有用的人,自然开?心?。” 用得上自己好啊,用的上她才能?越来越重要越来越说得上话嘛。 谢峦枝的回?答挑不出一点错处,但朱炯却觉得这话背后暗含的意思并不怎么讨人喜欢。 “你——” 他想说他并不是那样苛刻的人,她在她身边用心?侍奉了三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都看在眼里的,他还想说她不需要逼迫自己太紧,她在王府的地位不会有人威胁,他还想说就算她今后对他没用了,他也不会将她置之不理?。 可?是好端端的,他说这些干什么呢? 他的宫婢主动表明心?迹,要效忠于他为他所?用,他应当感觉很?满意并适当地褒扬,让她更加感激涕零忠心?耿耿才是驭人之道?。 朱炯于是“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临出门?前,朱炯迟疑了一下,对谢峦枝说:“跟厨房说,今天吃兔子肉。” 第42章 秘密口令 朱炯上朝去了, 八宝忙着宴会的?事情,院子里的杂活有莺歌她们忙碌,谢峦枝三年来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做闲适。 竟然有一点点的......不适应。 她于是叫了车夫, 带上银子?,一个人上街去逛了。 朱炯开府的好处这时候就体现出来了,作为朱炯身边的?人,她在代?王府内的?地位非同寻常, 除了朱炯,没有人能够命令她。 比起皇宫内的?小心压抑, 这种?自由的?感觉格外清新。 车夫慇勤地给她摆好脚凳,“阿峦姑娘, 四井街到了, 可热闹了, 你小心脚下。” 谁不知道这个阿峦姑娘是王爷身边的?红人, 车夫抱定了主意要伺候好她, 以后好让她提携。 谢峦枝跳下马车,满意地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扔给车夫一颗碎银子?, “你去茶馆等我, 点壶茶喝吧。” 车夫笑得合不拢嘴, “谢阿峦姑娘赏。”脾气又好出手又大方,阿峦姑娘的?差事实在是好。 谢峦枝走进?人流, 竟有一种?欲要热泪盈眶的?冲动,时隔三年,她终于又一次光明正大走在大街上了, 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她依稀记得前世自己常去的?一些吃食店,各自去了一遍, 味道还是记忆里?的?味道,一点没变。 路过驿站,她看到“代?客书?信”的?招牌和排队写信的?人,突然心念一动,自己也应该给莲子?报个平安了,三年了,也不知道她该担心成?什么样了。 正欲往那?里?去,她突然想起前世的?那?些片段,谨慎地止住了脚步。 虽然已经不是上辈子?了,但有些防备还是做一做吧,毕竟谨慎些多留条退路不是坏事,世事难料,说不定哪天她就要收拾东西?跑路了呢? 她于是进?了家卖笔墨纸砚的?店,问店家借了笔墨纸砚写了一封短信:“平安,勿念,静侯。”她在空白处画了一个小树枝,这是从前与莲子?留言时候常用的?标记。 而后她去了驿站不远处的?一间说书?的?小馆,要了个雅座,中途小二送点心的?时候她把信和地址都给了他,又给了他一锭碎银,“小二哥,劳烦帮我跑趟腿,去把信给寄了,多的?钱都赏你。” 小二对客人的?各种?要求早习以为常,慇勤应下,不一会就回来告诉她已经办妥了。 一桩心事了却,谢峦枝心情好了很多,一直到回到代?王府的?时候,脸上都是笑着的?。 门房主动向她问候:“阿峦姑娘回啦。” 谢峦枝含笑点点头,坐着车子?进?去。 待她走远,有在干杂活的?婆子?向门房打听:“那?是谁啊,好大的?气派。” “能是谁,就是王爷身边那?个,从宫里?带出来的?。” 婆子?一拍大腿,“你这样说我就知道了,是阿峦姑娘?听说王爷的?院子?整个都归她管,在王爷面前说话?可管用了,几个新来的?刚到王爷面前,因她几句话?就被?打发了出来。”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30节 “就是她。”门房艳羡地说,“现在府里?最得势的?两个都是王爷在宫里?时候就跟随左右的?,现在都平步青云一步登天了,咱们什么时候能有这种?运道。” 婆子?笑话?他:“你啊别做梦了,宫里?是你能去的?地方?你下辈子?投胎成?女?人或者?现在就给自己来一刀呗。” “去去去。”门房没好气地说。 婆子?说:“要我说咱们当下人的?,这样也挺好,没有大富大贵但平平安安的?,不愁吃喝,该知足了,那?个阿峦,现在得意,以后也不一定就有好下场。” “怎么说?” “这种?事婆子?我看得多了,那?些年轻婢女?,受了宠爱就轻狂起来,忘记自己几斤几两,等年岁长了,正经女?主子?一个接一个,哪里?还有她们落脚地方。” “聪明的?,先给自己谋划门好亲事,还能稳当过完下半辈子?,想不明白的?,钻了牛角尖,就只能下场凄凉了。” “不能吧?她看着挺和气的?,而且你也看到了,她打扮得那?么简单,连首饰都没戴,和那?些妖娆的?不一样。” “你懂什么,她这是故意这样来显示自己呢,打扮得再简单人家脸长得好啊,说不定就是这样让王爷以为她品格高呢。” 门房想了想说:“我觉得阿峦姑娘不像这种?人,而且王爷对她很信任,唯一一个婢女?就是她了,这可是独一份。” 婆子?又往谢峦枝消失的?方向看了几眼,不确定地说:“照你这样说,她将?来或许有造化也说不准?” “主子?的?事说不清,不过我觉得吧,能烧的?香都烧一烧,反正没坏处。” “也是。”婆子?大笑,“你真是鬼精鬼精的?。” 谢峦枝并不知道她身后的?这一番议论,就算知道她也只能很无奈地对他们说别猜了,他们这位主子?可不是能用常理来推断的?,至今为止她可没有看出来朱炯对她有任何男女?情谊的?表现。 不过谢峦枝显然忽略了一个问题,上辈子?直到泌阳候与她挑破之前,她也没有看出来。 谢峦枝收拾好东西?回到秋风院没一会,朱炯回来了。 谢峦枝给他倒了一杯茶,“殿下,请用。” 朱炯接过,一饮而尽,又伸到她面前,意思是再来一杯。 接连喝了三杯,朱炯才?停下。 “殿下怎么渴成?这样?朝廷连口茶水都不给的?么?” “今天第一天,太忙了,没空喝水。”延平帝安排朱炯去了户部?帮忙。 他问到:“听说今天你出去了?” 谢峦枝心道他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回殿下,奴婢今日的?确出去逛了逛,主要是到街上看了看,殿下——没有生气吧?” “没有。”朱炯说,“买了什么?” “都是点零嘴。”谢峦枝把准备好的?一个油纸包递给他,“殿下不爱吃甜的?,这个杏仁糕应该会和你口味,奴婢带了一些回来,殿下想要尝一尝么?” 朱炯很给面子?地吃了一块。 谢峦枝问:“现在传膳么?” 朱炯点点头:“传吧。” 代?王府有自己的?厨房和厨子?,做事方便了许多,又有八宝牢牢盯着,还有专门的?府医负责验毒,在吃这件事上比从前在宫里?的?时候方便且丰富了不知道多少倍。 朱炯刚结束守孝,一下子?不能吃得太过荤腥,因此?厨房送来的?都是好克化偏清淡的?食物。 关理和关宜训练有素,在朱炯身旁准备给他布菜,朱炯却止住了他们:“你们先下去吧,阿峦,你来。” 被?点到名的?谢峦枝上前来,亲自给朱炯盛了一碗牛肉羹,玩笑道:“还以为有了关理关宜,奴婢也可体会一下做甩手掌柜的?滋味了,没想到殿下净会使唤人。” 朱炯睨她一眼,并没有生气,“习惯了。” 谢峦枝有些感慨,有朝一日她也成?为了皇帝“习惯”的?存在,这可真是—— 太好了。 古往今来,皇帝宠爱的?不管是臣子?啦还妃子?啦,经常有一朝失君恩跌落凡尘的?,可皇帝用习惯的?身边人就像皇帝的?左右手一般,至少在皇帝活着的?时候通常都是可以横着走的?存在。 像前世的?八宝,哪个大臣见了他不是客客气气的?。 至于皇帝死了之后会不会受到清算——这个问题太遥远了,她暂时还不需要操心。 朱炯不知道阿峦在乐些什么,但从她的?眼睛就可以看出她现在很开心,他想,莫非是他刚才?说习惯了她的?存在令她很满足? 霎时,朱炯看谢峦枝的?眼神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用过饭收拾好,天色已然全?黑了,朱炯却并没有要休息的?意思,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看书?或者?下棋,而是在屋内踱步,似乎在思考什么。 突然,窗子?被?轻轻推开了,一个人翻了进?来,朱炯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到来。 男人全?身都笼罩在黑色斗篷里?,面上也带着黑色面巾,只有眼睛露在外头,全?身的?黑色令他看起来显得格外肃杀,一看就是来历不简单的?。 “见过代?王殿下。”来人简单行了个礼,姿态恭谨,他看到了谢峦枝,警惕的?目光射向她,又看看朱炯。 朱炯说:“无妨,自己人。” 谢峦枝安静低调地站在朱炯身后,听着他们二人交谈。 “殿下,大人让我来向你禀告,绵福宫内这几日成?贵妃似乎有些异动。” “异动?” “是的?,不仅打死了好几个照顾二皇子?的?奶娘和宫人,还频繁召见成?家夫人进?宫密谈,具体是什么事由还在想办法查,只是绵福宫上下最近口风很紧,消息封锁得很严密。” “看来与二皇子?有关。”朱炯仿佛在思索,眉头紧皱。 “我等有这样的?猜测,不过也可能是故布疑阵,大人提醒殿下,近日注意防范。” “我知道了,另外我想查一查户部?杨松德,李自懿,亓广隆这几个人的?底细。” …… 待那?蒙面男离开,朱炯问谢峦枝:“刚刚吓到你了么?” 谢峦枝摇摇头,“开始有一点,那?人浑身上下穿得乌漆嘛黑的?,怪吓人的?,不过适应了也就没什么。” “奴婢知道殿下身后肯定有人在支持,而且是很不寻常的?的?人,如此?机密的?事情,遮严实一点是应该的?。” 朱炯赞赏地看了她一眼,“你猜的?没错。” “若非如此?,我已经死了,这人是谁你不知道为好,知道的?越少越安全?,不过——” “虽然不想,但如果真有个万一,遇到紧要关头,你可以去北街上的?王记棺材铺求助。” 谢峦枝小心向他确认:“王记棺材铺?”她忍不住想,还真是个别出心裁的?地方,竟然选了个棺材铺。 “没错,进?去后你报口令,自然有人会来帮你。” 谢峦枝感觉到胸口跳得快了几分,双唇都有些发干,这可是顶顶机密之事。 “什么?” 朱炯轻声说:“金丝楠木弃金丝。” 谢峦枝指尖一颤,金丝楠木十分珍贵,通常上供给皇家享用,帝王棺椁便是金丝楠木所制,这几个字与棺材铺联系在一起,无端就叫人生出些晦涩不明的?联想。 “奴婢记下了。”谢峦枝缓缓答到,“还请殿下一定要保重,奴婢觉得永远用不上更好一些。” 第43章 给她裁衣 秋风院内很安静, 仿佛没有人一般。 莺歌和燕舞两个婢女正在侍弄院子里的花草,看见谢峦枝进来并不敢出声,远远地屈膝行个礼, 就继续埋头干活了。 谢峦枝心道,看来那天晚上把她们吓到了。 那日晚上朱炯放话要把四个人全部赶走时冷厉的气势给四个婢女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那一整个晚上她们?四人都没怎么睡好,虽然第二天谢峦枝告诉她们朱炯答应留下她们?, 但四人最开始的雄心壮志依旧消磨了一大半,变得?格外安静老实。 四个人都认清了一件事:代王身边不是?这?么好待的。 但如果能留下来, 哪怕只是?干杂活也是?王爷院子里的人,比起别出来高?了不知多少, 因此四人得?知逃过一劫竟生出感激涕零的心思来, 干活越发认真稳重?, 生怕被拿了把柄丢了这?个好差事。 谢峦枝带着裁缝走上阶梯, 在门口守门的关?宜一看到她立刻笑着打招呼:“阿峦姑娘回?来啦?” “王爷在处理公务?” “是?呢。”关?宜看了眼跟在谢峦枝身后的两人, “是?准备给王爷裁衣裳么?” “是?,你去向王爷通报一声,就说我带裁缝过来给他量身, 准备宴会的衣服, 他现在可要见。” 话音刚落, 屋内传来朱炯的声音,“进来吧。”朱炯已经听到门口的动静了。 谢峦枝向朱炯介绍说:“殿下, 这?两位都是?瑞祥轩的老师傅,来给你裁宴会用的衣裳。” 朱炯起身伸平手站着,谢峦枝指挥两个裁缝过去量尺寸, “量仔细些,不要到时候大了小了改来改去的。” 老裁缝略有些忐忑地应下, “给王爷做衣裳,小人们?不敢不尽心,一定会做仔细。” 两个裁缝配合默契,一个量一个记尺寸,不一会就完成?了。 “不知王爷喜欢什么花样和款式。”老裁缝抱出一大本册子,“小人把花色都带来了,王爷可需要看一眼?” 朱炯看向谢峦枝:“阿峦,你来挑。”自己?又回?到座位上。 谢峦枝上前接过册子,“是?。” 她带着两个裁缝离开秋风院去了前院,花了一个时辰的时间与?二人商量好款式和花样,这?才回?到秋风院。 朱炯看见她进来停下笔,“怎么这?么久?” 谢峦枝说:“奴婢可没有去躲懒,宴会当天要做三套备用,顺便又订了几套殿下的常服,款式花色都要仔细挑选,这?是?殿下第一次宴客,当然要让人眼前一亮,不能被人小瞧了。” “不过是?件衣服,还能变出花来?” 却没想到,谢峦枝煞有其事点点头:“殿下英明?,老师傅和我说现在京城的男子袍服的确是?流行大片花的,像前阵子杜国公府的大少爷在他们?那里订了一件大红色绣满了瑞兽的袍子,还装饰了一千多颗珍珠和各色宝石,十分艳丽,许多人效仿呢!” 朱炯的神情有些迟疑,“你——” 谢峦枝噗嗤笑了出来,“殿下莫慌,逗你的。” 旁边的关?理吓一跳,这?个阿峦,竟然敢同王爷这?样子开玩笑。再看朱炯,似乎并没有生气的样子。 关?理不由对谢峦枝又高?看了两分。 谢峦枝解释说:“奴婢挑的都是?深色底织金纹的,两件玄色的,一件蓝色圆领的,殿下容貌本就长得?俊逸,不需要靠那些艳丽的衣服衬托,还是?突出殿下的威严气质更好。” 朱炯点点头:“你看着安排吧。”他对谢峦枝的品味很放心,这?几年他的衣饰都是?谢峦枝一手搭配的。 目光落到谢峦枝身上,朱炯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31节 “已经搬到了王府,你为什么还是?这?样打扮?” 在说做衣服的事情,朱炯很自然地联想到了谢峦枝身上,然后就发现了谢峦枝依然穿着在明?泽堂时候的旧衣服,也就是?宫里发下来的低等宫女的制式衣服。 不仅样式简单,料子也很普通,裙子的颜色是?最老气的酱色,上衣稍好些,是?蓝色的,但也不够正,衬得?她肤色有些暗淡。 再看她的脸,素面朝天,头发盘起,只用了两个几乎看不见的银耳钉和一根木簪,其他装饰全都没有,看着倒是?干净利落方便干活,但…… 朱炯想,她这?般年纪的女孩子似乎应该最是?爱美,恨不能每个细节都用些小心思,而阿峦好像恰恰相反,似乎生怕旁人发现她身上一丝一毫的美丽之处,若非她的容貌长得?出挑,这?样的打扮和老嬷嬷看起来也没什么区别了。 他想起莺歌那四个婢女,俱是?鲜妍亮丽的打扮,头上钗环珠花一应俱全,描了眉毛点了唇脂,看起来体面极了,倒把阿峦给比下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阿峦是?她们?的丫头呢! 谢峦枝没想到朱炯突然把话题转到她身上来了,她看了看自己?身上,以为朱炯是?嫌弃她还穿着宫装,于?是?解释道:“这?身穿习惯了,做事也方便,就忘记换了,殿下不喜欢的话奴婢明?天就换。” 谢峦枝还有几身自己?的衣服,朱炯原先偶尔见她在明?泽堂内穿过几次,他记得?也都是?非常普通的样式。 他于?是?直接吩咐关?理,“去把刚才那两个裁缝叫回?来,给她做几身裙子。” 谢峦枝连忙说:“不用不用,殿下这?是?何必,奴婢自己?有衣裳。” “你那些?”朱炯说,“都扔了。” “可是?——” “没有可是?,既然你自己?不上心,那就我亲自盯着,今日顺便让那两个裁缝一起做了吧。” 谢峦枝赶忙说: “殿下,不用了。” 朱炯不理她,直接吩咐关?理,“还不快去。” 关?理应了一声,连忙一溜烟跑远了,完全不顾谢峦枝的阻拦。 谢峦枝无?力道:“殿下这?是?何必?奴婢的身份,打扮得?那么鲜亮实在没必要,稳重?体面能服众就行了。” 朱炯有些不快 :“你现在好歹也算是?代王府的脸面,是?跟在我身边的人,天天打扮成?这?种样子,别人怎么看?” “原先在守孝也就算了,现在出宫了,你不可再像之前一样,至少也要比外头那四个看起来体面。” 谢峦枝小声说:“奴婢明?白了,我会好好准备的,一定不给殿下丢脸,只是?这?事殿下插手不太合适,还是?让人回?了吧。” 朱炯皱眉,“不合适?怎么不合适?” “别人会传闲话的,有损殿下清名。”谢峦枝解释道,“毕竟……哪有主?子管奴婢做衣裳的事情的,传出去奴婢罪过就大了。” 朱炯明?白过来她在顾虑什么了,看见她这?副谨小慎微的模样突然就有些不快。 “嗯,你考虑得?周到,就按你说的。”他拿起书做势要继续干正事了,“下去吧。” 虽然这?话的内容是?在夸她,听着却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气。 谢峦枝目的达成?,不敢再继续触他霉头,极为听话地就溜走了。 对着空荡荡的房间,朱炯突然想起一个人,莫非是?因为因为那个叫李俊的侍卫,阿峦是?怕那个人误会? 可笑,朱炯暗自冷嘲了一声。 待关?理好不容易把人带回?来,入内气喘吁吁向他禀告道:“殿下,奴婢把人带来了。” 朱炯头都没抬,冷淡道:“不用了,带走吧。” 第44章 动人 谢峦枝得了朱炯要认真打扮的命令, 生怕他再发?难,一出来就叫了车夫直奔成衣铺子。 现做是来不及了,先买几件现成的应付一下吧。 路上她还认真反省了一下, 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了? 因为上辈子的经历,所以她一直很小心?谨慎,生怕有一点点“勾引”到朱炯的可能性,打扮也是怎么土气怎么来。 可是朱炯不是傻子, 他难道察觉不到么?若是做得太明显,惹了他的不快, 反倒得不偿失。 而且或许她根本不用如?此紧张,皇帝陛下何等眼界, 上辈子身边伺候的人?长得出挑的也不少, 没见他对谁起过什么心?思, 她做好正事体现出自己?的价值, 在代王府站稳脚跟才是最重要的。 而且……或许他的口味就是独独喜欢女扮男装的那种感觉?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她忍不住想, 或许她可以私底下悄悄地给那些?想要拿下朱炯的美人?一些?小小的建议,让她们多多穿男装去他面前转悠,这样她或许就更安全了。 不过, 这个?办法似乎有一点子缺德啊…… 若凌熙帝有机会?来到此刻, 知道谢峦枝在打什么主意, 定然会?想把她拎起来晃一晃,看看脑子里面是不是水汪汪的。 天已黑, 谢峦枝才拎着大包小包回到代王府。 她坐到镜子前,把梳子交给自己?院子的小丫鬟春草,“你会?梳头么?” 春草一愣, 而后马上接过,开心?道:“奴婢会?的!姑娘想梳个?什么样式的?飞天髻怎么样?”她的手艺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谢峦枝说:“飞天髻太高调了, 不合我的身份,就……简单点的,垂挂髻吧。” 春草欢快地应下,手下动作娴熟,谢峦枝的头发?在她的巧手下不一会?就被梳好了,中间饱满,两股头发?垂挂在两侧,形成两个?恰到好处的弧线,格外温婉又不失灵动。 春草小心?地在她两侧垂髻的根部绑上碧绿色发?带,又往她头顶上的发?髻正中倒插一支金底青石心?的花形簪,最后用梳子仔细梳理好她的刘海,露出满意的笑来:“弄好了,姑娘看看,喜欢不喜欢?” 说完她自己?先?夸了一句:“姑娘这样打扮起来真?是漂亮极了!” 谢峦枝左右瞧瞧,赞道:“是你手艺好。”镜中人?整体来说还算端庄素净,没有太出格。 春草催她:“姑娘快把衣裳一起换上吧,待会?往秋风院去的路上就这样一身,也让底下人?都见识见识。” …… 谢峦枝刚踏入秋风院,就与?来向朱炯禀告事物?的八宝碰了个?正着。 她灿然一笑,“八宝公公,巧呀。” 八宝先?是一愣,而后他反应过来,绕着她看了一圈,谢峦枝不仅发?型变了,衣裳也换了,是新买的粉色裙子,最时兴的款式。 谢峦枝大大方方让他看。 八宝说:“你终于记起来打扮了,对嘛,这样才像样。” “如?何呀。” 八宝笑道:“像是王爷身边的人?了,镇得住场子。” 两人?正说话,朱炯走了出来,一抬眼,他就与?谢峦枝对上了。 屋檐下的灯笼打出的暖光刚好照在她的脸上,细眉朱唇,眼中含笑,仿佛带了一层格外的细腻的金光,这眉眼直直地就敲进?了他的眼底深处,仿佛连同心?口都停了一下。 他恍惚从这动人?的面庞中看到了另一个?呼之欲出的熟悉面孔,那微笑似乎重叠了,同样让他心?动神摇。 “殿下?”谢峦枝轻呼。 朱炯回神,“怎么了?” “奴婢这样——不会?再丢殿下的脸吧?” “唔。”朱炯淡淡应了一声,转身回屋,不再看她。 …… 今日就是代王府办宴会?的日子。 这是代王府的第一场宴会?,京城内众人?不管心?里怎么想,该给的面子都必须要给足了。 天色渐黯,整个?代王府却早早就点上了灯,远远看去灯火通明,各路人?马的车轿也逐渐向代王府靠拢。 八宝像个?忙不停的陀螺一样,一会?在厨房训话,一会?窜到大门那里叮嘱门房和马房小心?接客,脸上的紧张和激动一览无?余。 看见谢峦枝,他再一次认真?叮嘱:“阿峦啊,待会?你看顾着点,到处走走看看,有什么疏漏的地方就帮我补上。” “我明白的。” “待会?你检查一下各处的布置,顺便再核对一下要表演的节目人?都到齐了没有,还有殿下要给他们的赏赐,也得备好了。” 谢峦枝一一点头,“我记下了。” 他一拍脑门又道:“给殿下准备的醒酒汤差点忘了,殿下今天晚上肯定会?饮许多酒,还得备点好克化的垫肚子的东西?,我得去厨房交代好。” 谢峦枝连忙拦住他:“八宝公公,你去忙你的吧,我去安排就行。” 八宝道:“行,那就有劳了。” 望着八宝风风火火的背影,谢峦枝心?中感叹:不愧是日后的皇宫大总管啊,连轴转了这么多天,依旧如?此有精神,实在可敬可叹,以他为标准,自己?着实还有许多可以进?步之处啊。 谢峦枝于是也继续投入到宴会?的准备中去。 代王府还没有女主人?,因此这一次朱炯办宴会?是男客和女客在一处,并没有分开,统统在最大的那个?花园中摆桌。 不过在宴会?正式开始之前,还是准备了不同的小憩休息之所,男人?们在一处,夫人?小姐们在另一处,装扮布置各有不同,准备的零嘴和消遣之物?也不相同,这样也能最大程度降低有浪荡子冲撞了别家女眷的可能。 谢峦枝先?办好了八宝交代的那几件事,而后就来到女眷这边查看。 只见盛装打扮的各家夫人?和贵女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清脆悦耳的欢笑声此起彼伏。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名贵的香薰混杂在一起的味道,她们各自头上珠光闪烁的首饰还有身上披着的华贵精致的裙衫各自散发?出熠熠华彩相互交织,将周围的空气都渲染得比旁处贵重了许多。 谢峦枝在角落里静静地观察着场内,很快她就看见了不少曾见过的人?。 跟在母亲身旁笑得羞涩目光温柔的是方家小姐,就是方奇上辈子想嫁给她的那个?,上辈子方家落难之时这位小姐曾经上门求过她,所以她印象深刻。 那个?最漂亮的是云家小姐,家世清贵名声很好,朱炯登基后曾经是呼声很高的皇后人?选,但?朱炯没理会?过,后来嫁到了南边一高门望族当了宗妇。 那个?头抬得很高似乎有些?看不起人?的柳家小姐其实是个?心?地很善良的人?,父母过世后便出家了,捐出了自己?的全部私产给贫弱孤老。 谢峦枝还看到了两位谢家本家的小姐,前世她在谢家的时候与?她们只见过面没打过交道,谢家本家出事后便再没有消息了,后来她随朱炯回到京城得了官职,谢家旁支还偶尔有人?来找她求助,嫡系却大多是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没有半点消息了。 正在谢峦枝发?呆的时候,有婢女凑到她身边低声说:“阿峦姑娘,那边假山后面似乎有些?情况,奴婢怕出事。” 谢峦枝回神,声音沉稳地说:“什么情况,你仔细说与?我听。” “奴婢刚刚路过那里,看见李家两位小姐拦了成家小姐在那里,表情语气都有些?不对劲。” 谢峦枝说:“我知道了,做得不错。”她摸了一小块银子赏给她,“我去看看,你继续在这里看着,不要告诉其他人?,如?果还有什么再报给我。” “谢姑娘的赏。”那婢女喜滋滋地道,“奴婢明白的。” 是的,朱炯这次宴请的客人?几乎涵盖了所有京城权贵,其中自然也有成家的人?,那帖子还是谢峦枝亲自帮忙写的,在写的时候她就忍不住感叹,真?是为难皇帝陛下了,他也有如?此憋屈的时候。 自然,因为成家人?的特?殊身份,他们也是代王府重点关注的对象,成家小姐出了门爱干啥干啥,但?绝不能在代王府内有任何纰漏。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32节 第45章 秘密 李家姐妹眼神不善地盯着面前的成家二小姐, 她是成贵妃的亲妹妹,年方二八,容貌比贵妃姐姐更加出众, 柔媚天成,是京城有名的娇花。 此刻她正一脸坦然地摇着手中扇子,十分悠然?。 李家姐妹中年纪小的妹妹率先沉不住气,嚷到:“成二, 你就没什么要解释的么,怎么能如此没脸没皮!” 成二小姐拨弄了一会手腕上?的镯子, 闲闲地说?:“该说的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你们若执意在这里讨没趣, 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李家妹妹看见她手上?的镯子火气更大了, “那镯子还是我阿兄送你的吧?你怎么好意思的?前脚与我阿兄亲亲热热, 山盟海誓, 后脚就翻脸不认人。” “你知不知道, 因为你我阿兄已经?三天没怎么吃饭,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了!” “那他死了么?” “你——”李家妹妹怒视她,“你咒他?” “没死就不要来?说?。”成二小姐轻蔑地说?, “一个大男人, 我又?没逼他, 他自己愿意喜欢我是他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 还让自己妹妹出头,早知道他如此窝囊我都懒得搭理?他,真是晦气。” 说?完, 她毫不犹豫抬手把玉镯子往旁边的假山石头上?一磕,镯子立时碎成两半, “还你们就是。”她挑衅似的看向二人。 李家妹妹被?她气得哭了出来?,眼眶通红,激动之下似乎想要向她冲过?去?。 她姐姐一把按住了她,盯着对面的人沉声说?到:“成小姐的话我李家领教了,原本?我还想着女子不易,或许你是有自己的苦衷委屈的,看来?是我多想了。” “不错,我阿兄是他自己愿意的,怨不得旁人,他贪图美?色识人不清,活该吃点教训,但你有没有故意设计勾引你我心?知肚明,你更不该得到后又?弃如敝履狠狠践踏一脚。” “是又?如何?”成二小姐笑了一下,“你是想去?告我么?” 她捏着嗓子戏谑道:“莫非你上?了公堂要这样说?,‘大人,小女状告成小姐,状告她生得太美?,迷惑我阿兄丢了三魂六魄,大人请为我们李家做主啊’,李小姐,你如果真要这样就提早告诉我,我去?衙门在提前占个好位置。” “成小姐不要说?这种玩笑话,不体面。”李大小姐说?:“我们自然?不敢如何,我知道,二小姐很快就要步步高升了。” “娘娘——您得意也是应该的。” 成二小姐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下巴微抬,“你怎么知道。” 李大小姐说?:“这就与你无关了,我们李家也不是白?白?在京城经?营百年的,而且反正过?两天全京城就都会知道了,早点晚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二小姐,在旨意下来?之前一切都是可能改变的,你与我阿兄好好把话说?清楚让他对你死心?,这件事也就过?去?了,可若你执意要毁了我阿兄,我不介意多替你宣传宣传你与我阿兄那些往事,大不了鱼死网破就是了。” 李大小姐冷冷地说?,“当不成娘娘也没关系,我会求阿娘去?你家提亲的,我不介意叫你嫂嫂。” 成二小姐脸色阴沉:“你敢威胁我?你好大的胆子。” “二小姐,等你至少当上?贵妃再来?说?这种话才够底气。”李大小姐不客气道。 “你——”成二小姐抬手指着她,两边的婢女也变得神色紧张,警惕地盯着对面。 双方正一触即发?,角落里听够了的谢峦枝已经?整好裙摆,绕到石板路上?向她们走去?。 她神色淡然?,仿佛刚刚到这里,对之前发?生的所有都一无所知一般。 “你是谁?”李家大小姐先看到她,出言问到。 她看到谢峦枝身上?所穿的衣服料子上?佳不似普通人,但身边又?没有跟着侍女,自己也从未在各种场合中见过?她,应当不是来?参加筵席的女客。 谢峦枝对三人屈膝行了一个标准的礼,姿态恭顺地说?:“奴婢是王爷身边伺候的婢女,前头的正宴马上?就要开?始了,见到三位小姐在此,怕小姐们忘了时辰,错过?了开?宴,所以?斗胆来?提醒一声。” 她故作疑惑,“不只小姐们可是有什么事——需要奴婢帮忙的?”说?完,她在三人之间看了一圈,仿佛在问为什么她们看起来?有些奇怪。 成二小姐看眼李氏姐妹又?看眼谢峦枝,蓦地讥诮笑了一声,一边转身离去?一边说?:“也是,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货色,还是宴会更重要些,我先去?了,你们自便。” “这话该我们说?才是。”李家二小姐重重地哼了一声,拉着她姐姐就往另一个方向走,“咱们走,看着污眼睛。” 两队人马全都离开?了,只剩下谢峦枝一人站在原地,她脸上?那种讨好的温顺笑意消失不见,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待确定成家人和李家人的背影消失不见,都已经?往摆宴的地方去?了,又?过?了一会,她才离去?,往前头去?找朱炯。 谢峦枝找到朱炯的时候他正在和庄品茂说?话,泌阳候还有两个她不认识的官员也在旁边,几个人以?朱炯为中心?似乎正在谈论什么。 观望了一会,她走上?前去?。 “殿下,时辰到了,该开?宴了,请您和诸位大人移步。” 一听到这话,泌阳候一拍脑袋,笑道:“是了,看我们,都忘了时辰了,快去?吧,炯儿准备了这么久,我可得好好享用。” 朱炯说?:“我去?更衣,稍后就至,还请舅父替我送老师和两位大人先入座。” 泌阳候自然?应下,“行,你快去?吧,我们去?殿上?等你来?开?宴。” 泌阳候他们先走了,朱炯带着谢峦枝回到单独开?辟出来?的供他休息的屋子,关理?关宜二人一起帮他换待会筵席上?穿的另一件更华丽的宝蓝色袍子。 在这时候,谢峦枝趁机将刚才的见闻说?给了朱炯听。 说?完她忍不住说?:“真不知道成家怎么想的,他们家的富贵还不够么?这可是亲姐妹,也不嫌——”她忍了一下,还是没忍住,“恶心?。” 上?辈子她入京城的时候似乎没听到过?成贵妃的妹妹这号人物,也不知道是最?终没进宫还是没有掀出什么水花所以?不出名。 谢峦枝不知道的是,因为她的到来?,朱炯与成贵妃在宫中的交锋与前世的情形并不完全一样了,上?辈子此时成贵妃的境遇也比现在要好得多,自然?也不会愿意将妹妹接进宫固宠。 朱炯听她说?完却没什么波澜,冷静地分析道:“李家人在内廷颇有势力,消息应当是准的,可能宫室服冠这些已经?开?始置备了所以?他们能知道,虽然?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很出格,只要能得荣华富贵,亲姐妹又?如何。” “成家根基浅薄,能得到荣华富贵全凭成贵妃一人,他们得了甜头,自然?舍不得这个好办法。” 谢峦枝说?:“可是陛下毕竟比她大那么多,又?是亲姐夫,她不会觉得太过?古怪了么?可看着却好似还十分得意一般。” 朱炯说?:“前朝还有母女同时得宠的,会在意这个的你才更古怪些,帝王恩泽,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她抓住机会自然?心?里得意。” 谢峦枝说?:“帝王恩泽……也不一定就是件好事吧。” 朱炯的动作一顿,没有反驳,他突然?想到了先皇后。 过?了一会,他说?:“你胆子倒是大得很,什么都敢说?。” “这种东西,哪里是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的,多想也无益。对皇帝而言,只有想不想要这个女人,不存在要不要得到。” 这话谢峦枝听得有些心?虚,连忙转移话题,“成贵妃在后宫安稳了这么多年,又?育有皇子,地位稳固,为何会突然?火急火燎使出这样的手段,奴婢总觉得有古怪。” “莫非是宫中有了新宠,她心?中害怕,所以?拉自己妹妹入宫做帮手?”她猜测到。 朱炯说?:“的确是有些古怪,得仔细查一查。” 第46章 不动心么 随着小内侍又一次来提醒, 开宴的时候到?了。 谢峦枝最后检查了一次朱炯身上的打扮,满意地点点头?,“殿下今日的打扮仪表不凡。” “走吧。”朱炯说, “许多人该等急了。” 谢峦枝跟在朱炯身后,随他一起去到?大?殿。 殿内宾客都已经落座,坐得满满当当,看到?朱炯入内, 所?有人都停止说话,起身迎接他。 “恭迎代王殿下——” 望着底下齐刷刷的宾客, 跟在朱炯身后的谢峦枝也体会了一把狐假虎威的快感,这样的场景让她不由想起上辈子上朝时的场面, 那?时候朱炯已经大?权在握, 向他俯身的人比现?在更多, 气氛也更加肃穆庄严。 朱炯坐到?上首, 抬了抬手, 沉声?道?:“诸君不必多礼。” “谢殿下——”又是整齐的声?音。 朱炯环顾一周,提高了一些音量,“今日设宴, 一是我王府新立, 父皇赐下这代王府, 理当与诸位同贺,所?以邀请大?家来暖一暖新宅, 共沐天恩。” “二是过去三?年本王在宫中为母守孝,鲜少见人,如今出?孝, 借此机会与京中诸位大?人认一认。” 他抬起手边早就备好的酒杯,“第一杯酒, 由本王敬大?家。” 众人纷纷举杯,“敬王爷。” 朱炯的开场很简短,并没有什么华丽的锦绣文章,让许多准备了满腹附庸风雅吹捧之词的人有些无处发挥,不过朱炯这样深沉稳重的表现?也让在场不少人心里暗暗点头?。 只有泌阳侯十?分热络地同他说:“殿下,你今日的打扮真是俊朗,不知要迷倒多少京城闺秀。” 旁边泌阳侯的夫人扯了扯他的衣裳让他坐下,低声?劝诫:“大?庭广众的你少说两句,不要让王爷丢脸。” 朱炯说:“舅母,无妨。” 朱炯一直没有多余的笑容,神色威严,看着不像在办宴会倒像在朝堂上议事?。 许多宾客都忍不住暗自心里嘀咕,自己?若是待会不小心喝醉酒失了态会不会得罪了这位殿下。 有上辈子经验的谢峦枝早就预料到?朱炯办的宴会氛围一定不会轻松愉快—— 没办法?,他自带的威压在政事?上很好用,但放到?宴饮的场合上来,就难免让人束手束脚了。 所?以她早有准备,在八宝筹备宴会的时候就极力推荐多准备些表演,歌舞、杂耍、戏曲通通都来一些,虽然?他们殿下不擅长热场,但他们代王府有钱啊,可以从头?热闹到?尾。 谢峦枝对底下角落里侯着的人打了个手势,立刻角落里的乐班就开始奏乐,随着欢快的琴声?,两队舞姬跳着轻快的步子从左右两边上来了,在殿中央的空地上轻挥舞袖款摆腰肢,脸上全都洋溢着动人的笑。 刹那?间,殿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热络起来。 这些舞姬都是从教坊司请来的,算是全京城技艺最?超群的,即便在场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也不是随时随地想看都可以看到?的。 许多人的目光都不由注视着场内的舞姬,还有些陶醉的甚至用筷子在几案边缘轻轻敲打着节拍。 “如何?”谢峦枝得意地对朱炯说,“奴婢特意去教坊司请的,是教坊司最?新排的舞,这是第一次演,其?他地方都没有见过呢!效果果然?很好,场面也撑起来了。” 至少殿内再不会有人觉得尴尬,如坐针毡了。 “尚可。”朱炯说,他看见谢峦枝也目光专注地盯着那?些舞姬,不由问,“你很喜欢?” 谢峦枝说:“自然?喜欢,如此动人美景,即便天庭的仙娥起舞也不过如此了吧?”她反问,“殿下不喜欢么?” “不讨厌。”朱炯又喝了半杯酒,“也谈不上喜欢,不过既然?京城人家办宴都喜欢这些,那?便依样弄也很方便。” 谢峦枝说:“殿下,你再仔细看一看,看中间那?个领舞的,那?就是教坊司最?当红的乡柔柔。” 朱炯闻言,顺着谢峦枝的指点认真打量了一番,“此女有什么问题?” 谢峦枝十?分真心地说:“殿下,你看到?她没有觉得眼前一亮,觉得她十?分动人美丽么?就好像胸口被人锤了一下的那?种感觉?听说想要亲近她讨好她的男人如过江之鲗,她每次演出?,那?些王孙公子给她的打赏都可以在京城买下一座宅子。” 朱炯不屑道?:“此女虽美,却?并没有到?你所?说的那?种地步,不过是些愚人匹夫夸大?其?词人云亦云罢了。” 谢峦枝感觉到?有些为难,连乡柔柔这样的朱炯依旧不满意,那?得何等的神女才能打动他。 抱着这样复杂的心情的时候,她安排的第二个节目上场了,这次是两个男子,一个抚琴,一个舞剑,一柔一刚,配合得相得益彰。 “好!”大?殿内时不时地爆发出?掌声?和喝彩声?。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33节 朱炯蹙眉看向谢峦枝,正好直直与她目光对上,他问:“你为何看我。” “奴婢没有,殿下误会了。”谢峦枝打了个哈哈搪塞过去,心中却?一直嘀咕,刚才朱炯看那?两个俊逸男子目光也很冷淡,没有任何占有之意。 就像她知道?底下的景乡侯就是好男风的,他前世?的时候因为包养戏子而被人抓住把柄,事?情闹得挺大?,弄得整个京城都知道?了,而此刻虽然?他装得浑然?不在意的样子,可那?克制不住的眼神根本藏不住。 莫非皇帝这辈子也还是个孤寡的命格?谢峦枝隐约觉得,弄不好世?上还真有命数这种东西。 朱炯打断了她的思绪,“我记得你与京城谢家应该系出?一脉,今天谢家人也来了,你看到?了么?” 谢峦枝有些诧异,“殿下连这个也记得?” “到?我身边的人都会仔细彻查过。”朱炯并不讳言此事?,“我当初看到?过你的资料,我记得上面写过,你们这一支与京城谢家是远亲。” 谢峦枝说:“殿下好记性,的确是的,不过已经几代没怎么来往过了。” “你与谢家小姐说上话了么?” 谢峦枝摇摇头?,“都相互没打交道?,别人也不认识我,何必上去自讨没趣。”她有自知之明,她现?在的身份说到?底还是婢女,与谢家贵女有着天壤之别。 话是实话,落在朱炯耳朵里却?有些刺耳。 “她们欺负你?” “没有,殿下误会了。”谢峦枝说,“只是到?底是两路人,没有必要硬凑。” 半晌,他似乎是想要宽慰她一般说:“后面会有她们主动来求你的时候。” 谢峦枝听懂了朱炯的话,顿觉肩头?压力有些大?,仿佛看到?了上辈子磨刀霍霍的帝王。 这时,渐渐有人上前来敬酒了。 谢峦枝连忙将这些思绪都抛在脑后,一心一意扮演起默默无闻的贴心婢女,她坐在朱炯身后,安静地看他与各路人马应酬,时不时上前给他添上酒。 在来敬酒的人当众,谢峦枝从他们的称呼中意外发现?了一位姓吴的大?人还有一位姓白的大?人,这两人都是她上辈子的时候没有见过的,而从他们的交谈中,谢峦枝发现?这两人似乎就是上辈子方奇与她见的最?后一面的交谈中所?提到?的吴家和白家的人。 谢峦枝清楚地记得,按照方奇所?说,吴、白、谢、方几家一起因为一件事?得罪了朱炯,因此才招致祸患。 可是刚才他们来敬酒的时候,她并没有从朱炯的眼神中看到?任何厌恶或是什么其?他的特殊情绪,似乎只是对待最?普通的寻常客人。 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方奇所?说的那?件事?还没有发生?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才让这几家遭受灭顶之灾?谢峦枝想得有些出?神。 “你在想什么?”朱炯问,“今天晚上你似乎总是出?神。” 谢峦枝以玩笑的口吻说到?:“奴婢是在观察,看这里哪些人会对殿下不利,等他们露出?马脚。” 朱炯闻言轻轻笑了一下,一闪而逝。 “不需要,我知道?,他们也知道?。” 第47章 不死不休 泌阳候也端着酒杯过来了, 显然他有?些醉了,脸色通红,脚步也有?些虚浮, 一个踉跄跌坐在朱炯身旁,酒水洒了朱炯一身。 关理和?关宜吓一跳,连忙想要上前去把人拉开,却被朱炯抬手止住。 泌阳候抱着朱炯哭了两声, “炯儿啊,你长大啦, 姐姐若能看到你现在的样子,该有?多好啊。” 又哭道:“舅舅没用啊, 若舅舅更有?用些, 能去......去统领几十万军马, 能帮到你, 那就好了......姐姐一定也怨我没用呜呜呜......” 朱炯说:“舅父, 你醉了。”他对谢峦枝说:“你去喊舅母过来一下,把人?带到后面?去休息,再准备些解酒汤。” 泌阳候却猛地抬头拦住了他, 竟跌跌撞撞站了起来, “不要叫她, 我没醉,那个虎姑婆又要唠唠叨叨个没完没了。” 他的目光落在谢峦枝身上, 笑?了出来,“你是?那个——那个——明泽堂的小宫女。” 谢峦枝点点头,“正是?奴婢。” 泌阳候咧开嘴道:“不错不错, 越长越标志了,你是?个好的, 本侯要奖赏你,就赏你……赏你什么?呢?赏你来侯府玩,我让你骑我的马。” 朱炯皱了眉头,忍不住打断他:“舅父,你醉了。” 泌阳候安慰小孩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炯儿不要急,你也去玩,舅父也带你玩。” 泌阳候这一番酒疯看得谢峦枝叹为观止,他和?朱炯真的是?甥舅么?? “出宫这么?久了你都没去舅父那里坐坐,我要生气了,你什么?时候过来?”泌阳侯趁着醉意逼问?,“有?你这么?当外甥的么??” 朱炯说:“我记住了,会去的。” 泌阳侯这才笑?了,仰头又喝了一杯。 眼看着成家大少爷正往这边来,为了防止泌阳候再说出什么?胡话来,朱炯直接命令道:“关理关宜,扶泌阳侯去后院休息,阿峦,你去请舅母来照顾。” 关理关宜不敢再怠慢,一左一右架着泌阳侯就走,谢峦枝也轻手轻脚去到坐席中找到泌阳侯夫人?。 待她禀报完经过,泌阳侯夫人?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下来,“又喝醉了,就没有?一天争气的——”或许顾忌到谢峦枝在场,她忍下了后面?的许多抱怨。 “和?殿下说声,就说我知道了。”她起身带着侍女怒气冲冲地离去。 谢峦枝想,看来泌阳侯又要倒霉了…… 上辈子的时候泌阳侯也是?有?名的富贵闲人?,有?个皇帝外甥罩着,日子过得十分愉悦,唯一美中不足是?泌阳侯夫人?管他很紧,甚至有?一次他偷偷去青楼寻欢,被泌阳侯夫人?当众拽出来骂得狗血淋头,从此泌阳侯夫人?的威名响彻京城。 虽然泌阳侯不成气候,不过好在他从来不做仗势欺人?的事情,也知道自?己的斤两从来不去揽权掺和?正事,就算偶尔捅娄子也都是?点小问?题,朱炯抬抬手就能解决了。 “啊——”突然,一声短促的惊呼伴随着瓷器碎裂的声音吸引了谢峦枝的注意。 她连忙起身,向右手边不远处看去,一个婢女坐在地上正满脸惊慌,身边是?破碎的餐具,一个客人?身上淋了不少汤汁。 发生什么?事情很明显了,谢峦枝心中一沉,连忙跑过去,待看清楚那受连累的客人?的脸,她心中稍稍安定了几分,竟然是?庄品茂,好歹是?自?己人?,事情应该不会闹得太?难看。 她当即训斥那婢女:“怎么?做事的?如此毛手毛脚,冒犯了贵客,还不快向庄大人?请罪。” 婢女看见她仿佛看见了救星,可怜巴巴的,听?她这样说噗通就跪了下来磕头,“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求大人?饶了奴婢吧。” 庄品茂微微一笑?,似乎并没有?怎么?生气,“是?阿峦呀,不是?什么?大事,你不用紧张。” 他又对那婢女说:“你起来吧,做错事是?难免的,下次小心一点就行了,放心,我不会和?你们殿下告状的。” 婢女听?到他亲切的话语几乎感动地快要哭出来了。 谢峦枝说:“还不谢过庄大人?。” “多谢庄大人?,多谢阿峦姑娘。”婢女又是?一拜。 谢峦枝说:“好了,你下去吧,去换身衣裳休整一下。” 待那婢女离去,庄品茂说:“没想到阿峦你御下也是?张弛有?道,让我刮目相看,殿下身边有?你操持,也让人?放心许多。” “大人?过奖了。”谢峦枝注意到他身上的脏污连忙掏出手帕给庄品茂擦拭,“大人?,奴婢先给您擦一擦。” 擦拭到衣袖的时候,她眼尖地看到庄品茂左手食指边上有?一小块浅浅的红色,她吃惊地凑近了些想要仔细看,“大人?烫伤了?” 庄品茂抽回自?己的手放在袖子下面?,“没有?,这汤其实已经放了一会,没有?那么?烫。” 谢峦枝看他原本的浅色袍服已经被泼洒得不像样,还散发着一股味道,不可能继续穿下去了,便问?:“大人?随我去梳洗一下吧,顺便换件衣裳,殿下前一阵子刚好做了几身衣裳,都是?新的,我让婢女收收边,很快的,立马就能上身。” 庄品茂的个子不算高,三年过去,随着朱炯渐渐长成,朱炯的身量已经超过他这位先生了,所?以朱炯的衣服给他穿不太?合身,还需要改一改。 庄品茂点点头,“听?你安排。”他又问?:“这段时间殿下起居可还好?” “大人?放心,一切都好。” “嗯,陛下让他上朝历练,于他来说是?件好事,不过他现在太?过勤勉,你们在他身边偶尔也要劝一劝他,不能把熬坏了,要做事可以慢慢来,徐徐图之嘛。”庄品茂说,“要做成事,多一点耐性也不妨,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总能做到的。” “奴婢受教。” “我看着殿下三年来夙兴夜寐,一路走到这里不容易啊。”庄品茂似慨叹般说,突然,他问?到,“阿峦,你在殿下身边也不短了,你对殿下是?怎么?想的?” 谢峦枝一愣,紧接着就听?庄品茂问?:“你倾慕殿下么??” 谢峦枝沉稳道:“大人?莫拿奴婢打趣了,奴婢对殿下只有?敬仰,没有?非分之想。” 这下轮到庄品茂愣住了,片刻他哈哈一笑?,“是?我多嘴了,莫要见怪,我以为你与殿下定然是?两情相悦,想着倒是?可以认你做义女,能帮你争取一个名分,也算能帮到我学生。” “既然是?我误会了,此事暂且就不提。” 他没有?继续纠缠这个话题,随意地闲谈点评起代王府内布置的景致。 谢峦枝礼貌听?着,时不时附和?两句,她并没有?太?在意刚才庄品茂的话。 她知道在大多数人?眼里,主子身边的奴婢就理所?当然会对自?己主子动心,尤其是?在主子身份尊贵相貌上佳的情况下—— 想想看,婢女们本就不常见外人?,天长地久对着一个高门公子,动心实在是?件水到渠成的事情。 她忍不住在心中轻叹:哎,都是?市面?上那些公子佳人?的戏曲本子太?套路了影响了大家的观念,待她功成身退,就去写一本丫鬟不爱公子爱小厮的话本子给大家开开眼,不过......大概没有?几个人?会买这种看的吧,她自?己都不会买。 谢峦枝将庄品茂送到客院,嘱咐侍女伺候他沐浴梳洗,自?己去秋风院取了朱炯新做的一套还未上身的衣裳交给了院子里手最巧的燕舞,嘱咐她将衣摆和?袖口简单缝一下,收好边之后立刻送过去给庄品茂换上。 待忙完这一切,谢峦枝才继续回到前头正殿上。 朱炯此时面?色已经很红了,目光还算清明,看见谢峦枝回到他身侧,他低声问?:“刚才庄大人?那里出什么?事了?” 谢峦枝说:“没事,庄大人?的衣裳被婢女不小心弄脏了,奴婢领他去客院沐浴梳洗了,另外拿了一件殿下的衣裳给他替换。” 朱炯点点头。 谢峦枝低声问?:“殿下今日已经喝得够多了,可还撑得住,要不要去后面?歇一歇?” “唔,不用。”朱炯说,“比这更烈的酒我也喝过,你知道么?,吞下去的时候像一把刀子,从喉咙口直直地割下去,一路划破五脏六腑的感觉。”他的目光有?一些迷濛,似乎看到了很遥远的地方,“我当时觉得酒实在是?这个世?界上最难喝最令人?厌恶的吃食。” “现在呢?殿下可以不喝的。”谢峦枝说,“这里在座的没有?人?敢逼迫你。” “现在嘛,酒也不过如此罢了,依旧很难受,但可以忍。”他被酒意熏染得有?些发红的眼睛透露出一股与往日不同的仿佛看见猎物?的兴奋,“看那里。”他说。 顺着朱炯的目光,谢峦枝看到了成家大少爷,他是?成志元之子,成贵妃的亲侄子。 “你知道他是?谁么??” “知道。”谢峦枝说,“是?成家的公子吧?” “总有?一天——”朱炯的话语戛然而止,抬手又给自?己灌了一杯酒。 ...... 深夜,刚刚从宴会上归家的成大少爷被父亲叫到了书?房。 成志元的面?色很是?忧虑凝重,“见到代王了?” “见到了。”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34节 “他可有?和?你说什么??你跟他交谈可有?觉察出什么?异常的地方?” 成大少爷老实交代:“没有?,代王待我很客气,与旁人?无异。” “你今日见了他,觉得他是?什么?样的人??” 成大少爷努力思索着,“长得挺不错的,话不多,很稳重,就是?有?些沉稳过头了,年纪比我还小但看着却心思很深,总觉得——不是?简单人?物?。” “如果他有?意于储位,二皇子大概是?争不过他的,毕竟身份和?年纪都摆在这里。” 成志元听?了儿子的话,眉头皱得更紧,“你也感觉出来了,这个人?对我们成家来说,是?个祸患啊。” 成大少爷不以为意道:“就算以后他当皇帝,表弟也能封王,他还能对我们下死手么??他不敢的,当皇帝的都要好名声。而且咱们成家现在位高权重,他想动我们也要掂量一下,父亲你不用太?过忧虑了。” 成志元欲言又止,最后沉声说:“你以为我为什么?送你小姑姑进宫?朱炯赢,则我们成家必亡。” “你只记住,我们与他不死不休。” 第48章 阿峦去哪了 昨夜的宴会一直进行到?了深夜, 朱炯喝了许多酒,折腾到?很晚才休息。 虽然今日是休沐日,但他依然准时地?睁开了眼睛, 他感觉头有?些沉重,这让他的心情也有一些躁郁。 他坐起身,用力扯开床帐。 “王爷醒啦?” 关理和关宜二人听到?动静,连忙凑上前来, 一个跪地?给他穿鞋,一个给他披衣。 穿好衣裳后, 二人?又忙不迭地?伺候他洗漱。 关理问:“殿下?现在可要传膳?” 朱炯说:“传吧,清淡点。” 不一会?, 厨房就送来了一碗炖得软烂香糯的金瓜小米粥, 金灿灿的看起来诱人?极了, 配上窝丝碧玉肉卷和几个小菜, 令人?看了便胃口大开。 朱炯用饭到?一半的时候, 八宝来了,他把昨日宴会?的礼单整理好送来了。 “殿下?,这是昨日各家各府送来的礼物, 我已经?让人?整理登记好了, 各自?入库, 殿下?可要看一看?” 朱炯指了指桌上:“先放着吧。” “是。”八宝将?礼单放好,慇勤地?问, “殿下?今日可要出门逛逛?奴婢派人?去准备。” 今天是朱炯开府以来第一个正经?休沐,又刚刚办好宴席了解了这一桩麻烦事,八宝揣摩上意?, 觉得自?家殿下?或许会?想要出去转转,毕竟朱炯已经?在明泽堂关了三年了。 朱炯却摇了摇头, “不了,昨天毛大人?说他会?过来。” 突然,他想起什么,问到?:“阿峦呢?怎么一直没见到?她人??” 八宝有?些惊讶,愣了一瞬才小心提示他,“殿下?忘了?今日阿峦告假了,之前就说过的。” 八宝这一提醒,朱炯也?立马想起来了。 是了,前一阵子阿峦和他说过,今日要去那个李俊家作客,他答应了的。 朱炯手里的勺子一顿,八宝缩了下?脑袋,心中不住揣测,看来殿下?还是生气了? “知道了。”朱炯只说了三个字,又继续用饭,波澜不惊的模样。 ...... 今日一大早,李俊就驾着车到?代王府的后门等着了。 今日他休沐,刚好从宫里回家探亲,早早就与谢峦枝约好了,今日来接她去他家作客。 等了没一会?,那扇厚重的朱红大门推开了,探出一个人?影。 谢峦枝对他挥了挥手,“李俊!” 他跳下?马车,眉眼间一亮,也?对她挥了挥手,“小枝!” 谢峦枝小跑几步过去,问到?:“等很久了么?” 李俊说:“没有?,我也?刚到?一会?。”他拉开车帘,“上车说吧。” “你还会?驾马车?”谢峦枝钻进车厢,问到?。 “是啊,今天我给你当车夫。”李俊也?跳上马车,一扬鞭子马车便咕噜咕噜动了,“柜子抽屉里我买了饼,你要是饿了可以吃一些,茶水也?是今天新沏的,自?己倒。” 谢峦枝也?不与他客气,“知道了,那我就先吃了——” 李俊的声音从车帘外传来,“不过小枝,你怎么直接叫我名字了?”之前谢峦枝一直叫的都?是“李俊哥哥”。 他有?些不满,觉得谢峦枝这是和他生分了,“快改回来。” 谢峦枝说:“我都?长大啦,已经?不是小孩了,自?然不能和小时候一样,直接叫名字多好,干脆又利落,所以我决定了,以后就叫你李俊。” 她想像了一下?自?己继续跟在李俊边上哥哥长哥哥短的样子,觉得这画面实在是有?点叫人?羞愧,像小姑娘撒娇似的,而且也?容易叫人?误会?。 李俊想了想说:“或者?——你叫我的字吧。”他继续争取着。 “字?”谢峦枝问,“你有?字了?” “当然。”他略有?些自?豪地?说,“是我之前的上峰,就是现在王府的侍卫队长吴大人?帮我取的。” “是什么?”谢峦枝问。 “长吉。” 谢峦枝说:“寓意?不错。” “对吧,所以你以后就叫我长吉吧。” 谢峦枝并?没有?弄懂这个“所以”是如何得来的,但听李俊的声音十分兴致勃勃的样子,她也?不忍扫兴,于是开口唤了一声,“好吧,长吉。” 外头的李俊嘴角止不住地?往上翘。 其实他这个字自?从取了就没怎么用过,甚至连吴裕都?没用过,大家都?是习武之人?,直来直去惯了,不习惯这么文绉绉的用法,只不过是需要充门面的时候拿来唬唬人?罢了,家里人?更是这么多年都?叫他小名。 李俊想,以后这个字便专门让小枝用好了,她一个人?用就够了。 车子走了大概小半个时辰后停了下?来。 “到?了——”李俊掀开车帘子,“先下?来吧。” 谢峦枝下?车发现竟然是在之前逛过的四井街上,她有?些惊讶,“咱们是来逛街么?” 李俊说:“我家的铺面就在这里,马车是顺路从店里拿来用的,我先把马车还回去,我家就在附近,走一小段就到?了。” 谢峦枝点点头,然后看见他把车驾到?了一个颇有?规模的铺面门口,一个店小二出来,从他手中接过了车。 谢峦枝抬头,看见铺面上一块很有?气势的牌匾上写了三个大字——“金水堂”,不禁瞳孔微缩。 竟然是金水堂! 直到?李俊还好车子回来找她,谢峦枝依旧有?些没有?从震惊中回神,她呆呆地?问:“你是金水堂什么人??这是你家的?” 李俊说:“这金水堂是我家开的,我不是和你说过的么,我家是做生意?的。” 见谢峦枝似乎还处在惊愕中,他忍不住问:“我们金水堂这么有?名么?不应该啊?虽然我们家生意?是做得还不错,但在京城中也?只是中等。” 谢峦枝掩去眼中的错愕,笑了一下?,略有?些不自?在地?说:“没什么,我们走吧。” 若她是对着朱炯,定然是糊弄不过去的,但李俊见她不想说,也?就不愿意?为难她,把这件事丢脑后去了。 他们在一座十分体面的宅子前停下?。 “到?了。”李俊说,“这就是我家。” 刚一跨进宅子,就有?守门的门房向?他问好,“少东家回来啦。” 一路上,路过的仆役在向?李俊问好后,好奇的目光都?忍不住投向?跟在他身后的谢峦枝。 他们二人?走远后,有?人?私底下?嘀咕,“少爷以前带的都?是同僚,这是他第一次带姑娘回来吧?” “听说老太?爷还吩咐厨房做了好吃的,像是要留这姑娘一起吃呢。” “难道这就是咱们以后的少夫人??” “我觉得像。” 李俊带着谢峦枝来到?一间清幽的院子,院子里有?假山流水,还有?几间方正亮堂的屋子,牌匾上书?“百福斋”三个字,正是李老太?爷休息的地?方。 刚一进门,谢峦枝便看见一个发须花白但很有?精神的老人?家,正坐在窗边摆着的矮榻上摆弄着一盆花草,用帕子细细地?擦拭叶子。 “祖父快看,我把小枝带来啦!” 第49章 李府之行 李俊向谢峦枝介绍到:“小枝, 这便是我?祖父。” 谢峦枝上前,礼貌行礼,“李家祖父好, 我?是谢峦枝,今天?叨扰了,您叫我小枝就可以。” 李老太爷笑得十分和气,“不要多礼不要多礼, 谢小姐来这里玩,我?十分欢迎, 不要客气,把这里当自己家一样?就行。” 他又对李俊说:“二郎啊, 傻站着做什么, 快让谢小姐坐呀。” 李俊连忙招呼谢峦枝坐在李老太爷手?边的位子上, 自己坐在她隔壁, 又唤婢女送点心?茶水上来。 李老太爷望着谢峦枝的脸, 恳切地说:“小枝啊,我?一直想当面谢谢你和你祖父,谢谢你们当年愿意?伸出援手?帮二郎回来, 不然恐怕这辈子我?们祖孙都再无缘得见了。” 他眼中有些晶莹在闪动, 似乎是回忆起当年孙儿走丢时候的彷徨痛苦, “我?就他爹一根独苗,他爹娘还有他哥哥, 一次一起出门?去探亲遇到山匪都被杀了,只有二郎,刚好生?病没有去这才保下性命, 他是我?老头子唯一的指望了,若他有个三长两短我?有什么面目去见他可怜的爹娘。” 李俊连忙说:“祖父, 都过?去了,你别伤心?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么?” “我?一直好奇救他的小枝妹妹是何般模样?,今日总算见到了,真是个标致的女娃。” 谢峦枝说:“您过?奖了。” “只是可惜你祖父……我?听二郎说他已经过?世了,没机会当面向他道谢是我?平生?遗憾。”李老太爷说,“这么些年苦了你了,你一个女孩子没了长辈护佑定然不容易,听说你那个兄长待你也只是寻常。” 谢峦枝说:“其实还好,他不怎么搭理我?,我?自得其乐也挺好的。” 这时李俊插话道:“小枝,我?上次就想问你了,我?给你寄信你怎么从来都不回我??要不是在宫里撞见你,我?都打算要不要跑一趟岷县了。” 谢峦枝十分诧异:“信?你说你给我?寄过?信?”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35节 李俊点点头,“我?寄过?四五封信,还有祖父给你家的礼物也是顺带一起送的。”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你们从来没有收到过?么?” 谢峦枝摇摇头,“只收到过?你刚到家的时候寄回来的报平安的信,那时候你刚好离开快半年。” “不应该啊,就算路途遥远路上容易出岔子,也不能每次都丢了。”李俊说着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会不会是小枝的那个兄长故意?把东西扣下来了。 谢峦枝也想到了这个答案,两人对视一眼。 毕竟是谢家人做下的丑事,谢峦枝有些尴尬,尤其是刚见面的长辈面前,幸好这时李俊哈哈一笑揭了过?去,“路上掉了也么关系,小枝你来京城了,咱们最终还是见上面了,这就叫老天?爷都在帮忙。” 谢峦枝浅笑,感激地看他一眼,“是啊,在宫中遇到你的时候我?也很意?外。” 李老太爷拿起茶杯喝茶,掀起杯盖的时候目光不动声色在他们二人中转了一转。 他问到:“小枝啊,听说你之前进宫去了?好端端的这是怎么回事?是你兄长故意?的?” 谢峦枝说:“也不算是,我?自己也想的,进宫说不定还能挣个前程,好过?待在岷县听天?由命。” “这孩子——有胆魄。”李老太爷笑呵呵地夸到,“我?们家是做生?意?的,从前我?祖父就是从乡下老家出来挑担子当卖货郎的,他常常跟我?说,树挪死人挪活,不出来走一走,哪里知道自己的本事。” “哪里,您太过?奖了,不过?是当宫女而?已。”谢峦枝谦虚道,她总觉得李老太爷待她太过?亲切,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那你现在是在代王殿下身边做事?” 谢峦枝点点头,“是,我?入宫后就一直在代王殿下身边侍奉,前不久我?刚刚随王爷出宫,现在在代王府做事。” “那你主要做些什么呢?” “主要是帮殿下料理内院,调配人手?,处理一些日常账目,都是一些琐事。” 李老太爷笑眯眯地说:“小小年纪已经很能干了,比二郎还强上许多。” 谢峦枝说:“他这么年轻已经是皇宫近卫了,前途一片大好,比我?可强太多了。” 李老太爷摆摆手?,“他是男孩子,要撑起整个李家的,还差得远呢,我?这个老骨头还得再盯着几?年,帮他撑一撑,日后给他娶个贤惠能干的妻子,我?也就可以放心?了。” 这话谢峦枝不太好接,她看到他手?边放的兰花,转移话题问到:“那是您养的花么?长得真好。” “是我?种?的,专门?挑出来给你当礼物的,都已经打理好了,带回去浇浇水就行,你走的时候记得带上。” “这——”谢峦枝有些犹疑,这品相?一看就是上品,应该价值不菲。 “我?不太擅长养花。” “没事,我?可以教你。”李俊说,“你带上吧,这是我?祖父一片心?意?。” “他最喜欢养花了,院子里满满当当都是他种?的,就算真的养死了也没关系,再来拿一盆就是了,自家种?的,不是什么名?贵之物。” “你要是不收,他就白准备了。” 谢峦枝只得答应。 旁边的李老太爷听到李俊的话忍不住腹诽,这可是十分珍贵的品种?,自己精心?呵护长大的,怎么到他嘴里就跟路边的野草一样?随处可见。 李俊怕谢峦枝一直被李老太爷拉着说话觉得无趣,便出言道:“祖父,你是不是到看账的时间了?我?先带小枝去家里逛一逛,午饭的时候再回来。” 李老太爷默然,“那——似乎是到时辰了,你们去吧。” 他今日明明特意?留出了时间,取消了今日各店掌柜议事的安排,可既然孙子这样?说,那便这样?做好了。 李俊兴致勃勃领着谢峦枝去逛了。 先带她看了他的院子,又带她去了马房看他的两匹马,然后穿过?花园水榭,去了他的书房,李俊向她展示自己收藏的一些兵器,接着又带她参观了议事堂和买这座宅子时李家太爷斥巨资买的一座珍贵的玉石屏风。 路过?中庭的时候,谢峦枝看到了一尊趴在地上有半个人那么大的石雕,像是一只青蛙的样?子,不由有些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李俊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是蟾蜍,招财用的,家里毕竟是做生?意?的,各种?吉利的摆件就多了点,不要见怪。”李俊十分不想谢峦枝以为他们家满是铜臭气。 “看着还挺可爱的。”谢峦枝说,“刚才我?看见你们家的招牌是金水堂,是做什么生?意?的呀?不会是……卖酒的吧?” 她抱着一丝希望,或许并?不是她上辈子所知的那个金水堂,只是恰好同名?呢? 李俊却点点头:“你猜得不错,的确是卖酒的,是我?老太爷从家乡带出来的方子。” 果真还是……谢峦枝心?头一抹忧虑闪过?。 “你们家生?意?这么大,为什么你会去当侍卫呢?当少东家不好么?” 李俊说:“其实是我?祖父,他一心?希望我?能改换门?庭振兴李家,你也知道......商户人家虽然赚钱,但毕竟受人冷落轻视。”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当年我?父母和兄长出事以后,官府并?不重视,虽然祖父能拿出很多钱,但根本使?不上力,没办法帮他们报仇,这件事是祖父心?里的刺。” 谢峦枝不知背后还有这样?一段往事,静静听李俊说着。 “我?祖父心?中有一个执念,就是光耀李家门?庭,从此不再被人欺辱,他认为继续做生?意?是没有出路的,只有先在朝廷得到一官半职才能有自己的势力,福泽子孙。” “所以从我?很小的时候,祖父就坚决不准我?碰任何有关生?意?的事情,商户人家不准科考,他便请了武师教我?习武,又托关系把我?送进宫中当侍卫。” 气氛有些低沉,李俊似乎察觉到了,他笑了笑,朗声道:“小枝,你不用担忧,其实我?一直觉得万幸祖父不让我?做生?意?,我?是真不擅长处理这些,反而?当侍卫就很适合我?,又体面,俸禄又丰厚,和兄弟们相?处也很快活。我?运气不错,再熬一熬资历,以后得个六品官职也是可能的。” 谢峦枝也放松下来,玩笑道,“那就提前恭贺李大人了。”她拱拱手?。 李俊一本正经回礼,“同贺同贺。” 两人又在院子里逛了一会,有婢女来告知,说饭已经备好了,老太爷请他们一起去用饭。 饭桌上只有三个人,但桌上满满当当摆满了菜,丰富极了。 李老太爷让人捧上一个精巧的小坛子,亲自揭开封口,一股清雅的香气溢出。 “这是我?自酿的桃子酒,不伤身,还有香味,最适合女子用,在地底下埋了十多年,当时是预备着给以后孙女的,但现在家里也没有女孩子,刚好小枝你来了,便给你尝尝吧。” 他亲自给谢峦枝的酒杯倒上,微微泛桃红的酒液看起来晶莹剔透。 谢峦枝道过?谢,浅浅抿了一小口,而?后笑道:“果真一点都不刺口,也不苦,有一点回甘。” 李老太爷得意?道:“当然,这可是我?亲自做的,统共只有十坛,店里都买不到的,待会你带两坛走。” 他举起酒杯对谢峦枝认真道:“小枝啊,我?在这里向你和你祖父正式道谢,当年多谢你对二郎伸出援手?,让我?们祖孙得以团圆,不然我?实在无法想像,若没有你们的话,我?们李家现在会是什么样?的场面。” “二郎不在的那段日子,我?找他都快疯了,生?意?也无心?料理,铺面败了一大半,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日子,依旧痛彻心?扉。” 谢峦枝连忙说:“您不要难过?了,都已经过?去了,日子只会越来越好,您还有长吉陪您,为了他您也要保重身体。” 李老太爷先是微微一愣,他想不起来这个长吉是谁,当他反应过?来便是一笑,看了眼孙子不自然的脸。 “小枝你说得很对,好日子还在后头。”他笑眯眯道,“我?啊就等着二郎娶个好媳妇来孝敬我?了。” 这句话拨动了谢峦枝心?底深处上辈子的一些记忆,一条线索隐隐串联,指向一个结论——李俊大概是有些喜欢她的。 谢峦枝装作没有听出李老太爷话语中那若有若无的调侃和暗示,认真道:“您放心?,长吉哥哥年轻有为又长得俊朗,在有女儿的人家心?中是顶顶好的女婿,一定能娶一位既贤淑又美丽的小姐回家一起孝敬您。” 旁边的李俊面色微变,略有些局促地说:“祖父你说什么呢,我?年纪还小,不着急说这些。” 李老太爷心?道,看来自家孙儿还未博得佳人芳心?啊,不过?无所谓,让他吃吃苦头也好,想要抱得美人归当然得靠他自己。 于是他笑眯眯道:“不着急不着急,慢慢来,祖父等得起。” 第50章 前世的聘金 午饭的时候谢峦枝一杯一杯不知不觉中喝了许多桃子酒, 酒意上来,吃完饭没多久她就靠在椅子上睡着了,头一点一点的。 李老太爷给孙子倒了一杯酒, 朝那边睡得香甜的谢峦枝抬了抬下巴,“看来人家对你真的只有青梅竹马的情谊,之前说得那么信誓旦旦,我以为你很有把握。” 李俊争辩道:“祖父, 青梅竹马的情谊也是情谊,至少对我比对别人多些吧。” “你很喜欢她?”李老太爷问。 李俊点点头, “祖父,跟你说实话, 越看越喜欢, 我小?时候就喜欢她。” “她现在的身份还?是有点麻烦的, 如果是旁人, 我会反对, 但小?枝她不一样,她救过你,于我们?李家有恩, 她本?人我也很喜欢。”李老太爷站起?身, 拍了拍李俊的肩膀, “所以你若是真心喜欢,便尽自己努力去做吧, 祖父支持你。” 谢峦枝迷濛中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窗外已经是快要傍晚的时候了, 一个圆脸婢女在床头守着她。 “小?姐醒啦?我去叫少?爷。”婢女一溜烟跑没影了。 谢峦枝回忆起?之前的事,她竟然在别人家做客的时候睡着了, 她有些窘迫。 起?身整理好衣服,就听到?外头传来李俊的声音,“小?枝,你醒了么?我可以进来么?” “好了,你进来吧。” 李俊一进屋就问她:“睡得怎么样?” 谢峦枝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应该叫醒我的,实在太失礼了。” “没事,我家就我和祖父两个人,没外人,不会笑话你的。”李俊安慰她说,“我见你睡得太香了,就不忍心喊你,让婆子抱着你来客院了,你是不是这几日太累了?” 谢峦枝说:“昨天?王府办宴会,弄得有些迟。” 李俊说:“早知道就改日子了,累着你了,王府很辛苦吧?” “不辛苦,这种宴会也是偶尔才有一次,过了也就过了。” 谢峦枝看看天?色说:“我该回去了,你祖父在哪?我去向他辞行?。” 李俊说:“祖父出门和人谈生意去了,来都来了,吃完晚饭再?走吧,吃完我驾车送你回去。” 谢峦枝想了想说,“也行?,反正我告过假,一整天?都无事,不过晚饭简单点就行?。” “行?。” 吃过晚饭,李俊依约驾车送她回代?王府,车子快要到?王府门口?的时候,谢峦枝突然问:“过两个月京城是不是要办九芳灯会呀?” 李俊说:“你也知道这个?没错,是有这么个灯会,这个九芳其实最开始叫叫九坊,这个坊就是教坊,灯会每三年?办一次,原本?是各家教坊一起?弄的噱头,要票选出十个才艺最佳容貌最美的舞女歌姬坐花车游街。” “后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许多做生意的也一起?加入,就越办越热闹了,晚上整个天?空都会被?灯火照亮,全天?下再?没有比这更华丽的景象了。” 谢峦枝问:“那——你们?家也参加么?” 李俊点点头,“我们?金水堂也资助了一辆花车。”话到?嘴边,他觉得是个好机会,便想问一问谢峦枝愿不愿意与他一起?去观灯。 没曾想,谢峦枝率先说:“我想跟你一起?去看看热闹,可以么?” 李俊喜出望外,自然满嘴答应下来,“好啊,到?时候我来接你。” 要说谢峦枝为何会生出这样的念头,实则与她前世?记忆中的一件事有关。 今天?在发现李俊家的招牌是金水堂之后,谢峦枝电光火石间从脑海深处挖掘出了一件已经快要被?她淡忘的事。 上辈子大约在这个时候,谢慕贤开始谋划着想要进京,然后有一日突然告诉她京城有人出了一大笔聘金愿意娶她,完婚后还?会给他一笔银子。 “你交好运了,听说是金水堂的少?东家,是个有钱人。”当?时他是这样说的,语气不阴不阳。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36节 当?时谢峦枝不知道这个金水堂少?东家是何方神圣,以为必定是身有恶疾或者是个品行?低劣的,所以才在京城讨不到?媳妇,不然何至于花大钱千里迢迢从岷县娶她? 现在她知道了,这个人竟然就是李俊。 其实上辈子的时候李俊一直计划着要去一趟岷县探望谢峦枝和她祖父,失去音信这么多年?他心中一直有些惦念,恰巧他有一个可靠的友人公干要路过岷县,便满口?答应下来帮他打听。 这一打听,带回来给李俊的消息并不乐观——谢家祖父已经过世?,而谢峦枝在谢家的日子过得并不好,谢慕贤将她的婚事拿捏在手上,想拿她的婚事换笔银子。 李俊思忖了一番之后决定先不打草惊蛇避免谢慕贤使?坏,当?务之急是先把谢峦枝从谢家带出来。 他于是直接请媒人带了银子去找谢慕贤谈,果不其然,谢慕贤一丝犹豫都没有就应承下来。 他既愤怒又庆幸,怒的是谢慕贤身为兄长,一丝对手足的怜爱之情都没有,随随便便就把小?枝推出来,庆幸的是幸好是他自己,如果他晚来一步,小?枝被?不怀好意的人娶走,一辈子就毁了。 李俊计划着等谢峦枝到?京城之后再?与她相?认给她一个惊喜,趁机表明心意,或许她愿意真的给他一个机会。 可惜老天?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谢峦枝从始至终也不知道她心目中那个面目鄙陋的金水堂少?东家竟然就是想要带她脱离困境的隔壁的李俊哥哥。 就在谢峦枝与谢慕贤从岷县启程前往京城的时候,李俊在九芳灯会上为了救几个溺水的孩子死了。 当?谢峦枝冒名顶替谢慕贤的身份进京后,心中一直记挂着这所谓婚约,毕竟谢慕贤收了别人一大笔钱,“谢峦枝”死了,婚事不成,这钱得还?给人家,但她身上并没有多余的钱财,只得厚着脸皮上门找到?金水堂,想要商量一下能否宽限些日子还?银子。 到?了金水堂一打听,说他们?家少?东家死了,老太爷受打击太大,一口?气上不来晕了过去,只剩一口?气吊着,大概也就是这两天?了。 顺着指点找到?李家,果然见门上挂满了白?幡,分外凄凉,想到?刚才旁人说这少?东家是为了救人而死,也不由有几分伤感和懊恼,懊恼自己不该对人妄下断语误会了他,说了他许多坏话。 她找到?家中的管家说明来意,管家哪里有心情料理这个,不耐地随手打发他,“既然是少?东家愿意给的,还?什么还?,收着就是,一千两而已,你要实在想还?,等有了再?来也行?。” 当?她再?次随朱炯回京,收到?许多赏赐凑够银子再?去李家,金水堂早就不复存在了,李府也换了新主人,此事只能不了了之。 谢峦枝本?以为今生再?与金水堂的少?东家没有瓜葛,却没有想到?,今天?会得到?这样一个令人错愕的真相?。 不论如何,她不能让李俊去死。 她决定灯会那日一直跟着他,做好万全准备。 谢峦枝刚回到?自己的院子,春草就来告诉她,说是王爷找她,找了三四趟呢。 于是她顾不得换衣裳,连忙赶去秋风院。 她赶到?的时候朱炯正在用晚饭,一个人在桌边坐着,八宝默默侍立在后,关理和关宜二人在两边忙碌着给他布菜倒水,屋子内十分安静。 “殿下。”她出声打破这一屋子的宁静,“你找奴婢有什么事么?” 朱炯看了眼她的打扮,不似平日在府内那般端庄规整,而是像京城普通人家的小?姑娘似的,一身鹅黄色襦裙,没有带金银首饰,仅用了几枝绒花装点,有种质朴的清丽之感。 “无事,见你迟迟未归,想着你一个姑娘家在外有些不安全,若你再?不回来孤便派人去李家寻一寻。” 谢峦枝听了有一点点感动,“谢殿下关切,不过奴婢去友人家很安全的,来去都是他驾车接送,殿下放心。” “是么。”朱炯说,半晌又添上一句,“那就好。” 他又问:“这么晚了,你若是饿了就与孤一起?用吧。” 八宝也在旁边说:“是啊,阿峦,厨房那里一时半会也没办法立刻备好,不要把胃饿坏了。” 谢峦枝神色迟疑,“谢过殿下,不过——奴婢用过晚饭才回来的。” 话刚出口?,她就觉得朱炯似乎生气了,虽然他面上的神情没什么变化,但她就是能感觉到?,他在生气。 哪怕坐下来装样子应付几口?也不应该驳他面子的,谢峦枝暗自懊恼,果然生气了吧。 朱炯几乎想要冷笑一声,这个叫李俊的做的事怎么一件比一件令他看不顺眼。 但他的理智克制住了自己的反应,他想——他堂堂代?王,犯得着跟这种小?事过不去么? “那就算了。”他说,“你退下吧,孤这里没事了。” 主子的脾气来得莫名去得也莫名,谢峦枝没太想明白?,一头雾水行?礼告退。 用过饭,朱炯打发关理和关宜离去,屋子内只剩他和八宝两人。 “说吧,你有什么话想跟孤说的。”朱炯问八宝,“刚才看你的神情,你分明有话要说。” 八宝呵呵一笑,“不愧是殿下,细致入微,奴婢......的确有话想要劝殿下。” 对于八宝这个跟随在身边最久的心腹的话,朱炯还?是愿意听一二句的,他问:“什么话?” 八宝斟酌着说:“奴婢以为,或许殿下该管一管阿峦,不能再?让她与那李俊见面了。” “阿峦怎么想奴婢看不出来,但那李俊,奴婢可以肯定,他对阿峦有企图,若让他们?二人就这样长久地相?处下去,迟早会生出情意来啊。” 八宝劝说到?:“他们?本?就是青梅竹马,如今男未婚女未嫁,异地重逢,这一来二去的——不看对眼都不可能,所以殿下还?是提前采取些手段为好。” 朱炯面色僵硬,十分不悦地说:“为何?这与孤有何关系。” 八宝轻声问:“殿下对阿峦无意么?” 朱炯不语。 八宝又道:“若最后殿下无意于阿峦再?放她与那李俊在一起?也可以,奴婢担忧的是,若殿下最后觉得还?是想留下阿峦,可那时她已经与李俊两情相?悦了该如何,奴婢害怕殿下会受伤。” 又过了好一会,朱炯似乎终于理清楚了一般开口?说到?:“八宝,孤没有,你所说之言太过荒谬了。” 说完他起?身快步向书房走去,“把关理和关宜叫进来,我要继续做事了。” 八宝不再?多说什么,“是。” 他退出门外招来关理和关宜二人让他们?入内伺候,自己一个人拢袖站在长廊下方望着深沉的天?色,忧心忡忡。 若殿下刚才所言都是真心话是最好的,可如果不是……或者他自己都没有想明白?,事情会变得如何呢? 夜晚,朱炯在关理和关宜的伺候下洗漱好躺上床,正欲闭眼,八宝所说的话不期然又冒了出来。 阿峦和那个叫李俊的会两情相?悦……? 八宝说他会后悔? 阿峦和别的男子…… 第51章 戳破与否 前世。 凌熙帝一身便服, 只带了?八宝和?几个侍卫,低调地出现在了京城的街头。 “朕记得子安的家就在附近?” 八宝连忙凑上去道:“陛下好记性,谢大人?的宅子就在佩瑶街, 从这?里拐过去?一会就到了?。” 八宝早就猜测到皇帝出宫定然会去谢慕贤家,提前就查过了?。 当时皇帝曾经赐给过谢慕贤一座大宅子,但谢慕贤竟然说什么宅子太大了?他家人?口太少住不习惯,另买了?一座小点的宅子搬进去?了?, 而皇帝竟然也没有生气。 刚走?到院子外头的围墙下,就听到了?里面?传来谢慕贤的声音, “你小心?一些呀——”语意温柔充满关切。 然后?是另一道清脆的女?子声音,“不怕, 公子你忘了?咱们在岷县的时候啦, 咱们院子里那棵树比这?个高多了?, 果子照样被我摘下来。” “小心?一点总是好的, 万一你受伤了?怎么办。” 莲子看见一身俊逸公子打扮的谢峦枝站在树下, 仰头关切地看着她,突然忍不住吃吃一笑,“公子呀——你这?个样子差点把我迷倒了?, 换哪个女?子被你现在这?样看着都要对你动心?了?。” 谢峦枝无奈道:“莲子, 你又开这?种玩笑。” “我说的是真?的, 你都不知道你现在看起来多么俊俏,又温柔体贴, 奴婢对你简直要喜欢得不得了?,恨不能以身相许了?,公子~” 里面?的调笑声越来越不像样, 八宝偷觑凌熙帝的表情,也是越来越冷凝, 难看得要紧。 八宝心?道:这?谢大人?平日?里看着还算稳重,怎么私底下如此放浪形骸,光天化日?就与婢女?肆意嬉闹,全然没有朝廷命官的体统,难怪陛下会生气了?。 走?到门口,凌熙帝一个眼神,自有侍卫上前拍门,来开门的是谢峦枝,她脸上尚带着刚才玩笑的笑意,“谁啊——” 看见门外之人?,她呆了?呆,很快反应过来,慌忙行礼,“陛下,您怎么——?” 凌熙帝淡淡看她一眼,迳直带着人?往院子里走?,“子安好兴致。” 莲子听到动静也小跑过来,“公子,这?是谁啊?” 谢峦枝低斥她一声,“不得无礼,这?是皇帝陛下,还不快行礼?” 听懂谢峦枝意思的莲子吓了?一跳,慌忙跪倒在地,结结巴巴道:“奴婢……奴婢拜见皇帝陛下,陛下万万岁。” 眼瞅着凌熙帝没有计较,看都没有看一眼,谢峦枝暗松一口气,悄悄给莲子打手势让她起身,做口型无声说:“泡茶去?。” “子安,你在干什么?”凌熙帝停住脚步,转身看她。 谢峦枝连忙跟上前去?,带着凌熙帝到了?自己书房相连的一间休息的厢房,请他在桌边坐下。 “陛下,今日?您怎么会突然来臣这?里?”谢峦枝问。 “出?来转转,路过。”凌熙帝随手翻动着桌上的东西,“?风流公子俏丫鬟??” 谢峦枝看着他的动作吓得冷汗涔涔,那是她刚写完准备送到书商那里的,“随便写着玩的。”她干笑两声。 “刚才那个奴婢——” 谢峦枝连忙顺着话头解释,“那是莲子,从前在老家的时候就在家里了?,原本是嗯,舍妹的丫鬟,进京的时候一起带着了?。” “在清州的时候她怎么不在?”凌熙帝问,“她吃不了?苦一个人?跑了??” “陛下误会了?,那时候臣自己都不知道前路如何,便给了?她身契,让她先留在京城做点小买卖,能活一个是一个,比两个人?都耗在那穷山恶水的地方强。” 凌熙帝说:“你倒是怜香惜玉。”他想起什么又问:“她是你通房?” 这?句话闹得谢峦枝有些窘迫,莲子还要嫁人?的,她可不能败坏莲子名声。 于是她义?正词严道:“殿下误会,我与莲子清清白白,不是您想的那种关系,我与她只有主仆之情,绝无男女?之意。” “没有就没有,你这?样认真?做什么,朕又不会因此罚你。”凌熙帝的语气和?缓了?许多,“朕也觉得,这?个婢女?配不上你。” 紧接着,谢峦枝又说到:“莲子是个好女?子,只陛下不知,我曾经有一位心?心?相印的爱人?,虽然她不幸香消玉殒,但我已经立誓此生非她不娶,所以看其他女?子都如过眼云烟一般,心?中没有任何波澜。” 她故作叹息,“大概臣这?一生就要孤独终老了?吧。”神色忧伤而怅惋。 凌熙帝听到这?样的话,不知为何,胸口陡然生出?一股憋闷之感,想要发作却不得。 “是谁?” “是一个叫烟如的姑娘,她虽然出?身青楼,却出?淤泥而不染,才情兼备。”的确有这?么个人?,曾经是谢慕贤的相好,后?来染病死了?。 呵,凌熙帝心?中无声冷笑。 ......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37节 什么莲子、烟如的,干脆通通杀掉好了?。 不过最可笑的不还是自己么。 …… “殿下,殿下——”关理轻声呼唤着沉睡中的朱炯,小心?翼翼,生怕触了?他霉头。 因为朱炯此刻的样子实在是有些吓人?,双拳紧握,青筋鼓起,嘴里还呢喃着“朕不准”,这?个字眼吓得关理瑟瑟发抖。 猛然间,朱炯睁开眼睛,缓了?片刻他坐起身。自己竟然又做了?许多梦,到底在梦些什么呢? 他嘴唇呢喃微动,回忆起了?他刚刚在说的话——“朕不准”。 他心?底一片惊涛骇浪,难道他做梦梦到自己已经当皇帝了??这?个不准又是什么……他在不准什么? 他眼神锐利紧锁住关理的脸,冷冷地质问:“你听到什么了??” 关理把头埋得很低,“奴婢什么也没有听到。” 朱炯心?底像埋了?一团火似的,当他大步走?到院子里,正在扫地的四个婢女?看到他的脸色吓得立刻退后?一步,低头行礼,暗自祈祷他不要看到自己。 八宝从屋里出?来,看到这?一幕慌忙跑上前来,“殿下,您怎么连一件衣裳也不批就出?来了?,早上有露水,您这?样会着凉的。” 朱炯伫立片刻,一言不发默默回到了?屋内,他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生什么气,那种从心?底深处散发出?来的急迫之感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只是觉得很不安,似乎有什么不受控制的事情将?要发生一般。 八宝亲自上前伺候他穿衣,动作轻巧。 他一边帮朱炯身上的袍服系上绳结一边低声说:“今日?早晨奴婢去?厨房的时候刚好遇上了?阿峦那里的春草,就和?她聊了?几句,春草说昨日?阿峦回来的时候心?情很好,还带了?许多礼物?。” “礼物??”朱炯问,“什么礼物?。” “听说是一盆花,还有几瓶酒,都是李俊的长辈亲手准备的,李家是做酿酒生意的。” 朱炯说:“你与孤说这?些做什么,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孤不想知道,而且任他李俊打什么主意,阿峦现在也是代王府的人?。” 八宝说:“奴婢只是随意地说说闲话罢了?。” 这?边说到谢峦枝身上,朱炯猛然发现屋子内少了?什么,“阿峦呢?” 他沉声对旁边的关宜道:“你现在就去?找她,孤准了?她昨天的假,没有说今天也让她告假!” 谢峦枝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朱炯的这?句话,吓一跳,朱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严厉又计较的性子了?? 转念一想,不对,他上辈子就是这?样的,对臣工们要求很高,有时候甚至能用苛刻来形容,这?辈子她已经不是皇帝的救命恩人?了?,而是一个普通的婢女?,他这?样严格对待她才是正常的。 想通了?这?个关节,原本那一点不平之气也消散了?,她连忙走?进去?示意自己已经到岗了?,“殿下,奴婢已经来了?,您误会了?,奴婢怎么可能擅自就丢下该干的事情出?门玩呢。” 谢峦枝本来想今日?就和?朱炯提一提灯会时要告假出?门的事情,看现下这?场面?立刻决定先缓一缓,过几天朱炯心?情好的时候再?说。 朱炯看见她这?样谨小慎微的样子又是一堵,忍不住想:自己刚才的话似乎有些过了?? 他放缓语气,似乎是解释一般,慢慢说道:“孤找你,是因为今日?有许多事情需要你做。” 谢峦枝满脸认真?地聆听。 “像——孤的书房需要重新打扫,你把那些书全部拿出?来晒一晒,再?有就是你之前提过想要列一个总纲,将?这?些年孤的手记文?章全部重新整理罗列,方便查找,这?个想法很好,今天就开始做吧。” 谢峦枝点点头,“奴婢明白了?,殿下放心?,一定会给你办好。” “嗯,孤相信你能办好。”朱炯应了?一声,随后?便一脸淡然地往前厅去?准备用饭。 八宝落后?一步,走?到谢峦枝身边,压低了?声音笑问:“听春草说你昨日?得了?两瓶极好的桃子酒?” 谢峦枝说:“是的,李俊家的金水堂是卖酒的,是他祖父所赠。” 八宝:“不知我能不能厚脸皮讨一些,我对这?酒也好奇得紧,想尝一尝到底是什么味道,金水堂东家私藏的酒,定然比外头的要更好。” 八宝想要试探一下阿峦,看下她是什么反应,若她与那李俊有情,定然舍不得将?酒相赠。 谢峦枝没想到那么多,她对酒本就没有特别的追求,听八宝难得求一次自己,很爽快就应下,“行,不过最多只能给你一瓶,毕竟是老人?家一片心?意,不能全给你。” “一瓶够了?,一瓶够了?。”八宝笑呵呵地说。 “不过八宝公公,昨天我不在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我总觉得殿下他——似乎心?情不太好。”谢峦枝问,“你指点指点?” 八宝口吻随意:“没什么,一点公事烦心?而已。” 不管是因为确实对阿峦无意还是因为自己没有发现,既然主子现在不戳破,决定一如既往,他八宝自然不能代劳。 第52章 孤保证 这日午后, 代王府的马车停在了泌阳侯府门口,朱炯带着?谢峦枝低调地上门了。 自从那日宴会得了他?的保证之后,泌阳候时不时就问他何时才到泌阳侯府来玩, 今日刚好有些空闲,朱炯便打算趁着这个机会走一走。 谢峦枝知道消息的时候有些诧异,“为何不带关?理?和关?宜?” 朱炯斜她?一眼,“哪里有为什么, 让你?伺候还不乐意么?关理关宜不是让你?躲懒的。” 谢峦枝不敢再乱说话了。 到了泌阳侯府,泌阳侯引他?去了花厅, 两人相对而坐,这里四面通透, 翠绿环绕, 景色十分优美动人。 训练有素的侍女很快悄无声息地送上茶水点心, 又捧上热帕子?给朱炯擦手, 并没有什么需要谢峦枝帮忙做的, 她?只需要乖乖站在朱炯身?后当摆设就好。 泌阳候笑?眯眯地打量他?:“终于来了,上次宴会人太多了,都没有好好看看你?, 也没怎么说上话, 今天?没有外人, 终于可以好好与你?坐一坐了。” “最近事务繁忙所以迟了些,应该早些来探望舅舅的。” “没事没事, 你?正事要紧。” 两人紧接着?闲聊了几?句家常和朝中的事情?。 聊得差不多了,朱炯不急不缓抿了一口茶水,沉稳道:“不知舅母呢?” “她?带孩子?们出去玩了。” “可我听说……是回了娘家。” 泌阳候脸色一僵, “这个你?怎么会知道。” “全京城都传遍了,说是舅父你?新纳了一个美人, 与舅母生出争执,所以舅母归家去了。” “没那么严重,就是拌了几?句嘴而已。”泌阳候死撑着?说,“那些人乱传,夫妻之间哪有不吵架的,过两天?就好了。” “从前母后在的时候就十分挂念舅舅你?,我还小的时候,就常听她?和身?边人说不指望你?有大作为,只希望舅舅日后能家庭和美日子?顺遂。” 提起先皇后,泌阳候底气有些不足,“姐姐她?……我让她?失望了。” “母后从来不会生你?的气。”朱炯平淡地陈述着?,“不过舅舅,舅母毕竟是正经泌阳候夫人,你?不该让她?失了面子?的,对你?自己也不好,你?还是去哄一哄她?为好,而且这些年你?府上庶出的子?女也有好几?个,舅母都是一视同?仁尽职尽责,所以她?定然不仅仅是因为你?纳美人这种事情?发?作。” “盈盈她?是和离的,前头夫家一直在纠缠。”泌阳侯府低声说出实?情?,“你?舅母担心给侯府惹麻烦,不过我觉得她?太杞人忧天?了,没那么严重。” 他?突然又想起什么,鼓足勇气话锋一转,“而且我可是你?舅舅,好歹是你?长辈,就算你?现在是王爷了,哪有晚辈训长辈的道理?,你?一个没碰过女人的,男女之间的事情?你?不懂,我比你?有经验,只要我出马,随便哄一哄,你?舅母她?就会回来了。” 朱炯不置可否。 “说起来——你?的婚事是不是该考虑了,陛下可有提?” 朱炯说:“成贵妃那边应该希望我越晚成婚越好,二皇子?毕竟年纪还小,我若是成婚生子?,她?的胜算更?小,所以她?肯定会想办法从旁拖延。” “那就这样坐以待毙?”泌阳候生气了,“别的不管,你?的婚事我身?为你?舅舅总能插上话吧,拖着?不让你?成婚是什么意思?不行,我得去找陛下。” 朱炯说:“不要去。” “为何?” 朱炯冷淡地说:“现在没兴趣,我还有很多事要忙。” “这又不耽误。” 朱炯斩钉截铁道:“总之我说不必就不必,现在还不是时候。” 泌阳候丧气道:“好吧,你?说不要就不要,反正我的话一直没人听,家里没人听我的,外甥更?不听我的。” 不过很快他?就重新打起精神来,“泌阳侯府你?是第?一次来吧?要不要去看看你?母亲住的地方?姐姐的院子?我一直留着?的,没有动过,和当年一模一样。” 朱炯的神情?微微一顿,“好。” 先皇后是上一任泌阳候的嫡长女,家中就她?和弟弟两个孩子?,因此十分受重视,所住的院子?也是泌阳侯府内最精致景色最漂亮的一间,名为“停香榭”。 院子?内沿墙根种着?一排梨花树,空地上还摆着?一架秋千,秋千上绑的彩色锦缎因为时间的关?系已经褪色,但还是可以窥见当年鲜妍亮眼的色彩,可以想像,当梨花盛开的时候,少女打着?秋千,五彩缎带随风飘舞,会是何等明媚又鲜活的场面。 泌阳候有些伤感地环绕着?院子?内,“姐姐以前打秋千打得可好了,我不敢玩,都是她?抱着?我带我一起玩。” 他?从怀里掏出钥匙,走上前几?步打开房门上挂的锁,“姐姐出嫁以后,父亲就把这里锁起来了,东西全都留着?,和姐姐出嫁的时候一模一样。” 朱炯走到他?身?侧,推开门,独自踏步而入,他?背对着?泌阳候和谢峦枝站在门口,看着?屋子?内的景象——妆台、架子?床、花架、书桌……这些东西都安静地在原地摆着?,仿佛从来没有过变化,主人一会便会回来了。 半晌,朱炯说:“我想一个人呆会。”他?没有回头,看不清表情?。 泌阳候连忙说:“好,我们先出去,你?一个人看看,不打扰你?。” 谢峦枝也屈膝道:“奴婢告退。”她?知道,这时候朱炯大概只想自己一个人静静呆着?,不想被任何人看到。 泌阳候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目有忧色,直到走出停香榭,他?仿佛才注意到身?边的谢峦枝。 “是阿峦是吧?”他?亲切地问,“又见面了。” “回侯爷,正是。” 他?夸奖道:“你?能在炯儿身?边跟这么久,定然是个稳重能干的,这些年辛苦你?了。” “是奴婢应尽之职,谈不上辛苦。”谢峦枝客气地说,“不敢当侯爷的夸奖。” “不要谦虚了,他?的脾气我还不知道。”泌阳候说,“炯儿一时半会也出不来,不如你?先去休息一下吧,我让人给你?准备些吃食,等炯儿出来了再去叫你?。” 谢峦枝感激一笑?:“好,多谢侯爷。” 上辈子?提起泌阳候,大多数人的评价都是“和善”“纯良”,是一个正正经经的好人,上辈子?谢峦枝没有体会到,这辈子?算是明白为什么他?风评不错了,毕竟他?此刻对着?自己这样一个婢女也如此体贴周到。 不过……也难怪上辈子?朱炯从来不把正经事交给这个舅父了,从来没想过培养他?当帮手,只让他?安享富贵,毕竟他?这样的性子?去到勾心斗角你?死我活的朝堂中,帮不上忙不说恐怕会被人生吞活剥了。 侯府的婢女带谢峦枝去了一间小巧的茶室休息,又给她?送上各色精美的点心,谢峦枝一边赏景一边休息,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才等到朱炯出来了,正在找她?准备回府的消息。 回去的马车上,朱炯靠在车壁上坐着?,手里拿了一个已经掉色的香囊,香囊做工精致,是用藕色的绸缎做的,上面绣着?精致的梨花图案。 朱炯沉默不语,盯着?手里的这个香囊似乎在想什么,从表情?上看不出他?的情?绪。 谢峦枝猜测,这定然是他?刚刚从先皇后的院子?里拿的,她?也不敢多问,只安静地在他?左手边坐着?。 突然,朱炯把香囊递到谢峦枝面前,“你?知道这是什么味道么?你?是女子?,应当比孤懂一些。”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38节 谢峦枝小心接过,仔细闻了闻,时隔太久,香囊的味道已经变质,夹杂着?潮气和霉味,其中仅剩的那一丝丝若有若无的香气也变得很淡了。 她?轻轻摇了摇头,“奴婢闻不出来。” “我母妃十分擅长制香,我记得小时候她?有一个很大的香房,里面摆满了盒子?罐子?,都是她?用来制香的,她?随身?佩戴的香囊就是这个味道,不过那些东西都已经没了。” 谢峦枝低声说:“或者需要把线拆开看一看里面放的是什么。” 朱炯不语,显然是不愿意破坏这个香囊。 谢峦枝想了想,又道:“京城有许多有名的香铺,不如奴婢带过去请那些制香的老师傅试一试能不能问出来,他?们经验丰富,定然有办法的。” 朱炯说:“好,交给你?了,这件事你?亲自去办。” 谢峦枝认真道:“殿下放心,奴婢一定会把这件事办好的。” 尽管朱炯的神情?没有异常,似乎这只是一件寻常小事,但谢峦枝敏锐地觉察到了他?身?后难以言表的悲伤,或许不仅仅是悲伤,是比悲伤更?加痛苦深沉的一种情?绪,又浓稠又沉重,似乎能把他?整个人层层缠绕包裹住坠入更?黑暗的幽深之地。 谢峦枝想到了自己那未曾谋面的生母,心有戚戚,又肯定似的重复了一遍,“奴婢会帮你?找出来的。” 朱炯觉察到了什么,他?问:“阿峦,你?在难过么?” 谢峦枝点点头,“我也没有母亲,所以我知道殿下很难过,我想帮殿下。” 朱炯的眼底有什么一闪而过——这一瞬间,仿佛过去那些恶毒纠缠着?他?的梦魇都退散了,虽然只有那短暂的一下。 朱炯说:“阿峦,你?的家人会找到的,根据你?说的你?母亲给你?带信的方向,已经找到了他?们曾经住过的地方,邻居说很多年前那里的确住过一户姓周的生意人家,虽然已经搬走了,但孤已经让他?们顺着?线索继续找了。” “会找到的,孤向你?保证。”似乎是解释一般,朱炯继续道,“之前没告诉你?,是觉得没有必要让你?失望,可以找到了再和你?说。” 谢峦枝微微一笑?,笃定道:“奴婢知道的,我相信殿下,你?会做到。” 因为上辈子?你?便履行了承诺,哪怕身?死,你?依然信守承诺把人带来给我了。 第53章 谢慕贤来了 ? 谢峦枝既然答应帮朱炯找出先皇后所做的香囊中的香草来源, 便将?这件事记在了心上,接下来的几天,她有空便出门去京城各处香铺打听, 可惜事情比她想像得?困难。 或许是因为中间夹杂了太多变质后的怪味,也或许是拿不准主意不敢说,那些老师傅们没有一个人可以告诉她里头到底放了什么。 她大大小小的香铺,有名的没名的都走遍了, 可惜依然没有头绪。 无奈之下,她只得把这件事暂且先放一放。 她现在更烦恼的是另外一件事——谢慕贤。 那日?与李俊的见?面, 不仅让她知道?了上辈子李俊的结局,还让她不得?不想起?谢慕贤这个讨厌的人。 上辈子李俊死的时候她与谢慕贤正?在进京城的路上, 这也就是说, 如果不出意外谢慕贤来京城的日?子也一天天越来越近了, 而且很有可能, 他会死在路上。 若说谢峦枝自己, 她对谢慕贤没有半分?好感,哪怕他死了眼皮都不会眨一下,可是她忍不住想起?祖父, 哪怕谢慕贤再令祖父失望, 那也是谢家嫡长, 身?上流着谢家人的血,如果祖父在天有灵知道?谢慕贤惨死, 而自己明明提前就知道?却放任事情发生,会不会对她的绝情失望,会不会伤感于手足相残呢? 祖父待她这样好, 从小照顾她呵护她,手把手教她读书习字, 从不因为她的出身?或者因为她是女孩而轻忽,甚至因为是亲手带的她而待她更加亲厚。 哪怕是为了回报祖父,她似乎不应该眼睁睁看着谢慕贤去死,毕竟是一条命,可是要她去救谢慕贤,却又真的实在是不甘心,一想到?便心生抵触。 就是在这种犹豫中,日?子一天天过去,似乎她不得?不立刻做出决断了。 然而就在此?时,谢慕贤突然来了。 当谢峦枝听到?春草说门口有个自称她兄长的人找她的时候,眼睛都瞪圆了,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春草说:“姑娘,是真的,那人说自己叫谢慕贤,是姑娘你的兄长,门房不知如何?处理?,便先让他进来等着,让我告诉你一声?,赶紧去看看,现在人就在外院,北门旁边靠近花园的那个三间连着的屋子的第一间。” 谢峦枝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沉声?道?:“我去看看。” 一路上她走得?飞快,裙摆飞扬,脸色阴沉,一路看到?她的婢女内侍们纷纷退散。 是有人得?罪阿峦姑娘了? 原本谢峦枝还抱着一丝侥幸,会不会是弄错了,待看清屋子里的人,她彻底承认,谢慕贤真的来京城了。 她反手把门用力关上,盯着谢慕贤冷冷道?:“你怎么在这里。” 谢慕贤被她的关门声?吓一跳,而后就是不悦,“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就是这样对兄长的?” 谢峦枝抱手站在门口,并不走上前,“你到?底为什么来京城?” “京城你来的,我来不得??”他往椅子上一躺,好整以暇道?:“我把岷县的产业处理?了,以后我就呆京城了,京城贵人多机会也多,来京城我才能好好发展,振兴谢家,京城这边已经答应我了,会给我谋一个职位。” 看来这辈子谢慕贤的动作比上辈子还快一些。 “那你来代王府又是做什么?” “你这话问得?真是奇怪。”谢慕贤道?,“我是你兄长,你在代王府,我这个做兄长的来看看妹妹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拚命想要对她笑,“小枝啊,你这些年过得?好么?看你现在这样在代王府似乎挺受重用啊,不知道?——” 话还没说完,谢峦枝就不客气地?打断他,“我不会帮你任何?忙更不会向王爷引荐你,你不用想了。” 谢慕贤的面皮抽了抽,“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一家兄妹,我混的好,你才能有依靠,既然你现在有机缘,拉一拉我,我们兄妹一起?在这京城里面互帮互助,才能越混越好啊,就算之前我们的确有些不愉快,但门一关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你何?必把话说死呢。” 谢峦枝语气冷淡,说的话却不客气至极,“和你当兄妹,是我这一生最晦气的事情。” 上一世在谢慕贤第一次提出变卖家产入京的时候,谢峦枝为了拦他,说了许多讥讽的话,说京城谢家根本还没答应他就上赶着,到?了京城他们也是流落街头,虽然当时谢慕贤恼羞成怒但这话还是听进去了几分?,也有些害怕,是做足了万分?准备之后才出发的。 而这一世没有谢峦枝在旁边阻碍,他的动作快了许多,脑子一热就往京城来了,结果到?了才发现似乎前景不容乐观,去京城谢家拜访,却吃了个软钉子,就在他灰心丧气准备回岷县的时候,恰巧在路边茶馆喝茶的时候看见?谢峦枝坐着代王府的车出门办事。 最开始他几乎没有认出来,那个很有气派的姑娘竟然是自家妹妹?再一打听,才知道?谢峦枝现在是代王府的红人,十分?受代王重用,被尊称一声?阿峦姑娘,做生意的都知道?,要想供货给代王府,阿峦姑娘点头就可以了。 当时谢慕贤就意动了,想着或许可以用一用这条路子,他还又去了一趟京城谢家,提点了一番代王府的阿峦就是他亲妹妹,果然没几天,谢家就给信了,可以给他谋个职位。 所以对现在的谢慕贤来说,谢峦枝是万万不可放过的一架登云梯。 在来之前他就想好了,随她打随她骂,只要能把她哄好了,一切都是值得?的,但他没有想到?,几年不见?,谢峦枝这女子竟然心肠更硬了。 听到?谢峦枝的话谢慕贤羞恼至极,他不停告诫自己:先忍着,先忍着,韩信尚能忍胯下之辱,先让她气顺了再说,留待日?后—— 他于是以一种语重心长的口吻好声?好气道?:“小枝啊,为兄知道?你生气,从前我们都不懂事,彼此?之间有误会,但到?底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走到?哪里咱们两人都是兄妹,我混得?好,你的面子上也有光啊,不说别的,就说你以后谈婚论?嫁,有个能干的哥哥撑场面,你的婆家都会高看你一眼。” 谢峦枝有些惊异,这谢慕贤竟然还学会忍耐了,肯低头向自己俯就,不过这也从侧面说明他所图甚大。 她于是说到?:“谢慕贤,你不用在这里为难自己扮演一个好兄长,我可以很明白地?告诉你,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可能帮你,我唯一能给你的忠告就是——现在立刻回岷县,你毕竟是读过书的人,寻一份正?经差事不难,娶妻生子老实过日?子,好好经营,不要让谢家的名声?败在你手里。” 谢慕贤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这么看你是执意不肯帮我了 ?” “绝无可能。”谢峦枝说,“而且,我不允许你继续留在京城,最迟明天你必须离开。” 谢慕贤讥讽道?:“你让我走我就走?你不帮我有的是人帮我,我就要留在京城,你奈我何??” 谢峦枝悠悠一笑,“你之所以来找我,不就是因为知道?我受王爷重用么?其实你猜得?没错,我在王爷面前说话还是有一点分?量的,如果你不走,我就求王爷,让他帮你走,到?时候用的手段就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消了。” “你——”谢慕贤气道?,“你凭什么?” “凭我喜欢。”谢峦枝说,“我不对你动手是看在祖父面上,你既然来了,刚好省得?我跑一趟岷县,我把话放在这里,有我的地?方,决不允许你在,所以不要痴心妄想了。” “让王爷知道?你和你亲哥哥关系龌龊对你就有好处了?我不信你敢告诉他。”谢慕贤强撑着说,“你的名声?不要了?” 谢峦枝简直想笑,凌熙帝是在乎名声?这种东西的人么? 但她的表情落在谢慕贤眼里,就是在告诉他她不在乎,朱炯绝对会帮她,谢慕贤不由地?想——什么样的关系会让她如此?笃定王爷会帮她? 谢慕贤不由想歪了,越看谢峦枝越像这么回事,是了,她长得?也很出挑,在代王身?边长久服侍着,保不齐两人背地?里早就是那种关系了。 “怪不得?。”他咬牙切齿道?。 “怪不得?什么?”谢峦枝问。 谢慕贤想以家主的身?份训斥她两句,骂她污了谢家的门楣,但到?底顾忌着朱炯,不敢开口。 谢峦枝懒得?与他继续周旋:“该说的我已经说了,你若是知道?好歹,还记得?自己是谢家子孙,明天就回岷县去,听不听是你的事情,但怎么做就是我的事了。” 出乎她意料的是,谢慕贤没有反驳半个字,强忍着怒火闷声?道?:“是,我知道?了。” 打发走谢慕贤,谢峦枝心情愉悦极了,另一头,谢慕贤出了王府回到?客栈,骂骂咧咧收拾东西准备打包回岷县。 突然,他在包袱的最底下摸到?了一封信,从封面看信已经很旧了,他突然回神,是了,自己还有这个东西,刚刚光顾着吵架,竟然忘了拿出来,本来是想着聊得?差不多了,气氛好的时候再跟谢峦枝提的。 他转念一想:不过这样也好,或许这个东西从旁处能带来的价值比谢峦枝能给的大多了。 一抹狠意从他眼中闪过,谢峦枝,既然你无情就休怪我无意,是你不顾手足之情在先的,等他得?了富贵,照样光耀谢家门楣。 如此?想着,他放下了正?在整理?的包袱,不住在房里踱步沉思,越想他越兴奋,脚步也越快。 第54章 闻香 今日?朱炯是在宫里面用的晚饭, 据说?是他最近办了一件差事办得不错,皇帝高兴所以奖赏他,留他一起用饭。 回来的时候他身上带着酒气, 是陪皇帝喝了酒。 一进秋风院他便说:“孤要沐浴。” 热水是早就备着的,关?理和关宜忙不迭开始忙碌起来。 谢峦枝也习惯了,朱炯喜洁净,每次参加酒宴之类的活动结束, 第一件事?都是要?沐浴更衣。 趁着朱炯沐浴的功夫,她在香炉里点上今日?新买的熏香, 青烟袅袅飘散出来?。 不一会朱炯出来?了,他简单披着一件便服, 头发尚带着湿气披在身上, 比起白日?多了一分不羁和随意, 眼神?也变得清明?透彻。 他随意地在矮塌上坐下, 谢峦枝递给他茶水, 问到:“殿下可要?垫一些宵夜?” 朱炯摇摇头,“不了。”他闻到了熏香的味道,问谢峦枝:“换香了?” 谢峦枝说?:“是的, 的确是新买的, 刚刚才点上。”她有些期待地问:“殿下觉得这个香的味道如何?” 朱炯又仔细闻了闻, 而后道:“从前没有闻过,但很不错, 比从前的好,是之前宫里送来?的那批贡品么?” 谢峦枝摇摇头,“不是, 是奴婢今天刚刚从外头买的。” “外头买的?”朱炯问,“连春泽的?”连春泽是京城最大最有名的一家卖香薰的老字号。 谢峦枝说?:“不是的, 是一家看起来?很普通的街边小店,不过殿下放心,奴婢去了一趟太医院,东西都给章太医看过了,绝对没有问题。” 她对于自己的慧眼识英颇有些得意,“奴婢也觉得比宫里赐的那些名贵之物还要?好闻,原本只是想买一些自己用的,试的时候却觉得殿下说?不定也会喜欢,所以拿一些给你试试。” “街边小店?”朱炯有些诧异,“这样的品质不似普通小店能合出来?的。” “酒香也怕巷子深呀。”谢峦枝说?,“这种小店一般都是普通百姓自家开的,铺面又小,位置又不好,奴婢今天也是十?分偶然的机会才发现的,说?起来?还是做了一桩好事?。” 朱炯问:“怎么回事??”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39节 谢峦枝说?:“奴婢下午出门采买东西。”其实是刚对付完谢慕贤心情?有些乱,便出门逛逛顺便买东西。 “回来?的时候车子不知道怎么回事?歪了一下,差一点撞到路过的一个妇人,不过还是连累她摔了,她本就腿脚不好,走起路来?有些瘸,奴婢不好意思,就让马车送她回家,然后才知道这妇人是开香铺的,一间很小的铺面,就在王府附近的一条巷子里,挺近的。” 谢峦枝回忆起下午的见闻颇有些感叹,“那妇人虽然容貌有损还瘸了一条腿,却是个自强不息的,自己制香来?卖贴补家用,她家男人也是个体贴,不怎么说?话却待那妇人很体贴,我去的时候正在杀鱼准备烧饭呢。” 朱炯瞥她一眼,“这样的体贴有何用,他若再有本事?些,可以请下人来?杀鱼烧饭,更不需要?他夫人拖着瘸腿抛头露面赚这些辛苦钱。” 谢峦枝难得地顶撞了他一句:“殿下,本来?普通人家有余钱请帮佣的很少,当丈夫的愿意帮忙分担已经?很好了,若有余钱他们肯定更愿意攒起来?留着急用。”她曾经?也是被银子烦恼过的人,深知平头百姓赚钱养家有多么不容易。 朱炯其实也不是何不食肉糜不知道世道为何的人,他只是看谢峦枝脸上那种向往之情?有点觉得刺眼罢了。 朱炯默然,表示不与她计较。 “奴婢本来?是觉得心中?歉疚,就想从她的店里买一些香照顾生意,当做给她赔礼,结果没想到,试了以后发现味道意外地好,每一款都十?分喜欢。” 想起当时在店里试香的经?历,谢峦枝依然觉得十?分新奇,她原本没有抱任何期待的,却没想到在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店里闻到了许多比大店里更好闻的香味。 当即,她就立刻买了许多不同味道的熏香和香包。 谢峦枝继续道:“殿下你之前不是让奴婢去问一问先皇后娘娘留下的香囊里面是什么香么?奴婢之前问了许多香铺,都问不出个所以然,然后我就想,这家店既然卖的熏香如此好闻,这妇人在香道上肯定也有一些钻研,不如让她也试试好了。” 朱炯听到这里动作?一顿,目光探寻地看向谢峦枝的脸,而后他问:“她闻出来?了?” 谢峦枝点点头,开心道:“殿下没有想到吧?奴婢当时也吓一跳,没想到这件事?兜兜转转,最后竟然是以这样奇妙的方式峰回路转,以为寻不到答案的时候查到了答案。” 朱炯的唇角抿起,“那么是什么?” “那妇人说?应当是用了零陵草、白芷、栀子、香茅、燕尾菊、乌木、石兰这七种香混合制成?的。” 朱炯问:“她店里有卖么?” 这个问题她当时也问了那个妇人,那个妇人满脸歉意地说?:“这位小姐对不住,小店没有这样的香,乌木比较贵,小店从来?不用的。” 朱炯说?:“给她材料她能做出来?么?” 谢峦枝轻轻摇了摇头,“她说?配比没有办法闻出来?,但里面最重要?的应该是零陵草,殿下如果喜欢这个味道,可以单用零陵草就够了,味道会最接近,她家也没有零陵草卖,奴婢就去其他店买了一个。” 她从旁边的匣子里取了一个香包出来?,她走到朱炯身旁,伸手将香包放到朱炯的鼻子下方,“殿下可以试着闻一闻,是你想要?的味道么?” 朱炯仿佛石像一般久久地沉默,就那样坐着,一动不动,谢峦枝也并不催促,就那样拿着香包站着,垂首看着他。 过了仿佛很久很久,朱炯开口了,“是这个味道。” 谢峦枝松口气,笑道:“终于找到了。” 朱炯接过她手中?的香包,“原来?是零陵草啊。” “如果殿下喜欢这个味道,奴婢去订一些以零陵草为主材做的香料?再用上那个夫人所说?的其它?香味,虽然不能做得一模一样,但肯定会很接近先皇后娘娘所合的香味。” 朱炯却摇了摇头,“不必了,哪怕再像,也不是真的。” 他不喜欢替代?品,不管是人还是物,只有真的才是有价值的,虚假的不过是自己骗自己罢了。 他把香囊递还给谢峦枝,“收起来?吧,孤不需要?了。” “是。”谢峦枝心情?有些复杂,轻声应下。 “另外——之后屋子里的熏香就换成?你刚买的这种吧,把原来?的换了。”他继续吩咐到,“相比那些名气大的,这家味道更好一些。” 得了朱炯的话,谢峦枝有些替那妇人开心,“她若是知道能拿下代?王府的生意,肯定很高兴,明?早我就去找她,说?不得他们家以后会因此成?为老字号呢!” 朱炯不再继续关?注熏香之事?,他拿出棋盘对谢峦枝说?:“阿峦,陪手谈一局。” 谢峦枝在经?历过去三年这么多次惨败之后,心态已经?锻炼得十?分平和了,哪怕输得再多也丝毫没有任何波澜,只追求下得开心尽心,也就是想如何走子便如何走子。 朱炯一边落子一边问:“今天你兄长来?找你了?” 谢峦枝盯着棋盘,随意点点头,“是,今天他的确是来?了。” “他有什么事?么?” 谢峦枝说?:“无事?,只是来?京城了所以顺便探望奴婢一下而已,这几天他便回了。” “孤记得你说?你兄长并不喜欢你?”朱炯问,“他可有难为你?” “没有,奴婢与他现在就是普通兄妹关?系,远香近臭嘛,也许因为几年不见的关?系,两人都更稳重了,所以这次见面挺顺利的,聊了几句家常,相互问候几句。”谢峦枝尽力保持镇定,语气很平常。 她现在十?分希望朱炯的注意力可以从“谢慕贤”身上移开,在他面前提这个名字,总让她有种做贼心虚心惊肉跳的感觉。 然而朱炯偏偏不随她愿,又说?到:“孤记得,你兄长……是叫谢慕贤对吧?” 谢峦枝吓一跳,眼睛瞪圆呆住了,愣愣看他,而后突然反应过来?,“这也是殿下当年从资料上看到的吧?给殿下这些资料的人真是神?通广大,似乎什么都能查到,不过最关?键的还是殿下记性好。” 朱炯点点头,“他的确神?通广大。” 其实他自己也有些诧异,他为何会对几年前看到的一个名字记得如此清晰,丝毫迟疑都没有,就这样清楚地想起来?了,仿佛刻在脑子里一般,看一眼便忘不掉。 他说?:“这个名字取得不错。”这仿佛也是一个给他自己的解释。 谢峦枝说?:“我们的名字都是我祖父取的,祖父希望他学?习先贤德行,追随前人脚步。” “他与你既然是兄妹,那你们二人长得相似么?” 听到这个问题,谢峦枝仔细回想了一下谢慕贤的容貌,又比对了自己的容貌,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她和谢慕贤的容貌的确是相像的。 “应该是像的吧,我们都长得像父亲。” 朱炯打量着她的面庞,眼神?深邃,似乎在思考什么。 谢峦枝干笑一声,“殿下,我脸上有东西么?为何这样看着我?” “我在想如果你是男子会是什么模样,你说?你和你兄长很相似,但是我很难想像你变成?了一个男人的样子。”朱炯说?,“我有点好奇了。” 谢峦枝说?:“这有何难,殿下想看的话我明?天穿男装给你看。”只要?不要?对谢慕贤好奇想要?看他就行了,谢慕贤若逮住机会定然会纠缠,他还是离京城越远越好,他多留一日?,她的眼皮就多跳一日?。 朱炯想了想,立刻驳回了她的想法,“不了,你还是现在这样子就行了。” 与此同时,京城的一个角落,谢慕贤也找到了一家名为和盛堂的绸缎庄,点名要?找和掌柜。 “你是——?”掌柜的问。 谢慕贤说?:“我要?见一个姓龙的眼角有疤的男人。” “我们这里没有这样的人。” “他说?了,我要?是有可以提供的消息,就给京城的和盛堂绸缎庄送信,难道京城还有别?家也叫这个名字?” 听他这样说?,掌柜的面色一变,谨慎地审视了他一番后问:“那你是谁呢?我要?如何通报?” “你和他说?,我是岷县谢家的谢慕贤,代?王身边的婢女谢峦枝的哥哥,他两年前找过我,自然就知道了。” “行,我知道了。”掌柜的说?,“你现在住哪?” “东桥客栈。” “我会告诉他的。”掌柜的说?,“你可以走了,回去等消息吧。” 谢慕贤还想说?些什么,但想了想又忍了回去,憋了一句:“让他快些,我可等不了太久。” 两年前有一个姓龙的奇怪男人找上他,事?情?也很简单,开门见山就问他要?关?于谢峦枝的消息,他虽然有些奇怪和害怕,但看在银子的份上,还是把能说?的都说?了。 但其实他平日?也不怎么关?心谢峦枝,知道的也都是些平常事?,再仔细些的也说?不出来?,男人听了后不怎么满意,而后又更直接地追问:“那你可知道有什么把柄是可以拿捏她的?” 谢慕贤问:“你……想做什么?” 男人冷冷地说?:“你觉得想干什么呢?识相的快点说?,我知道你们兄妹关?系不好,所以你也不用假惺惺在这里装样子了,知道什么有用的就说?出来?,好处少不了你的,如果你不配合,你到底是她哥哥,拿你来?用可好?” 谢慕贤当时都快吓傻了,连连摇头,“真的没有,壮士饶命啊。” 那人本来?也不觉得谢峦枝一个寻常小姑娘能有什么大的把柄在家里,逼问一番无果后也就放弃了,只告诉他若想起什么第一时间来?送信。 谢慕贤也是这次在谢峦枝那里吃了苦头之后才突然想起来?的,他其实的是确有谢峦枝的把柄的,虽然这原本是打算用来?讨好她的,但换个角度想,用得好的话何尝不是谢峦枝的软肋? 几年前谢峦枝的生母又给谢峦枝带了一次信,谢家收信的都是守门的老仆,那老仆是谢慕贤生母带来?的,自然会更听谢慕贤的话。 自从谢慕贤发现李家会给谢峦枝寄东西之后便和这老仆说?了,凡是给谢峦枝的信都送到他那里去,这一次自然也没有例外。 谢慕贤从这封信里只拿到二十?两银票,是谢峦枝的生母攒下来?给她的,信上还说?了她后来?嫁的夫婿死了,打算带着她弟弟去沧州静安县投奔姐妹。 她在那里寻了一份烧饭的差事?,这二十?两给谢峦枝,如果她在岷县日?子不好可以用这钱当路费去投奔她,如果过得好就留着,当是给她的嫁妆。 谢慕贤拿了钱把信随手就丢到了一边,心里冷笑——他才不会这么好心去帮那对下贱母女团聚呢,谢峦枝不是想她娘么,让她想去,一辈子都找不到最好。 这次来?京城打包行李的时候,收拾到这封信的时候原本是打算直接扔了的,鬼使神?差的他最后又改变了主意放进了包袱。 结果没想到啊——这不就可以用上了么? 谢慕贤心道:真是天助我也啊,这就叫时运来?了挡都挡不住。 第55章 引起杀气的人 自从那?天?上门之后, 谢慕贤便再没有了音讯也没有来找过谢峦枝,谢峦枝以为他依约乖乖回到了岷县,却并不知道谢慕贤正处心积虑想要在京城谋求一份富贵, 因?此招惹上不该招惹的麻烦。 谢慕贤在?客栈焦虑地?等了两?天?之后,两?年前去岷县找过他的那个姓龙的男人果然出现了。 一见面也没?有太多废话,直接就让他把东西交出来。 谢慕贤把?信送上,解释道:“谢峦枝她那个娘还有弟弟都还在, 谢峦枝一直想找到他们?母子?二人,壮士你顺着这封信说的地方去找, 只要把?人拿到手里,谢峦枝保证乖乖听话, 想让她干什么她就会干什么。” 姓龙的男人仔细看了信, 满意地?笑了, 直接放进?自己怀里, 他心中已经有了盘算, 若能策反代王身边最亲近的侍女,在?娘娘面前他绝对是大功一件。 他从袖子?里掏出几张银票放在?桌上,起身便想门外走?去。 却没?想到谢慕贤竟然出声叫住了他, “等一下——” “你是贵妃娘娘的人对不对?” 男人顿住脚步。 见状谢慕贤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果真赌对了, 他说:“我不求财,只求娘娘提携, 我一定会对娘娘忠心耿耿一片赤诚,为娘娘鞍前马后。” 他想,谢峦枝拿代王来压他又如何, 难道他就没?办法了么?他可以投奔贵妃娘娘呀,这以后究竟是什么情形还不知道呢, 若贵妃娘娘和二皇子?上位,她谢峦枝还不是得向自己乖乖求饶。 一想到那?日在?代王府谢峦枝对待自己的方式,谢慕贤就觉得心口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被任何人小瞧了都可以,唯独那?谢峦枝,若一辈子?被她压着,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又恳求道:“壮士,我是真心的,求您帮忙引荐一下,我一定能够帮到娘娘的。” 龙姓男人缓缓转过身,掩去眼底的寒芒,笑道:“你有这样的想法我很欣赏,娘娘也正缺少你这样的人才,但具体怎么安排还得看娘娘的意思?,你先在?这里等两?天?,我有消息就立刻来找你。” 谢慕贤大喜过望,“那?就有劳壮士了。” ......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40节 再说谢峦枝那?日带回来的熏香得了朱炯的赞赏,一寻到空便去了那?家连名字都没?有的小香铺下单子?。 “东西准备好都送到代王府去,我叫阿峦,跟人报我的名字就行,咱们?代王府的生意一般都是挂账一月结一次,但那?都是大店,你们?小铺面经营不容易,我已经跟账房说过给你们?现结了。” 那?妇人露出惊异的表情:“原来姑娘是代王府的,怪不得如此大手笔,我们?小店还没?有接过这么大的单子?。” 阿峦点点头,“正是,以后代王府的香都交给你了,希望品质要一如既往才行。” 妇人温柔地?点了下头,轻声道:“这是自然,阿峦姑娘放心吧,你如此照顾我生意,我不会以次充好给你惹麻烦的,这次真是多谢你了。” “其?实也谈不上照顾,是你的香做得好。”谢峦枝说,“殿下试了你做的熏香评价很高,说你们?家虽然是小店,也没?有名贵香料,但合出的味道却胜过其?他那?些老字号,所以才会把?整个王府的生意交给你。” 妇人问:“你是说——连王爷他,也喜欢我的香?” 谢峦枝点点头,“正是,而且你也帮了我大忙,于情于理,这生意自然得多照顾你一些。”她又问:“对了,还未请教如何称呼,日后我可能会常来。” 妇人缓缓道:“妾身姓石,姑娘叫我石娘子?就可以。” 小炭炉上的茶壶盖子?开始扑腾,是水煮沸了,一股幽香飘过,谢峦枝夸赞:“好沁人的味道。” 石娘子?说:“我正在?煮花茶,用的花瓣都是我亲手种,还放了些枸杞,阿峦姑娘若不嫌弃不妨去后院坐一坐,喝杯茶再走??” 谢峦枝欣然答应,“那?就有劳了。” 她挺喜欢这位石娘子?的,虽然容貌有损行动也不不便,但并不会给人尖锐不好相处的感觉,说起话来声音十分?好听温柔。 于是她与石娘子?闲谈吃茶,在?香铺又坐了一刻钟才走?,颇为愉悦。 回到代王府,她意外看到,朱炯竟然已经回到秋风院了,正在?看一张堪舆图。 她上前问:“殿下今日怎么回来的这样早?” 朱炯说:“父皇交给孤一项差事,明日便要动身,所以回来早做准备,你也收拾一下东西,与孤一同去。” 谢峦枝问:“殿下要出门?去哪里呀?” 朱炯指着堪舆图上的一个地?方示意她过来看,“咱们?去遂州,离京城很近,坐马车大概也就三天?就到了,北卫大营在?那?里驻扎,父皇令我去传旨犒军,另外工部去年新研制出一种弓弩,在?北卫大营试用,顺带还要巡查一下现在?的情况。” 谢峦枝立刻懂了,其?实就是皇帝分?身乏术,于是派长子?去撑场面,表示对北卫大营的重视。 “那?咱们?要待多久呢?”谢峦枝问。 “大概小半个月吧。”朱炯说,“遂州一带景色秀美,还可以顺带观赏一番,你不愿意去么?” “自然是愿意的。”谢峦枝立刻说。 次日,天?气很好,代王府的车架一大早便出发了。 朱炯这一次并没?有带很多人,除了侍卫以外,只带了谢峦枝和八宝,连关理和关宜都没?有带,一路上他们?住的都是驿站,到了当地?有官府接待,那?些杂活自然都有人料理,因?此秉承着轻装简行的原则,他们?这支队伍相对于朱炯现在?的身份来说,称得上是十分?简单低调。 谢峦枝这一路过得十分?悠然,比在?王府的时候还要松快,她常常趴在?窗边掀起帘子?,目不转睛地?欣赏着一路上的美景,偶尔朱炯兴致来了,还会拿出棋盘与她对弈一局。 很快,遂州就到了,当地?长官在?路口迎接他们?,将他们?安顿在?了当地?富商的一间别院内,顾不得休息,朱炯马不停蹄就赶往北卫大营,谢峦枝则留在?院子?里修整,顺便收拾好带过来的行李。 院子?内的丫鬟们?全都训练有素,并不需要谢峦枝如何操心,她只需要盯着她们?动作防止有人使坏就可以,不一会,该打扫的该整理的就全部弄好了。 闲来无事,她招来院中的丫鬟,问她们?遂州城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有丫鬟向她提议说她们?遂州府当地?特产一种绢花,制作十分?繁复,成品栩栩如生,就如同真的鲜花一般,每年都会上供皇宫,她可以去铺子?上看一看,挑选几支,在?这里买不仅便宜,花样也比京城多。 谢峦枝听闻有些心动,她出门一趟,回去的时候带些小玩意分?给下面人送做人情也是应当的,代王府初立,她想把?事情做好,让底下人对她心服口服处好关系也是很重要的,还得恩威并施才好。 当即便顺着那?丫鬟的指点去了当地?最受欢迎的一家绢花铺子?。 确如那?丫鬟所说,绢花是遂州府特产,一进?铺子?谢峦枝便看见整面墙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绢花,拼在?一起十分?壮观,铺子?里除了她还有不少客人,都是女客,年纪大的年纪小的都有,各自在?试戴不同的花色,十分?热闹。 她先给自己挑选了几支喜欢的花色,又留了两?支给莲子?选的,准备以后再团聚的时候送给她,而后她一口气买了许多小巧可爱的诸如杏花、茉莉、玉兰之类小巧可爱又不会太张扬的各色绢花,预备留着回代王府送人用。 她买的多,小二待她也格外慇勤,主动提议要帮她把?买的这些用漂亮的木盒和彩纸包装好,“咱们?家在?楼上设了休息的地?方,姑娘要不上楼坐一坐,喝些茶吃口点心歇一歇,等全部弄好了再来叫您?” 谢峦枝见那?头包东西不是一时半会能弄完的,便点头同意了。 绢花铺子?外不远处的一个墙根下有两 ?个乞丐,一个是约莫三十多岁的中年妇人,一个是看起来十岁左右的男孩,两?人似乎是母子?,身上的衣裳俱是打满了补丁,有些地?方都已经豁口了,看起来分?外惹人同情。 男孩跪在?地?上,妇人靠墙坐着,眼睛微闭,不住地?哼哼。 一个年轻女子?独自一人从绢花铺子?里出来,路过母子?二人的时候脚步渐慢,想了想又折返回来掏了几个铜钱放在?男孩面前。 男孩用力磕头,“谢谢好心人,谢谢好心人。” “不用谢,几个铜钱而已,小弟弟你快收好吧。”年轻女子?说。 男孩抬起头,脸脏兮兮的,泪眼汪汪地?看她,“姐姐,我娘病了,你能不能帮帮我们??” “可是——”年轻女子?犹豫。 “只要你帮我带她去医馆就行了,我一个人扶不动,而且......”男孩声音渐渐低沉,十分?委屈的样子?,“他们?看我们?穿得破烂不肯让我们?进?门,我根本没?办法请到大夫,如果你能带我娘去他们?肯定就会帮她看病了,求你了姐姐,我不想我娘死?,求你了。” 年轻女子?闻言脸上也不免露出了难过的神色,纠结一瞬便做了决定,“好,我帮你,你放心,你娘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谢谢姐姐,谢谢姐姐。”男孩似乎十分?激动,不住道谢。 年轻女子?正准备上前帮忙,突然被人从后面抓住了胳膊,她转头,看见一张微微含笑的动人面庞,是个打扮得十分?体面的漂亮姑娘。 谢峦枝说:“原来你也在?这里,真是巧了,怎么也不来找我呀?” 年轻女子?神色怔愣,有些不确定地?问:“你——” “不要磨磨蹭蹭的了,跟我走?吧,我在?楼上喝茶,你一起来吧。” 谢峦枝拖着年轻女子?就往绢花铺子?的方向走?。 “等等——”男孩大声喊。 谢峦枝转身盯着他,“你的年纪——不要以为别人看不出来,你如果真的想要救你那?个娘,可以,我去喊衙门的差役们?来,让他们?来看看好了。” 男孩竟然不吭声了,恶狠狠地?盯着谢峦枝,目露凶光,带着一股子?凶狠贪婪的味道。 年轻女子?也渐渐觉察出了不对劲,往谢峦枝身后缩了缩。 那?男孩扯了扯地?上的妇人,拉着妇人默不作声走?了。 待他们?走?远,年轻女子?向谢峦枝道谢:“姑娘,多谢你了,如果不是你我差点被骗钱了。” “出门在?外还是留个心眼,千万不要一个人随陌生人走?了,丢了钱财只是小事,若碰上坏人就糟了。”谢峦枝说,“刚才那?个根本不是什么小男孩,他是个成年男子?,只是外表像小孩而已,以这样的面貌博取同情,你若是跟他们?走?了,后果不堪设想。” 年轻女子?吓一跳,“你说那?不是小孩?” 谢峦枝点点头,“没?错,有些人得一种怪病,身材容貌都像小孩一样长不大,但他的年纪毕竟在?那?里,开始只是听他讲话的语气和声音有些古怪,再看到他露出的脖子?就确定了,上年纪人会有颈纹,而且仔细看还能看到他的喉结,所以我就试了一下,果然如此。” 年轻女子?叹服道:“姑娘你真博学广闻,若不是有你,我今天?就危险了。” 谢峦枝道:“哪里,碰巧而已。” 其?实谢峦枝知道这些也是因?为她祖父留下的手记,谢老爷子?曾经查过一个案子?,女尸身材矮小似女童,大家都以为是小孩子?,他后来查出来其?实是个生产过的妇人,对比啧啧称奇所以记录在?了手记里面。 朱炯忙到很晚才回到王府,谢峦枝将白日这件事当做趣闻说给他听,却没?想到朱炯反应很大。 他眼中满是杀气,捏紧了拳头,语气阴沉无比,“这个人在?哪里?” 第56章 恨 朱炯对?于这个人的反应实在太过不寻常了, 谢峦枝忍不住问:“殿下,你怎么了?” 朱炯却没有答话,自顾自陷入了某种思绪中, 一个人走?进内室,关上了门。 八宝和谢峦枝二人在门外面面相觑。 八宝问:“到底怎么了?” 谢峦枝说:“我也不知。” 出门在外为了防止有心人在吃食上动手脚,谢峦枝亲自去厨房,准备做几个简单的饭菜。 正在烧火的时候, 八宝满脸急色地跑进来,“坏了, 坏了!阿峦,不好了!” 谢峦枝连忙问:“八宝公公, 出什么事了?你慢慢说。” “王爷, 王爷他不见了。” “不见了?”谢峦枝吓一跳,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你说仔细点。” “王爷不是不见人么?我刚才想着去倒点茶水, 就这一会出门的功夫,回来的时候门已经来了,王爷却不见了, 再去门口一打听, 有人看见王爷自己?一个人出门去了, 谁都没带。” 他忍不住两手一拍,“你说说, 这黑灯瞎火的,王爷一个人去哪了?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谢峦枝觉得朱炯这不寻常的举动定然?与她之前提到?的那个人有关,她安慰八宝, “殿下虽然?没有带侍卫,但你忘了?殿下身?边是有暗卫跟着的, 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殿下应该还是安全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殿下金尊玉贵的,万一有个什么,可怎么办!”八宝急得团团转,“不管怎么说,咱们得先把王爷找回来。” 谢峦枝想起朱炯曾经问她与那个男子相遇的经过,心中隐隐有了猜测,朱炯大概是去绢花铺子那一块去找人了,但也不能肯定朱炯就一定是在那里。 她于是和八宝说:“我们去找吴裕队长,兵分四?路,各自往一个方向找,我去南边那一块,我白天去过,比较熟悉。” 八宝稍一思考便答应了她的建议,“行,咱们现在就出发。” 他们二人找到?吴裕,意识到?情况紧急,吴裕也没有多言,当机立断把带来的侍卫分作四?队,各自往不同?方向去。 有侍卫给谢峦枝牵来一匹马,“阿峦姑娘,你可以么?要不你就在这里等?消息吧。” 谢峦枝直接跳上马背,“我可以,走?吧。” 遂州府不是一个很大的地方,这个点城里大多数人家都已经歇下了,偶尔有几声狗吠。 几匹快马从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飞奔而过,很快又恢复了宁静,悄无?声息。 谢峦枝凭着记忆很快找到?了绢花铺子的位置,“大家以此处为中心,向周围搜寻,尤其注意一些?无?人的空屋、窝棚这一类地方。” “是。”几个侍卫们领命散去。 谢峦枝一边走?一边环视四?周,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角落。 在拐入一个小巷子的时候,谢峦枝隐隐似乎听到?了一些?动静,她驻足细听,果然?,不远处隐隐约约传来撞击和人的闷哼声。 她顺着声音跑去,找到?一间没有门的小院,窗内透出昏暗的油灯的光芒。 在屋内的空地上,朱炯与那个男人厮打在一起,朱炯坐在那个人身?上,死死掐着他的脖子,目露杀意,“你到?底说不说!” 谢峦枝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朱炯,这样暴怒、嗜血,似乎满心满眼都只有杀戮这一个念头?,没有一丝一毫之前的尊贵气息,更像是山间的猛兽,全然?只凭借本能在攻击。 她怔怔的说不出话,这个人到?底是谁? 正在此时,躲在阴暗角落里谁都没有注意到?的那个唯唯诺诺的妇人突然?动了,向朱炯扑过去。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41节 谢峦枝大喊:“殿下小心!”随手抄起门边立着的门栓向女人的方向砸过去,打到?了女人的手。 听到?动静的朱炯似乎终于回神,起身?一踢,将女人踢翻,他看向门口的谢峦枝,沉声问:“你怎么在这里?” “殿下迟迟未归,心中担忧,所以出来寻找,不止奴婢,八宝和吴队长他们也往不同?方向去了。” 谢峦枝看了眼地上躺着的人,又看看朱炯,说到?:“殿下,侍卫们就在不远处,不如让他们过来收拾吧。” 被打倒在地上的男人听到?他们的对?话目光震惊,惊恐地看着朱炯大喊:“你到?底是谁?不要找我!我又没有睡你娘——” 如同?一道?惊雷在谢峦枝耳边炸开?,她猛然?转头?,不可置信地去看朱炯的脸——他脸上的表情告诉她,她理解的意思是真的—— 朱炯的母亲,先皇后娘娘,一国之母,被贼人□□了。 朱炯面部的肌肉有些?抽动,随手抬起手边的一把凳子往男人脸上一砸,木凳裂开?,顿时男人血肉模糊,一声惨叫过后便不动了,只有略微起伏的胸膛还能看出他的活气。 “夫君!夫君!”被踢到?角落的那个妇人尖叫,朱炯抽出腰间的短剑,一刺,一抽,妇人的尖叫声戛然?而止,鲜血顺着剑锋一股股流下,很快流到?了地上。 朱炯没有说话,走?到?男人身?边,用力抽出他的腰带把他双手捆在身?后,而后又从他衣服上撕了一大块下来,直直堵进他的嘴。 而后他转身?看向门口,向谢峦枝走?来。 谢峦枝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盯着地上的血迹,她忍不住想,朱炯会杀了她么,她听到?了关于皇后娘娘的秘密,而且是如此不堪的一个秘密。 朱炯在她面前停住脚步,就在谢峦枝以为自己?即将殒命的时候,她听到?一道?低哑的声音。 “走?吧。” “好……” 两人沉默地并肩而行,谁都没有说话。 走?到?巷口的时候,他们碰到?了侍卫,朱炯依旧沉默着,似乎不想说话,无?奈,谢峦枝只得主动出声:“那边屋子里有两个人,你们……收拾好,男人带回去,女人……尸体处理了。”朱炯没有反对?。 侍卫们不愧是训练有素,听到?这样的话没有任何异常,依旧恭敬地应下,“是。” 走?到?马儿旁边,谢峦枝低声问:“殿下骑马了么?” “没有。” 谢峦枝把自己?的马绳递给他,“殿下,你骑奴婢的马回吧。” 朱炯低头?看她,“那你呢?” “奴婢与侍卫们一起回去,让谁带我一起走?就行了。” 朱炯跳上马,居高临下对?她伸出手。 谢峦枝看着面前的手迟迟未动,这一瞬间,她敏锐地觉查到?了什么,来不及细思,朱炯已经俯身?径直抓住她的手臂,以一种不容反抗的语气说:“上来。” 谢峦枝不敢挣扎,顺着他的力道?坐到?了马上。 “驾——”朱炯一扬鞭,马儿快速跑了起来,在幽静的街道?上穿行。 察觉到?谢峦枝的僵硬,朱炯突然?问:“你害怕了?你在怕孤?” 谢峦枝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她说:“殿下不杀了我么?” “你想被孤杀了?” “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你说得极对?。”朱炯说,“但孤暂时不想杀你。” “为什么?” “孤也不知道?。” 说完两人又陷入了沉默,马蹄越来越快,就像朱炯同?样不平静的内心。 谢峦枝紧紧抓住马鞍,朱炯离她很近,就在她的身?后,隔着衣裳她甚至能感觉到?朱炯身?上的热气若有若无?地传递过来,头?顶上是朱炯的呼吸声。 这种距离太近了,完全超过了主子和奴婢应当有的距离,隐晦,又带着一种肆意的张狂,跃跃欲试着要再更向前一步。 不应该是这样的,谢峦枝模模糊糊地想。 当谢峦枝他们到?了没多久,其他方向的人收到?消息也陆陆续续回来了。 朱炯命令道?:“女人关起来,那个男人带到?我书房。” 那个男人被带走?了,朱炯是自己?一个人单独审问的那个男人,谁也不知道?屋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朱炯又问了什么。 天亮的时候,一具尸体被人从屋子里抬出来。 谢峦枝带着早饭去找朱炯。 当她踏入屋子的时候,朱炯正仰面向后靠在椅子上,睁眼望着房梁。 “殿下,早膳来了。”谢峦枝说。 “放在那里。” 看见朱炯衣角的血迹,她说:“奴婢去取衣服过来,殿下换一件吧。” 朱炯听见她的话坐起身?抬手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上,还是昨日的衣服,上面染满了血腥味。 他抬手脱下自己?的外衣,卷成一团扔到?角落,“好了,现在没了,你不必为他们感到?可怜同?情,他们都是死有余辜的恶人,杀了他们是做好事,你心中不用有负担。” 谢峦枝说:“我知道?他们是坏人。” 朱炯说,“不,你不知道?。”他捧起粥碗又放下,“你想听么?” 谢峦枝陷入了剧烈的挣扎。 她不可以拒绝,拒绝等?于狠狠扇了朱炯一巴掌,一切前功尽弃,可是这样可怕的秘密又最好永远被深深埋藏起来,这不是她应该触碰的。 她有些?害怕,还有混乱,这不仅仅是个秘密这么简单,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屏障在两人间马上就要被打碎。 她没有更多选择,轻声说了一句:“殿下请说给我听吧。” 或许是因?为这些?东西?闷在心里太久了,朱炯突然?格外地想要说出来,而还有比阿峦更合适的人么?既然?现在还没有打算杀了她的话。 首先她很聪明,她不会背叛自己?,而且她是个女人,他无?法容忍任何男人听到?这样的往事,谁知道?那些?人听到?这些?会想些?什么肮脏无?耻的东西?。 他开?口了,声音极低极低,“那个男人曾经是个山匪,他长不高,外边看起来很容易被当成小孩,他也常常利用这一点,降低别人的警惕心,引诱别人上钩,他会扮演成小孩给过往客商指路,或者骗他们自己?走?丢了混进队伍当内应。” “当年?我和我母妃一开?始只是受伤了而已,我们换了打扮,又买了辆车,向大部队撤离的方向追,想赶上大家,结果……” 朱炯深吸一口气,“在路过大炉山的时候我们遇到?了那个男人,母妃心地善良,见他一个小孩子求助,便答应了他上车,然?后我们被山匪掳进了山寨。” “我和母妃被分开?关押,我成了苦力,而母妃……”朱炯目光充血,看着谢峦枝,“一个貌美?的女人在那种地方会遭遇什么,你这样聪明,已经知道?了对?不对??” 他的语气是那么痛苦又绝望,仿佛回到?了那个无?望的时候。 他日日被鞭打,从白日做苦工做到?黑夜,却寻不到?任何救自己?和母亲的办法,他也得不到?母亲的任何消息,直到?听巡山的人以戏谑的语气议论新来的女人皮肤像雪花一样白皙,他彻底崩溃,扑上去与他们撕打在一起,不管不顾,搏命一般疯狂,最终他失败了,被狠狠揍了一顿,晕了三天三夜几乎醒不过来。 谢峦枝拉住他的手,“殿下,别说了。”她伸手碰上他的眼角。 朱炯低声说:“阿峦,我发过誓,会让他们所有人下地狱。” 第57章 你的秘密 谢峦枝艰难地问:“殿下, 那后来呢?” “我一直想寻找机会逃跑,若光我一个人,我能找到?办法, 可是还有母妃。”朱炯说,“若我一个人离开,她了无牵挂后,必定会自尽。” “我在那个寨子里待了整整一年, 直到?有一天,有个男人来找我, 他是山寨的一个小头目,他告诉我我母妃已经自尽了, 他答应帮她传话, 给我带来了母妃的绝笔信和她的......”朱炯停顿一下, 才说出那两个字, “骨灰。” “母妃的信上说, 她已经无颜苟活,不想再?拖累我,早就决意一死, 之前只是怕自己死了我却不知道被蒙在鼓里, 好不容易才等到有人愿意帮她带信, 她让我就此?将她忘却,只当?她早在翻车的时候就死了, 务必保全她和刘家的清誉。” 朱炯凄声一笑,“我苦苦挣扎一年,什么都没有做成, 依旧是这样的结局,连母妃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不是娘娘的错。”谢峦枝忍不住说, “也不是殿下你的错,是那些贼人的错。” “是啊,都是他们的错。”朱炯喃喃道,“他们都该死。” “那后来呢?殿下你就逃出来了么?” “那个男人砍了我的镣铐,我趁着夜色出逃,逃到?一半被发现了,山匪从背后射箭,我中了一箭,然?后继续逃,一直到?我晕过?去为止。” “再?然?后,我花了小半年养伤,一路蛰伏,又花了一年终于回到?京城找到?舅父,在舅父的庄子上又藏了半年。” 谢峦枝问:“殿下背后的伤口便是那时候留下的?” 朱炯点点头。 “我九死一生?回到?京城,可是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么?”朱炯以一种讽刺至极的语气?说到?,谢峦枝之前从未见过?他这样。 他自问自答,“我明明脱险了,我父亲是皇帝了,我是皇子了,但我却不能立刻回去为她报仇,因为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尤其是我那高?高?在上的父皇,不然?母妃的声誉、刘家的声誉都会彻底毁掉,母妃她会被废,会成为被人同情唾弃的笑话,再?也不能继续受香火供奉万民爱戴。” “所?以我必须得忍着,一直忍,在我有足够的权势之前我只能在明泽堂默不作声地忍着。” 谢峦枝问:“殿下当?年画的那些画,都是那个山寨的样子吗?” “是,我怕忘了那里的样子,找不到?了。”朱炯说,“从明泽堂出来以后,我立刻派人去了那里一趟想要报仇,结果那里早就已经没了,就在我走了没几天,山寨上起了一场大火,全?烧没了。” “想必是老天开眼,替殿下报仇了。” “可是他们不是死在我手?里的!”朱炯大声说到?。 “而且那些人并不是全?死了,许多人逃出来了,为首的那个大当?家和二?当?家兄弟二?人就逃出来了,有人看见了,还有今天这个男人,我母妃好心帮他他却以怨报德,若非他,母妃说不定根本不会遭此?劫难,如此?龌龊无耻之人,实在是恨不能千刀万剐。” 朱炯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可惜他死得太快了。” “所?以殿下今日将他带回来,是想盘问其他人的下落?” “是。”朱炯说,“哪怕穷尽一生?,我也会把他们一个一个揪出来。”他的语气?森冷无比。 “殿下一定会成功的。”谢峦枝说,“殿下一路走到?今日,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殿下心志之坚韧,无人能及,所?以殿下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上辈子朱炯最后应当?是实现了夙愿的,他成功登上了地位,再?没有人可以阻碍他肆意报复自己?的仇人。 “殿下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朱炯说:“他也不知道大当?家二?当?家的位置,只知道大致是往清州方向?去了,我已派人往清州去查了,他们两个的人头我一定要亲手?砍下。” 清州! 谢峦枝突然?想到?上辈子朱炯与自己?初遇的样子,所?以那时候他是往清州报仇去了?因为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段往事,也因为想要亲手?手?刃仇敌,所?以他才会孤身一人,也才给了对手?可乘之机,受伤中毒? 这些事是她上辈子身为谢慕贤所?不知道的,那时候在清州,她最开始只觉得面前的陌生?男人又沉默又古怪,却全?然?不知道他刚刚才经历了一场血腥厮杀,为了了结自己?母亲的血海深仇,孤身一人从京城奔波而至。 可是就算他的复仇再?成功又如何呢?先皇后娘娘终究是饱含痛苦地离开了。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42节 谢峦枝说:“这些事殿下只说给了我知道么?” “只有你知道。”朱炯说,“八宝不知道,舅父不知道,连那些暗卫都不知道,除了我只有你知道。” “殿下可以不告诉我的,我以为殿下永远不会告诉任何人这些心底的秘密。” “突然?就很想说。”朱炯问,“那么阿峦,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只是突然?觉得,殿下一直一个人背负这些秘密实在太辛苦了,背负秘密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你也有秘密么?” 谢峦枝缓缓道:“很久很久以前有过?。” 那时候她为了求生?不得不冒名顶替谢慕贤的身份,每日都活得小心翼翼,尤其是在与同僚相处交际应酬的时候,每一刻于她而言都是漫长又辛苦的,只有回到?家中深夜躺在床上,可以稍稍松一松裹胸的时候,她才能彻底放松下来。 当?泌阳候挑破凌熙帝对“谢慕贤”的不同的时候,她更是诚惶诚恐,夜夜都被不同的梦给惊醒,有时候她梦见自己?真的成了个男人与皇帝出入无间,有时候她梦见皇帝恼羞成怒砍了她的头,还有时候她梦见她恢复女儿身份成了皇帝的妃子但一直不受宠被关进?了冷宫。 “什么秘密?” “那时候我还没与殿下相见呢。” 这时,八宝进?来了打断了他们二?人的谈话,他禀告道:“殿下,刘大人求见。” 朱炯起身,原先身上那些冷厉的阴郁的激烈的东西渐渐收敛,目光又恢复了清明,仿佛昨夜的疯狂不曾存在过?一般。 “让他等一会,孤先更衣。”朱炯说,“阿峦,给孤梳头。” “是。”谢峦枝得了命令,依言站到?了他的身后,用梳子先仔细地梳理他的头发。 朱炯从镜子中看到?了身后的谢峦枝,这时候他才注意到?她的发髻左侧靠近耳朵的地方插了一朵木槿,仔细看才发现不是真花,而是一朵绢花。 “新簪子很适合你,是遂州特产的绢花么?” “殿下也知道?我也是听婢女们介绍的,遂州的绢花做得很漂亮,昨日奴婢买了许多。” “孤也是听人说起。” 他在北卫大营无意听到?几个士兵闲谈,说起送姑娘的物什,不知怎地,就记了一耳朵。 第58章 灯会邀约 从?遂州府回京城后, 谢峦枝觉得朱炯待她与往日相比似乎有了一些不同,表面上看他与她说的?话让她做的?事似乎一如既往,但其中那微妙的难以言说的不同依旧让谢峦枝捕捉到了。 她对自?己说, 一定是因为自己知道了朱炯的秘密,任何人对一个知道自?己秘密的?人,总是会有些格外不一样的?。 这种改变也体现在八宝身上,八宝过去待她虽然亲近照顾, 但多少有一些作为前辈老人的?理所当然的?倨傲,吩咐她做什么事的时候十分顺口又自然。 可现在, 八宝对她似乎多了一分慎重的?权衡,说话间隐隐有一股客气退让的味道。 作为朱炯身边最亲近最心?腹的?侍从?, 八宝也?同样很敏锐地觉察到了朱炯看谢峦枝的?眼神多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 甚至他是看得更清楚的?, 朱炯自?己或许还没有想?明白自?己的?焦躁不安来自?何处, 他却已经?看得分明。 有好几次, 他甚至发?现自?家?殿下对着阿峦的?背影出了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日子一天天过着,很快就要到九芳灯会了。 谢峦枝想?, 得赶紧和朱炯提一提了, 她还约了李俊那天要一起去灯会呢, 若临时告假,怕朱炯会生气。 今日朱炯回府的?时候神色尚算轻松, 显然今日并没有遇到什么糟心?事。 谢峦枝瞅准时机,在他脱帽更衣的?空档凑上去,小声道:“殿下, 奴婢有一事想?请你允准。” “何事?” “过几日就是九芳灯会,那一日奴婢想?要告假, 请殿下允准。” 朱炯回头看她,“灯会?你不用告假,那一日——” 朱炯想?说那一日他也?会去,刚刚底下人奉承他,告诉他给他在最好的?位置留了一间包间,他原本没打算去的?,不过若阿峦她想?去看热闹,带着她一起去坐一坐也?无妨,但他很快想?到另一个可能。 “所以你是要和那个李俊一起去?” 谢峦枝觉得这句话听?起来十分别扭,像是她与李俊相约是一件十分没有道德的?不应该的?事情?,不像是去看灯,倒向是去偷情?。 她忍不住解释:“是之前就与他约好的?,灯会热闹,他们家?也?有花车,所以我跟着一起去看看,见识见识京城的?排场。” 正?说着,她突然升起一个念头:朱炯说的?话为何听?着倒像是对她—— 她的?的?指尖微微颤动,忍不住抬头有些急迫地去看朱炯的?神情?,然而与她想?象的?不一样,朱炯的?神情?似乎很平静很淡然,寻不到任何嫉妒不忿之色,似乎刚刚真的?只是关心?下属随口?一问罢了。 他说:“我知道了,你去吧。” 看来的?确是她多想?了。 谢峦枝心?头松快许多,笑得越发?灿烂了,“奴婢多谢殿下!“ 眼前这桩事解决了,那么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件事了,那就是灯会的?时候一步不让跟紧李俊,一直盯着他,直到灯会结束他熬过这个死劫,他这辈子应当便可以平安无事了吧。 这笑意落在朱炯眼中却格外带了一层额外的?含义,无比刺目。 灯会的?日子如期而至,谢峦枝换了一身简单的?嫩绿色襦裙,头发?在身后束起,只用一根发?带固定,看起来简单又活泼。 “看起来怎么样?”谢峦枝问春草。 “好看是好看,可是姑娘这样会不会太素净了?”春草有些犹豫地说,“至少镯子得戴一只吧。” 谢峦枝摆摆手,“不用不用,这样简单的?就好。” 春草顿悟,“我懂了,这就是她们常说的?什么芙蓉。” 谢峦枝笑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春草捂嘴笑着说:“姑娘,你今天一定会顺利的?。” 谢峦枝说:“虽然我知道你想?的?和我想?的?不是一个意思,但你的?祝福我还是收下了,今天一定会顺顺利利。” 出门?的?时候,她与八宝迎面相遇。 八宝看着她的?打扮诧异地问:“你要出门??” “是的?,我要去九芳灯会,已经?和殿下告过假了,八宝公公,我赶时间先走啦。” 说完,她脚步匆匆继续赶路,一溜湮没影了。 谢峦枝赶到金水堂的?时候李俊也?刚刚到,他还穿着宫内侍卫的?制服,看着十分精神。 他有些意外,眉眼间的?喜色怎么也?压不住,“小枝,你这么早就来了?我本来还打算一会过去接你呢。” 谢峦枝说:“我等不及过来了,今天你不是很忙么,不用管我,我跟着你就行。” 李俊笑道:“那行,我先去花车那边盯一下,刚才他们说打鼓的?那个人临时受伤来不了了,我今晚上去顶替他,还得抓紧跟他们练一练。” “你要到花车上去打鼓?”谢峦枝问,“你会这个?” 李俊坦诚道:“不太会,上去装装样子充场面罢了,反正?那时候吵闹得很,我敲错了也?没人听?得出。” 谢峦枝噗嗤笑了,“古有滥竽充数,今有长?吉打鼓。” 李俊说:“我也?是赶鸭子上架被逼无奈,待会我送你去我家?,你就在我家?等着,等花车巡游结束我再来接你出去玩,抱歉,小枝,你难得出来一趟我却不能一直陪你。” 谢峦枝摆摆手:“不要,我跟着你们的?花车就行。”开?玩笑,她今天的?任务可是一刻不停盯着李俊。 “这——”李俊犹豫,“人很多,而且很累的?。” 谢峦枝说,“人多才热闹嘛,而且花车走得慢,最远不也?就是把坊市那一带绕一圈么,我跟着慢慢走没关系的?,主要——我也?很想?看你打鼓。” 一听?这句话李俊不由?自?主就点头了,他也?暗自?有些期待,如果不是怕小枝累着,他也?很想?小枝来看他的?。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中途累了,你就到永通茶楼等我。” 谢峦枝爽快应下。 夜色降临,金水堂的?花车也?已经?装点完毕,来助演的?教坊舞姬们也?盛装来了,随着一声呼喝,车两侧推车的?壮汉们一齐发?力,巨大的?花车开?始动了起来。 “花车来了!花车来了!”路两边的?小孩一边拍手喊叫一边追着花车跑。 金水堂的?花车缓缓前进?,并入主路,与其它花车排成一列,共同向九芳灯会的?方向进?发?。 谢峦枝与众人一起,跟在花车边上,她的?目光大部分时间都锁在李俊身上,李俊也?换了一件格外鲜亮的?新衣服,大红色的?圆领袍,脚踩黑靴,手拿鼓槌,颇有几分英武之气。 察觉到谢峦枝看他的?眼神,李俊敲得更卖力了。 人越来越多,花车前进?的?速度也?越来越慢,几乎可以用人声鼎沸来形容,街道两侧还有头顶上,目之所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各辆花车上奋力表演的?舞姬们裙袖翩翩,不住撩拨着两边观赏的?人群,时不时地人群中就会爆发?出掌声和赞美声。 真是地上仙宫一般啊,谢峦枝想?,如此繁华富贵的?景象,除了京城,还有哪里能见到呢? 再抬头,她看到李俊正?在敲鼓的?身影。 这样美好的?人间,希望李俊能够比上辈子多停留,他是个好人,她希望能救下他的?性命,她得到如此机缘能够重来一世?,希望至少能做点什么,让这辈子的?遗憾比上辈子少一点。 …… 代王府所在的?位置附近主要都是一些达官贵人的?宅邸,这里离九芳灯会的?距离虽然并不远,但仿佛是两个世?界一般,今夜格外安静。 朱炯坐在桌子前翻看着手里的?公文,关理和关宜两个人秉承着沉默是金的?原则,谁都不敢出声扰了朱炯的?清净影响他办公务,连倒茶的?时候都是贴着杯壁,尽量不发?出水流声。 实在是太安静了,朱炯脑海中突然冒出这个念头,他放下手里的?公文。 八宝端着刚刚炖好的?补品来了,“殿下,保重身体要紧,这是刚刚炖好的?,章太医新开?的?方子,您趁热用了吧。” 朱炯把公文放到一边,八宝把补品放到他面前,揭开?盖子,将勺子送到他手里。 朱炯低头喝了一口?,味道十分苦。 他突然问:“灯会还没有结束么?” 八宝说:“还早着呢,九芳灯会奴婢没有去过,不过听?说往年每次都是办到很晚很晚,甚至有人彻夜游玩天亮了才回的?,巡防的?衙役们也?管不过来,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朱炯把整碗汤都喝见底了,握着勺子他静静地坐了一会,突然把勺子掷回碗中,站起身来。 “八宝,随孤去灯会,他们不是给孤留了房间么。” 八宝有些惊讶,但很快又恢复了平常,“是,就在品香斋的?楼上,那里临街的?位置视野开?阔,巡游的?花车就从?下面过,还能看见竞演的?舞台,是观赏九芳灯会最绝佳的?位置。” “走。”朱炯短促地命令,自?己先行迈步而去。 八宝反应过来连忙追上去,“殿下,等等奴婢。” 关理和关宜二人留在原地面面相觑。 关宜犹豫着问:“待会王爷回来还会用书房么?咱们是在这儿等着还是——” “先收拾了吧,王爷大概今晚不会再用了,肯定很迟才回来。”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43节 “其实我觉得......王爷刚才的?样子有些奇怪。”关宜小声说。 关理叹口?气:“你没看出来么,王爷今天一天都不开?心?。” 关宜说:“我以为是因为政务太多,王爷累着了。” 关理耐心?道:“有阿峦姑娘在的?时候,王爷哪怕事情?再多再累,什么时候会这样一点笑颜色都没有?” 关宜的?声音更小了:“你是说阿峦她——”他伸手指了指朱炯离开?的?方向,“所以殿下他是去找人了?” 关理说:“不想?惹祸就闭上嘴。” 第59章 醋海生波 朱炯和八宝坐在马车内往九芳灯会的方向去。 突然, 朱炯感觉到马车似乎停了下来,正在?调转方向,他?问八宝:“怎么回事?。” 八宝说:“奴婢出去看看。”说着?撩开车帘出去, 一会只听得他?和车夫的对话。 “公公,不是小人故意耽误,实?在是今天路上人太多了,前头有两家的马车撞一起?了, 把路堵上了,小人想换一条路。” 朱炯这时候从?车内探出身, 跳下马车,“罢了, 孤走过去。”很快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人流中, 八宝立刻忙不迭追上去, “殿下, 你等等奴婢。” 路上来往的行人很多, 他?们两个几乎是在?人流的缝隙中穿梭,八宝一边追赶朱炯还得一边观察着?四周,生怕周围有人冲撞了他?。 朱炯一边走一边观察着?路人, 想从?中发现那?个他?熟悉的身影, 可惜一无?所获, 他?看到路上的人大多都是三两成行,有一大家子男女老幼齐出动的, 也有好友们一边谈天一边玩笑的,当然更多的是男男女女一双一对的,有看着?就知道是夫妻的, 也有含羞带怯相互偷瞄的年轻男女—— 像他?这样独自一人只带着?个仆人的,几乎看不到。 朱炯的脸不知不觉更阴沉了。 又在?人堆里走了约莫一刻钟, 他?们终于到了品香斋,八宝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品香斋格调高雅,价格更是高不可攀,来往的都是非富即贵,所以店里相比外面很是清净,他?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不用担心他?们王爷被来往的人给冲撞了。 八宝向小二报上名号,小二立刻慇勤地领他?们去了三楼正中的最大的那?间包厢,“我?家主人早就吩咐我?们备着?了,茶水点心都已经摆好了,贵人请用,不知道可要叫弹琴唱曲的来服侍?” 朱炯说:“不用。” 八宝丢给小二一块银子,“我?家少爷喜欢清静,让闲杂人等离远些。” “是,小人知道。”小二一边弯腰一边关上门,“贵人若有事?唤一声,小人就在?不远处等着?。” 这间包厢的窗子很大,正临着?街,窗边设了一个方桌,朱炯一撩袍子在?桌边坐下,八宝上前替他?将窗户推开,刹那?间,街上传来的喧嚣声更热闹了。 八宝给朱炯倒上一杯茶,“奴婢刚刚上来的时候路边问了一下,说花车还没有走到这一块,殿下来的时辰刚刚好,坐一会就能看到了。” “唔。”朱炯应了一声,目不转睛地盯着?下面。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底下突然有人大喊:“花车来了!” 朱炯的目光也随着?这喊声向街道尽头望去,果然,看见一辆高大的披彩缎挂灯笼的花车缓缓往这个方向来,在?它?后面,跟着?一辆又一辆的花车,全都是争奇斗艳,五彩纷呈。 朱炯不由坐直了身体。 花车由远及近,伴随着?底下越来越热情的欢呼声从?朱炯的窗下行过去,接着?是第二辆……朱炯无?瑕看花车上的表演,他?只看每辆花车上的招牌,看到不是自己想找的就直接跳过去。 终于,不知道是第几辆花车,他?看到了“金水堂”的招牌,环视一周,他?很快发现了谢峦枝。 八宝显然也发现了她,为主子分忧一般伸手指过去:“殿下,快看,阿峦在?那?里。” “我?看到了。” 阿峦完全没有注意到楼上的注视,她也没有在?看表演,她的视线始终追随着?站在?车头打鼓的那?个男人,那?个男人显然也认得她,时不时与?她对望微笑,仿佛这万千人海中只有他?们两个人,其他?人都不存在?一样。 “那?就是那?个叫李俊的么?”朱炯问。 八宝眯了眯眼睛,肯定到:“回殿下,正是。” 朱炯仍然在?看李俊——他?今日穿了一身大红色,格外张扬,向炫耀羽毛的雉鸡,他?敲鼓的动作?极为有力,从?手臂挥舞间就可以看出他?是个练家子,他?长得虽然说不上多少俊朗,但端端正正,看着?气质周正,是很容易让人信任生出好感的类型。 朱炯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中的茶杯。 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头很疼很疼,有一股强烈的东西在?他?的胸膛内冲击,欲要喷薄而出,尤其是看到谢峦枝台联仰望着?那?人,目光殷切,嘴角含笑,这幅景象仿佛有人用刀一笔一笔刻在?他?脑袋中一样。 曾经也是这样……曾经他?也见过……在?哪里,到底是在?哪里? 八宝看到朱炯直愣愣盯着?外头,面色发白,还用手捂着?太阳穴仿佛十分痛苦的样子,八宝吓一跳,连忙凑上前去关切道:“殿下,殿下,你怎么了?你是身体不舒服么?” 朱炯依旧在?出神,没有给他?回应。 金水堂的花车驶过去了,渐渐地,越来越远,谢峦枝和李俊二人也都一齐消失了。 “殿下,你别吓奴婢。”八宝又唤了一声,“咱们现在?就回,去看太医。” 朱炯这次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从?那?种恍惚的状态中抽离出来,他?转头看向八宝,半晌,才缓缓开口:“八宝,你之前问孤对阿峦是否有意,孤现在?觉得,大概是有的。” 他?刚才很难过很难过,难过到几乎喘不上气,尤其是看见阿峦和那?个李俊四目相望的时候,他?突然生出一种恐慌来,阿峦眼里从?此只有那?个人再也看不见自己了么?那?个人会成为阿峦的丈夫,堂而皇之把阿峦从?他?这里抢走么? 这怎么可以? 阿峦她,阿峦她——明明应该是陪着?自己的,应该在?自己身边永生永世地呆下去,这样才对。 阿峦在?他?身边已经快要四年了,一天都未曾离开过,连明泽堂那?艰难的三年,她都始终陪在?自己身边,那?个李俊何?德何?能,要把阿峦带走? 虽然不知道这是否就是世人所说的心悦之情,但至少他?确信,他?决不能接受有人将阿峦从?他?身边抢走。 八宝对朱炯的话有些吃惊。 在?他?记忆中这还是自家殿下第一次这样直接坦率地承认他?对别人尤其是女人的感情,一向高高在?上的殿下如此剖白,对朱炯一贯的秉性而言,已经是将姿态降到极低了。 但细细一想八宝却又觉得是情理?之中,如果朱炯会对哪个女子动心,那?阿峦似乎是唯一的答案,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对阿峦无?意展现出的那?种包容。 八宝于是躬身说:“殿下喜爱阿峦,是她的荣幸。” 朱炯说:“孤要留下阿峦,永远留下来。” “殿下既然喜欢,那?就如此做,只要能让殿下开怀就行。”八宝十分理?所当然地说。 “可是阿峦对他?似有好感。”朱炯问。 “那?个李俊,与?殿下相比就如同砂砾与?明珠,阿峦不会弃明珠而就砂砾。”八宝迟疑地说,“若殿下不放心,也可将他?——” 朱炯抬了抬手,“暂且先?不了,毕竟是阿峦的旧识,被她知道反倒不美,以后不准他?们二人再见面,时间长了自然就淡了。”他?的眼中冷冽之意一闪而过,“但他?若执迷不悟……孤便把所有的账同他?算清楚。” “是,奴婢懂了。” 朱炯起?身,“走吧,先?回府。” 突然弄清楚了自己的想法,朱炯觉得有些隐隐的兴奋和期待,一下子涌出许多想要做的事?,他?还迫不及待想把这个消息说给阿峦听,她会是什么反应呢?吓一跳?还是惊喜?还是感动? 回到代王府后,整整等了两个时辰,谢峦枝依旧没有回府,朱炯的期待也逐渐冷却,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眉眼间的黑沉之色也越聚越多。 八宝看得心焦:这个阿峦,难道今天晚上还敢出格到夜不归宿了不成?都这样晚了,她到底干什么去了,怎么还不回来?总不会还在?跟那?个姓李的亲亲我?我?? 想到这些可怕的可能,八宝也逐渐坐立难安,时不时就派人跑腿去门口打探,看有没有消息。 终于,有人来报:“阿峦姑娘回府了,马上就到。” 说起?来谢峦枝,今晚她刚干完一件大事?,从?金水堂出发后她一直跟着?李俊,一路平安无?事?,游街结束后李俊说要陪她逛街,为了避免任何?可能的意外,她谎称自己累了,九芳灯会太吵太闹她有些难受,想让李俊送她回去,拉他?离开。 李俊听了她的话,果然如她所想立刻就表示今日不游玩了,先?回去要紧。本?以为事?情就这样顺利了结,没想到回家路上路过一座桥的时候还是出事?了,突然有小孩呼喊救命,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李俊已经跳下河去救人了。 当时她吓得魂飞魄散,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难道李俊要魂断于此了?好在?她早有准备,冷静下来后立刻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麻绳,一头栓在?岸边大树上,另一头绑在?自己身上,而后目光紧紧追随着?李俊。 很快,李俊把第一个和第二个孩子送上了岸,第三个孩子他?稍稍多花了些时间,到第四个也就是最后一个孩子的时候,谢峦枝发现他?的动作?有些不对,在?原地上下浮沉。 谢峦枝随手拉了一个看热闹的壮汉,“我?去救他?们,到时候你拉我?们上来。”壮汉满口答应,“行,妹子。” 她在?清州的时候督造河堤,常常在?江边干活,为了以防万一,她偷偷在?家门口的河里练习过游水,水平尚可。 她深知自己体力的劣势,直接向李俊的方向奋力游去。 李俊还算镇定,看到她过来吓一跳,“小枝,你怎么过来了,危险。” “别废话,我?腰上捆了绳子,你过来抱着?我?,我?们一起?上岸去。” 李俊也知道眼下的情形紧急,孩子已经晕厥,他?自己更是一只脚被水草绊住了。 他?低声道:“得罪了。”上前搂住谢峦枝。 谢峦枝一只手拽他?一只手拽绳,脚下踩水,对岸上喊:“快拉!” 壮汉发力,勒得谢峦枝腰间有些痛,不过很快,那?股牵绊李俊的力道消失了,接下来的事?情便简单了,李俊可以自己游了,护着?谢峦枝回到岸边。 爬上岸,李俊气道:“小枝,你怎么可以这么胡来。” “若非我?胡来,你就等着?你祖父给你办葬礼吧。”谢峦枝没好气道,“而且我?不是胡来,我?捆绳子了。” 李俊这才反应过来,问到:“你哪来的绳子。” 谢峦枝翘了翘嘴角,含笑道:“路边刚好捡到,可能是之前摆摊的拉下的吧,也许是老天爷在?保佑你,所以赐下这个机缘呢。” 李俊也笑了,他?认真地说:“居然如此巧,看来我?运气的确不错,不过运气最好的还是小枝你在?我?身边,谢谢你,小枝。” …… 谢峦枝刚踏进屋子,朱炯便察觉到了她身上的变化?:“你衣服怎么换了?”他?又看她湿漉漉的头发,“你头发怎么也重新梳过了?”他?质问。 谢峦枝将过程解释了一番后说:“所以李俊邀请奴婢先?去他?家换身衣服,泡过热水澡之后等头发干了才回来。” 朱炯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你竟然为了他?跳河里去?” 第60章 质问 要救李俊性命的事情挂在谢峦枝的?心?头?已经好几?个月了, 如一块大石头?一般,今日终于顺利圆满地解决,谢峦枝的心情愉悦极了。 回来的?路上她嘴角一直带着笑容, 殊不知这笑落在朱炯的眼中也显得格外碍眼,仿佛在诉说着她与李俊之间的?情意浓浓。 谢峦枝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完,却没想到等到朱炯这样的?质问。 她的神色有些懵懂,“啊?” 朱炯又问:“你?——对李俊有爱慕之心?么?” 谢峦枝摇头?, “没有。” “既然没有爱慕之心?,为何奋不顾死跳下水救他。” “李俊是奴婢的?故友旧识, 朋友有难,自?然得全力相助, 难道?……不应该么?”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44节 “不应该。”朱炯不受控制地说, “你?的?性命比他贵重。” 谢峦枝心?头?狂跳, 抬起眼谨慎又小心?地看了眼朱炯, “奴婢不懂殿下的?意思?。” 朱炯不语, 却给旁边的?八宝一个眼神,八宝心?领神会,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还贴心?地带上房门, 顿时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安静地可怕。 朱炯向她走近几?步,脚步声像敲鼓一般敲在她的?心?头?。 咚——咚—— 朱炯望着面前的?女子, 他已经很久不知道?紧张为何物?了,他略急促地吸了两?口气,“阿峦, 你?以后就伴在我身边可好?” 说说出口,他心?中生出无限欢喜, 他不住地想,阿峦会是什么反应呢?她定然也会欢喜的?吧? 这一瞬间,谢峦枝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前世的?那个时候,同样的?问题,同样在这个人面前,那张更有威仪年纪更长的?脸仿佛与面前这张更加年轻的?脸重合了。 甚至让她生出一种错觉,自?己根本没有重活一世,她还在前世的?大殿上,现?在这一切不过是她幻想出来的?罢了。 谢峦枝后退一步,扑腾一声直接跪倒在地,叩首行礼,头?紧贴着冰凉的?地板。 —— 这也和前世一模一样。 朱炯脸色骤变,哪怕他再不通男女之情,他也知道?这样的?反应绝非他所期待的?。 “奴婢惶恐。” 朱炯看着地上埋头?跪着的?女子,说到:“你?先起来。” 谢峦枝没有动?。 朱炯生出怒气来,忍无可忍道?:“孤命令你?现?在立刻起来看着我!” 谢峦枝的?身子微微颤动?,终于还是老老实?实?在朱炯面前站好,深吸一口气,她抬起脸平静无波地看着朱炯。 朱炯的?嘴唇蠕动?,好半晌才憋出一句:“你?不愿意?” “奴婢不愿。”谢峦枝想了想说,“奴婢身份卑微,才学品貌都是普通,殿下是皇孙贵胄,应当有更好的?女子来相配……” 朱炯打断了她的?话:“你?在把孤当傻子糊弄么?你?说的?这些根本谈不上原因,其实?……不过是你?不愿意罢了对不对?” “……是。” “是因为李俊?”朱炯想起灯会上看到的?那一幕幕,一路跟随、温情对视、舍身相救……一桩桩一件件都如鲠在喉,梗得他难受极了,忍不住就想要发作。 “殿下误会了,真的?不是。” 朱炯想问如果不是,那到底是为什么,他看到的?那些景象又怎么解释? 但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克制住了他,他的?自?尊也不允许他再问下去。 他于是移开目光,将视线投向烛台上跳动?的?火焰,以一种极为冷淡克制的?语气说:“孤明白了,既然你?不愿意就算了,你?依旧在孤身边当值,和从前一样就是。” 谢峦枝对这峰回路转的?变化有些意外,讷讷地说不出话。 朱炯坐回到座位上,微微笑了一下来和缓气氛,他的?声音很平稳:“阿峦,你?不用紧张,不过是前几?日孤进宫的?时候父皇提起孤的?年纪也到了,身边该添几?个服侍的?女子,孤听了也觉得有理?,只是孤一向不喜欢人多口杂,所以就想也不必那样麻烦。” “孤身边熟悉的?女子只有你?一人,自?然考虑到你?身上了,想着若是提拔你?,一来可以回报你?这些年的?功劳,二来一切如常,也不必担心?额外生出些不必要的?麻烦出来。” 听着似乎……合情合理?,谢峦枝有些迷茫—— 按照朱炯的?年纪皇帝会关心?他的?后院之事也是应当,而从上辈子来看,朱炯在女人这上头?也的?确是如他自?己所说喜好清净不喜欢麻烦。 莫非这辈子因为有她这个变数的?存在,他的?决定有所偏离,觉得看在自?己可信又忠心?的?份上给自?己一个“机会”也无所谓? 朱炯继续道?:“不过,既然你?不愿意,孤自?然不会强迫你?,这本不是什么大事,自?然依照你?的?心?意,毕竟你?跟了孤这么多年,只要你?不背叛孤,孤不会为难你?,刚才的?话你?不用往心?里去。” 谢峦枝屈膝,讷讷道?:“是,奴婢知道?了。” 朱炯已经拿起公文了,“孤还有公务要处理?,你?也累一天了,先下去歇吧。” 谢峦枝小声道?:“谢殿下,那奴婢告退了。” 她满腹心?思?地回到自?己院子,春草已经上床休息了,裹着被子起身出来迎她,“姑娘,你?终于回啦,灯会好看么?” 谢峦枝说:“好看。” 春草等了片刻不见她继续往下说,不得不自?己继续往下问,“人多么?” “人很多。” “那事情顺利吗?” “很顺利,我想做的?事情都做好了。” 春草不解,“那你?为何一副提不起劲的?模样?难道?李公子和你?吵架了?” “和他无关。”谢峦枝把她挡在房门口,“好了,你?也快回去睡吧,我累了。” 谢峦枝躺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脑海里不住回放刚刚与朱炯对话的?场面。 他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么?应当是的?吧? 上辈子即便她以死相拒远走边城,但依旧是牢牢掌控在凌熙帝的?手心?里的?,只要凌熙帝改主意,她随时就会被带回送到凌熙帝面前,可见他是极为强势霸道?的?性子,根本不存在放手成全一别两?宽的?说法?。 今日她只说了个不愿,他便轻轻放过,可见他的?确对她并没有任何男女情意,纯粹是年纪到了看她还算顺眼罢了。 是了,一定是这样没错!谢峦枝在心?底不断这般安慰着自?己。 然而她忘了,她上辈子是“谢慕贤”,情况不同自?然不能如此?草率地比对。 上辈子当朱炯与她初相遇的?时候,听她的?声音只以为这阿水定然是位姑娘,在一日日的?相处中放任了自?己悄然生出的?隐蔽情思?,当后来知道?她其实?是男人的?时候,朱炯震惊之余自?然将那些不该有的?情绪收敛得干干净净,可是情之一字又岂是自?己想了便能收拾干净的?。 当凌熙帝对她挑破的?时候,实?则已经是经历了无数辗转反侧和苦痛折磨之后了,在一遍遍的?反思?之中彻底对自?己这为世俗所不容的?感情认命了,自?然表现?得会更为坚定决绝。 谢峦枝不知道?,当她一离开屋子,朱炯手中的?公文立刻就被他松开了,他对着空荡荡的?屋子面色黑沉沉的?,恼火无比。 紧闭的?门被咯吱一声推开,他立刻望去,进来的?人却是八宝。 八宝从谢峦枝的?匆匆离去中已经感觉到了什么,朱炯此?刻的?神情无疑验证了他的?猜测。 “殿下——您——”八宝无奈道?,“您怎么能就这样让她走了呢?您不是想要她么?” “她说不愿意。” 八宝心?中恼怒,阿峦竟敢如此?对待殿下,竟这样毫不留情拒绝了? “殿下,这件事就交给奴婢吧,奴婢一定让您得偿所愿。” 朱炯神色更加不快了,果断道?:“不必。” “可是——” 朱炯迅速站起起身从桌边离开,像是不想再和他继续交谈下去一般留了个背影给八宝。 他背对着八宝沉声说:“孤又不是非她不可。” 第61章 伸手触碰 今日, 谢峦枝又去到石娘子的铺面买香。 石娘子见是她来,放下手中的活计亲自迎上来,眼角蕴藏着一分亲切的温柔笑意, “阿峦姑娘,上次送去的香可还满意,用的好么?” 谢峦枝说:“好极了,所有?人都夸呢。” 自从几次生意来往后, 谢峦枝与这个?叫石娘子的妇人已经颇为?熟络了,每次过来都会小坐一番, 她喜欢石娘子身上的温婉气质,谈吐不?俗, 石娘子待她也很亲切热络。 谢峦枝问她:“今日我来是想挑一款可?以安神助眠的香, 你这里?可?有?这样?的?” “有?倒是有?, 不?过你为?什么需要这个?, 是最近睡不?好么?”石娘子关切地问。 谢峦枝微微叹口气, “我是有?一点,不?过主要也不?是我。” 其实那天晚上之后,谢峦枝就?睡得不?太安稳了, 生出了想要换香薰的念头?。 今日关理也找到她, 说这阵子晚上守夜的时候常常看到朱炯睡着的时候会呓语仿佛是在做噩梦一般, 于是谢峦枝便想着今日顺道一起解决了。 石娘子立刻反应过来:“是代王殿下?他是因为?新皇子的事情忧心所以睡不?着么?” 谢峦枝问:“连你都听说这件事了?” 石娘子道:“前日皇宫派人在广济寺派糖了。” 所谓新皇子其实还没有?出生,如今刚刚三?个?月, 正在成二小姐,也就?是刚入宫的淑妃娘娘的肚子里?。 前几日宫里?突然传出消息,说这位淑妃娘娘怀孕了, 这对?朝野上下来说都是个?大消息,因为?皇宫里?已经很多年没有?女人怀孕了, 大家都以为?这一辈只有?代王和二皇子两人了。 如今龙嗣又新添一个?变数,许多人都在暗自盘算会对?后面的形势产生什么影响,最高兴的自然是成氏一党,如果淑妃产下的也是个?皇子,成家就?有?两位皇子了,地位自然更加稳固。 石娘子似乎是想要安慰她一般,“就?算产下的是个?皇子,代王毕竟是长子,你——还是劝着些好了。” 谢峦枝知道她误会了,只是这种话题并不?适合在外头?拿来当做谈资,她笑道:“石娘子你多想了,与这无关,这是大好事,王爷高兴还来不?及。” 石娘子掩去眼底的着急,含笑说:“是我肤浅了,阿峦姑娘过来看看这几种吧,都是添加了安神静气的草药,有?助眠的功效,睡觉的时候点上,可?以镇定舒缓,不?再多梦惊夜。” 她递上几盒熏香,“要不?——你在我这里?休息一下试试看?” 谢峦枝想了想答应下来,她最近都没怎么休息好,的确觉得有?些疲乏,今日换个?地方,再配上石娘子的熏香,说不?得还真有?奇效。 石娘子引谢峦枝去了内间的小榻,给她点上熏香,“你就?在这躺一躺吧,我在外头?,你安心休息。” 她放下帘子,留谢峦枝一人在内。 密闭的空间内萦绕着好闻的淡淡香气,既安静又清幽,谢峦枝觉得舒服极了......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进店面,石娘子正在做刺绣,听到动静抬起头?看到他,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轻声?道:“阿峦姑娘在里?头?休息,你动作轻一些,你先去后院吧。” 男人却没有?听她的话,而是走到她面前垂首看她,眼神晦涩不?明,“就?是代王府的那个?阿峦姑娘么?” 石娘子点点头?,“嗯,你见过的。” “你想交好她?” 石娘子的声?音依旧温柔,却透着一股子淡漠,“她是代王府的人,与她交好咱们的生意才能越做越大。” 男人的声?音艰涩,“真的是为?了生意么?” 石娘子放下手里?的绣绷,“你什么意思?” 男人沉默了一下,“咱们离开京城好不?好,我们出海,或者去西域。” 石娘子轻声?说:“我从来没有?要求过你陪着我,你若是想走,随时都可?以离开。”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45节 男人咬紧了牙关,“你对?我真的如此狠心?” 石娘子轻轻叹息一声?,放缓语气,“我们说好的,我不?说,你也不?要问,时候到了......我便离开,到时候——就?都听你的吧。” 男人像是在沙漠中看见了绿洲,终于抓住了一丝生机,眼神执着地盯着她,问她再要一个?保证,“当真?” “当真。”女人的眼神悠远,仿佛看向虚无的远方。 ...... 朱炯正在回府的路上,他靠着车壁闭目养神,最近他觉得自己精神有?些不?佳。 他听到外头?的关理和关宜在说话:“那不?是咱们府上的马车么?” “还真是的。”关宜说,“那好像是阿峦姑娘常用的那辆,怎么会在斗鸡馆门口?阿峦姑娘也开始斗鸡了?” 朱炯蹙眉,喊关理进来,“怎么回事,你们在说什么?” “回禀殿下,奴婢们刚刚看到斗鸡馆门口有?辆马车,好像是阿峦姑娘平日用的那一驾,心中有?些奇怪。” 朱炯命令:“停车,去看看怎么回事。” 关理得命,立刻小跑过去,不?一会,就?带着个?神色惶恐的中年男子回来覆命了,中年男子一到他车前就?吓得跪倒在地,嘴里?不?断道:“殿下恕罪,殿下赎罪,小人不?是故意的。” 关理有?条不?紊汇报:“回殿下,问清楚了,这是府中的车夫,今日驾车送阿峦姑娘去香铺订香,阿峦姑娘要在那里?多停留一阵,便让他先去旁边休息,一个?时辰之后再接她,结果他跑到斗鸡馆来赌钱忘了时间。” “小人一时糊涂,殿下饶了我吧。”车夫不?停恳求道,“以后再也不?敢了。” 朱炯直接对?关理道:“回去后告诉八宝,逐他出府,代王府不?要滥赌之人。” “是。”关理恭敬地应到,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不?停求情的车夫。 “走吧。”朱炯放下车帘。 准备进府的时候,朱炯突然想起什么,让关理去问门房谢峦枝回来了没有?。 得到的答案让他忍不?住蹙眉,谢峦枝依旧没有?回来。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朱炯说:“去那个?香铺。” 不?一会儿,朱炯就?到了那间小铺子门口,望着光秃秃的没有?招牌的不?起眼的门店,他毫不?犹豫就?抬步入内。 店内没有?人,朱炯喊了一声?:“阿峦?”没有?回音。 他看到通往后院的路,正准备掀帘子过去,这时候关宜惊喜的声?音传来,“殿下,阿峦姑娘在这里?呢!”他掀开帘子指着店面的内室。 朱炯闻言大步走过去,果真,阿峦正躺在小榻上睡得香甜,头?发散乱,姿态娇憨,仿佛梦见了什么美事一般嘴角微微带笑。 朱炯慢慢坐在她身?侧,定定地看着她,看得出神,仿佛忘记了时间,关理和关宜更是不?敢出声?,埋头?当鹌鹑,一时间屋内静谧非常。 朱炯觉得面前之人睡着的样?子倒比白日看着更可?亲可?爱,也更让人心情愉悦了,尤其是她说那些话的时候,简直能让人硬生生气炸了去。 他不?由自主抬手,似乎想要去碰一碰阿峦近在咫尺的脸,想试一试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谢峦枝的脸上出现了一个?几乎看不?出来的小小的凹陷。 碰......到了。 是和他自己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朱炯的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如果他再用些力?的话...... 阿峦翻了一下身?子,似乎马上就?要醒的样?子。 朱炯骤然回神,快速收回手站起身?,他走到柜台边上,背对?里?站着,命令关理:“去喊她起来。” 谢峦枝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等?她听到有?人喊自己模模糊糊醒睁开眼的时候却看见了关理,她吓一跳,立刻坐起身?。 再看看不?远处背对?着她的朱炯,还有?赔笑的关理关宜,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殿下?”她呆呆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路过。”朱炯回身?看她一眼,“醒了就?快走,你还打算在这里?过夜?”说完,率先大步走了出去。 关理在她身?侧小心地同她解释来龙去脉,“......王爷把那个?车夫赶走了,回府时候顺便问了一句,发现阿峦姑娘你还没回,便掉头?来接你了。” 谢峦枝跳下地,一边整理衣裳头?发一边快步往外走,今天的确是她过分了,竟然在外头?睡了一个?下午大头?觉。 她本想找石娘子打招呼告别,却没有?看到她人影,又不?敢让朱炯多等?,只得先离开,向马车跑去。 她气喘吁吁爬上马车,带了一分讨好对?朱炯笑道:“若非殿下还记得奴婢,奴婢就?得靠两条腿走回去了,殿下亲自来接,实在是奴婢的荣幸,多谢殿下。” “你倒是心大,直接在外头?睡起来了。”朱炯冷声?道。 “下次不?敢了。”谢峦枝老实认错,“本来想着就?一个?时辰的,没想到车夫会出状况。” 她又道:“也不?知道石娘子去哪了,刚才走得匆忙,都没有?打个?招呼。” 朱炯说:“刚才我进去的时候就?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你一个?人在睡觉。” 谢峦枝反应过来什么,问到:“刚才殿下也进来了?我——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吧?”其实她是想问自己有?没有?说梦话,因着面前这个?罪魁祸首,她最近睡得不?太安稳,她十分害怕自己不?知不?觉说出什么不?应该的话来。 朱炯却不?由想到了之前的那一幕,以及那一个?短暂的触碰,略有?些心虚地转过头?不?再看她,“没有?。” 幸好,幸好,谢峦枝松口气。 从那个?晚上过后,朱炯再没有?说起任何?奇怪的话,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一切都如从前,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还是被影响到了,有?一种草木皆兵的感觉。 她偶尔偷瞄一眼朱炯,发现他似乎没有?继续搭理自己的兴趣,不?由更放松了一些,身?体向后靠在软座中。 在他们二人离开后,石娘子从分隔后院与店面的帘子中缓缓走出,她痴痴地望着他们二人离去的方向,泪流满面。 第62章 被扣 寄柳宫内, 成贵妃正在探望淑妃。 淑妃怀胎才三个月,尚未显怀,穿了一件宽宽松松的?衣裳, 斜靠在软座内,整个人带着一种慵懒的风情。 “你都?已经是有?身孕的?人?了,这些寒凉的?东西就少吃一口。”成贵妃教训到。 淑妃懒洋洋地说:“我的?好姐姐,不是我想吃, 是肚子里的?小皇子想吃,这两天不知道怎么回事, 心里闷得慌,而且虽然是凉性的?, 但太医局的太医亲自调过配方, 另外加了温补的材料, 我身子骨又年轻, 没关系的?。” “小心驶得万年船。”成贵妃盯着她的?肚子, “我也是为?了你好。” 淑妃掩唇笑?道:“姐姐怎么说话的?调调和陛下一样的?,他也是成天紧张得和什么似的?,要我说你们就是太过小心了, 这种事情都?是老天爷注定的?, 我啊, 有?感觉,这一定是个又健康又结实的?壮小子。” 成贵妃深吸一口气道:“我是过来人?, 我还能害你不成。” 淑妃被她弄得有?些不耐烦,没有?理她,迳自吩咐身边的?宫女:“去把陛下前?几日赐下的?那些血燕分一些出来, 姐姐要走了,带一些给她。” 成贵妃听到这话脸上的?神色几乎挂不住, 往年上供来的?血燕都?是送到绵福宫的?,今年却迟迟没有?消息,原来陛下全部送到这里来了么? 她盯着面前?这张与自己相似但年轻得多的?娇颜,心道:她现在是什么意思,是在像自己炫耀么? “不必。”成贵妃说,“几碗燕窝而已,妹妹是怀身子的?人?,比我需要,多吃些,这些东西姐姐早就吃腻了。” “哦。”淑妃先是轻笑?一声,而后应下,轻轻挥了挥手,“那姐姐就快走吧,我得歇下了。” 成贵妃这么多年都?未受过这样的?轻慢了,气血上涌,“这是你对待本宫的?态度么?” 淑妃也收敛了脸上虚假的?笑?意,毫不留情道:“姐姐,我应当用什么样的?态度?我想说很久了,在我面前?收起你那副高高在上令人?作呕的?嘴脸,你搞清楚,现在是你有?求于我,成家也得靠我才能发?扬光大,而不是你。” “你不要太得意忘形了。”成贵妃说,“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还不知道,你现在就如此猖狂,当心自己寻不到台阶下来。” “就算是小公主那也是个健康漂亮的?小公主。”淑妃讽刺一笑?,“是吧?” 健康这两个字落在成贵妃耳中异常刺耳,她捏紧了拳头,一声不吭转头就走。 淑妃不屑地看着她的?背影。 走到半路,成贵妃停下脚步,对身边的?心腹黄远说:“本宫好恨啊。” 半年前?,二皇子一场病后竟然突然听不见了,成贵妃千方百计地瞒着不敢让皇帝知道,私底下动用成家的?力量寻找各种偏方,依旧没有?进展。 她知道这种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等二皇子再大一点?到了上学的?时候,无论如何也瞒不住的?,但就这样让朱炯上位也绝对不可以?,所以?成家才紧急让二小姐进宫,想抓紧时间?再生一位成家的?皇子。 成贵妃却没想到自己招进了一只豺狼,二小姐的?野心与她一脉相承,并不是能屈居人?下的?,不过刚刚怀孕就已经对她如此态度,等她生下皇子,她和她的?昭儿?哪里还有?落足之地? 更令她恐惧的?是,对于皇帝对于成家,她似乎都?不是无法替代的?那一个。 突然,她心中生出一个疯狂却令她无比兴奋的?念头,她挥了挥手让身边所有?侍从退到十?步之外,只留下黄远一个人?。 “黄远,你说——让她和朱炯一起消失会不会更好?” 黄远吓一跳,压低声音道:“娘娘,您是说——” “陛下这两年身子骨已然不太好了,若他知道朱炯谋害了淑妃和小皇子,直接气死都?是可能的?,到时候自然只有?我的?昭儿?继承大统,昭儿?听不见也没关系,他那么聪明,我可以?慢慢教导他,在旁边一点?点?帮他,到时候,我就是摄政太后,还有?谁敢违逆我?” …… 皇帝突然说要办宫宴,代王府也收到了消息。 “你准备一下,宫宴的?时候随孤一同进宫。” 谢峦枝对他的?安排并没有?感到意外,出宫后偶尔几次宫宴都?是她跟着的?,入宫的?时候不方便带暗卫,需要既熟悉宫内情形又灵活机变的?人?手,这一点?上她最?合适。 谢峦枝不解地说:“现在非年非节的?,怎么突然要办宫宴了?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 朱炯说:“大概是父皇最?近心里太高兴了吧,所以?找个由?头庆祝一下。” 高兴?看来是为?了还在肚子里的?小皇子啊。上辈子并没有?这个小皇子的?存在,这辈子突然多了这个变数,也不知道事情会如何发?展。 谢峦枝偷偷瞟他一眼,被他抓了个正着,朱炯问?:“你在看什么?” 谢峦枝掩饰道:“什么也没有?。” “说实话。” “好吧,奴婢只是担心殿下有?没有?生气。” 朱炯说:“现在还轮不到孤生气,恐怕成贵妃才是悔不该当初的?那个人?。” 谢峦枝好奇地问?:“怎么说?” “那位成二小姐你也是见过的?,并非能屈于人?下的?性子,成贵妃这次可能要自讨苦吃了。” 谢峦枝说:“按理说成贵妃不可能不清楚自己妹妹的?秉性,为?什么她要这么做呢?” “这也是孤之前?疑惑的?,最?近才刚刚查出一点?线索,贵妃如此心急是因为?她手里的?底牌——不牢靠了。” 谢峦枝瞪大眼睛,压低声音向他求证自己的?猜测,“殿下的?意思是......”她用手比划了个二,“这位出问?题了?”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46节 朱炯赞叹地看着她,不管任何事情阿峦的?反应都?很快,而且总能领会他的?意思,这种感觉实在是十?分令人?舒服。 “你猜对了。”朱炯笑?了,“他的?耳朵坏了,这件事父皇还不知道。”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愉悦。 “殿下打算让陛下知道么?”谢峦枝问?。 “当然不。”朱炯说,“当然要选最?好的?时候让他知道,现在先让他高兴高兴。” 谢峦枝却突然想到一点?,上辈子没有?这个未出生的?小皇子,也就是只有?朱炯和二皇子,二皇子一出事,朱炯理所当然就赢了,可是这辈子却突然多了个三皇子的?可能性,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出现所以?改变了事情的?发?展轨迹? 想至此,谢峦枝突然生出一些愧疚和忐忑来。 “殿下,你一定要赢,好不好?”她如此说。 朱炯微微一愣,“为?何突然说这个?” “这是奴婢的?心愿。” 宫宴这日很快便到了,朱炯带着谢峦枝向皇宫去。 朱炯坐到了自己位置上,谢峦枝照例在他身后充当默默无闻的?花瓶,偶尔在他与别人?敬酒的?时候起身倒酒。 她也又一次看到了已经成为?淑妃的?成家二小姐,相比于当初,此刻的?她尽显雍容华贵,身上穿戴的?首饰甚至隐隐把旁边的?成贵妃都?要比下去了。 成贵妃一脸得体的?微笑?,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妹妹的?挑衅。 她听到淑妃问?:“姐姐,怎么不把二皇子带来?” 皇帝也说:“是啊,好久没看到昭儿?了,昭儿?最?近怎么总是生病?得找太医好好给他瞧一瞧。” 成贵妃隐忍道:“前?两天他调皮玩了一身的?汗,有?些着凉,都?怪臣妾看护不周。” 谢峦枝思忖:看来朱炯的?情报的?确是对的?,二皇子的?身体出状况了,而这对姐妹之间?的?分歧也越来越大。 宴会安排的?东西大差不差,和往常类似,歌舞、杂耍、祝酒,一切似乎都?很寻常。 进行到半场,淑妃低声和皇帝说了些什么,皇帝拍了拍她的?手后,她起身离去了。 成贵妃看着她的?背影,眼中寒芒一闪而过,给了黄远一个眼神。 又过了好一会,谢峦枝渐渐觉得无聊起来,朱炯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适,低声道:“累了么?你出去走一走透透气吧,过一会再回来。” 谢峦枝问?:“真的?可以?么?” “若有?人?问?你,你就说是孤看中刚才那个乐师,让你去赐赏钱的?。” 谢峦枝笑?了一声,“不呢,奴婢就说殿下是看上了刚才那个舞姬,别人?肯定会信。” 本是个随口的?玩笑?,朱炯却定定看她,看得她不自在地垂下头,“奴婢错了。” 朱炯声音平静,不怒自威,“孤不会看上她们,这种玩笑?莫开了。” 谢峦枝走到大殿外,冷风一吹,让她原本被殿内酒气熏得发?晕的?脑袋清爽不少,她拍了拍自己的?脸。 刚才那一幕浮现在她眼前?,她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烦躁。 她对自己说——谢峦枝啊谢峦枝,清醒一点?。 大殿内外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还有?各色舞姬伶优络绎不绝,谢峦枝在其中并不起眼,她寻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随意扫了扫台阶的?尘土在阴影中坐了下来。 她就这样抱膝静静坐了一阵,独自休息着,盘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她起身准备回去。 刚走到台阶下,远远地她看到大殿里的?人?全部都?在往外走,脚步匆匆,似乎十?分匆忙的?样子。 不太对劲——她停住脚步。 按时间?算宴会还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怎么突然就停了?难道是皇帝突然身体不适? 在出来的?人?群中,她没有?看到朱炯,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找的?时候,一只手将她拉到围墙后的?阴影下。 谢峦枝定睛一看,“冼青娘?怎么是你?” 冼青娘的?脸色很难看,“大皇子出事了。” “怎么回事?”谢峦枝心头大乱,立刻追问?。 “时态紧急,我只说一次,你听仔细,刚刚淑妃在偏殿休息时候被人?杀害了,陛下震怒,她的?贴身宫女还有?一口气告发?说泌阳候是凶手,还拿了他的?印信,说是他掉在现场的?,我现在在御前?伺候,在外头偷听到了,大皇子和泌阳候都?被扣了,我知道事态紧急所以?立刻来找你。” 她目光希冀,“你们肯定有?办法的?对吧?不会连累到我对不对?”她当初签的?那张“卖身契”还在谢峦枝这边,她十?分害怕如果朱炯倒台会一起连累到她。 谢峦枝沉默。 冼青娘有?些慌了,抓住她的?手:“当初我给你的?东西在哪里,在你身上么?快还给我!”万一抄家被抄出来可怎么办! 谢峦枝推开她,“没带,所以?你不要想着现在跳船,唯一能救你和我的?办法就是殿下平安。” 冼青娘催促道:“我也想大殿下平安!所以?你倒是想想办法!就是因为?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我已经冒着危险来给你送消息了。” 谢峦枝的?胸口狂跳,几乎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她从来没有?这样慌乱过。 前?几日她还在想会不会因为?她的?出现改变了事情的?走向,莫非真的?因为?她,这一世朱炯会失败? 所以?一切都?砸了,谢峦枝,这就是你辛苦筹谋的?成果么? 想办法,想办法......一定要想出办法。 冷静,谢峦枝,你快冷静!她的?手指甲几乎要把自己的?掌心抠破了。 她该怎么办?现在就她和朱炯二人?困在宫中孤立无援,而且朱炯那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也不知道,她能怎么办? 突然,一个念头浮现在她的?脑海—— 把消息送出去。 第63章 阿峦被抓 谢峦枝给冼青娘留下一句, “我先走了,不要和任何人说见过我。”匆匆离去。 她一路躲躲藏藏,避开?来往的?人, 顺着记忆找到了过去从明泽堂往来司膳监路上路过的那个小花园,沿着?路往太监所寻找,终于找到了小?茗子。 她想起从前托小?茗子从宫外买东西的时候他提到过,有个很有路子的?太监能把东西从宫外带进来, 那是不是表示也能把东西带出去? 说明来意后,小?茗子把那个叫海哈的太监领到了她面前。 海哈上下打量她一眼, “这事太危险,你死心吧。” 谢峦枝不说话, 直接把耳朵上的?金耳钉, 还有头上戴的?几根玉钗全部取了下来, 往他面?前一推, “请您帮帮忙。” 海哈眼中精光闪过, 盯着?那堆东西许久不放,“姑娘好气魄。”他伸手想要去碰,被谢峦枝伸手挡住, “先谈生意。” 海哈笑了笑, 狡猾道:“太危险了, 我不会去做,不过我可以?告诉姑娘路子, 从哪条路走可以?避开?守卫寻到宫门?那里去,到了又找谁交接,你自己去试试, 出了这里我也不会认。” 谢峦枝咬牙道:“成交。” 事到如今,只能赌一把了。 悄无一人的?宫墙下, 一个灵巧的?影子不住穿行,时而驻足,时而急跑,不断地向?宫门?靠近。 终于,谢峦枝顺着?海哈的?指点找到了宫门?,围墙外头就是自由广阔之地,她简直恨不得?长上翅膀飞出去,直接找到朱炯曾经跟她提过的?王记棺材铺去。 那里既然是朱炯留下的?后手,必定联通着?他手上的?势力,只要能早一分联系上,就多一分胜算,可现在?的?问题就是怎么样才能找到海哈所说的?那个人然后说服他。 谢峦枝一边趴在?墙边寻找海哈描述的?“个子高大嘴角有痣”的?侍卫,一边在?心里排练待会要说的?话。 看?了一圈没有找到,她有些着?急,把脑袋探出来了些。 一个面?容严肃坚毅像是小?对象的?人突然目光扫过来,“什么人?” 不好,谢峦枝扭头就跑,这一举动?也引起了侍卫的?警惕,追了上去。 谢峦枝正在?狂奔,眼看?就要被抓住了,迎面?遇见一人,竟然是李俊。 “小?枝?”李俊一看?这架势连忙把她挡在?身后,“你们要干什么?” 谢峦枝低声耳语:“我准备偷溜出去被发现了,别管我。” 李俊面?不改色,向?对面?的?人说,“钱队长,一场误会,我认得?她,她不是坏人,她原来也是宫女,这次肯定是和代王一起进宫的?。” 钱队长严肃道:“不是坏人为何在?宫门?附近鬼鬼祟祟?” 李俊却出乎所有人意料地说到:“其实——她是来找我的?,我们许久不见,彼此思念,虽然有违宫规,但请钱队长高抬贵手。” 此话一出,众人看?向?他们二?人的?眼神都带上了一层暧昧。 “李俊!”谢峦枝低声警告他,“不要插手。” 李俊不理她。 谢峦枝知道他这是在?为自己遮掩,虽然不赞同,可她也不得?不承认,她找不出更好的?借口了。 钱队长一脸正色,“宫内禁止男女幽会,你们二?人还得?先与?我走一趟,具体如何发落等上头定夺,李俊,不是我不想帮你们,但规矩就是规矩,对不住了。” 谢峦枝和李俊于是就这样顶了个“幽会私通”的?帽子被扣起来了,二?人被分别关在?不同的?房间内。 谢峦枝颓然地跌坐在?地,事已至此,连最后的?路都断了,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她在?心中复盘今日之事,先是淑妃离场休息,而后被害,紧接着?就是宫女指认,还带着?证据,如此丝丝入扣,怎么看?都像筹谋许久的?一场大戏。 而且做局人很聪明地把突破点放在?泌阳侯身上,不仅因为他做事比较粗疏,相比朱炯本人更容易下手,而且他是朱炯唯一的?亲舅舅,没有人相信他动?手和朱炯没关系,必定会牵连到朱炯身上。 贵妃真是好高明的?一石二?鸟啊,没有人会想到,她竟然连自己的?妹妹和未出生的?皇嗣统统都不要了。 好狠心的?女人,难道他们都逃不过今晚了么?朱炯那里是不是已经遭殃了? 正在?她心急如焚的?时候,刚才见过的?钱队长独自推门?而入,顶着?谢峦枝警惕的?眼神站到了她面?前。 “阿峦姑娘,王爷出什么事了?” 谢峦枝站起身,小?心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钱队长语速很快很低沉,“我们见过的?,在?代王府,我当时蒙着?面?,去给王爷送绵福宫的?消息,你在?王爷边上。” 经他一提醒谢峦枝眼睛瞪大,“是你?”竟然是当时给朱炯传递消息的?人!当时他蒙着?面?,没有想到竟然就是他! 谢峦枝也顾不得?许多了,连忙道:“王爷和泌阳侯都被扣了,淑妃刚才被杀,有人指控凶手是泌阳侯,还在?现场捡到了泌阳侯的?印信。你有办法送信么?送到北大街王记棺材铺。” 钱队长面?色严峻,他也知道事态的?严重性。 “我知道了,交给我吧。” 他略一点头,匆匆离去。 呼……谢峦枝愣愣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半晌后终于回神,她慢慢坐到凳子上,用手撑着?桌子。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47节 刚才太过紧张,好不容易放松下来让她浑身都有些发软。 事情可以?顺利解决么?她忧心忡忡地想。 …… 大殿上,跪在?地上的?泌阳侯看?到身侧面?色惨白的?朱炯只觉得?悔恨万分,“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说到此他用力捶了下地。 朱炯说:“舅父不必自责了,这是有心人早就准备好的?,舅父没有做过的?事情就是没有做过,不管谁问都老?实说就是了。” 皇帝之前审问他们,两?人都是一问三不知,皇帝暴怒之下离开?了,也没有叫他们起来,而是派人在?这盯着?他们,让他们就这样在?地上跪着?,已经跪了有两?个时辰了,皇帝自己则去爱妃和爱子的?尸首前痛哭了。 朱炯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神色平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又过了一刻钟,皇帝来了,经过这一个晚上的?变故他看?起来又老?了许多,眼睛红肿。 他阴森森地盯着?泌阳侯:“你还不交代?难道要朕把你满门?都拉到你面?前你才肯老?实么?朕念着?亲戚一场不想把事情做得?太难看?让天下看?了笑话,你不要不知好歹。” 泌阳侯不住地用头磕地,“臣冤枉,臣真的?冤枉啊!臣的?确没有害娘娘,臣只是出去躲酒透气而已啊!陛下,臣没有!” “那你的?印信怎么解释?”皇帝怒吼,“你说你没干,有证人么!” 泌阳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因为连他自己都稀里糊涂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只能更用力地叩首,“臣冤枉啊!”渐渐的?,有血迹流到了地砖上,崩蹦崩的?声音依旧在?继续,听得?人心头发寒。 朱炯这时一拜,说到:“父皇,泌阳侯一向?老?实,胆子又小?,他不可能做的?出杀人的?事情。” “老?实?他老?实么?”皇帝高声道,“你们以?为你们在?想什么朕不知道?” 朱炯继续说:“儿臣恳求父皇认真调查此案,只有把事情查得?清清楚楚才能给淑妃娘娘和她腹中皇嗣一个交代。” 皇帝冷冷地说:“要查,朕自然要查,任何敢陷害淑妃的?人朕都不会放过,朕已经派人去查了,也许很快就有消息了。” 皇帝在?上首坐着?,二?人仍旧在?下方跪着?,殿内一片寂静。 又过了一会,皇帝问福康,“祁默来了么?” 福康公公出去,过了片刻进来回报,“陛下,祁大人马上就到。” 果然,过了一会,一个面?容普通但眼神锐利的?中年男人进来了,正是缉事司掌印,祁默。 “臣祁默参见陛下。”他利落一跪,神情没有任何波动?,仿佛没有看?到旁边的?人。 缉事司是帝王私兵,权限极大,平日专替皇帝监视朝臣刺探情报,做一些隐蔽之事,极得?皇帝信任,普通官员看?见缉事司的?人都恨不得?绕圈走。 “祁默,朕让你查的?事情查得?如何了?那枚印信可是泌阳侯的??”皇帝迫不及待问,“凶手可是泌阳侯!” 泌阳侯跪在?地上心如死灰,别人不知道他自己还不知道么,虽然他刚才一直在?装傻说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自己的?印信已经丢失挺久了,或许有人仿冒也有可能,但其实他一眼就能认出来那的?确是自己的?印信,不过是想拖延时间罢了。 却没想到祁默说:“回陛下,此事可疑。” “臣等去了一趟泌阳侯府调查,侯夫人说泌阳侯的?印信遗失在?家中被她捡起保管,为了让侯爷长教训便一直没告诉她,她还把印信拿了出来,臣也一起带回来了。” 趴在?地上的?泌阳侯越听眼睛瞪得?越大,他不敢抬头,生怕自己的?表情被看?到。 怎么可能?夫人她又从哪里变出来的?印信? 祁默把从泌阳侯府带回来的?印信呈给皇帝看?,“臣已经与?案发现场那枚比较过了,内容一模一样,但还是能看?出一些细微的?差别,其中必然有一枚是仿制的?。” 正在?此时,成贵妃的?声音从后面?响起,“泌阳侯好手段,知道遗落罪证便让人另外赶制了一枚么?”她气势汹汹从帘子后面?走上前来。 皇帝不悦地看?着?她,“你怎么来了,回去!” 成贵妃跪倒在?地,“陛下,那是臣妾的?亲妹妹,我的?亲侄儿!臣妾心里痛啊!臣妾发誓,一定要为他们讨个公道。” 见贵妃眼眶通红,皇帝也有些不忍,“朕知道,可这是正事,你先退下。” “臣妾说完就走!”成贵妃用袖子用力一抹眼睛,“臣妾听到泌阳侯府如此颠倒黑白瞒天过海的?招数,实在?忍不下去了,必须要来揭穿他们的?真面?目!” “你这是何意?” 成贵妃站起身走到朱炯面?前,质问:“大皇子,你今天带进来的?是一个叫阿峦的?宫女对吧?” 第64章 揪心 听到成贵妃的质问, 朱炯心头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是。” “那她现在在哪?” “不知, 事发之时她?在?殿外透气,事出突然,也许还没有人顾得上她。” 朱炯审视着成贵妃的表情?,想看出些线索, 出事之后他?就再没?有看到过阿峦,也不知道她?现在到底如何了?更不知道成贵妃为什么突然提起?她?, 难道她?落到成贵妃手中了? 今日不该带她?一起?来的。 成贵妃大声地反驳他?:“是么?我收到的消息可不是这样!” 她?转向?皇帝,控诉到:“陛下, 事关妹妹, 臣妾也派人去查了, 结果?臣妾查到, 代王他?的贴身侍婢行迹鬼祟在?宫门附近被捉了, 一定是她?悄悄把消息传递了出去,让泌阳侯府提前准备,赶制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印信等着陛下去查!” 听到谢峦枝在?宫门附近被抓的消息, 朱炯知道, 一定是她?想办法送消息去了。 他?并不知道城门具体发生了什么, 此刻心急如焚,担忧那些人对阿峦用刑了, 他?心道:平时那样聪明的人,难道不知道躲一躲么? 朱炯目光黑沉,看着成贵妃的眼神让她?忍不住有些瑟缩。 他?闭闭眼, 强压下心头的焦虑才沉声反驳道:“她?一个弱女子,如何?把消息传递出去?泌阳侯府也没?有通天之能?, 如何?临时制一枚一模一样的印信出来?娘娘的猜测有些荒谬了。” “无缘无故跑到宫门去,不是有鬼是什么?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陛下!臣妾敢保证,那个宫女肯定有问题!” 恰在?此时,祁默开口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淡没?有感情?,“启禀陛下,娘娘所提的那个小宫女缉事司也已经查过了,她?在?宫门是为了去找一个叫李俊的侍卫,他?们二人有私情?,相?约幽会,与案件倒是无关。” 成贵妃反驳道:“这都是借口!说不定他?们两个人根本?就是一伙的!拿了幽会当幌子而已。” 朱炯面上也露出惊愕之色,袖子底下的拳头却?捏紧了,他?大概也猜到是怎么回事了,李俊虽说是为了保护阿峦,但用这样的借口能?说他?没?有一丝一毫旁的心思么? 祁默对皇帝一拜,根本?没?有看成贵妃和朱炯,冷淡道:“陛下,臣所查到的情?况就是这样。” 延平帝自然是相?信祁默的,对成贵妃道:“够了,查案子你还能?胜过缉事司么?” 成贵妃原本?抱的打?算就是借此攀咬朱炯,怎么会甘心,还欲要争辩,皇帝猛一拍桌案,“都给我住嘴!不要再纠缠宫女的事了!把那这对败坏宫纪的男女都流放了去!现在?朕要查的是淑妃的案子,淑妃!” 听到皇帝的话,朱炯戾气骤升,有一瞬间想暴起?就此刻了结掉所有事情?算了,他?的脑海里翻涌着一个念头:他?凭什么?凭什么把阿峦带走? 阿峦不可以被流放,而且还是和李俊一起?,他?们两人一路远行,那他?成什么了? 一抬眼看见四周全副武装的侍卫,他?的理智稍稍归位,他?对自己?说,还得再忍一忍,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刻,一步走错,不仅救不了阿峦,还可能?连累她?立刻丢了性命,现在?至少她?的命还在?,只要活着后面的事情?他?都可以想办法。 祁默不顾在?场众人的心思各异,又继续说到:“陛下,其实有个很简单的办法就可以分辨出印信的真假。” 原本?趴在?地上正在?为自家夫人的神勇而暗自庆幸的泌阳侯听到这句话脊背都发紧了,竖起?耳朵等待着祁默的话。 在?场众人也都看向?了祁默等待着他?的审判。 祁默恭恭敬敬地对皇帝说:“泌阳侯这枚是他?的官印,所有文武官员勋贵宗亲的官印都在?朝廷留有印样,从档案中取出做一个比对就知道了,虽然内容一模一样,但因为手工刻制的过程中施力有轻重,总是能?寻到细微的差别的,缉事司有专门的人手,可以分辨出。” 泌阳侯豆大的汗珠滚落在?地,心里悲凉一片,完了,难道都这样了还是逃不脱么? 皇帝说:“是了,朕差点忘了还有这个,既然如此,福康,现在?就让人把印样送来。” 底下人动作很快,不一会,一本?厚厚的册子就被呈到了皇帝的桌前,祁默取来红泥,先用案发现场得到的那枚印信在?白纸上盖了一个章,而后换了张纸,用从泌阳侯府取回的印沾了沾印泥盖了上去。 新来的一个穿缉事司制服的人得到指令,走上前去,开始研究起?来,时而拿起?透光,时而侧视,一边观察还一边与印样核对。 不一会,这人对皇帝躬身抱拳,“回陛下,这枚是真的。” 他?指向?第二枚,从泌阳侯府得来的那枚。 泌阳侯的身体顿时因这句赦令瘫软下来,他?惊疑不定地想:难道真是自己?把印落在?家里被夫人捡了? “怎么可能??”成贵妃立刻大喊,“你可看明白了?” 那人十分恭顺地解释:“娘娘,卑职已经仔细核对过了,印章的侧边和入刀处都有自己?独有的痕迹,而最明显的还是左上角边缘这处,印样和这一枚都有一个非常非常小的豁口,一眼看过去很难发现,但仔细观察还是能?看出来的。” 皇帝对福康使个眼色,福康连忙把印样和刚才两张纸都捧到他?面前。 皇帝亲自看了又看,脸色渐渐沉郁。 终于,他?抬起?头来,看了看底下跪着的朱炯和泌阳侯二人,沉着脸吩咐道:“代王和泌阳侯暂且归府闭门,无令不得出,祁默,案子你继续查,给你三?天,朕要知道答案。” 说完,他?起?身大步离去,谁都没?有多看一眼。 皇帝走了,劫后余生的泌阳侯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爬了几步到朱炯身边,“炯儿,你怎么样?咱们没?事了,你快起?来。” 然而他?却?发现,朱炯的眼底并没?有多少喜意,反而有一抹焦灼忧虑。 “炯儿,你——” 朱炯以手撑地,缓缓站起?身,“我没?事。” 因为跪的时间太久,他?开始有些站不稳,晃了一下才稳住身形,慢慢站直身体,他?定定地看着成贵妃,成贵妃也看他?,两人彼此间都卸下了伪装,毫不避讳恨不能?除之后快的杀意。 …… 谢峦枝被关了一天一夜后,突然被换地方了,她?被押到了宫外的一个她?不认识的地方的地牢里,一路走来到处都是哀嚎声还有各色刑具,阴气森森。 谢峦枝的脚步也越来越慢,恐惧极了。 “动作快点!”她?被推入了一个狭小的刑房,他?们把她?背朝后架上刑架,这种?姿势使她?看不见后方,未知更加扩大了恐惧。 有靴子踩在?地上踏入的声音,越走越近。 就在?谢峦枝惊疑不定的时候,那个人开口了:“谢峦枝,现在?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不得有任何?隐瞒欺骗,不然——你这一身细皮嫩肉不知道扛不扛得住这里的刑具。” 咕咚——谢峦枝吞了吞口水。 “那天晚上,你明明是伺候大殿下宫宴,为何?却?不在?殿内,而去了宫门?” 谢峦枝说:“宴会有些闷,我向?殿下求情?出去透透气,然后……想到我从前认识的邻居哥哥李俊也在?宫内当侍卫,想去碰碰运气,找他?叙旧。” “只是叙旧?只是邻居哥哥?可之前在?场人的口供明明说,你们自称在?彼此思念,似乎颇有情?意?” 一鞭子毫无预兆落在?她?背后,激得她?尖叫一声。 “不要撒谎!” “……是我表述不当。”谢峦枝深吸一口气,“我们……在?幽会。”她?颇有些破罐破摔的心情?,随便怎样,能?脱罪就行。 “你们约好的?” “没?有。” “你和他?什么时候认识的?”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48节 谢峦枝以一种?很配合的语气说:“我们小时候住隔壁,后来他?搬走了,直到我到出宫到代王府,一次偶遇才碰到,王府的人都知道。” “你找他?真就只是为了幽会?还是说,有人指使你过去的?” “是我自己?过去的,没?有人指使我。” “可是有人告发说你是为了向?宫外传递消息才偷偷溜到宫门那里去的。” “绝无此事。” “真的么?你真的没?有帮代王殿下传递消息么?” 那人凑近了,在?她?耳边冷冷一笑,声音渗人,“你知道我是谁么?我是缉事司掌印祁默,我手下经过的囚犯不知道有多少,从来没?有一个人不招供的,因为他?们只想快点被定罪好快点死。” 居然是祁默! 谢峦枝简直想要说脏话了,她?谢峦枝何?德何?能?竟然能?劳烦这座杀神亲自出马审问?祁默谁不知道啊,他?的名字简直令人闻风丧胆,想起?传闻中祁默那些“著名事迹”谢峦枝的身体不由微微颤抖。 顶住啊,她?不住地在?心里对自己?狂喊,顶住或许还有生机,顶不住肯定是死无葬身之地,而且不仅仅是她?自己?一个人,无数人都会给她?陪葬。 祁默满意地看着刑架上明显紧绷的娇躯,再次冷声问:“代王殿下到底吩咐你做什么了?泌阳侯的印信又是怎么回事?还不快从实招来!” 谢峦枝说:“冤枉啊,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印印不印信的,殿下也没?让我干任何?事,我只是想见见李俊而已,就算犯了宫规也不至于如此吧!” 又是连续的两鞭子招呼在?她?身上,谢峦枝尖叫两声,眼泪滚落下来,一颗又一颗接连不断。 “快招!下次可就不是两鞭子这么简单了!” 谢峦枝一边哭一边大声喊:“你打?死我我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这狗官是要屈打?成招么?你死心好了我不会认的!到皇上面前我也不认!” 豁出去了,上辈子死都死过了,她?谢峦枝能?怕他?一个祁默不成? 然而她?闭上眼睛等待许久,也没?有下一鞭子落下,她?悄咪咪睁开一条缝隙,用力扭头向?后看去,牢房内空荡荡的。 第65章 半路追回 深夜, 代王府。 朱炯正与一人在密室内相对而坐,两人低声谈论着,说了很久很久, 说得很仔细,似乎在商量什?么事。 若谢峦枝在此看到对面之人,定然要吓一跳,因为与朱炯密谈的不是别人, 正是缉事司掌印祁默。 正事谈罢,祁默说起谢峦枝:“殿下, 臣替殿下试过了,那个宫女对殿下的确忠心, 并没有背叛殿下, 不过臣以为她?终究是个隐患, 臣建议还是除去比较好, 以免落入别人手?中。” 朱炯说:“不准动她!” 祁默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 心中了然。 “臣明白了。” 朱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问?到:“你?刚才说你?试过她?了,怎么试的?” “臣亲自拷问?她?了。”不顾朱炯骤变的难看?脸色, 祁默平静地说, “只打了三鞭而已, 臣手?下有数,殿下放心。” “孤不是让你?照拂她?么?” 祁默说:“殿下, 一点伤都没有会惹人怀疑的,这也是为她?好。” “你?说她?没有背叛孤?” “是的,她?坚称这件事与殿下没有丝毫关系。” 朱炯听到祁默的话心中滋味复杂, 阿峦定然痛极了也害怕极了吧,她?却一直在努力保护自己。 “她?怎么样了?”朱炯问?, “可还好?” “上过药没有大碍了,今天?白天?流放的队伍已经出发。” 朱炯说:“看?顾好她?。” 祁默想起在拷问?中那个死扛着不说的侍卫,问?到:“殿下,那个一同流放的侍卫,可需要臣帮您分忧?” 祁默不介意?帮自家?殿下顺带解决一下碍眼的情敌。 经他一提醒,朱炯也想起来了。 他略有些不虞地想起李俊那张脸,他现在定然正在向阿峦献慇勤吧。 “让他好好的,孤会亲自解决。” ...... 一条小路上有几十个人在缓缓走着,前后是手?持官刀的士兵,中间是十几个被麻绳绑着手?的犯人,男女老幼都有。 路过一片较为开阔的空地的时候,领头的士兵向后一吆喝,“原地休息!” 队伍停了下来,士兵们占据了最好的位置,犯人们也三三两两缓缓走到角落,寻位置坐下来,缓解身上的疲乏。 谢峦枝也揉了揉自己有些酸痛的手?腕,找了一个无人的角落,靠着石头坐下来,李俊坐到了她?的身边。 当初在监牢被祁默审问?的时候,她?真的以为自己必定再也没有办法看?到外头的太阳了,但出乎意?料的是在挨了那三鞭之后祁默却离开不见?了,之后她?就被告知她?和李俊私犯宫规背判流放,稀里糊涂就这样上了路。 谢峦枝问?李俊:“咱们是不是走了差不多一个半月了?” 李俊点点头,“我?数了,四十五天?。” “那应该走了有一半了吧?” “我?听到了差役们聊天?,大概再走一个月就到了。” “真的好远呐。”谢峦枝感叹,她?心想,自己可能真的是八字里写着发配的命格,上辈子发配清州,这辈子又被流放。 李俊低声问?:“小枝,你?怎么样,还能坚持么?” 谢峦枝说:“没事,我?还好。” “伤口呢?还疼么?” “已经愈合了,今天?一天?都没怎么疼,你?放心好了。”谢峦枝说,“你?呢,累么?” “我?一个大男人,这点路不算什?么。” “都是我?连累你?了。”谢峦枝愧疚地说,“你?不应该那样做的。” 李俊笑了笑,“事出紧急,当时也是没有办法,而且你?看?我?的办法不是很成功么,咱们现在都好好的。” “是啊,只是流放了而已。”谢峦枝苦笑,“可是你?怎么办,你?好不容易才在宫里谋得了前程,现在却......”她?叹息一声,“不值得。” “值得的。”李俊说,“能救下你?的性命,比什?么都值。” “你?为什?么都不问?我?那天?晚上到底去干什?么?” 李俊说:“我?大概能猜出来,和代王殿下有关对不对?” “是。”谢峦枝说,“也不知道现在他到底怎么样了,有没有脱离危险。” 从监牢出来后她?就直接被押上了流放之路,再没有见?过一个代王府的人,京城现在的情况她?一无所知。 “不要担心了,现在想什?么都是空的,而且他是王爷,不会有事的。”李俊说,“小枝,不管你?那天?晚上打算做的是什?么,你?已经尽力了,不要责怪自己。” 谢峦枝看?着他领口处露出的伤痕,心中愧疚更?深,李俊相比她?受的罪更?大,结结实实挨了好几十鞭子,伤□□织错节,到现在还没有好全,可他现在依然在安慰她?,丝毫没有怨愤之意?,这样的情谊......她?如?何才能偿还? 两人又安静地坐了片刻。 李俊说:“小枝,我?们已经离开京城了,从此以后就把这些阴谋诡计全部都忘掉吧,那些事情都跟我?们无关了。” 他顿了顿,鼓起勇气继续道:“我?们到地方之后开始肯定会辛苦几个月,我?可能会被安排去挖矿采砂,你?可能会被安排去种菜纺织,流放之地环境会艰苦些,不过我?们肯定可以熬过来的,而且祖父不会不管我?们,很快就会来疏通关系,给我?们换些轻松的地方,到时候就好了。” “也许我?们这一辈子再也不能返回家?乡,我?们会在流放的地方一直待着,在那里变老,但地方再偏远,若能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再清苦的日子也会变得有滋有味,也未尝不是另一种幸福圆满。” 谢峦枝看?向他,李俊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小枝,其实——小时候我?就喜欢你?了,我?希望你?是那个能陪我?一生的人。” “你?现在不用给我?答覆,我?只是希望你?能考虑考虑,或许之后可以给我?一个机会,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会尽最大努力让你?过得开心幸福。” 李俊虽然努力地在克制,但他声音中微微的颤动还是暴露了他的紧张和期待,“好么?” 李俊的目光真诚而炽热。 谢峦枝说:“我?……需要仔细想一想。” 李俊松口气,不是直接拒绝就好,小枝如?此表态就说明他还有机会,他相信自己的诚意?一定能打动她?。 他满足地笑了下,“小枝,你?慢慢想,我?可以慢慢等,你?相信我?,我?一定会用心对待你?。” 谢峦枝撑起一个笑容,她?心内却有些茫然,李俊待自己如?此好,为自己牺牲良多,人又稳重可靠,品性又好,选择这样一个夫君定然不会出错吧,而且如?果自己答应了就不会伤了他的心...... 同意?的理由似乎一瞬间就能想起很多,但隐隐的,又有一股力量在阻止她?。 她?突然想起了朱炯,如?果他知道了一定会生很大很大的火气吧。 竹哨吹响了,是出发的信号,李俊扶着谢峦枝起身向队伍靠拢。 众人正欲出发,突然来路的方向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等等——” 来的是四个全副武装骑着快马的士卒,他们冲到队伍前挡住了前进的方向。 “可是往云州府的发配队伍?” 领队的官兵看?着架势小心答道:“正是,不知几位——” 只见?一人从怀里摸出一纸文?书递给他,“此二人已被赦免,我?需将此二人带回。” 领队验过文?书,来到谢峦枝和李俊面前,亲自替他们解开绳索,时不时地以一种窥探的目光偷偷打量他们,尤其是谢峦枝。 “绳索解开了,两位——跟他们回京吧。” 谢峦枝和李俊二人面面相觑,回京? 那四个侍卫牵了两匹马到他们面前,恭敬地说:“谢姑娘,李大人,先?皇驾崩了,陛下已经免去你?们的罪责,请随我?回京。” 谢峦枝和李俊都是一脸震惊,延平帝死了,朱炯已经是新皇帝了? 谢峦枝的惊讶比李俊还要大,因为上辈子这时候延平帝还没死,她?清楚记得朱炯是差不多一年半以后才登基的。 她?忍不住问?:“怎么回事?你?的意?思是王爷他——” “是,陛下突发重病,临终留下遗命,命王爷继位。” “那二皇子呢?还有成贵妃?” “下官不知。”侍卫恭敬地说,“谢姑娘回京后或许就知道了。”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49节 谢峦枝和李俊就如?此又踏上了返京的路程,两个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弄得有些神?思不属。 李俊在担忧代王如?此急匆匆地召回小枝,是不是对她?别有企图,那小枝呢,小枝又是怎么想的? 谢峦枝则是在思索这一连串事情背后的因由,想现在朝中的局势是什?么样的,朱炯提前登基,又会产生什?么其他的影响。 相比于来时的艰辛,回去的这一路就无比舒适了,一路上都有提前备好的舒适的旅店,路上坐的是宽敞的垫了柔软垫子的马车,中途还添了几个侍女随身侍奉,几乎不用谢峦枝操一丁点的心。 这种无微不至的待遇让谢峦枝真正意?识到,朱炯切实成皇帝了。 而且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那些人似乎在隔开她?和李俊,一路上他们的马车是分开的,住的房间也是离得远远的,她?甚至找不到机会和他多说几句话。 一进入京城,谢峦枝被径直带去了代王府,而李俊按他们的说法是李家?人思子心切,直接把人领走了。 第66章 再相见 谢峦枝又回到了自己熟悉的?院子, 春草见到她激动地搂住了她的脖子:“姑娘,你终于回来了,太好了!我都要吓死了, 他们说你被抓走了,还有说你已经死了的,呜呜呜,吓死我了!” 刚刚从生死线上跌宕起伏走了一遭, 见到许久未见的?熟人?,谢峦枝也十分触动, 回抱了抱她,“春草, 没?事了, 我回来了。” 从春草嘴里她大概知道了这段时间的?情况, 春草告诉她, 宫宴那天晚上他们一直都没?有?回来, 第二天代王府才打听到消息说淑妃被害,王爷被扣了,泌阳侯府也被官兵围了。 正在众人惶恐不安的时候, 朱炯和泌阳侯都被放了回来, 与之?同来的?还有?皇帝派来监视行踪的?缉事司的?人?, 而且与朱炯一起进宫的阿峦不见了,什么样的?猜测都有?, 但谁都不敢问?谁也不敢说。 接下?来的?日子对于代王府众人?如同做梦一般,就在?他们以为王府彻底失势得夹着尾巴做人?的?时候,突然宫内又传下?旨意, 缉事司查出成?贵妃才是淑妃一案的?真凶。 延平帝下?令将成?贵妃贬为庶人?赐死,又过了半个月, 皇帝据说是被淑妃一案气坏了身子,身体越来越差,临终留下?旨意,令代王继位。 这对代王府的?众人?来说简直像是头上突然砸下?来一个金饼一样。 春草拉着谢峦枝的?手激动地说:“姑娘,你知?道了吧?王爷他是皇帝了!” “我知?道。”谢峦枝,“先帝刚驾崩,你别笑成?这样子,当?心被人?说。” 春草捂住嘴,“我知?道了。”但眼?角的?笑意却是怎么也挡不住,“王爷是皇帝了,姑娘你是不是能当?女尚宫啊?” “我也想啊。”谢峦枝说。 夜晚,朱炯来了。 他穿着一身常服,眼?睛周围有?深深的?乌青,显然这阵子十分忙碌根本没?有?休息好。 见到推门而入的?朱炯,谢峦枝先是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跪地行了个大礼,“奴婢拜见陛下?。” 这声“陛下?”令朱炯愣了一瞬。 “起来吧,不必多礼。” 谢峦枝的?手肘被朱炯托住了,朱炯将她扶起。 “阿峦,辛苦你了。”朱炯说,“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你不必害怕。” 谢峦枝问?:“陛下?,那天晚上的?事情是成?贵妃对不对?” 朱炯又想起了那晚惊险的?形势,其实不仅对谢峦枝,对他来说那晚同样也是惊心动魄,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成?贵妃会在?那晚突然发难,彻底撕破脸,这件事谁都未曾察觉。 他点点头说到:“没?错,淑妃进宫以后她才发现自己的?妹妹远比自己以为的?更有?野心,而且淑妃怀有?身孕之?后便越发不把?成?贵妃看在?眼?里,成?贵妃因此?决定将她和朕一并除去。” “舅父一向做事粗疏,被人?钻了空子偷走了印信都一无所知?,成?贵妃原本的?计划是将淑妃杀了,并将她的?死嫁祸到舅父身上,以此?牵连到朕头上,一箭双雕。” 他对谢峦枝微微笑了下?,“幸好,阿峦你冰雪聪明?,竟然想到办法将消息送了出去,若那天随朕一起进宫的?不是你,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境况。” 谢峦枝说:“其实奴婢没?有?帮到什么忙,祁默大人?——他是陛下?的?人?对不对?” 朱炯眼?中的?赞叹之?色更浓,他没?有?否认,“阿峦,你果?然聪明?。” “奴婢也是后来才反应过来的?。”她说,“如果?祁大人?是陛下?的?人?,这许多事情就能说得通了,而且若非如此?,他怎么会对奴婢手下?开恩。” 朱炯有?些歉疚地说:“伤口还疼么?祁默他不是故意的?,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不得不如此?。”他的?声音有?些犹疑,“阿峦,你会怪朕么?” 谢峦枝深吸一口气,笑道:“陛下?不必如此?,奴婢没?事,祁大人?对奴婢下?手很?轻,留足了情面的?,奴婢是知?道的?,奴婢没?有?怪陛下 ?。” 朱炯的?神情轻松了许多,他就知?道,阿峦一向是最能体贴人?心的?。 “你说你没?有?帮到忙,这就是妄自菲薄了,阿峦,虽然有?祁默帮朕,但如果?你没?有?及时把?消息送出去,哪怕只是晚一个时辰,可能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我们不仅要去拿到旧的?印样刻一枚一样的?印,还要把?新的?印样替换旧的?印样放回去,这些事情都需要时间,就算缉事司神通广大,没?有?时间也不可能做到,所以阿峦,你救了朕。” 谢峦枝问?:“后来呢?发生什么了?为何突然——” 朱炯沉默片刻,“你想问?的?是先帝为什么会死,朕又为什么会突然登基对不对?” 谢峦枝浑身一僵,知?道这种问?题的?答案其实不是什么好事,但她还是不知?不觉问?出口了,想要了解真相,这是一个绕不过的?问?题,遮遮掩掩故意回避反倒会更令朱炯不快。 果?然朱炯并没?有?生气,他的?神色幽深,缓缓道:“阿峦,很?多细节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记住,是缉事司查明?了淑妃一案的?真相以及成?贵妃瞒报二皇子耳聋之?事,先帝被她的?所作所为气坏了身体一病不起就可以了。” 朱炯的?眼?前又浮现出最后那一晚的?景象。 他曾经高大威猛能征善战的?父皇此?刻已经变成?了一个干瘦无力的?老人?,连喘气都带着一种无力,如同破旧漏风的?风箱。 周围寂静无人?,原本应该被重重护卫的?龙床前只有?他一个人?,这也意味着形势已经全?部在?朱炯的?掌握中了。 延平帝以一种愤恨的?目光看着他,他已经几乎说不出来话了,嘴角诡异地歪斜着,还流着口水,哪里还有?半分一国之?君的?威严。 他艰难地咒骂:“逆......子!祁,祁......” 朱炯平静而贴心地说:“父皇想问?祁默是不是我的?人??是的?,祁默的?确一直听命于我,当?年我能顺利回宫也是祁默帮的?忙,这些年我们一直暗中联系,你或许不记得母妃了,但祁默还记得母妃的?恩泽。” 延平帝仿佛明?白了什么一般,“奸......夫......” 在?延平帝说出那后面两?个字之?前,朱炯毫不犹豫地抬手,狠狠在?他脸上打了一巴掌,声音响彻整间空荡荡的?屋子。 延平帝被打歪了脑袋,就那样狼狈地躺着,眼?睛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朱炯的?面上依旧平静,或许是因为压抑太久,早已磨灭了对这所谓父皇的?孺慕之?情,直到这一刻他只感?觉到了释然和彻骨的?冷漠。 “母妃与祁默清清白白,母妃曾经救过祁默性命,在?他一文不名的?时候伸以援手,可你宁愿去侮辱自己结发妻子的?清白,也不愿意相信她的?品性足以令人?心悦诚服地为她奉献。”朱炯居高临下?看着他说到,“你配不上母妃。” “皇......”延平帝吃力地说,“皇......后.......当?。” “追封皇后就够么?”朱炯冷冷地笑了一声,他蹲下?身,声音压抑苍凉到了极点,“父皇,当?初不仅仅我活着,母妃也活着的?。” 延平帝瞳孔放大。 “若你肯再用心一些,愿意多花些功夫去找,也许母妃不会死,更不会沦落到那样的?境地。” “你知?道我们是怎么活下?来的?么?又知?道为了救我母妃是如何凄惨地死去的?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身边有?新的?娇妻新的?爱子,哪管我们在?地狱挣扎呢?当?时我就发过誓,这笔仇我一定会彻彻底底地讨回来。” 延平帝情绪有?些激动,张大了嘴嗯嗯嗯地叫唤了几声,似乎是在?拚命挣扎想说些什么,但声音太过含糊,完全?听不清。 “他们找到的?那两?具尸首,难道你真的?看不出猫腻么?你只是顺水推舟,心安理得地将我们二人?抛之?脑后罢了。”朱炯说,“父皇,这些年你其实一直在?心虚对不对。” 延平帝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似乎有?许多话想说,但他再也没?有?能力说出来了。 朱炯站起身,懒得再去分辩延平帝那些快速又混在?一起的?话语。 他曾经在?最痛苦的?时候在?脑海里幻想过,自己成?功的?那一日要如何报复,如何质问?自己的?这位父皇,问?他到底为什么,问?他是否感?受到了同样的?痛苦,问?他有?没?有?后悔,不过现在?朱炯失去了这样的?兴趣。 当?年真相如何重要么?那些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总有?人?要为此?付出代价。 他后不后悔又与自己有?关么,就算他哭着喊着跪在?自己面前忏悔,说对不起母妃,母妃的?在?天之?灵就会得到安慰了么? 既然如此?,何不让事情变得简单一点,自己只是单纯想让他痛苦而已。 延平帝眼?中的?恐惧之?色也越来越深,这个儿子,他从来没?有?发现竟变得如此?陌生。 朱炯似乎看够了他的?窘境,才继续开口道:“父皇你不需要遗憾,因为除了我,你还能把?皇位给谁呢?你可能还不知?道,你最喜欢的?二皇子,耳朵听不见了,所以成?贵妃才会如此?慌乱。” 延平帝的?眼?中写满了不可置信,甚至有?泪滴流下?,“昭......炯......炯儿.......不,不——”到最后甚至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二儿子,还是说他面前的?大儿子。 朱炯撇过头不再看他,过了许久,他声音冷淡地开口:“你我父子,缘尽于此?。” ...... 朱炯抽回思绪,看着面前的?谢峦枝,只觉得此?刻无比满足。 “现在?事情多,成?志元还在?逃,等朕料理完这一切,朕再......”他要如何,他没?有?继续说完。 谢峦枝问?:“成?志元还没?有?抓住么?” “他是只老狐狸,不过他跑不掉的?。” 谢峦枝看向朱炯,虽然他现在?的?神情一如往常,但不知?道为何她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一种极深极深的?叫人?喘不上气的?难过。 她忍不住想:其实他现在?需要被安慰吧?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毫无知?觉地就过去呢? 她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自己的?手,她知?道自己不可以伸手。 第67章 告别 天子守孝以日代?月, 朱炯的继位大典会在二十七天守孝期满之后的次月举办,现?在正在筹备。 朱炯并不急着搬入皇宫,丧礼筹办、宫殿的翻修整理、先帝留下的妃嫔遣散处置等等这些事情都需要时间, 因此他暂时依旧住在代王府内,白日入宫处理政务和守孝,晚上再回代?王府休息。 八宝则被朱炯先派往皇宫料理这些事宜,因此八宝这段时间并不在府中。 谢峦枝知道此事便提出自己也去宫中帮忙, 朱炯却拒绝了,“这些事八宝去做就可以, 你去的话?——”他斟酌了一下说到,“不合适。” 谢峦枝不知, 朱炯此刻已经安排好她接下来的去处了。 朱炯想, 他的确是喜欢阿峦的, 阿峦也是目前为止唯一令他心?动的女子, 既如此, 他不可能?放阿峦走,阿峦自然是要进宫陪伴他的。 尤其是阿峦被扣生死不知的那个夜晚,他便想, 他再也不愿意阿峦离开自己身边了。 他已经做好了打?算, 先将阿峦封为妃子接进宫, 待阿峦生下孩子之后再更进一步。 但这些安排还?不能?告诉阿峦,想起?上次碰壁的经历, 朱炯决定这一次不再用那种委婉温和的办法了,他要的是一击即中。 谢峦枝在代?王府休养了几天,这几天她可以说陷入了一种养尊处优到百无聊赖的生活, 但她开心?不起?来,她总有一种莫名的心?慌之感, 似乎有什么失去掌控了。 她于是决定出门逛逛,顺便去李家探望一下李俊。 消息第?一时间就被送到了朱炯那里,朱炯声音微冷地吩咐:“嗯,让她去吧,保护好她的安全。” 谢峦枝逛过几家铺面之后到了李家门口,令她有些奇怪的是,李家大门紧闭,与她从前来的时候看到的景象完全不一样。 她上前敲门,好半天才来了一个仆役,他从门后探出脑袋问:“姑娘你是——” “我找李俊。”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50节 “少东家啊?”仆人不好意思地说,“我们东家带着少东家回老家探亲去了,现?在不在家。” “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走了好几天了。” 谢峦枝听了心?中奇怪,那岂不是他们刚回京的时候李老太爷就带着李俊走了。 “出什么是了么?如此匆忙?” 仆人摇摇头?,“小?人不知。” “那他们大概什么时候回来。”谢峦枝又问。 “小?人也不知道,不过听说是得呆一两个月吧。”仆人说,“姑娘你是有什么事么?不如等少东家回来小?人给你带个口信?” 谢峦枝轻摇头?说到:“不用了,我过段时间再来。” 寻不到李俊,她只得打?道回府,回程路上她又绕道去了趟香铺。 结果今天不知道是什么日子,香铺竟然也是关门的。 谢峦枝上前敲门,好一会,石娘子的声音从门后传来,“是谁?” “石娘子,是我,阿峦。” 又过了会,石娘子打?开门,温柔地招呼她:“是你啊,阿峦,好久没见?了。” “最近的确有些忙。” 谢峦枝走进店铺,发现?货架上空空如也,地上还?散乱着许多箱子,竟然是在搬家的模样。 她吃惊地指着这一摊问:“石娘子,你是打?算换铺面了么?” 石娘子沉默地笑了笑,而?后道:“其实......我是打?算将这个店卖了,我准备离开京城了。” “离开?” 谢峦枝诧异极了,通常来说只有外头?的人削尖脑袋往京城里挤的,却很少听到有人放弃京城的家业去别?的地方的,石娘子在京城生意做得好好的,现?在又有代?王府的单子,以后甚至能?得到皇宫的单子,正是越来越好的时候,为什么要离开? “你是遇到什么难处了么?或许可以同我说说,能?帮的我一定会帮忙。” 石娘子说:“没有,只是想换个地方生活了,我想在京城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该离开了,我曾经答应过他,会陪他出海,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食言了许多年,再拖下去变成?老太婆就没有办法履行承诺了。” 谢峦枝想起?曾经在店里看到的那个沉默寡言的高大男人,好奇地问:“你说的是你的夫君么?是他想要去云游?” 石娘子声音悠远,仿佛从远方传来,“其实他并不是我的夫君,算是我对不住他,或许以后......我也不知道。” 谢峦枝从这苍凉而?复杂的语气中品出了几分不同寻常,她想,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也都有自己的不得已,石娘子必定是一个有许多痛苦血泪的人,自己又何必追问呢? “我明白了。”谢峦枝说,“石娘子,希望接下来你能?寻到一个喜欢的好地方。” 石娘子目光莹莹,几乎柔软得能?化开,“谢谢。” “对了,我这里有东西是准备留给你的。”石娘子领着谢峦枝来到一口装好的箱子前,打?开箱子,里头?全都是码放整齐的熏香,“这些都是你曾经订过好几次的味道,你应该会喜欢,零陵草的......我特?意多备了一些。” 谢峦枝说:“这怎么好意思,你把价钱算一算,该付的银子还?是要付的。” “不必了。”石娘子说,“这些东西是我的一片心?意,带着也是累赘,还?不如留给喜欢的人,阿峦姑娘,你就收下吧。” 她说得很认真,目光中甚至有种隐隐渴求。 谢峦枝对上她的目光莫名触动,不由点了点头?,“谢谢你,石娘子,那我便收下了。”她拿起?一盒放到鼻子前闻了闻,“有这么多备着足够用好一段时间了,这个味道的殿——” 她顿住,改了口说,“是陛下,陛下最喜欢了。”她笑笑,“我还?不太适应。” “陛下他......现?在一定很忙吧。” “是的,毕竟是这样的大事。” 石娘子心?中揪痛,她很想问朱炯现?在好不好累不累,会不会伤心?,有没有孤单......可是她现?在的身份却根本没有立场开这样的口。 那是炯儿啊,是她唯一的儿子啊......石娘子或者说刘皇后,此刻在心?中无言地呐喊,肝肠寸断。 注意到石娘子面色有异,似乎有些恍惚的样子,谢峦枝抓住她的衣袖轻轻摇了摇,“石娘子?你还?好么?” 石娘子回神,强笑了一下,“我没事。” 她问到:“对了,既然代?王殿下要登基了,你接下来是如何安排的?他可说了?什么时候接你进宫?” 那日在帘子后面,她窥见?了朱炯对待谢峦枝的态度,也看见?了那个短暂的一触即逝的触碰,知子莫若母,她看得出来,炯儿喜欢面前这个女孩子,她也挺喜欢阿峦,若以后有阿峦陪着炯儿,炯儿是不是能?更开心?一些? 谢峦枝以为她真的在问她职位的安排,认真答道:“陛下还?没提,可能?过一阵吧,等陛下继位典礼过后搬进宫,我肯定也要跟着一起?进去。” 石娘子于是明白了,炯儿大概还?并没有让阿峦知道他的心?思,是了,那孩子从小?就不是轻易愿意坦露心?迹的,总是一个人憋在心?里。 她握住谢峦枝的手,微微用力,“阿峦,你是个好姑娘,希望你——日后能?过得顺遂美满。”也希望你能?好好陪伴炯儿,带给他更多安慰,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有办法照顾他,希望你能?愿意多给他一些爱。 谢峦枝带着石娘子给的一箱子礼物回到了代?王府。 将东西收拾好后,她正欲要更衣洗漱,却看到自己的书?桌角落静静躺着一封信。 她拆开信看了一眼,面色立刻变得严肃,左右观察起?自己的屋内是否有人,还?打?开了橱柜检查。 查看一番没有发现?,她扬声问外头?的春草:“春草,今天有谁来过我房间么?” “没有呀,怎么了?” 谢峦枝说:“没什么。” 她坐下再次打?开那封信,认真读了起?来:“欲救汝弟,明日申时药王庙。” 第68章 毒杀 第二天上午, 谢峦枝一直坐在池塘边的躺椅上望着池面出神?,似乎是在看风景,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的脑海中内正天人交战。 这个时候偷偷摸摸找她的人,肯定是对朱炯不怀好意,想要借她的手来达成自?己目的,而且这个人还需要有一定实力, 不仅能绕过守卫把信送到自己手上,还能挖出自?己母亲和弟弟的事情, 那么这个人是谁,已经是呼之?欲出了, 除了在逃的成志元不做他想。 那么第二个问题来了, 自己弟弟现在真的在他?手上么, 还是说他?是故意诓骗自?己, 虚晃一招? 谢峦枝虽然很想快一点得到?自?己弟弟的消息, 但她宁愿找不到也不愿意他现在真的被当做人质扣在成志元手上。 而倘若这最坏的一种可能真的不幸发生,成志元是想要挟自?己做什么呢?窃取机密……还是谋害朱炯的性命? 谢峦枝闭上眼睛,手不自?觉抓紧了躺椅的扶手。 日?头已经到?中午了, 谢峦枝看看天色, 终于站了起来。 临出门前?, 谢峦枝往怀里藏了把匕首。 她让人安排马车,说是要出门玩。 车夫十分慇勤地问她:“阿峦姑娘, 您要去哪儿啊?” 谢峦枝红唇轻启,“药王庙。” 现在八宝不在,府内的杂事是关宜在支撑, 见谢峦枝要出远门,他?连忙阻拦道:“阿峦姑娘, 你怎么能一个人去,多带些人吧,至少得带上春草一起去呀。” 关宜是八宝亲自?挑选调教的,从八宝那里得了诸多提点,自?以为已经将陛下和阿峦的这点事了然于心了,因此对阿峦的动向十分关切,在他?心中阿峦妥妥就是未来的娘娘。 谢峦枝似笑非笑看他?一眼:“我是去散心的,带那么多人做什么,再?说我的身?份用不着那么大排场。” 关宜讪讪道:“奴婢也是为您打算,您这不是惹陛下生气么。” 这话落在谢峦枝耳中怎么听怎么别扭,蓦地就惹出了她的火气。 谢峦枝说:“陛下日?理万机,这等小事你不要告诉他?,他?自?然就不生气了,你不会去多嘴吧。” “这——” 谢峦枝懒得与他?继续耽误时间?,故作生气的样子?怒道:“让开!你还敢不让我出门了么?” 关宜语塞,陛下还真没有说这个,只说让他?们伺候好阿峦姑娘,所有事都听她的随她高兴就行。 关宜不敢再?吭声,眼睁睁看着她走远了。 马车带着谢峦枝往郊外去,顺着一条颇为宽敞的大路疾驰,他?们经过了山脚下路边的一块石碑,上面写着“药王庙”三个大字,快到?地方了。 车夫对她说:“阿峦姑娘,药王庙就在上头,接下来的路马车走不了,小人现在就去雇一架抬杆过来。” 所谓抬杆就是用竹子?做的简易轿子?,有游人的山下都有这类,专为懒得爬山的贵人们服务。 “不必,我自?己走上去,你把车拴好,在这里等我。”谢峦枝果断拒绝了他?,自?己直接拎着裙角就往山上去。 这个点路上人并不多,大多数时候只有谢峦枝一个人,走着走着,她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就似乎身?后?有人在跟踪她一般,她于是越发小心谨慎。 她一直竖着耳朵留意身?后?的动静,仔细分辨了一段,她确定,的确有人在跟着她。 爬到?半山腰的时候,她寻了一个视野开阔的位置,站上大石头向身?后?喊:“是谁?站出来!我知道你在跟踪我!” 不一会,树后?面站出来两个神?情尴尬的男人,穿着代?王府的侍卫制服,“阿峦姑娘,我们是王府的侍卫,是陛下让我们保护你的安全,你一个人来这么远的地方,我们担心出危险所以——” “我只是去庙里上香拜一拜,能有什么危险,你们这样会影响我的。”谢峦枝说,“你们现在就回?去。” “阿峦姑娘,请您见谅,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成志元的意思很明显是要让她一个人单独前?往,谢峦枝担心这两个侍卫若是被成志元发现,可能他?会恼羞成怒狗急跳墙,直接对人质下手。 她于是凶巴巴地说:“你们不听我的,故意与我对着干是吧?好,你们想跟就跟着好了,回?去我就向陛下狠狠告你们一状,说你们调戏我,看陛下相信谁!” 此话一出,两个侍卫脸都绿了。 他?们二人如同石塑的雕像僵立原地,眼睁睁看着谢峦枝抛下他?们往山顶的药王庙去。 “咱们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一个人咬咬牙说,“赶紧回?去禀告陛下,由陛下圣裁。” 消息很快就送到?了朱炯面前?。 朱炯看了消息后?眉头紧锁,他?心中有些不安,他?总觉得阿峦今日?的举止实在太过不寻常了,先不说她不是记得烧香拜佛的人,依照她的性情,明明都知道了是他?派去的人,就算不快她也顶多事后?表达不满,却不会这样明晃晃地恃宠而骄,丝毫不顾及他?的颜面。 事出反常必有妖,朱炯觉得,一定有什么事是她瞒着自?己的。 朱炯放下笔,“准备下,朕要出宫一趟。” 谢峦枝赶在了约定的时间?以前?到?达了药王庙。 她在庙内绕了一圈,看到?庙内来来往往都是上香的普通香客,并没有任何看着特别的人。 难道成志元反悔了?还是他?故意戏弄自?己? 谢峦枝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有个和尚在她身?边扫地,他?经过她身?侧的时候并没有看她,而是旁若无人地轻声说:“左手第二间?院子?有人要见施主。”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51节 “等等——” 谢峦枝闻言连忙去看这和尚,但和尚却仿佛根本?没这回?事发生一般,自?顾自?继续扫地,根本?不搭理她。 谢峦枝无法,只得依照和尚的话找过去,很快就找到?了一间?锁上门的院子?,但轻轻一推,院子?门就开了。 她穿过院子?走到?屋内,上首坐了一个中年人,他?的身?边站着四五个侍卫,身?上自?带杀气,一看便是好手。 “阿峦姑娘,你很守时。” 谢峦枝问:“你便是成志元?” 之?前?成志元经常在外带兵,谢峦枝还没有机会见过他?。 成志元也不否认,点了点头道:“阿峦姑娘果然聪慧过人,怪不得能成为代?王府的红人,真是名不虚传啊,我对我们二人的合作更有信心了。” “我为什么要跟你合作?” “因为你别无选择。”成志元说,“如果你还想你弟弟活命的话,你只能与我合作,很显然我打动你了,不然你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 “我弟弟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成志元道:“这就不关你的事了,你只需要知道,你弟弟的命捏在我手中就可以了,若你不配合,我随时能让他?去死。” “你想让我做什么?” 成志元给身?边人使了个眼色,立刻一瓶药被送到?了她面前?。 “这瓶药是我花重?金购得,无色无味,沾上一滴,七天内就会慢慢衰弱而后?毙命,神?不知鬼不觉,太医也看不出问题,而且没有解药,我要你把它下在朱炯身?上。” “你当?我傻么?弑君是要诛九族的。” “你不会被发现的,这种药又不是立刻就会死,而且根本?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只会以为朱炯生病了。”成志元说,“你若不信,在身?边人身?上试一试就知道了。” 谢峦枝说:“那倒不必,可是我如何知道你没有骗我,我弟弟真的在你那里么?” “这是自?然,我还没有必要拿这个事骗你。” “可是我不相信。”谢峦枝说,“你要我冒这种险,总得给我一颗定心丸才行。” 成志元眯了眯眼,冷声道:“你要如何才相信。” “我得先见到?他?。” 成志元盯着她思忖了片刻说:“好,我带他?来让你看一眼。” 他?转头对身?边人说:“去把人带过来。” 成志元说:“他?就在附近,阿峦姑娘稍候。” 等待的时间?里,两边都没有说话,安静地等待着。 谢峦枝不甘示弱站在那里,镇定自?若。 等待的时间?对她来说有些煎熬,她现在万分揪心的就是,成志元手上的人到?底是不是她弟弟。 她既希望那个人是假的,这样她就可以毫无顾忌一身?轻松地与成志元交锋,但又矛盾地希望待会从入口处走进来的人就是她寻找了两辈子?也没有找到?的亲人。 她心中抱定主意,今天首要任务就是确认成志元手上的人质到?底是不是她的弟弟,与他?虚与委蛇,骗取他?的信任后?先稳住他?。 若不是自?己弟弟,就可以直接禀告朱炯,派人将这里包围一网打尽,如果真的是自?己弟弟……想至此谢峦枝思虑重?重?,若真是这样,恐怕她也只有先拖一拖,想办法与他?周旋救出弟弟了。 谢峦枝看了眼装毒药的瓶子?,心底无奈轻叹,难道真的为了救自?己弟弟去毒杀了朱炯么?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做得到?。 正在空气越发凝滞的时候,刚才离去的护卫回?来了,他?们两个还抬着一个被捆着手脚的人。 “大人,人带来了!” 第69章 成何体统 听到来人的动静, 谢峦枝立刻转身?看过去,然后她?看到了一个被抬着从她面前过的年轻男孩,一张好奇的脸同样目不转睛盯着她看。 这就是......自己弟弟?谢峦枝怔怔的。 成志元示意手下人把周宜放在谢峦枝对面的椅子上, 中间隔着几步远。 谢峦枝依旧沉浸在这种巨大的情感的冲击中,与周宜对视着,两人都?打?量着彼此,没有说话。 周宜脸上只有好奇, 却?并没有什么恐惧害怕的神色,谢峦枝不记得自己母亲的模样, 但越看却?又觉得似乎能透过面前这张脸隐隐约约记起幼年抱着自己的那个女人的脸。 第一眼,谢峦枝便觉得, 面前的男孩子挺讨她?喜欢的, 觉得亲切。 成志元发话了:“如何, 谢姑娘, 这便是你的弟弟。” 还没有等谢峦枝询问, 进一步确认一些与身?世有关的细节,周宜先开口了:“你——便是我的姐姐?你是叫谢峦枝么,家在岷县?” 谢峦枝点点头, “你知道我?” 周宜笑了笑, “娘和我提过, 说我有一个姐姐,我本来是打?算年纪再大些出师游历的时候再去寻你, 没想到现在便能见?到了。” 出于谨慎,谢峦枝还是问到:“他们?说你是我弟弟,你有什么可以证明么?我还不能完全相信。” 周宜想了想说:“我脚板底上有两块小?胎记, 娘曾经?说过我和你不愧是姐弟,长胎记还带编号的。” 谢峦枝一听便知道他在说什么, 她?的脚底也有胎记,不过只有小?小?的一块,因为看不见?她?自己都?几乎不太?记得这件事,更别说别人了,除了她?的生母,谁会知道她?这样的小?事情。 谢峦枝已经?彻底相信了面前这个人就是自己弟弟,看他的目光不由变得激动而柔软。 “你叫什么名字?” “周宜。” “这些年你在哪里,和谁一起生活的?” “娘已经?过世了,我这些年都?在师门?,和师兄弟一起。” “师门??” 周宜点点头,“我师门?可好了,娘和我从周家离开后就是在路上被师父收留的,娘在山上当厨娘,我拜入了师门?学艺。” “你在师门?学什么?” “我学——” 话还没说完,成志元打?断了他,“好了,你们?姐弟叙旧该停了,谢姑娘,只要你帮我办好了该办的事情,你和你弟弟可以尽情地聊,想聊多久都?没有关系。” 谢峦枝原本的计划就是先探一探虚实,弄清楚所?谓人质到底是真是假,以及成志元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如今这两项目的都?已经?达成,一个更严峻的问题摆在了她?的面前—— 她?的弟弟的确在成志元手上,如何才能全须全尾把人救出来。 谢峦枝从昨日到今天早上一直在想这种最坏的可能,想来想去,她?觉得只有求助于朱炯她?才可能有一分胜算。 她?可以先假意答应,稳住成志元,再待回去后向朱炯求助,成志元不是说了这个毒发作得有七天么,也就是说至少还有七天的时间可以慢慢筹划,朱炯手中的能人异士众多,或许真的有能帮到她?的人。 可是成志元对朱炯来说太?重要了,他是一条朱炯决不能放过的大鱼,若朱炯决定不惜一切代价直接围捕成志元呢?到时候成志元必然狗急跳墙。 谢峦枝的心?中焦灼异常,因为她?没有完全的把握——凭她?的恳求就可以让朱炯冒着成志元逃脱的风险来救周宜么?她?凭什么? 谢峦枝突然冒出一个连自己都?感觉羞愧的念头:朱炯对她?似乎是有那么一分喜欢的,或许她?可以好好利用一下。 但很快,她?就否决了这个办法,先不说朱炯的这一分喜欢有多少,那次他提出纳她?被她?拒绝之后就再没有流露过这方面的意思。 就算朱炯对她?的念头还没有打?消,自己之前拚命拒绝,上辈子还骗了他,现在却?又反过来想来利用他的感情,这种事如何做得出? 谢峦枝啊谢峦枝,你真是好意思,她?心?内自嘲到。 罢了,老老实实去跪求吧,求皇帝陛下看在她?兢兢业业这么多年的份上开恩帮一帮她?这位“大忠臣”。 抱定主意的谢峦枝收拾好心?内激动又纷乱的思绪,看向了成志元,她?做出一副凝重的神情,微微点了点头,“好。” 她?伸手从托盘上拿起那瓶毒药放进自己怀里,“成大人,希望您说话算话。” “我成志元一向是一个讲信誉的人。”成志元说,“谢姑娘尽管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弟弟的,事情一了,我便会给?你们?一笔钱,再派人送你和你弟弟去岭南,你们?可以从那里去占婆国,买房买地,舒舒服服过日子。” 谢峦枝沉声道:“银子不银子不重要,我只要我的弟弟安全,不然我不介意与你鱼死网破。” 听了谢峦枝这样的话,成志元更加安心?了。 谢峦枝对周宜说:“你安心?等着,我会来救你的。” 周宜专注地看她?,听到她?的话眼中有满足之色,“姐姐,你自己小?心?先回去,不用担心?我。” 谢峦枝微微颔首。 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成志元却?叫住了她?,“等等,谢姑娘,走之前——请用下这个。” 成志元拿起一个药瓶,倒出一颗黑色的药丸,送到她?面前,“吃了吧。” “这是什么?”谢峦枝冷冷道。 成志元说:“谢姑娘见?谅,毕竟是大事,你要的定心?丸我给?你了,弟弟也让你见?了,那我要的定心?丸是不是也该给?我?” “你放心?,事成之后我就会把解药给?你,不然万一你从这里出门?,转手就把我卖给?朱炯怎么办?” “我弟弟不是在你手上么?”谢峦枝问,“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成志元道:“谢姑娘玩笑了,若你突然改主意不想要这个弟弟了——我岂不是作茧自缚了?” 谢峦枝说:“我若是不在乎根本就不用来,成大人不也是抓住了这一点么?成大人怀疑我,我还怀疑大人,万一你不给?我解药,我该怎么办?” 成志元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也是为了求个稳妥,谢姑娘还是听我的为好,大家都?省事。”他的话语中隐含威胁,身?边的几个侍卫也上前一步,意思不言而喻。 “谢姑娘,请吧。”成志元进一步逼迫到。 谢峦枝心?道:今日不吃这药看来是走不出去了,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不付出点代价不足以取信于他,看来只能豁出去拼一把了,天底下这么多大夫,宫里还有那么多医术卓绝的御医们?,说不定能研制出解药来呢? 谢峦枝想至此,渐渐冷静了下来,她?伸手从成志元手上拿过药丸,“我吃。” 成志元,如果?我要死了,也一定会拉你垫背,谢峦枝心?内恶狠狠地想。 正在这时,周宜大喝一声突然暴起,在谢峦枝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成志元突然就被击倒了,然后谢峦枝就感觉自己被人用力抱了起来,一个腾空,直接撞到了门?外。 屋内众人面对这突然发生的惊变都?愣住了,还是成志元反应过来,抽出刀怒喊一声:“还不快追!” 谢峦枝的脚根本还没有机会沾地,就在空中被周宜换了个姿势,变成了被他背着。 周宜背着谢峦枝一路冲到院子外,向下山的方向狂奔,后面跟着一众追杀的人。 谢峦枝尚处在震惊中,她?趴在周宜的背上不可置信问:“怎么回事?你到底——” 周宜直接打?断她?:“别说话,会咬舌头。” 闻言谢峦枝老老实实闭上嘴,把周宜的脖子搂得更紧了些。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52节 有箭矢从他们?身?侧险险飞过,显然,后面的追兵开始下杀手了。 谢峦枝在周宜脊背上随着他的跳动奔跑不断颠簸,在这种撞击中,她?渐渐认清眼下的情况:她?的这位弟弟似乎是身?手十分了不得呢。 谢峦枝毕竟不是个小?孩子,还是有些份量的,渐渐地,她?感觉周宜的喘息声似乎变得粗重,额头也有汗珠滚落,动作似乎也不如之前轻巧灵敏。 “放我下来吧,这样跑不过他们?的,你去代王府求救。”谢峦枝说。 周宜笑道:“姐姐,又说傻话。” 身?后的追兵们?也发现了这点,成志元嗜血地说:“他们?快要跑不动了,必须把他们?两个人头留下!” 谢峦枝时不时回头看,两边的距离越发近了,甚至她?能看到有个男人拿着大刀满面狰狞地向他们?冲来,他的速度很快,离他们?越来越近。 怎么办,该怎么办——谢峦枝的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正在这时,谢峦枝突然看到那个冲在最前面的男人身?形晃了晃,轰然倒地,而周宜也是突然一个急刹车。 谢峦枝抬眼,愕然发现面前不远处正是朱炯,他带着一队侍卫正在上山,刚刚的射死杀手的箭正是他身?边的人放的。 谢峦枝简直激动得热泪盈眶,她?兴奋地大喊,“后面是成志元!” 朱炯板着脸,看起来并没有她?那样开心?,他没有搭她?的话,而是把注意力暂且先放在了不远处那些人身?上,其实不用谢峦枝提醒他也能看出来那是谁。 朱炯一挥手吩咐身?后的人,“拿下,要活口。” “是!” 侍卫们?得令离去,立刻两方兵器交接的声音便响起了,朱炯则终于有空闲仔细观察面前的谢峦枝......以及背着她?的人。 他沉着脸走到他们?二人面前,周宜后退一步,警惕地看他。 谢峦枝则是满脸劫后余生的喜悦,开心?地同他招呼:“陛下——” 朱炯看看她?又看看周宜,“还不快下来。” 他忍无?可忍道:“成何体统?” 第70章 表露心意 谢峦枝从周宜背上跳下来。 周宜与朱炯对视着, 氛围有些古怪。 谢峦枝用手捅了捅周宜,“还不快拜见陛下?” 周宜扭头看她?,对她做嘴型询问:“皇帝?” 谢峦枝轻轻点头, 她?对朱炯说:“陛下,这是我弟弟,周宜。” 朱炯诧异,“你弟弟?” 周宜老老实实向朱炯一拜, “草民拜见皇帝陛下。” 朱炯仔细打量着周宜,半晌他对谢峦枝说:“同你长?得不像。”不过他看周宜的眼神和缓了许多, “免礼。” 谢峦枝的心刚放下来,又听得朱炯开口?发问:“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成志元又是怎么回事。” 朱炯看着谢峦枝, 等待着她?给?出解释。 谢峦枝小声说:“此事说来话长?, 不如回去后奴婢再?慢慢同陛下解释?” “你先想仔细。”朱炯也不着急逼她?, 淡淡扔下这句话, 转身去看成元志那边的情况了。 终于只?剩姐弟两?个人,周宜开心地?露齿笑道:“姐姐!” 谢峦枝也把待会要面对朱炯的盘问先抛到一边,开心地?看着面前的亲人:“阿弟!”她?感慨万千, “我终于找到你了!” “姐姐也想找我么?”周宜感动道, “原来姐姐也念着我, 我原来还担心万一姐姐不想见我该怎么办。” “怎么会呢,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谢峦枝说, “我会对你好的。” 周宜说:“我也会对你好的,以后我会保护你。” 听了周宜这句话,谢峦枝心底一暖, 被亲人关?怀在意的感觉就是这样么?她?所付出的这一切努力,终究是值得的。 想起刚才那一幕, 她?关?心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被成志元抓住,你功夫这么好为什么不早些脱身?” 周宜说:“当时我是一时大意,中了他们的圈套所以才被他们抓的,本来我是准备逃走的,但无意中听到他们抓我似乎和你有关?,就——” 他说到这里话语一顿,面色有些窘迫,“我刚好原本就一直想找你,他们既然也是要找你,那跟着他们肯定?能见到你,省得我自己再?花力气去寻,而且还很方便,能省了一路车马食宿的麻烦……咳咳,我师父一向爱做善事,师门银子不多,手头很紧,能省一点是一点,便想蹭一蹭他们的方便。” 谢峦枝怒道:“就为了这个理由?你就不顾危险跟这些歹人走一路?” 周宜感受到了谢峦枝的愤怒,不敢反驳,“以后不会了……而且我不是看情势不对就立刻行动了吗?”说到这他又理直气壮起来,“我是有把握的,可?是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莽撞,他们让你吃毒药你就吃毒药?你比我还鲁莽!” 谢峦枝憋出一句:“我也是有把握的。” 早知道如此,她?这两?天根本就不必如此烦恼好不好! 恰在此时,朱炯回来了,他问:“什么毒药?” 谢峦枝说:“一点小事,回去再?向陛下一一禀告。”她?问到:“成志元抓住了么?” 朱炯的语气十分轻松愉悦,“抓到了。” 一行人回到代王府,谢峦枝先陪周宜去客院,将他安置下来。 见她?急着要走,周宜拉住她?的衣角,“姐姐,你不跟我说说话么?” 谢峦枝说:“我还得去陛下那里覆命,你先休息,明?天我们再?慢慢说。” 她?瞒着皇帝陛下做这些事,还牵涉到成志元,还不知道他会不会发火,要如何?才能安抚下来。 周宜问:“姐姐,你——为什么会和皇帝在一起?” 谢峦枝说:“我是他的婢女。” “你今天惹他生气了?他会打你么?”周宜问。 “你别多想,陛下待我挺好的,他之?前还答应帮我找你呢。” 周宜的面色依旧凝重,“可?是我听说皇帝都?是动不动砍别人脑袋的,戏台子上不还唱什么伴君如伴虎么。” 谢峦枝连忙宽慰他:“不至于不至于,陛下不会这样对我的。” 周宜狐疑,“你为何?这样肯定??” 谢峦枝语塞,她?还真?说不出个所以然,但她?就是这么觉得的。 她?决定?行使一次姐姐的权利,揉了一把周宜的脑袋训道:“你是小孩子,不懂。” 谢峦枝匆匆忙忙赶到朱炯面前的时候朱炯正在看奏章,是有关?成志元潜入京城一事的调查,他抬抬手让身边的人都?退出,只?留下谢峦枝一个人。 “说吧,怎么回事。” 谢峦枝不敢再?有任何?花招,一五一十把事情从头到尾都?仔细交代了一番。 朱炯听完,只?觉得心内怒火上涌。 “阿峦,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奴婢知罪,求陛下看在奴婢救人心切的份上饶了奴婢这一回,奴婢绝对不可?能听从成志元的吩咐,原本打算的是先与他虚与委蛇,摸清虚实之?后就立刻回来禀告陛下。” “所以你就连毒药都?敢吃?”朱炯起身从座位上走了下来,牢牢盯着她?,“若你弟弟不会武呢?你要这样愚蠢地?断送自己的性?命?” “当时也是没办法——” “你有办法的,在收到信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难道我会袖手旁观么!”朱炯忍无可?忍提高了音量大声说,“如果你真?的死了怎么办?如果,如果你真?的出事了,我要怎么办!”没有怎么经过思考的话语,就这样脱口?而出了。 此话一出,两?个人都?是一愣,空气凝滞了。 谢峦枝抬眼望向朱炯,满眼都?是压不住的不可?置信。 朱炯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他开始有些懊恼,对于阿峦他原本是打算徐徐图之?的,等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全部解决好了,再?让她?慢慢转圜,不想吓着她?,却没想到刚才不知不觉便将心中所想暴露了出来。 阿峦不是傻子,话都?说成了这样,她?怎么可?能不明?白。 但很快朱炯就觉得——那又如何?? 他的全身都?萦绕着一种豁然开朗的畅快之?感,终于说出来了……喜欢就是喜欢,他为什么要掩藏,他凭什么要掩藏?他是皇帝,堂堂九五之?尊,想要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也要遮遮掩掩么?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与谢峦枝直直地?对视,目光渐渐明?亮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令他兴奋的新奇有趣的东西,谢峦枝从未在他身上看过如此纯粹简单的快乐情绪。 朱炯此刻十分想把心里喷涌而出的这些想法全部与谢峦枝分享,这种体验对他而言太过新奇,他必须说出来。 “阿峦,刚才一想到你会死,朕就觉得难以忍受。”朱炯开口?了,“朕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心情,想要一个人永远陪在朕身边。” “其实宫宴的时候朕就发现了,当你生死不知的时候,朕从来没有那样害怕焦灼过,那时候朕就明?白了,你对朕来说,是不一样的,再?也没有人能像你一样了。” 朱炯宣布着自己的决心:“朕喜欢你,朕要你做我的女人。” 这样□□不加遮掩的话语,将朱炯的意思直白地?表露,一览无遗,在不容谢峦枝有任何?逃避或者自我欺骗的余地?。 谢峦枝嘴唇微微颤动,“陛下——奴婢当不得。” 朱炯目光灼灼:“朕说你当得,你就当得。” “可?是上次——”谢峦枝说,“陛下你说了,你对奴婢其实没有兴趣。” 谢峦枝的话勾起了朱炯那段不太好的回忆,他想起那次狼狈又失败的试探,当时他手忙脚乱被阿峦几句话给?堵了回去,束手无策之?下不得不拿那些话维持尊严,现在想想实乃大可?不必。 “当时是当时,现在是现在。”朱炯说,“朕改主意了。” “陛下,也许你只?是习惯了我的存在,你并不是喜欢我,如果换了别人陪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你也会习惯她?,与这个人是谁无关?。” “你的意思是朕连自己是不是喜欢你都?分不清么。”朱炯说,“你若非要说这是习惯,那好,朕习惯你了,所以你必须留在朕的身边。” “陛下说过不会逼迫我。”谢峦枝艰难地?说。 朱炯不语。 过了一会,他轻轻上前,缓缓抬起了手,他先是将手缓缓放在了她?的肩上,而后试探一般慢慢发力,将谢峦枝带进了他的怀里。 他伸手环抱住她?,越抱越紧,像小男孩得了最心爱的玩具一般满足,不自觉轻轻蹭了蹭谢峦枝的耳朵。 “下个月朕就下旨。” 第71章 离开吧 ?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53节 清晨时分, 鸟儿才刚刚站在?枝头叽叽喳喳叫唤的时候,周宜就起床练武了。 他先是练了两套拳法,又练了一套腿法, 待一切结束已经湿透了衣衫,浑身?冒着?热气。 谢峦枝这时候才从墙角走出来,她拍了拍手掌,表扬道:“很有气势。” 周宜有些不好意思, 又带了些期待一般求证,“真的么?姐姐觉得不错?” “很不错。”谢峦枝说, “没想到我的弟弟小小年纪如此勤勉,将来你一定会有所作为的。” 周宜的脸更红了, 但他很开心。 谢峦枝又关切问到:“昨晚你睡得好么?” 周宜点?点?头认真地说:“这里所有都很好, 饭菜好吃也管够, 干活的姐姐们也很亲切, 被?子也很暖和, 就是床太软了,我有点?睡不习惯。” 谢峦枝被?他的话逗笑了,“你原来的床很硬么?” 周宜点?点?头, “师父说对骨头好。” 他突然注意到谢峦枝眼?角下似乎有些发青, “姐姐, 你昨晚没睡好么?” 谢峦枝一愣,脸上?的笑容渐渐消隐, 她含糊道:“昨天发生的事太多了。” 周宜想起昨日?的惊险经历,不由赞同:“的确是,我差点?以为逃不出来了, 那下我后?悔死了不应该干这种傻事,若是因为我连累了姐姐可怎么办。” “好了, 咱们不是都没事么。”谢峦枝安慰他。 “不过我之前都没想到,姐姐你的日?子会这么辛苦危险。”周宜小声说,“姐姐,你……之后?的日?子是怎么打算的,一直待在?这里当婢女?么?”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这样太辛苦了,而且不是长久之计,既然皇帝登基了,不如趁着?这个机会你求求他提前放你回家吧。”周宜小心建议到。 见谢峦枝并没有对他生气,他越说越流畅,滔滔不绝讲着?心里的打算,“姐姐你可以跟我回我的师门,那里虽然没有这里富贵,但吃饱穿暖肯定是没问题的,日?子也很安稳,我师门的师兄们有许多人品又可靠长得又好看的,姐姐你若是从里面挑一个给我当姐夫也是相当好的呀,有我在?谁都不敢欺负你……” 他说了半天,谢峦枝没有给出回应,他不由有些心急,晃了晃谢峦枝的胳膊,“姐姐,你怎么想的。” 听到周宜为自己的筹谋打算,谢峦枝虽然不认同,但她很喜欢这种感觉,亲人在?她身?侧为她的未来担忧关切,她于是想到自己或许也应该把自己的情?况说给自己唯一的亲人知?道,与他一起商量。 “那个……”谢峦枝缓缓开口道:“其实……陛下他昨晚说,让我留下来。” “留下来。”周宜开始没有反应过来,细细一思索领悟过来这个留下来的意思,皇帝看上?他姐姐了。 怪不得,昨天皇帝会亲自带人去救人,原来打的竟然是这个主意,周宜先是有些愤愤,但转念一想,自己姐姐生得这样美,皇帝动心也是十分理所当然的事情?。 而且那毕竟是全?天下最?至高无上?的皇帝,的确比起自己那些师兄们强出不知?道多少倍,或许姐姐也会心动。 “他——可说了准备如何安置你?”周宜问,“他要你当他的妃子么?” 周宜想了想,问了这个他觉得最?实际的问题,他打定主意,若是皇帝连个名分都不打算给,他说什么也要劝姐姐打消这个念头。 “大概吧……”谢峦枝说,“他说下个月下旨。” 周宜松口气,还不算太坏。 “那姐姐你是怎么想的呢?你开心么?” 谢峦枝说:“我从来没有预备过这样的路。” 周宜问:“你不喜欢陛下么?” 谢峦枝摇摇头,“不。” 她对朱炯的情?绪很复杂,但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没有负面的类似讨厌、憎恨的感觉。 周宜又问:“那你喜欢他?” 谢峦枝思考片刻迟疑地说:“……没有。” 周宜犯难了,他换了种方式问:“那姐姐,你想当皇帝的妃子么?” 周宜决定,自己一定要遵从姐姐的心愿,只要姐姐能过得开心幸福就好。 谢峦枝说:“我在?想......或许——你愿意和我一起走么?” 弟弟已经找到了,她最?开始的计划已经完成了大半,或许该到了离开的时候。 她话音刚落,周宜的眼?睛就亮了起来,“姐姐,你真的愿意走么?” 谢峦枝点?点?头。 “我就知?道我的姐姐不是庸俗女?子,连皇妃之位都不屑一顾,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说不要就不要。” 周宜越说越兴奋,开心极了,“这就是师父所说的那种不畏强权不慕富贵的潇洒气概,黄金白璧买歌笑,一醉累月轻王侯,这便是这种感觉啊,我们做侠客的正该如此!” 周宜年纪轻轻一直对所谓侠客一直抱着?无限憧憬,谢峦枝此刻的话语无异正合了他的这种向往,周宜他简直要被?自己姐姐折服了! 谢峦枝被?他弄得哭笑不得,“这和侠客不侠客的有什么关系,我没有那么清高,我只是……”她轻叹一口气,“有些害怕事情?收不了场了。” 促使她下定决心的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在?昨晚,或许是为了讨好她,或许是为了劝她,关理在?她面前十分夸张地讲述了她不在?的那段时间朱炯的表现,说他白日?饭食无味,夜里多梦难眠,路过她的院子都会驻足观看,目光沉痛,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其中最?惊心动魄令她心里生出骇浪惊涛的是关理无意带出的一句话—— “陛下夜里常常做噩梦,叫着?‘子安子安’,奴婢开始还没明白什么意思,现在?想这个‘子’定然是对阿峦姑娘你说的,陛下在?梦中让你一定要平安呢!” 子安!这可是上?辈子她冒名谢慕贤时候用的字,现在?的朱炯根本没可能知?道,而且他身?边也没有第二个叫子安的人。 她于是立刻也想起来曾经她听到过朱炯在?梦中如此呓语,只是当时她没听清,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些线索串联在?一起,就让谢峦枝不得不想到另一种可怕的可能性。 既然自己能记起上?辈子的事,那谁能保证朱炯就不会呢?如果有一日?他突然想起来—— 光是设想一下这种场面,谢峦枝都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如果他想起来就会发现,她不仅上?辈子骗了他,这辈子还明知?故犯,又把他骗了一次。 周宜渐渐从兴奋中冷静下来,他问:“那皇帝会答应放人么?” 谢峦枝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不会,所以我打算悄悄地走。” “好,咱们悄悄地走。”周宜也屏住了呼吸,“姐姐你放心,有我在?,一定没问题的,我带你走,咱们半夜翻墙出去,我有把握不惊动那些侍卫。” 谢峦枝想了想说:“不,夜里看不清,在?路上?还很显眼?,咱们白天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好,听姐姐的。”周宜爽快地说。 朱炯今日?回来的时候面色有些疲惫,带着?分沉郁之色,他不仅要处理政事,还要忙着?铲除成家的残存势力,亲自安排对成志元的审问,忙得不可开交。 看见谢峦枝,他的面色稍缓,他问:“今日?都干些什么了?”竟是要和她闲话家常的样子。 朱炯觉得既然自己已经下定决心,阿峦今后?便肯定是自己的人了,那么他与阿峦之间也该有些不一样,至于具体怎么不一样,他还在?慢慢摸索。 但一想到之后?的每天每天,他都可以名正言顺地让阿峦陪在?他身?侧,他隐隐有种雀跃之感,连回王府这件每日?都做的平常小事都变得充满期待起来。 谢峦枝微愣,很快反应过来说:“今天陪我弟弟说话了。” 朱炯说:“你们姐弟今日?终于团圆,的确该好好叙旧,之前朕派去寻他的人没有找到他,却没想到他被?成家抢先一步,你弟弟那边还得问问他当时的情?况,明天会有人找他,你同他说一声,不必紧张。” “是。” “我看你弟弟身?手不错,先安排他入皇宫近卫先学习磨炼一阵如何?”朱炯考虑起周宜的前途,他想到阿峦娘家单薄,眼?下有个能干的弟弟正应该好好培养,日?后?都是她的助力和依靠。 谢峦枝明白朱炯的意思,她已经下定决心要走自然不可能留周宜在?京城冒险,但这理由是万万不能说的,只得道谢到:“奴婢替弟弟谢过陛下。” 朱炯蹙眉看她,看得谢峦枝有些发毛。 “阿峦,朕怎么觉得——你同朕客气了许多?” 谢峦枝立刻说:“有么?奴婢只是最?近太开心了。” 开心?朱炯的目色更柔和了,甚至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看到朱炯的神?色谢峦枝反应过来自己这话说得很有歧义,似乎这份开心也包含了昨日?那一桩事,巴不得立刻委身?于他一样。 想至此,谢峦枝也生出三分尴尬一分愧疚,再想到昨日?那个拥抱,不由面色泛红避开朱炯的眼?神?。 此情?此景,落在?朱炯眼?里,却觉得动人到了极点?,忍不住伸手,轻轻握住了谢峦枝的手。 谢峦枝想要抽回,却被?朱炯用力拽住。 “陛下,奴婢去拿东西。” “让关理去。”朱炯随口道,“以后?你也不要自称奴婢了。” “奴婢——” 朱炯捏了捏她的手,谢峦枝轻声改口道:“我知?道了。” 朱炯目露满意之色,他说到:“朕想好了,安排京城谢家给你当娘家如何?反正你们祖上?原本就是一家人,对外也说得过去。” “不太好吧,都没什么来往了,人家也不会愿意的。”谢峦枝委婉道。 “他们求之不得。”朱炯说,“朕会安排好的,你放心好了,到时候——朕会给你一个惊喜。” “……那我提前谢过陛下。”谢峦枝的心跳地越来越快,她心底那种莫名的慌乱之感也越来越强烈。 朱炯拉着?谢峦枝,越看面前的人越觉得欢喜,心里满满的似乎快要溢出来一样,他甚至觉得自己原本的安排时间有些太久了,几?乎快要等不及了。 “阿峦,开始的时候朕很疑惑,为什么独独对你会有如此与众不同的感觉。”朱炯说,“后?来朕想明白了,定然是因为我们有累世的缘分,上?天安排好的。” 谢峦枝垂下眼?眸,看着?交叠的两只手。 他们的确是有累世的缘分,可惜……似乎总是那么不合时宜,她始终对他在?撒谎。 正在?此时,有人来向朱炯禀告,之前受刑晕死过去的成志元醒了。 朱炯即刻起身?,恢复了平常的威严。 “朕过去一趟。” 第72章 安抚 朱炯行色匆匆离去了。 谢峦枝知道审问成志元对?朱炯来说是一件十分上心的大事, 他会亲自盯着,这一时半会朱炯应该是?回不来了。 她于是得到片刻喘息机会,若这样一直被?盯下去, 她真不知道她撑不撑得住。 谢峦枝低头?看自己的手,刚刚朱炯就是这样紧紧抓着这只手,那种热腾腾的感觉仿佛还停留在上面,灼热的感觉让她难以忽视。 谢峦枝左想右想, 想不出个所以然,反倒把自己的心神弄得越来越乱, 索性直接回到自己院子,洗漱一番用被?子蒙住头?蜷缩在床上, 任由自己沉入梦乡。 睡得半梦半醒之间, 她听到有人在拍打她的房门。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54节 “阿峦姑娘, 阿峦姑娘, 快醒醒。” 谢峦枝穿上衣服起身过去拉开门, 门外竟然是?关理,他神色十分焦急,对?她说到:“阿峦姑娘, 陛下那里你快去看看吧, 情况有些不大对?劲, 陛下把自己一个人关在里头?喝酒,奴婢怕出什么事。” 谢峦枝望了望天色, 还是?清晨,太阳没有出来,天空依旧带着灰濛濛的晦暗。 “怎么回事?”她问, “你慢慢说。” “陛下是?昨天半夜回来的,回来就要?了许多?酒, 把我们全都赶出来了,一个人闷在里头?喝,不管奴婢怎样问,陛下都不理奴婢,奴婢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来请阿峦姑娘你帮帮忙过去看一眼,给拿个主意,若陛下真出了什么事,咱们所有人都担待不起啊。” “喝酒?” 谢峦枝直觉就皱了眉头?,朱炯的酒量虽然很好,但并不是?喜欢杯中之物的,她从来没有见过他借酒消愁,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会有如此不寻常的举动? “现在谁在那里?” “我让关宜在门口守着的。” “八宝回来了么?” “尚未,八宝公公这几天都宿在宫中。” 谢峦枝吩咐说:“我知道了,我这就过去,你去让厨房准备些解酒汤。” 关理说:“之前已经吩咐过了,随时都能有,阿峦姑娘,你说咱们要?不要?去把御医先叫过来?” 谢峦枝说:“不要?,这个时候叫御医,被?朝臣知道了会生出些不必要?的流言蜚语,陛下的状况不得让外头?知道,先看看情况再说,以免弄巧成拙。” “是?,还是?阿峦姑娘想得周到。” 谢峦枝匆匆赶到朱炯门外,关宜像是?遇到救星一样向她跑来,“阿峦姑娘,陛下正在里头?砸东西。” 谢峦枝站到门外侧耳细听,果?然时不时地听到东西被?恶狠狠砸在地上的动静。 “陛下?”她唤到,“陛下——” 没有人答话,朱炯依旧在砸东西,瓷器的爆裂声?让门外的人心头?一颤。 谢峦枝退了推门,门是?锁住的。 “撞开。”她看向身旁的两人。 关理和关宜吓一大跳,“阿峦姑娘,这不太好吧?”他们是?想她把陛下劝出来,可不是?想硬闯。 谢峦枝说:“陛下喝了酒,力道掌控不好,若在里头?伤了,你们就能逃过了么?我让你们撞,你们撞就是?了,我担着。” 一听这话,关理和关宜也无话可说了,既然阿峦姑娘已经表态愿意担着责任,他们就没什么可顾忌的了,谁不知道这位阿峦姑娘未来就要?飞上枝头?了。 门被?撞开了,谢峦枝向内走去,她给关理关宜留下话,“你们在门口守着。” 谢峦枝向内室缓缓走去,屋子里的场景让她吓了一跳,满地都是?破碎的瓷器和翻倒的家具,平素朱炯喜爱的那些摆件、书本也扔得满地都是?,可以说整个屋子是?一片狼藉。 越往内走,地上的东西就越多?越乱。 谢峦枝循着声?音一直走到最?里头?卧室,绕过幔帐,她在一扇屏风后面发?现了朱炯。 远远的,她就闻到了一阵浓烈的酒气,地上有十多?个空的酒瓶。 朱炯是?背对?她站着的,她提高声?音唤了一句,“陛下?” 朱炯转过身看到了她,出乎谢峦枝意料的是?,虽然喝了许多?许多?酒,但朱炯此刻看起来神志尚算清明。 “阿峦,你来了啊。” 朱炯放下了手里的瓶子,随意往角落轻轻一抛,眼底那些猛烈的情绪骤然和缓,周身的戾气也消散了许多?。 谢峦枝看到他身上的血迹惊呼:“陛下,你受伤了?” 朱炯低头?看了看,“不是?朕的,是?成志元的。” “陛下你亲自动手了?”谢峦枝问。 “唔,没忍住。”朱炯说,“阿峦,你怎么过来了?” “关理关宜知道陛下喝了酒,又听到屋子里的动静,担忧陛下,所以找我一起过来看看。” “朕没事。”朱炯说,他环视周围,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话没有什么说服力,又补充道,“只是?一时没忍住。” 谢峦枝说:“陛下,先出去休息一下吧,你需要?换身衣裳再吃些东西,很快又要?到进宫的时间了,我让人来收拾屋子。” “好。” 朱炯说完,却迟迟站在原地没有动。 谢峦枝不解地看他,“陛下?” 朱炯却伸出了手。 他站在一片破碎凌乱的狼狈之地中,向她伸出了手,等待她上前牵他离开。 谢峦枝沉默了片刻,终于?缓缓上前,拽住了他的手,“陛下,我们走吧。” 谢峦枝和朱炯一前一后默默无言地走着,谢峦枝将他带到后头?的小花房,这里本就是?为了主子闲暇小憩准备的,靠近花园,软榻桌椅一应俱全。 谢峦枝吩咐人去打扫屋子,再让他们送赶紧的衣服、吃食以及热水过来。 谢峦枝用热水给朱炯擦干净脸,帮他换上干净的新衣裳,那股浓浓的酒味终于?一扫而空,朱炯看上去也终于?重新变得优雅高贵。 谢峦枝注意到朱炯的手上有一个口子,应当是?他自己不小心划破的,于?是?拿来伤药和白布,蹲在他身侧替他处理伤口。 屋子里静悄悄的,突然朱炯的声?音从她头?顶上传来,“你不问问朕到底发?生什么了么?” “陛下愿意说么?” “你若是?问,朕就会告诉你。” 谢峦枝无奈低叹,抬起头?望着他,“好吧,陛下,告诉我发?生什么了?” 朱炯声?音沉沉:“朕审问了成志元,他自知绝无生路,说了很多?污言秽语。” 谢峦枝诧异,朱炯不是?会因为敌人的话而气成这样的人,成志元说的定?然不只这么简单。 朱炯继续道:“他还告诉了朕当年?的真相——”朱炯露出一个说不出是?笑还是?哭的表情,“我和母妃的车架出事,的确是?他受他妹妹指使?,想趁着路上忙乱除掉我们,但没想到出了岔子,我们没有立刻死掉,只是?脱离了队伍。” “他担心我们活着回来便想出一条毒计,给叛军偷偷传递了我们流落在外的消息,叛军头?目派了大量兵马去搜捕,还真的找到了几个疑似‘祁王世子’的孩子,这个消息又被?这边的探子给带了回去,跟那个男人说他儿子已经落在叛军手中了。” 谢峦枝察觉到朱炯对?于?先帝称谓的变化,过去不管朱炯对?先帝的感情再淡薄,至少嘴上还是?会称呼一句父皇,现在却直接用那个男人来替代。 她问:“先帝他是?什么反应?” 朱炯手上的伤药已经上好了,他反手握住谢峦枝正欲离开的手,紧紧抓住,仿佛要?从中吸取那一点点维生的养分。 “成志元买通吴家,让吴家出面说服当时几个重要?的大臣秘密上书,建议那个男人直接宣布我死了,不给叛军任何要?挟朝廷的把柄。” 谢峦枝惊呆了,明明知道朱炯就在敌人手里,却不承认他的存在而宣称他已经死了?这或许的确是?一个一劳永逸斩断软肋的好办法,也是?顾全大局降低损失最?理智的选择,可对?身处其中的当事人来说,对?一个被?抛弃的儿子而言,却又未免太过残忍无情。 谢峦枝艰难问到:“方?大人……参与了?” “是?啊,虽然是?他的学生,但为了天下黎明百姓,为了早日平定?战火,他不得不大公无私含泪舍弃了,甚至不得不忍痛亲自劝说,真是?古往今来独一份的大忠臣不是?么?”朱炯的声?音坚硬而冰冷。 “而你知道最?荒唐的是?什么吗?”朱炯低低地笑了一声?,“其实成志元根本不必这样费尽心机,那个男人早就想到这个办法了,比他安排的还要?早一步那个男人就提前找到他,让他安排两具尸首,好办葬礼用。” “阿峦,我真恨啊。”朱炯低声?说,“我不该让他这样轻易地死去的,我甚至想扒了他的陵墓。” 谢峦枝连忙道:“陛下,不要?冲动。” “我知道。”朱炯说,“所以我才会如此愤怒,像一团火在我胸口燃烧,必须寻到一个发?泄的出口。” 谢峦枝说,“陛下,你比任何人都做得更好,那些愧对?你的人,现在都要?跪在你的脚下,那些想要?你性命的人,最?终都自掘坟墓,因为他们遇到的是?你,所以那些阴谋诡计才都没有得逞,你已经胜过了他们。” “都已经过去了。”谢峦枝宽慰他,“陛下,那些都过去了,以后只会越来越好。” “真的么?”朱炯盯着她,似乎意有所指。 谢峦枝点了点头?。 朱炯暗道自己实在多?心了,他看着手中握着的手,说到:“谢家那边不适合了,我另外给你安排。” 谢峦枝问:“京城谢家也参与了么?” 朱炯说:“是?。” 谢峦枝问:“陛下打算如何惩罚他们?” “阿峦,不要?为他们求情。”朱炯淡淡地说,“我不高兴。” 谢峦枝说:“陛下初登基,大开杀戒总是?不好,我不想有人非议陛下,也不想有小人趁机兴风作浪。” 朱炯不语。 谢峦枝又劝道:“我不求陛下饶恕他们,只求陛下现在不要?立刻做决定?,过一阵待想清楚了再说好么?” 朱炯知道谢峦枝的主意是?什么,想等他的怒火消散之后再慢慢从旁求情,虽然看破了,但他对?她却生不出怒气,反倒忍不住想,阿峦就是?这样善良周全的性子,若他不看顾着,她会被?人欺负的。 他最?终还是?“嗯”了一声?,“朕会考虑。” 门外传来关理小心翼翼的声?音,“陛下,时辰到了,该入宫了。” 谢峦枝问:“陛下身体撑得住么?”朱炯一夜都没有休息,又经历情绪的大起大落,她总觉得这样十分危险...... 她很快就要?离开了,走之前,总是?希望朱炯能够好好的。 朱炯起身对?她说:“朕先走了。” 临走前,他对?她说:“朕为你挑了几个嬷嬷,过几日她们会过来教你一些事情,另外你喜欢什么样的花样,可以先看一看,让人告诉八宝。” 第73章 疑窦骤起 谢峦枝回到自己屋子, 把春草打发?了出去,开始整理东西?。 既然是准备悄悄地走,东西?就必须要轻便, 只能捡最重?要的带上,她把盒子?里攒的银子?都翻了出来?,用荷包小心装好,其它的衣裳首饰什么谢峦枝决定一件都不要了。 正在此时周宜探头探脑来找她。 看周宜动作里一派小心谨慎还时不时左右张望的样子?, 谢峦枝忍不住说:“你大大方方来?就是了。” 周宜压低声?音说:“咱们不是准备走么,所以?我就想着不能被人发?现了。” “你越是这样就越惹人怀疑, 王府周围有很多侍卫的,你就像平常一样就行了, 就告诉自己咱们只是出趟门逛逛街而已。” “姐, 咱们什么时?候动身?”周宜问。 谢峦枝说:“后天, 我带你出门游玩, 什么行礼都不用带, 到了地方再买。”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55节 周宜点点头表示记下,“那咱们去哪?” “到渡口随便挑一条船,有哪个方向的就往哪个方向去, 现在你我二人都没办法去打听, 也只有把一切都交给老天了。” “妙啊。”周宜赞叹, “连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哪,旁人更?不可能查到了。”他想到自己的师门, 又问:“不过咱们这样一直逃也不是个事,终归还是得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我还是觉得我师门那里不错, 没地方去就去那里好了。” “等咱们安定下来?风头过去了再说,我还有个婢女名叫莲子?, 我让她先?去她亲戚家安顿了,到时?候咱们去与她汇合,最后到那里落脚到时?候看情况。” 周宜问:“姐姐,难道——你很早就准备好了么?” 谢峦枝高深莫测看他一眼,“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快要到离开的时?候了,谢峦枝的心时?而镇定平静,时?而紧张又彷徨。 这不是早就在你的准备和预料之中了么,她对自己说,事到临头,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又有什么意义?呢? 至少你的目的已经达成一半了,寻到了自己的亲人,剩下那个奸细,实在不行等战事起来?的时?候匿名投信也是个办法,至于?朱炯那里...... 整理到首饰盒,那里面满满当当都是这些年朱炯赏赐给她的,谢峦枝用力?关上盒子?将它们全部?关在了黑暗中,就这样吧,看不见便不需要烦恼了。 果然如同?谢峦枝曾经担忧过的那样,朱炯回?来?的时?候面色有些发?白,嗓音也有些沙哑,似乎是昨夜折腾太过邪寒入体。 谢峦枝用手探了探,额头滚烫。 她无奈地说:“我去请御医。” “不要,朕躺一躺就好了。”朱炯说,“不要声?张,朕的身体自己有数,没什么大碍。” 见朱炯坚持,谢峦枝只好从命,服侍他上床躺下。 朱炯见她要走,突然伸手拽住她的裙角,“你去哪里?” “我去煮些姜汤,给陛下暖暖身子?。” 朱炯这才放开她,“让他们去,你就坐这里陪朕,哪里都不准去。” 谢峦枝感觉朱炯似乎越来?越……不讲理。 看到谢峦枝老老实实在他床边坐下守着,朱炯感觉到一阵心安,渐渐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他似乎看到谢峦枝正在看他,神情怔愣,有一种他看不分明的情绪。 朱炯又做梦了,依旧是那样混乱无法分辨的梦境,在梦里他愤怒地大喊,可惜他拚命想要抓住的人冷漠而无情,就那样温柔地看着他,却丝毫不为所动,越来?越远—— 朱炯闭着眼睛沉浸在梦中,他看不见身边谢峦枝的反应,他更?不知道谢峦枝的面色已经不能用惊骇来?形容了,尤其是当他喊出“谢慕贤”的时?候,谢峦枝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朱炯猛然睁开眼,和谢峦枝的视线对上。 他的脑袋依旧昏沉沉的,但他还是注意到了身边人的异常,“你怎么了?你的脸色不太好。” “没有,陛下误会了。”谢峦枝平复了一下呼吸,才小心地问:“陛下刚刚是做梦了?梦到什么了?” “朕做梦了么?”朱炯一愣,“似乎......好想的确是做梦了,但朕记不起来?了。”他呢喃,“朕得仔细想一想。” 谢峦枝连忙说:“想不起来?就算了,左右不过是一场梦罢了,想不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去扶朱炯坐起身,“既然陛下醒了,便吃些东西?吧,我让厨房熬了鸡丝粥,一直热着的,陛下肚子?里得垫一些东西?才行。” 朱炯点点头。 于?是院子?内众人又忙碌开,送饭的送饭,递水的递水,谢峦枝又让关理关宜伺候朱炯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 好一番折腾后,朱炯靠坐在床头,精神也比之前好了许多,谢峦枝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将粥喂给他。 这时?关理进来?通传,“陛下,刘大人求见。” 朱炯点点头,“让他进。” 谢峦枝不知这刘大人是谁,好奇地看向门口,进来?的是一个面生的中年男人,看他身上穿的制服谢峦枝明白了,原来?是缉事司的人。 他恭恭敬敬递上一封奏章,“陛下,成志元最新?的口供已经录好。” 朱炯用眼神示意关理将折子?送过来?,成志元的审讯他一直让人在跟进,言明有任何?进展都要第一时?间向他汇报。 谢峦枝心道:怪不得深更?半夜朱炯也要见。 她安静地坐在边上,等待朱炯看完奏章,却没想到朱炯扫了一遍之后,直直地盯着奏章上某一处在出神,许久不动。 谢峦枝轻声?呼唤,“陛下?” 朱炯缓缓放下手中的奏章,看向谢峦枝,“阿峦,奏报上说......你兄长过世了,是成家人动的手,从他那里知道了你弟弟的下落后便将他杀了,根据成家人的交代在河滩上找到了他的尸首。” 谢峦枝一愣,她还以?为谢慕贤已经回?到了岷县,没想到这一世却还是走向了死亡的结局,她虽然谈不上伤心,却还是有一种无力?回?天的叹息之感。 她说:“请陛下派人将他送回?岷县安葬吧。” “我会吩咐下去。”朱炯沉默了一瞬,突然开口问到,“你兄长——谢慕贤,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峦枝小心地说:“我和他关系一般,又分开多年,所以?对他也并非很了解,陛下为何?会问起这个?” 朱炯不语,眼神中却有无限的迷茫,他看着手中这份折子?陷入了沉思。 半晌,他拍了拍谢峦枝略有些紧绷的肩膀,“无事,朕随意问问。” 一个巨大的困扰包围了朱炯,他不知道如何?说,刚才在奏章上看到“谢慕贤身死”这几个字的时?候他的心神有一种巨大的震动,仿佛整个人被一柄铁锤敲过一般,那种剧烈的情绪起伏简直要把他整个人撕裂。 待他回?神,却根本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就像着了魔一样,可他越是细想,又越觉得脑海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炸裂开一般,疼得厉害。 这种古怪的感觉令他不解,也不由让他想起很多年前当阿峦刚来?到他身边时?候的事情,那时?候他照例查了阿峦的身世,当看到她兄长的名字时?,他同?样感觉到了这种强烈的没来?由的在意。 这不可能是一个巧合。 一个念头盘亘在朱炯的心头—— 谢慕贤......到底是什么人。 他有心问一问阿峦,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这样古怪的问题问出口,阿峦会如何?想,又会不会多心,以?为他对她的身世有什么不满在敲打她呢。 朱炯决定,还是先?不要让阿峦知道了,但他不知道的是当他提到谢慕贤这个名字的时?候,谢峦枝的心口已经在狂跳了。 两人各有所思,接下来?的时?间都没有再说话,谢峦枝镇定自若地将剩下的粥喂给朱炯。 朱炯对她说:“阿峦,夜已深,你也先?回?去休息吧,朕睡了,这里有关理和关宜就可以?了。” 谢峦枝点点头,交代了关理和关宜几句,向朱炯告退。 谢峦枝离开后,朱炯将缉事司的人又叫了回?来?,斟酌一番后他吩咐到:“把谢慕贤的尸首带回?来?,朕要看一眼,另外仔细查一查他的所有资料。” 另一厢,谢峦枝刚一离开秋风院,便一路小跑起来?,跑到了客院找到周宜。 周宜看见谢峦枝严肃的神色吓一跳,“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她用极低的声?音在周宜耳边短促说到:“明天就走。” 第74章 轰然 今天似乎是个寻常的日子, 又似乎有那么点不寻常。 朱炯如往常一般在府内用过早饭准备入宫,谢峦枝也如过去每一天一般服侍左右,陪他用饭, 又说?了几句话。 临出门前?,朱炯心神一动突然回头?,却正巧捕捉到谢峦枝正出神地看他,不知为何, 他生出些不安来。 “阿峦,怎么了?” 朱炯从没有看过阿峦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如此柔软,又如此惆怅, 如同初春清晨湖面上的薄雾, 虽然缠绵动人却落不到实地, 无法?握住无法?挽留, 等?到太阳升起便只?得眼睁睁看着消散一般令人怅惋。 谢峦枝扬起一个笑容, 摇摇头?,“无事,陛下, 请保重?身体。” 在屋檐下站了片刻, 谢峦枝望着天色感叹:“今天天色很?好啊。” “是啊, 前?几天都阴沉沉的,今天太阳出来了, 格外爽朗呢!”春草说?,“看着让人心情都好了许多真是个好日子。” “今天我想带我弟弟在京城逛一逛,中午便在外头?饭馆吃了。 ” 春草慇勤地说?:“奴婢跟着一起伺候姑娘。” 谢峦枝说?:“不必, 我那弟弟你?也知道,原本就是乡野长?大的, 这几天在王府这富贵窝里面本就不自在,觉得拘束,若你?跟着反倒不美,就我和他两个人走一走看一看,陪他说?说?话就行了。” 春草想到阿峦姑娘姐弟分?离这么多年,天涯两隔,好不容易才团聚,偏偏王府人多,而且陛下这两天一下折腾这个一下折腾那个,有空便把阿峦姑娘拴在身边,弄得他们姐弟说?体己话的机会都没有,今日难得有个好机会,的确是应当两个人好好亲近一下。 虽然很?能理?解谢峦枝的心情,但春草更多的还?是顾虑,“若是遇着坏人——” 谢峦枝笑道:“我那弟弟旁的不行,腿脚功夫倒是一流,完全不用担心,而且我们去的都是京城热闹地方,光天化日皇城脚下,哪里有那么多坏人。” 春草依旧不放心:“姑娘出门连个伺候的都没有,若陛下知道这样怠慢姑娘,定会怪罪。” 谢峦枝心中焦虑,看春草的样子是执意要跟着,若她一味推阻反倒会引起怀疑,看来只?得先?让她跟着再想办法?脱身了。 罢了,她原本的打算是不想牵扯春草,但现在想想若她没跟来,朱炯反而会更加怪罪她失职。 谢峦枝心底各种念头?不断斟酌着,面上却是一派淡然,并不显示出来。 “你?说?的也有理?,那便跟着一起去玩吧,你?现在先?去让他们准备好马车,待会去戏院。” 春草脆生生应下来,“姑娘放心,奴婢一定远远的,不会扰了你?和周少爷说?话。” 谢峦枝于是带着周宜和春草一起坐车去了戏院,一路上,周宜看着谢峦枝和春草闲谈,十分?悠闲的样子,心中不由有些疑惑,寻着机会便给谢峦枝使眼色,谢峦枝全然没有察觉的样子。 无法?,周宜满腹心思跟着自家姐姐坐在戏院,耐着心思看了两场戏。 突然,谢峦枝放下手中的茶杯,面色僵硬和尴尬,她异常的举动引起了身旁人的注意,周宜和春草都看向她。 “姑娘,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春草问。 谢峦枝招招手示意春草离得近一些,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轻声说?:“我突然来红了,癸水来了,衣裙似乎是已经污了。”她的语气十分?尴尬。 春草吓一跳,“姑娘的日子不是还?没到——” “我也不知,或许是上次流放路上身子受了累。”谢峦枝说?,“我今天穿的浅色衣裳,若这样起身出门怕要被人笑死,你?赶紧坐车回府替我取一身衣服来,我在这里换了再走。” 谢峦枝的命令短促,显得十分?着急,春草也不由为她生出关切,笃定地说?:“姑娘莫急,我现在就回府取衣裳,很?快就回,你?就在这儿坐着等?我,不会有人看到的。” “嗯,劳烦你?了。”谢峦枝说?。 周宜看到自家姐姐和那个婢女?咬耳朵嘀咕了一阵,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那婢女?就匆匆走了。 他正在不明所以的时候,谢峦枝起身,匆匆说?:“快走。”自己率先?向后门方向走去。 周宜忙不迭追上去。 谢峦枝直接在路上拦了一辆车,丢了块银子,“去渡口。” 周宜问:“姐姐,咱们这样就成?了?”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56节 谢峦枝满脸严肃,“时间?紧迫,没出京城都不算成?,咱们必须用最快的速度。” 周宜觉得此刻的谢峦枝看起来竟颇有威严,显然是极有条理?,心中早有成?算的。 “姐姐,一切都听你?的安排。”周宜洒脱道,“你?去哪里,我就跟你?去哪里,绝无怨言。” 不过短短一刻钟,谢峦枝他们就到了渡口,因为没有带行李的关系,他们在人群中穿梭十分?轻松。 渡口上有许多船,有的在靠岸,有的在卸货,有的在出发,岸上还?有背着麻布袋的力夫、送货的大车、接人送人的百姓,热闹极了,谢峦枝姐弟混在其中丝毫不起眼。 “姐姐,那艘船好像马上要走。”周宜眼睛尖,拽了拽谢峦枝的衣袖。 “就那个了。”谢峦枝说?。 姐弟二人正欲往那边跑,突然有人叫了谢峦枝的名字。 “阿峦姑娘?” 谢峦枝一看,竟然是石娘子。 她心底一突强自镇定,同石娘子招呼道:“石娘子,好巧在这里遇到,你?怎么会在这里?” 石娘子温和地说?:“我来先?打听清楚船行的日子,提前?准备,阿峦姑娘呢,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位又是——”她看向谢峦枝身侧的周宜。 谢峦枝客气道:“这是我的弟弟,我们是来搭船的。” 石娘子有些诧异地问:“阿峦姑娘要离开京城?你?不是在,在陛下身边伺候的么?” 谢峦枝说?:“陛下隆恩,念我这一点微末功劳,允我与亲人团聚归乡,今天便准备走了,能与石娘子再见一面也是缘分?,不过船马上就开了,得先?走一步,娘子见谅。” 说?完,朝石娘子款款一拜,一边礼貌地笑一边拉着周宜便走。 石娘子站在原地望着谢峦枝姐弟的背影,她心中疑惑不已—— 炯儿那孩子莫非转了性子不成??她那天在店铺内偷看到的情形,炯儿分?明对这姑娘有意,而且十分?珍惜重?视的样子,怎么会放这姑娘归乡?他从小就是最厉害不过的性子,连自己的玩具木马都不许旁人随便碰的,如今竟学会了如此宽容豁达的品格? 知子莫若母,石娘子总觉得依照自家儿子的脾性来说?,这事办得有些违和。 却说?另一厢,春草坐着车风尘仆仆跑了一趟王府,打包了东西又匆匆赶回到戏院,回到包厢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她心头?狂跳,连忙拉住小二问话:“我家姑娘呢?这里的人呢?去哪了?” 小二吓一跳:“没,没注意。” 春草立刻生出些不好的想法?,却仍抱着一丝侥幸,或许这二人都去如厕了,或者嫌节目不精彩出去逛了。 她把整座戏院跑了一遍,依旧没有看到二人的影子。 “坏了......”她在原地呆站了片刻,只?觉得浑身发冷。 她咬咬牙,跳上马车指挥车夫用最快速度回府,车子在门口还?没有停稳,她便跳下车直接狂奔进去找侍卫队长?吴裕。 待吴裕听明白发生了什么,也面色大变,“我现在就派人去找。” 春草害怕地问:“咱们是不是得立刻报给陛下?” “当然得报,不然待陛下回来咱们谁担得起?”吴裕道,“你?把眼泪收一收,现在立刻去院子里找一找有没有线索,像是阿峦姑娘的东西有没有少,有没有留下什么信之类,或许可以戴罪立功。” “阿峦姑娘她,她真的是自己故意走的吗?”春草问。 吴裕没好气道:“你?问我我问谁!” 朱炯今日在宫中的时候眼皮就一直在跳动,或许因为病没有好全的缘故,胸口也闷闷的有些喘不上气。 甚至大臣在向他汇报登基大典准备事宜的时候,他忍不住走神了好几次,这是从未有过的。 好巧不巧,今天因为有一些极其重?要的公?务要商讨,朱炯召了几个重?臣相谈,还?特意吩咐底下不准打扰,因此谢峦枝失踪的消息耽误了好一会才一层层递进来。 还?是八宝来奏事的时候看到关宜在门外无措地转圈,问了一嘴才知道是有关谢峦枝的紧急消息。 “蠢货。”八宝狠狠敲了他的脑袋一下,亲自拿过信函匆匆跑了进去。 议事的大臣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看到皇帝看了封信之后倏然起身,面色阴沉得吓人,身上散发着迫人的气势,带着雷霆怒火。 朱炯捏紧手中的信纸,“今日先?到这里,之后再议。” 说?完他径直向门外大步走去,身后翻飞的袍角跟不上他的速度,诉说?着主人此刻惊涛骇浪一般的心境。 大臣们面面相觑。 “陛下这是怎么了?” “似乎有大事发生啊。” 朱炯没有任何停留,车架一路狂奔便到了代?王府,像一团滚滚袭来的乌云黑沉沉地压入正院。 他站在上首猛地一拍桌子 ,“怎么回事!人呢?” 春草噗通跪下,战战兢兢捧上一封信,“陛下,奴婢在阿峦姑娘的枕头?下面找到了这个。” 八宝连忙过去把信捧了送到朱炯面前?。 朱炯用力撕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一目十行看了起来。 信很?简单,几乎是瞬间?朱炯便看懂了上面所有的内容—— “承蒙陛下赏识,奴婢感念之至,诚惶诚恐,然自知天资不足难堪大任,不敢亵渎陛下英名,故而携弟离京,此生唯愿与亲人安稳度日,不做男女?之思,请陛下恕奴婢不告而别之罪,奴婢谨记陛下恩德,伏愿陛下龙体安康,我大兴国运昌盛。” 短短几行字,轻飘飘的一页纸,便是阿峦留给他的了断。 朱炯死死盯着手里这张纸,满脑袋只?有一个念头?:她走了,将?自己抛下了,丝毫不稀罕他的情意。 “阿……峦……”朱炯几乎是咬牙道出这两个字。 八宝打量着他的神色只?觉得心惊胆战,颤声道:“陛下,保重?龙体啊——” 离开了,又一次离开了,又是这样无情无义! 朱炯的胸膛剧烈起伏,脑袋疼得仿佛要爆裂开,他的身子晃了晃,轰然倒下。 旁边众人惊呼一声,连忙凑过去团团围住。 “陛下!陛下啊!” 朱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死死抓着跪在身边的八宝的肩膀,用尽最后的力气一字一顿地艰难地说?:“传……令,不惜……代?价,把人,抓……回来……” 说?完他便晕厥了过去,面色青白交错。 第75章 忆起 一条乡间小道上, 谢峦枝与周宜二人正坐在摇摇晃晃的驴车上赶路。 他们已经从水路改换陆路,谢峦枝从集市上买了辆驴车,也不用雇车夫, 自己挥着鞭子就继续向前跑了。 周宜看谢峦枝的眼神已经越发崇拜,他想不明白,自己姐姐明明在高墙大院里待着,怎么出了门仿佛什么都会呢, 与人打交道也是姿态稳重,比他还要老道熟练, 完全不像一般深宫大院里走出来的女眷,甚至她连赶驴车都会! 周宜哪里知?道, 谢峦枝上辈子女扮男装行走在外, 也是经历过不少磨炼的。 “姐姐, 你?穿上男装还怪像个书生的。”周宜嘻嘻哈哈笑道, “不知?道的一时还真分辨不出来, 真以为咱们是两兄弟,就是你?瘦弱了点。” 他叹道:“你?这主意真不错,姐姐带弟弟出门的肯定比一对?兄弟惹眼?, 满大街都是兄弟出门闯荡的, 让他们查去?哈哈。” 谢峦枝笑笑不说话。 另一边, 京城内,随着朱炯倒下?, 皇帝身边的人已经快要急疯了,因为皇帝已经昏迷三天了。 朱炯在一条悠长狭窄的道路上走着,他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看到听到的都是他未曾经历过的事情,但分明又?的确是他自己—— 他在历经惊心动魄的斗争后登基了, 然后他寻到了那几个山匪的踪迹,未免那几个人泄露出母妃曾经的遭遇也为了尽情发?泄心中?无法压抑的仇恨,他孤身去?到清州亲自手刃仇人。 然而过程中?却出了些?意外,虽然贼人被他砍下?了头颅,他却不小心着了道中?了他们的毒粉,眼?睛受伤目不能视。 一个叫阿水的姑娘救了他,她似乎是一个厨娘,无依无靠,每日早出晚归帮人做事赚银两维生。 他没有妃嫔没有内宠,过去?这么多年除了复仇他无暇他顾,在阿水这件简陋的小屋里他第一次有时间停歇下?来,也第一次动了或许他应该有个女人了这样的念头。 他觉得自己应该报答阿水。 幸而在他还没有问?出口的时候,竟然有媒婆上门想给阿水说亲事,说的是个屁股大好生养的女人。 原来……阿水他是个男人。 他只?是说话声?柔和罢了,甚至有不少姑娘都偷偷看上了他,觉得他温柔和气,他也不是什么厨娘,而是被发?配到清州修河堤的小吏。 朱炯被气个仰倒。 后来他的侍卫找来了,他原本是打算趁着阿水还没有回来直接离开的,但在门口踌躇片刻,他最终还是下?了个命令道:“等这个屋子的主人回来,一起带走。” 一纸诏书下?夹,人从清州调回到了京城,他也知?道了阿水的名字——谢慕贤。 他回到了皇宫,治好了眼?睛,第一件事就是召谢慕贤进宫,谢慕贤规规矩矩向他行礼,他在上首看着下?面的人,有一种石头落地的恍然之感?。 原来是这般模样,的确应当是这般模样......与他想像的一模一样。 罢了,便留在身边做事吧,他说过要回报的。 时空流转,朱炯看到他们二人君臣相得,每每在谢慕贤那里他总能够心情愉悦,放松而舒缓,他信任谢慕贤,谢慕贤也并?未辜负他的信任,兢兢业业尽心竭力。 但他渐渐的不满足了,谢慕贤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了,散朝时能看到有大臣与他闲谈笑语,酒宴上有美人向他暗送秋波,他家中?接回来一位深受宠爱的旧婢,似乎他的身边永远都有那么多人。 当知?道有大臣上门向谢慕贤提亲,他竟然觉察出了一种惶恐的味道,谢慕贤拒绝了,他先是窃喜而后又?陷入深深的失落之中?,因谢慕贤竟然有一位心心念念的早逝的爱人。 这种阴暗的情绪啃噬着他的心,他不得不承认,他爱慕着谢慕贤,他竟然喜欢着自己的臣子。 他没有打算说出来的,只?要他不说,谢慕贤永远都是他最亲近的宠臣。 但是舅父看出来了,舅父勃然大怒,上谢慕贤的门狠羞辱了一顿,戳穿了此事。 可除了愤怒之外,他竟然是有一丝窃喜的,他没敢说出的话被人说出来了,也许有着万一的可能,谢慕贤……他也是愿意的。 谢慕贤跪在地上以头贴地,毕恭毕敬,却透出深深的疏离,“臣……宁愿一死。” 谢慕贤毫不犹豫地离去?了,丝毫没有拖泥带水,更没有一分眷恋不舍,逃跑似的连夜离开京城,远去?边疆。 他一个人被留在了京城,无从发?泄,连恨都不知?道从何恨起。 他只?能恨自己,怎么一时不忍就放开了。 若再?有机会相见,绝不,绝不—— 朱炯的脑袋里仿佛被人拿了根棒子在搅拌一般,混乱、吵闹,各种画面各种片段在他的大脑中?交织碰撞,猛烈的情绪在他胸膛奔涌碰撞,嘶鸣着将他吞没撕裂。 各种或相似的或相反的场景在他眼?前忽闪着,似乎在嘲笑他的愚蠢,戏弄他的无知?,这是……两辈子的记忆。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57节 关理正小心翼翼地给龙床上的皇帝擦汗,突然,朱炯猛然用力坐起身,关理被吓得一哆嗦,跌落倒地。 旁边拉着御医的八宝听到动静立刻狂奔过来,跪倒在朱炯床头,激动到难以抑制,“陛下?——陛下?啊——您终于醒了!”他对?外头大喊,“陛下?醒了!快来人!太医呢!” 朱炯却仿佛没有听到这些?嘈杂的动静,他瞪大了眼?睛气喘吁吁,依旧沉湎在自己脑海多出来的那些?惊世骇俗的记忆中?。 朱炯不搭理他们,渐渐的屋内众人也安静下?来,大气都不敢喘,等待着皇帝的命令。 谁都能感?觉到皇帝身上散发?出的那种阴沉沉的威压,力含万钧。 八宝被朱炯这异常的样子弄得越发?着急,他心中?恨恨地想:阿峦啊阿峦,你?怎敢做出这样的事情,竟辜负了陛下?的满腔情意,无论如何也一定要将你?逮回来,让陛下?得偿所愿才行,一会自己就再?去?提点一下?那些?人,让他们更拚命去?寻才行。 过了许久,朱炯终于渐渐清醒了过来,他直接光脚踩到了地上,巡视一圈跪在周围的人,没有阿峦。 他沉沉开口:“人呢?还没有找到么?” 八宝立刻说:“陛下?放心,吴大人已经把人都派出去?了,也通知?了京兆尹,各处出城的地方都设卡检查,各个方向都在搜捕,一定会把人找到的。” 朱炯说:“让祁大人来一趟。” 八宝暗惊,这是不仅仅要调用官面上的人手,连缉事司的人也要一起派出去?了,缉事司向来做的都是极为隐秘机要的事情,陛下?让缉事司插手,可见是心志坚决,不把人翻出来决不罢休了。 朱炯又?道:“谢慕贤的尸首可到了?” 八宝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谢慕贤是谁,从“谢”这个姓氏展开联想才想起来是阿峦的哥哥。 这件事不经八宝的手,八宝并?不清楚,慌忙遣人去?问?,得来消息说是已经送入京城了。 “更衣,朕要去?看。”朱炯说。 八宝被吓了一跳,“使?不得啊,陛下?,您千金之躯——”话没说完,朱炯淡淡飘来一个颜色,八宝把话吞了回去?。 这个眼?神带着深不可测的帝王心思,危险而压迫,没来由地叫八宝都有些?发?虚,陛下?的威势竟突然又?盛了许多,叫人连分辩都不敢出声?了。 这是一具已经腐败的尸体,虽然放了许多防腐的香料在棺材里,但很显然并?没有什么作用,男人的尸身已经完全失去?了生命曾经的活力,变成了一堆腐朽的死肉,恶臭扑鼻。 八宝忍不住小声?劝到:“陛下?,这地方您怎么能待啊......” 朱炯面不改色盯着棺材中?的男人,随口道:“你?若害怕就先出去?。” 初看第一眼?,他已经有了一半的把握,棺材里躺着的人并?非谢慕贤。 朱炯冷笑一声?,心道:不,应该说,不是自己曾经见过的那个谢慕贤。 他沉声?吩咐:“把面上的布揭开。” 一张平庸肿胀泛着红黑色的面皮暴露在他面前,已经看不出本来是什么模样了,但能看出来本来绝对?不可能是什么模样。 朱炯心头最后一丝担忧也散去?了,死的不是他,那么问?题来了,人在哪里? 朱炯问?:“这真的是谢慕贤?岷县谢家的谢慕贤,谢峦枝的哥哥?” 身边人抱拳回话:“回陛下?,已经仔细查验过了,还让邻居来认过,的确是谢慕贤本人没错。” 朱炯闭上眼?,前世与今生的两张面孔在他脑海中?来回交替,一个是束发?的书生,一个是头戴金钗的美人,最终两张脸重叠合为一体—— 上辈子的宠臣谢慕贤与这辈子的小宫女阿峦,他们都是一个人! 朱炯双手的拳头越捏越紧,眼?里几乎滴出血来。 那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他记得清清楚楚仿佛每一根头发?丝都刻在脑海里一般,两张脸上的笑容也是一模一样,有着相似的角度,微微翘起又?不显得刻意,让人见了便想心生好感?想要亲近......可是一转头却都是同样的无情。 你?骗朕,你?骗了朕两辈子!朱炯的心底在奋力地嘶喊。 朱炯的脑海中?已经大致勾勒出事情的原委了,谢家女儿谢峦枝,上辈子女扮男装冒充谢慕贤,这辈子不知?为何入宫成了他身边的小宫女。 那么,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阿峦的入宫只?是巧合么?阿峦是不是就是上辈子的谢慕贤? 如果是的话……想到这种可能,朱炯胸口刺痛,但随之而来的是如蔓草疯长的疯狂快意。 如果是的话,阿峦,狠心绝情骗了朕两辈子的你?合该付出些?代价了。 朕再?不必有任何顾虑也不必有任何不忍心了,无论你?到底在想什么,这辈子你?都是属于朕的了,天涯海角,朕也会把你?抓回来。 第76章 塔城 在?朱炯晕厥之前, 就已经将搜捕谢峦枝的命令下了出去,尽管谢峦枝的?动作极快,但按照朱炯所派出去的力量来说, 抓住她几乎是可以确定的?事情。 毕竟出京无外乎就是那么几条陆路和水路而已,飞鸽传书到必经的?卡点等着人自投罗网就行 更别提后来又加入了缉事司的?势力,紧赶慢赶,追捕令发?出的速度早就超出了谢峦枝姐弟逃跑的?速度。 但偏偏六七天过去了, 谢峦枝和周宜二人就仿佛从这片大地上消失了一般。 其实说起来也是个巧合,朱炯醒后想起上辈子那些事便追加了抓捕的?线索, 不仅要查一男一女的?,两个男人同?行的?也得查, 可惜的?是, 阴差阳错之下那时?候谢峦枝二人在?路上还载了一个人, 是三个人一起上路的?, 因此顺利逃过了搜捕之人的?怀疑。 那日谢峦枝和周宜架着车走在?乡间?小路上, 天刚刚下过大雨,地湿路滑,车子不小心?翻下了路基, 一半掉进了沟里。 一个中年汉子路过时?看到他们?的?窘状, 十?分热心?主动上前询问, 帮忙和周宜合力将车子抬了出来,为了投桃报李, 谢峦枝便提出载他一程。 路上交谈中才知?道,他名叫程二树,是隔壁县一家当铺的?副掌柜, 这次是去塔城他岳父家接他回娘家的?夫人孩子。 “塔城......这地方如何?”谢峦枝问,“实不相瞒, 我们?兄弟离乡多年,老家的?产业都被?后母占了,回去也没有意思,此番出来索性想寻一个新地方闯荡,正在?寻地方,打算赁一间?院子落脚。” 程二树果然是个热心?人,热情地介绍起来:“若两位兄弟想在?塔城安身可真?是找对地方了,塔城是附近最大的?地方,人又多又热闹,最重要的?是地价也不贵,一年到头?也没有什么天灾地难的?,人也好,景也好,安家置业选这里没错。” 他嘿嘿一笑?,“而且这附近的?姑娘长得都很俊俏,两位小兄弟肯定能寻个合意的?媳妇。” 谢峦枝爽朗应下:“那可最好了,借程大哥吉言,我倒是不急,先把我弟弟的?事安顿好了再说。” 周宜瞪大了眼?睛,面?色泛红。 “不容易啊,真?是个好兄长。”程二树感叹,他有心?想帮他们?一把,“我对塔城也熟得很,你们?要租个什么样的?宅子,我倒是可以帮忙问一问,就说你们?是我远房表弟,也能相互照应着。” “我们?人生地不熟的?,若程大哥能帮忙,简直不能更好了。”谢峦枝说,“我们?打算租一间?独门独户的?小院子,能有一个前厅两间?睡觉的?屋,再来个小院子和厨房,够我们?二人用就行了,最好是热闹点的?地方,买东西也方便。” “成,包我身上。”程二树答应得很痛快,“今天就能让你们?住进去。” 程二树做事能干又爽利,进了塔城先去了趟岳父家说明情况,就领着谢峦枝和周宜出门了,才敲开第三户人家就找到了合适的?院子。 靠近主街的?一间?小院,方方正正的?格局,屋顶家具都挺新,随便收拾收拾就能进去住了,尤其是院子里种了一棵很粗壮的?桂花树,让谢峦枝看了第一眼?便决定租下来了。 房主和谢峦枝谈好一个月四钱银子租金,谢峦枝没有还价,当场立下了契约。 立契约的?时?候,谢峦枝看着桂花树随手捏出个名字“桂文”,周宜就叫“桂武”。 待众人走后周宜抱怨:“姐姐,你这名字取得也太随意了点,一点都不威风。” 谢峦枝说:“咱们?加一起就是文武双全,还不够威风么。” “以后咱们?就一直待在?塔城了么?”周宜看了眼?谢峦枝的?打扮,有些顾虑地说,“这地方虽然还不错,但姐姐你总不能一直这副模样吧。” “当然不会,只是先在?这里落个脚罢了,我们?一直在?赶路,也该停歇一下了。”谢峦枝说,“最多住两个月,这阵风头?过去我们?就走,再换个新地方就真?的?神不知?鬼不觉了,现在?还是有可能被?发?现的?。” “姐姐,要是咱们?真?的?不小心?被?抓住了,皇帝他——会把你怎么样?”周宜小声问,“会杀了你么?” 谢峦枝说:“......不会,但我真?的?不想面?对这一天啊。”她拒绝去想像如果真?的?被?朱炯抓到会面?临怎样狂风骤雨般的?可怖场面?,仿佛不去想这个问题,这一日就一定不会到来一般。 谢峦枝和周宜在?这间?小院安顿了下来,然而她完全没有想到,她付了三个月的?租子,却连半个月都住不满,便再也没机会了。 有一个衣着朴素的?男人看着姐弟二人关上院门后,抱着刀从不远处街角的?角落闪身出来,一会便不见了。 谢峦枝对此无知?无觉,她并不知?道自己的?消息已经被?写在?纸上,正被?人送向朱炯那里。 虽然只是短暂落脚,但生活该置办的?一些东西还是得买的?,还有他们?在?路上走了这么多天,都没怎么好好吃过东西,谢峦枝决定要买一些好吃的?犒劳犒劳自己,因此拉着周宜去街上买东西。 不一会,周宜手上就挂满了大大小小的?东西,他倒也不嫌麻烦,很有耐心?地跟着谢峦枝,任劳任怨。 他心?想:若他姐姐今后每日都能这样放松自在?,辛苦逃出来也是值得的?,如果姐姐真?当了皇妃,他哪能有机会陪着在?这大街上随意地走着呢。 走着走着,他们?到了一家绸缎店门口,谢峦枝没有打算买衣料,正欲继续往前走,却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店里面?走出来。 刚刚从店内走出来的?李俊也看到了谢峦枝,他呆呆地注视着她,不自觉地开口道:“小枝——” 谢峦枝也愣住了,“长吉?你怎么会在?这里?” 面?前这人不是李俊又是哪个,只不过比起她印象中的?人,此刻李俊似乎瘦了许多也沉郁了许多,眉眼?间?有一股愁绪挥之不去,不复从前开朗。 李俊似乎终于?从眼?前这不可思议的?场面?中回过神来,确认面?前的?确是他所认识的?小枝。 他快走几步走到谢峦枝面?前上下打量她一番,说到:“小枝,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最近怎么样了?他有没有为难你?”语气?匆匆,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我——”谢峦枝只开了个头?便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她出逃的?事情不应该告诉李俊,他知?道的?越少越不会被?牵连。 她只能用问题转移李俊的?注意力,“长吉你怎么先问起我来了,你还没说你怎么会在?这里,当时?急匆匆的?你就走了,我去金水堂问,他们?都说你和李老太爷回老家了。” 这下轮到李俊语塞了,他面?色浮起一阵难堪,甚至连目光都不敢放在?谢峦枝身上,“我......” 正在?他难以启齿的?时?候,一个身材高挑面?容圆润的?姑娘走到了他身侧,带着几分好奇看着谢峦枝。 她问李俊:“李哥哥,这是谁?”声音清脆又天真?,带着股女孩子面?对心?上人时?才有的?亲昵。 一种微妙的?尴尬在?李俊和谢峦枝之间?扩散开,两人一时?无言。 李俊看她的?眼?神既难过又羞愧,甚至有些绝望。 谢峦枝则是想到了李俊在?流放路上对她的?那番告白,虽然两人当时?并没有说定什么,但此刻被?这位显然与李俊关系匪浅的?姑娘如此问,依旧叫她生出了十?二分的?难堪,仿佛自己是个觊觎旁人的?心?上人的?坏人一般。 还是周宜的?出声缓和了气?氛,“他是谁?” 谢峦枝笑?了笑?,向周宜介绍:“这位是李俊,是......我从前在?京城认识的?友人。”她又看向李俊,“这是我的?弟弟。” 李俊说:“你已经找到你弟弟了么?恭喜你。” 谢峦枝点点头?,“多谢。” “他放你——” 李俊显然还有许多问题想要问,为了防止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谢峦枝连忙打断他,“我刚到塔城,就住在?后头?巷子第三间?,今天你肯定还有事要忙,我也要继续买东西,之后你若有空再来找我吧,我们?到时?候再详谈。” 李俊看出了她的?顾忌,答应下来。 他心?中有太多疑问想要问出口了,尤其是那一位。 那个人是对小枝不感兴趣了么,决定放小枝自由了么,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李俊沉寂已久的?心?怦然而动,让他生出无限的?渴望来,原本苍凉的?眼?眸也亮了不少。 李俊回到家,李老太爷在?门口等他,“金小姐送回去了么?” 李俊收敛了神色,低头?颔首道:“是。” “金小姐是个好姑娘。” 李俊不语。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58节 李老太爷问:“刚才你回来的?时?候似乎很高兴,发?生什么了?”今天李俊很不寻常,那样生机勃勃的?样子他很久没有在?李俊身上看到了。 李俊沉默了一下,终于?决定不对祖父撒谎,他鼓起勇气?坦荡道:“祖父,我遇到小枝了。” 这个名字刺耳无比,李老太爷立刻阴沉下脸:“二郎,我跟你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么!你怎么答应我的?!” 李俊说:“小枝既然在?这里,也许皇帝已经改主意了,我可以——” “你可以什么?”李老太爷生气?地说,“我告诉你想都别想!” 他清楚地记得那个来传话的?太监是如何说的?。 “实话说了吧,这是陛下的?心?上人,你的?孙儿要与天子争么?” “陛下不想动阿峦姑娘的?友人,所以给你们?条明路。” “带你孙儿出京吧,什么时?候你有孙媳妇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李老太爷,你要珍惜陛下的?仁慈啊……” 第77章 冲突 第二天清晨的时候, 李俊来了,他勉强撑起一个笑容对来开门的周宜说,“我想?见小枝。” 周宜认出了他, 知道是自己姐姐的故人,满腹疑虑,但依旧客气地把他引进门。 “姐姐,有客人。” 谢峦枝走出房门, 与李俊正面相对。 李俊贪婪地凝视着谢峦枝,似乎是太久没?有见到她以至于忘记了她的模样一般。 “长吉, 过?来坐吧。”谢峦枝故作轻松笑道,“咱们也?算他乡逢故知了, 好久不见, 应当?好好聊聊。” 她又吩咐周宜去?烧水泡茶招待客人, 其实?周宜是很想?留下来听一听的, 奈何谢峦枝不给他机会, 只有磨磨蹭蹭离去?了。 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明明之?前是相处那样融洽的青梅竹马,但此刻谢峦枝却感觉到了一种难言的涩然的味道。 突然, 李俊自顾自地快速开口, “小枝, 你昨天看到了金小姐对不对,你这么聪明, 肯定已经猜出来了,我明明之?前对你承诺过?要与你相守一生一辈子对你好,转头就被你看到和?这个金小姐在一起, 你肯定会看不起我对不对,我其实?也?看不起自己——” 他的声音充满了对自我的厌弃, 整个人带着一股强烈的情绪,这是压抑已久以后再爆发出来的,有一种不管不顾的味道,只想?着自己一定要说出来,如果在不说出来他就会疯掉。 天知道昨天看见小枝那一刻他有多?开心,后面金小姐的声音又将?他拉回现实?,面对着谢峦枝,他难堪得恨不能立刻跑得远远的,再也?不见任何人,将?所有这令人痛苦的一切都远远抛开。 “长吉,你不要这样说。”谢峦枝说,“我不会怪你更谈不上看不起你。” “但我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是我妥协了,是我退却了,我本来以为没?有什么能够阻拦我对你的心意,我真的是这么认为的!” 李俊闭了闭眼,竟然隐约有湿意在他的眼角。 他悲凉地说:“对不起,小枝,是我不守信。” 谢峦枝说:“没?关系。” 李俊在为自己的毁诺而痛苦,尽管他的承诺并非谢峦枝所希求的,但她依旧忍不住有些触动,因为这份痛苦是源于他的真挚,他们既无信物又无盟誓,换一个人来即便毁诺了可能也?只是当?做不曾存在罢了。 她又说:“你不要自责了,我没?有生气,我们本来也?没?有说定什么,你能寻到合适自己的姑娘我只会为你高?兴,我们依然是朋友,而且......” 她斟酌着说:“我一直以来都将?你视作兄长。” “小枝,这不一样。”李俊低沉地说,“我连告别都没?有说,就像个逃兵一样无能地退后了,是我无用,是我的过?错。” “祖父本来已经答应我会来提亲,他说他也?很喜欢你,可是没?办法......只差那么一点,若再快一些就好了,或者找到你的时候就带你远远地跑了,到没?有人的地方?去?......” 谢峦枝轻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长吉,你可以说给我听的,说出来就会好一些。” 李俊沉溺在了自己的思绪中,“回到京城我以为终于苦尽甘来了,没?想?到祖父却带人把我押上了马车带走了......我不想?答应的,我一直没?有答应......但我实?在没?有办法了,祖父跪在了我的面前求我,我没?办法,没?办法......” 李俊的记忆又回到了那段最为黑暗痛苦的日子—— 他挨过?好几顿家法,浑身都很疼,但他不愿意松口,他不明白为何一向支持自己与小枝的祖父会突然态度大变,坚持要帮他在外地寻一个门当?户对的好亲事,他只知道自己决不能低头。 祖父一边哭一边打?他,说出了真正的原因:“你不是非要问为什么么?好,我告诉你!因为皇帝看上了她!觉得你碍眼了!” 他茫然地看祖父,完全无法理解他的话语。 祖父用力喊完,似乎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在地,“二郎,李家不能断在你的手上,你斗不过?天子的,放手吧,天下还有许多?好女子,你若不喜欢金小姐,祖父也?不逼你了,我带你慢慢看,总能找到你喜欢的姑娘。” “祖父......”他颤声道,“我不——大不了我离开京城,我们去?其它?地方 ?,皇帝也?许很快就会忘了她。” “二郎!”祖父抓着他的衣袖,“民不与官斗,何况是最大最上头的那一个?就算他不要你的性命,你的前途呢,李家的声誉呢?你也?统统都不管不顾了么?” “你忘了你爹娘你兄长的死么?你忘了这些年?自己辛辛苦苦多?不容易才得来这个职位么?咱们李家,几代人血泪打?拼,好不容易才有今日,眼看着你好不容易得了前途,马上就能改换门庭洗去?这铜臭气,再也?不被人欺辱,你怎么说得出口这样的话?” “祖父快死了,可是你还年?轻,你的子孙后代怎么办,跑到不毛之?地继续做行脚商人,比祖上还不如?你怎么忍得下心!” 见他依旧不愿意,祖父扑腾跪在了他的面前,眼眶通红,声嘶力竭:“祖父跪下来求你可以么!你真的要逼死全家人么!” 那一刻,他顿时失去?了全部力气,心底一片冰冷的苍茫,他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对这样的祖父说出一个“不”字,这是从小抚养他呵护他的祖父啊。 他如同木偶一般,点头答应了金家的婚事,祖父要待他来塔城拜访金家,他也?答应,尽善尽美?地做着他应该做的事。 直到在街上见到小枝,仿佛假面被戳破,那些被他故意忽略的痛苦再一次翻涌而出。 从李俊这些话语中,谢峦枝也?大概明白了为何当?初李俊会突然消失不见。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们。”她说,“你祖父还好么?” “还好,他现在也?在塔城。”李俊迟疑片刻,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到,“小枝,你为什么会在塔城,皇帝他——是不是愿意放你走了。” “我......”谢峦枝思考片刻,说到,“我以后不想?再待在京城了,我想?自由自在过?日子,所以我想?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就当?没?有见过?我吧。” 虽然没?有明说,但再联想?一下谢峦枝的打?扮,李俊一下就明白过?来,她是偷偷跑出来的。 李俊不自觉紧紧抓着手里的茶杯,“他为难你了么?” “没?有,你莫多?心。” 李俊想?对谢峦枝说让她就留下来吧,她一个弱女子带着弟弟逃亡,路上会如何艰难,留在他身边至少?他可以照拂他们。 但李俊知道自己没?有说这种话的资格,在他点头放弃谢峦枝的时候就没?有了。 他只能问:“那你接下来是怎么打?算的呢?” “过?阵子我会离开,彻底与过?去?做个了断,寻一个新地方?生活。” “是么,那就好。”李俊干巴巴地说。 “你呢?”谢峦枝问。 “祖父不愿意我放弃我的职位,自从我双亲兄弟死后,他心心念念就是能将?李家改头换面振兴门庭,可是我不想?回去?,或许之?后想?办法寻个京外的职位。”其实?他不想?回皇宫继续当?近卫了,不想?继续去?保护皇帝。 这种念头很大逆不道,但他无法克制。 “长吉,你祖父很疼爱你,他所有打?算都是为了你。”谢峦枝说,“而且他说的很有道理,你一身本事不该荒废,应该建功立业做出一番事业。” “我知道。”李俊深吸一口气,“我知道。” “无论如何,能再见到你一面,把这些话说出来,我觉得很幸运。”谢峦枝说,“你是个重信守诺的人,所以你觉得对不起我,其实?不是这样的,你不用觉得愧疚,若你始终觉得过?意不去?,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原谅你了,在城门的时候你也?不顾安危救了我,这个足以抵偿了。” 李俊呢喃地说:“小枝......”他的眼泪滴落下来,他能预感到,这或许是他和?小枝的最后一面了。 “李俊哥哥。”谢峦枝唤他这个久违的称呼,“你是个好人,我真的希望你长命百岁,一辈子都顺遂圆满。” ...... 李俊回到家的时候眼睛泛红,虽然依旧没?有笑颜色,但身上那种沉重的仿佛被用大铁链困锁住的压抑之?感似乎淡了许多?。 他去?了他祖父的书房,看到他祖父在写东西。 “来啦?”他祖父头都没?有抬,依旧在写着。 李俊走到李老太爷身后,看到信上的内容既惊且怒,这分明是寄到京城告发小枝所在的告密信。 他一把抢过?信纸,低声吼道:“您这是做什么?” “你不死心,我来帮你。”李老太爷说,“这个恶人我来当?,为了李家为了你,我什么不能做呢?” “您什么意思?” “你们从流放路上回来,一到京城,皇帝就迫不及待亲自派人盯着把我们打?发走,而且还不是直接杀了你,非要你在外寻得姻缘才肯放过?,如此做派,分明是对她在意到了极点,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改了主意放她一个人出来?” “就算是皇帝真的不要她了,可既然你遇到了她,那就必须做到你的本分老老实?实?上报,不然日后一旦被皇帝的人查出来,你有嘴也?说不清!”他沉声道,“别人可以置身事外,你不行。” 李俊膝盖弯曲,重重跪在了李老太爷面前。 “祖父,我会听你的话,我不会再见她,我刚才只是去?见她最后一面。”他抬起头执着地看着李老太爷,“但孙儿求您,就当?没?有看见她,可以么?孙儿承受不起了。” 李老太爷沉默地看着自家孙子,良久,摸了摸他的脑袋。 但李俊他们不知道,就算他们不说,实?则谢峦枝的下落已经向着朱炯的桌上飞去?了。 第78章 彻底摊牌 谢峦枝和周宜姐弟两人各自搬了一把小板凳, 在院子里?相?对而坐,谢峦枝刚刚煮了一锅花生,两人在掰花生吃。 花生还冒着热气, 周宜一边呼烫一边手上不停快速剥着,不住往嘴里?送。 “你慢些,小心烫着。”谢峦枝嘱咐。 “这可?是姐姐煮给我的。”周宜笑道,“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花生了?。” 谢峦枝心里?甜甜的, 她手艺很普通,但?每次做些什么周宜都十分捧场。 姐弟两人正在闲谈, 突然有人拍门。 周宜起?身,“我去看看。” 来的是住在隔壁的妇人, 她面色犹豫地看了?眼院子里?的谢峦枝, 又看了?眼周宜, “小兄弟, 我家?孩子肚子疼想送他去医馆, 我家?男人不在家?,我又背不动,能不能请小兄弟搭把手帮帮忙?” 周宜一听立刻答应下来, “我这就去。”他又转头?对谢峦枝说:“阿兄, 我去一趟帮忙。” 谢峦枝没?有多想, “你去吧。”孩子生病是大事,搭把手也是应当的。 “灶上?炖的猪蹄给我留一个呀。”临走前?, 周宜念念不忘叮嘱了?一句。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59节 谢峦枝笑道:“放心,给你留两个。” 吃完花生,谢峦枝拍拍衣裳, 去拿了?扫帚把院子打扫干净,又回到屋内叠了?衣服, 做完这些她无事干,索性翻出刚买的话本子,一边看一边等?周宜。 一本书快看完了?,周宜依旧没?有回来,谢峦枝抬眼看了?看外头?的天色,突然惊觉周宜似乎去的有些久。 她不由有些担忧,是路上?遇着什么事了?么? 她决定再等?一刻钟,如果周宜一直不回来,她就亲自去找。 在等?待中,她渐渐生出一些违和之感?,周围似乎也太安静了?,连枝头?的鸟儿都不叫了?,平日里?这个时候左右邻里?该烧火做饭了?,此刻屋顶上?却一点烟也没?有。 她缓缓站起?身,手不自觉抓紧了?身上?的衣裳。 到底……发生什么了?? 突然,院子里?传来开门的声音。 是小宜回来了?么? 她连忙跑出去,“小宜,是你回来了?么?” 院门被打开了?,她对着院门又喊了?一声,“小宜?” 然而从门后出现的身影却并不是周宜。 谢峦枝忍不住后退一步,是……皇帝! 朱炯面上?没?有任何笑意,眉目冷厉,周身自带一股睥睨的威压之势,比起?从前?更甚,他死死地盯着谢峦枝,眼神?入骨,像一把刀一样把她从上?到下连每一根头?发丝都仔细审视了?一遍。 他一步一步,不急不缓走进院子,脚步仿佛一下一下敲打在谢峦枝的心头?。 他走近了?,侍从门从外头?为皇帝贴心地把大门合上?,“砰——”,门关上?的声音似乎在昭示着她接下来要面对的避无可?避的后果。 朱炯没?有跟她说话,迳直向前?厅走去。 谢峦枝自知肯定逃不过了?,她脑海一片空白,身体倒是反应比脑子还快一些,老老实实跟在朱炯身后。 朱炯站在上?首等?着她,谢峦枝默默跪地,对皇帝行了?一个端端正正的大礼,“奴婢拜见陛下。” 朱炯没?有出声叫起?,她也不敢动,就这样垂首跪着,丝毫不敢向上?看,仿佛这样就能躲开一般。 谢峦枝觉得过了?很久很久,朱炯终于动了?,他走到谢峦枝身侧半蹲下身子,伸手握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看自己?,“你不敢看朕么?” 谢峦枝嗫嚅:“不是……” 朱炯低头?看着这个令他爱恨交织的女子,“不是什么?你有什么想解释的?” “我......”解释的话还没?出口,却听得朱炯一字一顿以一种森冷的语气说到—— “谢峦枝,或者——” “应该叫你谢大人?” 轰——如惊雷在耳边霹雳炸开,谢峦枝的瞳孔不由瑟缩。 皇帝他想起?来了?! 朱炯感?觉到自己?手下的人在微微颤动,虽然她极力掩盖,面上?露出一种无知又惊讶的表情,但?身体的反应依旧被他捕捉到了?。 “朕的谢大人,你真?是给了?朕很大很大的惊喜,你知道朕现在想做什么吗?朕醒过来以后所有的念头?都和你有关,你想知道么?” 谢峦枝很早就做过或许有朝一日朱炯会和她一般知道上?辈子的过往这样可?怕的打算,她也早在心中排演了?无数遍。 她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尽管心脏已经?快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了?,但?她依旧强自稳定着声线,佯装茫然地问:“ 陛下,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朱炯几乎被她的表演气笑了?,他从来不知,她竟是如此会装模作样的!该夸她胆子大么? “朕应该叫你阿峦还是叫你子安呢?不要负隅顽抗了?。”朱炯说,“你瞒不过朕的眼睛,你感?觉不到么,你现在的脉搏跳动的速度快得吓人。” “我只是紧张罢了?。”谢峦枝说,“陛下突然出现,我做了?错事,自然是害怕的,可?是我真?的不懂陛下在说什么,什么谢大人,你又为什么叫我子安,我不明白。” 只算这辈子,她顶多一个私逃之过,若算上?上?辈子,她就是有意欺骗了?皇帝两辈子,谢峦枝想,皇帝也只是猜测怀疑而已,他不可?能找得到证据的,他又不能爬进她的脑袋看她到底知道些什么,只要她底气足一些咬死不认,皇帝或许是会相?信的。 朱炯眼底的冷意却更强了?,他的大拇指缓缓抚过谢峦枝的唇瓣,“又撒谎,朕现在才知道,这张嘴原来这样会迷惑人。” “我真?的不懂。” “你知道自己?的破绽在哪里?么?”朱炯盯着她的眼睛,不容许她躲闪,“当年朕允你一个条件,你求朕帮你寻找你失散的弟弟——” 此话一出,谢峦枝的脸瞬间?苍白,她电光火石之间?领悟到了?朱炯的意思。 的确,她犯下了?一个致命错误。 朱炯说:“你为什么只寻找弟弟,却没?有提过寻找你的母亲呢?因为你知道她已经?死了?,但?这个消息这辈子的谢峦枝是不应该知道的,你身在其中,大意了?。” 谢峦枝闭上?眼,像是在接受此刻的审判,她的面色越发苍白,却渐渐镇定下来。 良久,她睁开眼睛,不再有任何掩饰,以既属于子安也属于阿峦的复杂眼神?看着朱炯。 她抬手挣脱开朱炯的束缚,朱炯也没?有阻拦,静静地看着她。 谢峦枝后退与他拉开了?一些距离,腰板挺直,平静地说:“陛下,你都知道了?。” 虽然朱炯早在心中有了?结论,但?听到谢峦枝亲口承认,依旧有如在他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谢峦枝平静了?,或者说认命了?,但?这幅样子落在朱炯眼中却格外刺目,他再也控制不知自己?情绪,抓住谢峦枝的肩膀激动地问:“谢峦枝!你怎么敢如此对待朕!” 谢峦枝说:“请陛下发落。” “发落?”朱炯问,“这便是你要对朕说到话?你的解释呢,你的理由呢?” “事已至此,我没?有什么解释了?,我的确犯了?欺君之罪。” “谢峦枝,你的心是石头?做的。” 朱炯心底生出一股恨意,欺君是死罪,她这样淡然地让他杀死她,一丝一毫都没?有考虑到他的心情么?还是说知道他没?办法下手,故意用此言语激他? “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入宫前?一个月。” 朱炯又问:“既然上?辈子你远远逃开了?,这辈子为什么又要进宫?还特意去了?明泽堂?” 他试探着问出自他醒来就一直埋藏在心底的那一点点希冀,“你是想靠近朕么,你对朕......也并非丝毫没?有情谊对不对?” 想起?两世的记忆之后,虽则谢峦枝的欺骗令他怒不可?遏,恨极了?这个冷心冷情的女子,想要用最残酷的手段来对待她,让她为羞辱天子尊严付出代价,可?是想到明泽堂那三?年的陪伴他的心又不由一软,一种难言的酸涩弥漫。 有个极其微弱的声音在他心底说:或许她也不是全然无情的,这辈子她主动走到了?他的身边,你忘了?那三?年你们是如何相?依相?伴,她是如何挺过那么多艰难险阻,在最危险的时候始终坚定站在你身边了?么? 谢峦枝艰难地说:“只有陛下能帮我找弟弟——” 朱炯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肩膀,“你撒谎,上?辈子朕已经?命人把你弟弟送过去了?,你直接去他师门找他就可?以,何必入宫?” 谢峦枝低声说:“陛下驾崩后,远成府也被破了?,还没?来得及见到弟弟我便死了?,一睁眼就回到了?小时候。” “你也......死了??远成府破了??”虽然知道自己?身故之后,大兴的局势必然会乱一阵,但?朱炯没?想到形势会坏得这样快。 谢峦枝点点头?。 “......北棘狼子,这一世我必将他们铲除殆尽。”朱炯自言自语立下誓言。 说起?上?辈子的战事,两人心情都有些沉郁,许久没?有说话。 好半晌,朱炯继续起?刚才的问题,执着地盯着她:“你入宫真?的只是为了?你弟弟么?一丝一毫都没?有想着朕么?” 在谢峦枝出声前?,他手下用力紧紧抓住了?她,“回答之前?你先想清楚了?,周宜就在隔壁,你不准再骗朕,想仔细了?再回答!” 谢峦枝紧张道:“小宜怎么了??他和这件事无关,求陛下不要动他!” “他现在只是晕过去了?而已,但?之后就取决于你了?,所以为了?他好,你告诉朕,你进宫真?的一丝一毫都与朕无关么?” 谢峦枝感?受到了?手上?传来的力气,有些疼,目之所及是朱炯执拗决绝的目光,仿佛不从她这里?得到一个满意的回答便会拉着她一起?毁灭一般—— 这是两辈子积攒的不甘、怨愤和掠夺的渴望,这些情绪混杂在一起?能够成为一种可?怕的力量。 谢峦枝肩膀垂下,声音极低极低,带着一丝沙哑地开口了?:“不是,我还想得到陛下信任找出陛下身边的奸细,陛下不能死,北棘人的奸计不能得逞。” 虽然谢峦枝的话语中,她考虑更多的是身为大兴子民的职责,但?好歹这关切与他是有关联的,这使朱炯内心得到了?些微安慰—— 至少她是担心我的,她不想我死。 他缓缓松开谢峦枝,站起?身。 谢峦枝抬头?看他,仓皇开口问到:“陛下,可?以让小宜回来了?么?” 朱炯说:“等?回到京城之后,我会让你见他的。” “陛下,我不想回去。”谢峦枝说。 “可?以。”朱炯淡淡地说,“不过从今往后,你不要再想见到你弟弟了?。” “知道朕上?辈子最后悔什么吗?朕恨自己?不忍心,之后不会了?。” 第79章 痛楚 谢峦枝瞪大了眼睛, 茫然而无助地看着朱炯。 朱炯心中生出一丝快意,“你不是最在意那个小子么,现在?他的性命就在?朕的手中, 不止他,若他再?敢带你逃走,朕就把他的师门一起剿灭,还有那个婢女, 我记得是叫莲子?对不对,你把?她送到了她姑姑那里, 朕也找到了——” 他一桩桩一件件数着谢峦枝的软肋,每多说一件, 谢峦枝就如同被多加了一条铁索的鸟儿。 朱炯想:这一次, 她终于会停留在他身边了。 可是猛然间, 他看到谢峦枝的双眼滴落泪珠, 他止住了声?音, 盯着那眼泪,仿佛对着什么可怖的东西一般。 他没有再?继续说,可谢峦枝的泪水滚落得更快了, 很快就把?眼睛泡红了, 衣襟也湿了一大片。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他从来没有看到过她这般...... 他低声?喝到:“不要?哭了。” 谢峦枝控制不住,有什么堵在?她心口急待发泄, 那泪水也有了一股不管不顾的意味,她无助地说:“求你了,不要?......” 她见识过朱炯对待敌人的手段, 知道他并非只是嘴上?说一说而?已。 “跟他们没关系,都是我一个人干的。”谢峦枝抽噎着说, “我跟陛下回去,陛下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都是我错了......” 谢峦枝面上?的平静坚强终于被打破了,她也终于向他低头,主动松口认错了,朱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多少喜悦,反而?心情愈发糟糕,一种挫败混合着不平啃噬着他。 “你为他们每个人着想,可是你为什么从来不考虑朕呢?你为什么总能对朕如?此无情?” 朱炯盯着眼前的女子?忍不住问:“你考虑过朕的感受么?你知道朕上?辈子?是怎么过的么?在?清州的时候朕就喜欢你,结果?你告诉朕你是男人!”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60节 “朕不想勉强你不想伤害你,一日日忍着,朕日思夜想,自己怎么会喜欢一个男人,有时候朕告诉自己是男人又怎么样,朕是天子?,想要?就拿过来就好了,可是朕又想,如?果?这样做别人会怎么看待你,会不会被别人羞辱嘲笑,会不会因此感到难堪而?恨朕。” “朕从来没有如?此挣扎痛苦过!” 朱炯想起上?辈子?那段痛苦不堪的回忆,忍不住提高?了音量,质问面前的女子?,“谢峦枝,你看着朕如?此难堪如?此绝望,难道便不会有一丝不忍么?那些人一个个的,你舍不得他们受伤害,却可以眼睁睁看着朕在?地狱里挣扎?你怎么可以?!” 若谢峦枝对所有人都无情也就罢了,偏偏对他,她格外残酷。 谢峦枝说:“我不知道,我只是想靠自己活下去而?已,我并不是故意要?骗陛下。” “那后来呢?”朱炯问,“你明明知道了朕的心意,你却什么也不说,一走了之?,当你就这样离去的时候一点点都没有想过朕会怎么样么?清州的一点一滴,朕牢牢记在?心里,可是到头来只有朕一个人记得,你早就忘得干干净净。” “在?清州相依为命的那段时间也是假的么?” 听朱炯提起清州,谢峦枝想起这段似乎已经过去很久的经历。 在?那片贫瘠之?地,她孤苦无依,每日牵绊在?繁重的劳作中。 四面八方都是操着她很难理解的口音的异乡人,她没办法加入寻常百姓的谈话,县衙内会说官话的同僚也因为她罪人的身份对她心存鄙夷轻视,在?清州她像被扔进了鸭舍的小鸡一般格格不入。 那里湿冷阴暗的气候令她沉郁,那里的饭菜也与她的口味不合,每一日她都在?枯燥重复的日子?里艰难支撑着,毫无波澜。 意外救下朱炯,开始她心里是有些不情愿的,一来担心惹麻烦,二来心疼银子?,但渐渐地她发现,回到家有个大活人在?默默地坐在?那里等着自己的感觉令她重新捡起了丢失已久的充实感觉,夜晚也不再?那么冰冷冷的了,可以有人陪她说话,可以有人发出动静带给屋子?生机。 面对着朱炯这样的质问,谢峦枝顿时有些难过,甚至微微避开了朱炯的视线,她想起上?辈子?离开京城的时候,她不是不愧疚的,“......对不住,我以为我走了陛下就会恢复,一切都会天下太平,而?且我的身份一直有假,我不敢告诉陛下。” “那这辈子?呢?”朱炯问,“你不是谢慕贤了,你是谢峦枝,你在?朕的身边陪了朕这么多年,难道半点看不到朕对你的心意么?朕也已经允诺了接你进宫,你我之?间没有任何?阻碍,你依旧扔下朕走了。” “朕看到你的那封信的时候,只觉得字字如?刀,前一天还在?与朕说话温柔照顾着朕的人,一转眼便消失不见了,你知道这是什么心情么?” “你渺无音讯,朕总是做噩梦,梦见你遇见了歹人再?也回不来,又梦见这一辈子?直到身死,朕也再?见不到你,抱憾终身,就跟上?辈子?一样。”朱炯的声?音越发低沉,上?辈子?的那种遗恨太过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每每想到就令他不由自主地惶恐,感觉胸口憋闷,愈发想要?抓住心底所渴望的东西。 他要?将眼前的人牢牢锁住,让她永远依偎在?自己身边,如?此才能抚慰他饥渴了两辈子?的欲望。 “留在?朕的身边,朕不会放你走了。”朱炯低声?说,“朕喜欢你啊,就算是为了补偿上?辈子?,你对朕好一些......” 朱炯身上?散发出的这种悲伤混杂着愤怒的绝望之?气包裹住了她,谢峦枝的泪水滚落得更快了,不仅因为自己也因为朱炯。 自己做错了么? 她感觉到了,皇帝的确在?痛苦着,他并非单纯地出于身为君王的自尊心或者占有欲而?痛苦,而?是因为求而?不得的情意,想要?掠夺却在?苦苦克制而?痛苦。 谢峦枝几乎成了一个泪人。 看到谢峦枝泪流满面的样子?,朱炯想要?伸手去擦掉她脸上?的泪水,手还没有碰到却猛地缩了回来。 他站起身,扭头不看她。 他暗自唾弃刚刚那一瞬间自己竟然对谢峦枝心软了,他对自己说:她是个最狠心不过的小骗子?,绝不可以被她的泪水迷惑 “哭是没有用的,你不用心存幻想了。”他说,“朕意已决。” 他向外走去,“你收拾一下,马上?出发。” 谢峦枝慌乱地对他背影说:“等等,小宜他——” 朱炯没有停步,迳直走了出去,不一会关理和?关宜过来了,面上?满满都是慇勤讨好之?意,比起从前更甚,仿佛他们与谢峦枝之?前从不认识一般。 “娘娘——快走吧,陛下该等急了。” 谢峦枝立刻道:“不要?叫我娘娘!” 关理也没有生气,顺从地改口道:“好的,姑娘,快走吧,再?不走陛下真的要?生气了,到时候咱们都交代不过去呀。” 谢峦枝想到周宜,咬咬牙一抹眼睛向外走去,门口停着一辆外表低调但很宽大的马车。 关宜搬来脚凳,扶她上?车,一掀开帘子?,朱炯正端坐在?其中,等待着她的到来。 关理在?她身后轻声?道:“娘娘,快落座吧。” 谢峦枝猛然转身,愤怒地瞪他一眼。 关理看一眼上?头的朱炯,垂首不语,他心道:终归是陛下说了算的事?,该怎么叫还是得看陛下的眼色,他们做奴婢的不就是得会体?察上?意么。 谢峦枝知道此时费口舌无益,倒给自己徒增笑柄,索性也不说话,扭过头背对着朱炯寻了个位置坐下。 朱炯吩咐到:“走吧。” 第80章 撒娇 马车轮子咕噜咕噜转着, 车厢内一直很安静,谢峦枝也逐渐平静下?来,脑海里不住地想着刚才朱炯的话还有她接下?来的情形。 突然, 朱炯冷不丁地开口:“那个李俊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也在塔城,你们之前见面了?” 谢峦枝很想刺他一句“干卿何?事?”,但——已经有一个弟弟在他手上了,做什么还要再连累旁人。 谢峦枝清楚李俊可不是周宜, 之前就是朱炯眼里一根刺,若说的不好是真的会让他没命的。 她冷静地说:“陛下?误会了, 李俊是被他祖父带来塔城的,我?来塔城纯属偶然, 并没有想过会在这里遇上, 我?们的确见了面, 不过只?是单纯叙旧, 问候一下?罢了。” “大?兴国土广袤, 他竟然都能遇上你。”朱炯这句话说得平静,听不出?来什么情绪,但这内容怎么听怎么带着股讥讽。 谢峦枝不吭声。 朱炯似乎是不经意一般, 淡淡说到, “上辈子你曾经提过, 你早逝的妹妹有门婚约,妹妹虽然不在了但该还的彩礼银子还是得还, 朕记得——是金水堂少东家吧。” “……陛下?好记性。”谢峦枝此刻深刻体会到,皇帝的记性太好可真不是件好事?。 “也就是说你和李俊有婚约。”朱炯直指问题核心,他看着她, 像是在等待着她解释。 其实当朱炯想起上辈子的事?情后?他一开始并没有发现这个细节,是后?面他逐渐冷静下?来以后?, 为了确认谢峦枝到底记不记得上辈子的事?情的时?候,他仔细回忆比对上辈子与这辈子事?情的细节,猛然从记忆深处发现了这个惊人的真相。 上辈子还在清州的时?候他就发现她在金钱上很窘迫,言谈中?还提及自己欠了别人一大?笔银子,回到京城后?,他赐给了“谢慕贤”许多银钱,“谢慕贤”第一件事?便是去找人还钱。 他问缘由,“谢慕贤”说是去还曾经与妹妹定下?婚约之人所付的□□,妹妹死了,银子得还别人。 “谢慕贤”的妹妹还有谁?不就是谢峦枝她自己么!而那所谓未婚夫就是李俊! 反应过来的朱炯怒火冲天,她不仅瞒着他与李俊订有婚约,这辈子还一点避嫌的意思都没有,灯会上谢峦枝与李俊相处的场面他历历在目。 朱炯忍不住想,莫非谢峦枝其实真的喜欢李俊,上辈子有缘无分,这辈子打算再续前缘? 想到这种?可能性,一种?名为妒忌的情绪啃噬着他,若非最后?的一丝理智尚存,他几乎想要直接下?令将李俊处死。 可是李俊他并没有珍惜机会,竟然又来塔城撩拨——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感受到皇帝身?上散发出?的不快气息,谢峦枝觉得他有一种?虎视眈眈的味道,只?等她说错了答案,就会寻机扑上来咬了她的脖子将她吞吃入腹。 她谨慎而镇定地解释道:“上辈子李俊他的确与我?定有婚约,但我?并不知情,我?也是这辈子直到到了代王府之后?才发现真相的。” “小时?候我?与祖父救过李俊性命,他一直想回报,上辈子他发现谢慕贤对我?很不好,意图拿我?的婚事?做交易,所以才花了一大?笔银子给谢慕贤,以婚约的理由想要把我?救出?谢家,我?还没到京城的时?候,他就在灯会为了救人意外死了,我?上辈子一直都不知道是他。” “所以灯会的时?候你才要跟着他?” 谢峦枝点点头,“是,他上辈子是为了救落水的孩童而死,他的祖父也经不起打击去世了,我?觉得很可惜,他......毕竟是我?曾经的朋友,也是个好人。” 不得不说灯会那次的场面对朱炯而言如鲠在喉,他像个可怜虫一样坐在楼上,看着底下?两个人相视而笑?,这种?感觉糟糕透顶,如果谢峦枝是为了救李俊的性命,这样的理由稍稍让他好受了一些?。 “你喜欢他么?” 问这句话的时?候,朱炯嘴角紧抿,微微抬起下?巴,一派倨傲的样子,但紧盯着谢峦枝的眼睛却透露出?主人并非有他表现的那般镇定。 “没有,我?对他仅是友人,他已经与其他女子订下?婚约了,我?与他更不可能。” 谢峦枝不敢让自己的回答有任何?歧义或者不清楚的地方,怕连累了李俊。 最后?那次见面李俊的挫败和无奈她都看在眼中?,她可以想像李家遭遇到了多大?的压力,李家祖父对李俊寄予厚望,连夜押着李俊出?京,替他寻找合适的小姐相看,这一切已经很能说明李家祖父的态度了。 他害怕孙儿再与自己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她怎么忍心再让老人家担惊受怕呢。 朱炯对谢峦枝的回答还算满意。 谢峦枝忍不住有些?担忧地问:“陛下?......李俊他现在在哪里?” 朱炯说:“他明明知道你在塔城,是私自逃宫,却知情不报,自然该论罪,朕已经令人已经把他关起来了。” 谢峦枝有些?诧异地问:“我?的消息不是李家传给陛下?的么?” 虽然李俊带信说已经说服了祖父让她不要担心,但看到朱炯的时?候,谢峦枝的确以为是李家祖父护孙心切,瞒着李俊给朱炯传递了消息以自保。 朱炯轻嗤一声:“不是,与李家人无关,朕找你也不需要他们来帮忙。” 谢峦枝无奈,只?得尝试说道理:“陛下?,李俊是无辜的——” “他没看到你么?他没有替你遮掩么?既如此,谈何?无辜?” “他真的很无辜,都是我?连累的,他是个很好的人,尽忠职守于国有功,一直忠心耿耿。” “而且他祖父年纪大?了,也折腾不起了,若李俊出?事?,老人家的身?体肯定受不住,他家只?有李俊一根独苗了,家里其他人都死光了,很可怜的......” 谢峦枝一边小声说一遍看朱炯的脸色,朱炯一幅不为所动?的样子。 谢峦枝止住了话头,声音渐渐停了下?来,她咬着唇心底越发焦急,她该怎么办—— 一边是李俊的安危,一边是朱炯冷峻的神色,她想了良久,终于还是狠下?心逼了自己一次。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向朱炯靠近了一些?,垂首道:“求你了,陛下?。” 从朱炯的角度看过去她的姿态顺从而柔婉,声音也羞涩无助到了极点,似乎在......撒娇一般,叫人不忍心拒绝。 谢峦枝心底暗自羞愧,自从祖父故去,她已经多少年没有做过这种?事?了,技巧都已经生疏了不少。 这些?年她习惯了所有事?情都自己一个人解决,以求助的姿态寻求别人的帮助,似乎是很遥远很遥远的事?情了。 “......只?此一次。” 头顶传来朱炯干巴巴的声音。 不过效果似乎很好。 谢峦枝忍不住抬头看朱炯,他已经拿了本书开始看起来,也不知道是真的在看书,还是在掩饰情绪。 两人一时?无言,各自想着心事?,谢峦枝抱膝坐在角落里,望着窗外过去的风景。 过了一会,朱炯突然说:“以前如何?,朕都可以既往不咎,但朕不是有耐心的人,阿峦,朕等了两辈子,朕也是需要回报的。” “从今以后?,你就安安心心陪在朕身?边,朕可以给你天下?女子向往的一切。” “我?们纠缠了两辈子,上辈子你是谢慕贤的时?候,我?们在清州相遇,这辈子你是谢峦枝,我?们依旧能在明泽堂相伴,或许这足以说明,我?们之间是有上天赐予的缘分的。” “所以……不要再抗拒了。”朱炯伸手坚定而缓慢地握住了谢峦枝的手,“从现在开始,你要适应朕的存在,朕不会放手的,朕上辈子足够痛苦了,这辈子绝对不会重蹈覆辙。”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61节 第81章 软硬兼施 肌肤相?贴的一瞬间, 谢峦枝脸腾地开始发烫,不可自抑地飞起红色,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朱炯, 他的神色如此?正经,但正在做的事情怎么如此……不君子。 她想把手抽回来,但朱炯加了些力气抓紧了,淡淡朝她投来一个暗含劝诫的眼神, “不要闹了。” 谢峦枝想到还在他手里的周宜李俊等人,顿时失了力气, 任由他作为。 之前朱炯偶尔也有刻意亲近的时候,但多少会收敛着, 带着试探的味道, 可是如今朱炯的做派已经完全不同了, 直白、主动、无所顾忌, 完全将节奏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热气源源不断从手上传递来, 那是完全不同于她自己?的粗糙滚烫的触感。 朱炯似乎寻到了有趣的玩具,对这柔荑爱不释手,偶尔兴趣来了便捏一下揉一揉, 十?分自得。 谢峦枝的手一直被?朱炯抓着, 开始还别扭得很, 时间长了便有些麻木,爱抓便抓吧, 又少不了一块肉,总比连累别人吃牢饭强。 马车虽然非常宽大,也在建造时候就?尽可能地令车子稳固舒适, 但跑在路上终究有些晃悠,谢峦枝在这摇摇晃晃中不知不觉渐渐有些疲累, 竟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朱炯见状,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嘴角。 谢峦枝的确如他所想的那样,在不知不觉中一点点适应了他此?刻的靠近。 朱炯想,所谓日拱一卒,总有一日她会完全被?他占据,那一日不会太远的。 谢峦枝或许猜到了朱炯的打算,或许没?有,但就?算知道了也无济于事,除了一点点沦陷,她似乎全然没?有还击之力。 朱炯望着近在咫尺的女子,只觉得胸口的每一个角落都被?填满了。 他问:“说说上辈子的事情吧。” “陛下想听什么?” 朱炯说:“随便什么,朕都想听,你小时候是什么样的,后来又为什么变成谢慕贤,你顶着他的名号是怎么生活的,朕都想听。” 谢峦枝缓缓开口:“其实?最开始很简单,就?是想好好活下去罢了,我母亲是我父亲没?有名分的丫鬟,生下我没?多久就?被?他转送他人了,家里只有祖父在意我爱护我,从小就?是他护着我长大的,祖父手把手地教我读书?习字,带着我在他院子里生活,避免我被?夫人挑刺欺负。” “谢慕贤从小就?讨厌我,家里长辈去的都早,祖父过世?之后家里只剩下我和他了,他就?越发?变本加厉,而且他挥霍无度,很快用完了银子,就?把主意打到了我头上。” “进京的路上他死了,如果回岷县,老宅已经没?了,我无处落脚,继续进京的话,又有一门莫名其妙的婚约在我头上,我当时不知道对方就?是李俊,怕的要死,左思右想反正没?有什么出路,干脆赌一把拼一下,冒充谢慕贤的身份算了,还能在工部?干个小吏自己?挣银子。” 朱炯问:“若当时你知道是李俊,你就?不会这样做了对么?” “陛下,我还在进京路上的时候,李俊就?已经出意外了。”谢峦枝并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朱炯觉得自己?大概知道答案,但又觉得不能全怪她,毕竟她一个女孩子孤零零的,又是在那种困境下,如果有人愿意来搭救她,点头同意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若当时朕就?认识你就?好了。”他说。 若他早早发?现她,定然不会让她担惊受怕,吃那么多苦。 谢峦枝忍不住提醒他,“那时候陛下刚从明泽堂出来,怎么可能认识我。” 是啊,上辈子他在明泽堂艰难挣扎,上天根本没?有给他机会早些认识她,上辈子的明泽堂也没?有她,比这辈子清冷孤苦了何止百倍。 “所以这辈子老天安排了你提前进了明泽堂。” 提起李俊,朱炯想起另一件他在意的事情,“李俊叫你小枝?” 谢峦枝装傻,平静地说:“这是我小时候的小命,周围邻里街坊都这样叫我,陛下喜欢也可以这样称呼我。” “朕不喜欢。”朱炯断然拒绝,他不容置喙道,“和旁人一样的,朕不喜欢。” 他突然生出了兴致,“朕以后也不能叫你阿峦,这个名字连那些太监宫女们都叫过,也不行,朕得有个独一无二的称呼,只有朕能用的。” 他很快便有了主意,舌尖流淌出一个低沉而动人的声音,“枝枝。” 谢峦枝一愣神,这一声短促而亲昵,随尾音带着无尽的温柔缱绻,似乎流淌出来一般自然。 朱炯显然十?分满足,他看着谢峦枝宣布道:“朕以后便叫你枝枝。” 他捏了捏谢峦枝的手,“好不好,枝枝?” 谢峦枝先是没?有吭声想要用沉默糊弄过去,但朱炯执着地看着她,似乎不等到她给出一个令他满意的明确的答覆便不会罢休。 良久,谢峦枝小声道:“陛下若想......便好吧。” 虽然这个答案依旧没?有让朱炯十?分满意,犹嫌不足,但他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暗自忍耐下来。 接下来朱炯倒没?有再问她些为难的问题,只是在谢峦枝犯困想要抽身去一旁软垫上躺着休息的时候将她拉近了自己?怀里,“睡吧。” 谢峦枝开始的时候瞪着眼睛,整个人都清醒了许多,但耐不过旅途漫漫,渐渐地,在车厢的摇晃中,在车轴规律的咯吱声中,她渐渐闭上了双眼。 之前与?朱炯相?对时,一面应付他那些答话,一面又要想办法不惹怒他保全周宜和李俊,她一直紧绷着心?神,如今放松下来,反倒彻底被?黑甜的睡梦包裹住,不知今夕何夕。 待她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枕在枕头上,身上盖着被?子,依旧在马车内,但朱炯却不见了身影。 侍女一直守在她身边,见她醒了机灵地上前将她扶起。 “陛下呢?”谢峦枝懵懵地问。 “陛下先行骑马回京了,比咱们快一些。” 为了安全考虑,其实?朱炯不应该离京太久的,此?次朱炯也是暗中布置瞒着朝中文?武大臣偷偷出来的,实?在是他按捺不住心?底的怒火和猜疑,迫不及待必须得亲自来抓谢峦枝,好确认心?里的猜测。 如今人已寻到,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京城,因?此?带了几个亲卫改成骑马,迳直向?京城狂奔而去,谢峦枝则继续坐马车,由剩下的人护送回京。 侍女有心?讨好她,满脸笑意殷切地说,“陛下说娘娘的身子经不起那样奔波,就?坐马车按现在的速度回去就?行。” 侍女想起刚才看到的景象忍不住泛起羞意,眼里满是艳羡,“陛下走的时候娘娘睡得正香,是陛下亲自将娘娘抱到这软垫上,然后又亲手给您盖上被?子的呢,陛下走之前还特意嘱咐奴婢要安静地守着,不得打扰了娘娘的休息。” 谢峦枝已经懒得去纠正这侍女的称呼了,手也拉了抱也抱了,在别人眼里她可不是娘娘么,而且...... 她心?底轻叹一声,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看皇帝刚才的表现,这次她逃不过的,谢峦枝隐约明白,她接下来注定是要进宫的。 不过谢峦枝得到了一个惊喜。 侍女说:“周公子就?在后面的车,娘娘想见一见么?” 朱炯把周宜放回来了。 谢峦枝精神一振,自然连连答应,让侍女把周宜带过来。 不一会人就?到了。 一见到谢峦枝,周宜就?忍不住唤到:“姐姐——”声音荡气回肠,仿佛几十?年没?见了一般。 他上前先紧张道:“你有没?有怎么样?” 谢峦枝说:“我没?事,你呢?” 周宜摇摇头,“我也没?事。”他又悲愤道:“他们都是高手,竟然六个人偷袭我一个!我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谢峦枝安慰他,“是他们胜之不武,你不要放在心?上了。”她又问:“陛下又没?有跟你说什么?” 周宜面色变换,几次欲要开口却不知怎么说,最终憋出一句:“他说他以后是我姐夫。” 这话弄得谢峦枝一时不知高该怎么接,尴尬极了,她轻咳一声,“还说什么了?” “还说我不准再动带你走的念头,若我再犯,他就?把我师门都剿了。”周宜气呼呼地说,“实?在太卑鄙了,说是放我自由,但竟然拿我师门来要挟!” “慎言,他毕竟是皇帝。”谢峦枝提醒他。 周宜愁眉苦脸,小声说:“对不住,姐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他心?里觉得十?分羞愧,自己?竟然不敢毫不犹豫地拒绝他。 谢峦枝摸摸他的脑袋,“然后他就?放你出来了?” “嗯。”周宜说,“他说让我陪着你,还说你担心?我,心?情不好,让我不要惹你生气。” “还说了许多其他东西,说什么以后他就?是我姐夫了会照拂我,我若想去做官他会安排,若不想做官他也不勉强,我去闯荡江湖他也不会阻拦,但为了姐姐好,我还是应当有出息才行,而且入了朝堂才能用自己?的力量帮更多人……说了许多话听着还挺有道理。” 他停顿一下,不情不愿地说:“他——对姐姐倒的确是用了心?思的。”不说皇帝,一般男人对小舅子也少有用心?到这个份上的。 朱炯的手段哪里是初出茅庐的周宜能承受的,一番交谈下来竟叫他隐隐生出了同情之意。 谢峦枝哀叹,自家的傻弟弟一派纯良,对上皇帝全然没?有招架之力,如今又添软肋,整个师门都押在那里。 既然已经是注定的是事情,那么还是让周宜尽量与?皇帝处好关系才好,至少不要再跟他对着干,这样对自家弟弟只有坏处没?有好处,谢峦枝如此?思量着。 她深吸一口气,对周宜认真?道:“小宜,我与?皇帝之间有许多误会,不过经过这一次都已经解开了,所以之后他……也是你的家人,你要尊重他,有事多向?他请教,明白了么?” 周宜错愕地看她,“姐姐,你是真?心?的吗?” “是的。”谢峦枝对他笑了笑,轻声说。 第82章 皇后 谢峦枝终究还是回到了京城, 距离她?离开?不超过一个月,而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改变了,变化天翻地覆。 她?并?没有被带回代王府, 而是直接被送去了一座她从未去过的新宅子,原来是宗室一位老王爷的,老王爷身死无嗣,宅子就被朝廷收回了, 是一座五进的大宅子。 宅子各处都很精致,内还设有流水庭院, 门口的门房,院子里的丫鬟小厮, 满满当当全都配齐了, 甚至连管家都有, 就像是寻常大户人家一般, 而谢峦枝姐弟便是这里的主人, 刚刚从外头游玩回家一般。 谢峦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把管家唤来询问。 管家很干练,一来就向谢峦枝和周宜行了个标准的礼, 口称“少?爷”“小姐”, 把一向随意的周宜吓了一跳。 管家自称姓刘, 原本是皇庄上?的管事,临时被调来此处打理宅院。 “小姐, 陛下已?经将这座宅子赐给周少?爷了,还有城外的几处庄子和天地,相关交接都已?经一应办好?。”刘管家井井有条地介绍到, “庄子上?一共有十七户八十九人,此处宅内一共有男仆一百零三人, 女仆八十四人。” 周宜听着他的话嘴越张越大,“你说?皇帝把这里给我?了?” 刘管家恭敬道:“正是,少?爷若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吩咐小人。” 待将刘管家和一众侍从全部打发出去?,屋子内只?剩下姐弟两?个人的时候,周宜惴惴不安地拉着谢峦枝问:“姐姐,这是要做什么?我?怎地有些害怕呢?这么大阵仗,皇帝到底想干什么?” 谢峦枝摇摇头,“我?也不知,先看着吧。”自从知道朱炯忆起了上?辈子的事情,谢峦枝对上?他便失去?了唯一的优势,越发觉得?他深不可测让人难以捉摸了。 就像在塔城的时候,猝不及防地她?就落入了朱炯的掌控,事先没有任何预兆,以至于丝毫没有反抗之力,而就在她?以为朱炯勃然大怒下定然会死死捏着周宜这个软肋逼她?就范的时候,他却又把人给放回来了,分寸拿捏地不轻不重?。 刘管事亲自领着谢峦去?为她?准备的院子休息,这院子不是最大的,却是是整个宅子内布置得?最精巧漂亮的,种满了奇花异草,富有意趣。 刘管事一边带路一边介绍到:“这院子里的摆件许多都是陛下直接从内库送来的,旁的地方根本凑不齐这么多宝贝,可见陛下对小姐的爱重?。” 谢峦枝踏进院子,两?排侍女齐齐向她?行礼,她?也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莲子就站在侍女们的前面。 “莲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谢峦枝与莲子已?经差不多四年?没见了,莲子看到她?很是激动,起身后小跑上?前拉住她?的手,“小姐,奴婢终于见到你了。”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62节 刘管家轻轻咳了一声,莲子猛然发现此刻的处境,四周都是人,她?赶紧松开?谢峦枝的手,垂下头。 谢峦枝说?:“你们先退下吧,莲子留下陪我?说?说?话就行。” 刘管家从令如流,带着侍女们退下。 谢峦枝这才拉住莲子的手,“莲子,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了,不用顾忌。” 莲子抬起头,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眼里满是喜意,“人这么多我?真是不习惯,小姐你不知道,那个刘管家左一句规矩右一句规矩,我?烦死他了。” 她?左右看了看,凑近了压低声音,极力压抑着自己声音因为激动而发出的颤动,低低地问:“小姐,你真的要当皇后了么?” 这下轮到谢峦枝瞪大眼睛了,“你说?什么?”她?短促地说?:“你也太敢想了,这种话千万不要乱说?,当心被让人听取,会倒大霉的。” 莲子说?:“可是外头都这么说?。” 谢峦枝越听越糊涂,似乎有什么掌控之外的事情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她?连忙问:“到底怎么回事,你仔细说?给我?听。” “有一天几个陌生人打听到了我?姑姑家说?要找我?,问我?是不是叫莲子,是不是小姐身边的,我?说?是,然后他们又问我?愿不愿意继续来伺候小姐,说?姑爷不想小姐寂寞,想把小姐身边的人找回来,我?自然说?愿意,就跟着一起来了。” 谢峦枝轻叹,“你怎么答应地这么随便,万一是坏人呢。” “那几个人一看就是有来头的,不会是骗子。”莲子说?,“而且我?想早点见到小姐嘛,都好?几年?了,除了那次收到一封信,一点消息都没有,我?都快担心死了。” “是我?不好?。”谢峦枝说?,“让你担心了。” 莲子玩笑?道:“小姐你若再不来,我?都要成烙饼西施了!” 谢峦枝又问:“后来呢?你说?的皇后又是什么意思?” 莲子说?:“到了京城我?才知道竟然是皇帝陛下派人把我?找来的,然后前两?天我?听宅里的人说?陛下已?经下旨了,要封小姐你当皇后,外头人都知道了,大街小巷都传疯了!” 说?到此处莲子依然很激动,她?花了好?几天的时间依然没有能消化这个消息,她?以一种崇敬的目光看向谢峦枝,“小姐,你竟然要当皇后娘娘了!我?就是皇后身边的侍女了!天呐,光是想一想都觉得?在做梦。” 谢峦枝不像莲子这样轻松愉悦,她?深知这个位置代表了什么,她?的家世背景便是最大的硬伤,如果真如莲子所说?,这个消息已?经传出去?了的话,此刻朝堂上?定然已?经是狂风骤雨一片了。 她?想过朱炯对她?可能的安排,朱炯应当不会放任她?在宫外,肯定会宣她?入宫,给她?一个份位,她?甚至大胆地想过说?不定朱炯会封她?为贵妃,皇贵妃也是有可能,但皇后......她?连这个念头都没有敢起过。 皇后之位啊——谢峦枝心内五味杂陈,若是真的,这样沉甸甸的情意,她?要如何面对?她?真的承受的起么?他拿出了能给一个女子的最高的地位和尊荣,自然也盼望着得?到同?等的毫无保留的回报。 若是真的......她?还能像从前一般,故意视而不见么,那些隐晦的、酸涩的、从上?辈子一直到这辈子的似乎总是纠缠在他们二人之间的那种东西。 她?不自觉抬起手,捂住了胸口的位置,那里似乎有些难受。 她?一直等着朱炯的到来,想要当面问一问,她?知道自己今天入了京城,朱炯一定会过来的。 如她?所料,朱炯在晚饭时分过来了。 看见她?的打扮他呆了一瞬,而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没错,就应该是这样的。 宅子里准备的衣服都是根据谢峦枝的身量赶制的,用的都是最上?好?的料子,颜色纯正,款式也是京城如今风行的曳地宽袖的款式,轻纱笼罩,美人如隔云端,与头上?所戴的流光溢彩的首饰相得?益彰,只?一眼望去?便觉摄人心魄。 朱炯知道谢峦枝的容貌长得?好?,但两?辈子了他还是第?一次看谢峦枝如此盛装打扮的样子,比他梦中所想姿容更甚,正如屈子笔下的神女一般。 他心情极为愉悦地吩咐,“院子里的人,都赏。” 他目光灼灼看着谢峦枝,“枝枝,以后你要多多这样装扮,很适合你。” 他自顾自拉了谢峦枝的手,带着她?一同?在桌边坐下,旁若无人,“陪朕用晚膳吧,朕饿了。” 谢峦枝依言在他身边坐下,饭菜很快上?来了,朱炯给她?夹菜,谢峦枝也都乖顺地接过,偶尔还会点评一下菜色,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在一起吃饭,一时间竟有种温情脉脉的感觉。 朱炯看着她?一闪一闪慢慢喝汤,突然道:“枝枝,这样就很好?。”这样的场景,正是他两?辈子都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如今成真,莫名叫人动容。 饭吃到一半,谢峦枝对朱炯说?:“陛下,让他们都先下去?吧。” 朱炯知道她?有话要说?,挥挥手,屋内一众侍从躬身退出。 谢峦枝鼓起勇气,与他对视着说?:“陛下,我?今日听了一些传闻,和皇后之位有关。” 朱炯不意外,他点点头,“不是传闻,朕已?经下旨封你为皇后,让礼部去?筹办了。” 谢峦枝捏了捏勺子柄,“我?没想过——” “朕想过。”朱炯打断她?,“不好?么?” “这是朕的愿望,皇后不仅是皇后,也是朕的妻子,除了你,朕想不出还有谁能够配得?上?这个位置。” 谢峦枝说?:“我?不合适,我?的出身背景陛下全都知道,大臣们不会答应的。” “原来是这个。”朱炯说?,“朝堂上?的事情朕会解决。”朱炯并?不把这点放在心上?,他上?辈子已?经做过皇帝了,早已?经得?心应手,知道该如何周旋才能让那些臣子闭嘴。 谢峦枝又说?:“我?原先是宫女,所有人都知道。” 朱炯不知想到了什么,竟微微笑?了一下,“小宫女配冷宫皇子,这不是正好?么?” 后来谢峦枝才知道,在朱炯的授意下,几个说?书先生精诚合作,连夜赶制出一个缠绵悱恻的故事,这个故事因为太过曲折动人,所涉及的人物又是高高在上?的天子,结局又是那样的圆满,以至于几经改变成了一个十分经典广受后世欢迎的故事。 这个故事是这样的—— 正宫嫡出的大皇子被皇帝寻回,有意立为储君,恶毒的贵妃于是威胁皇子身边的小宫女想要暗害于他,但她?不知皇子流落在外的时候就与小宫女相识了,小宫女深明大义忠君爱国,曾赠他银钱助他回宫,面对贵妃的威胁小宫女坚决不从,对皇子忠心耿耿,一心一意辅佐。 出宫后,小宫女陪在皇子身边,继续与恶人斗智斗勇,甚至连她?的兄弟也都是赤胆忠心的义士,其中兄长被敌人抓去?的时候宁死不屈最终被害,弟弟武功高强协助皇子挫败了不少?阴险小人的阴谋。 皇子登基后自然也是知恩图报,他感念小宫女和她?兄弟的忠心,决定封小宫女为皇后,封她?兄弟为官,享一世富贵。 最后嘛,结局自然是皇子成了一代明君,小宫女成了一代贤后,般配极了。 第83章 吻 用过饭, 朱炯在软榻上躺下。 这里是谢峦枝白日休息小憩的地?方,她没事的时候喜欢坐在这里喝茶看书,窗边正对院子里的花木, 景色十分宜人。 朱炯这一躺,便?将她的位置占去大半。 谢峦枝准备起身去一旁的凳子上坐,将地?方让给他,却被他拽住了裙角。 “给朕揉一揉胳膊, 今日有些疼。” 谢峦枝看着他,与?他对视良久, 终于败下阵来,又坐了回去。 她不敢贴太近, 只虚虚地?在边缘坐了一块巴掌大?小的地?方, 尽量不让自己贴着朱炯, 自从挑破之后, 朱炯越发理所当?然了起来, 虽然并没有做什么特别逾矩的事情,但他看她的时候身上散发出的越来越强的灼热的占有欲望常常叫她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摆。 谢峦枝只当?自己还是任劳任怨的小宫女,耳观鼻鼻观心, 慢条斯理地?揉着朱炯的胳膊。 朱炯轻哼了一声, “你就这么老实, 连看都不看朕一眼,你把朕当?摆件摆弄?” 谢峦枝没忍住, 刺他一句:“陛下错了,我分明是当?做猪蹄子来揉的,又重又厚实。” 朱炯没有生气, 反倒饶有兴味,他喜欢看谢峦枝对他流露情绪, 而不是刚才无悲无喜的寡淡样子,她生气的样子比刚才讨人喜欢多了。 “猪蹄子?看来你馋了……你若是想啃一口,朕也是可以考虑的,不过相对的——”朱炯抬手突然摸上谢峦枝的脸,“你也要?还朕一口。”他的目光在谢峦枝身上逡巡一圈,若有所思地?说:“该用哪里还呢?” 谢峦枝猛然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他调戏了!皇帝何时成?了如此不正经的性子?谢峦枝很不能适应朱炯私底下越发放肆的变化。 “陛下——”她欲要?义正辞严地?反驳他,让他不可以再如此孟浪,应当?有身为一国之君的体?统才行。 话还未说出口,朱炯已经忍耐不住,手轻轻一用力,美人便?跌落在他的怀中。 谢峦枝还欲要?再挣扎,唇瓣却突然落入一片温热之中,她猛地?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 这是......亲吻,谢峦枝的脑袋似乎完全?不能思考了。 朱炯原本是想浅尝辄止的,他只是有些忍不住了,想稍稍地?缓解一下自己的饥渴,这是一块他垂涎了两辈子的香嫩的肉,如今就在他眼前,他怎么能不伸手去碰一碰呢,哪怕只是凑近了闻一闻味道也是好?的呀。 显然他高估了自己,在品尝到心心念念的那一抹朱红的那一瞬间?,犹如春日滚雷在他耳边炸裂,也有晶莹的飞瀑奔流而下,击碎山间?巨石,他忘记了所有,只剩下一个念头:不够,还不够,这些都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朱炯完全?忘了自己之前的打算,他越发用力地?品尝着,无师自通,只一会便?攻破了谢峦枝的防线,进一步攫取着令他疯狂的甘甜,他全?身的血液都在奔流,周遭所有的声音似乎都渐渐隔绝在身后。 谢峦枝一退再退,朱炯步步紧逼,渐渐地?,两人姿势颠倒,朱炯压在了谢峦枝的身上,他的唇一直没有离开,牢牢地?控制着谢峦枝的气息,搂在她腰上的大?手也越发用力,似乎要?把她整个人都摁进自己的怀中,溶成?一个人似的。 他并没有更多的技巧,两只手同样待在原处,并没有更放肆的进一步的动作?,他似乎只知?道亲吻这一件事,全?然陶醉在这突然学会的令他感觉无比愉悦的新发现中。 谢峦枝被他偷袭得逞,羞涩、窘迫、害怕——各种情绪混作?一团,如同浆糊一般,完全?无法分辨。 谢峦枝开始还试着推拒一二,后来渐渐地?竟也失了力气,周围包裹着她的全?是朱炯的气息,直接、有力而强势。 每当?她想要?跳出这奇怪的令她飘飘然的感觉,离朱炯远一些的时候,面?前的人似乎就会觉察到她的打算,抢先一步以更猛烈的攻势拉她继续沉沦。 有些不太对劲,她迷迷糊糊地?想,不过之后再说好?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朱炯终于停了下来,恋恋不舍放开了品尝许久的美味,他稍稍抬起脸,满足地?看着谢峦枝,她脸色绯红眼神迷濛,再不复之前的冷淡,带着一抹惹人怜爱的既沉醉又无措的神情,她的唇瓣微微肿胀,看起来格外?惹眼——这些都是他刚刚留下的。 朱炯从未如此满足快乐过。 他看着面?前之人,只觉得怎么也看不够。 “枝枝,喜欢么?”他忍不住问,声音有些低哑,气息也有些不稳,“朕很喜欢。” 谢峦枝平复了一下气息,强自镇定道:“陛下,你这样是不对的,大?礼未成?,我们不该如此。” 朱炯说:“朕要?让他们把典礼提前,朕等不及了。” 谢峦枝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而且已经昭告天?下的事情,怎么能说改就改。” “那你说如何?”朱炯不满地?问。 谢峦枝说:“陛下以后还是少来比较好?,看不见自然就......就不会,咳咳,而且陛下总是过来,难免惹别人说闲话,毕竟现在男未婚女未嫁,不合礼数。” 朱炯心中的喜悦淡去不少,他有些不快,谢峦枝现在的反应并不是他期盼的,他盼着她会和自己一样,沉沦于刚才的感动满足之中,他冷声道:“朕是来看周宜的,谁敢说什么。” 谢峦枝小声嘀咕:“旁人又不是傻子。” 朱炯眯了眯眼,打量着她:“谢大?人何时是如此讲究礼法的人了,若说礼法,上辈子女扮男装混迹于外?的人是谁?” 谢峦枝争辩:“我是被逼无奈,生活所迫——” 朱炯揉了下她的耳垂,有些疼,谢峦枝止住话头抬眼看他。 “枝枝,若只是你说的原因,你上辈子完全?可以向朕和盘托出,其实——你根本就是自在惯了,不想与?朕有牵绊罢了,你也很傲气,觉得自己可以凭自己生活,像个男儿一般,完全?不需要?嫁人。” 听到朱炯的话,谢峦枝不吭声了,眼神像旁边瞥去。 朱炯却不放过她,双手捧住她的脑袋让她看回自己,他深深地?凝望着她的眼睛:“枝枝,你想要?的朕都会尽量给你,但是只一点,朕想要?的你也得给朕。” “陛下想要?什么?” “你明明知?道。” “我不知?道。”谢峦枝小声说,“陛下要?我进宫,我老老实实等着,我也会努力做一个合格的好?皇后,这样不够么?”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63节 谢峦枝从小磕磕绊绊长?大?,祖父虽然慈爱但毕竟是个男人,还是个读书人,不可能跟小孙女说什么情情爱爱,她的身边并没有一个人告诉她夫妻之情男女之思是什么,她所看到过的身边那些男男女女们,或相互敷衍或彼此怨憎,并没哪一对有令她觉得美好?或者?向往。 她看过许多话本子,还亲自写过,但纸上得来终觉浅,真的轮到她自己身上的时候,她心底却是一片茫然,真的有这样的东西存在么?她真的能给出朱炯满意的答案么? 谢峦枝眼中的迷茫不似作?伪,渐渐的,朱炯心底戾气散去,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既然你想不明白,便?在朕身边慢慢想吧,这辈子有许多许多时间?慢慢想,只是你要?记住,朕就是对你最重要?的人,你要?把朕放在第一的位置,永远都不可以离开。” 他低头含住那块小巧可爱的耳垂,用牙齿威胁似的磨了磨,“枝枝,事不过三,上辈子你离开了一次,这辈子又一次,若再敢有第三次——”他狠厉地?说:“朕就把你彻彻底底地?关起来,哪里都不准去,谁都不准见。” 在朱炯虎视眈眈之下,谢峦枝艰难地?点了点头。 又过了一会,见朱炯仍没有起身的意思,谢峦枝忍不住说:“陛下——该起了。” 朱炯把她在怀里揉了揉,调整了一下姿势,“陪朕躺会。” 好?吧,躺就躺……谢峦枝睁眼望着天?花板,无奈地?想。 不知?不觉,她渐渐闭上了眼睛,便?这般在朱炯的怀里安静地?睡着了,朱炯睁开眼睛,看向怀中的人,一瞬不放,怎么也看不够。 他似乎注定是孤独终老的命格,从某一个时刻开始,他身边亲近的人便?一个一个丢下他,他强求了两辈子,如今枝枝才停留在了他的怀里,可是这强求又能有多久呢? 朱炯突然有些惶恐,他对自己说,强求又如何,就算是勉强来的,枝枝这辈子终于属于他了,谁也夺不走?,她自己也不行。 第84章 心愿 这一日皇家的聘礼送来了, 由朱炯选派的正使副使带着浩浩荡荡一队人马来到了谢家门口。 谢峦枝现在仅有一个亲人,只得由周宜出面撑场子,周宜换上了全套的礼服, 他从?未应付过这样的场面,朱炯便?给他派了个随从在旁边指点,他一丝不?苟跟着做就行。 正使还是谢峦枝的老熟人,也就是庄品茂庄大人。 除此之外?八宝也来了, 他带来的是朱炯另外给谢峦枝的礼物,他亲自?入了内院求见谢峦枝。 曾经还一起共事过, 如今眨眼间谢峦枝的境遇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再遇到老熟人, 谢峦枝只觉得既尴尬又羞涩。 八宝却似乎适应得十分快, 他脸上堆笑, 慇勤的态度就像对待朱炯时?一般。 念完了朱炯送来的礼物, 他躬身把礼单送上, “娘娘,这些都是陛下赐给您的,陛下说了, 您若是有不?喜欢的也可自?己去内库挑选, 这些都是为了大婚时?候准备的, 紧着您喜欢才是最?要?紧的。” 谢峦枝让莲子接过东西,“八宝公公, 你不?必与我?这样,我?们也认识这么久了,我?……你是知道的, 你还像从?前那样就行。” 八宝连忙摇头道:“娘娘,尊卑不?可乱, 您这话折煞我?了。” 或许是看出谢峦枝的不?自?在?,八宝一直紧绷的身子放松了一些,神?态也不?如之前拘谨,他笑了笑主动道:“娘娘奴婢很早之前就看出来陛下对您不?一般,早便?知道您是要?当娘娘的,不?同一般,娘娘愿意记得从?前的情分是奴婢的荣幸,奴婢已经感激不?尽了,记在?心?里?,只是娘娘今后到底非同一般,奴婢不?敢僭越。” 谢峦枝望着他,冷不?丁问:“你一向对陛下忠心?耿耿,你不?觉得我?不?适合这个位置么,为了陛下自?己也为了大兴,他不?应该选我?的。” 八宝说:“娘娘,话不?可如此说,陛下既然认可您,您就一定?能胜任,而且奴婢有私心?……奴婢更愿意看见陛下开心?,说句托大的话,陛下这些年太辛苦了,奴婢虽然只是奴婢,可是看了也难过伤心?。” “后来奴婢发现还是有能让陛下开心?之事存在?的,当提到您的时?候,陛下的心?情都会好上一分,这次为您准备礼物也是,本来奴婢去办就可以,可是陛下非要?亲自?挑选,在?库房忙碌了一下午也不?觉得累,反而十分满足,嘴角一直带着笑。” “娘娘您能让陛下开颜,在?奴婢看来这比什么都重要?。” 谢峦枝默然,“你竟然是这样想的。”原先在?代?王府的时?候,八宝就流露过拉拢她相?互结盟的意思,她以为他单纯是为了自?己的权势地位。 八宝说:“奴婢曾经是祁王府的旧人,打一进府就在?陛下身边伺候,这么多年到现在?,陛下身边的人也只剩下奴婢一个了,陛下小时?候也是高傲的性子,脾气不?算温和,但那时?候他每日还是会笑会闹的,可自?从?那件事后,奴婢再见到陛下的时?候,他再也不?像从?前那般了,每时?每刻都得像紧绷的弓弦一样。” 他轻叹一声:“陛下被那些东西压得太久太累了。” “这些话……是他让你说的么?”谢峦枝问。 八宝说:“怎么可能呢,这些都是奴婢自?己的肺腑之言,虽然不?知道您为何对陛下似有抗拒之意,但娘娘,陛下是真心?喜爱您的,只要?您能放下隔阂,以同样的情意回报,这对您对陛下对整个大兴,都会是一件幸事。 临走的时?候,他向谢峦枝转达,明天晚上京城有地方办灯会,朱炯邀她一同去游玩,让她提前做好准备。 谢峦枝应下。 第二?天傍晚,朱炯果然准时?来了,他做寻常富贵人家少爷的打扮,身边只带了两?个侍卫在?车后头远远跟随。 而且竟然是朱炯亲自?驾车的,他向谢峦枝伸出手,“快上来,已经要?开始了。” 谢峦枝诧异地问:“陛下怎么——不?带车夫?” 朱炯说:“人多了不?清净,朕是微服私访,自?然人越少越好。” 她犹疑:“街上人多,陛下你驾车——” 朱炯不?耐,伸手上前抓住她,不?给她后退的机会,“朕的车技如何,你坐一坐不?就知道了。” 坐稳后谢峦枝问:“陛下今日怎么突然想起来去观灯?” 这自?然是因为九芳灯会那次的记忆实在?是令他太过印象深刻了。 虽则他愿意相?信谢峦枝所说对李俊全无情意,也愿意为了她捏鼻子将人放了,还妥善安排好前程,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个坎就这样过去了。 他看到的那一幕太过唯美也太过碍眼,刻在?他心?头怎么也挥之不?去,他不?想之后每次提到灯会,枝枝想起的都是李俊。 所有李俊做过的事情,他也得做,不?然实在?心?中意难平,况且灯会…… 朱炯上辈子曾经邀过“谢慕贤”一次,那时?候他想,就算什么也不?能做,哪怕只是和“谢慕贤”两?个人走一走也是好的,灯会又漂亮又热闹,凡是有好感的男女、恩爱的夫妻,几乎都会携手而至,游玩是假,谈情是真。 结果“谢慕贤”的确来了,可是还带着那个叫莲子的侍女,一路上虽然“谢慕贤”小心?周到地侍奉着他,绞尽脑汁寻话题说了与他听,可是偶尔他一回头还是能看见“谢慕贤”与那侍女亲呢地说话交谈,相?视一笑间似乎很有默契一般,全然不?同对待他的客气周到——这不?是他想要?的。 后来便?越逛越觉得索然无味,草草结束了。 现在?想来,怪不?得当时?自?己看她们二?人别扭,原来那本就是她的丫鬟,两?人亲密也是正常的,平白?无故叫他憋闷了许久。 朱炯想,这一次没有什么其他人了,就他和她两?个人,一起从?街头走到结尾,说说话看看灯。 “走吧。” 谢峦枝看到朱炯的眼睛是亮亮的。 她有些纳闷,这个灯会规模不?大,款式也普通,为何能如此吸引皇帝。 朱炯和谢峦枝肩并肩走着,谢峦枝对路边哪个摊子多看一眼,他便?会停下脚步,贴心?地让她选购。 在?一个卖如意扣的摊位上,他买了不?少,因为摊主对他十分热情地招呼:“这位郎君,便?买给你夫人吧,看啊,你夫人也多喜欢呀,戴着也好看,当郎君的可不?能小气呀!” 虽然这些如意扣的玉质都很拙劣完全入不?了朱炯的眼,但他很喜欢摊主说的话,这种带着自?己喜欢的女人挑选东西为她付银子的感觉,太过新奇,也太过令他心?驰神?往。 他在?一个卖花灯的摊位前停下,认真挑选了一番后,拎出两?盏并蒂莲,他把一盏递给谢峦枝,“这盏灯喜欢么?我?们待会去前面放灯,顺便?许愿,老板说很灵验的。” 谢峦枝接过,看着手上的花灯,她问:“陛下相?信么?” 朱炯说:“自?然信。”他兴致勃勃地说,“快去吧,去玩了就没有好位置了。” 谢峦枝突然觉得,这一瞬间朱炯似乎有一些不?一样了,是她记忆中的凌熙帝又不?全是,倒有几分让她想起了八宝所说的王府中的小世子。 她不?由微微笑了笑,“没事,那我?们就走远一些,去下游放,灯跑得快些,各路神?仙也最?先收到。” 第85章 野心 这一趟朱炯玩得十分尽兴。 回去路上, 谢峦枝捧了许多盒子,这都是刚才朱炯买的,还有一些是他刚刚从一个投壶摊子上赢来的。 那个摊子花五个铜板就可以换五支箭, 投中三次就可以拿奖品,摊主很有主意,奖品都是女子喜欢的口脂、胭脂、香膏、珠花之类,为?了博美人一笑, 许多男子都在摊位前乖乖交上了钱。 不过,花一点小钱能有机会在心上人面前卖弄, 许多男子其实心底也是相当期待的,因此与老板倒是一拍即合,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看摊位热闹, 皇帝陛下也没忍住入了套, 连赢了好几轮之后才意犹未尽地收了手, 故作?淡定地对谢峦枝说:“不是什?么好东西, 挑几个还看得过去的回去玩吧。” 谢峦枝于是挑了几瓶月季花瓣做的香露还有两个木头娃娃,娃娃的做工虽然有些粗糙,但憨态可掬, 放在屋子里当个摆件也是不错的。 “喜欢么?”走在回去的路上, 朱炯问。 “喜欢。” “其实我还可以再?赢几个的。” 谢峦枝说:“摊主小本生意, 陛下便高抬贵手饶了他吧,毕竟也是你的子民呢, 刚才我在旁边看到摊主的脸都皱成?一团了。”她轻笑一声,“不过陛下刚才好威风,许多人都在看你呢。” “你觉得......威风么?” 谢峦枝不语, 她若答了,定然又会被朱炯寻着机会, 说一些叫她不知该如何应对的羞人的话。 朱炯又说:“明年我们再?来这里。” 他也不需要谢峦枝答话,自顾自地就如此笃定宣布到。 明年这个时候他和枝枝已经完婚了,那时候她就是自己的皇后,是自己的夫人,到时候故地重游,又会是什?么样的心境呢?定然会比现?在更加令人沉醉吧。 回程路上依旧是朱炯驾车,谢峦枝没有进车内,也坐在车架上,夜风从他们的发间吹动?而过。 冷不丁的,朱炯突然问:“枝枝,上辈子你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朕真相。”他的语气很平静,并?没有怒气。 谢峦枝不知不觉被这种静谧平和的氛围感染,他想知道,那便说出来好了,上辈子一直骗他,这一点她的确有些愧疚。 她开口道:“陛下,你并?不是宽容柔和的性子,你初登基的时候,朝野上下整治了很多人,手腕强硬雷厉风行?,我会被发配到清州也是受此牵连,我当时并?不知道你发作?的缘由,自然觉得陛下心性暴虐,当知道你就是皇帝陛下的时候,其实我害怕极了,生怕那段时日得罪过你,也害怕自己的秘密被你发现?,欺君是重罪,我担心自己丢了小命不说,还要连累其他人。” “朕根本不会对你动?手。”朱炯说。 “那时候我不知道。”谢峦枝说,“后来相处久了,我有把握陛下应当不会杀我,可是一开始没有开口,后面就更难了,便抱定主意索性就这样一直到把秘密带进棺材去也没什?么不好,反正我没打算成?婚生子,当谢慕贤于我也是乐事一件。” “所以那次——”朱炯忍不住道,“你说你宁愿一死什?么的,也根本是假话,你知道朕不会杀你,你在赌对不对?” 谢峦枝安静了一瞬,心中一番挣扎,终于还是承认道:“是,其实现?在想想......我心底应当是相信自己不会死的。” “若当时朕坚持呢?”朱炯有些憋闷,有些不平,还有一些委屈,“如果上辈子朕执意一定要得到你,坚决不放你走呢?” 他忍不住想,他当时是不是做错了,如果当时他再?强硬一些,狠心一些,也许上辈子早就发现?了真相,也早就得到了心爱之人,不必蹉跎至死。 “圣命难为?,如果陛下下令,我除了从命,还能有什?么办法?。”谢峦枝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总不能真的为?了这事背叛大兴,投奔北棘人去吧。” “不过——”察觉出朱炯情?绪的波动?,她连忙补充说到,“那样的话陛下得到的也不过是一具肉身罢了,我与陛下之间必然心存隔阂,长久下去定然生出嫌隙,说不得过个两三年陛下便厌倦了,厌了我,把我发配去冷宫也不一定。” “不会的。”朱炯说,“朕不会厌倦你,更不可能放你去冷宫,朕只会与你继续一生一世纠缠下去,直到老了,我们两个再?也折腾不动?了为?止,那时候说不定你对朕这个糟老头子已经日久生情?了,也只得捏鼻子忍下。” 谢峦枝想了下朱炯形容的景象,两个在皇宫内纠缠了一辈子的老头子和老太太……会成?为?相互憎恨的怨偶,还是会因相伴了一生的时间而彼此妥协?这个答案大概永远没办法?知晓了。 而且就算上辈子她真的被朱炯留了下来,也是等不到那一天的,朱炯他被北棘人暗算了…… 想起上辈子朱炯的死讯和与北棘之间的战事,谢峦枝觉得有必要和朱炯好好商议一番,他们都有上辈子的记忆,先不管他们两人之间恩怨纠葛到底如何变换,事关大兴社稷安危,必须得合力?将?这件事解决了。 她问到:“陛下,上辈子的战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民间都传闻是出了奸细,你能和我说一说么?” 这次与北棘的败仗是朱炯上辈子除了谢峦枝以外第二件深入骨髓的意难平,原本是一片大好捷报连连的形势,他很有把握将?北棘人一举击溃,结果一日间天翻地覆,不仅他自己殒命,还葬送大兴的大好局面。 他都不敢想像大兴国土后面会被北棘人如何践踏,一想便是五内俱焚。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64节 他不由抓紧了手中的缰绳,声音深沉地说:“朕也不是很确定,不过,有奸细的可能的确很大,而且必然是朝中的重要人物,朕当时临时更改了计划,除了几个重臣提前知晓,其他人都是到出发前才收到命令的。” “当时朕将?三路大军全部派出想要给北棘最后一击,彻底了结,所以身边防守空虚,故而重新挑选了一个隐蔽的易守难攻的位置驻扎帅帐,结果第二天晚上北棘人就来了。” “如果北棘人想扭转局势,当时的确是他们最好的也是最后的机会,朕觉得,这不是巧合,就在如此巧的时间他们如此巧合地迂回找到了朕。” 谢峦枝急急追问:“那奸细是谁,陛下把人抓起来了么。” 朱炯阴郁道:“还不知。” “当时有行?为?举止异常的人么?”谢峦枝问,“有没有露出马脚的?” “没有。”朱炯说,“而且……知道消息那几人除了王将?军领兵在前线,其他几个都在朕的身边,随朕一同战死了,若是他们中的某个人,所图又为?何?连性命都没有了北棘给再?多荣华富贵也享用不到。” “朕现?在分不清,到底谁是忠谁是奸。” 朱炯的声音有些低沉,这是他第一次在旁人面前承认了,他也有有心无力?深感挫败的时候。 隔着如水的月色,朱炯深深地看了身旁的谢峦枝一眼,“枝枝,你是朕现?在唯一能相信的人。” 谢峦枝胸口有一点闷闷的,她连忙说:“陛下,那些小人的奸计不会得逞的,我们还有时间,一定能查出来的,上辈子是敌人有心算无心,这次不一样了,我们在暗他们在明。” “你说得的对。”朱炯声音发冷,“朕已经让缉事司去查了,一丝一毫都不放过,做北棘人的奸细必定暗中要与他们之间发生联系,相互传递消息,就算再?隐秘,只要联系了就一定会留下痕迹,朕定要把这个人揪出来,朕要将?他诛灭九族碎尸万段。” 朱炯坚定地宣布着。 听了他的话谢峦枝稍稍安心,既然朱炯心里记挂着这件事,又派了最强大的人马去查,那说不定很快就会有眉目了。 她于是宽慰朱炯,也同样是宽慰自己:“既然老天爷给我和陛下赐下如此机缘,这一世北棘人的诡计定然不会得逞了,殿下放心,咱们一定会赢的。” “你害怕么?”朱炯突然问,“如果朕的命数与上辈子一样,朕一去世,你在皇后的位置上也会很危险。”说着说着,他心中突然有些后悔,或许自己不该如此匆忙下旨的,万一真的…… 谢峦枝轻声说:“不害怕,这辈子很多事都已经与上辈子彻底不一样了,北棘原本就弱于我大兴,上辈子不过是用了鬼蜮手段罢了,这辈子他们没机会了,我……相信陛下。” 朱炯心中熨帖,嘴角微不可查勾了勾。 “上辈子知道朕死了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朕不相信你真的对朕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意。”朱炯问,“你有为?朕落泪么?” 谢峦枝似乎叹息了一声,这声音那样缥缈听不真切,带着无尽的难以诉说的心思?。 “其实有的,我在夜里哭了很久。” 朱炯震住了,只觉得时间便永远停在这一刻,让他立时死了似乎也圆满了。 但他很快又否定了这个念头,不,还不够,远远不够! 他还要与枝枝大婚,让她做他的皇后,他们还会有自己的孩子,这个孩子会继承他的江山,他会扫平一切障碍,给子孙后代?留下安宁……要做的事太多太多了。 第86章 抓捕 大婚当日要用的吉服送过?来了, 让谢峦枝先试穿,后面还要再做进一步更精细的调整。 凤冠、翟衣、霞帔……每一件都带着皇家无?比尊贵的气韵,尤其那顶凤冠, 金龙盘踞顶上,四?周做了金凤衔珠的造型,凤身是?碧蓝的点翠,用了无数新供上的莹亮的南珠装饰, 夹杂红宝蓝宝,无论从哪个角度看, 都是?熠熠生辉。 这?是?一件足以令任何人心中生出赞叹折服乃至敬畏的装饰,戴上它便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子。 谢峦枝看到周围侍女们望着这凤冠的眼睛难掩激动, 对待她似乎也无?形中平添了一层说不出的尊敬畏惧。 朱炯他?其实不必这?样麻烦, 圣旨一下, 将她纳入宫中岂不省事, 却选择了这?样郑重且与他?而言没?有额外?好处的路子, 谢峦枝忍不住想,他?是?吃准自己最受不得别人的好么? 来送衣裳的老尚宫见谢峦枝久久未说话,以为她有何处不满意, 诚惶诚恐道:“娘娘, 可是?有不合心意的地方??我等一定?会按娘娘的指示改好。” “没?什么不满意的, 已经非常……好了。”她想问这?些?是?不是?费了很多银钱,还想问能不能修改一下稍微简单朴素一点, 话到嘴边想了想还是?吞了回去。 她现在的每一个神情每一个举动都因头上那顶未来皇后的帽子而会被周围人无?限放大,她这?样问一句,后面还不知道会惹来什么样的风波和议论, 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了,她相信既然是?朱炯亲自安排的, 他?心里肯定?有数,不至于乱来。 她不知道,皇帝大婚按例是?国库出银子,但朱炯一高?兴自己又另从内库拨了一大笔银子过?去,要求务必尽善尽美。 那顶凤冠便是?朱炯看了后重新改过?的,他?嫌原本的珍珠和宝石成色黯淡了些?,命工匠们拆了,亲自从内库挑了一批最新最好的过?去重新安上,这?才?有面前这?顶璀璨夺目的不似人间之作的凤冠。 连经手的老嬷嬷和内侍们看了以后都私下感叹,这?顶凤冠便是?在看惯了富贵的皇宫里也是?不一般的,往上数几代?的皇后,也没?有谁还在大婚时就得了这?样的爱重,这?位新皇后得独霸建章宫啊。 莲子和春草一左一右服侍她穿戴。 春草原本被谢峦枝出走之事牵连,挨了板子后被关到了偏院等候发落,谢峦枝前不久才?以亲手给朱炯做个荷包为交换条件磨得他?答应放人回来。 经过?这?一遭,春草比起?从前明显沉稳拘谨了许多,对待谢峦枝也越发小心恭敬。 谢峦枝心里有些?愧意,却也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并没?有多说什么,给了她一笔厚厚的银子安抚,另私底下寻了莲子,让她平常多照拂一下。 全套礼服都穿在了谢峦枝的身上,沉甸甸的,压得她几乎走不动道,众人扶着她来到镜子前,面前之人被珠翠锦绣环绕,华贵非常,光华灼灼,姿容沉静。 “娘娘,您这?样装扮真美,大礼那天众人见到您,一定?会被您折服的。”老尚宫热情洋溢赞美着,听起?来十分诚恳。 莲子小心翼翼地替她整理好头冠上的垂珠,连气都不敢用力喘,怕吹坏了这?些?圆润的珠玉。 她忍不住小声说:“娘娘,奴婢真没?想到会有这?一日。”谁能想到呢?她还在苦哈哈等自家小姐从宫里熬出来,每日都盘算着怎么多卖几张饼,多攒一些?钱好日后留用,自家小姐就给了她这?样大一个冲击。 谢峦枝问:“你适应么?那些?活还能应付么?” 莲子在谢家小姐身要做的事和在皇后身边要做的事情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后者会更难,也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学?问,谢峦枝有些?担忧莲子无?法承受,光背宫规这?个最基本的就不知道她能不能挺过?来。 莲子生怕谢峦枝要送她走,这?段时间下来她也清楚,光凭她自己根本还不够格,就说那个新来的春草,虽然对她颇有谦让,但却懂许多她不懂的东西,做起?事来又好看又有条理。 她于是?连忙说:“娘娘,奴婢一定?会努力学?,不会给你丢人的,你就放心吧,这?样八辈子福气才?修来的机会,奴婢一定?会好好珍惜。”她自信满满,眼里全是?斗志和决心。 谢峦枝闻言笑了笑,“莲子,你这?样能干,肯定?没?问题的。”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朱炯的声音,“果然漂亮。” 众人一惊,这?才?发现皇帝在门外?站着,似乎已经来了许久了,一直在看着没?有说话。 朱炯走到谢峦枝身旁,绕着她一边看一边转了一圈,眼中的满意之色怎么也压不下去,“八宝,传朕令,工匠绣娘们都赏。”瞥到屋内众人,又添了一句,“尚宫局差事办得好,也有赏。” 屋内众人顿时一个个喜笑颜开,齐声道:“谢陛下赏——” 朱炯对身边众人挥挥手,“你们都先下去。” 这?是?要和娘娘独处了,众人见怪不怪,纷纷退去。 待人散去,谢峦枝问:“陛下怎么来了?” 朱炯说,“听说今日试衣裳,便忍不住过?来瞧一眼,枝枝打扮得如?此漂亮,朕该第一个看到才?对。” 谢峦枝面庞微红,“不过?是?试一件衣裳而已,你特意过?来,倒被别人看了笑话去。” 朱炯不在意道:“谁敢笑朕。”他?的目光依旧黏在谢峦枝的身上,越发灼热。 “陛下何故看我?” 朱炯慢悠悠道:“有美人在此,自然多看两眼,枝枝——”他?丝毫没?有遮掩心中欲望的意思,“朕真想快点到大婚的时候。” 等了两辈子了,越是?快要到得偿所愿的时候,他?越是?焦躁难耐,只恨不得不管不顾直接先将面前的猎物吞吃入腹。 觉察出危险的谢峦枝想要转身后退,离他?远一些?,却没?想到身上厚重的礼服和头冠让她根本没?有办法像平常那样自如?地活动,反倒绊了一下,让她身形晃了晃几乎要站不稳。 还是?朱炯上前一步伸手扶住了她,“小心。” 谢峦枝尴尬地说:“衣裳太沉了,快把我压垮了。”说完她等候了一会,望着仍旧扶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小声提醒:“陛下,我无?事了,可以放开了。” 朱炯却没?有理她,依照自己的心意,继续上前一步搂住了她。 朱炯带她一起?站在了镜子前,他?望着镜中两个紧贴的人影,渐渐地似乎有些?出神。 良久,他?说到:“枝枝,你看我们多么相配。” 的确如?他?所言,镜中的男子高?大俊美,气势逼人,身旁的女子灵动美丽,高?贵不俗,站在一起?仿佛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镜中,男子低下头看向怀里的女子,他?的眼神是?如?此专注,仿佛这?世间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了一般,他?一点点俯下身子,逐渐向女子靠近,女子似乎想要后退避开,却被腰间的手拦住了。 “别动。”朱炯沉声说。 朱炯的下巴搁在了谢峦枝的肩膀上,并没?有任何谢峦枝想像的进一步的动作,渐渐的,谢峦枝的身体?也松弛下来。 察觉到怀中人的变化,朱炯轻声说:“枝枝,不要害怕,朕不会对你做什么,朕会等到大婚时候的。” “朕现在只是?......突然想抱你一下而已。”他?的声音深沉。 一直以来,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其实偶尔也会觉得疲惫,一刻没?有停歇地咬牙向前走,走了太久太久,久到他?自己都已经麻木,不觉得辛苦疲惫了,这?才?是?正?常的,痛苦也是?正?常的,是?他?应该受着的。 但刚刚那一瞬间,看到谢峦枝并肩站在他?身侧,穿着他?们大婚的婚服,他?突然就想抱着她,什么也不必做,就这?样安静地靠着她休息就可以了。 谢峦枝想要推开他?的手在半空抬起?又放下,纠结片刻,终于还是?放回了身侧。 良久,朱炯呓语,“枝枝,不要再离开朕了......” 另一厢,在一条狭长的小巷的尽头,一个男人被堵在了死胡同。 他?的肩膀已经负伤,手持大刀做防守姿态紧紧盯着面前包围他?的几个人,他?的眼神锐利,因为之前的搏斗而染上了杀气,原本平平无?奇的脸一下子显出几分桀骜不凡的江湖气。 “缉事司办事,要拿你问话,你本应老实听命配合,却伤人出逃,你是?要与朝廷为敌么!”带头围他?的人喊话,“你还不快束手就擒!你跑不掉的,何必平白让自己多受些?罪!” 男人冷冷地说:“废话少说,我从来不把什么朝廷放在眼里,要抓我便放马来。” 旅舍内等待的女子倚窗而望,她面色沉静,一动不动,仿佛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声音,如?同一尊塑像一般。 望着黑沉沉的天色,她的目光悠远,似乎穿透层层的院墙看到了遥远的远方?。 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了,她终于松开了一直紧紧抓着的木头窗框,轻轻转身。 她闭上眼,低声自语:“终于,还是?要到这?一天么……” 第87章 来访 演武场上, 周宜正在?练拳,他依旧是穿着一身布衣,和谢峦枝与他初见时别无二致。 周宜过?惯了清苦日子, 骤然被未来姐夫送了泼天富贵,大宅美婢锦衣玉食应有尽有,开始他还小小激动了几日,后来发现除了能吃得更饱一点以外?也?没有什么格外?的好处, 倒也?渐渐恢复了平常心,又和从?前一般, 继续过自己习惯的日子了。 谢峦枝在?场边看,一套拳耍完, 周宜欢快地小跑到她面前, “姐姐, 刚才如何?” 谢峦枝不懂得功夫好坏, 但?依旧十?分捧场, “看起?来很有精神,不过我更喜欢你上次打的那一套,看起?来很厉害。” 周宜说:“那个好看是好看, 不过?是个花架子, 看着花里胡哨的其实没什么用, 今天练的这套虽然简单,但?每个动作都是杀招, 跟人?对阵丝毫不怕的!” 谢峦枝蹙眉:“对阵?你决定了要去军营?” 周宜用力点点头:“决定了,我要去。” 前几日朱炯找到周宜,问他愿不愿意?去军营历练, 让他考虑好之后再回复。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65节 谢峦枝心里其实是不太愿意?的,总觉得周宜看起?来稚气未脱, 还是个半大孩子,实在?不适合上战场,她也?并不需要自家兄弟真的去闯个什么名堂出来为她撑场面?。 但?朱炯说周宜迟早得自立门户,还是得他自己做决定。 谢峦枝说:“北方形势严峻,我们与北棘必有一战,北棘人?残酷又无情,就像成群结队嗜血的饿狼,是十?分难缠又可?怕的对手?......” 谢峦枝想起?上辈子身死前在?远成府看到听到的一幕幕,城池沦陷,无数敌人?向潮水般涌入,收割着生命,铁蹄踏过?之处,皆是凄厉的哭嚎和肆意?放纵的狂笑。 眼看着谢峦枝的面?色有些差,周宜轻声问:“姐姐不愿意?么?” 谢峦枝问:“你为什么想去?” “姐姐进宫以后,我一个人?在?外?头也?没意?思?,总不能天天无所事事,我又不会读书,还是去军营能学有所用,说不定还能当个大元帅什么的,若能混出头,还能拉师兄弟们一把。”周宜盘算得头头是道。 “打仗可?不是有意?思?的事情,是很残酷的,你要去夺取敌人?的性命,甚至可?能被敌人?夺走性命,你真的想好了么?”谢峦枝问。 “想好了。”周宜坚定地说。 谢峦枝说:“那便去吧,护好大兴国土。”为上辈子那些无辜惨死的百姓们报仇。 大兴与北棘之间这一仗必定轰轰烈类,虽然是建功立业的机会,但?从?私心说,她不想看到唯一的亲人?去那样?危险的地方,可?周宜说得也?对,大好儿郎难道真的靠着姐姐吃饭,天天在?京城混日子么。 周宜脸上顿时轻松了,笑得越发灿烂,“我就知道,我的姐姐最是深明大义,心怀天下——” 谢峦枝无奈地看他一眼,“别给我戴高帽了,以后去了军营记得多?学多?想,别一味冲动盲干,还有以后别说什么大元帅的。” “为什么呀?”周宜好奇地请教,“我师父说过?凡事先立志,既然进了军营,那自然也?要立个志向,说自己想当大元帅有什么不对。” 谢峦枝对自家弟弟这股赤忱天真喜忧参半,她叹口气说:“你以后还是得多?读些正经书,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戏,我们大兴武将根本没有大元帅这个称呼。” 周宜闹了个笑话,尴尬地摸了摸脑袋,“原来没有啊。” 朱炯来探望她的时候,她自然也?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朱炯。 朱炯对这个结果自然是满意?的,“你放心,朕会好好磨炼他的,朕将他放到王将军身边,让王将军亲自指点他。” 这样?便好,不要一直留在?京城夺走枝枝的注意?力了。 对周宜这个横空出世的小舅子,朱炯一方面?因为他与谢峦枝血脉相连而爱屋及乌,希望拉拢他顺便牵制住谢峦枝,让她断了离去的念头,另一方面?又对他毫不费力就能在?谢峦枝那里得到非同寻常的关注而感到深深的不快。 眼下周宜做出这样?的选择,对朱炯来说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听朱炯提到王将军,谢峦枝担忧地问:“王将军可?靠么?上次陛下不是说过?,知道消息的人?只有他领兵在?外?没受牵连么?” 朱炯说:“放心,已经查过?了,王将军是可?靠的,他对大兴忠心耿耿。” “那奸细到底是谁呢?”谢峦枝的眉头皱得越发紧,“如果这次战事起?来后那个人?还动手?脚的话怎么办?得赶紧把这个人?挖出来才行,最近每次想到这件事,我都觉得寝食难安。” 朱炯没忍住问:“你如此?紧张,是在?担心周宜要上战场了么?那——有没有担心朕?你更担心谁?” 皇帝这醋吃得没道理,谢峦枝不想触怒他,只得说:“都担心。” “总不能一般无二吧?” 朱炯也?不知自己在?纠缠个什么,只是他想到谢峦枝两辈子都在?找周宜,而自己这边却始终是他强求来的,若换了他不见,也?许她连问都不会多?问一句。 谢峦枝急匆匆地说:“这如何能放在?一起?比较,我对小宜是手?足之情,我是他姐姐,自然会关心他,我对陛下——”话说到这里,谢峦枝梗住了。 “对朕是什么?”朱炯问,他心中暗道,她最好不要敢说出是什么君臣之谊主仆之情之类的混账话。 “是......” 对着朱炯虎视眈眈的眼神,谢峦枝的话堵在?嘴里说不出口,她暗自纠结,是什么呢?男女之情……么? 恰在?此?时,春草的声音拯救了她。 “娘娘,有客人?求见。”春草在?门外?通禀到。 谢家门口这段时间热闹非凡,有不少打着做客幌子实则想要上门来攀交情的,男客不方便,只能去堵周宜,她们的夫人?女儿就向着谢峦枝来了,都想着提前一睹未来皇后的风采,顺便探一探深浅,提前为将来铺垫一下情谊。 但?谢峦枝不愿,除了一些身份格外?不一般不得不见的以外?,其他的一概都让人?推了。 春草对此?也?应当是清楚的,轻易不会到她面?前来说,这次竟然特意?来通报了,谢峦枝有些好奇来人?到底是谁。 她于是匆匆向朱炯说:“陛下先坐一坐,我去看看。”没等朱炯出声,她拎起?裙子跑出了门。 她一边向待客的花厅走,一边对春草说:“春草,你越发与我心有灵犀了,你来的正是时候。” 春草浅笑:“若陛下怪罪,娘娘可?得替我说好话。” 谢峦枝说:“这是自然,你可?是我的人?。”她又问,“来的是什么人??” 春草说:“是之前代王府边上开香铺的那个石娘子,说有性命攸关的紧急事宜,奴婢记得从?前娘娘对她颇为欣赏,或许会愿意?见她,所以斗胆来传。” 谢峦枝诧异极了,石娘子不是走了么,怎么会又回到京城,难道真有什么关乎生死的事情需要她援手?? 她对春草说:“你做的对,石娘子的确是我想见一见的。” 谢峦枝迈入花厅,就看到石娘子坐在?椅子上,她脊背笔挺,双目向前望着谢峦枝进来的方向,一只手?轻轻搭在?扶手?上,姿态带着说不出的清贵优雅,连那有些破损的容颜也?在?这种气韵的衬托下变得一点也?不起?眼了,甚至平添了一种格外?坚韧不凡的清华之气。 这样?的石娘子与她之前认识的那个石娘子似乎相似,又似乎不相似。 谢峦枝注视着面?前的女子,她敏锐地察觉到她身上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就像宝石的主人?不再掩盖,终于大大方方将珍宝的光泽露于众人?眼前一般。 原先的石娘子虽然也?清雅娴静,但?对外?说话做事会有退让讨好之意?,归根结底是个有格调的生意?人?,可?是此?刻,她看向自己的眼神沉静而温柔,甚至有种隐隐的仿佛长辈看晚辈的慈爱的感觉。 如此?高华出尘的气韵,纵然谢峦枝活了两辈子也?没有见过?几个能与之媲美的女子。 石娘子稳坐如山,望着谢峦枝一步步走近。 蓦地,她温声道:“孩子,我想和你单独谈一谈。” 第88章 母子重逢 谢峦枝与石娘子相对?而坐, 她一边打量着对面的人一边心中不住猜疑,石娘子到底是什么人? 她即将被封为皇后的消息已经传遍大街小巷,石娘子能找到这里, 就不可?能不知道,却竟然会称呼她为“孩子”,这实在是非同寻常。 石娘子去而复返,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思忖片刻, 谢峦枝对春草吩咐到:“你们都先下?去吧,我与石娘子有话?说。” 春草欲言又止, “娘娘,这——” “听我的。”谢峦枝命令道, “先出去。” “是。”春草不得不应下?。 临出门前, 她再次看了眼安静地坐在一旁, 对?刚才的插曲不发?一言的石娘子, 心中越发?觉得古怪, 这位石娘子和以前看着不一样了,她一定要单独见娘娘,会不会对?娘娘不利? 想到这里她不由有些?紧张, 自己把人带进来会不会做错了, 若惹出麻烦来她如何担得起。 屋子的门被关上了, 只?剩下?石娘子和谢峦枝两个人。 谢峦枝轻声说:“石娘子,她们都走了, 只?有我们两个了,你想说什么可?以说了。” 谢峦枝发?现石娘子看她的眼神越发?复杂,但并没有恶意。 石娘子红唇微启, 以一种略有些?迷离的语调缓缓开口:“我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要将这一切说出来,那些?秘密原本应当?与我这个人一同被永远地埋藏起来, 但如今出了一些?变故,所以现在我坐到了你的面前。” “秘密?” 石娘子凝望着面前的女孩,心中百感交集,最终似放弃抵抗一般,平静、无畏,将自己最大的秘密就这样说了出来:“其实,我并不姓石,我姓刘。”望着谢峦枝越瞪越大的眼睛,她浅浅笑了一下?,“你是个蕙质兰心的孩子,你已经明?白过?来了,是么?” 谢峦枝的内心并不像她的外表这样镇定。 姓刘—— 身?边姓刘的只?有泌阳候,也就是朱炯的母家,这个年龄,且又擅调香,对?待自己以长辈自居,这些?特征全部叠加在一起指向了一个不可?能的答案。 谢峦枝艰难地说:“这不......可?能......” “我知道这的确是有一些?难以置信,毕竟在世人眼中我已经死了很多年了,但这是真的,我就是炯儿的母亲,原来的祁王妃。” 猜测被证实,谢峦枝的呼吸停住了,她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的女人。 “皇后......娘娘?”谢峦枝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略带着微微的颤动?。 石娘子含笑道:“我不习惯被叫皇后,你可?以和炯儿一样叫我母妃,毕竟,你马上就要和炯儿成婚了呢,我也是你的母亲。” 谢峦枝有些?回不过?神,她的大脑几?乎无法思考,有些?呆楞地看着石娘子,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面前这个石娘子是朱炯的母亲,也很快会是自己的婆母,她待自己似乎很亲切温柔,倒完全不像戏本子里说的那样凶恶。 石娘子比谢峦枝镇定多了,她心中已经料想过?自己的话?会给谢峦枝如何的冲击,她柔声道:“你是个好孩子,知道炯儿要和你成婚,我非常开心。” 谢峦枝的情绪渐渐平复,她再一次确认,“你真的是——王妃娘娘?是陛下?的母亲?” “我是。”石娘子轻笑一下?,“吓着你了。” 恰在此时,门猛地被人用力推开,门板重?重?砸在了墙上发?出巨大的撞击声。 朱炯的身?影出现在门外,他目光如电,死死盯着那个坐在谢峦枝对?面的身?影,她是略侧着身?坐的,从门口只?能看见半张轮廓。 谢峦枝从未在朱炯身?上看过?如此情绪外露的失态模样,震惊、喜悦、愤怒、恐慌......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令他的面庞看起来都有些?扭曲。 他的眼睛执着地锁死在石娘子的身?上,连眨都不敢眨,似乎眼皮动?一动?,这荒诞的梦境便会消散一般。 朱炯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声音晦涩难明?。 朱炯来此全是偶然,谢峦枝离开后,他一个人坐了片刻有些?无聊,为了这不速之客,谢峦枝竟直接扔下?他了,他对?这客人有些?不满,便想着来瞧一瞧是谁。 到花厅附近又觉得自己如此做有些?失了体面,像是一刻也离不开枝枝一般,若被她知道了似乎有些?没面子,便决定还是先离开为妙。 正在准备走的时候,他却看见春草守在院子外面,神情担忧,像是被打发?出来的样子,他上前一问才知道来的是那间香铺的老板娘,似乎有秘事要与枝枝说,把所有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出来,此刻只?有她们两个人在室内。 朱炯不自觉皱了皱眉头,一介商妇,堂而皇之登门求见未来皇后,还竟敢提出如此无礼的要求,难不成她像过?去一样将枝枝当?做代王府的婢女对?待,所以才敢如此轻视?朱炯心中忍不住生出怒意。 他又想到这石娘子特意把所有下?人都支开也不知道是何用意,若是她心怀不轨,此刻枝枝岂不是危险? 朱炯于是决定亲自去看一看,却不料在门外听到了这样一番话?—— “我就是炯儿的母亲。” “你可?以和炯儿一样叫我母妃。” 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话?语,却如同巨斧劈在他的头顶上一般,轰隆作响,将他整个人震得三魂五魄几?乎都飘离而去。 里面的人......是母妃?母妃分明?已经惨死在了那座山寨,怎么可?能又会出现在这里! 可?是,这说话?的声音和语气,又是这样熟悉,这种深入骨髓的亲近之感,又和自己记忆中的母妃是那么相似。 在王府中她教自己认字读诗的时候,逃亡路上,她搂着自己轻声鼓励的时候......也是这样宽和温柔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一般。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66节 痛楚和迷茫让他窒息,他毫不犹豫用力撞开了门,就是现在,马上,他必须得到答案。 朱炯重?重?地闯了进来,屋子里刹时凝固了,连时间仿佛也在这一瞬静止了,一切发?生的那么快,让人根本来不及思考。 屋子内只?能听见呼吸之声。 石娘子站了起来,她转过?身?,没有任何掩藏直直地看向朱炯—— 他又长高?了不少,也越来越有威仪了,是个可?以肩负皇位的大人了。 朱炯也终于看清了她,她的脸上有醒目的疤痕,但天底下?哪有认不出母亲的儿子,这眉眼这眼神,分明?就是母妃不会有错! 朱炯的眼睛突然被泪水充盈,满满当?当?的,大颗大颗滚落下?来。 两人间不过?十?几?步的距离,就这样对?视着,仿佛隔着这十?数年的光阴。 不仅是生离,还有相隔两辈子的死别。 朱炯猛地冲上前去,跪在了他母亲的面前, 抱着她的腿,脸埋在了她的身?上。 “母妃......” 第89章 过往 石娘子的手轻轻搭上了朱炯的头顶, 她望着跪在自己身前的高大身影,心中?也是百感交集,盈盈的泪花在她眼角闪动。 “炯儿, 你长大了。” 母子二人便这样一站一跪,静静地感受着彼此的存在,谁都没有再出声,只有流下的泪水诉说着此刻难言的激动与伤怀。 谢峦枝在一旁看着这对母子, 她心中?的震撼也尚未平复,无论如何她也没有预料过会发生眼前这一幕, 石娘子竟然是朱炯的母亲。 原先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似乎也有了映照,比如?当提起代王府内事情的时候石娘子会听得格外认真……现在想来, 她应当一直在京城独自默默关注着朱炯的消息。 她为?何不?愿意?露面, 为?何在悄然离开后又主动现身,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谜团越来越多, 但谢峦枝知道此刻无论如?何不?是探寻这些的时候。 过了许久,朱炯用力一抹眼睛将?头抬了起来,石娘子弯腰扶他, “炯儿, 起来吧。” 朱炯起身看到旁边的谢峦枝, 立刻想要向他母妃介绍,“母妃, 这是枝枝——”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反应过来,“我忘了, 母妃认识枝枝,母妃, 你既然就在我身边,为?什么不?来见我?” 理智回笼,之前被他忽略的问题浮现出来,朱炯不?解地看着他母亲,执着地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谢峦枝见状,起身轻声说:“陛下,我先出去吧,你和母妃刚刚团聚,母子之间或许有许多话要说。” 谢峦枝看了一眼朱炯,朱炯微微颔首。 临出门前,谢峦枝把门带上,将?空间留给母子二?人。 出了门,她唤来春草,思忖片刻后吩咐到:“去把我院子隔壁的院子理出来,打扫干净,各处都布置好了,全部用最好的东西,不?能有任何怠慢,石娘子可能会在这里住一阵。” 春草诧异,对上谢峦枝慎重的眼神把所有的疑问都吞了回去,“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谢峦枝说:“嗯,准备好了来告诉我,我亲自去看一看。” 她又望了眼身后闭着门的屋子,心道,接下来到底会如?何呢?不?管怎么样?,先皇后能回来是件好事,希望最终结局是好的,他能开心一些吧。 朱炯扶母亲在位子上坐下,亲手给她倒了杯茶水。 石娘子接过,抿了口茶,放下杯子后她以一种极为?平和的语调说到:“炯儿,母妃对不?住你,之前——”她微顿,继续道,“我的确没想来见你,一直瞒着你,对不?起。” 朱炯猛地攥紧了拳头,他痛苦地问:“为?什么?母妃是在怪我么?” 他突然想到当年?自己一个人逃离山寨,如?果母妃没死?,岂不?是说他把母妃一个人留在了那里?他的呼吸都不?由急促起来。 “当年?有人说母妃死?了,还带来了骨灰,我不?知道——”他急急地解释。 石娘子伸手盖住了朱炯的紧握的拳头,温柔地轻抚两下,难过地说:“母妃知道,当年?......是我安排的。” “母妃......安排的?”朱炯呆呆地问。 “对。”石娘子轻轻地说,“我本来快死?了,想着死?之前无论如?何得让你逃出去,不?然等?我死?了你还蒙在鼓里继续被他们钳制,我死?也不?能瞑目,就求了人去偷偷带话给你,结果——”她没有说得更仔细,一句带过,“我又侥幸活了下来。” 朱炯立刻问:“那为?什么不?来找我?哪怕带个话也可以!就算我在宫里,你也可以找到祁默!” 石娘子别过头,沉默了许久,“炯儿,我不?仅仅是你母亲,还是你父亲的妻子,还是祁王妃,我的清誉关系颜面更关乎大兴的体统,若被他知道,他不?会容忍我活着,还会更加迁怒于你。” 朱炯低吼道:“那我登基以后呢?我都是皇帝了,谁还敢加害你?” 石娘子深吸一口气,“我不?敢,是母妃太怯懦,不?敢再以过去的身份示人,甚至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敢见,其实那次你去香铺找阿峦的时候我躲在后面看到你了,但还是藏起来了。” 朱炯没有想到,曾经那么久之前他和母妃就擦肩而过了。 一滴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石娘子的眼角流下,她的声音突然变得破碎不?堪,“炯儿,你不?是女人,更不?是做母亲的,你不?懂的。” “我有何面目再出现呢?” “就算我拚命地逼自己去忘记,可是始终忘不?掉。” 如?杜鹃啼血,石娘子凄声道,“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很多很多!全都是无耻的畜生!肮脏!恶心!” 朱炯心神俱震,他双手扶住石娘子的肩膀,慌乱地说:“不?会的,母亲,你不?能这么想,你在我心中?永远是最高贵最纯净的,那些事情我早就忘了,我们都不?提了好么?” 石娘子神色痛苦到了极点,“可是我忘不?掉,炯儿,至少?在自己儿子面前,我没有办法!我不?能成为?一个无耻放荡肮脏不?堪的母亲!更不?能成为?别人攻击你的污点!” 她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却仿佛活了两辈子那么长,她的前半生是人人称道的才貌俱佳端庄娴雅的刘家小姐,后来又成了端庄高贵贤良淑德的祁王妃,直到那一次变故,她的人生彻底转折,变成了完全不?同的样?子,面目全非。 那些肮脏的无耻的令人作呕的山匪们,他们的眼神不?加掩饰,肆意?地在她身上戏弄 ,仿佛她已然不?是一个人了,而是一具会动的皮肉而已。 一个个混乱不?堪的夜晚,她如?同行?尸走肉,麻木看着那些卑贱丑陋的男人在她身上如?牲畜一般耸动发泄,她已心如?槁木,唯一支撑着她第二?日?睁开眼睛继续活下去的只有一个念头——要救炯儿。 甚至当她听到那些山匪议论祁王府给王妃和小世子办葬礼的时候,完全没有感到悲伤,甚至还讽刺地笑了一下,对于她夫君的残酷她甚至已经没有力气去愤怒,也没有多余的情感去悲伤了,身在地狱,她哪里还顾得上地狱外头呢? 炯儿还小,她却没有能保护好自己儿子,无论如?何她不?能再继续连累炯儿了,即便这一身骨血被践踏殆尽,她也要撑到机会到来的时候。 听到自己母亲的话,朱炯痛彻心扉,他说:“母妃,儿子只要母妃好好活着!现在我是皇帝了,我可以保护你了,那些伤害你的人我也全部把他们杀死?了,没有人敢议论你,谁若是敢提,我就诛他九族!” “一纸圣旨可以堵得住别人的嘴,堵得住别人的心思么,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肮脏不?堪,不?配为?人。” 朱炯大声喊:“母妃!”无比惊惶。 这一声喊将?石娘子从越发凌乱痛苦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石娘子擦了擦眼睛,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她忽而自嘲地笑了一声,声音微沉地说:“刚才是我失态了,炯儿,你放心,我不?会干傻事的,我曾经去死?过,但老天爷没有让我死?,后来我就不?敢死?了,也不?愿死?了,那些害我们母子的人还没有死?,我凭什么去死?。” “我后来想好了,我要比他们活得都长。” 朱炯不?放心,依旧死?死?盯着她的眼睛,“真的?母妃,你以后绝不?可以说什么去死?之类的话,你向我保证。” 石娘子说:“我保证。其实我原本就想好了,等?看到你平安无事了,我就离开京城,也许离开大兴也不?一定,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开始安静的生活。” “母妃要离开?”朱炯焦急地说,“不?可以!我马上也要成婚了,枝枝你不?是也很喜欢么,我们二?人应当奉养母妃,我们会好好孝顺你的。” “炯儿,让我放心不?下的只有你,如?今你也平安长大了,登基了,我没什么好牵挂的了,我更想去远一些的地方?。” 朱炯不?吭声,他强压下欲要辩驳的念头,之后他可以再慢慢地劝母妃,不?急在这一时。 石娘子说:“我原本已经离开京城了,之所以回来也是出了一桩意?外,有事需要你帮忙,我不?方?便直接去找你只能通过阿峦这边迂回了,不?过没有想到你现在竟然就在这里。” 朱炯忙问:“什么事?” “我之前派人偷偷给你送信,是关于阿峦的下落,结果造成了误会,人被你的手下盯上了,前几日?给抓走了。”石娘子说,“你下令把人给放回来吧。” 朱炯惊愕地说:“那个传信的是母妃派来的?” 当时他收到谢峦枝的消息,虽然的确依据线索找到了谢峦枝,但对这消息的来源心生警惕,派了人去详查,没想到竟然是母妃派来的。 “对。”石娘子说,“说来也巧,我在码头上碰见了她,她说——”石娘子轻笑一声,“说是你放她归乡,我当时就知道不?可能,我的儿子是什么样?的性子我清楚,那次在香铺看到你的动作我就知道,你对她动了真情。” “虽然有些对不?住她,但我终究是有私心的,还是想帮自己儿子,就让人跟了过去,结果生了误会,送信的人给抓走了。” “原来如?此。”朱炯若有所思,“既然是母妃的人,自然无妨,我现在就让他们去放人,母妃放心好了。” 石娘子松口气,“好。” 朱炯又问:“母妃派去的是什么人?现在才被抓到,本事了得。” 石娘子说:“是跟在我身边的一个伙计,原来在香铺做事的,以前是......江湖人士。” 第90章 请求 宫里?面突然传来了急报, 有紧急的军务等待朱炯处理,一催再催,片刻耽误不?得, 朱炯无?奈,只得先行回宫。 临行前他来到谢峦枝面前,声音沉郁地嘱咐道:“枝枝,朕现在必须回宫, 母妃先交给你了,你替朕好好照顾她, 陪她说说话。” 他迟疑一瞬,又道:“最主要的, 想办劝她留下来, 母妃她不愿意留在京城, 执意要离去。” 他的声音越发低沉, “母妃的经历你都知道, 她......” 朱炯深深地看着谢峦枝,眼底深处竟有一分祈求,“母妃她很喜欢你, 你们又都是女子, 许多话你们能说得上, 你多陪陪她,说不?定她就会放下这个念头?了。” 朱炯对?她说:“枝枝, 帮帮朕,好不?好。” 谢峦枝不?由轻轻点了点头?,她温声道:“陛下放心, 娘娘那里?我一定会照顾妥帖。” 朱炯舒口气,眼神终于松快了一些, “如此甚好。” 他仓促地说:“朕先走?了。” 说完他匆匆带着侍从离去。 “等等——” 朱炯停住脚步,回头?看她。 谢峦枝说:“陛下擦擦脸再走?吧。” 朱炯的眼眶依旧有些泛红,头?发也有些凌乱,若这样出现在朝臣面前,难免有损他的威严。 朱炯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好。”此刻他格外的顺从。 谢峦枝对?于石娘子不?愿留下的消息并?不?意外,毕竟上辈子的时候,石娘子这个人的确如她自己所言,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没有再见?,可见?心志极坚。 朱炯希望母亲能留下来,可是谢峦枝却隐隐觉得,他的愿望大概......是要落空的。 谢峦枝独自伫立在原地,对?着朱炯离去的方向长长地叹了一声。 仔细一想,朱炯上辈子似乎一直在失去,锦衣玉食、尊荣地位、父母爱护、朋友仆役......一桩桩地被从他身?边剥离开,甚至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67节 这辈子依旧会重复这般么?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她呢喃着说。 晚饭是谢峦枝陪着石娘子一起?用的,她让厨房准备了一桌精致的饭菜摆在了隔壁晓春院,也就是石娘子暂居之处。 石娘子已经在婢女的服侍下梳洗过换了一身?新衣裳,如同寻常的高门贵妇一般打扮,越发衬托出她品格不?俗。 谢峦枝暗道:这便是曾经名动京城的刘家小姐,人人称赞的先皇后啊,的确不?凡。 “娘娘,有我陪着你,你先在这里?住下来,后面的事慢慢再说好不?好?” 石娘子闻言点点头?,笑着看她,“不?要叫我娘娘,不?是说了么,叫我母妃就可。” 谢峦枝面色泛红,这样一副对?待儿媳的姿态实在有些让她招架不?住,只能硬着头?皮小声喊了一句:“母妃。” 她连忙起?身?舀汤,借此掩盖浑身?的不?自在。 石娘子接过汤,用勺子浅浅抿了一口,“味道不?错。” 谢峦枝暗松口气,说到?:“这道冷水羊肉汤是陛下特意吩咐的,说从前你就喜欢,他一直记着。” 石娘子目光动容,望着手?里?的汤碗,“炯儿还记得呀,是的,那时候我最喜欢的便是这道汤,祁王府所在的地方特产一种?小羊,肉质鲜美,还很温补,那时候我身?体不?好,又不?耐烦吃药,便用了食补的办法,几乎每三天便会让厨房做一次。” “对?了,你同我说说之前的事情吧。”石娘子说,“你怎么会进宫,又怎么会到?炯儿身?边,还有这些年你们是如何?生活的,可以都说给我听听么?我不?在的这些年,发生的事情我都想知道,你愿意说说么?” 谢峦枝说:“如果娘娘想听,我当然愿意。” 她从自己离家入京开始讲起?,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为?了尽量不?让她伤心,说的过程中尽量避重就轻,捡一些有意思的事情说。 尽管如此,石娘子依旧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她不?是没有见?识的女人,自己儿子在明泽堂那种?地方煎熬了三年,深宫四面楚歌,日子该是如何?艰难她不?用细想也能明白了。 她也不?由暗自庆幸,幸亏有阿峦这样机灵能干的孩子陪伴着,又是他喜欢的女孩,炯儿的日子才不?那么难熬了,不?然该有多么清冷凄苦啊。 谢峦枝挑挑拣拣,说了有快一个时辰,石娘子始终听得很专注。 后来又说到?了出宫建府的时候,“......陛下就命我打理内院,恰好路过母妃的香铺的时候我正在挑选熏香,阴差阳错就对?上了,我带回去的熏香陛下都很喜欢,现在才知道原来就是母妃的作品,怪不?得。” “我没有用以前的用过的香方,怕被炯儿察觉,因此心中还有些没有底,万一后来做的这些炯儿都不?喜欢,这样看母子天性这种?东西终究是一直在的。” 石娘子打量着她,笑意不?减,“就像你。” “我?”谢峦枝不?解。 却听得石娘子说:“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虽然是想找机会打探炯儿的消息,但也是真心与你投缘,心中喜欢,却没想到?你和炯儿竟然还有这样一段缘分,炯儿的眼光倒与我相类。” 她又道:“他从心高气傲,我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开窍,却没想到?他会对?一个女孩子动这般深的心思,最开始发现的时候我还吓一跳,当时你睡着了,他来香铺找你,结果看你看痴了,伸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就想碰你,我那时候就知道,炯儿他心悦你。” 谢峦枝羞窘的手?脚都不?知该如何?安放了,讷讷不?语。 “不?过——”石娘子温声问,“你能和我说一说,你对?炯儿是什么想法么?我知道,你并?不?像炯儿喜欢你那样喜欢他,不?然之前也不?会偷偷溜走?对?不?对??” 谢峦枝诧异地抬头?看向她。 石娘子的目光很温和,并?没有任何?怪罪的意思,这让谢峦枝忍不?住放松许多。 石娘子又道:“我的儿子我了解,他没办法做大多数女子喜欢的那种?温柔体贴的情郎,他从小就是这样,我知道,他还用一些手?段逼迫你了,若他不?是皇帝,你大概不?会如此轻易顺从他。” 谢峦枝真的意外了,她不?知道石娘子说这些话的用意何?在,每句话石娘子都说在了她的心头?所想,可是她又没办法附和,对?着人家的亲身?母亲,这话让她该如何?说呢? 她只得道:“母妃,你多想了。” 石娘子轻笑一声:“你不?必在意,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只是我想——你在炯儿身?边这么多年了,你对?他不?可能一丝一毫感?情都没有。” “人的感?情是一件很玄妙的事情,有时候爱憎只在一线之间,人非草木,你们之间有这么多年的相伴,岂会无?情。” “也许你对?他更?多是相伴之情,也许你对?他的情意还很浅,但你至少不?厌恶他不?仇恨他,对?么?” 石娘子恳切地看着谢峦枝,等待着她的答案。 谢峦枝最终还是点了下头?,“母妃,我不?会厌恶仇恨陛下,你也说了,人非草木岂能无?情,而即便是草木——” 她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出神道:“日日夜夜相对?十数年,也会多流一两颗露水的。” 石娘子暗松一口气,她没有深究谢峦枝所说的十数年是怎么回事,她以一种?郑重的语气对?谢峦枝说:“阿峦,既然封后的旨意已下,你和炯儿的婚事就已经定下无?从更?改了,作为?你们的母妃,我希望你们二?人能圆满,不?要把时光耗费在相互怨恨之中。” 她牵了谢峦枝的手?放在自己手?中,“当了皇帝的都是孤家寡人,可是我不?忍心自己儿子也困锁深宫寂寥一生,我希望炯儿之后能够活得开心一些,或许是我贪心吧,我希望他坐拥江山的同时,身?边也有他心爱的人陪伴。” 她抚摸着谢峦枝的手?说:“我想替自己的儿子请求你,试着多喜欢他一些好么?或许你会发现他比你以为?的还要在乎你,喜欢他也并?非一件难事。” 她微顿,“就像我。” 一开始不?过是利用,她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动摇的,可是这么多年下来,那个人终究还是留下了一道影子。 第91章 离去与婚礼 谢峦枝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的神情有一瞬的僵硬,“母妃的意思?是——” 石娘子坦然道:“你没有听?错,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谢峦枝想起曾经在香铺偶尔看到过的那个高大沉默的男人, 小心翼翼问到:“是香铺里的那一个么??他是母妃现在的......”她不知该如何拿捏分寸,想了想还是用了“夫君”这个词。 “我们没成婚。”石娘子说,“我不会?再成婚了,他也清楚。” 他们二人都是本不应再存活再这世?上的, 他希望她能陪他,她便守诺陪着, 如此就够了。 谢峦枝问:“陛下他知道么??” 石娘子说:“我还没告诉他,但那个孩子肯定?会?见他, 到时候自?然就都知道了, 他刚才已经起疑了, 忍着没敢问我, 我看出来了。” 朱炯不是傻子, 一个武功高强的男人跟在他母亲身边听?她支使,若说其中没有一些?心思?他是不信的,但这种事一来做儿子的不好开口挑破, 二来怕伤了母亲的颜面, 所以?当?时虽然觉得微妙却并?没有问出口。 人在他的手?上, 他可以?先看一看弄清楚了是怎么?回事再论。 石娘子对谢峦枝说:“我同?你说这件事也是希望你能帮我,如果炯儿真要?对他下手?......你是否能从旁劝说一二?” 她的声音恳切, 听?着不急不缓,没有任何催促逼迫之意,“这件事或许对你有些?为难, 但炯儿身边能说上话的我思?来想去也只有你了,若到关键时刻, 哪怕是能劝炯儿消消火过一段日子再发落也是好的。” 轻叹一声,石娘子说:“他本不会?被抓的,是因为我的要?求他才会?犯险,他分明可以?拒绝我的。” 石娘子一直以?来在谢峦枝心中都是清淡出尘的印象,所有的情绪都是内敛的克制的,如今见到她眼中的愧疚,便知道她就算没有爱上那个男人,也必定?是上了一分心的。 不过谢峦枝觉得石娘子的担忧有些?太过了,她宽慰道:“母妃,你的意思?我明白,陛下一时难以?接受是正常的,但看在你的面子上他也不会?如何的。” 石娘子眉头微蹙,含着一分浅浅的忧愁,“这其中有些?复杂,他——” …… 那些?山匪们今天又干了一票大的,兴致高昂,一边喝酒一边庆祝,还把山寨里的女人们都叫了过来寻欢作乐。 祁王妃躺在地上,绝望地望着屋顶,然后她看到一个男人从门外走了进来,视线和她对上一瞬,似有些?波澜,但也仅是一瞬便移开了,冷淡地看着屋内群魔乱舞的场面。 有人喊,“老七来啦?” 原来他就是那个老七,祁王妃想。 她听?过旁人议论,说山寨里面老七的功夫最好,家?里人被仇家?杀光了,他又把仇人家?杀光了,不知怎的前两年来了山上,不过平常不怎么?见得到他人,其他山匪都眼红他功夫好,但又笑话他不会?来事,不合群。 老七把一个人头放在首领的桌上,“人在这里了。” 首领哈哈大笑,“就知道老七一出马,什么?威震天都是个屁。”他满脸堆笑,“老七啊,辛苦了,留下来一起快活!” 老七淡淡地说:“不必了,我先走了。” 路过角落,他脚步微顿。 待他走后有人爆发大笑,“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一直这怂样!” “我看他根本不行!不是说有功夫得变成女人才能练么??哈哈哈——” 从这以?后,祁王妃又遇见了老七两三次,虽然他面无表情地离开,但她总觉得他在看自?己。 她总觉得自?己似乎快要?挺不下去了,或许这个人……可以?试试看。 她寻机会?拦住了他的去路,“求你帮我一件事。” 男人打?量她一眼,“好。” “你不问我什么?事么??” “什么?事?” 祁王妃沉默片刻,轻声说:“我儿子被抓做了苦力,请你替我传个话,告诉他我已经死了,让他自?己想办法离开。” “好。”他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竟然答应了下来。 三天后,他告诉她:“已经逃走了,不过中了一箭。” 她面色一白,良久,她闭了闭眼,“剩下的便由天定?吧……” 她抬手?解衣裳,男人却冷淡地移开了眼,“不必了。” “这不是你要?的回报么??” 男子深深看她一眼,没有说话便走了。 祁王妃迷茫了一瞬,转而便丢开了,她疲惫地想,反正自?己要?死了,管不了那么?多了, 第二天深夜,在大当?家?和二当?家?喝得烂醉如泥的时候,她从地上爬了起来,捡起角落的烛台扔到帘子上,又从地上捡起拨烛芯的细棍,走到他们二人身边,对准眼睛狠狠扎下又抬起,毫不迟疑的四下,精准无比,像是练习了无数遍一般。 凄厉的惨叫声响起,二人发狂一般跳起,却因为看不见跌成一团,像困兽一般把屋内的东西撞得七零八落,她退到一个角落,冷眼看着。 火已经烧起来了,外头能听?到喧闹的呼喊声。 她不为所动,就这样直直地站着,看着二人撞上了滚烫的火苗,一边凄惨地哀嚎一边胡乱冲撞着想要?在灼热的火海中寻到一个出口。 老七破窗跳了进来,看清屋内的景象,他扭头看到了角落里的女子,她直直地站着,火光映衬着她光洁动人却冷漠的面庞,摄人心魄。 他一直冷漠的表情终于第一次出现了裂缝。 他走到她面前,一声不吭将她扛了起来,完全没有看地上挣扎的二人。 “老七,你在做什么??” “他们要?跑!他们杀了大哥!” “都给我追!” “拿箭来!弓箭在哪里?” 他背着她狂奔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树林里,身后火势蔓延,越来越大,几乎烧亮了半片天空。 她问:“你要?做什么??”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68节 “救你。” “为什么??” 他说:“我也不知,刚才突然就想了。” 她冷冷地笑了一声,“你应该救的是你那些?兄弟。” “他们不是我的兄弟,我只是流浪到了这里。”他说,“我的名字叫柳铨。”他突然想把自?己的名字告诉这个女子,如果他死了至少?她能记住自?己到底是谁。 “你已经中箭了,放我下来,你自?己跑吧。”她说,“你曾经帮过我,我不想再连累你。” 见他不语,她继续道:“我本来今天就打?算去死了的,你实在不必浪费力气救我,我不会?感谢你只会?怨恨你,如果你是打?算以?此打?动我,就更不必做梦了。” “所以?放我下来吧,你拦得住一时拦不住一世?,我想死总能找到办法的。” “能活着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死了就什么?都是空的。”他说,“你不想知道你的儿子有没有活下来么??我看到他中箭了,但一直在跑。” 她的力气消散了,无声抽噎。 “我带你去找。” ...... 的确如石娘子所想,朱炯吩咐将关在牢里的人先提到了自?己面前,他心知肚明这个人或许与?自?己母妃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隐秘关系,虽然心中别扭,可是他也知道若真如自?己所想,他最好什么?也别插手?。 光看在他保护了母妃这么?多年的份上,他会?赐给他荣华富贵,不过在这之前他还是得亲自?看一眼这人品性如何。 只要?不要?太出格,母妃想留着他解闷......便留着吧。 朱炯淡淡地想,古往今来养面首的太后也不是没有,左右他相?信母妃心中有数,不会?妨碍到政事就行。 但刚一见到柳铨,他就改了主意,他要?杀了他! 朱炯认出了他,这不是当?年来传话的那个山匪么?! “原来这里还有一条漏网之鱼啊!”朱炯站起,阴森森地盯着下方的男人。 朱炯的脑海中很自?然地就串出了一条故事线索—— 母妃为了救自?己不得不向这个男人求助,他趁火打?劫要?挟了母妃,为了让她断绝过往骗自?己母妃已经死了,之后更是以?此事要?挟,逼迫母妃不得不委身于他,甚至现在还唆使母妃与?他一同?逃跑。 此仇不报简直耻活于世?。 朱炯甚至没有吩咐侍卫动手?,自?己阴沉着脸走到他身边挥拳狠狠揍了两拳,重重击在他脸上,男人被侍卫压着无法闪躲,生生挨了下来,立刻吐出一口血。 “你怎么?敢的——?”朱炯提起他的衣领咬牙切齿地说,“当?年你做的事情自?己忘了么??竟还敢现身?我告诉你,当?年和那里有关的人朕已经全部都杀了!” 柳铨不语,沉默地看着他。 朱炯又一拳打?在了男人的腹部。 “既知道朕是谁,知道她是谁,你还敢想着带人离开,你是真的触怒朕了。”朱炯浑身的狠戾之气犹如化?为实质,“朕要?把你五马分尸,挫骨扬灰。” 男人终于开口了:“她想离开,她留在京城很痛苦,你若真的为她考虑就不该拦她。” 此话一出朱炯愈发愤怒,又打?了男人一拳,他起身在屋子里一圈圈走着,却无法发泄心中的怒火。 他心底有个声音在说,这个男人说的是真的。 他有话想问,走到男人身边,却发现男人耷拉着脑袋。 “怎么?回事?”朱炯大怒。 小太监顶着皇帝的怒火颤颤巍巍地说:“陛下,此人已经昏死过去了。”他不明白皇帝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但他很害怕自?己受池鱼之殃,连大气都不敢喘。 朱炯终于稍微冷静了一些?,他盯着地上的人挥挥手?,“把人先带回去关起来。” ...... 夜已经深了,谢峦枝坐在桌边看书,一会?便打?算休息了。 突然,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 “是我。”朱炯的声音低沉而疲惫,带着一些?沙哑的感觉。 谢峦枝连忙披上外衣穿好,这才去打?开门。 门外就朱炯一个人,没有任何侍从,他的面色很差,颓唐挫败之感笼罩全身,谢峦枝从未见过这样的皇帝。 朱炯走进屋子,在软塌上坐下,向后倚靠进软垫之中,人一动不动,双眼闭上眉头紧皱。 如此不寻常的样子让谢峦枝心不由一沉,她关好门走到朱炯身边坐下,轻声问:“陛下,发生什么?事了?” 朱炯睁开眼看向她,谢峦枝头发披在身后,穿着月白色的裙子,像一团融融的月光一般,她目光关切,似乎在为他担忧。 这让朱炯一直被烧灼着的痛苦不堪的心突然一下好受了许多,软软的,被滋润了甘霖一般。 他开口了,声音沉郁,“枝枝,你知道么?,那个被朕抓起来的男人是那个寨子的山匪,母妃与?他......” 谢峦枝说:“我知道,母妃与?我说过了。” “母妃竟告诉你了。” 谢峦枝将石娘子所言的往事仔细与?朱炯说了,而后又道:“他虽在山寨待过,但并?不像那些?匪徒一般,从不夺妇孺的性命,也不欺凌女子,而且还救了母妃的性命,守护多年,想来并?非真正的恶徒,母妃对他心软,也不是不能理解的,陛下,母妃她也很不容易,你莫要?介怀了。” 谢峦枝觉得这二人或许不能用世?俗常理的眼光来看,不过经历过那番境遇,母妃能咬牙支撑到今日并?逐渐走了出来,这位柳铨至少?是有功劳的。 她小声提醒:“我担心若杀了他会?令母妃愧疚伤心。” 朱炯说:“朕也怕,所以?朕可以?让他活,可是朕不能忍他要?带母妃走,朕真的好想杀了他,可是怎么?办......是母妃自?己要?走,她很痛苦,朕刚刚去问她了,她不愿留在京城,甚至不愿留在大兴,她只想走,哪怕是我求她她也想走。”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她甚至求朕。” 谢峦枝看到朱炯的眼角边滚落下一滴泪水,不由心神俱震。 朱炯也察觉了,他抬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枝枝,朕该怎么?办?” 他再也无力掩饰来维持自?己的尊严体面,痛苦地说:“母妃她也要?走,她要?抛下朕,是那个人比朕更重要?么??” 此刻的朱炯看起来格外的脆弱,与?往日的他完全不同?,但这种唯独向她袒露的脆弱却突然击中了谢峦枝心底的某一个角落。 她突然想起了两辈子中许多不同?的画面——上辈子捡起的“小哑巴”、坐在高高宝座上明明恼怒却隐忍克制放她离去的凌熙帝、冷宫内说会?护着她的少?年皇子......她原来认识他这么?久了。 黑暗中,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朱炯的手?背上,他愣住,所有的苦痛似乎都在这一瞬间静止了。 他听?到谢峦枝说:“陛下,放母妃走吧,你......还有我,我会?陪你,你不是一个人。” 朱炯突然想起刚才分别时母妃对他说的话:“炯儿,如果你真的喜欢阿峦,就得偶尔试着让她心疼你,如果你一味强硬,是得不到她的真心的,她是个外软内硬的女子。” ...... 在帝后大婚的这一天,摘星塔上站着一个带面纱的女人,她的眼神安心而满足,看完了所有仪式之后,她转身离去。 皇后寝殿内,粗壮的龙凤喜烛烧得正旺,殿内到处都是红彤彤的装饰,格外热烈喜庆。 帝后二人的袖摆被捆在了一处,二人并?排在床上坐着。 合卺礼之后,伺候的宫女喜娘们都已经退出去了,屋子内只剩下他们二人,一片静谧。 “母妃她——已经走了么??”谢峦枝轻轻地问。 朱炯点点头,“嗯,现在应该已经出渡口了。” 两人说完,屋子又恢复了静谧,望着满目的红色,谢峦枝突然生出了窘迫和羞涩,她没话找话,目光落到了捆在一起的袖子上,“这个要?解开么??” 朱炯说:“不能解开的,捆在一起是为了让我们二人生死相?依,解开就不吉利了。” “哦。”谢峦枝讷讷地说。 朱炯转向她,俯身笼罩住她,将她整个人靠进了自?己的怀中,他自?己则将头埋在了她修长的露出一抹白皙的脖子边上,用力闻了闻她的香气。 “两辈子了,朕的心愿终于实现了,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过美好,美好到有一种不真实的虚幻之感。 “你答应我的,会?陪着我的对不对。” 他长长地喟叹一声,“枝枝,我只有你了。” 谢峦枝轻轻抬手?,反抱住了他。 第92章 风起 三年后?。 从朱炯的祖父开始, 皇宫就向西北角扩充,修了一座御花园,将旁边的清业湖和翠峰山包裹入内, 还从凿通了沟渠从湖内引水做了小溪,模仿江南园林造景,颇有一番与京城格外不同的意趣。 工程开工的时候国库充盈,修了几年之后?战事起了, 之后?便停了下来?,之后?再复工, 又是修修停停,直到朱炯登基接手过?来?, 才?把后面的收尾给完成了, 现成捡了个便宜。 入了夏之后?, 天气越来?越热, 谢峦枝便搬到了这里避暑, 白日里她最喜欢待的是一处叫青雾阁的地方?,是一座不大但十分精巧的小阁楼,建在水边, 周围被大树掩映, 十分凉快。 她将侍从们全部打发?出去, 自己只穿了一件单衣躺凉椅上,手边便是个冰碗。 朱炯踏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美人身披薄纱慵懒而卧的景象, 喉头不由动了动。 谢峦枝没有?起身,扭头看他一眼?,随意地说:“陛下今日怎么?这么?早?” 朱炯就没有?她这样舒服了, 他每日一大早便要去处理政事,还要听那些大臣争执吵架, 烦不胜烦,现在天热,皇帝也不缺冰鉴用,但半日下来?,也往往会?被闷出了一身的汗,袍服都浸透了。 朱炯在她身边坐下,抬起她吃剩的冰碗仰头一扫而空,终于压下一些燥热之感。 “还记得那桩案子么??” “哪桩?”谢峦枝原本晕乎乎的,迟钝了片刻才?想起什?么?,坐起身好奇地问,“是那个盗金案?” “正是。”朱炯说,“大臣们正吵着,朕懒得听,就先回来?了。” 谢峦枝说:“也是,已经知道真相了,再听也没什?么?意思。”她轻笑,眼?波流转,“说起来?上辈子这个时候我刚随陛下回京呢,才?任职不久,陛下还记得么??” “当然记得。”朱炯低低笑了一声,手掌抚上谢峦枝圆润的肩头,“朕还记得当时你穿着官服站在底下混在那群大臣里面惹眼?极了,朕一上朝就忍不住看你一眼?,又怕被人发?现了,只好逼自己直挺挺对着前头。” 谢峦枝窃笑,“陛下正襟危坐,看着深不可测,我还道天子果然就是天子,往那里一坐光气势就压过?了周围人,紧张极了,生?怕办事不利被你斥责,原来?却是装模作样——” 朱炯无奈地说:“朕的确是装模作样,所以最后?不就自讨苦头吃了。” 他们此刻所说的盗案件是后?来?一件颇为轰动的案子。 桥西县有?一个当铺,老?板姓陈,家资颇丰,老?婆死了之后?又娶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后?妻,并无子嗣。有?一天他兄弟报官说陈老?板失踪了,县衙派人去寻却没有?寻到,两个月后?陈老?板的尸体在河道里被渔夫发?现。 案子成了一桩命案,还是当地大户,县老?爷一下子上了心,下令严查,甚至从隔壁府县求来?了帮手,这一使力还真的从当铺大掌柜的家里搜出不少金器,十分可疑。 陈老?板的弟弟一见便哭了,哀嚎不止:“这——这都是我大哥的东西呀,我从前就看到过?他与我那嫂嫂眉来?眼?去勾搭成双的,我跟我哥哥说,他还不相信,训斥了我一顿,哪里想到今日就被这对奸夫□□害死了,定是那贱人从我大哥那里偷给这奸夫的!大哥,你死得好惨啊!” 大掌柜姓金,是个四十出头的身材高大的汉子,在当铺干了二十多年。他一听这话便立时叫冤,说自己与老?板娘清清白白没有?任何?瓜葛。 县太爷问他这金器从何?而来?,他吭哧半天说不上话,最后?才?承认说是一日喝多了酒在野外瞎转悠,遇到一座被雨水冲刷的墓葬,这些东西是被冲刷出来?的,露了一个角被他看到了,心中起了贪念便偷偷捡回了家。 春枝不驻[双重生] 第69节 县太爷又问这墓葬在何?处,金掌柜却说那天喝多了酒记不清具体位置了,只知道在鸡公山那一带。 一边有?物证有?人证,一边没有?任何?证据,查了一圈以后?,官府最终判定金掌柜就是真凶,报了上去,判他斩首,与他通奸的陈家娘子绞刑。 案子到这里本来?就了结了,但金掌柜的儿子不服,坚持自己父亲是清白的,要替父申冤。 谢峦枝努力回忆着上辈子这个案子的相关?,这一想想起不少细节,心中有?些慨叹,“说起来?那个替父申冤的金家儿子也真是令人佩服,若非他坚持,他父亲便要顶着污名死不瞑目了。他一个人咬牙坚持,甚至一路乞讨来?京城敲鸣冤鼓,连钉板都滚了,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这般的勇气和对亲人的信心,不是一般人能够有?的,真是一片孝心啊。” 对于这个案子谢峦枝记得还是挺清楚的,当时她刚回京入朝没多久,这件案子因为金家子告御状的缘故闹得声势很大,是当时京城的一桩奇闻,最后?是送到了朱炯面前,由朱炯亲自下令由刑部再审。 而关?于如何?查明真相这件事上,官员们也出现了分歧,归根结底这个案子的关?键点在物证上,如果能找到金掌柜所说的墓葬,寻到那一批金器的来?源,自然就能证明金掌柜说的是实话,可是鸡公山那么?大,全部细细搜一遍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 有?人反对觉得浪费财力物力,而且于朝廷尊严法度有?害——例如“若一直寻不到呢?便一直无休无止找下去么??最后?无法收场可怎么?办?因为很有?可能这就是他瞎编的。而且若这个案子如此办了,今后?的犯人岂不是都能效仿,空口胡诌一句让官府兴师动众去查。” 赞同的则认为既然金家子告了御状,而且滚过?顶板,那朝廷于情于理应当给一个能够服众的说法,必须得拿出铁证来?,把鸡公山整个翻一遍,虽然要耗费很长时间,但却是最没有?争议的办法了。 当时初入朝堂的谢峦枝站到了后?面这一边,还写过?折子给朱炯。 朱炯最终拍板,把鸡公山仔细搜查一遍,银钱由朝廷出,一年为限,寻不到则的确是金掌柜说了谎话,维持原先的判决。 不过?搜山之举开始还没多久,案件就出现了转机,当铺的副掌柜承受不住心理压力上吊自尽了,临死前写下认罪书,承认事情其?实是自己所为,他与掌柜的发?生?争执一怒之下把人杀了,本来?以为把尸体偷偷藏起来?便神不知鬼不觉,却没想到又牵连了两条人命,愿以死谢罪。 最后?朱炯下令为金掌柜和陈家娘子二人洗去杀人罪名,主审案件的地方?官员革去官位,相干人等也各有?惩处。 这桩案子因为曲折离奇而为京城人民津津乐道,称作盗金案。 谢峦枝问朱炯:“既然已经知道了真相,陛下有?没有?什?么?打算,那个金家子太可怜了。” 朱炯道:“话虽如此,现在无凭无据也不能去捉拿真凶,只能顺其?自然等他和上辈子一样露处原形。” 谢峦枝轻叹一声,“说的有?理,那陛下的决定依旧和上辈子一样么??” “一样。”朱炯说,“过?几日等他们争论得差不多了朕再下令去搜山,过?场还是得走?一走?的。”他拉过?谢峦枝的手,“不说这些烦心的了,替朕擦擦身,快捂出痱子了。” 谢峦枝唤人端来?清水和巾帕,扭头一看,炯已经自行宽衣解带脱得光光的了,将衣裳扔了满地,自己四肢舒展,躺倒在软塌里,线条利落的脊背微微起伏,包裹着有?力的硬邦邦的肌肉。 谢峦枝面上有?些烫,虽然成婚三年了,但如此直接不加掩饰的举动依旧让她有?些心跳加速。 谢峦枝拧了巾帕,仔细地替他擦拭起来?,冰凉的帕子贴在身上,朱炯发?出舒服的长长喟叹声。 擦过?一遍,谢峦枝正想起身,朱炯突然拉住了她的衣角,懒洋洋道:“皇后?娘娘,还没完工可不能偷懒。” 谢峦枝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他翻了个身大咧咧仰面朝上,目光灼灼看她。 这人!谢峦枝把帕子往他身上一砸,没好气道:“陛下你自己辛苦去吧。” 朱炯也不生?气,嘿嘿笑了出来?,用力一拉便把谢峦枝拉到了自己怀里。 两个人笑闹了一阵,朱炯才?终于放过?她,搂着她并排躺在软榻上,一边说话还一边抚弄他喜欢的细腰,简直爱不释手。 朱炯低低的声音在她耳边带着热气响起,“枝枝啊,朕很快就会?对北棘用兵。” “这么?快?”谢峦枝一惊,抬眼?看他,目光写满了担忧。 上辈子大兴与北棘的战事并没有?这么?早,而是再过?几年。 她很快反应过?来?原因,“是了,我忘了,再过?几个月北棘的老?王会?突然暴毙,剩下几个儿子争位。” “是的,上辈子北棘人消息捂得严实,我们知道的时候已经是冬天了,来?不及准备了,等冬天过?去,北棘这次内乱也已经过?去了。”朱炯说,“这次嘛——既然已经得了先机又怎可放过??天予不取反受其?害,若是放过?这次将他们彻底摧毁的机会?,我会?气死的。” 谢峦枝低低地说:“……我有?些害怕。” 朱炯把她搂得更用力了些,口中道:“不怕,这次我们占了先机,不会?有?事的,朕会?将北棘人打败,我们都会?平平安安的。” “而且北棘人的奸细不是抓住了么??那个侍郎,朕已经处死他了。” 谢峦枝问:“虽然他与北棘有?勾结,可是通过?辎重的种类数量频率来?如此准确地推理军队的方?向,怎么?想都有?些牵强,或许……这只是我们的猜测。”她想起上辈子那些凶恶的敌人,心中发?寒,“真的只有?他一个么?,上辈子那个隐藏起来?的奸细就是他么??” 朱炯沉吟片刻道:“的确可能还有?其?他人,但我们不能因此束手束脚,朕向你保证,所有?的细节朕都会?小心,而且这次我们掌握先机,朕不会?像上次冒险分兵了,会?稳扎稳打,即使想要偷袭也叫他们有?来?无回。” “万一派刺客呢?”谢峦枝急急地问。 “朕身边有?的是护卫,都是忠心耿耿身手高超的死士,若这样也能叫人得手,那真是要叫人笑掉大牙了,只能说是天欲亡我。” 朱炯低笑一声,“枝枝,你是在为我担心么??” 谢峦枝不语,往他怀中用力挤了挤。 朱炯此刻心中的满足几乎快要溢出来?了,他心口缺的那一块似乎终于被填满了,就是这样,枝枝会?越来?越爱他,终有?一日为他神魂颠倒,如他喜爱她这般。 活了两辈子,老?天爷终究还是眷顾了他的。 第93章 春枝绽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过了几日,朱炯如上辈子一般下令彻盗金案,又过了一个月, 刑部呈报,说案发地上报上来真凶认罪自尽了。 朱炯如上辈子一般在刑部的奏章上批了同样的话——“准奏,务必严查失职大小官员,另抚恤金氏。” 谢峦枝带着点心来探望他的时候, 朱炯还特意将这折子捡出来给她看,“你之前不是记着这盗金案么, 和上辈子一样,你可以放心了, 金氏子过一阵就可以回家了, 朕让人好?生抚恤他。” 谢峦枝却对着折子上的一个名字出了神, 她不可置信地问, “这案子是桥西县的, 你快帮我想想,桥西县是不是就在塔城附近?” 塔城这个名字勾起了朱炯许多不痛快的回忆,谢峦枝当年从王府出逃就是被他从塔城逮回来的。 他皱了眉头, 仔细想了一番确认到:“的确与塔城不远, 你为何问这个。” 谢峦枝指着奏章上的一个名字——“程二树。” 她细眉微蹙, 声?音凝重地说:“这个程二树若不是同名,那?恐怕是我认识的人, 他也是在一个什么铺子上干活的。” 朱炯这下?重视起来了,与谢峦枝有关的人他都会格外关注。 “你认识?” 谢峦枝点点头,说到:“我当时和小宜去?塔城路上翻车了, 是他帮忙脱困的,到了塔城也是他帮忙给租的房子。” 她越说越不可置信, “我与他打交道虽然?不长,但看他是一个爽朗疏阔古道热肠的人,怎么可能杀人呢?还是自己日日相处的同伴。” 朱炯说:“你觉得他不是凶手??” 谢峦枝想了想,坚定地摇头,“我觉得不是。” 朱炯沉吟:“若如此的话,他所谓的认罪伏法也就很可疑了,或许是被人故意设计,为了不让这个案子继续往下?查。” 谢峦枝向朱炯说:“我想继续查下?去?,可以私底下?进行,我与他也算有过一面之缘,若他真是蒙冤的,我想帮帮他。” 凡是谢峦枝提出的请求朱炯几乎就没有拒绝过,此刻更不可能在这种小事上让她扫兴,主?动道:“你若想帮他自然?可以,朕还可以派缉事司帮你,不过你得答应,不可太耗费心神在这上面。” 谢峦枝点头,“我有数的。” 很快就到了大军开拔的日子,朱炯御驾亲征,点了兵马浩浩荡荡离开了京城,周宜经过这几年的历练也可以独当一面了,领了个偏将的职位领两千人马,也随着皇帝姐夫一同出征。 临分?别前,谢峦枝还带给朱炯一个好?消息,她有身孕了。 朱炯收到太医院报来的消息,当即就在朝臣面前猛地一拍桌子,激动得跳了起来,迳直冲了出门向后宫的方向去?了,留下?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 “枝枝,谢谢你!”朱炯拉着谢峦枝的手?开心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激动万分?,“这个孩子朕盼了许久了,他会是我们?最?珍贵的宝物!朕要?把北棘人一举拿下?,等朕回来的时候就用北棘人的人头来给我们?的孩子庆生!” 他左看右看,觉得周遭一切都十分?讨喜,大手?一挥宣布:“朕要?大赦天下?——” 谢峦枝用力把他的衣袖一拉,拦住他的命令,“陛下?,孩子才三个月,你不要?弄得太铺张了,如此兴师动众,让我……很有压力。” 朱炯连忙坐下?,“你不要?有压力,朕听你的就是。”他眼睛盯着谢峦枝的腹部,嘴角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那?就等孩子出生再说吧,到时朕要?大办一场,让全天下?都来庆贺,这可是我们?二人的孩子。” 谢峦枝看朱炯高?兴的样子也感觉满足,她笑着问:“陛下?就这样高?兴?” “当然?。”朱炯,“枝枝,你不知?道朕盼了多久,他会长得又像朕又像你,多好?啊。” 谢峦枝望着他如同孩童一般不加掩饰的纯粹的笑容,突觉心底酸软,她凑上前去?主?动搂住了他的脖子,“陛下?,请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枝枝,不要?担心,为了你朕也不会有事的。”朱炯低声?道,“等我。” 朱炯离开了,走之前他安排好?了朝廷内留守的人手?,常规的政务按定例办就可以,一些不好?拿主?意的需要?人拍板的事情?他则吩咐说:“去?问皇后”,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运转着。 京城四周要?害处他也做了部署,甚至,他还给谢峦枝留了一枚调动京郊大营军马的护符以备不测。 他对谢峦枝的安排和保护可以说是面面俱到,毫无?保留,交出了一个皇帝可以给的最?大的信任,甚至说如果谢峦枝打定主?意要?在他不在的时候从京城造他的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谢峦枝攥着朱炯留给她的东西,一时有些看痴了,这世上最?廉价的是真心最?珍贵难得的也是真心,若有人毫无?保留将此交托出来,收到的人要?如何冷血无?情?才能不动容呢? 一切似乎都进行得很顺利,大兴的军队势如破竹,北棘人恰逢老王突亡正?乱作一团,根本不是大兴的对手?,捷报接连传至京城,谢峦枝腹中的孩子也一天天长成了,所有事情?都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谢峦枝心底始终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淡淡的不安之感,她安慰自己定是因为怀有身孕容易胡思乱想,明明一切都很好?不是么? 谢峦枝坐在桌边正?在翻看刚刚送来的奏报,她的腹部微隆,但她并没有在意,依旧专注地看着,桌子上堆了许多凌乱的材料,远远看去?就像马上要?去?考功名的举子一般。 “娘娘,庄大人求见。”春草上前向她禀告道,“说是有关于修缮济民堂的相关事宜要?向娘娘面呈。” 因为有朱炯的话在,最?近这段时间?,大臣们?偶尔拿一些拿不定主?意或者不好?拍板的事情?来求见谢峦枝,更有甚者一些大臣动起了小心思,皇后娘娘比起陛下?要?宽和许多,趁着皇帝不在,赶紧把一些可能会挨训的活给解决了,至少在皇后娘娘这里心里头承受的压力也小许多呀! 他们?为自己的机智而感到窃喜。 庄品茂当过朱炯的先生,现在朝堂里也受重用,之前他也偶尔会来见谢峦枝,有时候也不为了公务,只是简单拜访问候一下?,关心一下?她腹中皇子的健康。 最?近因为修缮藏书阁的事情?,庄品茂来得次数比之前多了一些。 “拜见皇后娘娘,娘娘金安。”庄品茂优雅地行礼,风度卓绝,他长得俊秀,虽然?已经有白发了,但看着十分?养眼。 谢峦枝令人给他赐座,“庄大人有何事?” 庄品茂呈上一卷图纸,说到:“上次娘娘提的几处建议已经改好?了,娘娘看一看是否合心意,陛下?不在,您是最?了解他偏好?的,这藏书阁是陛下?亲自下?令盯着的,只有劳烦娘娘了,若没有问题就可以让户部拨银子动工了。” 谢峦枝仔细看过后说:“没什么问题,就照此办吧,不过是否需要?往后延一延,现在在打仗,银子能省就省,不要?勉强。” 庄品茂沉吟道:“娘娘放心,国?库的银子是足够的,还能够调配的过来,不会影响战事,藏书阁也是重要?地方,光是存放在里面的大典就是无?价珍宝,藏书阁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整体翻修过,许多地方已经有些破损,该好?好?整理一下?了,不然?损毁了里头的藏书代价很大。” “既如此便这样办吧。”谢峦枝不是独断专行自视甚高?的人,很听得进别人的建议,见庄品茂说的有理,痛痛快快便点头了。 庄品茂走上前从桌子上拿起图卷,小心地卷起准备带走。 谢峦枝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突然?,凝固了片刻。 一块很淡的疤痕,在拇指指根附近,好?几年前当她还是代王府的婢女的时候在那?次宴席上也无?意看到过。 庄品茂觉查到了她的目光,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自己手?上。 “怎么了,娘娘?”庄品茂微笑着问。 谢峦枝回神,随意地说:“没什么,你先退下?吧。” 庄品茂躬身应诺,走到门边的时候,他却?突然?顿住了脚步,“娘娘猜到了。” 谢峦枝浑身一激灵,袖子下?的手?捏紧了椅子的扶手?,面上却?一片沉静,“庄大人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