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娇(重生)》 夺娇(重生) 第1节 ?本书名称: 夺娇(重生) 本书作者: 沈梦西米露 本书简介: [预收:《重回和宿敌青梅竹马时》求收藏,完结文《与君欢》可宰,文案在后面] 本文文案 李娇娇是个公主,十八岁那年死在了和亲的路上。 再次睁开眼,竟回到了三年前。 琼林宴上,父皇正指着天下新科进士问她,喜欢哪一个? 前世她一眼看上了芝兰玉树的新科状元谢霁。想要与他结为夫妻。 尔后三年,她想尽一切办法讨他欢心,才知道他是没有心的。 他不爱她,敌国来袭,他送她去和了亲。这一送,就将她送上了绝路。 可惜她回来得有些迟,已经开口说出了谢霁的名字,她急中生智,拖长了声音说: “我喜欢谢霁——旁边的那个。” 谢霁黑沉着脸,脸色不愉。 父皇也变了神色,斥责她胡闹。 唯独被她点到的那个人,吊儿郎当,手支着脑袋喝着酒,对她微微一笑,勾魂夺魄。 事后李娇娇才知道,这人是敌国质子,出了名的浪荡公子,也是上辈子她的和亲对象。 李娇娇想着,既然最后要和亲,不如趁早培养感情。 赫连子晋身为质子,却胆大妄为喜欢上了公主。 他本以为自己只能一辈子在黑暗里默默仰望着公主,却不想,她竟说喜欢他。 他欣喜若狂,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毕竟连新科状元谢霁看他的眼神都嫉妒得要滴出血来。 sc 男主赫连子晋 男二火葬场追不回 谢昭昭前世嫁了个短命帝王,二十五岁就成了垂帘听政的太后,可谓是呼风唤雨好不得意。 唯独有一事不顺心,就是从小就不对付的宿敌已经成长为了大权在握的奸臣,处处与她作对。 一日因税赋之事,两人大吵了一架。 谢昭昭摔门而去,气得牙痒痒。 心里盘算着等小皇帝哪天亲了政,夺了蒋鹤清的权,她定要将他踩在脚下,好生折磨。 或许是她想得太入迷,没有注意脚下,不小心一脚踏空,滚下台阶摔死了。 失去意识前她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死得这么憋屈,这下要被他笑一辈子了。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谢昭昭发现自己回到了婴儿时期。 一切都要重头再来,谢昭昭只想哭。 谁知一低头发现,昔日宿敌蒋鹤清就躺在她身边。 傻乎乎地吃着小手还流着口水,半点也没将来权倾朝野的奸臣模样。 想到她现在正在和某人“同床共枕”,谢昭昭怒从心起,软乎乎的小脚就踩在了他脸上,成功惹得他大哭一场。 拿捏不了日后的蒋鹤清,她还拿捏不住现在的蒋鹤清吗? 有仇不报非君子,谢昭昭决定,定要让他知道她的厉害,今后看了她都得绕道走。 从此之后便过上了日常欺负蒋鹤清的鸡飞狗跳的生活。 可偏生这人倒像是属狗皮膏药的,非但不避着她,还红着脸向她提亲了! 也不是不行,正好可以让蒋鹤清爱上她,再狠狠抛弃他! 谢昭昭想到今后蒋鹤清痛哭流涕的样子,就觉得高兴极了。 只是她想不明白,这人怎么白天晚上像两个人一样? 白天的他是个温润守礼的端方君子,晚上却会掐着她的腰,恶狠狠地逼着她叫夫君,还说一些她只能是他的这种奇怪的话,让她忍不住想到前世的那个大奸臣!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昔日宿敌最终成夫妻。 娇憨美人vs嘴硬权臣 1v1,sc,孩子不是女主生的。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重生 甜文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娇娇 ┃ 配角:赫连子晋、谢霁、赫连幽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质子追妻日常 立意:相互包容理解的双向奔赴的爱才是幸福的起点 完结文:《与君欢》 【傻白甜遇上美强惨的故事】 陈舒窈上辈子爱惨了李承宇,为他付出一切,却成了他算计谢书白和陈家的棋子。 丞相谢书白,为官清正,与她这个骄纵宠妃势同水火,被算计后却甘愿用自己的仕途和性命换她活着。可狗皇帝不给她这个机会,一杯毒酒送她上了路。 重活一世她决定远离渣男,保护现在还是小可怜的谢书白。 陈舒窈惩治堂兄妹为他出气、替他受罚、为他做长寿面。在他难过时安慰他,给他备受冷落的少年时增添了一缕光。 只是这一世的谢书白对她好像并没有什么爱意,只是把她当做妹妹。她不由得有些伤心,但也没打算强求他。 待到谢书白成功踏上仕途,她也觉得自己报恩报得差不多了,就准备找个小郎君嫁了。 可她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那些上门提亲的公子哥就被谢书白赶走了。 陈舒窈气得去找他理论,却被他堵在墙角,眼神不善地质问她为什么要始乱终弃。 陈舒窈委屈巴巴地说:“你总是冷冰冰的,又不喜欢我,还不许我嫁旁人吗?” 谢书白紧紧抱住她,眼角却红了。他是喜欢的,喜欢得要命。只是怕她一时兴起罢了。 后来他想明白了,哪怕她只是一时兴起,这辈子,她也只能做谢书白的夫人。 李承宇爱慕权势,为了权利可以牺牲一切,直到亲手赐死陈舒窈后,夜夜从失去她的梦境中惊醒,才恍然大悟,自己的真心。重来一世,他依旧打算娶陈舒窈为妻,至于谢书白,他压根没放在眼里。 骄纵美艳女主x清冷深情男主 1v1,破镜不重圆,渣男火葬场。 第1章 熙宁十八年二月十八,夜里突然下起了雨。 初春的雨细密如丝,还带着冬日未尽的寒意,钻进厚厚的衣衫,让人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早春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了,嘶,还真是有点冷啊。”谢三从门房里探出头,感受到了初春的寒意,嘀咕咕地说。 但天再冷,该干的活还是要干的。 谢三佝偻着身子从门房里走出来,手中的钥匙叮当作响,他站在大门口张望了一番。 浓重的夜色望不见头,谢府檐角的灯笼也在雾气中变成朦胧的一团。 远处好像隐隐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谢三侧耳认真听了一会,又没听见了,他年纪大了,耳朵有些不好。 “这么晚了,应该没人了吧?”今天天气冷,明天又是大日子,应该不会再有人上门拜访了。 他进了门,打算将敞开的大门合上,关到一半的时候,一匹马稳稳地停在了谢府门口。 马背上的红衣女子翻身而下,她柳眉紧蹙,眉目间缠着郁色,小脸也因凛冽的寒风而变得素白。 但这丝毫没有折损她的美丽,像暗夜里的精灵,惊艳了世人。 “殿下。”不过转瞬,女子已经走到了门口,谢三赶忙跪下迎接,心中却奇怪, 公主怎么会深夜前来? “本宫要见谢霁。”李娇娇有些着急地说,她好不容易才从守卫森严的公主府溜了出来,得在被发现之前见到谢霁。 “大人他······”谢三刚想说大人已经歇下了,就被李娇娇冷冷地瞥了一眼,吓得把话吞回了肚子里。 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拦公主啊。 “殿下请。” 谢三看了眼四下无人,将公主请了进来,就赶紧关上了门。 看着李娇娇远去得背影,他摇着头叹了口气。 孽缘,真是一段孽缘啊! 京城中谁人不知端阳公主心悦谢霁大人,等了他三年,只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意。 如今公主就要远嫁,大人他······ 罢了,不提也罢。 谢三又退回了门房,继续守着夜。 谢府,李娇娇不知道来过多少次了,谢霁喜静,府中没有多少伺候的人,李娇娇进了门之后,直奔书房而去,这一路上竟是一个人都没瞧见。 书房的灯还亮着,是暗夜里唯一明亮的地方,也是她的救命稻草。 “谢霁!”李娇娇推开了书房的门,轻声呼唤着那个已经烂熟于心的名字。 夺娇(重生) 第2节 寒风随着她开门的动作钻进了书房作乱。 青年手持书卷,在昏黄的灯光下抬起了头,她看见他眼中倒映出的烛火跳跃了两下。 是刚刚的风吹的。 李娇娇只看了他一眼,鼻子一酸,眼泪就涌了上来。 “殿下。” “不必多礼。”李娇娇打断了他的行礼,心中却凉了几分。 他对她一定要如此生疏吗? 李娇娇在他对面坐下,灯火照着她素白的脸,黑发上沾了雨水,几缕额发贴在额头两侧,原本红润的嘴唇也被冻得有些苍白了,看上去多了一份楚楚可怜的美。让人忍不住心生疼惜。 谢霁不自在地别开眼,默不作声地起身,往炭盆里又加了些银碳进去。 “殿下深夜前来所谓何事?”谢霁背对着她,漫不经心地挑着灯花。 “谢霁,我不想去和亲。”李娇娇垂下头,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啪嗒啪嗒地掉落。 “黎国深居北漠,经年不雨,漫天黄沙,他们逐水草而居,居无定所,环境如此恶劣,我害怕适应不了。”李娇娇一想到他人对于黎国的描述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她从来没有吃过苦,不敢想象那样的生活。 “而且黎国距大陈有千里之远,我怕再也回不来了。”也再见不到你了。 “谢霁,我们逃吧,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做一对平凡夫妻可好?” 李娇娇咬着唇,下定了决心,抬起头望着谢霁的背影,视线模糊。 眼前长身玉立如松柏,给人十足的安全感。 他是光风霁月的世家公子,也是执掌生杀的天子近臣,更是她心心念念了三年的意中人。 那年琼林宴初见,她对他一见倾心,三年如一日的追逐,她不信他心中一丝动容都没有。 “殿下在说什么胡话?”谢霁没有温度的声音响起,“两国联姻岂是儿戏 。” “殿下享天下之养,也理应为天下做出牺牲。” “殿下难道想看着更多无辜的人在战争中献出生命吗?” “难道我就不无辜吗?”李娇娇呜咽着嘶吼,心底涌起无尽的委屈,自从和亲的事定下,大道理她已经听得太多了。 享天下之养的何止她一人,为何要和亲的却只有她一人。 她想不明白,她不懂谋略,想的也不过是和天下女子一样,得一位真心人相守一生罢了。 “谢霁,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帮帮我吧。”李娇娇舍下公主的尊严,走到谢霁身后,紧紧环住了他的腰身。 男子炙热的体温烫得她心中发颤,这大概是三年来,他们最亲近的时刻。 “殿下请自重。”谢霁的身子一僵,大掌不由分说地钳制住李娇娇的手,将其从腰间拿开。 他转过身,神色复杂地望着李娇娇,似有些无可奈何地说:“娇娇,不要任性。” “大陈如今危在旦夕,只有和亲可以延缓战事。” “娇娇也不愿大陈的子民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吧?” “娇娇听话可好?” 谢霁伸出手,想触碰眼前少女的脸颊,却被她躲开了。 若是平时他这样唤她,李娇娇怕是要高兴得在梦中都会笑醒了。 如今却觉得十分讽刺。 “谢霁,这三年来,你对我一点点心动也没有吗?” “哪怕只有片刻。” 李娇娇闭上双眼,任由泪水滑落,她问出这句话,有不甘心,也有做一个了结的决心。 谢霁沉默了,书房里一时陷入了寂静,李娇娇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殿下何必明知故问。”谢霁垂下眼睑,不敢去看她,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的声音在颤抖。 “好。”这不是意料之中的回答吗?可她的心为什么还是这么痛呢?李娇娇捂住胸口,深吸了几口气。 今日便不该来的,她在奢求什么呢?冷面无私的谢霁大人,怎么会为了她怕破坏和亲大计? 这三年来,也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既然无意,又为何要戴着我送你的香囊。”李娇娇眼尖地认出了谢霁腰间的香囊伸手扯下,扔在了地上。 这是五彩绳编织而成,寓意着平安,里面更是装着她特意求来的平安符。 “不过是下人拿错了,殿下不必多心。” 他的话就像利剑一样,准确无误地刺进李娇娇的心中,疼得血肉模糊。 此时书房外传来一阵喧嚣,里面有甲胄碰撞得声响,李娇娇心下了然。 谢霁目光闪烁,是烛火在他眼中跳跃的倒影,他的嘴唇动了动,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谢大人,公主可在?”书房门被人敲响了,禁卫军首领顾远舟的声音传来。 谢霁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就被李娇娇打开了。 “顾将军,本宫在此。”她早已擦干了眼泪,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若不是眼圈还红着,没有人能看出她哭过。 “请殿下随臣回府。” “嗯。”李娇娇点了点头,提起裙摆,踏过了书房的门槛。 她突然停下转头,对着还站在书房中的谢霁说:“谢大人,从今往后,你我二人,恩断义绝。” 说完,她扬唇一笑,明媚张扬的样子,一如琼林宴初见。 谢霁看着那席红色的衣角消失在黑暗里,最终也只是捡起了地上的香囊,死死地攥进了手掌中。 他隐隐感觉到他和李娇娇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断掉了。 第二日天晴了,和亲的队伍离了京城,远去黎国。 李娇娇没有回头再看都城一眼。 熙宁十八年四月二十,和亲队伍途中遭遇山匪。端阳公主李娇娇坠崖,死时还不到十八岁。 -------- “端阳,你可想好了?确定要选谢霁是吗?” 威严浑厚的声音在李娇娇的头顶响起。 怎么回事?这声音怎么听着这么像父皇的? 她不是死了吗? 李娇娇满腹疑问,她记得他们路上遇到了山匪,她被逼至绝路,然后失足落下了悬崖。 滚落悬崖的疼痛让她直接就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毫无疑问,她肯定是死了。 原来人死了就不会疼了,只是眼前的场景好像有些熟悉呢? 李娇娇的视线逐渐地清晰了起来,入目是金碧辉煌的大殿,灯火照亮了黑夜,殿内乌压压地坐了一群人,空中还弥漫着酒香。 这分明就是在大陈!这场景也似曾相识呢? 李娇娇偷偷掐了自己一把,疼得她眼泪都要出来了。 她不是在做梦,也不是到了地府,她还活着!她瞬间清醒了大半。 “端阳,你可当真要选谢霁?”威严浑厚的声音再问了一次,这下彻底将李娇娇的神智拉了回来。 她竟然回到了三年前的琼林宴! 她的心跳得极快。 三年前父皇在琼林宴上问她可有心悦之人,她那时对谢霁一见钟情,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他,最后却被当众拒绝,丢了颜面不说,更成了京城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可她那时执迷不悟,只想着打动谢霁,总有一天,他会愿意娶她为妻。 尔后三年,她更是想尽一切办法讨谢霁欢心,也始终没能让他动容。 还被他送去和了亲,结果死在了半道上,真是有够倒霉的。 既然上天让她重来一世,那她绝不会重蹈覆辙。 谢霁,她是说什么也不会选了。 只是她是不是回来得迟了一些,好像已经选了谢霁了? 怎么办?怎么办?李娇娇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父皇还等着她回话呢。 要不先改口随便选一个?到时候成了亲再和离也成? 李娇娇的目光扫过众人,眉头又皱了起来,好像没有一个能比过谢霁的。 纵然是随便选一个,但比谢霁差太多,也是不行的。 她的目光又回到了谢霁身上,他还是那光风霁月的模样,却让她看了生厌。 还不如他身旁那个吊儿郎当的呢! 对了,谢霁身边那个! 李娇娇目光一转,顿时有了主意。 第2章 “儿臣喜欢谢霁——”李娇娇急中生智拖长了声音,一字一顿地说出后半句,“旁边的那个。” 她的目光又回到了谢霁的身上,看见他黑了的脸色,嘴唇紧紧抿着,知道他这是不高兴了。但她只觉得心中畅快极了。 这无异是当着众人狠狠落了谢霁的面子,就算他再光风霁月,也会恼怒吧? 夺娇(重生) 第3节 但这人毕竟是是她前世一眼就看上的人,终究是有几分过人之处。 不过是转瞬就恢复了正常的神色。 若非李娇娇早已对他的喜怒了如指掌,怕是都不能发现。 好一个不动如山,宠辱不惊。他可真像是一位无欲无求的“佛子” 怎地不见他出家,也省得世间女子枉付真心。 李娇娇腹诽着。 她悄无声息地收回了对谢霁的注视,眼里却渐渐起了雾,心像被无数的蚂蚁撕咬,密密麻麻地疼。她还没能那么快将他抛之脑后。 三年苦恋,换来一句殿下何必明知故问,被他亲自送上和亲之路,前世闭上眼的那一刻,她对他大抵也是有恨的。 他不爱她这件事,一直都做得很好。 是她一厢情愿,总想着以真心打动他。 如今撞了南墙,也是时候该回头了。 李娇娇用指腹沾去眼角的泪,心情也豁然开朗了。 “你方才还说是谢霁,怎又变了卦?” “端阳,此事不可儿戏,朕再问你一遍,究竟要选谁?” 帝王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却没有了当初的慈爱。 李娇娇仰头望着高高在上的父皇,他的神色严肃,眼中隐隐含着怒火。 此时的他鬓角还没有白发,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可在李娇娇的眼中他的面容却与三年后快速苍老的帝王重合。 李娇娇有众多的姊妹,但她却是最受宠的公主。 她出生在五月初五,端午节那天。民间将五月视作毒五月,这一天更是毒中之最。 而在毒五月出生的孩子,更是被冠上了克父克母的命格。 像她这样的出生在端午的孩子,不管在民间还是在皇室,都会被视作不详,有些甚至会被溺死。 但她出生的那天,下了场持续了一整天的大雨,恰好解了都城整整三月未雨的干旱。 那一年也是个风调雨顺的丰收之年。 她的父皇便觉得她是上天赐予他的福分,是个福星,由此对她格外宠爱。 她是大陈第一个出生就有封号的公主,也是大陈第一个还未成亲就有了公主府,可以在宫外居住的公主。 她的父皇对着她永远都是一副慈爱的模样,总是笑眯眯地喊她娇娇,哪怕是她犯了错,也不曾板着脸孔责罚她。 她很少很少见过父皇对她生气,仅有的几次,也是前世她拒绝和亲的时候。 只不过那时候的父皇,比现在还要更生气几分,说是暴跳如雷也不如过,面容更是扭曲,如同索命的恶鬼一般。 李娇娇光是想想,都觉得浑身颤栗。 可是现在,父皇为什么要生气呢?是因为她戏弄了谢霁吗? 可是她真的不想再选他,也不想在大臣面前再被他当众拒绝一次。 “儿臣是认真的。” “儿臣喜欢谢霁身旁的那位公子,想选他做夫婿。” 李娇娇伸手指了指那人。 坐下的百官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战战兢兢地窃窃私语道: “公主怎么选了他?” “那人不是一直不参加宴会吗?今日怎么在此?” “公主难不成不认识此人?” “选谁都比选他好。” “一个番邦之子,哼,怎配。” 隔得有些选,听在李娇娇耳里只是一片嘈杂之声,听得并不分明。 “胡闹!你简直是胡闹!”李定宇拍了下桌子,吓得众人不敢再出声。 原本热闹的宴会,现在落针可闻。 李娇娇被突然暴怒的父皇吓得呆愣在了原地,前世怒吼着逼她去和亲的那个人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的一双杏眼里蓄满了泪水,默不作声地低下头。 “公主年幼心性未定,依臣看,未必能仅凭一面之缘就做出抉择,陛下何不再等着时日。” “待公主思虑清楚之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爱卿所言极是。”李定宇沉吟片刻,面色稍霁,满意地看着这位自己一手扶持上去的丞相。 今日择婿,只是他收拢人心的一个手段,这些进士,李娇娇选了谁,对他来说都能达到目的。 可她却不听话,偏生选了那人,赫连子晋,黎国战败后送来求和的质子,一个卑贱之人。 他未把黎国放在眼中,自然也不认为一个质子配得上他的女儿。 选他,是折辱大陈的颜面,可帝王一言九鼎,反悔,则是丢了他的脸面。 李定宇看向李娇娇的眼神中又带了几分不满。 从前觉得她这不谙世事的模样在皇家甚是难得,也喜爱得紧,今日看来却觉得痴愚不堪。 他一世英名,怎能养出这般蠢笨的女儿。 李娇娇的眼泪落在了手背上,是凉的。 本就摇摇欲坠的信任感,如今又多填了一条裂缝。 “端阳久居深闺,甚少见人,不识得赫连公子,才闹出这般笑话来。” “公子见笑了。” 李定宇笑不达眼底,可见对这位质子也并无多少尊重。 “陛下说笑了,外臣倒觉得,公主娇憨可爱,甚合我意。” 这声音慵懒,还透着几分漫不经心,声线如淙淙流水,低沉悦耳。 李娇娇顿时生了好奇,抬眼望去。 只见那个人不似其他人那样正襟危坐,单手支颐,斜靠在小几上,一只手搭在膝盖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击着膝盖,并不在意眼前这番尴尬的场景。 衣襟也大开着,露出一片白皙精壮的胸膛。 他喝酒时也粗犷,嘴角滴落的酒液顺着精致的下巴划过脖颈,顺着落到了胸膛上,但他都无所察觉。 李娇娇的视线却是跟着那滴酒在走,无意识地停留在了胸膛上。 直到她意识到自己到底在看什么,才腾地红了脸。 正想移开眼时,对上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狐狸眼,眼尾微微上翘,眼瞳是浅浅的棕色,像琉璃一般通透。 那是一双很干净的眼睛,目光流转却又多了几分温柔。 剑眉斜飞,鼻梁高挺,嘴唇如仰月,时时刻刻都带着笑意。 面如白玉,没有一丝瑕疵,让人见之难忘。 谪仙下凡也不过如此。 李娇娇却不由自主地被那双眼睛吸引,一时之间都忘了回避。 那人在发现李娇娇偷看他时,也呆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又举起酒杯,隔空遥敬她一杯。 末了勾起嘴角又对着她微微一笑笑。笑得勾魂夺魄,像个妖孽。 李娇娇慌乱地低下头,连耳朵都烧了起来。 不正经!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直白地看见男子的身体。 可怜她前世活了十八,连男子的手都没牵过。 才回来就丢了这么大个人。 她一口一口急促地抿着杯中的酒酿,身上一阵一阵的发烫。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李娇娇有些懊恼地想着。 “公主,少喝些,这酒后劲大。” 绿珠站在李娇娇的身后小声地提醒到。 “ 绿珠,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李娇娇回过神来,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根本不认识这个人,甚至毫无印象。 “他是赫连子晋,黎国送来的质子。” “赫连子晋!他竟然是赫连子晋!”李娇娇惊呼出声。 怎么可能! 眼前这个吊儿郎当的浪荡公子哥,居然是赫连子晋! 她前世的和亲对象就是赫连子晋! 那是黎国铁血手段的新帝,大名鼎鼎的战神,将大陈逼入绝境,不得不提出和亲止战的人。 竟然是他! 李娇娇有些不敢置信,眼前这个人怎么也不能和传闻中的对应起来。 当真不是浪得虚名吗? 惊讶之余,李娇娇也松了口气。按前世的发展,她肯定还是要被送去和亲的。 既然如此,提前培养一下感情也不是不行。 至于谢霁,她这辈子都不会再给他一个眼神了! “公主,公主?您在想什么呢?”绿珠担忧地看着陷入了沉默的李娇娇。 夺娇(重生) 第4节 “没什么。”李娇娇摇了摇头,关于赫连子晋的事肯定是不能跟绿珠说的。她没办法解释,若是让人知道她是重生的,怕是会被绑起来当作妖孽烧死。 “公主好像对赫连公子很满意。”绿珠看着李娇娇眼中掩藏不住的喜悦,犹豫了片刻后说,“他于公主而言,并非良人。” “为何?”李娇娇不明所以,抬头问绿珠,却瞧见她眼神有些躲闪。 吞吞吐吐了半天,才附到李娇娇耳边,小声说道:“这位公子声名狼藉,小小年纪就已经是秦楼楚馆的常客。红颜知己更不在少数。” “前段时间和王家大公子还因为斗鸡大打出手。” “公主,这样的人不过是个酒囊饭袋,万万配不上您的。” “是吗?”李娇娇垂下眼,有些兴致缺缺地把玩着手中的杯盏,不置可否。 她脑中闪过那双清澈如琉璃般的眼,笑了笑。 世人多易被表象迷惑,若赫连子晋真是这副模样,大陈又何至日后节节败退。 她倒是更想看看赫连子晋究竟是何模样了。 第3章 夜色渐深,琴曲也换了几轮,身姿窈窕的舞姬还在不知疲倦地起舞。 宴会正进行到了酒酣耳热之时,都正在兴头上。 李娇娇喝的那几口酒酿也在此时显露出了它凶猛的后劲。 她身上燥热不已,头也晕晕的,呼吸之间尽是浊气,几欲作呕。 “我出去透透气。你别跟上来。”李娇娇吩咐好绿珠,自己猫着身子偷偷溜走了。 今日她并非这场宴会的主角,那些人的注意不会落在她身上。 宫人大多都在琼林宴上伺候着,路上碰不到人,她一路弯弯绕绕,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耳边彻底没有了丝竹声才停下。 四下俱寂,连虫鸣声都没有。 抬眼是一处水塘,水面上倒映着烛火,波纹扰动火光,摇摇晃晃。 塘边种着一排梨树,雪白的梨花都压弯了枝头。 微凉的晚风早已经吹散了李娇娇的酒意,她静静地站在梨树下,双眼出神地望着水面上跳跃的火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连花瓣落到了她身上都无所察觉。 “殿下。” 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虽然有些沙哑,但依旧如拨动古琴琴弦发出的声音一般低沉悦耳。 李娇娇几乎是下意识地回头,果不其然就看到了那个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 谢霁身着绯色罗袍,腰间束着玉带,头上的纱冠上左右各插着一支红色绒花。 这一身打扮在他身上半点也不显俗气,反而衬得他气宇轩昂,意气风发,虽看着有些冷冰冰,却很难不让人心生好感。 只是这人的心是冷的,如天上的明月,只能追逐不能拥有。 李娇娇曾为他堕入红尘,牵动神魂,到最后才发现谢霁是上天赠与她的一场黄粱美梦。 梦醒的时候,残忍又凉薄。 恰好此时起了风,卷起梨花如大雪一般,纷纷洒洒落了满地。 梨花雨就像一道天然的屏障隔开了两人,谁都没有上前一步。对方的面容若隐若现,看不真切,真像是一场梦境。 李娇娇的视线在花雨中模糊了,她看不清眼前的人,可心跳却遵循习惯扑通扑通地跳得很快。 悲伤如潮水一般将她淹没,几乎喘不过气来,心更是痛得她大汗淋漓。 脸上一阵冰凉,手抹上去感觉到了温热的湿意。 真是没用,她苦涩地笑了笑,不过一眼,就溃不成军。 她无法欺骗自己,正如心跳还如此诚实,此时此刻,她还无法做到全然不在意谢霁。 或许是泪水让她的视线变得朦胧,她竟然觉得谢霁的目光很是温柔,好像饱含着无限的眷念。让她忍不住想要沉沦进去。 呵,谢霁怎么可能会露出这种眼神。一定是错觉,你吃的苦头还少吗?李娇娇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在心中告诫自己,绝对不要再重蹈覆辙! “谢大人为何在此处?”李娇娇情绪有些低落,她还没有想好应该怎样面对谢霁。 这人不好好在宴会上接受赞美,跑这里来做什么? 谢霁其实从李娇娇离席的那一刻就一直跟着她,看见少女安安静静地站在梨树下,梨花拂过她的发梢,沾上她的裙摆,她就像是花中生出来的精灵一般。 他看着她的背影,生出几分恍惚,自己又陷入梦境了吗? 怕她像往常那样无论怎么呼喊都不曾回头看他一眼。 他不受控制地喊出那声“殿下”,梦中的少女却在此刻回了头。 那一刻,他的世界仿佛都明亮了起来。 他曾经死了又活,行尸走肉一般度过重活的岁月,他时常觉得,他并没有真正地活着,这只是他弥留之际的一场梦罢了。 可今日见到公主,他才知道,他是真正地活着。 前世他不敢直面自己的内心,今生他不愿再失去她了。 “谢霁?谢霁!” 李娇娇见他许久没有出声,耐心消耗殆尽,有些不满地提高了声音。 “臣在。”谢霁回过神来,对着她行了个礼。 弯腰的那一瞬间,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全身都在颤抖。 “你若无事,便请离开,你打扰到本宫赏月了。”李娇娇低下头,眼中的泪也不知道怎么就是控制不住往外涌。 “今日初一,天上可没有月亮。”谢霁轻笑了一声,看向她的眼神也充满了宠溺,她还是和从前一般可爱。 李娇娇抬起头,瞪着眼睛看他,恶狠狠地说:“要你管,本宫乐意,识相的就赶紧滚。” “殿下,臣有话要说。”谢霁的眼中闪过失落。 难道今生她不再喜欢他了? 为什么会临时变卦?不选他?明明前世不是这样的。他很想问,可是问不出口。 一切和前世好像有点不一样,可是他没找到不一样的源头在哪里。 难道是赫连子晋? 想到李娇娇和他在宴会上的小举动,谢霁就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殿下不要选赫连子晋,他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 这句话虽然有他的私心,却也是句实话。 谢霁眼底闪过晦暗的光芒,前世他和那人斡旋几十年,深知那人心性。 不择手段,城府极深,是个真正吃人不吐骨头的狼。 “谢霁大人,不选他难道选你?”李娇娇气得想笑,他有什么资格对她的选择指手画脚! “殿下若愿意选臣,是臣的荣幸。” “臣爱慕殿下已久。” 青年不卑不亢,脸上找不到丝毫的破绽。 李娇娇有一瞬间都怀疑,这人是不是中邪了。 这可是谢霁!谢霁怎么可能会喜欢她? 前世,她向父皇指了谢霁为婿时,他可是当众拒绝的。 “谢霁此生只愿为国为民,尚主非臣所愿。” “公主金尊玉贵,臣无心高攀。” 这两句话,李娇娇一直都记得。现在想想还真是讽刺。 “谢大人说笑了。”李娇娇自然不会信他所说。 尚主意味着葬送政治前途,一辈子也只能屈尊公主之下,担徒有其名的虚职就算是到头了。 这可与他一心为国为民的抱负相去甚远。 前世李娇娇被爱冲晕了头脑,并未想到这一层,如今想来,她和谢霁从一开始就不可能。 也不知道他今日抽了哪门子风,竟然胡言乱语了起来。 就算是要报复她在宴会上落了他的面子,也不必如此吧。 “就算殿下不愿信臣,也请别选赫连子晋,他并非良人。”谢霁心中苦涩,却也不得不承认,今生和前世是不同了。 今生的李娇娇并未对他情根深种。 他必须重新赢回她的心。 “谢大人多虑了,本宫心意已决。是不是良人,又有何关系。”李娇娇对着谢霁挤出一个笑来,笑容却显得有些敷衍。 若说良人,谢霁又岂会是良人。 她无意将前世的死亡都算在谢霁头上,却也没法不恨他。 如今大概对他只剩下爱恨相互消磨,总有一天两两相抵,烟消云散。 李娇娇很是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殿下,赫连子晋他……” “哦?探花郎,我怎么了?” “说来听听?” 赫连子晋提着一只灯笼,从黑暗中走来,打断了谢霁的话。 他看着谢霁,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也不生气。 谢霁却半点也没有背后嚼舌根被抓包的尴尬,只冷冷地瞥了一眼赫连子晋,没有再开口说话。 “看来我来得不巧,打扰了二位。” 夺娇(重生) 第5节 赫连子晋变戏法似的变出一把折扇,打开来摇了摇。 目光在两人之间打量了一番,低声笑了笑说:“可是看样子,殿下好像也不太欢迎谢大人呢?” “殿下方才还说心悦我,谢大人却在私下说我的坏话,实在是居心否测。” “谢大人这样算不算是勾引我的未婚妻呢?” 赫连子晋一挑眉,颇有些拱火的意味。 他眯着眼打量着谢霁,这位探花郎确实是人中龙凤,只是他的心思,就没有表面这样光明磊落了。 他还记得宴会上谢霁看向他的眼神,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 “赫连公子还是少往自己脸上贴金,陛下可还没同意这门亲事。” “可是殿下在宴会上亲口说她心悦我,谢大人难道忘了?” “那又如何。” “不如何,只是某人都得不到殿下的欢心,实在是有点可怜。” 谢霁和赫连子晋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得不可开交,简直跟三岁稚童一般。 李娇娇本来想在一旁看热闹,结果却听得头大,终于忍无可忍地对着两人吼道:“别吵了,都闭嘴!” 吼完之后她觉得她的头又开始晕了,早知道,她就不出来了。今天一定是喝多了出现错觉了。 两人都十分听话地闭上了嘴,谢霁更是生怕再惹了李娇娇不快。 “谢大人,原来你在这里。” 安福提着灯笼急匆匆地走来,抹了抹额头的汗珠,松了一大口气。 转眼又瞧见了李娇娇,走到跟前,行了个礼, “给殿下请安。” “福叔请起。”李娇娇虚扶了一把,这位是父皇身旁伺候了多年的人,宫中上下都敬着三分,她自然也不能无礼。 “殿下可是与谢大人有事相商?” “并无。” “那就好。”安福点了点头,对着李娇娇说,“陛下正在寻谢大人。” “谢大人可否移步?”他转过身,对着谢霁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皇帝找他,他不得不去。 谢霁看了眼赫连子晋后对着安福说:“有劳公公带路了。” “殿下,臣告辞了。” 谢霁一走,李娇娇就松了一大口气,没有了那种如临大敌的姿态。 “你还没走?”可转眼看到赫连子晋还在此处,她又有些紧张了起来。 “殿下说话真让人伤心。”赫连子晋收了折扇,脸上露出郁色,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 他往前走了几步,走到李娇娇跟前,紧盯着她的眼睛说:“殿下说心悦我,难道是骗人的?” 他一步一步朝着李娇娇逼近,直到李娇娇退无可退,背抵到了梨树上。 梨花从枝头落下,少年的眼瞳中映出少女的脸。 肤若凝脂,柳叶细眉,琼鼻小口,杏仁眼中还泛着水光,眼圈红红的惹人怜爱。 美得不可方物。 一张足够颠倒众生的脸,可它的主人似乎还毫无察觉。 赫连子晋的眸光暗了暗,手指抚过李娇娇的眼角,指腹上沾了晶莹的泪珠。 “殿下,他让你伤心了。” 温热的气息擦过李娇娇的耳朵,惹得她一阵颤栗。 她下意识地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十分危险,想要逃避,却发现已经被他的双手禁锢住了。 仿佛铜墙铁壁一样的身体,她推了两下都不曾推动。 “你放开我!” “不放。” 任她使出全身力气,赫连子晋也纹丝不动。 或许是他玩够了,他一把抓住李娇娇乱动的手,往他的胸膛按去。 “殿下方才盯着看了许久,不妨亲手感受一下。” 第4章 李娇娇几乎整个人都靠进了赫连子晋的怀里,一只手腕被他的大掌钳制着,另一只手被他拉着抚摸上了他的肌肤。 少女的脸颊染上酡红,少年的眼眸就像星子般迷人,让她一时忘了挣扎。 掌心触及到一片温热,少年的胸膛手感坚硬,充满了力量感。 这是李娇娇从未经历过的场景,一时忘了反应,呆呆地被对方带着走。 她的手划过衣襟贴上了他的心口。 咚、咚、咚 心脏跳动的声音隔着手掌传来,像是用力敲打在鼓面上,有些震手。 少年的手拉着她继续往下,衣襟此时也已经大开,失了遮蔽,露出大片的肌肤。 借着微弱的烛火,李娇娇看清自己的掌心下是块垒分明的肌肉,线条流畅充满了力量感。 他的肤色白皙,说是白到发光也不为过。 腹肌微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少年劲瘦的腰肢还大半藏在衣衫下,惹人遐想。 李娇娇只觉得心里有些发痒,像被羽毛挠过一样。 手指不听话地在上面捏了捏。 真是奇怪,看上去硬邦邦的,捏着却很柔软。 手感还挺不错的。 李娇娇还想再捏一下,却感觉到手下肌肉一紧,传来一声闷哼。 这时她才回过神来,看清楚自己的手干了什么后,脸一瞬间就红。 也不知道突然哪里来的力气,让她挣脱开了赫连子晋的禁锢,还狠狠地推开了他。 她!她! 她! 究竟在做什么! 她竟然在光天化日,啊,不对,月黑风高之下轻薄了一个才见过一面的男子! 虽然是赫连子晋自己抓着她的手腕贴上去的,可是,是她自己主动捏的! 她刚刚就好像被蛊惑了一般。 李娇娇啊李娇娇,你怎么就这点定力! 她在心里默默地唾弃了自己一番。 “公主可还满意我的身子?”赫连子晋的声音中藏着笑意,听起来还有几分狭促。 他面色如常,并没有因为被李娇娇推开而难过。 李娇娇只感觉到脸上一阵一阵的燥热,这样的话他怎么能毫无负担地问出口? 黎国的皇子都像他这样······放荡不羁吗? 是她给忘了,这人不就是京城里出了名的浪荡公子吗? 她要是害羞说不定他只会更兴奋,可不能让他看了笑话去。 李娇娇沉默了片刻后,面无表情地说:“满意。” 语气就像是在评价一件精美的器具一样,耳朵尖却诚实地红了。 赫连子晋眼尖地捕捉到了她的害羞,眼中的笑意更甚,脸上却作出一副受伤的模样。 “既然满意,为何要推开我?” “是我惹公主生气了吗?” 那委屈的神色,让李娇娇的心都软了,觉得自己犯了什么大错,十分愧疚。 “公主在宴会上说的话可还作数?” “自然作数。”重生回来的李娇娇自然知道赫连子晋才是最好的选择,又怎会反悔呢? 而且他长得好看身材也不错,每日看着也赏心悦目大概不会厌烦。 李娇娇也不在乎他的那些风流传闻,是真的反而更好。 若赫连子晋心中只有她一人倒让她觉得愧疚,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再爱上别人。 “真的!”赫连子晋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可很快又暗了下去。 “可是谢霁也喜欢公主。”他眼中尽是落寞,看得让人心疼。 “公主不会再反悔选他吧?” “子晋自知不如谢大人,可喜欢公主的心却不会比他少。” 赫连子晋看着李娇娇的眼睛,一改吊儿郎当的样子,分外认真地说。 “不会。”李娇娇摇了摇头,“赫连公子多虑了,谢霁他并不喜欢我。” “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我便不会再后悔。” 她温柔地笑了笑,目光坚定。 夺娇(重生) 第6节 不后悔喜欢谢霁,也不后悔选择释怀。只是多多少少对眼前的这人有些歉意。 她说谢霁不喜欢她,可没说她不喜欢谢霁啊。 他还记得宴会上她选择谢霁时的神色,那样的明媚耀眼,眼中是藏不住的喜悦。 虽不知她为何改了主意。 可她指向他的时候,却并没有什么喜悦,甚至都不曾看向他。 他只是她做出的一个匆忙的决定。 而谢霁看她的眼神,也说不上有多清白。 想到这里赫连子晋的目光沉了几分,眉间染上郁色,心中更是燥意翻涌。 但他很快又压制了下去,借着夜色的遮掩,李娇娇并未发现他的异常。 “那我可要当真了。”赫连子晋整理好衣衫,走到李娇娇身旁,靠着梨树的树干席地而坐。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一同望向静谧的湖水。 微风吹起雪白的梨花花瓣,迷乱了他们的眼睛,美得像画一样。 这美丽的春夜才刚刚开始。 “我有一个问题。”沉默了很久之后,李娇娇突然出声。 “什么?”赫连子晋侧过头问。 “你是不是让很多女子都摸过你的······”李娇娇的脸又红了,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出,“嗯,你的身子。” 说完耳朵又是一热,恨不得把自己埋起来。 赫连子晋久久没有回答,她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想到绿珠说的那些关于他的传闻,别说是摸了,说不定更过分的事情都不知道做了多少次了。 就在李娇娇兴致缺缺以为不会再听到回答的时候,赫连子晋出了声: “我可不是那样的人。” “除了公主,我还不曾让别人碰过······” 赫连子晋的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几乎不可闻。 “反正我只让我喜欢的人碰。” “可是你看上去十分熟练。”李娇娇有些意外他的回答,心中却是不敢信的。 至于说什么喜欢她,那就更是假话了。他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他怎么可能会喜欢她? “你是不是对每个女子都这样说?好讨她们的欢心?” 李娇娇的话对赫连子晋来说就像一把尖锐的刀,狠狠扎进了他的心口,还顺带着在伤口里反复搅动,疼得他几乎喘不过起来。 他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不相信他,这让他十分难过,但这情有可原,毕竟他名声不好,他也不能开口向她解释一句。 多年前惊鸿一瞥,他早就将她记进了心里。每每却只能现在人群的角落里,看着她。 岁月渐长,她却频频入梦,勾起他的欲/念,今日的举动,梦中早已做了不知多少回。 梦醒后却一场空,恨不能将她锁在身侧。 可他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妄图亵渎神女。 他又摆出那副漫不经心吊儿郎当的神色,挑了挑眉,轻笑道:“哦?公主说这话难道是想反悔?” “公主和在下都有了肌肤之亲,难道不想负责?” “在下可是万万不能同意的。” 他站起身,倚在树上,侧身对着李娇娇,眼中是玩味的笑意,手却慢慢握成了拳。 他的内心远不如表面这么平静。 “你这人,我都说了不会反悔了,怎么听不明白。”李娇娇有些烦,她向来说一不二的,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反复质疑。 她急于向他证明自己,气呼呼地说:“等宴会结束后,我就去向父皇请旨,让他赐婚。” “这样你该放心了吧。” 看着李娇娇认真的神色,赫连子晋微怔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好。” 他又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很是温柔。 李娇娇有一瞬间的失神,眼前的少年拥有一双好看的眼睛,总是让她不自主地盯着多看几眼。 “李娇娇,我的名字,你还不知道吧?” “赫连子晋,公主别记错了。” “放心好了,我记性很好的。” 骗人。 赫连子晋心中轻叹,划过一丝落寞。她的记性一点都不好,都没有记住他。 “我们也算认识了。” “是啊。” 既然招惹了他,今后可别想再甩开了。 赫连子晋仰头望天,只觉得满天繁星从没像今日这般耀眼过。 琼林宴结束后,他和李娇娇就分开了。 此时他出了宫,正准备回府邸。 他这处偏远,没人与他同路。 “殿下,后面有人跟着咱们。”月影在他耳边小声提醒。 “会不会又是皇帝的人?” 赫连子晋没有理他,自顾自地挑起帘子,向后望去。 果然有一人骑着马跟在后面,却离得有些远。 待看清了人,他冷哼一声。 “停车,不必跟过来。” “殿下?”月影看着自家主子跳下马车向后走去,有些摸不着头脑。 “谢大人,这条路好像并不通向谢府。” “我是来找你的,赫连公子。”谢霁翻身下马,走到了他跟前。 “能得探花郎青睐,是在下的荣幸。” “只是不知谢大人找我有何事,难不成是想去怡红楼尝尝女人的滋味?”赫连子晋拿着把折扇扇了扇风,笑得不怀好意,任谁看了也只会觉得,这是个好色之徒。 “你不必装出这幅模样,我也对你说的没有兴趣。”谢霁的眼神像淬了千年寒冰,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 “我找你只是为了一件事。” “赫连子晋,你不要以为用花言巧语就可以骗到她。” “离她远点!” “不然……” 谢霁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谢大人在说什么?我好像没听见?”赫连子晋将手放在耳后,侧着脑袋做出听不清的样子。 “你不必揣着明白装糊涂。”谢霁并未被他的举动激怒,“你不适合她。” “哈?”赫连子晋好像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差点就没忍住笑出声。 他冷哼了一声说道:“我不适合,难道谢大人就适合?” “可别忘了,琼林宴上,她选的人是我,不是你。” “更何况,谢大人的家族会同意你尚公主吗?” “曾经的百年世家,如今却逐渐没落的谢家,正需要谢大人这样的人光耀门楣。” “你身为谢家这一代最有天赋的子弟,他们会允许你自断前程吗?” 赫连子晋也收了笑意,手中折扇的尾端点了点谢霁的胸膛。 “你调查我?” 谢霁的胸膛大幅度地起伏着,也是被说到了痛处,面色不善。 “是又怎样?” 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仿佛下一秒就会扭打在一起。 无声对峙了片刻之后,赫连子晋重新打开了折扇,对着谢霁恶狠狠地说了一句: “她,是我的!” 第5章 月影远远地等在原地,只能看见自家殿下与人在交谈,却并不能听见他们说了什么。 “殿下发生什么事了?”见赫连子晋面色阴沉地回来,月影担忧地问道。 “无妨。” “派几个靠谱的人去盯着谢霁,有什么动向及时报告。” 赫连子晋垂下眼帘,想了想后又说: “还有公主那边也找人看着,要小心些,别被发现了。” “公主?”月影面露疑惑,有些不解。 夺娇(重生) 第7节 “属下愚钝,敢问殿下是哪位公主?”他单膝跪地抱拳,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赫连子晋的神色。 “你说呢?”赫连子晋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月影将几位公主都在脑中过了一遍,却依旧没能确定是谁,他低下头不敢出声。 “端阳公主。”赫连子晋薄唇轻启,这四个字在舌尖缱绻一番,才轻轻吐出。他的目光都柔和了不少,耳朵也微微泛了红。 那人曾是他不敢宣之于口的秘密心事,如今却有了可以大胆说出来的机会。 心中喜悦到全身上下都轻飘飘的。 他淡淡地瞥了月影一眼,低声骂道: “蠢货!” 赫连子晋嘴上虽然骂着,但心情好,看他倒也没有那么不顺眼了。 “殿下对端阳公主……?”月影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心突突跳了两下,有了个不好的猜测。 “是,我心悦她。”未等月影问出口,赫连子晋就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殿下,可是认真的?” “可她是大陈的公主,未必对您安了好心。” “殿下这些年处境艰难,可都与大陈脱不了干系。” 月影说到此处,不由得气愤了起来。 大陈这些人,惯会做表面文章,背地里隐私手段却不少。多亏殿下机警,才能多次死里逃生。 他厌恶所有的大陈人。 “真说起来,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应该是黎国的皇帝陛下吗?”赫连子晋脸上露出玩味的笑意,他甚至不愿意称那个人一声父皇。 只因那人不配,不过是一个懦夫罢了。 “月影,你管得未必太宽了些。”他沉下脸,眯起眼打量着月影,目光锐利,处处透露着危险的气息。此时的他就像是一只虎视眈眈的狼,居高临下地巡视着自己的领地,做好了随时将入侵者一击毙命的准备。 “属下只是担心殿下感情用事,耽误了我们的大计。”月影抱拳单膝跪地,低下了头。 在赫连子晋的凝视下他的后背已经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我自有安排。” “这次就饶了你。若再有下次,自行去领罚。” “起来吧。” 赫连子晋转过身去,走到了马车边,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停了下来,侧过脸:“明天让月娘过来见我。” “也该让那位皇帝陛下想起我了。”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味不明。 * “见过公主殿下。” “端阳求见父皇,烦请公公通传一声。” “公主稍等片刻。” 勤政殿大门紧闭,灯火通明,李娇娇盯着殿门外的盘龙红木柱失神。 她仍觉得有些不真实。 忍不住怀疑这是不是一场梦。 她回到了十五岁的琼林宴上,没有选择谢霁,而是选择了赫连子晋,而此刻,她正要去求父皇赐婚。 这未免也太快了些。 她心中有些忐忑。虽说她曾苦恋谢霁三年,为他不知道做了多少事,可求赐婚却还是第一次。 李娇娇的手心出了汗,一片湿滑,心跳快得仿佛要蹦出胸膛。 “公主,您请进。” “有劳公公了。” 李娇娇愣神的功夫,宫人就已经通传完毕了,她道了声谢,随手赏了个荷包出去。 “多谢殿下。”宫人喜滋滋地接过,掂了掂重量,揣进了衣兜里。 李娇娇走到门口,看见里头宛如白昼的烛火,停下了脚步。 不知为何,她心中生出几分退却来,或许是前世的记忆在作祟,她只觉得仿佛被人扼制住了喉咙,让她喘不上气,她在恐惧进入勤政殿。 “殿下,您怎么了?”宫人看见她突然惨白的脸色,有些担忧地问道。 “没事。” 李娇娇摆了摆手,在心里告诉自己,没事的。 现在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大陈没有在与黎国的战斗中节节败退,没有文武百官指责她不顾天下大义,父皇还不会竭斯底里逼着她去和亲。 她还是父皇最喜欢的女儿,父皇一定会同意这件事的。 李娇娇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迈过了勤政殿的门槛。 “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殿中染着龙涎香,书案上堆满了折子。李定宇揉了揉发疼的脑袋,并没有从奏折中抬起头。 “父皇,儿臣想请您赐婚。” “儿臣心悦赫连子晋,恳请父皇成全。” “混账!” 砰的一声,一只通体碧色的茶杯砸在了李娇娇的脚边,碎得四分五裂。 “你可知他是谁?你就敢求到朕面前来?”李定宇拍案而起,指着李娇娇的脸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你身为女儿家,连最基本的矜持都忘到脑后去了?” “你是大陈的公主,他不过是个质子,你就存心想让朕难堪?” 李定宇想到宴会上的事情,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 “儿臣知道。”李娇娇跪在地下,迎上李定宇的目光,坚定地说,“儿臣不在乎他质子的身份。” “父皇之前说了,让儿臣选自己喜欢的,可他就是儿臣选的,最合心意的人。” “父皇难道想反悔不成?” “放肆,都是朕平日太惯着你了,竟让你如此肆意妄为,不顾及皇家的颜面。” 李定宇双目通红,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 父女两人无声对峙了片刻 ,最终还是以李定宇叹了口气结束。 “娇娇。”他的神色柔和了些,“什么事我都可以答应你,但是嫁给赫连子晋这件事不行。” “娇娇,什么事我都可以答应你,但是不去和亲这件事不行。” 李娇娇的脑海里突然响起父皇前世对她说的话。 那时她也是这样,跪在父皇面前,哭得声嘶力竭,可依旧没能换来他的怜悯。 “父皇,若是哪一天,黎国与大陈开战,大陈败了,您会送我去和亲吗?” 李娇娇垂下眼眸,试探着问到。 “不会发生这种情况。”李定宇斩钉截铁地说。 大陈强盛岂是黎国这种边陲小国能比的?一百年前,那群人就被先祖赶去了漠北,如丧家之犬一般。 这百年内更是从未战胜过大陈,十年前还因为惨败差点灭国,不得不送来质子求和。 当然这些话都不足与对李娇娇说,一个女儿家,不需要知道太多。 “黎国根本不足为惧。” “娇娇,父皇虽不知道你在担忧什么,但也不必自降身价嫁给赫连子晋。” “他黎国质子,可配不上朕的宝贝女儿。” 是吗? 李娇娇心中有些发冷。 她的父皇这样说着,可事实上,真到了那一天,她只会被毫不犹豫地推出去。 他在意的不是自己,而是他的皇位。 李娇娇总算知道,那股违和感究竟是因为什么了。 可怜她前世一直被蒙在鼓里。 “你的婚事也是该定下来了。” "依朕看谢霁倒是不错,便让他做你夫婿可好?"李定宇思索了片刻后说。 “父皇,儿臣不愿。” “谢霁才华横溢,是个治世之才,儿臣不愿耽搁他,也不愿父亲未来失去一位肱骨之臣。” 她更不愿与谢霁彼此蹉跎一生,相看两相厌。 “和赫连子晋你就愿意了?”李定宇气极反笑,上下打量着李娇娇,突然感觉自己好像有点不认识这个女儿了。 一种失控的感觉让他心中有些烦躁。 “是。”李娇娇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 “你就是存心来气朕的!” “朕罚你闭门思过三日,好好想清楚。” “滚下去!” 李定宇终于控制不住怒气,对着李娇娇吼道。 勤政殿的大门在她身后关上,就这样,她被赶了出来。 李娇娇顺着汉白玉的台阶拾级而下,烛火照在她的侧脸上,显得有些冷清。 夺娇(重生) 第8节 她回头看了一眼勤政殿,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可她心中却觉得那是一处深渊,可以吞噬无数人的深渊。 前方是沉沉夜色,灯笼微弱的光并不足以驱散黑暗,李娇娇却头也没有回地往前走去。 只是不知道那人会不会难过。 李娇娇想到那双如琉璃般的眼睛有些惆怅。 是她失约了。 谢霁心事重重地回到家,还没来得及休息片刻,就又被赵夫人叫去。 “娘您找我?”谢霁的脸上难掩倦意。 “今日琼林宴,公主选了谁?”赵夫人面露紧张,她这位儿子才貌双全,若是入了公主的眼,可如何是好。 “公主她选了赫连子晋。”想到此事,谢霁的心中就又是一痛,心情也愈发烦躁起来。 “怎么选了他?”赵夫人有些惊讶,但也只有一瞬间,她心里松了口气。 “对我们倒是一件好事。” “娘,您还有事吗?没事我先去歇息了。”谢霁舌尖发苦。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赵夫人皱起眉头,心中有些不满。 “王家初七有个宴会,已经派人送了帖子过来,到时候你记得去一趟。” “王家的二小姐今年就要满十七了,还未定亲。” “王家此番或许有意为她择婿。” “阿霁,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赵夫人将请帖递给他,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王家在京中势大,若能得其助力,谢霁的路会好走很多。 谢家这些年人丁凋敝,入仕的也少,曾是姻亲的王家也早就断了往来。 如今王家愿意再送帖子来,对谢家来说是件好事。 赵夫人是如何都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 谢霁看着眼前的请帖,迟迟都没有伸手去接。 他不需要一份姻亲来证明自己的能力,他甚至有些厌倦了永无止尽的政治斗争。 “娘,我不想去。”谢霁垂下眼,神色晦暗。 “谢霁,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赵夫人柳眉倒竖,面露凌厉之色。 “莫要忘了你的使命。” “你身为谢家子弟,所作所为都应以家族为重,现在岂是你任性的时候?” “我并不是在和你打商量,这个宴会,你不去也得去。” “谢霁,如今只有你能救谢家了。” “这些年,娘有多艰难,你应该都看在眼中,你要听话,我们就要熬出头了。” “阿霁,好好表现,娘等你的好消息。”赵夫人不由分说地将请帖塞进了谢霁的手中。 谢霁没有说话,冷着脸收下,转身走了。 脑海中不断回响着赫连子晋说的话: “难到你就适合?” “谢大人的家族会同意你尚公主吗?” 可恶!可恶! 谢霁抱着头,无力地蹲下身子,他痛恨这样无能为力的自己。 他需要权力才能不被家族摆布,但权力会让他离李娇娇越来越远。 他的心被左右拉扯着,心痛到麻木了。 他起身走到床边坐下,从床头的暗格里拿出一副画卷来,小心翼翼地打开。 画中的女子一身红衣,青丝如瀑,身后是大片大片的海棠花,她巧笑嫣然,竟比花还要娇艳上几分。 “娇娇。” 谢霁轻轻抚摸着画中人的脸颊,悲喜交加。 他蜷缩在床上,画卷被他紧紧地抱在怀中。 只有这样他才能安睡。 回想起前世,他的一生,有三件后悔的事。 第一后悔在琼林宴上当众拒绝了李娇娇,未能与她结为夫妻。 第二后悔那晚不曾带她逃婚,害她命丧黄泉。 第三,最最后悔,那夜未曾对她说真话。 并非无意,而是早就动心了,深入骨髓,痛彻心扉。 第6章 四月的天气变得燥热起来了,烈日炎炎炙烤着荒芜的大地。 风一吹就掀起漫天的黄沙。 此处名为黄沙镇,地处大陈与黎国的交界处,实际上是一个两不管的地界。 正如它的名字,这里气候干旱,寸草难生,只有永无止尽的黄沙日复一日的侵袭着这个小镇。 还有一天,和亲的队伍就能走出这个小镇,进入黎国的境内。 和亲的路途遥远,李娇娇已经受不住路途的颠簸,再加上天气也热了起来,她有些苦夏。 连着好几天都只喝了些汤水,如今正全身无力地躺在软榻上小憩。 好在马车里的空间足够宽敞,不然还更要难受些。 绿珠坐在她身边为她打着扇,看着自家主子日益消瘦的脸,眼眶红了又红。 李娇娇在睡梦中也并不安稳,眉毛紧紧皱在一起,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来。 “快,保护公主!”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兵戈相击,战马嘶鸣。 “绿珠,怎么了?”李娇娇被惊醒,眼睛还半眯着,身上出了汗,发丝都粘在了后背上,黏腻腻的,很不舒服。 绿珠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挑起帘子往外看去。 一支箭矢贴着她的脸飞过去。 “啊!” 绿珠被吓得跌坐在地,几乎是与死亡擦肩而过,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公主莫怕,属下会保护您的。” 顾远舟骑着马奔来,脸紧绷着,神色凝重。 “发生什么事了?”李娇娇此时已经睡意全无,心中隐隐猜测到,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 “我们遇上山匪了。” “护卫会拖住他们,趁此机会,属下掩护您逃走。” 顾远舟的声音有些吃力,他必须时时刻刻防着追上来的山匪或者从远处飞来的箭矢。 这些山匪比他想象中的要难缠很多,竟能和皇家的卫队打得有来有回,倒不像是乌合之众。 逃?往哪逃? 李娇娇的心沉了几分,这一望无际的荒漠,根本连个藏身之所也没有。 “殿下,怎么办?”绿珠六神无主地握住李娇娇的手,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李娇娇拍了拍她的手背,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 马车继续跑着,颠簸不已,耳边不断地传来刀剑刺穿皮肉的声音。 坐以待毙,这是李娇娇此时此刻唯一能想到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一点点声音也没有了,马车也停了下来。 “顾将军?顾将军?” 绿珠喊了两声,外面无人应答。 冷汗一下子就浸透了她的衣衫,但她还是大着胆子对李娇娇说:“殿下,奴婢下去瞧瞧。” “您不要出来。” 李娇娇拉住了她,对着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下去。 “您放心,很快就回来了。” 绿珠抽出自己的手,临走还不忘将一旁的盖头扯过来盖到李娇娇头上。 “你们都是什么人?” “竟敢拦和亲的车驾?” “我们拦的就是和亲的车驾!” “哈哈哈哈哈哈。” 李娇娇坐在马车里,听见绿珠和人对话。 那应该就是山匪了。 夺娇(重生) 第9节 他们发出桀桀的怪笑,听着怪瘆人的。 “住手,你们都不许靠近!” “滚啊,滚开!” 噗嗤 是刀刃刺穿身体的声音,绿珠的声音戛然而止。 李娇娇已经泪流满面,低声抽泣着。 她不明白她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让她遭受这一切。 “你就是公主?” 马车一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挑开了她的盖头,那人手腕上戴着一串小叶紫檀的佛珠,尾端坠着一对银质的弯月。 “长得也不怎么样嘛,就敢来和亲。” 那人嗤笑一声,掀落了李娇娇的盖头。 李娇娇抬起头,却怎么也看不清那人的脸。 一片模糊。 * 李娇娇猛地从梦中惊醒,捂住自己的胸口。 “原来是梦。”心狂跳不已,回想起梦中的一切,她仍心有余悸。 这梦倒也不完全是梦,她确实是在和亲的途中遭遇了山匪,然后摔下了山崖。 可她不记得这中间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 梦中看不清脸的男人是谁? 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李娇娇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已经凉透了,喝下去才压住了心中的不安。 她躺在床上,望着漆黑的帐顶,睡意全无。 外面传来雨点敲击瓦片的声音,滴滴答答,又急又沉。 下雨了。 李娇娇有些意外,明明昨晚还没有半点要下雨的迹象。 但春上的天就是这样的,猝不及防就变了。 窗外还黑漆漆的,一丝光都没有透进来,估计不会超过卯时。 李娇娇裹紧了被子,在雨声中再次睡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辰时了。 “殿下醒了?” 绿珠听见动静,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 “雨还没停呢?”李娇娇坐在梳妆台前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问道。 绿珠进来的时候,外面的凉气争先恐后地钻了进来,冻得李娇娇一哆嗦。 “殿下怎么知道下雨了?” 春雨如丝,下起来就像烟雾一般,并没有什么声音。白天人声噪杂,足以盖过雨声。 “昨夜醒了一次。” “雨下得急,就听见了。” “殿下,今日梳垂鬟分髾髻可好?”绿珠问。 李娇娇点了点头。 绿珠得手很巧,将头发分了几股出来,在头顶结鬟,让其自然下垂,束结髾尾垂在肩上,再点缀上几只金簪,就梳好了。 李娇娇生得美,但不笑的时候眉目间总有几分清冷感,让人难以接近。而这个发髻为她添了几分少女的俏皮。 “初七王家有个宴会,递了帖子过来,殿下要去吗?” “嗯,去吧。”李娇娇略微思索了片刻,点头答应了。 王家既然请了,她总不好拂了人家的脸面。 而且,她好久没有见王芜了。 “对了,让顾远舟过来见我。” * “殿下。” 顾远舟身穿黑色劲装跪在地上。 他刚刚才训练完,就被李娇娇叫来,正满头大汗,气都还没喘匀。 衣服也都被汗浸湿了,紧紧地贴在身上,能够明显看出衣衫下肌肉起伏的线条。 他的脸是那种方正的大气长相,眉毛是略粗的剑眉,鼻梁高挺,嘴唇红润恰到好处,下颌线流畅坚硬,看上去十分英气。 便是放在京城的那群公子哥里面,也毫不逊色。 此人绝非池中之物,从上一世他能做到禁卫军首领一职就能看出。 不过此时,这人还是她公主府的暗卫。 李娇娇毫不掩饰自己打量他的目光,她不缺暗卫,也不需要一个有能力但不听话的暗卫。 前世他们终究是走到了对立面。 但念在前世他最后护着自己直到死,李娇娇决定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 “顾远舟,以你的能力留在公主府做一个暗卫实在是屈就了。” “本宫可以向陛下举荐你进禁卫军。” “你意下如何?” 李娇娇抿了口茶,有些漫不经心。 “殿下是想赶属下走吗?”顾远舟错愕地抬起头,没想到公主找他来就是说这些的。 他瞬间就红了眼眶,心中失落不已。 “此话怎讲?”李娇娇皱了皱眉头,“本宫也是为了你好。” “在公主府做个暗卫,永远也没有出头之日。” “可你若进宫,以你的能力,禁卫军首领也不在话下。” “本宫不想耽搁你,也免得你我日后因此生出嫌隙。” 顾远舟虽是个粗人,却不蠢,他是听出公主话中的意思了。 “殿下,属下只忠于您一人。” “属下永远也不会背叛您。” 顾远舟指天发誓,大有若违此誓天打雷劈的模样。 “你当真不愿?” “哪怕以后你能做到禁卫军首领?” “你可知那意味着什么?” “那时候,你不再是活在阴暗里的暗卫,或许可以统帅千军万马,人前也是风光无限,百年后青史留名。” “可你若留在我身边,或许这辈子也没人知道你顾远舟。” “你给你三天的时间好好考虑一下。” 李娇娇也有些可惜,这样的人才却不能为自己所用。 “不必再考虑,属下不愿离开殿下。” “若殿下不喜欢,属下保证不出现在您眼前。” “求殿下不要赶属下走。” 顾远舟有些哽咽,心中惶恐不已,他害怕离开,更不想离开。 “罢了。”李娇娇叹了口气,决定还是再给他一个机会。 “本宫现在不相信你的忠诚。” “除非,你愿意证明给本宫看。” “本宫才会考虑,要不要让你继续留下来。” “殿下请说,属下万死不辞。”顾远舟一听,自己还有希望留下,分外激动地说。 “倒也不必万死不辞。”李娇娇脸上挂着浅浅的笑,看上去温柔至极,足以让人沉溺其中。 “黄沙镇附近有一群山匪,你去替本宫将他们全杀了。” “若你还能活着回来,本宫就让你继续留在身边。” 李娇娇捂住嘴,目光沉了几分。 要不是昨晚的梦倒是提醒了她,她差点就忘了害她坠崖的罪魁祸首了。 那里对顾远舟,说不上万死,但也九死一生。 若他死在那里,也算他倒霉。若他活着回来,便这辈子都只能做她的暗卫。 “属下遵旨。” 顾远舟什么都没有问,他听命于公主,公主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他一定会灭了匪徒,活着回来。 夺娇(重生) 第10节 第7章 这人的性子也是奇怪,李娇娇平日里没觉得出门有多开心,突然被勒令闭门思过后,就觉得怎么都不舒服。 心里疙疙瘩瘩的,像少了什么东西一样。 在和顾远舟谈过了之后,李娇娇索性跑到了听雨阁待着。 她喜欢下雨,烟雨朦胧也好,大雨倾盆也好,雨中的一切都是静谧的。 让人感到安心。 李娇娇倚在窗边,喊人支了张小几,上面放上火炉,煮了壶茶。 茶叶是今年刚上的新茶,泡出来的茶汤清亮,加了牛乳和蔗糖,煮出来香香甜甜的。 此处正好是赏雨景的绝佳位置。 整个公主府的景色都能一览无遗。 春雨绵绵,树木刚长出嫩叶,满府翠色都笼在朦胧的烟雨中,像是一副水墨画。 李娇娇就坐在窗边发着呆,偶尔想起来才抿一口茶。 慢慢杯中的茶都凉了。 或许是下雨的原因,听雨阁这边几乎没有人路过。 不变的画面看得久了,李娇娇有些兴致缺缺,正想挪开眼,却瞧见一缕翠色闯入了黑白水墨画中。 那翠色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 原来是一男子撑着把翠绿的油纸伞,伞面上画了三三两两的竹叶。 随着他的走动,露出一截云水蓝色的衣角。 李娇娇的目光随他而动,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那人从视线中消失,才怅然若失地收回了视线。 “娇娇可想我了?” 一道玩世不恭的声音响起。那抹云水蓝色的身影出现在了听雨阁的门口。 手中的油纸伞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水,在地面氤氲开一圈水渍。 他笑意吟吟地看着李娇娇,一双狐狸眼弯成了月牙。 温柔得像是书中描绘的江南多情书生。 “大胆,竟敢直呼公主名讳。”绿珠对赫连子晋的无理十分生气。 “殿下恕罪,奴婢没能拦住他。” 他身后走出一位侍女,唯唯诺诺地弯腰赔罪。 “算了,你们都下去吧。”李娇娇摆了摆手,将众人都打发走了。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你怎么来了?”李娇娇对他的到来实在是有些惊讶,意外之余又生出几分欣喜来。 “听说你被罚闭门思过,想着你可能会无趣,就过来看看。”赫连将伞立在门外,三两步就走到了李娇娇对面坐下。 也不等她招呼,自顾自地从暖炉上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煮好的牛乳茶。 “好甜。”他眼睛一亮,连着抿了好几口,露出了心满意足的表情。 “你喜欢吃甜?”李娇娇有些惊讶地问。 “嗯?不可以吗?”赫连子晋脑袋一歪,反问道。 “没有。”李娇娇连忙摇了摇头,“只是很少看到有男子喜甜食。” 她的父皇和皇兄们都不喜欢吃甜,谢霁也不喜欢。 等会让绿珠记下来。 李娇娇心里想着。 赫连子晋笑了笑,没有说话。 “抱歉。”李娇娇想到昨晚的事,感到有些内疚。 她原本还没想好怎么跟赫连子晋说,他就来了,又不忍心欺骗他。 “怎么突然道歉?”赫连子晋面露疑惑。 “父皇没有答应赐婚。”李娇娇别过头,不敢去看赫连子晋的眼睛,心纠成一团,愧疚又多了几分。 “原来是这样。”赫连子晋低笑出声,眼中笑意更浓,面上云淡风轻,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甚至还隐隐有些开心。 “你早就知道了?” “你不会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看着他这幅模样,李娇娇突然觉得自己被欺骗了,脸色有些难看,亏她还替他着想,原来又是她的一厢情愿吗? 她眼神幽怨地看向赫连子晋,如果目光能杀人,眼下他怕是已经千疮百孔了。 “怎么会呢?” “原来殿下是这样想我的。” “那可真是让人伤心。” 他露出难过的神情,狐狸眼中满是委屈,可怜巴巴的样子看得李娇娇于心不忍。 她不由得怀疑那些传闻都是真的,若非真是万花丛中过的浪子,怎会这样懂得如何让女子心软。 他倒还反过来安慰她: “殿下别难过,我会想办法的。” “再说,请旨赐婚这种事,本就是男子男子该做的。” “既然如此,那你昨日怎么不拦着我?” 李娇娇佯装生气,质问他。 “抱歉,是我的错。” 赫连子晋微微一愣,是啊,昨天自己怎么不拦着她? 或许是他自己也不信吧,存了几分试探的心思。 娇生惯养的小公主,会真的为他去请旨。 他心中五味杂陈,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被重视的。 他的小公主,真好。 “好了,又不是真的生你气。”李娇娇笑了笑,觉得赫连子晋还挺有意思的,至少比谢霁有趣多了。 想到谢霁,李娇娇的心情又有些不好了。 “你是怎么进来的?”李娇娇这才想到这个问题,闭门思过,字面意思。 公主府前前后后的门都关着,她出不去,别人自然也进不来。 赫连子晋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翻墙进来的。” “公主府的墙略高了些,差点就摔了。” “衣服都弄脏了。” 他似乎怕李娇娇不信,还特意起身向李娇娇展示。 云水蓝色的袍角确实湿了一截,颜色都深了几分,上面还沾了些泥点。 翻墙,倒是符合他浪荡公子的作风,李娇娇脑中想到那个滑稽的场景,忍不住笑了。 “难为你了,改日我请工匠做低一些,省得你再摔了。” “我不可以走门吗?”赫连子晋有些错愕地问道。 …… 李娇娇扶额,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可能是坏掉了。 她现在十分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两人一时无言。 最后还是赫连子晋率先打破了沉默。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知道殿下想我了没有。” 李娇娇的内心:不想,她很忙的。 “我可是很想念殿下。” “特意给您带了些小东西解闷,希望您喜欢。” 赫连子晋也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个长方形的木匣和一包用油纸包着的酥香坊的点心。 酥香坊的点心京中一绝,每天排队的人络绎不绝,她曾让府中的厨子仿制,却始终没有那个味道。 大部分时候排队都买不到,若是用公主的身份去抢那几块饼,未免有些掉价。 所以她也很少吃到酥香坊的点心。 枣泥酥、绿茶饼、豆沙饼…… 都是她喜欢的。 “可还喜欢?”赫连子晋压低了声音问。 “嗯!”李娇娇点了点头,简直太合心意了。 “等等。” 李娇娇刚拿起一块绿茶饼准备往嘴里塞,就被赫连子晋叫住了。 “怎么了?”她歪着头,眨了眨眼睛,不解地看向赫连子晋。 “就这样光吃多没意思。” 夺娇(重生) 第11节 “我们来玩个游戏吧,赢了的人才能吃点心。” 赫连子晋举起手中的木匣晃了晃,嘴角挂着坏笑。 李娇娇这才注意到这个小东西,有些好奇地问:“这是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名字,我看街边的小孩玩,觉得有趣,就买了。”赫连子晋摇了摇头,打开了木匣。 “我可不是什么三岁小孩。”李娇娇不屑地说,眼睛却不由自主地被匣中的东西吸引了。 “看着好奇怪。” 李娇娇把它拿在手上看了一圈,这东西是木头做的,像个酒桶,身上布满了细长的孔洞,也不知道做什么用的,身上还有个机关,头上有个洞,里面放着一个丑陋的小人,还可以拿出来。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简陋且丑陋的玩意儿。 “这样,我教你。”赫连子晋从李娇娇手中拿过,将小人按进孔洞中,拨动了一下机关后放在了小几上。 他将木匣中做成了剑状的小木片拿了一片出来,然后往桶身上一插。 “就这样随便找个地方放进去,如果小人被弹出来就输了。” “殿下要不要试试?” 听着还挺有意思的,李娇娇拿起了小木片,毫不犹豫地对准桶身上的小孔戳了进去。 “是这样吗?”李娇娇问。 “嗯,不错,做得很好。”赫连子晋眼神宠溺地夸赞道。 话音刚落,就听见“咔哒”一声,紧接着小人就被弹了出来,在小几上骨碌碌地滚了几个圈。 一瞬间,四周寂静,落针可闻,时间仿佛都停止了。 “殿下天赋异禀,一下就找到了关键所在。”赫连子晋憋了半天,实在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李娇娇闹了个红脸,嗔怒地瞪了他一眼。 她这是个什么运气?要说好吧,她一下就输了,要说不好吧,机关又一下就被她触发到了。 说着就气人。 “殿下,我赢了。” “点心,我先替您尝尝?” 愿赌服输,她是个讲信用的人,她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然后眼睁睁看着赫连子晋拿起一块她最爱的绿茶饼,放进嘴里,一口,两口,三口给吃干净了。 再顺便喝了杯牛乳茶,以防被噎着。 倒是会享受,李娇娇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再来。”李娇娇有些不服气地说,她就不信,她能连着两次都戳到机关! “殿下先请。”赫连子晋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把玩着小木片。 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看上去十分好看。 李娇娇强迫自己把视线从他手上挪开,聚精会神地盯着那个奇怪的玩意儿。 她看了又看,斟酌着该把木片戳进哪里才好。 犹豫了半天之后,她把木片戳进了之前触发机关的那个位置。 她觉得这种随机的机关,肯定不会短时间内在同一个位置触发两次。 然而,蹦出来在小几上滚得欢快的小人给了她当头一击。 那丑脸上的笑容好像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哈哈哈!” 赫连子晋这下笑得几乎直不起身了,他捂住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殿下果真是个妙人。”赫连子晋再次吞下一块枣泥酥后,淡淡地评价道。 李娇娇突然就觉得眼前的人变得欠揍起来了。 “还玩吗?”赫连子晋又问。 “玩。”李娇娇的胜负欲被激发了,人总不能在同一个地方一直栽跟头。 “这次你先。” “好。” 这次倒没有一下就触发机关,但是几番来回之后,李娇娇还是输了。 再一次 又一次 直到最后一次,李娇娇彻底泄了气。 不玩了不玩了! 这破玩意就欺负她,她一场没赢! 李娇娇气得头晕眼花,脸颊都气得鼓鼓的,差点就要哭出来了。 李娇娇眼巴巴地看着最后一块绿茶饼也落入赫连子晋的魔爪,忍不住腹诽: 吃这么多也不怕齁死!还说是来给她解闷的,纯粹就是添堵的好嘛! 她才不在意她一块都没吃到呢!她可是公主,不就是一块饼,她现在就让人出去买,然后一块也不给赫连子晋吃! “张嘴!” “什么?”李娇娇有些呆呆地从绿茶饼上回过神来,还没听清赫连子晋说了什么。 “来,张嘴,啊~”赫连子晋又说了一遍,像哄小孩吃饭一样。 如玉般的手指捏着绿茶饼,递到了李娇娇的唇边。 他像是画中走出来的人,琉璃般的眼睛仿佛蓄了一汪清泉,亮晶晶的,让人忍不住沉溺。 李娇娇看得一阵恍惚,下意识地照做,红唇轻启,咬开了绿茶饼。 一股绿茶的清香瞬间充盈了唇齿,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半点茶叶的苦涩也没有,十分清爽。 一口又一口,李娇娇就着赫连子晋的手,吃完了一整块绿茶饼。 直到不小心咬到了他的手指,她才回过神来。 然后脸红到了脖子根,身上一阵一阵地散发着热气,是羞的。 这人怕不是个狐狸精吧?怎么每次她都被他迷惑住了? 李娇娇不敢去看他,眼睛不自在地左右乱转。 赫连子晋的指尖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虽然一触即离,但他还是浑身颤栗了一下。 少女的脸颊因为咀嚼食物而鼓了起来,像一只贪吃的小松鼠,十分可爱,让他想要捏上一捏。 少女的嘴唇红润,像是春天里的樱桃,十分诱人。 赫连子晋眼底风起云涌,眸光暗了又暗,他的小公主好像还不知道自己有多诱人。 他收回手,敛去神色,面色平静地看了一眼窗外。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雾气却还未散,枝头飞来两只圆滚滚的雀鸟,互相依偎在一起。 “殿下,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告辞了。” 他收回目光,又落到了李娇娇脸上,有些依依不舍。 少女双手撑着下巴,点了点头,面色平静。 赫连子晋有些落寞地垂下眼,起身。 “明天你还来吗?”李娇娇突然也生出几分不舍来,但她觉得这是自己闭门思过太无趣导致的。 以至于自己都没有发现话中藏着的期待。 “来。” 赫连子晋停顿了一下,只觉得心情大好,连这阴雨天,都让他生出了几分阳光明媚的错觉。 第8章 夜色降临之时,赫连子晋穿过灯火通明的长街,钻进了一家张灯结彩的院子,门楼上的牌匾赫然写着怡红楼。 这正是京中最大的青楼。 此时他换了衣衫,穿得花花绿绿的,和那些来寻花问柳的公子哥并无多少区别。 “哎呀,赫连公子来了。” 赫连子晋一进门,就一堆莺莺燕燕围了上来。 □□半露,薄纱下的腰肢盈盈一握,走起路来歪歪扭扭的像没骨头一样。 “赫连公子今日要谁伺候啊?” 一个个手绢都要丢到赫连子晋脸上去了。 “柳儿姐姐,翠儿姐姐,近来可好?” “我瞧着你们好像又美丽了不少。” 赫连子晋脸上挂着笑,嘴甜得像浸了蜜。 “难为你挂心,今日就让我们姐妹二人伺候您。”被点到得两人笑意更甚,几乎都要贴到赫连子晋身上去了。 “公子,您意下如何?”柳儿媚眼如丝,伸出纤纤玉指就要摸上赫连子晋的胸膛。 “真是不巧,小爷今日是来找月娘的。” “二位姐姐只能等下去了。” 赫连子晋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躲开了,脸上挂着遗憾的笑容。 夺娇(重生) 第12节 “好生无趣,回回都是来找月娘。”柳儿敛了笑容,撇了撇嘴。 “真看不出来赫连公子还是个痴情种。”她随手指了指二楼的某处说道,“月娘就在暖阁里,您自己去找她吧。” “多谢二位姐姐。”赫连子晋作了个揖,笑着道了谢。 转过身的瞬间脸上的笑容尽数敛去,眼中墨色翻涌,尽显凌厉。 青楼里脂粉气浓,熏香也是甜腻让人头脑发沉的。 唯独暖阁里半点香气也没有,它处在最角落里,窗边又临水,是个隐秘之地。 月娘昨日得了消息知他要来,便断了熏香。 “公子找月娘不知道有什么吩咐?”月娘站在一旁,垂眸而立。 赫连子晋坐在屋子正中央,喝着茶。 直到一杯慢慢饮尽才开了口:“近些日子京中可有异动?” “一切如常。” 赫连子晋听后点了点头说:“月娘,我有一件事要交予你。” “公子请说。”月娘跪了下去,静静地等待吩咐。 “这封信,想办法送到黎国皇帝手上。”赫连子晋将手伸进衣领拿出了贴身藏着的信,放在了桌上。 他摩挲着信件,他的目光变得温和,眼尾沾染了笑意。 “公子终于决定要回家了吗?”月娘察觉到了他的开心,信又是送去黎国的,猜测道。 她也发自内心地为赫连子晋高兴了起来。 隐忍了这么多年,公子终于要离开大陈了。 可是高兴之余又有些失落,她不能离开大陈。 “不是。”赫连子晋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离开的时候。” “只是私情罢了。” 月娘忽然就看不懂公子在想些什么了。 她印象中,公子一直是玩世不恭漫不经心的,尘世俗物仿佛都不能入他的眼,她还从未在他脸上见过如此郑重又温柔的神色。 她压下心底的不安,压低了声音问道:“月娘斗胆,敢问公子究竟是为了何事。” “告诉你也无妨。”赫连子晋低头看向她,眼底的笑意终究是没能藏住。 他笑着说:“我有了心上人,要向她家父母求亲了。” “麻烦月娘一定要帮我将这封信送到。” “这不是命令,是请求。” “月娘会帮我办到的吧?” 那双狐狸眼里含了一汪清泉,仿佛揉碎了天底下所有的温柔。 他目光灼灼,灿若星辰,琉璃般的眼瞳却未倒映出月娘的身影。 月娘心中一酸,钝痛蔓延到四肢百骸,眼中泛起朦胧的雾气。 “是,属下领旨。”她低下头,眼泪砸到了地上。 “还有,这样东西,也请你一块送到那位皇帝陛下手中。”赫连子晋像是突然想起这件事,解下挂在脖子上的玉佩一块放到了桌上。 虽是一块莹润的白玉,但上面有肉眼可见的裂纹,雕工也显得粗糙,一看就是不怎么值钱的东西。 玉佩上还有他的体温,温热的触感让月娘有些舍不得松开手。 “公子?”月娘面露疑惑。 这块玉佩对公子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不然也不会一直贴身佩戴。 只是,有必要一块送走吗? 月娘没有问出口,赫连子晋却看出了她的疑惑。 “是我阿娘的遗物,若没有它,那位皇帝陛下怕是想不起我来。”他将皇帝陛下这四个字咬得极重,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月娘会帮我送达的,对吧?”赫连子晋把玩着手中的杯盏,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公子放心。”月娘点了点头。 “本公子就知道月娘最厉害了,我果然没有看错人。”赫连子晋跳下椅子,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我先走了,等你的好消息。” 他转身要走,却被月娘叫住了。 “公子等等。” “嗯?怎么了?”赫连子晋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月娘一咬牙,起身向赫连子晋奔去,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公子今日留下吧,月娘伺候您。”月娘将脸贴上赫连子晋的后背,柔声说道。 她眉间一点朱砂,美目含泪,蛾眉微蹙,我见犹怜。 她在赌,哪怕只有一次,她也死而无憾了。 下一刻,她就被推翻在地。 “月娘,你僭越了。” 赫连子晋居高临下地看着月娘,面无表情的样子仿佛在看一只蝼蚁。 月娘心中涌上慌乱,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忍不住地发抖。 是她僭越了。公子从来不会碰她,是她一时鬼迷心窍了。 他从来不是表现出来的那样,他骗了世人,也骗了她。 月娘在看到他如寒冰一般的目光时,瞬间清醒了过来。 跪在地上,头也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你若不听话,我不介意换个人来坐你现在的位置。” “至于你,就从哪来回哪去吧。” 赫连子晋冷哼一声,思考着自己是不是对他们太宽容了,一个个的都越来越放肆。 “公子恕罪,属下再也不敢了。” “求公子不要把属下送回去。” 月娘不停地磕着头,鲜血都渗了出来。 她止不住的害怕,她不要再回那个魔窟,当初要不是公子救她出来,她可能真的就死了。 “好了,念在你初犯,这些年事也做得让我满意的份上,这次就饶了你。” “再有下次,后果你自己知道。”赫连子晋眼眸微眯,神色凌厉。 “多谢公子。”月娘捡回条命,颤抖着站起身,泪眼婆娑。 “子晋!” “子晋!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暖阁的门突然被大力踹开了,一个身高八尺面白无须的青年闯了进来。 他穿着云锦织成的衣裳,衣上的图案是金线绣成的,腰间束着一根玉带,上面坠着一块价值不菲的蓝田玉。 此人非富即贵。 “王樾,你怎么来了。”赫连子晋听到这个声音,额上青筋一跳,脸色都黑了。 来人正是传闻中和赫连子晋因为斗鸡而大打出手的王家大公子,王樾。 这人就像个二愣子似的,和赫连子晋不打不相识,如今隔三差五就要来寻他,赫连子晋看见他就想躲。 “小爷可蹲了你几天了,今日可算把你找着了。” “欸,你脸色怎么如此难看?”王樾有些奇怪地问,一想到此处是青楼后,挂起一抹坏笑来,勾着赫连子晋的脖子,在他耳边小声说,"我是不是打扰了你的好事?" 他脸上尽是狭促的笑容,让人看得有些牙痒痒。 “知道还不快滚。”赫连子晋一把推开他,没好气地说。 “子晋,要我说你也太不懂怜香惜玉了。”王樾越过赫连子晋,看到了月娘。 她眼眶红红的,额头上还受了伤,他不满地啧了啧嘴。 赫连子晋也不理他,径直往外走。 “别走呀,我可找了你好些天了。”王樾追了上去,扯住赫连子晋的衣袖,怎么也不让他走。 “我今日没工夫配你斗鸡。”赫连子晋扯出自己的衣角,又离他远了些。 “你不都完事了吗?还要做什么?”王樾瞪大了双眼问道。 “你要做什么?”赫连子晋抱着手臂静静看着,快被他烦死了,早知今日,他当初一定不会和王樾打那一架。 “走,去喝酒。” “十八年的陈酿,今日刚出土,别人我才不给他喝呢!” “就喝酒?”赫连子晋有些不敢置信地问,他们什么时候关系好到这个地步了? “对,就喝酒!” 然后赫连子晋被他生拉硬拽着走出了怡红楼。 两人一路穿街过巷,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繁华都被抛在了身后,直到一处院落前才停下。 他看着王樾掏出钥匙,左右瞧了半天才熟练地开了门。 颇有几分做贼心虚的感觉,想来这样的事王樾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此处虽小了些,但设施应有尽有,大概是王樾的别院。 王樾抱了一坛酒出来,拿出两个大碗,一人倒了满满一碗酒。 夺娇(重生) 第13节 “来,干。”他不由分说地塞进赫连子晋手中,端起自己的那碗一饮而尽。 然后盯着赫连子晋也喝了个干净。 赫连子晋直到这人虽是纨绔子弟但并没有什么害人的心思,也就没有防备他。 端起碗来一饮而尽。 不愧是十八年的陈酿,酒香凛冽,入口绵软,喝到胃里火辣辣的。 是好酒。 喝完一碗又来一碗,直到这壶酒都见了底。 “王樾,我走了。”赫连子晋眼看时辰不早了,就打算走。 可是王樾哪里肯,他此时已经喝得半醉,扑倒在地抱住赫连子晋的腿怎么也不肯松手。 任凭赫连子晋怎么踹也踹不开。 “呜呜呜~” 王樾突然就开始嚎啕大哭,边哭边喊:“我就是个废物怎么了!” “谁他妈想考科举啊!” “谁爱考谁考好了!” “我就想当个废物我有错吗?” “我爹就只会逼我。” “我家这么有钱,我就是一辈子游手好闲也饿不死我,我压根就不想当官。” 他鼻涕混着眼泪流了一脸,看上去狼狈极了,赫连子晋正由犹豫着要不要把他打晕,就听见他又喊到: “我讨厌谢霁。” 听到这句话,赫连子晋默默收回了自己举起来正准备落下的手刀。 “我想来想去,京中大概也就只有你能理解我了。” “毕竟我们两个都是废物。”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啊!” 赫连子晋觉得,还是干脆把他打晕了算了,省得胡说八道。 * 第二天,赫连子晋是在院中醒来的,而那个罪魁祸首,此时还在呼呼大睡。 他昨天被这人扯着吐了一晚上的苦水,最后都不记得是怎么睡着的了。 脑袋还因为宿醉疼得厉害。 他起身蹲到王樾身边,对着还在呼呼大睡的人脸上就是两巴掌。 “你干什么!” 王樾从梦中醒来,错愕地捂住自己的脸。 “酒品不好就不要喝酒了。”赫连子晋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我昨天干什么?”王樾挠了挠头,努力回想了一下,只觉得头痛欲裂,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你昨天喝醉了,抱着我的大腿说,你是个废物。” “而我英明神武,是你最崇拜的人。” “并为上次斗鸡的事向我道歉,祈求我的原谅。”赫连子晋挑眉一笑,戏谑地看着他,这人皮糙肉厚抗大,但是最好面子,这可是个好机会。 “你放屁!”王樾跳起来大骂,“你明明和我一样是个废物。” “就因为同是废物我才高看你一眼的。”王樾倒显得有些委屈。 “你说话怎么如此粗俗,倒不像是王家人。”赫连子晋沉下脸,皱着眉头说道。 “在我爹心中,谢霁才是他亲生的!” “我处处不如他就罢了,他竟然还想将我妹嫁给他!” 王樾说到此处,气得锤了下桌子,不服气地说:“小爷就是不去考科举罢了,不然有他谢霁什么事。” “呸。” 赫连子晋略微沉吟了片刻,没有出声。 “你个逆子,快给老子出来!” 门口突然传来了砰砰砰的敲门声,王宜民在外面气急败坏地吼道: “你竟然把你妹妹的女儿红挖出来偷走了,简直岂有此理!” “你若识相就赶紧交出来。” “不然老子今天不打死你,老子就把姓倒过来写。” 女儿红怕是交不出来了,赫连子晋的目光落到了散落在地上的空酒坛。 心里想着,论纨绔,他还可以再多学着点。 “爹,你就别白费力气了,王字倒过来还是王字。” 王樾翘着木马腿,大有一幅你能把我怎么样的神情。 “你给我等着,来人,给我撞门!” “子晋,从这边走有个小门,快跑!” 赫连子晋跑出院子后,就听见里面传来杀猪般的嚎叫声。 他倚在树后静静听了一会,嘴角挂着一抹笑,心里说不出是羡慕还是什么。 他的背影挺直,走在路上却总显得有些孤寂。 赫连子晋回了府,府中冷冷清清的,他沐浴一番,洗去一身疲惫后,正准备躺着歇息一会。 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他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了! “明天你还来吗?” 脑海中想起少女隐隐期待的声音。 糟糕,他把和李娇娇的约定给忘了! 喝酒误事啊! “月影,现在什么时辰了?” 赫连子晋急匆匆地换好衣服,但愿还来得及。 “申时末,快酉时了。” “殿下又要出门吗?” 月影有些不解,不是才回来吗? 回答他的只有赫连子晋远去的背影。 公主府 李娇娇从早上起来就一直待在听雨阁, 桌上的茶水不知道换了多少轮,凉了又热,热了又凉。 李娇娇的心从满怀期待到一点点落空。 “绿珠,什么时辰了?”李娇娇神色恹恹,明眼人都能看出她心情不好。 “已经酉时三刻了。” “殿下要不早些歇息吧。” 春天虽说日子渐长,但毕竟不是夏天,也到了太阳下山的时候。 暮色四合,太阳逐渐西隐,天边的云彩也渐渐染上了墨色。 听雨阁内也燃起了烛火。 原来已经酉时三刻了。 李娇娇落寞地垂下眼,突然就鼻子一酸。 不是说好了要来吗? 为什么要爽约。 她的眼眶酸酸的,眼里起了雾,一片模糊。 早知道,早知道就不等了。 倒显得她很愚蠢。 他有那么多红颜知己,怎么就见得把她放在了心上。 她也真是不长脑子,三言两语就被哄骗了。 等下次见了他,她定要狠狠数落回去。 “殿下?” “殿下?” 绿珠喊了几声,李娇娇才有了回应。 “怎么了?”她的鼻音有些厚重,带着些哭腔。 “殿下,我们回去吗?”绿珠虽不知道殿下为何在此处从早等到晚,但看她这幅模样又忍不住心疼。 再者,夜深露重,对身体也不好,就想着早点劝她回去。 “走吧。”李娇娇悄悄抹了把眼泪,不想教别人看见她这幅脆弱的模样。 她看了眼窗外,红霞似火却渐渐染了墨色,变得阴沉,树枝上雀鸟依偎在一起打着盹儿。一场春雨过后,府中的绿色又浓了几番。 明明是一幅生机勃勃的春日之景,却让她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夺娇(重生) 第14节 走吧,不要再等了,不会来的。 赫连子晋下了马车后找了个隐蔽处,足尖轻点,翻墙落地一气呵成。 他朝着听雨阁一路狂奔,生怕去迟了就来不及了。 他们虽然没有约定在哪里会面,但他知道,李娇娇一定在听雨阁等着他。 他从来没有觉得一条路居然可以如此漫长。 他心中更是煎熬,为什么会忘记约定?她等了多久?她还会等着他吗?她会怎么想他?会不会觉得他是个骗子? 无数的问题缠绕着他的心,在他的脑海里叫嚣。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跑上了听雨阁的台阶,三步并作两步。 突然他头上的台阶也传来声响,整齐的脚步声,每一声都踩在了他的心上。 李娇娇走上楼梯,还没走几步,就听见下方传来咚咚咚的声响,她心中一紧,生出些期待来。 会不会是他? 她脑海中刚闪过这个念头,少年的脸就出现再了他的面前。 他停在原地,却还保持着迈步的动作,他的脸颊像是被天边的云彩染红了,额头上还挂着汗珠。 他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不难想象他这一路是怎么狂奔过来的。 “你怎么才来!” 少女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她站在他面前,眼圈红红的,背后是一片火红的云彩,她逆着光,被夕阳染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像是天上的神女,不小心坠落到人间。 “抱歉,我来迟了。” 第9章 李娇娇的声音有些沙哑,看见赫连子晋的一瞬间,压抑了一天的委屈仿佛终于找到了宣泄口,让她忍不住鼻子一酸。 “你还来做什么?”很快,她的心又被愤怒填满,冷着脸说道。 她提起裙摆,快步从谢霁面前走过,连一个正眼都没有给他。 李娇娇实在是太生气了。 她可是公主,向来只有别人等她的份,就连谢霁也不敢让她空等这么久。 她才不要原谅赫连子晋! 她气冲冲地往前走,却被赫连子晋追上来拉住了手腕。 “娇娇,你听我说。” “住口,娇娇也是你能喊的?”李娇娇柳眉倒竖,满脸怒容。 她就像是被踩中了尾巴的猫,露出了尖锐的爪牙。 “还有,放开我。”李娇娇看着被赫连子晋拉着的手腕,挣扎了两下没有挣脱,目光冷冷。 “不放。” 赫连子晋攥得更紧了些,此时若松了手,怕是今生也握不住了。 “殿下,您听我解释。”他看见李娇娇冷漠的神色,喉头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了,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好,那你解释给本宫听,为何才来赴约。” 看见眼前人真挚的眼神,李娇娇也狠不下心肠来,或许真的是有事耽搁了。 她的心已经在为他开脱了。 “你当真愿意听我解释?” 赫连子晋已经做好了她甩袖就走的准备,乍一听见这话,瞬间呆愣在了原地。 脑袋里好像什么东西炸开了,心中泛起丝丝缕缕的甜。 赫连子晋就将昨晚和今日发生的事都告诉了李娇娇,只隐去了月娘不谈。 “当着?”李娇娇惊讶地瞪大了双眼,有些哭笑不得,“你们竟然把王大姑娘的女儿红给喝了?” 这未免也太离谱了吧! 李娇娇一时之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自己内心的震撼。 “王大人怕是要气昏头了,你还能全须全尾的回来,倒也算命大。” 李娇娇在心中摇了摇头,此事虽说前所未闻,倒也像他们这些纨绔公子哥能干出来的事。 “王大人进来的时候,王樾让我跑了,倒是不知道我参与其中。” “若早知道王樾说的埋了十八年的陈酿是他妹妹的女儿红,说什么我都不敢喝。” 赫连子晋脸上挂着苦笑,悔不当初。 “你何时与他关系这般好了?”李娇娇倒是好奇了起来,前段时间不是还因为斗鸡打了一架?这才多久,都能一起喝酒了。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那人实在是……” “让人看不懂。” 赫连子晋停顿了一下,想了想,还是把脑子有病四个字给咽了回去。 至于王樾说他废物的事,那就更不能让李娇娇知道了,不然嫌弃他了怎么办。 他好像忘了,他在京城早就声名狼藉了。 “殿下可愿意原谅我这一次?”赫连子晋感受到李娇娇心情好了些,便大着胆子问道。 “我得考虑考虑。”其实知道了前因后果,她也没必要揪着不放了,但她毕竟是个公主,总要有些公主的威严,岂能这么快就心软。 所以,她打算先暂时不原谅他。 “殿下怎样才肯原谅我?”赫连子晋有些落寞地低下头,看着像被人抛弃的小狗,浑身上下都透着孤寂。 李娇娇的心又软了几分,还怪酸的。 “你带我去外面玩吧。” “就你平日常去的地方,我还挺想知道是什么样子的。” 李娇娇将目光从赫连子晋的身上移开,看向了远处,此时天空最后一点霞光也被墨色吞噬殆尽,她突然生出了这个想法。 她能感受到,赫连子晋和她是不同的。 她虽为公主却一直规规矩矩地活着,前世做过最出格的事,也是喜欢谢霁。 盲目追逐着他的背影,像追逐不可触及的月亮。 她羡慕赫连子晋身上的不经意,对世事都带着分漫不经心的洒脱,哪怕他是个众人唾弃的质子,声名狼藉的浪荡公子。 更羡慕他今后可以执掌自己的人生,不必受人摆布。 “好。”微风吹过,带来了赫连子晋的轻声应答。 * “必须从这里翻过去吗?”李娇娇抬起头,望着高高的围墙犯了难。 怎么如此高?比她整个人都要高出一大截,墙面上连个支撑点都没有,这怎么可能爬得上去! “要不,我还是回去吧。”李娇娇有些泄气,往后退了两步。 “那怎么行?”赫连子晋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她既然愿意去了解他,说明心里早就原谅了他。 或许在她心中,他也是不同的吧。 “殿下,得罪了。” 赫连子晋走到李娇娇身边,双手搂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往怀中带了带,两人紧紧地贴在一起。 他足尖轻点踩着墙体一跃而起,于半空中再向墙顶借力,平稳地落到了地上,站在了公主府外面。 李娇娇只觉得身体一轻,一阵失重感传来,还未看清,就已经换了位置。 她刚想惊呼,就被赫连子晋捂住了嘴。 少年的脸突然在她眼前放大,眉目如画,琉璃般的眼瞳望进了心底。 “嘘,小声些,别被发现了。”少年如玉一般的手指抵在唇上,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李娇娇的后背抵住了墙,两人相距不过咫尺,显得十分暧昧。 “知道了。”李娇娇扯下他捂住自己嘴的手,轻轻推了他一把,拉开了两人的距离,耳朵却不知不觉地红了起来。 “走吧。”赫连子晋转身引着她上了马车。 京城最繁华的地带,夜晚灯火如昼。马车停在远处,两人下了车,徒步穿过大街小巷。 人头攒动,叫卖声不绝于耳,琳琅满目的小玩意让李娇娇备感惊奇。 这些都是她平日里见不到的。 她想到昨日和赫连子晋玩的小玩意,不知道是不是也出自这些小摊。 “公子,给你家娘子买枝花吧。” 卖花的大娘举着一枝洁白的杏花递到了赫连子晋的面前。 她手中提着花篮,篮子里还有一多半的杏花。 鼻端隐隐能闻到杏花的清香,像糯米一样,清清淡淡的,沁人心脾。 “我不是……”他娘子,李娇娇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赫连子晋打断了。 “多少钱一枝?”赫连子晋接过花,问着价钱。 “公子,一文钱一枝。” 夺娇(重生) 第15节 “不必找了。”赫连子晋随手拿出一两碎银子给了大娘。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大娘喜笑颜开,不停地道着谢。 赫连子晋却早就拉着李娇娇走了。 “你为什么不否认?我明明不是你娘子。”李娇娇停下脚步,不解地问他。 “什么?” 人声鼎沸,赫连子晋好像没有听见。 他转过身面对着李娇娇,看了看花,又看了看她。 然后将那枝花别进了李娇娇的发髻上。 平平无奇的杏花,戴在她头上,却添了几分娇媚。 他满意地笑了笑,心情似乎大好。 “娘子,走吧。” 他牵起李娇娇的手,继续往前走。她的手很软,绵若无骨,就像他的心,软得像云朵一样,轻飘飘的。 “谁是你的娘子啊!” “别不要脸了。” 李娇娇红着脸,伸手摸了摸头顶,指尖轻轻拨弄着花瓣,犹豫了片刻,最终也没有将它扯下来。 第10章 “你在此处等我一会儿。” 两人在灯火如昼的街市里穿过,赫连子晋突然停在了一个铺子面前,对李娇娇说了句,转身进了铺子。 没多久,他就出来了,手中拿着什么东西。 “把这个戴上。” 他走到李娇娇面前,伸出手,上面挂着一块纯白色的面纱。 “实在抱歉,要委屈殿下暂且做一下我的侍女。” 李娇娇戴好面纱,眼睛以下都被遮挡了起来。 她闻声瞧了眼赫连子晋,他嘴中说着抱歉,眼里可没有半分歉意,甚至还含着笑。 “但凭公子吩咐。”李娇娇也起了玩心,装作侍女的样子,对着他微微福了下身子。 古灵精怪的样子怪惹人喜爱的。 赫连子晋脸上的笑意愈盛,摇着头说道:“若真有娇娇这样的侍女,本公子可不来这劳什子赌场。” “日日与你处在一起就是人间极乐。” 这话说得浮浪,李娇娇想起他的那些风流传闻,只觉得脸上热得慌,瞪了他一眼说道:“下流。” 赫连子晋怂了怂肩,没有说话。 “走,今日本公子就让你长长见识。” 他双手往后一背,昂首阔步地往前走。倒真把李娇娇当作“侍女”了,也不知道等等她。 她只得提起裙摆,快步追上。 穿街过巷绕了许久,才觉得视线渐渐开阔了起来。 路旁种着垂柳,正发了新芽出来,还是嫩绿色的,纤细的枝条在空中摇摆着。 走到此处,李娇娇觉得时不时有一阵凉意袭来。 看到路边灯笼晕开的倒影,才发现是来到了河边。 又往前走了一段,便见到一座三层高的木楼傍水而立,檐角挂着灯笼和彩绸,泛着红光。 门口立着两头貔貅石像,外面挂着的旌旗上写着:同顺酒楼 酒楼? “这就是你说的带我长长见识?”她有些失望,酒楼有什么好看的。 无非就是酒菜,宫中什么菜系没有,什么佳酿没有?还用得着来这里长见识? “殿下进去看看就知道了。”赫连子晋脸上挂着淡笑,“想必不会让您失望的。” “姑且信你一次。”李娇娇见他如此笃定,心中更是好奇了,这酒楼里究竟藏着什么。 她抬脚往前走,忽然听见前面吵吵嚷嚷的。 “让我进去再赌一把,等我赢了钱,就给你们还债。” “或者你们再借我十两银子,这次,我一定会赢的。” 只见一位穿着粗布短打衣衫的男子被两个身材魁梧的大汉从里面丢了出来,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那声音就像骨头直接磕到了地上。 他却似乎不知疼痛,连滚带爬地又要往里冲,被拦住后,嘴里还不停地嚷嚷着。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去去去,别赌在门口碍事。”其中一位大汉对着他吐了一口唾沫,将他再次推倒在地,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没钱就别来赌了。”另一位大汉附和道。他双手环抱在胸前,手臂肌肉虬结,一脸凶神恶煞,看上去十分不好惹。 “便再借我些银两,等我赢了钱就还上。”那人趴跪在地上,声音急切。 见他们无动于衷,他又挣扎着爬起来,大声吼道: “双倍奉还!” “不,四倍!” “哼。”那两位壮汉嗤笑一声,目光向下瞥了他一眼,不屑至极。 “我们是赌坊,可不是做慈善的。借你银两你拿什么还?” “你若能赢钱,还会被赶出来?” “赶紧走赶紧走,别在门口挡生意。” “我可以抵押!”他又往前走了两步,双手抓紧了两侧的衣衫。 “你老婆都被你卖了赌钱了,你还有什么东西能抵债?” 两位大汉嘴上嘲讽地上笑意更甚,在笑他的自不量力。 “我,我。”他咬了咬牙,似乎下定了决心,说道:“我还有一个女儿。” “虎毒还不食子,你可真够狠心的。” “不过是个赔钱货,卖了正好给我换些银钱。” “等我赌赢了钱,要什么没有。” 他眼睛微微凸起,额上冒出青筋,急得脸红脖子粗的,在他眼中没有什么比赌钱更重要了。 “那你便将女儿带过来吧。” “总得先验验货。” 那两人脸上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我去去就回。”他大喜过望,跌跌撞撞地跑走了,边跑还边说着什么: “女儿,别怪爹爹。” “这次一定会赢的。” “赢了钱就收手,再也不赌了。” “天底下竟有这样的父亲?简直禽兽不如。” 李娇娇看得怒火中烧,甚至想出言教训此人一番,正准备上前却被赫连子晋一把抓住了手腕。 “你拦着我做什么?” 她侧过头,生气地盯着赫连子晋。 “殿下未免太过天真。” 赫连子晋沉下脸,眸光暗沉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这可是赌徒,输急眼了的赌徒,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殿下贸然上前可想过后果?” “他若出手伤你,你又如何自保?” 李娇娇隐隐感觉到了赫连子晋不高兴,他说的那些她确实不曾考虑过,心中的怒火也消了大半,但心中还是有些愤愤不平: “难道就要看着他卖女儿?” “而且,你在我身边,我相信你会保护我的。” 此话一出,连李娇娇自己都愣住了,说起来她和赫连子晋不过也就见了三面,凭什么就相信他一定会保护她? “殿下,我总有不在你身边的时候。”赫连子晋呼吸一滞,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却柔软了不少。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又何必强行改变?” “你阻拦得了一次,却阻拦不了无数次。” “只要他还是个赌徒,他的女儿就总有被卖掉的那天。” 说到此处,也不知赫连子晋想到了什么,他的眸光暗淡了下去,有些落寞地移开眼。 “赌场里便都是这样烂泥一般的人?” 李娇娇还是有些气不过,可话一出口,她又有些后悔,只因为眼前的这个人,也是赌场的常客。 她明显感觉到了赫连子晋有些不开心。 “抱歉,我不是在说你。”李娇娇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身上泛起燥意,后悔自己说话不过脑子。 “殿下,您没有说错,我们就是烂泥啊!”赫连子晋非但不恼,还轻轻笑了起来,笑得坦荡。 夺娇(重生) 第16节 分明是笑着,可李娇娇却莫名有些替他难过,目光躲闪,不敢看他。 “殿下,你还有选择的机会。”赫连子晋敛了笑容,突然正色道。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他伸出手挑起李娇娇的下巴,面无表情地望着她的眼睛。 他不笑的模样让李娇娇觉得很有压迫感。 她迎上赫连子晋他探究的目光,笑了笑说: “不后悔。” “我对赌场的兴致可比对酒楼高多了。” 她想了解赫连子晋,自然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走吧,你还要等到何时?” 她往前走了两步,回头催促着愣在原地的赫连子晋。 “殿下,烂泥的世界,既然来了,可就没那么容易走了。” 赫连子晋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来,走到李娇娇的身旁,和她并肩而行。 他的余光扫过少女精致的侧脸,目光越发复杂了起来。 他本就是一滩烂泥,如今却有人闯了进来,好奇烂泥是如何活着,如果在阴暗潮湿的沟渠里苟活。 既然来了,那就和他一起沉沦吧。沉沦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他给过她推开他的机会了。 “赫连公子,您可许久没来了,里面请。” 还未踏进同顺酒楼的门,就有一小倌迎了上来,看着他熟稔的样子,想必赫连子晋也是这里的常客了。 小倌看了看赫连子晋,目光又落到了李娇娇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两眼,见她衣着不凡,倒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可大户人家的小姐又怎会来此处?一时有些捏不准她的身份。 “呦,这位瞧着眼生,不知是?” “是我新收的侍女,她怕生,你别吓着她。”赫连子晋把李娇娇拉到身后,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小倌打量的目光。 “原来是赫连公子的人,多有得罪,多有得罪。”他点头哈腰,眼神暧昧地看向赫连子晋。 看来京中又要添一桩风流韵事了。 “公子还是老规矩?”小倌又问。 “嗯,一切照旧。” “好嘞,您跟我来。” 李娇娇跟在后面,打量着这里面的一切。 进了一楼的大堂,看起来和普通酒楼没有什么区别。里面大概有十几桌客人正在吃饭,热闹得紧。 他们穿过一楼大堂,却并不上楼,弯弯绕绕地转了好几个弯,来到一艘画舫前。 这画舫在河上,几根粗壮的绳索将它栓在岸边,雕梁画栋,窗边飘着彩纱,里面透着昏黄的灯光。 还未走上画舫,就能听见里面传来的吵闹声还有东西相互碰撞发出的声音,有的清脆,有的沉闷。 “请。”小倌做了个请的手势,李娇娇就跟着赫连子晋一起上了画舫。 进了画舫,光线比外面亮了不少,走廊里挂满了灯笼,拳头大的夜明珠镶嵌柱子里,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颗。 往里走了些,见到一台阶,拾级而上,转角处便又有一番天地。 这一层更是华丽,连地面上铺的都不是木板,而且乌金砖。 李娇娇暗自咋舌,这赌坊可真够有钱的。 “公子到了。”小倌将两人带到了一扇门前,停了下来。 “下去吧。”赫连子晋往他身上丢了一两银子。 他接过欢天喜地地走了。 “一会就紧跟在我身边,别乱跑。”赫连子晋扭头对李娇娇说。 “嗯。”李娇娇点了点头。 那扇厚重的梨花木门被推开,耳边就变得嘈杂了起来。 里面大概有十来个人,围坐在一张圆桌前,桌前站着一个中年男人,看打扮应该是赌坊里的人。 他们正聚精会神地盯着中年男子手上的东西,连有人进来了都没有察觉。 看穿着打扮都像是世家子弟,李娇娇倒是不认得,她低着头紧跟在赫连子晋的身后。 他走到了一处空处坐下,拿出一个钱袋扔在了桌上。 “大。”他翘着二郎腿,倚在靠背椅上,薄唇轻启吐出一个音来。 桌上十几双眼睛纷纷望向了他。 “赫连,你可好些日子没来了,我们兄弟可都想你得紧。”其中一位公子哥开了口。 “江逾白你拉倒吧,你哪是想他,分明是想钱了才对。” 被点到名的江逾白笑了笑,有些不怀好意地说:“谁让咱们赫连公子是出了名的散财童子。” “你不来这些日子,咱们兄弟钱都少赢了些。” “哎呦,瞧我这嘴,怎么能在一开局就咒您呢。” “江公子您开心就好。”赫连子晋面色不变,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倒也别磨蹭了,快开吧。” “想必诸位也迫不及待了吧。” 赫连子晋话音刚落,就有人跟着附和: “对对对,快开快开,磨叽什么,别耽误本公子时间。” 中年男子闻言,拿开了手中倒扣着的竹筒,露出了里面的骰子,那群人伸长了脖子凑过去看。 “是小!” “哎呦,怎么是小啊!” “我刚刚就不该选大的。” 人群中有人欢喜,有人哀怨。 “真可惜。”赫连子晋也摇了摇头,又掏出银两下注了“小”。 他嘴角含着笑,哪里有半分可惜的模样,输了钱还能这么开心,李娇娇觉得自己真的有些看不懂这人。 一来二去,李娇娇也看懂了规则,竹筒里有三个骰子,如果三个骰子加起来小于十点为小,大于十一点则为大。 开始前会先进行压注,压对了既可以拿回本钱还可以分输家的钱,压错了钱便没有了。 一连看了几局,她倒是知道赫连子晋散财童子的名号从何而来了。 上一局开大,他下一局就压大,上一局开小,他下一局就压小,然后他就没有压对一局! 这运气未免也太差了些。 那群人一开始还各压各的,跟着赫连子晋玩了几把之后,都开始和他反着压了。 一个个赚得喜笑颜开,只盼着他再多压些。 李娇娇都有些看不过眼了。 “赫连公子,这一局准备压什么?”江逾白笑得红光满面,他可真是太高兴了。赫连子晋一来,他就不停地进帐,若多来几次,前些日子输掉的可都要赢回来了。 “那就压大吧。”赫连子晋将银两推向写着大字的那一侧,上一局开的是小。 “压小。”江逾白那群人纷纷压了小。 “开。” “等等!” 李娇娇出声阻止,拿起赫连子晋推出去的银子果断地放到了小的那一侧。 “我们不压大,压小。” “呦,赫连,这谁呀?”众人这才注意到李娇娇,目光紧紧盯着她,试图看穿她面纱下的真实容貌。 “怎么,你也想玩?”赫连子晋没有正面回答他们的话,反而转头看着李娇娇,他脸上带着玩味的笑意,倒和传说中的浪荡子形象有了几分相似。 李娇娇点了点头,赫连子晋运气太差,看得她都有些不忍,想着反其道而行之是否会更好。 “好。”赫连子晋长臂一挥,揽住李娇娇纤细的腰肢,用力往他身边一带。 一阵天旋地转,回过神李娇娇就已经坐到了赫连子晋的腿上,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姿势暧昧。 “殿下既然想玩,那就好好玩玩。”赫连子晋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着。 温热的气息吐在李娇娇的耳朵上,让她忍不住颤栗了一下,耳朵慢慢地发起热来。 “真羡慕赫连公子,温香软玉在怀,输几个银两算什么。” “只是这位姑娘看着也不像月娘,难不成是赫连公子的新欢?” “昨日还瞧见赫连公子去了怡红楼,这么快便有了新人?” “月娘?昨日?”李娇娇面露疑惑,琢磨着这两个字,靠在赫连子晋的耳边,问道,“月娘是谁?” 她突然福至心灵,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今日差点忘了约定,就是去见了月娘?” 第11章 李娇娇一股怒火直冲头顶,她恶狠狠地掐了一把赫连子晋的手臂,成功的让他疼得变了脸色。 “殿下,我可以解释的。” 李娇娇感觉到赫连子晋身体一僵,变得有些拘束起来。 夺娇(重生) 第17节 “不必。”李娇娇冷哼一声,她才不要再听他的解释。 可转念一想,她为什么要生气? 她不是早就知道赫连子晋有红颜知己了吗?她又不喜欢他,有什么好生气的?他爱找谁又找谁,和她又没有什么关系。 她只是气他不守时罢了,对,一定是这样的。 可她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连带着看赫连子晋都觉得厌恶了起来。 “殿下,我和她不是外人说的那种关系,真的什么都没有。” 那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她又不在意月娘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挣扎着想从他身上起来,却被他死死按住。 “你松开我。”李娇娇怒目而视。 “别闹,这么多人看着呢。” “那你走开,我不让你坐这里。”李娇娇现在只觉得被赫连子晋抱着,别扭极了。 他是把她当做青楼里的那些女子了?才这般肆意对待? “你上后面站着去。”李娇娇带着气音,甚至有些后悔今日跟着他出来了。 “哪有‘侍女’坐着,公子却站着的道理。”赫连子晋在她耳边轻声笑了笑,不肯松手。 “我是公主可不是你的侍女,本宫命令你,去后面站着。”李娇娇眼圈微红,显然被气得狠了。 赫连子晋低下头,枕在她肩上,在她耳畔小声说道:“殿下不想被别人知道身份就乖一些。” “不然明天端阳公主在赌坊私会质子,恐怕就要在京城传遍了。” “殿下更别忘了,您还在禁足。” 李娇娇气得差点哭出来了。这人真的是太过分了!居然敢威胁她! “赫连公子,您到底压大还是压小?”江逾白可不关心赫连子晋是不是后院起了火,他只想多赢两把。 “就按她说的,压小。”赫连子晋换了个姿势端坐着,白玉般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敲了敲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那我压大。”江逾白改了主意。 “我也压大。” “我也是。” 其他人也跟着改了,只剩下赫连子晋一人的银两孤零零地放在一侧。 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这是在欺负赫连子晋呢。 李娇娇心底刚刚生出一缕心疼,就被她狠狠掐灭了。 “何必听我的,便按你想的来就好了。” 她心中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一股怒气,总让她有些不舒服。她不安地往前挪动了几分,想离赫连子晋远一些。 没想到他环着她的手又箍得紧了些,让她没法乱动。 “嘶,别乱动。”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沙哑。 “你带了什么东西在身上?怪不舒服的。”李娇娇感觉到自己身后好像被什么抵着,伸手就想去挪开。 却被赫连子晋一把捏住了手腕,他的声音都粗重了几分,隐隐藏着怒火,说出的话都带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我说了,别乱动!” “殿下可承担不起后果。” 李娇娇吓得收回了手,脸红到了脖子根,还好有面纱挡着,看不出她脸上的羞愤。 她前世和亲前,嬷嬷也曾教过她一些,男人和女人是不同的。 “下流胚子。”李娇娇终于有所察觉,红着脸骂道,却也不敢再乱动了,胆战心惊地坐着,生怕身后的人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 背后却传来赫连子晋的笑声,压得低低的,听起来有些闷。 “多谢殿下夸奖。”赫连子晋看着李娇娇原本白嫩的耳朵变得通红,眼神有些晦暗不明。 “是大是小,买定离手。” “开!” “快开快开!” 李娇娇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去,手握紧了几分,手心微微出了些汗,紧张又期待地盯着中年男子手中的竹筒。 只见倒扣着的竹筒被缓缓地打开,露出里面三个骰子。 是九! “九!小!” 男子一边说,一边把桌上的钱都推到了李娇娇的身前。 “恭喜赫连公子。” “不错,殿下真厉害。” 赫连子晋在她耳侧轻声夸着她,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很是高兴。 李娇娇却没有理他,从那堆钱里面拿出着一些压到了小的那一侧。 “还是压小。” 她的心中其实也很高兴,赢钱的喜悦刺激着她的头脑,让她想再来一把。 “还是压大。”江逾白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笑着的。居然让她赢了,一定是运气好罢了。 这一次是八点,依旧是小。 李娇娇又赚了一些。 “压大。”她又拿出一部分银两压了上去,总不能一直压一个,决定换个压,就算输了也没关系。 江逾白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但依旧选择了和李娇娇相反的。他不信她每次都能运气这么好。 正好十一点,是大。 此时,李娇娇身前的银两已经可以堆成一座小山了。 “怎么会这样!”江逾白面色铁青,这三盘可将他刚刚赢的全部输回去了。 “再来。”他不服气,前面既然能赢赫连子晋,他不信后面他还赢不了一个女子。 “来。”李娇娇兴意正浓,正打算压钱,又被赫连子晋攥住了手腕。 “够了,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干什么?我还没玩够呢。”李娇娇有些不高兴地看着他,心里像是有蚂蚁在爬一样,让她十分不舒服。 “事不过三。”赫连子晋屈起手指弹了一下她的脑袋,神色严肃。 李娇娇吃痛,脑中却忽然清明了。 她方才着魔了。 赢钱的滋味太爽了,让她忍不住一玩再玩。她看了看周围这些人,他们一个个都输红了眼,神色癫狂的往赌桌上继续压着钱。 若是赫连子晋没有及时叫醒她,她是不是也会变成这样? 她想到了进门时看到的那个人,卖妻卖子也要继续赌博,只是为了赢一把。 但是赢了那一把真的就能够满足了吗? 不,答案是否定的。 他们只会沉沦在贪欲的深渊,永远也不会有满足的那一把。 李娇娇从脚底生出一阵寒意,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些害怕。 “知道怕了?” 李娇娇扭头看到赫连子晋一幅看好戏的模样,心中有些恼怒。 “你故意的?” “殿下果然聪明,一下就猜到了。” 他唤来小倌给了赌坊今日的抽水,再将赢来的钱换成了几张银票,足足有一千两。 “给你。” 赫连子晋将银票都给了李娇娇,李娇娇却觉得像个烫手的山芋,不知道该不该接。 “你自己赢来的,怕什么。” 他将银票塞进了李娇娇手里。 两人离开了此处。 “殿下,你知道烂泥为什么会成为烂泥吗?” 关上门,赫连子晋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为什么? 因为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总想着以小博大,殊不知贪欲正是吞噬人的深渊。 李娇娇垂下眼,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 “今日,谢谢你。” 她确实长了见识,并再也不会对这些地方生出好奇了。 在欲望面前,她也只是一个凡人,做不到理智。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 “赫连子晋。”李娇娇突然叫了他的名字,正色道:“你不是烂泥,也不会成为烂泥。” “你的人生和他们不一样。”李娇娇伸手指了指厢房。 “总有一天,你会成为夺目的太阳,而非阴沟里的臭虫。” 少女语气笃定,眼里亮晶晶的,好像她已经看过那一天一样。 赫连子晋但笑不语。 夺娇(重生) 第18节 “我知道你可能不信,但,我相信你。”李娇娇这话说得有些不明不白的,她自己都有些绕晕了,但是她也不能解释更多。 “殿下真可爱。”赫连子晋忍不住笑出了声,眼角都有些湿润了。她为什么就那般笃定呢?他想不明白,很多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他是一摊烂泥,就应该腐烂在沟渠里。 太阳?他可不敢想。 倒是眼前这人,才是真正的皎月。 “赫连子晋,在我面前,你大可不必装得这般辛苦。”李娇娇有些想趁机揭下他的面具。 她已经肯定,他和传闻的不一样。方才整个赌局之中,只有他,才是由始至终最清醒的那一个。 “居然被你看穿了。”赫连子晋叹了一口气,眼睛紧盯着李娇娇手中的银票,“殿下怎么知道我在惦记这个?” 他的手指已经捏住银票的一角,大有将它抢过来的趋势。 李娇娇赶紧将手背了过去,后退了两步说:“不是给我了吗?” “这可是我自己赢来的,你可一把也没赢。” “可本钱是我的。”赫连子晋可不管这些,不依不饶地说, “没有我,你能赢吗?” “我也不要多了,就对半分吧。” “休想!” 李娇娇将银票攥在手里,转身就跑。 “有本事你就来抢啊!”边跑还不忘回头挑衅。 她可不相信赫连子晋真的会来抢。 “这可是你说的。”赫连子晋脸上挂着坏笑,拔腿就开始追。 “我可没见过你这般贪财的质子。” “巧了,在下也没见过您这般贪财的公主。” 李娇娇边回头边跑,一时没注意左脚绊了右脚,身体就往下倒。下面可是楼梯啊! 完了,这摔下去怕是要摔废了! “娇娇!” 赫连子晋看着李娇娇的身子往下倒,大惊失色,却来不及抓住。 李娇娇闭上了眼,但预想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 她撞上了一堵温热的墙。 “姑娘小心!” 那人的声音低沉,如古琴般醇厚,又像是凛冽的冰泉,没有什么感情。 可这声音对李娇娇来说,却十分耳熟。 她睁开眼,借着画舫里昏黄的灯光,从下往上,看见了他的半张脸。 高挺的鼻梁,薄唇紧紧抿着,像刀刻一般清晰的下颌线条。 李娇娇的心跳乱了节奏,眼中也闪烁着泪光。 怎么回事,居然磕得这么疼?连心都开始疼了。 第12章 那人也低下了头,李娇娇看见他墨色的眼眸里映着烛火,亮若晨星。 周身萦绕着皂角干净的清香,像是雨过天晴之后,阳光洒在大地上的气息,让人莫名就联想到草长莺飞的春天。 这气息对李娇娇来说再熟悉不过了,这是属于谢霁的气息。 时下文人雅客皆爱熏香,唯独谢霁不喜,身上只有浣洗衣物留下的淡淡的皂角气息。 李娇娇鼻子有些酸,心又难受了起来,她还是轻易就被谢霁挑动了情绪。 她借力站直了身子,欲离他远些,却发现谢霁的手还扶着她的肩膀。 “松开。” 李娇娇背对着谢霁,冷下脸说。 “殿下?”谢霁试探着出声。 “闭嘴!”李娇娇猛地转身捂住了谢霁的嘴,让他未能完整喊出“殿下”二字。、 李娇娇心跳如雷,往他身后张望了一番,发现没人才放下心来。 她毕竟是偷偷溜出来的,而且来的还是赌坊,若是在此处被人识破了身份,想必要惹出不少麻烦来。 “不要乱说话,不然……” 李娇娇眼睛转了几圈也没想到什么合适的威胁的词,但还是凶巴巴地瞪着谢霁说: “不然我饶不了你。” 谢霁原本还只是怀疑她的身份,面纱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只露了额头和眼睛在外面。 那一双相似的杏眼不足以让他就确认她的身份,只是心中那股挥之不去的熟悉感让他忍不住喊出那声“殿下”。 当少女柔软的手覆上他的唇,属于她的气息萦绕在他身边,那双杏眼里藏着狡黠的光,不是她还能是谁呢? 谢霁哑然失笑,手护住了她的腰身,生怕她再一个不小心又滚下了楼梯。 他倒有些庆幸自己来得及时,若是她刚刚摔下去了?谢霁不敢细想。 只是她来这里做什么? “娇娇,你没事吧?” 他还未来得及问出口,便瞧见赫连子晋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来,神色慌张。 娇娇?叫得可真亲热。 谢霁的脸冷下了几分,眼珠黑沉沉的,翻涌着怒气。 “我没事。”李娇娇推开谢霁,小跑着躲到赫连子晋身后。 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她面对谢霁,居然有几分心虚。 “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乱跑。”赫连子晋板着脸训她,心底暗暗松了口气,乱跳的心也渐渐平稳了下来。 还好她没事,若是有个什么万一,他不敢想。 “多谢谢大人出手相助,改日必定登门道谢。” 赫连子晋此时面对谢霁感情十分复杂,即感谢他救了李娇娇,同时又厌恶他。 他可没错过方才的那一幕,两人靠得那么近,谢霁的手臂还护着李娇娇的腰身,看上去就像是在拥抱一样,倒显得他有些多余了。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谢过大人?” 赫连子晋在身后偷偷扯了扯李娇娇的衣袖,他还想着替李娇娇遮掩身份。 李娇娇在心底翻了个白眼,让她向谢霁道谢?这辈子都不可能! “谢大人见谅,我这侍女她胆子小。”赫连子晋赔着笑,“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还请谢大人让个位置?好让我们过去。” 这楼梯有些窄,一个人走倒是绰绰有余但两个人就显得稍微挤了些。 谢霁堵在这里,并没有让开的意思,他们过不去。 “谢大人这是何意?”赫连子晋原本脸上还带着笑,这下也冷起脸来,不满地看着谢霁。 两人目光相触,互不肯让,像是在用眼神互相厮杀。 “侍女?”谢霁咀嚼着这个词,嘴角浮起玩味的笑意。 “我看她胆子倒是大得很。”谢霁侧过头,避开赫连子晋,直直盯着他身后的李娇娇,压低了声音说,“您说是吧?殿下!” 殿下两个字他咬得轻,已经接近气音了。 李娇娇听得清楚却避开了他的目光,默不作声。 “谢大人说话倒教人听不懂了,这里哪来的殿下?” “难不成是在说我吗?” 赫连子晋笑嘻嘻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继续装傻。 “倒难为你还记得我这个黎国皇子,尊称我一声殿下,谢大人属实抬爱了,子晋感激不尽。” 饶是谢霁修养再好,面对这样的无赖也有些忍无可忍了。 他面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赫连子晋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为何带她来这种地方?” “你不知道这里有多肮脏污秽吗?” “你究竟安的什么心?” 谢霁一步一步往前走,紧盯着赫连子晋的眼睛,他的目光如同他得话语一般咄咄逼人。 他似乎要将赫连子晋盯出一个洞来,好看看那人伪善的皮囊下究竟藏着一颗怎样肮脏的心。 “不过是和你一样的心罢了。”赫连子晋丝毫不肯退让,迎上他诘问的目光,笑得坦荡。 “你!”谢霁气得发抖,若非碍于身份,他真想将此人狠狠揍一顿。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赫连子晋都一样的惹人厌恶。 “够了,谢霁,此事与他无关。” “是我自己要他带我来的。” 眼看两人之间气氛不对劲,李娇娇生怕他们在此处动手,赶忙出声阻止。 谢霁却像是听见了什么天方夜谭,眼中满满都是不敢置信。 夺娇(重生) 第19节 “怎么可能,定是他哄骗你的,对吧?” 在他的印象中李娇娇是个极为规矩的人,大概一生做得最不规矩的事就是喜欢上他,以及和亲前夜求他带她逃婚吧。 想到这里,谢霁又难过地垂下了眼,嘴里都泛起了苦味。 “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他谨记着李娇娇的话,不在这里喊她殿下。 对着李娇娇他的语气都缓和了不少,像是在哄着她说出他心中的那个答案。 “我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李娇娇斩钉截铁地说,“谢霁我再说一遍此事与赫连子晋无关,他没有哄骗我,是我让他带我来的。” 她李娇娇敢做敢当,向来不会把责任推到旁人身上。 而且她突然就讨厌谢霁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污蔑赫连子晋的模样。 或许是“死”过一回,她虽然还会被谢霁影响着情绪,看他却没有前世那般顺眼了。 “原来如此。”谢霁突然就泄了气,眼中的光渐渐地黯淡下去,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让开了一条路。 少女的字字句句组成了天底下最锋利的刀,毫不留情地扎在他的心上,刺得心千疮百孔一片血肉模糊。 “走吧。”李娇娇对着赫连子晋说道。 两人一前一后从谢霁身边走过。 李娇娇没走几步忽然停下,回了头。 谢霁的心中生出丝丝缕缕的希望来,可又随着她的话被掐灭。 “今日的事你不会说出去吧?” “今日之事,我会守口如瓶。”谢霁垂下眼,自嘲地笑了笑,他在期待什么呢? “那就好。”李娇娇放下心来。 “等等。”谢霁突然开口,“王家的宴会,你会去吗?” “嗯。”李娇娇点了点头,她有些不明白谢霁这样问是什么意思,但也没有多想。 昏黄的烛火在谢霁身上投下大片的阴影,他静静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远去的背影,神色晦暗不明。 “谢大人原来你在此处?怎么不上来?” “令兄可等了您许久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酒坊里的小倌走到此处,才看见一直盯着某处发愣的谢霁。 “麻烦您带个路。”谢霁走了上来,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 “他今日又输了多少?” “一千八百二十两银子。” “嗯,多谢。” 他声音里透着疲惫,语气却没有什么起伏,好像已经司空见惯了,无论是多少两银子都不足为奇了。 小倌突然就有些心疼眼前的人了。 说起来这位谢大人也是赌坊的常客了,倒并非是他本人来赌,而是有个嗜赌成性的兄长,偏生手气又不好,每每输个精光不说,还要向赌坊赊账。而这位谢大人便次次都要来赎人。 他还知道这位谢大人前不久高中了探花,这般风神俊朗才华横溢的人物,怎就有那样一个不成器的哥哥?倒真是让人唏嘘。 不过这话他也就心里想想,京城里的高门大户,污糟的事多了去了。他没那富贵命,也就不替人操这闲心。 “谢大人,到了。” “多谢。” 他将人带到,也就功成身退了。 谢霁盯着那扇黄花梨木门上的雕花看了半晌,吐出一口浊气,才推开了门。 厚重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闷响,听见里面的人耳中,却犹如一道惊雷。 “你怎么才来?” “你知道我等你等了多久吗?” “他们威胁我你再不来便要将我的手剁掉。” 一个人影如闪电一般冲到谢霁身前,抓着他的衣领声泪俱下地哭诉着,言辞之间全是对谢霁来迟的不满。 他眼下乌黑一片,眼圈通红,眼中布满了血丝,面颊消瘦得有些凹陷了进去,一看便知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此人便是谢霁的兄长,谢珩。他和谢霁长得有五分相似,气质却浑然不同。若说谢霁是如清风朗月般的君子,那此人便是尖酸刻薄的小人。 谢霁扯开他的手,看向谢珩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薄唇轻启,吐出一句:“是该剁了。” “你说什么?”谢珩怒目而视,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谢霁居然敢这样对他说话。 “我没说什么,哥哥。”谢霁勾起一抹笑来,看向谢珩的眼睛里仿佛凝着寒冰,甚至像是看一个死人。 谢珩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不敢再冲谢霁发火。 今天真是奇了怪了,谢霁好像和往日不一样了。或许真的是自己看错了听错了,毕竟他已经有好几日不曾好好睡觉了。 谢霁再怎么说也是他弟弟,到了娘面前还是得乖乖听话,他可是娘最心疼的儿子,谢霁怎么敢对他无礼。 谢珩在心中这样安慰自己。 “谢大人可带够了银钱?”赌坊中负责管账的陈管家拿着欠条走到谢霁跟前。 “一共是一千八百二十两银子,谢大人,给钱吧。”他将欠条给谢霁看了一眼。 “家中没有这么多现银,这里一共有五百两银票,京郊二十亩良田的地契,还有京郊一处四进四出院子的房契。” “按照如今的市价,这些应该是够抵账了。” 谢霁拿出一叠票据来,正要递给李管家,却被谢珩死死抓住了手腕。 他眼中满是惊诧,瞪大了双眼喊道:“谢霁你要做什么?这可都是娘留给我的东西,你怎么能给别人呢?” 说着他就要伸手去抢,但他这副身子不过是个花架子,被谢霁一把推倒在地,疼得他起不来身。 “谢霁,你做什么,娘知道吗?娘知道了一定会打死你的!” 谢珩坐在地上喊着。 谢霁不为所动,将票据交给了李管家。 “住手,不可以!” 谢珩挣扎着要来抢,又被谢霁一脚踹到了心窝上,这下他是彻底起不来身了。 “谢霁,你居然敢打我,我要去告诉娘。你给我等着!” 谢霁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欣赏着他的表情,觉得很是好玩。 李管家核对好了之后,将欠条还给了谢霁,并在账本上勾去了谢珩的名字,这算是成交了。 “钱是你自己输的,用你的东西来抵再正当不过了。” 谢霁撕碎欠条,砸在了他的脸上,居高临下地说:“谢珩,这是最后一次。” “你大可以告诉娘,从今往后,你是死是活,和我谢霁没有半分关系。” “你不怕谢霁将此事说出去?”走出画舫后,赫连子晋突然开了口。 “我与他说好了,他答应了我不会说出去。” “你怎么如此相信他?”赫连子晋垂在身侧的手突然攥紧,感觉胸口有些堵得慌。 “他不是言而无信的人。”李娇娇也不想过多的解释什么,凭她对谢霁的了解,他答应的了事就一定会办到。只是这都不足与和赫连子晋说。 她不想被人发现端倪。 “是吗?” “到有些羡慕他了。” 赫连子晋压低了声音,用几乎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说着。他眼中神色不明,看向李娇娇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复杂。 他的直觉告诉他,公主和谢霁,关系并不简单。 第13章 "我将女儿带来了,你们瞧瞧可值十两银子?" 李娇娇行至门口,又碰上先前那人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女孩。 “给我过来,别躲在后面。”男人像拎小鸡一样粗暴地将女孩扯上前来,转头又笑着对那两位壮汉说,“二位爷瞧瞧,可还入得了眼?” 这人身量不高,肤色黝黑,眼角耷拉着小得几乎看不见眼珠,嘴唇厚而外翻,一张嘴一口烂牙就露在外头,脸上更像是只有一层皮贴在骨头上,长得可以说是十分难看了。 但他女儿却与他完全不同,她看着大概十一二岁,生得白皙,五官也端正,若是长开了也会是个美人。 她瘦瘦小小的,身上穿着打满了补丁的粗布衣衫,手中还捏着一串红艳艳的冰糖葫芦,十分拘促地站在男人身前,满眼惊惧地看着眼前从头到尾打量着她的壮汉。 她显然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错。”壮汉满意地点了点头,“走吧,去签卖身契。” “有这样的女儿,是你的福气。” “是是,您说得是。”男人一听,喜笑颜开,跟在后头点头哈腰。 他马上就可以去赌场上大杀四方了,只要赢了钱,他失去的一切都会回来。不!甚至更好! “爹爹?”女孩下意识地回过头想要寻求父亲的保护,却被他狠狠推了一把。 “你就当没有这个爹爹。” “爹爹也要卖了我吗?” “爹爹不是答应过我再也不赌了吗?” 她终于意识到她的父亲要做什么了,眼中闪过绝望。怎么会这样?她不敢相信爹爹一直在骗她。 刚刚他还说要带她出来玩,还给她买了逢年过节才能吃上的冰糖葫芦,为什么转眼就要将她卖了? 她挣扎起来想要逃离这里。 夺娇(重生) 第20节 “老实些。”壮汉一把抓住了她的衣领,将她往里拖。 在他们手里,她不像个人,倒像个货物。 那男人可能还残存了一分人性,脸上露出不忍的神色,对着她说:“进去后要听话,好好活着。” 回应他的只有女孩仇恨的眼神。 “走吧。”李娇娇驻足看完了全程,心情有些低落。 “娇娇想救她吗?”赫连子晋在身后问道。 “救得了一个,救不了千千万万个。” 李娇娇心里堵得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这人叫张铁柱,娶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姑娘为妻,婚后不久生下了一个女儿,两人在京城里开了一个布庄。” “他娘子生得美又勤劳能干,布庄的生意在他娘子的操持下越来越红火,家境也算殷实。” “可是好景不长,张铁柱在别人的诱惑下染上了赌博,十赌九输,很快就将布庄输了出去,还欠了不少钱。” “要债的人追上门,他拿不出钱便将娘子卖了抵账。” “他的娘子不堪受辱,当晚就投河自尽了。” “后来他带着女儿在城郊的一处破庙住着,白天他在码头做苦力卸货,赚了些银钱便又来赌。” “可是他手气实在不好,每每都输个精光,如今又卖了女儿,也不知够他赌几把。” “这姑娘倒是个可怜人,摊上这样一个爹。” 赫连子晋快走两步追上李娇娇与她并肩而行,对她讲述着张铁柱的故事。 他没有表态,但不难从他的脸色看出,他厌恶此人。 “你从哪里知晓的这些事?”或许是目睹了张铁柱卖女儿的过程,李娇娇对这个故事也就没那么大惊小怪了。反而是好奇赫连子晋又是从何处知道的这些。 张铁柱这种身份是连画舫都进不去的,更别说和赫连子晋他们相熟了。 “听赌坊里的人说的,他在赌坊里也算出了名的。” “被卖到赌坊的女孩,她们会怎么样?”李娇娇低着头往前走,声音有些闷闷的,心里更是堵得不舒服。 末了她又说:“罢了,不必说了。” 或许是夜深了,李娇娇只觉得吹在身上的风越来越冷了。 忽然,她感觉到手被握住了,宽大的手掌将她整个手都包裹起来,掌心的热意源源不断地通过接触的肌肤传来,驱散了寒意。 “嗯,我送你回家。” 赫连子晋走在她身侧,握住了她的手,面色凝重。 赫连子晋,你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我可以相信你吗?李娇娇望着他的侧脸,思绪万千。 “殿下怎么不开心?” “可是质子欺负你了?” 李娇娇回来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绿珠有些担忧。 在她看来,赫连子晋这种人压根就不是什么好人,怎么殿下偏偏就喜欢他? 想必是此人花言巧语哄骗了殿下,绿珠心中对他的讨厌又上升了几分。 “没什么,”李娇娇侧躺在拔步床上对着烛火发呆,脑中挥之不去的是那个女孩被拖走时绝望的眼神。 或许不该冷眼旁观,应该救她的。 她是可以救那个女孩,可是又有谁来救她呢? 前世她不也像货物一样被卖去了黎国? 那些道貌岸然的人只会让她以苍生为重,可分明是他们贪生怕死,却还要将她推出去成全他们所谓的天下大义。 真是可笑。 “绿珠,明天替我去办一件事。” “去同顺酒楼赎一个人,是个女孩儿,她的父亲叫张铁柱。” 她终究还是有些不忍心。 “谢霁,你到底想做什么?” 谢珩一回家就添油加醋地将今日的经过都告诉了赵夫人,赵方仪一听就怒了,喊来谢霁亲自质问。 “你怎可擅自动用你哥哥的东西?” “如您所见,只是为了替他还赌债。”谢霁端坐在那里,眼皮都没有抬,他好像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 “既是还债,家中难道没有现银?何至于动用房地契?”赵方仪怒容未消,谢霁的这番说辞在她看来根本站不住脚。 她甚至怀疑谢霁就是故意的。 这孩子越长大便越不听话了。 “他总共欠了赌坊一千八百二十两银子,娘既然管家,难道不知道家中没有这么多现银?” “我若不动用房地契,您的儿子今日便要被人砍下一只手来。” “到时候想必您又要恨毒了我。” 谢霁冷笑一声,言辞之间嘲讽的意味甚浓,他看向赵方仪的眼神冷冰冰的,不像是在看自己的母亲,倒像是在看陌生人。 “怎么会欠了这么多?” 赵方仪有一瞬间的惊讶,她知道珩儿爱赌,但每每这些事都是谢霁去处理的,她也并不知道具体的内情。乍一听见这个数目也暗自心惊,这可抵得上谢家整整一年的花销了。 可相比起儿子被人砍去手,这些银两又有些无足轻重了。 “那便要问问您的好儿子了,他究竟都做了什么好事?想必也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这话更激起了赵方仪心中的怒火,但她也心知无可辩驳,便将矛头又对准了谢霁。 “你怎么说话的?他是你大哥!” “他纵有千般不好,也轮不到你一个做弟弟的来明嘲暗讽!” “东西你想办法赎回来,本就是你大哥,没有给外人的道理。” 谢霁静静打量着赵夫人,他的母亲,沉默不语。 他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和谢珩比起来,他不像是她的儿子更像是个外人。 一个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会被想起来的外人。 前世他不知道帮谢珩收拾了多少烂摊子,今生他是不想管了。 “他自己欠的赌债用自己的东西还,不是天经地义吗?” “更何况还未分家,娘为何笃定就一定是他的?” 谢霁倒不是在乎谢家的这点东西,整个谢家的财产加起来和前世他拥有的相比也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更何况他本身就不是重物欲的人。 他只是有些愤愤不平,为何在母亲的心中他总是被忽视的那一个。 “他是长子,又不像你这般有本事,我若不替他打算,他今后可怎么办。” 谈起谢珩,赵方仪满心满眼都是心疼。 “谢霁你将来前途无量要什么没有,总不能这点东西都要和你哥哥抢吧?” 赵方仪防他像防贼一样 ,看得谢霁心中火起。 笑话! “娘究竟还要护着他到什么时候?” "谢家如今的状况可养不起一个赌鬼。" 谢霁脸色铁青,终于忍无可忍出声质问。 “放肆!” 面对他的咄咄逼人,赵方仪气得面红耳赤,起身就给了谢霁一个巴掌。 一声脆响,打懵了两个人。 谢霁的脸被打得侧向一边,白皙的脸上浮现出红色的掌印,根根分明。 嘴里浮现出若隐若无的血腥气,他舌尖抵了抵脸颊,有些疼,但更多的是麻木。 他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可眼中却多了些亮晶晶的东西。 “阿瑜,娘不是故意的。” 阿瑜是谢霁的小字,赵方仪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叫过他了。 她有些不安地站在谢霁面前,脸色煞白,颤抖着伸出手去,想要触摸被她打过的地方。 她的手还未碰到谢霁的脸,就被他打开了。 “娘还是多关心关心谢珩。” 谢霁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公子,你的脸?” “夫人她打你了?” 松烟看着谢霁脸上触目惊心的掌印,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得是用多大的力气才能留下这么重的痕迹。 “真不明白夫人怎么想的,别人家要是有公子这样的孩子高兴都来不及。” “怎么偏偏她对公子就这般苛刻。” 松烟说着也是来气,替谢霁不平。 “多嘴多舌,这样的话以后少说。”谢霁用冷帕子敷着脸,眸光暗沉。 人心本就是偏的,他又何必费尽心思去求在母亲心中有一席之地呢? “我让你准备的东西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只是……”松烟捏着香囊,里面有谢霁要的东西,他有些犹豫,迟疑地开口,“公子当真要这样做吗?” 夺娇(重生) 第21节 “您好不容易身子好了些,何必再糟践自己?” “而且,宴会那日人多,不出半日就会传遍整个京城。” “到时候公子您的名声……”松烟没敢再继续说下去。 “公子当真要这样做?” “我已经考虑过了,不必担心。”谢霁伸出手,暗色的香囊就落到了手心上。 他手掌收紧,感受着里面的绵软。 已经过了太久,他差点都忘了自己曾经是一个病秧子了。 第14章 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窗外的鸟儿也叽叽喳喳地叫了几轮。 轻纱遮蔽着的拔步床上,少女动了动手臂,不知道是阳光刺了眼还是被鸟儿吵醒了。 李娇娇从冗长的梦境中醒来,揉了揉眼睛,等到脑子彻底清明后才起身。 “殿下醒了?”绿珠早就等候多时了,“可还记得今日要去王家赴宴?” 李娇娇还有些疲倦,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出声。 “殿下今日想穿哪套衣服?”绿珠唤了等在外面的宫女进来,一行大概十多个人,手中端着托盘,上面盛放着衣物首饰。 “就那件月白色的吧。”李娇娇从一众艳丽的颜色中挑选出了稍微素净点的颜色,今日王家才是主角,她不宜喧宾夺主。 等她到王家的时候已经是辰时末巳时初了。 “殿下金安。”接引她的人是王家的大小姐,王家珍。 她在京中素有才名,李娇娇是自愧不如的。 她今日穿了一件红色的衣裙,头上别了几只金钗,恰到好处。 她生得端庄有种不染人间烟火的美,像是开在寒冬的梅花,性子孤傲。 只是今日她双眉紧锁,看上去愁容满面。 李娇娇和她不熟,也就没有过问的心思,微微点头示意。 王家珍将李娇娇带进了一处院子,里面传来咿咿呀呀的声响。 “今日请了戏班子过来,他们都在里面听戏。” 王家的这处院子是按着戏院里的样式打造的,王家珍将李娇娇带上了二楼的一间屋子,这里视线最好,正好方便听戏。 “殿下便在此处歇息一会。” 李娇娇知道她今日还有得忙,也不欲耽搁她,只问了句:“王芜可在?” 王家珍点了点头说:“我去唤她。” “多谢。” 不一会儿,一道鹅黄色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李娇娇眼睛一亮,冲着门口喊道:“阿芜!” “殿下!” 王芜飞奔而来,想到两人的身份,又停住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你我之间何必拘礼。”李娇娇拉着王芜一起坐下。 王芜的父亲王宜民是太傅,在宫中教习皇子公主。李娇娇与王芜年岁相当,幼年的时候王芜曾是她的伴读,两人建立了深厚的友情。 “许久不曾见你了,近来可好?”李娇娇拉着王芜的手,两个人头挨着头说着话。 对李娇娇来说她已经有快三年没见过王芜了。 她十六岁那年王芜突然离了京,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她那时候一心扑在谢霁身上,等她知道消息的时候,王芜已经在江南嫁了人,她去了书信,王芜却没有回。 李娇娇起初以为是王芜怨恨她重色轻友,不愿回她消息,后来得知她在夫家饱受虐待,才知不是她不愿而是不能。 她有心将王芜接回京城,可那时她已经自身难保。也是有心无力。 她不知道前世的阿芜究竟是什么样的结局。 “就那样呗,我爹不让我出门,快闷死了。”王芜瘪了瘪嘴,心中委屈。 “我真不知道他想什么,姐姐就可以自由出门,我却要被约束在家里。” 说起这个王芜心中就一肚子的气,她爹爹简直是太偏心了!从起名就能看出,她姐姐叫王家珍,王家的珍宝,她叫王芜,王家的杂草!哼!简直太不公平了。 “等我到时候见了太傅,替你数落数落他。”李娇娇感同身受,她可太懂不能出门的痛苦了。 “还是不要了,要是被陛下知道了,定要说你不尊师重道。”王芜连忙摆了摆手,她也没多想出去,可不能连累殿下因她受罚。 “对了,前几日你为何被罚了闭门思过?” 李娇娇便将缘由都告诉了王芜。 “我的公主殿下,您胆子可真大。”王芜惊讶得长大了嘴,又不解地问道,“怎会选了他?” “你当时不知道他是质子?” “嗯。”李娇娇点了点头,她当时只想着选个不比谢霁差的,事后才知道那人是赫连子晋。 “或许是天意吧。”李娇娇单手托腮,目光落到了戏台上。 戏台上的戏子正唱着:“我与你生前夫妻不能配,梁兄啊,我就是死也要与你同坟台[1]” “可他是质子,陛下又怎会同意?” “陛下好面子,殿下还是不要一意孤行。” “我担心你。” 王芜有些担忧地看着李娇娇劝说道。 “阿芜放心,我自有分寸。”李娇娇拍了拍王芜的手背,示意她不要担心。 沉默了片刻之后,李娇娇又开了口,说道:“阿芜,不要去江南。” 想到前世王芜的命运,李娇娇鼻子有些发酸,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改变。 “殿下是在和我开玩笑吗?”王芜错愕地看着李娇娇,她怎么好像听不懂殿下说话了? “我现在连家门都出不去,那里去得了江南。”想到这,她又有些丧气。 “反正你只要记住,无论是谁让你去江南,都不要去,今生今世都不要踏足此地。”李娇娇捧着王芜的脸,面色严肃。 王芜心中一紧,突然就感觉到有些慌乱,但殿下是不会害她的,她点了点头说:“好。” “不说这些了。”李娇娇欲扯开话题,却一时之间没有想好说什么,她脑海中一闪而过王家珍的身影。 “你姐姐今日看上去好像不太高兴?” 李娇娇也是好奇,她印象中还从来没有见过王家珍露出这样的神色。 “欸?”王芜倒是有些惊奇,“殿下难道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李娇娇有些摸不着头脑。 “今日这宴会实际上是为她择婿。” “太傅心中可有了人选?”前世王家也举办了宴会,但是好像并没有择婿这一回事。 “除了谢霁还能是谁。” 李娇娇听见谢霁的名字心中微动,感到有些别扭。 想来也并不意外,王谢两家从前便是姻亲,谢霁又是王宜民的得意门生。前世若不是她在琼林宴上选中了谢霁,他应该会成为王家的姑爷吧。 无论他娶谁,都比做驸马要好。李娇娇垂下了眼,看不清神色。 “可是姐姐她想做女官,爹爹不同意非逼着她嫁人,她脸色能好才怪。” 王芜吐了吐舌头,又有些惆怅地说:“我都有些同情她了,我不能出门都要郁闷死了,若嫁给不喜欢的男子,怕不是要痛苦一辈子。” “我有时候都想不明白爹爹究竟是怎么想的。”王芜双手托腮,神色迷茫,“他为什么总是喜欢逼着孩子做不喜欢的事呢?” “我不喜欢拘束,他偏偏把我困在家里,姐姐想做女官,可他偏要她嫁人相夫教子。” “还有我大哥,他想上疆场建功立业,爹爹却偏生让他考科举。” “这样说起来,好像他真的养了一群忤逆不孝的儿女。” 王芜捂着嘴低声笑了起来。 “太傅想必头疼得厉害。”李娇娇想到王宜民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样子,也笑了起来。 “那日我大哥偷走了姐姐的女儿红,把他气得在床上足足躺了三日。” “那你大哥?”这件事赫连子晋也和李娇娇说过,只是不知道王宜民究竟有没有将王字倒过来写。 “挨了一顿毒打,现在还在躺在床上起不来呢。” “让我看看是哪个不要脸的丫头在背后编排我?” 一道洪亮的声音在门边响起。 “王樾见过殿下。” 来人正是王家的大公子王樾,他身高八尺,剑眉星目,看上去威风凛凛,只是走路还有些瘸。 李娇娇实在是没办法将他和只知道斗鸡、打架、偷挖妹妹女儿红喝的混账联系起来。 可见以貌取人是不行的。 “殿下,许久不见。”他身后还跟着赫连子晋。 “原来你也在?”李娇娇有些吃惊,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赫连子晋。 那日赌场一别便没有再见过了,算起来也有三四天了。 “哥哥,你怎么起来了?” 王芜见了王樾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瞬间老实了起来。 夺娇(重生) 第22节 她可不敢看王樾,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若知道他来,她便不说他了。 “小没良心的,就知道在背后编排我。” “亏我还托子晋买了芳华阁新出的胭脂,眼巴巴地给你送来。” “我还是给家珍去。” 说完王樾就要走,王芜一看就急了,连忙跑上前去,拉住王樾的衣袖说:“我就知道哥哥对我最好了。” “姐姐她不喜欢胭脂,还是给我吧。” “那你知道错了没有?”王樾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含着笑意。 “我错了,哥哥,我下次不敢了。” “而且我没有编排你,我只是实话实说,如今京城里还有谁不知道这件事。” “哥哥英明神武,总不会和我计较吧。” “真是拿你没办法。”王樾无奈地笑了笑,还是将胭脂给了王芜。 “你们兄妹关系倒好,让人看了好生羡慕。”李娇娇由衷地说。 她虽有很多兄弟姐妹,可大多都不怎么亲密。就连一母所生的兄长也是如此。 “殿下见笑了。”王樾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殿下,我与阿芜有几句话要说,可否先行一步?” “嗯。”李娇娇点了点头,兄妹之间有话要说,她自然不好拦着。 “我不去。”王芜一听不乐意了,她还没和李娇娇说上几句话。 “听话。” 王樾不由分说地扯着王芜走了。 屋中便只剩下了李娇娇和赫连子晋两人。 “你不走嘛?”李娇娇看他不动,忍不住问道。 “我特意来找你的。” “我们倒是心有灵犀。”赫连子晋笑了笑,指了指李娇娇的衣衫,再指了指自己的。 原来两人今日都穿了月白色的衣裳,看上去十分般配。 “不过是巧合罢了。”李娇娇脸一热,有些不好意思。 “你找我做什么?”也不知怎地,面对赫连子晋,李娇娇总是有几分不自在,或许是他们现在的关系有些尴尬,既算不上熟悉,也不算陌生。 “想问你玩不玩投壶。” 漫不经心的邀约,倒也符合他的性子。 李娇娇却从他的眼中看出了期待。 “玩。”迟疑了片刻之后,李娇娇点了点头。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赫连子晋开心地笑了。 投壶的地方在另一处院子,李娇娇和赫连子晋一路沉默地走着。 阳光和煦,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到了地方,那里早就围了一圈人了。人群中时不时发出欢呼声。 “这么多人?轮得到我们吗?”李娇娇有些迟疑了。 “当然可以,我去了他们都得给我让位置。”赫连子晋鼻子里发出哼唧声,骄傲得不行。 “那我倒要看看赫连公子的魅力了。”李娇娇捂着嘴笑。 两人正要上前,人群中突然发出了惊呼: “不好了!谢霁不好了!” “快来人救命啊!” “谢霁他犯病了!” 第15章 李娇娇心中一跳,暗道不好,还未还得及细想就已经推开人群冲了进去。 “谢霁?谢霁?你还好吗?” 李娇娇唤了几声他的名字,却没有回应。 只见谢霁蜷缩着躺在地上,双目紧闭,脸涨得通红,喉咙里发出粗而急促的喘息声。 他双手紧紧捂住脖子,因为呼吸艰难脖子上青筋暴起,看着十分可怖。 “天啦,谢霁他这是怎么了?看着也太吓人了。” “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有什么隐疾?” 周遭的人越围越多,密密麻麻地几乎将此处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张望着,倒也不是有多关心谢霁,多多少少是存了几分看热闹的心思,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嘈杂的声音传到李娇娇耳朵里,她只觉得十分刺耳。 她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的怒火,扭头冲着周围的人吼道:“都围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叫大夫!” “本宫命令你们都散开,不许在这里看着。” 李娇娇跪坐在地上,扯开了谢霁的衣领,好让他呼吸能顺畅一些。 她双手在谢霁的身上摸索着,急得额头上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药呢?药呢?" 李娇娇又慌又怕,手似乎都有些不听使唤了。谢霁这个病旁人或许不知道,但她是再清楚不过的。 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得常年吃药才能稳着,若一个不小心接触到了什么东西就容易犯病,特别是柳絮、气味浓烈的鲜花之类的东西。 他的衣物从不熏香也是这个原因。 这病没有什么规律,又犯得急,谢霁身上便经常会备着药,以备不时之需。 前世她也是偶尔碰见过几次谢霁犯病才知道。 李娇娇在谢霁身上摸索了半天,才终于在衣服里摸到一个椭圆形的瓶子,她伸手将东西拿了出来,却因为太过着急,力度一大,又带了个香囊出来。 那香囊摸上去软绵绵的,就像塞了坨棉花一样。 李娇娇心中有些诧异,谢霁从不熏香,怎么会身上会戴着香囊? 但情急之下容不得她多想,悄悄地把那个香囊收进了衣袖里,掰开药瓶倒了两粒红色的药丸出来。 浓烈的药味扑鼻而来,李娇娇确认无误之后,捏住药丸就往谢霁嘴里塞。 谢霁哪里肯张嘴,牙关咬得紧紧的,一分一毫都不肯松开。 “张嘴。”李娇娇捏住他的脸颊,想要迫使他松开牙齿,但她的力气又怎么敌得过男子,谢霁依旧纹丝不动。 “谢霁,张嘴吃药。” 李娇娇看着谢霁逐渐发紫的唇色,心乱如麻。 大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李娇娇知道这个病搞不好是会死人的,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谢霁死在她面前。为今之计只有先让谢霁把药吃下去。 “谢霁,把嘴张开吃药好不好?” “听话啊,谢霁!”李娇娇耐着性子哄着,眼中的泪水一颗一颗地滴到谢霁的脸上,她哽咽着用几乎哀求的声音说。 地上一直昏迷着的谢霁好像是听见了李娇娇的声音,终于有了反应,睫毛颤了颤,一直紧咬着的牙关松了几分。 李娇娇大喜过望,趁机将药丸塞进了谢霁的嘴中。 药丸入口即化,谢霁没有吐出来的机会,一阵苦涩到令人发麻的药味在他的舌尖蔓延开来。 他的喘息渐渐平稳了起来,连上不正常的潮红也逐渐退了下去,露出苍白的面容来。 他眼珠动了几下,慢慢睁开了眼,已经幽幽转醒,只是眼中的神色并不清明。 谢霁只觉得好像坠入了一场梦境。 他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行走着,忽然便听见了李娇娇的声音,他循着声音的方向走去,便看见了一阵白光。 白光的尽头出现了李娇娇的脸,眼圈红红的,梨花带雨。 一定是在做梦的,不然怎么会再见到她?还哭得如此伤心。 谢霁哂笑一声,是梦也挺好的。 “娇娇别哭了。” 李娇娇感受到一双温热的手抚上了脸颊,略显粗粝的手指擦干了她脸上的泪珠。 “谢霁你身上既然带着药为何不早些吃?” “你难道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 李娇娇无情地拍掉他的手,质问着。 “咳咳,抱歉。”谢霁捂住胸口,艰难地咳嗽了几声。 他的脸色白得像张纸一样。额角的发丝已经被汗水浸透,说话也有气无力的,可想而知他刚刚经历了一场怎样的折磨。 李娇娇于心不忍地别过头去,不忍苛责一个病人。 “张大夫,就是这里了,快些。” 远处传来人声,与此同时,李娇娇的理智也逐渐回笼,她站起身往后退了几步,和谢霁保持着距离。 王宜民亲自带着大夫过来,他急匆匆的,鞋都跑掉了一只。 谢霁是他最喜欢的学生,又是在他的宴会上出了事,他怎么能不着急。 夺娇(重生) 第23节 张大夫手指搭上谢霁的手腕开始把脉,他静静等了片刻之后,转身与王宜民耳语了几句。 “来人,扶谢霁去客房。”王宜民对着家仆吩咐道。 “太傅?” “殿下有话晚些时候再说吧。”王宜民行了个礼,又匆匆追着谢霁离去。 李娇娇原本是想问一下大夫说了什么,瞧他这番急匆匆的模样又忍不住开始提心吊胆。 可她不应该表现得太过关心谢霁,方才只是情况紧急,她才出手相助,本质上他们之间是没有关系的,她不该追问太多。 李娇娇现在脑子里乱成了一团胡思乱想着,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最初来这边是为了什么。 直到她转身瞧见赫连子晋的那一刻才想起她是要和他去玩投壶的。 也不知道现在还去不去? 李娇娇心头一跳,暗道一声糟糕,她心虚地看着赫连子晋,大气都不敢出。 只见他双手抱臂,目光冰冷,他也不说话,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好像要将她身上盯出一个洞来。 有那么一瞬间,李娇娇觉得自己已经被他一眼洞穿了心思。 她瞬间有了一种做了坏事被抓包的感觉,她不敢和赫连子晋对视,低着头走到了他身边。 小手扯了扯他的衣摆说:“我们还去投壶吗?” 她转移话题的手段并不高明,赫连子晋冷冷瞥了她一眼。 李娇娇眼观鼻鼻观心,看上去乖巧极了,好像刚刚那个抱着谢霁大哭的人不是她一样。 若非赫连子晋亲眼目睹,倒真要被她骗过去了。 前一刻还为了另外一个男人哭,下一刻便又来讨好他? 她为什么能面不改色毫无愧疚感地做出这些事? 她究竟把他当什么了? 赫连子晋气得冷哼一声,大手一挥将衣袖从李娇娇手中扯了回来。 “殿下还是让谢霁陪您去吧。” “在下不奉陪了。” 他的声音里隐藏着怒气,倒不是埋怨李娇娇,只是觉得自己被彻头彻尾地愚弄了。 他没有再看李娇娇一眼,转身离去。 他闭上眼睛苦笑,赫连子晋,亏你自诩风流,到最后还是自作多情了。 “赫连子晋,你听我说。”李娇娇追了上去,她的心揪成一团,赫连子晋这番模样竟让她也觉得很是难过。 她该怎么说呢?李娇娇有些苦恼。 “殿下还想说什么?”赫连子晋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她,脸上带着疏离的笑。 “难不成是想向我解释,殿下为何心系谢霁却还要在琼林宴上虚情假意地说心悦我?” “还是说我只是你无聊消遣的玩意儿?” “或者是你掩饰真心的工具?” 他从未像今日这般如此咄咄逼人。 他早该知道的,琼林宴上,赌坊里,这一切早就有了端倪。 怪不得谢霁信誓旦旦地让他离她远些。他们两情相悦,被蒙鼓里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人而已。 “李娇娇!”赫连子晋终于忍不住,连名带姓地叫她,字字泣血地质问着,“你究竟有没有心?” “不是你想的那样。”李娇娇连忙摆手否认,“我只是瞧他犯了病,情急之下才出手救了他。” 哪怕有再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恩怨,她也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谢霁在她面前出事,那未免也太残忍了一些。 “若是换做其他人,殿下也会义无反顾地冲上去救人吗?”赫连子晋嘴角含着冷笑,他自然是不信的。 金尊玉贵的公主殿下可不是什么活菩萨。 李娇娇倒是被他问住了,支支吾吾半天也给不出答案。 若是换做他人,或许是不会的吧。 谢霁他还是不一样的。 李娇娇也有些厌烦这般优柔寡断的自己,她心中对谢霁的感情实在是太过复杂,一时之间也难以了断。 她甚至有些后悔,当初不该将赫连子晋拉进来。 “对不起……”李娇娇的心被愧疚塞满,不知不觉间脸上就已经布满了泪水。 “别哭了,怪难看的。”赫连子晋叹了口气,他终究不忍太过苛责她,抬手胡乱抹去李娇娇脸上的泪水。 他似乎是为了解气,又狠狠在李娇娇脸上捏了两把,才放开了她。 他眼中染上墨色,目光沉沉,看了眼前的人好半晌后才说道: “到此为止吧,殿下。” 结束的话就让他来说吧。 “对不起……”李娇娇哽咽着,心中传来钝痛,又被愧疚包裹着,她也说不出什么别的话语了。 到此为止…… 李娇娇细细咀嚼着这四个字,眼中泪意汹涌。 是她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只是现在好像已经没法挽回了。 李娇娇的双手垂在身侧,转身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 赫连子晋,对不起…… 第16章 李娇娇再次见到谢霁是在午宴上了,他除了脸色苍白看起来倒和平日里一样,想来也是并无大碍了。 他被安排在了男客中最显眼的位置,看得出王宜民当真是想选他为婿。 虽说谢家如今式微,但谢霁的才貌在京中同龄男子中也称得上第一,算是一位难得的佳婿。 若得王家助力,谢霁的仕途恐怕比前世还要顺畅许多。 怪不得谢霁不喜欢她呢,尚主只会断了他的青云之路,可娶王家珍便不同了。 李娇娇低着头喝茶,心底涌起惆怅,不得不感叹一句命运弄人。 若是前世不曾在琼林宴上看上他就好了。 浅碧色的茶汤荡开一圈涟漪,热气氤氲模糊了视线。 “谢霁好像在看你。” 王芜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吓得李娇娇手一抖,差点没端住茶杯。 “你做什么突然吓人,还有你什么时候来的?”李娇娇嗔怪地看了她一眼,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我都来了好一会儿了,殿下怎么才发现。”王芜瘪了瘪嘴,她可不是故意要吓人。 “你在想什么?”王芜撑着下巴看着李娇娇问道。 “没什么。”李娇娇摇了摇头,又问道,“你方才说了什么?” 她想着事脑子里乱糟糟的,虽然被王芜吓了一跳,但并没有听清楚她说了什么。 “我说谢霁在看你。”王芜附到她耳边,小声地说。 "你胡说什么呢。"李娇娇皱着眉头,想也没想就否认了。谢霁看她做什么?他不应该躲她还来不及吗? “不信你自己瞧瞧。”王芜冲着她挤眉弄眼,示意她往谢霁那边望去。 李娇娇架不住,只好抬头往那边瞧了一眼。这一看她便后悔了。 谢霁注视着她,狭长的眉眼里带着笑意,见她望来,目光也不躲闪,大大方方地与她对视。 这场对视好像是穿过了漫长的时光的重逢,恍如隔世。 他眼中除了笑意还有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李娇娇没有看懂,但心中却生出一种荒谬的感觉来,好像谢霁当真爱慕着她。 但很快她又否定了这个想法,自作多情这种事一次就够了。 只是李娇娇有些疑惑,谢霁这样子未免也太不正常了?也没听说他这个病会伤到脑子啊? “我说什么来着,这下你信了吧?”王芜脸上挂着狭促的笑意,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她用团扇遮住大半张脸,与李娇娇交头接耳:“殿下是更属意谢霁还是赫连子晋呢?” 李娇娇只觉得耳边嗡地一声,脑中短暂的一片空白。 谢霁还是赫连子晋,这个问题终于被摆在了台面上。 她其实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 按前世的发展毫无疑问选择赫连子晋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 可是她放下谢霁了吗?李娇娇并不清楚,但她知道,她对谢霁的感情是回不到从前了。 但对赫连子晋来说,这是很不公平的。李娇娇回想起他说到此为止时的表情,就像是被主人抛弃的小狗,满眼仓皇无措,看得让人揪心。 她没有选择挽留也是因为她也需要时间来理清这段关系。 她忍不住自责,总归赫连子晋才是最无辜的那一个。 李娇娇脑中思绪万千,嘴巴张张合合最终也只吐出一句干巴巴的:“我不喜欢谢霁。” 她说这话时垂着眼,死死盯着杯中的茶水。 许久才听见王芜的一声幽幽长叹。 “殿下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夺娇(重生) 第24节 “殿下若对他无意,又怎会冲上去救他?” 王芜自然也听说了谢霁发病的事,以她对李娇娇的理解,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她这番说辞的。 “是吗?”李娇娇轻声说,原来旁人都是这样想的。 那赫连子晋他…… 李娇娇只觉得心里一阵揪痛,不敢再细想下去,可那双失落的眼睛在她脑海中怎么都挥之不去,让她心中的负罪感更重了几分。 “质子来了。”王芜扯了扯李娇娇的衣袖小声说。 李娇娇下意识地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子晋,快过来,我特意给你留了个好位置。”王樾咋咋呼呼地招呼着人,将赫连子晋引入了坐席,好巧不巧,就在李娇娇正对面,与谢霁更是并排坐着,两张席位之间仅仅隔了一尺左右的距离。 两人的视线就这样毫无防备的相触。 刹那间,李娇娇只觉得周边噪杂的声音都突然消失了,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想着或许该对他笑一笑? 下一刻赫连子晋就罕见地皱了皱眉头,厌恶地别过头去,又瞧见旁边的谢霁,脸色就更难看了,阴沉得要滴出水来。 此时王樾还无知无觉,对着他挤眉弄眼地说:“怎么样?可还满意?” 正所谓投其所好,同为男人他还能看不出赫连子晋对公主的那点心思吗? 他正为自己英明神武的安排而沾沾自喜的时候,却听见赫连子晋嗤笑一声: “当真是个好安排。” “竟不知王兄竟然如此为我考虑,只是子晋福薄,怕是要辜负您的好意了。” 这话说得颇有些阴阳怪气的,刺得王樾一阵脸红。 他甚至觉得下一刻赫连子晋就会离席而去,好在没有,算是保住了他的几分薄面。 “你这是怎么了?”王樾有些迷糊,上午不是还好好的吗? 他瞧了瞧赫连子晋又瞧了瞧公主,只觉得两人之间气氛怪异,没敢过问。 赫连子晋的声音不大,但也传到了李娇娇的耳朵里,她的笑容就这样僵在了脸上,笑也不是,收回也不是。 听他这样说话,她只觉得心里堵得慌,闷闷的,倍感委屈。 可哪里轮得着她委屈,她毕竟才是做错的那一个。 李娇娇收回眼,情绪有些低落。 “殿下与质子可是闹别扭了?” 王芜此时已经意识到了两人之间的不对劲,面露疑色。 李娇娇点了点头说:“他邀我去投壶,路上正巧碰上了谢霁。” “全被质子瞧在了眼里?”王芜问道,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若我是质子也会生气。” “嗯。”李娇娇垂下头,低声说着。 “那我现在又该怎么办呢?”她手足无措地看向王芜,希望能得到一个答案。 “殿下心中是怎么想的?”王芜问道。 “我也不知道。”李娇娇泄了气,她脑子里乱糟糟的,根本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我不知道殿下在琼林宴上为何做出这样的选择,但是,你若是喜欢谢霁,便不要再管质子了,一刀两断是最好的。” “若是……” “不,这样不行。”李娇娇还未等王芜说完话,就硬生生地打断了。随后便又意识到不妥,贝齿轻轻咬住嘴唇说道,“我不会再选谢霁的。” 李娇娇这个人不撞南墙不回头,既然已经撞了南墙,又怎会重蹈覆辙。 “再说了,太傅不是有意将你姐姐许配给他吗?” “我怎好毁坏他人姻缘。” 她目光躲闪,一看便是找的借口。王芜瞧在眼里,但也没有戳穿。 “殿下心中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王芜笑了笑,殿下的心中也不是全然没有质子的。 她又话锋一转,说道:“我姐姐这门亲事只怕落不到谢霁头上。” “为何?京城同龄男子中怕是找不出比他更出色的。”李娇娇不解地问道,谢霁怎么看都是难得的乘龙快婿,这板上钉钉的事怎又突然变了卦。 “谢霁那个病谁家敢把女儿嫁给他?” 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这后半句王芜没有说出来,不然倒显得她诅咒人了。 “他还瞒了这么多年,若非是今日,我们都还不知道。” “虽说他可怜,可是这种事谁又会不介意。” 李娇娇沉默地端起茶杯喝茶,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王宜民到底是文人出身,择婿也更看重才华,这场宴会到最后也成了一场诗会。 谢霁借口身体抱恙没有参与其中,几轮下来最后夺魁的是一位叫做陈世珩的人。 那人身上书卷气浓,面容秀气看着倒也文质彬彬。 众人围着道贺,脸上也无倨傲之色,十分谦虚谨慎。 李娇娇倒不太喜欢这样的人,看上去就有些呆板无趣。 若无意外此人便会成为王家珍的夫婿。 李娇娇偷偷瞧了王家珍一眼,只见她神色淡淡,没有什么表情。 察觉到她的目光,王家珍才冲着她扯出一个苍白的笑来。 “也不知道我今后会嫁给什么样的人。” 王芜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她眼中隐隐含着泪光:“我和她关系并不好,她嫌我不听话心思野,我却羡慕她不必困在小小的四方天地里。” “可如今看来,我们都是一样身不由己。” 一场宴会便定下了她们的一辈子,却没有人问过她们的意愿。 “殿下,阿芜希望您能随心所欲。” “不管是谢霁还是质子,或者是其他人,只要是您心中所想便好。” 宴会结束后李娇娇心事重重地回了府,王芜的话还萦绕在她耳边,只要是她心中所想? 她不得不再次思考起了自己的动机,她最初选赫连子晋只是为了避开谢霁,后来知道他的身份后想的也是顺应自己前世去和亲的宿命。 一直以来她选择的都不是赫连子晋这个人。 她最初就是带着并不纯粹的动机去接近他的。 但与他相处起来却也真的很开心,有时候她也会忘记他质子的身份。 甚至觉得若喜欢的人是他也很好。 李娇娇觉得自己应该去给赫连子晋道个歉,不管他会不会原谅自己,总归应该坦荡些。 至于今后……,她也不知道。 想着想着,困意就席卷了上来。 她换衣准备歇息,一个香囊又从衣服里掉了出来。 那香囊是素布做的有些粗糙,上面也没有什么花纹。 这是当时她从谢霁身上找到的,方才看见她才想起了这件事。 她伸手捡了起来,香囊轻飘飘的没有什么重量,捏起来软软的。说是香囊倒也没有香味。 李娇娇忍不住好奇,打开了它,从里面捏出一团白白的絮状物来,搓开便沾了满手绒毛。 是杨絮! 只看了一眼,李娇娇就气得浑身发抖。 谢霁他是故意的! 第17章 夜晚雾气弥漫,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马车压过青石板,发出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夜色中尤为响亮。 厚重门帘掩盖着的车厢内传来一阵阵压抑的咳嗽声。 谢霁斜靠在软塌上,因咳嗽而面色潮红。 他今日犯了病身体正虚着,夜晚又下了雨,沾染了寒气便受了凉,咳嗽了起来。 “公子,马上就要到了。”松烟替他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掀开门帘看了一眼,已经能远远地看见几团亮光了。 “公子这又是何苦?”松烟皱着眉头面带担忧地看着谢霁说,“您若不想娶王家小姐与太傅说一声不就成了?犯得着折腾自己的身子吗?” “将将养好些,好一段日子没发作了,您倒好刺激着犯了病,前功尽弃了。” “今日好在公主及时救了您,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松烟想想都觉得胆战心惊,那时候公子不让他在身边跟着,他也是后来才知晓当时的险境。 在他看来公子实在没必要以身犯险。 “自然是有非做不可的理由。”谢霁眼睫微动,轻声说道。 不过他还是大意了一些,到底是前世好得彻底,竟然忘了这病发作起来会让人无法自控。 但想到睁开眼时看到的是哭得惊慌失措的李娇娇,他又无声地勾起了嘴角。 他微微摩挲着手指,仿佛指尖还残存着她的温度。 倒是因祸得福了。 “我看分明是公子太任性了,半点也没将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让夫人知道了,又要责骂您。” 松烟絮絮叨叨地说着,趁着谢霁没看见的时候偷偷抹了抹眼角的泪。 夺娇(重生) 第25节 想想这些年,他家公子也是个可怜人。 谢霁下马车的那一刻几乎被卸下了全身的力气,原本还在外人面前强撑着装作无事,这下也是撑不住了。最后是被搀扶着回房的。 松烟将谢霁扶到床上拿了几个软枕让他靠着,又帮他拉好被子,确保他不会再着凉后说道:“公子先好生歇着,我去熬药。” “松烟。”谢霁有气无力地喊道,他面上的潮红已经褪去,显露出苍白的面色来。鸦黑色的青丝披散在身后,瞧上去倒有几分病骨支离的模样。让人看着都心生不忍。 “别让夫人知晓了。” 若是让她知道是他自己故意为之,怕是又少不了一番折腾了。 “公子放心,松烟定当守口如瓶。”松烟点了点头。 松烟离开后没多久,赵方仪便来了。 她面带笑意走到谢霁身边坐下,问道:“今日怎么样?可瞧见王家小姐了?” “太傅可考了你们诗文?谁胜出了呢?” 或许是觉得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她又捂着嘴干笑了几声说道:“瞧我这话问得,宴会上又有几人文采能比得过你去。” “想必也是我家阿瑜略高一筹。” “娘想问什么便直接问吧,何必这样拐弯抹角的。”谢霁咳了几声,因为用力双手在身侧攥紧成拳。 可哪怕是他的身体不适已经表现得这样明显了,赵方仪依旧无所觉。 只见她面露喜色眼中闪过精明的光,问道:“太傅可选了你?” “或许该寻个吉日上门提亲。” “怕是要让娘失望了。”谢霁哼笑一声,望向赵方仪的眼中仿佛有一团化不开的浓墨,整个人看上去冷冰冰的。 他薄唇轻启,说出的话毫不留情地刺破了赵方仪一厢情愿的幻想:“太傅选中的人不是我。” “你说什么?” 赵方仪脸上没了笑意急得一下就站了起来,这板上钉钉的事,怎么也能出了差错? “谢霁,是不是你做了什么惹得太傅不快?” “明天你便去向太傅赔罪,说些好话,看看还有没有转机。” “这事你可不能糊涂。” 她甚至都不问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认定了是谢霁的过错。若非天色已晚,她怕是现在就能逼着谢霁去给王宜民磕头认错。 谢霁双眼望着床顶的帐子,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他这番态度正好惹恼了赵方仪。 “谢霁,我与你说话呢,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眼中究竟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她垮下脸,正准备好生数落谢霁一番。 “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了,见有人进来,她到了嘴边的话也就悉数咽了回去。 “公子,药好了,快趁热喝。” 松烟端着一碗浓黑冒着热气的药汁走了进来,苦涩的药味瞬间弥漫开来。 “夫人。”他转眼瞧见赵方仪在此,心里有些发怵,担忧地看了眼谢霁。 谢霁接过药碗喝了干净,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好像感觉不到苦一样。 他将药碗递给松烟,对他说道:“你先下去。” “你的病怎么又犯了?”松烟走后,赵方仪皱着眉头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听你说过?” “今日的事,我在王家大庭广众之下犯了病。” “隐瞒多年自觉愧对恩师,更不敢误王家小姐,便没有参加今日的诗会。” “不知道您对这个解释可还满意?” 谢霁语气淡淡,好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赵方仪听后只觉得眼前一黑,跌坐在椅子上。她失了神,双眼发直,口中喃喃道:“完了。” 这下整个京城都知道谢霁有病了,谁家还敢把女儿嫁给他?这下想寻个好亲事怕是难了。 “怎么不提前吃药?”她又觉得谢霁这番无动于衷的模样越发可恶起来。 “庸医,都是一群庸医。”她也知道迁怒谢霁是没道理的,便骂起大夫来。 “这些年药没少吃,一个有用的都没有。” “还是换个大夫瞧瞧。” 谢家这一脉如今大不如前,未来也都系在谢霁身上了,她可不能看着他出什么意外。 “我倒是听闻玉虚观有一位姓宋的老道士治病有一手,娘既然有心,不妨请他来替我瞧瞧。”谢霁盯着赵方仪说道。 “你也信他?装神弄鬼徒有虚名罢了。”赵方仪被他盯得有些心虚,面露不悦,那人她也听说过,可找他治病必须一步一跪地走上玉虚观。 就这样还要看他心情来治病,说什么凡事讲究因果。 在赵方仪看来,这不过就是他哄骗人的手段。 医者仁心,哪里需要设置这么多条件。 “是我一时糊涂了,时辰不早了,娘早些歇息吧。” “过段时间我会从家里搬出去。” 是意料之中的回答,何必在试探呢?谢霁闭上眼,努力忽视心中的意难平。 他一直都是不受重视的那一个。也只有那个人愿意将他当作珍宝,珍之爱之。 “谢家不曾亏待你,搬出去作甚?”赵方仪只觉得头疼,她隐隐觉得自己管不住这个儿子了。 “你如今登科及第便迫不及待要与谢家划清关系了吗?” 怪不得赵方仪多想,谢霁这孩子从小就有些冷心冷肺的,对人也不亲,连病了都不会对她撒娇,不如谢珩体贴。 “您想得太多了,不过是为了方便公干,并无其他意思。”谢霁转过身去,不欲多言,究竟有没有别的意思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那你好生歇息,我不打扰你了。” 谢霁如今不如从前听话了,赵方仪也不敢贸然得罪他。 待屋内彻底没了声音,谢霁才起身倒了杯水喝。 水已经冷了,顺着喉咙滑进胃里,确是凉到了骨头里去。 他脱了衣裳准备歇息,才发现衣中的香囊不知何时不见了。 一瞬间他的心就提了起来,又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 “公主今日又送来了帖子。请问殿下怎么处理?” 月影拿着来自公主府的请帖,像拿了个烫手山芋。 赫连子晋这几天心情不好,一个人躲在府中喝酒,脾气也不太好,动不动就摔东西。自从那日从王家回来,他便这个样子了,月影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敢问。 “扔出去。” 一只酒杯贴着月影的脸颊飞过,在他身后摔得四分五裂。 赫连子晋晃晃悠悠地走出来,从月影手中抢过请帖,对准大门用力地扔了出去。 “以后她的东西不许再接。” “下去下去,别耽误我喝酒。” 他喝得醉醺醺地,将月影推出门外,又狠狠地关上了门。 他顺着门框滑落,手中的酒洒在了衣襟上,湿漉漉的,他却浑然不觉。 “殿下当真好狠的心。”赫连子晋喃喃道,闭上眼他眼中浮现的全是两人一起相处的画面。 她的一举一动都刻在他的脑海中。她笑靥如花,看向他的眼睛里分明也只有他,可为什么她的心中却藏了另外一个人,将他骗得好惨。 他甚至都怀疑这些日子只是黄粱一梦,不是真实发生过的。只是他喝醉后的一场美梦,并不是真的。 如果可以,他倒是愿意沉浸在那一场幻梦之中,而不是像现在看着她舍下他,奔向另外一个人,独留他一人在原地像个跳梁小丑一样。 让他想到当初对谢霁说的那些话,就觉得丢人。 还不知道那人当时怎么嘲笑他呢。 他是表现得放浪形骸了一些,可是不代表他就没有心啊! 不过“浪子”的真心,大概是没人信的。 也好,现在一别两宽也好过日后难以割舍。 赫连子晋愤愤地灌了一大口酒后将酒坛在地上砸碎了,但也没能解了心中的那口气。 酒醒之后,赫连子晋去了怡红楼的雅间里听曲,沉浸在温柔乡里,倒也能少想几次李娇娇。 王樾来找他,将那些姑娘统统都赶了出去。 赫连子晋不满地看了他一眼,遣责他破坏了雅兴。 “你与公主怎么回事?”王樾在对面坐下,他就是再愚钝也看出两人之间的不对劲了。 “别给我提她,听得烦。”赫连子晋皱起眉头,脸色阴沉。 如今李娇娇就是他心中的一块逆鳞,触碰不得。 赫连子晋拂袖就要走,却被王樾一把按住了。 “把话说清楚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什么时候也喜欢多管闲事了?”赫连子晋一把推开他的手,面色不善。 “我也不想管,是公主托了阿芜向你传话。” “阿芜怕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便让我打听清楚。” 王樾本来也不好管这种事,但架不住妹妹苦苦哀求,又想着万一两人之间有什么误会,就这样错过了也怪可惜的。 “能有什么误会,我这种人怎么配得上公主,还是不要耽误她的好。” 夺娇(重生) 第26节 赫连子晋低垂着眼睛,眼眶微红,眼中墨色翻涌。 王樾不置可否,这话怎么听怎么都像假的。 沉默了片刻后,赫连子晋终究是没忍住,试探着问道:“她,要向我传什么话?” 说完他又后悔了,恨不得抽自己一顿,怎么这么没骨气。 “她想见你。” “不见!我和她没什么好说的。” 赫连子晋这下倒拒绝得干净利落,没有半分犹豫。 “她有什么话与谢霁说去,和我有什么好说的。” 他心里又堵得慌,嘟嘟囔囔地说着,声音很小,但王樾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 王樾挑了挑眉,笑着说道:“原来是吃醋了。” 这般云淡风轻的语气颇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架势,无疑挑动了赫连子晋心中的怒火。 他紧咬着牙扯出一个冷笑来,额头上青筋跳动,对着王樾吐出一个字来: “滚!” 第18章 几场春雨过后,庭院里的草木开始疯长,不过几日光景,就生得繁茂。春光和煦,麻雀站在枝头叽叽喳喳,声音清脆悦耳让人生出几分独属于春天的惬意来。 这本该是让人静心宁神的景色,书房内的李娇娇此时却是心烦意乱,根本无暇顾及窗外的葳蕤春色。 李娇娇眉头紧锁,右手执笔不知道在空中停了多久也未曾落笔。墨汁顺着笔尖滴下,很快就晕染开来,在纸上留下一个黄豆大小的墨点。 她叹了口气,放下毛笔随手将纸张揉成了一团丢开。 书桌上像这样被揉成了一团的纸还有很多,甚至地板上都散落着几个。 不过是一张写给赫连子晋的请帖而已,却让李娇娇不知道该如何下笔才好。 先前也送了几回请帖,却都被退回了。 这让李娇娇觉得十分挫败。 若非此事是她有错在先,像这样被连着拒绝好几次,她怕是此生都不会再像这个人送请帖了。 可若赫连子晋当真不愿回应她,她便是送再多次请帖也无用的。 一厢情愿的事最后往往不如人意,李娇娇已经打定主意,这是最后一次了。 若是赫连子晋再不愿意,那就算了吧。 决定是做出了,可到了下笔的时候又为难了。 哪怕字斟句酌,心中也依旧惶恐忐忑,唯恐词不达意。 足足写了两个时辰才有了一封勉强让自己满意的。 “绿珠,将这个送去给王芜,让她交给王樾,烦请他代为转交给赫连子晋。”李娇娇将写好的请帖装进信封,封好口后才郑重地交给绿珠。 并非是她不想直接送去赫连子晋府上,而是送不进去,只能这样七弯八拐。 “殿下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依我看不如直接派几个人去质子府上将他‘请’来。” “您是大陈的公主,他不过是一个质子,他岂有不来的道理。” “既然他敬酒不吃那就吃罚酒。” 绿珠有些愤愤不平,在她看来公主金尊玉贵,世间没有哪个男子值得她如此费心,更何况那人不过是个质子,若说得再难听些,便是个弃子,无用之人。 殿下愿意给他几分薄面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他偏偏还不识好歹,请帖送去又退回,有意拿乔,绿珠看着就气不打一处来。 “此言差矣,正因我是大陈的公主,才更应该礼遇他。” “他虽在陈国为质,却始终是黎国的皇子,总有回去的那一日。” “况且此人并非池中之物,有朝一日,两国情势逆转也不是没有可能。” 李娇娇静静地垂下眼眸,这只是其一,最重要的还是她对赫连子晋问心有愧。 她无法在伤害了他人之后还作出一副趾高气昂的做派来。 其实这几天她脑子里都是乱糟糟的,想了很多,却始终没有想出一个所以然来。 “殿下不必多虑,若是真有那一日,陛下也会护住您的。”绿珠不知道李娇娇的担忧从何而来,却觉得这并不是一件值得忧虑的事情。 “你先把请帖送去王家吧,别耽误了时候。”李娇娇不欲再多谈,重生这种事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的,这只能是她的秘密。 “是。” “等等。” 绿珠刚要走,李娇娇又突然出声将她叫住。 “殿下,怎么了?”绿珠不解地问道。 “请帖……” 李娇娇面露犹豫,举棋不定。 最后一次了,他会答应吗? 若是答应了见面,又该说些什么? “罢了。”李娇娇摆了摆手说道:“无事了,你先去吧。” 一想到若把真相全部告诉赫连子晋,李娇娇并没有感到松了一口气,反而心头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闷闷的很是难受。 她知道,这样的真相只会将赫连子晋越推越远,并不能冰释前嫌。 就在李娇娇胡思乱想的时候,从外面进来了一位宫女,说道:“殿下,谢大人求见。” “谢霁?” 李娇娇的眉头为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来做什么? 思索了片刻之后,李娇娇开口说道:“让他进来。” 他不来还好,一来倒是提醒了她一件事。 “微臣参见公主殿下。” 他今日穿了一件素白色的圆领长袍,墨黑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眉目间神色淡淡,让人想到昆仑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 谢霁这个人瞧着光风霁月实际上却是缺了几分生气。 这样冷冰冰的一个人,为何会让她曾经如此痴迷?李娇娇头一次对此事感到困惑。 或许是越过了生死,她对谢霁的那份执念也就断了。 “不必多礼。”李娇娇扫了他一眼就移开了视线,也未曾给他赐坐。 “你今日前来可是有事找本宫?”李娇娇板着脸,颇有几分公事公办的意味。 “微臣此番前来是为了谢殿下的救命之恩。” “那日若非殿下出手相救,微臣或许已经……”谢霁微微一笑,并没有将话说完。 “大恩不言谢,谢大人打算如何谢本宫?”李娇娇顺着他的话说,倒想看看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任凭殿下吩咐。”谢霁低下头去,垂在身侧微微握成拳的手暴露了他此刻的忐忑。 他害怕被拒绝。 就像在琼林宴上那样分明已经选了他,却又改口说了别人的名字。 “什么条件都可以吗?”李娇娇觉得很是有趣,这话倒真不像是从那个眼中只有天下苍生的谢大人口中说出的话。 “是,什么条件都可以。”谢霁郑重地点了点头。 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李娇娇突然起了逗弄他的心思,或许是出于报复,她坏心眼地说:“既然这样,谢大人不如自荐枕席,做本宫的面首。” 这无疑是对一个男子尊严的羞辱,更何况眼前这人还是谢霁。 做驸马都不愿意的人,让他做面首是何等的羞辱。 更何况他从未喜欢过她。 想必他会义正言辞地拒绝,若她再有意相逼,他说不定要当场以死明志。 李娇娇端起茶水,小口小口地抿着,她正等着看戏呢,看他能装到何时。 只见谢霁听见此话后,身躯一震,脸色瞬间白了下来。 李娇娇笑意更甚,又抿了一口茶。 “臣愿意!”片刻的沉默之后,谢霁突然抬起头,眼中好像发着光,目光炯炯地盯着李娇娇。 “殿下,臣今生是为您而活的,只要您想,臣做什么都可以。” 他贪念和她相处的每一刻,只要能陪在她身边,名分什么的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李娇娇一口茶水呛进了气管里,剧烈的咳嗽让她疼得嘴里闻到了血腥气。 这还是她认识的谢霁吗?怕不是被什么孤魂野鬼附了体,不然怎会性情大变? “你愿意本宫可不愿意。” 李娇娇轻蔑一笑,语气尖酸:“您这种人,便是放在本宫府中当花瓶,本宫都嫌膈应。” 她救他时是真心实意的,可如今厌恶他也是不曾作假的。 她远没有自己想的那般大度,可以不计较所有的伤害。 “殿下……”谢霁神色惶惶,嘴唇上的血色都褪了个干净。 他不敢相信这样的话语会是从李娇娇口中说出来的,甚至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突然引得她如此厌恶自己。 “谢霁,你还想装到什么时候?” “设计让自己犯病,很好玩是吧?” “把旁人都当傻子愚弄,你心中是不是很得意?” 夺娇(重生) 第27节 李娇娇将那日她从谢霁衣服里找到的香囊丢在了地上。 “你既然身患喘疾,就应该知道不能碰杨絮之类的东西,你却将这些东西放在香囊里随身携带。” “王家宴会上又当着众人犯病,你敢说这不是你故意为之?” “谢霁,你应该给本宫一个合理的解释,你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李娇娇气得不轻。 怪不得那日他遍寻香囊不见,原来是被李娇娇拾了去。 她那么聪明又怎么猜不透其中的原委?更何况这计划实施得匆忙,留下了蛛丝马迹。 眼见事情败露,谢霁也不再多言为自己辩白。 他走上前去弯腰拾起地上的香囊,扔进了一旁的炭盆里。 炭盆里瞬间燃起火苗将它吞噬,与此同时,谢霁的心中也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无论殿下信与不信,微臣所作所为都不会伤害殿下分毫。” “呵。”李娇娇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殿下的心中也是有臣的,是吗?” 谢霁突然说出句没头没脑的话。 “谢大人未免想多了。”李娇娇呼吸一滞,心中有些不快,随后勾起嘴角满不在乎地说。 “骗人。”谢霁笑着说,声音却隐隐有些颤抖,“殿下若半点也不在意微臣,又怎会救臣?” “若您心中无臣,又为何会对臣设计自己犯病这件事生气?” “本宫救你,不代表心中有你。换做是他人本宫也会救。”李娇娇垂下眼眸,冷着声音说道:“生气只不过是觉得被你愚弄了而已。” “本宫讨厌不爱惜自己生命之人。”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谢大人切莫自作多情,你在本宫心中也不过是一个叫得出名字的臣子罢了。” “至于别的,和在大街上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也别无区别。” “谢大人若没有别的事情,就请回吧。” 李娇娇下了逐客令,今日的谢霁属实反常得很,这让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甚至在面对他的质问时有几分如履薄冰的感觉。 她害怕再次坠入一个名为谢霁的深渊,现在只想快点将他打发走。 看着李娇娇冷淡的神色,谢霁心痛难挨,仿佛被钝刀子刺出一个个血淋淋的窟窿。 事情本不该是这样的。 那个匪夷所思的想法又在他的脑海里开始盘桓,他试探着问道:“殿下可知道玉虚观山下有多少级长阶吗?” 谢霁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李娇娇,不敢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他的存在不就是一个“奇迹”吗?或许这天底下还有李娇娇是与他一样的。 李娇娇只觉得脑海中有一根弦突然就断掉了。随后又有什么东西掉落下来,发出的声响却听得不太分明了。 她听见海中充满了嗡嗡的声音,让她几乎听不见别的。 心也跳得很快仿佛下一秒就会停止一样。 泪水争先恐后不受控制地爬满了面颊。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她到死也忘不了。 玉虚观下,她曾跪过八百九十一级长阶,只为求神佛保佑一人长命百岁。 而这人如今就站在她的眼前。 耳边的嗡嗡声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听见一声长叹。 “殿下,您果然与我一样。” 第19章 “原来你也是。”李娇娇苦笑着闭上眼,点了点头。 再次睁开眼时眼前的人便已经和前世重合了起来,一时之间竟让人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 故人重逢,却是隔了生死,隔了一辈子的光阴。 虽然李娇娇的上辈子并不长。 这一切反常之处好像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但同时李娇娇也产生了新的疑惑,既然谢霁也是重新活过的,不更应该离她远远的吗?凑上来干什么?不怕她再瞧上他,对他死缠烂打吗? “殿下还在恨我吗?”谢霁轻声问道。 恨他不曾回应爱慕、恨他送她前去和亲、恨他没能在那个夜晚带她出逃。 谢霁自己都恨自己,分明已经对她心动到难以自拔,可守着那份可怜的责任与道义,从不曾对她开口说出一句爱慕。 恨自己没能不顾一切娶她为妻,恨自己没能义无反顾带她出逃。才害得她早夭。 谢霁倒是希望李娇娇恨他,这至少说明他在她心中还占据着一个位置。总好过成为她口中只是叫得出名字的陌生人。 李娇娇沉默着没有说话,仔细思考着这个问题。心中爱恨交织,深感无力。 或许是真真切切地爱过,割舍起来便有几分艰难,远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简单。 感情与理智相互拉扯没有一方占得了上风。这更像是一场无声的斗争,稍有不慎便会一败涂地。 李娇娇没有回答,只低下头去,默默擦干了眼泪。 谢霁知她心中有些松动,便趁热打铁继续说道:“从前的事是臣对不住你。” “微臣心中也是有殿下的,只是不曾明说。” “前世臣不曾娶妻生子,也日日悔不当初。时常想着若是早些告诉你,或者在那晚放下一切顾虑带着你走,事情会不会就不一样。” “殿下说的江南的烟雨,漠北的风雪臣都去瞧过看过,想着若是你还在看到眼前的景色想必会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 谢霁说到这里脸上浮现出了温柔的笑意,仿佛他亲眼见过了李娇娇在这些景色面前高兴得眉飞色舞的样子。 “臣私心里想着殿下喜欢这些地方,说不定会来瞧瞧,顺带着也看看臣。” “可是臣那时候已经老了鬓发斑白眼角也有了皱纹,唯恐被殿下嫌弃。” “后来才知道臣的担心都是多余的,殿下狠心,竟连入梦也不肯。” “想来您是恨着我吧。”才不肯来瞧一瞧他,哪怕他受尽了折磨。 谢霁说到此处,眼眶已经红了。他现下才弱冠,本应意气风发的年纪,看着倒让人觉察出几分孤苦伶仃。意气不再。 李娇娇听后却只觉得讽刺,冷笑连连,这究竟算什么? 可笑的自以为是的深情? “谢大人难不成在责怪本宫?”李娇娇眯了眯眼睛,目光锐利直视着谢霁,反问道。 “若说狠心,本宫怎及得上你。当初拒绝的人是你,你有什么立场来责怪本宫狠心。” “别忘了,那时候本宫已经死了,死在了和亲的途上。” “谢大人指望一个死人入梦是否太严苛了些?” “你做的那些在本宫看来不过是你求得心安的手段罢了,骗骗自己也就算了,何必想着来哄我?” 人死如灯灭,他就是做再多又有什么用呢?作为“死人”的李娇娇早就感受不到了。若非是上天垂怜让她重新活过,她早就无知无觉地躺在棺木里,也不知道被埋在何处。 在她看来谢霁的这种行为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她更不会被这只言片语打动,只会坚定她放下他的决心。 谢霁想要解释,李娇娇却打断了他,一字一顿地问道:“谢霁,你真的知道什么是喜欢吗?你当真是爱慕本宫,还是因为对本宫愧疚?” “自然是爱慕,臣从未怀疑过这点。” “臣对殿下绝非是因为心中有愧而想要弥补,不,不是,愧疚也是有的,但臣的的确确是心悦殿下的。” “臣不知该如何表达,但殿下在臣心中与别的女子不一样,想必这是爱慕吧。” 谢霁有些慌乱,他第一次被人诘问住,不知道该如何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只能刻意强调这一点。 能言善辩曾在朝堂之上驳斥百官无言以对的谢大人竟也第一次感到词不达意。 “殿下是天底下对臣最好的人。殿下曾让臣觉得自己是被珍视的。” “臣或许早就对殿下动心了。” 谢霁垂下眼眸,眼底墨色翻涌,那些尘封的记忆喷涌而出,又变得鲜活起来。 “父皇,儿臣心悦谢霁,想要择他为婿。” 琼林宴上初见,容貌秾丽的帝女像炙热的光辉一般闯进他的世界,照亮的又岂止是他的眼睛。 三年陪伴她为他寻医问药求神佛庇佑,又怎能不心生动容。 他从不是什么置身事外的不染凡尘的世外谪仙,不过是一个欲望缠身的凡人。 “幸得上天垂怜,赐殿下与臣奇遇,一切皆可从头来过,敢问殿下可否再给臣一次机会。” 谢霁抬眸,望着李娇娇的眼睛,郑重地说道:“臣此生定不负殿下。” “谢霁,你喜欢的当真是我吗?”李娇娇听见这句话,心中并没有喜悦,反而心生疑惑,说道,“你喜欢的或许只是我对你好。” “你或许只是习惯了我在你身边,误当做是喜欢了。” 李娇娇想不明白,若真的喜欢怎么会一而再再二三的拒绝,怎么会送她去和亲,又怎么会说出那般伤人的话。 “殿下,臣从未这样想过。”谢霁连忙解释,他只是身不由己。 “好了,谢霁。”李娇娇摆了摆手,打断了谢霁的话,也不管他是怎么想的,自顾自地说道,“既然你我都知晓前世,那你也应该记得,熙宁十八年二月十八日的那个雨夜。” 谢霁点了点头,怎么会不记得,他一生都铭记着那一天,那天过后他永远失去了李娇娇。 夺娇(重生) 第28节 “谢大人记得便好。” 李娇娇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她又成了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目光冷淡地扫过谢霁,说道,“那日本宫曾说,从今往后,你我二人,恩断义绝。” “本宫虽不是君子,却也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只要你是谢霁,我是李娇娇,此话便合该遵守。” 话音一落,李娇娇只觉得心中的石头落了地,先前拉扯着她的情绪也渐渐消散了,只感到了轻快。 执念一散,爱与恨,她都不在乎了。 她本不是吝啬付出的人,倒也没有什么悔恨可惜的情绪,想必这就是释怀。 此刻她瞧谢霁,倒也只觉得他是个凡人了。 谢霁此时的心境却是与李娇娇截然不同,心情沉重,仿佛天都塌下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身形晃了晃,几乎站不稳。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却是将他的心活生生剖出来踩在地上。 便再无一丝可能了吗? 谢霁张了张嘴,只觉得下巴酸胀得厉害,发不出声音来。 用尽了全身力气,他才勉强说出话来,声音嘶哑干涩有些含糊不清:“殿下……会……喜欢上……他人吗?” 这一句简单的话他却说得断断续续,只因字字都能让他肝肠寸断。 她会喜欢上赫连子晋,或着京城中其他的世家子弟,却唯独不能是他谢霁。 “这是本宫的私事。”李娇娇皱了皱眉头,冷着脸说到。 言下之意便是与谢霁无关,算是划清了两人之间的界线。 “你也应该早些娶妻,若是遇上属意的,本宫可替你去父皇面前说道说道,为你赐婚。”李娇娇想了想,柔声劝道。 既然要两清,便该早些断了念想。 “臣,告退。”谢霁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不知道是怎么走出公主府的,几乎是落荒而逃。 娶妻,他还能娶谁呢?他的心给了她,便不想再给旁人了,他今生便是为她而活的呀,可是她却不要他了。 明明春光和煦,太阳晒得人暖洋洋的,谢霁却只觉得入坠冰窟。 谢霁走后不久,绿珠便回来了,得知请帖已经妥帖送到了王芜手上,她心安定了不少。到时候便只看赫连子晋那边的意思了。 晌午过后,李娇娇歇了中觉起来,绿珠从外头领进来一个丫头。 十一二岁,生得瘦弱。局促不安地站着,手指纠缠在一起,一双大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看上去十分拘谨。 衣裳倒是穿了一身干净的,应是来之前洗漱打扮过了。 “殿下,你前些日子吩咐的,今日下面把人送来了。” “这位是公主殿下,你见着她应该行礼。”绿珠对着那个女孩说到。 “免了吧,绿珠你别吓着她了。”李娇娇这才想起来那日从同顺酒楼回来后她让人去赎这丫头。这些日子烦心事一多,就给忘了。 “可有名字?” 女孩摇了摇头说:“不记得了,阿娘死后,爹爹只叫我赔钱货。” “那便叫你萤雪可好?”李娇娇问道,这丫头生得白皙,肌肤像雪一般,她便取了个雪字,前面的便是跟着府中来的。 萤雪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你可想回家?若是想,本宫可以给你些银子,送你回家。” “若你不想,也可以在公主府中谋个差使。”李娇娇问道,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对她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 “求殿下别将我送回家。”萤雪扑通一声跪下,哭着哀求道。 一想到回家,她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回去了面对的只有爹爹的打骂,和再次被卖掉。 “我愿意当牛做马,服侍殿下。求殿下别将我赶走。”萤雪磕了几个头,她知道眼前的是个好人,和她的爹爹还有赌坊里的人不一样。 “本宫要你当牛做马有什么用。”李娇娇捂着嘴笑了,扭头吩咐绿珠道,“将她带下去,教习了规矩,最好识得几个字,先从粗使丫鬟做起。” “若做得好也可到本宫身边来。” “多谢殿下开恩。”萤雪又磕了几个头,知晓自己是被留下来。 “先下去吧。”李娇娇挥了挥手,将她们打发走了。 一语毕,便定了萤雪的去处。 到了用晚膳的时候,王家那边也派人传来了消息,说是赫连子晋应承了下来,但有个要求要李娇娇先答应,不然不会见。 这算是松了口,李娇娇喜不自禁,连忙派人去问是什么要求。 她心中高兴,只觉得今日是个好日子,一扫前些日子的阴霾。 可派去的人回来后却骂骂咧咧的,问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出赫连子晋的要求。 听清以后,众人皆齐齐变了脸色。 第20章 “她既然这么有诚意怎么不自己送来,还劳烦你跑这一趟。”赫连子晋侧着身子,一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的两根手指夹着薄薄的装着请帖的信封往眼前晃了晃,并不急着打开。 他神色恹恹,眼下浮着一圈浅浅的青色,看起来有些精神不济,语气也并不好听。 “你自己说的话还忘了不成?”王樾大马金刀地在一侧坐下,“你府中的那些下人,可不敢违抗你的命令接公主府的请帖。” “这才出此下策,你若不要,我替你退回去。” 王樾伸手要将那请帖拿回来,却被赫连子晋躲开了。 他挑着眉看向赫连子晋,说道:“怎么?这次不退回去了?” 王樾其实是有意要激他一下,看看他究竟是个什么反应。 “就不劳烦你了,待会我让下人送去公主府上。”赫连子晋说着,随意地将请帖放置在桌案的另一侧。 “你不再考虑考虑?”王樾问道。 赫连子晋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你和殿下闹脾气也该有个度,她既然有意要与你和谈,你又何必一直不肯答应?”王樾只当是他们俩闹得不愉快了,好意劝道。 赫连子晋只冷笑一声,哪里是他闹脾气,分明是公主不要他了。见了面想必也是要说些什么道歉的话,再毫不留情将他抛弃。 “公主最是心软,你到时候服个软,此事也就过去了。” “你倒是了解她,怪不得上赶着来做这何事佬。”赫连子晋听得厌烦,怎么在王樾口中这件事还是他不对了? 但气归气,这其中的缘由他也不能说,毕竟他还是要脸的。 “你这是吃的什么飞醋。”王樾皱了皱眉头,有些不高兴地说,“我幼时入宫做伴读,因着王芜与公主交好,也算得上是一起长大的,对她的品性还是有些了解的。” “她若当真不在乎你,也不会在被你拒绝多次后还央着王芜让我来给你送帖子。” “殿下性子虽好,骨子里却也是个有傲气的,若到时候她真恼了你,不再搭理你了,你后悔也来不及了。”王樾见他不为所动,便有意把事情往严重了说。 “我看差不多得了,你就去见她一面。” 赫连子晋听后脸都黑了,他也是有心试探李娇娇耐心,说白了他还是想知道自己到底在李娇娇心中有多少分量,也不甘心就此退出,不然岂不白白便宜了谢霁。 他是心中还生着气,但又怕李娇娇真的再也不搭理自己了,沉吟了片刻后说道:“既然如此,请帖我就收下了。” “要我见她可以,但我有个要求。”赫连子晋目光幽暗,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请帖上点了点。 “这个要求我不告诉你,要她自己派人来府上问我。” “只要她肯答应,我是愿意见她一面的。” 赫连子晋的脸转向暗处,蒙上了一层阴影,便让他再试探一下她的真心。 “他究竟是如何说的?” 李娇娇派去的那人回来后只破口大骂赫连子晋是个混账东西,不知廉耻的畜生。 问她赫连子晋究竟说了什么,她又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李娇娇有些头疼,却还是耐着性子劝慰道:“他说了什么你原原本本说来便成,有什么不能说的?” 那婢女涨红了脸,小心翼翼地看了李娇娇好几眼,最后一咬牙,狠下心来开了口:“质子说,殿下要见他也不是不可以。” “但他不会来公主府,殿下若是诚心,便一个人去怡红楼找他。” “明日戌时,他在那里准时恭候殿下。” “他当真这样说?”有人问道。 “是,绝无半句虚言。” “这未免也太过分了。” 众人都变了脸色,怡红楼是什么地方?那可是青楼。公主金枝玉叶,怎能踏足如此污秽之处。 赫连子晋选在此处,乃是有意折辱公主,简直其心可诛。 怪不得这位婢女回来后怎么都不愿说。 绿珠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呸,他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殿下,赫连子晋看来未安好心,依我看还是不要去的好。” 哪有人会选在这种地方见面,也就只有那混不吝的人想得出来了。绿珠想想都觉得生气,替李娇娇不值,也不知道究竟看上了他什么。 李娇娇的脸色也不好看,这不像是要求,更像是有意为难,好让她知难而退。 赫连子晋倒像是摸准了她一定会拒绝一样,才提出这般无礼的要求。 可若他真不想见她,像从前那般直接回绝了不就是了?李娇娇有些摸不准赫连子晋的意思,猜来猜去还是觉得这大概是他在考验自己,试探她的诚意。 李娇娇本就对赫连子晋心怀愧疚,如今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么一个机会,她自然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好,就依他所言。”李娇娇点了点头,对着那位婢女说道,“你现在去回复他,说我应下了,明日戌时,不见不散。” “殿下,不可!”绿珠急忙出声阻止,“那怡红楼是什么样的地方,您如何去得?” “质子提出这种要求,何曾将您放在眼中?若万一他对您心怀不轨,做出什么歹事来可如何是好?” “殿下不该以身犯险。” 夺娇(重生) 第29节 “绿珠,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但你不要再劝了,我心意已决。”李娇娇拉过绿珠的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示意她放心。 “不要忘了,我可是公主,他不敢怎么样的。” 在大陈,她的身份就是她的保障,是她的底气。虽然在不久的将来,它或许会成为一道催命符,但至少现在是有用的。 第二日李娇娇穿了身素色的衣裳,戴了个帷帽严严实实地遮住了自己的脸。 公主府的马车停在离怡红楼不远处的巷子里,李娇娇下了马车只身前往。 “殿下,一切小心。”绿珠拽住李娇娇的衣角,担忧地说道。 “又不是上战场,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李娇娇故作轻松地笑着说道。 其实她的手心早就起了一层细汗,湿漉漉的,心跳也快了些,连声音都不自觉地在颤抖。 说着不紧张,其实早就紧张成了一团,脚都不知道该往何处使了。 这可是她第一次进青楼,也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光景。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忐忑,踏着夜色走进了怡红楼。 此时已经将近戌时,寻常人家都已经闭门歇息了,而这怡红楼里却是灯笼高挂亮如白昼,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莺歌燕舞,脂粉气浓。这醉生梦死的销魂窟,醒着的人尚还装模作样,醉了的人便是丑态毕露,多看一眼都是污了眼睛。 她本不想引人注目,刻意穿得低调素净了,却不想在这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人群中,她竟成了最显眼的那一个。 她是来见赫连子晋的,可她根本不知道赫连子晋在哪里。便在此处站定,有些手足无措。 “这是哪里来的小美人,让爷瞧瞧~”有不长眼的男子要来掀李娇娇的帷帽,被她躲开,往人群里跑去。 那人只当李娇娇是在和他调情,竟然穷追不舍。 李娇娇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吓得半死。 眼见那人的咸猪手就要挨上李娇娇的衣衫,李娇娇站定抬脚,往那人身上狠狠踹了一脚,将他踹倒在地。 那人被酒色掏空了身子骨,本就没什么力气,站立不稳,竟摔了个狗吃屎。 “你别过来。”李娇娇声音有些发颤,显然是害怕极了,她还是将这里想得太简单了些。 等待会见了赫连子晋,她定要好生与他算一回账。 “你竟敢踹我?你知不知道小爷我是谁啊?” “红姨呢?喊她出来,让她瞧瞧她手下的姑娘竟欺负到客人头上来了。” 那人就坐在地上耍起无赖来,四面八方的目光都朝着李娇娇所在的方向望过来,窃窃私语着。 那些人的目光仿佛透过面纱将李娇娇看得一清二楚,她全身滚烫,羞愤欲死。 “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那人口中的红姨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站立在李娇娇面前问道。 “倒是稀奇,竟有姑娘上赶着来我的怡红楼。” “你误会了,我是来找赫连子晋的。”李娇娇回过神来,这人应该是怡红楼管事的,想必知道赫连子晋现在在何处。 红姨沉默了片刻后,笑道:“原来是赫连公子的贵客,彩云,你带她过去。” “姑娘这边请。” “凭什么让她走了,她踹老子一脚就想一走了之吗?”那男子挣扎着起来,想去拉李娇娇,却被红姨拦住了。 “谢大公子,你也听到了她是赫连公子的客人,妾身并无权力留下她。” “公子若不满意,今晚的花销便给您免了。” 原来此人竟是谢霁那五毒俱全的哥哥谢珩,听闻此言他双眼一亮,又故作为难地说道:“除非是怜儿娘子今晚作陪,不然我是不依的。” 说罢,他还望李娇娇离去的方向多望了几眼,舔了舔嘴唇,心中想着,这般玲珑的身姿想必也是个大美人,不能把玩一番实在可惜,便宜赫连子晋那小子了。 “可以。”红姨瞧着他一脸急色的模样,轻蔑地笑了。 “姑娘只管跟在我身后,不要到处乱瞧,以免瞧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污了您的眼睛。”彩云领着李娇娇上楼,边走边说。 彩云见多了人,也知道眼前这位女子与她们不同,应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只是不知道怎么与赫连公子扯上了关系,还巴巴寻到了怡红楼来,只当她是被骗了,心中有些惋惜。 “多谢。”李娇娇轻声说道,低着头眼睛不敢四处乱瞟。 也有不长眼的想上来调戏李娇娇,都彩云一一挡了回去。这一路倒也无惊无险。 只是难免听见一两句污言秽语夹杂着压抑的低喘,让李娇娇一阵又一阵的脸热。 拐了一道又一道的弯,嘈杂的声音渐渐小了,此处倒像是个僻静的雅间,临着水,让人看不出是在青楼里。 “便是此处了,姑娘自己进去吧。”彩云将李娇娇带倒了一间屋子前停下。 “多谢彩云姑娘。” 李娇娇目送着她离开,将手放到了门上,正欲推门而进,便听见里面传来女子的调笑声。 李娇娇的心一沉,觉得有些不痛快。 她在外面差点遭人调戏,赫连子晋却在此处享乐,未免欺人太甚! 便是要给她难堪也不该如此。 或许是她来得不是时候,或许她本就不应该来的。 李娇娇的手缩了回去,没有勇气再去推开那扇门。 正是进退两难之时,李娇娇听见里头传来赫连子晋的声音: “既然来了,还在外面站着做什么?” “难不成要我请你进来吗?” 第21章 里面话音刚落,李娇娇眼前的门就被打开了。走出来一个约莫二十左右的女子,将她请了进去。 这间屋子里没有李娇娇一路走来闻见的闷人的脂粉气,窗户打开着,能感受到从江面上吹来的凉风。 昏暗的烛光下,轻纱飘荡,赫连子晋隐在一层层轻纱后面,若隐若现,如梦似幻。 李娇娇拨开轻纱,一步步向着他走近。 赫连子晋侧躺在美人榻上,下首位置跪坐着一个穿着清凉的女子,手上端着一盘圆润饱满的葡萄。 纤纤玉指捻起一粒墨玉般的葡萄送至赫连子晋的唇边,温声细语听不清说了什么。 赫连子晋低头咬了一口,将整个葡萄吃进嘴里,分明没有言语,却惹得那女子笑意吟吟。 李娇娇被忽视得彻底,尴尬地站在此处,只觉得自己十分多余,心中隐隐生出不快来。 看那盘葡萄都觉得十分碍眼。 “葡萄好吃吗?”李娇娇语气不善,像是故意来找茬一样,引得那女子回头。 “公子,她是谁呀?怎么没听您提起过?”芍药目不转睛地看着李娇娇,仿佛想透过帷帽看穿她的真面目。 “公子何时又有了新欢?怪不得这些日子来得少了。”芍药抱怨着。 “不过是不相干的人罢了,哪里比得上楼中姐妹贴心。”赫连子晋这话虽然是对芍药说的,眼睛却是看着李娇娇,摆明了就是意有所指。 他的目光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看得李娇娇心中发颤。 “赫连子晋,我与你有话说。”李娇娇轻咳一声,忽略心中的那点不适。 “月娘,芍药,你们都先下去。”赫连子晋吩咐道。 芍药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被赫连子晋冰冷的眼神吓住了,只得吞下那些话,乖乖退了下去。 一阵响动过后,屋中只剩下他们两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最后还是赫连子晋开口打破了沉默:“为什么要来。” 他坐直了身子,脸色阴沉得厉害。 “不是你说的吗?”李娇娇有些迷惑了,她按约定来了,怎么他瞧着倒有些不开心了? “我让你来你就来?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赫连子晋有些烦躁,这里可是青楼,是她一个公主应该来的地方吗? 他提出这个要求,本没想着她会来,可她还是按约定来了,是不是说明她心中还是有几分在意他的? “我知道。”李娇娇点了点头,取下帷帽放在一旁,“你先前不愿意见我,如今有了机会,我自然是要来的。” “对不起,赫连子晋,那天的事我很抱歉。” “只是道歉的话,你那天已经说过了。”赫连子晋垂下眼去,冷笑一声,瞧瞧,果然被他猜中了。 “我从未想过骗你,只是此事说来话长。”李娇娇叹了口气,理了理脑中杂乱的思绪,想着怎么说才不会让他觉得太荒诞。 “那就慢慢说,我有的是时间。”赫连子晋倒了杯茶水慢慢喝着,像是在静静等着看她又能编出什么哄人的故事。 “我是曾经喜欢过谢霁。”李娇娇找了个位置坐下,慢慢说着,“但现在已经不喜欢了,若非那天他犯了病,我本不打算再与他有牵扯的。” 赫连子晋挑了挑眉,神色稍霁,没有打断她的话,继续听着。 “琼林宴上,我是存了私心的,我想着要找一个不比谢霁差的人,便选了你。” “事后得知你的身份我不曾后悔,也曾认真想过要与你成亲。” “但那天的事让我明白,这对你来说是不公平的。”李娇娇看向赫连子晋,面带歉意,“很抱歉,我本应该考虑得再周全些。” “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和谢霁联合起来戏弄你的意思。” “说到底都是我的过错,你要怪便怪我吧,若是有什么要求,也尽管提,我会尽我所能。” 李娇娇一口气将话都说完,心情却没有想象中那般畅快。 “这算是坦白吗?”赫连子晋的脸色越听越黑,“是不是我提了要求,之后就算是两清了?” 李娇娇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李娇娇,我不同意!”赫连子晋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这件事没完,我们两清不了。” “欺骗了我的真心,轻飘飘的两句话就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了吗?”赫连子晋只觉得眼眶发酸,全身上下都在颤抖。 他究竟在期待些什么,这女人的狠心他不是早就领教过了吗? “抱歉。”李娇娇低下头去,心中也不好过,酸酸涨涨的,想到要两清,心中还有几分不舍。 夺娇(重生) 第30节 一时无话,两人之间再度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静谧。江边晚风吹拂,夹杂着一丝凉意,屋内的烛火跳了跳,看得人胆战心惊。 “殿下还在骗我对吧。”赫连子晋冷静下来后突然灵光一闪,抓住了李娇娇话中的漏洞。 “据我所知,琼林宴之前,殿下并没有见过谢霁,又怎么会喜欢上他?” 这件事从一开始便不合理,两个素未谋面之人,又怎么会有私情?他之前是生气,后来是伤心,便一直忽视了这不合理之处。 “殿下不曾对我说真话,是还瞒着我什么吗?” “究竟是什么秘密让殿下如此忌惮?” 赫连子晋起身,朝着李娇娇步步紧逼,锐利的目光仿佛要将她整个人洞穿。 李娇娇在他强大的压迫感下不由得也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地往后退去,直到后背碰到墙壁,再也无路可退。 赫连子晋的呼吸萦绕在李娇娇的头顶,高大的身躯将她逼近角落,她像是被盯上的猎物,已经被逼至绝路,没有挣扎的余地。 她知道是瞒不过去了,可重生之事未免太过惊世骇俗,说出来也并不妥当,还是想个委婉些的法子。 “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李娇娇偏过头去,双手抵住墙,轻声说道,“梦中我在琼林宴上相中了谢霁,喜欢了他三年,可他从未喜欢过我。” “后来黎国与大陈开战,他和群臣奏疏,送我去和了亲。” 说起往事,那些她不愿再次回想的画面都纷纷浮现,李娇娇心情难免有些低落。 “我死在了和亲的路上。” 这句话如惊雷一般炸开。 李娇娇再也没办法平静,浑身颤栗着,眼前闪过支离破碎的片段,仿佛人死之前的走马灯。 漫天的黄沙,横尸遍野,戴着佛珠的男人用手挑起她的盖头,可是却看不清他的脸。 深不见底的悬崖,一轮圆月,还有一片死寂的黑色。 令人恐惧的死亡般气息再度将她包裹,眼睛失去了焦距,蒙上了一片雾色,她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了,甚至连呼吸也逐渐忘记了,只想在黑暗里沉沉睡去。 “李娇娇!醒醒!” 好像有什么人在喊她? 李娇娇缓缓地睁开眼,入目是一片黑暗,身体却轻飘飘的,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一阵刺目的白光过后,是赫连子晋放大的脸。 他双手扶着李娇娇的肩膀用力摇晃着,好看的眉毛皱成了一团,神色焦急。 见她醒来,他才放下心来,却依旧冷着脸,克制着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 “赫连……子晋。”李娇娇心中一恸,不管不顾地将头埋在他怀里,小声呜咽起来。 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闻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香气,竟不知为何越哭越厉害,心中的委屈便如浪涛一般汹涌而至,像是没有尽头似的。 直到发泄了个彻底,才渐渐停了下来。 瞧见赫连子晋衣襟上湿了一大片,全是拜她所赐,李娇娇的脸红了一大片,拿出帕子手忙脚乱地擦着。 “够了。”赫连子晋抓住李娇娇的手制止了她,“我自己来。” “你倒是挺能哭的。”他轻笑一声,拇指指腹贴上李娇娇的脸颊,轻轻替她拭去泪珠,脸上辨不出喜怒。 “你选择我,只是因为那个梦吗?”赫连子晋捏住李娇娇的下巴,逼迫她抬头直视他的眼睛,“想借由我忘掉他是吗?” 少年的眼眸像一团化不开的浓墨,周身的气势都弱了下来,像是被抛弃的小狗,让人忍不住心生疼惜。 “不,不是的。”李娇娇的心都揪成了一团,摇着头说,“我绝无此意。” “我……我,”她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不必再说了,殿下请回吧。”赫连子晋突然冷下了脸来,背过身去,下了逐客令。 “对不起。”李娇娇低下头去,双手无力地低垂着,心被愧疚塞得满满的,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她走了几步,便感到一阵悲伤涌上心头,让她忍不住挺住了脚步。她知道,只要再走几步,出了这个门,就意味着他们今后就两清了,这一段荒谬的缘分也就到此为止了。她本应感到平静,欣然接受才对,此时竟也生出几分不舍来。 是挽留还是离开?她坠入了挣扎的苦海。 她不想就此结束。 李娇娇心中生出这样强烈的念头来,她转过身去,对着赫连子晋的沉默的背影说道:“赫连子晋,我们重新开始吧。” 这一次没有利益,没有算计,只有你我。 “殿下的算盘打得未免太响亮了些,您觉得这天下的事,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吗?”赫连子晋转过身来,没有想象中的高兴,他嘴角含着冷笑,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 “我又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他语带嘲讽,“我,赫连子晋,绝不做你心中某个人的影子。” “不,我没有这样想。”李娇娇泪眼朦胧地看着赫连子晋,说道,“是我放不下你。” “赫连子晋,你愿意再认识一次李娇娇吗?” 第22章 “殿下!”绿珠一脸焦急地等在外面,看见李娇娇失魂落魄地走来,赶忙迎了上去。 “您怎么了?可是他欺负你了?我去找他去,简直岂有此理。”见她不说话,还面带愁容,绿珠只以为是李娇娇受了欺负,怒气冲冲地便要去找赫连子晋算账。 “绿珠,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李娇娇摇了摇头,拦住了她。 “我们先回去。”李娇娇目光空洞,有气无力地说。 她闭上眼睛,脑海中就浮现出方才的画面。 “赫连子晋,你愿意再重新认识李娇娇一次吗?” 话语犹回荡在耳边,她并非胆小之人,可说出这句话时,却用了十足的勇气,连反悔的余地都不曾留。 她紧握双手,心怀忐忑与期待,可回应她的却只有赫连子晋的沉默。 他背对着她,高大宽广的背投下一道如大山般的阴影。 李娇娇入目皆是一片墨色,唯独能看见他。 久到她心生放弃,羞愧到无地自容想要转身离开的时候,赫连子晋却突然开了口。 “殿下,难道这世间的事,都要如您所愿吗?” 他轻笑了一声,刺得李娇娇一阵耳热。 到最后他也未曾回过头来瞧上她一眼。 是啊,这世间的事又岂能都如她所愿,反而是事事都不如意,她所求的都事与愿违。 也不知怎地,李娇娇回了府后,夜里就病了,高烧不退,太医们居然都束手无策。 最后惊动了皇帝,请了国师来看。 国师瞧了一眼,给了一粒药让李娇娇吃下,说是魂魄不稳,最好是送去寺中静养一段时间。 说来也是奇怪,到了护国寺后,高烧也就退了,只是还未醒来。又修养了几日才恢复如初。 可偏生国师说要待够三个月,李娇娇便只能在寺中跟着他们一起生活,每日的早晚课自然是少不了的。 就这样在寺中待了近两月。 这一天早课过后,李娇娇回到禅房抄经书,或许是起得早的原因,她有些精力不济。 抄着抄着便觉得眼前的字扭曲了起来,眼皮也开始打架了。和困意搏斗许久,最终还是没忍住,睡了过去。 阳光透过窗子洒进来,亲吻着她的脸颊,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 禅房外走来一人,静静地倚在门边,不知道注视了她多久,梦中人无所察觉。 梦外人也不知梦中是何年岁。 “你以为你自己还是皇子吗?居然还敢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四五个大概十一二岁左右的小太监,围着一个瘦弱的小男孩,对着他拳打脚踢。他们的脸上挂着狰狞到扭曲的笑容,好像他们脚下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可以随意欺辱的玩意。 男孩看着不过七八岁的样子,面对这群人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他被揍得趴倒在地,却依旧不肯低下脑袋。一双狐狸眼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几个人,眼中那股倔强不服输的劲让他看起来就像一只未被驯服的狼崽子。 “跪下来给你爷爷磕个头,我就放了你。”为首的那人踩着他的背,居高临下地说。 那人眼中是明晃晃不加掩饰的恶意,他都做了质子,同样都是在污泥里挣扎的人,凭什么他还能处处透露着高贵?纵使有傲骨,也应该被踩碎,与他们一同烂在淤泥里。 他们围着男孩,冷眼瞧着他遍体鳞伤还在拼命挣扎的狼狈模样,口中发出了怪笑。 人啊,就应该学会“认命”。 “做梦!”男孩咬紧了牙关,不肯松口,背上的痛让他直不起身,但他却依旧抬着头。 他又不是无知小儿,无论怎样他们都会欺辱他。他虽为质子,却仍然是黎国的皇子,今日若向阉人俯首,丢的是他黎国的颜面。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们兄弟们不客气了。”那人双眼一眯,摆了下头,对着身后的人使了个颜色。 “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做了质子。” 他们撸起袖子围了上去,准备给他点颜色看看。 赫连子晋认命般闭上眼睛,他知道越是挣扎只会让他们越兴奋,等他们无趣了也就走了,反正他们不敢弄死他。 但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他奇怪地睁开眼,透过人群的缝隙,看见一个身着华服的小姑娘,梳着双髻,脸颊鼓鼓的,像是菩萨身边的仙童,模样十分讨喜。 “你们在干什么?” 李娇娇肉乎乎的小手拿着一块糕点,嘴角还沾着些碎屑,声音软软糯糯的,听上去有些含糊不清。 她圆圆的眼睛里闪着好奇,想看看他们在干什么。 “啊!”待看清之后,李娇娇吓得放声尖叫,整个人呆愣在原地。 为首那人脸色不善地转过头来,正想收拾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捣乱的人,却在看清了来人后,瞬间变了脸色,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 “殿……殿下。”他的声音都有些发抖,完全没了方才欺负赫连子晋时,那番趾高气昂的模样。 “我要告诉父皇去,你们在这里欺负人!”李娇娇厌恶地皱了皱眉头,她年纪还小,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只知道有事找父皇就好。 “殿下,殿下饶命!奴是和他闹着玩的,求殿下别告知陛下。” 他们口中不停地讨饶,磕着头,声音都有些颤抖了起来。 虽说宫中暗地里都在欺负质子,可他毕竟是黎国的皇子,如今来大陈为质,身系两国和平,真闹到了陛下面前,他们难逃死罪。 “别再让我看见你们!”李娇娇不知道他们心中所想,只觉得他们十分碍眼,多看一眼都觉得难受。 “多谢殿下。”他们心中一喜,侥幸捡回一条命,哪里还敢不长眼地多停留,如获大赦般快步走了。 夺娇(重生) 第31节 “你还好吗?”李娇娇蹲了下来,看着地上遍体鳞伤的赫连子晋,担忧地问到。 她伸出手,想要将他拉起来。 赫连子晋却吓得往后一缩,警惕地看着她,他知道,她是大陈的公主,和欺负他的那群人是一样,都是他的敌人。 “你别害怕,坏人已经被我赶跑了,我不会伤害你的。” “你要不要吃枣泥糕?”李娇娇对着他笑了笑,从身上的口袋里掏出一块已经被挤压得皱巴巴的枣泥糕来。 这还是她偷偷藏起来的一块,准备待会再吃的,现在决定将它分享给他。 看到他身上的伤,李娇娇忍不住想,肯定很疼吧?她最是怕疼了,便觉得眼前的人越发可怜了起来。 “吃了枣泥糕就不疼了。” 赫连子晋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动作。 李娇娇见他不接,心中着急,不由分说地就将枣泥糕往他嘴里塞。 她固执地认为只要吃了枣泥糕他身上的伤就会好了,因为她每次磕碰受了伤,母妃就会用枣泥糕来哄她,她吃了枣泥糕,伤口也就不疼了。 蠢货!赫连子晋在心中嘲讽道。养尊处优的小公主哪里会知道枣泥糕治不好他身上的伤。 他本应该将枣泥糕吐出去,可它入口即化,甘甜在嘴中蔓延开来,引得他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了“咕咕”的声响。 那些人不给他吃饱饭,他经常饿肚子,现在早就饥肠辘辘了。饥饿让他舍不得将这块枣泥糕吐出来。 他都已经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吃过这些点心了。 “不够的话,这里还有一块。”李娇娇也听到了他肚子发出的声音,知道他肯定是饿了。她犹豫了片刻后,将自己手中一直握着的那块也递到了赫连子晋的面前,这一块被她咬了一小口。 但是显然眼前的人比她更需要。李娇娇只好忍痛割爱了。 “不用了,你自己吃。一块就够了。”赫连子晋将她的手推了回去,他就吃一块好了,他真的太饿了。 “谢谢你的枣泥糕。”赫连子晋小心翼翼地捧住嘴边的枣泥糕,挣扎着从地上坐了起来,不再排斥李娇娇的接近。 她或许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赫连子晋垂着眼,心中想着,毕竟她是第一个不会欺负他,还和他分享枣泥糕的人。 他虽然饿极了,却吃得慢条斯理,一口一口细细品尝,生怕吃地快了,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贵气,一看便知是锦衣玉食养出来的。 李娇娇也不嫌弃他身上沾上了泥土,与他并排坐着,一同吃着。 “你是谁家的孩子?”李娇娇问道,她从前不曾见过他。 “他们欺负你你怎么不告诉你爹爹?”她有些不解,她只知道,她若是不喜欢哪个宫人,只要告诉了父皇,就会把他们调走。 若是谁敢欺负她,父皇一定会狠狠惩罚那个人。 “我是质子,我爹爹不要我了。”赫连子晋垂下眼睛,淡淡地说。 他语气平静,早就接受了这个现实,不会再向从前一样,一想到就委屈得哭了。 “质子是什么?为什么不要你?”她还不能理解赫连子晋说的话,只觉得他爹爹真是狠心,脸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了。 “就是不被需要的东西吧。”他目光呆滞,小声地说着。所有的人都是这样对他说的,他是不被需要的。所以才会被选来陈国为质。 可明明父皇曾经也很喜欢他,还有母妃也是,直到后来母妃死了…… “人怎么会是东西?”李娇娇更加不解了。 他笑了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尊贵的小公主解释。 “没关系,你可以和我做朋友,这样你就是被需要的了。” “我还没有朋友呢。” 李娇娇瘪了瘪嘴,声音有些委屈。母妃也不让她和别的兄弟姐妹玩。 “我叫李娇娇,你叫什么名字?” “赫连子晋。” “那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李娇娇开心极了,肉嘟嘟的小脸上眼睛弯成了月牙。 “公主殿下!殿下!您在哪里?” “快别躲了!” “糟糕!”李娇娇蹭地一下站了起来,面带歉意地对着新认识的朋友说道:“他们来找我了,我要走了。” 李娇娇对着赫连子晋挥了挥手,往前跑去。 没跑两步便觉得脚下一空,眼前变成了悬崖,狠狠跌了下去。 李娇娇全身一抖,茫然地睁开了眼睛,意识却还停留在梦中。 眼前一片白光中伫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赫连子晋。”李娇娇脱口而出,方才的梦也在脑海中清晰了起来。 一时之间竟觉得有些恍惚,也说不出那是一种怎样奇异的感觉,只觉得莫名心安。 梦中梦见的人,醒来便能见着。也是一种缘分吧。 李娇娇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有些急促了起来。 赫连子晋也没想到她会突然醒来,本来只是想偷偷地看一眼,这下被发现了他转身便要走。 可接下来李娇娇的一句话却让他怎么也迈不开步子了。 只因她说:“赫连子晋,方才我梦见你了。” 只这一句话他心跳如擂,不由得紧张了起来,手心都微微出了汗。 “你梦见什么了?” 张嘴才发现他的声音竟然都沙哑了。 “我们还能重新开始吗?”李娇娇却不回答他,只自顾自地说着。 赫连子晋看着她,思绪却飘了很远,最终嘴唇动了动,小声说了句什么。 恰逢此时寺中响起钟声,吞没了赫连子晋的话音,李娇娇没能听清,便问道: “你说什么?” 第23章 寺中?的钟响了十二下, 回声悠长。每一下都仿佛敲打在赫连子晋的心坎上。 他差点就原谅她了啊! 这钟声却犹如当头棒喝,将他心中的那点动摇与妄念都涤荡得干净。 “没什么。”赫连子晋垂下眼,不?去看?她。 也不?知道怎么就鬼使神差来了这里 , 还默默看?了她许久。 更差点又被她蒙骗了去。 赫连子晋啊赫连子晋,瞧瞧你这点出息,你在她身上吃的苦头还不?够多吗? 他在心中?暗自嘲笑着?自己。 他后退一步, 对着?李娇娇抱拳说道:“一时迷路, 无?意间叨扰了殿下歇息,在下这就离去。” 语气冷漠疏离,仿佛两人从未认识过一般。 李娇娇心中?微痛, 委屈万分, 强忍着?泪意说道:“你我之间当真要生分到?如此地步吗?” 她心中?还存了一丝希望, 她不?信他当真是迷路至此。 这处禅房本就在寺院最深处,寻常香客便是再迷路也不?会到?此处来。分明是他有意寻至此处。 “是。”赫连子晋微微颔首,“殿下,我们已?经结束了。” “你也不?必再在我身上打什么主意。” 他静静看?着?李娇娇, 嘴中?说出的话却残忍。 他的心又如何不?痛呢?本以为?上天成全, 到?头来却是算计。连场美梦都算不?上。 李娇娇看?着?他, 心中?百转千回, 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过半月没见,少年就瘦了许多, 眼底一圈浅浅的黑色,神色憔悴, 和琼林宴上的摄人心魄浪荡公子形象相去甚远,这无?不?昭示着?近段日子, 他过得并不?好。 她心中?过意不?去,深知他如今这样皆是她造成的。 听见赫连子晋的话, 李娇娇心中?想?着?要不?算了吧,正如他所说这世?间的事又岂能都如她所愿。 哪怕她想?要的很简单,不?过是提前顺应去和亲的宿命。想?着?提前定了亲,她便不?会再死在路上了。 她只?是不?想?再喜欢谢霁,不?想?再在十八岁的时候死去,怎么偏偏就这么难! 求而不?得才是她的宿命吧。 一种无?力感将她包裹起来,她愤怒、茫然、难过,却最终不?得不?接受,即使已?经重生了,知道了未来,也什么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李娇娇感觉脸颊有些湿润,慌忙地低下头去,几滴泪水刚好落在抄好的佛经上,墨水晕染开来,一片斑驳。 赫连子晋本该转身就走,可?他又期待着?李娇娇能说些什么,瞧见她哭了,才惊觉自己方才口不?择言的话伤人了些。 脚底也像生了根,走不?动了。 “不?是说要走吗?怎么还在这里?”李娇娇胡乱地擦了擦脸,抬起头发?现赫连子晋还站在原地,忿忿道。 她心情有些不?好,既然以后各不?相干,又还留下来做什么呢? “你方才不?是说梦见了我?倒想?问问你梦见什么了。”赫连子晋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去,若不?是被钟声打断,他就忍不?住要原谅她了。 可?瞧见她伤心,他又不?忍心走了。 他对上她,再冷硬的心肠也会软上几分,终究还是舍不?得的。 “不?过是场梦而已?,有什么好知道的。”李娇娇被赫连子晋冷淡的态度弄得不?想?说了。 反正今后就没有瓜葛了,说不?说又有什么区别? “只?是想?知道,在殿下的梦里,我是什么样子罢了。”赫连子晋自嘲地笑了笑,也不?知道会不?会比如今好上一些。 “若能在你梦中?占据一席之地,也是好的。” 夺娇(重生) 第32节 “总好过做谢霁的影子,这样我也能欣慰些许,不?是吗?”赫连子晋轻声说着?,眼神躲闪着?,倒想?是在反问自己。 李娇娇从他脸上瞧出几分委屈,心不?由得软了几分。终究是她辜负了他。 她仔细回想?了一番后说道:“梦见了小时候,你被人欺负,我瞧见了,赶跑了他们,还给了你一块枣泥糕。” “我们还约好要做朋友。” 李娇娇想?到?梦中?的事,笑了笑,倒像是真的发?生过一样,可?她根本不?记得有这样的事。也不?记得曾经认识过赫连子晋。琼林宴上才是他们的初见。 若非是当时的阴差阳错,在慌乱之中?看?见了他,他们现在也不?会认识。 她只?顾着?说话,全然没有发?现她每说一句,赫连子晋的脸色就变了一分。 “赫连子晋,要是我们从前真的认识该有多好。”李娇娇感叹道,或许她就不?会喜欢上谢霁了,联姻总好过和亲,或许也不?会不?明不?白?地死在路上了。 “殿下当真觉得,只?是简单地一场梦吗?”赫连子晋的声音有些颤抖,双手垂在身侧,不?安地握成了拳。 “嗯?怎么了?不?是梦难不?成还能是真的吗?”李娇娇不?解地望向他,分明从他眼中?看?出了期待与难过。 难道她说错什么话了吗?李娇娇又回想?了一遍,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没什么。”赫连子晋狼狈地低下头去,生怕被她瞧见自己不?堪的模样。要说什么呢?他又能说什么? 难不?成要说,他们从前是认识的,只?是殿下,您把我忘记了啊! 多么可?笑!多么可?怜! “殿下,你相信宿命吗?”赫连子晋突然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李娇娇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思考着?他为?什么会这样问。 还未等她回答,赫连子晋又自顾自地说道:“我来陈国为?质之前,国师曾给我卜过一卦,卦象显示我的命定之人在陈国。” “我会无?可?救药地爱上她。” “那时候我是不?信的。 ” 赫连子晋笑着?,少年意气风发?:“我不?信有什么天命,更不?信我会爱上陈国的女子。” “可?是,”他话锋一转,语气也变得有些低落起来,“直到?我遇见你。” “你帮我赶走了欺负我的太?监,还给了我一块枣泥糕。” “我开始相信有宿命这回事。” “琼林宴上你选中?我,那一刻,我感觉好像真的被宿命击中?了。” “对不?起。”原来那不?仅仅是一个梦啊,他们从前是真的认识过的,只?是她忘记了。 李娇娇觉得心像是被掏空了一样,空落落的。 “不?用说对不?起,这不?是你的错。”赫连子晋却还笑着?安慰她。 这更让李娇娇愧疚不?已?,难过得低下了头去。 “殿下,我后悔了。”赫连子晋轻叹一声,他已?经想?好了,屈从于?宿命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我想?我们没法?两清了。”他这一生最热烈的感情都给了眼前的这个人。 “你不?记得也没关系,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可?你既然已?经选择了我,便不?该再把我抛下了。” 也请你别再忘记我。 李娇娇从未在赫连子晋的脸上见过这样的神色,印象中?他总是漫不?经心的,时时刻刻含着?笑,生得一副风流多情的样子。 可?如今他眼中?是认真到?近乎偏执的神色,一瞬间让她有了一种错觉,好像赫连子晋是一个精明的猎人,步步为?营设下陷阱,而她正是他绞尽脑汁得来的猎物。 她下意识地想?逃。 可?眼前的人瞬间就变了脸色,看?向她的眼里是说不?出的委屈。 “怎么?殿下不?愿意吗?” “我被你骗得这样惨,你总该给我一些补偿吧。” 李娇娇想?,大抵是她看?错了。 “你想?要什么补偿?”李娇娇干巴巴地问。 “就还像从前那样好了,那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赫连子晋目光微沉,算了,这次就换他来低头。 “好。”李娇娇点了点头,心中?松了口气,这正是她想?要的。 两人相视一笑,算是和解了。 赫连子晋从禅房出来时已?经过了正午了,可?是日头还大得厉害,晒得人脸上发?热,他心情倒是好了很多。也算是应了这景。 没走出多远便瞧见王樾倚在树干上,一张脸被树荫遮住。 “看?来是好事。”他笑着?走上前来对着?赫连子晋说道。他原本还以为?会不?欢而散,悄悄在心里捏了一把汗。 “便知道你舍不?下公主。带你进来倒是花了我不?少功夫。”王樾手中?把玩着?一张纸。 “多谢。”赫连子晋不?动声色,“前些日子我得了一坛美酒,便送给你了。” “那就却之不?恭了。”没办法?,他就好这一口。 “你手中?拿的是什么?”赫连子晋注意到?了王樾手中?拿着?的纸,看?样子像是寺中?的东西,来的时候都还没有的。 “哦,你说这个啊!”王樾举起手中?的纸,有些嫌弃地撇了撇嘴,“还不?是我那个妹妹,说这里的签灵得很,非要让我给她求一签。” “她一个小姑娘家,求什么姻缘!” “我手气背,抽了个下下签,回去了还不?知道怎么交差。” “又要闹得我头疼了。” 王樾想?到?这里,感觉比吃了黄连还难受。 赫连子晋想?起来,他的妹妹是王芜,与李娇娇一般大,关系很好。 “令妹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 大陈女子一般都是在及笄之年定亲,再过个一两年成亲。 “嘁,也不?知道祸害了谁家去。”王樾不?以为?然,“再说了,也没有什么好着?急的。” “来都来了,你可?要去抽一支签?便问问你与公主?” “不?必了。”赫连子晋摆了摆手。 他不?是一个贪心的人,不?敢奢求太?多,对他来说,相遇已?是上上签。 “咦?”王樾突然停下脚步,“那个背影瞧着?有些眼熟?” 赫连子晋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并未看?见什么背影,只?瞧见了回廊拐角处转瞬即逝的青色袍角。 那方向倒像是朝着?李娇娇那边去的。 “或许是看?错了,走吧。”王樾也并未看?得分明。 “嗯。”赫连子晋轻声应了,朝着?寺外走去,心却不?安了起来。 第24章 赫连子晋刚走没多久, 禅房外又响起了男子的脚步声。 李娇娇正在抄经?,以为他去?而复返,头也没抬说道:“怎么又回来了?王樾不是还?等着你吗?” 谢霁便知她认错了人, 停下了脚步,眸光一下就暗了下去?。 “殿下,是臣。”他声音有些沙哑, 夹杂着几分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失落。 “你怎么来了?”李娇娇抬起头, 看见来的人是谢霁后,十分不开心地皱起眉头。 连心情都变得?不好了。 “我以为谢大人是个识趣的人。” 毕竟当时话都说到那个份上了,他们就应该老死不相往来才对。 她从?前喜欢他时, 觉得?他哪哪都好, 如今不喜欢了, 却觉得?碍眼了起来,更何?况因为他还?破坏了她的计划。哪怕他有着一张令京城中女子都为之称赞的脸,李娇娇也?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十分不顺眼。 谢霁的面色白了几分, 看着眼前的少女微怔。竟不想?她已然厌恶了他。 他莫名地想?到了物是人非。 他不是年少时卑微隐忍不敢表达自己心意?的谢霁, 可公主却也?不是全心全意?爱着他的那个公主了。 他们的三年像是一场短暂的幻梦, 早就消散在了漫长的岁月之中。如今的重?逢更像是他的执念。 可怎就意?难平呢? 谢霁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底微微发红, 不声不响地看着李娇娇。 李娇娇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心中无端冒出一股火来, 总是这?个样子,有什么话就不能直说吗?她可没心思去?猜他在想?什么。 她有些烦躁地说:“谢大人究竟有什么事?” “听国师说殿下神魂不稳, 我去?玉虚观求了张护身符。” “惟愿殿下平安。”谢霁走上前来,双手递上装着护身符的香囊, 虔诚得?像是供奉神佛的信徒。 香囊上绣着兰花,淡然高雅,一如谢霁这?个人一样。 李娇娇冷眼瞧着没有接,她假装没有看见那双握笔的手上遍布的伤口。 多么可笑。 “还?请谢大人收回去?。”末了,李娇娇不咸不淡地说。 且不论护身符什么的,单这?谢霁亲手绣的香囊她就不能收。日后若传了出去?,那些文臣怕不是能一口一个唾沫星子把她给淹死。 谢霁的脸色一寸一寸地白了下去?,泛白的指尖收紧,捏着香囊垂在身侧。 “殿下待我未免太过残忍。”他垂着眼帘,说道。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略显局促,眼尾发红,像是被人丢弃了一般,孤立无援,让人看了都心生怜惜。 谢霁何?曾向?她俯首过? 可这?未免太迟了些,谢霁更没有资格指责她残忍。李娇娇侧过头去?,不语。 夺娇(重生) 第33节 “娇娇,我知道你心中对我有怨,可你也?不该草率地选择赫连子晋。” 他看了李娇娇一眼,眼中神色晦暗:“他没有你看到的那般简单。” “于你而言,他并不是良人。”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往火坑里?跳。” 他和赫连子晋曾打了半辈子的交道,如何?能不知晓这?人背后藏着怎样的狼子野心。只是没有必要?让李娇娇知道罢了。 他的小公主就应该无忧无虑被宠着过一辈子。 李娇娇听到这?话,简直都要?气笑了,实在不明?白他谢霁哪来的脸面说这?种话。 “你说他不是良人,难道你谢霁就是良人了吗?”李娇娇强忍着怒火,压低了声音说道。 “今后的大陈是个什么样的局面,谢大人比我更清楚。” 后面的话李娇娇没有再?说下去?,横竖也?不过是上辈子的事重?演,两人都心知肚明?。 谢霁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李娇娇强硬地打断了。 “够了,谢霁,别让我讨厌你。”李娇娇的眼中蓄着泪。 够了够了,她真的已经?听够了。当初送她去?和亲的是他,如今说赫连子晋不好的还?是他。他究竟想?要?她怎么做? 她虽为公主,却无半分权力,太平时为明?珠,乱世则成了应该被牺牲的棋子,说到底她和受人摆布的傀儡又有什么区别。她又哪里?有什么别的选择呢? 李娇娇看着谢霁那张曾经?让她痴迷的脸,偏生出几根叛逆的反骨来,叫嚣着似乎要?将?她整个人刺穿。 他不让的她偏要?去?做。 她偏要?孤注一掷地选择赫连子晋,为自己谋个生路。 李娇娇的话就像是利刃,将?他伤得?体无完肤。少女眼中的泪更是狠狠地刺痛了他的心。他却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大陈积弊深重?,非一朝一夕能改,也?非一人之力能改。 他深感无力,如烈火焚心,饱受煎熬。原来他是如此无用,哪怕重?生了却也?无力改变这?一切。依旧护不住她。 谢霁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禅房的,只记得?炙热的太阳照在他身上却是冷的。 而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某地一处宅院里?。 一场反常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沿着屋顶的青瓦滴落,顺着地上的沟渠流入了暗河。 院外有人冒雨而来,神色仓惶,连门都没来得?及敲就闯了进来。 见了人张口就问道:“七殿下可在?” “殿下在书房。” 来人匆匆忙忙奔去?,他浑身都湿透了,这?么大的雨,他竟连伞都没有带一把。 婢女倒也?见怪不怪了,来这?里?的人都是这?样,匆匆忙忙的。 他们口中的七殿下此时面前正放着一个棋盘,一手执黑子,一手执白子,相互博弈。 书房里?的香炉上升腾着青烟,室内安静到只听得?见雨声和棋子落在棋盘上的笃笃声。 对局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他落子也?就慢了些。 “殿下,出事了。” 十二慌慌张张地推开门,带着风雨一起冲了进来。 屋内的人专注地盯着棋盘,眼睛都没有抬一下,波澜不惊地说:“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黄沙镇那边出事了,两百人全部?被杀。” “怎么回事?”七殿下握着棋子的手指一紧,落子的力度也?变大了,带动着手腕上佛珠尾端坠着的银月也?摇摇晃晃。 “几日前黄沙镇那边失去?了联系,属下便派人去?看,才发现竟然全部?被杀,一个活口都没有留。”十二回答道。 “可查出是何?人所为?” “属下无能,暂未查出。”十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把几个对家都查了个遍,却一无所获。 “废物,你不会继续去?查?”七殿下丢了棋,抬起头来,“三个月之内进入过黄沙镇的都盘查一遍,查不出来就别回来了。” 黄沙镇的两百人表面上是山匪,实则全是他养的死士,是他潜入大陈的眼线,也?算得?上是精锐。竟然不声不响地就被人全杀了,让他如何?能不生气。 盛怒之下,他一手掀了棋盘,黑白两色的棋子叮叮当当地滚落了一地。 那张好看的脸上布满阴翳。 他竟与赫连子晋长得?一模一样。 黄沙镇内永顺酒楼,今日格外热闹。 顾远舟背着一个被布缠绕得?严严实实的长物走了进来,寻了一个无人处坐下。 “小二,来两斤牛肉,一壶酒。” “好嘞,您稍等。” 没过多久小二就端着肉和酒上来了。 顾远舟慢悠悠地喝着酒吃着肉,看起来漫不经?心,实际上却是竖起了耳朵打听消息。 他前些日子刚杀了黄沙镇的山匪,已经?传书给了公主,自己却并未急着回去?复命。 此事说来也?蹊跷,且不说远在千里?之外的公主是如何?知道有山匪的,就他的观察与交手来看,这?群人不像是简单的山匪,倒像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山寨滴水不漏,他埋伏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找到机会,若非提前下了毒,他怕是也?没法活着出来了。 人虽然杀了,可事情却复杂了起来,他现在不能回去?复命,至少也?得?查出这?群山匪的来路才行?。 “欸,你们听说了吗?咱们镇上的那群山匪,被人给灭了门,山寨上下两百人,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那血都流成了河,简直惨不忍睹。” 有人突然聊起了这?个话,顾远舟也?顾不上吃了凝神听着。 “嗨,这?不是活该吗?好好的做什么山匪,准是惹到不该惹的人了。”另一个人不屑地说道。 “话也?不能这?样说,这?么多年了,也?没下山到镇上过东西,有时遭了灾,他们还?下来布施,也?算得?上是好人了。” “从?前是没抢过,谁能保证日后不抢?终究是匪,那人倒是做了个好事。” 酒楼里?叽叽喳喳的吵得?厉害,话题全围绕着那群山匪该不该死去?了,顾远舟见打听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就打算走。 “小二,结账。”他对着里?面招呼道。 “客官,一共三百文。”小二瞧了一眼顾远舟,觉得?有些眼生,问道,“客官从?外地来的?” “嗯。”顾远舟点了点头,又问道:“他们刚才说的山匪是怎么回事?” “黄沙镇何?时有了山匪?” 小二答道:“前些年黄沙镇遭了一场旱灾,颗粒无收,死了不少人。” “可能是有人活不下去?了吧,就占了山做了匪寇。” “这?地方上头本来也?就不管,他们也?不闹事,就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了。” 他们也?就知道是有这?么一伙人,可谁也?没被抢过,相安无事,谁有功夫天天管这?些闲事,世道艰难,自己能活得?下去?就不错了。 “多谢。”顾远舟将?钱放在桌上转身走了。 越是问不出东西就越显得?可疑,这?群山匪想?必来头不小。 顾远舟心中已经?有了判断。他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可他又不由得?担心起公主来。 杀了他们算得?上是一件好事吗? 背后之人若查到公主头上,会放过她吗? 第25章 从护国寺回来的当天晚上?, 李娇娇收到了顾远舟传来的消息。剿灭了黄沙镇的匪徒,她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这本应是一件高兴的事?, 可偏生夜里却又做了一场古怪的噩梦。 梦中是红彤彤的一片,龙凤喜烛在窗边垂泪。 李娇娇身穿红色嫁衣坐在喜床上,手脚却是被粗麻绳绑着的, 动弹不得。 这哪里是成亲, 分明是绑架,意识到这一点,李娇娇心中只有恐惧, 想呼救却喊不出来。 门外传来脚步声, 逐渐朝着她走近。 盖头遮挡了李娇娇的视线, 她只能?瞧见一双黑色的皂靴停在了她跟前。 来人轻笑一声,骨节分明的手指挑起盖头。 李娇娇没有抬头,只看见他手腕上?缠绕的佛珠,还有拂过她脸颊的银色弯月。 触感是冰冷的, 仿佛是被锐利的刀锋划过, 带着杀气。 “娘子。” 这一声缠绵至极, 像是对?着珍爱之?人的呢喃。 听在李娇娇耳中?却像是地狱中?恶鬼的呼唤。 她从梦中?惊醒, 冷汗浸湿了寝衣,心跳声在黑暗中?清晰可闻, 恐惧也被无限放大。 梦中?的人究竟是谁? 李娇娇心中?满是疑问。这不是她第一次梦见这个人了,可她的记忆中?却从来没有这号人的存在。 梦中?看不见脸, 更是无法判断。 在李娇娇看来梦是荒诞的,可这个人带给?她的恐惧却是真实存在的, 像是被刻进了骨髓。 或许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梦。 她回忆着梦见他劫亲、成亲,难不成是前世发生的事?? 可是前世她不是被山匪追赶摔下山崖死的吗?也未曾见过这个人。倒真是奇怪。 夺娇(重生) 第34节 李娇娇只觉得冥冥之?中?好像有一根线可以将其串联起来, 可她却怎么也抓不住。 “殿下?殿下在想什?么?”绿珠在旁边喊了几?声,才唤回李娇娇的神来。 “没什?么。”她低头眨了眨眼,精神有些不济。 “殿下今日很是奇怪,是有什?么烦心事?吗?”绿珠不放心地问道?,在她看来公主真的很不对?劲。 一上?午总是不知不觉地在发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哪怕是上?次和赫连公子闹别扭的时候也没这样,现如今都和好了,倒比之?前更愁眉不展了。 “绿珠,你说?人有没有可能?会忘记发生过的事?情?”李娇娇犹豫了很久才开口问道?。 “殿下是最近话本子看多了吗?”绿珠愣了一下,旋即笑着说?道?,“失忆之?事?话本子里常见,现实中?倒是未曾听闻。” “殿下是忘记什?么事?了吗?” “忘了就忘了吧,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绿珠安慰道?。 “你说?得对?,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或许只是一个单纯的梦罢了,李娇娇扯出一个疲惫的笑容来。 没什?么好怕的,顾远舟已经杀了那群人,赫连子晋也喜欢她,她不会再像前世那样死去了。 李娇娇在心里不断地劝慰自己,可为什?么害怕就是压制不住呢? “殿下?殿下?”绿珠见李娇娇又?开始发呆,担忧地皱起眉头。 “嗯?怎么了?”李娇娇还有些恍惚。 “赫连公子今日约了您一起游湖,您还要去吗?”绿珠看着李娇娇恍惚的模样,显然她把这件事?给?忘了。 不去也没什?么的,随便找个借口回绝就好了,绿珠这样想着。 “去,怎么能?不去!”李娇娇一下来了精神,都怪那个可恶的梦,让她把这么重要的事?都给?忘记了。 东湖因?在京城东边而得名,连着护城河,岸边栽满了垂柳,名字虽略显潦草,但风景秀丽,是京中?一大盛景。 春夏之?交,湖水就像是一块碧绿的翡翠,微风吹拂而过,水波也争着从这头跑向那头。 举目望去,满眼翠色。湖面很大,望不到尽头,三?三?两两停着几?艘小船。 李娇娇今日也穿了件浅绿色的襦裙,裙面上?绣着花鸟,很是应景。 “殿下今日真好看。”绿珠忍不住赞叹道?。 “就你嘴甜。”李娇娇嗔了她一眼,笑道?。 微风拂过少女精致的脸庞,亮晶晶的眼中?藏着笑意,像是夏日里最绚丽的花朵,让人移不开眼睛。 “殿下,你看。”绿珠指了指湖面,李娇娇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但见赫连子晋撑着一只小船朝她而来,远远地向她招手。 少年笑得无比灿烂,不见了往日里那股漫不经心的做派,倒显得真挚。 他今日穿了件黑色的长袍,玉带勾勒出劲瘦的腰身,宽肩窄腰,身形高大,衣衫遮盖下隐约能?看见肌肉的轮廓。 李娇娇这才发觉他并不似京城中?的贵公子们那般瘦弱。 不,她是曾经亲手感知过的。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琼林宴那日的花园里,在夜色的掩护下,他曾亲自拉着她的手,感受过他胸膛起伏的轮廓。 指尖仿佛又?传来温热的触感,李娇娇面色一红,看向赫连子晋的眼神都变得躲闪了起来。 她突然就意识到,他并不比京城中?任何?一个公子差,若非身为质子,想必也会是京中?女子属意的夫婿,是会红着脸与密友谈起的心上?人。 如今这人却心悦她。李娇娇心念微动,隐隐有些开心。 “怎么脸这么红?”赫连子晋将船划到了岸边,并腿跳下船跑到了李娇娇跟前。 “是生病了吗?”他伸出手想要探测她额头的温度。 “没,没事?。”李娇娇用手挡了一下,眼神躲闪地低下头去,却连耳朵尖都红了。 她生怕被赫连子晋看出端倪,急忙说?道?:“走吧,我们去游湖。” 她抬脚要往船上?走,却被赫连子晋拦下。他看了一眼绿珠说?道?:“这船小,恐载不下这么多人。” 这船少说?能?坐十个人,打的什?么主意谁都明白。 “殿下?这恐怕不好吧?”绿珠有些不放心,孤男寡女的,而且眼前这位名声并不大好。 “没事?,绿珠你寻个亭子先等着。”李娇娇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担心。“赫连公子我是信得过的。” 这话倒是说?给?他听的,赫连子晋哑然失笑。 他自然不会对?她做些什?么。 李娇娇进了船靠着窗子坐下,赫连子晋在外面撑船,恰巧能?看见他宽阔的背影。 衣衫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了他背部的肌肉线条,饱满流畅,起伏之?间都充满了力量感。 李娇娇不知不觉就看痴了,待到他回头时,她慌乱的躲闪都被他看进了眼里。 “殿下是在偷看我吗?”外面传来少年的声音,隐隐透着开心。 “才没有呢。你别胡说?。”李娇娇侧过头去看窗外,船侧的水面上?荡开涟漪,打碎了倒影,也搅乱了她的心神。 “哈哈。” 外面传来赫连子晋压低了的笑声,李娇娇的脸涨红了一片,更不敢再去看他了。 船的窗子开得低,李娇娇扒着窗沿俯身将手掌探入水面。 表层的水是温暖的,手掌感受着水波的流动,像是在抚摸一匹上?好的丝绸。偶尔有调皮的鱼蹦跶出来,亲吻着她的指尖。 李娇娇眼中?的天地之?间仿佛都只剩下碧绿的湖水了,小船晃晃悠悠,摇得人昏昏欲睡,惬意无比。 她本就有些没睡好,眼皮不争气地开始打架。终究是没能?抵抗住睡意,缩在窗边睡着了。 赫连子晋将船摇到了湖心,岸边的景色远去成了一个个墨色的点。 船仓内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他放下船桨,朝着里面走去。 才进去就看见李娇娇蜷缩在窗子下睡着了。水光潋滟映照着她的眉眼,肌肤透亮,像是坠入凡尘的仙子。 赫连子晋不由得放轻了脚步,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边坐下。 他注视着她的睡颜,温柔地笑了起来,心中?想着,还真是一个不设防的,当真就这样相信他不会做什?么? 赫连子晋伸出手附上?她的脸颊,她却狠狠皱起了眉头,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肉眼可见地不安了起来。 “娇娇,醒醒。”赫连子晋的手抚上?她的眉间,想要抚平她眉间的褶皱。他本是想着让她多睡一会的,现在见她做了噩梦,想着还是喊醒了比较好。 “唔。”李娇娇猛然间睁开了眼睛,未来得及看清眼前人,就扑进了赫连子晋的怀里,双手紧紧环抱着他的腰身。 “我害怕。”李娇娇哽咽着说?道?,身体颤抖着,显然是害怕极了。 她又?梦见了那个场景,张灯结彩的婚房,像鬼魅一样可怕的男人挑开了她的盖头,她却只看得见他腕间的银月,晃呀晃。 恐惧在她睁眼的一瞬间达到了极致,她才会顺着熟悉的声音扑进赫连子晋的怀里,她不敢再闭上?眼。 赫连子晋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措手不及,他的身体被她压住向后倒去,双手却停在空中?,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感受到怀中?少女的颤抖,他想了想还是缓缓放在了她背上?,拍了拍。 他轻声安慰道?:“没事?了,只是个梦,别害怕。” “赫连子晋。”李娇娇呢喃着,听见了他的声音,因?害怕而狂跳的心平稳了不少。 “我在。”赫连子晋轻声答道?。 少年的身体是炙热的,李娇娇靠在他怀中?只觉得暖烘烘的,他身上?带着草木的清香,会让人想到微风吹拂的草地,阳光明媚的山野。 会想到世间一切美好的,可以抚慰人心的事?物。 李娇娇逐渐没有那么害怕了。 理智回笼,她才意识到两人当前的姿势有多么不妥。 她红着脸推开他,正襟危坐。 赫连子晋怀中?一空,心中?隐隐有些失落,但他更担忧李娇娇,问道?:“你梦见什?么了?” “月亮,银色的月亮。”李娇娇想到梦中?的场景,脸色微白,目光空洞,“我梦见那个人手腕上?带着佛珠,上?面坠着银色的月亮。” “我不认识他,但他让我很害怕。” 第26章 “为什么他戴着佛珠却比恶鬼还要吓人?”李娇娇的声?音颤抖着, 她终于明白自己的恐惧从何而来,因为梦中的那人总会让她联想到死亡。 佛珠?银月?赫连子晋脑中闪过一些遥远的往事,记忆中有一个人倒很是?符合。 可是?李娇娇又怎么会梦见他呢?难道两人认识? 不, 这不可能。赫连子晋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别害怕,只?是?一个噩梦。没有人能伤害到你。”赫连子?晋安慰着她,心中却疑窦丛生, 看向李娇娇的眼神中藏着让人看不懂的深沉。 小公主, 你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 赫连子?晋看向她的目光寸寸收紧。 “我想去?外?面坐一会。”船舱内逼仄的空间让李娇娇感觉到压抑,噩梦更是?让她身上发冷。 她走到船尾,感受到温暖的阳光照在她身上时, 这样的情?况才好了很多。 “抱歉, 方?才我不是?故意的。”李娇娇侧目看着碧绿的湖水说道。 “嗯?”赫连子?晋面带疑惑, 没明白她为何这样说,追问道,“什么不是?故意的?” “就是?,就是?, 抱你。”李娇娇的小脸上含羞带怯, 颇为不好意思地瞄了一眼赫连子?晋, 声?如蚊呐。 她只?是?因为害怕, 并不是?存心想要轻薄他。 “哈哈。”赫连子?晋开怀大笑起来,好像并不在意。 “你笑什么?” 反而是?李娇娇被他无所谓的态度尴尬到涨红了脸。 “我当是?什么事, ”赫连子?晋轻笑一声?,那双望向李娇娇的桃花眼里说不出?有多深情?, “殿下?。我倒是?很开心。” “美人投怀送抱,怎么想都是?我的福分。在下?恨不得殿下?再抱久些。”他笑嘻嘻的, 每个正形。 夺娇(重生) 第35节 他突然敛了笑意,神色变得认真起来:“殿下?需要子?晋, 就是?我存在最大的价值。” “如果拥抱可以?让殿下?感到安心,那我也?会开心。” “我的怀抱永远都属于殿下?。” 赫连子?晋看着李娇娇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不必感到抱歉,我愿意为殿下?做任何事。” 李娇娇眼眶一酸,被他这一番话说得娇气了起来,委屈得想哭。 或许是?觉得丢脸,李娇娇转过身背对着赫连子?晋,耳朵隐隐发热。 小船稳稳当当地停在湖心,离岸甚远,无人打扰。从船底荡出?一圈圈涟漪。 李娇娇往前望去?,天?蓝水碧,若非偶尔有鱼儿从水中跃出?,会让人生出?时间静止的错觉来。 “我听闻东湖的鱼刺少且肉质鲜美,不知道你船上是?否带了钓具,钓上一两条,回去?尝个鲜也?是?好的。”李娇娇看到鱼跃出?水面的时候突然想到京中那些人喜食东湖的鱼,由此说道,想着化解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 她话才刚落音,就听见背后传来扑通一声?,是?重物落水的声?音。 “赫连子?晋!”李娇娇仓皇地回过头,急促地呼喊着他的名字,可是?船上哪里还有他的人?水面上倒是?涌出?一圈圈巨大的涟漪。 慌乱从脚底升起,心跳快得就像鼓点一样,她的第一念头就是?赫连子?晋掉下?去?了。这样的认知让她又惊又怕。 “赫连子?晋!”李娇娇踉跄着奔到他掉下?去?的那一侧,手撑着船舷,探出?身子?,冲着水面喊道。 “你快出?来!赫连子?晋,你听见了没有?” “你在哪里?” 李娇娇声?音发颤,不知不觉地带上了哭腔,除了那一圈涟漪,水面平静到可怕。仿佛那扑通一声?只?是?她的错觉。 “救命,有人吗?”李娇娇声?嘶力竭地喊着。 “快来人救救他。” “救救赫连子?晋。” 可是?这是?湖心,除了他们根本就没有人了。她的呼救自然也?不会被人听到。 活生生一个人就这样消失在她面前,李娇娇崩溃大哭。 “李娇娇!你看我抓住了什么?”赫连子?晋破水而出?,高兴地冲着船上喊道。他手中高高举着一尾活蹦乱跳的鱼,足有半尺长。 李娇娇闻言抬起头,泪眼朦胧里看见了赫连子?晋朝着她游过来。 他还活着。 巨大的欣喜让她忘记了哭泣。全身上下?突然泄了力气,软绵绵地跌坐在甲板上,心中酸涩难当。 “接着。”赫连子?晋将那尾鱼抛上船来,他自己还在水中泡着。 李娇娇瞧着这鱼却怒从心起,抓过它就要将它丢进湖里。他竟是?为了一条鱼,害她担忧一场。 她差点以?为他再也?出?不来了。 想到这里,她如何能不恼怒,只?能将怨气都发泄在鱼身上了。 “别扔!别扔!”赫连子?晋见状撑着船舷用力翻身而上,抢过李娇娇手中的鱼,絮絮道:“为了抓这条鱼我可废了些力气,要是?扔了,某人可就尝不到东湖的鱼肉是?多么鲜美了。” “谁叫你去?抓鱼了?”李娇娇欺身而上,手握成拳,捶打着赫连子?晋的胸膛,“水下?有多么危险你不知道吗?”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万一你上不来了怎么办?”说到这里李娇娇又哭了起来,眼前这人怎么就这么讨厌? 她没什么力气,拳头也?软绵绵的,并不疼。赫连子?晋笑着摸了摸脑袋说:“是?你说东湖的鱼肉鲜美,若能钓上一两条回去?尝个鲜也?是?好的。” “可我船中没有带钓具,恰好瞧见水下?面有鱼,我便下?去?捉了。” “虽然只?捉住了一条。”他言谈之间好像还有些可惜。 “可是?殿下?不应该夸奖我吗?怎么反而责怪起我来了?还要扔我的鱼,未免太过分了些。”赫连子?晋委屈巴巴地说。 “你还有脸说?我哪里叫你下?去?捉鱼了?”李娇娇一手揪住赫连子?晋的衣领,恶狠狠地说,“下?次不许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 “我很担心你,赫连子?晋。”李娇娇突然泄了气,声?音软了下?来,“你可不可以?不要做让我担心的事情?。” 这湖不知道有多深,淹死了人也?不会有人知道。 她一想到赫连子?晋下?水后平静到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水面,就觉得后怕。 扑簌簌地又落下?泪来。 “殿下?别哭了,眼泪是?珍珠,哭多了会变猪。”赫连子?晋煞有其事地说着,指腹擦去?她脸上的泪珠,“我说过,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你若不喜欢,我便不做了。” 他的指腹是?温热粗粝的,却烫得李娇娇面上一热。泪眼朦胧间她瞧见少年?认真的眉眼,心颤了颤。 可她气还没消,小脸鼓囊囊的,活像只?河豚。 真想捏上一捏。 赫连子?晋这样想着,也?就这样做了。 手下?的触感也?是?软软的,少女的皮肤细腻光滑,让他舍不得放手。 他毫不意外?地看见少女的眼睛猛地睁圆了。 好像更可爱了些。 “赫连……唔……唔。” 只?是?她说话实在太烦人了一些,还是?堵住好了。 赫连子?晋心随意动,一手圈住李娇娇的腰身将她带入怀中一手按着她的后脑勺,闭上眼吻了上去?。 少女的嘴唇软得像棉花一样,让他不再满足于浅尝则止。 李娇娇瞪大了眼睛还没反应过来,细密的吻便铺天?盖地像她袭来,她只?觉得全身麻木,大脑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没有推开赫连子?晋。 “笨蛋,闭眼。哪有人睁着眼亲嘴的。”赫连子?晋半睁着眼,不满地说道。 李娇娇也?是?呆了,听话地闭上了眼睛,就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哼笑,那人的动作也?逐渐放肆起来,喘息着撕咬。 扣着她后脑勺的力度也?逐渐加强,不给她挣扎的机会。 少年?的衣服湿漉漉地紧紧贴在身上,凸显出?肌肉的轮廓。胸前的衣衫却被拽得皱巴巴的,大开着,露出?一片肌肤来。在阳光的照耀下?泛出?细腻的光泽。 怀中的少女脸色绯红,比晚霞还要艳丽几分。 两人双目紧闭,唇齿相依,青丝交缠在一起,极尽缠绵。 一吻毕,赫连子?晋有些恋恋不舍地放开李娇娇。 她嘴唇红彤彤地泛着水光,眼尾发红。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赫连子?晋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他正懊恼会不会吓到了她,却听见她说: “赫连子?晋,我好像有一点喜欢上你了。” 她静静地看着他,神色认真。 “那殿下?可要再多喜欢我一点。”赫连子?晋先是?一愣然后歪着头笑了。 他这个人有些贪心,一点可不够,他要的是?她全部的心。 千里之外?的那处宅院,那场怪异的雨连绵了一个多月,还没有停。 这日夜里又是?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七殿下?,人我们抓到了。”十二推开门走了进来,狂风紧跟着他吹进来,吹得烛火一暗。 被他称作七殿下?的人闻言也?只?是?抬了一下?眼,凉薄的眼睛里没有波动。 “那小子?嘴硬,怎么也?问不出?东西来。” “只?说是?自己做的,无人指使。” “这简直是?把我们当傻子?。”十二说道这里,就恨得牙痒痒,他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难缠的硬骨头。 “不过也?并非完全没有发现?,他背上有一处纹身,像是?某种印记。属下?命人画了下?来,还请殿下?过目。”说罢,他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来,递了上去?。 七殿下?伸出?手拿了过去?,佛珠下?的银色弯月在烛火的映照下?泛出?了冷光。 “殿下?这串佛珠也?戴了快十年?了吧?”十二突然多嘴问了一句。 “是?啊。”七殿下?语气淡淡,听不出?有什么起伏,“还是?他送给我的,也?快十年?没见了。” 回忆起往事,他眼中难得流露出?一丝温情?,但很快又被遮掩。 “陛下?近日欲意派殿下?访问陈国,可要阻拦?” “不必。”七殿下?摆了摆手,“他不派我去?,我也?是?要主动请缨的。” “属下?先行告退。”虽然不知道自家?主子?打的什么主意,但十二知道不该问的别问。 待十二走后,七殿下?才打开那张纸。 借着烛火,他看清了纸上画着的图案,似花非花,似鸟非鸟。一点也?不精美,反而粗糙的很。哪怕是?乡间妇女都画得比这个好。 “嘁,难看。”他眼中难得露出?了嫌弃的神色。 第27章 “公主殿下?请, 娘娘在里间等着?您。”贤妃身边的贴身宫女秋棠在殿外候着?李娇娇。 李娇娇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再踏进过这里了。 推开?门,装潢倒还是和记忆中一样,她这个母妃不受宠又不爱折腾, 眼下?都是些过了时的东西。 鼻尖萦绕着檀香,李娇娇心中了然,这是又在礼佛了。 李娇娇不知道贤妃叫她来做什么, 带着?疑惑走了进去。 贤妃端坐在其中, 眼睛闭着?,听见她来了才睁开?眼。 李娇娇和贤妃只有?五分相似,她是精心娇养出来的玫瑰, 明媚动人, 而贤妃则像是江南的一场烟雨, 清丽淡雅。 李娇娇在她身边只待到七岁,两人关系也并?不亲厚,虽说是母女,倒也只比陌生人强上一点。 “母妃”这两个词唤出口的时候, 李娇娇只觉得生涩拗口。 “坐。”贤妃睁开?眼, 点了处位置让李娇娇坐下?, 她神色平淡。 夺娇(重生) 第36节 她清心寡欲礼佛多年, 李娇娇看着?她,像是对?着?神龛里无悲无喜的佛像, 生不出亲近的心思。 说是母女见面,可?两人之间半分亲昵的氛围也没有?。里里外外都透露着?几分公事公办的味道。 “黎国要派使臣来京, 你可?听说了?”贤妃问?道。 “嗯。”李娇娇点了点头,那日在船上的时候赫连子晋便与她说了。 当时她还高兴地问?他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他却笑着?摇了摇头说是来向她提亲的。 想到这里李娇娇脸上一热。 “自质子来京,两国安宁了近十年。如今两国边界偶有?摩擦, 渐渐的没有?那么安稳了。” “黎国这次前来恐意在联姻。” 贤妃看见李娇娇的神色,心中了然:“看来那位赫连公子已经告诉了你。” “娇娇,你为何会看上他?” “母妃也知晓此事?”李娇娇略感诧异,她还以为贤妃不理世事,理应不知情才对?。 “我只是深居简出,又不是瞎了聋了,你二人之事闹得满城风雨,又有?几人不知,”贤妃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何况你是我女儿,虽未养在我身边,可?我终究是挂念着?你的。” “我的娇娇实在是命苦了些。”贤妃眼中隐隐有?泪光流动,“若是早几年,你父皇定然是不会同意这场婚事的。” “可?如今黎国兵强马壮,大陈将领凋敝,国力?不可?同日而语。” “你可?知琼林宴上你父皇为何大发脾气?将你主动嫁给黎国倒显得他有?求于人,他面子上挂不住。可?如今黎国派使臣前来求亲,他也好行顺水推舟之事。” 贤妃提起?皇帝,脸上是摆明了的厌恶。 “倒是可?怜了你。”贤妃说着?,伸出手想要摸一摸李娇娇的脑袋,还未碰到她,思及到两人的关系,又讪讪地缩回了手。 “人是我自己选的,何来可?怜一说。”李娇娇盯着?自己绣鞋上的珍珠,语气冷硬。 “如何不可?怜?你不选,假以时日你父皇也会替你选。”贤妃苦笑着?,她太了解皇帝了,他心中没有?温情,只有?利益。 李娇娇听后?,震惊地抬起?头望着?贤妃,这个与她有?五分相似的人是她的母妃,是哪怕关系并?不亲厚却依旧血脉相连的人。 所?有?人都觉得她应该去和亲,把天下?安危皆系于她一女子之身。她为公主,享天下?之供养理应做出牺牲。没有?一个人为她说一句“可?怜”。 如今贤妃这一句“可?怜”,一石激起?千层浪,李娇娇心中酸涩,委屈得想扑进她怀中大哭一场。 但她忍住了,没有?这样做。 “你过来,我有?一物要送给你。”贤妃对?着?她招了招手,李娇娇乖顺地走了过去。 “我宫中的东西你想必是瞧不上的,这是我为你求的平安符,你且带着?,它会保佑你平安的。”贤妃拿过一直放在手边的香囊,亲手替李娇娇系在腰间。 香囊用的布料瞧着?上了年头,但保管得很好,上面绣着?似花非花,似鸟非鸟的图案,具体是什么看不出,像是初学女工的人用来练手的。 李娇娇细细打量着?,觉得很是眼熟,却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了。 “这是你小时候第一次做女工时绣的,我改成了香囊,如今也算物归原主了。”贤妃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说道。 她理顺了最后?一根络子,念念不舍地拉开?了和李娇娇的距离,说道:“是我没用,护不住你。” “你与赫连子晋倒是有?缘的,你小时候便曾与他交好。 “可?是娇娇,我希望你记住,天底下?男子最是薄幸,永远不要相信他们,永远不要交付真心。” 贤妃的神色有?一瞬间的茫然,像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谢谢……母妃。”李娇娇涩涩地开?口,母妃两个字说得有?些哽咽,从前她怨恨过贤妃,如今见了一面,心倒软了。 “顾远舟近日没有?在你身边吗?” “我让他出宫办事去了。”李娇娇回答得真假参半。 “娇娇,他会护你周全的。”贤妃闭上眼,挥了挥手说,“我累了,你回去吧。” “母妃好生歇息。”李娇娇心中有?了数,顾远舟是贤妃帮她找来的人,她突然就?不想让他死了。 还是早些把他召回来吧。 李娇娇的背影刚消失在殿门口,贤妃面上镇定的表情就?装不住了,她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瞬间煞白。 秋棠慌忙地跑进来,喂了她一粒药才止住。 “娘娘应该告诉公主。怎么你也是她的母妃,她理应在跟前尽孝。”秋棠有?些不赞同贤妃的做法。 “陛下?不会同意的。”贤妃苦笑着?摇了摇头。 “陛下?也是狠心,娘娘当年待他多好,他坐稳了皇位,反过头却这样对?娘娘。”便是对?仇人也不至于如此。秋棠心中恨恨地想。 “惟愿到时候远舟能护住她。”联姻说得好听罢了,两国一旦开?战,联姻的公主只会成为祭旗的第一人。 “娘娘放心,表少爷一定会护住公主的。” “还联系不上顾远舟吗?”已经有?近一个半月,顾远舟没有?半点音信传来,李娇娇面上愁眉不展。 匪徒不是已经消灭了吗?为什么还不回来复命?该死,不会真死在黄沙镇了吧? 她很是烦躁,顾远舟是母妃的人,她愿意留他一条命。可?他若真的就?这样死了,她会觉得很麻烦。 “殿下?别担心,说不定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绿珠劝慰道,虽然她不明白公主怎么突然对?一个暗卫这么上心。 “今日有?庙会,殿下?要不出去散散心?” “也好。”李娇娇也觉得自己是应该出去散散心了,最近事情多到她焦头烂额的,而且她和赫连子晋也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正?好可?以一起?出去逛一逛庙会。 李娇娇来到赫连子晋府邸的时候正?好碰上他出门,她赶忙让人停下?马车。 “赫连子晋!”李娇娇笑着?朝他挥手。 赫连子晋听见她的呼声,抬腿朝她走来,他今日穿了件月白色的袍子,衬得他肤色如雪,若非神色匆匆,倒有?几分偏偏公子的味道。 “你怎么来了?”他闪过惊喜,但很快消失,他眉毛微微皱起?,像是很着?急的样子。 “今日有?庙会,来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去。”李娇娇也懒得拐弯抹角,直接说明了来意。瞧见他的神色后?他微微顿了一下?,问?道,“你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是有?别的事要忙吗?” 赫连子晋沉默了,面露挣扎,犹豫了一会后?开?口说道:“抱歉,娇娇,改日我再?陪你,今日我有?急事,得先去处理一下?。” “公子,我们该走了。”月影还在一旁催促。 “好,你去忙,改天见。”李娇娇虽有?些失落,但也不好耽误他,而且看他神色,想必是十分要紧的事。 “走吧,去庙会。”李娇娇放下?帘子,吩咐道。 庙会一年两次,为期两至三天不等,由玉虚观举办,做祈福祭祀之事。有?各种表演,灯会。是京城中规模最大的集会。 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都喜欢来庙会凑个热闹,讨个彩头。 商贩们早早就?在玉虚观前摆了摊子,犹如一条长龙,到了晚上也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吃的穿的用的,应有?尽有?。琳琅满目,挑花了眼。 李娇娇带着?绿珠慢悠悠地在人群中穿行,买了不少新奇的玩意。 “面具,卖面具嘞,小姐,看看面具?” 李娇娇从面具摊旁走过,被小贩的吆喝声吸引,停下?脚步看了看。 这些面具做得简陋,但胜在新奇,各式各样的都有?。 李娇娇觉得有?趣,认真挑选着?。 突然,她觉得眼前的光一暗,身边站了个人。 “公子,您也看看?” 李娇娇下?意识的抬了下?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侧脸。 就?这一眼,李娇娇就?觉得自己气得要炸掉了。 “你怎么回事?”李娇娇不由分说地拉着?身边的男子离开?了摊子,走到一处人少的地方,放开?了他。 生气地质问?着?:“不是说有?事?怎么又来了庙会?” “你还有?闲心换了一身衣服?”李娇娇记得赫连子晋今天穿的是一件月白色的衣服,眼下?却是黑色的,样式也有?些奇怪,不像平时穿的。 “你这件衣服哪里来的?瞧着?不像是你平日里穿的?” “不,这不重?要。”李娇娇觉得自己关注错了重?点,摆了摆手,说道,“你为什么骗我?” “不是说没空?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不然,我以后?再?也不会理你了。”李娇娇气到了极点,有?些咬牙切齿地说。 “呵~”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李娇娇不满地皱起?眉头,却听见“赫连子晋”说道:“这位姑娘,我们认识吗?” 赫连幽被一个陌生女子拉到一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说,正?是满头雾水。他可?不记得他在大陈有?什么认识的女子,而且他分明从未见过她。 但瞧着?眼前少女气呼呼的模样,觉得很是有?趣。 “赫连子晋你在装什么?我们当然认识!”亲都亲过了,还不想认账了吗?这个可?恶的混蛋。李娇娇气得想骂人。 原来是兄长的故人,赫连幽心下?了然,看来他与兄长长得极为相似,眼中玩味更?甚。 “你找借口不陪我出来玩就?算了,现在又装不认识,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再?也不想理你了。”李娇娇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却被男子拉住了手腕, “等等。” 李娇娇闻言回过头:“不装了?可?惜晚了,本……” 她的话在看到了眼前男子握住她手腕的手上戴着?的佛珠时戛然而止,她心跳如鼓,汗毛倒竖,反手抓住他的手腕举起?,果不其然看到了尾端坠着?的东西。 那是多次出现在她梦中的银色弯月。 李娇娇的小脸上血色尽褪,灰白着?一张脸,步步后?退,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你,你是谁?” 她已经意识到,眼前的人不是赫连子晋,而是她梦中看不清脸的“恶鬼”。 “不,你不必告诉我,我不想知道。”李娇娇撒腿就?跑,仿佛身后?真的有?恶鬼再?追一样,连掉了东西都没有?发觉。 赫连幽目含深意地望着?她的背影远去,目光落到了地上。 他弯腰捡起?,是一个香囊。上面的图案似花非花,似鸟非鸟,一针一线都透着?稚气。 他眯起?眼睛,嘴角勾起?危险的笑容,居然是她。 杀了他两百死士的幕后?之人。 还是他兄长的“心上人”? 夺娇(重生) 第37节 有?趣,真是有?趣。 第28章 “什么时?辰了?”赫连子晋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黑沉沉的,见不到一点光。 “戌时?三刻了。”月影看了一眼更漏说道,“主?子别急, 七殿下或许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月影能感觉到自家主子平静外表下掩藏的不安。 要说这七殿下也是,约好了戌时?见面,如今都戌时三刻了还迟迟不现身。 他作为使臣提前入京, 若是被大?陈的人?发现了, 怕要惹出不少麻烦来?。 想想那位打小就是个惹事生非的性?子,月影也就理解了自家主?子的心?情?。 “当真是个不省心?的。”赫连子晋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无奈地叹气,他这弟弟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任性?。 “哥哥, 多年不见, 你?不想我也就罢了, 怎么还在背后说我的坏话?”说话间门应声而开,走进来?一位穿着?黑衣的少年。 少年顶着?一张几乎与赫连子晋一模一样的脸,嘴角挂着?淡笑。 目光相接的那一瞬间,两人?俱是一愣。 像, 实在是太像了。 赫连幽目光幽深, 想到来?时?遇见的事, 眼中不明意味的笑意更深。 连月影都忍不住在心?中感叹, 不愧是双生子,若非他跟在主?子身边多年, 怕是也要认错。 “做什么去了?怎么才?来??你?私自提前入京的事父皇知道吗?”赫连子晋没功夫和他寒暄,接二连三地抛出问题来?, 颇有几分质问的味道。 也不是他存心?想要多管闲事,只是如今在大?陈境内, 还是处处小心?的好。大?陈皇帝生性?多疑,此?次是为两国联姻, 没有必要惹出争端来?。 “呵,”赫连幽嗤笑一声,大?剌剌地坐在了赫连子晋对面,翘着?二郎腿满脸不在乎地说:“哥,你?未免活得也太小心?谨慎了。” “哦。我倒是忘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嘴角的笑意敛了几分,“你?如今是质子,自然要小心?些。” “啧啧啧,在大?陈这些年,你?的骨气当真被磨得没有了?” “竟然还想要娶大?陈女子为妻。不惜用?玉佩威胁父皇。哥哥,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赫连幽脸上是明晃晃的嘲讽之色。 “七殿下,你?不要太过?分了!”月影在一旁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主?子这么多年忍辱负重?,步步为营才?保住一条命,作为弟弟不体谅兄长的苦处也就罢了,竟然还冷嘲热讽。 “月影,够了,你?先下去。” 若非是赫连子晋拦着?,月影此?时?已经以下犯上了。他愤恨地瞪了一眼赫连幽,不情?不愿地出去了。 “哥哥,你?倒是养了一条忠心?的狗。”赫连幽盯着?月影离开的背影说道。 “赫连幽,你?这张嘴还是一如既往地令人?讨厌。”赫连子晋平静地说出此?话,两人?之间的氛围一时?之间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我不管你?提前进京有什么目的,但?既然来?了就安分些,别顶着?这张脸出去乱晃,等到使团来?了,再露面。” “此?处虽是青楼,但?可?以掩人?耳目,你?先住在这里。” 赫连子晋安排好后,又继续追问道:“你?今日去了何处?” “你?可?真够烦人?的。”赫连幽满不在乎地喝了口茶,“不过?是在京中逛了逛,再去了趟庙会而已。有什么可?担心?的。” 听?见庙会二字,赫连子晋微微皱了下眉头,想到李娇娇今日也去了,心?中有些不安。 不过?,庙会上那么多人?,得多巧两人?才?能碰上?想到这里,他又稍微安心?了些。 “庙会上遇见了个有趣的事,耽搁了一会儿,故而来?晚了些。”赫连幽说这话时?紧紧盯着?赫连子晋的脸,自然没有错过?他脸上细微的变化,眼中笑意更甚。 “我倒真有一件事要做。”赫连幽纤长的手指把玩着?茶盏,他垂着?眼,遮住眼底的暴虐,“我是来?杀一个人?的。” 他话锋一转:“但?杀这个人?之前,我要先取得哥哥的同意。” “哥哥,你?会阻拦我吗?”赫连幽抬眼望着?赫连子晋,眼神清澈透着?天真,像是不染世事的稚童。但?谁能想到,这人?的心?是黑的。 “你?的事我不会插手,要做就做得干净些,别留下痕迹了。”赫连子晋早就知道他这个弟弟是个疯的,赫连幽想做的事没有人?拦得了他。 “如此?,甚好。”那个娇滴滴的小公主?垂死挣扎的模样想必也很好看吧。 “我先回去了,你?若有事找我,就让月娘传个话。”赫连子晋起身想走,他与赫连幽本身就没什么好聊的,今日没有陪李娇娇去庙会,他想明天再带她出去玩,算是补偿。 “等等。”赫连幽叫住了他。 “有事?”赫连子晋顿住了脚步。 “只是有一件事我有些好奇。”赫连幽看着?他,嘴角旋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看着?纯良无害,“哥哥,我们长相几乎一模一样,你?说,你?的心?上人?,那位公主?,能分清我和你?吗?” 他刻意把心?上人?这三个字咬得很重?。 “你?什么意思?”赫连子晋瞬间就变了脸色,面色阴沉,大?有山雨欲来?之势。 且说李娇娇被赫连幽吓得落荒而逃,连庙会也不逛了,借口身体不舒服当即让人?赶了马车回到公主?府。 她苍白着?一张脸,脸色难看极了,活像是白日见鬼。 李娇娇将自己整个人?都蒙在被子下,蜷缩着?身子止不住地发抖。 还有什么比噩梦成真更可?怕的事情?? 梦是真的!梦是真的!她脑海中只剩下了这样一个想法。梦中的那个人?活生生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他还有着?一张和赫连子晋一模一样的脸。 若非是看到了他手腕上的佛珠,她当真以为那个人?就是赫连子晋了。 梦中那种令人?颤栗的感觉,在看见佛珠的那一刻降临在她身上。她只想逃,仿佛是刻进了骨血里的本能反应。 他究竟是谁?和赫连子晋又有什么关系? 她为什么那么怕他?为什么她的记忆里却没有关于这个人?一丝一毫的记忆? 前世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李娇娇的脑海里被各种问题塞满,痛苦不已。 “殿下,你?身体好些了吗?”绿珠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走了进来?,“我让厨房熬了碗参鸡汤,您快趁热喝了吧。” 绿珠见没人?回应,瞧见被子上拱起的一团,走过?去拍了拍。 却发现李娇娇抖得厉害。 “殿下,你?怎么了?要不要叫太医过?来?瞧瞧?” 绿珠说着?伸手去掀被子,想看看李娇娇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却发现根本掀不开。 “别,别掀被子。”李娇娇把被子攥得死死的,谁也不让动,她颤抖着?声音说道,“不用?叫太医,我没事。” “可?是您抖得太厉害了,真的没事吗?”绿珠半信半疑,“还是叫太医来?看看。” “绿珠,别去。”李娇娇艰难地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我真的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叫了太医肯定一眼就瞧出她是被吓成这样的,到时?候她的脸往哪搁? 李娇娇哪怕怕得要死,也还顾忌着?自己的脸面。 “那好吧。”绿珠拗不过?她,只好随她,说道,“我先服侍殿下把衣服换了,不然睡着?也不舒服。” “好。”李娇娇茫然地点了点头,像个听?话的娃娃,任由绿珠摆布。 一换好了衣服她又马上缩了回去,此?时?此?刻,只有狭小黑暗的被窝才?能带给她安心?。 “殿下,你?在床上找找,香囊是不是掉在上面了。” “怎么衣服上没有?” 绿珠有些疑惑 ,明明今日她亲手挂上去的。这香囊是贤妃娘娘给殿下的,她宝贝得紧,一直带在身上。 “没有,床上没有。”李娇娇闻言在黑暗中摸了个遍,都没有摸到香囊。她一时?之间就有些慌了,嗡地一声,大?脑一片空白,手都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绿珠又点着?烛火找了一遍,确实没有。屋内前前后后连角落里都寻了,也未发现那个香囊的踪影。 “绿珠,找到了吗?”李娇娇颤抖着?声音问道,她心?中还存着?一丝渺茫的希望。 “没有。”绿珠摇了摇头,“许是在庙会上丢了,那边人?多,挤着?挤着?可?能就挤掉了。” “明日我再拿个香囊换上。” 绿珠的话断了李娇娇最后一丝希望,脑子里像有什么突然垮塌,一片空白。 只剩下了一个念头,丢了,她的平安符丢了。 那人?一出现,她的平安符就丢了。 她是不是要死了? 李娇娇再也撑不住,蒙着?头呜呜地痛哭起来?。 她一宿没睡,第二天天一亮,她就顶着?红肿的眼睛和眼下的青黑进了宫,直奔贤妃的寝宫而去。 是以贤妃身边的贴身公主?秋棠一开门就看见了一脸惨白的李娇娇。 忍不住惊呼道:“公主?殿下?您怎么在这里!” 李娇娇不言不语,像失了魂。 秋棠被她吓得赶忙进去把贤妃喊了出来?。 李娇娇一见贤妃,就哭着?说了一句:“母妃,平安符丢了,我要死了。” 说罢,就扑进了贤妃的怀里,抱着?她大?哭,一点形象也不顾了。 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孩,回去找母亲哭诉。 “傻孩子,你?说什么话。”贤妃抚摸着?李娇娇得到脑袋,声音轻柔地安慰着?她。 李娇娇闻着?贤妃身上淡淡的檀香,觉得分外安心?,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可?是,她突然感觉到抱着?她的贤妃身子突然一抖,软软地倒了下去,她的肩头被喷溅上了温热的液体。 李娇娇用?手摸了下肩膀,放到眼下,红彤彤的鲜血让她瞬间睁大?了眼睛。 “母妃!” 她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凄厉的喊叫。 夺娇(重生) 第38节 第29章 今日天色不好, 浓云密布,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让人心生烦闷。 李娇娇愁容不展, 焦急地候在外面。 她还没想明白好端端一个人怎么就突然吐血了,往日里也不曾听闻贤妃身体有什么不适。 但是她又想到前世贤妃在她和亲之前就离世了,说不定早在这时身体就埋下?了隐患。 当初她听闻这件事的时候并?没有什么触动, 也就茫然了一阵, 便?过去了。 如今想到她要?没有母妃了,就觉得心中一痛。 过了许久太?医才出来,眉头紧锁, 愁容满面。 “胡太?医, 怎么样了?”李娇娇看?见?太?医的脸色, 心颤了颤,怕是不太?乐观。 她抿紧了唇,静静等着太?医开口。 “贤妃娘娘是积郁成疾,如今身子亏虚得厉害, 臣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治好。”太?医看?了眼李娇娇, 欲言又止, 有些话他实在是不敢说。 贤妃的身体可以说得上是病入膏肓了。 “胡太?医, 无论如何还请你救救母妃,哪怕是能?让她多活些时日也好。”李娇娇心中也大致有了数, 治好想来是不可能?了。 她的目光看?向里面,眼中慢慢蓄起了泪, 贤妃此时还没有醒,只有秋棠在里面进进出出忙碌着。 她觉得眼睛酸胀难忍, 眨了眨眼便?觉得有温热的液体划过脸颊。 或许是母女之前总有一份斩不断的联系,哪怕贤妃未曾一直抚养她长大, 她却在收到护身符的那一刻动容了。哪怕只是一缕温情,她也想抓住。 只是不成想,她们母女缘分竟然浅淡至此。 “殿下?言重了,这是臣分内之事。”胡太?医拱手说道,“臣拟一药方,可温养娘娘身体,以保病情不会加重。能?否彻底治愈也要?看?用药后如何。” 他摸了摸胡子,转口道:“只是这药方中有一味药不易得。” “须得天山雪莲入药辅佐。” 天山雪莲珍贵,每年进贡也不过十?株,后宫中除了太?后和皇后,也只有最受宠的妃子才能?分得一株。 李娇娇心中犯了难,哪怕她明?面上是受宠的公?主?,可天山雪莲她也是没有的。除非求助父皇,让他舍几株天山雪莲。 太?医见?李娇娇面露难色又说道:“没有也不碍事,只是药效会差上一些。” 胡太?医轻轻叹了口气,天山雪莲有多珍贵他们都是清楚的。贤妃也不是什么受宠的妃子,想来还是她的命差了些。 “胡太?医开药便?好,天山雪莲我会想办法的。”李娇娇垂下?眼心想,她总该去试试。 李娇娇踏入勤政殿的时候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浓郁的龙涎香的味道熏得她头脑发昏。 上一次来这里还是琼林宴后那次,最终闹得不欢而散。上上次是和亲前,她跪在殿外,她的父皇连门都没有开。 许是知晓了父皇的宠爱是有条件的,虚伪的,李娇娇一直有意避着,数月来都没有见?面。 “今日倒是来了稀客,娇娇还记得朕这个父皇?”李定宇从?奏折中抬起头,含着笑看?向李娇娇,语气宠溺,真像是个慈爱的父亲。 “怎么不说话?可还是在因为?之前的事和父皇生气?”李定宇为?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语气未变,“你这孩子气性未免太?大了些,这样可不好。” 李娇娇摇了摇头,径直跪了下?去:“父皇,儿臣今日来是有一事相求。” “母妃病重,太?医说要?用天山雪莲入药,恳求父皇赐儿臣几株。” 她垂着头,牙齿紧紧咬住下?唇,忐忑不已。天山雪莲何其珍贵,她也不敢保证父皇一定会答应。 “贤妃?”李定宇迷茫了一瞬,才想起来李娇娇的母妃是谁,脑中闪过女子的脸,由含羞带怯变得歇斯底里,面目可憎,“这是何时的事?” “儿臣也不知,太?医说是积郁成疾,想来该有段时日了。”李娇娇说着,便?觉得鼻子一酸,愧疚不已。对于贤妃,她未能?尽到子女的本分。 李定宇沉吟了片刻后说道:“不过是几株雪莲,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今年的岁贡还未来,只剩下?去岁的一株了。本是打?算送给丽嫔的,但救人要?紧,便?先给你母妃送过去,等今年的岁贡一到,朕再赐你几株。” 李定宇大手一挥,此事便?定下?了。 李娇娇猛地抬起头,眼眶温热,没想到父皇这么爽快地就答应了。 “怎么?”李定宇失笑,“在你心中朕就是连几株雪莲都舍不得的人?” “儿臣不敢,”李娇娇摇了摇头说道,“天山雪莲是贵重之物,儿臣只是担心父皇有别?的用处。” “朕与你母妃是少年夫妻,相互扶持着走过。”李定宇说着,想到了年少时的一些事情,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虽说你母妃因误会对朕心生怨怼,可朕又怎忍心见?死不救。” 李娇娇听后没有说话,心中有些动容。她不清楚他们之间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过往,更不敢妄议长辈之事。 只是冷静下?来想想,若父皇心中当真对母妃有情,又怎会这么多年不闻不问?或许只是他心怀愧疚罢了。 “黎国使?臣要?入京的事想来你也听说了吧?这些日子你好生准备,也要?注意些分寸,别?做出一幅痴缠的模样,白叫人看?不起。”李定宇又将话题转到了李娇娇身上,对她最近的胡作非为?很是不满。 李娇娇低着头,一声不吭。手心微微出了汗,事情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李定宇瞧见?她这幅模样,便?知她没有听进去,无可奈何地摆了摆手,说道:“你母妃如今身子不好,你多陪在她身边侍候,退下?吧。” 算是下?了逐客令。 待李娇娇走后,他敛了笑脸,盯着一处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许久,才对着侍候在一旁的福公?公?说道:“今晚去贤妃宫中。” 李娇娇回到贤妃宫中的时候,她已经醒来了,秋棠正端了碗药,小口小口地喂她喝。 她见?到了李娇娇挣扎着要?起身,李娇娇赶忙走过去,按住了她的肩膀说道:“母妃还是好生歇着。” 此时贤妃没有了妆容的遮掩,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李娇娇心中说不出的难受。 “好好养病。”开口却是干巴巴的一句,显得很生硬。 “老毛病了,哪值得兴师动众的,今日可吓到你了?”贤妃捂着嘴笑了笑,哪怕病得很重,她也是温温柔柔的。 李娇娇抿着唇,不说话。 “被我这一耽搁,差点都忘了,你为?什么说你要?死了?是遇见?什么事了?”贤妃面露忧色。 “没什么。只是做了噩梦。”李娇娇摇了摇头,不想让贤妃担心,更何况这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 贤妃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怜爱地说:“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一样,被梦吓到。” 李娇娇低垂着脑袋,心里堵得慌。 “顾远舟可回来了?”贤妃又问道。 “还没有。”他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没有半点消息。 “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贤妃撑坐起来,看?起来十?分忐忑不安。 不过是一个暗卫,有必要?如此上心吗?李娇娇不解的同时还有些不爽。 “母妃好像很关心他?” 这话听起来有些吃味的意思,贤妃微微一愣,说道:“母妃只是担心你没人保护。” “我有些乏了,你先回去吧。”说罢,她就闭上了眼睛假寐。 李娇娇只吩咐了人好生照看?便?走了。一回到公?主?府,她又叫绿珠去查顾远舟的身世。 她总觉得贤妃谈到顾远舟时有些遮掩,很是可疑。 暮色降临,李定宇去了贤妃的寝宫。 夜色深沉,鹅黄色的烛光透过白色的窗纸照了出来。他已经不记得有多久不曾踏入过此地了,这里的一景一物却像是没有变过,仿佛时光停滞了。 进入的一瞬间就将他拉回了十?多年前,那时候,无论他有多忙,却始终有人为?他留着一盏灯。 “陛下??” “陛下?万福,快去通知贤妃娘娘。”贤妃宫中的人对于他的到来是惊讶的。 “不必了。”李定宇摆了摆手,径直走了进去。 贤妃正要?从?床榻上起身,他忙走过去,搀扶住了她:“怎么病得这般严重?” 贤妃挣脱开他的手,道了声万福,随后说道:“你来干什么?” 她眉目冷淡,对他的到来显然是不欢迎的。 “咳咳,听说你病了,朕来看?看?你。”李定宇显然还有些不习惯,他后宫那么多妃嫔,谁见?了他不是讨好的。 “这么不待见?朕,可还在为?了那件事生朕的气?” “臣妾怎敢。”贤妃低垂着眼睛,面无表情地说,“陛下?英明?神?武,自然做什么都是对的。” 李定宇听了这话,只觉得贤妃是在讽刺他,心中有了怒意,压低了声音说道:“当年的事朕也不想,可是朕没有办法。” “朕知道对不起你,这么多年一直悉心养着你的女儿,谁不知道李娇娇是朕最宠爱的公?主?。” “这都是朕对你,对顾家的补偿。” “陛下?别?忘了,娇娇也是您的女儿。”贤妃简直要?被他这套说辞气笑了。 李定宇面色阴沉了几分,隐隐有些发怒:“顾敏,你就非要?和朕闹得如此难看??” “您当初合该杀了我。”顾敏闭上眼,眼泪却像掉了线的珠子。她只恨不能?杀了眼前这个人,又恨自己没有早些死去。 “想死?”李定宇怒极反笑,大手捏住顾敏的下?颌,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面目狰狞地说道,“想都不要?想,你最好给朕好好活着。” “你的好女儿可是为?了你的病,找朕求了天山雪莲,她忐忑的模样看?着真是可怜。” “黎国有意联姻,朕听闻七皇子生性狡诈暴虐,可止小儿夜啼,你若死了,朕可不敢保证娇娇不会与七皇子联姻。” 李定宇知道怎样的威胁对顾敏来说最有效,果不其然她目光软了下?来。 顾敏咬牙切齿地说:“你这个不仁不义阴险狡诈之徒。” 她当真是恨毒了此人,一口咬在他的虎口上,生生咬出了个血印子。 李定宇吃痛,狠狠地甩开她,一掌扇在她脸上:“贱妇。” 他看?着顾敏脸上浮现出的巴掌印,眼中有一瞬间闪过愧疚,但很快又被癫狂取代:“朕若不这样,早就死在潜邸了,自古帝王无情。” “你的女儿倒是像你,重情重义,愚不可及!” 李定宇气得甩袖就走,留下?顾敏一人在原地,眼神?怨恨,死死盯着他远去的背影。 片刻之后她整理好衣衫,走到佛龛前点了一柱香。口中念念有词,似是在忏悔。、 夺娇(重生) 第39节 说到李娇娇,正是满腹愁闷无处发泄,心情郁郁,连人都不见?了。这天风和日朗,便?带着绿珠跑到了春风楼喝茶。 刚坐下?没多久,就来了一个婢女,说要?见?她,大有不见?到她就不走的架势。 婢女穿着粉色的衣衫,面若银盘,长相普通没有什么出众的点,属于看?了一眼就会忘记的长相。 “你是何人?”饶是绿珠的记性再好,也不记得曾在何处见?过此人。 她行了个礼,不急不忙地说:“我家公?子要?见?公?主?殿下?。” “你家公?子是谁?”李娇娇微微皱了皱眉。 她不答,自顾自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了几下?。 李娇娇定睛一看?,只见?桌上被水痕打?湿的地方出现了两个字。 赫连。 第30章 “你家公子怎么不自己来?”李娇娇抹去桌上的水痕, 不经意?地问?道?。 这不像是赫连子晋的作风,那人若有事会直接来找她。她感到疑惑,可在大陈, “赫连”除了赫连子晋又能是谁呢? “公子为殿下准备了惊喜,现?下正抽不开身。”女子回答得一板一眼的,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公子还说, 许久未见殿下, 甚是想念,特来相邀,还望殿下赏脸。” “他, 他在何处?”李娇娇闻言面上一热, 脸颊爬上一抹红霞, 带着几分小?女儿的娇羞。 忍不住在心中埋怨赫连子晋未免太荒唐了些,什么想不想的,这些话也能随意?说给旁人听?吗? 但转念一想,他本就?不是一个守规矩的人, 他身边的人或许早就?见怪不怪了。 埋怨归埋怨, 李娇娇还是开心的。这段时间糟心的事太多, 她都没时间与他说上两句话。 女子对李娇娇的发问?并?不直接回?答, 只是说:“殿下随我来便好。” “好。” 李娇娇点了点头,她又?怎么会拒绝赫连子晋的邀请, 虽然这个侍女瞧着有些奇怪,但她也并?未多想。 因?为她知?道?赫连子晋是不会伤害她的。 马车就?停在春风楼楼下, 只是普通的车驾,在人来人往的春风楼前也并?不显眼。 李娇娇上了马车, 才发现?绿珠没有跟着一起上来,掀开帘子问?道?:“绿珠去哪了?” 怕她听?不懂, 又?补充到:“就?是本宫的侍女。她怎么没有一块上来?” “此番路途较远,马车空间狭小? ,公子怕扰了殿下歇息,为绿珠姑娘安排了另外一辆马车,就?跟在后面。” 虽然女子依旧是面无表情地说着话,但李娇娇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眼中的戒备,心一下就?悬了起来。 李娇娇探出头去,看见身后确实有一辆一模一样的马车跟着,才放下心来,又?试探着问?道?:“你要带本宫去哪里?” “殿下别急,到了就?知?道?了。” 她连头都不回?了,只催促着车夫快点驾车。 李娇娇见问?不出什么东西,也转身进?了车厢。横竖是赫连子晋的人,没什么好担心的。她压下心中的忐忑,靠在软枕上这样想着。 不过空间确实很小?,再多个人就?挤了。她开始想念自己的马车,又?宽敞又?舒适,简直没法比。想着想着,她就?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娇娇只觉得全身硌得疼。 身下颠簸着,耳边传来马蹄声和车轱辘转动?的声音。 她撑着板壁坐了起来,挑开车窗上的帘子往外望去。入目是一颗一颗往后移动?的树,郁郁葱葱,树叶在太阳的照射下,是油亮的。 他们正经过树林,这显然是京郊,李娇娇心中有了数。 她又?往后望去,只见一条小?道?蜿蜒着,不知?尽头。地上是车轮压过留下的深色车辙,翻出了新鲜的泥土。 可是直到她目所能及的小?道?尽头,却没有另一辆马车的痕迹。 李娇娇的心漏跳了一拍,不对劲! “停车!给本宫停车!”李娇娇掀开帘子冲了出去,意?识到被骗了的她一把扯住女子的衣领,呵斥道?:“绿珠呢?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 她愤怒到了极点,大声质问?道?:“你是谁?又?是谁派来的人?你到底想做什么?” 便是她再蠢也应该意?识到,这绝不是赫连子晋派来的人。可是又?是谁借着赫连子晋的名义来骗她,他又?想做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李娇娇在脑海里想了个遍,也想不出是谁。她一个公主更不可能得罪了谁去。 “公主殿下稍安勿躁,你的侍女我们已经平安送回?了公主府。”说话间她已经轻易从李娇娇手中挣脱。 她平静地看着李娇娇,面不改色地说道?:“你可以叫我十四,没有什么别的恶意?,只是我们公子想见你。” “公主殿下最好听?话些,不然我可不敢保证我手上的刀会不会弄伤了你。”十四话音刚落,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就?已经抵上了李娇娇的脖子,她的眼睛黑漆漆的,眼底无波,就?像一口?枯井,死气沉沉的。 冰冷的刀锋地上李娇娇细嫩的皮肤,刺得她一激灵,随后寒意?爬上背脊,如?附骨之疽。 “你家公子是谁?”李娇娇败下阵来,她丝毫不怀疑,若她有半分不配合,这把匕首会割开她的脖子。 怪不得之前觉得此人十分怪异,连容貌都让人过目既忘,只因?她并?不是婢女,而是暗卫。 为了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主不仅借了赫连子晋的名头,竟然还出动?了暗卫,可谓是煞费苦心。 李娇娇对她身后的人更感兴趣了。 “我已经告知?公主殿下我家公子是谁了。”十四收回?匕首,向看白痴一样看了李娇娇一眼。 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家主子何必大费周折就?为了见这个空有美貌的公主一面。 呵!当她是傻子吗?这京城中哪里还有第二个赫连公子?李娇娇在心里冷哼了一声,躲在背后不敢出面就?算了,还想推给赫连子晋?简直做梦! 不一会,马车就?在一处宅院前停下了。 李娇娇被“请”下了马车,十四压着她的肩膀,她根本挣扎不了半分。 她被迫走进?院子,还没走多远,就?听?见大门砰地一声关上了。寂静的院子里,这一声响尤为吓人。 李娇娇只觉得汗毛倒立,连周身的温度都变冷了。恐俱从脚底升起,直冲大脑。 她慌乱地折返回?去开门,却用尽了力气也打不开。 “有人吗?”李娇娇大着胆子喊道?,然而并?没有人回?应她。 也不知?这背后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她不能自乱阵脚。李娇娇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心情,开始打量起周边的环境。 从里面望去,这就?是一处普通的农家宅院,四进?三出,院子很大,周边都打扫得很干净。只有院子中间种了一株紫藤,极为高大,几乎遮天蔽日,阳光连照进?来的缝隙都没有,显得很阴凉。 如?今正是紫藤的花期,开了一树紫色的花,一长串一长串地坠下来,树下洋洋洒洒地落了一地花瓣。倒是好看极了,只是李娇娇此时并?没有赏花的心思。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过度紧张产生了错觉,她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盯着她。 她哪能想到,那株茂盛的紫藤树上还真藏了一个人。 他坐上树枝上,曲着一直腿,从李娇娇进?来的那一刻,就?已经盯着她了。他始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间一间地推门进?去又?出来,直到她走向最尽头的那一间,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来,无声地说了一句:“小?公主,希望你喜欢我为你准备的惊喜。” 他随手攀折了一支紫藤花,腕间的银月被太阳折射着闪了闪。 “有人吗?”李娇娇一路问?着过来,推开一间又?一间的门,皆是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她心中奇怪,那人若是不在此处为何将她绑来这里?难不成是让她来赏花的? “唔……唔” 突然,李娇娇耳边传来了声音,断断续续地,不是很能听?清楚。她静静听?了一会,朝着最里面的那间房子走去。 她的手放在了门上,犹豫了片刻没有立即推开,她心中有些忐忑,不知?道?会遇见什么。 可是不进?去的话,她也出不去。 她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推开了这扇门。 “啊~~~!!!” 李娇娇推来门的那一瞬间,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失声尖叫。 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让她几欲呕吐。 她本应该转身就?逃,可腿软得走不动?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李娇娇鼓起勇气又?看了一眼,四根硕大的铁链锁着一个“血人”,他本是低垂着脑袋,听?见声音抬起头来,嘴里发出唔唔的声响,剧烈地挣扎起来。 “你是谁?怎么被关在这里?”李娇娇强忍着心中的害怕问?道?,眼前的人是这里除她之外唯一的活人,或许他知?道?些什么。 那人听?见她的声音,没有说话,却猛地摇着头。 他身上的衣服几乎烂成了布条,遮不住的地方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全是狰狞的伤口?,地上一滩黑血,已经干涸了。他头发也被鲜血浸透变成了一缕一缕的,凌乱地披散着,遮住了他的脸。 他脸上流下一行亮晶晶的东西,他哭了。 李娇娇走上前去,越发觉得眼前的人有些熟悉。她的心猛地一跳,他不会就?是十四口?中她公子给她准备的“惊喜”? 李娇娇也顾不上脏不脏了,用手拨开了他的头发,果?真瞧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只是这张脸上右眼空荡荡的,只剩下了一个血洞。他的嘴被布塞着,怪不得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她被吓得跌倒在地,扯下他嘴里的布,颤抖着声音问?道?:“顾远舟,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她那个去了黄沙镇后了无音讯的暗卫,顾远舟。 “你说什么?”李娇娇看见顾远舟张了张嘴,却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 却发现?他变得躁动?不安起来,仅有的一只左眼紧紧地盯着她身后,他身子弓起,仿佛随时就?要发起进?攻,只是他被铁链锁着,一动?也不能动?。 “逃!快逃!” 李娇娇终于听?清了顾远舟在说什么。她下意?识地顺着顾远舟的视线望去。 赫连子晋赫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逃?未免太迟了些,更何况她逃不掉的。”他脸上挂着阴鸷的笑容,看起来就?像鬼魅一样瘆人。 “公主殿下,可还喜欢我为你准备的惊喜?”赫连子晋的目光落到了李娇娇的脸上,打量着,像是野狼盯着了属于自己的猎物,步步紧逼,只待一击毙命。 不,他不是赫连子晋! 李娇娇此刻清醒地意?识到,这个人虽然有着一张和赫连子晋一模一样的脸,但他并?不是赫连子晋。 他腕间戴着佛珠,上面坠着李娇娇永远也忘不了的银色弯月。 这人她曾见过,在庙会上,在梦里。 他是恶鬼。 夺娇(重生) 第40节 “你究竟是谁?赫连子晋他是你什么人?”李娇娇只觉得全身的温度都被抽走了,连指尖都变得冰冷起来。 难怪十四说早就?告知?了她主子是谁,是她先入为主一叶障目了。焉知?天底下并?不是只有赫连子晋一个赫连公子。 “公主殿下还没回?答我,这份见面礼可还喜欢?”他快步走上前去,手指捏住李娇娇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来。 他眯起眼仔细观察着,不可否认这是一张极美的脸。巴掌大的小?脸,柳叶眉微蹙,杏眼里蓄满泪水,也不知?是害怕还是别的。嘴唇红得像抹了胭脂,他伸出大拇指狠狠摩擦两下,却更红了。 她脆弱得像一株一株就?断的花,赫连幽觉得自己一手就?能掐断她的脖子。 这么脆弱的女子,也不知?道?兄长喜欢她什么。 他觉得很是失望,原以为灭了他黄沙镇两百死士的幕后指使者应该是个极有手段的人,却不想竟是菟丝子。 赫连幽冷哼一声,松开了她。 “公主殿下记住了,我叫赫连幽,下次可不要再认错人了。” 第31章 赫连幽! 李娇娇在心中默念着他的名字, 翻遍了脑海中所有的记忆,并没有印象。 她是不认识他的。但他又与赫连子晋生得如此相似,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没有什?么区别。看着他的脸,有那么一瞬间,李娇娇都恍惚了, 差点就把眼前的人当作赫连子晋了。 然?而, 他不是。 他手腕上的银色弯月提醒着她,这?是她梦中的恶鬼。 “你与赫连子晋是兄弟。”李娇娇笃定地说?。赫连是黎国皇室的姓氏,两人又生得一模一样, 定是兄弟无疑了。 “看来也不是太蠢。”赫连幽一挑眉, 修长的手指转而挑起李娇娇的下巴, 弯下身子缓缓贴近她,说?道,“我和他是孪生兄弟,是不是长得很像?” 原来如此, 竟然?是双生子。只是赫连子晋从未与她提起过, 想?到这?里, 她才发觉他从未告诉过她, 他在?黎国的一切,李娇娇不经有些失落。 院子里的紫藤花瓣被风卷着飘落在?李娇娇的裙摆上, 他们的脸挨得很近,四目相对, 赫连幽目光缱绻,水光潋滟的眼中有万分深情。好一幅暧昧的画面, 李娇娇却觉得遍体生寒。 她的身子因害怕而颤抖着,眼睛紧紧地盯着赫连幽手腕上的银色弯月, 眼神逐渐变得空洞,她喃喃道:“我们曾经认识吗?” 梦中的银色弯月真真切切地出现在?眼前,李娇娇不认为她会无缘无故地梦见一个从未相识过的人,或许他们从前是认识的,只是她忘记了,就像忘记了赫连子晋那样。 赫连幽的视线顺着她的目光落到了落到了他的手腕上,沉思不语。她就是靠着这?个区分他与兄长的? 意识到这?一点,赫连幽心中有些得意。瞧瞧,哥哥,你喜欢的女子也并没有多喜欢你呢! 少女的双眼微红,含着泪光,看上去娇弱不已,让人心生怜惜。 赫连幽眼神一暗,松开了手,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李娇娇。他嗤笑一声,嘲讽地说?道:“这?也是你勾引男人的手段?” 他最?讨厌的就是像她这?样的女子,也不知道兄长喜欢她什?么。反正他绝对不接受这?个女人做他的皇嫂。 他的目光落在?李娇娇的脖颈上,那样细,他一只手微微用力就可以将她掐死。 赫连幽眯起眼,眼底凶光毕露,不如就在?这?里杀了她,他本来就是要来杀她的。 可当他的手真的放在?李娇娇的脖颈上,指尖下感?受到的是她剧烈跳动?的脉搏的时候,他本应收紧的手指却迟迟没有动?。 耳边传来铁链被牵动?的叮当声响,被锁住四肢的顾远舟在?看见赫连幽的手伸向?李娇娇脖子的那一刻,就剧烈地挣扎起来。 “放…开…她!”他一动?,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又崩裂开,鲜血从中渗出来,可他却浑然?不觉得痛,只剩下一只右眼恶狠狠地盯着赫连幽。 若非是有铁链是阻挠,他一定会马上扑上去,锁住赫连幽的脖子。 赫连幽嗤笑了一声,并没有将他放在?眼中,只是定定地盯着李娇娇,他眸光幽暗,看不出在?想?什?么。 “你若在?这?里杀了我,我的父皇迟早会查到你身上,到时候你也别想?全身而退,说?不定还?要连累整个黎国。”李娇娇自然?没有错过他眼中的杀意,她虽然?害怕死亡,却也不想?在?此人面前露怯,故作镇定地说?。 麻烦,赫连幽在?心中下了断语。 此时杀了她,他脱不了嫌疑,迟早会查到他头上,确实会惹出不少麻烦来。兄长也反复告诫他别惹出事来,更何?况,她若死在?他手中,兄长会恨他的。 倒也不必急在?一时,至少应该想?个法子让她悄无声息地死去。 赫连幽在?心中啧了一声,松开了手,眼中杀意尽退。他平淡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李娇娇缓缓地打了一个寒颤,才惊觉背后出了一身冷汗,浸透了衣衫,如今湿哒哒地贴在?身上,很不好受。可她现在?也顾及不上这?些了。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阁下大费周折请我来此,可有要事?”李娇娇冷着脸说?道,她心中堵着一口郁气,换成谁也没有办法对一个想?要杀自己的人有好脸色。 抛去荒诞的梦境不说?,她与赫连幽应该是无冤无仇的,她不明白他的杀意从何?而来。还?有顾远舟为什?么会在?他手上,不仅遍体鳞伤,还?失去了一只眼睛。 难道顾远舟就是十四口中所说?的惊喜? 赫连幽的目光越过李娇娇,看向?她背后的顾远舟,眼神玩味。 “公主?殿下你可认识他?”赫连幽指了指满身狼狈却依旧恶狠狠盯着他的顾远舟,目光又落到了李娇娇身上。 说?起来还?多亏了那次庙会,要不是捡到了这?位小公主?的香囊,他还?可能?找不到她。她倒是养了一条忠心的狗,他用尽了办法也没让人吐出一个字来。 李娇娇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本想?说?不认识,可想?了想?,他定是有了证据才找上她,倒不如…… “放了他。”李娇娇咬了咬牙说?道,算是承认了。 赫连幽挑了挑眉,倒有些意外,笑嘻嘻地说?道:“那你求我。” 听起来像是一句玩笑话,李娇娇却觉得一点都不好笑。 她沉默地看着顾远舟,他脸上原本左眼的位置空了,只剩下了一个窟窿。活生生被剜去眼珠,这?是何?等残忍的刑罚,她光是想?想?都觉得浑身发寒。 她虽然?对顾远舟曾背弃她一事心存芥蒂,可看到他如今这?番模样,还?是心生不忍。 但她身为公主?,怎么可能?为了一个暗卫去求人?最?终,李娇娇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呵呵。” 赫连幽冷笑几声,对着顾远舟说?道,“亏你不要命也不肯说?出你的主?子是谁,可她好像并不是很在?意你。” “若你是我的暗卫,谁把你弄成这?样,我非要那人用命来填。”说?着,他意有所指地看向?李娇娇,舌尖轻抵着脸颊内的软肉,他看了半晌,又兀自笑了。 “放她走?。”顾远舟的声音沙哑,听起来像是很多天?滴水未进。他被折磨得太久,连说?话都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发出些声音来,他喘息了片刻后又说?道,“人是我杀的,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其实早在?被赫连幽抓住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做好了死去的准备。只是有些可惜不能?再保护她了。他们对他严刑逼供,他也没有吐露半个字,也不知道怎么还?是查到了李娇娇身上。 顾远舟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铁链限制了他的自由,身上的伤让他失去了力气,他颓废地低下了头,他已经没有办法再保护她了。 “赫连幽。”李娇娇喊了他的名字,正视着他的眼睛说?道,“你要怎样才能?放了他?” “条件随便你开,只要我能?做到。” 她讨厌赫连幽挑拨离间,顾远舟是她的暗卫,生死自然?该由她来定夺。更何?况母妃似乎格外在?意他。李娇娇想?保住顾远舟,一是不想?让母妃伤心,而是她觉得他或许与母妃有所关联。 赫连幽低吟道:“条件?” “呵,”他冷哼一声,脸色难看,“他在?黄沙镇杀了我黎国两百名百姓,放了他未免太便宜了。” “公主?想?必也知道,这?事往大了说?,便是你陈国主?动?挑起两国争端,要向?黎国宣战?” “这?话倒是好笑,你黎国人跑到我大陈境内做山匪,又是何?居心?是意图不轨吗?”李娇娇冷笑一声,反讥了回去。 “倒真是奇了,黄沙镇近些年?一直是两不管的地界了,何?时又是你陈国的了?”赫连幽暗自发笑,倒还?想?看看她能?编出什?么来。 李娇娇理亏咬着唇没有说?话,她倒是忘记了这?回事。也难怪前世的那些山匪选择了在?此处动?手。 她想?着想?着,却突然?觉得不寒而栗起来,那些山匪会不会是赫连幽的人? 是赫连幽派这?些伪装成了山匪的人劫持了她,将她逼下了悬崖。 李娇娇咬紧了后槽牙,双手紧握成拳。若真是如此,眼前这?人才是真正杀了她的凶手。 她虽然?不记得了,可是恐惧留在?了心里,所以才夜夜做噩梦。 她突然?害怕自己可能?真的会死在?这?里,心中开始盘算着该如何?逃出去。 “要我放了他也可以,只要你拒绝与我兄长的婚事,我现在?便将人送去公主?府上。”赫连幽低头抚摸着手腕上的佛珠,它能?抚平他心中的暴躁,他突然?就改了主?意。 只要她不嫁给他的兄长,他其实并不介意让她活着。与其生硬地折下娇贵的花朵,不如让它在?枝头慢慢枯萎。看着它日复一日失去生机,想?必会更有趣。 他眼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 “两国联姻,又岂是我一人能?左右。”李娇娇怀疑这?人脑子不好,怪不得能?做出结亲的事。 “更何?况,我与你兄长两情相悦,我非他不嫁,他非我不娶,我断然?没有理由拒绝。” 这?话听在?赫连幽耳朵里,无疑是火上浇油,怎么听都令他不爽,瞬间就涨红了双眼,一手掐住李娇娇的脖子。 他瞪着眼,口中念念有词:“本想?饶你一命,现在?觉得,还?是杀了你比较好。” 他手背青筋突起,开始用力。 窒息感?袭来,李娇娇只觉得脖子生疼,她可能?真的要死了。 第32章 窒息的?感觉让李娇娇的脑子变得混沌, 闪过一些朦胧又破碎的?画面,如走马观花一般。 时而闪过她跟在谢霁身后努力想要博得他欢心的?模样,时而闪过赫连子?晋的?脸, 那双勾魂夺魄的?眼?睛,琼林宴上的?那一瞥,东湖的?小船上, 他们亲吻。一幕幕皆是曾经的过往, 却都如梦幻泡影一般抓不?住。 李娇娇曾听宫中?的?老人说过,人在离世之前会看见自己一生的?过往,她或许是要死了。意识逐渐变得昏沉, 甚至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眼?前忽然闪过一轮银色的?弯月, 少年挑开?她的?盖头, 神色倨傲地说:“你就是陈国送来的和亲公主?” 轰隆! 耳边响起惊雷,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墨色的?云团汇聚,低压压一片。院子?里的?风从角落里吹来, 疾厉暴躁。 不?, 她不?想死。 李娇娇混沌的?大脑也因?这一声雷鸣而清醒了起来, 强烈的?求生欲让她有?了挣扎的?力气, 她咬着牙,手指颤抖着抽出头上的?发簪, 狠狠地刺进了掐住她脖子?的?手。 发簪刺进了赫连幽的?手腕,顿时见了血, 他因?吃痛泄了力道,松开?了手。 失了禁锢的?李娇娇终于呼吸道理一口新?鲜空气, 却呛得喉咙疼,嘴里弥漫着一股血腥气。 她顾不?上身体的?不?适, 趁着赫连幽还没反应过来,往外冲去。 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打在李娇娇身上,不?一会衣裳就湿了,显得很?狼狈。雨水顺着发丝蜿蜒而下,有?些流进了眼?里,让她的?视线变得模糊。 此时此刻,她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逃出去。 她凭着记忆,一路狂奔到大门边,用尽全身力气去开?门,门却纹丝不?动。 夺娇(重生) 第41节 李娇娇这才想起,门在她来的?时候就已经被关上了。 她逃不?出去了。 意识到这点的?李娇娇陷入了崩溃的?边缘。她甚至不?敢回头看?,怕身后就站着索命的?恶鬼。 就在她进退两难之际,身前的?门却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李娇娇眼?中?一亮,生出几?分希望来。 可?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却在看?见开?门人的?面容时,那点希望也被掐灭了。就像是一丁点的?火星,被大雨扑灭得彻底,连青烟都冒不?出来。 李娇娇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赫连幽,面露哀色,踉跄着后退几?步。她不?懂这人怎么阴魂不?散。 赫连幽伸出了手像是要来抓她,嘴唇张张合合说着什么,可?是雨声太大,她没有?听清楚。 “不?要,你?不?要过来。”李娇娇摇着头往后退,只想离眼?前的?这个恶鬼远一点,不?料一脚踩空,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向后倒去。 她看?见眼?前的?赫连幽瞬间变了脸色,飞奔着拉住了她的?手腕。 她没有?摔在地上,摔进了一个结实的?怀抱里,温热的?体温隔着湿透的?衣衫传来。 雨水混合着泪水流进她的?嘴里,是咸的?。或许是今日受了太多的?惊吓,此时她竟然格外地平静。只是安静地望着那双琉璃色的?眼?睛,那里好像有?数不?尽的?深情。 李娇娇心想,他可?真像赫连子?晋。 “赫连幽,放过我吧。”她眼?眶微红,眼?白爬上了几?根血丝。青丝紧贴着的?脖颈上是一圈触目惊心的?红痕,皮下隐隐有?紫色的?血点。 赫连子?晋看?见她脖子?上的?伤痕,心中?一痛,抱着她的?双手又收紧了几?分。 他的?目光看?向院子?里,雨幕中?站着的?是他的?胞弟,赫连幽。 愤怒撕扯着他。 赫连幽手上的?鲜血被雨水冲刷走了,伤口泛着白,他却浑然不?在意,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眼?中?满是嘲讽,好像在说,哥哥,你?看?,我就说了她分不?出来我俩。 赫连子?晋想到刚刚李娇娇认错了他,眸光一暗。当?真认不?出吗?他们都已经认识这么久了。 赫连子?晋忽略心中?的?异样,低着头柔声说道:“娇娇,我是赫连子?晋。” “骗人。”李娇娇冷眼?说道,强撑着身子?离他远了几?分。赫连幽诡计多端,定是又想借着赫连子?晋的?名头再骗她一次。 “没有?骗你?,我就是赫连子?晋,千真万确。”赫连子?晋心中?苦涩。 李娇娇抓过赫连子?晋的?手,看?了又看?,手腕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伤口,没有?佛珠,也没有?银色的?弯月。 不?是赫连幽,是赫连子?晋。 李娇娇鼻子?一酸,心中?的?防线骤然倒塌,捂着脸崩溃大哭。 她只是想要活下去,怎么就这么难。 赫连子?晋轻轻抚着她的?背,冷冷地看?了一眼?依旧站在雨中?一动不?动的?赫连幽,眼?中?似有?警告。 赫连幽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耸了耸肩,手指按上手腕上的?伤口,密密麻麻地有?些疼。 “嘶,轻一点。”李娇娇仰着脖子?,倒吸了几?口凉气。之前失了感觉,如今缓过神来,脖子?火辣辣地疼,里面的?骨头更是像要断了一样,碰一下都疼。 “忍一下。”赫连子?晋从玉瓶中?挖出一团药膏,用指尖化开?后涂抹在李娇娇的?脖子?上。指腹下少女细腻的?肌肤已经成了暗紫色,还能?看?见根根分明的?指痕,可?以想象赫连幽是下了死手。 赫连子?晋定定地看?着她脖子?上的?伤,胸中?血气翻涌,气赫连幽伤了她,又自责自己没能?保护好她,一时之间心中?五味杂陈,无意识地抚摸着掌下的?肌肤,目光沉沉。 李娇娇被他的?动作弄得有?些痒,往后躲了躲,看?见他失神,喊了声:“赫连子?晋,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赫连子?晋垂下眼?,又在她脖子?上缠了一圈绷带,确认不?会散开?后将玉瓶塞进了李娇娇的?手中?说道,“这是活血化瘀的?药,回去后记得让杏儿每天给你?上药。” 生怕她不?收,赫连子?晋宽大的?手掌紧紧包裹住她的?手,嘴里絮叨着:“你?不?要怕痛,上了药才能?好得快些,不?然还不?知道要疼多久。” 知道她对这些事不?上心,许是怕她忘记,他想了想又说道:“罢了,我还是亲自叮嘱杏儿。” 李娇娇被掌心里的?玉瓶硌得疼,感受着手背传来的?温度,鼻子?有?些发酸。 “抱歉。” 赫连子?晋沉默了片刻后说。 他心里也不?好受,也是他疏忽了,没有?想到赫连幽会做出对她不?利的?事情来。 李娇娇听了,只觉得眼?眶一酸,心底蔓延出丝丝苦涩的?滋味,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看?上去平静些。 “若是代他道歉,倒是不?必。” 她向来恩怨分明,不?会做出这种迁怒的?事来。 “倒是为何从不?曾向我提起过,你?还有?一个孪生弟弟?”李娇娇抬眼?望着赫连子?晋,他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罢了。”既然他不?愿说,她也不?逼迫他,摆了摆手,就当?算了。 “大概是我嫉妒他,所以总不?愿承认有?一个弟弟。” 李娇娇听见此话,心头一跳,但瞧见赫连子?晋脸上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来。 “我与他是双生子?,他生下来比寻常的?婴儿瘦小了许多,太医说是因?为在娘胎里被我抢占了太多营养的?缘故。他从小体弱多病,父皇母妃便格外珍视疼爱他,对我却分外严苛。于是,我便成了理所当?然被忽视的?那一个。” “宠爱也好,赏赐也好,都是以他为先,他不?要的?才会轮到我。” “可?偏偏他什么都有?,却还总喜欢抢我的?。” “还记得幼时我曾在宫人那里得过一只猫,它瘦小,毛发稀疏并?不?可?爱,可?我却喜欢得紧,分外珍惜,大概是因?为那是我所独有?的?。后来被他瞧见了,要了去,没过几?天便死了。” 赫连子?晋至今都能?起那种令人绝望的?无力感,身为皇子?却护不?住自己喜爱的?东西。但到底是时间久了,有?些怨恨早就变得模糊不?清了。若非今日有?意提起,他都要忘记这份往事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李娇娇心里却堵得慌。同样在皇室长大,她自然知道不?被重视的?皇子?过得会有?多差,更何况还背负了还得孪生弟弟体弱多病的?“罪名”。看?向赫连子?晋的?眼?中?多了几?分心疼。 “后来,母妃去世了,我与他的?境遇都差了些。再后来,黎国战败,父皇终究还是更心疼他,便将我送来了陈国为质。” 他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的?往事,对着李娇娇莞尔一笑:“我不?愿提起他,皆是因?为我嫉妒他,一母同胞,他却处处比我要好。” “所以,殿下会怪罪我吗?”他眉眼?低沉,有?些落寞,在她面前剖开?了心,是那般不?堪。 “我的?私心,如此肮脏污秽。”连胞弟都嫉妒,更有?无数告不?得认的?心思。 “别说了。”李娇娇的?手指抵住了他的?嘴唇,心疼地摇了摇头。 她双手环抱住他的?腰身,头枕在他的?胸膛,心软得一塌糊涂:“我不?该提起,惹你?伤心。一切都过去了,今后会有?我陪你?。” 她没想到他竟然过得这般苦。 李娇娇的?脑袋在他的?怀里动了动,似是在安抚。 赫连子?晋哑然失笑,双手抚上她的?背脊。对于他来说,这些事确实已经过去了很?久,幼时的?委屈已经不?足以影响现在的?他。可?他还是觉得很?受用。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姑娘。他都怕自己哪天没看?好,她就被别人骗走了。 临走时,李娇娇想起顾远舟还在赫连幽手上,有?些踌躇,看?着赫连子?晋欲言又止,犹豫万分。 她是不?敢与赫连幽会面了,让赫连子?晋出面,又觉得太为难他了。 赫连子?晋看?出了她的?情绪,问道:“是有?什么话要说吗?但说无妨。” 李娇娇纠结了片刻,最后还是说了:“我的?暗卫顾远舟还在他手上。” 虽然她没有?点明他是谁,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算,算了,怪麻烦的?。”李娇娇吞吞吐吐地说着,“也不?是什么大事。” “无妨,人我给你?送回去。” 此时已经夜深,暴雨早就停了,能?感受到夜间的?丝丝凉意。 京郊的?院子?里,紫藤花的?花瓣被白日里的?骤雨打落了些许,沾在了青石板上,枯枝残叶被吹到院角,整个院落有?一种颓废杂乱的?美感。 只有?一间屋子?亮着灯,昏黄的?灯光映照着赫连幽的?眉眼?,因?为失血,他面色有?些苍白。 李娇娇的?簪子?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了一条大概有?一寸长的?口子?,伤口很?深,皮肉翻开?泛白。 赫连幽将药粉洒在了伤口上,疼得他咬住了牙,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往手臂上一圈圈缠着纱布,房门却被人踹开?了。他抬眼?望去。 “兄……”长,还没来得及喊完,赫连子?晋的?拳头便携带着劲风,往他脸上挥去。 赫连子?晋这一拳用了十足的?力气,赫连幽被打倒在地,嘴里泛起了血腥味。 他自然是不?甘示弱,接住了赫连子?晋接下来的?几?拳,两人扭打在一起,胜负难分。 赫连幽占上风时,将赫连子?晋按在地上,他嘴角乌青一片,眼?神却狠厉:“兄长难道还以为我是从前那个弱不?经风的?病秧子?吗?” 第33章 “今非昔比, 的确是我小瞧了你。”赫连子晋狠踹了赫连幽一脚,翻身而上将其按在地上,一手掐住他?的脖子, 拳头砸向了他?的侧脸,厉声质问,“为什么要伤她?” 赫连幽也?不躲闪, 硬生生受了这?一拳, 嘴里蔓延开一股血腥味。 身上的疼痛又怎么比得过心中的冷意?,他?哼笑一声对着?赫连子晋冷硬地问道:“你只知道我伤了她,可?曾知道她又做了什么吗?” 他?与她无冤无仇, 两百死士!他多年来精心培养, 不知道花了多少心血, 全被她手下的人杀了,这?让他?如何?不恨。 原本他?也?只是想吓唬吓唬她,是她恬不知耻说与兄长两情相悦,他?被激怒了才会动了杀心。 “她一个姑娘家, 能做什么事让你起了杀心?”赫连子晋改为揪住赫连幽的衣领, 将他?拎了起来, “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任性?妄为。” 他?难得黑了脸, 眼中满是失望。可?毕竟是他?弟弟,又不能真的将人打死了, 也?只能收手。 赫连幽拍开?他?的手,沉默着?与他?对峙。心中是说不出的失落, 明?明?他?们才是兄弟,可?兄长却从?始至终都维护着?那个大陈的女人, 甚至不愿意?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是手足,本应该亲密无间, 可?如今却像个外人一样。 若不是分开?了十年。赫连幽暗自握紧了拳头,都怪大陈的皇帝,若不是他?,他?们也?不会分开?,兄长更不会受苦。可?如今兄长还要娶这?个人的女儿为妻,这?让他?如何?不生气。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说话,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孔在沉默中对峙,一个眼中是隐忍的怒气,另一个面色惨白,心如死灰。 “幽,别再为难她,算我求你。”赫连子晋敛了怒容,眼眉低垂着?,颇有几分哀求的意?味。他?知道弟弟吃软不吃硬,不好态度强硬,怕今后走?到剑拔弩张的地?步。 可?这?却反而激起了赫连幽的怒火:“我没有听错吧?你竟然为了一个女人求我?” “你莫不是疯了!”赫连幽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感觉像是有一团火从?脚底往上冒,直冲天灵盖,顿时怒气横生。 这?一刻,赫连幽只觉得眼前的人分外陌生,像是从?未认识过一般。记忆中的兄长是父皇所有儿子中最聪明?的那一个,耀眼得像是天上的太阳。父皇母妃虽然对他?要求分外严厉,却是当作储君来培养的,他?聪慧稳重,总能出色地?完成夫子的课业,连太傅都曾夸赞,若将来兄长继位,定能振兴黎国。 母妃去世那段艰险的时光,也?在兄长的庇护下安稳度过。直到后来兄长去了大陈为质,他?才知晓自己是躲在兄长的羽翼下长大的。 他?的兄长本该是草原上自由翱翔的雄鹰,居高临下地?巡视土地?,开?疆阔土。是大陈生生折去了他?的翅膀,如今又用一个女人来囚禁他?的野心。 赫连幽只觉得难过极了,心中愤恨,怪苍天薄待他?的兄长。 “为什么?”赫连幽苦笑着?开?口,“哥哥,若你只是为了在大陈过得好一些,才迫不得已娶她,如果?我能助你回去,你能不能不要娶她?” 夺娇(重生) 第42节 “哥哥,她是大陈皇帝的女儿,你看?到她不会想起在大陈屈辱的过往吗?她就像是一个印记,我只是担心你,往后余生看?到她就会想起曾经难堪的岁月。” 赫连幽不怪兄长,他?觉得赫连子晋只是一时糊涂,被迷了心,他?只觉得心疼。任谁看?了一块美玉被雕琢得一塌糊涂,都会心疼。 “不会。”赫连子晋坚定地?摇了摇头,他?从?未觉得李娇娇是他?人生耻辱的象征,反而,她是他?的救赎。她就像是月光一般,照在他?这?摊沟渠里的烂泥身上,是温柔而美好的。 他?不会忘记陈国带给他?的屈辱,却也?不愿将这?份怨愤迁怒到她身上。 “幽,她是我的宿命。”赫连子晋温柔地?笑了,他?愿意?在她面前收敛起他?的卑劣、阴暗与罪恶。装成那个玩世不恭却只对她一人真心的浪子。 “你从?小最厌恶鬼神之说,什么时候却也?信了国师那一套?”赫连幽怒极反笑,越发觉得赫连子晋不可?理喻,甚至怀疑是不是那个小公主给他?下了蛊。 “哥哥,你就非她不可?吗?”赫连幽不死心地?问。 “对,非她不可?。”得到的只能是赫连子晋坚定的回答。 “所以?,我不希望再看?到你让她受伤。再有下次便不要怪我不顾及手足之情。” 这?一次是警告,赫连幽听懂了,却没有应声。 他?从?地?上起身,指腹抹了下嘴角,有些疼。他?坐在梨花木椅上,将厮打中扯散的绷带慢悠悠地?重新缠好,才开?了口:“哥哥深夜前来,总不会只是为了揍我?” 赫连幽眼神冷厉,周身散发着?上位者的气度,与方才截然不同。他?在像兄长证明?,他?确实已经长大了。 赫连子晋眼中闪过欣慰的神色,转瞬即逝,他?也?不在遮掩此行的目的,大大方方地?说道:“我是来向你要一个人。” 顾远舟被送回来的时候,李娇娇正在上药。她脖子上的伤痕过了一宿,皮下的淤血都显了出来,乌紫了一大片,看?着?格外吓人。 杏儿刚替她涂完药,外面就来了人禀告,说是赫连公子派人将顾远舟送了回来。 “杏儿,我记得前段时间府上送来了一只白色的波斯猫?让人给赫连公子送去,就说是谢礼。”李娇娇不好让他?白帮忙,想起他?曾和她说起的事,觉得送只猫他?或许会喜欢。 “还有,去请太医来,好好替顾远舟疗伤。要不惜一切救活他?。” 想到他?被赫连幽锁在屋子里,浑身是伤还想保护她的样子,李娇娇心生不忍。毕竟他?现在还是她的暗卫,她总不能就这?样放任他?死了。 顾远舟的伤势倒比她想象中要轻些,并未伤及性?命,但失了一只眼睛又伤了右手,今后还能不能拿起剑就未可?知了。总归不能再像常人那般。这?对一个暗卫来说倒是比要了性?命更为折磨。 顾远舟在床上躺了七日?,就来求见李娇娇了。 “你不好生歇着?养伤,跑来做什么?”李娇娇瞧见他?苍白的面色,皱起了眉头,对他?这?样糟践自己身体的行为很是不满。 顾远舟不顾身上还有伤,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属下是来请罪的。” “属下无能未能识破黄沙镇山匪的真实身份,反而还入了黎国人的圈套,被捉了去,连累了殿下。” “请殿下责罚。” 李娇娇看?着?他?坚毅的侧脸,实在想不明?白这?样忠心一个人前世怎么会背弃了她,做了父皇的禁卫军首领。他?也?并非是一个贪图权势的人,更何?况还是母妃选在她身边的人,若是靠不住他?根本不会出现在她面前。 “你起来吧,”李娇娇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谈什么责罚,这?件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黄沙镇得匪徒被他?一举剿灭,这?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倒是她将事情想得简单了,没想到竟然牵扯出了赫连幽。也?不知道他?养着?这?群山匪是要做什么。 李娇娇想起梦中的事,不禁心头一跳,总觉得前世死在和亲路上这?件事也?没那么简单,只是都无从?查证了。 “顾远舟,你想不想离开?京城?从?此之后不再做暗卫了。”李娇娇突然开?口问道,这?是她第二次问顾远舟想不想离开?,第一次是存了试探之意?,欲引荐他?去父皇身边。这?一次是真心实意?,想要让他?离开?京城。 不慎招惹上赫连幽是她未曾料到的,虽然没有打过几次照面,但李娇娇能感觉到那人就是个疯子。 她担心赫连幽不会轻易放过顾远舟,就想着?还是让他?离开?京城比较好。赫连幽就是再厉害也?不可?能在大陈境内追杀他?,可?若是留在京城在他?眼皮子底下可?就不好说了。 她原本是可?以?不管顾远舟死活的,可?想到他?毕竟是母妃亲自选中的人,又受了这?么重的伤,生出了恻隐之心,也?不打算再计较前世背叛的事情了。 “做暗卫也?没有什么好的,每天过着?命悬一线的生活,这?次不就差点回不来了?”李娇娇怕他?觉得自己是想赶他?走?,解释道,“离开?京城,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会为你置办一座宅院,给你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钱财。” “你还可?以?娶妻生子,过普通人的日?子。从?此之后,万家灯火中,永远会有一盏属于你的,为你而亮的灯盏。” “这?一切都会比你做暗卫要好。” “够了。”顾远舟双手垂在身侧,紧握成拳,他?闭着?眼,似是忍无可?忍一般出声打断,“殿下不必说了,属下不同意?。” “为什么?”李娇娇困惑地?眯起了眼睛,她想不明?白,“是你觉得条件还不够好吗?那你想要什么,可?以?尽管开?口。” 不,这?样的条件谁不会心动呢? 顾远舟在心中自嘲地?一笑,他?成为暗卫的这?一天,就没有再想过要过普通人的生活,万家灯火早就没有了属于他?的那一盏。 他?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幽灵。 “殿下可?是嫌弃我如今瞎了一只眼又伤了右手成了废人?所以?才迫不及待地?将我送走??”顾远舟阖着?眼,声音嘶哑。 他?倔强地?抬着?头,不肯服输地?说:“可?我还有一只眼睛能看?,右手拿不了剑左手还能拿。” “殿下,我还能保护您,不要赶我走?。” 说罢,他?的头就重重地?磕到了地?上,声音很大,他?的背脊颤抖着?起伏,还能听见他?竭力压抑的抽噎声。 李娇娇的心猛地?一跳,她向来看?不得这?种场面,心中不是滋味。 她的手拍了拍顾远舟的肩膀,轻声叹息着?:“我也?是为了你好,怎么就不听话呢?” 在她的梦里,顾远舟为了保护她死在了赫连幽的手下,无论真假,她都不想这?样的事再发生,就当是她想守护好每一个和母妃有关的人吧。 “只有待在殿下身边,才是最好的。”顾远舟闷闷地?说。 “顾远舟我知道你受命于母妃,但你大可?不必如此。” “殿下知道了?”顾远舟的心悬了起来,眼中闪过惊讶,但很快又被他?不动声色地?压了下去,也?不知道她究竟知道了多少。 李娇娇点了点头:“母妃告诉我是她将你送到我身边来保护我的。” “顾远舟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给你自由,母妃那边有我去解释。” 顾远舟沉着?脸不说话,一动不动地?看?着?李娇娇。 李娇娇知道他?这?是不同意?了:“罢了,既然你不愿意?走?,那就留下来。” “只是这?段时间你先不要露面,就待在府中养伤。” 她想着?等到赫连幽离开?京城后顾远舟再露面也?就没有了性?命危险。 “不过,伤养好了,我也?不会让你闲着?。前段时间我从?赌坊里买了个女孩,名叫张萤雪。” “嬷嬷带去教养了她一段时间,这?姑娘心性?耿直,不是能服侍人的料子。倒是有几分习武的天赋,正好她自己也?有意?。我想让你去教她,你意?下如何??” “好。”顾远舟点了点头,面上没有表情,心里却高兴极了。他?知道殿下是同意?他?留下了。 “行了,你下去吧。” 顾远舟出了门?,走?了两步,又往回看?了一眼。透过窗子,他?看?见少女翻开?书页,垂着?眼仔细看?着?,窗外的绿植在她脸上投下阴影。 他?眼前浮现出了一张粉雕玉琢的娃娃脸,梳着?双髻,还在牙牙学语的她拖着?口齿不清的声音甜甜地?说:“哥哥,陪娇娇去放风筝好吗?” “杏儿,派人去查一下顾远舟的身世,越细致越好。” 李娇娇合上书,望着?顾远舟离去的背影说道。 她总觉得他?和母妃一定瞒着?自己什么。 , 第34章 李娇娇脖子上的伤好了之后, 进宫去看了趟贤妃。她到的时候,贤妃正在礼佛,上了一柱香又虔诚地拜了许久。 她没有打断, 只是静静地站在外面等,等贤妃做完后才现身?。 “母妃瞧着气色好了许多。看来太医的药效果不错。”瞧着贤妃的面色不再?苍白,李娇娇由衷地感?到高兴, 心中更像是一块石头落了地。 “可有请太医过来复脉?”她走过去, 扶着贤妃坐下。 “三日前刚来过,调整了几味药。”贤妃倒了杯茶递到了李娇娇面前,又吩咐秋棠去御膳房取几碟点心过来。 自?从李定宇来她宫里发?了一次疯, 又好像是良心不安开始补偿她, 虽说没有恩宠, 但日常用度也不比宠妃差多少。 她也不是傻子,送上门来的自?然不会拒绝。 “你瞧着脸色倒不是很好,近段时间可是病了?”贤妃瞧着李娇娇清减了不少,忍不住关心道。 李娇娇的手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脖子, 才想起自?己的伤已?经好了, 有些不自?在地放下手, 干笑了两声说道:“前几天淋了场雨染了风寒, 茶饭不思,所以瘦了些。” “也是特意等到风寒好了后, 才来看母妃。怕过了病气给?您。” 贤妃嗔怪地瞧了她一眼说道:“你这孩子,多大的人了, 还不会注意自?己的身?体。” “你身?边照顾的人又是干什么的?出门多备把伞也不知道吗?” “你也别?太纵容她们,换几个聪明伶俐的在身?边带着。” 贤妃在一旁喋喋不休地数落着, 李娇娇只得乖乖听着,点头?称是, 哪敢反驳半分。 换做旁人她或许早就不耐烦了,但对?着贤妃她却觉得有些心酸。这辈子重拾的母女?之情,让她格外珍惜。 有人关心的感?觉真好。 李娇娇瞧瞧抹了抹泪。 “你在这里等一会,我有样东西要给?你。”说罢,贤妃就起身?朝着内室走去。 等到她再?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个东西。 “前些天你说你护身?符丢了,白着张脸跑过来,可把我给?吓着了。我重新为你做了一个,这次可别?再?弄丢了。” “谢谢母妃。”李娇娇双手接过,低着头?摩挲着手中用五彩绳绣制的香囊,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顾远舟还没有回来吗?你身?边长时间没有人保护怎么行?”贤妃状若不经意地提到。 李娇娇答道:“已?经回来了,受了点伤,正在修养。” “可严重?”贤妃眉心一皱,脸上一闪而过紧张之色。 她好像很担心顾远舟?李娇娇心生疑惑。 “只是小伤,并不碍事?。”说不出为何,刻意隐瞒了顾远舟的真实情况。 贤妃没有说话,却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李娇娇垂着眼不语,心中却愈发?肯定两人之间必定有什么联系。 李娇娇再?次见到赫连幽是在她的及笄礼上。 他?携黎国使臣来贺,进?贡了不少奇珍异宝。他?的举止进?退有度,不卑不亢,展现了黎国皇子尊贵不凡的气度。 夺娇(重生) 第43节 坐下也有不少大臣窃窃私语,甚至有人将他?和赫连子晋对?比起来。 他?好像没听见一般。 她的父皇很高兴,与他?热切地聊着天。他?表现得像是第一次见到李娇娇,对?着她大肆称赞。 李娇娇面上陪着笑,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觉得此人实在是会装模作样。 赫连幽的眼神偶尔也会落到李娇娇身?上,他?唇角意味不明的笑意,让她觉得浑身?不自?在。 仿佛又被他?掐住了喉咙。 好在这种场面并没有持续多久。 或许是因为黎国使臣来访的原因,这次的及笄礼比上一世还要声势浩大,及笄礼开始后,李娇娇像个提现木偶一样走着一个又一个繁琐的流程,忙得脚不沾地。 好不容易等到宴会开始,她才有了忙里偷闲的时间。 一个人躲到了凉亭里,揉了揉酸胀的脖子,正准备歇口气,凉亭里却又来了人。 “小公主,我们又见面了。” “赫连幽,你又要做什么?”李娇娇警惕地看着他?,犹如惊弓之鸟。 他?今日穿着黎国的服饰,头?发?披散着,几率青丝卷曲着垂在胸前,衣襟半敞,露出小麦色的皮肤,腰间系着几条银色的细链,整个人有一种野性又邪魅的美感?。 而然,外表再?美这个人的心也是黑的。 “哦?”赫连幽眉尾一扬,对?她认出自?己这件事?还有些吃惊,低低地笑了声说道,“今日倒是不曾认错人。” “看来我给?小公主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李娇娇只觉得他?笑得阴恻恻的,看起来就不怀好意。 他?没走进?一步,李娇娇的心就紧了一分,感?觉危险一步一步朝着自?己逼近,可她此时无路可逃。 “公主殿下你好像很紧张?”赫连幽歪着头?,扑哧一声笑了,像是看见了什么好玩的事?,“我今日可不是来杀你的,我送给?你的礼物可还喜欢?” 李娇娇看不出这两句话之间有什么关联,就如同他?这个人一样,难以捉摸。 “使臣大人送的是黎国的宝物,自?然是好的。” 赫连幽低声笑着:“小公主误会了,我问的并不是这个。” “你的暗卫怎么今日不在你身?边?” “难不成?是死了?那可真是太可惜了。为了你,我可特意绕了他?一命。”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李娇娇,黝黑的眸子深不见底,步步紧逼,仿佛毒蛇在吐着信子。 李娇娇打了个寒颤,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慢慢升起,她已?明白,赫连幽口中的礼物指的是顾远舟。 她没有说话,静静地与他?对?视,紧咬着下唇不敢露怯。 他?对?她的反应好像很满意,笑得前仰后合,失了风度。 疯子! 李娇娇在心中暗骂。 “物归原主。”赫连幽敛了笑意正色道,他?像是变戏法一般手上多了个东西。 李娇娇一眼就认出他?掌心的香囊是母妃给?她做的,里面装着平安符。 原来是掉在了庙会被他?拾了去。 “多谢。”李娇娇拿过香囊,面色难看,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两个字,不情不愿的。 “不必谢。” “生辰快乐,小公主。” 赫连幽也不笑了,目光幽深。她拿香囊时指尖不小心划过他?的掌心,虽然一触既离,但他?心中过划过奇异的感?觉。 赫连幽走后,李娇娇盯着失而复得的平安符发?呆。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她有些心烦意乱,甚至没有听见有脚步声朝着她走近。 “殿下。” 属于男人的脚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才如梦初醒般抬起头?,赫连子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乍一看见这张脸,她还被吓了一跳。差点以为是赫连幽去而复返。 赫连子晋看穿了她的魂不守舍:“在想什么?” 李娇娇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却说道:“上次送你的猫可还喜欢?” 这段时间他?们都没有见面,所以也没来得及问。 “很喜欢,谢谢你。”赫连子晋坐到她身?旁,语气宠溺。 “我们之间不必如此客套。”李娇娇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香味,不安的心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方才赫连幽来过。”李娇娇看了一眼天边莹白的云朵,淡淡地说道。 “嗯。”赫连子晋轻轻应了一声,也不多问。 他?是看见赫连幽不见了,怕他?对?李娇娇做出不利的事?才寻过来的。 “我有样东西给?你。”他?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个匣子,递到了李娇娇的面前。 少年茶褐色如琉璃般的眼眸亮晶晶的,仿佛揉碎了星河。 “打开看看。”他?声音低沉,却温柔得像是一湾春水。温热得气息拂过李娇娇的耳朵,像是有羽毛在她心上轻轻挠了挠,一阵脸热。 在赫连子晋期待的目光下,李娇娇打开了木匣。里面装着一把匕首,银色的刀鞘上镶嵌满了各色的珠宝,在阳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彩。 李娇娇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利刃出鞘,耳边铮鸣声不断。 赫连子晋扯了一根头?发?放在刀刃上轻轻一吹,发?丝就成?了两截。 即使她不懂兵器,也知道这是一把见血封喉的利器。 “为什么送我一把匕首?”李娇娇小心翼翼地合上刀鞘,不解地问。 赫连子晋目光看向远方,缓缓说道:“这把匕首是黎国最厉害的工匠打造的,最适合防身?用。” “你若遇到危险,身?边又没人保护,它或许就能派上用场。” 他?只希望那日京郊发?生的事?永远不会再?现。 “如果那人是你的弟弟赫连幽,我又该如何?”李娇娇把玩着手中的匕首,神色恹恹。 亲弟弟和她,李娇娇又怎敢奢望赫连子晋会义无反顾地选择自?己。 不过是个排不上用场的装饰品罢了。她看着手中的匕首,默默地想到。 空气突然就变得安静,似乎落针可闻。 静谧了片刻后,只听见赫连子晋幽幽地叹了口气: “我自?然是希望它能永无用武之地,可若有一日,你因为他?面临生死抉择,你大可以用上它。” “我更希望你平安。” 温热的大掌抚摸上李娇娇的头?顶,一瞬间,她觉得眼眶酸得让她想哭。 “谢谢你。”她艰难地开口,吐词有些不清。 “嗯?”他?尾音上翘,勾得她心中发?痒。 似乎是存心想要逗一逗她,赫连子晋有些不满地说道:“只是谢谢吗?” “那你闭上眼。”李娇娇脸涨得通红,声如蚊呐。 她飞快地凑近赫连子晋的脸,在他?脸上轻轻啄了一口,犹如蜻蜓点水。 赫连子晋瞬间呼吸不稳,睁开眼却瞧见少女?脸色通红侧着脸不敢看他?。 “谢谢娇娇,我很喜欢。”他?笑得十分不正经,惹得李娇娇想打他?。 “赫连公子,陛下正四?处寻您呢。” 两人还没单独待多久,李定宇便派了太监寻来了。 赫连子晋走后,那太监还没走,又对?着李娇娇说道:“公主殿下,陛下说您若一个人待够了也早些回去,今日的宴会,您可是主角,不好缺席太久。” 说罢,他?就退下了。 李娇娇也觉得歇息得差不多了,放好香囊,抱着装着匕首的木匣起身?离开。 路过一片粉色的蔷薇花墙的时候,却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殿下,这就是您想要的吗?” 谢霁站在阴影里,面色冷硬,整个人看上去冷冰冰的,像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大片的蔷薇从他?背后倾泻而下,碧绿的叶子上点缀着粉色的花朵,看上去是那么娇嫩诱人,却与他?格格不入。 地上落了一地花瓣,被深深地踩进?了泥土里。 也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 第35章 五月的风夹杂着燥热的暑意, 谢霁隐匿在阴影里,几?乎与整个蔷薇花墙融为一体,若是不出声?, 李娇娇还发现不了他。 “听墙角可不是君子所为。”李娇娇驻足,目光瞥过他没有什么表情的脸。 谢霁自嘲道:“原来?我在你心中还是君子吗?” “是与不是,我说了不算, 世人觉得你谢霁是君子, 你便得做君子。”李娇娇眼皮微掀,不甚在意地说。 “谢大人若无事,我便走?了。叫旁人看见传出些什么, 毁了大人清誉, 可就不好了。” 如今的李娇娇对他避之不及, 甚至连多说几?句话都不肯了。 谢霁脸上闪过一抹痛色,却也知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她。 “殿下从前不是不欲和亲?可如今虽说是联姻,却又与和亲有何异?”谢霁面带不解追问道, “这当真是你想要的吗?” 虽未明说, 但?黎国的使臣又岂是因她生辰而来?, 其目的朝堂上下人尽皆知。 李娇娇只定定地看了他一会, 转身便走?。 夺娇(重生) 第44节 “殿下!”谢霁向前一步,拉住了李娇娇的手腕, 声?音不由?得拔高了几?度。 手腕上传来?不属于她的温度,原来?冷心?冷情的人, 手掌也是暖的。李娇娇盯着他的手,想到。 微风吹过, 拂起两人的衣摆,青丝在风中交缠, 蔷薇花抖落了几?片花瓣,却不知被吹往了何处。 “殿下曾说想去看江南的烟雨,漠北的风雪,莫不是忘了?天下之大,”愿与我做一对平凡的夫妻,后面这半句,谢霁没有说出口。他知道她是不愿了。 他停顿了一下后说道:“天下之大,殿下不必束缚自己做笼中之鸟。” “可我生来?就是笼中鸟。”李娇娇一下子就来?了火气?,挣脱开了谢霁的手,笑着对他说,“大人曾说,公主享天下之供养,理应为天下分忧。难不成?你也忘了?” “如今我为天下分忧,这不正合你意?你理应高兴才对,怎么反而与我说着这些奇怪的话?” “难不成?谢大人就喜欢与本宫作对?” 她是笑着的,可谢霁却感受不到半分笑意,只觉得心?痛难挨。 “不是。”谢霁低丧着头?,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流露出狼狈之色,“臣并无与殿下作对之意。” “只是殿下若不想嫁,臣可帮您。”他掏出一枚玉佩,递至李娇娇面前,眼睛却不敢看她。 “江南也好,漠北也好,或者隐居山林,或者深居闹市,只要是殿下想的,臣愿意带你走?。” 不顾一切,义无反顾。 李娇娇看着玉佩,上面雕刻着谢家的徽记。她岂会不知这玉佩代表着谢氏一族的承诺。 只是此情此景,未免有些可笑。 她不由?得想起那个淅淅沥沥的雨夜,她从宫中出逃,一路策马至谢家,雨打湿了她的衣裙,却未熄灭她心?中最后的一丝奢望。 她求他带他走?,说天下之大,愿与他在无人认识的地方做一对平凡的夫妻。 可他心?中只有天下黎民,没有她,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 前世她求而不得,如今什么都不做却轻易得到了,他将承诺当作一个礼物送给了她。 她更觉得前世就像是一个笑话。 “谢大人的礼物太贵重,本宫不敢收。” 李娇娇的目光从玉佩上瞟过,后退两步,大笑着转身离开。笑着笑着,眼眶便湿润了。 谢霁,我宁愿从未认识过你。 李娇娇回到宴席上,王芜神神秘秘地凑到她身边咬耳朵:“你和谢霁说了什么?他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她是瞧着谢霁与公主一同离开又先后回来?的,难免有些猜测。 “没说什么。”李娇娇往谢霁那边看了一眼,瞧见他苍白的脸色,漠不关?心?地收回了目光。 “他可是爱慕你?”王芜瞧了半天,突然福至心?灵,“只是如今你要与赫连子晋联姻,他没了机会,才作此态。” 她瞧了瞧李娇娇又看了看谢霁,摇了摇头?说道:“可惜,终究是缘分浅了些。” “没这回事,别瞎猜。”李娇娇低头?看着眼前的茶盏,氤氲的热气?让她生出几?分恍惚,葱段似的手指抚摸着茶盏,慢悠悠地开口问道,“阿芜,若你喜欢一个人,对他好得人尽皆知,他却从不给你回应。” “好似从未对你动过情一般,当你不喜欢他了,他却又反过来?想对你好了,你说这样的人他在想什么?” 李娇娇半眯着眼,眼中尽是迷惑。 “大概是不甘心?。他只是习惯了被人放在心?上,对他好到事无巨细,不甘心?这份爱意不再属于他。” “不过,殿下你说的是谁?” “只是随口一问。” 原来?是不甘心?,李娇娇在心?里小声?地说着。不甘心?三个字已经足以?解释谢霁的异常了。 原来?清冷如谢霁,也不过是一个俗人。 她冷哼了一声?,心?中没有半分波澜。 “殿下,你说心?悦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王芜双手托着脸,杏仁眼失去了神采,像被什么困惑住了。 “我看话本上说,会无时无刻地想到他,会喜怒无常,放不下又不敢靠近。” 李娇娇听?到此处,心?中警觉了起来?,问道:“你心?中可是有了喜欢的人?” “没有没有,怎么可能。我怎么会有喜欢的人,不可能的。”王芜急急忙忙地摆手,语无伦次地否认着,“我只是最近看了些话本子,有些不解罢了。” 说着,她将脸转到一边去,假装是在看热闹。却露出了红得发烫的耳朵。 李娇娇瞧见了那抹绯色,不动声?响地说:“没事少看些话本子,容易变蠢。” “公主殿下太过分了。” 黎国人擅长骑射,为了欢迎黎国使团的到来?,李定宇特?意准备了一场夏藐,邀请了京中世家和官员一起参加这场京郊的狩猎。 为了激发大家的斗志,李定宇还从国库中拿了不少珍宝当作彩头?,如番邦进?贡的翡翠琉璃盏、昆山玉雕刻而成?的玉珊瑚、甚至有能在危急时刻救人一命的还魂丹,一并按射猎的猎物多少行?赏。 李娇娇和王芜组了队,一起进?山打猎,倒也不求猎得多少猎物,权当作是好玩了。 只是她们两人进?山没有多久就走?丢了。李娇娇寻了好一会也没寻见她,只能作罢,待到下了山再作打算。 李娇娇骑着马,在山中慢悠悠地走?着,顺便找一找猎物。 虽说是狩猎,但?是猎物都是昨天放进?山了,总共放了三百只,品种也有十多种。按理说应该很?容易遇见,可她走?了很?久,却一只也没见着,甚至连个同伴也没看到。 李娇娇正奇怪着,余光里却闪过一抹白色。定睛一看发现是一只白兔。 兔子蹦跳了几?下,在一个草丛中停下。四处张望了几?眼,前腿紧贴着身体收起,用后腿站立着,鼻子煽动了两下,像是在嗅什么气?味。 它确定四周安全后,放下了戒备,前爪在脸上揉搓,作洗脸状。 失去了戒备心?的兔子显然没有意识到危险来?临。 李娇娇已经从箭袋里抽出了一支箭,搭在了弓弦上。她已经瞄准了猎物,只需要一松手,这只兔子就能成?为她的囊中之物。 在她的视野里,兔子洗完了脸,又蹦蹦跳跳了几?下,转了个身,将后背对着她。 它或许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缩成?了一团,圆滚滚的,像个雪白的绒球。 这山中的猎物不过都是待宰的羔羊,哪怕拼命挣扎也逃不过死亡的宿命。李娇娇看着眼前雪白的一团,一瞬间有些心?软。 她不知道的是,兔子在她眼中是猎物,她在别人眼中亦是猎物。 在她的身后,一个被黑色斗篷遮住了容貌的人,正举弓对准了她,箭尖闪过寒光。凌厉又致命。那人看了许久,箭尖却悄无声?息地偏了一点。 “算了,放它一命。”李娇娇想着反正自己也不需要去争什么彩头?,便将箭歪了一寸,射进?了一旁的土里。 可就在她松手的那一瞬间,她背后的那个人也同时松了手。 利箭紧紧贴着她的脸颊飞驰而过,割断了几?缕青丝,射进?了兔子的身体里。 兔子应声?倒地,抽搐了两下没有了气?息。 李娇娇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剧烈地跳动着,若是再偏那么一点,死的可能就是她了。 这从背后射来?的箭,毫无疑问是冲着她来?的。 她第一反应就是有刺客! 她不敢在原地停留更不敢回头?看,俯下身子狠狠一甩马鞭,朝着山林深处跑去。 原本安静的林中响起了两道马蹄声?,李娇娇知道那个想暗杀她的人追来?了。 她不敢停下,慌不择路,居然跑到了悬崖处。 好在她及时勒住了缰绳停了下来?,不然怕是已经冲下了悬崖。 身下的马儿在原地踟蹰,鼻子里发出哼气?声?。李娇娇手心?里全是汗。前面已经没有了路,后面又有追兵,她已经逃不掉了。 握住缰绳的手颤抖得厉害,她只能强逼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着从悬崖上跳下去还有多大的活路。 可是身后的人没有给她机会,一支箭射中了她身下马的腹部,马受了惊,一个抬腿将她从马背上甩了下来?。 李娇娇在地上滚了两圈,左脚传来?撕心?裂肺般的疼痛。想来?是方才崴了脚。 另一道马蹄声?由?远及近,那人也已经追了上来?。他将马停在李娇娇面前,翻身下马,动作利落得一气?呵成?。 他扔了弓箭,朝着李娇娇一步一步逼近,风吹开了斗篷的帽子,露出了他的脸来?。 黑如点漆的眸子里藏着睥睨万物的狂傲。 黑色的斗篷遮住了他的身形,他如从幽冥中走?出来?的修罗。 “赫连幽,果真是你。”李娇娇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是笑意,“也不知我何处得罪了你,竟要将我赶尽杀绝。” 她用话语分散赫连幽的注意力,将手藏在背后,去摸系在腰间的匕首。是赫连子晋送她的,见血封喉的利刃。 “我那两百死士又是何处得罪了你,竟要赶紧杀绝?”赫连幽蹲下身子,一只手捏住李娇娇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 “可你不已经毁了我的暗卫了吗?” “这里是皇家猎场,外面都是大陈的人,你在此处杀了我,你也会死。” “大陈的士兵也会踏破黎国,为我报仇。” “使臣大人难道想让黎国因你而亡?” 李娇娇拖延着时间,手已经抽出了匕首,只等合适的时机一刀刺进?眼前人的身体。 “如果我死了,能有使臣大人陪葬也是一件幸事。” “哼。”赫连幽轻笑了一声?,没把她的话放在眼里,“灭亡黎国?大陈还不够格。” 他笑得轻蔑,从头?至尾他都不曾看得上大陈。 “赫连子晋快救我。”李娇娇突然对着赫连幽身后喊道。 赫连幽下意识地回头?看。 李娇娇见他分神,趁机将匕首刺向他腰间,却被一只手握住了手腕,存进?不得。 她只觉得手腕一痛,手下意识地就松开了匕首,落到了赫连幽的手里去。 赫连幽反手用匕首抵住她的喉咙,声?音嘶哑着说:“给你匕首的人没有教你怎么用吗?” “你这样伤不了人,只会伤到自己。” 他的目光落到匕首上,熟悉的花纹让他一眼认出了是谁送她的。 赫连子晋这个蠢货。 冰冷的刀刃抵着她的脖子,她往后退一步,赫连幽就逼近一分。不知不觉间,她已经退到了悬崖边,再多一步就会跌下去。 夺娇(重生) 第45节 “蠢货。”赫连幽低声?骂道,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收了匕首。 “走?吧。” 他本就没想杀她,不然箭也不会偏了几?分,没想到只是吓唬她一下,她就拿了匕首出来?想杀他。 偏生拿着又不会用,也不知道赫连子晋给她做什么。真遇到危险了,这样岂不是给别人递武器? 他心?中烦躁不已。 可他却没有注意,李娇娇却是抱了与他同归于尽的决心?。 李娇娇以?为自己一定会死在赫连幽手上,就觉得死也得拉个垫背的,只见她一把保住了赫连幽的脖子,身子朝着悬崖后倒去。 赫连幽没有防备,竟被她带着往下坠去,等他意识到的时候,身子已经到了悬崖外,失去了支撑点。 “李娇娇,你在做什么?” 赫连幽咬牙切齿地喊出这句话。 “当然是拉你一起下地狱。” 她的话被淹没在了风声?里,两人一起坠下了悬崖。 只听?得扑通一声?,溅起了巨大的水花。 原来?悬崖底下是一个湖泊。 这是李娇娇最后的念头?,她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在不断地下沉,水从四面八方灌进?了自己的身体。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看见一个身影朝着自己游来?。 第36章 黄沙古道上, 一群山匪打扮的人骑着马走?过,马蹄溅起尘土在地上留下凌乱的印记。他们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嘴里发出庆祝胜利的吆喝声。 为首的少年穿着黑衣, 腰间系着一把银色的短刀。虽然嘴角被压得很平,但不难看出眉目之间的张扬之色。 他手?中拽着缰绳,马背上驮着一个女子, 一身做工繁复的嫁衣, 却是被五花大绑着,头上的凤冠和金簪也在一路的颠簸中掉落了。 李娇娇像是货物一般被捆在马背上,一路的颠簸让她眼?前发黑, 只想吐。 等?到?她有意识的时候, 已?经被人从马背上掀落, 在地上滚了两圈。 她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要被摔碎了,痛得蜷缩起了身子。 “李娇娇?”少年翻身下?马,持刀而立,喊出她的名字。 这人认识她?接连的变故让李娇娇的大脑一片混沌, 她虚弱地抬起头, 看见的却是一张陌生的脸:“你是谁?” “陈国?送来的和亲公主?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少年蹲下?身子, 用刀鞘抬起李娇娇的脸, 仔细端详了一番。也没瞧见有什么出彩的地方,那人却还为了她大费周章, 换她来和亲。 李娇娇瞧见他手?腕上戴着的佛珠尾端坠着的银月,想起他就是抢亲的山匪。他杀光了她的护卫还有她的侍女杏儿。 如今自?己落到?他手?中, 还能有活路吗?李娇娇不敢想。 里衣被冷汗浸湿,紧紧贴在身上, 分明身处酷暑难耐的夏季,她却觉得如坠冰窟。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你既然知道我?是公主, 还敢将我?掳来,是不要命了吗?”李娇娇往后挪了挪,避开他手?中的短刀,半眯起眼?睛,声色俱厉地说,“你若识相,就早些将我?放了,或许我?还能大发慈悲饶你一命。” “你说什么?”赫连幽的声音重了几分,抽出短刀,抵上李娇娇的脖子,“让我?放了你?” 他忽然笑出了声:“呵,你是在做梦吗?” “为了抢亲,我?可折了不少弟兄进去,就这样放了你,未免也太对不起他们了。” 他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睥睨的目光犹如看蝼蚁一般看向李娇娇,冷眼?旁观她垂死的挣扎。 “你若放了我?,我?可以给你很多钱财,你也不必再做山匪打家劫舍了。”李娇娇试探着问,在她看来,世?人所求无非功名利禄,不为所动不过是给的还不够多。 “或者你想做官?我?可以让父皇给你封爵,你想做什么官就做什么官,只要你愿意放了我?。” 李娇娇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脸色,换做旁人早就欣喜若狂了,可他竟然没有半分动摇,她的心跌到?了谷底。 “哈哈哈。”赫连幽大笑出声,这大概是他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他松开了架在李娇娇脖子上的刀,难得耐心地说:“我?不要钱,也不做官。” “那你想要什么?” 不要功名利禄,他一个山匪,能在她这个无权无势的和亲公主身上图谋什么呢? 他的眼?睛有一瞬间的失神,静默了片刻后说道:“我?想让一个人不痛快。”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耳语,除了他自?己,没有人听见。 “把她关起来。”赫连幽对着手?下?的人吩咐道,“既然抢了门亲,自?然要挑个吉日成亲了。” 他笑得不怀好意,看着十分瘆人, “你是不是疯了?”李娇娇挣扎起来,“你知不知道我?要嫁的人是谁?” “他可是黎国?的皇帝,他若知道你抢亲,一定会派兵踏破你的山寨,到?时候你就等?死吧。” “还有我?的父皇也不会放过你的。” 李娇娇气得要死,她本就不想和亲,哪怕对方是皇帝又?怎样,若非迫不得已?她根本就不会答应。如今被劫了亲就算了,还要让她嫁给一个山匪头子? 他也配?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你的皇帝老子如今自?顾不暇,哪里还有时间管你?”赫连幽斜睨了她一眼?笑意更?甚,这个愚蠢的小公主现在都?还没有搞清楚自?己的处境,没头脑的样子倒让他有些怜爱起来了。 “你不见了,黎国?那边自?然是找大陈要人,和我?有什么关系。” “更?何况,你觉得黎国?的皇帝会在意你吗?”赫连幽反问道,“一个和亲公主,不过是陈国?进贡给黎国?的战利品而已?,有谁会在意呢?” 他的话轻飘飘的,却化?成了一根根尖锐的刺,刺进了李娇娇的心里,疼得她说不出话来。 她又?如何不知道她所说种种不过是虚张声势,从她踏上和亲路的那一刻起,她就成了被舍弃的棋子。父皇不会在意她的死活,大陈的黎民也不会在意她的死活。 甚至对于黎国?的皇帝来说,她也不过是暂时停战的幌子,等?到?争端再起,祭旗就是她最后的归宿。 “是不是觉得嫁给一个山匪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至少我?能让你活着?”赫连幽还不忘坏心眼?地拿她取笑。 李娇娇沉默着低下?头,视线模糊。 有什么区别?反正她的人生早已?不受她的掌控了。 赫连幽手?下?的人给她松了绑,将她关进了一间厢房。 门被关上的那一瞬间,李娇娇背靠着门蹲下?,再也忍不住抱头痛哭。 心底怨恨翻涌,几乎要化?为火焰将她吞噬。 她恨谢霁,恨父皇,恨所有逼她来和亲的人。更?恨自?己,无能为力,受人摆布。 哭到?最后她已?经发不出声音也流不出眼?泪了。只能小声地抽噎着。 可是事到?如今哭又?有什么用呢?李娇娇慢慢地平复好情绪,让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着眼?前的形势。 想要逃出去显然是没有那么容易的。她被捋来的路上,虽然没能全程看清,但也知道他们是往山上走?的。 此处应该就是这群山匪的匪窝,她也不清楚对方到?底有多少人,四处肯定也少不了看守的人。 冒然出逃,不仅逃不出去,反而会打草惊蛇,若是被严加看管起来,逃出去的机会就更?少了。 不如先假意顺从,等?他们放松了警惕,再找机会逃走?。 到?时候可以回陈国?,也可以去黎国?,只要她隐姓埋名,这辈子都?不会有人再找到?她了。 想到?这里,李娇娇眼?中又?燃起了希望。 只是她还不能太快就表现得顺从,这样容易引起怀疑。 她站起身在屋内走?了一圈,房间不大,装饰也很简朴。她指尖挑起床上的被褥,嗅了嗅,鼻端隐隐约约还能闻见霉味。 李娇娇撇了撇嘴,嫌弃地丢开。越看这个房间越觉得不顺眼?,桌面上还有灰尘,窗台上的兰花半死不活的都?快枯了也没人清理,简直就像是好几年没人打扫过了。 环境未免也太过恶劣了!哪怕是在和亲的路上,她的马车也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根本不可能见到?一点?点?灰尘。 从来没有吃过苦的李娇娇一想到?自?己以后要住在这样的房间里,她简直要发疯了! 李娇娇提起裙摆,怒气冲冲地走?到?门边,伸手?就想拍门,又?怕门不干净,收了回来,对着外面喊道:“开门!这样的屋子怎么住人?哪里都?是灰尘,被子还有霉味,你们有没有打扫过?” “开门!我?在这里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你们这群山匪,这么不讲卫生的吗?这哪里是给人住的地方,简直连猪窝都?不如。”李娇娇气得叉腰怒骂。 “主子,这?”十五听见了李娇娇的骂声,为难地看着正在处理公务的赫连幽。 “派人去给她打扫,该换的换,直到?她满意为止。”赫连幽自?然也听见了,他本就是故意的,若她一声不吭任他拿捏,他反而会觉得无趣。 这样倒是正合他意。他不喜欢没有难度的事情。 “给我?打热水来,我?要沐浴!因为你们,我?身上全是黄土,脏兮兮的难受死了。” 还没消停一会,那边又?传来了李娇娇的声音。 “去。”赫连幽惜字如金,连眼?皮都?懒得抬。 十五会意,又?去派人给她准备热水。 “我?好饿,我?想吃饭,你们把我?抢回来不会就是为了饿死我?吧?你们真是太恶毒了,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的。” “主子,她分明是在找事。”十五听得青筋凸起,有些忍不了了。 “无妨,去给她准备一些吃食。”赫连幽气笑,停下?了手?中的笔,语气加重了几分,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免得饿死了。” 不一会儿,李娇娇的房门被打开了,一个面容寡淡的男人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同时还发出一声冷哼。 他最是瞧不起这种娇气的。 李娇娇打开食盒,里面放着一碗米饭,一盏牛乳,一碟青菜,一盅红烧肉,还有一盘凉拌牛肉,倒是有荤有素。 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平日里她可不吃这些的。 她对着门外喊道:“你们就给人吃这种东西?” “牛乳怎么一点?味道也没有,还腥。还有这红烧肉,如此油腻,怎么能下?得了筷子。” “青菜也就勉强能入口。” 夺娇(重生) 第46节 “你们该不会是没钱吧?” “就这点?本事做什么山匪啊。” 李娇娇喋喋不休,十五听得直咬牙,拳头松了又?紧,额头上更?是青筋凸起,脸涨得通红。 “我?去跟她说。”终于,他忍无可忍了,准备去找李娇娇说个一二。 黄沙镇物资贫瘠,这已?经是他们能买到?的最好的东西了。偏生这女人不知好歹。 “站住。”赫连幽叫住了十五,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起身走?上前去,“你压不住她,我?去。” 赫连幽走?了过去,看了眼?正坐在桌子旁生闷气的李娇娇,二话不说就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 “你干什么?”李娇娇吃惊地看着她。 “不是不喜欢吃吗?那就别吃。”赫连幽冷着脸,动作利落,已?经关上了食盒。 “饿上几顿就知道吃了。”他的脸冷得像是布满了寒霜。 李娇娇赌气,把脸转向一边,说道:“不吃就不吃。” “好,你说的。”赫连幽扯出一个冷笑,很快又?消失,也不跟她废话,直接提着食盒就走?,什么都?没给她留下?。 “可恶!”李娇娇气得跳脚,她只是有些嫌弃,但又?不是不吃。 算了,做人要有尊严,既然说了不吃,就不吃。饿一顿,又?不会怎么样。 可是她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发出了咕咕声,戳破了她伪装出来的硬气。 她其实已?经很久没怎么进过食了,马车上太颠簸让她吃不下?去东西。 今日虽然被抢到?山匪窝里,但有了安身之处,又?洗了个热水澡,消耗了她最后一丝力气,也就感?到?饿了。可是眼?下?没得吃了,她又?拉不下?脸去求那个人,只好作罢。 饥肠辘辘的感?觉并不好受,她只好躺在床上,抱着新换的被子,闭上眼?睛睡觉。睡着了就不饿了。 临睡前她还在心里把谢霁,父皇,还有他都?骂了个遍。 “主子,你怎么把食盒给提过来了?”十五看到?赫连幽手?上的东西,不解地问道,“不给她吃,她又?得吵了。” 一想到?这里,他就觉得头疼,愁容满面。他从来没见过这么能闹腾的女子。心里忍不住骂道陈国?皇帝究竟养出了个什么玩意。 “没事,她不会闹了。”赫连幽将食盒放在了桌上,“饿她几顿就老实了。” 挑三拣四的,也不看看自?己的处境。 赫连幽嗤笑一声,笑李娇娇不自?量力,这样的蠢货怎么配得上他兄长。 他迟早会证明给兄长看这女人不值得他上心。 “就算折腾,也折腾不了几天。” “饿了吗?”赫连幽指着桌上的食盒问十五,说道,“饿了就吃了。” 十五连忙摇了摇头,他可不敢吃。 “你回京都?一趟,找几个绣娘赶制一套嫁衣出来,面料绣工都?要最好的,还有凤冠,按礼制来。反正越快越好。”赫连幽的目光看向了对面,那是李娇娇的房间,如今门窗都?紧闭着。 “主子,你你你,你当真要和她成亲?”十五惊讶得瞪大了眼?睛,连说话都?不利落了。 “你,你牺牲你自?己娶这么一个女人,值得吗?” “要我?说,干脆咱们把她杀了。”十五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这样也能断了那位的念想。” “不可。”赫连幽否定了十五的提议,“若是就这样杀了她,他心里这辈子都?放不下?她。这不是我?想看到?的。” “若是我?娶了她,让她爱上我?。一来他做不出君夺臣妻,兄夺弟妻这种事,二来也可以让他认清这个女人的真面目。” “骄奢淫逸,贪生怕死,还从未爱过他。” “到?时候他也能死了这条心。” 赫连幽收回了目光,眼?中的神色愈发坚定。 “只是主子若想让她爱上你,免不得要与?她虚情假意,您这些年洁身自?好,从未和女人有过多接触。属下?担心……”十五忍不住担忧起来,自?古以来就是温柔乡英雄冢。情之一字谁又?能说得好。 只是这未免不值得。 “你担心我?会分不清虚情假意,将真心交付出去?”赫连幽反问道。 他负手?而立,笑道:“哈哈,你未免太小看你主子了,逢场作戏而已?,又?岂能将自?己也骗了进去。” “步步为营多年,我?心中还有大业,又?岂会守不住自?己的心。” “你且看吧,待到?他日事成,我?自?会亲手?杀她。” 第37章 李娇娇睡得并?不安稳, 腹中饥肠辘辘赶跑了睡意,她不情不愿地睁开眼。 “哼~” 耳边冷不丁地传来一声轻笑?。 她闻声转头看去,瞧见赫连幽坐在她床头, 支着脑袋垂眸看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她惊叫一声,也?不嫌热, 裹着被子就缩到了角落里?, 能离他多远就有?多远。 “你,你,你做什么?”李娇娇防备地看着他, 惊讶到说话都有?些磕巴了。 任谁看到卧房里?出现一个男子?都难免害怕, 更何况这人?还不知道看了多久, 想到这里?,李娇娇后?背都生出了一股寒意。 蛮横无耻下作的山匪,一点?点?礼数也?不讲,难道不知道男子?不能进女子?的房间吗? 李娇娇心中的怨念更深。 赫连幽瞧见她缩成一团, 鼻尖上冒出细密的汗珠, 眼眶红红的, 戒备又委屈的模样活像是一只被欺负了的兔子?。 他心中不经有?些好笑?:“不过是来?问?问?你饿了没有?, 见你睡得熟,便没忍心打扰。” “你如此害怕作甚, 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瞧他这话说得,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是个会为人?着想的端方君子?。 可是山匪就是山匪, 他的心是黑的,手上沾满了血, 就算是他换了一身白衣也?遮掩不了这个事实。分明是他不让她吃饭,现在还来?假惺惺地问?她饿不饿。 呸, 虚情假意,虚伪至极。 李娇娇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纵使她已经被饿得浑身难受,却还是嘴硬地说道:“我一点?也?不饿。” 咕~~~ 肚子?不合时宜地响起,戳破了她的谎言。她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瞧着赫连幽脸上明晃晃的笑?意,只觉得丢了脸,分外难堪。 她别过脸去,气鼓鼓地说:“饿了又如何?你想让我开口求你,我告诉你,必不可能!” 她堂堂一个公主,岂能为了一口吃食对着一个山匪摇尾乞怜? 赫连幽听后?,微微一愣,随即又笑?道:“我一番好意,怕你饿着,特意来?问?,不成想你竟是误会了。” “是我不好,现下已经叫人?重新备好了饭菜,还是热的,公主可否屈尊尝一下?” 他话音刚落,就有?人?提着食盒进来?,布好了饭菜。食物的香味勾得李娇娇食指大动。 这人?是在给她台阶下? 看着判若两人?的赫连幽,李娇娇疑惑不解。但身体很诚实地坐在了桌前,犹犹豫豫地开口:“你不会是在菜里?下了毒,想毒死?我吧?” “我若想杀你,何必这番大费周折。”赫连幽不同意地摇了摇头,“你知道我是一个山匪,黄沙镇也?是个穷乡僻壤,给你的食物已经是最好的了。” “可公主你非但不吃还嫌弃,这实在是让我伤心。所以才撤了你的饭食。” 他说着说着脸上真还浮现出了几分委屈的神色。 李娇娇一时语塞,竟然有?几分心虚了起来?。 或许是真的饿得很了,她竟然觉得这些菜入口十分美?味。红烧肉肥而不腻香甜可口,凉拌牛肉肉质细嫩,有?嚼劲又不柴,十分开胃。牛乳中放了红豆和葡萄干,吃起来?微微甜,恰到好处。 比她想象中好吃多了。 她吃得慢条斯理,眼里?却全是惊艳之色。 “可还喜欢?”赫连幽端坐着看着她吃,突然开口问?道,“下次还闹不闹脾气了?” 什么嘛,还不是借机训斥她。李娇娇瞬间觉得碗中的饭菜都不香了。她本身饭量就不大,吃了个七八分饱,被赫连幽一说,气都气饱了,哪里?还吃得下。 她放下碗,拿帕子?擦干净了嘴,说道:“我吃饱了。” 赫连幽眉梢微动,心里?有?些不开心。吃得比猫还少,也?不知道怎么长大的。怪不得养得一幅弱不经风的样子?。 “看来?是不合公主口味。”他牵动了下嘴角,看得出心情不好。 李娇娇垂下眼,淡淡道:“还行吧。” “公主金枝玉叶,嘴被养刁了,我这小小山寨的简陋饭食自然是比不上陈国的美?味佳肴。倒是苦了公主了。”赫连幽勉强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李娇娇甚至听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莫名其妙,阴阳怪气的。 李娇娇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这人?是不是脑子?里?缺了什么东西,奇奇怪怪的。 “既然知道,你就不该劫亲。早早将我送回去,我还能既往不咎。”李娇娇随口一说。 最好他自己知难而退,知道养不起她,主动放了她。 “你可是我花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抢来?的新娘,若是就这样放你回去,我岂不是太亏了?” 赫连幽冷笑?一声,像是在嘲笑?她痴人?说梦。 “更何况我对公主一见钟情,非卿不娶,所以才大费周折将你抢来?。” 骗鬼呢?他是觉得她是三岁小儿很好骗吗?李娇娇简直想骂人?。 但是如今敌强我弱,李娇娇选择了沉默不语。 最后?还是不欢而散了。 山寨中都是男人?,多少有?些不便。第二天,赫连幽不知道从找了个女子?过来?照顾李娇娇。那女子?双十年华,看上去比李娇娇也?大不了多少。 李娇娇觉得她是赫连幽故意找来?的眼线,就是为了日夜盯着她怕她跑了。 她戒备地看着女子?,一言不发。 “我叫秋兰,今年二十岁,是山下的农户,家中有?个婆母和一双儿女。” 夺娇(重生) 第47节 秋兰主动向她介绍起了自己。 或许不是赫连幽的人?,李娇娇忍不住问?道:“你知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你的夫君呢?怎么会让你来?这里?。” “知道。”秋兰点?了点?头,回答道,“夫君他不久前在战场上战死?了。” 她脸上露出哀戚之色,又很快压了下去。 “他们酬金丰厚,我也?只是为了养家糊口,贵人?不必担忧。” 听到此处,李娇娇沉默了。她自然知道秋兰的夫君是死?于陈国和黎国之间的战争。她本来?对战争没有?什么概念,但是亲眼见到战士的遗孀,心中还是难受了一下。 “那你今后?怎么办?”李娇娇多管闲事地问?了一句。 哪怕是勋贵人?家。孤儿寡母都容易被人?欺负,更何况一个农户女。上有?婆母下有?幼子?,想必只会更加艰难。 “往日怎么过今后?便怎么过。日子?是会难一些。”秋兰笑?了笑?,捋了捋头发,低眉顺眼的样子?像一只温顺的绵羊。 “如今不打仗了,日子?总会好起来?的,比起流离失所,至少我们孤儿寡母还有?一个安身之处,家中尚有?几亩薄田可以糊口。” 她眼中有?了盈盈笑?意,是对未来?的憧憬。 李娇娇心里?有?些堵得慌,都已经这么糟糕了,未来?难道会更好吗?她不明白秋兰心中的期待。 她轻咳了一声说道:“我这个人?脾气不好,挑剔得很,你最好今后?都听我的,免得日后?不愉快。” 若她不是赫连幽的人?,李娇娇就得想办法把她变成自己人?。 她不喜欢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着的感觉。 “但凭贵人?差遣。”秋兰应声说道。 自此以后?,李娇娇的日常起居都由秋兰照料。 她手脚麻利,办事又可靠,还听话。一番相处下来?,李娇娇很快就喜欢上了这个质朴的农家女。 她还发现,赫连幽很忙,经常十天半个月的不在山寨。回来?的时候会来?陪她聊聊天,当?然,两人?也?没什么好聊的。给她带一些不曾见过的小玩意,还有?的一些精致的珠宝首饰。 李娇娇只当?他是去哪里?打家劫舍了,那些礼物也?都被她归为赃物压箱底了。她宁愿什么都不戴也?不戴他送的东西。赫连幽见状也?没有?说什么,但是每次从外面回来?还是不忘给她带东西。 秋兰每每看了都要感叹一句寨主真是个好男人?,把李娇娇这个未婚妻放在了心尖尖上。 对此,李娇娇不予置评。 期间李娇娇不是没有?想过逃走,但是山寨上下把守严密,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她也?就歇了逃出去的心思。 这天,消失了很久的赫连幽回来?了,照常给李娇娇带了东西,这次是话本子?。 “山寨里?除了秋兰也?没有?别的女子?,我知道你无聊,这些话本子?你平日里?看看,就当?是消遣了。”赫连幽指着他带回来?的东西对李娇娇说道。 最近皇兄一直在追查公主的下落,甚至有?些怀疑到他身上来?了,他不得不回去段时间稳住局面。好不容易抽了空过来?看看。 “谢谢。”李娇娇今日很是乖觉,连赫连幽都暗自惊讶。 “那个,我能不能跟你说一件事?”李娇娇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他,有?些别扭地开口。 “嗯,你说。”赫连幽了然,怪不得今日像转了性子?一样,原来?是有?事相求。 “我到山寨也?已经有?了些时日,一些物件也?缺了,我想下山去置办些。”李娇娇边说边观察着赫连幽的脸色。 “缺了什么告诉我,我叫人?下山去置办就行。” 赫连幽皱起眉毛,显然是不同意。 “是一些。”李娇娇涨红了脸,似乎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支支吾吾了半天才下定决心般地说道,“是一些女儿家贴身的衣物还有?胭脂水粉,叫男子?去不太好。” 她的头羞得快低到胸口了,声音闷闷的:“我知道你怕我逃跑,可是我如今除了山寨还能去哪里??”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逃跑的。” 李娇娇伸出手指,拉住赫连幽的袖子?,扯了扯。她耳朵红得发烫,害羞地抬起头,贝齿轻轻咬住下唇,一双杏仁眼里?似乎泛着水光。 她一反常态,撒着娇说道:“你就答应我好不好。” 第38章 赫连幽冷冷地看着扯住他衣袖的?那?只手, 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心中缓缓地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却?并不讨厌。 李娇娇见他冷着脸,讪讪地收回手, 垂眸不语。心底委屈的情绪渐浓,后悔自己做出这般撒娇的?举动,又为他不为所动而感到难过。心情正低落着。 赫连幽板着张脸, 对她的态度很不满意。 她是他捉来的?俘虏, 俘虏就应该乖乖听话?,老?老?实实待在山寨里,想出去?至少也应该求得他高兴, 这样他或许能大发慈悲让她下山一趟。 他还什么都没说呢, 她就先委屈上了。他有些不高兴, 但?又不想见她这副独自委屈巴巴的?模样,看得生气。 赫连幽没好气地说:“又没说不让你去?,哭丧着脸做什么?” “当真?”李娇娇闻言,眼?睛一亮, 整个人看着都开心了不少。 “我骗你有何好处?” “明日让秋兰陪着你去?, 酉时之?前必须回来, 我会派人盯着你。” “别想着逃跑。”他突然弯下腰, 轻声威胁着。 他脸上挂着天真的?笑意,像是不经意地说道:“若是敢逃, 被我抓回来,腿都给你打断。” 明晃晃的?威胁, 竟然被他说出了一种亲昵的?感觉。 确实像他会做出来的?事,李娇娇想到双腿被打断再也?走不了路的?样子, 打了个寒颤,急忙说道:“不会的?。” “再说了, 我又能?逃到哪里去??我已经没有家了。” 她是和亲公?主,出嫁的?那?一天就再也?回不去?大陈,被山匪掳走,黎国那?边恐怕也?巴不得她死了。想到这里,她不经感到落寞。 赫连幽听后微微一愣,没有说话?。 “谢谢你。” “你真是个好人。”李娇娇随口夸道。 赫连幽挑了挑眉问道:“哦?是吗?” 嘴角扯出一抹微笑,他不冷不热地提醒道:“你忘了,我可是山匪。” “那?你也?是天底下最好的?山匪。” 达成了目的?的?李娇娇不介意多说几句漂亮话?。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赫连幽没有再说什么。 平静的?面容下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 —— 第二?天一大早李娇娇就拉着秋兰下了山,将黄沙镇的?街道逛了个遍。赫连幽的?人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是监视也?是保护。 李娇娇只当他们不存在。 在铺子上喝了一碗甜汤后,她终于想起了今天的?正事。 “这就是镇上最大的?铺子了。”秋兰边说边领着她进了一座三层小楼,“镇上的?姑娘们都在这里买些女儿家用?的?东西,衣服胭脂水粉之?类的?都有。” “姑娘,要点什么?铺子里刚来了一批新衣裳,可要看看?” 见她们进来,老?板马上笑眯眯地迎了上来。 “是京城里来的?货,款式质量都是最好的?。” 她将李娇娇从头至尾打量了一遍,见她身上的?衣着不凡,想来是富贵人家,这才向她推荐。 “拿来看看。”李娇娇略有些吃惊,没想到黄沙镇这种偏僻之?处居然会有京城的?货物。 “你这衣服是从点翠阁来的??”李娇娇一眼?就认了出来,只不过是一年前的?款式了。 老?板见她识货,眼?睛一亮,笑着说道:“姑娘好眼?光,正是点翠阁的?衣裳,在京城都是紧俏货,我也?是废了很?大的?力气才买到一批,如今就剩这几件了,姑娘若喜欢不妨带一件走?在别处可买不着这么好的?衣裳。” 京城里已经过时的?款式在这里倒成了紧俏货了,不过铺子里也?确实找不出比这更好的?衣裳了。李娇娇大手一挥:“这几件我都要了,还有这些。” “欸,好嘞。”老?板见她出手阔绰,喜不自禁,又瞧她眼?生,便话?起家常来。 “姑娘不是本地人吧?可是从京城来的??”不然也?不会一眼?就认出点翠阁的?东西,老?板心中?猜到。 “正是。”李娇娇点了点头。 “姑娘为何来黄沙镇,这里离京城也?有几千里路了,而且这地方偏僻,远比不上京城热闹。” “父兄来此处经商,便跟着一起过来涨涨见识。”李娇娇随意扯了个慌。 黄沙镇虽然偏僻,却?是商道,是陈黎两国商队贸易往来的?必经之?路,商队众多往来频繁,李娇娇也?不怕露陷。 “姑娘是有胆魄之?人。”老?板言辞之?间不乏赞赏,“姑娘常来,慢走啊!” 李娇娇买完东西,刚到午时,距离赫连幽规定的?酉时还有几个时辰,她不想马上回到山寨,回到那?个对她来说处处拘禁的?牢笼。 可黄沙镇上也?没有什么好逛的?了。 她突然就将主意打到了秋兰身上。 “秋兰,你家是什么样子的??”李娇娇支着下巴,眼?睛望着远方,好似不经意地问道。 秋兰猜到了她是不想立刻回山寨去?,便顺着话?茬询问:“姑娘想去?看一看吗?” 李娇娇点了点头。 那?是一处不大的?宅院,黄土做的?房子,上面盖着青瓦。木质的?篱笆绕着房子围了一圈,上面爬满了瓜果的?藤蔓。 推开老?旧的?院门,一个小男孩在院子里玩耍,地上虽然打扫得干净,但?他身上依旧沾了灰尘,显得有些脏兮兮的?。 “娘!”他看见了秋兰,稚嫩的?小脸上扬起高兴的?笑容,从地上一蹦而起,一路小跑着冲了过来,“娘,你今天怎么回来了?” “那?你今天还要去?干活吗?”他又想起了什么,心情瞬间低落了下去?。 “怎么玩得这么脏?是不是又在地上打滚了?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把身上弄得脏兮兮的?,不好洗衣服,怎么就是不听。”秋兰瞧见自己儿子这副邋遢的?模样,皱着眉头狠狠地训着。 “阿泽,叫姨姨。”秋兰对儿子说道。 阿泽看见生人,有些拘谨,结结巴巴地喊了李娇娇一声:“姨,姨姨。” 然后飞快地跑进屋子里头,将一位中?年妇人喊了出来。 她身材瘦小皮肤黝黑,身后还背着一个正在睡觉的?女娃,模样倒很?和蔼。 夺娇(重生) 第48节 她应该就是秋兰的?婆婆了,李娇娇在心里想着。 “回来了?”她瞧见了秋兰身后的?李娇娇,也?没有多问,只说了句,“秋兰,你领着客人坐一会,我去?做饭。” “阿婆,不用?做饭。”李娇娇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麻烦。 看到了秋兰的?家,李娇娇也?明白她为何明知是山匪窝还来了,不过是为了生计。 她心中?有些过意不去?,不想因?为她的?到来给这家人造成负担,所以才不愿吃这顿饭。 “那?怎么行,既然来了,理应吃顿饭再走,还多亏了您给了秋兰一份差事。”阿婆连忙摇头,执意李娇娇吃顿饭,“只是些粗茶淡饭,姑娘不要嫌弃。” “离酉时还远着呢,不吃饭到时候会饿。”秋兰也?劝,“若是让姑娘饿着回去?,公?子怕是会生气。” “麻烦你们了。”李娇娇见推迟不掉,只好应了。 秋兰去?帮阿婆做饭,李娇娇就和秋兰的?一对儿女在院子里玩。准确的?来说是她坐着,看着两个小孩自己玩。女孩叫婷婷,正是蹒跚学步的?年纪,哥哥阿泽就护在妹妹身后,不让她摔倒。 “慢点走,不要走那?么快,会摔的?。” “哎呀,你笨死了。” “对,就是这样,再多走两步。” 阿泽叽叽喳喳像个唠叨的?小大人,李娇娇的?耳边时不时传来两个孩子的?笑声,却?并不觉得吵闹,烟囱里升起袅袅炊烟,风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 她看着眼?前的?一切,心却?感觉渐渐被填满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在心间沸腾,它有着沉甸甸的?重量,又如蜜糖一般,仿佛灵魂都得到了餍足。 李娇娇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可它却?又实在普通,不过是一缕炊烟,一声欢笑,甚至不需要花费银钱。可这一瞬间她却?觉得千金难换。 这实在令人费解。 谢霁,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吗? 和亲,牺牲公?主一人,换得天下和平,黎民安居乐业不必流离失所;家庭和睦不必骨肉分离;夫妻恩爱不必阴阳两隔。 好像没有她想象中?那?么令人难以接受。 从前她不懂谢霁心系天下是为哪般,如今却?好像懂了,只是有些太迟了。 “阿泽,婷婷,要不要吃糖糕?”李娇娇打开今日在镇上买的?糖糕,朝着两个孩子招手。 “糖糕?”阿泽和婷婷跑了过来,望着李娇娇手上雪白的?糖糕,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却?没有伸手去?拿。 他们没见过糖糕,只觉得它的?香味好诱人,很?想咬上一口。可是娘叮嘱过,不能?馋别人的?东西。 他们老?老?实实的?没有动,只是眼?巴巴地看着。 “糖糕好吃吗,是什么味道的??”阿泽忍不住问了一句。 “是甜的?,很?好吃。阿泽拿着和妹妹一起去?吃。”李娇娇笑着把糖糕往他们眼?前递了递。 “不,我们不要。”虽然很?渴望,但?是兄妹俩还是摇了摇头,“娘不让我们吃别人的?东西。” “那?你去?跟你娘说,是姨姨要给你吃,你娘会同意的?。” 阿泽半信半疑地跑过去?问秋兰,得到允许后兴高采烈地跑了回来。 “娘说可以,谢谢姨姨。”阿泽对着李娇娇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开心极了。 他把小手往衣裳上擦了又擦,确定干净后,才小心翼翼地拿了两块,一块给妹妹,一块自己吃。 李娇娇想让他们都拿着,兄妹俩却?说让她吃,然后摇着头跑远了。 懂事得让人心疼。 李娇娇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早就吃腻的?糖糕对他们来说却?是不敢奢想的?美味。 她没办法改变什么,只能?趁秋兰不注意,在她们家里的?枕头下放下了几块碎银。算是她的?谢礼。 没多久秋兰就喊她去?吃饭,桌上摆了满满一大盆鸡和一些新鲜蔬菜。李娇娇心里明白,这是秋兰和阿婆把她当贵客对待的?。 虽然贫穷,但?是她们却?依旧用?最朴素的?方式表达了对她的?欢迎。 李娇娇只觉得受之?有愧。 吃饭的?时候,阿婆非要把两只鸡腿给李娇娇吃。她看着两个瘦巴巴的?孩子,根本就吃不下去?。说了好半天才将鸡腿分给了兄妹俩。 看着兄妹两人吃得开心,她也?感到了莫名的?满足。 “姑娘心思善,是个好人,秋兰,你可要好好伺候姑娘。” 临走的?时候,阿婆对着秋兰千叮万嘱。 “阿婆放心,秋兰把我伺候得很?好。”李娇娇发自真心地说。 阿婆还邀请她下次再来玩,李娇娇莫名心中?一酸,胡乱地点头应下。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回去?的?路上,李娇娇头靠着马车的?窗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外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秋兰,谢谢你。”李娇娇在秋兰家里感受到了不一样的?人间烟火,更让她对和亲之?事感到释怀,放下了心中?的?死结。 沉默了半晌后,她又轻声说道:“秋兰,对不起。” 这是她对秋兰的?歉意,更是大陈皇室对天下人的?亏欠。她理应说一句道歉。 第39章 李娇娇回到山寨的时候已经酉时?一刻了, 超出了她和赫连幽约定?好的时?间,她不免有?些?心虚,想趁着赫连幽还未发现, 疾步朝着房间走去,好装作没有?发生。 可她还未走几步,便被赫连幽的人叫住了, 说是寨主已经等了她多时?了。 那架势不容得她不去, 她只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赫连幽端坐在堂屋里,脸色阴沉得和他身后漆成黑色的檀木椅有?得一拼。见了她开口便刺道:“还记得回来?怎么不半道上掉下山崖摔死算了,省得我替你费心。” “路上耽搁了一会儿, 这才回来得晚了。”李娇娇心里翻了个白眼, 脸上却挂着笑容, “我给你带了好吃的,你尝尝?” 说罢,她又?将在秋兰家中哄小孩的糖糕拿了出来,打开了油纸递到了赫连幽面前。 “你尝尝, 很甜的。”糖糕莹白如雪, 尝起来有?些?甜腻, 和这个寨子?格格不入, 李娇娇却固执地想让他尝一尝。 “拿来哄小孩的玩意还想哄我?”赫连幽淡淡地瞥了一眼,不为所动, 神?色倒是柔和了不少。 “没有?没有?。”李娇娇连忙摆手否认,“我知道我错了, 下次不会这样了。” 赫连幽冷哼一声,蹙着眉头问道:“还想有?下次?” “大不了以后就不下山了。”李娇娇嘟着嘴负气地说道, 心中有?些?失落。 “可这是我特?意给你带的糖糕,你尝尝好不好?”她委屈地低下头, 眼底染上一层薄雾。 “出息。”赫连幽轻嗤一声,却还是拿了一小块糖糕,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这还是李娇娇第一次看见赫连幽当着她的面吃东西,好像不是在吃糖糕,倒像是在品尝珍贵的点心。有?那么一瞬间李娇娇觉得,他不像是个山匪,倒像是世?家精心培养出来的公子?。 不过李娇娇将它归为错觉。毕竟谁家的公子?能干出劫亲这种?丧心病狂的事。 “那我以后还可以再下山吗?”她终于找着机会问出了最关心的事情。 “难吃。”赫连幽吃完后一脸嫌弃地评价道。 李娇娇心里有?了数,不想继续留在这里自讨没趣,便说道:“我先回去了。” “怎么?以后不想下山了?”李娇娇才转身,赫连幽的声音就在背后响起,仿佛笃定?了她不会走。 “真的?你没有?骗我?”李娇娇心中一喜回过头说,“我还可以下山吗?” 赫连幽勾唇漫不经心地说:“假的。” 似笑非笑的模样好似真的只?是开了个玩笑。 眼瞧着少女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垮了下去,眼中兴奋的光也逐渐熄灭,他这才正色道:“你若听话,我就许你下山。” “你要时?刻记得,你是我抢来的新娘,不要总是想着逃跑。” 赫连幽微微眯起眼睛,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像是威胁。 李娇娇下意识地护住脖子?,头摇成了拨浪鼓:“不不不,我不会跑的。” “你真是这个天底下最好的山匪。”她胡乱地说着些?讨好的话。 “哼,油嘴滑舌的蠢货。”赫连幽冷笑一声,嫌弃溢于言表,并未察觉笑意早就爬上了他的眼角眉梢。 李娇娇为了下山,乖觉得厉害,连秋兰都感叹她越来越适应寨子?里的生活了。 她下山的次数也变多了。起初赫连幽还派人严密地监控她,后来见她次次下山也只?是买些?首饰衣服吃食之类的,没有?半分要逃跑的心思,也就渐渐放松了警惕。甚至有?时?候还会让她和秋兰两?个人下山。 但是李娇娇清楚,这一切的平静不过是她伪装出来的表象,她的内心深处无时?无刻都想着要逃出去。 不久前赫连幽又?带着一队人离开了山寨,或许是有?了他的授意,留下的人也不再过多地监视李娇娇,他们仿佛都已经笃定?了她不会再逃了。 李娇娇这天又?寻了个买东西的借口和秋兰一起下了山。 成衣店的老板早已与她相?熟,见到她来了赶忙就迎了上来,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店里来了新货我刻意留着就盼着姑娘您来呢。” “可是我要的香云纱?”李娇娇随口问道,在得到老板肯定?的答复后,她也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她转头对着秋兰说:“你先去别处置办东西,等会再来这里找我。” 她们往常也是这样做的,秋兰没觉得有?什么异常,点了点头就走了,临走还跟李娇娇说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快,带我去看看。”看见秋兰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李娇娇有?些?急切地说。 香云纱是她与老板约定?好的暗号。 她的心狂跳着,忐忑之下是难以掩盖的欣喜。 老板带着李娇娇穿过店面来到了后院,后院有?一处小门,门口停着一辆马车。 “姑娘,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马车会把?你带过去,你跟着商队就能到黎国的京城。” “一路顺风。” “多谢老板。”李娇娇笑着道谢,又?取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递给老板。 她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今天,她借着买东西的幌子?与老板熟识,利用?他的人脉联系商队,为的就是能逃出黄沙镇。 这一天比她想象中来得更早也更顺利。几乎可以说没有?费什么力气,或许是上天也看不下去她的遭遇,在暗中帮着她吧。 直到坐上马车,李娇娇的心都仍然狂跳不止,这一切就像是做梦一样,让她觉得有?些?不真实?。 夺娇(重生) 第49节 马车穿梭在熙熙攘攘的街市,就像其他众多马车一样,没有?引起路边人侧目,风吹动帘角透出些?许微光,她端坐在一旁,脸上的光明明灭灭,耳边是嘈杂的声音,却都与她无关。 李娇娇甚至透过帘边的缝隙看见了秋兰,她正在小摊前挑选新鲜的蔬果。 李娇娇合上眼闭目小憩,只?觉得整个人都轻快了起来,黄沙镇的一切都将成为一场梦,从此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过了前面那棵树,我们就到了黎国的地界了。” 商队停下来休整,李娇娇顺着商队队长的手指的方向望去,前方不远处生长着一棵高大的胡杨树,树下立着一块界碑,界碑被风沙日复一日地侵蚀着,显得有?些?残破不堪。 她扮成男装跟着商队已经行进了三?日,通往黎国的路上是望不到尽头的黄沙,就像她未知的前路,她一时?之间有?些?迷茫。 此时?正是烈日当空,李娇娇回首望着他们的来路,地上是一道道车轱辘碾压过的痕迹。视线所能及之处,早已经没有?了黄沙镇的踪影,倒是远处的地平线上还能隐隐望见起伏的山脊线,犹如一道暗灰色的影子?。 “你们行商都不带护卫,就不怕路上遇见山匪吗?” 这一路上他们从不过问李娇娇的来历去向,之间的交谈甚少。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搭话。 “山匪?”队长略有?些?吃惊地看向李娇娇,随即笑着说道,“您说笑了,黄沙镇没有?山匪为患。” 怎么可能?李娇娇心头一跳。 “这条路我走了二十年?,可从未遇见过什么山匪。”似乎是怕她不信,队长拍着胸脯保证道,“别害怕,这一路上安全得很,我们做这一行的最讲信誉,必定?给您平安送到黎国。” “不过黄沙镇上确实?是有?过有?关山匪的传闻,不过那都是有?心人放出去的幌子?。” “别人或许不清楚,但这事我倒是知道一二。”突然队长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 “几年?前黄沙镇上是来了一群山匪,当时?弄得人心惶惶的,可他们并没有?出来作恶,一段时?间后也销声匿迹了,只?当是离开了黄沙镇去别的地方谋生了,毕竟这地方穷。” “这事也就很少有?人提了,你今日一说我又?想起来了。” 队长叼着眼袋狠狠吸了一口,吐出个烟圈后继续说:“那不是山匪,而是黎国皇子?蓄养的死士。” 呛人的烟雾熏得李娇娇连连咳嗽,眼睛也仿佛被人遮住,看不见东西了。 她好像整个人都被定?住了,脑海中更是一片空白。不安的感觉像是细密的渔网,将她整个人紧紧缠绕起来,逃不出去。 胸膛里缓慢跳动的心脏更像是一团吸满了水的棉花,沉甸甸地往下坠去,更堵得她难受。 李娇娇张了张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黄沙镇、山匪、抢亲。 从头至尾,这都只?是一场针对她的骗局。 “你还好吧?”队长沙哑的声音在李娇娇耳边响起,那张黝黑的皱纹密布的脸上看不清神?色。 李娇娇嘴角颤抖着扯出一个笑,稳住了心神?:“我没事。” 她不再说话,可微微颤抖的手仍然出卖了她的紧张与害怕。 此处距离黎国大概还有?三?百米,商队已经休整完毕,正收拾物品准备出发。 李娇娇也回到了马车上,她的心跳得极快,隐隐约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透过窗子?,盯着不远处的胡杨树失神?,树下的界碑藏在树冠投下的阴影里。 她真的可以逃出去吗?李娇娇再也没有?当初离开黄沙镇时?的欣喜。 她的担忧在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的时?候戛然而止。 “队长,后面来人了,他们手里还有?武器,不会是山匪吧?”商队里突然有?人开始惊呼,顿时?乱成了一团。 李娇娇知道,是他来了。 嘈杂的声音充斥在她耳边,她知道已经逃不掉了,索性也不再躲了。 李娇娇走下马车,穿过商队的车马,走到了赫连幽面前。 他坐在高头大马之上,投下阴影将李娇娇笼罩在其中,犹如一尊不可撼动的石像。 赫连幽垂着眼,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 “为什么总是不听话?”他面色很冷,仿佛经年?不化的寒霜。 “跟我回去,不然我就杀了他们。”赫连幽不等李娇娇回答,手中的剑直指她身后的商队,周身散发着凛冽的杀意。 他身下的马儿不耐烦地用?马蹄溅起地上的尘土,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放了他们,我跟你走。”李娇娇没有?回头看一眼,平静地说出这句话,甚至没有?半分犹豫。 分明是正午时?分,太阳不遗余力地照亮了每一个角落,可是李娇娇却觉得,她好像堕入了无边的黑夜。 第40章 黄昏, 太?阳从西?边一点一点落下?去,天边瑰丽的火烧云渐渐染上墨色,寒意渐起。 屋内点了?灯, 窗纸上映出了烛火跳动的影子。 “姑娘,留在?这里不好吗?”秋兰正在为李娇娇绾发,瞥见她木然的神?色, 忍不住发问。 李娇娇望向镜中的自?己, 身着华美的红色嫁衣,精致的妆容像为她戴上了一层假面,她如同提线木偶一般任由秋兰打扮, 若不是?镜中的人和她同时眨了?眨眼, 她不会认为那是?她自?己。 留下?来不好吗?李娇娇也在?心中问了?问自?己。 秋兰为她戴上凤冠, 忍不住夸道:“姑娘是?我见过最美的新娘。” 许是?察觉到李娇娇心情不好,秋兰劝慰道:“咱们女人总归是?要嫁人的,姑娘要想开些?。我看?公子对您也挺好的,虽说是?山匪, 身份差了?些?。可是?这乱糟糟的年头, 没点手段, 日子也不好过。” “既来之则安之, 姑娘不如放宽心,好好过日子。” “秋兰姑娘, 吉时到了?。” “马上就好。” 秋兰原本还想再劝慰几句,门外赫连幽的人过来催了?, 便就此打住了?。 李娇娇被?盖上喜帕,入目是?一片如般血刺目的红色。她被?人引着, 亦步亦趋地往外走。 他们压着她拜了?天地。 “夫人,得罪了?。” 洞房里, 赫连幽的人怕她再跑了?,用绳索捆住了?她的手脚。 李娇娇浑身僵硬地坐在?床边,她能听见遥遥传来的丝竹声?,还有屋内龙凤喜烛燃烧发出的噼啪声?。 原来上天始终不曾垂怜过她,李娇娇自?嘲地笑笑,心中已然麻木。 她没有等太?久,赫连幽就推开门走了?进来。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一把扯落李娇娇头上的盖头,俯身在?她耳侧,如交颈鸳鸯一般低声?道:“娘子,为什么要跑呢?” 温热的气息落在?李娇娇的颈侧却让她打了?一个寒颤,本应是?情人间的低语从他嘴里说出倒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低吟,密谋着如何让将她这鲜美的祭品吞吃入腹。 李娇娇往后?退了?几分,拉开了?与赫连幽的距离。她眼眶微红,水汽氤氲的双眼看?向他,说道:“皇子殿下?,扮成山匪很好玩吗?” 赫连幽微怔,很快又?无所谓地笑了?笑:“居然被?你发现了?,公主比我想象中更聪明呢。” 李娇娇冷哼了?一声?,在?逃走的路上听到商队大哥说起山匪的事的时候她心中便有了?猜测,如今只是?得到了?证实。 “差点忘了?告诉公主了?,我叫赫连幽,黎国的七皇子,你要和亲的是?我的孪生哥哥,赫连子晋。” 赫连幽边解着捆住李娇娇的绳索边说:“你或许忘记了?,他曾在?你们大陈做过质子。” 李娇娇想了?想,没有在?脑海中找出相对应的脸。 赫连幽看?见她茫然的神?色嘴角勾起一抹笑来,像是?在?嘲笑谁。 “看?来公主从未记得他。”他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幸灾乐祸又?有几分惋惜。 李娇娇动了?动被?勒得发红的手腕抬手便给了?眼前人一巴掌,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你既知我是?你兄长要娶的人却还做出劫亲之事,不怕被?天下?人耻笑吗?”李娇娇冷眼瞧着他,在?知道赫连幽的真实身份后?她反而没有那么害怕了?。 赫连幽没有防备,生生受了?这一巴掌,脸上浮现出清晰的指痕,他非但不恼反而勾起嘴角说道:“刚刚才夸你聪明怎么一下?就变笨了?。” “我们都拜了?天地,你觉得你还能走吗?” “至于天下?人,我并不在?乎他们怎么看?我。” “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这样做不得数。”李娇娇偏过头去,盯着床头的红绸不自?在?地说道。 赫连幽闻言冷笑了?一声?,捏住李娇娇的下?巴迫使她正过头来:“你欲与谢霁私奔的时候怎么不说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李娇娇心中一惊,他为何连这种隐秘的事都知道。 “拜了?天地还做不得数,可是?嫌为夫冷落了?你?” 赫连幽欺身前来想要吻她,李娇娇慌乱不已,手脚并用地退缩至床角,扯过锦被?死命遮住自?己的身体,只留了?一个脑袋在?外面。 “你别过来,求求你放过我吧。”她的内心被?恐惧占据,泪眼朦胧地哀求着。 她的余光瞥到窗边燃烧得正旺的龙凤喜烛,跳动的火焰犹如幽幽鬼火。 对李娇娇而言,这座山寨就是?她逃不出的深渊,禁锢住她的躯体与灵魂。 随着赫连幽越来越近,她感受他身上强烈的侵略气息,心底的绝望更甚,索性闭上眼不愿去面对。 他的吻并没有落下?,李娇娇只听见一声?轻嗤,睁开眼便瞧见赫连幽死死盯着她,近在?咫尺却没有了?别的动作。 “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劫亲吗?”他的目光意味不明,夹杂着不甘与愤恨。 李娇娇目光空洞,顺着他抛出来的话呆呆地问道:“为何?” 但其实知不知道缘由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因为我不想让我兄长娶你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赫连幽眼底的怨恨便得浓郁,仿佛一把锐利的尖刀,恨不得在?李娇娇身上戳出几个血洞来。 “你即要嫁与他,心中却还惦念着别的男子,我替我兄长感到不值。” “你甚至连他是?谁都不记得,可怜我兄长却对你情根深种,不顾群臣反对,宁愿与大陈止战也要迎娶你。” 赫连幽俊美的脸被?怨恨扭曲,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有些?可怖,他自?顾自?地说着:“你可知我兄长是?黎国最出色的男儿,像太?阳一样璀璨,这天下?都应该是?他的,他就应该高高在?上,做世人顶礼膜拜的神?明。” “可若娶了?你,他便有了?污点,明珠蒙尘,何其可惜。” “你的存在?只会提醒世人他那段不堪的过往,让他们想起我的兄长曾经是?个质子。” 他的目光看?向李娇娇,居高临下?,那是?俯瞰蝼蚁的神?色。 他摇了?摇头,眼睛眯起看?着李娇娇纤细的脖颈,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我本想杀了?你,可我怕他难过,便只好委屈自?己娶了?你。” 夺娇(重生) 第50节 “可是?你不乖,总是?想着逃走,这让我很难过。” “不可理喻。”李娇娇心中冷笑一声?,合着这一切还是?她的错了??与此同时她也明白,眼前这人就是?个疯子。 赫连幽无视她的讽刺,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只需知道你是?逃不出去的,乖乖听话,不要挑战我的底线即可。” 看?见她仍旧防备着自?己靠近,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我不会碰你的,我还没到饥不择食的地步。” 今晚算是?相安无事地度过了?。 可自?从这日起,李娇娇也失去相对的自?由,每天被?拘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别说镇上了?,连寨门都出不去。 生活像是?枯井里的水,死气沉沉,日复一日,波澜不惊地过着。 渐渐地天气转了?凉,院子里的桂花开了?,金灿灿的,香气飘得很远。风一吹,扑簌簌地像下?雨一样落了?满地。 她困在?这院子里,日子也过得浑浑噩噩。不知山中岁月,早已悄然变换了?时节。 直到秋兰采了?花,清洗蒸晒,做了?桂花糕和香囊。送到李娇娇面前时,她才恍然察觉,原来已经入了?秋。 中秋节那天,她给秋兰放了?假。赫连幽虽在?成亲后?多数时间都待在?寨中,但他毕竟是?皇子,中秋宫宴无法缺席,早早就回?了?黎国,寨中也只留了?二?十多人维系运转。 李娇娇的心本就没有归处,平日里还好,到了?中秋阖家团圆的时候,自?己却孤零零一人。不由得想起往年的宫宴,繁华喧嚣。想起皇城外彻夜不眠的灯火、绚丽夺目的烟花、还有护城河上挤满了?一盏盏祈福的河灯。她心里显得有些?空落落的。 厨房准备了?丰盛的饭菜,李娇娇却难以下?咽。她看?着月亮,一杯一杯的饮酒,却压不住心中孤寂的苦涩。 中秋的月亮犹如咸蛋黄一般是?暖黄色的,挂在?天上却让人觉得触手可及。 李娇娇醉眼朦胧地伸出手,莹润纤细的手指在?空中动了?动,像是?在?触摸那近在?眼前却又?遥不可及的月亮。 她离开京城的那一天起,家乡就成了?故乡,成了?她遥不可及永远也回?不去的地方。还有故人,此生也不会相见了?。 暖黄色的月亮照在?她身上也是?清冷的,一如秋天的夜晚,微风里裹着凉意。 许是?今日喝得有些?多,前尘种种在?脑海中翻涌。她扬起头,晶莹的泪光顺着她的眼角不断地滑落。不知不觉鬓角已经湿了?一大片。 砰!砰!砰! 寨中不知何时也放起了?烟花,一声?声?响彻云霄,烟花在?空中炸开,绚烂迷离。 李娇娇擦了?擦眼泪,静静地看?着,看?着它们盛放又?转瞬即逝,最后?只在?夜幕中留下?几缕青烟。 她吸了?吸鼻子,空气中残留了?淡淡的硝烟气息,心情平静了?下?来。 这个中秋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对吧?她在?心里轻轻地问道。 第二?天秋兰回?来了?,她满脸喜色,向李娇娇说起与家人过了?一个美满的中秋,特意感谢了?李娇娇放了?她一天假。 李娇娇只轻轻点了?点头,她只是?觉得没必要让秋兰陪着她一起孤单。 “夫人,我给您带了?月饼,特意在?集市上买的。”秋兰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了?她,“不知道您可吃了??” “谢谢你,秋兰。”李娇娇摇了?摇头,她昨日只顾着喝酒了?,哪里还记得什么月饼。 “昨日寨中放了?烟花,夫人可看?见了??”秋兰边收拾边说,“公子还是?记挂着您,临走前嘱咐了?他们买些?烟花回?来放。” “不能陪您过节想必也有他的苦衷,您别生他的气。” 秋兰还并不知道赫连幽的真实身份,只当他是?被?事情耽搁了?,又?劝着李娇娇。 李娇娇低头咬了?一口月饼,在?嘴里化开甜得有些?发腻。 吃完了?手中的这个,便把剩下?的包起放着了?。 “夫人不好吃吗?怎么不吃了??”秋兰瞧见她的动作,有些?疑惑地问道。 “不是?。”李娇娇摇了?摇头,指尖捏了?一下?油纸,说:“给他留着。” 第41章 赫连幽回来是在一个电闪雷鸣的雨夜。 李娇娇被雷声惊醒, 闪电划破夜空,短暂地?将室内照亮。 忽明忽暗之间,李娇娇看见了赫连幽。他立在床头, 浑身湿透,头发还在往下滴水,仿佛是刚从水中?爬出来的水鬼。 半梦半醒间乍然看见这一幕, 李娇娇被吓得?惊叫出声, 仅剩的一点睡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吓到你?了?”赫连幽低声说道,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 李娇娇侧身点?燃了床头的灯盏,忍不住抱怨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大半夜不去睡觉站在这里干什么, 也?不点?灯, 怪吓人的。” 她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 伸手便去推赫连幽,催促他离开。 “嗯。”赫连幽闷哼了一声,身形晃了晃,径直朝着李娇娇倒下。 李娇娇没有防备被赫连幽压在身下, 成年男子?的体重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怎么了?”她借着光瞧见赫连幽双目紧闭, 惨白着一张脸, 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挨得?近了她这才闻见了他身上浓重的血腥气。 “你?受伤了?”李娇娇感到有些?诧异, 使出了全身力气将赫连幽从身上推开,“我去叫人。” 她起身准备下床, 却被赫连幽一把拉住了手腕。 “别去。”他气若游丝,眼睛半睁着, 不负往日的清明,“我身上有药。” 李娇娇明白了, 这是要?让她上药呢,她没好气地?问:“药在哪呢?” “在胸前。” 李娇娇看着他微微起伏的胸膛, 犹豫了起来。若要?取药定?要?把手伸到他的衣襟里去,这举动未免太过亲昵。虽说被逼着成了亲,但是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实质的关?系,她心?里是不愿意触碰赫连幽的。 赫连幽看出了她的犹豫,眼底有些?黯然,挣扎着在胸前摸索了片刻,拿出了一个小药瓶递给了她。 “你?伤到哪里了?”李娇娇拿着药瓶问道,白瓷瓶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右侧小腹。”怕她不清楚赫连幽还伸手指了下。 这伤处在下腹部靠近大腿根,若要?上药势必要?将衣物?褪去,这就意味着她会要?瞧见赫连幽的身子?,还是如此?隐秘的地?方。 “我去叫人来帮你?处理。”李娇娇慌张地?别过头,觉得?还是让别人来处理比较稳妥。 “不许去。你?忘了我们已经成亲了吗?”赫连幽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听起来好像不太开心?。 李娇娇垂着眼说道:“我只是怕处理不好。” “若此?时此?刻躺在这里的是谢霁,你?还会这般无动于衷吗?”赫连幽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苍白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似乎在宣泄心?中?的不满。 “好端端的提他做什么。”李娇娇没好气地?说,“你?自己把衣服解开,我好给你?上药。” “没力气。”赫连幽头一歪连手指也?懒得?动一下了。 李娇娇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心?里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鬼才信他没力气了,刚刚拽着她不让她去找人的时候不是还挺有劲的吗? 心?里虽然不信,但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李娇娇解开他的腰带脱去外衣后才发现,腹部的白色里衣被鲜血染了一大片,甚至有了干涸的迹象,血迹浓郁得?发黑。 伤口上的衣服已经被粘住了,没法轻松的脱下来。 “这我该怎么做?”李娇娇束手无措地?看着赫连幽。 “直接扯下来就好了。” “那你?忍着点?。” 李娇娇紧张到了极点?,只觉得?头皮发麻,手颤抖着抓住里衣,一咬牙狠狠地?撕了下来。 她甚至能听见衣衫和皮肉分离发出的声音。 腹部的伤口再次被撕裂,鲜血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皮肉翻飞红肿,看着十分可怖。 鲜血的腥臭味直冲着她而来,李娇娇忍不住干呕了几声。 “哼,就这点?出息。” 李娇娇听见耳边传来一声轻蔑的笑,转过头对上了赫连幽似笑非笑的眼睛。 瞧见他额头青筋浮现,满头大汗却没喊一声疼的模样沉默着收回视线。 她先用帕子?擦干了周围的血迹,再将瓶中?的药粉悉数洒在了伤口上。不过片刻,伤口便止住了血。 她又?就地?取材用剪子?将赫连幽里衣干净的部分剪成了长布条。 李娇娇双手放在赫连幽的腰侧,红着耳朵低声说:“你?抬一下腰。” 方才只顾着处理伤口没有注意太多,现在却将赫连幽精壮的上半身看了个光。 少女跪坐在一侧,弯着身子?将布条从男人腰后绕过,缠了一圈又?一圈。 两人靠得?很近,李娇娇仿佛能感觉到赫连幽温热的呼吸拂在她的脸上。 姿势过于亲密,她不敢抬头看赫连幽的眼睛,低头却又?看见他微微起伏着的块垒分明的肌肉,她只觉得?脸上热得?厉害。 恰逢此?时窗外想起了一道惊雷,李娇娇被吓了一跳,心?骤然间跳得?极快,手里失了轻重,慌乱之间按动了赫连幽的伤口。 “嘶~” 赫连幽倒吸了一口冷气,打趣道:“怪不得?这么听话,原来在这里等着报复我呢。” 他一把拉住李娇娇的手,眼里是狭促的笑意,“公?主想谋杀亲夫不成?” 李娇娇恼羞成怒地?甩开了他的手,眉毛紧蹙着:“你?胡说八道什么?” 她目光躲闪,收拾完满地?狼藉后忍不住问道:“好端端地?去参加宫宴,怎么还受着伤回来?” 莫非这黎国都城是什么虎狼之地?不成? “你?是在关?心?我?娘子?喜欢上我了?”赫连幽支着脑袋打趣道,仿佛已经忘记了身上的疼痛。 李娇娇忍无可忍,咬牙切齿地?说:“赫连幽,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她甚至怀疑赫连幽是不是被伤到了脑子?,今晚他做的事就不正常。 哪有人受了伤不去疗伤半夜跑女子?闺房站着吓人的?简直像个鬼一样。 “我没有关?心?你?,爱说不说。” 说完她转过身去背对着赫连幽。 夺娇(重生) 第51节 “是我兄长干的。”赫连幽沉下脸,面色阴翳。 “为什么?”李娇娇回头疑惑地?问道。 “因为你?。”赫连幽眼皮微掀,眉目间染上了戾气:“兄长已经怀疑是我劫走?了你?,所以派人追杀我。” “好一个兄友弟恭。”李娇娇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是不是很高兴?” 这么明显吗?李娇娇不笑了。 赫连幽却坐了起来,一手揽过李娇娇的腰,将她带到自己怀里圈禁起来,哪里还有半分受伤的虚弱模样。 他捏住李娇娇的下巴说道:“或许我真的应该杀了你?。” 眼中?是李娇娇熟悉的疯狂。 “你?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他竟然那么在乎你?。”赫连幽眼底的疯狂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迷茫。 他失神?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心?中?被复杂的情绪填满,又?酸又?涩甚至还很愤怒,仿佛被什么蛊惑了一般,他的目光变得?空洞。 赫连幽低下了头,想要?去亲吻李娇娇。两人近在咫尺,呼吸交缠着,只要?再近一步,而然他没有。 赫连幽在紧要?关?头恢复了清明,目光晦暗,脸色也?十分难看。 “睡吧。” 赫连幽放开了李娇娇,也?不顾自己身上有伤,光着膀子?几乎是落荒耳逃。 待他走?后,李娇娇按着自己的胸口良久,感受到了手掌下凌乱的心?跳。 这一宿她是没有睡好的。 只要?一闭上眼,她就会梦见赫连幽全身淌着水脸色苍白地?站在她床头,像是一缕幽魂。 第二天一早,她刚起身没多久,赫连幽就来了。 他除了脸色有几分苍白之外,看不出是受了重伤的样子?。 他来了也?不说话,两人眼对眼干坐着,还是李娇娇终于熬不住,连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怎么?昨晚没睡好?”赫连幽挑眉面露不悦。 “唔。”李娇娇含糊着点?了点?头,只觉得?眼皮沉重得?厉害,“昨天被你?吓了一跳,一宿都没怎么敢睡。” “看来是我来得?不巧,本来给你?带了礼物?的,既然这样就不打扰你?歇息了。” 赫连幽脸色瞧着十分难看。 李娇娇受宠若惊,瞬间来了精神?连瞌睡虫都赶走?了;“什么礼物?,当真是带给我的?” 赫连幽冷着脸没有回答却从宽大的衣袖里抽出了他一直藏着的画轴。 李娇娇一头雾水地?接过,她又?不喜收集名画,想不出会是哪个丹青名家的画作,更猜不透赫连幽的用意。 她疑惑着打开,却在瞬间湿了眼眶,画卷上晕开一圈圈泪痕。 “中?秋是团圆之时,你?定?也?想家了。我托人将那日大陈的宫宴画了下来,愿你?能聊慰思乡之苦。” 李娇娇看着画卷里熟悉的面容,心?中?难免动容。甜蜜又?苦涩。只觉得?赫连幽的声音好像变得?遥远,听起来竟有几分温柔。 “谢谢。”李娇娇声如蚊呐,第一次对着赫连幽由衷地?说出了心?里话。 “我也?有东西要?给你?。”李娇娇手忙脚乱地?擦了擦眼泪,转身拿出一个用油纸包裹得?严实的东西。 赫连幽打开后忍不住皱着眉毛,难以置信地?盯着李娇娇看了半晌。 宽大的手掌里托着几块浮起油光的月饼,十分嫌弃地?说:“你?就用这个东西来打发我?” 他只觉得?心?里一口气差点?顺不过来。 他费尽心?思想要?投她所好,结果就得?了几块破月饼? 想他堂堂黎国皇子?,什么金贵物?件没见过,只有别人讨好他的份,到了这女人这里,他竟然成了几块破月饼就能打发的人了。 而且这月饼,一看就是外头随处可见的,她当真是半分心?思也?不肯花! 赫连幽快把自己气了个半死。 “你?别生气,我绝没有随意打发你?的意思。”李娇娇委屈地?摸了摸鼻子?。 好,倒要?看看你?能编出什么花样来。赫连幽在心?里闷闷地?想,静静地?等待着她的下文。 “这是我们成亲后的第一个中?秋节,中?秋本应团圆,可你?不是不在吗?”李娇娇面上浮起一层浅浅的红晕,声音越说越低,“这月饼也?是团圆的象征,想着我们吃了同一家的月饼,也?算是团圆了。” 李娇娇说完抿着嘴低下头去,羞怯的不敢看赫连幽。 赫连幽神?色一怔,没成想她竟是这般用意,心?中?的气也?消了大半。低头咬了一口月饼,才闷闷地?吐出一句: “难吃。” 第42章 日子一晃眼就入了?冬, 天地间寒意渐重,山上的树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一片看着十分荒凉。 李娇娇在?下第一场雪的时候病倒了?,这病来势汹汹, 一碗又一碗的汤药灌下去也不见起效。大夫也不知道换了?多少个,各有各的说法,也没个定论。 她日复一日地消瘦下去, 甚至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原本容光艳丽的脸蒙上了?一层灰暗的阴影。 她像是一朵盛开到极致的玫瑰, 衰败的也猛烈。 “你醒了??” 李娇娇虚弱地睁开眼,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身体沉重得连骨头都在?发疼。 “你一直在?这里?守着?”李娇娇抬眼看着赫连幽隐隐泛着青色的下巴问道?。 自从她卧床不起之后,赫连幽就搬进了?她房里?连睡觉都守着。 “外面又下雪了?。”赫连幽替她掖了?掖被?角后说道?, 他眼里?泛着红血丝满眼疲惫, 一看就是好几天没有睡好了?。 “是吗?可惜我看不见。”李娇娇有些遗憾地说, 她其?实还?挺喜欢下雪的。 天地间一片白茫茫,寂静得让人忘记时间。 “我要回黎国一趟。”赫连幽脸上?闪过挣扎,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李娇娇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说:“好。” “除夕我让秋兰陪你。”赫连幽的手指轻柔地抚了?抚李娇娇鬓边的发丝, 双眼仅仅盯着她, 似有几分不舍, “这边的大夫不好, 我去请御医过来帮你瞧瞧。” “原来要除夕了??”李娇娇微微偏过头躲过了?赫连幽的触碰。 “赫连幽,你打算将我一辈子都藏在?黄沙镇吗?藏在?这小小的山寨里??做一辈子见不得人的山匪夫人?”眼泪从她眼中大颗大颗地滴落, 心中升腾起一股幽怨的怒火,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燃烧殆尽。 “我也是堂堂一国公主?, 如今却不明不白地待在?这里?。” “赫连幽,我当着就这般见不得人吗?” 李娇娇双眼紧闭着, 眼泪却不断地流了?出来。 自从她生病后,她就经常性地情?绪失控, 赫连幽早就习以为常,沉默着拭去她脸上?的泪珠,在?她面前,他竟然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耐心。 瞧见她被?病痛折磨得形销骨立的模样,他生平第一次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或许他不该劫亲,不该强行将她留在?身边,这样是不是就不会…… 可惜现在?想这些都已经为时太晚了?。 “对不起,我现在?还?不能带你回黎国。”赫连幽垂着眼,眼中闪过挣扎,“咱们先好好治病,等你病好了?,我会堂堂正正地带你回去。” “相信我。”他紧握住李娇娇的手贴在?脸侧,郑重地许下曾诺。 李娇娇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们这样真像是一对身患重病却不离不弃的夫妻。 “等我回来。”赫连幽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微阖的双目藏住了?他眼中的不舍,他俯身在?李娇娇额头落下一个吻,一触即离,像是一缕鹅毛亲吻了?玫瑰。 他起身离去,却又在?走至门口的时候驻足忍不住转身回望。他似有千言万语在?嘴边,却最终化成了?两个字:“等我。” 李娇娇只觉得他磨磨唧唧的很是烦人,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自然也就没有看见赫连幽瞬间变红的眼眶。 雪越下越大,外面的积雪已经到了?膝盖。本以为会在?大雪里?过个年,却没想到除夕那天放晴了?,风雪俱止。 李娇娇的精神也好了?些,能下得了?床了?,便让秋兰陪着她一起去外面走走。 “瑞雪兆丰年,秋兰,明年会比今年更好。”李娇娇蹲下身抓了?一大把雪,手一扬又都散了?出去。 细碎的雪沫又纷纷落到了?雪地里?,偶有一些散落在?了?李娇娇的头发上?,又很快化成了?水珠,没入其?中,看不见了?。 “夫人也要快些好起来。”秋兰赶忙往她手里?塞了?个汤婆子暖着,又端来一碗黑乎乎的药汁,看着李娇娇喝下去。 秋兰看了?李娇娇很久,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她才开口说道?:“夫人,都已经准备好了?。” “那可太好了?。”一碗药下肚,李娇娇像是吞了?一团火,从腹部一直暖到了?四肢,浑身上?下也有了?劲,一扫身体之前的病态。 “晚宴的时候把寨中的兄弟们都召集起来,今年忙碌了?一整年,除夕夜该好好吃喝一顿了?。” 李娇娇笑了?起来,眼中似有光芒流转,仿佛枯败的花朵又重新绽放了?起来。 入了?夜山寨里?热闹极了?,檐角和廊道?上?的红灯笼似乎能将黑夜照亮。 院子里?摆了?十几张流水席,留在?寨中的人都聚集在?此处宴饮。 李娇娇穿着狐裘手里?揣着汤婆子缩在?屏风后面看着他们吃吃喝喝,偶尔让秋兰传出几句话去,挑动起他们的情?绪。 “喝!都多喝点。” 或许是除夕他们难得歇息一次,一个个都放松了?警惕纵情?吃喝。 声音越嘈杂李娇娇嘴角的笑意越深。 酒酣之时,李娇娇借口身体不适回房休息去了?。 宴会上?的东西她一口也没有吃,此时也饿了?。 秋兰从小厨房里?给她端了?些吃食过来,她趁热吃了?。 李娇娇度秒如年一般等着下半夜的到来,心跳快得让她难以静下心来。 秋兰沉默着替她收拾东西,看什?么都像是必需品。 子时,药效到了?发作的时候。山脚的村子里?响起了?炮竹声,远远传到了?李娇娇的耳朵里?。山寨中静悄悄的,赫连幽留下的那些人吃了?下了?蒙汗药的酒菜,早已睡得不醒人事了?。 夺娇(重生) 第52节 今天就是她逃离山寨最好的时机。 她等着一天真的等了?太久了?。为此她不惜装假爱上?了?赫连幽,不惜吃下伤身体的药让自己久病难愈。 “秋兰,我要走了?。谢谢你。”李娇娇从她手中接过包裹,由?衷地说了?一声谢谢。 若没有秋兰的帮助,她不可能这么顺利地瞒过赫连幽,更不可能这么快就逃出山寨。 “姑娘。”秋兰改了?称呼,不再叫她“夫人”,“如果离开能让你更开心,我便做了?一件对的事情?。” 她也不忍心看着眼前的人像失去了?根系的玫瑰一样,一日一日的枯萎下去。 “就算是我赎罪了?。”秋兰的眼圈瞬间变得通红,眼中含着晶莹的泪光,“当初我不该告发你逃跑,不然你也不会被?抓回来了?。” “我知道?这山寨对您就犹如牢笼一般。” “愿您此去,宛如仙鹤脱樊笼,脱得樊笼处处通。” 李娇娇听完,温柔地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怪你。” 她深知秋兰也情?非得已。知而不报只会连累家人。 秋兰一路沉默着护送李娇娇到山寨门口,那里?停着她事先安排好的马车。 李娇娇踩着凳子,一只脚迈上?了?马车,听见身后秋兰哭着喊道?: “姑娘,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李娇娇蓦地鼻尖一酸,心里?竟然生出了?几分不舍。她咬了?咬牙狠下心没有回头,哪怕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 “山高路远,不必相逢。” 她们萍水相逢,连故人都算不上?。 她今后更是不知道?会去往何处,前途未卜。 马车上?没有车夫,李娇娇只能自己赶车。 她凭着记忆赶着车往山下去,除夕是没有月亮的,好在?有积雪,还?能隐约视物。但?这一路磕磕绊绊走得并不算顺利。 路面上?结了?冰,马车时不时就会打滑,还?有一些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石头,又冻进了?冰层里?。有些地方山路又窄,一侧靠着山,一侧就是悬崖峭壁,稍有不慎就会摔落下去。 李娇娇之前坐马车出门不觉得有多凶险,如今自己赶车却发觉十分吃力。 可她却不能慢慢走,蒙汗药只能维持三个时辰,再过不了?多久,那群人就会醒来。 他们都是赫连幽手下的死士,醒来后定能反应过来她做了?什?么,很快就会追上?来。 李娇娇的额头上?是密密麻麻的汗珠,每一次马车打滑都让她提心吊胆。 就这样不知道?走了?多久,她还?没能走下山。 可是耳边却传来了?一阵隐约的马蹄声。她甚至能感受到地面轻微的震动,不同于她的马车造成的。 怎么会这么快?连一个时辰都没有。 李娇娇的衣衫瞬间被?冷汗浸湿,或许是她低估了?死士的身体素质,毕竟他们与?常人不同,普通蒙汗药在?他们身上?药力无?法尽数发挥也是有可能的。 是她大意了?。 随后这隐约的声响越来越清晰,证实了?这并非是她的错觉。 他们追上?来了?。 李娇娇的心慌乱地跳动起来,没有章法,她全?身汗毛倒竖。 不,她不可以再被?抓回去! “驾!” 李娇娇咬了?咬牙,快速挥动马鞭,狠狠用力抽打着马臀。 “就在?前面,快追!” 不,她绝对不可以再被?抓回去了?! 她可以作为和亲公主?困死在?黎国的皇城之中,却绝不能如笼中鸟一般折翼于赫连幽手下的山寨。 她心中逃走的念头愈盛,手中的缰绳也就失了?力度。 马儿狂奔起来,寒风如刀一般切割着她的脸颊。 突然之间,她感觉到一阵剧烈的颠簸,身前的马儿发出了?嘶鸣。 她感觉到马车以无?法控制的速度狂奔,她狠狠地摔倒进了?车厢里?,跟着马车一起下坠。 她只听得见耳边呼啸着的风声,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她终究没能逃出黄沙镇。 她在?十八岁的冬夜坠崖而亡,没来得及看一眼新年初一的朝阳。 原来这就是她遗忘的前世的记忆吗? 李娇娇满面泪水地睁开眼,望着床顶的帷帐,心头有些惆怅。 手心传来异物的感觉,她低头看去,竟是一弯银月静静地躺在?她手心,印出了?弯月型的红印。 这是赫连幽的东西? 李娇娇的大脑迟钝地想到。 怎么会在?她手上?? 正在?她苦思冥想之时,杏儿听见动静走了?进来。 “殿下醒了?。” “赫连大人在?外面等了?多时,想要求见殿下。” “是使臣?”李娇娇问道?。 “是。” 第43章 李娇娇从杏儿那里得知自己落水后被赫连幽所救, 碍着?这层表面的关系,她不好将人晾在外面。 她不知道赫连幽为?何改变了主意,可想起了前世记忆的李娇娇并不会因为他救了自己而对他产生感激。 “你看?起来好像不太欢迎我。”赫连幽放下手中的茶盏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我想, 换做是任何一个?人都没办法对想要杀自己的人笑脸相迎。”李娇娇抬眼看?着?赫连幽平静地?说,“你说是吗?使臣大人。” 他们本就对彼此抱有?杀心,也就没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可我救了你, 对救命恩人总不该是这种态度。”赫连幽微微一笑?, 漫不经心地?敲了敲桌子。 “谁让你多管闲事了。”李娇娇冷哼一声,这人总是自以为?是。 她意有?所指地?说:“若不是你我也不用身?陷险境。” 李娇娇垂着?眼,目光向下, 她不由得想起前世, 若不是赫连幽自作主张劫亲, 她又何必在雪夜出逃,落得个?坠崖而亡的下场。 她似乎还能?感觉到那?天凛冽的风刮在脸上?,骨头断裂的滋味可真疼啊。 “你总是不听话,乖乖等我回来不好吗?”赫连幽的声音像是喃喃呓语, 他眼里划过一瞬间的哀伤。 “你说什么?”李娇娇瞬间慌乱了起来, 背脊紧绷着?, 冷汗已经渗透了衣衫, 她的指甲深深抠进了掌心的嫩肉里,疼痛提醒着?她维持住镇定的表情?。 这未免太过荒谬, 李娇娇不愿意相信。她和谢霁重生已经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了,总不能?赫连幽也是重生的吧? 她简直不能?想象, 如果是真的,恐怕只会更糟糕。 “没什么。”赫连幽脸色微变, 眼中恢复了清明。 “落水后脑中多了些似乎属于我的记忆,偶尔会胡言乱语。”他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李娇娇, 藏了几分探究。 “不知道殿下有?没有?和我一样想起一些什么?”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李娇娇,似乎想从她身?上?窥见熟悉的影子? 李娇娇如何听不出他字字句句都是试探。 他一定和她一样想起了什么! 察觉到这一点,李娇娇只觉得如芒在背。 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痛让她的大脑清醒才不至于失控。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仅存的理智让她不至于嘶吼着?问出这句话,还算得上?平静。 她可以不恨谢霁却不代表她可以不恨赫连幽。 她原本有?平顺过完一生的可能?。 回想起在山寨中和他虚与委蛇的日子只会令她作呕,她更不在乎他背后藏了几分真心,又有?几分苦衷。 她只会恨他。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赫连幽双手在腹前交叠。露出了他手腕上?的佛珠,他的拇指摩挲着?其中一颗珠子说道,“佛珠上?的银月不见了,过来瞧瞧是不是在殿下这里。” “想着?可能?是在救你的时候被你无意识间拽了去。” “也不知道殿下瞧见了没有?。” 李娇娇心中松了一口气,想起醒来时被她抓在手心里的银月,不甚在意地?说:“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倒也值得使臣大人跑一趟。” 他垂着?眼看?着?手腕上?的佛珠出神:“虽然?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但是戴了这么多年总归有?些感情?。” “殿下若看?见了,还请归还在下。” “物归原主。”李娇娇将银月推至赫连幽面前。 这东西对她来说还真是个?烫手山芋,她巴不得早点扔出去。 正欲收回手时却被赫连幽紧紧按住。 “你干什么?放开我。”李娇娇不满地?皱起眉毛瞪了他一眼,想要抽回手却挣脱不出。 “你当真什么都没有?想起来吗?”赫连幽紧盯着?她的眼睛,看?她是不是在说谎。 “我听不懂你说些什么,使臣大人还是找御医瞧瞧,可否是伤到了脑子。” 李娇娇已经决定装傻到底了,她不想给自己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也没功夫去探究赫连幽究竟想起了什么。 夺娇(重生) 第53节 “是我失态了。”赫连幽怔了一下,松开手。 他目光幽深晦暗的情?绪在他眼底涌动,像是风浪来时泛黑的水面。 他拾起银月攥进手中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不同于来时,李娇娇竟从他的背影里看?出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真是莫名其妙的。 赫连幽走出李娇娇的帐篷,迎面碰上?了赫连子晋。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赫连幽却突然?开了口:“哥哥。” 赫连子晋身?形一滞,停住了脚步。 此时已经黄昏,西沉的太阳将彼此的影子拉长,形成了对峙的姿态。 “你把她让给我吧。” 晚风将声音带到赫连子晋的耳边,分明近在咫尺,他却觉得像是穿过了重重时空的阻隔传来的。 “就像小?时候那?样,我想要的东西你总会让给我的。” 赫连幽没法解释他落水后凭空出现的那?段记忆,只是本能?的觉得他应该将李娇娇留在身?边。 “从小?,但凡我喜欢的东西你总要抢去,无论你喜欢与否。” 回想起从前,赫连子晋意外的平静。 “可是她不是可以随意让来让去的物件,她是人,她有?自己的想法,更应该被尊重。” “这一次恕难从命了,弟弟。” 赫连子晋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哥哥。”赫连幽抬头看?天,五指虚张,望见落日溶金,流霞似火。 “皇室里有?太多兄弟反目成仇,我们也会走到那?一步吗?” 刀兵相见至死方休。 哪怕他们身?上?流淌的是完全一样的血,哪怕他们在娘胎里曾紧紧相依。 “世间之事皆有?缘法。”赫连子晋看?着?脚下两人交错的影子,目光坦然?,说道,“若当真到了那?一日,不妨一较高下。” 赫连子晋没有?再?停留,缓步朝前走去,靴子踩在落叶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赫连幽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了那?段多出的记忆里,他的兄长也是这样。 在李娇娇死后,为?她穿上?嫁衣,抱着?她已经面目全非的尸体,一步步走出山寨,离开黄沙镇。 不是来兴师问罪的,而是来迎回本该属于他的新娘。 第44章 赫连幽走后不久, 赫连子晋便来了。 李娇娇估摸着时间?两人应该在外面碰见过。 她?有些犹豫,不知道要不要跟赫连子晋开口?解释一下。 可她与赫连幽又没有什么告不得人的秘密,解释不就显得她?心虚? 可不解释她?又怕赫连子晋误会?。 “你在想什么?” 正在她?纠结之时, 赫连子晋突然出了声。 “没在想什么。”李娇娇心虚地低下头,小口?小口?地抿着茶,“这茶水有些苦了, 还?是让杏儿换壶新的来。” 赫连子晋将她?的心神不宁都收入了眼底, 没有点明,沉默着点了下头。 李娇娇借着倒茶的间?隙,偷偷打?量着赫连子晋。 眼前的男人在她?面前收敛起了曾经的浪荡做派, 眉眼之间?却有了几分?沉稳从容, 不经意间?吸引着她?的视线逐渐沉沦。 她?不由得思绪翻飞, 若前世没有赫连幽那个?意外,她?顺利地前往黎国?和亲,与他琴瑟和鸣一辈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李娇娇想得出神,没有注意到杯中的茶水早已溢出。 “小心。”赫连子晋伸手帮她?扶正了瓶口?, 他眼中隐隐有些担忧, “你若不舒服便去歇着吧。” “我没事, 只?不过?是落水又不是什么大事。”李娇娇摇了摇头, 不在意地说。 “是我的错,我没有看好他。”听她?说起落水, 赫连子晋的眼睛暗了一下。旁人或许不知道实情,但?以他对赫连幽的了解, 又怎么会?不知道其中缘由? “我不会?再让他伤害你的。”赫连子晋握住李娇娇的手轻声说道。 “与你无关,你不必太自责。”李娇娇反握住他的手, 对他微微一笑。 赫连幽行事乖张,全凭喜怒, 更何况他们确实结了怨,怎么也怪不到赫连子晋头上去。 “你落水的时候掉了东西,被?我拾到了,听闻你醒了,我就想着给你送过?来。”赫连子晋似乎才想起来自己前来所谓何事。 “下次不要再弄丢了。”他将匕首放在桌上,避开李娇娇的眼睛,说了句,“我先走了。” 李娇娇一眼就看清楚了那把镶嵌着精美?宝石的匕首是赫连子晋送给她?防身的那一把。 可当时匕首被?赫连幽夺走,后来坠湖。如果没猜错的话,它也应该跟着一起掉进了湖里?。 可它又出现在赫连子晋手里?,那只?能说明…… 李娇娇心头一紧,定睛一看,眼前却早就没有了人。 她?起身追了出去。 “赫连子晋!”李娇娇大口?喘着气,声音里?还?夹了一丝哭腔。 赫连子晋听见她?的声音,脚步一滞,转过?身正欲开口?,却瞧见李娇娇犹如一只?幼兽奔跑着扑进他怀里?。 “它根本不是你捡到的,是你从湖里?捞起来的对不对。”她?将脑袋紧紧贴在赫连子晋的胸口?。 “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她?气不过?捏着拳头狠狠砸了他几下。 湖水有多深李娇娇都不知道,更何况在湖底找一把不知道掉落在了哪里?的匕首,其中艰难可想而知。万一发生了什么意外,他怕是不能好好站在她?面前了。 “你。”赫连子晋欲言又止,伸出手在李娇娇头顶揉了揉。 “没事的,我的水性很好。” “就在湖边上也不难找,没有去到水深的地方。”赫连子晋像哄小孩一样耐心地哄着。 “对不起。”李娇娇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两步,“我不该瞒着你,其实,我醒后赫连幽来找过?我。” “我知道。”赫连子晋敛了笑意,没有什么表情。目光也看向了别处。 “我和他没有什么,应该是在水中的时候我不小心扯落了他佛珠上坠着的银月,他只?是来找我要东西的。” “除此之外便没有什么别的了,他其实是想杀我的,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改了主意。” 李娇娇只?觉得自己说话有些颠三倒四好似在胡言乱语一般。 说出去后又怕他没听懂,又懊恼自己或许不该说这些。 “我知道。”赫连幽自嘲地笑了笑,“其实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你也不必解释些什么。” “我知道你若不愿说必定有苦衷。” “只?是我有一件事想问清楚。”赫连子晋往前迈了一大步靠近李娇娇,他弯下腰直到与李娇娇同一个?高度,他直视着李娇娇的眼睛,琉璃色的眼眸里?似乎有隐隐水光。 他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的忐忑,问道:“殿下的选择还?会?改变吗?” 他生来就是注定被?抛弃的人,哪怕她?也做出同样的选择,他也不会?怪她?。他早已习惯了独自一人。 赫连子晋忽然就没有了等待下去的勇气,亲耳从她?口?中听见意料之中的答案对他来说太过?残忍。 他愿意主动放手,看起来不至于那么狼狈。 他贪恋地摸了摸李娇娇的脑袋,直起身却朝着与她?相反的方向离去。 这是一场无声的告别。 他心痛难挨之时,李娇娇却突然从身后牵住了他的手。 少女的手是温热的,却如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的心头一颤。 “我可从来都没有选择别人。”李娇娇笑意吟吟,本就艳丽的脸又生动了几分?,“至少今生除你之外不会?再有别人了。” “我也不知道你整日里?都在想些什么。”她?嘟囔着,看起来很是苦恼。 她?佯装生气:“赫连子晋,还?是说你反悔了?不愿意与我成亲了?” “你想都不要想,我是不会?给你反悔的机会?的。”李娇娇瞪大了眼睛装出凶狠的样子,却并没有多少威慑力。 “遵命。”赫连子晋心情大好,反手握住了李娇娇的手,十指相扣。 却不知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一人隐匿在树荫里?,默默注视着一切。 他眼圈微红,手腕间?的银月无精打?采地耷拉着,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狩猎并没有因为李娇娇的落水而终止,足足举行了十天才回宫,宾主尽欢。 李娇娇与赫连子晋的婚事被?定在了她?十八岁生辰那天。 到底不是前世和亲时的情势了,黎国?做出了让步,李娇娇不必远嫁。黎国?也不要回质子。 两人成亲之后可以一直久居大陈。 对李娇娇而言这算得上是意料之外的。 直到黎国?的使?团离京那天,她?都不曾再见过?赫连幽。 他似乎在有意避着她?。 这样正好,只?要没有生命危险,李娇娇也懒得去管他,至于他说的那些奇怪的话,她?更不愿去追根究底了。 离京那天,出于礼仪,李娇娇在城墙上送别黎国?使?团,临走之时,赫连幽却看了她?很久,虽然一句话都没说。 但?是李娇娇从他的眼神中知道了,他也拥有了前世的记忆。 夺娇(重生) 第54节 可是,那又如何呢? 前尘总总早就如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