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剪调查小组》 恶剪调查小组 第1节 恶剪调查小组 作者：不明眼 简介： 为了还债，四年前就和发小顾铮老死不相往来的雷锐，不得已入驻了顾铮独自一人打理的恶剪调查工作室，由此两人开始一起接受委托，处理各类恶意拍摄和恶意剪辑造成的纠纷事件…… 自媒体时代，眼见是否为实，是声张正义还是被人当枪使，一切的真相，或许都藏在最不起眼的那一帧里。 第一章 电梯 01. 雷锐 “谢谢啊，谢谢你哥们儿，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等我妈做完手术，我尽快给你还上。” 下午六点半，一个高个卷发的男人靠在省人民医院的六楼楼梯间里挂断了手里的电话，他原地站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偷摸着点上一根烟，就着窗户边的位置抽上了一口。 之前为了潭阳台的节目连着熬了半个月的大夜，雷锐如今光是站着都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烟抽进去也不见清醒多少，反倒叫他整个鼻腔里充斥着莫名的腥气，雷锐不得已，把剩得长长的烟头直接拧碎在了窗台的角落里，换来迎面上来的两名小护士愤怒的瞪视。 换做以往，雷锐恐怕还有闲心同人说句不好意思再攀谈两句逗小姑娘开心，可如今那个天天在家唠叨他的老太太还躺在重症监护病房里，雷锐别说搭讪，就连扒拉口饭的闲工夫都没有。 整整两天了，他就站在这个楼梯间里打电话，问的人少说也有十五六个，但至今还有十万的手术费没有着落，老爷子那边铁了心要抵押房子，如今已经回家找户口本去了。雷锐烦躁之余恶狠狠抓了一把头发，到了这个时候，再后悔没给老太太上个商业保险也迟了，要怪就怪他之前太忙没注意老太太的身体状况，送来医院才知道，她已经胸闷气短了少说两个月了。 躺一天重症监护就是一万，老太太的情况医生不建议做支架，建议直接搭桥，预后估计还得再留重症监护观察一周。雷锐再也没想到他这辈子还有对着这几万块钱折腰的时候，然而即便是他这时已经焦头烂额，公司的后期群却还在响个不停，制片人要派人去盯现场，甚至还有搞不清楚状况的实习生在给他发样片让他看节奏…… “妈的，都他妈什么破事。” 雷锐咬了咬牙，手指在手机上悬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打开了那个开开关关无数次的众筹页面，将它转发到了朋友圈里，没一会儿，乱七八糟的微信来了一串儿，雷锐倚着窗台，直到外头的天彻底黑下来，他在微信上陆陆续续收到了将近一万块钱，无论如何也比没有强些。 在这个地方什么都是要钱的，十年来雷锐拼死拼活拍过剪过的那些节目，换来的无非也就是一套五环稍微大点的房子，本来以为这下终于算是自己在北阳扎了根了，谁料想他首付刚付没两个月家里就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手上不但没有一丝闲钱，而且这下马上的月供还不上，指不定刚买的房子还得转按揭给别人。 手机还在响个不停，雷锐却已经没了看的心情，他带着一身烟味回到了走廊，老爷子却还没回来，而重症病房外只有一对年轻的小夫妻在安静地吃着盒饭。雷锐闻到饭菜的味道，只觉得胃中一阵绞痛，这才回忆起自己的上一顿饭似乎还是凌晨吃的，在这种时候，他就是家中的顶梁柱，无论怎样，在老太太的手术费筹到之前，他都不能倒下。 雷锐定了心思立马便往楼下去了，这个点门诊早已停诊，但一楼进进出出的人还是不少，其中大多是来给住院病房送饭的，也不乏有些满脸焦急的急诊，步伐匆匆地往里奔去。雷锐拖着沉重的脚步穿过整个挂号大厅，余光一瞥，却忽然觉得人群里有个往里去的身影熟悉得过分，对方的步伐很快，迅速便拐进了楼梯间，等雷锐反应过来，人群里已经找不到那个人的背影了。 不可能吧…… 雷锐揉了揉眼，随后暗自摇头，觉得他是给潭阳台那些傻逼甲方磨的，到了晚上视力就趋近瞎子，北阳这么大，那人少说住在七八站地铁开外，加上洁癖，除非断胳膊断腿绝不可能住院，这个点在医院里看到他，就跟大白天见鬼一样。 雷锐越想越觉得可笑，远远地他看见街对面开着的祁蒙山羊肉馆亮着暗红色的灯，在这种寒风四起的夜晚，羊汤很能抚慰人心，雷锐抱紧了身上的衣服，也没太多犹豫，迈开脚步便朝那儿走了过去。 晚上七点半，老爷子的电话来了，雷锐抱着一瓶刚开的雪花想老头大概是刚找到了户口本，将电话接起来，老爷子的声音却大得打颤：“锐子，有人刚刚把你妈的医药费给付了！搭桥和换瓣膜的钱一起付了！” 这一声像是惊雷似的，雷锐直接给劈醒了大半，他瞪大了眼，腾地站了起来：“谁付的？签的名字是谁？” 老爷子激动得语无伦次，讲了半天还没说清楚，雷锐不得已只得付了钱往回狂奔，上了六楼，老爷子雷洪拿着付费单站在病房外拖着一个护士老泪纵横，雷锐手里还提着啤酒瓶，劈手便把单子抢了过来。 他不是不相信天底下会有这种好事，而是不敢相信这种好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白纸黑字的医院单据最底下签着的赫然是雷锐二字，然而字迹却又和他本人截然不同，一笔一划极其拘谨用力，这么多年，雷锐只知道一个人是这么写字的。 “操……” 雷锐震惊之余啤酒瓶都险些掉在地上，一旁老爷子还拖着护士不给走，一遍又一遍地问：“小姑娘你看清他长什么样子了吗？多大年纪的小伙子，这个钱我们不能白收人家的，找到人以后得给人家还回去。” 小护士十分无奈：“您别太激动，我刚刚都说好几遍了，是位先生，三十岁左右吧，头发梳得很整齐，长得也很斯文。” “果然是他。”一直一声不吭的雷锐只觉得一阵头疼，要说他这辈子不想见的人，七八个前女友加在一起都他妈比不上这位，雷锐百感交集下只能叹了口气，拉住老爷子说道，“行了爸，应该有监控的，马上我们去看下监控，我敢说，你肯定也知道他是谁。” 两人随即跟着小护士去了一楼的安保室，事情至此其实已经没有太多悬念，保安拉了一下时间，很快画面里就出现了一个穿得一丝不苟的身影，甚至没等保安按停，雷锐便伸手过去把视频停下了，没好气道：“爸，你应该知道他是谁吧。” 雷老爷子戴上老花镜凑近了屏幕，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忽然一拍大腿：“这不是小铮吗！臭小子，是你叫人家小铮来付钱的？” 他说着就要来揪雷锐的耳朵，雷锐无奈地躲开，又让画面动起来，只见那个西装革履的人穿过挂号大厅走进了楼梯间，还特意绕路去了后头人比较少的收费处交了钱，整个过程不超过十分钟，很快他就步伐匆匆地从侧门离开了。 雷锐干了这么多年后期，手动的远比保安快，还没等人反应过来，他飞快地伸手将视频倒了两分钟，前后拉了几帧，最后停在了男人拿手机的动作上，轻声道：“他在对手机上的信息，是看了我发在众筹上的病历单来的。” 雷锐熟练地让视频走走停停，甚至还用快捷键直接把画面放大，他眯起眼仔细看了男人的动作，紧接着突然意识到他掏出的卡，居然还是他以前在首都数据鉴定中心上班时的那张工资卡，据说里头的钱是要留着在北阳买房子娶媳妇的。 “妈的，这时候倒是舍得花钱了。” 雷锐看到这儿翻了个白眼，他这时候已经完全不顾还有个目瞪口呆的保安在边上，动作迅速地调出了角落里的一路监控，摄像头拍摄范围是医院的正门口。雷锐将时间拉到自己去喝羊汤之前，很快便看到刚才那个装扮整齐的男人从正门口走了进来，却并不是打车来的，而是从医院正门口右侧的道路拐过来的。 雷锐在脑子里过了一下医院的平面图，男人出去的侧门也在建筑的右侧，他问道：“侧门外头是什么？是停车场吗？” 保安点头：“不是医院的停车场，是私人承包的。” “好。” 雷锐拉上老爷子，两人从侧门去了刚刚保安说的停车场，这个点这里停着的大多是在医院住院的病人家属的车子，雷锐给亭子里的保安递了烟，拍拍他的肩膀：“兄弟，刚刚有个人做好人好事把我妈给送医院了，我想看看他车牌号成吗？” 保安给雷锐三言两语侃地笑逐言开，退让到一边，雷锐上手找到监控储存位置，将视频往回拉了一些，就见方才那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从画面外走向停车场的角落，他走得很快，就像是怕碰到什么人一样，从保安亭走到车也就花了一分来钟，最后他把车开到门口，又因为没有零钱，在保安亭前停着扫码付费，雷锐也就在这时很清楚地看到了前挡风玻璃里放着的一张停车证。 四年了，他的车还是停在那个地方，甚至连这张停车证放的位置都没有变过。 老爷子这时也认出这辆车来，激动道：“真的是小铮，臭小子，这次你一定给我好好跟人家道谢……外加道歉！你说说四年前的事情人家小铮做错什么了！还不是你自己惹的祸！” “爸，我又不是欠钱不还的老赖，再说了，我才是您亲儿子，您这点数没有啊？” 雷锐越想越烦，他谢过保安，也顾不上老爷子还在边上，走到路灯下点上一根烟。整整四年，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过，撑死了留着微信好友没有删，结果这个人却突然莫名其妙地来给他付了将近二十万的医药费，而且一声不吭，就他妈这么走了。 老爷子还不肯放过他，恨铁不成钢道：“你和小铮虽然从小吵到大，但这一回你妈的命算是人家救回来的，不管怎么样，你得上门去道谢，这个钱你也得给人家还上，等你妈好了，我们再请老顾家好好吃顿烤鸭去。” 他越说越激动，又来戳雷锐的脑袋：“你说说你，就因为你这个臭小子跟人家吵掰了，我多久没和老顾一起钓鱼了，你妈也总念叨着要见佩兰，病倒前一天还在叨叨。四年了，当年那个犯人都失踪了，你和小铮有什么心结没解开也应该当面坐下来谈，你说你……” “行了我知道了爸，你放心好了，我过两天就去，钱我肯定给人家还上，你就别瞎操心了。” 雷锐受不住老爷子一直在耳边絮絮叨叨，他在夜晚的寒气里吐出口烟，烦躁地抓了一把头上的卷毛。 他是真的没想到，有一天他和顾铮会以这种方式再次见面。 ———————————————————————— 开新坑啦，节奏很快的单元格剧情。 除今天外应该每天下午六点更新，一周六更，周一休息一天~ 喜欢的话可以加入书架呀。 第一章 电梯 02. 顾铮 雷锐提着一篮水果全凭印象走进广通苑的正门，这个地方和记忆里别无二致，甚至连门口的黄狗都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看到来人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雷锐轻车熟路地找到了三栋四单元，像广通苑这样四环内的老小区，地下车库的配套做的不好，因此那辆前不久出现在监控里的车如今就好好地停在楼下划出的停车位里，包括倒车镜上头挂着的招财猫都还是四年前的那一个。 雷锐并不太指望对方会好好欢迎他，因此他在楼下等了一会儿，终于等来一个带着孩子下楼散步的老太太，他见缝插针地把住了门，一路朝五楼去了。五年前顾铮工作的单位离这块儿很近，顾家老两口都是高级知识分子，性格稳重，在房子这件事上也十分想得开，为了不和儿子一起挤在五十平的房子里，在海边买了房住过去了，直接把这套北阳的老房子留给顾铮作为在本地打拼的资本。 雷锐停在了 502 的门口，果然相比于这栋楼里的其他房子，顾铮的防盗门上干干净净，甚至连周边的墙上都看不到任何小广告，门口还贴着电子猫眼。雷锐犹豫了一下，伸手按响了门铃，等了一会儿房子里却没有传来任何人的脚步声，安静得就好像没人在家一样。 这人果然还是老样子。 雷锐叹了口气，探头到电子猫眼前：“我知道你在家，要出门你不可能不开车，能在周边解决的肯定会叫外卖，不要装作不在，否则我今天就赖在这儿不走了。” 雷锐说着又故意拿出怀里的烟，在电子猫眼前上了火，将烟灰做作地抖在门口，佯装无奈道：“一会儿等到了中午，我指不定还要在这儿吃外卖，你说我是吃个米线还是炒饭？到时候万一弄得到处都是油……” 他话音刚落，防盗门被人大力从里头拉开，一个长相斯文的男人面无表情道：“你要是暂时还不上钱就不要来我这儿讨嫌，等能还上了再来，我不收现金，直接转账就行了。” “我说姓顾的你就不能让我进……” 雷锐话没说完，防盗门又在他面前重重合上了，雷锐翻了个白眼，拍着门没好气道：“你就不能听人把话说完，我是来道谢的，顺便来跟你商量一下还钱的事情。” 门里随即传来顾铮冷冷的声音：“我没指望你这么快还上，不要堵在我家门口，不要在我家门口吃东西，也不要抽烟，这时候你应该在医院里陪你妈，不应该在这儿和我说这些废话。” 雷锐心知顾铮这个狗脾气可比他要犟多了，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和他吵架，你不光要给他台阶下，还得自己先从楼梯上滚下去，这样顾铮才能拉下脸顺着台阶下来。他想到这儿咬了咬牙，强压火气好声好气道：“顾铮，我们之前是有误会，我承认我之前是说了些气话，话说重了，但这个事儿都四年了，也该过去了……你这次借钱给我妈看病我很感激，我也不喜欢欠人这么大人情，你让我进去，我和你商量一下这个钱之后我怎么还你，我还给你带了水果，里头只有你爱吃的猕猴桃。” 门里已经没了声音，雷锐简直给气笑了，就他对顾铮的了解，门口站个人他肯定比谁都焦虑，绝不可能心大到放之任之，他没好气地凑到电子猫眼前头：“顾铮你要跟我来这套是吧，我知道你在门口，现在也能看到我，你要想一直不开门也可以，我今天就坐在你家门口了。这里街坊邻居应该都认得你，到时候他们问起，我就说你做好人好事不肯留名，把你的高风亮节传的满小区都是，以后你出门倒个垃圾都有人上来和你要签名。” 门里还是没人说话，雷锐目测了一下电子猫眼的广角镜头视角，应该最多只能带到六阶台阶，他想了想，直接往上走了半层楼，将自己处在一个电子猫眼里只能看到一双脚的位置，对着楼上的一片空气开始了胡说八道：“阿姨，想问下楼下那个住在 502 的小伙子现在还住这儿吗？之前我出了车祸他给我垫付了医药费，好几万块钱呢……” 雷锐的声音不大不小，但也足够被电子猫眼录进去了，果真他话说了一半，顾铮就像是忍无可忍一般，拉开门说道：“雷锐你不要演了，别到时候吵到邻居，我现在不想见你，还钱的事晚点发微信说。” 他说完竟又把门关上了，很快雷锐微信上来了新消息，时隔四年，顾铮对他打字：“不要在我这儿胡闹，我知道楼上没人，还钱的事情等你妈好了再说，看你都发众筹了，多半也借不到什么钱。” 雷锐对这种社恐简直无话可说，两个人就门里门外居然还要发微信沟通，他翻了个白眼，心想自己来都来了，不管怎么样今天都得进这个门儿，要不回去也没法和老爷子交代。 他想到这儿索性直接在楼道里坐下了，还挑了个刚好可以被广角带到的位置，又点上一根烟：“顾铮，你知道我这种社畜平时都不喜欢看微信，上头不是傻逼领导就是傻逼甲方，以咱俩的关系，还是直接说话来得舒坦。” 顾铮的微信半秒钟就来了：“都说了不要堵在我家门口，一会儿楼上的阿姨要接女儿回家吃饭，你不要吓到人家。” 雷锐掸掉一些烟灰：“那不正好吗，我说了要找人宣传一下你的高风亮节，也让人家小姑娘知道一下什么叫做红领巾做好事不留名，叫你的邻居多认识一下你的为人。” 顾铮的微信来得飞快：“你再不走我报警了。” 雷锐一下笑出了声，心想顾铮多半已经被他气昏头了，笑道：“就你还报警啊，人家上门抄个水表都跟要杀了你一样，一会儿来两个派出所的警察同志了解情况你招架得过来吗？人家可不会像我一样，看你的微信和你隔着门聊天。” 微信没了动静，而此时楼道里果真传来一个小女孩儿稚嫩的声音，雷锐低头去看，只见一对母女的身影出现在四楼的楼道口，他心想来得正好，起身要下楼和人搭话，而这时 502 的门却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顾铮一把将他扯了进去，前后动作加上关门也不过才十几秒。 雷锐重心不稳，踉跄着撞上了鞋柜，抬眼看见电子猫眼里那对母女从门口经过，他没好气道：“你早点放我进来不就完了吗，非要搞得跟绑架我一样。” 顾铮这四年来没什么变化，就算在家里也还是穿得很正式，除了头发还没梳，整个人看上去和上班别无二致，他面色冷淡地松开雷锐：“把鞋脱掉，家里没有其他拖鞋，你穿袜子进来。” 雷锐丝毫不意外，过去他放在这人家里的拖鞋估计四年过去也早就给顾铮扔了，他踢掉靴子，跟着顾铮一起走进客厅，发现这个地方的整体陈设和四年前一模一样，显然顾铮是一个不喜欢变化的人，无论是人际关系还是生活环境，他都更喜欢将它维持在一个恒定不变的状态里。 雷锐把整整一篮的猕猴桃搁在桌上，见顾铮冷着脸在两米开外盯着他，无奈道：“别弄得我跟私闯民宅一样行吗？” “我确实没让你来。”顾铮不客气道，“不要误会，殷姨以前对我有很多照顾，我付医药费是为了伯母，跟你没什么关系，等到殷姨好了之后，我自然会催你还钱的。” 雷锐早料到会是这种展开，他的余光扫过一旁的桌面，那是整个客厅里唯一和记忆里不同的地方，玻璃桌面上整齐摆放着几份材料，最上头一份写着鉴定调查委托合同几个大字，雷锐笑道：“你这几年混得倒还可以，听说你从鉴定中心退下来之后单干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吗？”顾铮抱着手臂一步也没动，“你还要说什么，说完了赶紧走。” 雷锐心想自己费了老鼻子劲儿才进来，肯定得把事情谈妥了才能走，索性在沙发的防尘垫上坐下了：“反正你也不是外人，我就直说吧，我妈这次生病生得很突然，我手上没有闲钱是因为我刚付了首付买房子，马上每个月还有八千的房贷，我正在想办法转按揭，但这个事儿没这么快，所以你的钱不可能很快还上。” 顾铮哼了一声：“我也没指望你能很快还上。” “那你还敢借？充大款啊？”雷锐好笑似的摇摇头，“我买这套房子是为了让我爸妈换个大点的地方住，也怪我，前两年想给我妈买保险她不愿意，也就随着她的性子来了，结果到头来还是要赔套房子进去。” 见顾铮不说话，雷锐叹了口气，自顾自道：“我妈这个病很久之前就已经有预兆了，还是这次我家老头告诉我的，说是老太太心脏不舒服，就自己买了一些救心丸之类的东西瞎吃，还怕我担心不和我说，结果这次就直接倒在家里了……我已经想好了，这次要是我妈手术成功，我就不打算再做后期了，要不这个节目接那个节目，我一年到头能回家好好吃顿饭的日子都没几天，等到过两天我把房子转掉，后头我就在什么婚纱摄影公司找份工作做做后期，平时也多陪陪他们。” “……” 顾铮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半晌说：“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雷锐淡淡道：“银行贷款还要考察还贷人情况呢，就是和你说下我的大致打算，二十万不是笔小钱，不打欠条，我总得来见你一面吧，房子我挂在中介也不可能很快就出手，要让你心里有个数。” 顾铮皱起眉：“我说了，我没指望你这么快还我钱，你不需要卖房子。” “但是我可不喜欢欠着你这么大的人情不还。”雷锐说完要说的，站起来苦笑，“你看，我本来也就是要说这些话，早点把我放进来说完，我不就不用在这儿杵着碍你的眼了吗？猕猴桃记得吃，新西兰进口的不便宜。” 他说完便朝门口走去，还没迈出两步，顾铮忽然在后头叫住了他，淡淡道：“我这儿有个活儿，如果你愿意接，我每个月给你开税后一万八的工资，包五险一金，签合同，没有分成和奖金，其中八千你拿去还房贷，五千拿来还我的债，剩下的五千你自己用，怎么样？” 恶剪调查小组 第2节 第一章 电梯 03. 恶剪调查小组 时隔四年，雷锐再坐上顾铮的车也有些恍惚，他盯着倒车镜上的招财猫发呆，直到这人说了句“拉安全带”他才回过神：“我们去哪儿？你不至于要把我拉去卖了吧？” 顾铮凉凉道：“把你卖了能赚几个钱？是带你去看一下我说的工作，这个活儿是你擅长的，最近虽然没什么委托，但是前段时间我一个人已经有点忙不过来了。” 雷锐了然地点头，四年前顾铮突然放弃了在首都数据鉴定中心的铁饭碗，虽然那时候两人已经不联系了，但这个人之后在做什么雷锐也有所耳闻，据说是成立了某个私人的调查机构，用来调查民间愈发普遍的恶意拍摄和恶意剪辑行为。之前全民健身中心女教师被两名青少年偷拍换衣照，丈夫打人被拍的事件据说便是找了顾铮出面解决的， 由于最终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绝望自杀的女教师，这件事在网上被炒得沸沸扬扬，雷锐甚至都在报道里看到过顾铮的名字。 雷锐没想到事情最后会是这种走向，顾铮一路开到了四环开外的一栋写字楼前，上了二十二楼，顾铮打开房门，雷锐发现这套一室一厅的房子被顾铮改造成了会客和工作一体的工作室。客厅里整齐地放着书架沙发和茶几，高处还放着顾铮高级司法鉴定工程师的证书和一副“眼见不为实”的书法，而房间里则是四台台式机，各类监听设备一应俱全，全套划下来价格应该并不不便宜。 雷锐笑道：“可以啊，看来是混的比我好，你这儿一笔委托收人多少钱？” 顾铮将车钥匙放在门口特定的地方：“取决于委托的复杂程度，好的话一般来说在两万到五万不等，也有的时候委托太多，我接不过来。” 雷锐扫了一眼干干净净的烟缸，心想以顾铮的本事多半不是接不过来，而是第一章 多就会超过他每月的社交量，每天和超过三个人说话就跟杀了他一样，他好笑道：“看出来你这个会客沙发就是个摆设，把我招来主要也是要我做招待吧？” 顾铮淡淡道：“工作环境就这个样子，不管有没有委托每个月的钱我都会付你，但是同样的，一个月无论接几笔委托，这个钱都不会变，你要是可以接受，马上就可以来上班。” 雷锐心中叹气，他也不是傻子，顾铮做到这个地步，无非就是念在两人以前的交情想来帮他一把，虽说四年没说过话了，但他毕竟从幼儿园就认识这个人，顾铮的脾气品性如何，雷锐心里再清楚不过。 他想到这儿笑着摇摇头：“我还有别的选择吗？就最后几个问题，问完我就跟你混了。” 顾铮抱着胳膊：“说。” “有周末吗？” “有委托就没有，没有委托就有。” “能抽烟吗？” “不行，出门左拐楼梯间，我闻到烟味一次罚五十，直接从你工资里扣。” “能吃外卖吗？” “可以，但是垃圾每天必须要带走，我这儿从来不生虫子，发现蟑螂也是一次五十。” “没有委托的时候干什么？我可以接私活儿在这儿剪吗？” “可以，私活儿我抽百分之三十，抽的钱里的一半用来抵债，你平时在外头接拍片子的活儿也一样，不影响委托的时候随便接，我一样都抽百分之三十，但是在影响委托的时候，你必须要优先管委托。” 雷锐见顾铮答得非常利索，估计这些事在自己开口前这人就考虑好了，不禁好奇：“老板，你以前有雇过别人干活儿吗？” 他虽然这么问，但也料想得到以顾铮的社恐程度，大概率宁可一人干两人份的活儿也不愿意和一个陌生人搭伙，见顾铮不说话，雷锐了然：“那行，我这两天回去处理一下公司和医院的事儿，今天下午我就回去提辞职，我家老爷子要知道我能在你这儿干活儿，大概做梦都能笑醒。” 顾铮又道：“有很多委托都是从网上来的，你今天回去新申请一个社交网络账号，不要和你之前的号有任何关联，就用来接委托，伯母手术前的所有委托你可以不用管，手术结束后有委托我会通知你。” 下午两点半，雷锐从顾铮的工作室里出来，这才发现门口的左手边就钉着个小小的铜牌，上头写着恶剪调查工作室，看样子顾铮从开始就没打算过多让别人注意到这个工作室的存在，放个牌子在这里也纯粹是为了让直接上门的客人好找。 下了楼，雷锐连着抽了两根烟才消化了这一天发生的事，虽说他和顾铮是从小吵到大的，但决裂了整整四年这种事之前也从未发生过。在那件事后，雷锐问过自己很多次有没有必要搞成这样，但事实就是一晃四年过去，他和顾铮谁都没低头，想来要不是这次老太太出了事，他这辈子恐怕都不会再和顾铮说一句话了。 之后的一整个下午，雷锐都呆在公司，他递交了辞职申请，交接完所有手头的片子，甚至不想要最后一个月的工资。经历了这次老太太生病借钱，雷锐对这整个公司的信任加在一起都比不过一个顾铮，如今再看到这些假意关心的面孔更是只想撂挑子走人，即便到最后两三个制片人一起在他面前好言相劝，雷锐也还是当着他们的面退完了所有的群，将这十年的导演后期和摄像生涯，统统终结在了下午五点。 做完这一切，雷锐买了老爷子爱吃的卤味去医院给人交底，手术日期定在第二天，好在老太太的身体底子还不错，换瓣和搭桥手术都十分成功，本来预期要在重症多住一个星期，最终也只住了四天就出来了，老太太情况稳定的那天雷锐给顾铮发了微信，顾铮让他确定没事之后立马来一趟工作室。 “怎么，咱们这就开张了？” 雷锐赶到工作室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顾铮面无表情地抱着手臂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端正地摆着一个手机。听到雷锐进门的动静，顾铮淡淡道：“你来的正好，有个客户联系我，他一会儿会打电话过来，你和他沟通一下。” “……” 雷锐翻了个白眼，这下终于知道为什么顾铮一脸如临大敌了，从小到大，能发信息绝不打电话，能打电话绝不见面是顾铮人生的第一准则，雷锐也不知道他过去四年是怎么接的委托，但现在既然自己已经给骗上贼船了，以后这种交际花的工作显然都要自己来做了。 “你要是不怕我自立门户单干，干脆给我的手机号不就完了？”雷锐拿过手机，习惯性地输了顾铮过去的老密码，没想到居然还进得去，他震惊道，“你这么多年密码都不换？” 顾铮冷冷看着他：“我没让你解锁。” 雷锐自知理亏，正要说话，手中的手机骤然狂震，他接起来，对面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是顾先生吗，我是之前联系你的那个，现在方便说话了吗？” 雷锐张口就来：“我是顾先生新招的助理，姓雷，您有什么跟我说吧，顾先生现在手头还挺忙的。” 中年男人愣了一下，却没有过多起疑：“就是之前在网上和您说的那个事，最近我们家民宿有个灵异视频在网上疯传，后头也来了很多这方面的爱好者，但是现在镇上都说我们家房子死过人，越传越像真的，想找您看一下，如果能调查出结果做澄清的话，就按照之前我们说好的价格来，您看行吗？” 雷锐看向顾铮，用口型问道：“他给多少？” 顾铮没回答，只是点点头：“可以接。” 雷锐心想自己下个月的房贷可就指望着这个了：“那您先把视频发来吧，我们看下情况再说。” 他挂了电话，顾铮劈手把手机夺了过去，雷锐好笑道：“就说这么几句话的事情你怕什么，以前我不在的时候你究竟是怎么接委托的？” 顾铮根本不理他，直接抱来了自己的笔记本，在邮箱里找到对方发来的视频：“之前我已经打开看过，但是网上的版本很多都被剪过而且二压了，画面的清晰度本来就不行……他给我们发来的应该是最初在网上流传的版本。” 顾铮点开视频，通过黑白画面的呈现，很容易看出这是某个电梯的监控录像，探头被放置在电梯右后方的角落里，广角镜头，也可以带出一部分电梯外的画面。 雷锐只扫了一眼就说道：“构图怪怪的，可能裁过画面，要不就是整体放大过。” 视频一共只有三分钟，在十五秒左右的时候，一个身穿淡色连衣裙的女孩儿走进电梯，看着不过二十多岁，长发披肩，右肩上挂着一只小包，正在低头看手机。女孩儿进电梯时显得十分漫不经心，按了数字一之后便低头继续看手机，然而就这样过了将近十秒钟，电梯门却还没有关上，女孩儿意识到不对，抬起头按了关门键，但是连按了好几下电梯门都没有关上，女孩儿随即探头去看电梯外的情况，却不知像是看到什么，她在一分十五秒的时候一下将头缩了回来，紧跟着就像是受到了某种巨大的惊吓，整个人都缩在了数字按板一侧的角落里。 雷锐扬起眉：“这是大白天见了鬼了？” 顾铮一言不发，双眼紧盯着视频，只见女孩儿在惊慌之余疯狂按着关门键，但从始至终电梯都没有回应，门一直开着，而电梯外也没有任何人要进来，就这样一直僵持到了两分钟的时候，女孩儿终于像是受不了了，她小心翼翼地出了电梯四处打量，最后在电梯门前靠左手边的位置站定，脸上的表情此时也由紧张转为放松，她甚至开始诡异地笑了起来，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和电梯外站着的一个看不见的人说话一般。 两分三十秒时，女孩儿开始一边说话一边向电梯外的左手边走去，随即她消失在了监控里，在这之后，电梯门也于两分四十一秒的时候第一次合上，过了不到五秒又立刻打开，女孩儿的身影出现在了电梯的左侧，而这一次，低着头的女孩儿才刚刚踏足进监控能拍摄到的范围，忽然间她的身体一晃，整个人突然便扑倒在地，在视频两分五十五秒时，女孩儿被从画面里猛地拖了出去，而就在她消失的两秒钟后，电梯门也终于再一次慢慢合上了…… 第一章 电梯 04. 灵异视频 “这可真是傻瓜剪辑。” 看完视频，雷锐哼笑出声，望向顾铮：“这种程度，你应该一眼就能看出问题吧。” 顾铮淡淡道：“电梯门合上的那一下存在剪辑点，合上的时候因为电梯运作摄像头有晃动，但在打开时画面是静止的，说明再打开时电梯就是停在三层的，是在静止状态下开的门。” 雷锐把电脑从顾铮腿上拿过来，直接把视频拖进了剪辑软件里，将视频拉到两分四十一秒前后，他熟练地进行了一番操作，视频被放大对准了显示楼层的数字屏。雷锐前后拉了几帧，发现在两分四十一秒二十帧时，数字屏上的“3”忽然消失了，紧跟着又在后一帧突然出现，他叹了口气：“电梯门合上应该是因为楼下的楼层有人按了，这个 3 消失之后本来应该立刻出现向下的箭头的，剪辑的人有意把它剪掉了，和后头电梯直接停在 3 楼的静止画面拼接在了一起，因为没剪干净，所以有跳帧。” 顾铮也是使用线编的熟手，将视频拉到后半段，停在女孩儿被拖走之前的画面上：“她的服装没变，至少是一天发生的事情，之前老板和我联系的时候说这个女孩儿是他们镇上的，已经自杀了。” “自杀了？”雷锐一愣，“这才是这个视频灵异的真正原因吧？” 顾铮微微拧着眉头：“具体情况我们得去看了才知道，伯母的情况怎么样？” 雷锐说道：“已经稳定了，刚搬出重症监护病房，人也已经醒了，就是我现在还没敢和她说辞职的事，怕被她骂死。” 顾铮点点头：“反正本来你也成天不回家，这个民宿在黄龙岭，北阳过去就两个小时车程。” 雷锐一听这意思他的第一单活儿就要出差了，奇道：“可以啊顾铮，以前出宿舍买个饭都痛苦，现在都能出差接活儿了，看来你也是有点进步的。” 顾铮给他戳中痛处，顿时不爽地白了他一眼：“之后和委托人沟通都是你的事儿了，马上回家拿几件衣服，要想钱早点到位，我们就得早点去现场看情况，免得之后事情越闹越大，容易不好收场。” 雷锐刚入行的时候是摄像出身，有三四年都在过这种东奔西跑的日子，相当习惯这种接了活儿立刻出差的工作方式，回头给老爷子交代了一下便立刻动身了。两人晚上八点到了黄龙岭便直奔这叫叫做归园田居的民宿，在车上，顾铮在大众点评还有几家旅游 app 上看了，这家民宿是黄龙岭当地比较老牌且受好评的民宿，至今已经开了八年，然而自从半个月前灵异视频突然在短视频网站上爆火，如今这家民宿的大多数点评都来自全国各地的灵异爱好者。 雷锐跟着导航将车停进归园田居的车位，感慨道：“我们这么搞突然袭击没问题吧，都没跟老板说一声。” 他说完顾铮忽然抬起头深深看了他一眼，雷锐打了个激灵，立马反应过来：“你是故意的？” 顾铮淡淡道：“灵异视频在网络上爆火，带来的直接效应就是民宿人满为患，这对民宿老板来讲是件好事，虽然他来找我们，但是却不一定是为了证明视频是假的，说不定是为了二次炒作。” 和顾铮认识这么久，雷锐还是头一回从他嘴里听到这种揣测人心的话来，这种事儿放在以前那个成天不和活人打交道，不食人间烟火的顾铮身上他简直不敢想，雷锐震惊之余直接鼓了两下掌：“顾铮你现在都会玩阴的了，果然进了社会的大熔炉还是不一样啊。” “是以前的委托里碰到过这样的事情。” 顾铮没和他多说，提了行李便下车了，两人进入民宿大厅，只见柜台后坐着一老一少两个人，年轻的那个正在打游戏，头也不抬，而中年人看到二人便站起身：“有预定吗二位？” 为了不让老板认出来他的声音，雷锐有意压下一点嗓子，试探道：“老板我们没预定，听说你们这儿有个电梯……” 男人脸色一僵，随即苦笑：“你们也是为了那个电梯来的？” 雷锐笑道：“老板，你们这儿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啊，我们大老远来是想见识一下。” “我就和你们说实话吧。”老板像是无奈至极，叹气道，“如果我想做你们的生意，我确实该和你们说，咱们这儿那个电梯里有东西，但是在那个视频出现之前，我们这儿真的从来没发生过任何奇怪的事，现在你们一批批地来人，还有各种媒体来采访，镇上的人都开始绕着我们家店走了……” 雷锐看老板满脸苦恼，实在不像是说谎，应该算是过关了，当即咧嘴一笑：“不好意思啊老板，开个玩笑，我们确实是来见识那个电梯的，不过不是来找鬼的，我们是来找人的。” 直到这时，老板才认出他的声音，顿时苦笑起来：“雷先生，你可别吓我了，最近来了太多看电梯的人，我现在一听到这两个字都犯怵。” 雷锐见老板并未生气，当即不动声色地转移开话题，大概聊过后，雷锐得知中年人叫徐凯，当地人都叫他老徐，原来就是这一代的农户。八年前黄龙岭刚被开发成景区，徐凯便动了开民宿的心思，也因为是黄龙岭最早开始做民宿的商户，在过去数年里，归园田居的入住率在这一代也一直遥遥领先，平时就由他和妻子许丽还有儿子徐天明一起打理。 雷锐问道：“之前您说这个视频里的女孩儿已经自杀了，能再跟我们说下这个事情吗？” 老板面色惨淡：“其实我和我老婆原来也不懂这些东西，要不是有人突然说要来我们这儿看电梯，我们压根不知道有这么一条视频被放到了网上，后来来的人越来越多，有一天这个女孩儿家里人也来了，一问才知道就是镇上开农家乐的，她家里人根本不知道她来过我们这儿，但是拿来的衣服和那个视频里一模一样，我们也查了一下，结果这个女孩儿也没在我们这儿住过店，她家里人说她是在两年前喝农药死的，应该就是从我们这儿走了不久就自杀了，她家人为了这个事还特意跑到我们这儿来做了法事，后来我们也是为了息事宁人，赔了点钱给人家。” 老板领着两人去了柜台后的存包处，因为灵异视频越传越广，他们还在这儿给女孩儿设了个小小的灵位，供奉了一张照片，上头的人长发大眼，名叫邱月，24 岁，原本就在镇里的那家农家乐里帮家里做生意。 顾铮问道：“现在店里还有其他来看电梯的人吗？” 老板摇摇头：“工作日一般来说不太多，但是一到双休日就全是，自从出了这个事，我们这儿正常的客人减少了很多，以前工作日的时候还会有些老板来这儿钓鱼住店，现在给这事儿搅和的，都不来了。” 问完大致的情况，老板给两人开了一间三楼的豪华标准间住下，雷锐特意和顾铮坐电梯上去，结果却发现，这个电梯实在是再普通不过了，四壁张贴着花哨的广告，底部铺着红色的地毯，摄像头一如视频里，被放在右后方的角落里。雷锐做摄像的那几年录棚和外拍都干过，扫了一眼便道：“这款森铁的探头应该没有那么老吧，我记得他们家早期的型号都是方的，后来做居家款改成圆的了……什么时候买的老板？” 老徐惊讶于他的眼力，忙不迭说：“就是两年前买的，因为我们这儿那时候搞装修嘛，就一起换了，说是原来那种没办法三百六十度转，这种比较好一点。” 老板送两人到了三楼，电梯门打开，顾铮四下望去，这个地方的陈设和两年前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电梯出来对面的墙上多了一副观音的画，雷锐笑起来：“看来那个灵异视频老板你也信了啊。” 老徐叹气：“不信也得信啊，这个东西怎么流传到网上的也不知道，他们还说是这个姑娘走了之后不安宁才把视频放到网上去的，所以最早发视频的才是个一片空白的账号。” 两人拎着包进了豪华双人间，老板给他们安排的房间在电梯的右手边，雷锐听门外的脚步声远了，感慨：“看来老板已经彻底相信了，都没敢让我们住出事的那一边。” 顾铮若有所思：“三楼都是豪华标准间和亲子间，视频里邱月是一个人来的，她一个人来这做什么？” 雷锐耸肩：“我刚刚进门的时候看了，正门口和柜台旁边都有监控，但是两年前的事，估计就算有监控也早就被覆盖了，不过确实有点奇怪，这个女孩儿既然不是来住店的，老板也不认得，她是怎么进来的？大门口旁边就是柜台，总不能心大到门口没人吧。” 雷锐这么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一思考就想去拿烟，结果手刚伸进口袋顾铮便抬头冷冷看着他：“不要在房间里抽，和我出来出差规矩和在工作室一样，我闻到烟味就罚 50。” 雷锐翻了个白眼，心想他过去谈恋爱的时候都没能戒成的烟保不齐这次有戏了，他叹了口气：“那怎么说老板，现在才九点，咱们也没什么夜生活，要不晚上加个班？” 顾铮直接从包里拿出了笔记本来：“我们得找到这个视频的源头，老板提供不了信息，得靠我们自己找了。” “也是，要真是女鬼放上网的，她刀口卡得还挺准，眼力也不错。” 雷锐说着也拿出电脑，却没有打开任何视频网站，而是上淘宝看了一下这款森铁摄像头的介绍，支持 sd 卡和云储存双备份，sd 卡只能录制 128g，云储存可保存三十天的录像，如果并非是民宿内部人员放上网的，那只有可能是外部人员黑了民宿云储存的账户，从中下载再进行的剪辑。 这个人究竟为什么这么做？看大量监控非常费时间，他做后期的时候最怕在没有场记的情况下挑探头镜头，对方如果要拿这件事搞臭民宿的生意，至少得知道监控里的那一幕会出现，否则就是纯粹碰运气。 雷锐联想到邱月是在所有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进入民宿的，心头一动，又在线编软件里拉了一遍视频，而这一次他很快便笑出了声，一旁的顾铮莫名其妙地抬头：“怎么？” “顾铮，你知道我以前做外拍摄像的时候最常说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别卖关子，赶紧说。” 雷锐将电脑屏幕掉转过去，将视频停在一分十八秒，这时女孩儿正缩在数字按钮的那一侧躲避电梯外的“人”，雷锐拉到其中某一帧，放大了邱月的脸，只见她在这时却是看向监控的，而且只是眼皮快速地抬了一下，很快就别开视线。 恶剪调查小组 第3节 雷锐道：“最常说的一句话是，自然点，别看镜头。” 第一章 电梯 05. 源头 顾铮在不久后也找到了视频的源头，在众多转载中，水印不是被裁掉了就是已经被其他水印覆盖，无奈之下他只能按照能看清的水印一个个去找，最后认定这条视频应该首发在抖音一个名叫小镇青年的账号上，如今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后续的水花太大，发布人已经把视频删掉，只留下了一个空空的账号。 顾铮仔细看了注册资料，小镇青年的年龄显示 25 岁，地点定位在北阳市，并没有太多有用的线索，他皱眉道：“女孩儿知道自己在被拍，甚至可能是演的，所以发布人应该和邱月认识。” 雷锐反复拉动着女孩儿看镜头的那几帧，忽然说道：“以这个视频模糊的程度，几乎能说得上是毛片儿画质了，后续究竟是怎么判断出里头的人就是邱月，进而把关注点引到这家民宿上头的？我估计最初发现这件事的人，要不是对这个视频知情，要不就是非常了解邱月。” “应该是非常了解邱月。” 顾铮直接把电脑推了过来，播放了一段后续梨视频的采访：“在灵异视频爆火后，许多媒体蜂拥而至，梨视频相关内容发布日期是最早的，也在新闻里直接说明了整个事件的情况，最早在小镇青年发布视频的前六个小时，反响并不大，后头是有人将视频转载到了微博，随即引发了爆炸一般的舆论反响，随着大批量的热度涌入，一个名叫“春暖花开”的博主认出了视频里的女主角是他们镇上的一个姑娘，还贴出了对方的抖音号，里头穿过和视频里一模一样的白色连衣裙，由此才发现女主角已经自杀的事。” 雷锐摸着下巴：“这么说来，自杀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否则这个事情被爆出来，该翻案的也早该翻案了。” 顾铮飞快地在抖音上浏览了一下网传邱月的抖音账号，最后一条视频发布日期是两年前的四月，也就是她自杀前的两周，如今已经有超过百万的点赞，然而随着他往前翻，顾铮发现女孩儿在注册之初，每条抖音的赞数寥寥无几，底下的评论有不少还是熟人，应该是只在小范围内流通的视频才对。 顾铮道：“邱月很早就开始玩抖音了，自杀前平均一个星期要发两条，大多都是演绎类的题材，可能是个表演爱好者，但是并不火，在那个时候就认识她并且知道她有这种才艺的，应该都是相熟的人。” 雷锐明白他的意思：“也就是说，应该也是这个镇上的人。” 顾铮点点头：“灵异视频里有部分内容是演的，用监控拍摄的人知道邱月有表演天赋，所以找到她来拍摄了这段视频，电梯门关不上，极有可能是因为有人在外头一直按着开门键。” “真相呼之欲出啊。”雷锐靠在枕头上笑起来，“这种家装的监控摄像头大多都是买家自己组装，把信号接入电脑，或者直接用手机 app 做实时监控，能够直接把邱月神不知鬼不觉地放进来然后再接触到监控的人，除了老板和老板娘，还能有谁呢？” 顾铮把电脑合上：“而且监控摄像头是两年前才买的，买了不久就被用来拍摄这样的东西，说明买和拍摄的人应该是同一个，至少是非常了解摄像头功能的人，看老板和老板娘都不像精通数码产品，所以……应该已经很明确了。” 雷锐看了一眼表，晚上九点四十七：“你说这个点找他们说这个合适吗？刚刚老板才给我们开了房，突然告诉他这种消息，人家可能接受不了。” 顾铮摇摇头：“最好私下去问，这个视频是由两段不同的素材拼接而成的，我们现在只找到了其中一部分的源头，明天私底下找他聊聊，如果视频是从他那儿流出去的，说不定还能从他那儿得到完整的素材。” 顾铮说完，拿了睡衣便去洗漱了，雷锐哪能想到自己还能过上十一点前就睡觉的日子，直到躺在床上脑子都清醒的好像刚喝了两斤红牛。顾铮睡觉不能有光，以前初高中住校的时候就这样，雷锐在黑暗中翻来覆去了一会儿，最后终于听到隔壁床传来人有点迷糊的声音：“不要再动了，你翻来翻去很吵。” 雷锐两手枕在脑后，无奈道：“这个时间是我之前上班的点。” 顾铮根本不理他，翻了个身又睡去了，雷锐忍不住想起两人大三时去南方水乡旅游，任凭楼下就是一整条酒吧街，顾铮都是晚上十一点睡觉，似乎从小到大这个人就只是个子拉高了，性子一点都没变，这种特质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很难得的。 翌日上午十点，雷锐睁眼的时候顾铮已经连早饭都吃完了，正穿戴整齐地在桌边看那个视频，雷锐坐起身，抓了一把自己的卷毛呵欠连连：“我说，你究竟是怎么做到 30 岁就过上 80 岁老爷爷的生活的。” 顾铮凉凉道：“你要真想多陪陪雷叔和殷姨，就应该早睡早起多锻炼，以后万一你住院了，我可不想借钱给你。” 雷锐昨晚打游戏打到凌晨三点半，自知理亏地没接茬，他快速地收拾完出来，顾铮给他推过来一盒牛奶和一个面包：“老板知道你赶不上早饭给你留的，现在是他儿子值白班。” “说起来今天的任务不就是去和那个小兔崽子对峙吗，你这一早上还在看什么呢老板？” 雷锐很没吃相地啃着面包，顾铮发现面包屑掉在地板上，随即嫌弃地踢过来一个垃圾桶：“我在看邱月的手机页面，她进电梯的时候正在和人发消息。” 顾铮快速将视频拉到那一帧，只见邱月进入电梯后按了数字按钮，之后特意侧过身，用身子挡住了手机屏幕，雷锐了然：“你是觉得她在和录视频的人沟通？对方发现机位会带到她手上的手机，怕穿帮，就让她调整动作，这么说来，对方一定是能直接接触到实时监控视频的人。” 顾铮按下暂停键：“又要在电梯外按住开门键，又要实时监控，肯定是用了手机看机位，也一定是熟悉数码产品的年轻人。” 十点半，两人带着电脑下楼，徐凯因为昨晚的夜班去补觉了，大厅里就只有一个年轻人在角落里打游戏，雷锐心想倒是刚好，上前撑在柜台上笑道：“小伙子，你们电梯的监控在哪儿看？” 徐天明长得和他父亲很像，闻言头也不抬：“不好意思那是我们家内部的监控，所以不能随便给别人看的。” “哦……”雷锐拉长了声音，“那你把它放上网的时候，有想过这么一来全中国都能看到这个视频了吗？” “……” 年轻人脸色一僵，这下也顾不上手上打了一半的排位，猛地抬起头看着他，雷锐将电脑搁在柜台上，将他重新调整过的视频播放出来，在剪辑点的位置还有邱月回头看监控的位置都打了明显的红圈和标记，雷锐笑眯眯说：“我们还没和你爸说这个事儿，就想先和你聊聊，也顺便帮你想个比较好收场的说辞，你说怎么样？” 徐天明看着监控，神情明显十分紧张，但最终他却只是一咬牙，梗着脖子说道：“监控怎么流出去的我不知道，你们他妈不要瞎冤枉人，老头子不会信的。” 雷锐叹了口气，余光扫过一旁的顾铮，发现他脸色已经变得难看起来，在雷锐的记忆里，从小到大顾铮因为性格原因都极度不喜欢和人产生冲突，很多时候为了少费点口舌甚至宁可忍气吞声，这种直接找人茬儿的事明显靠顾铮一个人是做不来的。 雷锐想到这儿，语气也变得不客气起来：“你把视频删掉了，但是注册 ip 是没法改的，只要稍微动点手段就能查到你，再说了，邱月就是你们镇上的人，你和她究竟认不认识，这件事也并没有你想的那么难查。” 雷锐等了一会儿，见徐天明似乎不打算开口，他笑了笑：“那也行，反正你爸最想知道的应该是视频是怎么出去的，我们只要查到这件事都可以交差，你要不愿意和我们聊，我们就直接去找你爸聊了。” 他说完拉着顾铮便要走，然而才迈出半步，年轻人忽然腾的一下站起身，脸涨的通红：“这事儿……到房间里说吧。” 三人回到 308 房，顾铮看着走在他前面的雷锐，只觉得这次的委托比往常来得要轻松许多，这件对他来说很困难的事，对雷锐来说却是小菜一碟，男人进了房反锁上门，随即直接靠在门口笑道：“可以说了吧小伙子，我们也是收钱办事，这个事儿本来已经被你弄得很不好收场了，说不定这次反倒是个转机。” 徐天明今年不过 25 岁，大专毕业后就在店里帮忙，见过的世面并不多，如今在雷锐的步步紧逼下头都抬不起来，纠结了半天才说：“我没想到事情会弄成这样，我本来以为没人能看出那是我们家店的。” 顾铮沉默着打开了手机的录音软件，看了雷锐一眼，示意他继续问。 雷锐先问了那个他最好奇的问题：“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年轻人颓然地坐在床上：“就两年前，我想去北阳打工，我爸怎么都不同意，非要我留在黄龙岭这个小地方，当时天天吵架，我也就是一气之下，想如果民宿开不下去了，我就自然可以去北阳了……当时就想出这个办法，想要找个人来拍一段灵异视频，到时候我就说是监控坏了，拿去修完再把视频放到网上去，之后想办法让人发现那是我们家就行了。” “牛逼，每天一个挨打小技巧。”雷锐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给人竖了拇指，“所以邱月是你从镇上找来的演员？” 徐天明惶恐道：“我们之前在镇里唱 ktv 的时候认得的，她平时就喜欢拍这个，我想来想去也就她最合适了……就说好了，让她来拍一小段，我在电梯外把着门，她来演，我没想到她回去之后就自杀了。” 顾铮皱起眉：“你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自杀？这个视频的原素材呢？” 徐天明摇摇头，面色惨淡：“两年前拍完了之后，她说要我给她开间房睡一会儿，因为我让她来帮忙也没付钱，所以就同意了，之后我也没管，她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知道，晚上拿到监控拉素材的时候，我才发现还有一段很奇怪的录影……” “被拖走那段素材是什么时间点录下来的？” “我不知道，我以为还是她演的，就把两段视频剪到一起想着能让效果好一点，谁知还没放到网上她就自杀了，后头我太害怕，就把那些原素材都给删了，直到今年我开了抖音，在硬盘里找到这个视频，想着隔了这么久，放上网反正也没人会发现是我们家，赚点流量不亏，我也是实在没想到，会有人转到微博去……” 第一章 电梯 06. 邱月 送走失魂落魄的徐天明，雷锐叹了口气：“怎么弄，这就干完一半的活儿啊，这小子的事儿还算小的，麻烦的是那个女孩儿回去就自杀了，再往下查感觉都该是警察干的活儿了。” 顾铮眉头紧锁地看着电脑上的视频，在徐天明的指认下，确定邱月第一次消失前的所有内容都是他和邱月商量好的演出，整个过程里他也不断用微信和邱月沟通站位，甚至在当时拍了三遍，最后徐天明用的是三遍当中表现最为自然的一遍。 雷锐无奈道：“真有他的，本来以为拍个灵异视频可以搞黄民宿的生意，结果到头来却反倒给民宿开发了新的经营门路，这个事儿要是一天说不明白，估计全中国的鬼故事爱好者都会往这儿跑。” “不管怎么样，邱月自杀是事实，我们如果想要澄清这整件事，就得弄清邱月的死到底和这个地方有没有关系。”顾铮合上电脑站起来，“反正有你在，我们可以多问一些情况，黄龙镇离这儿不远，我们直接去问一下邱月的情况。” 雷锐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叫做有我在，你以前接委托都不走访的？就硬猜啊？” “以前都尽量发微信解决。”顾铮小声说，又推了一把雷锐，“赶紧走，等到饭点就不好上门打扰了。” 雷锐给顾铮直接塞进车里的时候心里已经猜得七七八八，四年来顾铮一个人在外头接活儿碰上的麻烦事估计远比他想得要多，现在看来，这人会找自己来干活儿也绝不是什么一时兴起，这种要到处和人打交道的工作对于一般人来说可能单纯就是麻烦，但是对于顾铮而言，就跟要了他的命差不多。 雷锐至今还记得小学四年级学校组织义卖报纸，他这边五十份都卖完了，顾铮站在马路中间还捧着一大摞的报纸憋得满脸通红，到最后雷锐不得已，只能又帮着卖了五十份。 如此一来，那一万八的工资顾铮开得那么干脆就一点都不奇怪了，雷锐叹了口气：“我说，你这四年是不是想过很多次要找我一起干？” 顾铮侧脸一紧，却根本不搭理他，雷锐无奈道：“我现在都觉得是我小时候太罩着你了，要是以前多让你出去跟人打打交道，你也不至于现在连电话都不愿意打，你爸你妈就不担心你这个性格以后找不着对象吗？” “你管得太宽了吧。”顾铮凉凉看他一眼，“你之前上班也这么关心老板的私生活吗？” 雷锐这点求生欲还是有的，当即举起双手：“你是 boss，你说的都对。” 顾铮开车按照老板给的地址找到了邱月的家，在女儿死后，生活却还要继续，邱家在镇上开着的农家乐也还开着张，门口一个中年女人正在剥毛豆，看到两人意欲停车便迎上来：“老板，吃饭车停后头。” 雷锐猜以顾铮的脸皮之薄也不可能来问情况却不在人家家吃饭，当即顺水推舟地笑道：“听说你们这儿菜不错，来尝尝。” 两人停好车进入店内，邱家经营的农家乐面积不算大，在工作日的饭点显得十分冷清，整个店里就只有他们一桌。两人挑了靠内的一个位置坐下，来给他们送菜单的是个年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和邱月眉眼间还有几分相似，雷锐猜多半就是邱月的父亲，他随意点了几个店里的推荐菜，然后开门见山道：“不好意思，其实我们是来调查那个网络上的灵异视频的，据说这件事已经给您和归园田居徐老板的生活都带来一定影响了，徐老板这次找我们来，也是希望能调查出个结果，彻底把这件事了结掉。” 男人面色一僵，却是把他们当做了和之前一样的媒体，有些不快道：“吃饭可以，但是我家女儿已经走了，不希望她的事情再在网上传来传去。” “我们的目的并不一样。”雷锐不似顾铮一般薄脸皮，碰上人生气也不会犯怵，笑道，“我们来不是为了炒作，也不是为了当网红赚流量，是专业来做澄清，告诉外界这件事当中没有鬼神作祟……您难道不觉得吗，只有查清楚您女儿的真正死因，她才能好好安息，之后等一切真相大白，也就不再会有这么多人来骚扰你们的正常生活了。” 雷锐天生一副豪气大方的长相，在各种节目前期后期场内场外浸淫多年，嘴皮子十分利索，老板给他说得有些犹豫，最后终是叹了口气，拉了把椅子坐下：“这个事儿前前后后已经有很多人来问过我们了，采访都接受过很多回了，但是每次我们如实说了，最后到了网上又不知道传成什么样，你们是哪家的，真的是来作澄清的吗？” “我们比那高级多了。”雷锐笑了笑，一把勾过顾铮的肩膀，拿出在酒桌上吹牛逼的架势，“这是我上司，我们的工作呢，就是如果有什么网络视频给一般人的生活造成困扰了，我们就来调查这个视频出现的原因。这回这个灵异视频我们看了，里头其实有不少门道，是只有内行才能看出来的，现在初步判断您的女儿可能是在那家民宿内部受了些刺激，这件事我们还在调查，但是因为信息缺乏，还希望你们能提供一些线索。” 顾铮听了雷锐这通胡扯忍不住默默别开眼，虽说从小到大雷锐在他面前跑的火车就不少，但没想到有一天这满嘴跑火车的本事竟然还真能帮他解决委托……在这方面，他相信自己的直觉并没有错，雷锐确实会是一个非常好的工作伙伴。 老板给唬地发愣，然而此时此刻却也只能相信他们，苦笑道：“这事儿确实是困扰我们很长时间了，本来孩子走了，我和她妈妈已经很难受了，多亏小月还有个妹妹才缓过来，没想到上个月这个视频突然出现在网上，一下子来了很多人和媒体问情况，我老婆她都崩溃好几次了。” 雷锐问道：“那我们就具体问一下，从视频上是无法看出时间的，但是据说是去了归园田居不久她就自杀了，是这样吗？” 老板面色惨淡：“是，因为那几天小月很不正常，所以我和孩子他妈妈的印象都很深，有一天她穿着那个白裙子回来，饭也不吃就回房了，也就是从那天开始，小月的精神变得很差，碰到客人也不怎么招待，端盘子还打碎了好几个，后头她妈妈说了她，谁知她突然就开始嚎啕大哭……这丫头一直都很开朗，那次把我和我老婆都吓坏了，我们都以为她是瞒着我们悄悄谈了恋爱失恋了，还想着要带她出门散散心，结果没想到就过了三天，这丫头就突然喝了农药……” 事情已经过去了两年，但是想到那个活泼的大女儿突然没了，邱老板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雷锐给人递了一根烟，温声道：“那在她自杀前，她有跟你们说过什么吗？没有告诉你们她去归园田居了？” 老板点上烟，满脸痛苦地抽了一口，又摇摇头：“她什么都没说，后头警察来问情况的时候也问过这个问题，但是我们实在不知道这个孩子碰上什么事，猜来猜去只可能是失恋了，毕竟她那段时间特别喜欢拍那个小视频，也认识了不少人，警察后来看了现场，说肯定是自杀，后头就以自杀结案了。” 顾铮想了想：“那她穿着白裙子回来的那天，除了情绪不好，还有别的异常吗？” 老板叹了口气：“这个事情警察也问过，但是她回来的时候正是晚饭的点，店里人很多，当时看孩子情绪不好，我和她妈妈也没让她来帮忙，她就直接回房间了，也实在记不得她有什么异常了。” 雷锐随后又安慰了老板几句，男人便去招呼其他客人了，雷锐往嘴里丢了两颗油炸花生米：“现在唯一知道的就是邱月回来的那天精神状态不好，这个事儿之前警察肯定也查过，自杀是没跑了，问题就在于，为什么她受邀去了一趟归园田居，回来情绪就崩了。” 顾铮若有所思：“因为徐凯心疼儿子，所以都让儿子值白班，你有没有想过，邱月是上午去的归园田居，晚饭的点才回来，她在归园田居里呆了那么久，都在做什么？” 两人满怀心思地吃完了这顿饭，再次回到民宿的时候顾铮特意去了三楼左侧看了一圈，这里就和右侧一样，也有七间豪华双人间和一间亲子套房，在邱月消失在画面里之后，她必然是进了某间屋子，而有很大概率，她进的就应该是之前徐天明给她开的那间房。 两人回到 308，雷锐往床上一瘫，见顾铮又拿出电脑，他笑道：“劳逸结合啊老板，你的视力再好也经不起你全天盯着这玩意儿看的。” 顾铮头也不回：“你昨晚打游戏打到几点？” “……” 雷锐自知理亏，当即做了个给嘴巴拉拉链的动作，心想自己操心顾铮的身体也纯属吃饱了撑的。这人过去在鉴定中心上班基本等同于是半个公务员，每天朝九晚五，再加上顾铮早睡早起勤于锻炼，也就看着瘦，说不好连腹肌都有，反观自己，十年在影视公司都是三餐不规律黑白颠倒，但凡有个休息时间绝对是全天睡觉，多少年没进过健身房了，真要和顾铮比个举铁，他肯定不是人家的对手。 眼看顾铮又在线编里打开视频一帧帧地拉片子，雷锐心知他肯定是发觉什么不对，从小到大顾铮的眼力都相当了得，不单是指视力，更包括观察能力。小时候两人一起玩大家来找茬，顾铮从两张图里找出五个不同从来都是一分钟以内的事，这件事也永远让小学三年级就近视的雷锐望尘莫及。 雷锐问：“你觉得哪儿有问题？给我点提示，我从小玩找茬就玩不过你。” 顾铮全神贯注地盯着画面：“现在我也没找到，但我觉得我之前看到了，只不过太细小，我当时没记住。” 雷锐看着顾铮目不转睛的样子，就和以前初高中时雷打不动写作业一样端正，不禁感慨老太太和老爷子确实没看错人，顾铮就是那种扎扎实实的别人家的孩子。大概是上帝也觉得给他开的窗户着实有点太多了，所以才把他社交能力这扇门给关了，好让芸芸众生心理能够平衡一点。 下午三点，顾铮安静地工作着，整个房间里就只能听见他一次次敲打键盘，左右拉扯时间轴放大缩小画面的声音，雷锐原本还狗腿地想着要时不时问一下进度给老板端茶送水，谁料想年纪到了，晚上玩到凌晨三点半的后果就在这时体现的淋漓尽致，雷锐在床上瘫了还不到五分钟，身体就已经背叛意识，彻底睡死了过去。 第一章 电梯 07. 另一半真相 “醒醒。” 雷锐被顾铮摇醒的时候刚结束一个和前女友一起吃火锅的噩梦，他嘴里都是火锅底料的味道，睁开眼对上顾铮慢无表情的脸，雷锐迷糊道：“几点了？” 他自己问完也觉得不对，外头的天都黑了，房间里只亮着书桌灯，顾铮说道：“找到问题了。” 雷锐看到电脑屏幕上开着的线编软件，脑子彻底清醒过来：“哪儿？” 顾铮直接把电脑拿了过来放在他面前，雷锐这才发现顾铮从视频里单独剪辑出几秒拼凑在一起，第一段是女孩儿刚进入电梯时的画面，第二段则是女孩儿被拖走时的画面，顾铮反复播放这两个片段，问道：“看出不同了吗？” 恶剪调查小组 第4节 雷锐揉着眼睛看了半天，最后还是只得认输，无奈道：“老板你牛逼，直接告诉我谜底吧。” 顾铮指着电梯门口的垃圾桶：“注意看这里。” 他再次将视频播放起来，而这次当雷锐的注意力集中在这一小块地方时，他突然意识到画面跳了一下，雷锐睁大眼：“上头的那个光斑……” “没错。”顾铮将那一块画面放大，“这家民宿的垃圾桶顶部不是纯光面，但还是能够反射出光线来，按照构造来说，电梯出来是一块封闭的环境，两边没有窗子并没有很多日光能照过来，这个光点在后期突然出现，就说明，在邱月被拖走时，这个区域开了灯。” 雷锐反应过来：“你是说这段视频是她晚上要离开民宿时录下的？她真的在这儿呆了一天？” 顾铮点点头：“应该是，我们之后可以找老板确认楼里一般开灯的时间是几点，我刚刚出去看过，现在这个点已经开灯了，结合邱月是在晚饭点回到的家，说明这段视频被录下的时间，应该和她回去的时间很接近，很有可能是她要走的时候突然被人攻击了，而徐天明只留下了素材里最奇怪的部分，证明之后就算邱月再次从这个电梯离开，她的表现也很正常，这也导致徐天明认为这一段也是演的。” 雷锐鼓了两下掌：“可以啊，这都能看出来。” 他本以为这就完了，谁知顾铮却摇摇头：“除了这个，还有一点不同，你看出来了吗？” 雷锐翻了个白眼，这下算是知道顾铮就是在嘲讽他了，没好气道：“没完了是吧，我都说我在眼力方面玩不过你了。” 顾铮哼笑一声，像是满意了，又道：“你注意看她的手腕。” 他将两段视频再度播放，雷锐紧盯着屏幕，紧跟着突然发现在最初女孩儿进电梯的时候，她的右手手腕上有一小段反光的东西，而就在她被拖走前，她右手手腕上却空无一物了，因为后期能看清女孩儿手腕的画面素材只有不到一秒，以至于这件事若非非常仔细去看，根本发现不了。 雷锐震惊道：“这应该是某种首饰吧，手镯之类。” 顾铮说道：“她再次出现在画面里的时候，精神状态和之前有明显不同，低头，而且走的很慢，结合之后她回家后的情绪出现问题，她的首饰不见了应该不会是某种巧合。” 雷锐摸着下巴：“这么说这段视频其实记录的是她在民宿里遭到攻击的全过程，她在去电梯的时候应该已经受到某些侵害了，身上的首饰被人拿走且整体精神状态不佳，但是即便这样，当时对她做这些事的人还是没有放过她，又在她要走的时候将她拖了回去？” 顾铮拧着眉头：“现在这些都是推测，毕竟邱月死前并没有对任何人吐露过她碰到的事，如果真的是碰到了抢劫或是更严重的侵害，她不说肯定是受人胁迫，最终自杀也是因为这个秘密太过沉重，她无法承受了才会走上绝路。” 他说到最后脸色越来越差，放在键盘上的手也攥成了拳头，顾铮忍不住想，四年前，如果他可以像现在这样，从那个监控视频里看出更多信息，说不定斯然就可以不用…… 雷锐看了一眼顾铮铁青的脸色，几乎立刻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显然自己不会是天底下唯一一个放不下那件事的人，四年前，他和顾铮本来是在互相指责里决裂的，然而等一切冷却下来，雷锐却意识到他真正放不过的人其实是自己，以顾铮的性格，在这件事上只会比他更加想不开。 雷锐想到这儿内心叹气，出声打断顾铮的思绪：“所以现在怎么办？我们总不能拿这个去派出所报案吧？” 顾铮沉着脸摇摇头：“我们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邱月肯定在这个地方碰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我们之后得和徐天明再确认一次，那天是否还有别的外人进入了民宿，如果没有，最不济的情况下我们只能调查那一天住店的人，但是老板不一定愿意，调查起来也费时费力，是最笨的方法。” 雷锐叹了口气，心想现在到哪儿挣点钱都不容易，他无奈道：“也行吧，一会儿我找那个小子再聊一下，你先去吃饭，忙活一下午，也该我干点活儿了。” 两人分头行动，雷锐在一楼的一间杂货间里找到躲着看手机的徐天明，自从交了底，年轻人每次看到雷锐都有点犯怵，哆嗦道：“大哥，你们要跟我爸说之前能先给我透露点风声吗，我怕我爸打死我。” 雷锐咧嘴一笑，上去先给小年轻递了根烟：“我们的调查还没结束，说不定等真查出来了，还有人要来感谢你，你放心，在有个确切结果之前我们都不会和老徐多说什么的。” 徐天明战战兢兢地接过烟：“那你来找我要问什么？” 雷锐拉了把椅子坐下，低声道：“你当时剪那段素材的时候，还发现当天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徐天明咽了口口水，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其他都是些普通的，我当初本来就是想找我让她演的素材，后头是无意间发现她被拖走的那段的，我记得我还特意前后拉了一下，发现她后来还是好好从电梯走了才放心……也确定那段应该是她演的。” 雷锐皱起眉，如果邱月后头还是正常离开的，那为什么在她第一次离开的时候要把她拖走？是因为那个时候的邱月状态不对吗？ 他想了想又问：“那那天民宿里还来过什么人吗？有什么比较奇怪的客人之类？” 徐天明说道：“那天是工作日，本来店里就没什么客人，我才敢叫她来，要不万一拍摄的时候有人突然路过了，我爸就会发现是我搞的鬼……我叫她来之前还特意看过住店的情况，那天三楼只开出两间房，而且早上人还都出去了。” “都出去了？”雷锐睁大眼，他们之前一直认为可能是当天住店的客人搞的鬼，但现在看来，邱月如果是在店内出事，极有可能是内部人员做的。 雷锐想得心里发凉，回到饭厅，才发现老板夫妇竟然和顾铮坐在同一桌上吃饭，顾铮脸上扯着他标准的职业假笑，见雷锐出现在门口，忙不迭给他递眼色让他过去，雷锐见状差点笑出声，过去挤在顾铮旁边，要老板再给他添一双筷子。 当着老徐夫妇的面，显然不能直接把他们目前有的推测全盘托出，雷锐也是加入聊天后才发现，在他来之前，顾铮居然真的是在和徐凯夫妇聊天，徐太太甚至还很喜欢他，这才说了没几句就已经开始和顾铮推荐她妹妹的女儿了。 雷锐看着顾铮文质彬彬地和徐太太打着太极，心知他多半背后汗都快下来了，当即插进二人的对话里：“说起来，小徐也还没娶老婆吧，这个民宿这么大，平时就你们一家子打理，忙得过来吗？” 徐凯苦笑着摇摇头：“原来生意好的时候，店里除了我们三个还有四五个人，要不平时打扫房间还有做饭这些我和我老婆也顾不过来，结果自从闹出这事儿，工作日没生意，周六周日又全都是那些来看电梯的人，其实生意是不如以前。我和我老婆本来想着要节省成本，打算说服两个阿姨，让人家只周末来干，但到底都是些老员工，又开不了这个口，最后还是跟了我们五六年的一个厨师，就上个星期突然提出来要走，这才解决了燃眉之急。” 雷锐心头一跳，又笑道：“那这店里都是女同志，老徐，你和你儿子也够辛苦的啊。” 徐凯叹了口气：“是啊，走的老王原本是我们这儿唯一的男工人，他一走，店里一些重活儿就全得我和儿子做了，这两天我还和我老婆商量呢，准备马上聘个只有周末上门的男工人，平时也好搭把手。” 雷锐心里此时已经有了猜测，但当着老徐夫妇的面却不好说出口，酒足饭饱后，他借口要出去溜溜弯，和顾铮一起顺着民宿外的路走出一段，等到了僻静的地方，雷锐叹了口气：“看来我们明天还得去趟镇上。” “你之前问出什么了？”顾铮早看出雷锐是在有针对性地提问，“你是不是怀疑是内部人员做的？” 雷锐一愣：“你也这么觉得？” 顾铮两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淡淡道：“我是觉得那个监控视频有问题，第二段素材，从邱月进入被拍摄范围到她被拖走，中间相隔的时间很短，而监控也只是拍到了她半个身子，这说明对方知道如果邱月再走，就要进入摄像头的拍摄范围了，他多半是突然想到有什么东西还没对邱月交代好，急于把她拉到盲区里，但是又误判了一点位置，这才导致监控拍到邱月直接被拖走。” 雷锐叹道：“聪明反被聪明误，结果这下反而搞得更显眼了。” 顾铮道：“对方的计划性并没有很强，很有可能只是意外碰到了邱月随后便进行了施暴，也有可能文化水平并不高。” 雷锐听到这儿已经觉得线索对上了，同顾铮讲了一下之前从徐天明那儿听来的事，顾铮皱起眉：“所以可以肯定是民宿内部人员做的，刚刚徐凯说他们的那个厨子……” “没错，发现事情闹大还有大批灵异爱好者涌入，做贼心虚，就想着赶紧跑路了。” 雷锐冷笑着摸出一根烟，正要点却突然对上一旁顾铮冷冷的视线，他下意识要收，然而顾铮却像是在室外懒得管他，别过了头：“一会儿回去你去套一下那个厨子的身份，听起来他们雇来的人都是当地的，要不不可能跟他们这么久，说不定，对方也是这个镇子上的人。” 第一章 电梯 08. 月亮手链 雷锐去找老徐他们套话的时候，顾铮留在房间里一帧帧地看邱月第一次进入电梯时的监控录像，两年前的监控，画面质量按理说不会差，但因为徐天明剪辑打包的时候并没有选择低压缩的格式，这也直接导致了画面极其不清楚，即便是顾铮的眼力，也只能看出邱月手腕上戴的应该是一串有金属反光的手链，但具体的样式根本无从判断。 这件事恐怕只能去找徐天明或者邱月的家人问了。 顾铮想到这儿，捏着鼻梁让眼睛休息，而这时雷锐带着一身烟味从外头推门进来，开门见山道：“问到了，走的那个厨子叫王志，四十多岁，丈母娘家里在镇上开饭馆的，辞职之后现在暂时在丈母娘家里帮忙，我们马上去，说不定能直接见到这个人。” 顾铮点点头：“辛苦你一下，再把徐天明叫来一次，我们得想办法知道邱月手上丢失的那串手链的样子，这样之后就算要报警，警察也可以按照这个线索来搜查。” 雷锐无奈，觉得自己对顾铮最大的用处就是个传声筒，点点头又出去了，十分钟之后他带着满脸忐忑的徐天明进了房间，顾铮将电脑屏幕转过去，指着邱月的手腕开门见山：“你是两年前见过她的人，她手腕上戴着这个东西，长什么样子？” 徐天明苦着一张脸：“这我哪儿记得，我就叫她那天穿漂亮点，好像她手上戴着的是个上头挂着月亮的手链，之前出来唱 ktv 的时候她也戴过，我就只剩这点印象了。” “月亮……”顾铮想了想，却是立刻打开了邱月的抖音，找到一条她对着镜子跳舞的视频，在邱月的右手手腕上正好有一条银色的手链，上头坠着一个小小的银色月牙装饰物，问道，“是不是这个，你仔细看，确定了再开口。” 徐天明接过手机仔仔细细看了半天，点点头：“应该就是这个，因为之前她去 ktv 的时候就戴着这个。” 顾铮心里松了口气，随即雷锐放徐天明离开，又问：“这种事情为什么不直接去问邱月的家人，她有什么习惯家里人应该是最清楚的，这小子说的可不一定是实话。” 顾铮淡淡道：“现在去找邱月的家人说这个事情，他们就会意识到女儿的首饰丢失有蹊跷，说不定马上还会来找徐凯夫妇的麻烦，在调查清楚究竟是谁害了邱月之前，最好还是不要引起这种不必要的争端。” 雷锐一愣，在他印象里顾铮虽然心细，但因为性格原因鲜少和人打交道，接人待物也总是少了那么点人情味，如今这种处理问题的方式倒确实和四年前截然不同了。 两人商量了一下，都觉得这个点去镇里拜访太过接近饭点，王志家的饭店里保不齐还有客人并不方便问话，索性便早早歇下。翌日清晨，两人起了个大早，顾铮甚至还去晨跑了半小时，随后他们不到十点就到了镇里，寻着徐凯说的地址找到了那家好味道农家菜。 “那如果他真对邱月做了什么，我们难不成要当面指认他？”雷锐虽说相当吃得开，但这辈子也还没和罪犯打过交道，心里有点没底，“你之前接委托难道没接触过这类涉及刑事的案件，都是怎么做的？” 顾铮没说话，只是从车里翻出一个小东西交到雷锐手里，居然是个防狼喷雾，雷锐目瞪口呆：“这个给我干什么？大白天还怕我被劫色啊？” 顾铮淡淡道：“确实有可能碰上危险，带了保险。” 雷锐看看手里的小玩意儿又看看顾铮，最后没忍住笑出了声：“不会吧，你之前都靠这个来出外勤啊？这么危险的吗？” 顾铮又从车里拿出一支伸缩棍塞进风衣口袋里：“不是每次都很危险，但是等到有危险再想这些就来不及了，所以还是得带。” 他说着，将一边的衬衫袖子撸上去，雷锐这才发现他右手胳膊上有一条长长的伤疤，雷锐震惊道：“什么时候受的伤？” “之前那个女教师被偷拍的委托，那两个小孩家里人做的，我本来不想接受任何采访的……”顾铮如今说起这些事好似完全不在意一般，又嘱咐雷锐，“你要记得我们是来做调查的，抓人是警察的事情，进去之后就说我们也是灵异爱好者，是想来问电梯的事的，可以拿邱月自杀的事情试探一下他的反应，然后套一套他的话，问他知不知道监控在什么位置。” 两人将车停在农家菜的正门口，远远就见一个女人正在门口洗菜，旁边还有两个孩子你追我赶地玩闹不停，雷锐走到女人面前问道：“您好，想问一下王志是住在这里吗？” 女人莫名看他一眼：“你找我老公做什么？” 雷锐随口和女人闲扯起来，而顾铮此时的注意力却落在了一盘玩闹的两个孩子身上，其中的女孩儿年纪要大些，约莫已经有十三四岁了，停下喝水的时候，顾铮一眼看到她的手腕，紧跟着脸色就变了。 就在女孩子纤细的手腕上，挂着一串有点大的银色手链，稍微一抬手，手链便会一直滑到肘关节的位置，而即使顾铮站在三四米开外，他还是一眼就看到那条手链上挂着一个银色的小月亮，随着女孩的动作摩擦碰撞，叮铃不停。 会是那个吗？ 顾铮拿出邱月抖音的截图，对比之后发现果然是一模一样的一条月亮手链，他心里一沉，悄悄打开手机的摄像功能走上前，蹲下身子柔声问女孩儿：“你好啊，刚刚突然发现你手腕上这条链子很好看，叔叔也想买条给女朋友，能不能告诉我是在哪儿买的？” 女孩儿有些怕生地向后退了半步：“不是买的。” “那是在哪儿定做的吗？”顾铮笑道，“真的很好看。” 女孩儿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却像是被顾铮斯文的外表触动，说道：“要不你去问问我爸爸吧，这是他送我的礼物，有点大了，但是真的很好看，上头这个月亮我也特别喜欢。” 顾铮皱起眉，没想到王志胆子这么大，居然还敢把从邱月身上拿回来的东西当做礼物直接送给女儿，他站起身，正打算在口袋里按下了录音的停止键，远处此时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这个点就来客人了老婆？” 一个约莫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从饭馆里钻出来，身材相当魁梧，顾铮走回雷锐身旁：“他女儿手上戴着邱月的手链，已经有证据了，不要硬来。” “他看上去能打两个我了，你在想什么呢顾铮。” 雷锐翻了个白眼，心想要换做以前他出外拍的时候，一看这种身材的保安出来他老早扛着三脚架就跑路了，干笑道：“稍微聊两句，看不对赶紧跑。” 王志转眼就到了面前，雷锐硬着头皮挡在顾铮面前同人握了手：“你好，我们是住在归园田居的，是听说那个电梯的事来的，之前老徐说你之前在店里干了很久，我俩也是闲的没事，就想也来和您打听打听情况。” 王志倒是比他们想的要客气，听到他们是从归园田居来的也只是脸色微变，很快就笑起来：“我说呢，一看就是生面孔，老徐那边都接待不过来了吧。” 他说着还邀请两人进饭店里聊聊，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两人也只得跟进去，顾铮悄然又打开了摄像功能，而王志笑道：“其实我也知道，老徐现在店里的生意受影响，店里要这么多人没用，我怕他为难就直接自己提了。” 果真这种人都相当会给自己找借口。 雷锐心中冷笑，面上却还是一副神神叨叨的样子：“那之前你在归园田居工作的时候，没碰到过什么怪事吗？我们听说一般来说这种地方都多多少少有些古怪的。” “你们这些小年轻真的是恐怖片看多了。”王志笑着摇头，“我之前在归园田居做了这么久，后厨也做过，保洁也做过，哪儿碰到过这种稀奇古怪的事，照我看那丫头可能就是和朋友在开玩笑吧。” 雷锐心头一动，王志如果还做过保洁，就说明他很有可能有通向客房的万能房卡，以当时邱月的情况，徐天明直接给她开了一间房休息，这件事别人都不知道，很有可能是王志在进入房间之后才发现里头有人……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邱月会在归园田居呆那么长的时间。 雷锐想了想，又压低声音问道：“那听说，那个女主角后来就死了，是真的吗？我们听说人就在镇上也不敢瞎问，怕被人打出来。” 王志脸上的肌肉一颤，虽是极微小的微表情，但却还是给顾铮看了个满眼，他知道这是人紧张或者撒谎时的惯有表现，放在手袋里的手当即便捏紧了手机，只听王志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事情我也不懂，现在的小姑娘可能都比较脆弱，一言不发就喝农药了，后头我们这儿都说可能是感情上的事情，毕竟那丫头好像平时在外头也玩的挺多的，谁知道那段时间有没有结识什么人。” 王志说话时的语气冷静异常，雷锐听得背后汗毛倒竖，虽说这些年在职场也见多了虚与委蛇，但是毕竟不会上升到人命这个层面，如果说顾铮看得没错，王志女儿的手链和邱月的真的一模一样，那面前这个男人如今就是在明知道邱月死因的情况下，将所有过错往被害者身上推。 自己犯了罪还要倒打一耙，简直就跟当年的那个畜生一模一样…… 雷锐想到四年前黄斯然的事不由感到一阵火大，但如今肯定不是个发作的好机会，他和顾铮又同王志聊了一会儿，很快便借口之后还要去黄龙岭观光离开了。两人上了车，从倒车镜里还能看到王志正在远远望着他们，很快又蹲下身子同一旁的女儿说话。 雷锐啧了一声：“你刚刚问他女儿的那些话，很有可能会引起他的警惕，万一他把那条手链扔了……” 顾铮启动车子，行驶出一段距离之后忽然说道：“王志的心理素质很好，压根没有回避这些问题，而且也几乎没什么过激的反应，现在即便我们叫警察来让他说出那条手链的来源，他说不定也会说是在归园田居捡来的……这样下去不行，我们得想个更好的办法，直接让他自己讲出当年的真相。” 第一章 电梯 09. 诡计 当晚十一点，黄龙镇某民宅门口，王志披着衣服坐在门口点上一根烟，在二楼的房间里，他的妻子和孩子都早已睡熟了，整个镇上一片静悄悄的，偶尔才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两声狗叫。 一阵凉风吹来，王志最后一点仅剩的睡意也没了，他想起晚饭时大女儿同他说，白天那个男人问她她的手链是从哪里来的，他想买给自己的女朋友，这件事本身或许是个巧合，但是他们又偏偏是从田园归居来的。 王志摊开手掌，那条银色的月亮手链如今就安静地躺在他的掌心，两年前他将这东西拿回来只是想给女儿凑个生日礼物，再也没想到它有一天会成为指认自己的重大证据。 恶剪调查小组 第5节 那两个人，总不能是警察吧？ 王志越想越是心慌，本来他还以为那个丫头死了一切就没事了，谁能想到突然会有人把那段监控放上了网，他第一次看时整个后背都是冷汗，毕竟如果当时他再往外跨一步，监控就会清晰地照到他的脸。 如今少女的抽噎声犹在耳畔，王志捏紧了手链，站起身准备找个池塘丢掉，然而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却猛地震动了一下。在镇里鲜少有人会在这个点还发消息，王志奇怪地拿出手机，却见微信有人发来了添加好友的请求，名字叫小百合，头像则是一张妙龄少女的自拍。 王志一怔，看来人发来的添加消息里写着：店里吃饭见过，过两天还来。 王志回想了一圈，店里每天的客人都不少，他实在是想不起来最近有没有见过这么一个年轻女孩儿了，他本能地想无视这条消息，然而再转念一想，他都多少年没碰到主动来找自己的女人了。自从结婚生了孩子，他的生活就充满着这些鸡毛蒜皮的家庭琐事，老婆也越来越不好看了，这镇上地方太小，想找个洗头房都没有，为了干这事还得特意跑到城里去，一来二去的也十分麻烦。 王志想到这儿，手上鬼使神差地便点了同意，很快和少女的对话框便跳了出来，王志精神紧绷了一天，如今正愁找不到地方分散一下注意力，他点开少女的朋友圈，以为会看到很多妙龄少女的日常自拍，却没想到里头却是一片空白。 “妈的，半夜找男人也没点货。” 正在王志失望之余，手机连叮数下，小百合竟是连着给他发了七八条消息，手机提示音在寂静的夜里响个不停，显得格外清晰。 王志跳回了和小百合的聊天界面，发现她还在继续给自己发消息，已经连着发了将近二十条了，都是一模一样的同一段视频。 随着手机继续叮叮咚咚地响个不停，王志渐渐有了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他轻手轻脚地出了家门，直到走到两百米开外的菜地旁，他才就着冷白的路灯仔细去看小百合发给自己的东西。 整整三十四条，都是同一条视频，而单看视频的缩略图却是什么都看不出，只是一片漆黑。王志愈发感到莫名其妙，最终还是按捺不住好奇点开了一条，他本以为会是某种恶作剧，然而当视频播放了两秒，他手一抖，当即便把窗口关闭了。 又是这个东西。 王志的手心里都是冷汗，在空无一人的乡间小路上，他神经质一般猛地回头看去，但背后却只有一片死寂的黑暗，似乎整个镇子里就只有他一个人在这个时候还醒着。 “叔叔，你放过我吧，行不行？” 女孩儿的哭喊再一次在他耳边响起，王志重重吞咽了一口，几经纠结，终于颤抖着点开了那个视频。和他想的不一样，这次发来的视频却不再是网络上那个无声的版本，当画面动起来，女孩儿进入电梯的脚步声都清晰可闻。 王志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只见少女就像是原来一样，玩手机，探出头，紧跟着又猛地缩回了数字按钮这一边，一切好似同之前一模一样，然而就在他要松一口气时，整个画面却像是信号不好一般忽然卡顿了起来，女孩儿直勾勾地抬起头看着摄像头的方向，同时在背景里也模模糊糊响起了一个夹杂着哭腔的名字。 王志。 男人浑身冰冷，听到自己的名字更是险些直接把手机丢了出去，他靠在电线杆上，只见之后的画面又莫名其妙地卡顿了几次，每一次卡顿出现时，背景里的哭声便变得更加明显，在一瞬间，似乎就和当年那个封闭房间里的声音重叠了…… “叔叔，你放过我吧，我把钱什么的都给你，回去我绝对不会说的。” 两年前床上的少女满脸是泪的恳求他，而她的声音，和视频里一模一样。 王志背后叫冷汗浸透，甚至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坐倒在地的，视频播完了，就在一切万籁俱寂时，小百合又发来了一条语音，本来十分熟悉的提示音如今却生生把王志吓得一个哆嗦。 “别再来了……求你了，不要再来了……” 王志精神已经濒临崩溃，手心里的汗让他几乎抓不起手机，他手忙脚乱地想要关掉对话框，然而手指一划，却仿佛鬼使神差一般，黑暗里只听一阵断断续续的女人哭声传来，王志听得头皮发炸，整个人顿时缩成一团：“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那么弄你，也不该拿走你的东西……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寂静的夜色里，王志反反复复恳求了很多次，终于，在他身前响起了一前一后两个人的脚步声，来人叹了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王志怔怔地抬头，这才发现面前站着的是两个男人，一个梳着整齐的背头，还有一个有一头乱蓬蓬的卷发，正是下午来的那两人。 顾铮正在摆弄手上的录音软件，而雷锐从王志手边捡起那条银色的月亮手链，放在掌心里端详：“所以说，人心里要有鬼，看什么都会有鬼的。” 王志还没缓过来，瞠目结舌地蹬着他们：“你们，你们是怎么……” 雷锐看了一眼顾铮：“这你得问他了。” …… 五个小时前。 “等你邮件，我回来请你吃饭，放心，我现在也还单着呢，谁先脱团谁是狗。” 房间里雷锐挂了电话，脸上谄媚的笑容也瞬间都消失不见，没好气对一旁似笑非笑的顾铮道：“我这些前女友一个比一个不好招惹，这个也不是什么善茬儿，要是回去我跟人吃饭失踪了，你要负主要责任。” 顾铮好笑：“这是哪一个？” 雷锐瘪瘪嘴：“上上个，录节目认得的，谈了两个月吧。” 顾铮简直毫不意外，从大学开始雷锐的女朋友就没断过，而且每个都谈不久，有时他上一个名字还没记住就换了新人，他问道：“她声音怎么样？能配的像吗？” “网配圈的，现在在做音乐节目，你说呢？”雷锐满脸不爽，“我原本还当你是出手大方给我开一个月一万八，现在看来，既要我当交际花工具人，还要我找前女友搞配音，完事儿还得要我剪片子混音，顾铮你可以啊，花一人份的钱买三人份的实惠，会算账啊。” 顾铮凉凉看他一眼：“你现在想跑也迟了。” 两人等了一会儿，不多时邮箱里来了新邮件，他抻了个懒腰：“行了该我干活儿了，虽然只是配个音频，但是还是得调下画面的，要不出来效果不好。” 顾铮让出位置，雷锐坐下后下载了音频，拉进软件里听了几遍，虽说因为时间太紧， 录音环境也不专业，女生的哭声听起来还是有些做作，但对付一般人的耳朵也够了，他笑了笑：“要是素材再多点，信不信我能吓死那个老鬼。” 顾铮淡淡道：“光靠这个是不够的，但是冲他辞职了这一点，可以赌他会做贼心虚。” 雷锐不再说话，他飞快地裁掉了音频文件里的杂音和气口，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一如在击打某种乐器一般，不多时，整条原素材就被细细地剪开。雷锐十年业内，剪起这样的视频简直驾轻就熟，他将哭声垫进去，又在画面里加入了一些卡顿和抽帧，紧跟着把邱月望向监控的那两帧单独拉长…… 顾铮坐在雷锐身后，眼看着一条全新的片子在他手里渐渐有了雏形，不由再次感慨找这家伙入伙真是个无比正确的决定，四年里他明明想了无数次想要打那个电话，结果都在最后一步放弃了。 雷锐很快调好视频的结构，下意识地点上一根烟，结果抽了一半才意识到顾铮就坐在身后，他僵硬地回过头去，果真见人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手里袅袅冒烟的香烟，毫不留情道：“初犯减半，25。” “那我还是抽完吧。”雷锐破罐破摔地叹了口气，又将烟叼了回去，“画面差不多了，之后还得去采集一下电梯的环境音一起垫在底下当做底噪，否则会非常假，到时候我再混一下音，骗骗一般人足够了。” 顾铮想了想：“你觉得这个东西以什么形式出现在王志面前比较好？” 雷锐靠在椅背上活动了一下关节：“如果有了底噪，垫在底下的声音都是需要仔细听才能听见的，我们要想吓到他就得保证他认真看完，但是问题就在于，王志已经看过这个东西了，他肯定会默认这个视频和他之前看到的是一样的，所以我们的难题实际是，该怎么让他第二次打开这个视频？” 两人相对沉默了几秒，顾铮忽然问道：“你现在还怕恐怖片吗雷锐？” “……” 雷锐打了个寒颤，初中时和顾铮一起看咒怨的记忆一下涌现了出来，雷锐干笑：“姓顾的你想什么呢。” 顾铮摇摇头：“如果这个视频是以普通的形式二次呈现在他面前，他可能并不会仔细去看，但是如果本身就是以一种异常的姿态出现，就像是很多恐怖片里呈现的那样，突然收到莫名其妙的好友申请，紧跟着又收到很多一模一样的视频……” 雷锐反应过来，好笑道：“你是真想把这哥们儿吓死啊？万一他心脏有毛病怎么办？” “不可能。”顾铮抱着胳膊满脸认真，“他胆子不小，在民宿主人眼皮子底下犯罪，不至于会被吓死的，只是有一个问题，我们怎么保证他一定会加我们？” “这还不简单。”雷锐转过椅子，“这么个色胆包天的人，在雇主开的民宿里都有胆子强奸住店少女，你觉得什么样的申请他会无法拒绝？” 第一章 电梯 10. 迟到的正义 “我们问过了，很巧，这条手链也是邱月的父亲送给她的礼物，当时上头的月亮不好配，还是邱月的父亲特意跑到北阳才买到的。” 寂静无声的乡间小路上，雷锐看着瘫坐在地上的男人淡淡道：“结果就在两年前，你糟蹋了这个女孩儿，导致她对未来彻底失去了希望，最后就这样自杀了。” 王志挣扎着站起身，恢复理智后他也渐渐明白过来，这一切恐怕是个圈套，冷冷说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雷锐摇摇头：“我们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是谁了，我们只是来调查的，后头的事不归我们管。” 他话音刚落，两人身后土路上的一辆车子忽然亮起了大灯，很快从上头下来三四个人，打头的人正是邱月的父亲邱楚峰，显然这辆车已经在车儿停了一段时间了，来的三四人都是双目通红，邱楚峰的手里还拿着一段粗短的木棍。 王志过去在归园田居时就见过邱楚峰了，一看来人脸色立刻变得惨白，哆嗦起来：“你们要干什么……” 顾铮冷淡道：“把两年前你做的事情交代清楚，我会帮你报警。” 几个邱家人面色阴沉地围上来，王志意识到马上将要发生的事几乎是扭头就跑，然而还不出二十米就被邱楚峰追上，给恶狠狠按在了田地里，雷锐赶上去冷冷道：“快说，否则我们保不了你。” 王志整个人给压得动弹不得，眼看邱楚峰手里的木棍就落在自己的脑袋旁边，惊恐道：“我真的没想到她会死啊，我就是让她不要把事情说出去，我没想让她死啊！” 顾铮道：“把两年前那天的事情复述一下。” 王志在地上扭动了一阵，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睁开桎梏后声音也软下来：“就，平时下午没人的时候我偶尔会找个房间休息一下，在三楼不太容易被发现，所以我总是去三楼，两年前……我也没想到打开门之后里头是有人的，我当时看她穿得也不怎么多，又说不清楚为什么会在民宿里，还以为她是干什么的，后头，后头的事情就……” 雷锐听她又开始将过错往邱月身上推不由火大起来，蹲下身子冷冷道：“她穿成什么样你都他妈不该强奸她，不要说这些废话，后头呢，你对她施暴了之后，是不是把她的东西拿走了？后头为什么又要把她拖回去？” 王志哭丧着脸：“她身上也没多少东西，但我想着一不做二不休，就拿了那个手链还有一点钱，后来她说她必须要回家去了，我本来想放她走了，但是突然又想起来没有让她洗澡，万一她直接去报警……我当时就是因为这个事情把她拉回来，让她洗了澡才放她走的。” 顾铮问道：“当时你是知道她快走到监控范围了，所以情急之下才会直接把她拉倒？” 王志满脸后悔：“我知道那儿有摄像头，也生怕她那个样子给拍到，当时脑子里就这个想法，情急之下才会……” 如今只剩下一个疑问了，雷锐冷冷问：“你是怎么胁迫她的，邱月原先是一个十分开朗坚强的人，但是在那件事后仅仅过了三天就彻底崩溃了。” 一片安静里，即使邱家人没有一个说话，但是他们咬牙的声音也清晰可闻，王志犹豫了一下，最终却还是在木棒的威逼下哆嗦道：“我就……拍了点照片和视频。” “畜生。” 雷锐啐了一口站起身，强忍着才没骂人，他看了一眼顾铮，后者分明的指骨捏得发白，咬着牙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轻声说：“我们走吧雷锐，录音拿到了，委托也结束了。” 王志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随即浑身都扭动起来：“你们直接报警啊，我坦白！我什么都说！帮我报警吧！” 面对男人的恳求，雷锐却只是一言不发地跟着顾铮一同离开了土路，时间逼近零点，镇里的气温也已经彻底凉了下来，雷锐追上前头的顾铮：“我们什么时候报警？” 远远地已经能听见男人的惨叫声，或许过不了多久王志的家人也会发现就发生在家门口的这场闹剧，这一代很快就要热闹起来，顾铮淡淡道：“我手机没电了，上车充上电就报警。” 雷锐一愣，随即了然地笑道：“这不是巧了吗，我手机也没电了，早知道应该带个充电宝出来。” 两人走到停在不远处的车旁，还没拉开车门，远处一辆闪烁着警示灯的警车从大路上拐了过来，雷锐叹气：“看来不用我们报警了，马上准备直接去派出所吧。” 顾铮坐进车里安静地听着警笛呼啸而过，手指慢慢地捏紧了方向盘。 两年前，如果他也能像现在这样设身处地地去到现场调查，或许黄斯然如今也还能蹦蹦跳跳地出现在他们面前，而不用永远无知无觉地被禁锢在床上。 当晚十二点半，顾铮和雷锐到达黄龙镇派出所时鼻青脸肿的王志也已经被带了回来，雷锐将录音直接交了一份给警察，两年过去，虽说物理证据大多已经不复存在，但有王志的供述还有那条月亮手链还有部分监控视频作为证据，至少不至于让邱月的死就这样石沉大海。 折腾到凌晨两点，雷锐上车时又叹了口气：“还不知道这个案子能查到什么地步，那时候三楼没有别人，监控录像里又没有出现王志的脸，邱月死了，单单有王志的口供没有证据链恐怕也很难量刑和定罪。” 两人都相当熟悉强奸罪的取证量刑过程，如今一切尘埃落定，雷锐的心情反倒差了起来：“可惜了，要是再晚点报警，这孙子说不定付出的代价还能更大一点。” 顾铮摇摇头：“那样邱家人又会背负新的罪名，犯罪解决不了问题。” 雷锐正要说这样你还不当时立刻报警，然而对上顾铮倏然绷紧的侧脸，他却又十分能理解顾铮当时的心情，毕竟他们曾经眼睁睁地放跑过一个强奸犯，即便理智成顾铮这样，在面对王志时都很难完全做到克制。 雷锐靠在椅背上感慨：“真没想到，居然能从一个灵异视频查出个强奸案，你这个委托接起来简直像是开赌石。” 顾铮启动车子淡淡道：“每天都有这样的事发生，而大多数人都以为自己有分辩真假的能力，相信监控是真的，剪辑过的视频是假的，但是其实如果人不在那里，任何判断都为时过早，任何视觉上的呈现也都无法说明百分之百的真相。” 第二天一早，灵异视频的委托顺利走到了尾声，民宿老板徐凯在知道真相后震惊不已，当场险些便要动手揍徐天明，雷锐好不容易把人拉住，无奈道：“要不是因为他那个视频，邱月自杀的真正原因就永远不可能被找到，老徐你还是消消气吧，混是混了点，也确实欠收拾，但这次这个事儿确实不一定是个坏事。” 顾铮承诺之后会在网络上出一份相关的视频澄清，帮归园田居洗脱“灵异民宿”的称号，同时，痛哭一晚的邱家人也在一早来到归园田居，邱楚峰看到顾铮和雷锐差点要给两人跪下，女儿死亡的真相时隔两年终于被解开，无论迟到的正义是否会来临，至少，邱家人不用永远抱着这个疑团痛苦地活下去。 在雷锐看，他人生的第一份委托就这么结束了，本以为之后应该能歇两天，谁想到回到北阳，顾铮却让他下午就把澄清的视频剪出来，在有别家的媒体来抢内容之前，他们要做到第一个让调查内容上网。 出差跟着加班，雷锐一直忙活到晚饭的点才弄完，他从机房出来，发现顾铮正在沙发上看书，雷锐顿时没好气道：“我还真就是来地主家做牛做马的呗。” 顾铮淡淡道：“一般来说涉及刑事案件的委托都会导致之后的委托数量暴涨，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之后可能会非常忙。” 雷锐翻了个白眼，事到如今终于觉得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他正打算叫个外卖，谁想顾铮却放下书：“出去吃。” 两人来到写字楼旁的一家小馆，全自助扫码点单，雷锐一看就知道这就是顾铮会挑这家馆子的原因，好笑道：“我说，也没觉得你社交能力这么差啊，处理委托的时候不是挺好的吗，不至于吧？” “要把精力留给委托，平时和太多人说话会提前消耗掉。” 顾铮熟练地点了两个菜，雷锐笑道：“你给人点菜前都不问问别人？” 顾铮眼也不抬：“知道你的口味，没葱没韭菜没鱼没茄子，上来的东西你不会不吃的，我又不会给你下毒。” 恶剪调查小组 第6节 雷锐摇摇头道：“老板突然请吃饭可不是个好兆头，你不会又要我当什么联系前女友的工具人了吧？” 顾铮给他掰了一双一次性筷子，慢悠悠说：“伯母醒了之后，你得和她解释辞职的事情吧？我可以去代劳，但是作为等价交换，你也要帮我一个忙。” 雷锐扬起眉，心想顾铮倒是很知道他在老爷子老太太那边的地位，小时候他一个人跑出去玩就是不务正业，但是有顾铮在就不一样了，家里头通常都默认有他在他们就是去图书馆学习的，雷锐好笑道：“怎么都三十岁了还要干这种事，那我猜猜，是不是伯母又开始给你介绍对象了？” 顾铮抿了抿嘴，有些恼羞成怒地瞪着他：“你帮不帮？” 雷锐叹了口气，觉得他从小到大帮顾铮干的活儿其实都差不多，小时候帮他卖报纸，长大之后帮他顶包去相亲，他摇摇头：“顶替相亲这个事，你好歹找个条件比你差的，你就不怕我花言巧语把人家骗得爱上你啊？” 顾铮凉凉道：“是让你帮我推掉，又不是让你去泡妞的。” 雷锐叹了口气，心想他现在工资都是顾铮发的，这种帮老板相亲的活儿相当于给老板开车，他也没有拒绝的资本，摇摇头道：“到时候地址发我，先说好啊，要是人家发现照片上的人和我太不像，我就只能说你整容了。” “随你，推掉就行。”顾铮说完将新上的红烧排骨推到他面前，“让老板给你加了辣了， 应该是你的口味。” 第一章 电梯 11. 工作性质 顾铮去人民医院的那天，雷锐去见了顾铮的相亲对象。 他这边还在西餐厅的座位上枯坐着，家里的三人群里殷佩兰竟然发了一张照片，里头顾铮提着一大篮水果一脸乖巧地同病床上的老太太合照，照片一发出来，老爷子立刻在底下发了一排大拇指。 雷锐翻了个白眼，他和顾铮四年没说话，但这丝毫没有缓解他们雷家的“顾铮迷信”，从小到大只要顾铮说好的，老爷子老太太基本上都深信不疑，可想而知得知他现在在跟着顾铮干活，两老嘴角估计都咧到脑袋后头去了。 他又坐了一会儿，顾铮给他发了微信过来：“殷姨很高兴，还要我多带带你，你那边呢？” 雷锐正要回“人家保不齐要放你鸽子”，远远就见一个浓妆艳抹的姑娘踩着高跟鞋过来了，雷锐扬起眉，心想还好顾铮没来，这种类型的女人他确实招架不来。 姑娘很快在他对面拉了椅子坐下，上下将雷锐打量了几遍，奇怪道：“你和照片上长得……” “烫了个头，而且照片嘛，你懂得，都是假的。”雷锐到底还是没太败坏顾铮在外的形象，没直接说整容了，现在想想，似乎他这辈子参加过的唯一几次相亲都是替顾铮顶包，大学的时候甚至还一个星期参加过两场，对于怎么让这些姑娘死心雷锐简直轻车熟路，闲扯了一会儿，他见时机差不多了，张口便问道：“想问下，您家里买房了吗？” 姑娘立刻警惕地瞪着他，雷锐紧跟着不紧不慢说：“其实房子呢，倒也不着急，两个人在一起重要的还是相处嘛，这些事情我们可以之后再讨论，但是毕竟这个婚房婚车的事情也很现实的。” 姑娘的脸色慢慢难看了起来，半晌不甘示弱道：“那顾先生，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我看看我自己符不符合？” 雷锐觉得到这一步其实事情办得也差不多了，再说些什么肤白貌美腿长之类的话未免太讨人嫌，他认真思考了一下顾铮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似乎从小到大，唯一不会让顾铮紧张的女孩儿就是黄斯然，大学时顾铮甚至还带黄斯然一起看过电影，这在顾铮这辈子的社交经历里都算得上是一个里程碑了。 雷锐想到这儿不由苦笑了一下：“大概就是那种，活泼一点话多一点，又爱演，还经常做事不过脑子的姑娘吧。” 果不其然，他说完姑娘立刻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他一眼，随即冷冷丢下一句“看来我不合适”，起身便走了。 雷锐这辈子就连分手都很少这样触姑娘的霉头，也因此至今还和很多前女友都保持联系，他叹了口气，把付账的账单拍下来发给顾铮：“任务完成了，菜钱报销吧？” 顾铮回得飞快：“报销，这次澄清视频网络反响很好，刚刚邱家为表感谢又给我打了一笔款，晚上请你吃饭。” 下午五点半。 雷锐兴冲冲回到工作室时顾铮已经点好一桌的外卖了，他震惊道：“说请我吃饭就吃这？” “有的吃不错了，来了一大堆委托，马上得加班了。”顾铮扯开塑料包装碗，“全都是你爱吃的菜，没有亏待你。” 雷锐白眼简直要翻到后脑勺去：“我他妈刚舍生取义给你解决了相亲对象，你就这么对我啊？” 顾铮凉凉看他一眼：“如果你来了之后能接更多委托，说不定之后我可以给你涨工资。” 雷锐无奈，过来拿起一次性筷子：“我还以为咱们接一笔单子就能吃一个月呢，你这儿房租多少啊，至于惨到要来者不拒吗？” 顾铮直接给他夹了两大筷子毛血旺来堵他的嘴：“原来我一个人能接的单子有限，但现在有两个人了，多接一点总归没有坏处……视频都发来了，一会儿你先看看。” 雷锐苦笑：“不会都是灵异视频吧，我一晚上不能看那么多，要不晚上做噩梦。” “放心好了，大多数的委托并不是这样的。”顾铮摇摇头，“最常见的委托是鉴定真伪和还原现场，找出一段掐头去尾视频真实的拍摄背景，又或者是验证视频是摆拍还是实拍。” 雷锐问：“比如说呢？” 顾铮夹了一筷子菜淡淡道：“比如说，一段奸夫淫妇被捉奸在床，正宫暴打小三的视频在网上疯传，所有看过视频的人都在说大快人心，但是它真实的拍摄背景却是妻子怀疑丈夫和店里的员工有染，就找人来将小姑娘暴打一顿并且撕掉衣服游街，这样的事情很少有人会去深究，但是却会对其中主人公的生活造成巨大的影响，如果没有人进行调查澄清，找出完整的视频或者其他的佐证，受害者就得一辈子带着这个莫须有的罪名活下去。” 雷锐一听顾铮的口气，就知道这恐怕是他之前碰到过的真事，禁不住好奇：“那之后……” 顾铮道：“通过视频里的店家找到店门口的监控，还有路边的行车记录仪，证明小姑娘并非是在酒店里被人推出来，而是在店里被几人找上的，但是光是这样还不够的，还得找到相关的人员进行走访，证明小姑娘和店老板确实没有染，最后出具完整的澄清……想要通过一段视频诬陷一个人很容易，但是为他证明清白，却要费力气的多。” 雷锐好笑：“这可全是和人打交道的活儿，还得说服各种人给你提供监控视频，不容易啊顾铮，一笔能挣多少？” 顾铮摇摇头，没有回答，又道：“至于另外一种，有很多种情况，最极端的委托里，会有人拿着女朋友被偷拍的私密视频来询问女朋友的职业是否是专业的陪酒女……” “我操！”雷锐差点没把嘴里花菜喷出来，瞪大了眼，“这种事儿你都碰到过？最后怎么解决的？要你验证这种视频，岂不是你要反复看……” 顾铮面上一红，别开眼道：“那个委托我交给别人做了，抓偷拍贩子有远比我专业的人，而且还是女性……我只是说一种比较极端的状况，大多数时候这种委托都不是这样的，之前在北阳东站就曾经有个事，有人在门口突发心脏骤停，这时有个路过的女大学生赶来做了急救，事发的全过程被人拍下传到了网上，女大学生是医学院的实习生，为此广受好评，但同时也有很多人指责视频里几个赶火车跑走的路人，认为他们见死不救，还有人进行人肉，导致这几个人的生活受到很大影响。” “我好像听过这事儿，而且之后好像反转了……”雷锐隐约还有印象。 顾铮点点头：“事后来委托我的是其中一名路人，她的本来职业就是医生，当时第一时间就发现病人的胸口还有起伏，并且面色并不像是发病，事后越想越觉得这个事情有蹊跷，找到我进行调查，也是希望能还自己一个清白。” 雷锐笑道：“好嘛，这个东西都传到网上去了，全国这么多人看都没发现蹊跷，你怎么看出来的？” 顾铮说道：“很简单，在现场并不止一个拍摄者，但录制过程都不完整，因为寻常人都是发现有人倒在地上才意识到要拍摄，那条被上传的视频不但过于完整，而且有一个致命的问题，拍摄视频的人从头到尾没有改变机位，在最后车站人员赶到的时候，其他所有拍摄者都把拍摄角度摇了过去，就只有这个人还在专注地拍摄地上的人，而且也就在车站人员赶到的同时，倒在地上的人也醒了。” 雷锐丢了两颗花生米进嘴里，又给自己倒了杯啤酒：“就这样也不能说明问题吧，可能说明他就是个死心眼儿啊。” “没错，光是这样确实是不够的，所以我后来给两段视频合了个板。” 顾铮这么一说，雷锐立刻就明白了，合板的意思就是将两段同时间拍摄的不同机位素材在时间轴里对应铺陈，一般来说是方便换角度剪辑，但顾铮这么做必然是为了别的事。 雷锐想了想：“你是想看救人和拍摄者有没有互动？” “嗯。”顾铮淡淡道，“合板之后因为有了更多角度事情就变得很明显了，中间拍摄者唯一一次微微改动机位导致画面晃动，是他腾出一只手来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而就在几乎同时，救人的女大学生伸手被拍摄的一面垂下的头发撩到了耳后，之后拍摄者甚至还点了点头，就又将那只手放回手机上去了。” 雷锐了然：“后来就查出他俩的关系了是不是？” 顾铮点点头，给自己开了一罐苏打水，又细细地用湿纸巾擦干净了手：“一般来说最常见的委托就是这两种，我也不是所有委托都会接的，这次这个委托，我其实一开始也没想到会查出这种东西，我本来以为也就是恶作剧之类。” 雷锐好笑道：“那你还接？就不怕到那边白跑一趟？” 顾铮摇摇头，神色忽然郁结了起来，雷锐将他的表情变化看了个满眼，随即意识到，顾铮很有可能就是因为对方发来的素材是一段监控视频才接的委托，四年前，他在首都鉴定中心鉴定的最后一段监控素材，便是黄斯然出事酒店的走廊监控。 雷锐心中苦笑，当年他把顾铮骂的狗血淋头，最后两个人还弄到差点老死不相往来，一切都好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然而如今再叫雷锐去想，以这个人从小到大规规矩矩做事的性格，甚至不惜隐瞒和黄斯然的利害关系也要亲自鉴定那段素材，这对于顾铮来说本来就已经是太过出格的事了。 四年了，那个总是围着他俩转的女孩儿至今还躺在床上，而当年的嫌疑人已经失踪了一年，似乎冥冥之中，老天爷还是把公道还给了黄斯然，一如冤死的邱月最终通过一条让人啼笑皆非的灵异视频得到了应得的公正一样。 雷锐想到这儿拍拍身旁人的肩膀，想叫人放宽心：“吃也吃的差不多了，老板请客还是要给面子的，我加班我自豪，996 吗老板？” “先把这些吃的收拾出去，我说了，看到一只蟑螂就罚 50。” 顾铮嫌弃地拍掉他的油手，起身从书桌上拿起一沓厚厚的委托书：“最贵的一笔两万，马上先看看能不能看出什么名堂。” 【第一章 电梯 完】 第一章 选秀 01.热搜第一 “能通过这个节目认识你们我很开心，但是现在，我想睡了。” 晚上十点，北阳五环外一间破旧的公寓内，面容清秀的少年按下了手机上的停止录制按钮，他的脸色惨白，眼眶还红着，但手却不怎么抖，就像是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 他的两个室友都去接商演了，此时房子里寂静无声，而在这个地处偏僻的地方，就连车声都很难听见，只有远处工地上偶尔传来几声钢管碰撞的声响。他安静地坐了一会儿，把这条不足三分钟的视频设定为第二天早上九点半发布的定时微博，随即走进了浴室，一阵水声过后，浴室里再无别的声音传出来。 …… 翌日一早，雷锐拎着早饭呵欠连连地进了工作室，自从来了这个地方打工，顾铮就威逼他在有委托时必须要在早上九点半到工作室，这对于在后期呆了四年的夜行动物雷锐而言简直是致命打击，这半个星期来他几乎每天都是半死不活地出现在工作室里。 “我说，咱们这儿又不是国企，不用上班打卡吧老板，规矩是人定的，咱们可以灵活一点嘛。” 雷锐喝了一口他的大杯美式，眼圈乌青，顾铮翻着一份委托书头也不抬问道：“昨晚几点睡的？” 雷锐翻了个白眼，知道自己要说三点睡的免不了要挨一顿数落，索性根本没理他，大咧咧往沙发上一瘫：“咱们手头还有几分小委托？这种一两千的接了也回不了本啊。” “还有两个鉴定视频真伪的，一两千也是钱，在没有其他委托的时候，这种小委托也要接。” 顾铮忙着在邮箱里收素材，而这时雷锐的手机忽然收到一连串推送，他咬着煎饼打开一看，都是微博的突发新闻，称热门选秀节目青春舞台的热门选手宋思洋疑因遭受网络暴力压力太大自杀，雷锐睁大眼：“我靠，这下这个节目恐怕要凉了，这是明月传媒做的节目，他们老总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这种八百年不出一次的事给他们赶上了。” 顾铮抬起头：“怎么了？” 雷锐这时已经吃瓜吃到了主人公的微博主页，毕竟做了这么多年节目，雷锐很清楚青春舞台这档选秀的份量，别说是业内，在整个娱乐圈里都是大名鼎鼎。两年前，青春舞台第一季捧出了红遍全网的男团九行，而 c 位的陆燃更是身价千万的顶流，作为一档现象级综艺，青春舞台今年的第二季在宣发上就下足了功夫，几乎每天一个热搜，在过去雷锐还在后期干活儿的时候，公司每次开会都免不了要酸一酸明月传媒做的这档节目。 雷锐点看宋思洋早上九点半发出的定时微博，是一条三分钟对脸的直拍，他这时已经猜得七七八八了，感慨道：“有个很火的节目的热门选手忽然发了视频自杀了，现在警察还没赶到，也没能验证真伪，但是这个事儿出来不到二十分钟，转发已经过四万了，现在是热搜第六，估计很快就要变成第一了。” “哦。”顾铮向来对娱乐圈的不怎么感兴趣，虽说也经常接到娱乐圈相关的委托，但这个圈子内部十分错综复杂，他在能选择不接的情况下都尽量不接，当即又把注意力放回到手头的委托上去了。 雷锐和顾铮不同，他脱离上一份工作还不到一个月，如今吃瓜吃得兴致勃勃，他点开直拍，发现这条视频应该是晚上录制的，宋思洋在前三十秒里都在调整机位，而后他在一面白墙前坐下，脸色显得十分苍白，开口说道：“今天录制这条视频，是因为我还有一些话想要同大家说，我不想以书写的方式留下这些，是因为我希望大家能记住我的样子，从今天往后，或许大家就再也见不到我了，我那些被人摆出来的，讨人厌的姿态也再也不会出现在大家的面前，宋思洋这个名字最终会从大家的视野里消失，这或许是一件好事吧。最近，在这档节目播出后，有许多人讨厌我，但我想说，你们讨厌的我，或许不是真正的我，而对于那些喜欢我的人来说，你们喜欢的我，也不是真实的我，我很希望自己真的如你们所想，但我却是个相当软弱不堪的人，因此最后才会想以这种方式离开，我感谢我的爸爸妈妈，愿意相信我这个没用的儿子，也感谢所有帮助过我支持过我的粉丝和朋友们，多亏了你们，我才能走到这里，但是对不起，我真的太累了，能通过这个节目认识你们我很开心，但是现在，我想睡了。” 宋思洋说到这里，伸手按停了手机，凑得近的时候，年轻人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雷锐叹了口气：“又一个给逼死的，明月传媒要完了。” 顾铮虽然没看，但也听了个大概，问道：“为什么？” 雷锐摇摇头：“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基本上就是在暗示播出的节目被人乱剪了呗，这种练习生没什么话语权，如果后台不够硬的话，公司钱没花够，要不没镜头，要不就是可能会被刻意改人设。” 顾铮了然地点点头，他虽然不是业内，但也知道在节目录制现场那种封闭的环境里，环境和人员都是可控的，素材的机动性很大，一般的剪辑师完全可以做到将一段十天前拍摄的素材和一段十天后拍摄的素材无缝剪辑在一起。 两人忙活到中午，两个小委托解决了大半，期间雷锐时不时就要瞄一眼热搜，在早上十点半的时候，警察到达现场后确认了宋思洋已经死亡，在瞬间原本就已经是热搜第一的宋思洋自杀从沸变成了爆，粉丝哭成一片，还有大量节目观众在热搜下参与讨论，分析宋思洋自杀视频里透露出的讯息。 吃饭的时候，雷锐找原来的老同事问了问，果然宋思洋出事的事不仅仅引爆了网络，大多数业内的工作者都感慨资本雄厚的明月传媒这次恐怕要倒霉了。毕竟青春舞台第一季的时候就曾经有恶意剪辑的传闻，节目组一度也被指责收钱办事，本来这种事单纯是骂一骂，还可以当做是一种变相的炒作，但这一季都出了人命了，事情就不会这么好收场了。 雷锐心中感慨还好自己跑得快，要是继续当后期，保不准哪天就会天降飞锅，咬开一次性筷子摇头道：“太惨了，这种事儿一般来说都不是一方的责任，但是最后背锅的肯定是后期。” 顾铮夹了一筷子菜：“那应该背锅的是？” “很多方面，前期导演的台本，艺人导演现场的沟通，还有艺人统筹的后勤安排，甚至还有其他练习生公司的插手，最后的节目呈现是多方面配合的结果，这个事儿很难说清，估计节目组和平台这时候都疯了。” 雷锐又翻了一早上出的所有分析：“宋思洋在上周的节目里刚刚退赛，节目里找的原因是身体承受不了高强度的训练了，但偏偏上期节目就是公演前的最后一期，这事儿刚一闹出来就有很多人说是因为他没什么背景，所以才被逼退赛的。这种风口浪尖，人又突然死了，他的粉丝和娱乐公司估计都不会善罢甘……嗯？” 他话还没说完，像是忽然在热搜里看到什么，笑道：“顾铮，我们马上可能要有大活儿了。” 顾铮莫名看他一眼，雷锐道：“有个后援会正在众筹想要调查宋思洋死亡的真相，因为节目组至今没有表态，他们也不指望节目组能够道歉，所以就想找专业人士来做这个事。” 他说着把手机递到顾铮面前，只见微博上有人贴出了他们刚解决的灵异事件的相关内容，并且倡导粉丝们集资来找恶剪调查小组调查节目组目前的成片，雷锐道：“已经六千转了，如果是真的，今天下午你就该接到电话了。” 两个小时后。 顾铮刚刚把手头最后一份委托的视频鉴定内容发出去，手机骤然铃声大作，他想也不想，直接把手机递给了雷锐，后者无奈道：“我都怀疑我是来给你当秘书的。” 他接起手机，对面是个年轻的女孩儿，声音还带着哭腔，果真是为了宋思洋的事情来的。女孩儿说她名叫张娇，是宋思洋粉丝后援会的会长，如今就在北阳工作，在宋思洋的死讯被发出后，后援会已经凑到了接近八万块钱，希望能有人能调查宋思洋自杀的事。 雷锐安抚了一阵电话对面还在不住抽鼻子的姑娘，用手给顾铮比了个八，无声问道：“接不接？” 顾铮满脸写着“你觉得呢”，雷锐了然，他们穷困起来连一两千的小委托都接，相比之下八万块钱简直就是天上掉钱了，他和张娇约定晚点把委托合同发过去便挂了电话。 “没想到我都转行了，现在还得继续搞综艺节目成片。”雷锐觉得有点头疼，“印象中这个节目马上已经是第二次公演了，至少放了得有一小半了，像明月这么大的公司，后期制作也算是全国数一数二的水平了，我们要想从中挑出问题来，估计还得把所有的花絮都看一遍，这个八万块钱可不好挣。” 顾铮思考了片刻：“这个选手你之前有了解吗？” 恶剪调查小组 第7节 雷锐作为上网冲浪小能手，对每天的热搜基本上还是有数的：“应该上过热搜，这个小朋友的长相和名字我都有印象，但是之前都是负面热搜，好像是说他抢戏之类，这种东西也说不好，说不定是公司给他买的热搜，毕竟对于当红流量来说，黑红也是红，有流量就行了。” 顾铮依言上网搜了一下宋思洋这个名字，果然发现在他自杀前，大多数的联想词条都是负面的，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第一个是过度抢戏，第二个是自我中心，甚至在他发出自杀视频但死讯还未得到确认前，都有人在怀疑这是他的自我炒作，还发出微博讽刺他是“死了都想红”的作秀艺人。 顾铮想了想：“张娇既然就在北阳，签合同的时候我们不如找她直接了解一下宋思洋的事情……这些粉丝既然愿意凑出这么多钱让我们做调查，说明他们对于宋思洋自杀已经有自己的猜测了，无论是什么，总能给我们提供一个基本的方向，不至于要像大海捞针一样地把所有素材看一遍。” 第一章 选秀 02. 后援会的猜测 张娇是在晚饭前到达工作室的，与她同来的还有两个北阳本地的后援会成员，一个叫黄莹莹，还有一个朱琳，三个人都是面色苍白眼睛红肿，显然是哭了很久。 雷锐请三个姑娘坐下，开门见山道：“不是来签什么霸王合同的，所以不用太紧张，我们找你们过来第一是为了核对合同，第二是我们毕竟算是圈外人，对宋思洋的了解肯定比不过你们，想要听一下你们的想法。” 张娇接过顾铮给倒的热水，小声道：“谢谢你们，我们也没想到会忽然发生这样的事情，明明前两天直播的时候他还挺开心的，和我们说虽然退赛了，但是他之后还会努力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 张娇说着眼眶又红了，雷锐心想这么聊天也太沉重了，他不忍心看几个小姑娘在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笑道：“你们都是什么时候粉上宋思洋的？是因为这个节目吗？” 张娇擦了一下眼睛，轻声道：“对，我们都是因为这个节目才认识他的，实在是太喜欢了，我们都以为他即使没有出道，以后也会有机会拍些电视剧的，毕竟他的性格好，颜值也高，没想到以后突然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张娇实在说不下去，一旁的黄莹莹抽了一下鼻子，接着她的话说道：“我们三个也是节目播出之后才认得的，之前一直给他做应援做数据，还去录制现场蹲过他，洋洋本人真的很可爱，有点羞涩又有礼貌，他根本就不是节目里和网上说的那样！肯定是节目组看他是小公司来的就欺负他，而且还有对家下场黑他……” “对家？”雷锐好奇道，“是谁？” 朱琳冷冷道：“洋洋是光景娱乐的，在洋洋退赛的时候，现场唯一一个光景的人就是张彬了，之前网上都说洋洋拉着张彬炒作两人感情好，抢张彬的镜头，然后私底下又对张彬不好，拿水都不给张彬……这些人又不在现场，谁知道是谁拉着谁炒 cp，初见舞台主动上来和洋洋勾肩搭背的明明就是张彬。” 顾铮对娱乐圈的事情并不熟悉，对饭圈的操作就更是云里雾里，这时只能在旁边默默地听，而雷锐了然道：“所以之前网上宋思洋的负面热搜，有很多都是和张彬这个人有关？” 张娇点头：“节目组想拿他俩的关系来炒，经常给双人镜头让他俩互动，那个洋洋不给张彬拿水的片段也是节目组放在花絮里特意放出来的，好像就是为了黑洋洋一样……就为了这个，花絮播出那天晚上网上好多人骂洋洋，刚放的时候我们洗了一个晚上的广场，第二天广场才干净。” 顾铮越听越迷茫，雷锐看人目光都开始迷惑起来，心想之后恐怕要给顾铮好好补课了，要不照他这个老头子的活法，以后娱乐圈的委托根本没法接，又问：“所以你们觉得，节目组可能存在恶意剪辑的行为？是因为他们的恶意剪辑导致宋思洋被网暴？” 三人立刻重重点头，黄莹莹说道：“之前不是爆出过吗，日本选秀综艺有个练习生每次戴不同的手表，结果发现节目组把很多不想关的镜头剪辑在一起，青舞第一季的时候也有发生过这个事，有个叫姜旻的小哥哥每天戴不同颜色的腕带，后头也爆出节目组将不同天的拍摄内容混剪，后头他就退赛了......本来这个节目底子就不干净，第一季最后总决赛不是还有人说陆燃的 c 位是注水得来的吗？” 雷锐问道：“那为什么你们会怀疑有恶意剪辑的成分？只是因为宋思洋发的声明吗？” 朱琳皱眉道：“那个声明还不够吗？洋洋他是被‘摆出来’的样子了。” 顾铮又问：“除了这些呢，你们这么果断地集资调查，应该还有别的原因吧？” 三个姑娘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最后却是异口同声道：“我们怀疑，节目组给洋洋安排了他不适合的剧本，这也导致洋洋在录节目的时候压力过大。” 雷锐扬起眉，心想虽然节目组有剧本是常事，但是像是明月传媒这样有经验的制作公司，绝对不会给一个艺人安排和他性格完全相悖的剧本的，现在的观众也不是傻子，太假的东西人家一眼就能看出来，成熟的艺人还能经得起包装，但像是练习生这样没有什么舞台经验的新人，硬是给他加他没有的点，实际反而会影响节目效果。 顾铮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张娇抽了一下鼻子：“我们私底下见到洋洋的时候，虽然见面的时间很短，但是他真的和节目里展现出的那个人不一样，我们隔着门给他扔应援的礼物，他都是小跑过来拿的，而且还鞠躬跟我们道谢，后头还是导演把他拽走的，我还看到他在和导演道歉……这么一个人，根本不像是节目里展现出的那个人，虽然我们一开始都是因为他很活泼才喜欢上他的，但是，他真的很有礼貌，他绝对不会为了给自己加戏去抢别人的镜头，私底下却又对别人一点都不照顾的。” 雷锐想了想又问：“那除了青春舞台这个节目，他之前还有没有别的商演，或者是能在网上找到的活动之类？” 黄莹莹说道：“洋洋之前组过一个团的，叫骄阳少年，张彬也是团员，后头大半个团都来参加了青春舞台，好像就只有一个叫做杜海的没来吧……但是只有洋洋和张彬走到了第二次公演，他们之前曾经接过北阳综艺台的一个小节目，叫做明星神厨，一共就上了一期，洋洋从头到尾都很懂事，他们有一个队友被热油烫了手指，洋洋还第一时间找人去帮他包扎，后头每次有人说洋洋自我中心，我们都会拿这个料出来洗广场。” 顾铮看了记录下来的内容，关于后援团的推测已经说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宋思洋退赛这件事，他问道：“他因为身体原因退赛，这个事情之前有征兆吗？” 朱琳一提这个事情又激动起来：“你们知道洋洋上这个节目瘦了多少吗？第一期海选的时候，他脸颊上都有肉，等到第六期播的时候，他颧骨都突出来了，退赛那期播了之后，洋洋跟我们直播，说他太累了，吃什么都吐，我们还以为他是压力太大，谁知道那就是他最后一次直播了……” 眼看三个姑娘又要当场哭起来，雷锐赶忙说道：“别急别急，现在既然都已经接了你们的委托了，我们肯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只是要做出这种判断，我们至少得把全部的节目都看一遍，要麻烦你们把你们觉得有问题的几集还有花絮都给我们，我们重点看，有进展会和你们说的。” 签了合同后，两人送走了几个姑娘，等到三人脚步声消失在电梯间，雷锐这才敢放心说话，感叹道：“她们滤镜太重了，一个人上台前后表现的表里不一，可真不一定是节目组的锅啊。” “你是说也可能是宋思洋对自己的包装？”顾铮听明白他的意思，“你觉得宋思洋在节目上的所作所为真的可能是他给自己营造的人设，但是最后承受不了网络暴力才自杀的？” 雷锐看着张娇留下的字条，三人明显对节目了若指掌，甚至连哪一集的什么时候出现了宋思然都记得清清楚楚，他摇摇头道：“按照理论来说，这种选秀录制期间，练习生都是拿不到手机的，第一是为了防止拉票，第二也是为了让他们保持心态，如果是手机被收了，宋思洋自然也不会知道外界对他的评价，如果知道，只可能是选管代为传递……当然，这也只是在遵守规则的情况下，按照她们的说法，宋思洋如果在录制节目期间就出现了明显的消瘦，这确实，不管怎么想都只可能是节目组的锅。” 顾铮将电脑抱过来，为了拉片子方便，他先将青春舞台全集都下了高清版本，等待期间雷锐刷着热搜下的最新动态，整整四个小时，宋思洋自杀仍然高悬在热搜的榜首，不光如此，和宋思洋相关的热搜还有两个，排在热搜第八的是张彬崩溃，第十四的是青春舞台节目组未表态。雷锐点开张彬崩溃的热搜，发现热门微博是张彬和宋思洋所在的光景娱乐发的，只有短短一行字：“张彬已得知好友死讯，现已崩溃，请勿打扰。” 雷锐看着这条微博下将近五万的评论，感慨道：“看来嗑他俩的还真不少，娱乐公司发完悼词之后第一时间就 cue 了张彬，也不是什么好鸟啊。” “什么意思？”顾铮不解。 雷锐看他满脸问号，笑着拍拍顾铮的肩膀：“顾老板，娱乐圈水深啊，看你刚刚就没 get 到，跟你解释一下吧，洗广场的意思，就是洗微博搜索，当你在微博上搜索一个人的名字，出来的所有东西都是这个人的广场，许多粉丝为了保证自己偶像的良好形象，会不断的拿偶像的正面新闻来填充广场，这样任何入坑的路人都只会看到这些好的东西，不至于上来就会听到偶像的黑料。” “这不无聊吗？” 顾铮果然满脸写着不能理解，雷锐大笑起来：“还有好多东西以后再说给你听吧，我之所以说这个娱乐公司也不是什么好鸟，就是因为在他手底下的一个艺人自杀去世之后，公司在表示哀悼的当天竟然主动提起旗下的另一个艺人，还是和宋思洋有连带关系的张彬，现在网上嗑他俩 cp 的有不少，这种声明摆明了就是在吃人血馒头。” 顾铮皱眉看着每一秒都在刷新的评论：“现在我们拿不到原素材，光看网上的成片都是调完色修完音的，你觉得能看出来问题吗？” 雷锐之前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不过他明显比顾铮要乐观一点，笑道：“只要是两段毫无关系的素材硬拼就总有端倪的，寻常人不会像我们这么看……再说了，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是你这个神仙眼力没看出问题，这不是还有我吗？” 顾铮扬起眉：“你能看出来？” 雷锐摇摇头：“我看不出来，但我可以想办法去搞原素材啊……都是制作公司，其实人员都是流通的，我后来这家公司也有不少是从明月跳过来的，这个事儿想想门路，总会有办法。” 第一章 选秀 03. 拉素材 顾铮看着刚刚下好的六集青春舞台成片还有接近 30 个花絮难得感到有些头痛。 他接了这么久的委托，鉴定的大多数视频都来自于手机的实时拍摄，最多也就是监控录像，这还是头一次他要从综艺节目的成片里来找问题，顾铮皱起眉：“我的眼睛看不了这么长的东西。” 除了社交，雷锐难得见顾铮也有做不了的事，好笑道：“你还真想硬看啊，这一集成片里可能和宋思洋有关的素材只有几分钟，可以先去平台看看有没有那个只看他的功能，如果没有的话，就去微博超话找他的全 cut，一般来说这种还算有点人气的选手都会有粉丝把他的镜头全部剪出来，我们可以对着 cut 来找。” 顾铮捏着鼻梁，头疼道：“这不像是一般的视频鉴定……” “是啊，但是娱乐圈的钱更好挣，毕竟这个八万块不是白给你的。”雷锐动作飞快地在微博宋思洋超话翻找，很快他脸上一喜，“找到了，六集全 cut，还附带有全部有他的花絮镜头。” 顾铮一愣，凑过去奇道：“还真有啊。” “你不要小看这些粉丝。”雷锐熟稔地将视频下下来，“而且这种鉴定确实和你之前接触的不一样，综艺其实并没有‘恶意剪辑’这个概念，恶意因人而异。对于这样的选秀节目，你站上那个舞台，对很多节目组而言你就是一件商品，无论想怎么包装你其实都是他的事，只不过想要完全扭转一个人的性格非常困难，如果强行上了不适合的人设包装，最后节目组的利益也会受损，所以这件事大多数的节目组都不会做。” 顾铮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刚刚为什么她们三个没直接给我们这个素材？这么喜欢宋思洋，这种东西她们会不知道吗？” 雷锐好笑道：“这个 cut 一看就是张彬和宋思洋的双人 cp 粉整理的，里头不光有宋思洋的镜头，还有张彬的，你看刚刚那三个姑娘根本容不下张彬，还觉得张彬要害宋思洋，多半就是所谓的唯粉，你还能指望他们给你看双人的素材？” 雷锐说着打开刚刚下好的文件夹，里头的视频都按照集数分门别类地整理，甚至还在上头贴心地做了诸如“洋洋练舞摔倒”，“洋洋擦汗”之类的标注。雷锐暗自惊叹于这群粉丝的毅力，点进第一集的 cut 合集，只见视频上的男生一如之前朱琳说的，比最后他出现在自杀视频里的时候要圆润不少，眉目间也要舒展一些。 在第一集的海选中，宋思洋穿着一套白色的运动衫，整个人都显得很干净，他是 54 号，在他旁边的 55 号就是一身休闲西装的张彬，两人在导师还未进场前便在有说有笑，显得关系很好。 雷锐说道：“导演组安排二人坐在一起说明一开始他们可能就考虑过要炒他们两个，是导演组提前定下的人物故事线。” 顾铮不懂这些，视线却是落在落在宋思洋抓紧裤子的手上，虽说这个全身的镜头只给了不到两秒，但还是不难看出宋思洋的肢体动作远比他面上表现出得要紧张，相比之下，一旁的张彬就要放松很多，两腿甚至是岔开坐的，还在抖脚。 在导师登场后，现场的机位再一次给了宋思洋和张彬镜头，而这一次宋思洋的整体表情都和之前截然不同，顾铮将视频暂停下来：“一般来说，在这种桥段里，会给底下的选手镜头吗？” 雷锐不知他为何这么问，但还是答道：“导师上场之后肯定要给反打镜头，也就是反应镜头，要不没法表现出导师牛逼，一般来说这种选秀都是每一个机位管四五个人，然后如果有突发就把镜头推上去给特写，导播在现场会随机找反应好的切进 pgm。” “pgm？” “就是节目母线，如果搞直播就会把 pgm 直接播出去，但是现在这种都是录播，pgm 也只是给后期的剪辑导演一个参考，告诉他们现场可能有哪个机位比较好用，流程又是什么样的……怎么了？” 顾铮点点这个镜头说道：“宋思洋的整体表现都很僵硬，在他知道自己会有镜头时，表情会相对放松，可能是演的，然而一旦是随机给的镜头，他连表情上的放松都撑不住了。” 雷锐笑道：“你的眼神真和正常人不一样，怎么看出来的？” 顾铮淡淡道：“你仔细看也能看出来，坐的很直，视线乱转，而且从刚刚他和张彬开始说话的时候手就一直抓着裤子，虽然有意挡住了手，但是裤子上的褶皱都给扯平了，这都说明他很紧张。” 雷锐这才觉出些有顾铮在旁边盯着的好处：“这么说刚刚那个姑娘说的也是真的，他在节目里表现出的样子和他本人可能有差距，所以在他以为自己没有被拍摄的时候表现出的就是本来性格。” “继续看吧。” 顾铮让视频动起来，随后宋思洋的初见舞台是和张彬一起的双人舞，两人的相貌都是小女生会喜欢的类型，之前也组过团，也因此成绩都不差，一同被分在了 b 班。在得知自己成绩后，两人下场后便拥抱在一起，雷锐扬起眉道：“第一集还真是张彬抱的宋思洋，没想到这群小姑娘连这都在乎。” 第一集宋思洋的 cut 至此戛然而止，两人之后依次拉了后头五集的内容，宋思洋基本上都是和张彬捆绑出现，二人在私下的互动很多，其中也有一大半都是宋思洋主动发起的，甚至有一次张彬练习不专心被导师批评，宋思洋还过去安慰了他。 雷锐看着被宋思洋挡住的单人机位苦笑着摇摇头：“真说不好这个小伙子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但本来张彬如果哭了的话摄像会给他一个正面的大特写，说不定还能吸一波粉，结果宋思洋一去，这个镜头就没了，按照现在网上那些小女生追星的疯狂程度，他被骂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顾铮在意的却是另一件事，他将素材拉回之前一幕的大景，在张彬被导师叫停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但宋思洋在顶机位的大景里并没有任何反应，后头回放的组员惊讶神情的特写里也没有他，甚至还刻意避开了会带到宋思洋表情的镜头。他皱眉道：“他前后的情绪接不上去，外头对他的评价并不是没有依据的，宋思洋在开始对张彬被骂没有任何的反应，后头突然去安慰他，就想是思考过后才有的行为。” “节目组也为了炒这两人的关系，刻意避开了能让外界看出宋思洋真实情绪的特写镜头……”雷锐摇了摇头，“这么说，节目组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本来单纯就是想炒个话题的，没想到把宋思洋的声誉给赔了进去。” 两人点开宋思洋最后一次录制时的 cut，这也是他 cut 最长的一期，因为宋思洋的退赛，这一期跟他有关的内容持续了将近十分钟。在开始时，小组成员照旧在练习室中为第二次公演进行排练，而随着人员陆陆续续的到齐，练习室里却没有宋思洋的身影，众人又等了一会儿，然而宋思洋却还是没有来，张彬随即便感到奇怪了起来。 在之后对练习室内其他选手的采访里，所有人都说，宋思洋是一个从不迟到的人，当时并不知道宋思洋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前几天晚上他好像因为不舒服去医院了，所以担心他的身体问题。 雷锐道：“所以从这个地方就开始铺垫马上宋思洋要退赛的事了。” 在成片里，众人等了很久，最后在休息的时候，宋思洋终于姗姗来迟，他脸色苍白地和所有人道了歉，随即便宣布了一个重磅的消息，他将要退赛了。 “等等。” 视频里宋思洋话音刚落，雷锐和顾铮却是异口同声，一起把画面暂停了下来。 两人相对无言了半秒钟，雷锐做了个请的姿势：“老板先说。” “他们的妆面有变化，而且灯光也不一样。”顾铮指着其中一个叫王安志的练习生的头发，“用发蜡抓的方向发生改变了，这不会是因为跳舞造成的，只可能是在最开始做的时候就不一样。” 他说完又指着背景相当模糊的广告赞助牌子说道：“这个地方的灯光也和之前不一样，说不上之前是哪儿的灯没亮，但是整体肯定比之前要亮了，虽然后期应该调整过曝光，但是绝对是不一样的。” 雷锐鼓了两下掌：“牛逼啊老板，属列文虎克的，居然还比我早一步发现这不是同一天的素材。” 顾铮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雷锐将素材往回拉到最初练习生们进入练习室前的镜头：“之前这个镜头一直是斯坦尼康用稳定器跟拍的，但是这次却变成了固定机位，看上去就很死板，切的时候很硬，没有斯坦的镜头那么舒服和顺滑。” 在过去雷锐拍过的这么多节目里，常规的节目流程桥段，机位都是被摄影指导和导播早早定下来的，轻易不会发生改变，因此第一眼就觉得很奇怪。他将镜头往后拉了一点：“在之前的练习室剧情里，通常来讲都会有一个滑轨镜头，从左滑到右，用来带出整个练习室里选手的状态，这儿这个镜头也没了……滑轨和斯坦尼康都是需要有特殊的现场人员配合的镜头，如果这两个镜头不见，就说明在补录的时候，现场已经有部分人不在了。” 顾铮已经听明白了：“所以说这段素材很有可能是后补的，刚刚我还看到背景里有个选手在打呵欠，可能是深夜补的？” 雷锐心想综艺节目补录素材是很常见的，因为现场多少会出些岔子，但是这段内容偏偏是讲宋思洋退赛的，那之前录制时的具体情况究竟是怎样的便很引人深思了。他皱眉：“一般来说，如果是简单的补录，在正常的录制结束后就会立刻开始，这样现场的人员都还在，舞美灯光摄像都会配合，也可以减少耽搁的时间。在我的经验里，像这种情况多半是录完结束，导演组回去开了会，制定了剪辑方案，然后再回来直接差什么补什么，因为他们的时间很少，也来不及再铺其他的剧情进去，所以这段的内容才会格外的空，而练习生因为是配合导演的台本演戏，整体的状态也不好，表情经不起细看和推敲，所以近景切的很少，都是所有人一起的大景。” 他说到最后深吸口气：“说白了，这段剧情是节目组包装出来的，粉丝们要找的恶意剪辑，也可能是真实存在的。” 第一章 选秀 04. 索赔 顾铮让雷锐把可能有问题的镜头所在位置都单独标注出来，两人紧跟着又拉了一遍张娇他们说的最给宋思洋招黑的送水花絮。 这是第一次公演结束后的花絮，张彬和宋思洋下了舞台之后要去等待区，两人经过昏暗的通道时都满头是汗，中途宋思洋消失了几秒钟，回来的时候拿了两瓶水，张彬还低头看了一眼，但宋思洋却没有给张彬，两人就这么走了，最后一个镜头是张彬和宋思洋背影的一段慢放，旁边还配了花字——“和朋友在一起的放松时间”。 雷锐笑道：“看来是节目组想硬炒，但是最后起到了反效果，通常来说花絮因为不在正片里，所以不会有那么大的关注度，看这个镜头的粗糙程度就知道……也可能是实习生剪的，可把宋思洋害惨了。” 顾铮沉默着没说话，用鼠标反复拉着那一段来回看，雷锐知道是他那双火眼金睛又发现了问题，摇摇头叹了口气：“还好你这人不看综艺，要不我们这些后期都该下岗了。” 顾铮的注意力都在画面上，根本不搭理他，半晌他忽然喃喃：“这个矿泉水瓶子不一样了……” 雷锐一愣：“不一样？” 顾铮点开他们刚刚看过的节目成片，在前两集里，节目组有一个叫做水之源的矿泉水赞助，在练习室里还会特意放很多水之源的产品，然而从第三集开始，水之源换做了高山水，包括现场的立牌也都变了。 恶剪调查小组 第8节 雷锐对综艺相当熟悉，了然道：“应该是有赞助撤资，又有新的金主填了进来，或者是水之源本来就只买了两集的量。” 顾铮仔细对比了水之源和高山水的瓶子，又重看了几遍花絮，皱眉道：“这个地方，宋思洋拿的是水之源的瓶子，瓶身比高山水要细长，但是这是第三集的花絮，那个时候节目应该已经换赞助了。” 雷锐脸色一变，探身过来仔细看宋思洋手里拿的东西，紧跟着他忽然意识到，宋思洋拿到瓶子之后就紧紧攥在手里挡住上头的塑料标签，而旁边张彬看的那一眼也不像是要喝水，他震惊道：“这其实是一段废素材，因为露出的广告权益部分是错的，用的还是老金主的产品……宋思洋拿错了水，他自己也意识到了，所以才没有递给张彬……” 顾铮抱着胳膊：“但是因为这个通道里没有光，叫寻常人来看根本看不出问题，加上节目组又想炒作两人之间的关系，便把这段素材放在花絮里播出了。” “我靠。”雷锐翻了个白眼，“那宋思洋因此背上的骂名就百分之百是节目组的锅，正片的广告权益都是会反复核对的，当时审片的人是瞎了还是怎么着？广告部的人干什么吃的？” 顾铮揉了揉眼，连看了两个多小时素材，他回茶几边给自己滴了些人工泪液，闭着眼睛说道：“但是现在这些证据还不够，这个毕竟是花絮，就算发到网上节目组顶多也只会推出一个新人来背锅，真正有问题的是正片里的那段补录的素材，我们的想办法知道原来发生了什么。” 雷锐一听这意思，还是得他出面当交际花，无奈地到沙发上坐下了：“现在网络舆论闹成这样，估计明月传媒那边已经乱成一锅粥了，这时候应该有很多要跳槽，我可以先问问看。” 他说着好奇地从桌上拿起顾铮用的人工泪液，这些貌不惊人的小瓶子都是从国外进口的，过去顾铮在数据鉴定中心上班时他就见人成天用这个，据说是因为工作原因用眼过度，导致顾铮每几个月就要去查一次眼科，雷锐叹了口气：“你的眼睛到极限了吧，自己开车还是我送你回去？” 顾铮捏着鼻梁：“你要开车送我回去明早就得再把我接过来，我不坐地铁。” “……” 雷锐当场翻了个白眼，顾铮这人是出了名的在外宁可吃三斤哑巴亏也不愿意麻烦别人的，活了三十年，估计敢使唤的也就他一个，立刻没好气道：“我就好奇，如果你雇了别人来打工，是不是一天都不会和人说上三句话？” 顾铮凉凉道：“不愿意送就算了。” 雷锐无奈，最后到底还是当了一回卑微社畜，把顾铮送回了家，翌日一早，他按照约定的时间去把人接上，顾铮这个人无论春夏秋冬，只要出门头发必然梳得一丝不苟，对比呵欠连天又顶着一头爆炸卷发的雷锐，简直像是要去走红毯的。 雷锐困得眼圈通红：“你说早上抓头的这点时间你干点什么不好？” 顾铮十分嫌弃他车里的烟味，开窗通风：“我不光抓头，我还晨跑了。” 两人在这方面完全没有任何共同语言，过去在宿舍里睡上下铺就时常吵得不可开交，一晃十多年，雷锐如今已经放弃和顾铮沟通了，他一路开到工作室楼下，甚至还没上楼，口袋里的手机猛震数下，拿出来竟又都是突发的推送新闻，就在三分钟前，宋思洋所在的光景娱乐正式对青春舞台节目组提出索赔一百万的要求。 雷锐眼睛都瞪直了，刚吸进嘴里的豆浆险些没喷出来：“卧槽，我说昨天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原来在憋大招，打足了感情牌，人父母还没开口呢，娱乐公司倒是先来索赔了。” 顾铮凑过来看了一眼：“这种事情应该不是张口就来的吧，之前节目组在邀请艺人的时候不签相关合同吗？” “肯定是签了，现在光景敢这么搞也说明合同里肯定是有漏洞的，毕竟人都死了，死者为大，加上宋思洋那个 vlog，节目组根本就占不上理。”雷锐口中啧啧有声，“明月这次可真的是栽了大跟头了。” 两人回到工作室，雷锐坐下仔细看了一下光景传媒发的长文，其中明确表示节目组在违背艺人意愿的情况下进行了恶意的炒作和剪辑，导致宋思洋和其他选手不和，在录制节目期间被确诊重度抑郁症，严重消瘦，不得不中途退赛，而后宋思扬在回来休养期间又因为节目组之前的恶意导向导致心态完全崩溃，虽然光景娱乐已经取消了之后三个月宋思洋的全部行程希望他好好休养，但最终还是没能挽回他的生命。 在微博里，光景娱乐贴出了宋思洋抑郁症和中度萎缩性胃炎的就诊记录，就诊记录正在青春舞台的录制期间，雷锐叹了口气：“这锤也太实了吧，如果宋思洋的精神状态已经很不对劲了，那么他和张彬的那些互动就极有可能是节目组安排的。” 顾铮这时也正在手机上看光景娱乐发的微博，眉头紧皱：“他刚刚还发了第二条。” 雷锐往上一翻，果然光景传媒紧跟着第一条的索赔信息，又发了一段视频，又或者说是一段一分钟的音频，被后期配了一些字幕，顾铮道：“我连蓝牙音响。” 很快音频的内容便被放大数倍放了出来，只听其中一个年轻男生哭诉道：“我，我根本做不了自己想做的事，我都感觉……我已经失去自我了，对我讲的这些话，对我做的这些事，我根本就没想到，我不想再做这个了，付出的代价已经太大，那些人都在骂我是加戏咖还有卖腐搏出位，这根本不是我，我不想再做了。” 音频到这里戛然而止，雷锐沉默了几秒，忽然扬起眉，嗤笑一声：“怎么回事，骗小孩儿呢，有点不专业啊。” 顾铮眼力虽好，但听觉方面就没有这么敏感了，不解道：“怎么了？你听出问题来了？” 雷锐点头：“你再放一遍。” 顾铮依言又将视频重新播放了一遍，结果在宋思洋说到“我都感觉”的时候，雷锐叫了声停：“这个地方宋思洋的哭泣结束的太突然了，简直像是被人掐住脖子一样，正常人说话的气口不会这样的，哭泣的时候声音更容易黏在一起，这个地方断的这么干净利落，肯定是被人把后半段剪了……继续放。” 顾铮让音频再次播放起来，很快雷锐又让他在“他们都会”的地方停下来：“这个地方也是一样，明明是在哽咽，但很不自然，可能做了某种声音渐弱。” 随后在“付出的代价已经太大”这句，雷锐摇摇头：“这句话顾铮你听不出奇怪吗？” 顾铮仔细听了一下：“你是说，情绪有变化？” 雷锐皱眉：“岂止是有变化，明明之前的声音像是喃喃自语，这句话又突然像是非常认真的说出来，语速快慢也不同，甚至连声场都有点变化了。” 顾铮想了想：“所以这段音频可能是由两段音频拼接完成的？” “而且还把原音频里的很多内容删掉了。”雷锐摸着下巴，“音频为了增加真实感，应该是把原音频做过降噪之后，又在底下加了一层原底噪，要不别说是我，正常听众都该能听出问题了。” 顾铮问道：“进软件能判断出究竟剪了几刀吗？” 雷锐心知又该自己干活儿了，站起来抻了个懒腰：“可以试试。” 不到半小时，雷锐将降噪并且打好标记点的音频工程打开给顾铮看，后者看了一眼上头上头的七八个红点脸色难看起来：“刀口这么多？是抠字眼了吗？” “不好讲，但可以确定的是，这段音频里至少包括两段不同的素材，但最有问题的甚至不是拼接素材。” 雷锐将工程拉到中间，正是宋思然在说“对我讲的这些话，对我做的这些事”这两句，在去掉底噪之后，甚至连顾铮都听出问题，皱眉道：“这两句的开头是不是……” 雷锐笑道：“没错，这两句开头原本多半是有其他字眼的，被抠掉了，很显然还是个主语，原来讲的是，某某对我讲的话，某某对我做的这些事，只不过因为宋思洋讲这两句的时候语气还算稳定，所以这么剪乍一听倒也听不出什么。” 顾铮此时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为什么要把两句明显带着指责意味的话里的主语拿掉，如果宋思洋说的是“他们”，那即使不剪都会让人联想到节目组，除非，宋思洋讲了非常明确的指代，而这个指代并不是节目组。 雷锐说道：“可以肯定这个光景公司的后期业务能力着实不咋样，这个视频也就是用来骗骗一般人，专业人士一眼就能看出问题，现在发出来，很有可能是为了在舆论上施压。” 顾铮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却是十分疑惑：“这个漏洞百出的证据一拿去做司法鉴定立马就会露馅，光景娱乐为什么还有胆子把它发出来？更何况如果真的想要捞一笔，一条人命只要一百万，还搞出这种动静，未免太过得不偿失了。” 第一章 选秀 05. 宋思洋的故事 顾铮这么一说，雷锐也觉出不对来，摸着下巴说道：“按道理它把这个东西放上网，如果明月想告他诽谤，直接拿去做个司法鉴定一切就完了，光景的老总总不会傻到这个地步吧？” 顾铮皱眉不语，拿出手机来看了一下现在的舆论趋势，果真光景索赔已经上了热搜第一，且热度大有超过昨天宋思洋自杀新闻的势头。在热搜下，绝大部分的人都支持艺人方维权，但也有人持有不同观点，认为在艺人出现严重精神问题的情况下公司仍然坚持让艺人录制节目，最终导致艺人自杀，出现这种结果很显然不能全然把责任归结到某一方身上。 雷锐笑道：“看来也不是所有网友都是傻子，明显这个公司就是有问题的，要是不心虚，也不至于连一段网络维权的素材都要剪。” 顾铮看着屏幕上满是破绽的音频工程，心里却想宋思洋会选择自杀的真正原因或许是很复杂的，他们现在无论是从视频还是从音频，看到的永远都只是表面，如果想要知道确切的真相，他们得去了解宋思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顾铮说道：“你想办法，看看能不能问到补录那天发生的事情，我们不能完全寄希望于拿到素材，得去直接见一下和宋思洋有关系的人。” 雷锐苦笑：“这时候估计半个中国的记者都在他家门口蹲点呢，我们要去凑热闹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顾铮摇摇头：“有人去了我们就更容易找到地方，但是这些人手上没有我们的牌，现在大多数的记者去凑热闹都是为了蹭热度，吃口宋思洋的人血馒头，但我们已经有很确凿的证据证明公司和节目组可能都不怀好意，通过这件事将他家里人约出来，对方应该是愿意的。” 他说完竟然也拿出手机来翻微信联系人，雷锐瞄了一眼，发现里头的人居然还不少，印象中四年前顾铮的联系人只有两位数，如今却暴涨到了几百，他震惊道：“你这四年这么发愤图强吗，接了这么多委托？” 顾铮给联系人的名片都相当细致，上头会明确写是什么做什么委托认识的，对方是什么工作，因此找起人来非常快，他淡淡道：“每次委托都会加三四个，有什么事情尽量微信解决。” 他很快从联系人里翻出一个名叫张鸣的人，把手机递给雷锐：“这个人是我之前在一个委托认识的，他现在是朝阳新闻的娱乐新闻组组长，这么大的事他肯定有门路，你打个电话过去问一下，想办法要到宋思洋家里人的联系方式。” 雷锐没想到顾铮还有这种本事：“看不出来，顾铮你现在都知道积攒人脉了。” “快问，如果要出差我们立刻就得出发，这个委托拖不长。” 顾铮在旁催促，雷锐不得已，只能硬着头皮和这个自己压根没见过面的人打了语音通话，十分钟之后，张鸣把宋思洋父母的家庭住址发了过来，顾铮扫了一眼，宋思洋的父母都住在津海，离北阳大概两个小时车程，当即起身把车钥匙丢给雷锐：“如果运气好今晚就能赶回来，我需要知道宋思洋到底是个什么样性格的人，只有这样才能知道他在现场的那些表现到底是不是出于他的本心，节目组又有没有逼迫他干他不愿意做的事情。” “等等。”雷锐一脸莫名，“这事儿打个电话不就完了？” 顾铮凉凉道：“你说的，现在半个中国的记者都在堵这一家子，你觉得他们现在会敢在电话里什么都说吗？” 雷锐有些无奈，心里却也知道顾铮的担心不无道理，舆论热度高是一把双刃剑，虽说现在全国网民的目光都集中在宋思洋身上会导致调查很困难，但如果他们能干好这一票，保不准接下来一年的委托都有着落了。雷锐想到自己的房贷叹了口气，跟着顾铮出了门，一路上他负责当司机，而顾铮则一直关注光景和青舞节目组的动态，不知道为什么，光景的索赔微博已经发了好几个小时，然而节目组方面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顾铮越想越不对劲，现在这个一面倒的趋势已经导致节目组一些导演的微博都被人人肉了出来，几个小姑娘的微博下满是叫她杀人犯的谩骂，可即便这样，往日营业很频繁的节目组官微却还是静悄悄一片，他皱眉：“节目组对宋思洋的死还有光景的索赔至今都没有正面的回应，但是现在的网络舆论对节目组已经很不妙了，他们无论如何，至少应该先出个声明才对。” 雷锐看着上方还有一公里下高速的路牌，心里却想说不定明月传媒也是在悄咪咪地憋大招，毕竟这些老牌的制作公司都在业内爬默滚打多年，实在不像是会因为这种突发状况就被吓傻了，更像是在等待某个时机，一次性回应所有的网络争议。 据张鸣的说法，宋思洋的父母都是上班族，而宋思洋是他们的独子，如今这种突然的噩耗降临在这个家庭，在几家媒体上门采访拍回的视频里，宋妈妈都哭得险些昏厥过去。 雷锐将车停在距离宋思洋家不远的一条街道上，问道：“接下来怎么办，不能直接杀上门吧？” 顾铮淡淡道：“张鸣给你的信息里不是有宋思洋父亲的手机号吗，你先拨一下看看有没有停机和关机，如果没有，就给他发短信把我们目前有的进展都说一下，把他约过来和我们见面。” 雷锐本以为顾铮要说出什么多好的办法，谁知竟就说出这个，好笑道：“如果手机号码都曝光了，他真的还会看手机吗？而且这时候他的短信信箱不都爆啦？” 顾铮摇摇头：“他们会看手机，因为要随时看这件事的进展，而且张鸣有的信息并不一定是所有媒体都有的，他上次卷进的委托就和人肉搜索有关，他能拿到手机号，不代表人人都有，我们发短信过去也会比较礼貌一点。” 雷锐一听这意思，顾铮留着这条渠道就是为了日后做这种勾当的，不禁好奇起来：“说起来为什么你联系他他就愿意给你，难不成是有什么小辫子攥在你手上？” “他因为人肉别人被人报复，给人拍了和女人一起进入酒店的视频，然后视频被寄给了他的妻子，是我给他做的澄清，通过酒店餐厅的监控证明他是去谈业务的。”顾铮凉凉看他一眼，“你这种天天猎艳的人也要小心，如果被人拍下来，日后可能会也会被人利用寄给你老婆。” “……” 雷锐打了个寒颤，当即觉得不能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低头给宋思洋的父亲编辑长长的短信，他本以为这个法子根本行不通，然而信息发出去不到十分钟，宋思洋的父亲便回了：“请问可以在哪里见面？” 雷锐告知了车停的位置，两人又等了一会儿，不多时，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从街角步履匆匆地走了过来，为了保证私密性，两人在车上面见了宋思洋的父亲。 中年男人这两天给儿子的死讯弄得精神恍惚，两眼通红地在后座上一言不发，坐在一旁的雷锐见状轻声道：“突然让您出来挺唐突的，先介绍一下，我们俩是恶意剪辑调查工作室的，现在接到宋思洋粉丝后援会的委托开始调查这件事，就像之前我和您说的，我们看了成片和花絮之后发现，节目组确实存在恶意炒作，而且包括宋思洋的公司可能也有一些过失，我们来找您，主要是想了解一下，您对他的工作知道多少？他之前有跟你们表现出悲观的情绪吗？” 中年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开口时声音却已然嘶哑：“宋思洋……他十八岁就去当这个练习生了，以前高中的时候我和他妈妈都管不住他，导致他看了很多韩国人的东西，后来书也不肯好好念，就要去当这个什么练习生，我和他妈妈不让，他就偷偷买车票去北阳，后头被我们找到的时候，他就差要睡在大街上了。” 雷锐在圈内混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每年怀揣着明星梦去当练习生的人有很多，但真正能出道的却是凤毛麟角，就像是这些年所有选秀节目想要表达的理念，无论来的是一百个选手还是两百个选手，最终能出来的，永远都只是金字塔顶端的人。 他叹了口气：“他以前性格就这么倔？” 宋爸爸眼眶通红地点了点头：“后来看他非当不可，我和他妈妈没办法，只能让他去了，结果去了之后才发现，公司不但要收十五万的培训费，而且一签约就是十年，我和他妈妈就想，二十八岁的时候他如果还没出道，那他以后能怎么办，上学的时间都错过去了……当时宋思洋几乎是跪着求我们让他去试试，还说他一定能红一定能出道的，他话说到这个地步，我们当父母的，除了相信他还能有什么办法？东凑西凑，凑够了十五万让他签了这个公司，之后他就住在北阳，每年只有节假日的时候可以回来，我们本以为至少这孩子做了他喜欢的事，应该会开心，但是思洋每次回来话却越来越少，有时身上还有伤，他说都是练舞跌的，在他们那个地方，一天要练舞七八个小时，如果不努力，就会被其他的新人刷掉，光景的老板很看好他，所以他一定要把握住机会。” 顾铮坐在驾驶座上一言不发，内心却知道恐怕宋思洋在北阳所经历的事情远不止如此，这个年轻人身上背负着父母巨大的期望，肯定不敢把真实的情况透露给家里。 雷锐问道：“他还和你们说过别的在北阳的情况吗？” 宋爸爸如今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满心都是后悔，痛苦道：“他说他和其他两个练习生住在公司给他们分配的大公寓里，虽然远，但吃得很好，每天去工作室还有人来接，还说老板一直想着捧红他，还让他组了一个什么男团，上了北阳电视台的一个节目。因为平时练习太忙了，所以他很少联系我们，每次打电话说到最后都是同一句话，说他一定会红的，绝对不会让我们花在他身上的钱白费，还说他现在舞跳得很好，只要有好的机会就可以出名，我和他妈妈后来因为心疼他，都让他不要这么拼，但他似乎满心都是这些事，还说，因为他表现得特别好，所以他们老板让他去参加一个很火的选秀，只要他好好努力，说不定最后就有机会可以出道了……我们当时听他的声音很高兴，也就没多想，谁能想到……” 宋爸爸说到最后再也忍不住，捂着脸便在车后座上失声痛哭了起来。 第一章 选秀 06. 新的花絮 在车上，雷锐又问起一些过去宋思洋在北京当练习生时的细节，才知道原来这个年轻人为了能够成功出道，除了一开始那十五万，后续还陆陆续续花了六万块钱在脸部微调上。因为光景的艺人总监一再暗示他，如果能做一些微整，他的整体外表会更讨人喜欢，而且还会拿公司里一些新来的练习生同他做对比，意思不言而喻，不得已，宋思洋只得将自己商演挣来的钱直接上交公司，在眼睛和鼻子上头都动了刀子，就这样，艺人总监甚至也不完全满意。 雷锐听着宋爸爸断断续续地说着这些事，心里却知道，这里头的门道绝不止是外表看起来的这样，细问之下得知，原来整形医院是那个姓徐的艺人总监直接介绍的，说是公司里的练习生如果要动刀子基本都会去那边，刀口小，保密性也比较好，这种事情如果找了外人，一旦未来曝光了，对艺人的声誉不好，所以得找自己人来做。 雷锐心中冷笑，暗想艺人总监大概从中捞了不少回扣，私立的整形医院本身就是暴利行业，再碰上像是宋思洋这种没什么心眼，又有迫切成名愿望的年轻人，只怕是要抓着他这一只肥羊猛薅羊毛了。 宋爸爸越说越是悲痛欲绝，他并不怪儿子，只怪自己没能早一点看清宋思洋并不适合走这条路。如今回想，虽说在上高中时，宋思洋就和同龄人一样很叛逆，和家里人的关系也不好，但自从去了北阳，他对家中给他花的钱一直十分感激，之前接了什么演出，挣到的那一点点酬劳也舍不得花，会在节假日回来的时候请他们吃饭，两老都没想到，这个原本宋思洋无比期盼的节目，最后竟然会把他们唯一的儿子送上末路。 为了安抚了中年人，雷锐和宋爸爸保证他们之后但凡有了调查结果，肯定会给宋家一个交代，就这样送走了宋思洋的父亲，雷锐叹了口气：“叫我看，恐怕一开始光景就没有对宋思洋寄予太大的希望，18 岁来当练习生都算大的了，这些娱乐公司都希望从十五六岁的时候就把这些好苗子牢牢抓在手里，更何况，如果真的是种子选手，娱乐公司不会这么强势，更不会收 15 万这么高的价的，无非就是看上了这只肥羊好宰罢了。” 顾铮沉默了一会儿：“你说宋思洋的性格是不是其实并不太适合当练习生？” “听起来像是个敏感内向的个性，在公司受了这么多欺负，没想着反抗，估计耳根子很软，也比较好拿捏，公司说是什么就是什么。”雷锐脸上显出几分惋惜，“你看现在就连人死了，公司都想着要靠他捞一笔，家里人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真的是一家子都老实。” 顾铮道：“那他在节目里表现出的紧张才该是他真正的样子，因为他想火，所以才格外在意这次机会，因此，节目组给他安排剧本的可能性也非常大。” “也可以这么说吧。”雷锐感慨，“有的时候就是这样，越是想得到什么，就越是会失之交臂。” 转眼到了午饭的点，两人找了家街边的小菜馆随便解决，雷锐按照两人上学时的习惯点了两个辣的两个不辣的，将菜本子一合：“事情有点不对劲啊，都到这个份儿上了，节目组还一点动静都没有……全国的媒体都堵在宋思洋家门口了，再这么下去会变成很不得了的事件的。” 顾铮自从坐下后就一直在看手机，他也在等节目组方面的回应，想来就算是做司法鉴定，像是之前光景发的那种音频证据，几个小时内肯定可以出结果，不至于要一直拖到这个点…… “下午一点半……”顾铮看着手机喃喃道，“这个节目是周五播出，在周三的下午会放出花絮，之前下花絮的时候我注意看了一下，上周的花絮就是周三下午差不多这个点发出的。” 雷锐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你是说节目组在等的是这个时间点？” 恶剪调查小组 第9节 小馆子烧菜极快，一眨眼就把三菜一汤端上来了，雷锐自觉把两个不辣的菜往顾铮那边推了推，用牙掰开一次性筷子：“不至于吧，这种人命关天的大事，官方回应还要跟着节目宣发的时间线来？要真是这样也未免太不知道变通了。” 顾铮摇摇头，心中却隐约觉得节目组的声明恐怕就要来了，现在整个舆论趋势已经变得像口高压锅一般，如同暴风雨前的低气压，很多事情都蓄势待发。 两人一直等到下午两点半，微博一直毫无动静，而就在顾铮起身去付饭钱时，倏然间，推送连着来了四条，标题都差不多——“青舞 2 发布超感人长花絮，众队友痛哭怀念宋思洋”。 “嚯，原来在这儿等着呢，我就说怎么没有文字回应，敢情是在赶着剪片子。” 雷锐一看这标题就忍不住乐了：“这么一来昨天发不出来就说得通了，二十分钟的长花絮还是这么敏感的内容，估计得审个二十遍才能播出来吧。” 两人回到车上，顾铮点开这个二十分钟的花絮，发现在短短一刻钟内，花絮点击已经破了七百万，而上周三发出的花絮总共点击也不过才一千一百万。 花絮的开头是一段黑屏，背景垫着很轻的钢琴声，上头有字幕对宋思洋的自杀表示了沉痛的悼念，而后很快便进入了主题，雷锐扫了一眼，很快满脸震惊：“他们把这段正片放出来了？” 顾铮皱着眉，只见节目组在花絮里放出来的正是他们之前觉得是补录的那段内容，所有选手的穿着都能匹配上，而这一次，宋思洋是准时出现在练习室里的，他并没有和任何人走在一起，神情有些阴郁，在跳了三四分钟之后，队长发现宋思洋的动作并未跟下节奏，因此停下来单独同他说了这个问题，但就在这时，宋思洋的情绪却突然崩溃，在练习室里嚎啕大哭起来。 “这么说，节目组是为了让他体面地退赛所以才特意补录了。”顾铮恍然大悟。 花絮里宋思洋的大哭很快吸引了其他队友的注意力，在喊了好几声“我不想这样”之后，宋思洋在原地蹲下去抱成一团，而其他之前被他吓了一跳的练习生此时也都缓了过来，在张彬的带头下，所有人都围上去，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试图缓解宋思洋的情绪。 在当时，由于所有人都开着麦，所以几乎每个人的声音都被清晰地录了下来，雷锐听着这些年轻人手忙脚乱的安慰叹了口气：“这可不像是有剧本的样子。” 随着花絮进行到第八分钟，练习室里的所有队友都上来用力地拥抱了宋思洋，张彬甚至还说等比赛结束，无论名次如何，他们两个都可以一起出去旅游，就这样，宋思洋的情绪终于慢慢稳定下来，告诉其他人，说他的身体实在有些不舒服，一跳舞就头晕得厉害，他因为不想拖大家的后腿一直咬牙跟着练，但也实在是到极限了。 宋思洋说完这个话，场外几乎立刻就有导演带着相关的医疗人员冲了进来，面对工作人员，宋思洋也还是在不停地感谢他们的照顾，似乎对节目组毫无愤懑之情，最后甚至还和带他的 follow pd（跟拍导演）直接拥抱，感谢她第一时间来帮助自己。 看到这儿不论是顾铮还是雷锐都有些吃惊，顾铮惊讶道：“宋思洋的态度并不像是对导演组有意见……而且，也不像是演的。” 整个花絮里，前十五分钟的素材都是在练习室，而且几乎没有被剪过，从头至尾都是一个可以看清所有人的全景俯拍，旁边上了大量的花字，详细地将在场每个人说的话都标了出来。最后在时间线进行到十六分钟左右时，宋思洋在选手导演的搀扶下站起，又深深和他的队友们鞠了一躬，紧跟着便离开了练习室，后头还跟了一个满脸担心的张彬。 随后的内容便是在化妆间内拍摄的，在拍摄前，几个导演还特意问了宋思洋的态度，是在得到他同意之后，才开始对着人拍摄，机位有些摇晃，看的出来用的是手机。 画面里宋思洋和张彬一起坐在沙发上，期间张彬一直拍着宋思洋的肩膀说没关系，而宋思洋对此只是很勉强地笑了笑，随后便开始同导演们说他的身体状况实在无法再支撑下去了，他很认真地感谢了选管大半夜来给他送胃药，还将他送去医院看病，到最后受气氛感染，整个化妆间里几乎哭成一片，连节目组的导演都哭了。 “明月的导演组还是老江湖啊。”雷锐摇头，“没错过这个情绪点，第一时间就派了人去补花絮，弄得这么煽情，估计能让张娇他们这样的粉丝哭死。” 在花絮进行到十八分钟时，导演希望宋思洋能对观众们有些交代，他们之后也会放在花絮里播出，而宋思洋也点点头站起来，这一次他感谢了节目组和队友，还感谢了自己的父母，希望即使自己退赛了，观众朋友们也能继续喜欢他。 化妆间的最后一个镜头定格在宋思洋腼腆的笑容上，节目组只上了一排花字——“我们都不会忘记你，宋思洋”，紧跟着就结束了长达二十分钟的花絮。 视频播放完了，雷锐一脸果然如此：“发现没有，感谢了所有人唯独没有感谢公司。” 顾铮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这就是为什么青舞会在这时候放出这个花絮来，他其实也是在回应光景的指责，这么高热度的花絮，发现这个问题的人肯定有很多。” 他说着，视线却没有离开屏幕上宋思洋的笑脸，不知为何，顾铮隐隐觉得这个花絮里还有什么东西被他错过去了，然而过去他每一次有这种感觉，都代表画面里一些视觉上的东西是不对劲的…… 顾铮想到这儿又拉了一下整段素材，最后暂停在了化妆间的镜头上，他注意到，就在宋思洋和张彬沙发的背后，有一块高山水的广告 kt 板，他问道：“一般来说会在化妆间里放广告吗？” 雷锐道：“取决于是什么人的化妆间，艺人一般不会，但如果是选手就还是会有的，怎么了？” 顾铮指着那块 kt 板道：“这块板子很新，而且画面也太巧了，就出现在宋思洋和张彬的正背后，按照这段花絮的热度，高山水简直赚翻了。” “我靠。”雷锐想了想，很快吃惊地睁大眼，“本来节目组肯定觉得宋思洋退赛是个泪点，想拿这段花絮进行炒作，说不好高山水还是花了大价钱钱进行的深度植入，结果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宋思洋还死了，这下这个花絮的价格，恐怕又得往上翻好几倍了吧？” 第一章 选秀 07. 三方的谈判桌 顾铮认为这段花絮里或许还有别的他们被他们忽视的内容，因此两人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北阳，雷锐将下好的花絮拉进线编一帧帧地看，说道：“宋思洋的最后一根稻草不一定是节目组，但是节目组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在这个节骨眼上，能挨得住全民指责，吊全网的胃口，用节目花絮来回应和洗白，这种做法说白了还是要拿宋思洋当节目高收视率的垫脚石。” 顾铮一言不发地拉着素材，他总觉得，饥饿营销吊胃口可能是明月传媒今天才放出花絮的一个原因，但却不会是全部原因，毕竟事情已经上升到人肉导演的地步了，一旦节目的负面影响太大，可能还会有其他的赞助和冠名撤资，对于节目组来说反倒得不偿失。 他又仔细看了一遍一开始在练习室里的素材，为了观众可以分清是谁在说话，节目组后期上了大量的花字，在最夸张的时候，几乎沾满了四分之三的屏幕，让人眼花缭乱。 顾铮反复看了几遍，皱眉问道：“一般来说综艺节目不会这么上花字吧？这已经影响视觉呈现了，弄得像 ppt 一样。” 雷锐笑道：“那当然，反正要是我手底下的小朋友这么上花字，我肯定是要把人头骂通的，但是他们这也属于情况特殊可以理解，毕竟一般来说谁说话切谁的镜头就完了，但当时现场都乱成一锅粥了，估计导播也来不及安排游击机位上去，正常机位又都被人挡死，所以能用的镜头大概率也只有俯拍全景。” 顾铮盯着静止的镜头：“这个机位，之前在正片里有出现过吗？” “这种机位一般来说都是用来保画面的，丑，而且太广了，不大会用的。” 雷锐说完，发现顾铮竟然开始看完整的正片了，他震惊道：“你要干嘛？为了一个花絮，不至于要把全部的素材都拉一遍吧？再说了，你要找什么呀？” “我想看一下这个机位的镜头原来是怎样的。”顾铮皱眉道，“一共才六集，我俩分开看也就一人三集，不是很大的工作量，我总觉得节目组拖了一天还有别的原因，玄机就在花絮里。” 雷锐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人是认真的，但顾铮的业务能力向来没有问题，雷锐除了相信别无他法，无奈之下只能拷了三集成片开始和顾铮一起拉片子，好在也只是找相同机位的镜头，看了一集多一点，雷锐便发现在第二集一开始有一个一闪而过的练习室空镜，看角度正是花絮里的全景机位，他将画面暂停下来：“找到了，你说你为什么非要找这个……” 他话没说完，自己也意识到问题，仔细对比了花絮和正片里的镜头后雷锐很快就发现了蹊跷：“这个花絮的镜头裁过啊，虽然只是裁掉了外头的一圈，但这完全没必要，裁或者不裁都不影响画面里的信息量。” 顾铮过来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一种“果然如此”的神情，轻声道：“并不是没有必要，裁掉没有用处的部分，是为了放大其中有用的部分，怕观众精力分散。” “你什么意思？”雷锐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静止的画面，“剩下的画面里有什么，除了人就是……” 他睁大眼，目光落在练习室一角的广告墙上头，对于投了大钱的广告爸爸而言，保证足够的露出量是必须的，也因此节目的各个角落都可以看到植入的影子，能够看到清楚品牌信息的镜头是按照时间来算钱的，因此对于一般的后期而言露出时长是一个很熟悉的概念。 雷锐恍然：“裁剪镜头是为了让露出更加清楚，他们拖的这一天，总不会是在和金主谈价吧？” 顾铮皱着眉将花絮往后拉了一点，在花字上的最满的时候，仍然注意没有挡住广告墙：“前半段在练习室里有亦元牛奶的赞助，后半段在化妆间则是高山水，按照现在这个花絮的热度，这两个广告植入都不会便宜的。” 雷锐摸着下巴想了想：“节目组只有知道光景的索赔不会对节目造成实际影响，才会有底气在这种时候和金主爸爸谈价，因为明月那帮人很清楚这个花絮一播，节目组就可以被洗白大半，毕竟宋思洋在整个花絮里一句对节目组不利的话都没说，甚至还暗搓搓插了光景一刀。” 顾铮去网上搜了一下，果然网络舆论比早上已经有了反转，许多本身对青舞有好感但之前不敢发声的人此时都为节目组说话，认为导演组已经尽了最大的可能在保护艺人，他们没有直接在正片里放出宋思洋精神崩溃的片段来博人眼球，这对一档靠收视率过活的节目而言已经是莫大的让步了。 顾铮看着热搜里源源不断的新评论，内心却不相信任何一种说法，视听的多样化导致寻常人往往会被视频这种媒介里传递出的情绪俘获，甚至很容易受其影响，从而被蒙蔽双眼，看不见背后的真相，然而对于常年做数据鉴定的顾铮而言，这条花絮中透露出的秘密，却远不止如此。 顾铮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宋思洋退赛，节目组肯定会需要和他的公司沟通，最后选择了费时费力的方法补录素材，应该不会只是为了照顾宋思洋的情绪吧？” “那必然不是。”雷锐笑笑，“这一看就是公司有要求，要让艺人以一种相对体面的方式离开，虽然黑红也是红，但是在录制现场直接精神崩溃，这已经不是一般的现场状况了，如果放出去，也可能被当做是耍大牌。” 顾铮思考时指尖习惯性地轻轻敲击桌面：“这就说明，光景恐怕早就知道节目组手里有这段素材，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很奇怪，光景放出的音频有很大的漏洞，但是节目组并没有以此来反驳它，如今节目组放出的洗白花絮却也是光景早就知道的，你不觉得……光景这个索赔来的很奇怪吗？他明知道节目组可以洗白，还平白无故地把一个大把柄交到了节目组的手里。” 雷锐被他这么一说也疑惑了起来，毕竟早上那段光景发出来的音频实在太不专业了，虽说至今节目组都没有发难，但这么做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顾铮又道：“索赔一百万，对方会不会赔不好说，但是这个数字对于一般的娱乐公司而言实在不算多，为什么要为了这一百万赌上整个公司的声誉，这值得吗？” 雷锐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除非，涉及的利益远比这个要大，那样这么做才值得……听宋思洋爸爸的说法，这个光景娱乐本身也不是什么太过正规的公司，从练习生那里收钱就算了，还要通过鼓励他们整容从中榨取油水，这么水的一个公司，手底下又没有什么成熟的艺人，真想赚一笔就跑路也是有可能的啊。” 顾铮若有所思：“昨天一早传出死讯，光景发了悼念微博，还拉着张彬下水，也能看出来这个公司吃相不好看，结果今天一早他突然以这种几乎没有胜算的方法为难节目组，你觉得还能是因为什么？” 雷锐看着他，然后慢慢睁大了眼睛：“我操，你不会是说，这个索赔就是个炒作吧？” “宋思洋的死讯传出之后，节目组综合考量了手上的牌认为可以让金主加筹码，开始和金主讲价，而后光景加入了谈判桌，愿意当小丑，将花絮的身价再往上翻一翻，这样大家都好赚。” 顾铮此时已经渐渐理出了整件事的逻辑：“亦元牛奶和高山水花钱买流量，他们付的钱由节目组和光景娱乐平分，只要节目组不去做专业的司法鉴定，光景娱乐剪辑过音频的事情就不会被摆上台面，即便吃相再难看，也不会有人能把它怎么样，更何况，张彬还在录节目，以现在网络的健忘程度，在这个节目播完的那一天，说不定宋思洋的死就没几个人记得了。” 雷锐听得心里发凉，娱乐圈水深是出了名的，但如今一条人命都能被当做赚的盆满钵满的筹码，这也实在太过了，他摇摇头说道：“我们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这个怀疑说出去，咱们结的梁子可就大了……这可不是和公关喝几顿酒就能摆平的。” 顾铮摇摇头：“这些东西和我们要调查的内容无关，但是可以说明节目组和光景本身都不干净，现在看来，可能是公司的责任要大一些。” 雷锐在手机上看了一圈热门微博，花絮已经发出几个小时了，如今陆陆续续有几个青舞第一季的选手站出来帮节目组说话，同时帮节目组洗白的营销号有一大片，有些甚至连文字部分都一模一样，一看就是公关部门买的文字通稿，他冷笑一声：“难怪之前什么动静都没有，都憋着这时候一起发了。” 他顺手给顾铮看了一个营销号写的内容，上头已经把青春舞台叫做良心综艺了，还说它一直以来都相当照顾选手，甚至还拉出了第一季艺人导演把羽绒服让给选手陆燃穿的事情来洗白，雷锐冷笑：“这个事情里的坏人都叫光景给当完了，估计之后骂公司的会有一大堆人，但是这应该不影响它大赚一笔。” “我们要加快速度。”顾铮深吸口气，“光景既然能下决心做这种事，就代表它有一定概率可能会跑路，宋思洋的死和这个公司脱不开干系。” 雷锐无奈道：“话是这么说，但现在还能从哪儿开始查？宋家我们都去过了，但是宋爸爸说的这些事儿也顶多能谴责公司，没办法证明这就是直接导火索。” 顾铮的目光扫过放在桌面上的一系列素材，他想起宋思洋在录自杀视频时脸上的泪痕，喃喃道：“你觉得对于宋思洋来说，公司三个月不给他安排工作，明面上是让他好好休息，其实是不是等同于放弃了他？” 雷锐一愣，随即意识到问题：“在宋思洋退赛的那期节目播出之后，他对于公司就暂时失去了利用价值，所以说这很可能是最后让他自杀的主要原因。” 顾铮顺着这个思路网下想：“他在录视频的时候情绪还很不稳定，脸上的眼泪都没干，很有可能刚和公司联系过，而之前按照宋爸爸的说法，宋思洋住的地方很远，平时工作基本上都靠公司的车来接，在这种情况下，公司想要敷衍他，你觉得会通过什么方式和他传递消息？” 第一章 选秀 08. 噪音里的线索 雷锐想也不想：“会减少见面慢慢冷落他，肯定是通过电话联系的，要不当面说可能会弄得事情下不了台。” 他对上顾铮的眼神，突然明白过来这个人的意思，震惊道：“你是说，公司打电话给他说了这件事，还把通话全程录了音，之后在宋思洋死后干脆利用这个录音，把宋思洋的哭诉变成了上谈判桌的筹码？” 顾铮淡淡道：“你对比一下底噪，之前你不是说了吗，光景那段视频是做过降噪之后又垫了一层环境音，为了增加真实性，这层垫进去的底噪多半还是原来的环境音。” “好。” 雷锐动作很快，依言将宋思洋的自杀视频和光景的索赔音频拖进同一个工程里，经过简单的处理，他将电平拉到 10 左右，勉强维持在不爆音的边缘，雷锐深吸口气说道：“是不是同一个地方录的，听一听就知道了。” 他按下播放键，两人在一片安静里仔细听了两段素材，在这方面顾铮不如雷锐在行，听了两遍都没听出问题，最后还是雷锐将音频停了下来：“里头有叮的一声你听到了吗？像是什么金属敲击。” 顾铮摇摇头，雷锐随即将宋思洋自杀视频拖到一分二十秒左右，将其中一段单独剪了出来播放：“你再听。” 这一次顾铮贴近了一些，发现在宋思洋说到“我那些被人摆出来，讨人厌的姿态”时，背景里有很轻的一声噪音，像是某种金属碰撞声，但应该不是室内发出的，声音离得很远。 顾铮皱眉：“那段音频呢，有听出来吗？” 由于光景发的音频经过二次剪辑和处理，要听出底噪里的问题多少要费些力气，雷锐不得不戴耳机两秒两秒地拉，就这样反反复复听了很久，他终于将其中截了半秒出来，把耳机递给顾铮：“你听下，觉得像吗？” 顾铮听了一下，就在宋思洋哭诉“我不想再做这个了”的时候，背景里有一声很轻的“叮”，虽然相当模糊，但也是确实存在的，他皱眉道：“这应该是同一种噪音源头，这会是什么声音？” “无论是什么声音，都说明这两个东西是在同一个环境下录制的，要不不可能连这种底噪都一模一样。”雷锐说着又像是想不通，满脸不解，“但是很奇怪，最容易的录音方法当然是电话录音，但是如果是电话录音，是很难把这种来自很远地方的噪音录进去的，除非……” “除非……”顾铮一点就通，猛地抬起头来看着他：“除非这个音频不是电话录音，而是直接在那个环境下放了录音设备，实时录下来的。” 雷锐表情一悚，他过去当摄像的时候接触过很多的录音设备，但那都是光明正大地拍摄，而宋思洋的声音很显然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偷录下来的，这就全然不是一个概念上的事情了。 雷锐难以置信：“不至于吧，安装窃听器，这不犯法了吗？我靠，光景这一分钟的音频爆出来的事儿也太大了，又是恶意剪辑又是恶意录音，我们要真能坐实这件事，光景妥妥是凉了，保不准老总还能进去吃牢饭。” 顾铮眉头紧皱：“现在看起来，宋思洋在节目上的表现可能并不是因为节目组的安排，而更像是公司给他安排的人设，光景平时对练习生也有很强的控制力，给他们安排住在很远的地方，甚至包括装窃听器，这些应该已经不是一个娱乐公司该做的事了。” 雷锐想起之前见宋思洋家人时男人悲痛欲绝的神情，一拍桌子骂道：“宋思洋的父亲根本不知道宋思洋在北阳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要是知道怎么可能还把孩子往这种火坑里送，还交了十五万！这个狗公司到底在担心什么，只是一群半大不大的练习生而已，钱都收了，他们跑了又怎么样？” 顾铮也觉得有点奇怪，光景的这套手段用来对付商业上的竞争对手还说的过去，但用来对付手底下的艺人就未免有些过了，他摇摇头：“现在想这些没用，既然是窃听器录的，我们可以去碰碰运气，毕竟警方已经证实了宋思洋是自杀，现场不会封那么久，里头属于宋思洋的东西如果没有被交还给他的父母，就有可能还在房子里。” 雷锐对此有些悲观：“窃听器这个东西，现在大多数都可以上传云储存直接下载，估计那段录音也是这么来的，光景明知道有那么大个窃听器在那儿，人都死了还不收回来，胆子也未免太大了吧？” “不一定。”顾铮若有所思，“昨天刚出的事，又直接上了热搜第一，宋思洋的公寓附近应该都是媒体，光景应该不会在这种时候自投罗网给人这个采访的机会吧。” “那我们俩呢？我们俩该怎么进去？你有想过吗？” “先去问一下宋爸爸，如果宋思洋的东西还没有交还给他们，那我们就可以让宋思洋的父亲带我们进去，以他的身份，出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为了证实他们的想法，雷锐很快联系上了中年人，一问之下才得知，在宋思洋去世后，因为妻子的精神状态一直不稳定，他们到现在还没来及去北阳收拾宋思洋的遗物，而听闻两人也要一起跟进去做调查时，早就对儿子死因有所怀疑的宋爸爸一口就答应了。 三个小时后，宋思洋的父亲依照约定与他们汇合，雷锐开车一路疾驰，去往宋思洋位于五环外公寓。在车上宋爸爸告诉二人，他之前只来过一次，在宋思洋刚来北阳的时候，他过来给孩子送过衣服和被褥，那个时候就觉得他们住的实在太远了，不过宋思洋说，这是因为担心练习生有了一些名气之后在外被人偷拍，所以才特意选了这么偏远的位置。 雷锐闻言没说话，内心却禁不住叹气，这是一个相当明显的谎言，名不见经传的练习生的影响力绝不会有这么大，而娱乐公司恐怕就是利用了这一点，隔绝了很多宋思洋和外界沟通的渠道，以至于他来北阳这么久，甚至连一个可以倾吐心事的朋友都没有，最后才会在留下一条视频后就在这样一个偏远的地方孤零零地死去了。 雷锐开了将近五十分钟的车才终于到了公寓附近，而这时在荒凉小区的外围还驻守着很多不死心的媒体，告知保安身份后，三人最终在疯狂闪动的闪光灯下进入了小区大门。 宋爸爸回到伤心地，还没上楼眼眶就红了，由于地处位置太偏，至今楼里的住户都并不多，整条走廊上冷冷清清，而宋爸爸颤着手按密码锁的声音清晰可闻。三人本以为在事故发生后，公寓如今应该是无人居住的状态，却没想到刚一开门就撞上一个面容十分稚嫩的年轻男生，看到他们不知所措问道：“你们是？” 雷锐编起瞎话来向来眼也不眨：“我们俩是宋思洋的表亲，这位是宋思洋的父亲，我们来拿一下他的遗物。” 恶剪调查小组 第10节 “……哦。” 男生听到宋思洋的名字，表情有些慌张，很快什么都没说便转身回房了，而雷锐和顾铮见状轻手轻脚地进了宋思洋的房间，推开门的一瞬，一股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顾铮一眼就发现窗户是开着的，从窗子往外看，在很远的地方有一处正在施工的工地，上头立着高高的吊机，无疑正是那个叮叮当当噪音的源头。 顾铮生怕窃听器还在工作，附到雷锐耳边道：“音频就是在这儿录的，先找插电的地方，窃听器都要不间断供电。” 两人四下散开，很快就发现宋思洋的房间很干净，衣橱里的衣服也没有几件，整个屋子里唯一比较个性化的装饰物就是几张韩国男团的海报，雷锐看着海报被贴的整齐的四角只觉得一阵心酸，明显宋思洋直到最后都没有放弃想要出道的念头。 两人安静地找遍了房间的所有角落，然而却是一无所获，顾铮这时想起在过去的委托里，有人教过他排查隐藏摄像头的方法，要先连上本地的无线网再检查所有连 wifi 的设备，不得已之下，他和雷锐只能先来到隔壁宋思洋室友的房间，想要问出网络密码。 “打扰一下。” 房间里很安静，然而就在顾铮推开门的一刹那，年轻人却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差点从椅子上弹坐起来，雷锐看着男孩儿苍白慌张的脸色本能便感到不对：“你在干什么？” 他大步走过去，年轻人却立刻将手机压在了胳膊下头，一言不发地摇了摇头。 雷锐这辈子做过这么多次采访，受访嘉宾有没有说谎一眼就能看出来，如今一看年轻人慌乱地别开视线他立马就知道有问题，他想了想，拿出手机在屏幕上打了几个字：“有人在监视你？” 如此一来年轻人的脸色更差了，雷锐无声地打着字：“你是不是跟光景说我们来了，你不要怕，我们不会怪你，也只是想要帮宋爸爸查出宋思洋自杀的真相而已，你如果觉得这儿不安全，我们可以出去说。” 他将手机屏幕摆在年轻人面前，后者却只是抿紧了嘴唇不说话，而就在雷锐要继续打字劝说时，客厅里骤然传来一声宋思洋父亲压抑的痛哭，年轻人被这声音吓得浑身一震，雷锐当即趁热打铁：“如果你知道什么，现在告诉我们，宋思洋的爸爸就不至于连儿子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和他是室友，就算不是朋友，平时应该还是会互相照应的吧？” 男孩儿闻言拳头紧握，而雷锐注意到年轻人乌黑的眼圈，知道这两天他的日子恐怕也不好过，迅速又在手机上打下几个字：“如果你愿意说出真相，我们可以帮你，相信我，这次的事情光景会为之付出代价的。” 他有意强调了光景，果真年轻人看到屏幕上的话立刻重重吞咽了一口，像是在下决心，最后他拿出手机给雷锐看，就见在五分钟前，他刚把宋思洋爸爸上门的消息发给了光景的艺人总监徐彬。年轻人用口型说了句“对不起”，随后便在备忘录里写道：“思洋房间里的设备已经被撤走了，警察来收尸的那天徐总就来过，你们要找的话，我房间里的还在，你们马上可以拆走我这个，里头也录到了那天思洋和他们吵架的内容，其他的事情，我会告诉你们的。” 第一章 选秀 09. 危险的成名路 在年轻人的帮助下，雷锐和顾铮顺利从电插座里拆出了一只小型的录音设备，里头还有一张 128g 的 sd 卡，见年轻人面色有些忐忑，雷锐捏着他的肩膀轻声道：“你还年轻，现在还来得及从泥潭里出来……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低下头，小声道：“杜海，原本也是思洋的队友，我俩一起组过团，本来我觉得，只要熬过去，未来总会好的，但是很明显思洋就没有熬过去……” 雷锐安抚地拍了拍他，顾铮问道：“你们另外一个室友房间里是不是也有这个？” 杜海无奈道：“对，而且这个房子里不止这三个，我原本也不知道，还是思洋告诉我的，他……他在走之前，在我的房间里留了字条。” 顾铮和雷锐对视一眼，冷冷道：“你不用担心，这种情况已经可以报警了。” 杜海眼圈发红：“我们三个都是交了钱才来的，一直觉得，只要忍下去熬出头就可以不白费这些钱，但是事情已经在变得越来越糟糕，事实上我这两天一直在想是不是要走。” 雷锐看杜海惨白的脸色就意识到，光景娱乐对这些年轻的练习生做的事情恐怕远不止是他们想象的那样，他问道：“你告诉那个徐总我们来了，他马上会过来吗？你们另一个室友呢？” “不会，他们现在过不来，外头的媒体太多了，徐总就叫我看着一点有谁进来，然后告诉他就行了。”杜海不安地拧着指尖，“至于另外一个室友，小天……他家里的条件要好一点，事情发生之后就被家里人接走了。” “那好。”雷锐问道，“那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了吗，真正把宋思洋逼死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杜海坐在床边，脸上几乎没有一丝血色，他沉默了很久，最后重重吞咽了一口说道：“我和思洋是差不多同时间到光景的，小天来的比我们要晚，所以还没有接触过这些，之前我和思洋也想过很多次要不要告诉他，但是又怕徐总发现了之后会把我们赶走，到时候我们做的事情就全部失去意义了……” 房间里一片寂静，偶尔才从隔壁的房间里传来一些宋爸爸收拾遗物的声音，而杜海又做了几个深呼吸，开始同他们慢慢说起了两年前的那一天，在一整天的联系结束后，艺人总监徐彬将他和宋思洋单独留在了舞蹈室，说晚上有个商演要他们两个去参加。 在进入光景娱乐之后，杜海一早就知道，艺人总监是比老板还得罪不起的人，大多数练习生平时的课程还有生活安排大多都要经过徐彬的点头，不仅如此，商务方面也是由徐彬统筹的，练习生们为了争取到更多的商演和节目的机会，平时总得小心翼翼地看着艺人总监的眼色做事。 当时，在光景签的一众练习生中，杜海和宋思洋都算的上是年纪大的了，杜海 21 岁，宋思洋 20 岁，两人虽说来了两年，但很多资源却还比不上比他们小一些的练习生，像是张彬之类，节目都已经上了三四个了。 两年前，在被徐彬单独留下后，杜海和宋思洋都有些受宠若惊，两人忐忑不安地走到徐彬面前，却被双双勾住了脖子，徐彬是个打扮时髦的中年人，凑得近了，满身的香水味几乎呛人鼻子，他笑道：“你们两个也来了这么久了，也是时候参加一些公司的活动了，以后多参加这些就可以帮你们争取到更多的机会……马上公司里不是考虑要组个新团吗，我觉得你们俩都可以去试试，然后如果顺利的话，还有一些节目的通告，我晚点给你们看一下。” 熬了整整两年，杜海和宋思洋都没想到这样的好运会突然降临在自己身上，慌不忙地同艺人总监道谢，又问起晚上去到底要做什么，徐彬却只说叫他们好好收拾一下，吃饭之前去找公司的妆发服装做一下造型，毕竟他们做这行，外表是很重要的，晚上要见的人也很在乎这个。 杜海和宋思洋听得云里雾里，但看徐彬说得这样神秘，两人都只当晚上是要去见什么大客户，心中既是忐忑又是欣喜，早早地便去做好了妆发。 晚上七点整，两人在光景门口上了徐彬的车，一路往市中心开去了，在车上徐彬还嘱咐二人，今晚两人去参加的活动不要对公司里其他人说，因为不是所有人都能有这个机会，别到时候让人家眼红。 不久之后，徐彬将车停在一家酒店的门口，宋思洋和杜海下车的时候还有些懵，但在徐彬的招呼下也只得愣愣地往里走，一直上了 35 楼，这里是酒店的最高层，走廊上每个房间的间隔都很开，说明每一间里头都有很大的空间。 徐彬走到尽头的一间房间门口按响了门铃，还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红酒，宋思洋和杜海惴惴不安地跟在他身后，心中都渐渐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们虽然之前没有入过这个圈子，但对娱乐圈内部的一些事还是早有耳闻的，杜海那时也已经 21 岁了，听着门铃叮咚作响，他脑中甚至冒出了掉头就跑的念头，正在惴惴不安之际，门却被从里头打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化着浓妆的年轻女人，看着也不过就二十岁出头，说道：“徐老板吧，潘总等你好久了。” 杜海心里咯噔一下，这下更是确信了这个屋子绝对不是个普通“谈生意”的地方，他战战兢兢说道：“徐总，我们这是来做……” “第一次来呀。”年轻女人虽然看着也就和杜海和宋思洋差不多大，但神情却异常的老道，一看杜海这面白如纸的样子便上来拉他的胳膊，又笑，“别怕，姐姐又不会吃了你的。” 末了她就像是好心一般趴在杜海耳边轻声说：“过去很多人来过，有的是你的好处。” 杜海给人半推半就地拉进了屋内，只觉得整个房间里充斥着一股甜腻的香水味，比徐彬身上的还重，呛的人头晕眼花，而就在他身后，宋思洋也给徐彬勾肩搭背地带进了屋里，一路跌跌撞撞地到了沙发前。 在沙发上还坐着两个年轻的姑娘，都是短裙浓妆，其中一个拿着红酒杯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杜海，神情间几乎有些讥讽，又对徐彬说道：“潘总在泡澡，林总在阳台上抽烟。” 她说着用下巴指了指左手边的屋子，意思不言而喻，徐彬当即推了一把杜海，把红酒递给他，凑在他耳边你小声道：“争点气，这个潘总之后会出资让你们上北洋卫视的一个星厨节目，全看你表现了。“ 杜海大脑一片空白，甚至不知自己是如何进入的房间，门合上的时候，他看到宋思洋被推到了套房的另外一间房间门口，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牵着他的手将他拉了进去，而后房门便关上了。 在当时杜海还不知道，那一天发生的事情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变成自己的噩梦，而这仅仅还是个开始而已。第二天一早，徐彬开车来接他和宋思洋回去，说他们去北阳台的综艺已经定了，过两天就是男团的考试，他会优先考虑让他们俩都过的。 整整一路，宋思洋没有说一句话，不久后他们返回公寓，杜海没忍住，在房间里痛哭了一场，而宋思洋在浴室里呆了将近三小时，出来的时候，浑身的皮肤都给搓红了。 两年前，那是第一次他们被叫去酒店陪酒，在之后，这样事情发生的越来越频繁，甚至有时徐彬会在他们训练的时候直接从班上把他们叫走，接下来，就是径直去往某个高级酒店。最夸张的时候，一个月里两人去了五到六个不同的宾馆，一开始徐彬还会许诺他们，只要做了就可以有更好的资源，后头就干脆不给他们承诺任何事情，还会在他们表现出反抗的时候以未来不再给任何资源为威胁，让他们不做就滚。 整整两年，为了不让远在老家的父母失望，也为了完成自己的出道梦想，杜海和宋思洋一再忍耐，两人因此也都患有不同程度的心理疾病，杜海的肚子上有好几道很浅的刀疤，而宋思洋则经常在洗澡的时候把皮肤洗破还不停…… 两年，公司对他们的精神状态置若罔闻，而非人的日子一直持续着，每每到了两人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徐彬又会来许诺他们一个光明的未来，然后安排一些不痛不痒的小型商演来吊着他们的胃口，就这样一直到了今年年初，青春舞台第二季的通告下来了，杜海被留下来的时候内心甚至是麻木的，他本以为这次徐彬又是要他去见什么女老板，却没想到，男人却提出了一个更加糟糕的条件。 服务的对象，从女性变成了男性。 徐彬的意思很明确，如果愿意，公司会通过人脉保证他们在节目里得到足够的曝光，对方也会很舍得在他们身上砸钱，但是，在节目录制过程中，只要对方有要求，就一定要满足。 杜海看着那张青春舞台的海选报名表，最终却是转身走出了那个房间，而在房间外坐着的就是同样面色苍白的宋思洋，杜海没有同他说话，只是摇了摇头，他本以为，以宋思洋的胆小，他再也不会答应这种非分的要求。 然而也就是从那一天起，宋思洋缺席练习的时间越来越多，他顺利得到了去青春舞台的海选资格，同他一起去的还有公司的几个新人，像是张彬，都是家里在娱乐圈有些人脉的星二代或者星三代，家人来过一趟公司之后，他们便轻轻松松地获得了这个资格。 杜海没有去成节目，公司后来对他也越来越冷落，只给他安排一些几乎挣不到钱的商演，将他晾在了北阳，而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没有再联系过宋思洋，直到这次他因为各种负面热搜上了微博，杜海才知道原来公司砸钱保证他的镜头是这个意思——逼迫宋思洋走他原来没有的人设和张彬强行炒 cp，走黑红的路子。 在播出的几期节目里，宋思洋看起来又比原来要消瘦了一圈，杜海本想着等宋思洋回来之后就劝他不要再这样下去了，如果下定决心，他们就一起离开这里。 然而，让杜海再也没想到的是，宋思洋比他想的要早了很多回来，而他甚至没能再同这个人见上一面，宋思洋冷冰冰的死讯就已经登上微博的热搜第一了。 第一章 选秀 10. 音频里的悲剧 杜海说到最后浑身都颤抖起来：“我根本反应不过来，一开始还以为自己是看错了，后头又收到公司来的消息我才意识到，思洋真的没了，徐彬还特意叫我不要多嘴……但我知道，肯定是那些人对他做了很过分的事情，之前每一次结束之后我都很唾弃自己，觉得自己就算当了明星，以后这些事情也永远会陪着我。” 雷锐眉头紧皱，虽然从知道光景给房间装窃听器开始，他就猜到这个事情可能远比他们想得要严重，但也没料到会到这种程度：“难怪他会说他不想再做了，他说的应该是陪酒的事……” 杜海擦掉眼泪：“如果你们是来调查真相的，那我可以跟你们保证，我刚刚说的每一句都是真实的，那些酒店都有监控，你们可以去查，还有，虽然思洋房间的设备给撤走了，但是平时如果那边说话声大，我这边也能听见，所以我回来之后特意检查了，我这个还在，你们把这个录音带走，然后……求你们帮我们从这个地狱里出去吧，我实在是忍受不了了。” 顾铮感到杜海抓在他手臂上的手在颤抖不停，而这又让他回想到四年前他在医院里见到黄斯然的那一幕，顾铮深吸口气：“你不能再呆在这个地方了，今天跟我们走，然后我会把这个地方的所有录音都带回去，无论如何，总能抓到他们的马脚。” 顾铮的语气沉静，说完竟还破天荒地走到房间角落里去打了个电话，雷锐看得目瞪口呆，对杜海说道：“你放心好了，他肯定是要发大招了，你不知道，我上次看他打电话还是四年前。” 没过一会儿顾铮就回来了，雷锐问：“你这时候联系谁啊，不会是报警吧？” “嗯。”顾铮居然当真点点头，对杜海道，“我找了城西分局的梁队，我和他是旧识，就当是帮你报警了，之后梁队会给你安排地方呆着，这个地方拿回去的所有音频我都会听一遍，里头如果有涉及刑事案件的部分会交由公安部门处理，至于别的，我们会在网络上做澄清。” 雷锐过去就听过这个梁队的名字，全名叫梁海江，由于城西区是北阳最大的区，所以分局相对案子也比较多，梁海江过去还是普通探员的时候常常跑数据鉴定中心，就是这么和顾铮认识的，也是为数不多能和顾铮坐在同一个桌上吃饭的人。雷锐笑了一下：“四年了， 看来也就和我断得干干净净嘛。” 顾铮凉凉看他一眼：“毕竟人家四年前没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四年后也没欠我二十万。” “……” 雷锐自知理亏只能默默闭嘴，两人随即在杜海的帮助下依次拆除了整间公寓里的所有窃听器，最后顾铮还不放心，又用之前查 wifi 的方法再查了一遍，确定整个公寓彻底干净了才作罢。 宋思洋的父亲这时也已经收拾好了儿子的东西，一看他们这个上蹿下跳的架势有些发懵：“你们在做什么？” 雷锐和顾铮对视一眼，心知要是这时候告诉宋爸爸他儿子在死前经历了什么，中年人很可能会承受不了，雷锐摇摇头：“现在还没查明白，宋先生你放心，之后有了结果我们会通知你的。” 晚上七点多，雷锐和顾铮带着杜海离开了这间他之前一直逃不出去的公寓，并把人直接送去了梁海江那里，随后两人连饭也顾不上吃，马不停蹄地便回了工作室。三室一厅的房子里一共拆出七个小型无线录音设备，里头插着的还都是 128g 的卡，素材量可想而知，雷锐用了最快的读卡器还要导将近三个小时才能全部导完，他叹了口气：“最关键的还是那天宋思洋和光景的那通电话，现在只能祈祷他们房子的隔音不好了。” 顾铮自从回来之后就一直脸色不好：“现在光景多半已经发现设备被人拆走了，你觉得他们下一步会做什么？” 雷锐冷笑：“现在也做不了什么了吧，顶多花钱来摆平相关的人员，紧接着还要进行紧急的网络公关……可惜现在杜海和音频都在我们手里，我们有实锤，锤的很死的那种。” 顾铮皱眉：“我平时和我爸妈走得不近， 你打电话回去提醒一下雷叔殷姨，让他们这两天少出门，也不要接电话……事情如果已经上升到刑事犯罪的地步，对方为了阻止我们，多半什么手段都用的出来。” 雷锐听这意思，似乎很快对方就要查到他们身上来了，愕然道：“不至于吧，这种时候还不认怂什么时候……” 他话音未落，口袋里的手机开始狂震，却是一个十分陌生的号码， 接起来对面用一种很不客气的声音说道：“不要做不该做的事情，否则之后不会让你们的日子好过的。” 雷锐冷笑一声，心想这世上除了他家老头老太和顾铮黄斯然，他找不出第五个敢和他这么说话的人，当即冷笑：“我录音了兔崽子，之后给你一起剪进片子里。” 雷锐挂了电话，还没两秒，又有新的电话进来，这一次他连接都没接：“还真给你说对了。” “你做这行要有这种心理准备。”顾铮这时已经给他爸妈发了微信，将手机直接关机了，神色冷峻道，“赶紧联系伯父伯母，联系完就把手机关机，要抓紧把活儿干完，该报警的就报警。” 事情至此已经完全变了性质，雷锐联系完老爷子和老太太也把手机关了机，他看着顾铮将工作室的窗帘全部拉死，又把门口的三层门锁全部锁住，熟练地打开了房间里外的摄像头，苦笑道：“你他妈之前经常搞成这样？” 顾铮没回答他，从柜子里拿出两盒方便面来：“吃的都有，先把晚饭吃了，然后干完活儿我们才能从这个地方出去，无论之后发生什么，都不能停下手里的事儿。” 在影视公司爬默滚打了这么多年，雷锐自诩自己也算是见过世面了，但这种场面确实还是人生头一遭。等待拷素材的期间，他帮自己和顾铮把面泡了，随着红烧牛肉面的味道在室内扩散开，雷锐无奈道：“还不知道外头闹成什么样了，你说不会等我俩村通网的时候，在网上已经被人说得十恶不赦了吧？” “得看我们有多快。”顾铮语气平静，“之前我也被人威胁过，但如果手够快，在他们动手前你就可以了结这个事情。” “……” 雷锐如今越来越觉得顾铮过去这几年过的日子和他想的很不一样，在四年前，他还以为顾铮辞职也就是一时冲动，毕竟以他的性格如果不在鉴定中心那种地方呆着，出去接触社会会很艰难，然而没想到这个人居然真就自己开了一间工作室，还一开就是四年。 雷锐苦笑：“这么看来，这次的委托金咱们收的可真不算高了，风险也太大，再搞下去，都要搭上人身安全了。” 顾铮明显十分嫌弃泡面这种垃圾食品，但眼下也没办法，他低头吃了口面轻声说：“钱只是这个工作的一部分，我们都是要赎罪的。” “你……” 雷锐心头一震，他虽然猜测过顾铮当年辞职的原因，但是直接从这个人嘴里听到还是难免感到震惊。 四年前，他气昏了头口不择言地骂顾铮不配做鉴定师，虽然只是一时气话，但雷锐自己却记得相当清楚，他咬了咬牙：“顾铮，我当初的意思并不是……” 就在他艰难地组织语言时，机房里的电脑倏然传来一阵清脆的电子音，顾铮知道这意味着素材拷贝完毕，当即就没了听雷锐说废话的心思：“赶紧吃，找到当天的录音不难，但是我们是要找出全部的证据，没时间耽搁了。” 两人三两下吃完了廉价的晚饭，平分了素材后很快便开始了工作，由于储存卡里的音频文件都是按照日期整理命名的，雷锐很快便找到了宋思洋自杀当天杜海房间里录下的内容，就像他说的，房间隔音不好，所以宋思洋那边说话的声音隔着墙壁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前头还是正常的说话，后头却都变成了嚎啕大哭。 “我付出的代价已经太大，我的身体已经垮了，再这么下去我根本撑不到出道，徐总，你说你会捧红我的， 我做了那么多事，给公司做出了这么多贡献，你能等我一段时间，再给我个机会吗？” 雷锐听着叹了口气：“这个时候他还想和徐彬谈判，声音比较冷静，付出的代价那句也是从这儿剪过去的，估计徐彬又想要从他那儿压榨更多东西，所以后头宋思洋就彻底崩溃了。” 他看着后头那一段录音起伏极大的波形，简直不忍心听下去，犹豫着将时间线往后拉了一点，宋思洋带着哭腔的声音被清晰地录了下来：“我只是想要出道而已，我知道很难，但为什么只有我要受这么多折磨……张彬他有哪里和我不一样，为什么这些资源，他不用做那些事情就能得到，我还一定要做那些抢镜的事……我，我根本做不了自己想做的事，我都感觉……我已经失去自我了，录节目的时候你们让我去看病，然后还带着我去了酒店，那些老板对我讲的这些话，他们在酒店里对我做的这些事，我根本就没想到……我不想出道了，我不想再做这个了，你们说要捧红我，但是那些人都在骂我是加戏咖还有卖腐搏出位，这根本不是我，我不想再做了。” 宋思洋的声音到这里戛然而止，似乎是直接挂了电话，顾铮和雷锐看着之后一片死寂的波形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半晌雷锐骂道：“这段音频分明句句都是在指责光景，结果他们居然还敢剪辑之后就直接在网上发出来颠倒黑白，这群畜生！” 顾铮将音频往后拉了一点，发现录音里再一次录进宋思洋的声音是在四个小时后，他从外头进了房间，紧跟着便录制了那段自杀前的视频。 顾铮随即又找到其他窃听器同时段的录音，意识到在那四小时里，宋思洋极有可能是在浴室里呆着，就像杜海说的，在那些事情发生后，他常常要把自己洗出血才能觉得痛快。 恶剪调查小组 第11节 顾铮盯着软件里那几道起伏的音轨，脸色渐渐变得铁青：“宋思洋撂下狠话后，光景一定会担心他和外界透露公司内部的秘密，这种时候，他们不可能不利用监听设备去听宋思洋房间内的状况，然而就在这种情况下，宋思洋录制了自杀视频，却没有任何人来救他……” 第一章 选秀 11. 光景的结局 雷锐自然听得懂顾铮的意思，宋思洋处在光景的严密监视下，然而直到第二天一早他的遗书上网才有人来到那间公寓……他在愤怒之下咬紧了牙关：“光景觉得他是个麻烦，还不如直接让他死了比较方便。” 顾铮冷冷道：“找，把这七张卡里的内容都拉一遍，在他们察觉到窃听器之前，应该还有大量两人精神崩溃的录音，把这些东西提供给警察就可以进一步佐证光景在虐待练习生，虽说窃听器录制的内容一般不能成为合法证据，但公寓里的窃听器是光景装的，情况会不一样。” 雷锐简直越想越气，开了倍速开始拉素材卡里的内容，即便是他和顾铮一起做这件事，这也是个相当大的工程量，雷锐后头连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醒来时天已经亮了，他和顾铮就这样醒醒睡睡，靠着咖啡吊命，实在困得不行就去冲澡，连着工作了三天，终于把七张卡里的内容听了个大概，其中涉及杜海和宋思洋崩溃自残的录音加在一起长达接近两小时，在把音频整理打包之后，雷锐险些直接瘫倒在电脑前头，哑声道：“我操，顾铮，我上一回这么干活还是我当实习生的时候，那时候我师父也是这么虐待我的。” 任凭是顾铮，三天这么折腾下来整个人也相当憔悴，他起身将屋子开窗通风，拉开窗帘后，正午的光线照进屋子，整个室内随即变得一片光亮。 雷锐实在是困得吃不消，靠在沙发上还没两分钟就睡死了过去，顾铮往他身上丢了条毯子，强撑着精神开了手机，一瞬间大量的未接电话和短信弹了出来，看数量足有好几百条……顾铮捏着鼻梁等待通知结束，先给自己家和雷锐家里都去了电话，安抚好几个长辈，他发微信给梁海江说了一下手上的进展，以他们现在掌握的证据，只要杜海报警就肯定可以立案侦查了。 梁海江作为顾铮的老熟人，对他的性格相当有数，并没有打电话回来，只是很快回道：“你们的人身安全没问题吧？那个小伙子说对方手上还挺有势力的，看之前给你发消息没回，没出什么事吧？” 顾铮答：“目前没有，对方没找来工作室，估计也没这么大胆子，有什么事情我会立刻和你说，我的工作室在哪儿你应该知道……证据我马上发给你，拆除下来的设备你有空来我这儿拿，运气好的话上头指纹也有，确定了性质之后和我说有哪些部分可以网络公布，我手头还有个人要交代。” 顾铮随即又简单和后援会说了一下情况，几个小姑娘听说他们要报警当即也不敢催了，顾铮撑着把素材发给梁海江，紧绷的弦一松下来，很快也趴在桌上睡死了过去。 十个小时后。 雷锐被敲门声吵醒时又饿又困，他扫了一眼时间，心情可谓是爆炸到了极点，正要气冲冲地去拉门，顾铮在他身后一把拉住他，整个人少见的一团凌乱：“先看清楚是谁。” 雷锐这才依稀想起他睡着前发生的事情，脑子慢慢清醒过来，两人挪去门口，借着电子猫眼看清，门口是一个穿皮衣的高个男人，顾铮说了句“梁海江”，把门拉开了。 梁江海一身典型的便衣打扮，剃着短短的板寸，看到雷锐愣了一下，笑道：“小顾你居然招人干活儿了？” 雷锐打了个呵欠：“他不是我老板，是我债主，梁队，幸会，我听顾铮说过你的。” 顾铮知道梁海江肯定是为了光景的事来的，将人请到室内，同时手脚飞快地收掉了一些乱成一团的零食和泡面盒子，有些尴尬道：“不好意思刚干完活儿有点乱。” “顾铮你可真是打肿脸充胖子。”雷锐翻了个白眼，“人家警察同志什么没见过？再说你这儿也算不上乱，跟我家里的那个鸡窝比差远了。” 梁海江有些惊讶地看着一片狼藉的工作室，过去他每次来这个地方都崭新的像是个样板房，这还是头一次他见到这么有生活气息的顾铮，笑道：“我应该也不算外人吧，小顾你别忙活了，我来主要是跟你说一下这个案子的进展，然后来拿一下你之前跟我说的录音设备。” 雷锐本来还在打呵欠，一听案子都有进展了，当即便不困了：“已经在查了吗？” 梁海江道：“毕竟出了人命，再加上后来我听那个姓杜的小伙子跟我说的那些事，已经牵扯到强制猥亵和侮辱罪，再加上还有私自安装窃听器的行为，杜海报警之后已经立案侦查，现在徐彬和他们公司的法人也已经被我们控制了。” “牛逼。”雷锐听到这儿就差要鼓掌，“听这意思，应该很快就可以给宋思洋的死平反了吧？” 梁海江点头：“之前徐彬虽然拒不承认，但是因为你们给的那段音频，现在他承认了剪辑录音，我们也已经出了几个人去酒店查监控了。虽然事发时杜海和宋思洋都已经成年，但是因为杜海的指控再加上宋思洋生前留下的音频文件，可以确定二人并不是主动接受这种行为的，之后就是时间问题。” 顾铮从机房里把之前拆除下来的设备拿出来装进梁江海带来的密封袋里，问道：“你们大概什么时候会通报对外的进度？我这边也要给客户交代，应该可以先说光景娱乐存在有苛待练习生的行为吧。” 梁海江道：“这个案子涉及一些娱乐产业，可能会引起比较大的舆论反响，现在还不能过多对外披露，可能要等几天，不过你们也放心，这个案子很快就会出相关的案情通告，到时候你们直接拿着这个去给交代，应该比什么都有用吧。” 末了梁海江又笑道：“这事儿也算是给咱们分局增加破案率了，小顾，抽空我请你吃饭，外头不方便，家宴也成。” 雷锐一愣，心想这个梁江海什么时候和顾铮熟成这样，把人送走后他奇道：“你这辈子还能上人家家吃饭啊？” 顾铮去洗了把脸出来，头发又变得一丝不苟：“上次我挨了刀是梁队来救的我，没办法，这次要去你也跟着去，他话挺多的。” 如今既然光景的人已经被控制，两人也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出门吃宵夜，雷锐身上穿着顾铮借给他的衣服总觉得奇怪：“虽然没奖金，但能骗老板一套衣服还挺不错的。” “回去洗完之后还我，上头出现一个油点罚五十。” 顾铮毫不意外地又走进了那家全扫码点单的馆子，三天以来雷锐第一次吃上除了泡面以外的东西，对着香辣排骨都感动得不行，风扫残云后，他的脑子也终于有了一些富余可以想委托的事情：“那马上那群小姑娘那边怎么交代，先这么吊着？我可有点信不过这些小粉丝的嘴。” “你问我做什么，是你交代。”顾铮吃完饭将筷子整整齐齐地架在干净的碗上，“一会儿吃完饭回去就联系张娇，记得梁海江说的，现在要以警察的侦查为主，至于我们的推测，没有证据，不能说给外界听。” “话是这么说……”雷锐如今想起这个事情就上火，“如果光景知道宋思洋自杀见死不救，是不是可以做进一步的推测，他们早在那时候就想好要拿宋思洋的死当一张牌来打，这样一来，后期他们剪辑音频去炒作的事……” “这些都是我们的推测。”顾铮摇头，“节目组现在把自己洗的很干净，如果光景不把节目组扯出来，这个节目多半可以好好地播完……你想想，光景现在事情已经够大了，犯得着再把事儿弄得更大吗？” “妈的。”雷锐咬了咬牙，“就是想到宋思洋死了还得被这群人当做赚钱的工具，真是不爽。” 顾铮淡淡道：“做到现在这个程度总比让宋思洋留下一段不明不白的视频就死了要好，宋思洋的死至少拯救了杜海，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件事到目前为止的发展还算是是幸运的了。” “……” 顾铮说话时，雷锐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懊悔，这下终于知道，这个人确实始终没有放下四年前的事。雷锐突然有些懊恼起自己四年前放的狠话，早知顾铮会愧疚到连工作都辞了，他当时再也不应该和顾铮说他不配做一个数据鉴定师。 毕竟最终导致黄斯然走上那条路的人并不是顾铮，而应该是他才对。 雷锐叹了口气：“顾铮，当年……” “你想不想去看一下斯然？”顾铮打断他，就像是酝酿了很久，他有些不自然地看着一边的空碗，“我之前去见殷姨的时候，他说你干了这么多年手头一直很紧，买套房子还要贷这么多，就是因为你把钱都给了……” “我靠。”雷锐脑子一热，当即就没了道歉的心思，险些给直接气笑，“他们这种事都和你说？” 顾铮抿了抿嘴，想起那天在医院，就在他快走的时候，雷锐的母亲殷佩兰拉住他，恳求他能够帮雷锐解开四年前的那个心结。之后女人还告诉他，因为当年黄斯然的事，雷锐这些年几乎每个月都瞒着家里给黄斯然过去的账户上打钱，还说为了偿还黄斯然再加上要给家里买房子，他四年前主动从前期转到了后期，就为能接更多的活，如今好不容易雷锐肯辞去工作跟着顾铮干，家里人都希望他能慢慢把这件事放下。 顾铮干巴巴问：“你现在自己拿的的五千块钱，是不是还是给……” “领导不需要知道这么多好吧，你照常给钱就行了。”雷锐越想越觉得这事儿没面子，没好气道，“还真是把你当亲儿子，这种事儿他们不来直接和我说，倒是会去找你。” 顾铮沉默着听完他的抱怨：“那你到底要不要去？殷姨说你没去过，四年了这个事……” “去，你都说了还能不去吗？”雷锐不耐烦地打断他，心想事情都已经摆到台面上了，他也没什么必要再藏着掖着，不客气道，“你不要告诉我你折腾这么多事出来开工作室不是为了黄斯然，这些事情，你都有和她说过吗？” 顾铮给说得哑口无言，四年过去，连雷锐都没敢直接出现在黄家人面前，他就更没有胆量去了，有几回他都已经到了黄家的楼下，最终却还是无法鼓起勇气上楼，选择了转身离开。 雷锐没好气：“我就是很不爽我爹娘早就知道我在存钱，最后还不肯直接问我，本来这次我妈病了我还一直后悔当时没给自己留下一些，愧疚半天结果他们早知道了……现在既然我家总司令都开口要我上门去解开心结了，那自然没什么好说的，挑个时间，我和你一起去。” “四年了……”他说到最后，又想到那个眉眼灵动又爱笑的女孩儿，神色少见得阴郁了下来，“斯然她，可能也已经等了我们很久了。” 第一章 选秀 12. 往昔的阴影 在后援会款项到账的那天，雷锐和顾铮提着满手的保健品和水果站在那栋熟悉的六层小楼下。 黄斯然的家境算不上优越，甚至高中的时候她就会去快餐店打工给自己贴补买化妆品的钱，也是因为同样一个原因，在高中时，黄斯然并没有通过艺考去考她心心念念的表演系，而是最终全凭文化分，读了北阳传媒大学的广播电视专业。 很长一段时间雷锐甚至都不敢去想，这个爱美又爱演的小丫头如果有一天忽然醒了，发现自己变成了现在这个苍白虚弱的样子会不会非常伤心。 两人在日头下站着，很快雷锐就出汗了，他用胳膊肘怼了顾铮一下：“顾大师，在这入定呢？” 顾铮脸色有点差，在太阳底下眼神飘忽不定，半晌低声道：“要不我还是先不……” “操，你他妈有点出息！”要不是两手都提着东西，雷锐简直想打他了，“你他妈来都来了，这种时候还打退堂鼓说不过去吧，顾铮，你给我把背挺直了，上去！” 顾铮这个样子从小到大雷锐见过很多次，小学义卖报纸，初中联欢会表演节目，高中红旗下的讲话，虽说两个人的成绩在班上一个前一个后，但这方面雷锐敢打包票，顾铮绝不会是他的对手，就说高中那次红旗下的讲话，得亏了后头下雨改成了广播站，要不顾铮非得直接在全校人面前厥过去不可。 顾铮还是一动不动，雷锐心知黄斯然对他们两个都是非常特殊的存在，跨出这一步对他来说都不太容易，就更别说是这个社恐晚期了。 无奈之下，雷锐只能直接扯着顾铮的胳膊将他拉上了三楼，最终两人一起站在了那扇熟悉的防盗门前，雷锐看清门上贴着的破旧对联，呼吸也跟着沉重了起来。 四年前黄斯然是以相当决然的姿态从他们面前消失的，甚至还特意打电话通知两人去酒店，以至于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雷锐做的没完没了的噩梦里反反复复都是这一件事。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身旁的顾铮连呼吸声都很轻，雷锐心知不能再这么下去，既然下定决心要来面对，就绝不能在这个时候打退堂鼓——顾铮在这方面还不如他，因此他绝不能逃。 雷锐想到这儿咬了咬牙，抬手按响了一旁的门铃，余光里顾铮的侧脸几乎立刻就绷紧了，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等待的这十秒钟难捱异常，有两次顾铮脚下步子要动，雷锐一把就扯住了他，而就在两人在门口僵持之际，门内传来一连串细碎的脚步声，一个身材矮小消瘦的中年女人拉开了门，看到二人也惊讶地睁大了眼：“小顾和小雷，是你们？” “阿姨，我们……” 雷锐一句想了好几天的开场词还没说完，一旁的顾铮已经九十度直角弯下了腰，因为动作太急，他的头险些就要直接捣在一旁的墙上：“很抱歉，我们早就应该来了。” 雷锐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么多年了，顾铮和人打交道还是只有两种模式，一是用力为零，二是用力过猛。他之前完全没想到顾铮上来就差点要给人跪下了，无奈之下也只得抛弃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跟着向黄斯然的母亲鞠了一躬：“十分抱歉阿姨，我们两个一直没过自己那道坎，都不敢来直接看你们……之前我和顾铮虽然一起给斯然的账户里打了一些钱，但是那肯定是不够的，所以想来想去还是应该直接来和你们道个歉，看看之后我们还能弥补什么。” 顾铮一愣，没想到雷锐把他存的那些钱也算在了自己头上，下意识就要解释：“那个钱……” “那个钱就是我们俩的一点心意。”雷锐掐了一把他的胳膊，对女人道，“希望能帮上斯然。” 黄斯然的母亲名叫秦雨，过去他们和黄斯然玩的好的时候曾经见过很多次，四年过去，秦雨比原来瘦了一大圈，看到他们却是喜多惊少，苍白的脸上很快浮出笑容：“其他事情一会儿再说，你们好久没来看我们了，快进来吧，阿姨也很想你们。” 两人被迎进门里，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烈的中药味，秦雨看了一下鞋柜苦笑道：“家里很久没来客人了，你们不用换鞋，反正……也有保姆在。” 雷锐将手里的东西放在门口，抬眼望去，黄斯然家里还是那个布局，只不过东西比原来要乱了很多，四处都摆满了药罐和流食，就连沙发上都堆满了还没洗的衣服。秦雨注意到雷锐的视线，当即不好意思地将衣服都抱去了一边：“家里太久没来人了，有点乱，小顾小雷你们坐一会儿，阿姨给你们倒杯茶。” 顾铮望向一旁书架上的全家福，是黄斯然大学毕业时拍的，他看了一眼便觉得手心出汗，雷锐便在这时轻轻捣了他一下：“放轻松一点，阿姨没怪你。” “她不怪我，不代表我没错。”顾铮捏紧了拳头。 很快秦雨便带着两杯茶折返了回来：“你们稍微等一下，保姆在帮斯然擦身，白天她爸去培训班上课了，这个事情总要费点事。” 听了秦雨的话，两人就像是被噎住了一般，就连雷锐这般嘴皮子利索的都没能接上话，秦雨见状摇了摇头：“你们也不用太担心，都习惯了，四年了，你们终于能想通来看我们阿姨已经很高兴了，要是斯然醒着，她应该也会高兴的。” 雷锐看着女人勉强的笑脸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轻声道：“这个药味是……” 女人叹了口气：“我们现在也没什么别的办法， 上次她爸听说中药有用就去开了一些，说是如果吐了再停。” 两人都无法想象，过去那个极其好动的姑娘如今竟然要被困在床上一辈子，顾铮心口发沉：“阿姨，你如果还需要什么可以跟我们开口，我们也会想想办法。” “没什么特别缺的，你们不要太担心了。”秦雨看上去倒是十分高兴，“本来白天她爸不在的时候，我一个人还有点吃力，但去年请了保姆，现在就好多了。” 秦雨同他们聊了一会儿，不多时保姆拿着换洗的衣服出来，女人随即领着二人去了卧室。这是一间朝南的房间，非常安静，双人床上被装上了床幔，隔着厚厚的纱，雷锐和顾铮只能看到黄斯然苍白的手腕一动不动。 秦雨苦笑：“你们应该知道的，这孩子从小就爱臭美，我和她爸就想，现在她这个样子肯定不喜欢别人看到，就给装了床纱，这样她也不容易受风。” 雷锐此刻只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四年前黄斯然求他帮忙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可就因为他的疏忽，黄斯然再也做不了她想做的演员了。 秦雨笑道：“你们和她说说话，斯然应该会高兴的……阿姨还要烧饭，你们陪她一会儿吧。” 说完，女人掩了门出去了，而雷锐和顾铮仿佛给施了定身咒一般地僵在原地，沉默了许久后还是雷锐先开了口：“隔了这么久才来看你，应该很生我们的气吧，你要怪就怪顾铮拖后腿，你知道他这个人，见什么人都能拖一星期……” 他紧接着絮絮叨叨地开始讲这四年发生的事情，说他从前期转去了后期，一直在电脑前头坐着，颈椎也不行了，又说他给黄斯然的演员小金库里存了一些钱，等到她醒过来应该够买很多套的口红……他说了很久，最后苦笑着摇头：“当年你不是老说，想看看我和顾铮以后老婆是什么样的吗，结果你看现在，我俩都三十了，非但没结婚，而且连结婚的边都没摸着，什么时候等你醒了，咱们三个还可以在一起喝单身酒。” 他说着拉了一把顾铮：“哑巴啦？又不是外人，在这儿还犯社恐？” 顾铮给他拉的回过神，他犹豫了一会儿，轻声说：“斯然，我现在不在鉴定中心干了……自己出来开了个工作室，做的事也比原来要多了。我后来仔细想过，那些视频并不能让我看到事情的全貌，如果想要得到真相，就必要走出去，了解更多的东西，斯然，如果还有第二次机会的话，我这一次一定会帮你找出真相的。” “你……” 雷锐简直服了，顾铮这人当真要不不开口，一开口就是话题杀手，他没好气道：“斯然，有些人嘴巴很笨你应该知道的，我也不想让他说话，但谁叫我现在跟着他干活了……总而言之，顾铮现在自己出来干，也比以前能见人了，终于不用每次出去点菜都靠我俩了，等你醒了之后，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一定会很吃惊的，到时候你一定要讹他请你吃顿大餐，毕竟他现在可是给我付工资的人，地主家余粮还多着呢。” 两人又断断续续地和病床上的黄斯然聊了一会儿，直到秦雨推门进来，说马上该由保姆用鼻饲管喂饭了，顾铮和雷锐不忍心看接下来的画面，于是双双从房里退了出来，雷锐对秦雨说道：“秦阿姨，马上我们一定经常来，我给斯然打的那些钱你们平时记得用，自己也要注意身体。” “好，你们能来看看我，看看斯然就好了，不用每次都带东西，我们家里都摆不下了，钱也是，有她爸上班，够用了。” 秦雨将他们送到门口，远远顾铮看到保姆进了黄斯然的卧室，手里还拿着一瓶流食和针管，他到底还是忍不住：“阿姨，当年的事……” “当年的事，也算是有一个结果了吧。”秦雨摇摇头，笑得惨淡，“我和她爸也没想到，那个人竟然会失踪……那天晚上我和她爸都一晚上没睡着觉，她爸说这就是报应，也算是给了我们家斯然一个交代了吧。” 秦雨说到最后眼眶发红，雷锐赶忙把顾铮扯开，上前安慰了一番后两人终于同秦雨告别，下了楼，雷锐叹了口气：“我说你也不至于专门哪壶不开提哪壶吧？得亏了我跟你来，要不就你一个人，最后还不和人抱着哭啊？” 顾铮脸绷得很紧：“其实我宁可他不要失踪，这样才有可能找到当年的真相……” 雷锐内心叹气，他和顾铮的心魔本质不同，但却又都是无解的，这件事他也没任何立场可以劝顾铮，无奈之下只能说：“你现在想这个也没用，王东林人已经失踪了，再说，就算没有失踪，当年的事情你还有其他办法吗？在检察院决定不起诉之前，那个视频你没有看上千次？证人的证词都对斯然都不利，司法鉴定监控也没问题，连我们都觉得证据不足，在当时又有什么办法？” 恶剪调查小组 第12节 顾铮没有回答，一路上他就这么沉默地看向窗外，放在膝盖上的手却捏得发白，雷锐知道顾铮从小性格就倔，事到如今也只能生硬地换了一个话题，他说：“说点别的吧，这次宋思洋的事我们解决得这么漂亮，前天出了通告，昨天发了澄清，今天拿了钱，要我说，马上你这个小破工作室，恐怕要实实在在的火一把了。” 第一章 选秀 13. 顾铮的末日 顾铮再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自从宋思洋后援会在网络上公开发表了对恶剪调查工作室的感谢信，两天来顾铮的电话几乎被打爆，还有人慕名找来工作室想要和他们合影，这种对于雷锐来说还挺受用的事，放在顾铮身上简直要了他半条命，不得已之下，顾铮只得直接将自己的手机卡换给了雷锐，每天都从写字楼的后门出入，还得指望着雷锐帮他全程打掩护。 “我说，你这个社交恐惧的毛病真的是跟钱过不去。”上了车，雷锐看着还在透过墨镜警惕朝外张望的顾铮，好笑道，“别人碰到这种事儿都觉得是天上掉馅饼，一夜成名，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事儿，怎么到了你这儿就跟受刑一样。” 顾铮拉下口罩喘了口气：“所以说我讨厌接娱乐圈相关的委托，之前接的几次也不怎么愉快，还有人说要找我麻烦，得亏了就是放放狠话。” “那是，娱乐圈的委托得罪人，还一得罪一片，你这个性格，还好以前接的不多，要不连个赔罪酒都不会喝，也不知道怎么跟人家的公关打交道……估计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雷锐笑着摇摇头，想来这次的事情还多亏了有梁江海带着城西大队鼎力相助，光景的法人被抓之后针对他和顾铮的骚扰电话立刻就停了。后头据梁海江说，徐彬还供出了几个曾经“消费”过宋思洋和杜海的商界老板，但由于对方咬死了是你情我愿，加上受害的练习生都已经成年，猥亵罪名成立并不乐观，但他们会尽力一试，至于光景那边，安装窃听器的行为本身构不成严重犯罪，现在城西大队还在收集一些光景其他练习生的证词，希望最后能让光景娱乐付出相应的代价，也能还给死去的宋思洋一个公道。 雷锐叹了口气：“有点失策，早知道不应该让后援会的这帮小丫头脑子一热发感谢信的，这下弄得全社会都知道这一票是咱们干的，这些老板要是把帐都算到咱们身上，以后早晚会找机会来找我们麻烦。” 顾铮皱眉：“现在想这个也迟了，干这个免不了要得罪人，现在麻烦的也不是我们得罪的人。” 雷锐无奈地笑道：“说起这个，我都给你免费当了三天替身了，知不知道我一天帮你接多少电话？里头还有上来就叫你老公的，黄金单身汉当到三十岁，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听起来你挺享受的。”顾铮凉凉扫他一眼，“也不急着换回来，反正平时也没多少人联系我。” 雷锐笑了笑，又掏出一大叠委托：“这些都是小事，你还是先说说这个该怎么办吧，我还没数，但这里头少说有二十份委托，这都还是当面给的，邮箱里还有一堆，顾老板，你说是不是够咱们吃到明年了。” 顾铮满脸头疼：“工作室是暂时不能呆了，马上你去买双拖鞋，到我家去把这些委托筛一遍。” 雷锐一听这意思，自己算是再次获得顾铮家的进入资格了，从小到大因为社恐再加上洁癖，寻常人是绝不可能踏进顾铮房间半步的。雷锐小学时去顾家写作业写惯了，偶尔还会带外头的零食去顾铮房里吃，从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结果直到上了初中，他才偶尔从顾铮母亲何秋那儿知道，原来这个人的卧室除了父母和他，就从来没有其他外人进去过。 雷锐相当识相，成年人毕竟不是小学生，吵完架谁都有架子，不是说一句对不起就能马上和解的，他和顾铮都老大不小了，三十岁的人，之前四年没说话，如今自然要互相给对方台阶下。雷锐想到这儿笑道：“咱们这都做出点名堂来了，也是时候给我家总司令汇报一下了，我妈刚出院，现在还在养着，等过两天她老人家精神头好些，顾老板，要不也要跟我回去吃顿饭？我让老爷子给你吊汤，你不是从小就喜欢喝我们家的排骨汤吗？我妈成天唠叨要叫你去喝。” 顾铮抿了抿嘴，他也不傻，过去雷锐每次拉不下来脸道歉都会叫他去家里吃饭，他犹豫了一下说道：“等伯母身体好些吧，搭桥是大手术，也不要忙活太多东西，像之前去你家吃的年夜饭，撑得我第二天都没消化。” 两人直奔家居店买了拖鞋，随后便去了广通苑，顾铮家里的规矩比工作室还多，雷锐记性还可以，至今记得其中最重要的三条，鞋子必须要放上鞋柜，外套必须要挂在门口，还有，床如果不铺防脏垫，不能直接坐。 “得亏了我家总司令没看过你这屋子，否则回去非得把我骂死不可。” 雷锐对着门口挂得整整齐齐的一排钥匙自愧不如，印象中顾铮是从来不丢东西的，从小到大都自律得像是个机器人。 顾铮淡淡道：“你要喝什么可以从冰箱里拿，但是走的时候垃圾要带走，我去拿电脑看一下邮箱里的委托。” 雷锐当然不会见外，他在沙发上坐下，上次来还没仔细瞧，如今才发现顾铮沙发上还放着一排过去黄斯然带着他们一起夹的玩偶，个个都被洗得干干净净，简直像是刚从娃娃机里拿出来的一样，雷锐看着叹了口气，被从房间里出来的顾铮听了个正着，问道：“怎么？” “没什么，我家总司令总说需要个姑娘来照顾我生活，以此来逼婚，看来同样的说辞是用不到你身上了。”雷锐笑着摇头，“要我说，你该养只猫什么的，一辈子洁癖容易交不到朋友。” 顾铮这时打开有将近 80 封新邮件的邮箱，发现其中还有一半是没有什么意义的表白信，当即心情就变得不太好，冷冷道：“我没朋友也活得好好的，倒是有些人，朋友很多也没几个是真的，还得靠一些已经不联系的人借钱。” “……” 雷锐给这一刀插得一口气险些没上来，心想顾铮对付他的嘴皮子倒是利索得很，噎了半天才说：“所以有什么委托能接？我刚刚大概翻了一下我这边的，大多都是一两千，顶了天五千。” “不要光看价格，也看一下内容，如果委托人特别急，或者遇到的事情特别棘手也还是要去看一下。”顾铮一封封打开邮箱里的邮件，结果里头不光有给他的告白信，还有给雷锐的，一看就是些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把人吹得天花乱坠，甚至还说雷锐那头常年乱糟糟的头发十分具有文艺气息，顾铮看得白眼直翻，又点进下一封，结果看了没几秒脸色就变了。 “雷锐。”顾铮将电脑屏幕转过来，随着音量被骤然放开，雷锐被视频里突然传来的刺耳惨叫吓得一个激灵，手上拿着的委托书都差点给抖掉。 “搞什么……” 雷锐看向屏幕，发现视频里一只白色的小猫因为身子被浸入沸水正在发出尖锐的惨叫，而拍摄人似乎还在有意将小猫反复提出热水再放回去，导致幼猫在极大的痛苦之下挣扎惨叫不停。 短短一分钟的内容，到了二十秒时雷锐头皮就麻了，他怒火蹭蹭直冒，伸手将视频暂停下来：“这他妈什么东西？虐猫视频？” 顾铮点头：“这是一个自称流浪猫狗领养中心的志愿者两天前发来的视频，说是最早出现在某个宠物论坛上，对方已经发了五六条了，也查过 ip 地址，但是发布人很有防范意识，使用了一些技术手段，导致现在很难从发布渠道溯源，国内的动保法还不算健全，虐猫也不算犯法，所以现在报警也没有什么用处，只能来找我们。” 雷锐问：“那现在发给你，是希望你从内容里找到源头？” 顾铮道：“委托的金额不高，可能对方的年纪也不大，是个学生，但是虐猫是很严重的事件，曾经有人从虐猫开始发展到杀人，我们不能放任不管……这个委托要优先接。” 雷锐明白他的意思，又仔细看了一下对方发来的委托书，虽然不长，但是言语中却透露出十足的愤怒，还表示只要他们能提供线索，成功找到虐猫的变态，他会愿意再加一点价。 不光如此，在邮件里，对方还附了到目前为止发在宠物论坛上的所有虐猫视频，雷锐有点不忍心点开看，干脆先到相关论坛上去找了一下，虐猫的原贴已经被删除了，管理员也在论坛的公共置顶帖里发布了新内容，希望大家积极提供关于虐猫人的线索，他们几个论坛元老也已经凑了一些赏金，愿意提供给能够上交线索的人。 雷锐皱眉：“本来就是虐猫的视频，还特意发在这种宠物论坛里，应该就有挑衅的意思。” 顾铮这时又在邮箱里找到了第二封志愿者发来的邮件，是昨天发的，在邮件里志愿者截图了虐猫人实时发在论坛上的帖子，称如果不尽快找到他，他在这个星期还会杀死一只新的幼猫，甚至还在帖子内直接发了一只皮毛半白半橘的小猫在笼子里的照片，将小猫称之为祭品，并说这次的手法将会升级，场面也会远比前几次要血腥刺激。 “真他妈是变态。”雷锐看完忍不住骂道，“是昨天发的，也就是说我们只有一个星期了……又或者更短，说不好他哪天就会对猫动手。” 顾铮看着屏幕上的照片，很快意识到志愿者所言不虚，对方的防范意识很强，猫笼子应该是被放在室内，周围是一片漆黑，只在笼子上方打了一束光，这样的布景看起来甚至有几分艺术，但结合之前的虐猫视频，却只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顾铮眯起眼：“笼子是崭新的，里头除了猫也没有放任何东西，因为只有一个光源，导致周围的环境全都看不清，就和之前那个虐猫视频一样，这是他特意选的地方。” 雷锐翻了翻论坛里的帖子，在过去这短短十几个小时内，虐猫视频已经在网上激起了众怒，许多网友都迫切地想要救下这只将要被处刑的小猫，甚至还自发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小橘子。 雷锐深吸口气：“留给小橘子的时间可不多了，老板，确定要接，我马上就给人打电话了。” “你现在拿着我的手机卡，你就是顾铮。” 顾铮看他一眼：“都说了时间不多了，抓紧。” 【第一章 选秀 完】 第一章 小橘子 01. 严谨的犯人 看到第二个视频，雷锐还是没忍住，下楼买了四听啤酒上来，而顾铮也难得没对他越界往家里带吃的的行为提出任何异议，甚至还默许了他在看素材的时候开了啤酒罐子。 “真他妈是个畜生。” 雷锐喝了一大口冰凉的酒，却还是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他看着视频里的小猫正在被一根塑料绳慢慢地绞杀，咬牙道：“机位很近，构图卡得也死，甚至连手都看不到，这小子膈应人有一手，他知道观众最不愿意看到小猫慢慢窒息的过程，所以才舍弃了全身构图，直接怼脸拍。” 顾铮过去看每个视频的时候都会试图从画面里找出能够判断位置的细节，但可惜至今一无所获。他只知道，最早发的沸水烫猫的视频应该是在某个有灶台的厨房里录制的，但对方也是采用了一样的手法，近机位拍摄，黑暗环境单独光源，整个画面里能看到的内容非常少，再加上从头到尾虐猫人都没有任何的肢体暴露在画面里，想要判断对方的身份酒更是难上加难。 看完一分半的绞杀视频，顾铮沉默了一会儿，竟也拿了一罐啤酒开了口，雷锐震惊：“你现在也能喝酒了？” 印象中四年前的顾铮可是滴酒不沾的，那时候他甚至和黄斯然打过赌，想要劝顾铮喝酒，最后却都没能成功……如今再叫雷锐回想，似乎每次喝酒的善后工作都是顾铮在做，已经数不清多少回，雷锐在醉得人畜不分的情况下看到酒品比他还差的黄斯然挂在顾铮身上，然而即便到了这个地步，这个姓顾的也还是能次次坐怀不乱地把人送回家。 “喝一点没事，倒是你，就五瓶啤酒的量，每次发酒疯都得吐了才能安稳……以后少往工作室带这种东西。”顾铮拧着眉头抿了口酒，“对方非常小心，留下的视觉信息几乎没有，也难怪有胆子直接发在宠物论坛里，他应该很自信没有人可以通过这个视频找到他。” “岂止是视觉信息，连声音也是处理过的，顾铮，你没发现这些视频里猫的声音都很奇怪吗？”其实从看第一个视频开始雷锐就觉得奇怪，虽然是虐猫视频，但底下却垫了音乐，而且惨叫声被切得异常干净，有些时候能看出画面里的猫在痛苦的喘息，但是却听不到相应的任何声音。 顾铮之前只是隐隐有些感觉，如今雷锐一说便把他的猜测坐实了：“这个声音断得很奇怪，我也听出来了。” “你等等。” 雷锐虽然不情愿，但是为了工作也只能把视频拉进了软件，他手速飞快地操作了一番，音乐声被压低，雷锐指着惨叫部分的波形说道：“这个声音过爆了，波形的波峰甚至都被切掉，是被后期拉过，故意弄出很大的惨叫声来博人眼球的。” 他又拉到两声惨叫之间：“这个底下比较恒定的波形是音乐，两个波峰是两声惨叫，但是中间就没有任何其他动静了……看画面猫明显还在挣扎，应该是虐猫人把惨叫声直接截了出来，把中间其他的声音都截掉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顾铮不解。 “要我来猜的话，他很聪明。”雷锐冷笑一声，“知道环境音很容易暴露自己，就像是之前宋思洋的事情，从不干净的底噪里是很容易听出一些标志性的噪音的，而这种噪音会给旁人提供线索，这个虐猫的人应该有一定的剪辑基础，说不定平时就会拍短视频。他给所有的惨叫声做过一定比例的降噪，然后剪掉了所有气口的环境音，最后把惨叫像是音效一样地贴进画面里。” 顾铮若有所思：“这么说，他身处的环境可能还挺吵，甚至可能就在闹市区里……” “甚至可能就在他家里。”雷锐冷着脸，“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就算是听出来问题也无计可施，他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才敢直接把视频发出来的。” 顾铮知道他们现在的信息还是太少，动手又播放了后头一段视频，还是黑暗的环境，一束灯光打亮了画面中心的草篮以及其中卧着的黑色幼猫，而就在它的头顶，一只健身房里常见的杠铃片悬停在半空中，上头写着 15 公斤。 雷锐看到这个画面就知道马上要发生什么，捏着啤酒罐的手不由又多用了几分力气，他逼迫自己看着画面，只见幼猫又在篮子里爬了一圈，它还不知道马上要发生什么，然而就在时间线进行到 50 秒时，镜头外倏然响起某种金属链条碰撞的脆响，随即沉重的杠铃片便直直从屏幕上方落了下来…… “操。” 雷锐猛地别过眼，他缓了缓，面色铁青：“等我抓到这个兔崽子，法律虽然没办法拿他怎么样，但我绝对要让全网都记住那张脸。” “冷静点，现在还一点线索都没有。”相较之下，接触过不少刑事案件的顾铮知道这时不能错过画面里的任何细节，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杠铃片并不是寻常居家会有的东西，很可能是他特地为了虐杀猫而购买的，这种东西在派件时应该很明显，如果能找到大概的区域，就可以通过这条线索找到人。” 雷锐实在不愿意看画面里血肉模糊的部分，伸手直接将视频关了：“还是一样的，最后杠铃掉下来的那一下，声音太大了，简直就像是把麦放在草篮子里录的……肯定是他后期调过。” 顾铮皱眉：“猫的惨叫声还有杠铃落地的声音都非常大，他必然是有独立的工作室的，虽然周边可能有点吵，但是却没有人会来打扰他。” 雷锐仰头将易拉罐里的酒全喝了，这么喝酒很容易犯胃病，但他现在觉得必须要喝点带酒精的东西才能继续看下去：“一想到马上我们要把这些视频颠来倒去地看，我就觉得我晚上可能要做噩梦了。” 顾铮没给他什么缓冲的机会，径直打开了最后两个视频，其中一个是一只小白猫被泼上汽油之后惨遭焚烧，另一个则是将小猫装在一个玻璃箱里往里灌水，最终导致小猫在水中溺亡。 顾铮仔细打量过这些处刑道具，发现这些东西都非常新，并不像是虐猫人原来就拥有的东西，反倒像是为了拍摄视频专门搭建的。在其中，只有白猫被烧死是在室外进行的，但很明显应该是深夜拍摄，同样是一片漆黑的环境里只有手电筒这个唯一光源。 顾铮道：“室外拍摄的视频是第一个，很有可能一开始他胆子没那么大，不敢把猫带回家。” 雷锐感到空啤酒罐上的棱角戳着他的手掌，烦躁道：“就算是室外拍摄也完全看不出地点，黑灯瞎火要到哪儿去查？” “先别急。”顾铮很有耐心，他一帧帧拉着视频，发现最后在火光骤亮的那一下，在猫的周围似乎是一片石子地，能够看到周边有几个散落着的烟头，而且石子上还有明显的灰黑色，他轻声道，“这个地方他之前就来过，石子上有焚烧的痕迹，而且周围还有一些没有抛对地方的烟头，是他之前想用来引燃汽油但是没能成功留下的。” 至此所有被发布在论坛上的虐猫视频就看完了，第一遍看下来，顾铮没有发现任何可以用来确定地点的信息，他不甘心地又拉了几遍，最后却还是一无所获，顾铮有些丧气，疲惫地捏着鼻梁闭目养神：“视频里的信息不够，对方太严谨了，再这么下去我们什么都找不到。” “连你都看不出猫腻，全中国就找不出第二个能看出猫腻的了。” 雷锐此时觉得自己就像只气球，再看下去就要爆了，这些年他虽然因为工作原因没养过猫，但这个贼心也还是一直有的，如今看完这些虐猫视频，雷锐满脑子都是把这个兔崽子找出来打一顿，他拍了拍顾铮：“差不多行了，我的火气都烧到脑门儿了，先把晚饭吃了吧，这个视频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你一直盯着线索也不会突然冒出来的。” 顾铮皱眉：“再这么拖下去还有一只猫会死。” 雷锐就知道顾铮这人是口嫌体正直，小时候因为洁癖看到野猫野狗都要绕着走，但路过宠物店还是忍不住要多看两眼，他促狭道：“我正要说，我现在住在家里那是没办法，我家总司令猫毛过敏，但像你这种独居的单身汉，反正也不谈恋爱，这次要是能把猫救回来，你干脆做点慈善把人家养了得了？” “找不到线索，它都活不过这礼拜。”顾铮凉凉道，“想点现实的吧。” “那行，现实，吃饭够现实了吧？”雷锐把他强行从沙发上拉了起来，“你要吃什么我请客，咱们吃点好的，别老是扫码点单了。” 顾铮家过去雷锐还是常来的，印象周边有一家火锅十分好吃，他凭借着印象找了过去，果真那家不起眼的店还在，老板放下刷了一半的手机盯着他们看了几秒，嗔怪道：“很久没来了啊。” “这不忙嘛。” 雷锐生怕顾铮掉头就走，赶忙上前打招呼，而老板递过来一本比原来要讲究一些的菜单，上头的内容却是没怎么变，雷锐轻车熟路地点完了菜，老板问道：“吃的没以前多了啊，说起来那个姑娘呢？她可比你们两个小伙子能吃。” 顾铮脸色发僵，而雷锐哪能想到老板这么会聊天，苦笑道：“人家约会去了，就我们俩这种黄金单身汉才会这个点相约出来吃火锅的。” “也是，下次再叫她来啊，就记得那姑娘喝醉之后把你俩当树挂，还挺可爱的。” 老板笑笑，随即去后厨吩咐上菜了，雷锐叹了口气：“之后你就再没和人来吃过？” “和谁来吃？”顾铮还是老习惯，所有筷子和碗都要烫一遍，雷锐看着他的动作一时有些恍惚，想起过去他们和黄斯然一起来的时候顾铮也跟个老妈子一样，帮所有人烫筷子。 一切都好像发生在昨天。 雷锐正在出神，这时却听顾铮忽然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要发在那个地方？” “什么？” “为什么要发在那个论坛上。” 顾铮将烫好的筷子整齐地放在他的碗上：“我之前也接过一些类似的委托，但拍这种东西的人基本上都是为了哗众取宠，大多都会发在流量大的视频网站上以吸引人的关注，要不就是为了赚钱，瞄准特定的观众人群，只在很小范围内通过购买的方式流传……这次的这个，他选择的发布地点非常奇怪，你不觉得吗？” 恶剪调查小组 第13节 第一章 小橘子 02.针对人群 老板上锅底的时候，雷锐仔细思考了一下顾铮说的，虐猫人采用的设备都相当的专业，至少肯定用了拍摄支架和打光灯，甚至还定做了一些专门的处刑道具，这些东西在这个直播时代虽然并不难买，但至少说明对方在拍摄的时候是花了心思的，废了很多功夫，最后却得不到任何的流量，也无法获得任何利益收入，这件事本身这说得通吗？ “辣的放我这边谢谢。”雷锐让老板将锅底换了个位置，在冒出的蒸汽里看着顾铮的脸，“他现在这种做法，就好像是专门来挑衅论坛上的那些爱猫爱狗人士一样，不会是专门寻仇吧？” 顾铮抱着胳膊想了想：“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现在既然无法从视频里找到任何线索，就只能从它针对的人群入手了，晚点回去可以找几个论坛的管理员稍微聊一下。” 雷锐心想顾铮果然是和之前不一样了，出来单干之后死心眼的毛病总算是改掉了一些，要换了四年前，估计就算没有线索，他还是会盯着那些令人爆炸的视频看好几天。雷锐往滚沸的锅里下了一些肉片，笑道：“看你和那个梁队也挺熟的，没约着他来这儿吃个火锅什么的？他也可以帮你点菜的吧。” 顾铮淡淡道：“不喜欢麻烦人家。” “那倒挺喜欢麻烦我的。”雷锐叹了口气，顺手把顾铮爱吃的冻豆腐下去了清汤锅里。 两人吃火锅吃到接近九点，因为顾铮晚上十一点一定会上床睡觉，所以剩下的工作时间不多了，雷锐一路跟着人往回赶，满脸无奈：“我说，虽然你的青春已经过完了，但是毕竟也才 31，活得像是老头子一样究竟有什么好处？你是要当天山童姥吗顾铮？” 顾铮凉凉看他一眼：“我现在活得像老头子，等我成了老头子的那天你就已经入土了，下次要吃火锅就中午吃，晚上吃这种东西很难消化。” 两人回到顾铮家便立刻开始联系宠物论坛的管理员，现在这个年代，大多数的论坛早已销声匿迹，然而这个名叫快乐汪汪的宠物论坛却已经开办了将近九年。雷锐本以为站内私信管理员不会这么快得到回复，却没想到他几乎一发过去，这个名叫“爱吃骨头小汪”的管理员立刻就回了：你们现在有进展了吗？ 雷锐嘿地笑了，感慨着“没想到还有人住在论坛上”，回道：现在还没进展，不过想跟你了解一些别的情况，方便吗。 爱吃骨头的小汪打字飞快：方便，如果你觉得这样不方便，直接打我电话吧。 雷锐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对面的人也是找人心切，恨不得立刻给他们提供线索找到虐猫人，他很快拨通了对方提供的手机号，接起电话的却是一个小姑娘。 雷锐愣了一下，本来他以为这么老的论坛，对面的年纪少说也要三十往上了，奇道：“你做这个管理员多久了？” 小姑娘声音很软，听着最多二十出头：“两年了，本来一直平安无事，没想到论坛到我们手上会碰到这种事，一定要那把那个虐猫的人揪出来！” 雷锐这才意识到，原来小姑娘已经不是论坛的第一批管理员了，又问：“你们这个论坛已经开了好多年了吧？之前的管理员都是什么人？我们后来想了，对方选择把视频上传到你们这儿，可能也有一定寻仇的因素在。” “寻仇？”小姑娘愣了一下，“这个论坛最早就是华西大学学生会创办的，因为当时我们学校里有一些流浪狗和流浪猫，大家平时对它们也很关注，最早没有公众号的时候，这个论坛就是为了让学校里的学生更新这些小家伙的动态才存在的，后头慢慢有越来越多人进驻，就开始变成了一个爱宠人士的交流论坛了。” 雷锐问道：“那之前论坛的管理员其实都是华西大学的人？” “对啊，之前管理论坛的都是我们的学长学姐，一般来说在他们快要毕业的时候就会在学校里寻找能够接管论坛的志愿者，我这个号也是从一个学姐那边拿来的。”小姑娘说到最后就像是有点生气，“本来这个小论坛一直挺好的，就是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从一个月前开始，那个人一直在论坛上发虐猫视频，我们这边处理速度很快，基本上只要他发了都会删掉原贴，但是还是会有不自觉的人存下来转到别的地方去……找学校学计算机的学长查了几次了，但是说对方也是懂得这方面手段的，到现在还没查到。” “这样。”雷锐心知如果按照顾铮的思路，那这次的这个虐猫人多半和华西大学脱不开干系，大学生虐猫的新闻也不是头一次了，又问，“那这次的视频既然首发就发在你们这儿，你们到目前为止有什么怀疑吗？就比如说之前有没有和人发生过矛盾冲突，导致对方报复？” “这个嘛……”女孩子想了一会儿，“反正我接管账号以来是没有发生过的，至于之前，我得去问问已经毕业的学长学姐。” 小姑娘做事相当雷厉风行，说是去问便立马挂断了电话，雷锐叹了口气：“看来还是个挺年轻的小混蛋做的，全部的管理人员都是华西大学的人，换句话说，特意放在这个论坛，很可能本来就是为了膈应这帮华西大学的学生，让他们生气还抓不到人。” 顾铮这时已经在网上搜和华西大学流浪猫狗有关的新闻了，他翻了几页之后发现，就在两年前，华西大学曾经发生过一起流浪狗伤人事件，这件事也直接导致了后头华西大的流浪狗都被送走，如今在校园里再难觅踪影了。 顾铮大致扫了一遍新闻：“当时在流浪狗伤人之后，有很多华西大的学生为流浪狗说话，认为伤人的流浪狗平时和学生相处的都很好，从来没有任何咬人的行为，认为可能是伤者先有挑衅行为在先……” “这不就有冲突了吗，被咬的觉得是狗的问题，学生认为是人的问题。”雷锐接过顾铮的手机，发现当年新闻里写的受伤者名叫周女士，在被流浪狗咬伤后，她坚持认为咬人的狗应该要打死，也因此和学校里的学生发生了冲突，最后就是在周女士的举报下，华西大学的所有流浪狗都被统一抓捕后送去了流浪猫狗中心。 顾铮皱眉道：“狗最终没有偿命，为了报复当年学校里为狗说话的学生，所以发了虐待动物的视频在论坛里……” “感觉挺顺的，就是咬她的是狗，为什么最后要虐猫呢？”雷锐有点看不明白，“还是说猫更好抓一点，流浪狗的数量应该没有流浪猫这么多……” “想这么多也没用，明天我们去找这个周女士问情况。”顾铮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接近晚上十点，平时这个点他已经在准备洗漱，当即毫不留情地将雷锐从沙发上踢起来，送客。 晚上十一点，雷锐到家之后就知道，看完那些虐猫视频今晚怕是要失眠，他往床上一躺，结果睡倒是睡了，但是毫不意外地做了一整宿噩梦。梦里头无数血淋淋的猫蹲在顾铮工作室走廊的尽头，黑暗里它们的眼睛闪烁着莹莹绿光，叫声此起彼伏，最后在天快亮的时候，一只四肢扭曲的猫走到他面前凄惨地叫了一声，雷锐便在剧烈的心跳声里猛地睁开了眼睛。 时间显示早上六点半。 雷锐没想到自己还有一天能拥有和顾铮一样的健康作息，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早点起床去解决这个委托，毕竟虐猫的第一章 天不解决，他就随时可能再看到新的虐猫视频……雷锐可不想梦里再添一只新猫了。 半个小时后，雷锐站在顾铮家楼下，猜想这个点顾铮多半在晨跑，这个习惯顾铮从高中就有，是当年为了陪黄斯然考中考体育项目练出来的，顾铮陪练长跑，雷锐陪练高低杠，一晃十多年了，雷锐内心感慨着吃完了煎饼，刚点上一根烟，就见一身运动装的顾铮从远处跑了过来，很明显，对方看到他满脸都写着“见鬼了”三个大字。 “怪你。”雷锐知道顾铮讨厌烟味，快速抽了两口便将烟掐了，“我连恐怖片都看不了还叫我看这个，顾铮，这个委托让我开始做噩梦了，你是不是该涨点工资赔付我的精神损失。” 顾铮擦掉脑门上的汗：“你来太早了，楼下没地方给你坐。” “操，你他妈可真行。”雷锐简直要给他气笑，“都借了我二十万了，我俩还没生分到你吃早饭我得在楼下等着的地步吧？以前都是他妈一个厕所里尿过的人，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还是说你现在家里有什么不能见人的，金屋藏娇了？” 顾铮没搭理他，转头上楼了，雷锐厚着脸皮跟上去，最终在沙发上足足刷了一小时手机，顾铮才终于带着一股新抹发油的气味走到他面前：“下次不要提前来，有人在导致我的蛋煎焦了。” “真搞不懂家楼下就有流动早餐车为什么还要每天自己做早饭……”从四年前雷锐就想吐槽了，明明首都鉴定中心周围一圈儿都是早饭，但这个人就是要每天早起两个小时跑步和做早饭，也不知道图什么。 “就你这样，我早起也等于白起。”雷锐叹了口气，言归正传，“昨天说要找周女士，咱们今天准备从哪儿开始找？当然也有笨方法，两年前发生的事情也不算远，可能还有当时经历过的学生在学校里，我们今天直接去华西大问问，肯定能有结果。” “不用这么麻烦。”顾铮把电脑递过来，“我昨天晚上临睡前找到了更详细的报道，这个周女士是在华西大附近开饭店的，当天来学校是给学生送外卖，她有一则采访是在饭馆门口做的，上头有门牌号。” 雷锐一打开电脑就看到了顾铮说的视频，一个面部打码的女人正在和记者讲述她被咬的过程，还给记者看了她小腿上的咬痕，顾铮指了指画面的一角，雷锐这才发现在女人身后的墙壁上，能够依稀看到学院路 275 号的门牌。 雷锐笑道：“可以啊，找人有一手，谁要和你结了仇，把他人肉出来还不就是分分钟的事情？” “人肉是犯法的，注意你的用词，我们也不是人肉，是凑巧知情了。”顾铮理了理衣服站起来，“走吧，既然你提早来了，我们就速战速决，早点找到这个人，就可以早点把那只猫救出来。” 第一章 小橘子 03. 失踪的家猫 将车停下后，顾铮和雷锐一起走向不远处的学院路 275 号。 这是一家名叫小郑菜馆的家常菜馆，平时服务的主要是在华西大念书的学生，在现在这个点，家常菜馆前头摆出了黑板，上头写着一些提供的早饭种类。 雷锐一看就知道又到了自己出马的时候，他晃了过去，发现小郑菜馆里只有一个正在看手机的中年人，约莫四十多岁，脚下还卧着一只懒洋洋的橘猫，此时似乎察觉到有人来了，中年人眼皮也不抬地说：“只剩下粥和烧饼了，煎饼和茶叶蛋都卖完了。” 雷锐招呼顾铮过来，上来先点了两个烧饼，他一边啃一边有意无意地朝老板搭起话来：“哎老板，我记得这地方原来很多狗的，之前我在这边上班的时候还喂过两只，特别可爱，怎么这次来都没了？” 老板哼了一声，声音明显不快起来：“都把人咬了还能留吗？要我说平时就不能瞎喂，把这些狗嘴巴都喂叼了，天天就想着吃生肉，最后就出去咬人去了。” 雷锐和顾铮对视一眼，雷锐随即故作惊讶问道：“咬人了？是学校里那些狗吗，之前我们来喂的时候那狗看着还挺乖的，凑到跟前喂火腿肠也没事。” “挺乖还把我老婆给咬了？”老板鼻子里出气，“还好现在都给城管拖走，要不早晚会成个隐患，当年咬人都算是小事了，这些狗之前还直接把我们家猫给吃了，养了七八年的老猫！” “狗把猫吃了？”雷锐听得一悚，连带着坐在对面的顾铮的脸色都不好看起来。 老板哼道：“这事儿现在时间久了，加上狗也不在了终于可以说了，就两年前，我们这一代好几户养的猫都不见了，我们这些开店的，平时都是散养，来的学生也都认识我们家大白，从来没出过什么事情，还经常有人给它带零食和猫粮，结果就两年前的一天，大白突然就不见了……我和我老婆把这一代全部找遍了，还愿意出三千块钱找猫，结果就是找不着，后头还是有人写信告诉我们，说是他之前在学校的流浪狗窝里发现了猫铃铛，还把猫铃铛放在了里头，我们一看，真的是大白的，上头还有血和狗毛。” 雷锐现在总算弄明白为什么当年周女士会被咬了，皱眉道：“为什么要写信告诉你们？那后来这事儿是怎么解决的？” 老板面色不快：“肯定就是学校里的人看不下去了呗，不肯跟其他的学生对着干所以才偷摸着给我们写信，我老婆不死心，趁着去送外卖的时候去学校里找猫结果被狗咬了，我们想要那条狗偿命有错吗？它都吃了猫了，留着那种狗后头再咬人怎么办？后头那帮学生怎么都不肯，没办法，我老婆只好直接和市里举报了。” 雷锐问道：“那当时没说猫的事情吗？” 老板点上一根烟：“当时是几个学生来找我们，说愿意赔钱，因为我们平时还要做学校的生意，也不想和他们搞的太僵，到时候谁都下不了台，当时就同意了，后头对着媒体也没把事情进一步闹大，最后狗被送走了事情自然就结束了。” “这样……” 雷锐得到需要的情报，给顾铮使了个眼色，两人很快离开了菜馆，走到远一些的马路对面，雷锐说道：“这么看来这个周女士应该没有太大嫌疑，他们自己就是养猫的，而且看上去感情还挺深，要说虐猫感觉有点说不过去。” 顾铮脑中还在想刚刚老板说的，信可能是学生寄的，里头还有猫铃铛，那为什么这个学生去狗窝里拿猫铃铛的时候没有出任何事情？ 雷锐见他不说话，也猜到他在想什么，华西大两年前就出过丢猫的事了，按道理说家猫丢一只还可以理解，如果一片都丢了，说是狗给叼走的总归有点牵强。他用手指敲打着方向盘，烦躁道：“怎么事儿越搞越大了，咱们是人品不好还是怎么着，怎么每次都这样……现在看来两年前就开始丢猫了，还都跟华西大学有关系，你觉得是不是有点巧啊？” 顾铮回头望去，透过围栏可以看到华西大学气派的校园，作为全国 39 座 985 大学之一，华西大学是北阳知名学府，每年高考全国数不清的学子削尖了脑袋想要往里挤，如今这个虐猫的人如果真的是学生，那么一个知名学府出来的高材生虐猫，这种事情一旦给曝出去…… 顾铮想得一阵头疼，他捏了捏鼻梁：“这个事情除非拿到确凿证据不能轻易下结论，先去学校里找学生问问吧，看看学校里的流浪猫最近有没有丢的。” 雷锐了然，两人一起从正门走进了校区，雷锐看着门口华西大学四个烫金大字，忍不住又想起从小到大他家总司令天天以考进华西大学来鞭策他，然而这种白日梦做做就算了，雷锐觉得最后自己能进传媒大学都算是祖上烧了香。反倒是顾铮，一直都是有考进华西的可能的，本来以他的高考成绩也够得上华西的门槛，只是因为顾铮一门心思想要去读司法鉴定专业，所以最后以高出录取线 30 多分的成绩去了身为 211 大学的北阳政法大学。 雷锐回想起高中时被顾铮吊打成绩的光荣岁月，忍不住叹了口气：“我说，你当时怎么就铁了心要去北阳政法了，你要是来了华西，现在指不定三环里房子都三四套了。” 顾铮淡淡看他一眼：“华西有司法鉴定专业吗？” 雷锐无奈，心知在这个方面顾铮的死心眼是改不了的：“那你为什么铁了心要读司法鉴定专业，就因为那个事？说起来找到了吗，你那个……” “别啰嗦了，干正事。”顾铮摇摇头打断他的提问，“马上九点十五学生下课，找两个人问一下流浪猫的事情。” 雷锐如今当工具人也习惯了，想想自己撑死了能算董事长秘书，一个月开一万八税后也算够本儿，他向几个刚从教学楼里出来的学生走去，佯装问路：“想问一下，你们这儿学生会开会的地方一般在哪儿啊？之前看学校的流浪猫可以领养，我和我朋友是来领养的。” 女生指着远处的一栋小楼说道：“学生会办公室在那边，说起来你们来的刚好， 我们学校的小白和小黑最近都生了小猫了，爸爸是一只橘猫，特别可爱，之前在学校后头的树林里搭了产房，小猫出生之后把那块儿都围起来了。” 雷锐佯装惊喜：“那真是凑巧，长什么样的小猫啊，有照片吗？” 女生十分热情，当即便从手机里翻出之前拍的猫咪产房的照片，只见两只猫妈妈一只是纯白，还有一只是纯黑，而周围围着的小猫大多是橘白黑这三色混合的花色……雷锐看得心中一凉，之前虐猫视频里的小猫不是黑猫就是白猫，而马上将要被虐杀的小橘子皮毛也是橘白相间，和窝里的一些小猫看上去非常像。 雷锐问道：“一共生了多少只小猫啊？现在有被别人领养走吗？” “这个嘛……”女生有些为难，“因为之前猫妈妈不肯让小猫出来，一直藏在树丛里，这张照片都是好不容易抓拍的，所以说多少只的都有，我之前听说，好像是一共九只吧。” “好谢谢你。” 雷锐谢过女学生，快步走回了顾铮身边：“不太妙啊，学校里的母猫刚生了小猫，但是因为藏在树丛里，所以也不知道生了多少只，不过我看花色，和之前视频里的都很像。” 顾铮抱着胳膊沉思：“如果是直接偷学校里的猫，按道理那个论坛是华西大学的学生会在管理，肯定立刻就会有联想，但是你昨天打电话回去，对方并没有什么反应。” “或许是没想到，又或者是对自己人很信任？”雷锐回忆起之前饭馆老板说的，华西大学内部的学生很团结，以至于甚至有人发现了猫铃铛还要匿名写信告诉猫主人，他想了想，“要不我打电话回去问一问？说不定昨天那个姑娘已经问出点什么来了。” “不行。”顾铮立刻摇头，“你这么一说他们就会立刻开始怀疑自己人，但我们现在都没办法确定被偷的猫就是学校里的，万一冤枉了谁，他的人生就毁了。” 雷锐心想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他们唯一的一点线索眼看又要断了，无奈道：“那老板你说怎么办吧，现在我们可真是跟无头苍蝇一样乱转，视频里没有线索，直接来问又怕冤枉人，但是时间不等人，马上还有一只猫就要上处刑台了。” 顾铮心里隐隐感到不安，如今已经可以确定，虐猫事件和华西大学脱不开干系，学校周边早有丢猫的传闻，再加上最近学校里又添了和虐猫视频里花色很像的小猫……对方手法如此严谨，会想不到事情闹大后有人会找到华西大学来吗？ 顾铮越想越不对劲：“之前视频里一定还有我们错过的东西，还是得回去再看看再说……” “你怎么又来了。”雷锐没想到都查到这儿了顾铮还能打退堂鼓，“之前是谁说的，光靠死盯着视频是看不出真相的，你昨天自己不也说没看出来什么，都到了这儿了，还不如去问问学生会有没有什么线索。” “不行。”这一次顾铮冷冷地抬起眼盯着他，“我已经说了，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不能平白让他们怀疑自己人，尤其是在这个风口浪尖，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会重蹈……” 一阵突然的手机铃声骤然打断了他的话，顾铮十分习惯地将手机递给雷锐，而后者接起来听了两秒脸色就变了，他挂了通话：“新视频来了，但是这次并不是虐杀视频，对方改变形式了。” “什么意思？”顾铮不解。 雷锐没和他多解释，直接切进邮箱下载了对方发来的新视频：“现在论坛怕这个事情继续发酵，有专人盯着，所以帖子刚发出来就被管理员删了，作为证据，学生会的人存了视频，如今已经发过来了。” 雷锐在手机上打开视频，画面一如既往是黑暗环境，单一光源，而不久前出现在照片里的幼猫小橘子被锁在一个狭窄的猫笼内，在视频被播放到二十秒的时候，画面右边的黑暗里浮上了一排字，day 1。 第一章 小橘子 04. 改变形式 “这什么意思？” 一分二十秒的视频里最终没有任何血腥的画面，从头到尾都是小橘子在笼子里打转，偶尔喵呜一两声，最后视频就这么结束了，雷锐看得满头问号：“他想表达什么？ 顾铮紧盯着视频里被光照亮的猫笼，幼小的橘猫始终像是焦躁不安一般地在猫笼中转圈，他皱着眉喃喃道：“没有食物，也没有水……笼子并不是单纯地锁上，上头还加了很明显的锁头，还放在能被镜头拍到的地方，说明它不会被打开了。” 雷锐一愣：“你是说，这一次他是要活活把小橘子饿死？” “恐怕是的，旁边的日期也是在暗示这件事。”顾铮神色凝重，“马上回去把音乐拉掉听一遍，如果没猜错的时候，从今天开始恐怕每天都会有视频了。” 恶剪调查小组 第14节 两人不敢耽搁，马不停蹄地回了顾铮家，虽说这儿的设备并没有工作室那么齐全，但对于雷锐来说也够用了。他手脚迅速地把新的视频拉进软件里修了一下，将音乐压低， 视频里的其他声音随即变得清晰了起来，雷锐道：“这次没有高分贝的惨叫声，所以声音和音乐混在一起的情况比较严重，只能凑合听了。” 两人凑近了一些，很快便听到小橘子在笼子里发出不安的叫声，但这一次它的声音和过去的视频有些不同，甚至是顾铮都一下子听了出来，疑惑道：“他没有切掉环境音？好像有些别的声音混在里头，还很明显。” 雷锐咬牙道：“他妈的，他知道这一次整体的猫叫声都会很低，和音乐混在一起很难处理，所以干脆直接就保留了环境音……小畜生，绝对是学过后期的。” “那也是好事。”顾铮又将视频拉到最开头，“既然没有去掉环境音，我们也就有机会可以找到他，仔细听，你的耳朵比我好使。” 两人凝神静气地又听了一遍，在四十米秒左右时，雷锐忽然把视频暂停了下来，用左右键拉着听了几遍，皱眉道：“这个地方，好像有人在说话……” 由于和音乐声混在一起，一旦压低了音乐人声也会失真，他并不能百分之百确定，但是就雷锐过去剪节目的经验，这种声音听起来非常像是节目现场那种观众低声说话的杂音。 顾铮经他们这么一说，再听的时候也有同感，但偏偏因为这次整体的声音没有被调整过，所以和音乐混在一起之后很难辨认，他脸色铁青：“所以他是有自信没人可以分辩出声音所以才没有去掉环境音，就像是挑衅一样……” “妈的。”雷锐实在气不过，一拍桌子骂道，“他之后每天都会发这个东西，让看客眼睁睁地看着小橘子一天天死去但又无能为力，究竟是什么变态能干出这种事情来？” 顾铮仔仔细细将视频看了将近十遍，从画面里得不出任何有效的信息，而唯一的声音线索却又怎么都听不清，在怎么走都是死路的情况下，就连他也感觉到一种久违的焦躁，而上一次他感觉到这种焦躁还是在四年前。 就在黄斯然出事后的那段日子，他翻来覆去地看了无数次那段酒店监控，甚至其中的每一个细节他现在都可以闭着眼睛描绘，然而即便这样，他最终还是没能拯救那个他和雷锐都十分看重的女孩儿。 顾铮想到这儿默默捏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拳头，坐在一旁的雷锐烦躁道：“我们就只能这么干等着？现在至少确定了和华西大学有关系，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华西大学的学生。” “他发在华西大学创办的论坛上，就能证明他是华西大学的学生吗？你觉得一个心思缜密成这样的人，他会猜不到有人能顺着论坛这条线猜到华西大学？” 顾铮想到黄斯然在医院里流泪的脸，心底的那点焦躁也跟着翻涌起来，他明白雷锐的意思，但相比于没有线索，他更不能忍受重蹈四年前黄斯然被逼死的覆辙，不耐烦道：“华西大学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吗？国家一级学府，就算是找不到人，只要有人曝出华西大学出了虐猫事件者都会引发轩然大波。”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雷锐强压住火气，他其实隐约猜得到顾铮的坚持为何而来，当年王东林把那段酒店监控放到网上引发网友的热议，最终导致黄斯然走上绝路，这样的悲剧，其中多少有网友主观臆断的责任。如今要是他们让华西大学开始内部自查，无论最后推出来的人是谁，这个人可能都要面对海啸一般的舆论指责。 顾铮深吸口气：“这个视频，你能找到别人通过技术手段将音乐彻底分离开吗？” “很难，再说了，如果我都做不到，那我也找不到其他人能做到。”雷锐靠回沙发上，在这种时刻他非常想抽烟，过去剪片子的时候，似乎每次卡壳只要抽根烟就能解决，“我们现在只有两条路，要不直接去找华西大学的人问，要不等明天第二条视频来再碰运气，这孙子现在飘了，有大概率明天这条视频里也还是不会剪环境音。” 顾铮的侧脸紧绷，似乎还在犹豫，雷锐心知四年前的事情给顾铮带来的心里阴影着实不小，伸手拍了拍人的肩膀：“行了，这么想的话，小橘子的身体状况应该还能撑几天，但现在这个时代如果被发现虐猫那这个人就完了。为了保险起见，我下午旁敲侧击地再问问他们那个管理员，然后再等一天，如果明天再没有线索，我们就去华西大学问，你看这样够不够稳妥了？” 顾铮还是不说话，但看意思是默认了，雷锐见状去楼梯间抽了根烟，回来又联系了“爱吃骨头小汪”，关于结仇的事情，女孩子早上也去问了，说在近几年唯一发生的一件和流浪猫狗有关的事件就是之前的周女士被咬事件。在电话里，雷锐试探性地问了知不知道当时周女士被咬的真实原因是什么，女孩子对此却是一问三不知，显然是当年学生会和周女士家里一起将家猫失踪的事给按了下去，以至于学校里的大多数学生都并不知情。 一切的线索就此断头，无奈之下两人也只能耐着性子等，本以为第二天的视频还要等到下午才发，却没想到翌日清早九点出头，雷锐刚进顾铮家邮箱里便来了新邮件，同昨天一样，视频一被发到论坛就被管理人员发现，随即删除，目前还没有引发过多的关注。 雷锐心急火燎地将视频下载下来，只见整体的构图和布局都没有改变，而猫笼似乎已经在原地放了一整晚，笼子里的小橘子相比于昨天变得更加急躁，从头到尾一直在叫个不停，甚至还在试图钻出笼子，用瘦弱的爪子扒拉笼子上的锁头。 雷锐脸色铁青：“你看猫的肚子，已经瘪下去了，肯定是饿的。” “别说话。” 顾铮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声音上头，就和他们之前想的一样，第二天的视频同样没有剪环境音，雷锐将音乐比例压低之后可以非常清楚地听到一些嘈杂的杂音和猫叫混在一起，而就在二人以为又会和昨天一样什么都听不清楚时，视频的最后五秒里却突然出现了一个相对明显的人声，只叫雷锐一下就将背挺直了。 “刚刚那个，是个名字吧……”雷锐难以置信，这个人声和小橘子的猫叫还有爪子扒锁的金属声音混在一起，虽然仍然算不上清楚，但也可以模糊地听出是三个字。 他凑近了笔记本的扬声器，这一次听得更清楚，第一个字应该是王，后头两个音节听起来很像是 shi tong，雷锐反复听了几遍，最后确定道：“肯定是个姓王的人，但是后头的猫叫声太大了，听得不清楚。” “他竟然真的留下破绽了。” 顾铮这时心中再次隐隐感到不安，这么小心的一个人为什么突然开始变得自负起来，虽然大多数人在不将音乐压低的情况下是绝对听不到这个名字的，但是他为什么敢赌呢？ 雷锐看顾铮眉头紧皱，心知他多半还觉得其中有问题，无奈道：“老板，这么大个线索，我们总不至于还要耽搁在这儿吧？今天小橘子的状态明显比昨天要差了，我们如果再拖着不管，这只猫真的会饿死。” “……好。”到了这个地步，就连顾铮也没法说服自己再这么干等下去了，他叹了口气，“我们最好能找到这个人私下聊一下，先不要扩大影响，免得出问题。” 雷锐了然，正想着他们该用什么由头去套一套这个名字，手边的手机一阵猛震，竟是“爱吃骨头小汪”打来的。 “怎么了？”雷锐接起来便有种不好的预感，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论坛的管理员都非常急切地想要找到虐猫犯人，如今突然打电话来，很有可能是有了什么进展。 女孩子的声音听起来又气又急：“我们学校今天发现小猫尸体了！” “什么！”雷锐瞪大了眼，没想到要不没有线索，要不一来就是一堆，“在哪儿找到的？” “就在学校的垃圾桶里！装在一个黑色的垃圾袋里，看上去就像是我们学校刚生的小猫！”女孩子气得声音都在发抖，“你们之前说发在我们学校论坛里很奇怪，现在他果然就是我们学校的人！刚刚去调监控，保安室说那个位置是监控盲区，现在也不知道是谁扔的，我们这边也出人在学校里问了。” 雷锐心里咯噔一下，对方还特意丢在一个没有监控的地方，至少说明对学校是相对了解的，这么看的话确实很有可能就是学校内部的人员，他问：“你说可能是学校里的小猫，那之前学校里的猫生了多少只，你们没有数过吗？有发现丢猫了吗？” “我们给搭了产房之后就把那一块儿给围了，平时都没人去的，就是我们学生会的干部偶尔会去看一眼，确定母猫和小猫都有东西吃，之前王树同也一直没发现什么问题。” “等等……”雷锐听到那个熟悉的发音，脸色当即就变了，“你说谁？” “王树同啊，他是我们学生会的干部，生活部的，这边也是他一直照顾学校里的母猫和小猫。”女孩子说道，“之前在网上盯着这个事的也是他，你们之后如果想要了解更多情况，可以来学校直接见他。” 第一章 小橘子 05. 左右为难 两人赶到学校时，小猫的尸体已经被带回学生会办公室了，雷锐一推门便闻到那个味道，不由皱起了眉。 学生会的人此时在桌子旁围站了一圈，其中一个眼睛通红的女孩子吸着鼻子迎上来：“你们好，我就是爱吃骨头小汪，辛苦你们跑一趟了，我们也没想到，会突然就发现小猫的尸体在学校里。” 雷锐心想这些学生到底还年轻，没有顾铮考虑得那么长远，在发现猫尸体之后就立马进行了大规模的校内排查，也因此就这么短短一个小时，华西大学虐猫事件就已经出现在热搜上了。 顾铮自从在车上看到热搜脸色就不好看，如今看到桌上放着不止一个塑料袋的时候脸色就更差了：“发现了多少只猫的尸体？” “全部……全部都在这儿了。”女孩儿说着又要哭了，“我们发现了那个垃圾桶里的之后，后头又在旁边的花坛里找到了其他的，这几天也有学生抱怨在那一带闻到过臭味，当时学校的阿姨过去之后没发现问题，这次我们是在土里发现的。” 两人走到桌子面前，发现桌上陈列着五个黑色塑料袋，每一个都散发着浓烈的臭味，而透过塑料袋散开的口能清楚看到里头被血污染黑的猫咪皮毛……顾铮用手背掩着口鼻一一看过，除了被完全烧黑的那一只外，其他每一只猫的皮毛颜色都可以和视频里对应上，他见状眉头锁得更深：“第一只猫是一个月前死的，不可能现在尸体才腐烂到这个地步。” “除非冻过。”雷锐又在心中骂了一句变态，问道，“你们之前说可能是学校的猫，现在可以确定了吗？” “不可能是学校里的猫。” 这时旁边一个男生突然插嘴，二人抬头，发现那是个个子很高，长相也还挺出众的男生，男生说道：“之前两只母猫一共生了九只小猫，现在还是九只，一直都是我去看的，并没有丢猫。” 雷锐一下意识到这个男生就是之前说的王树同了，大概率也就是之前视频里被叫到那个名字的人，他和顾铮对视一眼，随即问：“那有没有可能是猫一生下来就被抱走了？在你们还没注意到的时候就已经被人拿走了几只？” “不可能。”王树同坚定地摇了摇头，“因为那个地方没有监控，我又是走读生不住校，没课的时候会回家，所以母猫快生的那几天我租了监控放在那儿，母猫生的时候我全程看了，就九只小猫，确实没少。” 之前他们一直联系的管理员真名叫徐娇，是外联部的部长，这时候在旁插嘴：“树同是那个论坛的总版主，学校里这些流浪猫的事情他最清楚不过了，他之前还给学校的猫拍过 vlog。” 拍过 vlog…… 顾铮着面前的这个男生，单看外表确实很难把他和视频里的虐猫行为联系在一起，然而如今视频里的声音是叫他的，学校里的流浪猫也是他来看管，再加上本身就是论坛的版主也有拍短视频的经验，并不排除自导自演的可能，他想了想问道：“那当时装的监控呢，现在还在吗？我们想确认一下。” 王树同摇摇头：“那个监控本来就是租的，我用完之后就还给店家了，现在都快一个月了，他们也不可能留着当时的素材了吧。” 雷锐越听越觉得可疑，但碍于顾铮的担心也只得生生压着，最后终于找了个借口将人拉走，下了楼，雷锐在门口给王树同递了一根烟：“早知道你是专门管猫的早就来找你了，之前那个视频你也看过吧？” 王树同熟稔地给烟上了火又抽了一口，皱眉道：“看过，最开始就是我最早发现的，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变态。” 雷锐提问时，顾铮仔细打量王树同脸上的神情，发现男生眼神从始至终并不慌乱，话语中也没有回避他们的问题，并不像是在说谎，而雷锐此时又故意问道：“我们之前怀疑过这个人特意把视频发布在你们学校办的论坛上，可能是寻仇，在这方面你有怀疑对象吗？” “寻仇？”王树同一愣，“我们又没招惹过什么人，哪里结的仇？” 雷锐嘿地一笑，摇摇头道：“你今年大几啊，知道你们学校流浪狗之前把人咬了的事吗？” “……” 王树同手一抖，险些将烟灰抖了半身：“这个事情，和这次的虐猫有关系？” 顾铮眯起眼，王树同这种反应就明显有问题了，而现在就连雷锐都能看出问题，他遥遥对顾铮投去一个不太妙的眼神，又问：“当时这事儿都闹上媒体了，我们这次也去问了一下，说是两年前这一代就丢过猫了，这件事你知道吗？” 这么一问王树同的脸色更不对劲了，眼神乱飘起来，顾铮皱眉道：“你知道这件事？” “两年前我才刚进学生会，出事的时候我在忙着别的活动，是其他的学长学姐处理的。” 王树同说着掐了烟，有些局促道：“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我是走读生，今天就是因为这个事情被叫过来的，马上还要把这几只小猫埋了……” “对了对了，我都给忘了……你赶紧去忙吧。”雷锐见状佯装抱歉地拍了一把自己的脑袋，在顾铮没有点头之前，他当然也不能妄下什么结论，左右王树同就在这个学校上学也不可能突然跑了，现在知道了名字，他们怎么都能找到人。 两人目送男生步伐匆匆地跑回了学生会的办公室，雷锐摇摇头把烧完的烟头丢进垃圾桶：“这小子有问题啊，刚刚说到最后明显是编不下去了……一表人才，可真看不出来。” “现在下结论还有点早，我总觉得对方突然改变剪辑方式又突然丢弃猫的尸体很奇怪。” 顾铮心中那种隐隐的不安不但没因为找到王树同而缓解，甚至还有越演越烈的势头：“学生是从两三天前开始闻到臭味的，说明被埋在土里的猫尸差不多就是在对方在网上发了虐杀预告时被埋进去的，首先先不说虐猫的人为什么要在虐杀之后保存尸体，他在丢弃尸体的时候，四只埋进土里，独独有一只是今天丢在垃圾桶里，就好像是为了让人找到尸体一样。” 顾铮这么一说，雷锐也感觉得出一些不对劲，但看王树同刚刚的反应却又实在不像全然无辜，他咬了咬牙：“已经第二天了，像小橘子那么大的幼猫挨不了多久的……” 顾铮沉默了一会儿，半晌又突然说道：“学校小猫出生的时候，差不多就是虐猫视频第一次出现的时候，王树同是小猫的看护人，也是唯一一个知道小猫具体数量的人，现在只要我们表现出一丝对他的怀疑，他就算有理也说不清。” “那你说怎么办？我们现在也没有任何办法证明他就是虐猫的人，难道就等着小橘子一天天被饿死吗？”雷锐受不了眼下这种焦灼的状态，抓了一把乱蓬蓬的头发烦躁道，“警察怀疑嫌疑人好歹可以把他带回来审，我们这算什么，问他他肯定不会承认，也不能找他周边的人查怕引起怀疑……又或者说跟着这小子看看情况？他要拍视频肯定需要时间的吧。” “是个办法，不过刚刚他说他不住校，所以上完课应该会回家，如果真的是在纯粹的私人空间里拍摄的，你单纯跟着他也无法验证。” 顾铮直觉地感到现在还不是将王树同和虐猫人划等号的时候，想了想说道：“现在看来，王树同对两年前家猫失踪的事情是有了解的，如果能拿出证据，应该可以让他在这件事上开口，之后再要撬出其他部分应该会容易一些。” 两人随后又一次返回了学校门口的小郑菜馆，本是想碰碰运气，没想到老板竟还真留着两年前匿名学生给他们写的信的照片，只见信上的字迹极其工整，字里行间满是歉意，想必最后也是因为足够诚恳才打动了老板夫妇，让他们没有再和学校长久地闹下去。 雷锐借口想要帮忙查清两年前的事情真相，从老板那里要走了照片，出门后顾铮道：“我认识专门做笔迹鉴定的人，只要能搞到王树同的笔记就可以知道他和两年前这个爆料人是不是同一个……你想办法把他的笔记弄到手，然后之后就像你说的，可以试着跟着他看看情况。” “他既然是生活部长，平时应该是要采购记账的，我马上去学生会问问，这个应该不难。”雷锐说完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忍不住，“我明白你的顾虑，但是你可得想好顾铮，我们可以顺着王树同慢慢来，但是马上可能就会有新的视频发出来……” “我想的很清楚，我们现在的每一步都可能关乎到他的未来。”顾铮面不改色地推了他一把，“赶紧去拿笔记，速度快的话，今天晚上结果就能出来。” 雷锐心中叹气，但谁叫顾铮现在是给他发工资的人，他见顾铮是铁了心要绕远路来查，无奈之下也只得按捺住心思，回到学生会小楼要到了东西，在把笔记拍照发出去之后，雷锐有意无意地同其他几个学生聊起王树同，发现他下午没课回家了，雷锐内心的焦躁又不由多了几分。 如果真是这小子干的，他们现在就是在放一个凶手回到他的屠宰场。 雷锐越想越烦，但按照顾铮的意思，他现在显然不能直接问王树同家住在哪里，这就太过扎眼，正在进退维谷之际，雷锐口袋里的手机突然连震三下，都是微博针对他关注的话题进行的热门推送。 华西大学宠物论坛惊现新的虐猫视频。 雷锐看到新闻标题心中便是咯噔一下，这一回管理员删的再快也来不及，在早上的猫尸被发现之后，大量关注者涌入论坛，帖子被发出的一分钟之内就被转去了其他平台，雷锐甚至直接就在微博的热搜底下找到了原视频。 熟悉的构图，小橘子的笼子还被放在原地，一束孤零零的灯光照在它身上，而这一次画面却发生了不小的变化——有人在笼子四周都洒满了猫粮，但偏偏都在小橘子能够到的范围之外，一分二十秒的视频里，小橘子一直疯狂地在笼中打转，想要伸出爪子去够笼子外的食物，然而每一次却都以失败告终。 这只两天前还滚圆的小橘猫如今已经彻底干瘪了下来，在视频的最后，它就像是发现这些近在咫尺的食物永远无法吃到，用力地想要把笼子的门撞开，整个视频至此也慢慢暗了下去，黑暗中只能听见一声声凄厉的猫叫和绝望的抓挠，同时，在画面的正中出现了一行惨白的字。 day 2.5 它还能有明天吗？ 第一章 小橘子 06.祸从口出 晚上八点，雷锐坐在家附近的精酿酒吧外，看着从下午到现在还没退烧的热搜闷了一大口酒。 经过几个小时的发酵，华西论坛上的那些虐猫视频已经被转得满网都是，现在在微博上随便一搜都能搜到全套的视频，后期媒体转载时基本上都给猫打了码，但视频里猫咪惨烈的叫声却还是引发了众怒，一时间找到华西虐猫犯登上了热搜第六，里头的讨论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刷新。 雷锐手边的酒瓶这时已经堆到了第四个，他知道自己的量也就是五瓶，但现在这个进退维谷的局面实在是叫人难受，雷锐越看越烦，和老板说上点带劲儿的，结果来的啤酒一瓶比一瓶苦，他一看瓶子上的酒精度数都奔着二十五去了，忍不住笑骂了一句：“也不怕我一会儿回不去。” 这个点顾铮应该在忙着联系他笔记鉴定的朋友对比王树同的字迹，雷锐虽说并不认同这种舍近求远的行为，但也不得不承认顾铮的担心是有道理的。看如今网上这个架势，一旦找到了虐猫的人，估计秒秒钟就能把对方全部信息人肉出来，这事儿早在几年前就有先例，当年网络上第一次出现虐猫视频的时候，虐猫人最终全家搬迁，最后似乎连名字都改掉了。 雷锐生平最讨厌眼下这种状况，有任何进展都好过原地打转，他刷着微博点上烟，想起在业内有句话叫做槟榔加烟法力无边，如今槟榔被他家总司令逼着戒了，跟着顾铮干活更是抽不上几口烟，导致这些日子雷锐经常觉得自己在武功全废的边缘。 烟抽到一半，坐在前头的那对情侣走了，只留下一盘吃了一半的鸡米花和薯条，雷锐心想现在的小年轻谈恋爱也太端着了，吃个垃圾食品都能浪费，正是摇头，不远处的花坛里却跳出一只通体黑色的猫，它轻巧地跃上了餐桌，开始对着吃剩下的餐盘大快朵颐起来。 酒吧里正是上人的时候，除了雷锐，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这只正在享受美食的流浪猫，吃了小半盘食物后，黑猫原先干瘪的腹部慢慢变得饱满起来，雷锐见状打了声呼哨，而黑猫抬起头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漆黑的尾巴一摆，很快就又消失在了花坛深处。 恶剪调查小组 第15节 “小没良心的。”雷锐摇摇头，像是触景生情，他又想起视频里的小橘子来，它看上去最多才不过一个月大，才刚睁开眼看这个世界没多久，然而就要被锁在一个暗不见天日的地方，对着近在咫尺却又永远触碰不到的食物被生生饿死。 小橘子甚至都没有机会像是这只黑猫一样，自己寻找活下去的出路。 在酒精的作用下，雷锐的愤怒越烧越旺，他忍不住又看了两遍对方下午发的视频，后来他和顾铮也仔细听过里头的声音，在压低音乐后能够隐约听到一个男人在哼歌，但声音非常低，因此几乎无从判断嗓音。 很显然，对方这一次一天发两条视频，连日期都不是整数，还特意在猫笼旁撒了猫粮……种种行为都说明他在挑衅，而露出自己的声音也是挑衅的一部分，只可惜以现在的技术，在完全混音的情况下几乎不可能将人声单独提炼出来，也就无从从这个声音去判断到底是谁在说话。 雷锐想得火大，忍不住将瓶子里的酒一口闷了，他的酒量算不上好，喝多了之后甚至还会脸盲，之前喝进过医院后他家总司令就严令他不能带着一身酒气回家……雷锐用最后一点理智想他不能再喝下去了，他头晕目眩地想要叫老板来买单，然而就在此时，手机上却一连弹出了好几条微信提示…… …… 翌日一早，雷锐被接连不断的电话铃声吵醒的时候，脑袋疼得就像是在被锥子凿，雷锐咒骂着摸到手机，发现还不到八点，电话是顾铮打来的，他不接就继续打，从七点半开始已经打了快有二十个了。 “在搞什么东西……”雷锐虽说头痛欲裂，但还是记得顾铮这个人是不喜欢打电话的，如今一大早夺命连环 call 肯定是有急事，他抹了把脸将电话接起来，“顾铮你大早上的干……” “你他妈知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好事！” 顾铮的声音平时向来斯文又冷淡，如今在愤怒下生生拔高了一截，如同一声惊雷一般将雷锐直接吓清醒了，他从床上弹起来：“怎么了？” 顾铮明显正在气头上，咬牙的声音清晰可闻：“马上给我滚过来，马上！” 他说完便把电话直接挂了，雷锐莫名其妙地看着通话记录上这个只打了不到二十秒的电话，记忆开始慢慢回溯，昨晚他在酒吧里喝酒，然后就回家了，在这之前似乎有之前什么认识的人来联系他……他说了什么来着？ 雷锐强忍着头痛去翻聊天记录，发现昨晚九点多他过去带的徒弟来找他，是个小姑娘，在公司时也算是他的得意门生，因此在辞职之后雷锐也还保留了她的微信。 似乎，他这个徒弟就是华西的高材生…… 雷锐这么一想简直被惊出一身冷汗，点开昨晚的聊天记录更是直接印证了他的想法，小姑娘听到了风声，说华西方面已经找了专门的视频鉴定人员去追查虐猫人，而据华西内部人员称，找到的专业人员就是前不久解决宋思洋自杀事件的调查小组……自从宋思洋粉丝后援会发了感谢信后，雷锐如今的工作也并不是什么秘密，也因此昨天这个消息一出，小姑娘几乎立刻就来找他问虐猫案的进展。 “妈的。”雷锐扫了一眼聊天记录就知道为什么顾铮会发这么大火，在酒精的作用下，他虽然还记得顾铮的顾虑，但也还是控制不住地和小徒弟发了牢骚，最后说起手头有的嫌疑人，他只说现在只知道姓王，正在排查内部人员。 要命了。 雷锐看到这儿几乎立刻跳下床开始套衣服，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过去他喝酒就没少在顾铮面前丢人，结果这回更是捅了个大篓子……昨晚话说到这份上，他也就差直白地讲出王树同这个名字了，公司那群小孩儿他很清楚，没一个嘴巴是牢靠的，就更别说他这个徒弟还是华西的校友，只怕老早就大嘴巴地把事儿捅了出去，现在已经弄得满城风雨了。 不到十分钟，雷锐上了车一路朝顾铮家疾驰而去，等红绿灯的十几秒他翻了一下微博，发现从早上七点多，华西虐猫人姓王的聊天记录被爆出来，现在转发都过万了。眼瞅着华西虐猫犯的热度一路狂飙，雷锐的手心也开始冒汗，进了广通苑，他狂奔上五楼，甚至还没按门铃，顾铮家的大门豁然洞开，紧跟着他就被人一把大力扯了进去。 “你他妈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顾铮头发没梳，气得脸色发白，死死抓着雷锐的前襟将他按在门口的柜子上，“我昨天怎么跟你说的？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不能对任何人说这件事，姓雷的你他妈有没有点脑子！” 雷锐一早知道顾铮的力气不小，但如今才算是货真价实地体会到这人平时健身的成效，他本身就不太清醒的脑袋砸在柜门上一阵剧痛，嘶着气说道：“顾铮你先冷静一点，我昨天喝多了，你也知道我那个酒量……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得想办法解决问题。” “解决问题？”顾铮冷笑一声，将手机递到他面前，“现在已经有学生会的人顺着你的发言猜到你昨天借笔记是为了找犯人，王树同的名字已经在网上了，你他妈想怎么解决问题，让这几万人失忆吗？” 雷锐接过手机，发现猜测是王树同的评论已经被顶上了热评第一，紧跟在下头的还有他的学籍专业以及在华西大学的学号，事情的走向就和他们想的一模一样……在爆出名字之后，人肉来得很快，雷锐甚至能想象得到，不出半小时，王树同的照片就会被传得满网都是。 雷锐张了张口，最终却是什么都没能说出来，随着室内变得安静，他只能听见顾铮比起往常要急促不少的呼吸，显然，这人被气得不轻，甚至已经到达无法保持体面的地步了。 顾铮撑在一边的沙发背上缓了缓，他一早上看着这些新闻，就像是直接看到四年前的黄斯然，在王家营造的舆论攻势下被从头到脚扒得干干净净，他想到那截惨白又一动不动的手腕，闭着眼深吸口气：“我还不如自己查……” 雷锐一愣，他本以为顾铮把他喊过来是要和他商讨出个解决方法，没想到上来就被人送客，当当即叹了口气：“顾铮，我做的事我不会不认，这个事儿是我的错，你想骂我可以，一会儿我也肯定得把这个大嘴巴的丫头骂一顿，但是我们现在难道没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吗？你和人打交道都有问题，现在打算怎么自己解决这个事？” “我和人打交道有问题，但至少我不会做出这种蠢事。”顾铮转过身冷冷看着他，“我至少可以吸取四年前的教训，知道不能光从一个视频来下判断，我至少不会做那些把斯然害的永远躺在床上的乌合之众的帮凶！在一个事情还没有确凿证据之前就妄下结论，把一个可能是无辜的人推到舆论的枪口前头！” 雷锐难得给说得哑口无言，从小到大他都比顾铮更会说话，但如今在盛怒的顾铮面前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顾铮走到他面前，他这一辈子都极少这样直白地和人起冲突：“雷锐，四年前你相信了那个姓施的，让斯然一个人去了饭局那并不是你的错，你并不知道在那儿会发生什么……有错的人是我，我明知道那个鉴定对斯然有多重要，最后我却还是搞砸了，那是我的错，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也发誓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在此时此刻，雷锐觉得他该说点什么，道歉也好，反驳也好，总比傻愣在这儿要强，然而又一次，顾铮抢在他之前用双手揪住了他的领子，恶狠狠道：“我本来以为，你四年前对我说那样的话是因为你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你说我不配当鉴定师，我确实不配，我那时候一门心思就想通过一个视频来下决断，看到的东西太局限了，所以我才想着要出来单干，但我没想到四年过去你他妈简直一点长进都没有……雷锐，我反复和你说了不要做这样的事，结果你还是管不住你的嘴，我不需要你这样的人帮我接委托，你想个别的办法还我的钱吧，是你欠我，但我不欠你什么。” “你……” 雷锐反应过来顾铮在说什么的时候已经迟了，顾铮直接拉开了大门，再一次将前不久帮他买的那双拖鞋扔了出去：“殷姨那边我会自己和她作解释，从我家滚出去，我现在不想再看到你。” 第一章 小橘子 07. 围追堵截 上午十点半，顾铮赶到学校的时候华西虐猫的热搜已经升到了榜单第三，王树同的照片以及家庭住址开始在网上广为流传，其中甚至还有他交往的前几任女朋友的微信号和手机。 华西大学正门口站着的保安数量相比往常也有所增加，进出必须要出入学生证，顾铮不得已之下只得联系了徐娇，在学生会干部的带领下才进入了校园。 徐娇的脸色十分难看，看到顾铮只问了一句：“真的是王树同干的吗？” “不能确定，视频里有人叫他的名字不代表就是他做的。”顾铮步伐匆匆地跟人往学生会走去，“王树同人呢？” 徐娇没有说话，又走了两步，她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脸色凝重地看着他：“学校里的猫究竟生了几只我们也不知道，从头到尾进去过的人就只有王树同，如果真的是他……” “如果真的是他，又为什么会蠢到在视频里暴露自己的名字？” 顾铮忍不住再一次在心底痛骂雷锐，这个人从小到大做事毛躁他早有预料，加上社交面过广，平时和酒肉朋友混在一起，也不是第一次干出这种祸从口出的事了。顾铮本以为，经历过四年前那场悲剧，雷锐虽说没像他一样彻底舍弃之前的生活，但至少也应该考虑过和他一样的问题，却没想到这混蛋那一通豪言阔论竟就真的只是说说气话而已……如今造成这种结果，即便他们找到了真正的虐猫人，王树同这个名字可能也会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和虐猫一直挂钩在一起。 他跟着徐娇上楼，进门就见脸色惨白的王树同缩在角落，而房间里还有一些学生会成员，虽然表面上什么话都没说，但大多也和徐娇一样，眼睛里能看出明显的怀疑。 “你们从视频里听到我的名字了？”见到顾铮，王树同就像是突然回魂一般，猛地扑了上来，死死抓住顾铮的胳膊，“你们真的听到我的名字了？不是说只知道姓王吗？那为什么要调查我的笔记？啊？” 顾铮并不习惯和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峙，推开王树同轻声道：“你先别急，现在你不能呆在学校里，跟我走吧。” “我凭什么跟你走啊，你们冤枉我就不负责对外解释吗？”王树同恶狠狠地瞪着他，上来要抓他的衣领，“说啊，你们凭什么冤枉我，你们到底听出什么来了？” 他话音刚落，楼下倏然传来一阵喧闹，保安室的大爷扬声道：“你们是学生吗，这个楼不是学生不能进……哎！” 顾铮过去接委托不是没见过这种架势，知道事情上了热搜便会有其他的媒体介入，当即也顾不上别的，一把将王树同连帽衫的帽子扣下，用蛮力扯着他往外走，而徐娇见状上来阻拦：“副主席说校委会那边还在开会，他现在不能离开学校。” “现在他不走，你们惹上的麻烦就更大，还是先考虑好怎么对付马上来的媒体吧。”顾铮听动静已经到了门外，扯着王树同便从后门冲了出去，两人正要从右侧无人的楼梯下楼，身后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声“他在那儿”，顾铮咬了咬牙，立刻便拉着人向学校的停车场飞奔而去。 “你放开我！”王树同虽和顾铮身高差不多，但力气远不比常年健身的顾铮，一路被扯地跌跌撞撞，就这样到了停车场旁的小道，王树同趁着顾铮回头看情况终于将人的胳膊甩脱，喘着气道，“是你们冤枉的我！我凭什么跟你走？” 顾铮平时最讨厌在不必要的时候开口说话，但眼下王树同明显是不愿配合，他不得已，只能耐着性子解释：“现在如果要面对媒体，你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吗？你如果不开口，他们就会认为你默认了，而如果你开口解释，你怎么解释那些猫和学校新出生的猫花色完全一致，只有你知道到底生了几只。” 王树同面色惨白地张了张口，没能说出话来，而顾铮看了一眼四周，见没人追上来说道：“你现在在学校里呆着就是一个靶子，那些人并不想听你的解释，因为他们已经相信了这个结果，现在只想要来蹭这个热度，踩你一脚就完事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他们会去骚扰你所有的朋友和家人，而你如果去找他们，就是给他们添麻烦，现在最安全的去处，就是和一个本来就和你没关系的人待在一起。” “……” 王树同听他说完，终于慢慢冷静了一些：“那你要带我去哪儿？” “学校以外任何没有人的地方，晚些时候你可以和家人联系，我会把你送到要去的地方。”顾铮又拉了一把王树同的胳膊，他并不习惯和一个陌生人这样沟通，但眼下雷锐不在，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把这个委托接完。 “是你告诉那些人视频里听到我的名字的吗？” 上了车，王树同终于还是忍不住，整整一个上午，无数人给他打电话发微信，其中甚至还有不少劈头盖脸地便开始了对他的辱骂，王树同自小过得一帆风顺，成绩好长相好，哪里经受过这些，也因此早在顾铮找到学生会来之前，他就已经承受不了手机关机了。 顾铮小心地将车从学校的偏门开了出去，不断回头去看有没有尾随的车辆：“视频里确实有你的名字，但也只是有你的名字，我并没有确定是你做的。” 王树同想起这一早上经历的事情，一种巨大的委屈涌上心头，似乎就因为那一张微信截图，他这几年为学校里流浪猫做的所有事情都变成了一场骗局和一个笑话。他捏紧了拳头：“我没有虐猫！学校里的猫都是我带大的，它们的猫粮都是我买的，很多猫生病了也都是我来照顾……我怎么可能会虐猫？” 顾铮在余光里看了一眼这个眼眶通红的年轻人，浑身都被气得发抖，看上去确实像是被冤枉了，轻声道：“我带你去个地方，到那儿之后，你原原本本地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诉我……事情闹到这个地步，除非找到真正的虐猫人，否则你可能永远都洗不清楚自己。” 半小时后。 顾铮将车停在一处偏僻的废弃工厂前，这个地方荒无人烟，甚至在顾铮停车前的整整五分钟里，王树同都没在路上看到任何一辆别的汽车。 “你……带我来这个地方干什么？”王树同不解地看着驾驶座上的男人，一路上对方一句话都没有说，和之前在学校里那个急切要带走他的人几乎判若两人。 顾铮小心地打量四周，这个地方他也已经很久没来了，记忆里最后一次来到这儿是黄斯然上大三的时候，她要给一家娱乐公司投简历，当时已经做了摄像的雷锐便带她来这儿拍片子。在那个闷热潮湿的夏天，工厂的外围爬满了爬墙虎，他们三个就站在布满灰尘的偌大水泥建筑中央，顾铮打光，雷锐拍摄，而那个小丫头摆完造型就变了脸，皱着脸说这个地方的蚊子实在太多了，拿着花露水冲过来将他们喷得满身都是那个味道。 “这个地方很安全，不会有任何人找来，你可以放心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 顾铮领着王树同走进工厂里，在这个远离人群的地方，就连他也感觉到安全，顾铮在当年黄斯然拍摄的地方停下来，开门见山问道：“你虐猫了吗？” “你……”王树同瞬间睁大了眼睛，整张脸因为愤怒涨的通红，“你他妈带我来这儿就为了问这个？” 顾铮摇摇头：“我是在问你有没有做这件事，我的职责是要调查出真相，对我来说，那个视频里只有一部分的真相，而你说的是另一部分，我不会因为任何一部分的真相就下决断。” 王树同看着他重重吞咽了一口，因为一早上发生的事，他现在已经不确定自己到底还能相信谁，犹豫道：“所以，你会帮我吗？” 顾铮淡淡道：“如果你虐猫了，你就是我要找的人，而如果你没有虐猫，那你就和我一起找出真正虐猫的人。” 王树同抿紧嘴，如今似乎除了选择相信眼前这个人也没有别的选择，他想了想轻声道：“我没有虐猫，我敢发誓我没有虐猫，我本身很喜欢猫，因为以前我们家养了一只猫叫叮当，后头叮当死了，我爸妈太伤心不愿意再养，但是我还是放不下，所以就会在学校里喂流浪猫，后头认识了上一届的生活部长王青学姐，她一直带我，然后在毕业前，她就推荐我进学生会，希望我能接替她的位置，好好照顾学校里这些流浪猫。” 顾铮紧盯着王树同的脸，看不出什么说谎的痕迹，又问：“你的名字突然出现在那个视频是事实，也有一种可能，或许虐猫人就生活在和你一墙之隔的地方，导致有人叫你的名字被录进去，这件事有怀疑对象吗？” “我家就在北阳，虽然是走读生，但还是在学校租了一个床位，因为中午回家太远，所以偶尔会偷懒在宿舍休息。”王树同苦思冥想，“我家住在那个地方七八年了，邻居都认得，应该不太可能，至于宿舍，对方应该不会直接在宿舍里虐猫吧，学校里天天查房，如果在宿舍里藏了猫，一下就会发现的。” 顾铮点点头：“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叫你的这一声是故意被放进去的，之后其他视频里你的声音也是一样被这样剪进去的……这个系列的视频之前都有被剪辑的痕迹，将一段音频放进去应该也不是难事。” “故意……”王树同睁大眼，随即愤怒道，“是谁会干出这种事！” 顾铮摇头不语，从手机里找出那段被雷锐调整过的音频公放了一遍，空旷的工厂里回响很重，无论是猫叫声还是那声低低的王树同都相当清楚，男生面色悚然：“真的是我的名字……” “这个声音有点失真，因为对方在底下垫了音乐，混音之后很难分开，一旦强行压低音乐的声音，就无法完全听清说话声。”顾铮又放了一遍，“能听出这是谁在叫你吗？” 王树同又让顾铮多放了两遍，然而即便他相当努力地想要去辨认这个声音，最后却还是艰难地摇头：“学校里很多人都叫我王树同，我家里人也会叫我大名，这声音……太模糊了，我，我也根本记不得是谁在哪儿这么叫过我……” “那你……” 顾铮正要再问王树同两年前的事，手中的手机发出几下猛震，都是微博的推送。 他心中一凉，这个时间点，又是他关注过的话题。 是那个人又发新的视频了。 第一章 小橘子08. 绝境 雷锐是在黄斯然家里看到视频的，他小心地从黄斯然安静的卧室里退出来，保姆和秦雨正在厨房里煎药，整个房间里因此弥漫着一股中药的苦涩味道。雷锐不愿惊扰她们，绕到阳台才打开了视频，还是同样的笼子和灯光，而到了第三天，小橘子已经不再徒劳地去够笼子外的猫粮了，它小小的身躯在笼子的一角团成一团，一动不动。 雷锐心里一凉，如果这个时间点小橘子死了，那王树同的日子显然会更不好过，正在他心提到嗓子眼的时候，视频里却突然响起了一阵清晰可闻的笑声，一个男生笑着说“你可别又死了”，将一截挂着猫粮的树枝探进笼子，在小橘子的鼻子前绕了几下……像是闻到了食物的气息，小橘子又开始挣扎起来，但就在它张口要去咬的时候，长树枝被抽走，只留下因为极度饥饿和脱水而虚弱不堪的小猫在笼子里哀嚎不停。 画面黑下去，惨白的 day3 随即出现在了屏幕正中的黑暗里。 “畜生。”雷锐看得怒火中烧，最后忍不住狠狠锤了一下阳台上的铁栏杆，这才在疼痛的作用下冷静了下来。他又仔细听了一遍，这一次更加明确了，画面里的声音明显就是王树同的，而且还显得有些失真，电平应该是被刻意地拉大了，所以这次不存在和音乐声过度混合的问题，寻常人也能直接听清。 对方在一次次改变手法，让王树同的存在在这一系列的视频里越来越“明显”，在眼下这个时刻，王树同本来就已经是全民公敌一样的存在，又出现了这样的“铁证”…… 雷锐越想越烦，如今他不得不承认顾铮说的是对的，之前一切的担心都被证实，但偏偏事情已经被他搞得不可挽回了。 “小雷怎么了？” 秦雨的声音猛地拉回了雷锐胡乱发散的思绪，似乎是发现原本在房里的雷锐突然不见了，秦雨急匆匆出来找他：“还以为你走了呢，也不和阿姨说一声。” 雷锐摇着头将手机塞回口袋：“没事，就是工作上的事情接个电话。” 秦雨看出他的脸色不对：“是不是工作上有什么事？之前说你和小顾现在一起工作，是不是他那边有事情叫你？” 雷锐想起顾铮那张冷冰冰的脸心中不由苦笑，他现在算是被顾铮炒了鱿鱼，从本质上已经变成社会无业人员了，四年前他养成了碰到烦心事就会喝酒的习惯，虽然早知道容易误事，但也没想到有一天会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雷锐无奈地捏了捏鼻梁，说到底，四年来困扰他和顾铮的心病并不一样，顾铮后悔的是出了那份鉴定报告，让更多人相信了黄斯然是主动“勾引”的王东林，而让他感到痛苦的，却始终是他亲手把黄斯然送进了那个饭局…… 从小到大，顾铮看着闷不做声，实际心思却非常重，四年前这个人毫不犹豫地辞掉原先的工作，想必也是想要去帮助更多和黄斯然一样的人，而相比之下，雷锐的想法则要简单多了，他一门心思地只是想要弥补黄斯然这个人而已。照顾一个植物人的开销是相当可观并且现实的，雷锐为了这笔钱选择了留在原来的公司，四年来为了补贴黄家几乎倾尽所有，到最后才发现，他竟没有去想他们究竟为什么会落到这种结局。 雷锐叹了口气，现在上门去贴人的冷屁股他也做不到，这么多年下来，顾铮的脾气他还是很清楚的，这个人不同于他，做事很少冲动，眼下闹成这样，如果顾铮真的是铁了心要拆伙，那他恐怕跪着求都没用。 难道真的要变回原来那种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吗？ 恶剪调查小组 第16节 “小雷？”秦雨有些担心地看着他，“有什么事要和阿姨说，你是不知道，斯然她爸一开始也是这样，有心事老不说，后头都憋坏了，现在天天在外头带课也不回来，不知道在忙什么……” “我没事，阿姨。”雷锐实在不愿意再叫秦雨担心，当即压下乱七八糟的念头，“有些事儿我自己想也是想，还不如和斯然说说。” 他跟着秦雨又回了卧室，发现窗幔被全部放了下来，保姆正在给黄斯然做肌肉按摩，秦雨道：“每天这个点要给她按按手脚，要不肌肉要萎缩的，也没事，你一样陪着她。” 雷锐看着窗幔后黄斯然无知无觉的肢体给保姆翻来翻去，心中不由一阵难受，过去他还帮黄斯然拍过片子，而如今这个姑娘连站都站不起来了，这一切都是因为…… “那是我的错，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也发誓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顾铮的话犹在耳畔，雷锐捏紧了拳头，顾铮已经从四年前的事情里汲取了教训，但是他还没有，如今如果因为犯了错就跑路，那岂不是以后更没脸出现在顾铮面前了？ “斯然，你说这个事情气不气人？” 雷锐看着窗幔后的影子苦笑：“我从小什么都比不过顾铮，结果这次又……虽然本来就是我的错，但是真是不想承认，原本我一直觉得他才是那个不会变的人，但是这四年来顾铮变了，没变并且还一直犯蠢的人反倒是我，一心想着挣钱，结果反倒把脑子给弄傻了。” 寂静的房间里只能听见保姆给黄斯然翻身发出的沙沙声，雷锐说到最后自己都觉得矫情得不像话，正想要再调笑两句，然而这时莫名的，顾铮上次站在这里说的话却突然在他脑子里冒了出来。 “如果想要得到真相，就必须要走出去，了解更多的东西。” 视频里没有线索，就只能从视频外找，他们之前想过了，视频为什么会发在那个论坛，但是他们还没有想过，对方为什么要发这个视频。 四年前王东林放出酒店监控是为了让舆论倒戈，全方位地扒皮和伤害黄斯然，而如今这个人在视频里露出越来越多线索指向王树同，他的目的除了虐猫，也只有可能是伤害王树同。 雷锐皱起眉，事到如今，这个结论已经不让他感到意外了。 虐猫只是表象，借虐猫视频去诬陷王树同恐怕才是这个人的真实目的……换句话说，真正的线索并不在视频里，而是应该在王树同身上。 …… 顾铮看着微博上越演越烈的舆论风波，心中的不安愈发深重。 在第四条视频被发出不久，华西虐猫的词条便冲上了热搜第一，在废弃工厂里，王树同不顾顾铮的阻拦看了热搜内容，精神濒临崩溃，到最后什么都讲不出来，最终在他家人强烈的要求下，顾铮出于安全考虑只能先把他送了回去。 如今几个小时过去，直接搜索王树同出来的联想词条已经变成了王树同虐猫变态和王树同死了吗，热搜下的实时评论更是惨不忍睹，其中几条热门的微博都是来自据说是王树同同学的爆料，说他从小似乎就不太正常，其中的内容虽然真假难辨，但却还是被转发了几万条出去。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即便是顾铮再能沉得住气都忍不住想要骂街，他在送王树同回去时给人留了微信和电话，平日里顾铮最烦的就是有人忽然联系他，但如今他却隐隐希望手机屏幕能在某个时刻亮起来。 六点，随着屋子外的光线渐暗，顾铮收到了来自笔记鉴定那边的消息，由于公务繁忙，对方拖了一天才完成了鉴定的工作，最终得到的结果是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两份笔记的书写人是同一个人，从专业角度来说，虽说人的书写习惯会随着年龄的增长发生一些改变，但这两份笔记的字迹本身就极为相近，通过微观和测量比较之后，基本上可以确定书写人就是同一人。 顾铮捏着手机咬了咬牙，两年前就是王树同写信告诉饭馆老板他们养的猫的下落，如果猫是他弄死的，王树同完全没有必要多此一举，还引得周女士在去寻猫的过程里被咬……如今去想，这件事极有可能是王树同在发现猫尸后出于同情心才做的，这样一个人，确实并不太可能会虐猫。 手机上始终没有新的消息进来，顾铮心下焦躁不已，终于还是忍不住硬着头皮给王树同打了过去，电话响了两声之后被接通，对面却是一声不吭，只能听到巨大的风声和隐隐约约某餐饮排位叫号的电子音。 “王树同？” 顾铮又叫了一声，对面却还是没有回音，就在他心中不安愈发深重之际，王树同低哑的声音终于回传了过来：“我爸妈也不相信我，他们刚刚还在翻我的屋子……没有人相信我。” “既然没有人相信我，那真相不真相的，其实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顾铮恍惚之际直接听到了当年那通电话里黄斯然绝望的声音，他倏然出了一身冷汗：“王树同，你先冷……” 他话还没说完，对面已经把电话挂断了，顾铮心中咯噔一声，四年前发生的一切如同走马灯一般在眼前闪现，他飞奔下楼上了车，凭借着下午送人时的记忆往王树同家疾驰而去。 刚刚电话里电子叫号的餐馆应该就在王树同家对面。 顾铮的视觉记忆力一如观察力，在车上便想起那里最高的建筑应该是一家连锁的快捷酒店，他一路拨打王树同的手机，确定它还可以拨通，最后顾铮凭借着直觉直接上到了酒店天台，而这一次，隐约的铃声将他指引向了天台的边缘，在那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露台的外沿上，他侧头看了一眼身旁响个不停的手机，紧跟着便坐直了身子，作势要将重心外移…… “王树同！” 顾铮冲上去的时候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甚至一开始都没有自己已经将人拉住的实感，他满脑子都是当年那片黄斯然身下的血泊，手指死死地抓着王树同的胳膊，用的力气极大，直叫两个人都生疼。 “你他妈要是死了，我们证明了你的清白又有什么用！”顾铮在巨大的风声里吼道，“还有人相信你，还没有到要放弃的时候！” 短短一天，王树同整个人已经给折磨得憔悴不堪，他双眼通红地流着眼泪：“我爸妈都不相信我！我还能指望谁！所有人都说我是干的，他们说听到我的声音了。” 趁着王树同情绪崩溃，顾铮将人用力从边缘扯了回来，他喘了口气：“有你的声音，不代表是你做的，我已经说了，那段视频被人剪过，这个声源非常的清晰，肯定是你身边的人做的！” 王树同脸色惨白：“是谁？” “这要靠你去回想，你在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今天的视频你不是看到了吗？那句‘你可别又死了’确实是你说的话。”顾铮生怕他还想不开，这次直接将王树同的手机没收了，他将凌乱的头发捋到脑后，渐渐一切思路都开始变得明晰起来。 “这个虐猫视频特意发在华西大学学生会创办的宠物论坛上，针对的，就是身为华西大学学生的你。”顾铮在烈烈的夜风里紧盯着瘫坐在地上的王树同，“有人来找我们调查，为的就是让我们查到你，王树同，你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这个第一章 开始就是个幌子，我们也只是虐猫人的棋子……他就是冲你来的。” 第一章 小橘子 09. 反推论 “所有东西不要乱动，吃的我一会儿帮你叫。” 打开家门，顾铮忽然有些后悔把雷锐那双拖鞋给扔了，他叹了口气：“你穿袜子进来吧，家里没有多余拖鞋，但是很干净。” 王树同拉着兜帽跟在他身后，整个人跟丢了魂一样，呆呆地踢掉鞋子便缩到沙发上去了。 顾铮锁上门，虽然不情愿，但在王树同没有身份证的情况，酒店也开不了，不得已之下他只能把人领回了家，如今看王树同这副模样，顾铮轻声道：“我们时间不多了，小橘子如果死了，你的处境只会更不好办，现在不要想那些没用的，赶紧回想，你可能在谁面前说过这句话。” 王树同脸色惨白，两只眼珠胡乱地转着：“我想不到……” “集中精神！”顾铮皱眉，“现实生活中会笑着说死的场合并不多，赶紧想，之后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你。” 顾铮虽说长得斯文，但疾言厉色下整张脸都是冷的，王树同给他吓得一哆嗦：“有，有烟吗？” “你等等。” 顾铮沉默半晌，很快竟从卧室里拿出一整条的进口烟来，看牌子并不是国内产的。 “本来是要送人的。”顾铮拆出一包来丢给王树同，看起来心情不算太好，“我家里没有打火机，你到厨房去点，在阳台上抽。” 王树同如今大脑一片空白，急需要一根烟镇定下来，在顾铮家的阳台上，他就着刚被点燃的香烟深深吸了一口，想了一会儿轻声说：“我觉得，有可能是我的室友……” “为什么？”顾铮满脸嫌弃地将窗子推开，让烟雾散出去。 王树同给发凉的夜风一吹，头脑终于彻底冷静下来：“那个话，一看就是我打游戏的时候说的，可能是吃鸡也可能是农药……我连麦的时候偶尔会说。” “你平时和谁打游戏？” “就几个朋友，大多数时候是和室友。” 顾铮看出王树同因为精神过度紧张现在思维还飘着，这在过去他做鉴定的时候是大忌讳，皱眉道：“冷静下来仔细想，你最后一次打游戏是什么时候？” 在顾铮的引导下，王树同做了两次深呼吸，这一次他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我大概在一个月前经常在宿舍，因为那个时候小黑和小白待产，我晚上回家，但是白天都会去看她们，平时宿舍里闲的没事，基本都打农药和吃鸡。” “好，现在继续回想，自己是什么时候讲这句话的？”顾铮继续引导。 王树同深深吸了口烟，又慢慢地吐出来，这一次他仔细回忆了一个月前在宿舍里的点点滴滴……几个男生里，他游戏算是打得好的，因为是被抱大腿的那个，所以那句“不要轻易死了”几乎是经常挂在嘴上的口头禅。 王树同道：“我经常说这句话，和我同宿舍的三个人都知道，肯定是和我打游戏的人录的。” 顾铮问：“你有在宿舍里发现过任何的录音设备吗？或者你知道某个室友有两个手机？” 王树同摇摇头：“没看过他们有第二个手机，而且我有整理桌子的习惯，除非是很小的设备，否则如果是直接放在我桌上的，我肯定会发现。” 顾铮眉头紧锁，经历过之前宋思洋的事件，他知道现在的偷拍录音设备体积都非常小，寻常人估计也很难发现，想了想又问：“你几个室友的行踪你知道吗？其中有和你有仇的吗？之前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矛盾？” 王树同抗拒一般地摇了摇头，他脑内乱糟糟一片，明明过去他连住校都很少住，和室友在一起都是玩，究竟会是谁处心积虑地对他做这种事？ 王树同集中精神，努力试着拼凑顾铮提示他的几个关键词。 猫，和他一起玩游戏，又曾经有过矛盾…… 突然间一个闪念在他的脑袋里冒了出来，王树同脸色一僵，他没立刻讲出他的猜测，然而顾铮却早已早将他的情绪变化看了个满眼。作为专业的鉴定人员，顾铮过去也亲历过几次刑侦大队的审讯现场，再加上师父沈老教过他一些技巧，如今一眼便看出王树同的神色不对。 就和上次问到两年前的事情一样，王树同很明显是在紧张，而这种紧张里有一种掩饰的情绪，就好像是他已经有了思路，但却不愿意在人面前表达出来。 顾铮眯起眼，想了想说道：“这些虐猫视频都是经过精心统筹拍摄的，打光和布景都有过特殊设计，选择在一片黑暗当中进行，既是为了让观众的注意力集中在受害的猫身上，也是为了隐去一切环境中可能有的线索……从这点来看，不管对方是谁，他就是一心想要和你过不去。” 王树同听到最后一句抬起眼，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你们……还发现了什么？” “不光是画面，甚至音频都经过调整，猫的惨叫声被拉大了，这是为了引起观众的愤怒，而他在底下垫了音乐，是为了让人听不出来这些惨叫声都被动过刀子，环境音都没了。” “环境音？” “任何设备录制音频都会有底噪，但是这个视频里的底噪都被人为地去掉了，换句话说，所有可能会被用来当做线索去找录制环境的噪音都被剔除地很干净，这种做法的好处有两个，第一，不容易被人找到，第二，很容易直接嫁祸给别人。” 王树同闻言脸色又白了一截：“你是说……” “我是说，他的每一条视频都是有目的的，一开始的几条都是单纯为了猎奇继而引起别人的注意才拍的，他想要让这件事扩大舆论影响，所以他做的非常干净，在虐猫视频里没有任何线索，我们一开始也以为他只是单纯的手法缜密而已。” 顾铮轻声道：“但是从小橘子开始，他开始刻意地在视频里加入‘环境音’，我一开始也以为他是有自信不会被我们发现，但现在看来，那并不是真正录制时的实时底噪，而是另一版他录好的‘录音’。” 顾铮顿了顿，看着面前这个面如金纸的年轻人，他进一步暗示：“他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加入这些录音，随着关注这件事的人越来越多，我们作为专业人员也开始了调查，你的声音就变得越来越清楚……视频里所有内容都不是线索，而是圈套，反着来推的话，他选择了虐猫这么麻烦的手法来寻仇，大费周章地将你逼上绝路，一定，是和你产生过交集的人。” …… 与此同时的周宁路某网吧包厢里。 雷锐抿了一口啤酒，在香烟头袅袅升起的青烟里看着屏幕上有关王树同的“深度扒皮”，很快就被直接逗笑了。 “好歹讲点逻辑吧，一窝再也不可能生三十只猫，瞎编也有点数。” 雷锐简直佩服现在这些营销号，刚嗅到一点热搜的味道立马闻风而动，一整个下午，打开微博的热点新闻，全都是华西大学的虐猫事件，据说从下午四点开始华西大学已经开始戒严，严防死守那些见缝插针的媒体偷摸进学校对寻常学生进行采访。 雷锐叹了口气，从坐进这个网吧开始，他把最热门的“爆料”全都看了一遍，其中有可信度的最多只有两成，许多文字料上来头一句就是“我是王树同的同学”，但通篇却找不到任何可供追溯的细节，叫雷锐一看就是胡编乱造，但偏偏又有无数人相信转发，一时间弄得王树同好像从小到大都是十恶不赦的暴徒一般。 事情越来越麻烦了。 雷锐把烟屁股碾碎在烟缸里，如今华西虐猫事件的热度暴涨，许多人都想蹭一口流量的蛋糕，因此这一天关于王树同的假消息满天飞，其中能信的虽然很少，但也并不是完全没有。 在雷锐的收藏夹里，他收录了七条转发数量并不算高的料，都是直接来源于微博用户，而不是营销号。在这七条当中，有三条是短视频，在雷锐看，相比于没有任何依据和成本的文字内容，视频本身就更具有诚意，同时暴露自己的特征也更多，换言之，敢用这种方式站出来，要不是非常想火，要不就是手里的料是真的。 三条短视频中，两女一男的发布人都自称是王树同过去的同学，还提到了非常具体的学校，而在他们的言谈中，三人无一例外都提到，王树同从小到大成绩很好，性格也比较温和，加上长相不俗，在班上的人缘一直不错，他们原本都没想到会闹出这种事，但是在看了新闻之后，却又不怎么感到惊讶，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在王树同上的学校周围发生和猫有关的事件了。 据三人说，过去在他们和王树同一起念书时，学校周围也有猫失踪的传闻，甚至还有人在学校的垃圾桶里找到过猫惨死的尸体，在当时所有人都以为这些死去的猫是出了车祸，而失踪的猫则是被人领养，这么长时间以来，这还是第一次他们意识到，这些猫的死，很有可能都和王树同有关。 在另外四篇被雷锐筛选出来的文字内容中，爆料人也自称是认识王树同并且曾经住在他家周围的人，因为提到了具体的地址所以显得相对可信。几乎所有人都提到了一件事，就是在过去王树同的家附近，曾经发生过家猫奇怪丢失或者死亡的事件，甚至其中还有一个人表示，自己曾经在王树同高中附近的奶茶店打工，而奶茶店养的猫平时都散养在店门口，就在王树同高二的时候，奶茶店的猫忽然不见了，而之后老板贴出了一万块钱的赏金，最终都没能将猫找回来。 这一系列的爆料无疑对王树同的处境很不利，雷锐甚至觉得再过不了几个小时，当这些内容被更多营销号所知道，恐怕人人都要出来插一脚，说自己是王树同的邻居，而自己家的猫在某个夜晚突然离奇消失了。 “家猫消失，紧跟着惨死……” 雷锐这时想起之前在华西大附近消失的猫，显然和这些传闻不谋而合，种种的巧合加在一起就不再是巧合了，在这件事上，如果王树同并不是杀猫和虐猫的人，而是一个受害者，那这些猫的失踪和死亡又为什么会如影随形地跟着他？难不成他有个影子，或者说是一个从小到大和他一起长大的…… “靠。” 雷锐脑中冒出这个闪念，拿啤酒的手不由一顿。 发小，这是一个他很熟悉的概念。他和顾铮从小到大住得都很近，甚至从幼儿园到高中，两人上的学校都是一模一样的，说是穿同一条裤子长大丝毫不为过。 这样的情况如果也发生在王树同身上，这个人从小一直陪在他身边，同时又非常了解他…… 雷锐想到这儿不由觉得后背一凉，如果是这样，那么王树同也应该非常熟悉这个虐猫人才对。 他们根本是认识的。 恶剪调查小组 第17节 第一章 小橘子10. 阴谋 “不行，都不接电话。” 再一次拨打电话未果，王树同沮丧地垂下头：“这个时候大概所有人都在躲着我，我们平时都很熟，他们平时从来不会不接我电话。” 顾铮面色冷峻地看着他，如今已经可以确认录音的人是王树同很亲近的人，虽说室友有很大嫌疑，但也太过容易被怀疑到了，加上听视频里的语音非常清晰，并没有夹杂其他的杂音，如果是同一个宿舍一起玩游戏，那么会很容易夹杂进其他人的声音，做不到这么干净。 换句话说，王树同一直在他面前有所保留。 顾铮想了想，又问道：“你几个室友有拍摄短视频的习惯吗？有买过稳定器或者打光灯吗？” 王树同摇摇头，同时却又露出那种若有所思的神情，顾铮眯起眼：“你还有别的怀疑对象吗？” 这话一出，王树同整个人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猛地抬起头看着他，半晌才结结巴巴道：“那在你看，还有别的值得怀疑的对象吗？” 顾铮心中觉得奇怪，很明显王树同已经有联想的对象了，这个人不会是他的室友，但是他却不愿意再别人面前袒露……即便到这个地步，王树同却还在为对方打掩护。 他还漏掉了什么？王树同是怎么想到那个让他“说不出口”的怀疑对象的？ 顾铮抱着手臂低头沉思，到目前为止出的所有虐猫视频里对方都没有露出任何肢体，王树同能联想到真正的虐猫人，必然是因为他知道对方过去虐过猫，而他没有第一时间想到，证明这个人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和他联系了，两人的关系一如那四年里的他和雷锐，既熟悉又陌生。 沈老说过，光是看视频是不够的，要将画面里的信息和视频外的信息联系起来。 顾铮捏紧手指，对方一开始发在华西大学的论坛上针对的就是身为在校学生的王树同，而王树同身为论坛版主和学生会成员如果被怀疑虐猫则会罪加一等，这种恶毒的构陷从开始就是要置王树同于死地的。 如今再去想，对方之所以挑了这个时候放出虐猫视频，也是为了让一直以来照顾怀孕母猫的王树同解释不清，因为一旦小猫的花色和母猫一样，所有人都会怀疑在母猫生育的时候就被人拿走了几只小猫。 小猫的花色一样，为什么在一开始那几条视频被发布的时候，并没有人怀疑到王树同身上呢？ 顾铮脑内此时突然冒出一个闪念，他喃喃道：“为什么一开始放出视频的时候没有人怀疑你，为什么对方要改变策略，发一系列的视频，在里头放进你的声音……” “什么？”王树同呆呆地看着他。 顾铮皱起眉：“将你的声音后期剪辑进视频里确实是很好的诬陷你的方法，但也很容易顺藤摸瓜地找回去，对方这么谨慎，这个方法不像是他的第一选择，我也是刚刚才想到，为什么一开始的视频没有让人怀疑到你。” 王树同还是没绕过弯：“为什么？” 顾铮道：“那些猫的花色，在小橘子之前，虐杀的所有猫都不是白就是黑，和学校里的两只母猫花色是一样的，但是在那些视频被放出来的时候，小猫已经出生了，学校里的学生都知道，真正出生的小猫大多都是杂色，所以一开始所有人看到纯色的小猫，压根就没有往学校的猫身上联想。” “可是，现在那只叫小橘子的猫……” “你还不明白吗？”顾铮冷冷看着他，如今他已经想到了，“前头的五条都是提前录好的，他在录制的时候母猫还没有生产，因此他只知道学校里的两只母猫是一黑一白，为了不出错，他干脆就全部选择了纯黑和纯白的小猫，因为那个时候，他压根不知道生出来的小猫会是什么颜色，他也并不是学校的学生，并不知道让两只母猫怀孕的公猫是什么花色。” 王树同艰难地消化了他话中的意思：“你是说他……早就杀了……” “没错，小猫的尸体被冷冻就是为了延长保存的时间，在必要的时候才进行抛弃。”顾铮如今已经完全理清楚了，“小橘子才是被实时虐杀的猫，因为发现前五只猫的死没有让人怀疑到你身上，所以这次，他在知道学校里小猫花色的基础上，选择了橘白相间的小猫，第一条视频里并没有明确地露出你的声音，那是他在等，他想看有没有人会联想到你身上，在发现抛出的饵没有人上钩之后，他就只好用了 plan b——直接在视频里加入了你的名字。” 顾铮说到最后，王树同整个人都发起抖来，他确实同那个人说过学校里母猫的花色，难道说真的会是…… 顾铮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冷冷道：“这个人应该并不是学校里的学生，在一开始他并不熟悉学校里的猫，是到后期发现自己没有得逞的时候才直接到学校里进行观察，不但知道了小猫的真实花色，而且还发现了摄像头的具体位置……他不熟悉猫和学校，但是他却很了解你，知道你在学生会，知道你喜欢猫，和你打过游戏，而且还听你说过，学校里有一黑一白两只母猫怀孕了……” 王树同重重屯咽了一口，脸色惨白。 顾铮深吸口气：“我说得这个人，你应该已经有名字了吧？” …… 叮的一声，雷锐的微博私信有了新回复，他猛地坐起身子，全部的注意力随即集中到屏幕上。 “你这么一问我倒是有点印象，王树同以前比我高一级嘛，我见他的时候他已经高二了，但是因为长得挺好的，所以在学校里会忍不住多他两眼。你说他的发小，我倒是知道他有一个朋友，和他经常呆在一起，但是可比他阴沉多了，我之前还觉得奇怪，为什么王树同会和那种人混在一起，后来还是听我同班的人说的，说学校里喜欢王树同的人不少，也都知道他有一个奇怪的发小，每天中午都只和王树同一起吃饭，两个人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朋友。” 雷锐心头一动，这就对了，从小到大王树同的成长轨迹里都少不了猫的死亡和失踪，但这却不一定是王树同的问题，更有可能，是他身边的人有问题。 他想到这儿手上飞快回道：“他这个奇怪的发小具体奇怪在什么地方？还记得叫什么名字吗？” 他打完下意识就要发出去，紧跟着又想起之前自己惹出来的祸，觉得这么问还是有些过于露骨，于是将话改了改：“是不是那种私底下和他臭味相同的朋友啊？两个人有干过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等了一会儿，对方回道：“我现在也记不得了，毕竟我都从那个学校毕业很长时间了，但是有件事我到现在还有印象，就是当时那个男生梳着一个很像是女孩儿的蘑菇头，个子很小，还有点驼背，平时看人的时候都是从下往上看，也不怎么笑……本来我和他也没什么交际，就是有一次放学的时候，我路过学校门口的一条小巷子，是个死胡同，平时没人爱进去，非常脏，那天我放学就往里瞥了一眼，结果就看到那个男生正在里头的水沟里用树枝捞什么东西，我一开始还以为他就是在捡钥匙什么的，还停下来仔细看了一下，结果却发现，他是在捞一只死老鼠……太恶心了。” 雷锐皱起眉，对方讲的事情十分具体，并不像是编造，毕竟在眼下这个时间点，造谣王树同才是大势所趋，舍近求远地造谣他身边的人实在并没有必要。 雷锐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他谢过提供信息的爆料人，又去网上搜了一下王树同被人人肉出的学校，是北阳第三中学 17 届三班的，如今虽说关于王树同的爆料假的很多，但人肉出来的信息却大多很真实，再稍稍一查，连王树同的毕业照片都能找到。 “这些人可真是闲的，而且天生就知道怎么把人家往死里整。” 雷锐叹了口气，将下载下来的照片放大，不多时就在拍照的队列里找到了那个蘑菇头，由于个子矮小，加上发型问题，所以在一片替板寸的男生里显得极其扎眼，几乎到了第一眼就会注意到的地步。 雷锐随即毕业照底下的名字找到了蘑菇头的大名，蔡啸。 “蔡啸……” 雷锐默念着这个名字，径直去了北阳第三中学的贴吧，在他的印象里，15 年到 17 年贴吧虽然已经没有过去那么流行了，但作为一个匿名并且还算封闭的公众社交平台，在贴吧上相对比较容易知道一些学生内部的八卦和传闻。 雷锐熟练地开始在贴吧内找有关“蔡啸”的新闻，过去当前期编导的那几年他也没少查过嘉宾的底，任何一个上节目的嘉宾，为了保证他的历史清白，编导都得在采访前考察他的社交网络背景，因此雷锐对这一套工序能说得上驾轻就熟，不出十分钟便找到了 16 年的一个帖子，标题就是“三班的那个蔡啸是不是心理有问题？” 雷锐点进去，楼里只有十二条回复，但很明显都是三中的学生，有一个人说道：“是不是那个秋游一直拉着人问怎么做动物标本的变态？” 楼主随即在底下回复他：“就是他，说是还想知道怎么把狗变成标本，变态。” 雷锐看到这儿心里咯噔一下，随后又打开另一条蔡啸的搜索结果，却是一条 19 年发的新帖，楼主发了两张模糊的截图，右下角还有抖音号，一张画面里是一个男人模糊的正脸，另外一张则似乎是一只被泡在瓶子里的死兔子，标题上写着，这是不是 17 届的那个蔡啸啊，刷抖音刷到，他现在真的去做动物标本去了？ 雷锐的手心出汗，还有些不敢相信他的运气竟然这么好，他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在抖音里输入了那个号码，很快，一个名叫宠物标本小蔡老师的博主跳了出来。 雷锐匆匆扫了一遍，在这个抖音号里几乎都是一动不动的宠物标本展示，有猫也有狗，甚至还有松鼠和仓鼠，都是被它们生前的主人委托制作成标本的。这些死去的动物都被以一种他们生前的样子保存下来，在精心的布景打光下，样子虽说栩栩如生，但细看时，眼睛里却没有任何光彩，诡异的像是一只只由鲜活身躯制成的玩具一般。 “还真是你啊……” 雷锐感慨自己真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他点开对方的简介，发现这个小蔡老师直到现在都还在接标本制作的订单，而再看他接单的范围，竟就在北阳。 第一章 小橘子11. 两年前 抽完第三根烟，王树同的脸色变得越发惨淡，顾铮扇走飘到面前的烟，皱眉道：“可以说了吗？你是不是已经猜到是谁了？对方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了，你又何苦还要为他做隐瞒？” 王树同将抽完的烟丢在顾铮准备的一次性水杯里，做了几次深呼吸后才终于苦涩道：“我没想到，真的会是他……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从小学就认识，我再也想不到会是他。” “是你发小？”顾铮丝毫不意外，甚至在这时他还想到了雷锐那张脸，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王树同用力地吞咽了一口，艰难道：“我们原来已经有两年没有联系了……也就几个月前吧，他突然又来找我，还说两年前的事情他很抱歉，因为当时他的口气很真诚，加上我俩的关系确实……从小到大认识了这么长时间，我真的想不到，他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王树同又点上一根烟，在袅袅的烟雾里，他像是回到了十多年前，那时他还是坐在班上第一排的孩子，因为个子小总是有些找不到归属感，再加上因为家里管得严，他也拿不出那么多的钱去买小卖部里的游戏卡，虽说小红花公示栏里的贴纸的越来越多，但王树同却总是觉得他好像缺些什么一样。 小学三年级的春游，学校组织了去北阳自然博物馆，这是北阳为数不多的 5a 级景点，几乎每个北阳人从小到大都要被学校组织去上那么两次，而那也是王树同第一次去自然博物馆。在参观过程里，因为家里养猫，他对毛茸茸的猫科动物没有任何抵抗能力，因此在猫科馆里多停留了一段时间，然而，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等他再抬头的时候才发现班上的其他同学早已不见了踪影，整个猫科馆里都看不到一个和他一般高矮的孩子了。 王树同自从上了小学每天都是家里人来接，那还是第一次，他一个人被孤零零丢在一个不熟悉的地方，王树同几乎立刻就紧张了起来，他四处找了一圈，好在终于在猫科馆的角落里看到了另一个和他一般高矮的男孩子，梳着一头柔顺而奇怪的蘑菇头，正趴在美洲狮的展台玻璃上目不转睛地往里看。 王树同一下就认出，那是和他同班的蔡啸，平时坐在他后头的第二排，成绩不算好，两人也没什么交集。 在和大部队走失的恐慌里，王树同也顾不上这么多了，他上去和人搭茬，而蔡啸只是腼腆地一笑，告诉王树同，这个地方他以前经常来，知道哪个展区比较好玩，所以不想跟着大部队一起走了……蔡啸还说，如果王树同想，一会儿他也可以带着他超近路到前头去找班上的其他人。 就这样，王树同结识了蔡啸，从很多方面来说，蔡啸都是个有点奇怪的朋友，他很少和其他男生玩在一起，比王树同还要孤僻，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去自然博物馆，也因此王树同在与他熟络之后也去了很多趟，慢慢知道，蔡啸和他不一样，他喜欢的是“安静”的动物，相比于家养的猫，他更喜欢放在橱窗里展示的那些……不动却又栩栩如生的标本。 王树同小学时并不理解蔡啸的爱好，但这并不影响他和蔡啸成了朋友，毕竟除了古怪的兴趣，蔡啸并没有什么讨人厌的地方。从四年级开始，两个内向的孩子几乎形影不离，在小升初时，王树同和蔡啸一同进入了直升的育才中学，还被分在了同一个班。 在那时王树同也没有想到，他和蔡啸的友情会维系将近十年，小学，初中，高中，他们都在同一个学校里读书，蔡啸的成绩虽不算好，但中考却在高强度的补习下超水平发挥，最后勉勉强强地进入了北阳的重点中学，和王树同虽然分在不同班，但课余放学时间仍然经常玩在一起。 高三时，两人甚至约好上了大学要一起去边疆旅游，据说在那边能看到一些稀有沙漠动物的标本，而这让蔡啸很感兴趣，两人计划得很好，然而让王树同没想到的是，蔡啸高考失利，和王树同的成绩发挥相差几十分，最后只能勉强上一个二本的学校，和王树同考入的华西大学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出分后，王树同对蔡啸始终感到有些过意不去，然而蔡啸却并未多说过什么，大一暑假，王树同家里的猫叮当去世，恰逢蔡啸回北阳玩，两人一起将叮当葬在了离王树同家不远的公园里。当天晚上，蔡啸问王树同想不想让叮当永远留在身边，王树同一开始没懂，后来才意识到，蔡啸是想将叮当做成标本。面对发小期待的目光，王树同这一次却有些犹豫，他知道制作标本要先去除内脏，然而叮当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如今他更希望叮当能够入土为安，不希望它在死后还要以这种方式陪伴自己。 思索再三后，王树同最终拒绝了蔡啸，那一天他虽从这个童年好友的脸上看出了些许不快，但当时却并没有太过在意，毕竟在那时他还没有意识到，叮当早已不是第一只被蔡啸看上的猫了。 大二时的五一假期，蔡啸再一次来到了北阳，为了能给他省下一笔生活费，王树同将自己的学生证借给蔡啸，并给宿管阿姨打了招呼，让他在自己不住的学校宿舍里凑合两天。本来一切安排妥当，那几天的宿舍里又没有别人，王树同以为再也出不了什么问题，然而，就在他的发小住进宿舍的第二天晚上，当王树同带着外卖推门而入，看到的却是满手是血的蔡啸提着一个水桶，正要把它往床底下塞。 “你……” 王树同那时对上蔡啸木讷的表情，背后一凉的同时一个箭步便冲了上去，很快，当他的目光落在水桶里，他一眼就看清，那里头是一只浑身血污的白猫，四肢僵硬，早已一动不动了…… …… “那就是门口那家饭店的白猫，它是被蔡啸虐杀的。” 即便王树同说到这儿就再也讲不下去，顾铮也已经听明白大半，本就冷淡的语气当即变得更不客气起来。 王树同脸色苍白：“他跟我说他实在太喜欢这那只猫了，一开始本来就想用石子吸引那只白猫的注意力将它引过来，结果没想到把白猫砸伤，后头他怕人发现脑子一热，就一不做二不休，直接…… 顾铮冷冷道：“这么拙劣的理由你听不出来？那不是他杀的第一只猫了。” “我有想过，但毕竟……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想到他会……甚至这次，我也没想到是他，毕竟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过华西了，我一直以为他在外地好好上学。”王树同直到如今还无法相信，会是那个自己从小就认识的内向朋友做出这些丧心病狂的事情，他哆嗦着抽了一口烟，“两年，我逼迫自己相信他是失手，后头他甚至还当着我的面哭了，说是可能被摄像头拍了下来，最后也是实在没办法，我就想，只能在对方查到学校来之前主动去联系对方，而且猫的身上都是伤口，也得想一个别的理由……” “所以你就写信给老板夫妇，里头还附了猫铃铛，让他们相信是学校里的流浪狗把猫给吃了。” “我当时想来想去，就只有这个方法了……我已经想过了，就算是对方后头找到学校来，学生会也能保住狗，至少可以把狗送去领养中心，但是，我也没想到那个阿姨会被咬……” 王树同满脸愧疚地低下头，这个秘密已经在他内心埋藏了太久，如今说出来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被咬了之后事情闹得很大，我本来以为要因为这个事情害死学校里的那些小狗，当时害怕得要命，又不敢在学长学姐面前表现出来，还好，后头通过学长学姐的努力，把那些狗保住了，否则我真的……” 如今在顾铮心中已经渐渐理出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两年前因为杀猫事件，王树同很有可能和蔡啸产生了矛盾，后头更是被蔡啸记恨在心，导致了最近的一连串事件。 但是，做出了这种事，蔡啸真的还能算得上是王树同的朋友吗？ 情况太过类似，顾铮忍不住就去拿雷锐做对比，他和雷锐从小到大的关系几乎与蔡啸和王树同一模一样，从某种层面上来说，他也能算得上是雷锐最奇怪的朋友了，但即便经历过四年前的那场决裂，他也无法想象他和雷锐当中任何一个人做出这种事。 “你和他在那件事之后就没有联系了？”顾铮问。 王树同焦虑地吐出烟：“有一年多没联系，因为他那个事情做的太过了，我想到他之前也想把叮当做成标本，就总觉得他过去来我家的时候，肯定也动过要把叮当杀死的念头，我每次只要想到这个事就无法面对他……后头也是他再主动联系我，我们两个关系才缓和的。” 顾铮问道：“你知道他杀猫，为什么这次没有往他身上猜？” “如果你有这样一个从小跟你一起长大的朋友，他甚至可以说是你这辈子交过的第一个朋友……”王树同苦笑，“如果是你，你碰到这样的事情，会往他身上怀疑吗？” 顾铮给问得一愣，雷锐是他这辈子交过的第一个朋友，也很有可能是到目前为止，最像朋友的一个朋友。虽说这个人从小到大嘴上都没个把门的，也不是头一次干出这种祸从口出的蠢事，但从骨子里，雷锐是个怎样的人顾铮很清楚，做事毛躁，但为人却很正直，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毫不犹豫地借给这个人二十万。 “我不会怀疑。”顾铮想到这儿十分确定地摇了摇头：“我不会，是因为我知道他永远不会干出这种事，但这一点，你可以确定吗？” “我……” 王树同就像是噎住了一般，他确实从小到大都没有欣赏过蔡啸的爱好，也不愿去深究他为什么会喜欢动物标本这种奇怪的东西，似乎，他们的交情从来没有到达过这一步，他咬了咬牙：“现在我该怎么办？我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之前还一直把他当朋友……” “他并不是变成这样，而是很早以前就是这样，一直包容一个人不能说明你把他当朋友，只能说明你在敷衍这段交情，如果两年前你让他得到了教训，今天的一切说不定都不会发生。” 终于得到他想要的信息，顾铮深吸口气：“我们现在没有证据，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他约出来，想办法套出小橘子的下落公布证据……王树同，也只有找到了小橘子，你才有可能从现在的困局里逃出去。” 第一章 小橘子12. 发小 翌日一早十点，开往市郊的 43 路公交车上，一个消瘦苍白的男生安静地坐在最靠近后门的一个座位上，他的刘海很长，几乎遮住眼睛，不知为何，在这个不算冷的天气里，他整个人却像是畏寒一般地缩成一团，十分拘谨地将外套裹在身上。 随着离目的地越来越近，蔡啸也将怀里那把刀握得越来越紧。 恶剪调查小组 第18节 他早就想过，王树同可能会猜到这一切是他做的，从小到大这个人永远都跑在他前头，学习好，人缘好，长相好，甚至连那些该死的猫都更喜欢他……蔡啸并不奇怪他的这些小把戏会被揭穿，而他也早就做好了准备，如今，这一场复仇的高潮似乎才刚刚到来。 随着公交车在站台又一次停下来，车上很快下得只剩下最后两三个人，司机载着空空荡荡的一路车开得越来越快，而蔡啸便在这时掏出手机来看了一眼。王树同回他的最后一个字是好，似乎这个人从小到大都特别容易相信别人，在他拒绝了去华西大学同人见面之后，王树同竟然直接答应了他换地方的请求，同意来这个荒郊野外来完成这场对峙。 原本，蔡啸只是想把他拖进和自己所处地狱一样的泥潭里，可如今既然王树同发现了，那他也只能走向另一个更悲惨的结局。 蔡啸捏紧了刀柄，莫名感到有些兴奋，他已经受够了在另一个人的阴影里活着，从小到大他只有王树同这一个朋友，但王树同拥有的却远比他要多。 从小到大，王树同都是个“正常人”，从第一次蔡啸告诉他自己喜欢那些展台里的动物开始，他的眼睛里就充满着疏远和惊讶，就和那些无趣的大多数一样。蔡啸那时就看出来了，他根本不懂得自己的追求，否则王树同不会连一只死猫都不愿意交给自己处理……明明他只是想要让那只宠物猫的样子更长久地保存下来，是为了王树同好。 从小到大，蔡啸自诩自己做到了一个朋友能做到的一切，但最终他只是在王树同面前展露了他仅有爱好的一角，王树同就受不了了，还因此和他大吵一架，甚至直接不再理他。 这个人，也根本配不上他们十年的“友情”。 “终点站到了！” 就在蔡啸脑中思绪纷飞之际，司机的一声呼喊唤回了他的神志，蔡啸抬起头，这才发现车上早已空无一人，而他们所处的正是 43 路车站的终点站，江滨公园。 这里就是他和王树同的结局了。 蔡啸裹紧身上的衣服从后门下去，在很早以前，他家中的老人住在这一代，也因此蔡啸知道这里有很多人迹罕至的荒地，如果是把人埋在这儿，恐怕一两年内都不会有人发现。 他暗中把怀里那把刀又捏紧了一些，顶着寒风顺着土路往下走，还没走出两步，王树同来了微信，又只有三个字，我到了。 蔡啸冷笑一声，他向土路尽头走去，看到在那里停了一辆车，在车前还站着两个人，一个是脸色苍白的王树同，而另一个则是一个穿着长款风衣梳背头的男人，正靠在车头面色冷峻地看着他这个方向。 那是恶剪调查小组的人。 蔡啸心里咯噔一下，他之前在网上找到这个机构，只是希望他们能从他的视频里找出线索，最终“帮助”华西大学抓到那个被他设定好的虐猫犯，然而如今这个姓顾的会出现在这里，无疑说明他的计划出现了问题。 就是他帮助王树同找到了自己？他们会不会已经报警了？ 蔡啸在一瞬间产生了一种想要回头的冲动，然而他也很清楚，这一次王树同不可能再像上次一样放过他，今天如果他转身从这个地方离开，回去之后身败名裂的就会是自己。 一切已经不能回头了，无论谁来，他和王树同今天都只能有一个人活着离开这里。 蔡啸想到心一横，大步便向土路尽头走了过去，这一路上王树同都死死盯着他，眼神里似乎还有些委屈……他在委屈什么？蔡啸心中冷笑，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但王树同可曾哪怕理解过丁点他的爱好？ 王树同不愿意猫被做成标本，不愿意去触碰他喜欢的东西，那他就偏要这个人和他一起沉沦，一起变成在外界看起来“不正常”的人。 蔡啸心中那把火烧得越来越旺，最后他在王树同面前站定，还没开口，王树同便冷冷问：“是不是你做的？” “做什么？” “做这些恶心的事情，虐猫，然后还剪辑视频，让别人以为是我做的！”王树同越说越气，咬着牙骂道，“我把你当朋友，两年前知道你杀猫还帮你打掩护，结果你就这么……” “帮我打掩护？” 蔡啸冷笑一声，又想起当时王树同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他费尽力气才能上的学校，这个人轻轻松松就能上，到头来还要来问他感觉学习吃不吃力，假惺惺得让人作呕，他冷冷道：“你是不是以为你当时没有告发我，我得感激你？就像是你上了华西大学还要来安慰我一个只上了二本的人，以为我会感动？” “你……”王树同怔怔地看着这个已经和他认识了超过十年的人，在这一刻却只觉得无比陌生，“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你一直都觉得我……” “从小到大你不知道我喜欢动物标本吗，你不知道我喜欢去自然博物馆吗，你都知道吧……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假装和我做朋友，每次都露出那种表情，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在每次我和你说这些事情的时候，你眼里都写满了恶心吗？” 蔡啸恶狠狠磨着牙，手紧紧捏着那把刀，“我没有杀你的猫，我只是想要让你好过一点，才问你想不想要你的猫永远陪着你，但是你呢，你知道你当时是什么表情吗，就像那些人一样，把我当成一个不正常的人……” 蔡啸讲到最后几乎满脸狰狞，王树同不曾想过两人十年的交情最后会走到这个境地，他口干舌燥地说不出话，而这时一旁的顾铮冷冷问道：“你从电话里知道学校里有一黑一白两只母猫怀孕了，接下来就预备了这出戏来陷害他，甚至还通过邮箱找到了我，希望我们能通过视频来锁定王树同……你难道不知道，我们也可以从那些后期添加进去的东西找到你？现在一切已经很清楚了，小橘子呢？它是你最后一张牌了吧？” 蔡啸不说话，只是目光阴冷地盯着两人，他必须要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因此现在只有慢慢缩短和王树同之间的距离…… 一个也好两个也好，既然猜出来了，他也不差再多处理一个。 随着蔡啸越走越近，顾铮开始觉得有些不对，他本以为蔡啸并不会上来就承认，却没想到这人竟连对王树同的抱怨和诅咒都毫无犹豫地说出了口，到了如此破罐破摔的地步，是否意味着蔡啸已经准备好了迎接最坏的结局？ 顾铮心中愈发不安之际，蔡啸松开了紧紧抱在胸口的胳膊，抽出手的瞬间顾铮心里一凉，几乎全凭本能地推了一把全无防备的王树同，这才叫蔡啸的刀堪堪贴着他的胳膊擦了过去。 “你……” 王树同瞪大眼，完全没想到蔡啸此行来竟是要杀他，一时竟直接傻在了那儿，而顾铮眼看蔡啸一击不成又朝王树同扑过来，情急之下只能一把提过王树同的领子将他扯到身后，喊了句“赶紧上车”，整个人就被蔡啸用力地撞倒在车头上，根本来不及掏出口袋里的伸缩棍。 “你既然陪他来，就跟着他一起死吧！” 蔡啸早已失去理智，甚至就在他抽出刀的时候，眼前这两个人于他而言便只是两只待宰的动物……他毫无犹豫地拿刀对着顾铮的颈子扎过去，用了全力，而这时肩膀却突然被人用力拉了一把，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蔡啸的眼睛瞬间被辣椒水射中，在剧痛之下他惨叫出声，紧跟着竟胡乱挥舞起了手里的刀，饶是雷锐躲得再快，手心也还是硬挨了一下，顿时便血流如注。 “锐子！” 顾铮第一眼没看清，几乎以为雷锐的手指叫蔡啸削了下来，他脑子一热，一脚将暂时失去视野的蔡啸踢开，掏出伸缩棍上去恶狠狠给了人几棍，直到雷锐上来拉他才勉强停手。 “差不多行了，你一个天天健身房举铁的，别把人打死了。”雷锐捂着手心的伤口疼得直呲牙，倒吸着凉气说道，“你怎么想的，人约你们到这种地方，也不叫警察跟着，以为人家请你们来这儿吃烧烤啊？得亏了我他妈找到他的工作室，一路跟着这兔崽子来，要不你今天打算怎么收场？” “是他不想报警，你伤哪儿了？” 顾铮将刀扔远，又确定了蔡啸暂时站不起来，冲上来要看雷锐的伤口，却被人一把搡开。雷锐没好气道：“行了行了，手指还在，就是估计掌心要留疤了，老子还没算过命，掌纹就要断了。” 顾铮根本不理他，从车上找了纸巾要给雷锐包扎，结果血还没止住雷锐报警叫来的警车便到了，梁海江横跨了半个北阳赶到了地方，一看地上有血也不由紧张起来。他先让几个警员把蔡啸铐了，又叫人把惊吓过度的王树同带上了车，问道：“谁受伤了？” “他。”顾铮用下巴点点雷锐，言简意赅道，“我叫了救护车了。” “……” 雷锐哪能想到顾铮来这一出，脸都绿了：“顾铮你他妈有病啊，老子就手心里挨了一下又他妈不是要害中刀，你叫什么救护车？” “你是后期。”顾铮冷冷看他一眼，“后期的手就是要害，不好好处理万一伤到了神经，以后你连线编都用不了，就更别说接委托了。” “等等……”雷锐听到这儿才终于绕过弯来，捂着手吸着气笑，“你什么意思，要我接委托，那我这又算复职了？之前叫我滚蛋的话都不作数了？” “你不想还房贷了？”顾铮凉凉哼了一声，“别忘了你还欠我二十万，叫你滚蛋亏的是我，我想过了，不划算。” “……” 雷锐这下给顾铮弄的彻底没了脾气，正要骂他傲娇，远处救护车却已经来了，想想他一个大好青年，因为手心拉了条口子就得上救护车，这说出去简直都没法见人。 雷锐越想越无奈，最后被噎得只能生生翻了个白眼，摇着头道：“反正你是老板……一会儿叫救护车的钱麻烦你给报销了吧。” 第一章 小橘子13. 小橘子 最终雷锐并没有搭着救护车去医院，在中途一个名叫三川街的地方，他和顾铮一起下了车，顾铮有些不放心地看着他被包好的手：“确定没问题？” 雷锐打了止痛针之后现在除了手指伸不开，确实已经没了其他感觉，他拿着那张救护车发票摇摇头：“你刚刚没听那个护士说吗，就是皮肉伤没多大事，就是要记得后头去医院补缴费。” “行，那你带路吧。” 现在小橘子还没找到，顾铮也知道他们没功夫耽搁，两人步伐匆匆地走进了一条小巷，这个地方就是之前雷锐在抖音上找到的宠物标本工作室地址，不久前他才从这儿跟蔡啸上了车。如今据蔡啸交代，为了开展对王树同的报复计划，他很早就在北阳租下了一间库房，平时没课的时候会来这边接宠物标本的活儿，由于这种手艺现在在市场上相当稀缺，蔡啸不但可以挣回房租，甚至还有余钱可以补贴平时的生活。 走到门口，雷锐叹了口气：“你说这哥们儿，干点什么不好，要是不杀猫，单纯做这样的工作，他可能还真能算是个善人。” 按照梁海江的说法，虽说目前在国内虐猫并不违法，但蔡啸在网络上散布虐猫的恐怖视频也属于违反治安管理处罚条例，并且还涉嫌故意伤人，作为一个在校大学生，这些事儿都够他喝一壶了，而梁海江在听闻仍有一只猫没有找到时，心领神会地没收了蔡啸的库房钥匙交给了顾铮，唯一的要求就是不破坏个人物品，以免给分局惹上麻烦。 如今顾铮捏着这把钥匙径直打开了三川巷 134 号的卷帘门，进入室内后，大量动物的标本还有被泡在罐子里的动物尸体都被放在铁质的架子上，雷锐表情一悚：“我操这哥们儿，真是从电影里走出来的反社会人格。” 顾铮一早就闻到一股难以形容的腥气，他皱起眉，顺着这股味道往库房的角落里走去，很快便看到一只被放在黑暗当中的笼子，周围的墙壁上都挂着黑色吸光的绒布，当正对笼子的打光灯亮起，笼子里一只骨瘦如柴的橘色小猫瞬间便进入了二人的视野。 雷锐咬了咬牙，迅速用蔡啸的钥匙打开了笼子的锁头，他小心翼翼地将小猫从笼子里抓了出来，整个过程里小橘子一动不动，看的雷锐心里咯噔一下。 从时间上来算，小橘子已经在没有食物和水的状态下在笼子里呆了四天了，雷锐如今根本摸不出小猫的体温和心跳，只能尝试性地将地上的一颗猫粮凑到小橘子的嘴边，两人紧张地等待了一会儿，小猫的鼻子终于微微抽动了一下，挣扎着想要起来吃他手上的食物。 “它还活着！” 雷锐脸上一喜，正要把猫粮往小橘子嘴里塞，顾铮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瞪着他怒道：“你有没有点常识？它脱水断粮太久，现在不能直接吃猫粮，消化道承受不了。” 顾铮说完便将小橘子小心地从雷锐手里接了过来，从口袋里拿出一只小型的针筒，将里头透明的液体一点点往小橘子的嘴里注射，雷锐奇道：“你从哪儿变出来的宝贝？” “葡萄糖，刚刚在救护车上问护士要的，已经稀释过了，要不猫用不了。”顾铮小心喂了一些，见小橘子四肢开始慢慢有些力气，他又掏出车上拿的毛巾将小橘子轻轻裹起来，“还是得赶紧送医，我们现在喂葡萄糖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要去医院输液。” 两人随即急匆匆将小橘子带去了就近的宠物医院，好在经过简单的诊断，小橘子的主要问题就是脱水和营养不良，同时四肢也有因为冲撞笼子留下的擦伤，稍加休养很快就能恢复。 “我们运气还算可以。”由于小猫太小，雷锐不得不抱着它进行输液，他轻轻捋着猫毛感慨，“好歹算是救回来了一只，这对后期给王树同做澄清也有好处。” “前几只我们想救也没办法，那应该是蔡啸在一个月之前就杀掉的猫。”顾铮淡淡道，“蔡啸发现花色不对的小猫没出什么效果之后就直接去了华西大学，小橘子是他根据学校里刚出生小猫的真实毛色挑选出来的。 “所以说，变态就是变……嘶。”雷锐保持一个姿势太久，稍稍一动就连带着整根输液管开始晃，如今止痛药的效果减退，他的伤口隐隐作痛，无奈道，“我说，你就不能替我抱一会儿，非要我一个伤患抱另一个伤患吗？” “……你把它放在床上。” 顾铮犹豫着没动，似乎是洁癖延迟发作了，雷锐心想刚刚抱着输葡萄糖的时候也没见顾铮有这些顾虑，他尝试着把小猫放在输液床上，然而小橘子就像是缺乏安全感一般，只要一从温暖的地方离开，四肢就开始胡乱挣动，眼看输液管都要给弄歪，顾铮不得已，只能上前把小橘子轻轻接了过来。 “你看，它还是挺认你的。”雷锐感慨，“听说这种小动物都会把第一个对自己好的生物当妈。” “那也是你，不是我。” 顾铮凉凉看他一眼，却是一动也不敢动，从小到大，这似乎还是他第一次好好抱一只猫。 “你看你也是薛定谔的洁癖，对可爱的东西就不洁癖，对我就洁癖。”雷锐看着小橘子一个劲往顾铮烫的一丝不乱的风衣臂弯里钻，想了想说，“要不……” “你想也别想。”这一次，顾铮就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没等他说完就抬起头。 他语气坚决：“我不养猫。” …… 五天后。 “你什么时候把猫拿走？说服你妈了没有？” 在收到当天第五个快递之后，顾铮转头看向坐在工作室沙发上撸猫的雷锐：“你要是不养，我就得考虑给他找其他的下家了。” 雷锐抬头一眼便看到顾铮手里快递上“萌猫后院”几个大字，很显然，这又是顾铮给小橘子买的猫咪用品，继猫抓板，毛绒老鼠，猫窝和食碗之后的第五样东西。他一时简直不知该如何点评顾铮这种行为，噎了半天只能低下头挠了挠趴在他腿上的小猫崽下巴，佯装问道：“小橘子，你说如果一个人一天之内给你定了五样东西，他是想要把你送走啊，还是想要叫你留下啊？” 小橘子喵了一声，摆摆尾巴从雷锐身上跳下去，跑去顾铮的脚边了。 “东西准备齐全一点，比较容易有下家要他，也不能指望人家给他买多好的东西。” 顾铮八风不动地拆着包裹，从里头拿出七八个罐头和化毛膏，还都是进口的，雷锐看得翻了个白眼：“我说，你这像是要给他找下家吗？人家碰到你这么操心的家长也不敢收啊，比嫁女儿嫁妆还多。” 顾铮正要说话，桌上的手机又响了，雷锐接起来一听还是快递，一来三个，而且还都是大件，多半是顾铮给小橘子定的猫砂盆和进口猫粮。 他放下电话，见小橘子又在缠着顾铮想要吃他手里的罐头，无奈道：“坦诚面对自己不好吗？顾铮，照我看，马上就算真的有人要来带小橘子走，你也舍不得它走。” 顾铮闻言拉盖子的手一顿，下意识地想把罐头放下，然而这时候小橘子却已经闻到罐头的味道，喵喵叫地扒拉着他的裤管，顾铮不得已，只好将罐头给他吃了。 “你看。”雷锐将他的全套动作看了个满眼，抱着胳膊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你就说你有没有办法拒绝这只猫吧？” “……” 顾铮难得理亏，而雷锐想起这个人从小眼巴巴看着宠物店里的样子，知道该轮到他这个专业给人楼梯下的工具人出场了，说道：“要不行这样，你也别想给他找其他下家了，这只猫我还挨了一刀才救回来，要随便找个人送了别说是你，我也不放心，我努力回去说服我家总司令，哪一天说服了我就把猫拿走，在那之前，就先放在工作室里寄养，你看怎么样？” 顾铮看着正在埋头吃罐头的小橘子，犹豫了一会儿，最后终于点了头，还口是心非地说了一句：“你要是实在说服不了，我也可以代劳。” 雷锐心想就这人现在的样子，就算是他家老太太来直接要猫，顾铮都未必能给，更别说再养一段时间养出感情，那恐怕是谁来要都不会给了，他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在我说服我家总司令之前，这猫你先好好养着，再过几天是不是还要去打个针？” “两个月才能打针，还要再等一周。” 顾铮轻轻摸着小橘子头上的毛，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答得有多快，雷锐见状好笑似地摇了摇头：“说起来蔡啸那边梁队怎么说？之前我过去了一趟，因为肢体伤还够不上轻伤，所以故意伤人是算不上了，现在他最大的事儿就是诽谤，王树同那边打算起诉吗？” “应该还在下决心吧。”顾铮淡淡道，“他和蔡啸当了这么多年朋友，这个决心不好下……之前我让报警他也不愿意，应该还是过不了自己那道坎。” 恶剪调查小组 第19节 “事情都做到这个地步了，还能叫做朋友吗？”雷锐冷笑，“如果真是朋友，就算是没法走一条路了，也不会到达拿刀相向的地步，更不用说还用这么下作的方法来陷害别人了。” 他说到最后又像是想起什么，笑道：“反正王树同如果突然需要钱，我觉得蔡啸做不到直接拿出二十万给他。” “……” 顾铮脸色一僵，干巴巴道：“我说了，我借钱是因为殷姨。” 雷锐就知道叫顾铮认这种事情肯定跟剐了他一样，但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王树同和蔡啸那种畸形的关系，他和顾铮一眼就能看穿。 室内就此沉默了一会儿，雷锐心知这种时候厚脸皮的必然得是自己，又道：“话说回来，我四年前说的真的是气话，斯然的事情我没觉得是你的错，你在鉴定中心也不能作假，我怪你是我不讲道理，这次也确实是我对自己没数，我没想到，自从上次给那个公关部的人喝进医院之后童子功就破了……” “行了别说了。”顾铮这时才开始后悔之前和雷锐掏了实话，他将罐头从小橘子面前抽走，僵硬地转移开话题，“另外半个罐头明天才能给他吃，猫还小，你不要瞎喂。” “不生气了？”雷锐好笑，“为了赔罪，这次的事我可以考虑交罚款，下月工资都给你还债。” “少说废话，你拿这些钱不也都给了斯然了吗，你自己会用？这四年斯然的事情我一点都没管，如今也该让我出点力了。” 顾铮不愿意再纠结在这个上头，直接把小橘子捞起来塞给了他：“你手能动吗，能动马上帮我到楼下去把猫砂盆拿上来，就当赔罪了。” 【第一章 小橘子 完】 突发 酒会 01. 业内聚会 “你真的不来吗，人家邀请的是咱们小组，不是我。” 临出门前，雷锐对着门口的镜子理了理难得梳齐一些的卷发：“说不定里头还有潜在的客户，真的不去？” 顾铮怀里抱着猫正在看一本司法书籍，闻言头也不抬：“你把名片带着就好，以后这种工作也都是你的。” “我就知道。” 雷锐无奈，按道理说人家邀请的是工作室，顾铮是老板，这种场合不去肯定不合适，但就他对顾铮的了解，逼这个人去酒会估计跟直接杀了他差不多，雷锐从小见多了顾铮那种生不如死的状态，觉得与其硬带青铜上王者，还不如他这个黄金直接当两个人使来的靠谱。 如今时间差不多了，雷锐收拾好东西，又问：“你不是说要去看斯然吗？还不去？” 顾铮道：“我之前就联系过阿姨了，但是斯然前几天擦身的时候受了凉，秦阿姨一直脱不开身，所以拖到了今天，准备在外头吃。” 雷锐了然：“那成，你好好招待阿姨，不要背地里跟秦阿姨说我坏话。” 他最后嘱咐了一句便出了门，在过去，雷锐没少去这种应酬，媒体公司要和人打交道的机会很多，雷锐当摄像和前期导演的时候几乎是三天一小聚，五天一大聚，杀青宴吃的没完没了，可以说在酒桌上什么人都见过，因此对这种场面毫不陌生，倒是如今他第一次以工作室的名头出去和人见面，这个身份倒是有几分新鲜。 酒会的地点定在市中心新开的新晋网红酒店，而发起邀请的人则是之前刚刚被卷入过宋思洋事件的明月传媒，雷锐心知肚明，对方那个公关部的刘总明面上是为了感谢他们洗清了明月传媒的干系，但其实更多的应该是来探他的口风，想知道他们有没有看出什么对明月传媒不利的料，然后根据他的反应来进行公关。 这种场合顾铮不来也好，雷锐走进电梯的时候想，他这个发小并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或者说，他过去恐怕从来不知道，干这行是要应付这些破事的。 雷锐想到晚上酒桌上可能会有的场面便有些头疼，据那个姓刘的说，这次聚会办得隆重，人也杂，业内几家比较大的公司都会来人，甚至还包括天麟和斯瑞这样的巨头，说是业内交流，其实也就是大家互相试探对方手里的牌罢了。 雷锐在手机上核对了一下酒会地点，正要按合电梯门，外头这时又进来了两个穿着吊带裙的姑娘，妆上得很浓，而且一看就是认识他的，进来便冲他挤了挤眼睛，笑得很甜。 “雷先生。” 其中一个姑娘身上的香水味熏得雷锐头晕，他估计如果现在站在这儿的人是顾铮，这人可能已经想要按那个求助铃了……雷锐内心冷笑，要不怎么说这些媒体公司最会打糖衣炮弹，这些年轻靓丽的姑娘实在不像是本来该出现在这个酒会上的人。 “九楼到了。” 随着电梯内的电子语音响起来，两个姑娘走前不忘冲他抛了个媚眼，身上的香水味绵延了一路，雷锐跟着高跟鞋响朝那间隐隐传出男女笑语的房间走去，估计今天这场酒他怎么都得喝到凌晨。 不光是顾铮，他其实也并不喜欢这些娱乐圈的委托，甚至可能比顾铮还要讨厌一些。 雷锐无奈地想，毕竟过去那些酒，最后都是他喝了。 …… 晚上七点，顾铮在离黄斯然家不远的一家小饭馆里见到了秦雨，女人拘谨地坐在一间靠角落的桌子，在黄斯然病了之后，秦雨实在瘦了太多，每次见都让顾铮禁不住感到一阵心悸。 他提着满手的保健品走过去，原先还在对着桌面发呆的秦雨注意到他，原来苍白的脸上勉强浮上笑容：“小顾来啦，不好意思啊，家里只有保姆我不太放心，毕竟我以前是护士，很多事还是得我来做，所以只能把你约在这个近一点的地方……可能没有外头菜那么讲究。” 女人絮絮叨叨地和他道歉，顾铮越听心里越是难受，摇摇头道：“阿姨，在哪儿吃饭主要还是看您方便，一会儿吃完您也早点回去，毕竟斯然……也确实是离不开人。” 顾铮不愿让秦雨在点菜时再为难，直接拿过菜单点了几个家常菜，说道：我们就随便吃点，之后我和雷锐肯定还要再来看斯然的，到时候找到合适的机会再好好请你和叔叔吃饭。” “好，好……”秦雨还是笑，“你和小雷之前好久不来，我和她爸都还担心呢，怕因为四年前的事情把你们几个孩子的交情给搞坏了，还好你们现在又来了，要知道，已经很久没人来看过斯然了……” 顾铮看着女人脸上苍白的笑容，内心不禁开始懊悔自己应该再等两天和雷锐一起来，毕竟在这种场合下，雷锐远比他懂得该如何调节气氛，他暗自咬了咬牙，轻声道：“阿姨你放心吧，无论如何我和雷锐都会经常来的，斯然对我们两个来说都很重要。” “我知道。”秦雨末了又苦笑起来，“下次也该让你和小雷见见斯然她爸，他心思比我重，加上每天上班，一累就更不爱说话，已经有好几天我们俩都没说上一句话了……” 顾铮皱起眉，四年前黄斯然坠楼时，她的父亲黄天伟在现场哀求所有人不要拍视频的声音至今还会偶尔在他耳边响起，很显然那场悲剧对于在场所有人的伤害都是巨大的，他轻声说：“黄叔现在还在教书吗？” “还在，但是不在学校里干了，现在出来教辅导班了。”秦雨叹了口气，“毕竟我现在不在医院上班了，他教辅导班轻松一点，工资也高，攒下来的钱说是以后想要让斯然去国外治疗……想想也是，要是还像原来那样当班主任，带中考班，他的身体也吃不消了。” 面对秦雨憔悴的脸，顾铮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愈发后悔没有和雷锐一起来，他们在沉默里吃完了这顿饭，最后顾铮提着保健品将秦雨送回了家，推开门，屋内也是一片安静，秦雨苦笑道：“她爸现在回来的少，晚上都是我一个人。” 顾铮惦记着黄斯然的身体，把东西放下就想走，而秦雨这时却叫住他：“小顾，好不容易来一趟，和斯然说说话吧，毕竟她爸现在也不回家，就我天天陪着斯然，估计说的那些她都听腻了，上次小雷来和斯然聊了很久，这次你也和她聊聊吧。” “雷锐自己来过？”顾铮一愣。 秦雨笑道：“他上次来的时候看起来心情也不太好，就知道，你俩肯定是吵架了，你们这些年轻人个个都口不对心的。” 顾铮内心翻了个白眼，这下即使秦雨不说他都知道雷锐是哪天来的，没好气道：“我俩没吵架，是他单方面做错了事找骂，还敢到斯然面前抱怨。” “现在和好了就行。”秦雨笑笑，“小薛刚刚吃饭去了，你正好陪斯然一会儿，一会儿等保姆回来了就该擦身了。” 秦雨都这样说了，顾铮也只得打消了现在就走的心思，跟着进了那间安静的卧室，和上一次来时一样，黄斯然床前长长的窗幔垂着，缝隙里只能看到她一动不动的手腕还有微微起伏的身体，上头盖着厚厚的被子。秦雨轻声说道：“这两天有点生病，怕她再着凉……这孩子，以前一生病就发烧，然后在床上喊冷，每次都要给她盖厚被子才能舒服一点。” 女人说话时的口气一如她的女儿还是个“普通人”，顾铮先是一阵恍惚，紧跟着，却又有一种巨大的愤怒冲上他的心头，直让他齿关咬紧。 明明黄斯然只是一个受害者，但最后她却要承受永远躺在这张床上的结局，反倒是那个将她害成这样的人至今没有付出任何代价。 一年前，王东林在市郊的一家停车场失踪之后便没有了任何音讯，作为老牌传媒公司乾坤传媒的少东家，外界对王东林的失踪一直有种种猜测，然而但对于顾铮而言，这个施暴者的失踪并不能给黄斯然带来任何公正，反倒让四年前的真相永远消失在了黑暗里。 顾铮深吸口气，事情过去这么久，他还是无法说服自己放下，甚至在他心中还一直有一种隐约的预感，那一晚酒店里发生的事并不会因为物理证据的消失就全然被磨灭，一定在什么地方，有可以证明那个男人有罪的证据。 “小顾？” 秦雨似乎是看出他的脸色不对，担心地轻轻推了他一下，顾铮这才回过神：“阿姨，您去休息一会儿吧，我陪一会儿斯然，放心，我不会靠的太近，毕竟她现在免疫力不高，我也怕从外头带回来什么病菌……” “好，那你们聊，阿姨在旁边不打扰你们……主要是怕斯然突然有些状况。”秦雨有些不好意思地指了一下床边的导尿管，“一会儿还要给她做一下清理的。” 顾铮了然，他不忍心去深究秦雨话里的意思，想了想对着帘子轻声说道：“斯然，上次不知道雷锐来和你说了什么，不过那次的事确实是他的错，好在最后没有酿成大祸，我也希望他能长个教训，知道随便说话，会对别人造成多大的伤害。” 病床上没有任何回音，隔着床幔，顾铮只能看到黄斯然安静而消瘦的侧脸轮廓，他不知道这个过去十分爱打扮的姑娘如今已经变成什么样，他不敢去想，更不敢去看。 大学去看电影那天黄斯然发亮的眼睛顾铮至今记得清清楚楚，但那些事却从来不会出现梦里，直到现在午夜梦回，顾铮看到的依然都是黄斯然倒在华美达酒店楼下满身是血的模样。 他想，他可能这辈子也忘不了那天发生的事了。 “上次雷锐也说了，现在我们两个在一起工作，他现在成了一个很好的后期……” 顾铮逼着自己多和黄斯然说些话，但他毕竟不是雷锐，讲着讲着总要停下来，最后好像连秦雨都看出他的窘迫，宽慰道：“可以了小顾，一会儿保姆该回来了，阿姨给你倒点水，其他的下次再说吧。” 顾铮有些懊恼自己讲不出像雷锐一样好听的话，跟着秦雨退出了房间，随着夜幕落下，整个黄家寂静异常，顾铮心里很清楚，他如今所感受的难受只是一时的，然而对于黄斯然的亲人来说，这样的长夜却每天都要经历。 九点多，顾铮和秦雨告别下了楼，一阵夜风让他裹紧了身上的衣服，抬头去看，黄家还亮着黯淡的灯，就像秦雨说的，黄斯然的房间里总是亮着灯，因为两老都觉得，这盏灯早晚会带那个活泼的女儿回到这个家。 那种熟悉的愤怒在此时又袭上顾铮的心头。 黄斯然或许永远都站不起来了，而这样绵长的痛苦对于黄家来说也永远没有尽头，但是……四年前那个案子不应该一直这么耽搁下去，他那时在医院里就答应过黄斯然，要把属于她的公正还给她。 顾铮捏紧了拳头。 那个将黄斯然害到这个地步的人，如今究竟会在哪里？ 突发 酒会 02. 突发状况 翌日早上九点半。 顾铮看着顶着两只黑眼圈却又一脸傻笑的雷锐，总归觉得他有点不太正常，问道：“你昨天晚上干什么了？” 在他的印象里，雷锐每次只有在谈恋爱的初期会露出这种表情，联想到他昨晚去的地方，顾铮有种隐约的猜测：“我还以为都是些搞媒体的，结果还有女人来？” “媒体圈不就是那么点事，现在传统媒体和网媒已经不分家了，所以这种大型活动都会有很多网红孵化公司还有 kol 养成公司来人沾光。”雷锐摸着猫笑道，“昨天明月传媒的公关部老总为了撑场面也叫来了一些小网红，不要说，现在的漂亮姑娘可真多，比咱们俩上学时那会儿要多多了，眼睛都看不过来。” 顾铮就猜到是这样，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叫了一声小橘子，这些日子给养肥一圈儿的小橘猫便立刻屁颠颠地从雷锐怀里跳出去，爬上了顾铮的办公桌，顾铮将小橘子抱进怀里凉凉道：“所以搞半天你是去猎艳的？” 雷锐也觉得十分不可思议，按道理过去他这样的场合去的太多了，见过的人也不少，但没哪一次会到第二天还惦记着，忍不住笑道：“你可不要胡说八道，我向来不玩那套，昨晚是老老实实回家睡的。” “那你傻笑什么？”顾铮眯起眼，“路上捡钱了？” 雷锐摇摇头，紧跟着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就和所有过去雷锐去过的应酬一样，酒会刚开始的一个小时相当无聊，明月传媒的刘总不停给他敬酒，旁敲侧击地问节目的情况，意思不言而喻，雷锐心里压着节目组将选手当商品卖的火，也没想让对方好过，陪着绕了一个多小时的弯子，到最后也没给一个准话，弄得对方只得悻悻而去。 到了晚上十点多，不知是不是因为一开始陪刘总喝得太猛，雷锐已经开始有点头晕了，他强撑着精神在沙发上坐着，几个姑娘来和他搭话，雷锐表面打着哈哈，内心却知道这些姑娘都不好惹，一个两个微博粉丝都有几百万，雷锐也没胆子把自己搅和进浑水里，因此无论姑娘如何殷勤，他最多也就只陪着喝口酒，绝不往深里聊。 接近十一点，雷锐走路都开始有点晃悠，他知道自己的度，本想直接告辞，结果还不等走到门外，却有人拉住他：“雷老师，喝点醒酒茶再走吧，你走路都不走直线了，也不怕撞在墙上。” 雷锐心里迷迷糊糊地想又来一个，他停下脚步，回头依稀看清拉住他的是个戴黑框眼镜的短发姑娘，在这种满场都是大美瞳的地方，这种遮住大半张脸的框架眼镜显得十分稀奇，雷锐接过茶喝了一口，勉强同人说话：“刚刚怎么没见你？” “我也喝多了，刚去吐完回来，早知道就不吃这么多了。”姑娘扶着他，“雷老师，要不你坐会儿再下去打车吧，刚看你都快摔了。” 雷锐头昏得厉害，通常到这种时候他离吐只有一步之遥了，正想摆手拒绝，但身体却不那么给面子，雷锐甚至还没能开口就低头吐了一地，还好这时场子里还清醒的人也不多，他昏沉地擦了一把嘴，本以为闹到这种地步姑娘也该给吓跑，谁知对方竟还给他收拾起来，嘲笑道：“雷老师，看来你的酒量还不如我呢，不过应该吐一次就会好了，你不会吐第二次的。” 雷锐觉得他最近大概是跟着顾铮混，所以酒量愈发不好了，闭着眼说：“我还想送你回家呢，这下倒好，脸丢到家了……还得想怎么回去应付我家总司令。” 姑娘帮他把弄脏的外套脱下来：“老师你要不去我家洗洗再回去吧，你放心，我手脚很干净，不会占你便宜的。” “……” 雷锐说到这儿，顾铮已经看到结局了，雷锐的酒量他很清楚，喝多了连人都分不清楚，而且还什么话都敢往外说，白眼道：“所以你就去别人家洗澡了？” “你别一副看登徒子的眼神行不行，又不是我主动提出要去别人家洗澡的。”雷锐笑道，“再说了，我这顿酒是替你喝的，喝成这样是你的责任，我没昨天晚上来骚扰你已经不错了。” 顾铮抱着猫简直懒得点评：“然后呢？” 雷锐笑着摇摇头，其实到最后他醉得已经有些意识不清了，只记得姑娘搀着他下了楼，后头他们上了一辆车，就像姑娘说的，她确实没来占雷锐的便宜。如今叫雷锐回想，他只记得姑娘在出租车上曾经拉着他录了个视频，说这是公司安排的任务，每天都得发点东西，她发酒会上那些老男人也是发，发帅哥也是发，要她选她宁可发帅哥。 雷锐醉得发懵，想来多半是之前那个姓刘的给他喝了假酒，在车上听人说话都像是蒙着一层布，眼睛也睁不开，一睁便是天旋地转，到最后只能依稀感到有人拉着他进了小区，两人一起上了电梯后，姑娘的酒劲似乎终于上来，也开始醉醺醺地说胡话，雷锐忍着头晕费力从她口中问出了门牌号，好不容易拖着人进了门，他在洗手间又吐了一次才缓过劲来，本想也替姑娘收拾一下，结果出来时卧室里却已经没了动静，雷锐到底也不是二十多岁的小年轻了，碰到这种场面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心里想着来日方长，最后留下字条便直接离开了。 “就这样？”顾铮觉得不可思议，“我还以为你挺喜欢她的。” “确实是个挺有意思的丫头，所以更要克制自己，不能吓着人家。” 雷锐如今回忆起昨晚那个姑娘的眉眼都是模模糊糊，但即便这样，也仍然觉得是他喜欢的类型，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不到十点，寻常宿醉差不多十一点前也该醒了，到时候要能加上微信，之后或许还有点发展的可能。 “所以说啊……”雷锐仰头靠在沙发背上感慨，“人有的时候还是要去一去这样的社交场合的，说不定就能碰到这种好事呢。” 顾铮去给小橘子开了个新罐头，心想他上一次听雷锐讲这种好事，前后根本没谈过半年，凉凉道：“我等着你分手的那一天。” 了了虐猫的委托后，两人经历过一周的委托高峰，现在终于慢慢清闲下来，雷锐心里琢磨着晚上下了班该带人去哪儿吃个饭聊一聊，然而等到了十一点出头，微信没来，工作室外倒是传来一阵叩响。雷锐心想总不能是顾铮这个宠猫狂魔又给小橘子买新玩具了，过去开了门，才发现外头站着的人居然是梁海江。 “梁队？” 雷锐一愣，视线又落在梁海江身旁面色不善的年轻人身上，他正要开口询问对方的来意，顾铮也从工作室里迎了出来：“怎么了？” “出了点事。”梁海江叹了口气，表情万分无奈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拘留证，“雷先生，跟我们走一趟吧。” “……” 恶剪调查小组 第20节 雷锐看着拘留证上的红章，大脑一片空白：“我犯什么事了？” “你昨晚见的人死了。”梁海江身旁的小个子刑警冷冷道，“其他的事情去了队里我们自然会问你，先跟我们走吧。” 顾铮意识到雷锐牵扯进的是谋杀案脸色也不由一变，雷锐自从在他这里上班，每天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工作室里，犯下这么大的事情他不可能毫无察觉，顾铮皱眉道：“他每天都待在这儿，怎么可能……” “小顾，我之后跟你说吧，现在这种情况也没办法，照现在调到的监控证据来看，他是最大嫌疑人。”梁海江很清楚二人的关系，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对一边的小个子说道，“白畅，看情况不用上铐子了，你先把人带去车上，我马上下来。” 小个子点点头，对雷锐的态度还是十分冷硬：“走吧。” 雷锐脑子里嗡嗡作响，事到如今，似乎事情也由不得他来选了，他深吸口气，正要跟着小个子往外走去，余光里却见顾铮的脸色白得像张纸一样，在雷锐的记忆里，似乎上一次他看到顾铮这个样子，还是出黄斯然司法鉴定的那一天。 “稍微等一下行吗？” 雷锐想了想，还是停下脚步，一下子梁海江和顾铮都抬头看着他，雷锐叹了口气：“我也不想弄得跟交代后事一样，但是有些人的脸是在太难看了……顾铮，我再说一次，四年前不是你的错，那时候我说的真的是气话，你不要再想了。” 顾铮没想到他在这种时候又提起这事儿，烦躁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 “我是说，你不要搞得压力太大，我不想你弄得像是斯然出事那会儿一样，把自己逼到很糟糕的地步。”雷锐打断他，“你没问题的小铮，老爷子老太太那边就先交给你了。” “你……” 顾铮睁大眼，从小到大，雷锐因为比他大三个月，所以没少以这个肉麻的称呼来嘲笑他，顾铮没想到时隔四年会在这种场合下再听见这个，他张了张口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而雷锐拍拍他，随即跟着小个子离开了走廊，梁海江这时轻声道：“小顾你也不是外人，我和你简单说下情况吧，昨天晚上翠竹园死了个人，是今天早上发现的，女的，26 岁，被人勒死的，法医来看过之后说死亡时间大概是昨天晚上的十二点到一点之间。” “这跟雷锐有什么……”顾铮话说到一半就想到了，他心里一凉，“他昨天说他送一个女的回家，不会就是……” 梁海江点点头：“翠竹园每层的电梯前头都有监控摄像头，我们调了昨天晚上那个时间段的监控，发现甚至是前后接近一个小时内，那一层就只有雷锐带着受害者出现在过监控画面里。” “他……”顾铮听到这儿整个人如遭雷击，四年前的一切几乎在他眼前如同走马灯一般播放了一遍，熟悉的恐慌感叫他的心跳陡然加快，顾铮咬了咬牙，“还有什么其他证据？” 梁海江摇摇头，沉声道：“现在我们掌握的证据对雷锐来说确实很不利，监控视频只是其中之一，不光如此，小顾，你要做好心里准备，这次的事情有点棘手。” “怎么了？”顾铮满心都是不好的预感。 “问题就出在死者的身份上。” 梁海江无奈道：“死者是个知名网红，在微博上有九百万粉丝，平时就有发一种名叫出租车男友 vlog 的习惯，昨天晚上她曾经发了一条视频，上头能够清晰地看出雷锐的脸，这也导致早上受害者的公司团队在联系不上受害者之后很快怀疑到了雷锐，甚至在我们到达现场之前，他们就已经调取过小区监控，也将我之前说的那一段监控拍了下来，现在已经上网了……” 突发 酒会 03. 落井下石 顾铮赶去雷锐家的时候，小区外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媒体，大多都是长枪短炮，还有人不知从哪儿弄到了业主卡，正在和小区保安反复磨嘴皮子，希望能进入小区。 顾铮拉下帽子，走到僻静的地方给雷锐的父亲雷洪发微信，在等待期间他还收到了微博的两条推送，都是和翠竹园小区杀人案有关。虽说在后期警方的督促下，经纪公司方面已经删掉了有争议性的视频，但在如今这个网络时代，任何东西只要上了网就不会被彻底抹去痕迹，如今随便搜搜就能直接看到和雷锐有关的两段视频在热门微博里飘着……顾铮看得心中犹如火烧，只能祈祷雷锐的父母都不怎么用微博。 他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终于雷洪的微信来了，即使到了这种时候，老爷子对他也还是很客气，用明显是压低了的声音在语音里说道：“你放心吧小铮，现在没让老太太知道，之前那个梁队长已经打电话过来过了，还说他们之后会让人来遣散媒体的……老太太现在的状况也不太适合出门，我们就暂时不动了。” 顾铮听完松了口气，虽说他之前特意和梁海江说了，雷锐的母亲刚刚做完心脏手术，现在不适合受刺激，但是想想也知道，梁海江现在估计正给这个翠竹园的案子搞得焦头烂额，顾铮担心他一忙起来就会忘，不放心之下还是直接过来了一趟，好在这件事目前还没影响到老太太的身体。 顾铮回了短信过去：雷叔，我现在就在小区外头，外面人太多了我进不去，等到晚点媒体被遣散之后你们需要什么就跟我说，这几天都尽量不要出门，雷锐的事情我也会想办法的，你们放心，不会让人冤枉他。 顾铮看着远处的媒体还在闹成一团心中焦虑不已，显然从雷锐的视频曝光到他的家庭住址被人人肉这中间相隔的时间太短了——甚至比之前的王树同的事情发酵还要快。经纪公司在命案发生后刻意放出视频来督促舆论监督还有情可原，但人肉行为本质上不会让侦破的速度加快，在这个时间点忽然雷锐被人扒得这么干净，这中间明显是有人在捣鬼。 顾铮想起四年前黄斯然的处境用力捏紧了拳头，而这时雷洪的微信也来了，老爷子低声道：“有你在帮他我们就放心了，这臭小子从小就到处惹祸，谁能想到这次竟然惹上这么大的事……小铮，你不要太担心我们，警察说了，会保护我们的安全，之后如果没有媒体了，你过来看看老太太，她也就不会起疑心了。” 记忆里雷洪的声音并不是这样沙哑的，顾铮听得心里发酸，但也知道现在沉湎于情绪没有半点用处，他回到车上，仔细开始研究翠竹园杀人案在网上发酵的全过程。 昨天晚上 12 点 02 分，有 932 万粉丝的网红黑框小兔用她的 iphonex 发了一条不足三十秒的 vlog，定位在离翠竹园不足三公里的应天路上，画面里一个卷发的男人靠在出租车的后座车窗上，明显是雷锐，而他拍视频时已经醉得神志不清，眼睛都睁不开，但却还在迷迷糊糊地问你在拍什么。 视频到这儿戛然而止，顾铮大概翻了一下底下的评论，直到今天早上十一点前，大多数的评论都在揣测视频里的人是不是黑框小兔交的新男朋友，还有一些人叫喊着“终于营业了，小兔今日的出租车男友+1”，话语中不能看出，这样的 vlog 应该也不是黑框小兔第一次发，甚至粉丝都已经相当熟悉她这样的营业模式了。 本来这是一条单纯凑流量的视频，评论和转发都没有过千，然而这一切都在早上十一点左右发生了巨变，随着黑框小兔签约的公司龙山文化发布了翠竹园内部的监控视频以及怀疑黑框小兔遇害的微博，黑框小兔发布的最后一条出租 vlog 的转发和评论都在短时间内暴涨，在十二点左右时已经过了六万，网红黑框小兔遇害和杀害黑框小兔凶手的热搜也差不多在那时进入了热搜前十。 十二点半，一条包含雷锐大量个人信息的微信聊天截图开始在网络上疯传，一时间大量营销号转载，其中甚至还有人将不久前冤枉王树同的旧账翻了出来，一时间微博上雷锐的关联词条直接变成了杀人凶手和强奸犯。 顾铮仔细看了一下最早爆料出雷锐个人信息的号，注册日期为 2012 年，在过去只发过零星几条转发抽奖的微博，粉丝至今也不过才只有六千，显然这样一个号发出的内容不应该在第一时间引起营销号的注意力，除非……这些铺天盖地的转发和通稿都是被人收买的。 顾铮深吸口气，按道理雷锐过去在传媒公司里应该不会结什么仇，要说会在这种时候伺机报复的，也只有可能是他最近才结识的仇家……是光景传媒？又或者是那些因为宋思洋事件被曝光出来的业界上流人士？只是这些人应该没胆子直接弄出案子来陷害雷锐，倒是更有可能像是找到了落井下石的机会，便趁机来推他一把。 说到底，要是昨天晚上他能一起去，雷锐也不至于会碰上这种事情…… 顾铮简直越想越懊悔，到最后甚至忍不住恶狠狠锤了一下方向盘，他内心很清楚，雷锐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可能会杀人，他那个胆子从小连看个恐怖片都成问题，又怎么可能会把一个刚刚有好感的女孩儿活活掐死在屋子里？ 按照梁海江的说法，女孩儿的死亡时间和雷锐身处公寓的时间几乎一致，这只能说明，当时在那个屋子里的并不止有他们两个人，或许就在雷锐和女孩儿进入屋子的时候，凶手就已经在里头了。 顾铮想得心里一凉，他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如今他和雷锐有利害关系，出于刑事回避的考虑，就算他和梁海江是旧识，对方也不可能让他以司法鉴定人员的身份直接进组，除非……他直接从翠竹园的小区内部渠道去拿到监控。 顾铮咬了咬牙，他不是雷锐，这种当面扯谎的事情他向来很不擅长，更别说在这种风口浪尖，翠竹园的内部安保应该早已升级，如果他不以警方的身份去介入调查，对方估计也不可能配合地将监控交给他。 但现在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顾铮在原地做了几个深呼吸，最终将车往翠竹园的方向开去，他在路上练习了几遍说辞，但却连自己都骗不过……这就像是从小到大他的每一次演讲，即便准备得再充分，最后还是难免会搞砸。 半个小时后，顾铮最终将车停在翠竹园外时，他又对着空气说了几遍，紧跟着便大跨步地走向了翠竹园门口的保安亭，在给执勤人员看过他数据司法鉴定的名片后，保安将他带往了安保室。 顾铮牙关咬紧，进了安保室后故技重施，然而经验丰富些的保安队长却没有这么容易给糊弄过去，狐疑地看着他的名片说道：“警察说这两天是非常时期，不能再让媒体介入了……你有警察那边开的证明吗？” 顾铮心里咯噔一下，背后几乎立刻就开始出汗，见他不说话，保安队长更加怀疑起来：“你到底什么人？冒充警察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们这边也有派出所的电话，问问就知道了。” 要是雷锐在这儿会怎么说，要是他在这儿…… 顾铮大脑一片空白，眼看保安队长就要去拿手机了，他最终心一横：“我联系一下人，让他跟你说。” 现在也只能赌一把梁海江不会当面揭穿他。顾铮拿出手机拨了那个电话，等了一会儿，梁海江有些急躁的声音响了起来：“怎么了小顾，我知道你急，但是现在我们这边还没有……” “梁队，我这边要拷一下翠竹园的监控进行司法鉴定，要不你和这边的保安说一下？” 顾铮逼迫自己尽量维持冷静，他说完，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儿，最后传来一声叹息，梁海江轻声道：“这种事情要是被上头知道了，我是要挨处分的，下不为例啊顾铮……开扬声器。” 随后，在梁海江自报家门后，保安队长终于调取除了黑框小兔所住的 4 栋的电梯监控拷给了顾铮，而顾铮顾不上给梁海江道谢，拿到了东西扭头便上了车，开始在随身带的笔记本上仔细看起了昨晚的监控。 晚上 12 点 20 分，电梯监控里第一次出现了顾铮和黑框小兔的身影，通过视频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两人走路都有些不稳，而黑框小兔明显要醉得更厉害，几乎是被雷锐半拖半抱地从电梯里拽了出来，往走廊的另一头走去。 看完这几分钟的内容，顾铮的心当即凉了大半，本来他以为网上经纪公司截取的片段有掐头去尾的嫌疑，导致雷锐在视频里看上去很像是在强拉女生进入公寓，然而如今他看完完整的内容才发现，雷锐的动作其实并没有任何洗白的余地，甚至他从头到尾确实是在拖拽黑框小兔。由于监控视频并没有录音功能，所以二人在当时的对话已经不得而知，只是单从画面来看，雷锐就存在有对黑框小兔进行强迫行为的可能。 “你他妈到底在做什么……” 顾铮咬了咬牙，将视频往后拖，过了将近半个小时，雷锐独自从画面外走了进来，这时他的动作相比之前已经要利索了不少，应该是酒醒了，在 12 点 49 分时，雷锐按了电梯门，随即在 12 点 51 的时候上了电梯，下楼去了。 为了确认之前梁海江说的，在 11 点到凌晨 2 点之间，整个 6 楼没有其他人出入，顾铮快速在线编里将整段监控都拉了一遍，他从头到尾目不转睛，然而就像是梁海江说的，这整整三个小时，6 楼并没有任何其他人出入，唯一出现在监控里的两个人，就是雷锐和黑框小兔本人。 这个视频毫无问题，就算是顾铮，在看完整段监控之后都得承认雷锐确实是最大的嫌疑人。 车子里一片死寂，随着视频播到最后自动停下，顾铮甚至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下来。 他从监控里看不出任何问题，就像是四年前，他最终没能通过那段酒店监控拯救黄斯然……如今，难道他又要眼睁睁看着他这辈子最重要的朋友因为一段冷冰冰的监控，而变成一个杀人凶手吗？ 突发 酒会 04. 朋友的背影 到了晚上五点，由于城西区刑侦大队的通报，关于雷锐的负面新闻终于暂缓了更新，随着越来越多的信息被揭露，网友也渐渐得知，被害的黑框小兔真名叫张素，是龙山文化的签约网红，父母至今还住在北阳外的农村。在事发后，经纪公司在报警前便发出监控录像的行为后来也饱受争议，为此，龙山文化在中午便删除了相关视频，并在下午三点左右发出了道歉微博，希望大家还是能够静心等待警察的调查结果。 然而即便如此，相关视频对雷锐及其家庭造成的伤害却无法挽回，甚至到了晚上，网上也出现了不少的假爆料，就像是之前虐猫事件里的王树同一样，许多自称是雷锐过去同学和同事的匿名投稿在网上大行其道，一时间流言满天飞，顾铮到最后不得不屏蔽一些关键词，才能让这些热门微博不推送到他的首页。 在巨大的舆论声势下，翠竹园的案子在这一天的进展实际并不大，城西大队那边对雷锐的讯问自然是得不到什么有用信息，现场的勘查目前也没有突破进展，梁海江和顾铮透露，在被害者陈尸的卧室内没有找到雷锐的脚印和指纹，但同时也没有发现任何其他人的脚印和指纹，换言之，就算当天晚上有第三个人在张素家里，他的手脚也非常干净，把卧室整个打扫了一遍，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总的来说，现在对雷锐不利的证据不足，不能形成证据链，但同时警方也没能在第一天的侦查里找到第二个嫌疑人，梁海江虽然认可大概率不是雷锐做的推论，但案子经由舆情发酵，现在市局领导也高度重视，对雷锐的羁押不仅仅是传讯，所以人可能要在里头呆上一段时间了。 随着天色渐暗，顾铮停下电脑上还在播放的监控，疲惫地捏了捏鼻梁，整整一个下午，他反复将翠竹园的电梯监控看了很多次，可以确定的是监控并没有被人动过手脚，而且由于翠竹园是刚交付不久的高档小区，入住率极低，顾铮看了从下午五点到凌晨五点十个小时的监控，出现在六楼监控里的人总共只有八个，除去张素和雷锐，其他六人当中还有一对嫌疑很小的母子，剩下的三女一男从监控里看不出太多的神色慌张，也并无许多犯罪分子常有的“找监控”行为。 单看这个监控，雷锐确实是所有人当中嫌疑最大的一个，但也仅限于有嫌疑，毕竟梁海江也说了，翠竹园因为入住率低，所以摄像头也并未全部开启，在事发的六楼，唯一可以记录出入人员的摄像头就只有电梯前的那一个，可监控范围也十分有限，无法直接看到事发的 603 号房前发生的事情。 顾铮看了太长时间监控，如今太阳穴都开始隐隐作痛，很显然，他现在还缺少很多信息，比如说在翠竹园四栋里还有没有其他的路线可以通向 603 室，而这些出入道路上又有没有摄像头……如果可以证明还有其他道路可以通往 603，那么也就可以间接证明，雷锐并不是那个时段唯一可能出入 603 室的人。 现在这种情况，他必须要通过刑侦大队，才可能获得其他的线索，但现在这个案子连市局都在盯着，梁海江估计也没法轻易将他需要的东西交给他。 然而如果再拖下去，和雷锐相关的负面内容只会越来越多，就和王树同当时的困境一样，快速破案才能阻断发酵，虽说最终警方在缺少线索的情况下也会释放雷锐，但只要一天不找到真正的凶手，外界对雷锐的怀疑就不会停止。 顾铮想到这儿忍不住上微博看了一圈，果真说什么的都有，虽说和案件有关的内容在警方的勒令下已经减少了很多，但针对雷锐个人生活的揣测还有谣言却还是比比皆是，甚至一些热门微博有将近几万的转发，单看转发人的 id 还有转发内容就知道其中的水分不少，显然是被人买了推广。 这份工作是他拉雷锐来接的，然而最后被人报复的苦果却全要雷锐一个人来承受……顾铮想到最后连牙根都咬的生疼，正是焦头烂额之际，放在桌上的手机发出一声嗡鸣，是雷锐的父亲发来的微信：“我跟他妈妈说，这两天锐子被你派去出差了，但是她不怎么相信，小铮，要不你过来一趟直接和她说吧，从小到大锐子他妈妈都是最信得过你的了。” 顾铮心里一沉，现在外头闹得满城风雨，但偏偏雷锐母亲的身体正在修养期，在这种风口浪尖上，他不能让雷锐家里头再出任何事情了。 顾铮没有犹豫，当即直奔雷锐家而去，到了这个点，小区门口的媒体终于被驱散得差不多了，但为保万无一失，顾铮还是从车库进入了小区，甚至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个地方他已经有四年多没有来过了，但是顾铮的记忆却没怎么模糊，很快便找到了对应的单元门，按响了门铃。 雷锐家的老房子从小到大都没有换过，一如顾铮小时候来玩时的样子，连鞋柜的位置都没有变。雷洪给他开了门，看见顾铮竟二话不讲上来抱了他一下，叹气道：“小铮，好久没见你，本来想等他妈身体好了，就叫锐子叫你来家里吃饭的，谁能想到……” 顾铮轻声道：“雷叔，你放心吧，我一定还锐子一个清白。” 灯光下雷洪也像是在短短一天里老了几岁，鬓角的白发十分明显，他关上门前还特意看了一下外头有没有媒体，一套动作看得顾铮心里发酸：“雷叔，之前有媒体来找过你们了？” 雷洪无奈道：“有，一开始保安没管的时候溜进来几个，还好那时候他妈妈在睡觉，后来给我一起赶走了。” 雷洪说着又把他拉到客厅的角落，小声嘱咐道：“老太太已经起了疑心了，之前医生也说他现在最好不要受这种刺激，所以我想着能瞒几天是几天，之前我说锐子被你派去出差了，你一会儿就这么跟他说，他妈妈最信你了。” “我知道了雷叔，你放心吧。” 顾铮从小就不擅长撒谎，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深吸口气走进了卧室，雷锐的母亲殷佩兰正在床上织毛线，看上去也比过去要瘦了一大圈，一见了他，殷佩兰惊喜地睁大了眼：“小铮！你怎么突然来了？” 顾铮打起精神笑道：“我把雷锐派去出差了，他走前不放心您，所以我下班特意过来看看。” 殷佩兰费力地给他拉了椅子：“来坐，雷锐这个臭小子，自己出差不给我来电话，倒好意思使唤起你来了。” “是我自己要来的，雷锐现在不敢使唤我，他没给你打电话，是因为我给他派的活儿很麻烦，估计太忙了。”顾铮在床边坐下，看着雷锐母亲还略显苍白的脸色，内心五味陈杂，“阿姨你身体……” “已经好多了，你上次给我带的那一大堆补品还没吃完呢。”殷佩兰看到他便满脸喜色，“小铮啊，你和阿姨说实话，雷锐在你那儿还好吧？他之前在媒体公司干惯了，估计身上也有些臭毛病，你不要因为和他熟就惯着他，该说还是要说的。” “阿姨你放心吧，雷锐在很多方面的经验是外头的新人没办法比的，他是个好帮手。”顾铮生怕自己露馅，说了没两句就避开了殷佩兰的视线，“原本就我一个人的时候很累，现在有个人可以帮我去出差就好多了。” “是吗，我还怕雷锐给你拖后腿呢。”殷佩兰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最后笑了起来，“小铮，其实有你在，我不太担心雷锐出什么事情，毕竟我和他爸是从小到大看着你们一起长大的，雷锐这个臭小子，就是嘴硬，讲话也不过脑子，四年前你们吵完架，他别提有多不开心，酒量不行还成天在外头喝酒，养成这个坏毛病，结果那一年体检肝功能都有问题了。” 顾铮抬头对上女人的眼睛，他突然觉得殷佩兰可能已经看出来了，急忙要做解释，却又被女人摇头打断：“阿姨别的不担心，就担心你们年轻人有的时候放不下脸面，从小的交情就坏在不肯说实话上头……你看，这次我突然病倒了，你二话不讲就把钱借给了雷锐，还没跟他说，得亏了雷锐和他爸去看监控，要不可能阿姨到最后都会被蒙在鼓里头。” 顾铮苦笑：“这是应该的，毕竟我和锐子也认识这么多年了……” “你们年轻人都是这样，其实很多误会就是因为没有早一点把话说开。”殷佩兰摇摇头，“锐子存钱的事情我上次和你说了，他一直瞒着我们，但其实我们都知道，还有另外一件事，我估计他到现在都没有和你说过。” 顾铮一愣：“什么事？” 殷佩兰苦笑道：“雷锐从小到大虽说朋友多，但真正交心的，可能只有你和斯然那个丫头，你想那个姑娘都在床上躺了四年了，他都还在给她存钱，每个月搞得自己入不敷出，他和你多少年的朋友，又怎么可能和你吵完架就真的不再找你了？” “您是说……” “雷锐后头为了买房子，就把他自己租的房子退租了，所以后头他都是住在家里的，有时候他回来的很晚，我和他爸也知道。”殷佩兰笑道，“他每次都和我们说公司加班，但是他后来当了后期，加班哪里需要他喝酒喝成那样？有一次还很严重，喝白酒喝的胃出血，送去医院躺了两天，我和他爸去了医院一问之下才知道，他是在外头请什么传媒公司的公关经理喝酒，还连喝了两天，最后人家耐不住他软磨硬泡，才终于答应了他的要求。” “喝酒……”顾铮怔怔地看着女人，他也觉得雷锐现在的酒量退步得厉害，这已经是第二次喝酒出事了，问道，“答应他什么要求？” 殷佩兰叹了口气：“小铮，我和你说这些只是希望你和雷锐能够少一些误会，你也别太往心里去，毕竟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雷锐他应该也不想让你知道，所以到现在都没说。” 女人话说到这个地步，顾铮心中也隐约有了猜测：“是不是和我的工作有关？” “雷锐这几年应该大概知道你在做什么，因为他认识的人多嘛，还都是圈内的，有的时候会知道一些业内的传闻，你以前接的一些工作有后续的麻烦，他怕你的性格处理不来，所以就会未雨绸缪，虽然酒量不咋地，但还是会提前去找人家，想要替你摆平。” 殷佩兰笑着摇摇头：“我和他爸也不懂，但是知道你的性格，这些年自己单干应该很不容易，他就是想以自己的方式帮帮你。小铮，这次他能和你一起做工作室，我们都挺高兴的，因为其实雷锐很早之前就想这么做了，只不过那时候你们这些年轻人都倔，谁都不肯先低头，永远都只给对方一个背影，这样下去，什么误会都解不开。” 顾铮脑子里嗡嗡直响，想到雷锐那张好似什么都不在乎的脸，一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而女人看着他，将掌心覆在他的手背上：“小铮，你从小就是雷锐最好的兄弟，估计以后也一直会是他最好的朋友……阿姨这四年里就盼着你们和好，盼着你们少点误会，这样之后无论你们谁有困难，只要有另一个人在，都出不了大事。” 突发 酒会 05. 突破局限 恶剪调查小组 第21节 从雷锐家出来，顾铮径直就去见了黄斯然。 北阳进入秋天之后降温的厉害，顾铮开着车窗，一路上被冻得两手冰冷，在停车的时候他收到了梁海江的微信，说对雷锐的讯问已经基本结束，由于醉酒，他在进入公寓时无法给出非常明确的时间坐标，但好在后期酒醒了，能够提供在 603 内非常具体的行动轨迹，并且说出的时间也和他离开翠竹园的时间相吻合。 像是知道顾铮心中所想，梁海江的第二条微信直接了当地告诉了他，经过一天的调查，没有发现雷锐和女性受害者有明确的社会关系，两人这次的相遇也是纯粹偶然。后期警方询问了一些酒会上的人，得知在酒会的前半程，女方和雷锐几乎没有接触，甚至连坐的位置都相隔很远，两人真正开始有言语攀谈，是在酒会快要结束的时候，雷锐那时已经醉得不清，在准备下楼打车时被女方拉住，后头两人才一起下了楼。 顾铮看着微信眉头紧皱，按照这种逻辑，雷锐当天晚上会去张素家里就是个意外，真正的凶手会不会就是顺水推舟地利用了这一点，特意挑雷锐在 603 公寓的时候杀死了被害者？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这个凶手能让自己彻底在监控视频里“隐形”，至少说明他并不是一时兴起杀了张素，肯定是有预谋的行为，甚至可能，已经计划了一段时间了。 顾铮想到这儿用力合上车门，步伐匆匆地往楼上赶去，过去他很少会做这样唐突拜访的事情，但如今他却觉得自己必须要去见一下黄斯然，至少，也要找一个人倾诉一下现在他的情绪。 顾铮按响了门铃，隔了很久，来开门的却是黄斯然的父亲黄天伟，男人比顾铮记忆里的样子要瘦了一大圈，甚至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睛都变得凹陷无神，看到他，黄天伟脸上没什么表情，冷冷问道：“你是来见斯然的？” 顾铮心里发冷，相比于在他们面前还有一丝生气的秦雨，黄天伟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他甚至没办法一下子把眼前这个消瘦颓唐的中年人和过去那个文质彬彬的中学老师联系在一起，顾铮还没能说出话来，秦雨一下从黄天伟背后探出身，笑道：“小顾，你来怎么没和阿姨说啊，我们现在都睡得很早。” 顾铮在黄天伟的注视下莫名生出一股退意，四年前的愧疚感汹涌而来，他轻声道：“太晚了要不我就不打扰了……” “来都来了，见一面斯然也好。”秦雨将他直接拉进了室内，又小声嘱咐，“你一会儿进房间轻一点，我们保姆小薛很辛苦，晚上还要帮斯然翻身，所以现在在补觉，不要吵醒她。” 顾铮了然，他轻声轻脚地进了卧室，果真，黄斯然的保姆趴在窗幔里睡得正香，秦雨轻声道：“你想说什么话轻声说就好了，小薛也没这么容易醒……平时她这样补觉都习惯了，毕竟斯然的情况特殊。” “好。” 自从进了这个家，顾铮就能感到黄天伟的视线一直落在他的后背上，而这几乎让他内心那道早已结痂的伤口刺痛起来。顾铮强忍着心中的不安，轻声道：“斯然，雷锐虽然觉得他说的是气话，但他其实说的有道理，我总是只能着眼于我眼前的东西，我之前一直以为我已经变了，但是其实并没有。我看到的依然还是被放到我眼前的东西，而我从来不去想，它之所以能被放在我眼前，是因为有人把它放到了我的眼前。” “你这个性格，还好以前接的不多，要不估计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顾铮想起之前雷锐毫不在意说的话，一切终于变得彻底明朗了起来，他深吸口气：“我得感谢你和雷锐，至少让我意识到，我看到的部分还是太局限了……斯然，下次我会带着雷锐一起来看你的。” 他的声音很低，甚至连趴在床头的保姆都没有惊醒，顾铮转身告别了秦雨和黄天伟，接近十点，他从黄家离开，而后便径直去了工作室。 在处理案子之前，他得想办法先解决一直追着雷锐咬的人，和人叫板不是他擅长的事情，但是对方已经将雷锐逼到这个地步，这个一箭之仇如果不报，顾铮自己也咽不下这口气。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顾铮一直网络上找各家营销号套话，隔着网线，说瞎话比当面要容易的多，顾铮随意给自己寻了个媒体公司的身份，又拿着自己写的一篇给雷锐的洗白通稿希望营销号来发，得到的回复都差不多。之前有人来找他们发过黑雷锐的通稿，营销号虽说是拿钱办事，但前后的言论也不能太过背道而驰，因此在短时间内不能接洗白雷锐的稿件了。 顾铮自然不会就此放弃，紧跟着又拿更高的价格当筹码，在四五个营销号之间软磨硬泡了很久，终于其中一个号主直接跟顾铮撂了底，说他们一般很少接黑素人的营销稿，出于安全，更不会碰这种和案件有关的内容，然而这一次之所以会全网打擦边球黑雷锐，主要是因为对方开的价太让人心动，不光是直接出钱，更重要的是，对方马上有一档大制作的节目要进行宣发，这次的营销稿是算进打包价里的，只要接了，就相当于直接接了一整季节目。 顾铮心头一动，他虽然不是业内，但显然业能出这种大手笔进行打包宣传的公司肯定也是头部的制作公司，顾铮心中有了联想，当即试探地问道：“是不是明月传媒？” 对方没有回答是或者否，而是直接发了一张明月传媒第四季度要上的新节目宣传海报过来，意思不言而喻，顾铮见状重重吐出了压在心口许久的气，紧跟着，他的目光落在了之前雷锐用的那台机器上。 翌日一早十点，城西百汇大厦，明月传媒的前台迎来了一位奇怪的客人，进了门之后他一言不发，只是将一只小巧的 u 盘交给前台，面无表情道：“给你们刘总，就说，如果想要找我谈，那我就在这儿。” 前台的小姑娘奇怪地打量着来人，见他衣着考究，长相斯文，并不像是寻常来闹事的，当即便也半信半疑地将 u 盘拿了进去，而后不出十五分钟，刘总便从办公室里急匆匆走了出来，问道：“人呢？” 小姑娘指着站在一旁的男人，甚至还不等她介绍，刘总便已经认出了来人：“是顾先生吧？我们借一步说话。” 两人进了办公室，刘总要给顾铮递烟，却被摇头拒绝，他叹了口气：“顾先生，你拿来的东西我看过了……需要做到这个地步吗？这个东西，往大了说，可是诽谤啊。” 顾铮冷冷道：“我是做数据鉴定的，我只是把我观察到的东西罗列在一起，放在了一条视频里而已，贵公司的后期将错误的广告权益镜头放在花絮里进行炒作，并且还在艺人去世后刻意在花絮里加入了更多广告元素，这些都是事实，我完全没有捏造，更谈不上诽谤，我相信未来如果有更多人看到它，尤其是宋思洋的粉丝，他们应该也会有自己的判断。” 刘总在业内混了这么多年，一眼就看得出顾铮是一块不好踢的钢板，本身宋思洋这个事情就有太多网络争议，好不容易明月才洗白，现在再给自己惹一身腥不值得，他无奈道：“ 顾先生，那就说说你想要什么吧？既然来找我们了，就说明可以谈价吧。” “我不是来谈价的，我是来提请求的，毕竟我和我的朋友只是普通人，经不起大公司来诽谤。” “诽谤？这哪里的话。” 顾铮淡淡道：“明月传媒第四季度还有新的节目要上，之前青春舞台的风波还没有完全过去，在这个紧要关头，为了黑一个普通人而丢了更大的利益，值得吗？” 刘总脸色一僵，本来他们几个老总开会的时候，就是想借着宣发新节目，在打包价里多算上一条，趁着这个案子报之前宋思洋那件事的一箭之仇……毕竟雷锐手里可能还拿着明月传媒的把柄，这时候要是能将他踩得彻底翻不了身，那之后他无论说什么也不会再有人信了。 他再也没想到，顾铮居然会直接拿着这个把柄找上门。 刘总对上顾铮冷峻的脸色，知道这人多半是个硬茬儿，想了想道：“如果顾先生只想要这个，那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 顾铮摇摇头，直接了当打断他的话：“我想要什么？” 刘总干笑：“顾先生你自己想要什么还要问我？” 顾铮淡淡道：“已经有营销号承认了，还想看聊天记录吗？” 刘总咬了咬牙，这个姓顾的比他想的要精，显然变着法儿说的就是一件事：“那顾先生是希望撤稿是吧？” 顾铮道：“我只是来请求贵公司不要再伤害一个普通人，你们的节目就摆在那儿，即使没有我，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会有人看出来点什么，而之后他们会怎么想贵节目，我也弄不清。” “好，顾先生，我们会保证让他们把雷先生的稿子撤掉的，这些事都可以谈，咱们不用弄的下不来台。” 臭小子…… 刘总面上陪着笑脸，暗中却咬紧了牙关，他们这个圈子里很少碰见像是顾铮这样的人，他无法衡量这个视频被放出去之后可能会对明月造成的舆论伤害，因此也只能暂且应下顾铮的要求，又去一旁的柜子里拿酒：“这些都好说，之后如果有机会，我直接请你和雷先生一起吃个饭吧。” “不用了，做你该做的事就行，毕竟我是做这行的，宋思洋的事情也属于我的委托范围，让更多人知情是属于我工作的一部分。” 顾铮将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掌心里捏着的却是一只刚刚停止录音的手机，关闭录音后，顾铮说话的口气明显不客气了起来：“虽然我录下的东西不一定能成为合法证据，但它会对贵公司的形象会造成什么影响刘总你应该很清楚，毕竟你也已经替明月传媒承认了，你可以让营销号撤稿，证明人肉雷锐的稿件和你们有关系。在这种时候是报复雷锐比较重要，还是公司的整体形象比较重要，孰轻孰重……刘总你来考虑吧，接下来就希望贵公司说话算话，毕竟现在也没人知道，贵公司真的花钱买营销去黑一个普通人。” “你……”刘总见状，脸色几乎立刻由青转黑。 “我做这行恰巧也认识那么一两个警察，如果真的要搞得所有人下不来台，那我不好过，贵公司恐怕也不会好过。” 因为过度紧张，顾铮已经出了一身汗，还好一切都快结束，他逼着自己挺直了身板，学着雷锐的样子讲完最后的陈词：“我相信如果我从你们这儿出去出了什么事，肯定会有人来找你，所以，希望刘总你真的能当一个聪明人，不要让事情变得更难看了。” 突发 酒会 06. 盲区和巧合 忙的焦头烂额的梁海江在接到顾铮微信的时候就知道他是为什么来的，他们审了雷锐一天，男人倒也配合，要说唯一的担心就是他母亲的身体，然而就在梁海江告知他顾铮对他们的嘱托之后，雷锐整个人都显得轻松了不少，笑道：“我就知道，我妈把他当亲儿子对待也是有原因的。” 梁海江在刑侦大队干了这么久，什么样焦急的亲属都见过，虽说很少碰到因为朋友被抓就急成顾铮这样的，但梁海江看过二人在一起工作的状态，对他们的关系自然也能窥见一二。 一个人一辈子能有一个这样的兄弟，是寻常人都羡慕不来的事。 梁海江过去很少见顾铮低头求过什么，这还是第一次他在顾铮发来的微信里看到了明显的恳求意味，他内心叹气，最终还是放下了手里的现场勘查报告，下楼找到了那辆熟悉的车。 上了副驾，梁海江无奈道：“开远点说吧，最近市局领导都盯着，我在这个位置上呆了这么久，还没见过监察呢。” 顾铮了然，将车开出了快三公里，停在了一家停车场里，梁海江捏了捏鼻梁：“说吧，你想知道什么？这个案子把你带进组是不可能的，要我把你带进去了，过不了多久我大概就要脱衣服。” 顾铮的侧脸绷得很紧：“我不需要进组，现场痕检部分我也不擅长，但我想要看翠竹园的所有监控，现在如果没有警方的允许，我是没有办法接触到这些素材的。” 梁海江一愣：“你觉得监控能看出问题？小区里的监控很多都没有开，现在开着的覆盖面不够广，我们之前也已经找技术人员看过了。” 顾铮冷冷道：“如果当时现场有第三个人，他必然就是通过除开电梯以外其他路线潜入的 603 室，而且他之前必然对翠竹园的地形有过了解，是有预谋的……梁队，你有没有想过，他去过那个地方。” 梁海江皱眉，以他的经验他自然知道顾铮是对的，更何况他们还从张素家门口的壁灯上找到了小型的钻孔，极有可能是之前安装过微型摄像头用来监视受害人的行动，在走访楼层其他住户时也有人说，曾经有人在楼道里看到过陌生人，还不止一次……这一切都说明，凶手恐怕早有预谋。 他想了想说道：“我们排查过当天通过电梯进入六楼的人，除了雷锐外全都有不在场证明，凶手不可能是通过电梯进入的，这个方向我们也考虑过，后头检查了路线，发现进入 4 栋的摄像头在安装的时候出现了问题，在车库位置存在盲区。” “盲区？就只有 4 栋有？” “是很奇怪，但是技术那边看了一个月的监控，那个地方就是歪的，保安也没发现什么问题。” “既然存在盲区，我就更需要看监控了。”顾铮沉声道，“我之前确认过了，小区的监控室是华智科技的，他们家的监控能保存一个月的时间，我要看之前整个月的素材，那里头，多半可以找到凶手的影子。” 梁海江自从做了这行也算阅人无数，坐在桌子另一边的人是紧张还是坦然，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如今顾铮整个人坐姿僵硬，拳头捏紧，侧脸几乎能看出肌肉咬紧时拉扯出的线条，显然是已经忐忑到了极点。他盯着人看了一会儿，终是叹了口气：“小顾，你之前是不是没求过人？来讨人情从头到尾板着脸的，我也就见过你一个。” “……” 顾铮给梁海江说得窘迫起来：“我怕之后我直接去要，会给你惹麻烦……” “你现在这么问我要也是在给我惹麻烦。”梁海江捏了捏鼻梁，“不过，这个案子在警方介入之前，监控确实就已经泄露了，之前龙山传媒在网上搞出轩然大波，这顿骂我已经挨过了，如果再泄露一次，应该写写检查还勉强够用。” 顾铮一愣：“你是说……” 梁海江低声道：“晚点我把翠竹园四栋有关的监控编号告诉你，你去翠竹园，就说上次拷的素材有疏漏要再拷一份，但是切记，这个素材只能你看，决不能以任何形式泄露出去，在结案之后也要完全删除，别真害的我脱衣服。” “我会的，谢谢你梁队。” 顾铮心下一松，还打算再说些保证的话，而这时梁海江却摇摇头，沉声道：“你如果真的能给这个案件带来进展，那我现在冒这个险就是值得的，现在市局盯着这个案子，我们又没有第二个嫌疑人，到时候就算要放人场面也会不好看，必须要尽快找到突破口。” 下午五点。 将监控视频拷回工作室后，顾铮几乎马不停蹄地又赶回了翠竹园小区，为防止撞上蹲守在小区内部的媒体，顾铮选择了和事发 4 栋完全相同构造的 2 栋，按照摄像头的机位开始画单元楼的平面图。 按照物业提供的监控，目前因为入住率问题，7 层的单元楼原有 16 个摄像头如今只开了 9 个，每一层最关键的走廊摄像头是关闭状态，也因此只能看到住客从电梯出来时的样子，无法看到他们直接进入公寓时的状态。 顾铮抬头去看，电梯的监控被安装在电梯间的右上角，覆盖的范围直到离电梯间最近的 612 和 611，而再往里走的十间公寓都在监控盲区里，想来如果张素住在 610 或者 609 这种靠近电梯间的公寓，那么恐怕凶手还需要试验才能判断自己是否会被拍进去，然而如今张素的公寓位于走廊的另一头，只要提前确认过走廊上的监控没有被打开，凶手几乎不用担心自己会被电梯间的摄像头拍到。 他顺着长廊走向 603 室，这间公寓是走廊的倒数第二间，而就在它旁边就是下楼的安全通道，从 2 楼到 7 楼的楼梯间里都并没有监控，但由于进入楼梯间肯定要通过 1 楼，所以在 1 楼大厅监控正常运作的情况下，也很难有人直接通过楼梯间进入六楼。 顾铮想到之前梁海江说的盲区，又往下走了两层，他本想去看看车库的盲区是怎么造成的，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在楼梯间出车库的门正上方就有一个摄像头，明显就在运作的状态。 顾铮看着摄像头上的红点心头一动，按照 2 栋的情况，小区的摄像头虽然没有全开，但设计上并不存在盲区，为什么偏偏这么巧，就 4 栋的摄像头在安装时存在问题？ 他从手机上找到他拍摄的 4 栋的监控画面，发现 4 栋这个位置的监控相比于 2 栋，已经偏出了将近 60 度，导致在摄像头下有非常大一块盲区，也因此梁海江才会说覆盖范围不够。 太巧了。顾铮眉头紧锁，梁海江是极有经验的警察，这么明显的位移被认为是安装时就有的问题，说明至少这个摄像头的位置已经改变超过一个月了，这样在调取整个月的监控时，才不会发现机位突然改变产生怀疑。 如果真有第三个人，那这件事就证明，对方至少计划了一个月以上要杀死张素了。 顾铮咬了咬牙，要调整摄像头的位置需要长时间的试验，不可能一蹴而就，虽说通过一些技术手段可以将摄像头的画面直接镜像到自己的电子设备上，但华智的这款民用摄像头应该还并不支持直接通过蓝牙调整角度，换言之，凶手只能通过手动调整的方式一点点试验摄像头可拍摄范围。 这么大的动静，如果是一天做完的很容易就会引起怀疑，从这个方面来看，凶手至少进出过小区很多次，而且，长时间在车库通向单元楼的位置逗留……只是如今摄像头位置已经改变超过一个月，估计也无法通过监控找到之前的影像了。 顾铮并不死心，如果是手动调整，那在小区内部就肯定有人见过凶手，他回到安保室，本想找人询问之前有没有在 4 栋看到过可疑的人员，然而随着他的目光扫过小区的监控显示屏，一个之前从未考虑过的问题忽然在他心中冒了出来。 4 栋的摄像头早在一个月之前就出现了问题，为什么到现在小区的安保人员都没有发现？甚至连警方介入之后他们也说是安装问题？ “怎么了？”经历过上次的事件，翠竹园的安保队长对顾铮明显要客气了不少。 顾铮定定地看着安保室里的显示屏，由于翠竹园小区在楼盘售卖之初就一直强调房子精而少，所以整个一期一共只有 6 栋，监控室里的视频轨道也并没有一般的小区那么多，显示屏是四分制的，小区 4 栋和 6 栋的停车场监控由单独的显示屏展示，而且因为中间隔了其他的监控画面，和 1235 栋同位置监控无法直接进行对比。 也正因为这样，在 4 栋车库的监控发生严重的移位之后，由于 6 栋的监控也有一模一样的位移，所以至今都没有引起小区方面的重视和怀疑，被认为是安装时的错误。 顾铮心里发凉，这个发现至少说明了两件事，第一，凶手不光调整过一个单元楼的监控，第二，凶手过去曾经进入过这个安保室，知道监控画面的排放和布置。 他指着 4 栋的监控问道：“那个摄像头歪了，你们之前一直没有发现吗？” 安保队长苦笑：“之前警察也来问过了，谁能想到呢，就这两个摄像头安装的时候歪了，本来说要调回去，但警察说这几天还不能动……业主会那边因为这个都在闹事呢，领导也在开会讨论怎么解决这个事。” “你怎么知道它是安装的时候歪的？”顾铮一看对方的反应就知道，凶手就是利用了这种心理，所以连警方介入调查之后都没有发现这件事，追问道，“有找最初安装摄像头的工作人员确定过这件事吗？” “这……” 安保队长给问的哑口无言，顾铮见状又问：“你们这个地方平时会有其他人进来吗，我是说小区外头的人？” 几个保安面面相觑，最后安保队长说道：“平时来的最多的是送外卖的，毕竟我们这行走不开，几个年轻的又都是单身，也没法带饭。” 安保室是半开放的，只要有一定的伪装，就可以进来踩点。 顾铮很快意识到按照这件事在时间上的跨度，凶手进到这个保安室甚至可能是两三个月前的事，现在再追究意义也不大，他抱着胳膊，脑子里紧跟着又在思考另一件事。 按照凶手的计划，他必然是在一个月前就完成了所有准备工作，但是这件事其实是个豪赌，万一这一个月里有人发现了 4 栋摄像头的问题，一切就会功亏一篑……他不可能不回来检查。 顾铮看着监视器，很显然，如果凶手要在这一个月内直接检查 4 栋的摄像头有没有被改回去，那案发后警方调监控时就会被直接发现，相较之下，去检查 6 栋的监控就要方便的多。 毕竟 4 栋和 6 栋的监控只要有一个被发现歪了，另外一个很可能就会立刻被跟着调整。 顾铮想到这儿心下一片雪亮，他指着 6 栋的车库监控说道：“那个位置的摄像头，我也要看之前一个月的。” 恶剪调查小组 第22节 突发 酒会 07. 一个人的突破口 盛夏的傍晚，北阳七中的操场边，一个少年独自坐在高低杠旁的一小块树荫下，单看长相，他整个人显得有些阴郁，脸上没什么笑容，就那样坐在一片树影下发呆。 在这样的下午，很少有人会到操场上来受苦，大多走读生放了学便回去了，而顾铮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经历过那场失败的英语演讲，他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从放了学便在这个地方一直坐着，等他回过神来，太阳都已经快要落山，远远的传来学生们结伴去食堂的声音。 顾铮热得发晕，他有些后悔一直在这个地方呆着，毕竟现在这个点如果去澡堂人肯定很多，但是如果不洗，身上这些汗晚自习又会很难受……顾铮想要站起来，然而在高温的作用下，他起身的一瞬间只觉得眼前一片花白，身子刚晃了晃，远处便有人冲过来一把将他拉住了。 “我说一个英语演讲而已，你也不至于玩失踪玩这么久吧……我打扫个卫生回头你就没影儿了，和斯然找了一圈儿，想想你也不太可能翘课。” 等顾铮缓过劲，才发现雷锐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卷发一绺一绺地贴在额头上，看见他没好气道：“英语演讲也不算分，就为了这个事儿，犯不着大热天猫在操场上哭吧？” “我没哭。”顾铮干巴巴地开口，紧接着意识到自己恐怕是中暑了，他无奈道，“你那儿有吃的吗……我有点晕。” 雷锐闻言白眼翻得更大了：“为了找你，我和斯然都没吃，38 度的天我俩找了你二十分钟，她也快中暑了，正好今天黄叔来接她，你要不想去宿舍挤澡堂子，咱们就把晚自习翘了，去她家冲个澡然后出去吃。” 顾铮头昏脑涨：“去斯然家冲澡不好吧……” “又不是让她看着你冲！”雷锐没好气地拉了他一把，两人往校门口走了一段，远远就见黄斯然嘴里叼着冰棍儿，正在给一个穿衬衣的男人锤肩膀。 “黄叔！”雷锐向来不怕生，跑上去同人打招呼，“今天怎么有空来接斯然？” “家长会，反倒结束的早了。”黄天伟早见过他们不止一次了，这时举起手里的冷饮袋子，里头果然还有他们俩的份儿，又笑，“斯然说顾铮有点中暑，我们家近，上家里冲个澡，我给你们切两片西瓜，她妈妈前两天刚从院里开的藿香正气水也可以喝一点。” “……” 顾铮到底不像雷锐那么一根筋，他知道黄天伟是数学老师又是班主任，心思向来很细，之前给斯然做的学习计划简直让他和雷锐叹为观止，在这种事情上，黄天伟不可能识破不了他们这点想翘课的心思……顾铮想到这儿还在犹豫，黄天伟却像是会读心一般地笑了笑：“偶尔休息一下劳逸结合，晚自习也不是什么大事，身体不好的话我给你们开条子。” “黄叔都放话了，想什么呢？”雷锐这时给了他一肘子，“我在这儿给你顶着你还怕什么？大不了到时候顾叔何姨问起来，我就说是我拿的主意。” “就是啊铮哥。”黄斯然也附和，“别再想那个英语演讲了，我的英语都是你给补上来的，你讲的怎么样我还不知道吗？” “好……” 顾铮含糊地应了一声，脑袋里却越发昏沉起来，此时此刻，黄斯然和雷锐的声音都像是蒙着一层布，而眼前的黄天伟也不知何时换了一副模样，头发花白了一半，双眼更是无神的厉害，他的嘴巴虽然在动，但是在说什么顾铮却是一句都听不清。 “黄叔？”顾铮甩了甩脑袋，周遭的一切都开始摇晃起来，就在他愈发头昏脑涨之际，黄斯然笑着说了句“看招”，一下把冷饮贴在了他的脸上。 “铮哥，明明是他欺负我，为什么你看不出来？” 黄斯然沙哑又冰冷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顾铮猛地睁开眼，随着意识回溯，他意识到刚刚在他脸上的是小橘子的爪子，而像是发现他醒了，橘猫摆了摆尾巴，扭身露出身后墙壁上的时钟，时间显示凌晨三点。 工作室里没有雷锐，更不会有黄斯然，旧时的记忆在这个一片寂静的房间里慢慢消散，顾铮揉了揉眼睛撑起身，面前翠竹园 6 栋的监控还在以八倍速播放，镜头一如既往，对准了 6 栋通向车库门口的那个地标。 一个月的监控，就算是几个人分工也要看好几天，如今顾铮只有一个人，就算是用八倍速来看，工作量也十分可观。 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顾铮不愿纠结在这个古怪又不祥的梦魇里，他起身给自己倒了杯咖啡，又活动了一下睡得僵硬的关节，再次逼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倍速播放的画面上。 越是谨慎的凶手，在施行计划前做的准备就越多，顾铮想要赌一把，这个人在杀死张素之前回到过翠竹园。 他聚精会神，紧盯着面前一成不变的画面，就这样看了不到五分钟，顾铮心中却突然有了一种相当奇怪的感觉。 6 栋车库地标的位置，似乎和他睡着之前看到的有了非常细微的不同……向左偏了几度。 顾铮的视觉记忆向来很准，当即放下手里的咖啡，截出将近一分钟的画面拉到最前头进行比对，果然，就和他想的一样，画面里用白色油漆刷出的地标 6 发生了轻微的位移，虽说移动的距离很小，但在局部放大之后这种变化却相当明显。 在凶案发生前几天，6 栋的监控还在发生改变。 顾铮这下彻底醒了，他很清楚这不可能是自然发生的，手上立刻将速度放慢，开始仔细看两个时间点之间的监控。将近一个小时后，画面轻微的跳动叫他猛地按下了暂停键，就在案发一周前的早上六点多，翠竹园 6 栋停车场入口的监控被人轻微调过位置，而在那之后半分钟，画面里忽然出现了一个人，手里拿着清扫天花板用的长掸子，戴着帽子和口罩，看穿着非常像是小区的清洁工，但从各种层面上来说，都捂得过分结实了。 这个奇怪的人影一共只在画面里出现了不到五秒，像是因为长时间的作业而感到疲惫，他活动了一下手臂和肩膀关节，随后便消失在了画面的左侧。 顾铮往回倒了两帧，他定定地看着画面上的人影，明明已经是深夜，但是他在此时却清醒无比，甚至还能感觉到心脏因为紧张而开始剧烈跳动…… 这会是凶手吗？如果是，他又为什么要选在这个时间节点调整监控？ 顾铮脑中有无数猜测，但现在纠结这些问题却并没有用，雷锐只要一天呆在拘留所里，外头的风言风语就不会停下，即使现在明月传媒已经停止了相关的负面营销，但网络讨论不会因为源头的消失而结束，只有找到真正杀害张素的凶手，才能让事件反转。 顾铮不愿耽搁，他甚至不想等到第二天早上，拿出手机就打通了梁海江的电话，就他过去对这些刑警的了解，现在案子催得这么紧，所有人十之八九都是睡在分局的。 果不其然，手机响了没几声便被接通了，梁海江迷糊道：“怎么了小顾？雷锐这边还没……” “我这边有进展。”在咖啡因的作用下，顾铮的手心都开始出汗，“我可能找到第二个嫌疑人了，你如果方便，马上我在分局楼下见你，当面和你说会比较清楚。” 在正常情况下，顾铮是能不见人就不见人的性格，如今却已经到达上来就要面见的地步，梁海江听到这儿就知道他多半是查到了什么突破口，也因此没有丝毫怠慢，半小时后，他在城西分局楼下上了顾铮的车。 “翠竹园 4 栋和 6 栋的监控都被人动过，因为如果不一起动，从安保室里就很容易对比出差别，而这些事情在案发前一个月前就做完了，所以你们查监控是没有结果的。”顾铮开门见山，将不同单元楼同位置的监控视角拿给梁海江看，“你们之前觉得监控覆盖面积不全，其实是因为监控被人为调整过的原因，在没有被调整过的 1235 栋，全楼的的监控是没有任何死角的。” 梁海江眯起眼看了一会儿画面，骂道：“这兔崽子还他妈挺贼，如果只动了一个我立马就会发现问题，但是如果动两个……我当时只觉得巧，但因为 6 栋也有问题所以才觉得是安装问题。” “凶手连这种细节都能考虑到，说明这肯定不是普通的谋财或者劫色。” “这点我们也没弄明白，从动机上来说，家里没丢东西，而且受害者也没被性侵，他处心积虑搞了这么久，究竟图什么呢？” 顾铮沉声道：“我后来就顺着这个逻辑往下想，摄像头是在案发前一个月就调整好的，他在这一个月里不可能没有回来过，但是去检查 4 栋太危险了，所以我认为……” “所以他极有可能去查了 6 栋的摄像头位置？” “没错，我碰了碰运气。”顾铮在电脑上找出摄像头改变位置的那一分半钟视频给梁海江看，“这是案发前一周的事情，梁队，你应该也不会认为这个摄像头是意外被人撞歪的吧？” 梁海江看着画面上戴口罩帽子的人，从他做刑警的直觉，这个人在早上六点出现在这个位置肯定有问题，但可惜的是，对方出现在画面里的时间过短，不光看不清楚容貌，甚至从体征上来看，连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 梁海江不解道：“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来调整监控？之前明明这么小心了……” “如果这是他的第一次犯案，很有可能是因为心虚怕出问题。”顾铮冷冷道，“这个人绝对在翠竹园出现过不止一次，现在在监控里虽然出现的时长很短，但我想，如果拿着这段视频去小区里走访，应该会有更多人见过他。” “那就是我们的活儿了。”梁海江摇了摇头，“看来这种事儿以后还是得找你，一个视频就能看出这么多东西，现在现场什么都没有，走访那边又耗时间，全队上下都在头疼……刚好明天叶局要问进度，我就把这个和他说，就是让我们技术部那些小朋友沾光了。” 顾铮如今满心都是这个案子，想到雷锐在网上的那些流言他更是心急如焚：“如果是仇杀，受害者之前的社会关系说不定能查出来点什么……” “我们已经在查了，这个张素以前也是做网红的，名气好像还不小，只不过她做了没多久前东家就倒了，虽然现在还在查社会关系，但是目前看来和雷锐没什么关系。”梁海江注意到顾铮脸上显而易见的黑眼圈，有意将语气放轻松了一些，“有些时候真觉得你不当警察简直可惜了，有了这个线索，走访很快就会有结果。” “……希望吧。”顾铮想起那个有些不祥的梦，心事重重地点了头，“雷锐在里面还好吧？” “放轻松点，我们又不会严刑逼供，雷锐在里头还在操心你，让你别成天苦大仇深的。”梁海江下车前又拍拍他，“回去好好睡一觉，你就放心吧，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们，不会让你兄弟白受委屈的。” 突发 酒会 08. 无望的追逐 顾铮只睡了不到三个小时就醒了，似乎从雷锐出事之后，他每个梦里都是高中时的琐事，往日的记忆就像是电影一样在眼前播放，但醒来时，过去的好友却都不在这里。 早上七点，顾铮收拾了一下便从工作室出发去往翠竹园小区，远远的，几辆警车停在门口，可见梁海江也确实十分重视他提出的线索，大清早就开始派驻警力到翠竹园附近走访。 顾铮这两天来得频繁，门口的保安并没有拦着他，他往里走了两步就看到那天跟着梁海江一起来工作室的小个子，手上夹着烟正在同其他几个人说任务，顾铮本想绕开，没想到这时小个子忽然抬头看到他，脸上却也没什么惊讶，快步便朝他走了过来。 “你好，我是城西大队的副队白畅，之前梁队也和我说过你的事。”这次见面，小个子的态度远比上次要友善得多，他见顾铮不说话，又笑道，“上次上门传讯的时候确实觉得雷锐可能就是凶手了，说话也不太客气，实在是不好意思，毕竟这种恶性事件北阳这两年实在见得少……这次还多亏了你的线索，梁队还说呢，要没有你今天跟叶局都不知道说什么。” 顾铮皱眉：“没给梁队惹麻烦吧。” 白畅笑道：“没有，就是我们队里自己的兄弟还不知道案子的进度吗，梁队哪儿能突然变出这么大个突破口，因为你不能进组，所以看监控的功劳都归技术队那帮臭小子了。” 顾铮摇摇头：“这个不重要，问题是能不能给案子带来进展，现在有什么进展吗？” 白畅苦笑：“队里一部分人在这儿走访，另外一部分还在查张素的社会关系，梁队说很可能是仇杀，我们刚刚排查完她的亲友还有龙山传媒的同事，现在还没结果，马上准备去查她的前东家……你知道，网红，平时接触的人太多了，我们在她家里找到了这个月的工作安排，每周末都要见一大堆人，平时还有拍摄带货什么的，队里很久没碰到摊子铺这么大的，正头疼呢。” 顾铮想到这个工作量就知道警方如今的处境相当棘手，问道：“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 白畅从包里拿出一个痕检的工作证：“就知道你要这么问，梁队跟我说了，如果出外勤碰到你，就让你也参与走访，只要不去领导眼皮子底下晃悠，应该不算是违背纪律……放心吧，带来的几个小兄弟都知根知底，也不会给梁队惹麻烦的。” 顾铮心下松了口气，他谢过白畅，拿着牌子直奔安保室，拉到前几天见过的安保队长就问：“你们见过这个人没有？” 安保队长眯起眼看了一下顾铮手机上截出来的那个模糊人影：“这人穿得，不是咱们小区保洁的衣服吗？” 顾铮冷冷道：“你们小区保洁会在早上六点清扫车库天花板吗？” 安保队长脸色一僵：“我们小区保洁确实上班比较早，但一般来说是七点半到岗，而且车库清扫不是日常工作，每个季度会有几天找专人来弄的。” “那你仔细看一下，穿成这样的保洁，你之前还有没有见过？” “我们这儿保洁都穿这样……就是一般来说不会带口罩，而且这也太不清楚了……” 看安保队长面露难色，顾铮皱起眉，他之前也想过以现在有的影像辨认起来会非常困难，但没想到对方穿得还是小区保洁的工作制服，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顾铮不甘心轻易放弃，又问：“那在你印象里，之前这段时间，6 栋有没有出现过什么奇怪的人？尤其是 6 栋去车库入口那个地方，有人会经常在那一代徘徊吗？” 安保队长这一回认真回想了一下：“好像，之前 6 栋那边的孩子家长是有说过，经常有陌生人在车库里找孩子玩游戏什么的，但是因为对方没留下正脸，而且每次巡逻保安过去的时候人已经不在了，后头也就不了了之……” “孩子？” 顾铮皱起眉，小区每个摄像头架构时选取的角度都差不多，如果要调整到构图类似，那就势必意味着调整的角度相近，对方为了避免引起怀疑，很有可能是在 6 栋先做了一些实验，确定好合适的机位和角度之后再一气呵成地调整了 4 栋的监控位置。 他想了想：“你还记得，当时是哪家的家长来投诉的吗？” 十五分钟后，顾铮和白畅一起找到了 6 栋 403 的业主，开门的人是个年纪约莫三十来岁的主妇，白畅给人出示自己的警员证，开门见山问道：“大概两个月前，您曾经和小区的保安反应，您家孩子在小区里曾经和陌生人一起玩，是这样吗？” 主妇没想到他们来问这么久之前的事，虽然觉得奇怪，但也还是实话实说道：“是，因为我们家孩子平时喜欢从车库进出，有几次他平时那个点应该已经回家了，结果还没回来，我就有点急了，联系了孩子，说是他在楼下和人玩……我家孩子还小，才上小学，我们也是怕出事，后头就让保姆接送了。” 顾铮淡淡问道：“那当时您家孩子是怎么描述的？对方和他玩什么？” “就，说是叫他拿着一个砖头搬来搬去的，还会给他一些小玩具……后头那些小玩具我们也都看过，没什么问题，也跟小区反应过，但是现阶段小区内部还有一些地方要修缮，平时车库进出的车很杂，他们也不好管，我们反应了也没什么用。” 顾铮和白畅对视一眼，两人都听出不对劲来，显然，这个所谓的搬砖头，很有可能是为了试验摄像头的可拍摄范围，顾铮问道：“孩子在吗，我们有点事情要问他。” 两人等了一会儿，八点出头的时候孩子才终于起床，白畅见男孩睡得惺忪，拿出警员证说道：“我是警察，现在有个特别重要的任务想要交给你。” 孩子盯着警员证看了一会儿，很快眼睛就亮了，白畅随即问道：“之前你是不是跟一个陌生人在车库玩过游戏？叔叔现在找他有事情，能告诉我他大概长什么样吗？” 孩子眨了眨眼睛，脆声道：“那个叔叔一直戴口罩的和帽子，看着和爸爸差不多高。” 白畅轻声问：“那他和你玩什么游戏，能告诉我吗？” “就，让我搬一块转头，他告诉我位置，如果搬对地方，他就会给我一些东西……” 顾铮心头一动，对方是为了避免自己直接出现在监控范围内，所以才来找本就好动的孩子做这个实验，问道：“那你在搬砖头的时候，他在做什么？” “这个……”男孩摇了摇头，嘟囔道，“不能说这个。” “不能说？”男孩母亲听到这儿有些紧张，蹲下身子，“为什么不能说？他对你做什么了？” 男孩低下头轻声道：“他说如果说了就拿不到最后的奖励了。” 顾铮一听这意思，似乎对方也早料到有这一天，而且并非是什么凶神恶煞的人，他蹲下身子：“小朋友，叔叔有个最好的朋友，现在出了一点事被关起来了，只有找到找你玩的那个人，我的朋友才能被放出来，你告诉我，那个叔叔他是怎么跟你说的，之后他答应给你的奖励我给你买行不行？” 男孩有些犹豫地看着他，半晌才终于在母亲的鼓励下犹豫地开口：“他说他在小区里做好事，打扫天花板，不想让别人知道，还说我搬砖头也是在做好人好事……之前我每天去找他，他都会给我奖励的，还说如果不告诉别人，最后会给我买一个我喜欢的玩具。” 白畅问道：“那他打扫天花板，是不是一直在打扫摄像头那块儿？你和他玩了多久？” “有好几天吧，后头我还偷偷去找过他，但是他就没再来了。” “那他还有什么特征吗？比如说脸上有没有什么黑痣之类？” 男孩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最后也只能说出对方戴着口罩和帽子，很瘦，除此以外就讲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无奈之下，白畅只得暂停了对男孩的问询，和顾铮暂时离开了 6 栋 403，他在门口点上一根烟：“兔崽子真是他妈贼，这么全副武装的，我们一点抓手都没有……就算是这个孩子再见到人都不一定能认出来。” 顾铮心中此时已然有些绝望起来，视频证据只有不足五秒，人证还是心智尚不成熟的小孩子，就算小区里有其他人见过他，这个人穿着保洁的衣服，也不会有人在意他的长相。 难道真的就无法确定除了雷锐以外的第二个嫌疑人身份吗？ 顾铮想到这儿心口就像是压着一块石头一样，半晌他轻声道：“白队，也给我一根烟吧。” 恶剪调查小组 第23节 白畅依言给他拿了一根，而顾铮就着打火机吸了一口，几乎立刻就被呛地咳嗽起来，白畅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原来他是不会抽烟的，上来给他顺了顺背，无奈道：“我这烤烟都是给老烟杆子抽的……” 顾铮咳地腰都直不起来，扶着膝盖艰难道：“没有证据链可以证明雷锐杀人，他要在里头待多久？” 白畅叹了口气：“他的情况最多待个一个星期肯定要放人了，现在这个情况，证据不足，不可能逮捕的。” “但是即使不逮捕，只要这个案子不破，对于外界而言，他就永远是个没有被逮捕的杀人犯……现在这个时代，只要是给摆上台面的东西，只要不是纯白，那就等同于是黑的。” 顾铮深吸口气，眼下的困境对于他来说相当熟悉，四年前，因为酒会上的四个证人反咬黄斯然主动接近王东林，加上王东林利用监控把脏水往女方身上泼，导致黄斯然虽然身为受害者，最后也只得在百口莫辩中绝望地寻死。 四年过去，如今陷在泥潭里的人变成了雷锐，而他不能再让第二个朋友走上那条老路了。 “只能靠走访。”顾铮站起身，“人的记忆虽然会有差错，但是说到底它也只是提供一个视角，只有很多视角结合在一起，才有可能得到真相。” 白畅一愣，他之前听梁海江说，顾铮本身是个相当不擅长和人打交道的人，还嘱咐他没事不要总和人搭话，白畅想了想：“要不行这事儿就交给我们吧，梁队说了……” “我会帮忙的。”顾铮摇摇头打断他，将只抽了一口的烟掐了，“我不相信雷锐杀人，我也不想让雷锐被放出来之后还要面对这些。白队，麻烦你马上还是让人按照那个孩子的描述出一副画像吧，监控里的影像确实太不清晰了，等有了更清楚的画像，即便要问遍这个小区里的每一个人，我也要把第二个嫌疑人揪出来。” 突发 酒会 09. 杀人自白书 拿着队里出的嫌疑人画像，顾铮在翠竹园里问到太阳落山，然而一直到他嗓子沙哑，却始终一无所获……一连几个小时，他们唯一知道的事情就是这个嫌疑人是男性，身材消瘦，年纪至少在三十岁往上，其他就几乎是一片空白。 到了傍晚，白畅来和他汇合，也简单通报了一下他们那边的走访结果，几个刑侦大队的刑警从翠竹园一直发散问到周边的公交站台，还重点问了负责车库看守的保安，虽然对方有印象在一两个月前经常有脸生的保洁出入车库，但毕竟小区现在整体都在刚起步阶段，人员变动性也比较大，并没有留神对方的相貌。 白畅叹气道：“我们也找到对方用来弄歪摄像头的长掸子了，他们春秋两季会找人来专门清扫，平时就放在一个固定的清洁间里，我也让手底下小朋友带回局里，虽然可能性很小，但万一能碰上指纹呢。” 顾铮一言不发，又是一天过去了，就算他找到了视频里的突破口，他们现在也还是没有任何进展，这么下去，网上又会发酵成什么样…… 白畅看出他的脸色不好看，上来拍拍他：“你也别想太多，雷锐那边交代的很清楚了，有市局领导督促，都换着人审了三波了，也看不出什么问题，我们不会扣他太久的。” 之后白畅同底下几个刑警交代了几句便回队里去了，这几天正是案子催的紧的时候，每天都要汇报进度，虽说这边走访的工作不能停下，但是白畅也没法一直在现场盯着。 晚上七点，太阳落山之后气温也跟着回落，顾铮坐在翠竹园中心广场的长椅上刷了一会儿微博，到了第三天，虽说和案子有关的热搜已经不在了，但是在热门微博里还是可以看到不少有关翠竹园案件始末的内容。黑框小兔的粉丝对将雷锐绳之以法非常坚持，也坚信龙山文化当时放出监控是为了督促公正裁决，如今一直在轮“不让小兔掉出热搜”的话题。 顾铮草草扫了一眼词条，发现其中雷锐的个人信息还在被这些自称菟丝草的粉丝反复地转发，甚至图片右下角的水印都已经叠得看不清了……他看得心底一片冰凉，起身走进了小区旁的 24 小时便利店，鬼使神差地看着收银员身后的烟柜说道：“帮我随便拿包烟。” “随便……是哪一包？”营业员满脸莫名。 顾铮随便指了一包，像是以前雷锐抽过的，付了钱后他站在便利店外又试探着点上了一根，而这一次烟的口感比起下午要柔和不少。顾铮勉强抽了两口，在夜风和凉烟的作用下脑子慢慢变得清醒，也终于开始理解为什么有些人一烦就想抽烟了。 过了下班的点，翠竹园外终于慢慢有了些人气，而顾铮看着这些满脸疲惫的人群，满心想着的都是几个月前混在其中的凶手，那时他心里揣着杀人的计划，每日出入小区，会不会也来这个便利店里买过烟？ 顾铮现在根本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丝可能拿来破案的线索，想到这儿他顾不上手上只抽了两口的烟，立刻折返回店内，拿出手机问道：“你们之前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收银员看着他手机上的画像，神情有些迷茫，很快，她为难地摇了摇头：“他们小区里保洁都这么穿吧，每天来很多这样的人，我实在是对应不上来是哪一个。” 顾铮心中一阵失望，本想再去问问翠竹园门口的水果摊贩，然而就在这时，身旁忽然有个男人插嘴：“这案子不都已经抓到凶手了吗，监控都拍到他了，你们还在查什么？今天也有警察来问我了。” 顾铮抬头，发现说话的人应该是这附近的居民，身上还带着一股酒气，多半是在隔壁吃饭过来买烟的。顾铮不愿搭理醉汉，转身要走，却听男人又道：“你们警察难道还不信监控吗？后头据说还勒令人家把视频给删了，总不能是那个姓雷的家里有什么背景吧，我之前还在网上看见他家里地址呢，也没住多好的地方啊。” 顾铮脚步一顿，他眼前浮现出殷佩兰那张苍白病弱的脸，瞬间便捏紧了拳头，而这时男人还在絮絮叨叨抓着收银的小姑娘唠嗑，顾铮听不下去，转过身说：“现在他是不是凶手还没法定论，还希望你不要传谣。” 男人喝得两颊通红，正愁没人说话，这时见顾铮送上门来，当即鼻子里出气：“监控视频都有了，还能是假的吗？” 他醉醺醺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老百姓都长着眼珠子呢。” 顾铮皱眉：“监控只拍到他下电梯，并没有拍到他进入房间。” “屁，他都拖那个女的了，我看就是想对人家动手动脚不成，最后把人杀了……” 男人的声音很大，一时间整个便利店的人都看过来，顾铮深吸口气，只觉得胸口有把火闷闷在烧，叫他忍不住咬紧了后槽牙。 四年前在网上指责黄斯然仙人跳的人，还有如今在四处传播雷锐家里住址的人，这些人伤害了两个在他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但他们却丝毫不知道自己手上正拿着刀。 “说起来他到底有没有强奸那个女的啊？” 男人还在借着酒劲发问，但他再说什么顾铮已经听不进去了……如今他满脑子都是黄斯然流泪的脸还有雷锐被带走时的背影，沉默了一会儿后，顾铮轻声说：“你跟我出来，我告诉你他到底有没有嫌疑。” “哟，我也听听咱们警察同志是怎么查案的，过一把公安瘾。” 男人不明所以，咧着笑跟人出了便利店，而后还没等他开口，顾铮一拳就揍在了他的侧脸上。 一个小时后，城西天源路派出所。 梁海江来捞人的时候，顾铮已经在这个地方坐了半个小时了，由于双方都有动手而且都造成了轻微伤，天源路派出所现场调解不成只能将人一起带了回来，如今另一个当事人已经酒醒了大半，正要求赔偿，金额并不高，但不知为何，作为先动手打人的一方，顾铮却一直一言不发。 梁海江最早也在派出所干过民警，对处理打架斗殴的流程非常熟悉，很清楚如果在派出所再调解不成，上升到治安处罚就要行政拘留了，他和天源路派出所的民警打了招呼，进了调解室，一眼就看到顾铮嘴角和眼角都青了一块儿，而对面坐着的人看上去也差不多，显然是双方都没从对方手里讨着好，也都不是打架的熟手。 “梁队。” 顾铮抬头看到他，一直好似冰封的神情终于有了些变化，梁海江见状叹了口气，到他身边坐下，二话不说拿出手机来给他看了一眼……不到三分钟后，顾铮的眼睛倏然睁大，紧跟着立刻将视线投向桌子对面：“你刚刚说要多少赔偿？” 晚上八点半，顾铮和梁海江一起出了天源路派出所，直到上了车，梁海江才无奈道：“还好，不算是个特别不讲理的，给点钱就能和解……万一真碰上个一心想叫你拘留或者坐牢的，你这就算惹上大事了小顾。” 顾铮一言不发地看着手机，就在不到四十分钟前，一个名叫翠竹园隐形人的博主在微博上发出了一条视频，还圈了一众大 v 以及北阳城西大队的官方微博……而如今，在几乎所有门户网站上，“翠竹园真凶发博”的词条都已经上升到排行前三。 顾铮定定地看着热门第一的微博，这是条第一人称拍摄的竖屏短视频，一共有 12 分钟，在视频的一开始是一片漆黑，画面外能很清晰的听到一个男人醉醺醺地说：“你家房子住的够好的啊，来这种破酒会也太糟践自己了……是你们老板叫你来的吗？女孩子还是要当心一点，这种地方坏人很多。” 这个声音叫顾铮一听就知道是雷锐的，而且明显醉得不清了，他深吸口气，紧盯着画面，在一片漆黑中，外头传来两道脚步声，雷锐在说了一句“我可能要借下你家洗手间”之后就没再说话，紧跟着画面外便响起了不太清晰的水声，在 1 分 13 秒时，另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应该是张素进入了卧室，不到两秒钟后，一片漆黑的视频终于透进了些许光亮。 很显然，视频拍摄者当时就身处在卧室的衣橱里，在他四周都满是垂挂下来的衣服和背包，视频进行到 1 分 48 秒，拍摄者从衣橱的缝隙里往外窥探，画面里能清晰看到一双纤细白净的腿从画面左侧走了进来，脚上还穿着黑色的高跟鞋。 “这个就是张素。”梁海江说道，“她身上的衣服和我们发现尸体时的一样。” 顾铮手心里都是汗，但视线却不肯偏离屏幕丝毫，2 分 15 秒，张素脱掉了高跟鞋，似乎因为醉酒，整个人都有些摇晃，站不太稳，2 分 35 秒，她脱掉外套，2 分 50 秒，张素面对衣橱开始脱里头的衣服，然而由于视频拍摄的角度问题，从头到尾都只能看到她的腰部以下。 3 分 02 秒，张素在脱衣服的时候像是弄掉了什么东西，随着一声脆响，张素回身背对镜头去捡，而就在同时，视频的拍摄者悄无声息地从衣橱里走了出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酒精作祟，张素丝毫没有发觉来自身后的危险，而一只胳膊就那样无声无息地环上了她的脖子…… 3 分 10 秒，视频开始剧烈晃动，像是拍摄者因为胳膊施力而无法保持平衡，随后，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小，直到 5 分 21 秒，视频彻底静止下来，画面里，张素趴在床上一动不动，身上的衣服散乱成一团，而视频的拍摄者也在此时小声地喘气，他试了一下张素的鼻息，确定她已经死了，随即在 5 分 45 秒时，拍摄者关上了卧室里的灯，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片昏黑，远远的，就只有洗手间里透出光来。 之后的将近三分钟里，身为凶手的拍摄者都站在原地没有动，直到 8 分 32 秒，浴室的门被拉开，通过视频的视角，顾铮甚至能看到雷锐在抹脸上的水，他说道：“谢谢你借地方给我洗一下，要不回去都没法去见我家总司令……放心吧，我是正人君子，这辈子都干不出某些畜生会干的事情。” 8 分 40 秒，雷锐似乎发现卧室里的灯光已经熄灭了，他停止了说话，走向画面右侧，10 分 11 秒时，他拿着一张像是纸条一样的东西回来，压在客厅的茶几上。 “睡吧睡吧，剩下的事明天再说……年纪大了，下回也要学学某些人，真不能这么喝了。” 在死一般的寂静里，雷锐带着笑的感慨被录得很清楚，随后他又走出了画面，在 11 分 42 秒的时候，门被关上的声音传来，镜头的视角转回去，照在床上再也不会动的张素身上。 12 分 01 秒，视频结束了。 突发 酒会 10. 永不磨灭的疤 “你可以走了。” 白畅走进房间的时候，雷锐一时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我今晚不用睡看守所了？” 白畅好笑：“你还睡上瘾了？查了好几天，结果杀人的突然自曝，我们都还没反应过来呢。” 雷锐愣愣地看着白畅过来给他解了手铐，往门口走的一路，他才从白畅口中得知，原来今天晚上，在翠竹园犯案的人发了微博，是一条记录他杀人过程的视频，这条视频一出，原本让雷锐百口难辩的案情彻底水落石出，警方的调查方向也因此发生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折。 走到门口，白畅转身来和他握了一下手：“之前案子发生得急，对你的态度可能有点不好，在这儿跟你赔个罪，这案子你确实是冤，杀人的计划了得有两个月，最后没想到被害者当天带了个人回来，事情太巧了……我们队长刚把你朋友带来了，说是一会儿会亲自送你回去。” 白畅说着推开门，雷锐一眼就看到梁江海和顾铮站在分局外的路灯下头，不知为何，顾铮脸上还带着伤，看起来也就跟他差不多一样狼狈。 “我操……” 雷锐有些震惊，从小到大顾铮什么样他都见过，但除了斯然出事顾铮和他差点打了一架，他从来没见过顾铮对其他人动手，整个学生时代，雷锐都是那个打架闹事儿的不安定分子，而顾铮则是每次负责上来拉着他跑路的人。 雷锐目瞪口呆地走过去，等到了近处他才发现，顾铮脸上那货真价实就是被人打出来的淤青，看样子对方用的力气还不小，他皱起眉：“哪个傻逼打你了？” “要不是我去捞人，他又不接受对方的索赔，可能就要去蹲拘留所了。”梁海江无奈道，“也还好不会打架，上来没一拳把人牙砸下来，就是点软组织挫伤，赔个几百块钱就完事了。” 雷锐更震惊了，指着顾铮：“是他先挑事儿了？他把人家给打了？” 梁海江笑道：“是啊，派出所民警去了解情况，说是对方非要说翠竹园的案子是你做的，然后两个人就吵起来……” “行了别说了，钱都赔完了还说什么。”顾铮打断梁海江，似乎因为脸上的伤讲话有些张不开嘴，“走吧，先把他送回去，阿姨还在家等着呢。” 顾铮说完就要走，雷锐知道他脸皮薄，一把把人拉住：“马上回家不好当着我妈面说这些，你把话说清楚，你这两天都忙什么了，按你平时的性子不至于会因为这点事跟人家茬架吧？” 连轴转了三天几乎没睡觉，如今撑着顾铮的那口气松下来，他简直累得一根指头都不想动：“你知道你自己惹上的事儿有多大吗？下次再要喝酒我跟你一起去，免得一觉睡醒你又当了网络杀人犯。” 雷锐简直一头雾水，梁海江叹了口气，开始同雷锐简单说起他那天被带走后发生的事，包括龙山将视频放在网上，还有这两天的全网声讨，而就在他要讲到顾铮看监控找线索时，顾铮摇摇头打断了他：“行了，我们真的要在这儿一直说废话吗？雷叔担心了两天了，殷姨也有两天没见到你了，你赶紧回去报个平安，还有，我跟殷姨说的是你被我派去出差了，你别说漏嘴。” 顾铮说着又要走，但雷锐却没有松手，他如今已经有点明白过来，顾铮不愿继续这个话题是有原因的，这几天他面对的就是四年前黄斯然所经历的局面，相较于一直在看守所里呆着的自己，或许顾铮才是承受更多的那一个，雷锐深吸口气：“所以……” “你们这种关系，他是进不了专案组的。”梁海江叹了口气，“不过他一个人忙干的活儿可不比我们这些通宵达旦的少，监控加在一起得要百来个小时吧，而且还要跟着出去走访……” 顾铮以前从来不知道梁海江的话这么多，到最后简直坐立不安：“也是白忙活，最后还是得靠凶手自己跳出来。” “……” 凑得近了，雷锐还能闻到顾铮身上的烟味，甚至不是沾上去的，而是他手指上的味道。这又是一件从小到大雷锐都没见顾铮做过的事情，甚至在当年黄斯然出事的时候他都没见顾铮碰过烟，雷锐噎了半天终于挤出一句：“给你们添麻烦了。” 梁海江笑着摇摇头：“我查你的案子是天经地义，谁叫翠竹园就在辖区里呢，你真正应该谢的是你这个兄弟……看小顾给你这通忙活，我都想要个这样的发小了。” …… 晚上九点半，梁海江将车停在了雷锐家的小区外：“案子我们这边还会继续跟进的，之后有了结果你们可以在网上看，就不麻烦你们了，毕竟你们俩的身份都很尴尬，我这两天让小顾帮着查案都得担心脱衣服……现在真凶还没找到，今天这个视频一出，市局那边都炸了锅了，两个组的技术员在根据那条微博找人，现在还没结果，要知道这种自曝的凶手可不多见，敢这么挑衅，虽说是帮了雷锐的忙，但从警察的角度来看，这种凶手很可能会再犯案，北阳都好几年没出过连环凶案了。” “梁队辛苦。” 雷锐刷了一路的微博，如今一颗心早已沉到了底，他总算知道为什么顾铮的状态看上去糟成这样，以他的经验，龙山文化放出监控更多的是为了炒作，而他的全部个人信息会在短短一天内被人曝光，这也绝不可能是什么巧合。 雷锐想到这儿，下了车之后径直去开了前车门，把原本累得半睡半醒的顾铮给拖了下来，随着梁海江的车驶远，顾铮没好气道：“你有病啊，我这个样子上去见人他们会起疑的……我现在要回去休息。” 雷锐在路灯下没说话，虽说从小到大他都更多是惹祸的那一方，但是也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欠顾铮这么多的人情，雷锐轻声道：“我刚在微博上看了，把我个人信息爆出来，你应该知道这不是偶然发生的吧。” 顾铮内心叹了口气，从小到大只有在雷锐真正动肝火的时候才会露出现在这种神情，他想起之前殷佩兰和他说的事：“如果是我进去了，你也肯定会这样，所以不必纠结这个。” “是谁做的？” “明月传媒。” 顾铮知道瞒不过他，将雷锐拉到僻静的地方直接播放了那段那天他和刘总的对话，听到一半雷锐就忍不住骂出了声：“老子他妈没曝光他们算是讲义气，结果这群狗崽子还敢来踩老子？” 顾铮暂停下录音：“他们有把柄在我们手里，之后应该不会乱来了。” 听他这么一说，雷锐在暴怒中猛地意识到，顾铮居然已经可以做到拿着视频直接上门去和明月传媒叫板了，这种事情要换做原来，估计拿刀架在这人脖子上他都做不了。 顾铮去找明月传媒下他的负面营销，紧跟着又去求梁海江要监控……做的社交量估计比他平时一年份的都要多 ，也难怪他就进去了三天，这人看上去已经憔悴到像是半年没睡觉了。 雷锐摇摇头：“顾铮，你可以啊，看来下次不一定需要我做交际花接委托了，老板也可以亲自接了。” 顾铮沉默着没接话，他不知道雷锐看了多少网络上的消息，又或者说，或许他还没想那么远，如今雷锐虽说洗清了杀人的罪名，但他的名字却永远要和翠竹园杀人案绑在一起，不仅如此，相关的道德指责也永不会停歇，现在网上就已经有人在隔空质问雷锐，为什么当时没有去卧室里查看张素的情况，最后导致凶手逃之夭夭…… 在这场风波里，雷锐已经做不了赢家，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接了这份工作。 顾铮抿了抿嘴，他还不知道雷锐之后愿不愿意继续做这件事，只能生硬地转移开话题：“赶紧上去吧，那天我去看过殷姨，我总觉得她已经起疑了。” 雷锐叹了口气：“你如果都这么觉得，那我妈多半就已经知道了……毕竟从小到大，要是都已经闹到你要直接去找她喂她吃定心丸的地步，那我肯定是出了大事了。” “……” 顾铮一时哑然，雷锐便上来直接拉了他一把：“上去吧，让我爸帮你脸上的伤稍微弄一下，你一个人住，回去也不会好好搞的。” 顾铮没办法，只能跟雷锐一起上了楼，果然，雷洪见到雷锐，上来照着头就是一巴掌：“你个臭小子，叫你少在外头乱搞，好好交个女朋友，你倒好，都搞上新闻头条了！” 恶剪调查小组 第24节 雷锐被拍得连连缩头，无奈地躲着老爷子的巴掌：“爸，这不是回来了吗，再说了，你看见顾铮脸上的那个伤了没有，为了我被人家打了，你先帮人家处理行不行！” 雷洪推了一下老花眼镜，这才发现顾铮脸上还带着淤青，当即就顾不上管雷锐了，拉着顾铮说道：“都是为这个不省心的……小铮，马上我给你拿毛巾敷一下，要不明天要肿起来的。” 说完，他又恶狠狠瞪了一眼雷锐：“你赶紧去看你妈！记得你是去出差的！” 雷锐给骂的一点办法都没有，转头进了卧室，毫不意外地又被一顿暴风痛骂，雷锐心里也知道自己这回是捅了大篓子，从头到尾连句反驳的话都没敢说，挨了快二十分钟骂之后他看老太太嗓子都有点哑了，这才慌不忙陪出笑脸：“妈，你先喝两口水再骂我，我出去给你倒。” “臭小子，一会儿记得送人小铮回去！” 眼看殷佩兰就要拿拖鞋丢他了，雷锐赶紧从卧室里退了出去，本想拉上顾铮就跑路，谁想进了客厅，老爷子却对他比了个嘘，原来顾铮脸上压着毛巾，已经在沙发上直接睡着了。 “看把人累的！” 老爷子去找毯子前还不忘继续用口型骂他，雷锐无奈地将客厅的大灯关了，随着周遭安静下来，他看着亮起的手机荧幕，一时甚至有点不敢再点进去看。 简直是报应。 雷锐之前不愿意在顾铮面前表现得太过明显，如今一个人呆着时才终于无声苦笑，不久前他无意间泄露了王树同的身份，让王树同背上了虐猫的阴影，而现在，翠竹园的杀人案也会变成他身上永远褪不去的一道疤。 互联网是有记忆的，就像顾铮说的，在热度消失后，关键词会被永远地绑定在一起。他没能从黄斯然的事里吸取教训，所以现在的一切就好像是在罚他，当年他亲手把他心爱的女孩儿推进了火坑里，所以如今接受烈火焚烧的人也该是他。 顾铮已经做了一切他能做的了。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只会说漂亮话而已。” 雷锐在黑暗里喃喃出声，经历过这场莫名其妙的闹剧，或许从此以后他一生都要背负着这件事过活……但想到这一切过去黄斯然都经受过，雷锐在某个时刻甚至觉得它不是件坏事。 顾铮说过，他们都是要赎罪的。 “你说是吗斯然？” 雷锐笑笑：“我们现在都一样了。” ———————————————————— 作者的废话： 这个案子是个引子，更多是为了让两个主角解开心结，没有写完，还有一半在之后的委托里。 虽然以现在的阅读量一周几更可能都差不多，但是由于后头的情节要修，所以更新改成一周五更，周一和周四休息，感谢大家阅读。 突发酒会 11. 负重的前路 顾铮醒来时雷锐已经不在家里了，雷洪给他弄了一桌的早饭，口味还和以前上学时差不多：“雷锐这个臭小子，一大早就不见踪影，跟他说现在风头没过不要往外跑，结果他还不听。” 顾铮心事重重地拉了椅子坐下，内心却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不知道当雷锐缓过劲来，是否会觉得做这份工作的风险太大。 这顿丰盛的早饭顾铮吃的食不知味，期间他看了一下微博，在昨晚许多人在微博上自发地给雷锐道歉，但也有不少人坚持认为在张素的案子里雷锐是有责任的，甚至如果他不是因为贪图美色跟张素回家，就根本不会惹祸上身。 至于刑警队那边，梁海江放走了雷锐之后依旧忙得像个陀螺，市局领导和专家开会后认定，凶手之所以选择公开杀人视频可能有两个原因，第一是自负，不愿意自己做的事情被别人冒领，第二就是挑衅，挑衅司法，挑衅警察，玩弄舆论，这种造成恶劣社会影响的事件必须要尽快查到真凶，也因此梁海江一天都没得歇，几乎立刻就又投入了紧锣密鼓的案件调查中。 早上九点半，顾铮告别雷家二老，本想直接回家，但想到小橘子的自动喂食器里可能存粮不多了，他不得已，也只能提起精神回工作室，这一路上只要一想到马上可能又要他一个人忙活这些，顾铮心底就好像压着块石头，后头小橘子缠着要玩逗猫棒顾铮也提不起精神，只能坐在沙发上发呆。 不久前他还梦见高中时的雷锐和黄斯然，曾经他也期盼过，如果哪一天黄斯然醒了，说不定他们还可以解除误会，回到之前那种状态…… 顾铮叹了口气，忍不住开始想之后如果雷锐提出要走，他该以什么方式说服雷锐不要将手头的房贷转按揭，毕竟雷锐并不是爱欠人人情的性格，但如今他的家庭住址被人曝光，未来如果能搬进新房子里或许还好些…… 正在顾铮满脑子胡思乱想时，门口的电子锁忽然发出几声清脆的声响，雷锐推门进来，手里还抱着一个很大的纸箱，顾铮看得心里一凉，几乎和雷锐同时开口。 “雷锐你不想干了也不要转房子。” “小橘子看你爸我给你买的新玩具。” “……”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阵，雷锐莫名其妙：“什么不想干了？什么转房子？” 顾铮这时看到雷锐从纸箱里掏出猫架的组合板，顿时窘迫得恨不得当场抹脖子，捂着脸说道：“没什么……小橘子我已经喂过了。” 雷锐到底也是认识顾铮二十多年的人，联系了一下上下文，很快就明白了过来，好笑道：“不至于吧，我不过就是进了一趟局子，你不至于因为我有前科就又要炒我鱿鱼吧？” “没，我是怕你……觉得这个工作，风险太大了。”顾铮硬着头皮才结结巴巴说完。 雷锐翻了个白眼：“放着一万八的工作不要，我有病啊。” 他将箱子里的猫架拿出来安装，无奈道：“我是看你太累了，早上去看斯然就没叫你，谁不知道你从小起床气就大，以前上学住校我把你吵醒就能把我打得脑袋嗡嗡响，就你现在这个手劲儿，我都怕自己进医院。” 顾铮听到这儿从早上一直悬在心口的那口气才终于松下来：“你早上去看斯然了？” 雷锐笑笑：“是啊，我现在碰到什么事情都想告诉她，秦阿姨也看了新闻了，还在问我要不要紧，她说这种事情只能靠自己想开，黄叔现在就想不开，她还希望我们哪天去劝劝呢。” 顾铮皱眉：“那网上那些人……” “我就等着买的那套房子交付，赶紧装修了晾完甲醛就让我爸妈搬过去，我自己怕什么，大不了换个手机号微信号重新做人呗。”雷锐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顺手撸了一把从身旁经过的小橘子，“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现在没老婆没孩子的，还能把我怎么样？” 雷锐说得轻松，顾铮却越听越不是滋味，他正想着该怎么出言安慰，这时工作室外却又响起一阵急促的门铃，吓得小橘子一下就窜上了猫架，雷锐面色发僵：“不至于吧……” “我去看吧，万一是媒体。” 别说是雷锐，现在顾铮听到门铃都心悸，他走到门口打开电子猫眼，谁料想外头却站着两个他再熟悉不过的人，顾铮打开门，一对手上还提着箱子的中年夫妻径直便从外头冲了进来，顾雪冬看到儿子脸上的伤也顾不上多问，拉着顾铮急道：“锐子怎么回事！我和你妈妈在岛上都没买网，刚才看到消息，赶紧就赶回来了。” 顾铮一时无言以对，家里两老出国旅游向来不会通知他，如今突然回来就更不会给他打提前量了，无奈之下他只得看向身后装着猫架不知所措的雷锐，四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儿，最后顾铮说：“人已经出来了，让他自己说吧。” 在这之前，雷锐已经有四年没见过顾雪冬和何秋夫妇了，如今突然撞见他顿时就哑了火：“顾叔何姨，这事儿说来话长……” 相比于雷洪和殷佩兰，顾铮的父母就要严肃多了，从小雷锐一去顾家腰都能比平时挺得直出一截来，如今在顾家二老的注视下，他结结巴巴地说完了整件事，还交代了顾铮为什么会跟人打架，顾雪冬听到最后叹了口气：“锐子，下次碰到这样的事情要长个心眼，在这点上你真的要跟顾铮学习一下，不能再这么冒失了，酒也要少喝。” 何秋从过去就是个话少但稳重的女人，轻声道：“我们之前听顾铮说了，说你们俩现在在一起工作，我们也很高兴，没想到突然听说这个事……还好你没出什么事，之前顾铮说佩兰开刀了，现在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顾铮淡淡道：“我去看过阿姨了，阿姨恢复得很好，这次的事情也没和她直接说，怕吓到她。” 雷锐知道顾铮从小到大就不习惯撒谎，所以肯定和家里说了借钱的事，明明是老婆本，但顾家二老也丝毫也没有表示出异议，他想到这儿心里一热：“顾叔何姨，你们别担心了，也多亏了顾铮，帮着找到了很多线索，现在刑警大队那边还在找真凶呢。” “你们俩也就是姓不同的亲兄弟，顾铮帮你这个忙是应该的。”顾雪冬叹了口气，“之前我和老雷通过电话，但最后觉得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们也不好过多插手，谁能想到你们这个变扭一吵就是四年……现在和好了就好，刚好我和何秋也要去看一下佩兰，我们还从国外给她和老雷带了点东西，都是补身体的。” 雷锐心想搞半天除了他和顾铮，其他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早晚还得再凑在一块儿，无奈道：“顾叔，你们为了我这个事儿赶回来实在是怪不值当的……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我现在挺好的，顾铮给我发的工资可比我的老东家厚道多了。” 这下家里长辈全见了个遍，好不容易送顾雪冬和何秋上了出租，雷锐无奈道：“你爸妈在国外度假都给惊动了，看来我这次是真的火了。” “……” 顾铮听出雷锐在自嘲，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他看着父母坐的出租开远，口袋里的手机这时连震几下，都是顾雪冬发来的。 “锐子要是有什么困难你尽量帮帮人家，当着他面我们也不好说。” “要是工作室有困难你也和我说，我们和老雷他家都会想办法，不用自己硬抗。” “下次着急也不要和人打架了，你也不会这个，你妈刚怕锐子自责没多说这个，你自己这两天用药敷一敷，好得快些。” 顾铮读完微信，心中就像是有什么落下去，他想了想轻声道：“你不用担心，只要你是清白的，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即使被强加给你也真不了，以前斯然出事的时候我总是想要帮她证明什么，但后来想想，我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告诉她我是相信她的。” 雷锐一愣，没想到有一天还能听到顾铮安慰他：“我进去三天，顾老板你这个语言能力进步得很快啊，看来以前还是我太罩着你了，早就该让你出去历练了。” 出乎预料，顾铮这次却是十分认真地摇了摇头：“我是认真的，就算有再多人冤枉你，但还是会有人相信你，就像我爸妈，他们永远都是站在你这边的……你要明白这件事。” “……” 雷锐不知顾铮是怎么了，听到最后简直想上去试他的额温，这种肉麻的话实在不像是顾铮这种薄脸皮能说出来的。两人回到工作室，小橘子一摆尾巴贴上来，雷锐抱起猫好笑道：“小橘子，你快和我说有些人这三天是怎么跟你过的，怎么我进去一趟，出来人跟转性了似的？” “永远都只给对方一个背影，这样下去，什么误会都解不开。” 顾铮耳边回响着殷佩兰的话，这四年他无数次想找雷锐入伙，结果都在最后一刻放弃，现在想想，这是多么不值当的一件事。 顾铮安静了一会儿，忽然他轻声道：“你喝的胃出血那次，是和哪一家喝的？” 雷锐抱着猫的动作瞬间就僵硬了，顾铮问得很直接，如今想也不用想，肯定是老爷子或者老太太给顾铮通的气，他干笑：“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他俩都能说给你听……” “我们之间要少点误会，以后才能更好的合作。”顾铮走到办公桌旁，“既然是想来报复我，就说明我戳中了他们的痛处，你说是哪一家，我这儿还留着全部的委托资料。” 雷锐一愣，听出了顾铮的言下之意，他一下笑出声：“不会吧，你这个人以前和人吵架都不会，只会回来生闷气，现在还想直接触人霉头？” “我尝试过了，感觉不算坏，而且之后有你这个交际花在，底气更足。”顾铮说着便从一旁的柜子里抽出几个大纸盒子，里头满满插着的都是过去的委托合同。 顾铮说道：“我也认识可以帮人上热搜的专家，虽然性格很差，但是业务很好，如果你想出口气也不是不可以，毕竟我们现在也没法代替警察查这个案子，只能走旁门左道了。” “……” 雷锐在一瞬间简直觉得自己要不认识眼前这个顾铮，他怔怔地盯着人看了一会儿，最后走到桌前随手翻了翻纸盒里的合同，看着上头顾铮事无巨细的笔记笑道：“可以啊，当时那几顿酒的钱都是我掏的，现在想想你可是正义之师，凭什么是他们找你麻烦啊？” 即便负重，但想想以后这条路上不止他一个人，这件事也就相对变得好受了许多。 雷锐想到这儿又笑了：“不过说好了顾老板，这回可真是我最后一次替你喝酒了，下会如果再有这样的事，你再社恐也要跟我一起去。” 【突发 酒会 完】 作者的二次废话： 怕有人觉得这个案子没尾巴，再说一次，它还有一半内容在之后的委托里。 这两天去外地过生日，所以估计更新的时间都不会那么准了，感谢阅读。 第一章 狗仔 01. 第一狗仔 “说起来梁队什么时候有空，你问过没有，我上次说好要请他吃饭，这都一个月了，还在忙那个翠竹园的案子吗？” 闲来无事的下午，雷锐在工作室陪小橘子玩了一会儿毛绒老鼠，最后以猫一脚踩在他的肚子上结束，雷锐叹了口气：“这个猫你到底是怎么喂的，是吃化肥了吗？怎么长的这么快？” 顾铮正在整理刚刚了结的一份小委托的档案，闻言头也不抬地继续往档案袋里放着资料，一本正经道：“上次去看医生说它有变胖的可能，需要多运动，你没事要多陪它玩玩逗猫棒。” 雷锐翻了个白眼，心想这还不是因为某些人之前买起猫罐头来就没节制，没好气道：“说梁队呢，他最近有空吗？” “上次翠竹园的案子一直没查到凶手，专案组排查了社会关系没有线索，后头又发现张素死前衣服被换过，现在怀疑可能还是性犯罪，虽说现在案子的舆论影响没那么大了，但是市局那边始终觉得是个不安定因素，所以专案组压力还挺大的，估计抽不出空吃饭了。”顾铮将档案袋收进文件盒里，又道，“你很闲吗，邮箱里还有三份委托都没接。” “这不是要劳逸结合嘛......”雷锐想起这一个月去顾铮家受难，回自己家挨骂的日子，简直不堪回首，无奈道，“咱们偶尔出去和人 social 也不影响工作，而且说不定可以拉动更多客源呢。” 顾铮淡淡道：“这个月上半个月一直在帮你找几家娱乐公司的麻烦，几乎没怎么好好接委托，你这个月工资还没挣出来，先别想着这些有的没的。” “……” 雷锐叹气，在催促下终于慢吞吞地拿了一旁的笔记本进入工作模式，他习惯性地先上微博扫了一眼，要说半个月前，雷锐上社交媒体还有点心理障碍，但如今随着翠竹园的案子彻底从人们视野里淡出，雷锐的生活也开始重归平静，虽说偶尔走在街上也会有人好奇地打量他，但总归不会再有媒体冲上来问这问那了。 “说起来，这哥们儿连着上了一个星期热搜了吧，比我还惨啊。”雷锐看到热榜第八的华哥室内抽烟，忍不住叹了口气，“一个狗仔而已，是被人买热搜了还是怎么，一个普通人天天挂在热搜上，日子不会好过的。” 顾铮听到这个名字神色微微一动，淡淡道：“想上热搜的人上不去，不想上的却天天在上头。” 雷锐一听他这口气就有故事，笑道：“我这个上过热搜的人都没说话呢，你哪里来的体会？” 顾铮交叉着十指看着他：“所谓的信息茧房时代，只要事情没有关注度就好像不存在一样，因此才会有专门帮人上热搜的生意，对于一些没有背景却要舆论来帮忙的人，他们是需要技巧才能上热搜的。” “我发现你自己出来干了这四年，认识的奇怪的人真的很多。”雷锐好奇道，“还有什么高手，一起说出来我听听？” “还有你看到的这个华哥，我也见过。”顾铮抱起在旁喵喵叫的小橘子顺了顺它肚子上的软毛，“我娱乐圈的委托接的不多，但以前有雇主拜托我去查华哥偷拍的视频，后头阴差阳错认识的这个人，他知道我是做这行的，不想让我老是来找他麻烦，所以总想着要请我吃饭。” 恶剪调查小组 第25节 雷锐简直笑出声，请顾铮吃饭可算是拍马屁拍在马蹄子上，笑道：“那看来他贿赂应该没成功。” “为了避免他老是要请我吃饭，所以我后头决定不接和他有关的委托。” “……” 雷锐想起顾铮过去曾说，为了避免和鉴定中心的同事一起在食堂吃饭，顾铮刚进去的半年几乎都在吃外卖，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华哥也算是曲线救国了。 顾铮道：“他之前曝光了很多明星出轨之类的丑闻，结仇很多，所以被人盯上也不奇怪。” 雷锐心想这岂止是被人盯上了，连着上个一个星期热搜，如果是买的，少说也投了几十万进去，要不是恨得牙痒，何至于此，他摇了摇头：“我之前看了，虽然都是些鸡毛蒜拼的小事，但任何正常人的生活给放在台面上恐怕都能挑出错来......这种时候，他恐怕更想请你吃饭了吧。” 雷锐话音刚落，放在桌上的手机几乎是应声响了起来，顾铮扫了一眼，随即便把手机直接给递了过来：“华哥。” “……这开光嘴，现在说求暴富还来得及吗？” 雷锐抽了自己一把，将电话接起来，对面是一个喑哑疲惫的男声：“顾先生？我这儿恐怕有个忙要找你帮了，钱好说......你先别急着挂我电话。” 雷锐扬起眉，用口型对顾铮说“来活儿了”，嘴上说道：“我是顾先生新招的助理，他现在就在我旁边，您有什么委托直接和我说吧，我会代为传达的。” 男人愣了一下，很快说道：“那我们还是见面说吧，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我现在觉得我打电话也不怎么安全，你叫上顾先生，中午十一点半去普西路的和园，那边私密性很好，我们见面谈。” 雷锐挂了电话，无奈道：“听起来大活儿来了，但绝对是非常难挣的一笔钱，咱们接吗？” “没有选择余地，说了，这个月你的工资还没挣出来。”顾铮把小橘子放到猫架上，“收拾一下，把合同拿着，另外，华哥是做什么的你也知道，接他的委托可能会惹祸上身……要戴口罩。” 一个半小时后，两人几乎是全副武装地去了普西路的和园，由于雷锐的头发非常得好认，顾铮还逼迫他带了帽子，两人报了华哥给的伪名蔡先生，跟着服务生奇怪八绕地进了最里头的包厢，雷锐一看这架势，忍不住用胳膊肘顶了一下顾铮小声问道：“他妈搞成这样，咱们之后要是接了委托，岂不是上哪儿都得跟做贼一样？” “钱没你想的那么好挣。” 顾铮推开门，就见可容纳十人的包厢里只有华哥一个人坐着，同样也是渔夫帽大口罩，整个人捂得严严实实，见到他们进来，华哥咳嗽了一声说道：“把门关上吧，菜都已经上了，马上也不需要服务员再进来了。” 顾铮皱起眉，华哥看上去比他上次见要瘦了一圈，脸上虽然带着口罩，但脸色肉眼可见地泛着病态的青白，整个人显得极度憔悴，和过去那个行事张扬的业内第一狗仔简直像是两个人。 “顾铮，你们坐吧，可以先吃点东西我们再说。” 华哥真名叫韩永江，在来之前顾铮和雷锐已经查过，华哥也只是韩永江用的众多笔名之一，就和大多数的娱乐记者一样，他对挖掘明星的私事也有极大的兴趣，后期更是慢慢转变成了专门偷拍的狗仔，但是同旁人不同的是，华哥在刚入行时累积了大量人脉，他自己又十分精于此道，也因此从业将近二十年来，经由华哥之手曝光过的明星丑闻数不胜数，甚至可以说提起这个名字，很多人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婚内出轨这四个大字。 雷锐好歹也是在综艺圈混迹十年的人，自然也是听过华哥这个人的，然而这一次见到却和他印象里的那个人大相径庭，似乎是最近这接连一星期的曝光已经彻底摧毁了韩永江的生活，而这件事雷锐不久之前也才体验过。 顾铮看着一桌好菜，道道都价格不菲，猜到华哥的委托恐怕已经到了迫在眉睫的地步，淡淡道：“聊完再吃吧，雷锐。” 听到这个名字，华哥也是一愣：“雷锐？” “没错就是我，咱们也算是同病相怜了。”雷锐将口罩拉下来，短暂地露了一下脸，见华哥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笑道，“不至于吧，我真的没杀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华哥摇摇头，“我是怕你会引来更多的流量，现在这个事情已经经不起更多的发酵了。” 同为业内，雷锐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又问道：“那也得看你的委托到底是什么，韩先生，我估计应该是跟最近这段时间的曝光有关系吧？” 华哥叹了口气：“你们也看到了，那些偷拍的内容大概都是一两个月前发生的事情，已经严重影响到我的个人生活了，现在我老婆每天胆战心惊，女儿也没法上学……我现在就想把偷拍的人找出来，诉诸法律也好，和解也好，但是至少得找到这个人。” 雷锐心想华哥搞了一辈子偷拍，最后居然自己栽在上头，这件事也是够讽刺的，说道：“都是在什么地方偷拍的？” “有些是工作的地方，有些是外出吃饭的地方，最夸张的是还有安装在家门口的……”华哥满脸疲惫，“拍摄的量非常大，而且还经过一些剪辑，专门挑了一些容易招来攻击的部分放到网上，我之前也想追溯来源，但是我现在根本没办法露面，工作室里的人已经这个事很多都辞职了，我只能找其他人来查。” 顾铮皱起眉，显然从现在的状况来看，对方就是一门心思就是要通过这个手段直接将华哥逼死，如果帮他，很可能也会被幕后的推手盯上，也因此这件事做起来的风险很大，而且也并不完全属于他们的术业专攻。 “拜托你了顾先生，我真的是没有其他办法，对方也不提他要什么，我也没办法去报警……你知道，我之前做的这行，不是什么都能见光的。”华哥像是看出顾铮的犹豫，恳求道，“我女儿才上高中，现在连门都出不去，天天都不愿意正眼瞧我，我老婆精神已经崩溃了……我也不想做别的，我只想问对方到底要什么，他有要求，我满足他就是了，只要不再继续伤害我家里，做什么都行。” 雷锐内心默默翻了个白眼，什么业内第一狗仔，说到底根本就是勒索的惯犯，之前华哥在曝光之前会有意在网上发出诸如“周一会有大新闻”这样吊人胃口的微博，为的就是吸引明星的团队来公关，这种行为本身就处在法律的灰色地带，也不知是给华哥带来了多少收入，导致他现在出了事，连报警都困难。 华哥像是生怕他们不接，急着举起三根指头：“我出这个数，这个数行不行！只要找到这个人就行，真的没有别人可以帮我了……” 顾铮和雷锐对视一眼，雷锐目光扫过华哥手腕上的劳力士：“你也知道，这个事我们也是有风险的……” “那再往上加！只要找到人我立马打款！”华哥又多加了一根指头。 “税后？” “税后。” “成交。” 顾铮点点头，又道：“马上先签合同，紧跟着做两件事，第一，把之前你收集到的所有被偷拍的素材交给我们，罗列出被偷拍的地点，方便我们去调查，第二，要确保你现在生活的地方附近没有被人安装新的摄像头，这件事不是我的术业专攻，我会找这方面的专业人士来做，但是费用得你出，不包括在我们的酬劳里......成交吗？” 第一章 狗仔 02. 摄像头猎人 “我去，这素材量，顶上一季节目了……招惹的都是什么人啊。” 回到工作室，本来还沉浸在马上要有一笔巨款从天而降喜悦里的雷锐在看到华哥提供的素材后顿时就笑不出来了，单是被发到网上的偷拍视频前后加在一起就有将近八十段，而这些明显还是从长段的素材里截取的，换言之，被偷拍的视频总量根本难以估量。 顾铮没说话，似乎从回来之后他就一直在看着手机思考人生，而雷锐也十分熟悉他此时脸上的这个表情，大学的时候他就见过很多次，好笑道：“你以前约黄斯然出来看电影就是这张脸……突然开窍了顾老板？是不是马上突然要变钻石王老五，有底气约姑娘出来吃饭了？” 十分难得，顾铮听了他的调笑也没翻脸，只是面色凝重道：“确实是姑娘，但是……” “但是什么？”雷锐一听姑娘就来了兴致，八卦道，“不会是你前女友吧，顾铮你瞒着我偷偷交女朋友了？” 顾铮肉眼可见翻了个白眼：“你脑子里除了这些废料就没别的了吗？我在想的是马上去华哥家里查监控的事，一会儿你来打这个电话吧，她们应该对你比较感兴趣。” 雷锐一愣：“来查摄像头的是姑娘啊，我还以为是什么 it 男呢。” 顾铮抱着胳膊摇摇头：“也可以叫做姑娘吧，你马上联系她们，记得她们平时都用化名，我给你其中一个的微信，叫阿酒，她可能会约你喝酒，不要答应。” 雷锐听得一头雾水，但顾铮毕竟不是他，从来不会满嘴跑火车，即使他现在完全想象不出来是什么样的女生会让顾铮这么戒备，但顾铮既然这么说了，他也就只有相信的份儿。 “打吧，这个事情要尽快做，排查干净摄像头对我们自己也好，免得你马上又上热搜。” 顾铮把手机递过来，微信界面上显示对方和顾铮的上一次对话是一个位置共享，他好奇地点开头像，单看对方的照片，是个外貌十分知性温柔的女性。 雷锐问道：“这头像是她本人吗，结婚了吗？” “不要作死。”顾铮凉凉看他一眼，“和她们最好只聊工作。” “没情趣的家伙，漂亮姑娘呆在你的列表里一点用都没有……怎么谈啊，叫她们来查一次摄像头价格多少？” “看情况，按时间，也按摄像头的个数，像是华哥这种生意，一个摄像头应该这个数。” 顾铮比了个手势，雷锐心想果然干他们这行都得看人下菜，点开了语音通话，很快对面便有个十分温柔的女声问道：“阿铮，很久没联系我了，是工作还是约我喝酒啊？” 雷锐听得头皮一麻，他和顾铮认识二十多年，还没听哪个姑娘这么叫过顾铮，就算是顾铮的正牌前女友都没有，雷锐干笑一声：“那什么，这是我老板让我打的，我是他助理，现在有个工作要查四个地方的摄像头，想约一下你的时间。” “助理？阿铮那个性格能找的助理，和他很熟吧？” “还成，也就认识二十多年吧。” 女人了然道：“我知道了，刚好，这次可以见见你，工作的话，小金今天下午三点才能回来，我开不了车，所以得等她一起……委托费是你们付吗？” 雷锐笑道：“不是，但是个大款，急得不得了。” 女人笑道：“那我明白了，下午见吧，如果有空，我约你喝酒。” 雷锐挂了电话，感慨在他的生活里已经很久没碰到走这种路线的女生了，似乎在传媒公司里，所有姑娘的脾气都会被磨得越来越泼，到最后基本都会变得像个男人一样。 他揶揄地抱起小橘子顺了顺毛：“顾铮，人可都直接叫你阿铮了？真一点意思都没有吗？” “她见了你，也会叫你阿锐的。”顾铮毫不客气道，“下午见了人，记得，无论阿酒怎么约你都不要答应。” 三个小时后，顾铮和雷锐来到华哥位于北阳市郊的别墅，在偷拍视频被人发到网上后，华哥不得不带着家人一起转移到家中的老房子居住，甚至连车都换了，生怕让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来开门的是华哥的现任妻子，比华哥要小将近二十岁，女人的脚步虚浮，即使在家里也戴着口罩，看到他们只是虚弱地点点头，有些神经质地左右看了一圈，这才把人放了进来。 雷锐四下看去，华哥的老房子装修可以说也是极尽奢华，甚至还在家里的各个角落里放了不止一个佛龛，似乎因为接连不断的燃烧香火，整个家里都充斥着一股浓重的檀香气味。 两人正在换鞋，楼上又下来一个年轻的女孩儿，看着不过十五六岁，穿着一身十分潮的衣服，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们一眼，随即又匆匆回去了，华哥无奈道：“我女儿小鸥，这几天因为这件事她连学校都没去，正生气呢。” 雷锐心想这个事儿如果再这么闹下去，华哥甚至可能弄到妻离子散的地步，就像他说的，如果对方不要什么，只是一门心思想要整死他，那么这个事情就会很难收场。 三点还差五分，门口又响起了敲门声，华哥有些紧张地问道：“这些人……可信吗？” “她们会和你签合同的，而且在业内做这个的，也只有她们。” 顾铮打开门的一瞬便被门外的人抱住了，来人柔声道：“阿铮，你也太久没给我介绍工作了。” “……” 雷锐瞠目结舌，从小到大对顾铮做过这种事的人绝对不超过三个，他看顾铮直接在原地僵成了一块钢板，赶紧上去把人扯了出来：“早知道有这种福利，我就去开门了。” 就和头像照片一样，先进来的女人长得十分知性，约莫三十多岁，长发淡妆，戴着长长的耳坠，闻言笑道：“等你跟我约酒之后，我下次也抱你。” “这个闷葫芦居然还能找到助理？”紧跟着一个个子很小的年轻女孩儿也跟着女人进来，戴着浅色的大美瞳，头发又多又膨，加上漂成很浅的金色，远远看上去就像只小狮子一样。 姑娘看着雷锐朗声笑起来，声音也十分洪亮：“哪儿来的冤大头啊？” “阿酒和小金，她们是专业的摄像头猎人，设备都是从韩国买的，也跟首尔的莫卡犯罪专家学过，查过之后不会有错漏。” 顾铮同华哥简单介绍了一下，又道：“重点要查一下你现在还会去的地方，家里，院子，车，这些东西都要保证万无一失，否则现在对方还有可能在偷拍你。” 华哥忐忑地点点头，阿酒随即从包里拿出一张单子，看起来纸张崭新，雷锐匆匆扫了一眼，顿时被上头的数字震撼到……他震惊地抬头看向阿酒，后者却只是冲他狡黠地笑了一下。 华哥如今早已是病急乱投医的状态，甚至没怎么看就很快答应了，小金见状笑着说了句“爽快”，同人签了合同，当即便从带来的黑箱里拿出了一堆样子古怪的工具。 “反光检测，频段检测，热成像，还有金属检测仪……” 阿酒一样样介绍了一遍，最后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只十分秀气的银色小壶，壶嘴一开，雷锐站在半米外都能闻到浓烈的酒精气味，他顿时就明白，为什么这个女人会叫阿酒，而为什么顾铮会让他不要约酒……平时随身都能带白酒的姑娘，他的那点酒量在人家面前可能根本不够看。 阿酒和小金动作利索地开始拿着仪器一点点找过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重点在防火报警器和机顶盒，半个小时的时间，她们在屋内没有发现，随后两人便转向了院子，然而就在小金将手中的检测仪伸向门口门铃的一瞬，尖锐的警报声响了起来。 阿酒轻巧地从门铃上拆出一个微型的摄像头，她吹掉镜头上的灰尘，笑道：“这个东西并没有插电源，电池也还有电，可能是很早以前就装在这里的，但是一直没用。” 华哥面色惨白：“这房子之前我们很少回来……” “大叔你还是悠着点吧。”小金抓了一把乱糟糟的金发，两只圆眼稍稍一瞪便不怒自威，“人家早就找上门来了，以现在的技术，你搞这行的应该很清楚，在对面屋顶上用 70200 给你拍两张，立马记者就会来堵你的门了。” “……好。” 华哥不敢托大，立马就进屋了，而雷锐叹了口气：“这么说我是不是也得躲着点，可别我好不容易下了热搜又回去了……我这辈子都不想再上热搜了。” 阿酒一早就认出他，勾起红唇笑道：“我们可以给你选个好点角度的摄像头，这样上热搜会帅一点。” “不了不了，我也还是悠着点吧。”雷锐直接将口罩给拉上了。 随后的一个多小时，阿酒和小金一寸寸地搜完了院子里所有角落，一共找到了五个微型摄像头，其中甚至还有一个是藏在早已干涸的鱼池角落里。 “看样子在这儿放了很久了，都长青苔了，广撒网钓大鱼。”阿酒又喝了口酒，她优雅地打了个酒嗝，紧跟着戴着手套小心将摄像头放进密封袋里，“在国内安装这种设备顶多会行政拘留，就算找到了人，恐怕也关不久，倒是放在网上的那些东西可以安个侮辱或者是诽谤罪。” 小金抹了一把头上的汗，一头金发在太阳下亮晶晶的，她点上一根细长的女烟：“是什么兔崽子会把摄像头放在鱼池里，防水盖也不加，又不像是情趣酒店放在莲蓬头里还能拍个洗澡，这能拍到什么？” 顾铮若有所思：“录下的视频量非常大，对方似乎也没有刻意去选角度……这些后头我和雷锐还要再查，你们再去看下车吧，按照院子里这个架势，他的车上可能也有。” 四人找到华哥新换的沃尔沃，简单扫了一圈之后车内车外却都没有发现，阿酒醉醺醺笑道：“这可真有意思，会把摄像头放在鱼池里，但是车上却没有，让我们少赚钱啊。” 顾铮眉头紧皱，之前他和雷锐还没来及将发到网上的那些视频仔细看完，但是哪怕只是匆匆扫了一眼也能看出，对方在机位构架上非常不讲究，如今更是直接把机位放在鱼池里，这是否说明，对方并非是专业人士，甚至可能都没有专业的摄像知识？ 恶剪调查小组 第26节 雷锐也早发现了不对：“那些视频里录的更是惨不忍睹，有一些明明可以拍到正脸的角度直接卡头，这种机位要是放在节目现场，非得被前后期导演和摄像指导骂死不可。” 小金哼了一声，抱着胳膊：“那不就是小白做的？排场铺的大但水平不够，所以只能录一堆有没得回去摘着用。” 阿酒笑起来，身上已经沾了些酒气：“不管怎么样，这些摄像头在这儿放了很久，看这个架势，可能也是在一个月前就放在这儿的，胆子大到甚至没来收。” “超过一个月，小区监控就不会留着了。”顾铮看着袋子里的设备，对方连老房子都来过，说明对华哥了若指掌，他拧着眉头道，“他现在又不愿意报警，在排除了干扰项之后，接下来的事情就只能靠我们硬查了。” 第一章 狗仔 03. 业余偷拍 “真是绝了，就这么搜还给搜出来五个……这玩意儿这么便宜的吗？” 回到工作室已经接近八点了，雷锐好不容易推掉了阿酒的约酒，往沙发上一瘫：“放了这么多摄像头就是要置他于死地啊，我觉得我们现在与其从摄像头里的内容着手，还不如直接去找他的仇家来的快。” “华哥现在病急乱投医你才觉得他好糊弄，但他的钱不是这么好挣的。”顾铮给小橘子开了个罐头，“肯定要排查和他结仇的人，但是录下来的内容也要看，至少要给出一些专业性的意见。” “我还以为你这么正人君子，不会懂这种应付甲方的小技巧呢。” 雷锐笑着摇头，过去当摄像的时候，虽说知道最后编导就会用那么几个镜头，但拍起来却还是免不了要把整套保全，为的就是不让人家觉得偷懒，他伸了个懒腰：“那怎么着，咱们这就开始拉素材？我觉得问题已经很明显了，下午那俩姑娘也说了……” “不专业。” 顾铮言简意赅：“如果真的是圈内的人，好歹也是做媒体的，在布置机位的时候肯定会做最优化考虑，减少废镜头，也方便后期找素材。” 雷锐打开几个在网上广为流传的素材，其中转发最多的是华哥和几名妙龄女子出入公司的偷拍，摄像头的位置就在工作室门口，低角度拍摄，导致画面里几个穿着清凉的姑娘白花花的大腿扎眼异常，后期也引发了一片华哥是否存在婚外情的猜测。 雷锐叹了口气：“这个构图倒是挺妙的，但问题是这种偷拍最重要的是脸，华哥是已婚人士，无论他旁边的女生露不露腿，只要是个女的都可以炒婚外情，但这个构图有极大概率拍不到脸……华哥也是倒霉，这么避脸的构图还是给带到了脸，这哥们儿真的该烧香了。” 顾铮到他身边拉了椅子坐下：“再看看别的。” 雷锐又打开了一个在饭店里的偷拍，据华哥说是他工作室旁的一家川菜包厢，摄像头被放在了墙上的装饰盆景里，受限于高度，所以拍摄出的画面基本都是卡头的。 雷锐感慨：“这个构图，要拿给当年带我的摄像师父看，他非得把我的头打通不可，丑就不说了，另外偷拍连脸都排不清楚有什么用？倒是把旁边这几个小姑娘的身材照得挺清楚的。” 顾铮抱着手臂不说话，下午的时候阿酒和小金也说了，对方布置的这种摄像头并非是联网的类型，不能够直播，只能够在事后直接将摄像头取走，直接拿出里头的储存卡进行素材拷贝。相比于现在市面上最流行的偷拍器材，这种设备已经算是过时了，而且实用性也更差，因为只要在收取设备前的任何一个时间节点被偷拍人发现了，之前拍摄的素材就全部作废了，不能够实时进行云储存。 对付一个业内最擅长偷拍的狗仔，就用这种三脚猫的手段，居然还成功了。 顾铮皱眉：“再看两个。” 雷锐依言又开了两段素材，这一段拍到的是华哥和妻子在车库里吵架的场面，看机位，摄像头应该就被架在周围的某根柱子上，而且又一次，摄像头的机位布置有偏差，导致机位严重歪斜，华哥妻子的脸都被截掉了大半。 雷锐好笑道：“我的妈这技术，得亏了拍得多，要不可真是浪费素材。” 他说着又打开一段，拍摄地点又是在那个饭店包厢里，而这一次机位居然改变了位置，看样子是放在立式空调的扇片后的，顾铮皱眉：“偷拍人在中间还进出过这个包厢，应该是取过不止一次素材，毕竟那里头的卡只有 64g，过一段时间肯定就满了。 雷锐奇道：“他不但了解华哥的行程，还能经常性进出这个包厢，总不能是饭店里的人吧？” 顾铮摇摇头：“这些我们明天直接去饭店问，晚上先拉一下素材，我之前看了，有些被剪过。” 他们打开了一些在网上流传面比较广的偷拍锦集，有很多都是在那个包厢里拍摄的，能看出就算是被放在同一个地方，机位也有比较大的变动。雷锐猜测每次摆放摄像头很可能都是对方在匆忙中完成的，大概率没有用任何支架和魔术腿，也没有进行任何固定，甚至有些镜头在拍摄过程中还会被无意间碰歪，而这都是摄像的大忌。 雷锐拉了几条被剪过的视频，很快就发现问题：“大概率直接流出来的是素材，这些后期剪辑都是别人做的，每条剪辑的手法都不一样，节奏差很多，不太可能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你是说所有放到网上的视频都是二次加工过的？” “肯定，而且应该也对拍视频的人挺无语的。” 雷锐随手将一段剪过的素材拉进线编，虽说素材本身的清晰度就很堪忧，但放大之后还是不难看出，整个视频有一些奇怪的扭动，就像细小的水波一样，顾铮皱眉：“这是什么？” 雷锐叹气：“这是剪辑过程中加了防抖动，因为原来的视频实在是晃的太厉害了，剪辑师不得已而为之，换句话说，拍的人和剪的人肯定是两波，偷拍的人并没有直接把这些素材放上网，而是将它转手了。” 顾铮眉头皱的更紧了：“这么说，拍摄的人可能是为了牟利？” 雷锐摇摇头：“也不太像吧，如果靠着偷拍这行吃饭的，绝对不会拍出这种质量的东西，你看华哥以前那些偷拍素材就知道了，虽然都是长焦调的毛片画质，但是镜头绝对不晃，这个道理任何一个业内都该明白，你总不能画面又糊，镜头又抖，那观众就不可能买单。” 顾铮说道：“而且他用的设备也很老，今天阿酒说，像他使用的这种偷拍设备因为已经被淘汰了，所以收购价可能连 100 都不到，很便宜就可以在黑市上找到。” “说起来这俩姑娘都是什么来头啊，你怎么认识的？这看上去……”雷锐斟酌着用词，最后艰难选了一种相对客气的说法，“这看上去，绝对不是一般人啊。” 顾铮凉凉看他一眼，抱起吃完罐头的小橘子顺毛：“现在认识了，还想问她有没有结婚吗？” “不了不了，那个叫阿酒的姑娘，看酒量就不怎么好惹。”雷锐干笑，虽说过去他也没少认识过大酒量的女孩儿，但却很少遇见这种嗜酒的，“也是委托认得的？” “上次宋思洋的委托，我查摄像头的方法就是她们教的，另外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以前我接过一个委托，有人拿着女朋友被偷拍的私密视频来找我，调查女孩儿的职业是否是陪酒女。” “你当时说的专业管偷拍的人就是她们？” 雷锐这么一想也有道理，偷拍这个事情在东亚一代已经有很长时间的历史，甚至在十几年前，韩国就已经有侦探专门调查相关的案件，这两年随着技术的发达，隐形摄像头在国内也被滥用的越来越厉害，而像华哥这种被偷拍的对象其实是少数，真正容易受害的往往是女性。 雷锐叹了口气：“看来也是有故事啊这俩姑娘。” 顾铮凉凉道：“他们俩既然是用化名接活儿，就说明并不想让人知道她们的背景，也绝不是什么你能搞定的女人，不要瞎想，再看看别的地方，有没有除了这个吃饭包厢以外的其他营业性公众场合……出入这种地方可能会留下除了监控以外的记录。” 好在每一段在网上流传的素材都不长，雷锐为了方便，索性将所有收集来的素材都直接拉进了线编，倍速看了一遍之后发现，现阶段所有被放上网的素材都来自于家门口，公司门口，饭馆包厢和车库，其中就算是摄像头的位置有改变，场景也没有变化。 雷锐道：“这么看来只能寄希望于那个饭店了，说起来今天拆出来的五个怎么样？” 顾铮闻言从包里拿出今天拆出的摄像头，然而两人也很快就发现，放在别墅院子里的摄像头从未开启过，所有的卡都是空的，电池也因为从未使用还保持了有电的状态。 雷锐有些不解：“这批摄像头是什么时候安装的？还是说，对方知道华哥他们可能会搬回来住，就先把机位布置好了，但后来发现他没有机会潜入院子里将机器打开，也无法回收机器，所以只能一直丢在这儿？” 顾铮始终觉得奇怪，按照小金和阿酒的说法，这种不能联网的摄像头有个巨大的弊端，就是无法远程启动也无法远程关闭，换句话说，偷拍者必须要自己打开开关录制，即使后头可以一直放在那儿不管，但这种方法也未免太笨了。要不对方对华哥的行程了若指掌，可以在每次华哥进入拍摄区域之前顺手开机，要不，他就要面临长时间开机但又拍不到任何有效素材的困境。 顾铮沉思道：“64g 的卡，可以录多久的素材？” 雷锐答：“标清 720p 大概能录个 3 到 4 天吧，480p 就能录的更长，今天小金不是说了吗，现在的电池待机时间很长，所以受限的只有录制时长，换句话说，如果知道华哥三天后有个行程，提前三天把摄像头放进去开机就 ok。” 顾铮不管怎么想都觉得这个做法过于儿戏，而且按照现在华哥提供的时间跨度，对方的偷拍时间横跨了将近一个月，如果每次放卡都只能录三天，那其中他至少反复拔取过将近十次卡。 “简直太不专业了……”顾铮想不通。 “是不专业，但这么咬着华哥不放，也肯定是深仇大恨了。”雷锐叹了口气，“其实这事儿更像是那俩姑娘的术业专攻，你说华哥怎么就信得过你呢？” 顾铮摇摇头没说话，其实他也想的到，华哥找上他多半还是因为他和娱乐圈没有什么瓜葛，这里头的水太深，华哥如今被曝光的这些顶多只会叫人诟病他的生活作风，还牵扯不到更大的利益，然而如果由信不过的人接手，万一曝光了之前他收取高额公关费的事，那可就不止是在网上被人骂这么简单了。 “不管怎么样，现在素材里能看到的线索不够多，明天我们只能去那个饭店问……”雷锐打了个呵欠，“我今天看了，还陆陆续续有新的视频被放上网，再这么下去华哥能不能撑到付我们钱都不好说，好不容易有个大笔的进账，我可不想黄了。” 第一章 狗仔 04. 粉圈恩怨 翌日上午十点，还没到饭点，顾铮和雷锐一走走进位于城西摩点产业园旁的一家名叫四川人家的川菜馆，由于平时服务的对象大多是产业园里的白领，这家店面的装修也十分贴合年轻人的审美，到处都是复古的装饰物已经盆栽，从某种程度上，也给摄像头提供了很好的庇护。 顾铮和雷锐虽然只有两个人，但为了调查摄像头的事径直便往包厢的方向走，门口的服务员见状追上来，有些为难道：“先生，我们这边现在不是高峰时间，包间是有最低消费的。” 雷锐一愣，心想爆出这个事情之后餐厅却没有受到太多影响，说明网上还没多少人认出这家店的包厢，然而之后一旦四川人家包厢里被人安装摄像头的消息不胫而走，那恐怕所有客人来这家店吃饭之前都得掂量掂量后果。 他笑道：“丫头，你去叫你们经理出来，我们不仅仅是来吃饭的，还有点事情要问他。” 服务员听了他的话不多时便带回来一个中年人，顾铮给雷锐递了个眼神，后者了然地迎上去：“你好，我们其实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他直接拿出手机给老板看了之前在网络上流传的一段视频，画面虽然歪歪扭扭，但通过包厢里的装饰还是不难看出，这就是在这家四川人家里拍摄的。 老板看得脸色一变：“这……这不是我们家……” “这两天一直挂在热搜上，看来老板你没有刷微博的习惯。”雷锐咧嘴一笑，“现在还没什么人发现是在您这儿拍摄的，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我们也是为了调查这件事来的。” “名片。”顾铮适时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递过去，“如果事情解决，对您也有好处。” 老板看看名片又看看他们，最后终于认命般地叹了口气：“你们进来吧，刚好那间包厢里现在也没客人，我们就在那间聊。” 他带着二人走到左手边最靠里的包厢，几乎一进去，雷锐就看到立式空调和架在墙上的盆栽，笑道：“您这儿的装修可真容易给人钻空子啊。” 老板干笑着让人来给他们倒了茶，又道：“你们看我这个年纪，不怎么上微博，但这个视频里的人我倒是认得的，华哥嘛，最近我女儿说他出事了，我还没当回事。” “你认识华哥？”雷锐一听这意思，似乎老板也早知道华哥经常来光顾了。 老板点头：“他的工作室就在旁边这个摩点产业园嘛，手底下还有不少年轻人，都是搞娱乐新闻的，华哥经常带他们来我们这儿吃饭，还在我们这儿充了卡，因为人多每次都坐这一间。” 雷锐问：“我们之前看了，这个摄像头很可能是被安装在空调和盆栽架上的，在拍摄结束后也被人取走了，你们对这个事情有任何察觉吗？” 老板为难地摇摇头：“平时上人的时候根本注意不到这么多，而且这个包厢虽然有最低消费，但是平时工作日也经常会有白领或者周围的学生过来拼桌，进出的人实在太多了。” 顾铮抬头看着墙上的盆栽，平均三天要换一次卡，对方显然来的很频繁，问道：“华哥几天来一次，除了他，这个包厢还有别的常客吗？” “最频繁的时候，华哥他们几乎就把这儿当食堂，一个星期能来四五次吧，因为很熟了，所以很多时候甚至不用点菜，就一进来和我们说老样子，我们就知道给他们上什么菜，至于别人……平时拼桌的小年轻太多了，也记不得有什么天天来的。” “那这几个月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吗？比如说有看到过什么可疑的人进出之类？” 老板这次认真想了一下：“你们这么说的话，之前确实还有人找到过我们这儿，而且就是冲着华哥来的。” 雷锐和顾铮闻言双双抬起头，异口同声：“什么时候？” 老板稍稍思索之后便说：“就两三个月前吧，是几个小姑娘，跑来问华哥那个工作室是不是就在这个园区里，还问他中午会不会在这儿吃饭，我当时也是知道华哥这个工作性质嘛，就没告诉她们。” “小姑娘？多大的小姑娘，干什么的？” “看着很小，肯定是学生，但不是周边学校的，我们也没细问，还是店里的小姑娘说的，说她们是陆燃的粉丝，就是那个什么九行的陆燃，我也不懂现在的明星，云里雾里的。” 陆燃，这个名字雷锐并不陌生，之前他们处理过宋思洋的委托，宋思洋参加的是青春舞台的第二季，在这个节目的第一季里，他们捧出了火遍全国的男团九行，而九行的 c 位，就是陆燃。 相比于顾铮，雷锐算是重度的社交媒体用户，自然知道陆燃由于人气很高，粉丝的数量也极其庞大，在网上和其他明星的粉丝纷争不断，过去也陆陆续续被爆出过一些相关的黑料。 难道是因为华哥也曾经找过陆燃的麻烦，所以才被陆燃的粉丝报复吗？ 雷锐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小，毕竟网络盛传，陆燃家的粉丝没人敢招惹，这群小姑娘的疯狂程度估计他也很难想象……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雷锐随即让老板将当时店里认出陆燃应援的小姑娘叫进来，问道：“前两个月，你们这儿来过陆燃的粉丝，是吗？” 小姑娘怯怯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雷锐又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小姑娘没说话，只是抬起手，雷锐才发现她的胳膊上系着一条黄色的腕带，上头印着一个大大的 burning，他睁大眼：“你也是陆燃的粉丝？” 雷锐心里咯噔一下，和一旁的顾铮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明显想到了一起去，雷锐问道：“那上次来的人你认识吗？她们身上也带着这个吗？” 小姑娘摇摇头：“她们戴的东西比我要好，我这个是九行告别演唱会时给小火做应援的带子，但是她们是去了小火生日会的，那个腕带是生日会限定的，一共只有 300 条。” 顾铮虽然不懂这些，但也知道陆燃是当今火遍半边天的当红流量，微博粉丝少说也有千万，这种只有几百人规模的生日会如果想要拿到票和限定应援，对方肯定是相当活跃并且有影响力的粉丝，他皱眉道：“当时来了几个人？她们都戴着那个限定的腕带？都是真的吗？” “来了两个，她们两个的腕带应该也是真的，因为她们包上挂着的那个应援玩偶也是生日会限定的，我只在网上看到过。”小姑娘露出羡慕的眼神，“我想买仿的，但是连仿的都很贵。” 雷锐又问道：“那当时她们俩来，你知道她们是来干什么的吗？” 小姑娘脸色一僵，下意识抿嘴唇的微表情被顾铮看了个满眼，他知道这是人紧张时的固有反应，当即眯起眼：“最近在网上出的事，你知道吗？” 小姑娘的脸色瞬间又白了一截，雷锐见状赶紧按住顾铮，就算这事儿真的是陆燃的粉丝干的，他们现在也不能这么直接了当地问，他问：“你知道你们店里有一个常客，叫做华哥吗？” 小姑娘满脸紧张，很快摇头，雷锐心中叹了口气，而这时顾铮将他的手机直接递了过来。雷锐低头看了一眼，发现差不多就在三个月前，华哥的光眼工作室曾经在微博曝光过陆燃在某家餐厅室内吸烟的事，一经发布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也导致陆燃在网上公开道歉，引起了一片粉丝的心疼。 这么一切就能说得通了。 雷锐想了想轻声道：“我们也就是好奇，最近网上有些视频里头出现了这家馆子……” 恶剪调查小组 第27节 见小姑娘的脸色一片惨白，雷锐又小声道：“你别担心，我们暂时不会和别人说，你的老板也不会知道，就是我们现在毕竟已经查到这儿了，如果你不说是谁，那可能嫌疑就会落在你头上……” “我，我什么都没做……”小姑娘听到最后终于承受不住，惊恐地抬起头，“我也不知道她们会突然来，我知道她们都是小火的大粉，毕竟那个群里，就只有他们两个是去了生日会的。” 顾铮问：“哪个群里？陆燃的粉丝群？” 小姑娘像是还有些顾虑，而雷锐见状笑道：“放心吧，我们也不是警察，今天来不是要来抓谁走的，我们只想知道，你说的这两个人，是为了华哥来的吗？” 小姑娘深吸口气，忐忑地说：“就是北阳后援会的群，之前华哥曝光了小火抽烟，大家都很生气，后头我就去网上查了一下，突然就发现华哥就是店里经常来的那个人……我当时脑子一热，就在粉丝群里说了，我没想到真的会有人来。” 雷锐趁热打铁：“那当时你们老板说他不认识华哥，对方就走了，后头她们还有再回来过吗？她们认出你了吗？” “没有……当时我看到她们戴的东西实在是太震惊了，没敢认，而且老板也在，我也不敢让他知道，后头她们走了之后我还看了好几天，她们没回来，好像就信了那天老板说的事情。” 小姑娘低着头，在极度紧张下攥紧了手腕，雷锐看她最多二十岁出头，不忍心把人逼到这个地步，见问的差不多就放人走了。偌大的包厢里至此又只剩下他和顾铮两个人，雷锐喝了口茶感慨：“这些选秀明星的粉丝年纪都很小，也不是业内，如果真是她们干的，机位布的不专业也很正常，再加上是学生所以没有引起华哥的注意……一切都能解释的通了。” 顾铮沉默了一会儿：“你觉得可能是她吗？” 雷锐摇摇头：“不太像，这丫头也没什么心眼，上来就告诉我们她是陆燃的粉丝了……她多半不知道她这么做的后果，这次来了两个她认识的，如果来的是她不认识的，谁又知道呢？” 顾铮想了想：“如果是粉丝，那范围就更大了，华哥得罪过的人很多，也不一定就是陆燃的粉丝，还可能是别家的，最好能知道近半年来他曝光过的比较有影响力的明星都有谁，之后看看能不能做排除法。” 雷锐哼笑一声，心想这还不简单，当事人现在都出不了门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们还不如干脆去抓人列个仇家名单，按照华哥过去的处事手段，保不齐，一个下午都写不完。 第一章 狗仔 05. 素材贩子 “应该就这么多了。” 下午四点，愁眉苦脸的华哥将一份自己潦草的名单递给顾铮，上头密密麻麻地写了将近三十个名字：“这些都是有一些舆论水花的，还有一些没什么水花的我就不写了。” 雷锐看了一眼华哥心虚的脸，猜所谓的“有水花”是指对方钱没花够又或者没花钱，华哥做这行也不是一两年了，老早就套靠公关费讹钱的手法学得出神入化，这些丑闻说到底也都是生意。 不齿归不齿，但华哥毕竟也算是个大客户，客套话也还是要说的，雷锐给华哥递了一根烟：“这两天的视频我看了，翻来覆去都是这些，我估计网友也审美疲劳了。” 华哥就着雷锐的火机上了火，整个人看上去憔悴不堪，甚至连胡茬都没剃，他吐出口烟，哑声道：“家里这些事也要命啊，我老婆和我结婚还不到一年，最近给这事儿闹得，都要分居了，还有我女儿……” 华哥又叹了口气：“这个年纪本来就处不好，她喜欢她妈妈，前段日子也刚为这个事情吵过，现在这么一闹就更糟了。” 这话即使华哥不说，雷锐也能看得出来，这个偌大的别墅里死寂一片，上回两人来时还是华哥的现任妻子开的门，可这次来家里却看不到除了华哥以外的第二个人影，无论是妻子还是女儿都因为这件事而饱受折磨，最终只能把火气都撒在华哥身上。 雷锐道：“闹成这样，要不先把女儿送到别的地方去待一阵子？” 华哥抽着烟，无奈道：“本来想送去我前妻那边去，但是因为这事儿我前妻也给骚扰，所以把人送过去还不如就呆在我这儿。” 雷锐想起前段时间焦头烂额的自己，内心倒是十分理解华哥的处境，顾铮随后大致同人说了一下现在的推测，但是并没有说陆燃粉丝的部分，只道：“如果单从这些摄像头布置的角度来看，对方多半不是业内，而且可能都缺乏相关的偷拍常识，我们现在猜测可能是粉丝做的，这方面你自己有印象吗？” 华哥将烟摁灭在装着满满烟头的烟缸里，又问雷锐要了一根：“来找我麻烦的粉丝也不是一家了，现在这些小孩儿都非常极端，而且胆子也大，平时要是在微博广场里说句不好听的他们都听不得，就更别说我这种直接爆照片和视频的了。” 顾铮一听这意思，似乎之前华哥还碰到过不少，问道：“近半年内有碰到过吗？” 华哥想了想：“三四个月前吧，我曝光了薛辰和嫩模进酒店的事，后头有几个他的粉丝跑到工作室前头拉横幅，还给我送了花圈。” “薛辰？”顾铮满脸茫然，显然不知道这是谁。 “也是当红的流量小生，和陆燃差不多咖位，但是演戏多一点，也是走选秀出来的。”雷锐心想着回去要好好给顾铮补补课了，娱乐圈的单子都是大单，这些明星的名字可以说都是常识了，他扫了一眼华哥开的名单，薛辰的名字也赫然在列，“那后期还有被他们家粉丝骚扰过吗？” “直接在现实当中碰到的骚扰就是那次了，如果说是在网上的威胁那数不胜数。”华哥苦笑，“我的微博号平时都是公司在帮我管理，没关私信那会儿，每次发了东西都能有上千条辱骂私信吧，现在小孩儿的嘴都很脏，基本上都是带全家的那种，你们可能都无法想象那些话是从初中生嘴里说出来的......” 顾铮和雷锐对视一眼，两人前不久都因为雷锐的案子有过这种体验，甚至雷锐的微博私信现在都是关闭状态，他笑着摇摇头：“也不是每个在网上骂得凶的都敢到现实当中做这种事的，素材里只能确定对方并不专业，粉丝也只是猜测，接下来要找实证，恐怕还是得从源头找起了。” 两人在晚饭的点离开了华哥的别墅，在出事之后，华哥也在别墅周围装了监控，一日三餐几乎都靠外卖，两人走到门口，只觉得这个装修华丽的宅子如今就像是个监狱一样，雷锐感慨：“咱们以后还是少碰娱乐圈的事儿吧，说不好哪天招惹了哪家粉丝，我俩都得倒大霉。” 回了工作室，雷锐研究了一下华哥开出的仇家名单，发现果真大多数被曝光的明星粉丝在这次华哥出事后都下场转发了相关视频，甚至在几家大粉的号召下，一些被平台删除的视频在被反复发出来，至今都飘在热门微博的前几条里。 雷锐扫了一眼，其中表现得最为活跃的两家大粉就是薛辰和陆燃的粉丝，作为当红的流量，两家的号召力也十分可怕，几条黑华哥有婚外情的热门微博转发都在八万左右。 雷锐叹了口气：“华哥以前搞过这么多人，爆出婚外恋都有好几家，那对于明星来说可都是毁天灭地的大事，结果最跳的反而是这群小孩儿，也就是正主被爆出抽烟和与女生出入酒店，这根本还算不上名誉受损……尤其是陆燃，他都已经成年了，做这行压力大，抽个烟又算什么，本来就是明星道个歉的事情，这下给粉丝一撕事情就大了。” “如果年纪小，做出极端事情的可能性也更大，而且他们的经济实力有限，也最有可能会买已经被市场淘汰的设备来进行偷拍。”顾铮翻看着一个叫做“小火苗”的陆燃大粉的微博，近一周来几乎都在发那些针对华哥的黑料，他随手点开一个视频，却很快微微睁大了眼。 “这些老视频里，都有新镜头，而且还做过处理，画面的感觉不一样了......并不是直接重复发出。” 顾铮的眼力非常，就算是同机位拍下来的相同动作，只要是不同时间录制，动作间有细微的差别，他几乎一眼就能看出不同。顾铮说着将微博上的视频下下来，拉进线编和之前相同角度的镜头作对比，果真发现相比于原镜头，“燃火苗”的视频里华哥和妻子吵架的镜头长了整整一秒多，雷锐问道：“会不会是其他爆出的视频里有的镜头，被剪进来了？” “不可能，我没看过这段素材。”顾铮说得十分笃定，指着华哥妻子一个抬手的动作说道，“这个动作在其他的视频里都没有出现过，我记得非常清楚，而且你不觉得这个视频的色调有点不一样吗？” 从小到大顾铮的画面记忆力都十分强悍，雷锐也知道这人性格严谨，不会贸然说他并不确定的结论，当即皱起眉：“这就说明这些大粉都是有原素材的？他们不仅仅是转发传播，也直接是视频的剪辑者，所以手上才会有我们没见过的素材。” 他说着将视频放大了一些，仔细研究了一下说道：“这个新视频应该做过抽帧和调色，整个视频都调蓝了，这种方法原来在媒体公司里，都是应付短视频平台的机器审核的……如果平台之前已经删除了一些和华哥有关的视频并且认定它违规，那么想要视频通过审核就只能让再一次上传的视频参数不同。” 顾铮皱眉道：“意思就是，他重剪过这个视频，为了改变参数？” “加入新镜头并且对重复的老镜头进行抽帧处理，都可以让图像的识别系统认为这是新视频，从而骗过审核。”雷锐哼笑。“换句话说，这些人手里很可能都有原素材，这才能保证每一遍重发都能成功。” 顾铮淡淡道：“散播他人隐私，如果华哥要追究，这些都算是触犯治安管理条例，是会被拘留的。” “这些小孩儿才不会管这些呢，他们知不知道这是犯法都难说，”雷锐叹了口气，“保不齐都是未成年，你和她们说这些都是没用的。” 顾铮随手打开了几个大粉重复发出的华哥黑料。结果却发现后来被重复发出的视频里大多存在有新镜头，虽说新镜头里没有任何的信息量，但也足够骗过系统的自动识别了。 顾铮道：“我们得找到这些素材最早的发布源头，如果都是由粉丝发布的，说明素材的流通也大多是在粉丝之间……如果是有更专业的操盘手，做的会比这个干净。” 雷锐明白他的意思，这些有资本在手的娱乐公司想要踩死一个人，完全不用通过自身的渠道进行发布，直接找水军和营销号代劳就可以了，之前明月传媒传他的黑物料就是这样。 如今有了调查方向，两人为了尽快有结果自然不愿耽搁，立刻就开始在微博上搜起了一周前最早发布相关内容的微博。按照华哥的说法，第一个视频是一周前一个叫吃瓜一线的营销号发出的，内容是华哥和年轻女性一起出入公司，所以立刻就让“狗仔华哥婚外情被偷拍”的词条上了热搜。 雷锐找到吃瓜一线的初始微博，是在一周前的周二上午十点左右发出，而就在第一个视频被发出的当天晚上，各式的偷拍短视频就开始遍地开花，之后不久，陆燃、薛辰还有一些其他明星的粉头也都开始发布相关内容，导致整件事开始彻底发酵，华哥的名字也开始 24 小时不间断地挂在热搜上。 雷锐翻了翻吃瓜一线的微博评论，果真，在热门评论里有人问视频是从哪儿来的，博主回复是粉丝投稿，而之后无论是哪家粉丝来问，吃瓜一线都没有再次回复，并说投稿人要求匿名，所以不便透露对方的身份。 “粉丝投稿......会是哪家呢？” 雷锐耐着性子翻完了一百多条的评论，最终眼尖地发现就在一条问视频哪儿来的评论下头，有人指路网友去自己的微博看更多内容，还给出了一张截图，都是文件包里密密麻麻的视频素材。 “有人在卖这个资源。”顾铮显然也找到了差不多的东西，“只要是和华哥偷拍有关的内容底下都有人在贩卖资源，看素材量并不小，而且都很全，这些人应该也知道这个东西不合法，所以都遮遮掩掩，还要加群才能售卖。” 雷锐仔细核对了时间，最早一批售卖素材的资源贩子都是在初始视频被发出的当天晚上才出现，很显然在那个时候，原素材包已经通过某种方式流入市场，他叹了口气：“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啊，看来还是得我这个工具人身先士卒地进去当个卧底才行。” 第一章 狗仔 06. 初始源头 “怎么样？” 预感到晚上要熬夜，顾铮给雷锐冲了杯咖啡放到桌上：“拿到素材了吗？” 雷锐正在一个个点开群成员的资料：“加的三个群的群主还没来，我正在看这些买素材的人的名片，还挺有意思的，你看，这个买素材的，如果资料是真的，可能今年才上初二。” 顾铮一愣：“可能是随便输的年龄。” “那可不一定。”雷锐点开对方的空间，上一条动态还是吐槽物理月考难度的，他笑笑，“现在这群小兔崽子可真是不得了，毛都还没长齐，这就已经犯上法了。” 顾铮眯起眼仔细看了一下，雷锐家的三个群里一个 48 人，一个 34 人，还有一个 39 人，每个群的配置都是一个群主一个管理员，剩下的都是卖家，他皱眉道：“这些人买了资源为什么还要留在群里？” “忘记退了呗还能是什么，完全想不到会有人进来把他们一窝端了。”雷锐一连打开了三个买家的主页，资料上的年纪却都不大，看样子应该都是在校学生，“这些小孩说单纯也单纯，说复杂也复杂，估计就是为了给偶像出头，所以不惜花 50 块钱买这种东西，顾前不顾后，怎么可能想到之后还会有人来查。”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间其中一个群里有人说话，群主给了一个账号，让他们在汇款时附上邮箱地址，只要收到款项就会把资料发到邮箱，还特意强调他们家作为第一手的资源供应商，不但会提供更多资源，还会提供一些剪辑好的成片和模板，方便不会剪辑的小白上手尽快出片。 “还挺会做生意，卖个偷拍资源还卖出福利了，再这么下去都能参加双十一。” 雷锐差点笑出声，所谓货比三家，他也不急着买，等到另外两家上线之后才发现，三家拿到的资源数量竟然也是不一样的。48 人的群里可以给到手的资源有 39g，而其他两家则只能提供 29g 和 21g 的素材，雷锐笑道：“看来那个所谓‘第一手’的供应商确实不一般啊，不但提供剪辑模板，而且资源量都比其他两家大。” 顾铮道：“都买来看看，反正也不贵。” 雷锐就等着他发话，当即动作飞快地将三家都买了，资源到手后，雷锐将素材分门别类地下到阵列里，稍稍对比了一下便笑道：“可以啊，看来二道贩子都转了不知道几次手了，瞧准了里头有商机，人人都想着捞一笔。” 顾铮不解：“什么意思？” 雷锐将这些素材都拉进线编，顿时事情就变得明显了起来，39g 的这个包存在大量连贯的素材，而 29g 和 21g 的素材却都断得厉害，很多素材根本不成组，雷锐叹了口气：“虽然重新做了编号让人看不出顺序，素材本身却是骗不了人的，39g 的这个应该是第一手的素材，但是应该也不是全部，毕竟如果全部卖了就等于把商机给别人了，自己也失去了优势，我估计应该是直接抓取了素材库里的一部分拿出来当贩卖品，而剩下的这些 29g 和 21g 的素材包则都是经过二手转卖，每一家都抓取一部分，层层筛选下去，导致素材最终变得乱七八糟。” “那么说明这个 39g 素材包的提供者极有可能和偷拍人有关系，又或者是这些素材的第一手接触者。”顾铮迅速理清了其中的关联，“里头不是还有模板吗，打开来看看风格。” 雷锐抿了口咖啡，直接打开了卖家提供的所谓“视频模板”，看了两个视频之后，他和顾铮同时伸手要按暂停，雷锐比了个请：“发现什么了老板。” 顾铮将视频的时间线往回拉了一点，停在一个华哥和女性员工一起在四川人家吃饭的镜头上，在被剪辑好的视频里，这个镜头随后接了一个华哥和妻子吵架的镜头，用来暗示华哥出轨，虽说是常见的剪法，但是完全一模一样的拼接，之前顾铮只见过一次。 他说道：“在之前华哥给我们提供的视频里有过这种拼接，而且只有一个视频有，我记得很清楚，不可能有错。” 雷锐扬起眉：“八十多段素材，你连镜头怎么接都能记得住？” “不是，是有一个细节我记得。”顾铮指着画面上华哥的胳膊，“这个地方华哥撞倒了牙签罐，在其他的剪辑视频里都把这个地方剪掉了，但只有这个视频还留着。” 雷锐鼓了两下掌，说了句牛逼，又道：“我也发现这段视频的剪辑风格很眼熟，又或者说这个素材包里所有剪好的视频风格都很眼熟，并不是纯小白的剪辑，至少知道基本的镜头逻辑，要从大到小或者从小到大，全景留的镜头长，中间加了破节奏的中景，这种有点套路的剪辑我之前可从来没见有人用在过偷拍混剪上。” “所以你之前在哪儿见过？” “就之前翻华哥黑料的时候看到过，拿着这种毛片儿画质的偷拍视频，角度还选的这么差，结果还当电影混剪来剪，这很难不惹人注意啊。” 雷锐说着立刻在微博上翻起来，不多时就找到一个粉丝只有 300 多的博主，名叫“小薛的腰部挂件”，他剪辑的第一条关于华哥的黑物料当中用了顾铮说的那组镜头，同时因为有剪辑功底，剪辑手法相比于其他单纯将素材罗列在一起的大粉显得更花哨，甚至可以说是非常扎眼了。 雷锐简单排查了一下腰部挂件的过往微博，发现从一个星期前他就开始疯狂剪辑华哥的偷拍视频，并且通过带不同的热搜词条来全方位地刷热度，不仅仅是讽刺华哥有婚外情，还暗示华哥对每一任妻子都可能存在暴力行为，并通过将素材里华哥和现任妻子的争吵镜头剪辑在一起来论证自己的猜测。 “什么仇什么怨啊，年纪轻轻的，有这剪辑技术干点什么不好。”雷锐看着腰部挂件每天发的十几条辱骂微博，头皮都有点麻了，“这战斗力真不是吹，为了偶像一天 24 小时都在轮华哥的词条，这就不说了，他这两周还产出了 15 条视频，全都是骂华哥的，其中第一条转发量最高，应该也是这条上了热门微博，才会被华哥截取下来。” 顾铮一言不发地将腰部挂件微博上的视频全都看了一遍，里头有些素材他过去没有在任何地方看到过的，这就说明，腰部挂件手里应该有第一手的素材，甚至还有一些视频至今都只在他手里留存，并没有被兜售出去。 雷锐看顾铮脸色微变，知道他心里已经有猜测了：“怎么，是不是就是他了？” “他的视频里有一些素材我没见过，这说明，他接触到的素材比我们现在见到的要多。”顾铮眉头紧皱，“这个人手里多半有全部的原素材。” 雷锐叹了口气：“真是看不出来，这些小兔崽子还挺有经商头脑的，知道拿一部分素材出去卖……这么看来，可能还真是薛辰的粉丝做的，他们本来就给华哥在现实当中送过花圈，知道他办公室的位置也不奇怪。” 顾铮道：“他虽然是素材的一手接触者，但却不一定就是拍摄的人，但现在既然确定了他是薛辰的粉丝，接下来只要顺着这条线往下查就行了。” 委托查到这儿已经明了大半，顾铮活动了一下因为久坐而僵硬的关节，起身去厨房里将早上吃剩下的另外半个罐头拿个小橘子。喂完猫，顾铮发现雷锐还坐在原地没动，有些奇怪地问：“怎么了？发现什么问题？” 雷锐至今还在看腰部挂件的微博，抱着胳膊若有所思：“转发六万的那条视频是他的第一条视频，后头的转发量就基本上就只有几百，为什么会这样……如果他是薛辰的粉丝，又有这样的产出能力，应该会有其他大粉转发他才对。” 顾铮不解：“也有可能单纯是没刷到？” “不是，都没有什么薛辰的大粉关注他。”雷锐比起顾铮显然要更熟悉这套粉圈的规则，当即动手翻起腰部挂件之前的微博和关注，“一般来说这种持续有产出的博主不应该只有这么点粉丝，更何况他是个不错的剪刀手，我刚刚看了一下，关注他的粉丝很杂，头像五花八门的，其中也没什么薛辰的粉丝。” “那他关注的人呢？” “全都是薛辰的资源站，但这不说明问题。” 雷锐没想到过去自己跟前女友学习来的那点粉圈知识如今竟然有了用武之地，他仔细看完了腰部挂件前两个月的微博，发现这个小朋友的战斗欲着实很强，在华哥出事之前也经常性会在热搜的明星词条里给薛辰说话，言辞都相当激烈，诸如不久前九行男团里的舞担董博远接了一档跳舞综艺，腰部挂件在官宣当天便带 tag 嘲节目组没有品位，相比于年纪小又刚出道的董博远，薛辰明显更适合去当导师。 顾铮撑在他旁边看了几条微博，没看出什么问题，皱眉道：“能看得出是属于很极端的那种粉丝类型。” “这可不仅仅是极端了。” 恶剪调查小组 第28节 雷锐又翻了两页，发现就在大概四个月前，腰部挂件也曾经和人发生过冲突，当时正值当红青年演员赵宣宣传仙侠新剧，腰部挂件带 tag 再次毫不留情地抨击了赵宣的演技不成熟，认为薛辰才更适合这个角色，随后便和赵宣粉丝有了一番激烈的争吵，前后转发吵了将近有二十条。 “这小朋友战斗力可真强啊，这种带爹带妈带祖宗的吵架模式我都没自信能吵赢。” 雷锐啧啧生叹，目光匆匆地扫过去，最后却被赵宣粉丝说的一个词吸引了注意力，他脑中灵光一闪，终于知道困扰他这么久的那种违和感源自哪里了。 为什么腰部挂件身为薛辰的粉丝，有作品但却没什么同好关注他？ 又为什么腰部挂件总是要带其他演员的 tag 去评价薛辰？ 雷锐笑着摇摇头：“看来我还是没和我前女友把粉圈的这套规则学到家，早知道那时候就和她一起追追星了，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没想通。” 顾铮简直一头雾水：“你发现什么了，是他有什么问题吗？” “是，有大问题。”雷锐笑笑，转过椅子来看着他，“顾铮，你知道什么叫做披皮黑吗？” ———————————— 作者的废话： 明天入 v 啦！感谢大家支持，这个委托之后还有两个委托，会连载到十二月份。 希望大家能喜欢恶剪啦，这个故事里头会出现一些角色，在恶剪里不会着重写，但是未来可能还会在其他故事里看到他们~ 第一章 狗仔 07. 披皮黑 顾铮对饭圈的这些术语一无所知，闻言只是茫然地摇头，雷锐笑道：“一个人假意喜欢一个明星，所有的头像还有关注都是跟着这个明星走的，但是，这只是表象，他平时做的大多数事是在其他明星的热搜里故意拉踩。” “拉踩是？” “就是故意通过贬低其他人来吹捧自己的爱豆，捧一踩一。” 顾铮脸上的表情就和过去上学时认真听讲时一模一样：“为了达到的目的呢？” 雷锐笑道：“为了引战呗，这样的话就会有热搜里其他的明星粉丝冲过来吵架，其实是一种败坏自己爱豆路人缘的行为，毕竟这就像是有人在饭桌上说自己喜欢的明星，你非要冲上去说你喜欢的明星不如我的一样。” 顾铮若有所思：“所以，他其实是在给他表面喜欢的这个明星招黑？” “你一点就通嘛老板。”雷锐笑起来，“他表面喜欢薛辰，但其实在四处给薛辰招黑，说白了，就是在给薛辰惹麻烦，做这种吃饱了撑的的事……要不是非常讨厌薛辰，要不就是真正的粉籍另有其人。” 顾铮拉了椅子坐下：“他对饭圈的规则十分熟悉，应该自己本身也追星吧，自己追星却要黑薛辰，只能说明他喜欢的明星和薛辰存在一定的竞争关系。” 雷锐也是佩服顾铮这个学习能力：“没错，不过披皮黑也不是每一个皮都披的严丝合缝的，如果我们仔细找一找，说不定能发现他真正的粉籍也不一定。” 他说到这儿又不禁有些感慨，拿起咖啡喝了一大口：“真多亏了我的前女友，以前她追星的时候非拉着我帮她做数据和撕逼，要不咱们这个委托还不知道要查到什么时候去。” “哪一个？”顾铮凉凉看他一眼，“工作之后的？” “就大学时候那个，你忘记了？我要和你和斯然去周宁那次，她非拉着我去看演唱会，还吃斯然的醋。”雷锐无奈道，“但那时候我刚陪她去完应援会，后头也是因为这个事儿分手的。” 顾铮这时已经想起来了，相比于工作后每任女友都谈不过三个月，雷锐对大学时的女友都算是长情，如今再想，顾铮就记得每个女孩儿都多少和黄斯然有些类似，活泼外向，表演欲旺盛。 从小到大，能让雷锐动心的姑娘从来都是同一个类型的。 顾铮深吸口气，此时又想起一些旧事，大学时他和一直交往的平平淡淡的前女友分手，某个夜晚雷锐怂恿他带黄斯然去看电影，并在校门口的路边摊上给他出谋划策，顾铮至今记得很清楚，那一晚雷锐嘴里说着笑话，但他的眼睛从头至尾几乎没有笑过。 顾铮想了想，忽然问：“之后就再也没有碰到过喜欢的了？” 雷锐一愣，反应过来顾铮居然是在操心他的感情生活，好笑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跟我妈一样了？再说了，我谈的时间虽短，但每一次都很认真，你说说看，哪一次是我劈腿人家？” 顾铮没搭话，心里却想就过去雷锐谈恋爱的状态，就算被劈腿了也大多不怎么难受，最多喝顿酒情绪就过去了，为此黄斯然还数落过他，说他应该想办法对感情更上心一点。 “你这种白纸一张的青铜跟人家聊什么感情啊？” 雷锐也不知顾铮在想什么，将注意力又放回腰部挂件的微博上，他也是从前女友那儿知道的，追星一般来说都要开小号，看腰部挂件这个架势，他必然也有其他的微博账号用来追他真正喜欢的明星。 接下来的难事，就是要从腰部挂件现有的微博里找出小号，又或者说，找出他真正的粉籍。 雷锐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得去请教真正懂行的人，他拿出手机叹了口气：“你说我在这儿给你干活，成天要去联系前女友，再这么下去你真的是要给我加工资了。” 顾铮在这方面完全帮不上忙，只能在旁边看着雷锐三言两语哄好了姑娘，随即便开始询问和饭圈有关的事情，十分钟之后，雷锐挂了电话：“还是得找内行啊，说的都是干货。” “怎么查？” “一般来说道行不高的看头像相册就能看出端倪，但是这个腰部挂件应该做这个事情已经很久了，不像是会留着这种把柄的人，照我前女友的说法，得看他的关注名单还有点赞，有可能会关注自己的主号，也可能会关注正主，很多披皮黑掉皮都是因为手误点赞。” 雷锐无奈地笑道：“这群小兔崽子，搞这种东西一套一套的，他们还有专门的反黑站，如果被发现是所谓的黑粉，可以有很多方法让对方的账号消失，我前女友说如果他真的是个披皮黑，没有薛辰的粉丝关注他就说明他已经在暴露边缘了，只不过因为他这段时间一直在产出华哥的黑物料，暂时和薛粉站在同一战线上，所以对方才没来找他的麻烦。” 顾铮没想到他们调查个身份能复杂成这样，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趋近十点：“先把他的真实身份查出来吧，你说的，华哥的事情不能拖了，看他家里人的精神状态已经趋近崩溃，事件拖得越久越可能出大事。” 雷锐将杯子里的冷咖啡一饮而尽，随后便开始一个个排查腰部挂件的关注名单，这种行为照他前女友的说法叫做视奸，但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雷锐一个过去从来没追过星的人，不得已将腰部挂件五十多个关注全部看了一遍，其中有三十多个薛辰的资源站，粉丝数量大多在十万往上，是大多数新入坑的人都会关注的博主，而剩下的十六个关注，八个和薛辰有关，另外七个虽然乍一看没有追星相关的发布，但雷锐在细细翻了所有人的主页后，还是有了一些发现。 “看来我前女友说的没错，藏得再好的披皮黑都会忍不住在正主被黑时下场的。”雷锐揉了揉因为长时间盯电脑而酸胀的眼睛，“估计是因为这个号之后就再也没发布过追星相关内容了，所以她忘记取关了。” 顾铮的目光落在打开的主页上，这是一个 2013 年注册的号，名叫我的小花喵，在近四个月内，我的小花喵都没有发不过去任何和追星相关的内容，日常就是一些工作吐槽和抽奖微博，雷锐道：“后头就回归日常号了，估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腰部挂件才把它留了下来……” 他直接将时间线拉到今年年初，一瞬间大量带热搜词条的文字出现在屏幕上，顾铮并不习惯粉圈那种白底红字的发图风格，皱起眉道：“这什么？” “今年年初的时候，陆燃因为被私生饭追车险些发生交通事故，他的经纪人下车打坏了一个私生饭的手机。”雷锐抱着手臂，用下巴指着了指屏幕上“杜绝私生”四个大字，“因为一开始是对方先发布了经纪人打手机的视频，导致最初的舆论导向是偏向追车人的，直到后头陆燃的经纪公司调出了道路监控，这个事情才有了反转。” “也就是说，陆燃的经纪人一开始是被冤枉的？” “确实是冤枉的，但是陆燃这种咖位的流量能出这种丑闻是很难得的，一开始有很多人借机开始黑他，说他年纪小作品少但是排场大，加上之前陆燃在青春舞台当上 c 位一直有传言有资本注水，所以那段时间陆燃被黑的很惨。” 雷锐大概拉了一下我的小花喵那段时间的微博，几乎转的都是给陆燃鸣不平的微博，一天要发将近三十条：“看这个小花喵的粉丝量也不太大，也没有什么微博有转发量，腰部挂件不太可能是误关注，而更像是本来就认识他，但是后期开始做披皮黑之后，却忘记将这个以前关注的人移出关注列表了。” 顾铮道：“所以说，腰部挂件其实是陆燃的粉丝？” “很有可能，他们俩本来都属于当红的流量小生，粉丝会互相看不爽也很正常，而且腰部挂件应该是小号，毕竟他是有剪辑功底的，可能在网上也剪辑过应援视频。”雷锐叹了口气，“只可惜华哥的偷拍视频拍的太差，给剪刀手发挥的空间很少，如果素材再丰富一点，他能剪的更细，那说不定能从他剪片子的风格里就判断出他的真实身份。” “掌握第一手素材的是陆燃的粉丝。”顾铮若有所思，“从时间线上来看，之前陆燃大粉来四川人家的时间，也差不都就是在偷拍开始之前……” “看来果然最火的就是最疯的。”雷锐看了一晚上这些小姑娘追星，现在脑子里都嗡嗡直响，他起身去沙发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瘫着，顺手捞起在旁边转来转去的小橘子，佯装对猫说话，“小橘子，你说下次是不是要好好给那边那个铲屎的科普一下这些饭圈知识？有些人眼睛好使，但是碰上这种事跟不上趟儿啊。” “……” 还在想下一步做什么的顾铮听见挤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雷锐你要是想睡觉现在就回去，要不就不要在这儿废话。” “哪儿能让老板一个人加班啊？”雷锐搂着猫不撒手，又吸又抱了一会儿，终于惹得小橘子不满地喵喵叫起来，“再说了，要晚上十一点睡觉的人可是你，是下班还是加班看您一句话。” 顾铮在手机上看了一下最新的舆论趋势，华哥相关的热搜虽然已经下了，但是在热门推荐里却有些新的传言，称华哥工作室的摄像因为不堪舆论的重压，正在密谋集体辞职，目前也已经有下家联系了他们。顾铮看到这儿不禁皱起眉，如果这事是真的，无疑会让华哥已经濒临崩溃的精神状态更加恶化，他想到四年前被舆论生生逼死的黄斯然，内心又不由有些不安起来。 顾铮轻声道：“你说，华哥这件事最后会怎么收场？” “枪响之后没有赢家。”雷锐坐起身，小橘子此时也终于得了逃跑的机会，从他身上跳下来，径直跳上了猫架，“无论怎么收场都不会好看的，但是如果能找到那个人，对于华哥来说，总比就这么挨暗箭要强。” 借着工作室的灯光，雷锐也看出顾铮的脸色发沉，他稍稍一想就知道这人在想什么，起身伸了个懒腰，又在电脑前头坐下了。 “看样子就算放你回家，你十一点也睡不着觉了。”雷锐活动了一下颈子，“既然这一样，我们就速战速决，顺藤摸瓜地找到这个腰部挂件的主号，然后看看她平时都和什么人混在一起……偷拍可能是一个人的事，但贩卖素材到这种规模一定是有组织的，我倒要看看，这群小丫头片子有什么能耐。” 第一章 狗仔 08. 贩卖人 “你准备怎么查？” 顾铮看雷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奇道：“现在不是只知道他是陆燃的粉丝吗？” “可不光知道他是陆燃的粉丝，还知道他的剪辑风格。”雷锐说着播放了一条腰部挂件剪辑的视频，是一条质疑华哥家暴的黑物料，在其中一些需要观众重点关注的部分，诸如华哥在和现任妻子吵架的过程里伸手去拽了女人的胳膊，腰部挂件不光将这个镜头放大又贴了一遍，还在上头加了字卡，雷锐便在这时将视频暂停了下来，“这就是线索。” 顾铮一愣：“你是说这个字幕？” 雷锐摇头：“这可不是字幕，他没有用寻常默认的宋体和黑体，而是用了一种叫做华彩泼墨的字体，这种字体如果要商用是需要购买的，新手小白一般不会用，我最早也是因为这个字体才觉得他是有剪辑功底的。” “所以说你想通过这个字体来查？” “现在也没别的线索，光是知道他是个陆燃粉丝不够，最好能直接对应上他的主号，这样就知道他和什么人经常接触……就我所知，这些饭圈姐妹的交情都建立在网上，就像之前四川人家那个丫头，基本上在粉丝群里就是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如果能知道他的交际圈，在这个交际圈里就很可能有提供素材的人。” 他说着又重复播放了字体出现的这两秒：“这个字体出现的方式也是用了动态模板的，这种就纯粹是个人习惯了，有些人习惯用淡入淡出，有些人习惯用闪屏的 glitch，还有人习惯把字卡放在屏幕的中间，这完全取决于个人的审美，通过这个也可以试着找找他的主号。” 顾铮又打开几条其他腰部挂件剪的视频，果真用的字体和出入方式都差不多，而且还喜欢放在靠右的位置，他忍不住笑了一下：“你在这方面真敏锐啊。” “不能让你这一万八白花是不是，专业人士。” 雷锐拍拍胸脯，又笑，“老板，接下来的事儿你也帮不上忙，如果困得不行可以补觉，我也没法把你怎么样。” 在雷锐的社畜生涯里，虽说过去也干过不少纯粹的苦力活，但拿着一条视频去找和他类似风格的剪辑，这么大海捞针的工作他还是第一次做。接下来的三个小时里，他一条条看了陆燃产粮 bot 里所有的视频剪辑，单从风格来筛选像得很多，但是同样的出入方式和字体雷锐至今还没有找到一样的，他喝空了第三杯咖啡，无奈地想咖啡这东西实在是比不了烟，业内有个说法，槟榔加烟法力无边，换句话说，在这两个东西面前，咖啡根本排不上号儿。 还有差不多三十多条视频没看，如果对不上，那也只能说是他们命不好。 时间到了一点半，雷锐揉了揉眼，起身打算去楼梯间抽根烟，身后沙发上抱着小橘子睡着的顾铮被他的动静惊醒，迷糊道：“找到了？” “我倒是想啊。”雷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眼睛通红，“年纪大了，没烟根本熬不动，我去抽根烟继续。” 他出门走进 22 楼的楼梯间，黑暗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亮起，雷锐在窗子边点上烟，还没抽两口，顾铮也来了。 “这个给你。”顾铮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丢给他。 雷锐接来一看，上头还写着外文，也并不是国内超市里常见的品牌，他吃惊道：“顾铮，你这刚抽上烟瘾就这么大，要抽外烟了？” “不是我抽，是给你的……工作室里还有，你下次要抽可以自己拿。”顾铮将窗子缝又推大了一些，轻声道，“上次我爸妈出国的时候带的。” “……” 雷锐内心叹气，顾铮从小到大都不会扯谎，即使到了这个年纪，说出来的瞎话基本上也能叫人一眼看穿，想想就知道，就顾雪冬和何秋那种正经的性格和工作，再怎么样也不可能给小辈从国外带香烟的，而顾铮的社交面又极其狭窄，这个烟，也只可能是他自己买的。 “你……你爸妈买了多少啊？” “一条，不过之前有一包被我拆了送客户了。” 晚上风大，远远能看到四环高架上还有车流不息，雷锐吐出口烟，觉得整栋写字楼可能只剩他们这一户还在加班了，如今两人说话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楼梯间里回响，一连传下去好几层。 雷锐在冷风和尼古丁的双重刺激下终于彻底清醒过来，感慨道：“本来以为自己下海跟着老板搞创业，会比之前那份工作轻松一点，结果没想到也是个苦力活儿。” “没办法，时间太紧。”顾铮皱眉，“这种委托，我总是担心在舆论的重压下，委托人会……” “怕他也会想不开，是吗？” 雷锐淡淡接话，顾铮被那个也字弄得心头一震，在一瞬间就意识到，他俩想的必然是一件事。 雷锐最后又抽了一口烟，随即便把烟头按碎在他留在楼梯间的简易烟缸里：“行了，中场休息结束，后头还有三十条，我总觉得以对方剪辑的水平，大号不可能没有粉丝，视频也不可能没有传播度……我们一定可以找到他。” 回到工作室，这次顾铮接了雷锐的位置，虽说他对剪辑的手法并没有雷锐那么敏锐，但是如果是同样字体，顾铮自诩以自己的眼力不可能错过这么明显的线索。他本是想让人去补一会儿觉，却不想雷锐直接抱着精神抖擞的小橘子在他身边坐下了，用下巴点点屏幕：“放吧，今天晚上我非得把这个孙子揪出来。” 两人一起又过了三四条视频，很快，就在播放到一个名叫烟火不禁的博主的陆燃舞蹈踩点快剪时，两人几乎一同按下了暂停键，雷锐看着那个熟悉的出入方式和字体睁大眼：“我操。” 顾铮从头将视频播拉了一遍，发现对方几乎通篇用的都是雷锐说的那种华彩泼墨，而且习惯性的将字卡上在左侧，连大小都差不多，他点看烟火不禁的微博主页，发现这人是个有 21 万粉的陆燃大粉，个人简介是陆燃北阳后援会副会长。 顾铮扭头望向雷锐，后者摇摇头：“北阳后援会，四川人家那个小姑娘也是北阳后援会的群成员，她在那个群里说了话，导致后头有大粉直接找来了四川人家。” 为保证万无一失，顾铮又仔细拉了一下烟火不禁发的其他片子，果真用的字体都相当统一，而且由于个人习惯，使用的出入方式也都很像，他喃喃道：“多半是一个人……” “肯定是一个人，你看他说法的方式还有用的表情。”雷锐对比了一下腰部挂件和烟火不禁的微博，两人都习惯在句尾加句号，而且还喜欢用同样一个网红猫的表情包，他笑笑，“可终于抓到你了。” 恶剪调查小组 第29节 顾铮不愿耽搁，立刻看了烟火不禁参与的所有粉丝群，陆燃北阳后援会的 400 人群果然在列，他眯起眼：“之前还不能肯定，但现在已经算是有证据了……贩卖人就在这个群里。” 雷锐摇摇头，心想因果关系已经很明白了，多半是华哥的地址曝光之后，这群小兔崽子思来想去还是咽不下这口恶气，所以还是对华哥下了手，只不过用的方式比一般人还要下作一点。 接下来的事情即使雷锐不说顾铮也能想的到，既然已经明确了陆燃北阳后援会就是素材贩卖的源头，那么接下来的工作就是要直接进群，弄清楚到底是谁是视频的拍摄者。 雷锐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接近两点半了，他疲惫道：“现在这个点加群的话太可疑了，这群小孩儿多半也没怎么经历过社会的毒打，这个点早就睡了，得等到明天中午，最好是学校午休那个点摸进去。” 顾铮想了想：“我们现在这个号也不能用吧，太新了，容易叫他们起疑吧。” “你倒是很快就搞清楚他们这套弯弯绕绕的东西了。”雷锐笑了笑，“我明天找朋友借个号来用用，媒体公司追星的不少，这群小孩看着好糊弄，但精明起来也挺要人命的……估计他们做这事儿的时候也完全没想到会发酵成这样，现在没出人命，一个个都意识不到问题严重性。” 工作室的灯光下，雷锐眼底冰冷的愤怒一闪而逝，似乎是又想起了四年前那场悲剧，这种情绪通常来说都被雷锐隐藏的很好，但此时此刻却被一旁的顾铮看了个满眼，他的脑子因为熬夜有些钝，到了喉咙口的话竟脱口而出：“四年前，你真的没怪过我吗？” 雷锐一愣，而顾铮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你比任何人都在乎她，四年前所有人都寄希望于监控，但我没能为她证明清白，你真的……没怪过我吗？” “……” 雷锐没想到顾铮会大晚上突然开这个口，闻言竟还认真想了一下，即便是在四年前，他和顾铮为了黄斯然吵得不可开交甚至还动了手，他那时其实更多的也还是责怪自己，毕竟如果他能陪黄斯然去那个酒会，如果当天他没有放黄斯然的鸽子，他们三个人绝不会走到这种境地，黄斯然不用在床上躺一辈子，顾铮更不必在极度痛苦下出一份他自己根本就不想出的鉴定报告。 他说顾铮不配做司法鉴定时无疑是脑子发热，因为在这件事上他错得远比顾铮要多，而他甚至还没有顾铮坦诚。 “我怪过你。” 雷锐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笑：“我怪你，就像怪我自己一样，我之前一直想，如果是你和斯然走在一起，我虽然会不甘心，但绝不会有半分怨言，但我没想到我们两个最终谁都没能走出那一步，也就是因为太过小心翼翼，不想打破这个平衡，所以最终谁都没能保护她。” 顾铮睁大眼，没想到这根从青春期一直卡到现在的鱼刺会在此时此刻突然被吐出来，摆在台面上，可以说从小到大他和雷锐唯一真正的芥蒂就是黄斯然，而过去他们从未好好聊过这件事。 “你……”顾铮在震惊下一时什么都说不出来，工作室里静得只能听见电脑的散热扇在转，而他艰难组织了一下语言，“你当时……” “没有当时，但如果再来一次，顾铮，在斯然的事情上我肯定不会再和你客气了。” 雷锐叹了口气：“她给过我机会，是我自己没能珍惜……后头我想过很多次，如果我当时能好好追她，不要再想着怕你会承受不了，一而再再而三地比着她的样子去找别人，斯然或许能早一点看清自己的心，而最终无论她如何选择，我们三个的结局，也都会比现在好过得多。” 第一章 狗仔 09. 粉丝规则 翌日中午，雷锐再三检查了自己账号的内容，按照进群的需求，加群需要满足三个大的条件，第一，同时关注陆燃，陆燃工作室和陆燃全球粉丝会，第二，要是陆燃纯粉，超话等级要大于八，相关内容大于三百条，月原创大于十五条，第三，要有月购买陆燃相关代言杂志五千的记录，又或者反黑 45 页和数据打卡三百条以上。 雷锐仔细核对完感慨：“我找个工作都没这么麻烦。” 顾铮一脸茫然，似乎也是第一次感到自己有些跟不上时代，犹豫着问道：“反黑和打卡……” “别说是你搞不明白，连我都不怎么能搞明白，早上还是借号给我的小朋友给我做了科普。”雷锐叹了口气，“反黑就是去举报发布污蔑正主内容的黑粉，要求有 45 页以上的举报记录，数据打卡就是带正主相关的词条在微博上刷热度，上热搜……说实话他讲完我也一知半解，不过好在帮我弄到符合要求的号了，进去之后如果还有其他考核还得场外援助，避免露馅。” 他说完看着那个申请加群的按钮深吸口气：“这他妈真是比表白还紧张了……” 顾铮无奈道：“一会儿进去你行吗？” “我总比你行吧，要算老古董，我好歹也是在博物馆里陈列着的，而你是刚出土的。”雷锐笑了笑，“再说了，也不是一下就能进去的，得先把这些记录发给管理员，他同意了你才能进去。” 如今箭在弦上，为了尽快查清楚群里的情况，雷锐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他将整理好的数据截图发给粉丝群里一位叫做小火柴的管理员，本以为还要耽搁一会儿，却没想到很快对方就回了，判断符合资质，紧跟着便欢迎他入群。 五分钟后，成功进入陆燃北阳后援会的雷锐松了口气：“算是成功了第一步了，门槛这么高，里头的小朋友可真是前途无量。” 见有新人入群，不少群里的同好都跳出来欢迎，也包括几位管理员，小火柴说道：“欢迎新人，进群请注意群规，再次重申，群内的一切聊天记录外泄，否则立刻飞机票。” “飞机票是？” “就是把你踢出去的意思。” 雷锐心想从小都大可能也就这么一两次，顾铮懂的东西没他多，他手上利索地回了句好的，还配合了一个早就准备好的陆燃表情包，引得群里的不少小粉丝纷纷跳出来存图。 小火柴又道：“记得领任务，日常做数据反黑晚上报数，请假次数不要太多，基本上每个星期最多请假一次，每个月 3 号要上报上个月的数据记录，到时候按照数据清人。有原创视频可以拿到群里来帮轮刷热度，其他和陆燃有关的东西欢迎分享和讨论，既然进了群，大家就都是陆燃的火苗，要为他燃烧。” 雷锐全都应下，自然不会忘了自己进群的目的，迅速打开群成员看了一下，果真，烟火不禁也是管理员，他轻声道：“这种规则现在已经非常成熟了，之前前女友还给我科普，说现在网上搞出了各种榜单就为了刺激粉丝刷数据氪金，如果要从一个新人榜搬家到成熟艺人的榜单，在竞争激烈的情况下可能需要两三百万的资金。” 顾铮一愣：“这么多？” 雷锐感慨：“这都算少的了，饭圈运作牵扯到大量的资金，在被发现商业价值后，这两年的运作已经越来越成规模，粉丝的年纪也越来越年轻。” 他随手点开微博群里的几个群成员，和 qq 不同，微博很难直接通过资料看出博主的真实年纪，雷锐不得不又开始逐条看对方的微博以找出蛛丝马迹。在仔细看了小火柴近六个月的所有动态之后，雷锐发现其中百分之八十的内容都和陆燃有关系，而差不多就在就在华哥的偷拍视频都放上网的前一天，小火柴忽然发了一条意味不明的微博：孽力回馈。 顾铮看的满脸问号，而雷锐上百度查了一下，得知这是做坏事遭报应的意思。 顾铮给这些粉圈术语搞得头疼：“那时候除了素材的持有者，没有人知道华哥要倒霉，如果这句话是在暗示华哥，就说明这件事很可能就是他们搞出来的。” 雷锐好笑：“所以还是小孩儿，心里藏了事根本憋不住。” 顾铮问道：“能看出年纪吗？这个小火柴成年了吗？” “我看够呛。”雷锐翻到一天不久前小火柴的微博，“学校后门的炒面天下第一好吃。” 他叹了口气：“比较密集的发微博时间都在中午，应该是学校午休的时间，上午和下午虽然也会轮数据，但是总的来说并不会特别集中地发长段的微博，大概率是在上课吧。” 顾铮皱眉：“之前四川人家的老板也说，中午会有一些学生来他们店里拼桌吃饭，如果真是学生布置的摄像头，那也可以理解他们在慌张之下根本顾不上好好调整机位……之前他们店里来的那两个姑娘都参加过生日会，你看看小火柴的微博，有没有生日会相关的？” 雷锐动作很快，稍微一搜关键词便弹出了相关微博，小火柴甚至还直接晒出了生日会限定的腕带还有影院玩偶，说这是她高考前最好的礼物，雷锐道：“当时那个小姑娘说了，群里只有两个大粉去了生日会，也就是来饭店的那两个，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这么说小火柴有可能就是偷拍的人。”顾铮难以置信地睁大眼，“她还没有高考，最多就是个高中生。” 雷锐简单搜了搜其他群成员的微博，用诸如学校，放学和中考高考之类的关键词，会弹出不少相关内容，这说明群成员的年纪大概普遍在 13 岁到 18 岁之间，普遍都是未成年，就连上次他们在四川人家碰到的那个服务员在群成员当中居然都算是年纪大的。 雷锐叹了口气：“年纪太小，缺乏自我思考的能力，加上很看重集体的归属感，才容易适应这样的规则紧跟着被洗脑走极端……从去生日会这件事上就能看出，这群小孩并不差钱，有能力直接购买偷拍的设备，只不过是因为不懂行，才会买了一些已经被淘汰的设备。” 顾铮看着屏幕上北阳后援会的成员给陆燃做的“数据”，清一色都是复制黏贴来的夸赞吹捧，或许在外人看来并没有太大的意义，但却是这群年轻的粉丝每天最重要的任务，他皱眉道：“查一下几个管理员的微博，看看他们是什么时候盯上华哥的。” 雷锐这一次直接搜了“华哥”的关键词，果真几个后援会主要成员的微博对此都是一片骂声，尤其是在三个月前陆燃抽烟的视频刚被华哥的工作室曝光时，激起了陆燃粉丝的集体不满。在事情发酵的几天里，小火柴、烟火不禁等几个大粉日常轮“公众人物也有抽烟自由”的词条高达将近 120 条，也经常转出一些过去华哥恶意曝光明星隐私进行勒索的黑物料来进行舆论反击。 雷锐摇摇头叹道：“你看看网上这些话，拖爹带娘，说得已经很难听了。” 顾铮一言不发地看了几个后援会管理员近一星期的发言，和之前的激烈言辞不一样，在华哥的偷拍视频被大规模曝光之后，他们的态度反而冷淡了不少，这种一反常态的样子甚至让一些粉丝都疑惑不解，有人直接在评论指路让他们去看华哥最新的黑料，但几位管理员也回得很少。 顾铮淡淡道：“在这次华哥出事之后，他们几个人都没有发过太多相关的内容，很可能是为了撇清关系。” “大号不说，小号就不一定了。”雷锐笑道，“就跟烟火不禁有腰部挂件这个小号用来发黑物料一样，他们不可能只用这一个号追星，估计要刷这些华哥的黑料也都是在小号那边进行的。” 顾铮想了想：“现在如果直接去问小火柴他们有关华哥的资源，肯定会让他们起疑，但是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必须要想办法尽快取得这些管理员的信任。” “取得信任……”雷锐想了想，显然，他和顾铮都不懂这些粉圈的东西，要靠这些打榜刷数据来让对方信任自己是天方夜谭，如果要说最快的方法，那肯定得要投其所好。 如果说最近最能吸引这些粉丝注意的…… 雷锐一下笑出声：“这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吗？” “怎么？”顾铮看向他。 “我们有华哥啊。”雷锐把小橘子放上猫架，“还是那句话，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想要打入敌人内部，咱们也得顺着他们的行动模式来。” 一个小时后。 “你们要这个东西做什么……” 一天不见，华哥看上去又比前一天又要憔悴了一些，黑眼圈深重，一看就知道昨晚肯定没睡，他犹豫道，“我刚把我女儿送去酒店，早上我前妻被骚扰得崩溃，工作室那边也在闹，这时候如果还有视频流上网……” 雷锐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给华哥递了一根烟：“我们已经差不多查到地方了，只不过要确定对方的身份还需要费点事，这时候需要一些东西去取得这些人的信任。” “是什么人？”华哥咬着牙，眼底闪过一丝阴狠，“是哪家做的？” 顾铮淡淡道：“并不是业内，甚至可能是未成年人，所以必须要百分之百确定我们才能跟你说最后结果。” “未成年？”华哥一愣，“是不是陆燃的粉丝？” 雷锐心中叹气，果然陆燃的粉丝年纪小路子野已经是圈内公开的秘密了，只不过估计连华哥都没想到他们能疯成这样，无奈道：“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最多再有一天，马上就能锁定身份了，照我们看，年纪不会太大，也没有什么法律常事，估计只是想报复你，所以就这么做了……他压根就没考虑过后果。” “没考虑过后果……” 华哥喃喃着若有所思，而雷锐却不愿再耽搁时间，他从包里拿出手机：“不能再用偷拍素材，就用手机随便录一段不痛不痒的就行……只要是对方没见过的应该都能表忠心，晚上我们拿着这段素材回去装作是友军套话，取得这群小孩儿信任之后，她们应该很快就会告诉我们，最初的那些素材到底是谁拍摄的。” —————————————— 作者的废话： 能够感觉出大家并不太喜欢娱乐圈的委托，不过放心，这个也快结束了。 辛苦大家往下看啦。 因为个人心态问题，评论我一般会攒一攒一起看。 感谢阅读！ 第一章 狗仔 10. 赎罪的大粉 晚上七点，解决完晚饭的雷锐又坐在了工作室的电脑前头，紧张万分地在编辑一段马上要发给小火柴的文字。 “我初中的时候怎么讲话来着？”雷锐写来写去都觉得差点感觉，他一个三十多岁的人要模仿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讲话，怎么搞都十分像变态，最后只得求助般地望向顾铮，“你以前作文写得可比我好多了，要不你来？” 顾铮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这跟作文不是一回事，你要是不会写，不如去翻翻这些小姑娘的微博。” “总归骂华哥就对了。”雷锐没办法，从网上搜了一些陆燃粉丝抨击华哥的语录拼接在一起，表现出义愤填膺的样子，最后补了一句，“我这几天在网上爆出他的新地址，也想去碰碰运气，没想到真拍到了，孽力回馈，他现在好惨的样子。” 顾铮读了一遍，还是摇头：“说得太客气了，她们说话比这直接……你最后一句可以改一下。” 雷锐哪能想到还有一天能听到顾铮教他说脏话，又把最后一句改了改，直到现在，雷锐都很难想象这种带人祖宗爹妈的脏话会是从这个年纪的孩子嘴里说出来的，他最后又查了一遍，把整段话和素材都发给了小火柴。 对方的回复很快就来了：“天呐 jm（姐妹）你太勇了，天道好轮回，华哥这个死妈的 xjb（洗脚婢）总算要糊了。” “……” 雷锐艰难地适应了一下这种说话风格，尝试着和小火柴攀谈起来，就和他们想的一样，因为这段“偷拍”的手机视频，小火柴对他们的信赖度飙升，雷锐附和着骂了几句华哥后，小火柴飞快地打字回道：“说起来 jm 你也在北阳上学吗？我和其他几个管理都在北阳，有空可以出来聚一聚。” “上钩的可真快啊，果真给了素材就觉得是自己人，都没去想为什么我会想把这种素材给他。” 雷锐感慨，这些小孩子说到底心智还并不成熟，只要感到对方是和自己在一条船上，很容易就会放下戒心，他信口胡编道：“好呀，原来你们都认得啊，我还以为大家都不认得呢。” “hhh，我和其他几个元老是一个学校的，上次生日会的时候我还和人约着去了。” “票好难抢啊，我和几个小姐妹都买不到。” “哈哈哈，毕竟小火实火嘛，人一火什么都来了，这次这个糊逼还不是就是为了蹭小火的热度。” “华哥啊，他不向来是谁家热度好蹭蹭谁家吗？” 雷锐越说越熟练，枉顾身旁顾铮的白眼笑道：“你看看，还是我比较能和年轻人打成一片是不是？” 小火柴这次没有立刻回复，就在雷锐以为她是去做作业的时候，随着叮的一声响，对面发来消息：“xjm（小姐妹）你来迟了，不过也算是找到组织，前几天我们这儿也有人拍了那个糊逼，xswl（笑死我了），没想到就是个猥琐男。” 雷锐和顾铮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坐直了身子，雷锐斟酌了一下：“哈哈哈哈糊逼活该糊，这个星期就是报应，谁叫他犯贱来黑小火呢。” “nsdd（你说得对），之前那个 xjm 也是这么说的，都是活该，ballball 了，还有人说什么公众人物就不能抽烟，拜托，不就是一群 sjb（神经病）天天看小火眼红，变着花样来黑他，一眼没看黑热搜就第一第二了。” 恶剪调查小组 第30节 “……” 雷锐看着一堆缩写，这下再也说不出自己赶上潮流之类的话了，无奈之下只能一边让顾铮查一边回道：“就是，一群 sjb 天天想着黑小火，你们之前也拍了这个华哥啊，也是去他家拍的吗？” 小火柴此时已经完全没了戒心，直接了当回道：“拍了好几个地方，xtms（笑他妈死），谁叫这个 xjb 也不难找，我们群里还有人上次看到他在北阳一家饭店里吃饭呢，第二天我们就过去了，但是没碰到，后头在群里说了，另外一个 xjm 就说小火之前的代言她没买够，要赎罪，rnb（really 牛逼），后头直接就杀去 xjb 家里了。” “…………” 顾铮查的速度根本跟不上对方打的速度，他好不容易查出 xtms 的意思，忍不住直接翻了个白眼：“为什么不能好好说话，语文都白学了吗？” 雷锐好笑道：“这应该也是怕外人进入他们这个小圈子吧。” 如今通过小火柴的言语已经不难看出来，之前偷拍的人就在群里，雷锐想了想，依葫芦画瓢地问道：“哎，哪个 xjm 这么勇啊，下次我要和她约着去这个 xjb 家里，争取拍到别的丑照，给哥哥报一箭之仇。” 他的话问得已经相当直接，雷锐甚至有些担心对方会看出他的意图，然而小火柴却丝毫没有起疑，直接说道：“就是群里的来根烟火，她也是北阳的，最近请假了不怎么上，下次你在群里蹲蹲她，小火有活动的时候她都会上线的。” “来根烟火.......” 雷锐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又聊了两句便借口要去做物理卷子下线了，他笑道：“还不赖，虽然过程艰难了一点，但是这下我们连名字都有了。” 顾铮在手机上打开了来根烟火的微博，目前的粉丝量是两万，而上一次登陆已经是十天前了，他对了一下日期，发现似乎从华哥的偷拍视频曝光，来根烟火就再也没有上线。 雷锐皱眉道：“这小兔崽子不会跑路了吧，没想到自己拍的东西给了后援会之后发酵成了这样，所以做贼心虚，就没敢再出现。” 顾铮却觉得有些奇怪，陆燃被爆出抽烟是在三个月前，陆燃大粉找去饭店是两个月前，而紧跟着偷拍就开始了，可是为什么直到最近这个偷拍的内容才被曝光出来。 换句话说，为什么来根烟火要将素材在手上放这么长时间，按道理说他都费了这么大的劲拍完了，又到底在犹豫什么呢？ 雷锐仔细研究了一下来根烟火的微博，和大多数的饭圈少女一样，她的微博内容百分之八十是和陆燃有关的，而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则大多是一些不知所谓的伤怀，从文字中也不难看出，来根烟火在现实生活中的日子并不好过，许多微博都是在深夜发出的，字里行间也满是悲观的情绪。 “有时真的觉得自己很恶心，特别恶心，因为和我最亲的人就很恶心，所以我生来就是有罪的。” “为什么要把我丢在这个地方呢，从来没感觉到温暖，也没有人在乎我到底喜欢什么。” “要不是小火，可能我现在已经死了吧，在我感觉最糟糕的时候是小火救了我，所以我要感恩，我要把生命里剩下的时间都献给小火，而不是给那些伤害我，抛弃我的人。” 雷锐叹了口气：“虽然我青春期那会儿也伤春悲秋，但也没到这份儿上，不得不说，我爸虽然揍我揍得凶，但是做饭还是很好吃的……” “雷叔揍你哪次不是事出有因？你高三模考直接漏填一张答题卡，换哪个家长不揍你？” 顾铮凉凉道：“这么看来，这个来根烟火已经处于长期的抑郁了，可能心理上就有些问题，所以才会有这种感恩和赎罪的心理……追星是她全部的心灵寄托了。” “而且这丫头也不怎么差钱，你看她给陆燃打榜，都是两百两百地打。” 雷锐又往下翻了翻，发现来根烟火并不像是烟火不禁这样的剪刀手，她给偶像做的“产出”不多，更多的是氪金和做数据，几乎所有陆燃代言的东西来根烟火都买了，还会在微博晒出淘宝的购买记录，有大量陆燃代言的衣服，而其中最贵的是陆燃之前代言的首饰和手表，加在一起花费了将近一万五。 “作为一个初高中生，能有这种手笔的也不是普通人，我高中的时候买张游戏卡都得攒好几个星期。” 雷锐大致算了一下，在一年内，来根烟火花在陆燃身上的钱可能少说也有三万，这还不算平时的打榜，以这种氪金频率，也难怪他在后援会里能混到管理员。 顾铮打开来根烟火的关注，发现她最新的关注几乎都是娱乐圈的营销号，而在顾铮的记忆力，这些营销号之前也都发过华哥的黑物料……难道来根烟火虽然没有发新动态，但其实一直在关注这件事的进展吗？ 他翻了一圈，来根烟火关注的人不多，但和陆燃有关的博主却是一应俱全，还关注了很多陆燃相关的超话，在反黑站每日打卡，而且十分活跃。 雷锐道：“有人在她微博夸她是反黑斗士，氪金达人，看来是属于激进粉丝的那一派，估计是华哥拍陆燃抽烟的这个事戳中了她的爆点，在三个月前她几乎天天都在网上和人吵架，而且情绪恶化的很厉害。” 他给顾铮看了三个月前来根烟火的微博动态，几乎每天晚上都在凌晨三点之后睡，而且还反反复复发了很多条只有“恶心”两个字的微博。 雷锐感慨：“一个这么有钱的姑娘，从家里找到门路弄到华哥的地址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再说，之前四川人家那个小姑娘已经暴露了华哥的位置了，如果真的想把人找到，只需要在饭店旁边蹲点就行。” 顾铮没搭话，内心却隐隐觉得不安，如果说来根烟火真的已经维护陆燃到了这种地步，又如此憎恨华哥，为什么在事件发酵过后她就再也没有发过任何动态，如果是心虚，整整两个月还不够她做心理建设吗？ 作为一个青少年，心理问题多半来自家庭，不好的家庭环境，激进追星，对华哥事件的态度游离…… 正在顾铮脑中有些联想的时候，他和雷锐的手机几乎同时响了，微博的推送一来就是好几条，等看清了上头的字，雷锐腾的一下站起身：“操，真他妈的出事了。” 顾铮咬了咬牙，起身便去拿车钥匙。 他们之前一直在担心华哥的心理状态，却没想到最后先崩溃的却不是华哥，而是他的前妻佟雅。 在一分钟前，佟雅自杀未遂被送医的新闻刷爆了社交媒体，而几乎就在同时，华哥在去医院路上出车祸的新闻也上了热搜，整个微博首页因为突如其来的消息都是一片哗然，没想到闹了一周多的偷拍事件竟然会这样收场。 “去医院。”顾铮言简意赅，“我大概猜到是谁了。” 第一章 狗仔 11. 悲剧的落幕 去医院的一路上，各种各样的新闻软件都开始推送华哥家发生的悲剧，在信息的狂轰乱炸下，就连向来开车很稳的顾铮都忍不住把油门又往下踩了一点，雷锐焦虑道：“没有一家确认他到底撞成什么样，华哥电话也打不通……操，希望都活着。” 顾铮在四环上一路疾驰，最后一头扎进了人民医院的停车场里，两人甚至还没进医院就看到很多其他带着指向话筒的记者跟着往里跑去，雷锐翻了个白眼：“麻烦了。” 眼看门口的保安开始拦人，顾铮直接从皮夹里摸出之前帮雷锐交医药费的单子，从人群中挤了进去：“家里人住在里头，赶着做手术。” 他手指按在日期上，焦头烂额的保安此时已经顾不上多看，扫了一眼最上头人民医院的字样就让两个人进去了，顾铮和雷锐径直去了急诊，远远就看到华哥的女儿小鸥坐在走廊上，身上的白色卫衣已经溅上了血，整个人目光空洞地看着脚下的土地，一言不发。 顾铮走到近前仔细打量，女孩儿几乎从上到下穿着的衣服都很眼熟，而他目光扫过女孩儿纤细的手腕，看见底下露出的黄色一角，顾铮拧起眉，忽然箭步上前，一把撸起韩小鸥的袖子，却见她手腕金黄的腕带上印着大大的 burning，俨然就和之前看到的陆然粉丝所戴的应援腕带一模一样。 雷锐睁大眼：“你……你是陆燃的粉丝？” 小鸥猛地把手腕从顾铮手里抽出来，目光阴冷地看着二人：“关你们什么事？” 顾铮冷冷道：“你是不是就是来根烟火？你购买了大量的陆燃代言，在你身上就有两三件，我想如果查一下你的购买记录，应该可以和网上对应上吧。” 雷锐这时也反应过来，为什么在华哥的偷拍视频上网之后来根烟火就再也没有上线……如果说华哥本来就是她的亲人，那么做这样的事无论如何也会有一些心理上的障碍。 他震惊道：“你为了追星，连你爸都出卖？华哥知道你是陆燃的粉丝吗？” 韩小鸥脸色惨白，却仍是冷冷看着他们不说话，顾铮叹了口气：“你也没想到会搞成这样吧，连你的亲生母亲都自杀了，这是你想要的吗？” 如今顾铮再回想起之前在华哥家里，华哥听闻对方可能是粉丝后若有所思的神情，只觉得从那时起可能华哥就已经意识到，这个偷拍的人可能就在他身边，然而出于对女儿的信任，他一直没有往那个方向去想。 华哥来医院的路上出车祸并不是因为记者追赶，而是意外，他在这一路上究竟在想什么，才会让一个身经百战的娱乐记者精神彻底崩溃？ 顾铮皱眉：“你买了这么多的东西，并不是因为氪金没氪够所以才需要赎罪，而是因为你父亲曝光了陆燃抽烟，你身为华哥的女儿无法接受这一点，所以才觉得自己需要做点什么来赎罪……而在两个月前……” 雷锐接过话：“两个月前，群里头还有其他人认出了华哥，你就更慌了，华哥平时也会带家里人去那家店吃饭，你担心自己的身份也会被人发现，到时候你就再没有脸面去粉陆燃了，所以你干脆就打算彻底将自己和华哥切割开，直接在一些华哥经常去的地方安装了摄像头……” 听到最后，小鸥已经几乎要将下嘴唇咬破，两眼通红地一言不发，雷锐看小姑娘手指攥得发白，叹了口气：“你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没考虑过后果吗，你难道不知道把你父亲推上了这个审判台，你们全家都会遭殃吗？” 他话音刚落，急诊室里有人推门出来，负责施救的医生擦了擦头上的细汗，问道：“家属呢？” “我……”韩小欧整个人已经濒临崩溃，站起来时还险些跌倒，又被顾铮搀扶住，她颤声问道，“怎么样……我爸妈，他们俩……” 医生道：“暂时都没有危险，女性患者失血过多，但总的来说问题不大，血已经止住，现在还在昏迷，男性患者主要是颅外伤和肋骨骨折，目前人也还没清醒，没有生命危险。” “……还好。” 韩小鸥腿一软，险些就要坐倒在地上，顾铮将人扶到椅子上坐下，轻声问道：“你继母呢？” “她说她不想再招惹这个麻烦了，要和我爸离婚……”韩小鸥吸着鼻子，眼泪终于开始控制不住地往下落，“我早就跟我爸说她靠不住，我爸不听我的，非要和她结婚。” 雷锐听到这儿再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结婚之后所有私生活会被放上网的，虽然你继母可能对你爸的感情是不够深，但你要知道，如果不是你搞这一出，也根本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韩小鸥哭着说不出话，而顾铮拉住明显有些上火的雷锐，在这种时候，安抚韩小鸥的情绪显然更重要，他轻声道：“你爸妈这个情况都要住院，看你继母这个情况，她也不可能来照顾你爸，家里还有其他长辈吗？” 韩小鸥抽噎道：“……只有奶奶，但是奶奶年纪太大了，已经管不了事情了，我妈她也没有再婚，身边也没有别人可以来照顾她。” 顾铮心中叹气，这么一来，之后这个支离破碎家庭的重担就会全落在这个还没成年的少女身上，他给韩小鸥递了纸巾：“行了，你妈妈伤的应该不是很重，说不定很快能醒，先去把急诊的钱交了吧。” 两人陪同韩小鸥去了交费处，也还好华哥平时对这个女儿十分溺爱，韩小鸥才不至于在父母都住院之后连手术费都交不了，将华哥和佟雅分别送去普通病房后，雷锐叹了口气：“找地方聊聊吧，我们接了你爸的委托，之后总归要和他做汇报的，你如果没有办法面对他，那至少得把事情经过都告诉我们……我们想办法用好听一点的话术和你爸说。” 韩小鸥犹豫了一下，最终却还是跟他们去到了医院的天台，这个点天台上早没了上来做复健的病人，显得冷冷清清，而韩小鸥身上穿着染血的卫衣，脸色惨白至极，轻声道：“你们可以和我爸说……他应该也已经猜出来了，在去医院的路上，他给我打了电话，我俩还吵了一架。” 顾铮对此毫不意外，显然华哥这个车祸出得非常蹊跷，而如今因为华哥的声誉受损，网上大多数人却都在猜他是酒驾还有毒驾，甚至还有无良的营销号编排警察已经到医院的假新闻，正在微博上炒得沸沸扬扬。 韩小鸥说着又哭起来：“我和我爸吵到最后，突然间他那边传来一声巨响……我当时就知道出事了，后头警察打电话给我，说他撞上了隔离带，叫我来医院。” 雷锐叫冷风一吹，脑子里也终于冷静了不少，韩小鸥说到底也只是个高中生，如今哪怕这个悲剧是她一手促成的，但显然她也已经无力承受造成的后果，在这个关头，再在心理上逼迫她并无意义，他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抖出一根问道：“华哥之前知道你追星吗？” 韩小鸥接过顾铮递来的纸巾，好不容易止住哭，吸着鼻子问道：“也能给我一根烟吗？” 雷锐一愣，没想到现在小姑娘年纪轻轻的沾染的不良嗜好倒是不少，他从怀里掏出之前顾铮给他的外烟，递给韩小鸥一根：“你爸醒了之后可别告诉他，我怕他到时候扣我们钱。” 韩小鸥勉强笑了一下，就着他手里的火机熟练地上了火：“我爸知道我会抽烟，以前还为了这个打过我，其实他不知道，我抽得第一根烟是他喝醉了之后递给我的……他以为我是艺人的经纪人，还要拉着我喝酒。” 雷锐扬起眉：“虽然抽烟不对，但打人也不对啊。” “我爸就是这样，平时根本不管我，离婚的时候也不问我，然后我学会了这些事情，他就知道急了。”韩小鸥在寒风里吐出口烟，借着楼顶的灯光，顾铮发现她的打扮其实很成熟，虽然还是个高中生，但是化妆却已经相当熟练了，加上身上穿着全套陆燃代言的衣服，乍一看几乎像是个已经工作的成年女性。 顾铮淡淡道：“你和他的关系恶化，是从他们离婚开始的吧？” “我妈也是记者，但只是个普通人，写稿多，上镜少，根本不习惯我爸的这种工作，所以我小时候他们就经常吵架，后头就越来越严重了。” 韩小鸥看着夜色里的北阳，想起过去无数个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苦熬的夜晚，苦笑道：“我爸就是想赚钱，一开始通过曝光这种事情尝到了甜头，后来就越做越大，有几次我听到他在给律师打电话，问怎样做才不会被当成勒索吃官司，我妈受不了他这样，一直在跟他说不要再做这个了，反正现在家里的钱也够了，他以后就算做正常的娱记，我们家也可以好好生活的。” 雷锐叹了口气，心知人到了这份上，胃口都只会越来越大，很少有人可以悬崖勒马，尤其是像华哥这样在法律的灰色领域尝到甜头的，想要回头就更难了，他轻声问道：“你妈是因为这个和他离婚的？” “其实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他俩离婚了更好，毕竟吵成这样已经没有任何在一起的必要了……你们不知道，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只要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稍微大一点，我都会心慌，他们吵一晚上，我就一整晚睡不着觉，之前初中的时候还在考试的时候睡着过。” 韩小鸥说起这些家里的事，年轻的脸上满脸疲惫，又重重吸了口烟：“我就是初中的时候学会抽烟的，我爸后头发现我抽，还把我打了，我和他说我都是跟他学的，后头他就不说话了，只是又给我打了些钱，让我买我想买的东西……他其实根本不知道我喜欢什么。” 顾铮问道：“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陆燃的？” “陆燃……” 韩小鸥有些茫然地盯着落在脚下的烟灰，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像是一只手，将她猛地从那个虚无缥缈的精神世界拉回了现实里，这个过去两年里一直陪伴她的人，在这个夜晚没办法却没办法给予她一丝温暖，甚至还让韩小鸥感到心中某处愈发冰冷起来。 她深吸进一口冰凉的空气，喃喃道：“我知道陆燃这个人，是从两年前开始的……” 第一章 狗仔 12. 精神寄托 韩小鸥是高一的时候第一次知道陆燃这个人的。 那时青春舞台第一季收官，九个前途一片璀璨的年轻人走上花路，一起感谢所有观众的支持和喜爱，而站在他们正中的是一个身材高挑面貌清秀的 20 岁大男孩，他笑起来的时候非常干净，嗓音清亮，说他叫陆燃，为了回报这么多火苗喜欢他，他以后也会越烧越旺，越烧越亮。 在舞台上的陆燃挑不出任何瑕疵，韩小鸥看着他在漫天的金色彩带里鞠下躬去，心里就像是被猛掐了一下，而她几乎在那一瞬间就陷进去了。 按照节目的规则，成团之后的九行男团和平台签了一年的合同，在一年后就会自动解约，本来在成团之初，韩小鸥也只是觉得自己是更喜欢陆燃一些，对其他八个男孩儿并没有什么看法，然而随着时间过去，陆燃身为 c 位，本来唾手可得的大量资源被经济公司强行以保证团体活动的名义推掉，同时，又屡次有黑粉翻旧账，认定陆燃 c 位出道是因为资本注水，在网上肆意抹黑，导致陆燃一度将头像换成全黑…… 渐渐的，本来就常接触娱乐圈黑幕的韩小鸥也开始相信，是团队内的其他人眼红陆燃的资源在排挤他，她在网上为陆燃说话，随即便被几个其他成员的粉丝追着骂了一整天，韩小鸥气性上来，第一次摸索着去了反黑站投稿，不出几个小时，那几个骂她的人便再没了声息。 她开始慢慢学习追星。 反黑，洗广场，做数据，这些都是在这两年里韩小鸥慢慢学会的事，随着她加入了各式各样陆燃的后援群，大量志同道合的朋友也让她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处境并没有那么糟糕，即使这时父母已经争吵到了离婚的边缘，但她似乎也不那么在乎了…… 每天几乎一睁眼，他就要去看群里有没有发新的反黑和轮播任务，追星的点滴渐渐填满了她除了学业外的全部时间，甚至有时还需要彻夜不眠，毕竟只有“广场”干净了，陆燃的路人缘才会好，才会有更多人喜欢上这个漂亮哥哥。 高一下半学期，韩永江和第一任妻子佟雅正式离婚，因为经济条件上的差距，韩小鸥跟了父亲，而韩永江一如既往，很少在家陪她吃饭，也很少关心她的学习，甚至来学校开个家长会都经常要出去接电话。无数个夜晚，韩小鸥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家里，陪伴她的只有陆燃的活动生图还有响个不停的粉丝群，她逼着自己百分之百地投入进喜欢哥哥的事业里，也只有这样，所有现实生活中的不快才能被从她的脑袋里挤出去。 高一的暑假，九行正式解散，韩小鸥和几个北阳后援会的朋友约着见了一面，这才发现其实大家的年纪都差不多，最大的一个小火柴也才高二，在饭桌上，所有人都觉得这对于陆燃来说是一个崭新的开始，离开了九行，他就再也不会被其他团员和无良的经纪公司拖后腿了。 恶剪调查小组 第31节 他们一起碰了杯，约好以后要一起去看小火的演唱会，在那时韩小鸥再也没想到，离开了九行，等待陆燃的，却是更大的阻力和困境。 高二上半学期，陆燃的首张单曲发行，这本是一件极其隆重的事，然而却不想就在当晚，单曲的评分页面就被大量的一星占满了，甚至陆燃单曲难听的词条还上了热搜，为此，几个北阳后援会的管理员号召成员洗了一晚上的广场，直到第二天清早上早自习，一晚没睡的韩小鸥还在课桌下偷偷地转发文案，为的，就是要给所有来搜陆燃关键词的人留下一个好印象。 小火柴说：“是因为小火太火了，所以人人都想把他拉下来，从他这里分走一杯羹，为了保护小火，他们这些小火苗就得自我燃烧，无论如何，也要守住小火身边的一方净土。” 为了保护陆燃，就得自我燃烧。 从小到大都没能阻止生命里任何坏事发生的韩小鸥似乎也从这两句话里找到了一些力量，整个高二上半学期，她几乎每天都是群里反黑和做数据报量最多的人，不光如此，因为韩永江从来不在经济上约束她，韩小鸥也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整个群里的最大金主，陆燃代言的手机，电脑，首饰，衣服甚至是奢侈品手表她都一应俱全，每次在微博晒图，都有成串的评论叫他神仙粉丝，金主爸爸，而这样的时刻多了，几乎让韩小鸥感到上瘾…… 在那之后，她便越发地想要“燃烧”了。 “陆燃是我的全部精神寄托了，我这辈子从来没干成过什么事，成绩一般般，人缘一般般，甚至连我爸妈离婚我都阻止不了，但是，只要我肯为陆燃做数据和反黑，只要我肯为他花钱，他就能有更好的未来，我喜欢的人就能成功。” 韩小鸥喃喃着看向自己的掌心，这两年来她就像是一直在做一个长梦，时间久了，她甚至以为这个梦就是现实，然而就在不久之前，当她摸到韩永江身上的血，这个梦却突然碎了，在她的父母都躺在急诊室的时候，后援会里的人没有一个可以陪在她身边，而陆燃更是不会知道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出了这样的事，他甚至可能都不会感谢自己。 韩小鸥手一抖，燃尽的烟落在地上，夜风吹得她眼睛发涩发干，但却已经流不出眼泪，她轻声道：“我总是想为陆燃做更多事情，我总觉得还不够，他还不够成功……所有人都在阻碍他，而我要为他清除障碍。” 雷锐听完这个故事，一时甚至不知该说什么，韩小鸥因为缺少关爱，不得不依仗于从网上的粉丝后援会里获得归属感，而随着自我的迷失，她压在赌桌上的筹码也越来越大，一开始只是金钱，后来，则变成了亲人。 雷锐看了一眼顾铮，后者冲韩小鸥的方向轻轻点了点，意思是叫他去安慰，雷锐无奈，只能上去又给韩小鸥递了一根烟：“还要吗？今天算是特殊情况，多抽一根也没事。” 韩小鸥红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把烟接了过去：“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做了这么多事，最后自己一点都没落着好。” 雷锐陪着她又点了根烟：“其实也算不上什么，人年轻的时候都会干一些很蠢的事，只不过你们这一代物质条件好，玩得越来越大了。现在想想，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挺可笑的，但好在每次到了快出事的时候，我身边都有人拉我，在这点上我比你要强，我的朋友不是网友，而是身边实实在在的人。” 他夹着烟摇摇头：“就说我上高二的时候吧，因为想要讨一个姑娘欢心，和年级里一个我看不爽的男生约架，因为那时候她很喜欢看武侠片，我总觉得这事儿办成了会让她刮目相看的。” 韩小鸥吸了一下鼻子：“那之后呢？” 雷锐叹了口气：“那当然是装逼不成被雷劈了，人家是体育特长生，上来就把我干懵了，要不是后头我兄弟听说了这事儿，上来拉着我就跑，我那天可能就要进医院了。” 他说着看了一眼顾铮，而后者直接回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白眼，这事儿不提顾铮还想不起来，高二时雷锐以为对方是游泳特长生，跑不能跑跳不能跳的就去找人约架，结果后头才知道，那是人家家里为了低调没说，其实对方是整个学校里唯一一个武术体育特长生，后头顾铮听说雷锐跟人约架时根本来不及找老师，他赶过去时雷锐已经被揍得鼻血横流，不得已之下，顾铮只能拉着人跑了整整两条街，最后还是一头扎进了七中附近的派出所大院才把人甩掉。 雷锐好笑道：“总之就是，走歪一下不要紧，但是如果周围没人拉你一把，或者交友不慎，那么你就会走得很歪，那样就不好了……好在你爸妈这次没真出人命，你也还有挽回的机会。” 韩小鸥脸色惨白地摇摇头：“我爸不会原谅我的……我也不配喜欢陆燃。” “这个嘛……” 雷锐深深吸了口烟，脑中浮现出黄斯然的笑脸，虽说他以前也为人干过很多蠢事，但也正是因为这个姑娘，他最终才能下定决心考上北阳传媒大学，只因为黄斯然说过，如果以后她去北传，希望有个学长可以给她接风。 他笑道：“如果你真心喜欢一个人，那么这个人他应该会让你变好，这件事上你得相信我，毕竟我谈了这么多恋爱，可比你这种小丫头片子要有数，如果你因为喜欢一个人而让自己的处境越来越糟，要不是你喜欢上了错误的人，要不就是，你喜欢他的方法彻头彻尾地错了。” 韩小鸥一愣：“可是陆燃……” “他有没有错我不知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应该不知道你为他犯了这么多错。”雷锐掸掉一些烟灰，“陆燃说正因为有了你们这些火苗他才能越烧越旺，其实他的意思应该不是要让你们为了他燃烧自己，追星谁都不亏欠谁，粉丝和明星是平等的，你们喜欢他，为他花钱，所以他才能走的更远，而反过来说，他也希望他作为你们的偶像，能够让你们走的更远。” “所以……”韩小鸥怔怔地看着他，“我之后该怎么办？” 顾铮淡淡道：“像你这么燃烧最终是会熄灭的，如果想要长久地燃烧下去，首先要为自己活着，而不是靠这些东西来填充自己的人生。” 雷锐叹了口气，心知现在说这些大道理对韩小鸥的处境也已经于事无补，从华哥的那些视频上网的那一刻，他和他的家庭就注定要成为这场闹剧的牺牲品。互联网是个失忆很快，但伤疤永远不会消失的地方，华哥的新闻过不了多久就会从热搜上消失，但未来或许很久，只要提到这个名字，对他的重重揣测就会重新回到人们的视野里。 雷锐看着少女惨白的脸，最终这些残酷的话还是没能说出口，他用力拍了一下韩小鸥纤细的肩膀，决定换一种说法：“现在还来得及，或许经历过这一次，你爸真的可以重回家庭……等他醒了好好道个歉，把他哄得高兴一点，也不枉我和我老板大冷天的和你说这么多话，你要知道，我们俩的委托费还在他那儿，说起来，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 一些废话： 这周五这个委托就完结了，剩下的两个委托会偏向刑事案件一些。 第一章 狗仔 13. 陈年旧事 华哥的钱到账那天是个晴天，距离华哥出车祸已经过了一个多星期了，夫妻俩在医院里醒了过来，如今似乎也已经和韩小鸥取得了和解。 顾铮刚从黄斯然家出来便收到了打款的短信，他扫了一眼说道：“你把斯然的账户给我，这个月我也给她打一点过去。” “你打了也没用。”雷锐叹了口气，“那个钱秦阿姨应该没用过。” “没用过也得打……他们用钱的地方还多。” 顾铮上了车，似乎他和雷锐都养成了过一段时间就要去见一面黄斯然的习惯，顺带也会给秦雨带一些保健品，大多都是安神用的。 “草莓香薰……”雷锐想起刚刚顾铮送的东西，无奈道，“你送那玩意儿阿姨会点吗？我看他们家里已经有好多安神的药物了，柜子上就有好几大盒，应该都是秦阿姨在医院开的，不比咱们送的这种骗小孩儿的有用？” 顾铮白他一眼：“那是给斯然的，斯然喜欢这个味道，你忘了？我们头一次见面，她把你诓得中暑那回就是为了去买草莓冰棒。” “你连这个都记得……” 说起旧事，雷锐忍不住笑了起来，眼前浮现出那个高一的盛夏，当他在昌平军训基地的医务室醒来，面前有两个人紧张兮兮地看着他，一个是顾铮，另一个则是一个面生的小姑娘。 雷锐中暑中得脑袋发懵，坐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就在差不多二十分钟前，他走完正步听说不远处初中部有个女孩儿中暑晕倒，当时脑子一热上去帮忙，谁料想背着人一路跑到医务室，下一个倒在地上的人就是自己。 想清楚前因后果后，才 16 岁的雷锐禁不住一阵尴尬，好在他从小脸皮就比顾铮要厚不少，本打算说些让姑娘请吃冰棍儿之类的玩笑话，然而就在这时，面前这个小丫头却突然嘴一瘪，直接扑在他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你......” 雷锐高一时还处在一个对女孩儿有贼心没贼胆的阶段，猛然间给抱个满怀浑身都僵了，女孩儿把一把鼻涕眼泪全都蹭在他的肩膀上，好不容易止住哭，她吸着鼻子说道：“我，我叫黄斯然，我如果说我刚刚是演的，就想装作中暑去买个草莓碎碎冰，你们不会打我吧？” “现在想想那小丫头演技还真的挺不错的，又会化妆，天生就是块做演员的料子。” 顾铮将车开出院子的时候，雷锐结束短暂的回忆，他从后视镜里看着黄家晾在阳光下的衣服忍不住叹了口气：“说起来，这次又没见到黄叔，再这么下去我都要怀疑他是有意躲着咱们了。” “他好像白天都不在，秦阿姨不是说了吗，他现在因为回来的太晚，有的时候甚至会睡在外头，好像还租了房子。” 顾铮想起中年男人那张苍白又憔悴的脸不由得眉头紧皱，这几次秦雨都在有意无意地同他们说起黄天伟，似乎也是希望他们能劝一劝，让黄天伟不要一直消沉下去，弄得连家都不回。 顾铮轻声道：“下次我们晚上去，想办法和黄叔谈一谈吧。” “我当然没问题，得看你，老板。”雷锐笑道，“不容易啊，想想之前你每次来都跟社区来送温暖的领导一样，就差要一边握手一边说辛苦了，现在终于像是个人了，可喜可贺。” 顾铮有些窘迫：“我以前……就那么差吗？” 雷锐好笑：“是啊，你就是接触的人太少了，所以我才会想，如果你多和斯然处处说不定……” 他话还没说完自己也意识到不对，立刻收声却还是来不及了，顾铮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当即抬起头狐疑地盯着他：“你就因为这个原因那时候才天天撮合我和斯然？” “……” 雷锐简直想抽死自己，但谁叫说出去话泼出去的水，他心一横：“就你这个性格，连交个朋友都难，大一谈的那个女朋友还是人家拼了老命追你才成的，最后还谈的好像金婚了一样，好不容易有个喜欢的姑娘，我还能跟你抢吗？” “…………” 顾铮沉默了一会儿，最后竟是直接将车在路边停下了，直截了当骂道：“雷锐，你是不是有病啊？” 雷锐翻了个白眼：“顾铮你他妈讲点良心，我把姑娘让给你，你还骂我？” 顾铮凉凉道：“你喜欢的女生就因为要照顾我的性格所以让给我，你还说你不是有病？” 雷锐一时哑口无言，从小到大他很少吵架吵不过顾铮，很快没好气说道：“那你不是也喜欢人家吗，我这个黄金都退出了也没见你这个青铜好好追人家啊？你还说不是顾虑我？” 顾铮别过眼：“我不是顾虑你，我是不想看斯然难受……我总觉得，她因为不想影响我俩的交情，所以夹在中间很难做，我不想让她难做。” 雷锐一愣，似乎过去这么多年他和顾铮谁都没像是最近这么坦诚过，两人在三十岁的时候回头去想那段变变扭扭的青春，终于意识到，即便是最亲近的人，最后都会莫名其妙地互相耽搁许多年。 “等到斯然醒了，我至少能跟她吐槽你一天一夜。”雷锐叹了口气，“行了，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能一直说到明年，还是想想正事，华哥的钱进账，咱们是不是组织个团建什么的？” 顾铮显然没想到他作为一个欠债人还有胆子说这些有的没的：“身上背了十几万的欠款你还想着团建？” 雷锐丝毫不在意：“劳逸结合嘛，再说了，我看了邮箱，就两笔小委托，处理完就完了，正好我妈最近恢复得不错，老在床上呆着也无聊，一直想叫你去家里吃个饭，正好你爸妈最近不也在北阳吗？” 顾铮这才明白他的意思：“搭桥是开胸大手术，伯母现在可以下床了吗？” “不能下床但是我家总司令想见你啊，我有什么办法？” 雷锐无奈，自从听说顾家两老回北阳暂住，他家老太太已经至少在他耳边叨叨十来遍了，雷锐甚至觉得要是再不开这个口自己迟早要被叨叨死：“你赶紧约个时间，我爸连菜都想好了，只要你爸妈一点头，他立马能把我们家冰箱塞满。” “我问一下他们。” 顾铮给父母发着微信，内心只觉得一阵恍惚，似乎上一次他正儿八经去雷锐家吃饭还是高三的时候，过年时北阳下了大雪，顾雪冬和何秋为了让他好好准备高考，寒假时把他独自留在北阳回老家了，也因此雷锐家的年夜饭便多了一双筷子。 那是他们在一起跨的最后一个年，雷锐帮黄斯然拍了很多仙女棒的照片，直到现在都存在手机里。 “顾叔回信了。”雷锐推了他一下，顾铮回过神，发现他爸给他简单回了一个好：“我和你妈从国外给佩兰带了很多东西，都是补身体的，怕放久了要坏，不行就今晚或者明天吧。” 雷锐笑道：“得，我马上让我爸去菜场。” “雷叔还要照顾阿姨，菜场我们俩去吧。”顾铮拉上安全带，“到时候吃不掉更麻烦，就像那年年夜饭，你不是连着吃了一个月的剩菜吗？你让他开个单子，我们酌情买。” “可以啊顾老板，都会做人情了。”雷锐打趣，“就是东家要是不多做点菜，岂不是显得很抠，我爸妈会很没面子的。” 顾铮白他一眼：“雷叔和殷姨都不像是会在意这种事情的人吧，菜太多了反而见外。” “也是，你爸妈现在可比以前要和善多了，要换了高中那会儿，我家总司令估计得慌得叫外卖。” 雷锐摇摇头，想起小学时，顾雪冬还有何秋二人对顾铮的要求高到这人数学考了 99.5 都能沮丧半天，还好后头随着两家打交道打的多了，顾家二老渐渐意识到顾铮的性格走偏和家里的教育脱不开干系，随后便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两老除了偶尔的相亲外完全不管顾铮的任何事情，甚至在海边买房子都没有和顾铮说，直到搬家公司上了门顾铮才知道他爸妈以后不在北阳住了。 没有什么委托的下午，又刚有一笔钱到手，雷锐在去菜场的路上难得感到轻松，忍不住同顾铮闲扯起这些陈年旧事：“说起来，要是斯然醒了，咱们就可以一起出去吃了，我还记得上回一起吃饭，何姨看斯然那个眼神就跟她已经过门了一样。” “殷姨不也一样？导致那天斯然都没吃饱，后头不是还和我们吃了顿烧烤吗？” “我就说，在你爸妈面前会紧张的绝对不是我一个。” 雷锐如今只觉得五六年前的一切就好像发生在昨天，在黄斯然工作之前他们聚得很多，然而随着黄斯然从北阳传媒大学毕业，开始在媒体公司做美妆，她就再没有以前那么开心了。 人越来越瘦，同时妆越来越重，谈的几个男朋友最后都草草分手。 甚至不用顾铮的眼力，在那个时候，就连雷锐也能看出来黄斯然的状态并不好，因此才会想要为她牵线搭桥，让她换一份更适合她的工作。 雷锐轻声道：“我听说有的植物人过了好几年醒过来什么都记不得了，就像是人生重新开启了一样，你说斯然如果能醒，她还会记得我们吗？还会喜欢化妆和演戏吗？” 顾铮脑中浮现出那截他在床幔后看到的惨白小臂，他不敢去想在黄斯然最后的记忆里都有什么，是那天晚上在酒店被王东林伤害时的痛苦吗，还是后头遭遇全网舆论攻击时的无助……她会记得从楼顶一跃而下时的心情吗？ 如果黄斯然还记得他和雷锐，那他们俩在她心中多半也就是两个推她进地狱的人，如果是这样的记忆，或许黄斯然忘了反倒是好事。 “我只希望她能醒过来，至于她还记得多少不重要。”顾铮轻声道，“她应该有一段新的人生。” “新人生，没有你，没有我，也不该有王东林王海还有潘雪娇那一家子人渣。” 雷锐咬了咬牙，相比于经历风波还能团聚的华哥和韩小鸥，黄斯然和黄家的结局却要惨烈得多。 他轻声道：“如果，也能让斯然重新活一次就好了。” 【第一章 狗仔 完】 第一章 警察 01 大牌委托人 恶剪调查小组 第32节 “顾铮，你说咱们忙活了这么久，我这个月工资挣出来了吗？” 周六上午十点的工作室，雷锐解决掉手头的最后一个委托，腰酸背痛地站起身抻了个懒腰。北阳连着半个月的天气都很好，但雷锐却连下楼买包烟的时间都没有，在华哥的事情之后，也不知是拜了哪路财神，最近工作室的邮箱天天都是爆满的状态，就算两人是挑着接的也还是忙得像个陀螺，丝毫没有喘息的时间。 顾铮正在撸猫回血：“差不多够了，但是刚刚又来了两个委托，我还没看内容。” “我简直怀疑是有人把我们邮箱刷在牛皮癣小广告上了，哪里来的这么多人啊。” 雷锐实在是忙不动了，整个人往沙发上一瘫，才刷了没几分钟微博，顾铮那边手机又响了，雷锐翻了个白眼：“不会又是委托吧？” “是梁队。” 顾铮言简意赅地说了三个字，在上次雷锐的案子之后，他们和梁海江就见过一次，还是在城西分局门口吃了个便饭，梁海江看起来胡子拉碴，一边喝着拉面汤一边和他们说那个翠竹园的凶手一直没抓到，后头又来了别的案子，搞得他整整半个月连和老婆女儿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在那之后梁海江就一直没联系过顾铮，也因此当顾铮看到来电人时第一反应是翠竹园的案子有了进展，他将电话接起来，还没说话那边便哑着嗓子开了口：“小顾，又有事情要麻烦你了。” “怎么了？”顾铮一听他这个口气便下意识坐直了身子，小橘子也在这时一摆尾巴从他手下逃了出来，径直跳上了雷锐的膝盖。 梁海江叹了口气：“其实不是城西分局的事儿，是市局那边打电话过来，叫我来问你，能不能马上进专案组，查一个津海那边的案子。” “津海？不是北阳的案子？” “对，这次是调全国的专家进组，我也替你问过了，因为你的情况特殊，现在已经不在机构内了，还带了一个从未在体制内工作的雷锐，所以要签保密协议，因为这次的案子还有纪委在盯着，肯定一切都要照规章来办。” 顾铮皱起眉，印象里就算是他以前在鉴定中心上班的时候，都很少碰到这种会要调度全国司法鉴定专家进组的案子，他问道：“是什么案子惊动这么大？津海的鉴定人员忙不过来？” 梁海江无奈道：“不是忙不过来，就是这个事儿现在舆情发酵的太厉害，为保证公正，津海本地的人员要回避，所以调用了很多外地的专家，北阳几个大区的队长都推荐了人过去，我这边推荐了你……刚好，你最近也火嘛，市局领导打电话过来的时候还提到你了，说你现在不在鉴定中心干了，要不是网络上的帖子，他们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号高手大隐隐于市。” “帖子？” “你不知道吗？就前几天有人在网上总结了全国的刑侦探案专家，你后来被人提名了，因为上次那个什么明星的事，这个帖子局里都在关注，看到你名字的时候我还想给你发微信呢，后来忙案子忙忘了。” 顾铮这下总算知道为什么这几天的委托数量忽然爆炸，他叹了口气：“还是说案子吧，这么大的案子，方便在电话里说吗？” “我一会儿来工作室找你，刚好出来透透气，从翠竹园的案子到现在就没歇过……案子本身你可以先看一下这两天在微博上上热搜的那个津港警察夫妻打人的事，其他了碰了面再细说。” 梁海江说完便挂了电话，雷锐紧张地屯咽了一口：“什么事这么如临大敌的，不会又惹上什么刑事案件了吧？” “估计马上你要去津海出差了，记得提前和你爸妈打个招呼。” 顾铮也走到沙发上坐下，用手机搜了一下，发现津海警察夫妻打人的词条至今还挂在热搜上，只不过处在十几位的位置，雷锐好奇地凑过来：“这不前两天的新闻吗？” “你看了？”顾铮抬起头。 “所有人都看了好吧，我就算忙得像个陀螺，看新闻的时间也还是有的。”雷锐好笑道，“应该已经是两天前的事了，有个人突然在网上说他被警察打了，还放出了相关的监控，监控是一家饭店门口，一对夫妇正在对一个男子拳打脚踢，最后丈夫还用了擒拿将男人按在地上……事后被人扒出来，这对夫妇，男的是津海底下一个分局的刑侦队长，女的则是派出所副所长，反正都是公职人员，而且都是有头有脸的那种。” 顾铮听他这么说心里已经有了数：“所以接下来网络舆论就一边倒了？” 雷锐道：“差不多吧，公职人员打人，很容易让人有联想，加上网上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网友，什么都还没看到呢，嘴巴里什么猜测都出来了，还有人说被打的这个何先生要求夫妻俩办事钱没给够，然后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 顾铮前两天一直在忙手头的委托，加上他本身对于社交媒体的热情就没有雷锐这么大，到头来却是错过了这么大一个新闻，随后在雷锐的指引下，顾铮大致看了一下当事人的微博，发现在短短两天内，通过舆论“伸冤”成功的何先生已经被认证成为了新闻当事人，同时粉丝量从不到两百暴涨到了二十二万。 “初始的微博转发已经过二十万了，现在已经是第三天还在热搜上，算是重大舆情事件，也难怪要调全国的专家进组了。”雷锐叹了口气，又看了一下今早刚刚更新的新闻，出事的夫妻二人都已经被停职调查，而这个新闻里所谓的调查，应该就是马上顾铮要去的专案组了。 两人简单补了课，不到半个小时，梁海江人便直接来了，一段时间没见，刑警队长看上去又瘦了一些，雷锐笑道：“梁队，从您这体型就能看出最近案子有多少。” “干这行的都这样，之前搞交流，几个分局大队长都是又黑又瘦的，我这都算健康体型了。”梁海江苦笑，低头撸了一把胖了两圈的橘猫，“看起来你俩这两个月混得还可以啊，猫都肥了。” “橘猫嘛，喝凉水都长肉的。”雷锐给梁海江递了瓶矿泉水，又问道，“所以说案子是什么情况？都已经要全国专家进组了，应该相当重视吧？” “确实非常重视，算是舆情一级响应了。”梁海江喝了口水正色，“现在初步统计，马上进专案组的专家应该有七八个，你俩算一个人，因为北阳离津海近，去的人多，南边像是周宁也调了几个专家过来。” 顾铮皱眉道：“我刚刚在微博上看了一下，现场的监控呢？” 梁海江叹了口气：“这事儿说起来简直邪门儿，舆情发酵之后津海那边第一时间就查了，按道理说也是个很简单的事儿，但就这么巧，津海当地的同事去拿监控之前，监控坏了。” “坏了？”雷锐睁大眼，随即直接笑出了声，“这不有鬼吗？” 梁海江笑笑：“是啊，但凡是个干刑侦的都知道有鬼，但是它就是坏的这么凑巧，津海那边去了人看了，是储存卡直接烧坏了，而这件事是因为当事人何刚拷素材的不正当操作导致的，事发日期是十二天前，这款监控摄像头的云储存只有七天，现在网络数据已经被覆盖了，所以唯一的指望就是那张卡。” “十二天前发生的事情，三天前才上网，卡还坏了，巧合有点多啊。”雷锐难以置信道，“这人胆子这么大，在警察面前都敢玩这套？什么人啊？” “先说好啊，我说的这些都属于专案组内部资料了，你们俩都算是业内，应该知道这件事的舆情发酵这么大，现在绝对一丝一毫都不能泄露出去。” 梁海江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份档案递过来，顾铮翻了翻，很快脸色便变得难看起来：“这是当事人的资料？” “这位老兄可是派出所的常客，行政拘留好几回了，而且还因为寻畔滋事坐过一年的牢，碰上这样的人，只要是个老刑侦都会觉得有问题。”梁海江笑道，“但问题就在这儿，这个何刚虽然劣迹斑斑，但这次的事儿确实做得干净，现在整个津海的专家团队都在尝试还原数据卡。” 顾铮问道：“没有其他目击人了？看视频里当时现场有很多人。” 梁海江叹道：“确实有很多人，而且之后也基本被请来问过一圈，所有人都说是那对夫妻先动的手……你们在新闻里看的应该不全，这对夫妻丈夫叫张腾，之前北阳和津海经常作对换交流，我还见过他，是双港分局的刑侦队长，女儿都上初中了，人也还算和气，至于他妻子，名叫包丽，是津海双港区龙源街道派出所的副所长，两个人出事后，他们的女儿现在也没法上学了，暂时被送去了亲戚家里。” 雷锐问：“会不会是串供？” 梁海江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是津海的案子，传到我们这边我也就是听个皮毛，但津海也是直辖市，治安好是出了名的，几个大区的刑警据我所知都非常能干，就算双港是个很小的区，但如果多人串供，在高强度的审问下很容易路出马脚的，没道理到现在还没查出来。” 顾铮和雷锐对视一眼，显然案子比他们想的要棘手，而这就意味着两个人的休假又泡汤了，顾铮问道：“什么时候进组？联系谁？” 梁海江递过来一张名片：“你们直接联系津海市局，这个案子现在是津海市局那边管，报到也是在他那边，至于什么时候进组，那边的意思是尽快，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修复监控，但是按照技术队的说法，说恢复七成数据的可能性很大，剩下的就是时间问题。” 雷锐接过名片看了一眼，上头的人是津海市局的副局长李国，他叹了口气：“这么大牌的委托人还是第一次见，不知道干完这一票，是不是咱俩又能火遍大江南北了。” 梁海江笑了笑：“你俩已经足够火了，而且，我话可说在前头，涉及到警察脱不脱衣服的问题，有纪委监督，压力可是会很大的。” 他说着又看了一眼顾铮：“这个案子很像是当年的谢鹏事件，小顾经历过，应该知道这种专案组的工作强度有多大……雷锐，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之后的几天你们可能连觉都没的睡了。” 第一章 警察 02 各执一词 “谢鹏事件是什么情况？” 梁海江走了之后，雷锐立刻就开始好奇，顾铮低头给相熟的宠物医院发了寄养的微信，说道：“你对这个名字一点印象都没有？我以为你会很关心新闻。” 雷锐听出他是在报之前被嘲笑不通网的一箭之仇，无奈道：“顾铮你至于这么记仇吗？” 顾铮哼了一声，看他吃瘪终于像是满意了：“谢鹏是北阳市城东检察院的副检察长，六年前因为被人举报受贿险些入狱，后来监控被送到首都鉴定中心，最后是我师父和我一起看的。” 提起顾铮那个师父雷锐还有点印象，本来在顾铮去上班之前他和黄斯然多少还有点担心顾铮这个性格上了职场会吃亏，谁料想带他的师父沈中林竟然和他如出一辙，甚至性格比顾铮还要古怪一些，那么长时间没带出一个像样的徒弟就是因为没有人可以忍受他的脾气，结果顾铮一去倒是正对人胃口，短短两年，顾铮就拿到了高级鉴定工程师的牌子。 雷锐问道：“具体是怎么举报？也是拿着监控录像举报的？” 顾铮点点头：“匿名举报，监控录像直接被寄给纪委了，视频里是一家饭店，谢鹏在和其他几个人吃饭喝酒，有个男人拿了一个纸袋子进来，纸袋子里放了五捆现金，后证实是三万块钱，袋子被交给谢鹏，谢鹏推拒了几次之后便把钱收下了，视频到这个地方戛然而止，而举报信里称塞钱的人是同年犯下强奸罪的一名叫做孙远的犯人的亲弟弟，家中在北阳当地也有些势力，希望能拿钱摆平这个案子。” 雷锐一听他这么说就知道这个谢鹏多半是被冤枉的，笑道：“我盲猜一下，举报人就是孙家？” 顾铮冷冷道：“后来孙远的弟弟也直接来投案了，但因为钱财数量不算特别巨大，而且有自首情节，行贿罪本身就算量刑也并不会很严重，然而谢鹏因为身处高位，加上没有自首情节，性质就相对恶劣了。这个案子和这次很像，孙家在举报之前将饭店的监控刻意损毁，还买通了饭店里的其他人证，导致一开始的调查里，所有证据一边倒的指向谢鹏受贿，而当时网络上还有很大的匿名空间，有人将这个事件放上网之后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要求严惩谢鹏的声浪很高，当时也只给了一周的期限。” “监控都没了，还要你们鉴定什么？玄学破案啊？” “只是店内的监控没了，并非完全没有可以调查的空间，后头沈老认为不能完全依仗于店内那只最关键位置的监控，所以又找城东分局要到了店外和周边的监控，最后发现，孙家在案子发生前曾经多次出入这家饭店，甚至有一次，孙远的弟弟还和饭店的老板一起在门口抽烟，两人甚至还一起去了一家按摩店。” “这些都是监控里看出来的？” “我和师父看了很多个小时的饭店外的监控，最后找到车牌号，刑侦大队那边查车牌查出来的，也是因为这些证据，老板顶不住高压，招出孙家曾经出钱买通饭店，希望能销毁监控，并且在谢鹏在店内消费的当天通过饭店清扫的方式赶客，只留下两桌亲信方便后期提供伪证。” “所以当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鹏和人约在饭店吃饭，饭店老板接到预订信息便通知了孙家，随即孙家将五捆现金放在了土特产的盒内，谎称是店家为了感谢客人照顾送的礼品，谢鹏一开始并未留意，在推拒了几次之后决定收下，然而在监控没有放出来的部分，谢鹏发现了盒内的现金又追了出去，不仅退还了现金，还和孙家发生了争执，然而这一幕却没有任何客人说给警察听，哪怕谢鹏在做笔录时一直在强调他没有收钱，甚至在他的账户上也没有找到任何进账，然而由于给的本来就是现金，所以一开始也没有人敢一口咬死他是清白的。” 雷锐了然，看监控这个事情不像是寻常调查，没有任何技巧可寻，也没有任何近路可抄，当时在高压下，顾铮和他师父多半是连夜看完了事发前数天的监控，也难怪梁海江会说专案组的压力大。 他想到这儿叹了口气：“要不是我原本头发多，跟着你这么干估计没多久就要秃了。” 顾铮懒得理他，半晌起身开始收拾小橘子的东西：“梁海江说其他地方的专家已经有进组了，收拾一下，我们明天上午就出发。” 翌日上午十点半。 呵欠连篇的雷锐和顾铮出了津海西站，远远就看到一个娃娃脸的年轻人手里举着巨大的牌子上头写着他俩的名字，雷锐看对方白白净净的样子，和梁海江截然不同，猜想大概刚当上警察不久，笑道：“看来还给咱们配了个小跟班。” 两人走上前，年轻人似乎是认出了雷锐的卷发，立刻上来接过他们的箱子：“是雷老师和顾老师吧，我是郭晓峰，我们队长叫我们来接你们，先把箱子放到酒店，然后就可以进组了。” 雷锐看郭晓峰的年纪顶多刚从警校毕业一两年，而这个年纪就能去市局上班的应届生并不多，忍不住道：“你是市局的？” 郭晓峰开车往市局的方向驶去：“不是，我是津北分局刑侦大队的，因为这次这个事情发生的突然，市局缺人，又因为要刑事回避，不能调资历比较老的探员来帮忙，所以就从各个分局抽了新人上来学习，顺便一对一跟全国来的专家结对子……我也没想到分到我是两个人。” “别这么见外，说到底我也就顾先生的秘书，咱们这儿他才是大咖。”雷锐和郭晓峰打趣，又问道：“那其他专家都已经进组了吗？” 郭晓峰道：“还没有，只有北阳的到齐了，南边一点的今天晚上到，昨天开会，也希望这个案子能速战速决，几个市局领导都认可人多效率高。” 顾铮过去经历过谢鹏的案子，知道不能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恢复事发当天的监控上，问道：“你之前看过案卷了吧？” “看过了。”郭晓峰点头，“怎么了？” “之前我们拿到的资料不全，饭店里一共有几个监控？” “只有一个，就是店外的那个，据老板牛利说，现在室外的这个摄像头也是不久前从室内移出来的，因为小本经营，饭店里连包厢都没有，整个视野范围一览无余，反倒是有些在室外吃饭的客人容易在醉酒之后打架闹事，为了省钱，他们就直接把室内那个装出来了。” 雷锐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又是一个巧合，这个案子里巧合也太多了。” 郭晓峰苦笑：“是啊，所以现在就变得各执一词，包丽和张腾也一直很配合，说他们是被何刚陷害，因为两人的女儿之前在学校和何刚的儿子产生过矛盾，夫妻俩曾经上门去讨说法，和何刚有过接触。” “这么巧？”雷锐睁大眼，“津海可是个大直辖市啊，孩子在同一个学校上学，父母还能在校外碰上的概率有多少？” 郭晓峰叹了口气：“这事儿我们也考虑过，不过双港区的情况比较特殊，它是个很小的区，是因为辖区内有两个港口，为了方便管理所以才单独成区，如果你们没概念的话……这个区，差不多就只有四分之一个北阳城西区大，那个学校，也是区里唯一一所重点中学，我们讨论后认为，如果是常年生活在这个区的话，这种概率并不小。” 顾铮敏锐地眯起眼：“所以说是什么矛盾？” “猥亵。”郭晓峰叹了口气，“因为这个事儿，张腾的女儿受了刺激，后头对上学都产生了抵触心理，张腾和包丽夫妻二人都是警察，听女儿说了事情之后自然知道这个事情严重性，所以才上门去找的何刚。” 顾铮皱眉：“对方是未成年人，所以只是批评教育了对吗？” 郭晓峰道：“没错，本来他们就是想去教育一下何刚的儿子，因为一旦走程序谁都不好看，而当时对方也认错了，没想到后头会突然发生这个事。” 雷锐想了想又问：“那当天发生的事情，包丽和张腾是怎么说的？他们自己就是警察，应该交代的很清楚吧。” 郭晓峰说道：“两个人交代的内容也几乎是一致的，是何刚在店内先出言挑衅了包丽，侮辱了包丽的女儿，说她小小年纪就会勾引男人不学好，两人随即在店内发生了言语冲突，最后何刚转身出了店门，包丽起身追出去，却被地上的东西绊倒，倒下去时，她扑在了何刚的身上，而何刚趁机对包丽动手动脚，由此从言语冲突上升到了肢体冲突，包丽叫来了正在付账的张腾，张腾想到妻子和女儿都受了辱，当时就勃然大怒，随即才动了手。” 雷锐无奈道：“这是个人都忍不了，要换了我也得动手……过程都这么清楚了，结果现在还是对张腾夫妇不利？” 郭晓峰将车开进一家酒店的停车场，停下后说道：“问题就在于，当天因为店内的油烟太大，所有客人都选择坐在室外，包丽说她是在洗手间附近碰到何刚的，而餐厅的洗手间在后门，没有监控，也没有任何客人和服务员听到两人争吵并且看到何刚先动手，所以在何刚的说法里，一开始对他进行挑衅的是包丽，明明他的儿子已经道过歉了，但是包丽却得理不饶人，还一直说早晚要他儿子付出代价，后头何刚不愿与他纠缠才转身离开，谁知包丽这时突然从后头扑了上来，是自己撞在他身上的。” “哈？”雷锐睁大眼，“还能这么搞吗？这么多人在，是被绊倒还是在自己扑过去的查不清楚？” 郭晓峰苦笑：“就是这个查不清楚，当时店外坐的所有人都查了，没有人说他绊倒了包丽，而且也仔细查过那一块的地面，不存在凹凸不平，也没有障碍物，恰逢又在监控盲区里，所以很难说清楚。” 雷锐摇摇头：“但至少监控可以提供个参考，总好过现在就听人各执一言地扯皮吧。” 三人上楼放了行李，随即马不停蹄地赶往市局，而就在车子行驶到离市局还有两个路口的时候，郭晓峰口袋里的手机一震，他拿出来看了一眼，脸色几乎立刻变得明朗。 “数据恢复了。”他回过头对雷锐还有顾铮道，“虽说比预想的要差，只回复了五成，但是当天晚上的监控已经恢复出来了，马上到局里我们就可以看。” 恶剪调查小组 第33节 第一章 警察 03 火眼金睛 雷锐也没想到他们的运气这么好，进了市局，郭晓峰先带着他们去了一趟人事部门办理了临时的通行证，随即便带了他们去了六楼的刑事侦查科。 郭晓峰领着他们往走廊尽头走，迎面走来的每个人几乎都是步伐匆匆，他说道：“这个案子是专案专查，领导也安排了单独的会议室，还是要说一下，因为临时的通行证是无法进出局里的其他楼层的，二位之后尽量不要乱跑，这边安保还是挺严的，怕到时候搞得尴尬。” 雷锐笑道：“那是，在这个地方还乱跑，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三人很快进了走廊尽头的大会议室，一进去便是扑鼻的烟味，顾铮被熏得皱起眉，而就算是雷锐这样的老烟枪也忍不住用手扇了一下，感慨道：“我算是知道压力有多大了。” 会议室里原本就有七八个人在，而其中居然还有认识顾铮的，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很快便走了过来，笑道：“顾铮？这次这个案子连你这尊大佛都请动了？” “赵蕊。”顾铮语气平淡，但面部表情却明显地抽紧了，转头对雷锐道，“这也是原来鉴定中心的同事，后来去了城西分局的鉴定所上班。” 雷锐看着顾铮因为紧张而下意识挺起的后背，暗想未来几天对于顾铮最大的挑战恐怕并不是案子本身，而是如何和这些新老同事相处，他心知该自己出场了，迎上去笑道：“个个都是高人，我感觉我这种滥竽充数的在这儿都要心虚了……雷锐，我现在是顾铮的助理。” 他同赵蕊握了握手，女人几乎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小顾，你现在会找助理了？” 顾铮的脸色一僵，而雷锐险些当场笑出声，一看就是之前顾铮在鉴定中心上班的时候太孤僻，所以找个助理人家都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他强忍着当场挤兑顾铮的冲动，笑道：“没办法，工作量太大，就算是铁打的一个人也玩不转，我这不就是来给老板排忧解难来的嘛。” 他话音刚落，外头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一个国字脸的男人，看着约莫四十岁，看着十分精干，手里拿着一只硬盘说道：“恢复的视频已经来了，现在虽然人还不齐，但我们先看吧。” 郭晓峰小声道：“这是市局刑侦支队的队长秦一风，毕竟是津海的案子，市局这边得有人做统筹，秦队肯定当仁不让。” 众人随即落座，秦风抬头看了一眼才发现有新人，匆匆说道：“时间很紧，客套话就不说了，大家自己介绍认识一下，我这边接一下电脑，马上看当天晚上的监控录像。” 秦风跟着技术员忙活的时候，坐在圆桌周围的人挨个自报了家门，雷锐这才发现整个会议室里真正走野路子的只有他，他难得心虚，小声对顾铮道：“都是些大佬，靠你带着飞了老板。” 顾铮好笑似地看他一眼，满脸都写着“你也有今天”，而这时秦一风那边已经接好了大屏，技术员帮着调出了事发当晚的监控，秦一风说道：“新来的同志之后我会把案件的具体资料复印给你们，但是根据现有的笔录，双方最大的分歧点在于包丽是主动扑到何刚身上的还是被绊倒，一会儿大家也重点看一下这个。” 雷锐心想这个监控都是直接被复原出来的了，肯定谈不上什么二次剪辑，如果单纯只是看监控，他们这一屋子的专家也未免有些浪费，想来现在之所以要这么大费周章，无非也就是因为案子的舆情发酵得太厉害，面对滔天的民意，至少津海市市局得拿出相应的态度来，未保万无一失，所以才要集思广益。 秦一风一看就是个极其雷厉风行的性子，也不同他们多说别的，直接就开始播放视频，画面的构图一如网传的内容，监控被安装在店铺外的左手边，应该是架设在一楼半的露台上，常见广角镜头，可覆盖范围从这家名家小家菜馆的饭店门口一直延伸到隔壁的奶茶铺。 雷锐虽说并不是专业干数据鉴定的，但做摄像那会儿碰到比较麻烦的拍摄任务也要用到监控探头，如今一看画面里没有任何时间码就知道饭店老板并没有用大厂的监控，而这种小型家用监控最大的弊端就在于即便是云储存也无法储存太久，如今对方很有可能就是看准了这一点，吃定警方如果无法恢复数据就无法辨别当晚的真相。 监控因为数据恢复的原因略有卡顿，放了不到两分钟，画面上出现了一男一女二人， 男的身材高大，而女的则相对瘦小，秦一风将画面暂停下来：“今天有新人来，我还是交代一下时间线，后来根据现场目击证人和老板的证词，张腾和包丽到达小家菜馆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十五左右，这家双港区的饭馆虽然小，但是也已经开了十多年，名气不小，很多来吃的都是回头客，再加上双港区本身就不大，从分局过去也没多远，张腾和包丽都是常客。” 顾铮问道：“那天晚上他们有预定吗？” 秦一风明白他的意思：“这个我们已经确定过了，因为店面小，碰上高峰时期来经常吃不上，所以张腾和包丽有预定的习惯，在中午的时候打电话给老板定了位置……也就是说，两人来这家店是提前订好的行程。” 秦一风四倍速继续播放视频，很快画面里出现了一名光头男子，带着另一个微胖男人和一个学生直接在门口的凳子上坐下了，他再一次把视频暂停下来：“这个就是何刚，当天他也有预定，带的两个人是他的弟弟何明和侄子何子阳，由于何刚的妻子和弟媳一起出门做美甲了，所以他们兄弟俩在下午的时候订好了要来这家店吃饭，差不多是晚上七点半的时候来的。” 秦一风按下播放键，很快何刚和张腾在相隔很远的两张室外的桌子上分别落座，期间双方明显有眼神交流，应该是很早就认出了对方，但是并没有直接说话，随着饭点的到来，小家菜馆的店外渐渐坐满了人，而何刚很不凑巧坐在了监控最边缘的位置，以至于桌子小半都在盲区里。 雷锐心中冷笑，心想何刚来的时候室外的桌子还没有坐太多人，然而他偏就选了这么个位置，又是一个巧合。 整个会议室里鸦雀无声，直到快进了十五分钟后，包丽和张腾吃完了，张腾起身去前台买单，包丽这时也去了饭店后头的洗手间，整个过程里和何刚零眼神交流，然而就在她进入店内的不到五分钟后，何刚也进了店内。 赵蕊轻声道：“自从包丽进入店内之后，何刚在不到两分钟内看了四次手机，在这之前他都很少有看手机的动作，很可能是在确定时间。” 雷锐一愣，没想到这一屋子的人居然都是顾铮这种人，而这时坐在赵蕊旁一个名叫张扬的鉴定专家也说道：“在包丽起身的时候，虽然何刚并没有直接转头去看，但是坐在他旁边的何明却向左手边转头了，同时好像还敲击了桌面两次，有可能是在提醒何刚。” 雷锐简直瞠目结舌，他原本还想单纯就看个监控而已，大家都长了眼睛谁看不是看，然而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和这些人的差距在哪儿。 秦一风道：“何明和何子阳都录了笔录，目前看来证词没什么问题，因为何子阳还没有成年，我们这边觉得他可能是个突破口，也出了专人去进行二次询问，结果目前为止他的证词都能和何刚和何明对上，咬死包丽后头是自己扑上来的。” “巧合太多就有鬼。”顾铮轻声说了一句，又道，“继续放吧，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地方。” 秦一风点点头，继续让监控常速往下走，到了重点部分，屋子里所有人都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只见不到十分钟后，何刚突然步伐匆匆地从店里出来，他大步流星地穿过两桌靠门口的位置，还没有坐下，身后的包丽也追了出来，抬起手指指着何刚的后背，像是在同他争吵，随即包丽走到了监控的边缘，画面里勉强只能看见她和何刚的半个身子。 雷锐咬了咬牙：“这种角度，包丽还是背对屏幕，根本看不清楚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画面里的包丽和何刚似乎产生了某种争执，何明站起来劝架，也有其他桌的人问讯起身围观，就在人群开始变得乱哄哄的时候，包丽的身子却突然一晃，整个人像是重心不稳地往何刚身上栽去，而她此时大半个人已经身处在监控盲区里，画面里只能看到她的一只手用力地揪住何刚的左肩，紧跟着，何刚便用力将她一推，包丽因此整个人被推出了监控之外，倒在了地上。 秦一风没有暂停，在之后的监控里，听到动静的张腾从店里跑出来，似乎是发现了倒在地上的妻子，他大步朝何刚走去，三人随即一起消失在了监控里……整整一分钟，画面里只能看到在旁围观的人群还有徒劳想要拉架的何明和何子阳，两人看样子都没能阻止这场纷争，也因此一分钟之后，何刚直接被包丽推进了画面里，随后就发生了被放上网的那一幕——张腾用擒拿将何刚直接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秦一风停下视频说道：“三个人都有受伤，何刚和包丽身上都有软组织挫伤和擦伤，张腾也有轻微伤，事后调查，三人都并未饮酒，但是在纷争起因上各执一词，也都说是对方先动的手，在事发当时派出所调解过，双方达成了协议，也并没有赔偿，张腾那边同样没想到何刚会在将近十天后来这一出。” 顾铮轻声道：“不管怎么样，何刚倒地之后张腾还对他用了擒拿，这算是制止过当吧。” 秦一风叹了口气：“没错，制止过当是没跑了，但是组织上也有考虑，如果妻子都被人打了，一个警察还碍于身份一点手都不能还，这也过于不近人情，所以这件事的处理还是要经由多方的考量，尤其是要搞清楚，当天晚上究竟是谁挑衅在先，又是谁先动了手——这决定了组织上对张腾和包丽夫妇最后的处罚，是单纯停职三十天，还是更重……现在舆情已经发酵，我们只有一星期，一星期之后，必须要给外界一个交代。” 第一章 警察 04. 目击者 放完监控后，秦一风让郭晓峰去打开了灯，会议室里登时亮堂起来，他说道：“大家怎么看？” “如果这是现场唯一监控，对张腾和包丽有利。”赵蕊说道，“画面里遮挡过多人员繁杂，可能存在有绊倒的可能，但是由于场面太乱所以没有人记得，我个人觉得可以拿这段去试试看能不能攻破何家人的心理防线。” 秦一风扬起眉：“你是说，何家人还是在说谎？” 另一个叫做兰学博的专家说道：“如果何刚当真被两个人围打，身材健壮的何明为何从头到尾都没有进行实质性的阻拦，在座位没有坐满的情况，又为什么非要挑最边角的位置坐，这些都可以进行反复的盘问。” 雷锐心知这种场合也没有他插嘴的份儿，默默听着其他专家说话，内心却想现在坐在这个办公室里的所有人几乎都默认了张腾和包丽夫妇并非是过错方，而这本身也存在偏颇，如果当真是何家搞的鬼，为什么他会这么有底气，把全部的赌注都压在了这个监控上。 “秦队。”一直沉默的顾铮这时忽然开口，“你往回倒三分钟左右。” 秦一风照做，随即顾铮喊了声停，指着画面上方半个模糊的人影说道：“在一点钟方向上有个人，穿黑裤子黑鞋，在何家三人落座后不久到了这个位置，中间只改变过一次站位，之后就一直没动了，之前画面里能看到他的双手，但这个地方他的双手都拍不到了，在手边没有其他物品的情况下，大概率是在拿手机拍摄，要不就是在双手发短信，不管怎么样，他都应该是一个看完全部过程的目击者。” 整个办公室里一片安静，雷锐却有些得意，就算是画面被放大，一点钟方向的那个人影也一直在非常不起眼的位置，更何况从头到尾只拍到一双腿，在所有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何家和张腾包丽夫妇身上时，顾铮看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东西。 半晌赵蕊直接笑了出来：“真不愧是沈老教出来的火眼金睛。” 顾铮平时最不习惯受人瞩目，给赵蕊一夸整个人都僵硬了，在桌子底下捏了一把雷锐的大腿，后者顿时吃痛地倒吸口凉气，说道：“秦队，你再往回拉一点，看看这个人是什么时候来的，有没有别的特征吧。” 秦一风也十分清楚现在再找到第二个视角的重要性，立刻便开始往回反拉，如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画面上方，只见那双裤管的主人确实是在何刚他们落座后不久来的，手上什么都没有拿，只有左手上捏了一个手机。 在何刚点菜时，陆陆续续小家菜馆外的位子已经被坐满了，而这时黑裤管往左手边移了两步，紧跟着他双手都抬起来，仅在几秒钟之后就放下了，随即又很小地移了半步，之后就再没有动过，只是时不时将手抬起来，似乎在摆弄手机。 这动作看起来非常眼熟，雷锐眯起眼：“总不能在试机位吧？” “试机位？”在场的专家对这个词都很新鲜，纷纷抬起头。 雷锐笑笑：“我就是瞎说啊，如果真是等人，又没有碍着任何人的事，为什么要反复挪位置，而且他每次挪位置之前都会把手抬起来，在我看很像是在拿着手机对比拍摄角度，如果是从专业摄像的角度来说，就是在试机位。” 秦一风眯起眼：“你是说，这个人早就知道马上小家菜馆要发生事情？” 雷锐耸肩：“我就是瞎猜，但是刚刚顾铮也说了，如果能找到这个人，他一定是看完全程的目击证人。” 秦一风点头：“这个事情今天已经在做了，前两天都在忙着询问饭店里的顾客，今天才把人铺出去查其他角度的监控，应该也很快会有结果。” 顾铮一言不发地拿了电脑出来将秦一风那里的视频拷了一份，雷锐知道以他的性格，肯定是要将前后的监控都看一遍的，毕竟按照谢鹏的案子，一旦存在有故意构陷的成分，那布局方可能在事发前也来过现场。 手上的事情太多，秦一风不多时就忙得不见踪影，临走前叮嘱郭晓峰要全程陪同顾铮和雷锐，如果后期有出外勤的必要，有个市局的人在也会减少很多麻烦。 “咱们下一步做什么老板？” 散了会，雷锐往一次性水杯里添了点开水，心知自己是习惯顾铮这种工作模式的，但毕竟现在他们还带了个郭晓峰，总得让人家心里有个数。 顾铮淡淡道：“我要把恢复的所有监控拉一遍，看看有没有过错的内容，这个事情一个人做就足够了，你们耽搁在这儿没用，不如去饭店周围走访。” 郭晓峰一愣：“顾老师，你不去吗？这个监控，刚刚不是已经……” “监控本来就片面，只看一段监控就更片面。”顾铮摇头，“现在都没有办法确定是意外还是蓄谋，看监控是必须的，雷锐，你们再去现场看一下，重点问一下那点站在街对面的那个人。” 雷锐听出顾铮话里赶人的意思，他看了一眼对面时不时要看一眼顾铮的赵蕊，低下头对顾铮轻声道：“你要不还是跟我们一起走吧，要把你单独留在这个地方，一会儿保证所有人都会上来和你打招呼......说不好还有桃花运呢。” 原本全部心思都已经放在视频上的顾铮闻言身子一僵，几乎立刻便将电脑屏幕合上了。 三人下了楼，郭晓峰这还是第一次跟着司法鉴定人员一起行动，好奇道：“我们也去现场吗？” “先把他送回酒店，他工作时旁边不能有太多人，有我一个有时都嫌多……”雷锐摇摇头，“现场他去也就是个累赘，我们两个去就行了。” …… 一个小时后。 雷锐站在画面里“黑裤管”站的位置望向街对面，小家菜馆位于津海津北区的一条名叫双元路的小街上，据郭晓峰说，整个双港区大半的居民区都在这一点，而也因为这样，双元路附近的商业设施也比较齐全，而小家菜馆虽然在大众点评上的分数不高，但却被标明了是收录十二年的老店，显然在这一代已经开了很长时间了。 不在饭点，小家菜馆的玻璃门紧闭，只能看见几个服务员懒洋洋地趴在桌上打瞌睡。雷锐拿出手机打开照相机，按照监控里黑裤管的站位试了一下机位，发现原先黑裤管站的位置趋于何刚桌子的正对面，而按照当晚屋外桌椅的摆放，何刚的桌子是最靠边上的一桌，前头也没有其他桌子的遮挡，按道理说这应该是最好的机位。 可是为什么他要换位置呢？ 雷锐往左边走了两步，到了黑裤管最后站定的位置，意识到如果是斜角度拍摄，何刚的位置大概率会被旁边一桌人挡住，他皱起眉，难道说这个人就是有意在挑有遮挡的角度吗？ “雷老师，你是在看那个目击者的站位吗？” 郭晓峰看着雷锐在原地比划了一会儿，好奇道：“如果真的是目击者，为什么他这两天都不把视频发出来呢？前两天这件事一直在热搜上，如果发出来肯定会有很多人看。” “你觉得有人看就是好事啊？”雷锐心想小朋友到底还是小朋友，虽然在刑警队，但一看郭晓峰就是没挨过社会的毒打，好笑道，“晓峰同志，这种视频可不是寻常玩短视频，万一发出来上了热搜，当事人是要有麻烦的，警察肯定会找他了解情况，不光这样，内容无论偏向哪一方都势必会引起另一方支持者的不满，而且现在网上很流行站队，发现自己站错队了人就会恼羞成怒，反而最后会怪到揭露真相的人身上。” 郭晓峰一愣：“这……” “现在这个时代照相机就是人们的眼睛，无所不在，而拍这种视频，就好像过去在公交车上看到小偷，你看到了但却不一定会告诉其他人，同理，拍了之后也不一定会发，因为谁都不想因为这种事情给自己惹上一身腥。” 雷锐说着转过身去，在黑裤管站的位置并没有任何店家，而是一片小区的外围墙，四周也没有路口，不存在道路监控，他叹了口气：“简直是倒了大霉了，还叫来现场看呢，这毛都没有。” 郭晓峰无奈道：“之前局里也来人看过，当时好像就是发现街对面没有店铺，所以觉得找其他监控很困难，也就把一开始的调查重点放在店内的顾客身上了。” 雷锐回忆了一下之前他们在监控里看到的，街对面似乎还停了一些车，但现在大多数的停车记录仪都是停车就关，就算有停车监控也保存不了那么久，他正是头疼，郭晓峰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大作，年轻人拿起来听了几秒脸色就变了，挂了电话说道：“雷老师，可能有突破口了。” “怎么？” “何子阳说漏嘴了，说当天他跟着他爸来小家菜馆之后，何明就和他说晚上如果出了什么事情叫他不要上去凑热闹，在旁边看着就好……但是也只和他说了这个。” 雷锐皱眉：“这不是摆明了何家知道当天晚上会出事吗？就这样何刚和何明还是不开口？” 郭晓峰摇摇头：“说是只有何子阳撂了，而且无论何明和何刚计划了什么，他们都没有和家里说，这几天两人的妻子天天来问情况，初步判断就算两人预谋，家人也应该是毫不知情的。” “玩这么大，图什么？”雷锐想不明白，拖家带口地上热搜，还这么明显的搞坏监控究竟图什么，就像一开始梁海江说的，别说是干过几年的老刑侦能嗅出不对，就连雷锐这种毫无刑侦经验的普通人都能感觉出不对。 何家和张腾包丽的恩怨真的只是因为儿子在校猥亵女同学吗？ 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郭晓峰那边手机又响了，雷锐本以为还是何子阳的事儿，却没想到这次郭晓峰的脸色变得更诧异，挂了电话立刻便上网搜什么东西，然后紧跟着便不自禁地说了句“坏了”。 “怎么了？”雷锐凑过去，借着郭晓峰的手机屏幕却发现，就在十分钟前，津海警察夫妻打人的热搜又被顶上了第八，而新的热度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有人在在词条里发了一段手机视频。 郭晓峰点开那个视频，雷锐几乎一眼就看出，对方的摄像角度就在他和顾晓峰如今站的位置。 “操……” 他心里咯噔一下：“原本还愁找不到呢，这下人自己送上门来了。” 第一章 警察 05 第二个视角 雷锐等不到回去，就在小家菜馆对面的大街上看完了郭晓峰手机上全长 5 分 23 秒的视频。 视频内容是从何刚回到座位同何明骂骂咧咧开始拍的，他刚大声骂了句疯娘们，包丽便从店内冲了出来，手机视频不同于无声的监控，有录音功能，雷锐能听到女人因为愤怒而发抖的声音：“你再说一遍？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女儿？” 恶剪调查小组 第34节 两人在原地吵了几句，大体围绕着包丽女儿被何刚儿子骚扰的话题，在 1 分 12 秒时，小家菜馆外坐着的其他客人大多已经因为两人激烈的争吵而选择起身围观，一时间何刚桌子旁围满了人，只能依稀从人群露出的缝隙里看到处在风暴中心的何刚和包丽二人。 雷锐心知马上就是包丽撞在何刚身上的那一幕了，看得聚精会神，而就在 1 分 23 秒，包丽忽然整个人直直地扑在了何刚身上，而何刚也吃痛地大叫了一声，就像是被捣了一拳一样退出小半步，人群中只听何明大喊道：“你这个女同志怎么还打人呢！” 郭晓峰震惊：“是包丽先打人的吗？” 雷锐皱眉道：“现在不好说，先看完。” 视频里包丽和何刚纠缠在一起，人群也乱作一团，何刚火气上来，用力将包丽一推，随着一声惊叫，包丽倒在了饭店门口的台阶上，吃痛地叫着张腾的名字，言语中已经夹杂了哭腔。 3 分 53 秒，张腾从饭店里冲出来，包丽几乎是哭喊着说“他弄我”，而何刚也相当生气地在冲包丽吼：“你他妈少血口喷人，不是你刚刚先扑我身上的？还我弄你？” 4 分 08 秒，张腾明显也认出了何刚，随着人群发出惊叫，包丽和张腾和何刚缠斗一起，包丽狠狠推了一把何刚，而步伐踉跄的何刚撞在饭桌上，还没能还手，早已怒火中烧的张腾扑上去利落地拧过他的手腕，就在何刚的惨叫声里将他按在地上。 5 分 12 秒，整条街上都能听见何刚的求饶声，随着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在 5 分 23 秒时，视频戛然中断在一片喧哗声里。 郭晓峰脸色有些难看：“如果是包丽先动的手，那张队就没有任何理由……” 雷锐心里也知道不妙，这个视频的视觉呈现因为围观群众的遮挡算不上清楚，画面说明不了太多问题，但偏偏加上现场的声音之后确实很像是包丽主动扑在了何刚的身上，就他对一般网友的了解，大多数人可能看到何明大喊包丽打人的时候就已经倒向了何家的阵营。 他这边正觉得一个头两个大，顾铮的电话来了，开门见山道：“看了视频了？” “看了，正想给你发微信呢。“雷锐捏着鼻梁无奈道，“你那边看出点什么名堂来没有？再这么下去我们连一个星期都不会有了，这事儿要是再炒上热搜第一，马上谁都没的睡。” 顾铮冷冷道：“我这边才看了不到四分之一，但是已经能看出问题了，马上先回局里，按照现在的舆论趋势马上就得有应急的预案。” 雷锐自己都是上过热搜的人，知道舆论这把火烧起来根本就是寸草不生，挂了电话哪里敢耽搁，立马就上了郭晓峰的车往回赶，重新回到会议室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在，赵蕊对顾铮道：“秦队刚刚给局长叫上去说话了，现在这个案子重回热搜，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雷锐在回来的路上已经看过网上的趋势，相比于之前放出监控视频后的五五开站队，这次明显相信何刚的人要更多，也有人开始挖掘包丽和张腾过去处理过的案子，虽说因为公职人员的工作性质没有太多的料可挖，但即使这样，底下的话都已经说得相当难听。 实时刷新的热搜里，几乎有大半的声音都是在喊要将夫妇二人撤职严惩的，也有人要求调查二人过去有没有贪污受贿的行为，形势对于张腾夫妇二人可以说非常不妙。 雷锐就在前不久才叫人深度扒皮过一番，要不是案件解决得还算快，恐怕他现在全天的联系方式都得换，如今他看到这些熟悉的论调不由感到怒火中烧：“这些人也就是说风就是雨，完全意识不到他们的发言可能会将这对夫妻推入深渊，只管一时嘴上痛快，就算事情反转了也不会有一句道歉的。” 他话音刚落，秦一风从外头大踏步的进来，脸色也显得十分凝重：“网上的视频都看过了吧？” 见众人点头，秦一风叹了口气：“那就不废话了，刚刚领导找我，大家心里也应该有数，这个案子现在已经火烧眉毛了，你们有什么看法？” 会议室里安静了一会儿，最后赵蕊无奈道：“画面是那个样子，能看到的信息太有限了，虽说有了声音，但是误导性很强，这个视频虽然提供了第二个视角，但其实本质上也和之前那个监控视频是一样的，画面里的线索太少。” “但还是有奇怪的地方。”坐在赵蕊旁的北阳专家张扬说道，“在视野被遮挡后，拍摄者既没有变换拍摄角度，也没有尝试到更近的地方进行围观。” 顾铮点头：“没错，这种情况很罕见，我看过很多由路人拍摄的实时视频，基本上最后都会走上在更近的地方拍摄，因为如果是纯围观，照相机就像是他的眼睛，他第一需要保障的是自己的视角。” 他这么一说所有人脸上都浮现认可之色，而雷锐想到之前他在现场目测过的视角，补充道：“这个拍摄者多半就是监控视频里那个黑裤管，视角一模一样，而且在他的镜头里也没有看到周边有其他拍摄者，我们现在姑且认为这两者是一个人。之前我去现场看过了，他一开始站的位置应该就在何刚他们桌子的正对面，在那个位置不会被监控拍到，视野里也没有任何遮挡，但是即便这样，黑裤管还是改变了位置，最终变成了斜角拍摄，这从拍摄的角度来说，有意规避了一个没有遮挡的角度，换成一个有遮挡的角度，不是很奇怪吗？” 秦一风一点就通：“你的意思是……这个人是提前就准备好要拍这段内容的，他就是特意选择了一个视角会被遮挡的位置，这样后期才有扯皮的余地。” 雷锐点头：“不光这样，还有一件事从我一个后期的角度来看觉得很奇怪，在没有三脚架的情况下，纯手持镜头，居然从一开始机位就是固定的，没有任何甩动和调试，这在业内，再牛逼的摄像也做不到啊。” 在场的到底都是常年从事数据鉴定工作的，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赵蕊皱眉道：“没有任何调试角度的痕迹，而是上来就框好了那一块的内容，就好像知道那里要出事一样。” 顾铮道：“也可能是视频动过刀子，把开头的部分去掉了，但如果单纯是上传社交网站，并没有时长限制，为什么要经过一道剪辑？无论是直接拍摄还是经过剪辑，从逻辑上都说不通。” “我明白了。”秦一风了然，正色道，“我们已经去联系平台寻找这个视频的上传者了，估计下午就会把人请过来，至于调查身份就是我们的事了，大家还是先研究一下手头的视频，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问题，晚点我们开会讨论。” 众人点头应下，秦一风很快又像是阵风一样离开了，雷锐翻看着视频发布者的微博，发现这是一个 2013 年注册的号，网名迎风逗狗，地点显示就是津海本地人。在配合视频发布的文案里，迎风逗狗表示他是思索再三才终于决定把这段视频发出来，因为不希望无辜的市民被冤枉，沦为公权力的牺牲品。 “帽子扣的倒是挺大。”雷锐冷笑，“原本就有很多人怀疑张腾和包丽夫妇是仗着公职在身在外为所欲为，这下简直就是坐实了这个怀疑，可以说光这两行字就够叫人揣测的了。” 赵蕊反复和张扬研究了这条手机视频，从专业的角度看，没有看到任何拼接加速和抽帧，意味着这条视频除了开头，在其他地方都不存在剪辑痕迹，女人面色凝重：“视频本身挑不出毛病，如果单从视频的层面上来说，确实更像是包丽的责任。” “所有视觉呈现都是片面的，相机也不是人的眼睛，不能仅仅通过一个视频下判断。”顾铮皱眉，他想了想说，“我一个人短时间内做不了这么大量的工作，所以可能要大家分摊一下，把店面前那几天所有监控都拉一遍。” 张扬问道：“你是觉得，如果存在摆拍和构陷，那么何家肯定提前布置过现场？” “没错，就像是谢鹏事件，这样的事情里公职人员反倒是弱势群体，通过一点视听上的内容轻易就可以煽动起群众的情绪，也因此，存在诬陷的可能。” 顾铮想到四年前自己面对监控时的崩溃暗暗捏紧了指节，他后来想过很多次，如果他不仅仅是看那一天的监控，而是看一个月的，或许他就会发现王东林曾经带其他女孩儿也来过这个地方，而黄斯然只是他最新的一个受害者…… 他深吸口气：“我在上午已经看了一小部分，应该是案发前一天的监控，当天老板虽然也在室外摆了位子，但却根本没有第二天何刚坐的那张桌子……那个位置放着电动车。” 兰学博一愣：“你是说只有案发当天……” 顾铮抱着手臂点了点头：“那个位置十分靠外，也因此几乎是在监控的盲区里，照明也远不如店面前的位置，为什么何刚在位置完全没坐满的情况下会选择坐在那里？现在看来，当天的监控还有人证确实是对包丽和何刚不利，然而如果可以证明何刚是有预谋的，所有行为都经过预先的安排，那么即便在店内没有监控，也没有人证可以证明何刚之前曾经对包丽动过手，现在的劣势也会反转。” 会议室里安静下来，顾铮的注意力此时几乎完全在案子上，也因此难得感知不到众人齐刷刷的视线，只是轻声道：“何刚现在只是占了舆论的优势，但其实他做的并不干净，又或者说巧合实在太多了，这么多的巧合之下，肯定有一个精密的计划，如果我们能找到视频里的漏洞，再结合实地的走访，就一定可以把这个假象撕开。” 第一章 警察 06 破绽 下午五点，津海市公安局六楼的专案组办公室内一片安静，从全国各地来的数据鉴定专家此时都在干同一件事——看分配到手上的视频。 郭晓峰做惯了外勤，并不习惯这种一动不动的工作，跟着顾铮监控看了一会儿就开始憋不住，前后进出给会议室里的热水瓶添了好几回热水，最后雷锐实在看不下去，起身陪他去楼梯间抽了一根烟。 “雷老师，其实会议室里可以抽……”郭晓峰接过雷锐的烟有些不好意思，他当然知道做刑警能沉下心看监控也是必须的，毕竟之前带他的余队就说了，不是什么案子都可以用“巧劲儿”破的，很多时候，基层刑警干的最多的就是千篇一律走访还有查监控，最后抓到人，靠的都是没日没夜的辛苦排查。 雷锐好笑地看他一眼：“在那个会议室里，就咱俩都不在正经干活儿，还要在旁边用香烟熏人家就不地道了，尤其是你顾老师，不到压力特别大的时候，一点烟味都受不了，我要在旁边抽都被他骂死。” 郭晓峰就着雷锐的火机上了火，闻言好奇道：“雷老师，您真的只是顾老师的助理吗？感觉你们俩很熟。” “你才看出来啊？”雷锐看郭晓峰傻愣愣的样子，觉得不管哪一行的新人都差不多，笑道，“我俩是发小，不过我混的不如人家，所以现在只能跟着人家混口饭吃……” 郭晓峰这才意识到两人之间那种默契感是从哪儿来的，摇摇头笑道：“不过雷老师你也挺厉害的，刚刚你说那个调试机位的问题，我根本想不到，难怪在我来之前，我们队长一直叫我要跟你们多学习……还说做刑警不能一心就想着往外跑。” 雷锐看着年轻人谦虚垂下的眉眼，想了想问：“那你对这个案子怎么看？” 郭晓峰给他问得一愣：“我……” 雷锐问：”你相信张腾和包丽是被诬陷的吗？” 郭晓峰思考了一下，说道：“我的父母也都是警察，从小他们就让我知道，在外头什么事情是绝对不能做的，所以我这方面的意识特别强，而且也知道人一时冲动可能会酿成非常可怕的后果……我觉得，张腾和包丽既然都是警察，他们应该很清楚打人的结果，既然在女儿被猥亵之后，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去报复何刚，那就说明夫妇二人都是明事理的人，也不会仗着自己的身份在外头做一些该不做的事，这样的人被逼打人，肯定事出有因。” 雷锐又问：“那假设，单纯假设啊，两人是被诬陷的，你觉得何刚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然是因为他们的……”郭晓峰正打算说因为不满儿子被指责，然而话到了嘴边却又觉得雷锐这么提问肯定更有深意，认真想了想，“也确实有点奇怪，如果单纯为了报复就设了这么大一个局，总觉得有些托大，而且甚至还不惜把自己的弟弟和侄子都拉上，万一后头被警方查出来了，全家人的生活都会受影响。” “对了。”雷锐点点头，“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如果手机机位也是何家人安排的，手段下作归下作，但也未免搞的太麻烦，何刚废了大劲儿设了一个不算完美的局，究竟图什么呢？” 两人抽完一根烟回去，却发现顾铮已经开始何其他几个专家讨论手头有的进展了，最先有进展的是赵蕊，女人将手头的视频投在大屏上，用激光笔指着何刚坐的位置说道：“小顾说的没错，在事发之前，这个位置根本没有摆放任何桌椅，在前一天，老板在这儿停了一辆电动车，我查了一下，在小家菜馆旁边是一家冒菜，也会在人多的时候在门口摆位置，换言之，老板是为了不让冒菜在这个位置放上桌椅，所以用电动车是用来占位置用的。” 赵蕊说完又将时间线往后拉了一点，随着店里的客人越来越多，也有不少人选择坐在店外，老板穿行在各个桌子之间点菜，赵蕊将视频暂停下来，用激光笔指着老板手中的纸说道：“我之前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每桌点菜都很快，而且几乎不拿菜单，后头我仔细看了一下，这个地方老板拿着的应该是一张新打印的价目表。” 兰学博一愣：“你是说有折扣？” 赵蕊点头：“没错，大多数的客人匆匆扫了一眼菜单之后就点头了，意味着菜单上的价格恐怕很便宜，我刚刚上几个 app 看过，小家菜馆不存在任何优惠套餐，甚至在他的用户点评里都有人说，他们家的菜价十年如一日，不贵，但也从来没有折扣。” 雷锐心想十年如一日没有折扣，结果就这两天突然就便宜了，这显然说不通，冷笑道：“看来老板藏得挺深。” 赵蕊道：“我仔细翻了秦队那边复印的现场顾客的笔录，也有不少顾客说油烟大但是坚持要在这家店吃的原因就是因为这几天有优惠，但是当时这件事并没有引起警方的注意。” 张扬想了想：“有没有可能是通过优惠吸引大量客人，因为只有在人多的情况下才会占满室外的桌子，这样可能尽可能地遮挡视角，方便后期颠倒黑白？” 他这么一说所有人的表情都凝重了起来，如果是这样，就意味着饭馆老板也并不干净，但假设单纯是利益收买，事情闹得这么大他都不愿意开口，这件事又很奇怪…… “但这赌得也太大了。”郭晓峰忍不住插嘴，“更多的人意味着更多的人证，哪怕有一个人发现不对都可能会满盘皆输，他们是怎么做到让所有食客众口一致地认为是包丽先动的手。” 顾铮淡淡道：“很简单，就像是剪辑一样，掐头去尾，遮挡关键视角，放大干扰声音，两人的争执最早发生在没有监控也没有任何人证的洗手间旁，对在室外吃饭的所有客人来说，他们并不知道前因，所以本能就会感到气势汹汹的包丽是争端挑起方，紧跟着何明遮挡了关键视角，没有人看到包丽究竟是被绊倒还是主动扑在何刚身上的，最后，何刚和何明兄弟俩通过大声的呼喊吸引旁边食客的注意力，将脏水往包丽身上泼……这一整套的行为都是经过筹划的，不可能是临时起意。” 雷锐冷笑道：“就这样还不够，还要将监控弄坏，同时还要放出伪装的路人视角，就是全方位地想要把这个锅甩在张腾和包丽夫妇身上，误导群众，好让张腾包丽夫妻二人被撤职严惩。” “这么说来的话，我这儿也有发现。”同样来自北阳的兰学博这时也将自己看的那段视频投屏，只见画面上几个小家菜馆的服务员正在将简易的桌椅往门口放，在放到一半的时候，小家菜馆的老板出来了，他跟着摆了几张凳子，随即就将电瓶车的车钥匙交给其中一个年轻人，让他把定在监控边缘的那辆车移走，自己开始摆放最靠边缘的那张桌子。 兰学博把画面暂停下来：“这是事发当天早上的监控，何刚这张桌子是老板亲自摆的，不光是这样，前头的所有桌椅都是随便摆放，但这张桌子，老板却足足摆了有四分钟，其中还抬头看过一次监控位置。” 他动作熟练地让视频动起来，随后直接停在中年男人抬头的那一帧上：“如果说前几天这个位置上有桌椅，那还可以认为是老板怕压到隔壁冒菜馆的地界，但现在老板这么小心完全没有理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套桌椅的摆放是有固定的位置的，他之前有过预演。” 如今越来越多的证据几乎都在指向同一个结果，来自津海本地的专家张扬皱眉道：“我这边看的是事发前几天的监控，应该是一个工作日，事发的饭店只在室外放了三张桌椅，这说明在寻常的工作日，如果没有优惠活动，这家饭馆远不到要做那么满的地步。” 顾铮淡淡道：“可是案发当天，饭馆有优惠活动，来了很多人，而且还因为油烟机出了问题室内无法坐人，这就导致在店外坐了大量的人，在出事当时，这些人都不自觉地成为了手机视角里的遮挡物，导致大量关键的信息从画面里流失了。” 赵蕊深吸口气，脸色变得凝重起来：“看来，得让秦队再审一次老板，这件事很有可能老板是知情的……虽然还没查出社会关系，但是这两个人不可能毫无瓜葛。” 如今其他和专家结对子的新人基本上都出外勤去了，会议室里只剩下郭晓峰一个刑警，见状他腾的一下站起来：“我去找秦队吧，看来说不定可以在老板那里取得重大的突破。” 年轻人说完急匆匆就跑了，雷锐叹了口气：“老板果然有问题……这下好了，事情越来越大了，能做到这个地步，要不是何家钱出够了，要不就是这个老板和何刚是认得的。” 兰学博道：“何刚为了这件事应该收买了不少人，按照现在的情况，录手机视频的人多半也是通过利益收买的，要不他不会刻意变化一个有更多遮挡物的角度，这个人之所以到现在才把视频放上网，很可能是中间起了什么利益上的纠纷。” 赵蕊摇摇头：“接下来的事儿得指望秦队了，我们这帮看电脑的也帮不上忙，这下倒好，周宁那边的专家还没到呢，我们这边可能都忙活完了。” 雷锐见赵蕊说话时一直看着顾铮，知道下一句多半就是要请顾铮吃饭了，他心里正琢磨着自己这个电灯泡要不要去，谁料想这时顾铮却抱着胳膊若有所思地开口：“事情还没完，我们不能全部指望口供，毕竟现在时间紧，如果撬不开这些人的嘴，即便是我们有了这么多的推测也是无法让舆论扭转的。” 雷锐一愣：“你的意思是？” “走。” 顾铮将电脑一合，直接拿了外套站起来：“舆情等不起了，就算案情可以迎来反转，但外界对这对夫妻亲人造成的伤害却是不可挽回的，他们还有个女儿，显然如果连学都上不了了，就证明这件事对他们家的影响是非常大的……闲在这儿无济于事，既然视频里已经找到破绽了，那接下来就应该要去现场看看，我不想让之前华哥的事情才重演一遍。” 第一章 警察 07 笨方法 郭晓峰显然没想到顾铮和雷锐这么快又要去现场，在停车场上了车还是忍不住问道：“我们马上去现场看什么？现在应该有不少市局的人在周边走访。” 雷锐心想顾铮想去看的东西多半就是监控视频里缺少的，说道：“如果何家进行过任何形式上的布局，势必进行过多次的试验，在双元街上也一定有其他人目击过。” 半小时后，郭晓峰将车停在小家菜馆附近，雷锐看着远处的小家菜馆说道：“之前看监控里，老板是亲自调整的何刚的位置，说明这件事可能服务员本身是不知情的……老板可能也没胆子让这么多人知道这个计划。” 顾铮道：“去问店里的服务员，重点问之前营业时老板有没有过任何奇怪的举动。” 三人不敢耽搁，立刻便进了小家菜馆，如今小家菜馆的老板牛利还在市局接受盘问，已经快到晚饭的点，店里的客人却寥寥无几，坐在柜台后的老板娘显得无精打采，听到门口的“欢迎光临”响了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说了一句”里头坐”。 今天是周四，就和事发当天一样是个工作日，但是店里的客人相较之下却要少了很多。 顾铮看了一圈心里便有了数，而郭晓峰下意识要掏证件，被雷锐一把拉住，他笑道：“忙了一天了，也该吃个饭了，人是铁饭是钢，工作再忙也不能苦了自己。” 雷锐说完还装模作样地吸了一下鼻子，说道：“老板，你这店里怪闷的，能坐外头吗？” “你们要不怕被人拍了上网就坐外头。”老板娘哼了一声，显然将他们当成看了新闻来凑热闹的人，“我当时说了几次了，宁可扩大店面也不要贪小便宜在外头摆，非不听，结果市容还没管，警察就上门了。” 雷锐和顾铮对视一眼，听这意思，牛利要在门口摆位置可以说得上是一意孤行，显然如果单纯是靠钱财收买，牛利不至于要做到这个地步，雷锐想到这儿装作听不懂老板娘的话，还是笑道：“不就是喜欢吃你们家菜，要不这地儿这么小早就跑了，今天你老公不在啊，以前都是他接待我们的。” 听闻三人是牛利的老客，老板娘脸上的神色终是缓和了些，又叹了口气：“他就是自作自受，估计跟上次一样，了解完情况就把他送回来……要吃点什么吗？” 雷锐简单叫了四五个最贵的招牌菜，以此又和老板娘攀谈了几句，凭借过去谈恋爱讨人欢心的那一套，很快撬开了老板娘的话匣子。女人因为这些日子饭馆的舆论风波早已憋了一肚子苦水，只当他们是店里的老客，忍不住抱怨道：“你们是不知道，我家那个最近是倒了大霉了，就之前也不知道发什么疯，天冷了结果他倒是要把桌子往外摆了，这下子惹出了大事……要我说，那个姓何的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之前牛利还请他吃饭，结果这就惹出一身腥来，人都给警察带走好几回了。” 这一段话里的信息量着实不小，郭晓峰睁大眼：“请吃饭？之前警察来您没说吗？” 雷锐生怕照郭晓峰这种问法老板娘会起疑，赶忙笑了笑接过话茬：“我们三个都是标准社畜，平时刷微博的时间都没有，刚刚看了一眼，是那个爆料打人的何先生吗？” 老板娘没好气道：”就是他，第一次来店里吃饭是小半年前，那时候我刚好在店里，看到他和我老公说话我还奇怪呢，因为我从来没见过这个客人，当时也没多想……早知后头会闹成这样，一开始就不该让他来我们家店吃饭。” 恶剪调查小组 第35节 “他们认得？”雷锐趁热打铁，想从老板年嘴里多套出点东西来。 “我也是才知道的，还没顾上和警察说呢。”女人没好气道，“我之前就知道这个姓何的过去来吃过饭，昨天晚上躺在床上怎么想都不对，还好记性好，今天再一查之前的账，发现过去几次他来吃饭，这个姓何的就没付过钱，肯定是我老公请的。” 顾铮心里一惊，他跟过专案组，知道要是何刚和牛利真有关系如今早就该查出来了，在津海警方这么高强度的排查下都没查出二人的关系，就说明二人的联系绝不是留下记录的那种。 雷锐心思动的很快，立马就给老板娘的杯子里倒上啤酒，顺着话往下说：“消消气消消气，女人不能生气，要不容易老，这么说起来这事儿是挺窝火的，本来还当是来照顾生意的老朋友呢，结果惹了这么大一个烂摊子。” “是啊，这下搞的，店里天天来一堆看热闹的，正经生意都没得做了，本来我和牛利就靠着这个馆子养孩子呢，现在生意这样，警察还天天来找他，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女人越说越苦闷，喝了一大口酒嘟囔，”我就搞不懂牛利这个人，不知道哪里来的交情。” 顾铮问道：“你们结婚多久了？” 女人叹了口气：“得有二十年了吧，以前也从来没听他说过这个人。” 两人有交情，却又没有任何家里人知道，一般的朋友不会这样，除非……两人的交情也来自于一些不能见光的事情。 雷锐相当熟悉顾铮的微表情，一眼就知道他也看出了问题，当即又哄着老板娘喝了几杯酒，装作附和道：“是啊，你说这天也冷了，我过来的时候也没看几家店在室外摆位子的……” “我早就说了。”老板娘恨铁不成钢，咬牙道，“就在牛利第一次要把位置摆出去的时候我就说，要不是我们家有回头客，大热天的在外头没空调吃饭，谁来啊？我和他说了几次了，他非不听，而且还天天摆一大堆椅子在外头，有的时候都没这么多客人，他位置都要摆到隔壁冒菜家去了，也不知道图什么。“ 雷锐一愣：“大热天的时候就摆了啊，那这……都好几个月了。” “是啊，一开始摆出去还说，人家龙虾店串串店都是这么搞得，但人家营业的时间晚呀，我们家店都是这边的老客人来吃，谁十一二点还会出来吃宵夜？”老板娘骂道，“一开始那些椅子根本没人坐，结果他还摆的像真的一样，好像我们家人有多少客人似的，叫别人看笑话！” 夏天就开始在室外摆放桌椅了……时间不对。 顾铮皱起眉，何刚的儿子猥亵了张腾家的女儿分明是最近才有的事情，为什么小家菜馆的这些布局却从几个月前就开始了，也难怪他们看事发前几天的监控时牛利摆放的已经轻车熟路。 这时间对不上啊。 雷锐低头给顾铮发了微信，两人几乎同时意识到，或许他们的思路从一开始就有问题，他们本以为何家是因为猥亵的事情对张腾和包丽怀恨在心，但无论怎么想，因为这个因由就布这么大盘棋未免有些太过了。 如今既然早在猥亵事件发生前何刚和牛利就已经开始计划，那就说明，两人这么做的动机或许是别的什么更严重的事情…… 顾铮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正费力想理出个头绪，他们三人放在桌上的手机都骤然开始震动，专案组的群进了数条新消息，郭晓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而雷锐和顾铮相对能沉得住气些，雷锐对老板娘说道：“妈的，菜也没吃几口老板就来催我们回去上班了，老板娘，希望你们家的事儿能好好解决，下次我们还来吃。“ 三人付了账离开了小家菜馆，刚走到马路对面郭晓峰就憋不住了：“这么说这确实是计划很久的陷害，现在那个拍手机视频的已经撂了……” “果然用钱收买的就是嘴巴不严。” 雷锐叹了口气，不久前秦一风在专案组内部通报了最新的进展，他们之前按照数据鉴定组提出的猜想，重点审了小家菜馆的老板牛利以及在网上曝出手机视频的博主朱晓阳，在换了三组不同的审讯专家进行连续不断的高压审讯之后，牛利从始至终咬死了这整件事就是意外，口供至今没有任何形式的改变，反倒是朱晓阳，虽说在第一轮的审讯里他坚持自己是无意间路过小家菜馆的路人，然而在审讯专家再三强调他们会调查他的经济情况以及社交情况后，朱晓阳的心理防线发生了动摇，在二三轮的审讯里，他逐渐透露出一个惊人的信息，那就是他是在三个月前被何明收买，希望他能出面伪装这个“见义勇为”的路人，事后只要能在网上发布之前商量好的视频，他就可以直接得到一万块钱。 朱晓阳还在审讯中交代，之所以他没有在何刚网络”伸冤“后第一时间放出视频，是因为他发现这件事的舆论发酵比他想得要厉害很多，眼看何刚那条视频的转发一千一千地往上涨，朱晓阳突然觉得自己这一万块钱收得亏了，于是便在何刚被带去审问时联系何明，要挟如果不给三万就不把视频发出来，后头也是何明同意了他的要求后，朱晓刚才把手机视频放上网的。 雷锐感慨：“这事儿可越来越复杂了，虽说早就能看出这孙子是有预谋的，当天那个手机视频也假得过分，但也没想到他俩都不算富裕，居然会愿意花钱让人做这种事，而且后期还不惜涨价到三万也要把这盆脏水泼在张腾夫妇身上，可见执念很深啊。“ “不光这样，他们提前了将近三个月就已经开始布局了，这个朱晓阳也说，他拍摄的那个位置是经过反复确认的，确定在室外坐满人的情况下，视野可以被遮挡，但是能清晰地录到声音。”郭晓峰面色凝重，没想到本来简单的案情如今越来越复杂，“如果从三个月前就开始，那时候猥亵事件明明还没有……” “没错。”雷锐拍拍他，“这就说明，何刚何明兄弟还有这个老板牛利，他们想要污蔑张腾包丽夫妇的动机不会是因为何刚儿子的事儿，其中肯定还有别的恩怨……而现在他们都咬死不说的原因，就是因为警察还没查到这件事，一旦查到了……” “一旦查到了。”顾铮接过他的话，面色冷峻道，“一切就会水落石出，何家兄弟和牛利的利害关系也会浮出水面，很显然，两人的关系并不是能放上台面的那种，否则这么多年家里人不会不知道。我们可以从何刚第一次上门的时间来做一下推测，看看那个时候，到底是什么刺激了他，让他不惜用这么大的手笔，制定出这么一个恶毒的报复计划。” 第一章 警察 08 恩怨 顾铮和雷锐在市局等到了接近晚上十点，确切的消息终于来了，技术人员在查过何刚的消费记录后发现，他近一年内第一次去小家菜馆消费的时间是四个月前，和牛利妻子所说的时间差不多，市局推测，可能也就是那一次何刚的登门，奠定了两人之后一切的合作。 在朱晓阳撂了之后，何明何刚兄弟俩的嫌疑已经是板上钉钉，但处于对当下舆情走向的考虑，市局领导希望在拿到确切物证之后再对外界发布通报，也因此何刚和何明虽然受到警方严密监控，却至今没有听到一点相关的风声。 “在几个月前，何刚突然起了心思要报复张腾和包丽夫妇，这不会是空穴来风的。”会议室里，顾铮摸着下巴沉思，“他在那时候究竟为什么会对这对夫妇怀恨在心？” 坐在对面的张扬抿了口茶：“张腾和包丽都是警察，会不会是工作上结的仇？” “不会。”郭晓峰几乎立刻就否定了这个猜测，“之前因为高度怀疑有栽赃陷害的可能，所以秦队早就带人连夜调查过张腾和包丽近几个月可能和人结下的仇怨，电话少说打过一百多个，但没发现何家兄弟和张腾夫妇有任何关联，除了……” “除了什么？” “除了何刚的儿子何建秋和张队的女儿张叶在同一个学校上学，就没有其它交集了，之后的猥亵案也是因为这个发生的……” “同一个学校……”顾铮皱眉，如果真的是结仇，那么张腾作为一个警察，甚至还是一个分局的刑侦大队队长，以他的职业敏感为什么会对何刚没有印象？ 他喃喃道：“除非，除非是张腾并不知道的仇怨。” “不知道的仇怨？”雷锐好笑，“这算哪门子的结仇，和何刚有关他又不知道……” 他说到最后自己也觉得不对，猛地睁大眼：“除非，这是发生在学校里的事情。” 周宁方面来的专家名叫宋新词，是个身材瘦高的中年人，闻言几乎立刻就明白过来：“所以说，极有可能是四个月前在学校里发生了其他某件事刺激到了何刚，而这件事张腾夫妻并不知道，因为他们的女儿没有告诉他们。”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雷锐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件事越牵扯越多，本来按照他和顾铮的想法，尽快处理完这件事就可以尽可能多的保护张腾包丽的女儿张叶，但谁能想到这件事居然直接和小姑娘产生联系了…… 他正琢磨着该怎么让张叶的心理负担小一些，顾铮拉住了准备去接人的郭晓峰，轻声道：“她父母现在都这个样子，张叶的心理压力可能很大，这时候还是不要贸然让她产生更加恐慌的情绪了，我和雷锐不是警察，直接去找她一趟先拿到线索，之后再让她补笔录应该也来得及。” 坐在对面的赵蕊一愣，印象里过去顾铮一个是个没什么人情味的人，不喜欢和同事打交道，甚至中午都不和他们一起吃食堂，虽说顾铮最后辞职时的样子她没有看见，但显然，这些年过去，顾铮身上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还是好的那种。 女人想到这儿忍不住笑道：“当年我们都还开玩笑呢，说什么时候小顾能下凡沾点烟火气让我们看看，现在看你变成这样，我都恨不得拍下来给他们看看。“ ”……“ 顾铮给赵蕊夸得脸色一僵，身子顿时就坐直了，雷锐在旁边看了个满眼，忍不住乐道：“就他还下凡？没人比他活的更像个人了，啥都想不开，连和人说话都要想个好半……” “走了雷锐。” 顾铮被他说的恼羞成怒，当即拿了外套便向外走去，雷锐追上去好笑道：“都三十岁的人了，脸皮还这么薄，这你这样以后万一真碰上喜欢的姑娘，让你表个白你还不当场撅过去啊？” 他说着又促狭地用胳膊肘撞了一下顾铮：“我看那个赵小姐对你就挺有兴趣的？” 顾铮脸色僵硬：“少废话，赶紧去找张叶，这边牛利还没给放回去，如果他真的和何家兄弟有联系，那么牛利一旦从市局离开，何刚和何明就有可能发现他们被警察怀疑的事实，到时候万一冒险潜逃，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两人坐郭晓峰的车径直去了张叶的爷爷奶奶家，在事情发生后，这个原先上初二的女孩儿至今还没有去上过学，雷锐说明来意后，家里的老人面色惨淡：“小叶子这几天饭都吃的少了，我们做什么她爱吃的都吃不下……说起来张腾的事情解决了吗？我们天天在家里等消息担心的要命，我儿子和儿媳妇过去都是好警察，怎么会突然碰上这样的事……” 郭晓峰见状安抚道：“我们已经有了一些新的线索了，但是现在证据还不足，所以才要来找张叶聊聊，你们放心，我们尽量不刺激她，只是聊聊天而已。“ 三人走到房门紧闭的侧卧，雷锐上前叩响了房门：“丫头，不好意思突然来打扰了，我们是一个调查恶意视频的私人公司，现在已经接了你爸妈的委托，手头也已经有了一些进展，可以和你聊聊吗？“ 房间里安静一片，雷锐心知这两天张叶受的刺激太大，估计短时间都不怎么会相信外人的，正想要再说点什么，房间里却突然传来一连串很轻的脚步声，打开门之后，里头站着一个长得很白净清秀的女孩儿，两只眼都哭得红肿：“你们……你们是相信我爸妈的？” 顾铮眼前莫名浮现出当年黄斯然哭着质问他的模样，一颗心沉沉地落下去，轻声道：“相信，不光相信，而且我们现在也猜到可能是谁陷害他们，现在只需要再有一点点线索，就可以证明你爸妈的清白。” 张叶怔怔地看着他，最终还是退出了半步让他们进去，顾铮下意识地四下打量环境，发现女孩儿房间的窗帘被拉得死死的，整个房间里只留了床头一盏灯，而床上的手机还没有进入锁屏状态，还能看出之前张叶正在浏览微博。 雷锐这下知道张叶为什么会哭了，他二话不说直接将张叶的手机关机，把它放进了床头柜里：“你不必理会网上这些人，这两天难得放假，就用电脑打打游戏吧，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我们处理过这么多委托，很清楚任何视频里的造假最终都会被揭穿的。” 小姑娘一愣，随即嘴一瘪，俨然又要哭了，顾铮拿出一包纸巾递给她：“你不必紧张，我们不是警察，不是来做调查的，只是想跟你聊聊关于何建秋的事情。” 张叶没想到他突然提到这个名字，脸色一白：“聊他做什么，不就是他们家害了我爸妈吗？” “对，他们有很大嫌疑，所以我们才想来找你聊聊何建秋。” 雷锐本以为他这么说可以让张叶感到好受一些，至少这一次他们已经有嫌疑人，然而却没想到他说完，小姑娘却哭得更厉害了，眼泪控制不住的地开始往下掉，哽咽道：“我，我如果不和我爸妈说那件事，他们就不会被坏人害了……都是我的错。” “……” 顾铮见状恶狠狠瞪了一眼雷锐，将张叶拉到面前：“你告诉他们没有错，也正是因为你告诉他们了，坏人才能露出马脚，这永远不是你的错，你是受害者，受害者是应该受到保护的。“ 张叶精神压抑了太久，纤细的手指拧着衣角：“他叫我不要和别人说的，说，如果说了，就一定会给我点颜色看看，我后来就是太难受了，总是反反复复地想起那天的事觉得特别恶心，所以才忍不住……” 女孩儿哭得浑身都在发抖，郭晓峰实在看不下去，忍了忍最后转身出去了。他毕业不久，跟过的案子也不够多，遇上受害人总是忍不住共情，虽说带他的余队说过他很多次，要理智对待案情，否则对谁都不公平，但是这件事，确实太难了。 随着郭晓峰轻轻掩上门，一片安静的房间里只能听见张叶在哭泣不停，雷锐如今看到她就想起过去的黄斯然，内心被愤怒和心疼两种情绪搅合得发慌，他按捺住想骂人的冲动，蹲下身子柔声道：“没事的，你是受害者，觉得痛苦是应该的，所有人碰到这样的事情都会痛苦，也都该去恨那个对你做出这样事情的人……你没有错，有错的是他，知道吗？” 张叶毕竟是被两个警察养大的，哭了一会儿，情绪过去便慢慢止住了，她像是强行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你们说现在已经有进展了，是什么进展？” 顾铮看着女孩儿的样子，内心此时却突然冒出一个闪念，很显然，张叶本质并不是个脆弱的小女孩儿，虽然也有情绪，但在她这个年纪能表现出这样的冷静已经很不容易了，或许是因为出生在双警家庭，张叶本身的性格十分要强，这样一个女孩子，从小有极强的法律意识，又为什么会在学校里被另一个初中生唬住？为什么何建秋会让她怕成这样？ 他想了想，将问题换了一种说法：“张叶，你告诉我们，何建秋是怎么威胁你的？他是不是之前还对你说过什么，让你十分怕他？” 小姑娘睁大眼，再一次浑身簌簌发抖，顾铮和雷锐交换了一下眼神，意识到症结就出在这里，雷锐柔声道：“他不是第一次找你麻烦了吧？在做出那件事之前，他是不是就有找过你。” “……” 张叶闻言重重的吞咽了一口，脸色惨白道：“我，我要是说了，他们不会又来害我爸妈吧？” “不会，这次有人抓他们，你别怕。”雷锐用了点力气握住张叶的肩膀，“不光如此，如果你告诉我们，真正的坏人就可以被绳之以法，这应该也是你爸妈从小教你的道理吧。” 张叶看着他，半晌就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秀气的脸绷紧一片：“何建秋说，他爸杀过人， 到现在没有被抓，所以就算我爸妈都是警察也没用，他照样可以为所欲为……我，我知道案子最后都能破，但是我好怕我爸妈出事。” “杀人了？”雷锐瞪大眼，哪能想到事情的性质突然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为什么你会相信他？” 张叶深吸口气：“因为我后来自己在网上查了，真的有这件事，十七年前双港区发生过恶性分尸案，到现在都还没有抓到凶手。” 第一章 警察 09 非常手段 “这孙子，大概率真的杀过人。” 坐上车，雷锐查了一下十七前发生在津海的分尸案，由于当时媒体介入的很早，前后的报道也有很多，所以至今能在网上找到案发的全部经过。雷锐匆匆扫了一眼，就在十七年前的十月，在津海双港区的海面上发现了装有人体残肢的黑色塑料袋，经警方确认，黑色塑料袋里有一只涂了指甲油的女性右手，还有一只左脚，由于长时间浸泡在水中，尸块已经高度腐烂，而且经有两周的打捞，警方也再也没有发现其他的尸块，故而确定死者身份便变得难上加难。 在 2003 年，双港分尸案是震惊津海的大案，虽说经由媒体狂轰乱炸一般报道成为了当年津海第一要案，但由于技术受限，加上无法确定受害者身份，警方迟迟未能破案，在当年取得的最大线索，就是曾有早起海钓的市民在双港海边目击到有三名男子在往海里丢弃不明的垃圾袋，然而也由于目击距离过远，根本无从给出任何关于这三名男子身型以及脸部特征的线索。 时间慢慢过去，双港分尸案如同石沉大海，渐渐没有了人过问，十七年来一直没有下文，直到今年年初，在国家公安部的督促下，津海双港分尸案被列入了国家重大未破旧案悬案之列，上级领导希望在新的技术支持下，老案重查能有新的线索，也因此在相关的省会直辖市都成立了专案组，专门针对这些未破的案件进行重新调查。 雷锐看到新闻时内心已经有了猜测，果真再一查，张腾所在的双港分局也受命重查分尸案，即使新闻里没有细说，但想知道，张腾作为刑侦大队队长，肯定会这个旧案扯上关系。 顾铮皱眉：“双港区非常小，如果当年杀人抛尸的人这么多年一直没有离开……” 雷锐叹了口气：“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个事真的越挖水越深，现在看来，张腾和包丽之所以会被盯上很有可能就和这个案子有关，何刚的儿子在学校对张叶说漏了嘴，这也导致何刚做贼心虚，便决定先下手为强，处理掉可能未来会找他们麻烦的张腾包丽夫妇。“ 顾铮皱眉看着车窗外的夜色，脑中却都还是不久前张叶在他们面前哭泣的样子，很显然何建秋前后威胁过她很多次，还说过不少如果你敢告诉老师和家里，他爸当天晚上就会来他家杀掉她全家之类的话，由于张叶年纪小，从小又因为跟着父母耳濡目染，接触过不少社会阴暗面，久而久之竟也相信了何建秋的说法，在精神彻底崩溃之前，她选择了一直忍气吞声。 张叶说，从小到大她总是会听到张腾和包丽在饭桌上说，案子可以破，但是人命是无法挽回的，虽说他们可以把凶手绳之以法，但却无法让受害人重新回到他们的亲人身边，而这也是当警察最遗憾的事。 在过去每一次被何建秋威胁之后，张叶总是忍不住想起父母说的这些话，她担心如果对方真的是亡命徒，她父母的生命安全就无法受到保障，即便最后正义会降临，但是如果张腾和包丽真的出了什么事，她的家庭就永远残破了，而这是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去弥补的。 顾铮眉头越锁越深：“也正是因为张叶一直忍耐，所以何建秋就做的越来越过分，以至于最后已经到达了猥亵的地步……” 雷锐无奈道：“谁能想到呢，张叶作为双警家庭出生的孩子，在这方面反而更加患得患失，这也怪不了她，毕竟年纪还小，加上父母都是一线，难免会有这种担心吧。” 顾铮在脑子里理了一遍这整件事的时间线，一开始是何建秋因为张叶长相清秀，在学校里不断对她进行骚扰，最后在张叶不得不搬出自己父母的身份，希望何建秋能停止骚扰，然而却不想，听闻张叶父母都是警察，何建秋非但不慌，还在某一次说出自己的父亲杀过人没被抓，所以一点都不怕警察这样的话，并以自家有强大势力背景为威胁，加倍地骚扰了张叶，一直到事情发展到猥亵的地步，张叶才终于再也忍受不了，对父母吐露了部分的真相。 他皱眉道：“十七年前的案子如今想要找物理证据很难，同时张叶作为张腾包丽的女儿，本身还是存在利害关系的人，光靠她的证词不能形成任何证据链，也是无法证明何刚杀过人的。” “所以说白了，还是要撬开这几个人的嘴。” 雷锐话音刚落，买完烟的郭晓峰拉开驾驶座的门坐了进来，回过头对二人说道：“顾老师雷老师，我已经把刚刚了解到的情况和局里反应了，现在秦队他们都很重视，正在紧急调当年双港分尸案的资料，准备晚上开会，讨论一下马上的侦查方向。“ 三人不敢耽搁，火速赶回了局里，此时秦一风已经在带领其他专案组的成员开会了，坐的满满当当的会议室里充斥着让人焦虑的烟味，赵蕊远远见顾铮进来：“小顾，你可真是厉害啊，这下案子的性质都不一样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过来，顾铮浑身僵硬，下意识地就往雷锐身后退了一步，雷锐无奈道：“性质怎么样还得看证据，现在这事儿还八字没一撇呢。“ 秦一风摇摇头：”并不完全，至少你们给我们提供了一个重要的侦查方向，现在查了，十七年前，何家兄弟确实就住在双港区了，一般来说犯罪分子在作案后会习惯在自己熟悉的领域抛尸，双港区有两个港口，有天生的地理条件……这件事我们之后还要再查，倒是之前我们开会讨论之后也有了一些新的推测，比如说，针对张叶的猥亵可能是这整个计划里的一环。“ 恶剪调查小组 第36节 “什么？”雷锐睁大眼，“你的意思是，是何刚让他儿子去猥亵张叶的？” 赵蕊道：“我们认为有这个可能，因为在张腾和包丽的口供里，两人都有提到，登门去见何刚的时候，他听闻儿子犯下了这种事非常的平静，在当时并没有恼羞成怒，也并没有任何过激的情绪，几乎立刻就道歉了，而且最重要的事是……他在张腾和包丽开口前，就知道何建秋做了哪些事，甚至非常细节，在当时张腾就觉得有些异常。“ 秦一风补充：“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就是张腾说，何刚说了一句‘这小子是有分寸的，他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所以应该没给你家闺女造成什么太大的伤害吧’，这句话非常奇怪，就像是何刚早就知道何建秋会猥亵张叶，而且也很清楚，他只会猥亵，不会做出什么更加恶性的行为。” “这老鬼，都已经是做贼心虚了，结果还把自己儿子赔进去，到底在想什么？“雷锐忍不住骂了一句，虽说他也知道，人总是会有这种侥幸心理，觉得自己犯了罪不会被发现，甚至还觉得自己可以靠一些手段瞒天过海……何刚过去曾经成功过一次，这也让他对自己的反侦察手段产生了自信，认定只要他下手够快，够狠，张腾和包丽都会被他带进沟里。 顾铮淡淡道：“何建秋说漏了嘴，他们三个都是最后一搏因此赌的格外大，牛利借出了自己的饭馆，何明何刚都带上了自己的儿子……” 秦一风用指节敲了敲桌面：“在三人当中，何刚做的事性质最为恶劣，应该是三人当中具有主导作用的一个，现在看来，我们不能指望从何刚嘴里撬出话，突破点应该在其他两人身上。” 顾铮道：“口供也不能作为定罪证据，但至少要从他们口中知道当年的受害者到底是谁，查清楚受害者之后就很有可能能破案，而如果攻克了这个案子，这次的事件也就会水落石出。“ 秦一风已经连着几天没觉睡了，如今熬得两眼青黑，忍不住又点上一根烟：“问题是这三人现在嘴巴都很严，我们想要让他们撂实话并不容易。” 整个会议室里就此安静下来，一种无形的压力压在每个人的心头，然而最后打破沉默的却是一直没说话的雷锐，他有些犹豫道：“我也不懂行，但现在看来最重要的是搞清楚十七年前那个案子的被害者是谁，如果单纯只是想要获得这个信息，是不是考虑一些非常的手段？比如说，利用他们做贼心虚这个心理特征，制造一些东西骗他们开口？” 秦一风还没开口，顾铮已经皱眉：“非法取证的话最后反而会沦为一个把柄，如果对方律师咬死了这点来起诉，司法公正就会受到质疑……” “这不是没时间了吗？”雷锐叹了口气，“非常时期非常办法，更何况，我觉得这应该也不算骗供吧，我们只是需要一个突破口往下查……” 其他人听的一头雾水，郭晓峰好奇道：“两位老师，你们说什么呢？” 顾铮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他是想要制造一个人已经招供的假象，让其他两人开口……“ “说实话这个办法我们已经试过了，干刑侦的都会这个，虽然可能被认为是骗供，但实在没有时间了。”秦一风夹着烟捏了捏鼻梁，“单纯是靠我们说完全没有任何效果，三个人就跟说好了一样，谁都不说。” 雷锐笑道：“那不是因为口说无凭嘛，这三个人都很精，十七年都这么熬过来了，心理素质肯定不是寻常人可比的，要想让他们内讧，得拿出实际的东西。” “剪辑。”顾铮听不下去雷锐绕弯子，“将口供进行剪辑拼接，可以达到这个效果。” 赵蕊一惊：“剪辑口供？这怎么可能，录口供都是单一镜头，根本不存在剪辑空间啊。” “但这个事情并不是所有人第一时间都会想到的。”坐在一旁的张杨若有所思，“更何况是在审讯里直接出示，视频证据的威慑力确实远大于直接口述……” 雷锐道：“像我这样的寻常人平时看法制节目，经常看到全景大机位和嫌疑人正面镜头互切，有的时候也反应不过来，更别说他们三个现在应该都已经是惊弓之鸟了，如果又一次被请来警局，所有人都会担心是警察发现了什么……” 秦一风听明白他的意思，夹着烟想了一会儿，半晌苦笑道：“这可真是‘非常办法’，说白了可比一般的诱供骗供还要更严重，我得去请示一下局领导，现在非常时期能不能用……当然，我也明白，问出被害人身份之后我们还是要去找物证，争取将非法证据转换成合法证据。” 时近晚上十二点，所有人看上去都是疲惫不堪，而秦一风也不愿这么一直虚耗着，很快一拍桌子站起来，把抽了一半的烟头按熄在一旁的烟缸里：“行了，我先去找局领导商量，如果这个方法可行，我们明天一早就用，争取能在未来三天里把这个案子解决掉。” 第一章 警察 10 离间 “给你。” 翌日一早，在清晨的寒风里，雷锐将手里的美式递给顾铮，又打了个巨大的呵欠：“我说，昨天我提了个这么冒险的法子，万一市局领导觉得是胡闹，不会把我踢出专案组吧。” “不要乱想。“顾铮难得有些睡眠不足，捏着鼻梁显得十分疲惫，“非法取证只是一个说法，鉴定非法取证也并非是一刀切的，你昨天说的有道理，现在津海警方是需要一个往下查的线索，只要能让他们开口，接下来就可以想办法将非法取得的证据转化合法证据了。” 雷锐一大早听顾铮说这些术语听得头疼：“说人话……我可没上过专业课，你就说这个法子通过的可能性有多少吧。” “超过百分之五十。”顾铮启动了车子。 两人赶到市局会议室里，郭晓峰早早就来了，看他们手里拿着咖啡年轻人满脸尴尬：“顾老师雷老师你们起这么早啊，还给你们带了早饭。” 雷锐拍拍他：“还是留着孝敬秦队他们吧，看着风餐露宿的，估计又是一晚上没怎么睡。” 众人等了一会儿，八点十五的时候秦一风像一阵旋风一样刮进了会议室里，经过雷锐时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的法子通过了，但是要签个保证书，按手印儿的那种，一切案件侦破的内部证据和过程都绝不能流向社会，毕竟涉及重大刑事案件，不能造成太坏的社会影响。” 雷锐给秦一风拍的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干笑道：“领导没觉得我太外行就好……” “确实是个大胆的方法，但我们的时间太紧，选择也没有那么多了。”秦一风言看着他直截了当问道，“接下来的事情我们才是外行……你需要什么样的素材？” 在雷锐十年的职业生涯里，虽说节目现场的摄影指导也没少做，但毕竟在审讯室里布置机位还是头一回，上午九点，他战战兢兢地指导两个市局警员将摄像机安装好，和其他专家再三确认过，最后都认为，最不容易引起怀疑的两个监控位置分别是正脸主机位以及天花板侧后方的全景机位，如果是相对平滑的对剪，甚至观看的人一下子都不会意识到视频剪辑过。 “剪这种纯人声音频想要做到自然，最需要的是说话时咬字清楚，不要吞字和黏音，因为它不像是剪辑综艺，可以垫音乐遮掩不自然。”实施计划前雷锐同秦一风再三强调，“最重要的是，要让他把话将完整，比如问你叫什么名字，要让他完整的说出我叫何刚，而不是单说何刚两个字……给后期多留一点剪辑采访的余地。” 几个数据鉴定专家在旁听着，都觉得不可思议，在他们的职业生涯里都看过无数经过剪辑或者二次调整的假视频，却没想到有一天却要去判断“一条假视频够不够真”，这种体验想想未来十几年里恐怕都不会再有了，赵蕊笑道：“原来我们平时鉴定的东西都是这么来的，学到了。” 雷锐叹了口气：“这个东西只要看出来就看出来了，到时候怎么圆还是得靠秦队你来说，毕竟我也只能保证剪辑过的音频是顺畅自然，动作上没有大的穿帮，但是无论我这儿怎么修饰，视频毕竟都切换了机位，只能祈祷他们在高压下想不到这么多吧。“ 秦一风不愿耽搁，最后拍拍雷锐便带人去审牛利了，在三人当中，牛利毕竟是个外人，平时性格老实巴交，过去也从未犯事，经过专案组讨论，所有人一致认为，牛利可能会是三人当中最容易开口的一个。 审讯过程只能由市局的讯问人员参与，众人不得不在会议室里等待，一小时后，秦一风拿着两张数据卡推门而入，对雷锐道：“该说的都说了，接下来就靠你了。” 雷锐也没想到自己还有剪这种内容的一天，导素材的时候手心都是汗，对顾铮感慨：“从小看法制节目，我还和我家老爷子吐槽呢，说怎么明明是拍人，人不拍清楚，对焦在旁边的树上，当时还以为犯罪的是树呢，就因为这个，给我家总司令一直嘲笑到初中。” 一个小时的采访，导起来很快，雷锐将气口剪掉之后也就只剩下不到半个小时的有效素材，他迅速拉了一遍，发现牛利虽然从始至终没有开口，但在秦一峰突然问到十七年前的案子时，牛利的表情发生了明显的变化，甚至时停顿了一下才僵硬道：“我不知道什么十七年前的事情。” 周宁来的宋新词说道：“咬肌绷紧，身体挺直，这是相当紧张的表现……他有鬼。” “如果真是分尸案，他大概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吧。” 雷锐顾不上去看这些细节，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很快便将可能要用的素材都挑出来，剪辑要平滑镜头就不能用的太短，能少剪一刀就少剪一刀，他试了一下，最终把”十七年前“抠出来，和之前的“我和他俩是在店里认得的，他们经常来吃饭“组合剪辑，稍稍拼接就变成了“我和他俩是在十七年前认得的”。 “真得感谢牛利整个人都是绷紧的，从始至终没怎么动，我甚至直接拼他的正脸都看不出什么太大的问题。”雷锐看了一眼顾铮，“你觉得呢？” “对我来说这么直接接会很明显。“顾铮毫不客气，连带着站在他们身后的一众专家都连连点头，“这种剪辑点对我们来说很明显，但是对于像你这样的人来说应该足够用了。” “问你也是白问。” 雷锐叹了口气，开始处理其他的句子，显然这种本身就存在漏洞的东西不宜让对方看太长，越长越容易露出破绽，他尝试着又拼接了两句，随着音频被细细切开，牛利的话也渐渐成型，画面里男人紧张地看着面前的桌面，结结巴巴道：“我和他俩是十七年前认得的，杀人……不关我的事情，是何刚突然……那么做了，我还没反应过来。” “好厉害啊。”赵蕊睁大了眼，显然没想到能出这样的效果，虽说现在看来画面还有些跳，但是如果光听音频已经很难分辨出真伪了。 张杨笑道：“要是平时面对的都是你这种水平的剪辑师，我们的工作可能就要难做的多了。” 雷锐如今全部的注意力都在线编软件上，继续一帧帧调整着剪辑刀口，避免声音出现突然被剪断的轻微爆音，在调整完声音后，他听了两遍，开始将镜头拉成长又平整的一段一段，画面刀口和音频刀口错开，十分自然地拼接在一起。 “应该差不多了，我会把整段素材的画面都用这两个机位剪一遍，这样就算拉到其他正常问和回答的部分，他们看到的也是有过分切的镜头，不至于显得那一段太扎眼。” 不到一个小时，雷锐处理完最后一段素材，又倍速听了一遍，随即便把剪好的内容打包，他抻了个懒腰，将最后几口早就冷了的澳白喝了：“马上大家看一遍没问题就可以拿去钓鱼了。” “没什么问题。”站在他背后的兰学博出声说道，“你刚刚剪的时候我们都看过了，刀口很平滑，换做寻常没有剪辑经验的人，很可能会被骗过去。” “希望吧。” 雷锐让郭晓峰叫来秦一风，而这一次为了预防可能有的状况，秦一峰特许了专案组去旁听审讯经过，站在审讯室的单面玻璃外，雷锐看着里头看上去一脸憨厚的中年人，实在难以想象这些人身上会背了这么大的血案，更不要说何刚和何明都已经娶妻生子，如今为了遮掩当年的罪行，甚至不惜拉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水，这简直是令人发指。 秦一风和另一个看上去面容冷峻的刑警进入了审讯室，上来便单刀直入道：“知不知道这次我们把你和何刚叫回来干什么？” 何明摇摇头，还是一副无辜的表情：“我不知道。” 秦一峰冷笑：“你不知道？你的下线朱晓阳已经撂了，说你花了一笔钱找他发那个视频，这个事儿你不会不知道吧，毕竟不是笔小钱，留着给儿子上大学不好吗？非要用在这种事上头？” “……” 何明脸色发僵，身子也不自觉地坐直了一些，一言不发地盯着桌面，而秦一风压根不给他喘息的时间，直接把带进来的笔记本打开放在何明面前，播放了那段雷锐剪辑好的素材，冷冷说道：“还有这个，虽然我们现在还没查到你和牛利的社会联系，但是他可已经都说了，你和他十七年前就认得，你们还一起干了件不得了的‘大事’……这个事儿，你是要等我们查出来再来找你？那时候可就一点从宽的余地都没有了。” 牛利的声音随即被清晰地播放出来，何明双眼紧盯着画面，脸色跟着越来越差，听到杀人那句，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跟着不见，猛地捏紧了拳头，连带着手腕上的手铐跟着狠狠撞击在了桌面上。 “他……” 何明咬牙，坐在审讯室外的几个专案组刑警见状脸上一喜：“他没发现问题，有戏。” 秦一风似是也看出何明脸色突变，将电脑及时收了回来，轻声道：“牛利想的比你明白，进了这个地方，你们的事情早晚时会被查出来的，也就是时间问题，张腾的女儿张叶也已经把情况都和我们说了，十七年前的案子虽然当时没破，但是 dna 样本至今还有留存，一旦我们查到了你们三个人的社会关系，那找到那个失踪的人也就是时间问题，如果等到那个时候再开口，你自己要想清楚后果……“ 何明的胸口剧烈起伏了一阵，秦一风作为老刑警，经验相当丰富，见状立刻趁热打铁：“这次的事你还把你儿子也拉下水了，现在早点交代真相，至少还可以还你儿子一个清白，毕竟如果后头是被我们查出来的，那么性质也就不一样了。” “……” 何明咬紧牙关，纠结了一会儿后，他突然恶狠狠道：“一个个都不靠谱，何刚教不好儿子，还有这个姓牛的，一个个都他妈靠不住！“ “撂了。” 审讯室外的众人此时松下口气，秦一风直截了当问道：“你们杀了谁？” “她该死。“何明恶狠狠道，”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自己在和牛利谈恋爱，还想一次性勾引我和何刚两个人，难道不该死吗？“ 第一章 警察 11 真相 事情到了这一步，雷锐看着玻璃另一边面色狰狞的何明叹了口气：“果真看着是个老实人的，往往内心都压抑得厉害……这可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站在他身旁的顾铮闻言轻声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们看人都不准。” 雷瑞心里一震，他知道顾铮在说什么，四年前他拜托那个姓施的介绍斯然进王东林的公司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后来每次午夜梦回，当他梦到黄斯然那场沾着泪珠的苍白的脸，他都忍不住要咒骂自己，为什么会相信一个就合作过几次的酒肉朋友，最终生生把他从小到大放在心尖上的姑娘直接推进了火坑里。 雷锐轻声苦笑：“还问我怪不怪你，其实根本就是你在怪我吧。” 顾铮不再说话，雷锐心知黄斯然就是他俩之间绕不过去的一个坎儿，摇摇头又把注意力发在何明身上，情绪崩盘后，何明似乎也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退了，问秦一风要了一根烟，就着抽了两口后他叹了口气：“我们都不想杀她，但她已经太过分了……” “她是谁？”秦一风立刻问出了那个所有人最关心的问题。 何明双目失神地盯着面前冰冷的桌子看了一会儿，最后吐出三个字来：“宋巧梅。” “宋巧梅是谁？” “是红太阳歌舞厅的伴舞，她私底下也做那种活，我和何刚就是去玩儿的时候认识她的，一开始是看她长得漂亮就聊了几句，谁想到这个女人……胃口不是一般的大。“ 何明回忆起十几年前的那个冬天，他和何刚都还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在津海虽然挣得不多，但家里在双港区留下了两套小房子，兄弟俩一人分了一套也不愁没地方住，玩心很大，尤其是何刚，从年轻的时候就比弟弟更会讨女人的欢心，因此经常带着何明来这样的地方找女人，还说能花钱买快活的时候就要抓紧，以后等结了婚有了孩子就什么的没得玩了。 就这样，十七年前在津海市郊的一家名叫红太阳的歌舞厅里，他们认识了那个在舞台上打扮靓丽的女人，刚认识的时候女人被经理叫来给他们推销啤酒，后头何刚胆子大，问了名字，这才知道女人艺名叫一点红，是这家歌舞厅里最受欢迎的伴舞之一。 对于何刚和何明来说，一点红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容貌秀丽，打扮成熟，谈吐间也充满着对男人的奉承和崇拜，很快就让兄弟二人都拜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之下。一开始，一点红对两人都是若即若离，也从不答应两人发生肉体关系，直到某一次何刚买了一点红快一百块钱的酒，女人也终于松口，当天晚上和刚心满意足，回去就和弟弟吹嘘了一番，而何明自然并不甘心，第二天也去买了酒，这才如愿以偿地和一点红睡在了一张床上。 整整两个月，兄弟二人几乎把全部的工资都砸在了一点红身上，随着关系深入，两人也了解到一些一点红的事，包括她的真名叫宋巧梅，今年其实已经有 30 岁了，之前宋巧梅曾经有过一段婚姻，最后因为前夫家暴离了婚，也没有孩子，之后便一直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在何刚和何明面前，宋巧梅含着泪说起这段经历，二人顿时心疼不已，甚至还都许下承诺，要给宋巧梅一个好的生活，然而，即便是在两人热烈的追求下，宋巧梅却一直推脱自己经历过上一段失败的婚姻，如今已经不再相信这些，只想和喜欢的人维系肉体关系，并不愿往下发展。 渐渐的，随着何刚和何明在宋巧梅身上的投入越来越多，兄弟二人之间的间隙越来越大，似乎谁都不愿意在这一场追求里败下阵来，在争风吃醋的同时，两人也加倍在宋巧梅的身上花钱，都希望能靠自己的实际行动打动宋巧梅，最终使她心中的天平偏向自己这一边。 那年冬天，何刚和何明几乎是抽了空就往歌舞厅跑，虽说在宋巧梅的要求下，两人为了不吓跑其他点宋巧梅的客人，很少叫一点红来陪酒，但时间一天天过去，宋巧梅对二人的态度还是若即若离，终于有一天何刚忍受不了，在某一天他带着刚买的金戒指，打算去给宋巧梅一个惊喜，然而却没想到，当他在红太阳的后门看见女人的时候，她身边还有另一个男人。 秦一风这时已经猜到了，眯起眼问道：“那个人就是牛利？” “没错。”何明恨恨道，“我们后来才知道，宋巧梅早就已经傍上那个男的了，当时牛利是个酒店厨子，手上比我们富裕，所以宋巧梅也用一模一样的手法吊着他，从他那儿榨走不少钱。” 秦一风问：“你们和牛利就是这么认得的？” 何明冷哼一声：“后头我和何刚找到他对峙，我们三个人一对才发现，宋巧梅从我们三个身上至少骗了好几千块钱，牛利比我们更早认识她，所以损失的更多。” “17 年前，又在市郊，对方很可能也并不是津海的常住人口，所以丢了也没人发现。”审讯室外郭晓峰眉头紧皱，又叹了口气，“加上宋巧梅的身份和职业，就算是歌舞厅的老板发现人丢了，多半也不会报警。“ 雷锐心里觉得奇怪，十七年前，几千块钱对于一个要在歌舞厅里工作的舞女来说也不是一笔小钱了，同时在三个男人之间周转，其中有两个还是兄弟，这么做的风险很大，宋巧梅都已经骗到几千块钱了，又为什么还要同时吊着他们三个，同时还要继续在歌舞厅里上班？ 这件事顾铮明显也没想通，眉头紧皱：“她的钱都到哪儿去了……” 审讯室里，秦一风还在对何明循循善诱：“你们后头就因为这个事情，所以决定要对她动手？” 恶剪调查小组 第37节 何明咬着牙：“一开始也没有那么打算，我们三个本打算尾随她回去再和她对峙，谁都没想到，会在她家里看到一个女孩儿！” “孩子？”秦一风皱眉，“是这个宋巧梅的孩子？她不是没有孩子吗？” “那是她骗我们的，之前她就一直靠着我们的钱在养这个野种！”何明冷冷道，“她的孩子都已经六岁大了，而且吃的用的，都是国外进口的东西……我们三个在楼道里听到那个孩子要吃美国的巧克力，当时就火了，于是就直接冲进了她家里，后头那个孩子一直在哭，何刚火气非常大，想让孩子闭嘴，谁想到他随手一推，小孩儿的脑袋装在桌子上，一下子就流血了……” 何明说到这儿，侦破经验丰富的秦一风几乎立刻猜到了后头发生的事：“所以受害者还不止是宋巧梅，还有她的孩子？“ 何明脸色难看：“本来不应该发生那种事的，但是那个小孩倒在地上，宋巧梅就跟疯了一样要跟我们拼命，后头她来掐我的脖子，我就把她推倒在沙发上，紧跟着何刚按住她，牛利用个靠枕按在她头上想让她别叫，就这么按了一会儿，宋巧梅就不动了……” “那个孩子呢？”秦一风皱眉，“你们后头怎么处理的孩子，又是怎么处理的宋巧梅的尸体？” 何明深吸口气：“宋巧梅死了，那个小孩儿肯定不能留，她看到我们的脸了，所以后头，我们三个只能一起……一起把她弄死了，何刚说一不做二不休，也是这个女的不厚道，非要同时傍我们三个，我们不如让她死了之后就变成三份儿，这样才能够平我们心头之恨……“ “我操。”雷锐听到这儿再也忍不住，“宋巧梅这么做是为了女儿，虽说做法也有问题，但也绝不到该死的地步，反倒是这三个人面兽心的畜生，连个孩子都没放过。” 赵蕊摇摇头：”不光如此，他们三个后头还娶妻生子，好像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一样，甚至十七年后，在事情快要暴露的时候，他们还错上加错，妄图将负责侦破这个案件的警察拉下水。” 审讯室外的几个专家都是面色铁青，而房间里针对何明的讯问却还没结束，秦一风问道：“尸体呢？“ “都扔海里了。” ”你和何刚之后就再也没有和牛利见过面？“ “见过几次……他那个饭馆是我和何刚帮他盘的，有这事儿压在手上，他出事儿了我和何刚不敢不帮忙，当时想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结果这兔崽子，最后还是他说漏嘴！” 秦一风见多了这样存在侥幸心理的罪犯，冷冷道：“都已经过去十七年，怎么突然又碰面了？” “还不是何建秋那个小兔崽子惹的事！“何明咬牙，”何刚爱喝酒，喝了酒之后嘴上就没个把门的，什么都往外说，结果居然就把这事儿说给那个小兔崽子听了，何建秋这小子想在学校显摆，拿这事儿去威胁同学，都上初中了做事儿还没脑子，竟然还得意洋洋地回来和他爸说，说他同学父母都是警察，碰上他们家杀过人的也没办法……后头何刚一想双港区这么小，要是父母都是警察，保不准就是双港分局的，他一下就慌了，找我商量，这才又联系的牛利。” “张腾和包丽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刚说，想要事情不被查出来，就得想办法把那姑娘的父母都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否则我们这就是撞枪口上了，后头何刚就说，必须得有个由头找他们的茬儿，正巧牛利是个开饭馆的，分局的警察时不时也会来吃饭，再加上前些日子有个新闻，说未成年杀人不犯法，何刚就说，要不，就让何建秋这个小兔崽子找他女儿的麻烦……“ 秦一风眉头紧皱：“所以，当天晚上的事儿其实都是你们三个计划好的？” “何刚怕他反应不够大，叫我绊倒那个女的，本来一切都很顺利，谁想到后头那个姓朱的突然变卦了……要是就在事情发生第二天就放出视频，也不至于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你们他妈到现在还觉得你们的错误是没和朱晓阳谈好价格？” 秦一风听到这儿再也忍不住，一拍桌子骂道：“你们看准对方是公职人员的职业敏感，想要用舆论给他们扣帽子，知不知道这会造成多恶劣的社会影响！一个警察穿上衣服之前他先是一个人！有老婆有孩子！王八蛋我告诉你们，十七年的案子我们会查的清清楚楚，不是不想让警察查吗？我们这就给你们查个水落石出！” 第一章 警察 12 重现 “宋巧梅和她女儿的尸体已经被找到了。” 顾铮在得到津海方面的消息时人已经回到北阳了，他们通过非常规的手段从何明嘴里套出了十七年前凶案的线索，虽说对于案件来说算是有了突破性的进展，但毕竟口供不能作为单一定罪证据，再加上他们取证的方法并不合规定，津海市刑侦支队马上还面临极其艰巨的任务——通过何明口供的线索，找到十七年前凶案的切实物证，以免到时候被何家兄弟反咬一口。 沙发上抱着小橘子的雷锐叹了口气：“人丢了十七年，总算可以重见阳光了……她家里人这些年大概都急死了吧。” 顾铮读着秦一风发来的消息，心中却莫名感到沉重，经过津海方面的调查，宋巧梅是湘潭人，父母早亡，也并未结婚，女儿是她和老家的初恋男友生下的，后头男方家里看不上她便没能结成婚，最后宋巧梅年纪轻轻的拖着个孩子，在老家的小县城里呆不下去，不得不来津海打工。 整整六年，宋巧梅换过至少十份工作，她不愿意让女儿再走上她的老路，所以最后甚至不惜在歌舞厅做起了陪酒的舞女，希望能挣到更多的钱让女儿过上更好的生活。 顾铮直接把手机递给雷锐，一时间两人都不知该说什么，最后还是小橘子猛地喵了一声从雷锐怀里跳出来才打破了长久的沉默，雷锐叹气：“张腾和包丽那边呢，最后怎么处理的？” 顾铮道：“现在宋巧梅的案子才刚有进展，还没顾上这边，但可能是停职三十天并且取消今年的晋升资格，确实是制止过当，又引起了巨大的舆论反响，这么罚都算是轻的。” 雷锐咬了咬牙，虽说是意料之中的结果，但想到那三个孙子处心积虑为了一己私欲害了人家一家子，他心里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到网上翻了翻，发现直到现在都还有许多人坚定不移地相信张腾一家是仗着权位在外胡作非为，雷锐忍不住骂道：“警方都出了通报说这是有预谋的陷害了，还有这么多人不信，不但不信，还说这就是张腾一家后台硬的证明……操，脑子是个好东西，怎么这么多人就是不长？” 顾铮看雷锐动了真火，轻声道：“光是说是没用的，重要的所有人都过于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却不愿承认他们从视频里看到的只是单一角度的真相。” “那这三个孙子就是步步为营弄的现在根本没有监控，那岂不是张腾包丽这夫妻俩这辈子都洗不白？”雷锐抓了一把自己乱蓬蓬的卷毛，脸上写满了烦躁，“单一角度，但是现在不是找不到其他当天晚上的……” 他话说了一半，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当天晚上没有，但是如果我们可以重现那晚的一切呢？” “什么意思？”顾铮不解，”重现？你想找人重新演一遍？“ “按照真实情况演一遍，但是加入更多的角度，让人看到当时何明到底是怎么把包丽绊倒的。” 雷锐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当时现场的情况，按照后期的思路，显然现在最缺少的就是包丽视角的反打镜头……如果能出一条澄清视频，证明现有的两条所谓的“监控”和“实拍”都有视觉盲区，那么许多人或许就能意识到，包丽当时的反击是事出有因。 雷锐心思动得很快：“警察查案我们是帮不上了，十七年前的凶杀案我们也没有资格去查，但是至少，得让更多人知道当天晚上何明和何刚的把戏到底是怎么成功的，这件事如果不做澄清，未来张腾这一家该怎么过？那个叫张叶的小姑娘，她以后的路还很长。” 顾铮看着雷锐脸上难得一见的认真，心知上次翠竹园的案子恐怕对他的打击不小，想来要不是因为后来凶手自己曝出另一个角度的视频，雷锐恐怕这辈子都说不清那天晚上的事了。 如果不想让别人变成下一个黄斯然，就要在舆论彻底发酵成为一个难以磨灭的伤疤之前，调查出真相，并且做出解释和澄清。 顾铮想起四年前自己从鉴定中心辞职时下定的决心，轻轻吸了口气。 “你想怎么做？” 三天后。 周五的傍晚，津海市一号线上，无数刚刚下班的白领打着呵欠跟着颠簸的列车一起摇摇晃晃，在这些人当中，有些正在给男朋友吐槽公司的遭遇，还有些正在和朋友约周末的饭局，整个车厢里充斥着杂乱的窃窃私语还有响亮的报站声，一派日常祥和的氛围里，似乎除了靠在门边的年轻女学生，已经没有人在意津海警察夫妇打人的最新进展。 张叶戴着帽子，整个人捂得严严实实，一遍又一遍地刷新着早已不在热搜上的词条，一颗心就像是浸泡在凉水里一般。 津海市局的通报已经发了三天了，张叶本以为这么一来，许多原先坚定认为她父母知法犯法的人这次都会改变立场，至少会选择以观望态度去看待整件事，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在官方消息出了的当天，词条里的人不是在说官官相护就是在说难道被陷害警察就可以打人吗，她在被窝里一连刷了好几个小时，最终还是忍不住痛哭了出声。 市局的叔叔已经打电话说很快她爸妈就可以回来了，但现在即使他们回来，也没有任何人相信他们，这么下去，以后他们一家该怎么过？ 张叶环顾四周，不知在这个车厢里有多少人曾经在网上骂过她的父母，对方也许是白领，又也许是个学生，说那句话最终不会对这些人的生活造成任何影响，但是对于她来说，未来很长时间，或许她都不会像是以前那么开心了。 张叶想到这儿有有点想哭，她用力忍住了，今天她要去酒店看她的父母，如果眼睛红了，爸爸妈妈肯定会看出来，她不能再给他们增加任何负担了。 张叶深吸了几口气，正在艰难压抑着胸口翻腾的情绪，忽听坐在一旁座位上的白领说道：“这不是前两天那个事儿吗？警察打人那个？” 张叶一惊，还以为是自己给人认了出来，猛的将帽子压低，整个人在车厢角落里缩成一团，等了一会儿却不见有人对她指指点点，反倒是周围越来越多的人似乎都在看同一段视频，公放出的声音此起彼伏。 “我们现在来做一个实验，看看前两天全网爆火的一个案子是否存在有另外一种可能，以下内容是我们在事发地，按照警方通告里的描述重新多角度录制，希望能开拓一下大家的思路。” 这个声音听起来很熟悉…… 张叶微微一愣，在意识到她在前几天才和说话的人见过面时，她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再一看微博热搜，果真警察夫妻打人监控实验已经上了热搜，目前正排在十四的位置。 张叶难以置信地点开热搜，发现发布视频的是一个叫做恶剪调查工作室的认证用户，整条视频接近十分钟，画面被一分为六，拍摄的也正是她爸妈出事的那间菜馆。 张叶手有些抖，一时间甚至听不清身边人在说什么，她犹豫了一会儿终于点开了视频，只见画面的其中两个视角是被曝光的监控视角和手机录制视角，另外四个则是在事发地左侧的视角，两个头戴式的第一人称视角，还有菜馆后门门口的监控视角。 就和当晚一样，视频录制也是在夜晚，甚至菜馆外都坐满了一样的人，随着视频开始播放，六个机位记录下了菜馆不同角度的画面，而两个第一人称的镜头明显是模拟了包丽和何刚，在录制开始后不久，两名捂得严严实实的演员一前一后去往了菜馆后头的洗手间，而这一次，那里新布置的机位完整地拍下了“何刚”言语骚扰“包丽”的全过程。 视频的 4 分 23 秒，“何刚”离开后门往前门走去，而“包丽”跟在他身后要拦住他，就在刚走进监控盲区时，坐在椅子上另一名扮演“何明”的演员以一个十分巧妙的角度绊了一下包丽，他的动作处于顶部监控的盲区，在马路对面的手机视角里，又正好被桌椅和何子扬挡住了。 “包丽”随即扑倒在了何刚身上，第一视角和左侧机位清楚显示何刚顺势在她身上乱摸了几把，而这样的动作同样在顶部监控和手机拍摄视角里都被挡得严严实实。 随后“何刚”和“何明”开始出声指责包丽动手，而受辱的包丽”出于自卫将何刚推开，引起了围观群众的注意，随即手机视角能带到的画面就更少了，哪怕事实上包丽那时候除了推了一下人什么都没做，因为密集人群的遮挡还有“何家兄弟”反复的声音渲染，外界看上去就好像是包丽和两兄弟缠斗在一起一般…… 十分钟的视频很快就播放完，和官方文字版的通报不同，这一次底下的评论也终于不像之前，几乎都是一面倒地责怪张腾和包丽夫妻。当警方通告里的内容被用视频的方式重新演绎出来，许多人也不得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开始意识到，当日被放出的两个机位确实是对这对夫妇最为不利的两个视角，甚至，它还可能完全颠倒了黑白，让加害者直接变成了受害者…… “这么说的话，那个手机视频跟拍 vlog 一样，一点都不抖的。” “现在说这些马后炮有什么用，前两天转发的起劲的还不就是你们这群人？” “那对夫妇现在怎么样了？之前不是说要停职了，可以放出来了吧，不能冤枉好人啊。” “下次不敢转了，让新闻飞一会儿……” 评论每一秒都在刷新，张叶怔怔地看了几条，很快鼻子一酸，回过神来时眼泪已经流了满脸，将口罩都浸湿了。 张叶吸了下鼻子，想着要给前几天刚加的卷毛叔叔发感谢，而此时手中手机一震，雷锐的微信先来了：“小警察同志，别担心，假的真不了，会有越来越多人相信你爸妈的。” 小姑娘看着这个称谓忍不住破涕为笑，她想自己如果真是个警察就好了，那样至少这时还能回个敬礼，就像她的父母一样。 “谢谢你们。”张叶擦掉眼泪，犹豫了一下，最终郑重地回道，“叔叔你们什么时候有空来津海？我请你们吃个饭吧。” 第一章 警察 13 惊变 一个星期后，津海中心广场的麦当劳角落里，一个看上去不到 18 岁的小姑娘在端了三次盘之后终于把满满当当的四份套餐都端上了桌，一时间，半个餐厅的人都忍不住朝这个方向频频侧目，甚至有些人目光里还有几分警惕，只因为和小姑娘同桌的并不是和她年龄相仿的同龄人，而是三个面面相觑的大男人。 雷锐算是三人当中最不尴尬的了，薯条上桌便叼了一根进嘴里：“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就喜欢吃麦当劳，现在还是喜欢吃。” “垃圾食品是不会过时的。”张叶把可乐给三人分了，又看向角落里那个面生的年轻男人，好奇道，“叔叔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呢？” 来人戴着一副遮住半张脸的厚重黑框眼镜，穿着朴素，整体打扮都像是个宅男，闻言道：“我就是个来蹭饭的，现在麦当劳可不便宜，一个甜筒都涨价到五块了，我想想反正车费也不用我出，不吃白不吃。” “他叫周雨林，这次能上热搜是他出力找了人帮忙。”顾铮淡淡道，“我和雷锐两个人很难在短时间里找到这么多人来配合出演，所以找了他，北阳的热搜专家。” “我也没想到还有比我吃的还开的。”雷锐直到现在都觉得不可思议，他第一次见到这个黑框眼镜，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像是个混媒体圈的，结果对方却是那个顾铮口中说的“热搜专业户”，按照顾铮的说法，在一些人受限于自身资源和能力无法通过语言打动更多人进行转发时，周雨林可以通过短视频让对方的故事变成更加打动人的版本，以博得更多的流量，造成更大的影响。 周雨林摇摇头，舔着甜筒道：“你们这个活儿也太赶了，要是给多几天，出来的效果会更好。” 张叶年纪小，并不太懂这些，但也知道做这些事不会是免费的，忐忑道：“上热搜很贵吗？” “可以说很贵，也可以说很便宜。”周雨林推了下往下滑的黑框眼镜，“像你这个其实并不费太多力气，毕竟事件本身的热度还在，只需要个助燃剂就行了……要知道我以前碰到的苦主，那才真是拿着冷得不行的陈年旧事来找我讨公道，也真的是半毛钱都付不起。” 雷锐看坐在对面的小丫头给唬得一愣一愣，心里忍不住感慨，他四年没管顾铮，结果这人倒是趁机认识了不少奇奇怪怪的人，像是这个周雨林，本身的性格绝对谈不上好，斤斤计较并且嘴巴还毒，演电视剧绝对会是死在前三集的那种，谁能想到手里却捏着这么多的资源，也不知道都是从哪儿认得的。 张叶听周雨林这么说，脸色有些僵硬：“我……我回去和我爸妈说一下，看看他们能出多少……” “这次就算了，本来也是互惠互助，姓顾的办的工作室最近挺火，我还指望着他给我介绍生意，所以这次的忙我就免费帮了。”周雨林拿了块鸡块塞嘴里，又奇怪地看了一眼他们，“就算是垃圾食品也很贵的好不好，有人请客还不吃？” 雷锐脸上扯着假笑，内心却翻了个巨大白眼，心想得亏了这孙子之前确实是帮了他们，要不就平时碰上这么个人，嘴碎成这样，他非得把这种傻逼的脑壳骂通不可。 四个人在麦当劳吃完了这顿“庆功宴”，最后走到店外，雷锐打了个饱嗝，转身就见张叶忽然一言不发地对着他们鞠躬下去，他和顾铮都下意识要去扶，周雨林却摇摇头道：“下次要知道自己和人求救，不要等着别人来救你……社会很残酷的，小丫头。” 雷锐见小姑娘眼眶都红了，他再也忍不住：“老周，你这么以后可是娶不到老婆的。” 他这句话本就是用来挖苦周雨林的，谁想到这人却只是推了一下黑框眼镜，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不娶也好，就怕不得不娶。” “……” 雷锐对这个姓周的简直无话可说，本以为顾铮就算是他这辈子认识的人里头待人接物最清奇的一个，谁想到还能碰到这样的个中翘楚，他当即给气笑了，摇了摇头：“真不愧是顾铮认识的好朋友。” “别说废话了。”顾铮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肘子，又看向红着眼的张叶，“不必再和我们道谢了，之前我们找你的时候说这件事我们会管，所以现在是给你一个交代，之后可能还是会有人说话不好听，但是你不必往心里去。” “我明白，我爸妈也说，这次我们全家都要坚强一点。” 张叶重重点头，紧跟着她双脚并拢，给他们用力敬了一礼。 “哟。”雷锐乐了，“小警察同志，这就上岗啦？” “谢谢你们。”小姑娘放下手，眼睛在太阳底下闪闪发亮，“等以后我真当了警察，我会告诉你们的。” …… “我说，你到底是怎么认得的这个人？” 一路回到北阳，周雨林刚一下车，雷锐终于憋不住了：“这孙子什么来头？就这样还能做生意？” 恶剪调查小组 第38节 顾铮无奈地看他一眼：“他就是这样的，但是这次的事情要是没有他，不可能这么快办成的，我们也确实没付他什么钱，他是义务帮忙……你习惯一下，他人不坏，就是嘴碎，而且你应该也看出来了，他手上捏得资源不少，应该是个很有背景的人。” “跟他对比，你都算是会说人话的了，顾铮。”雷锐没好气，“就这样的人会一辈子单身的，顾铮你不要学他。” 顾铮摇摇头：“他有个搭档就是女孩儿，这次有事没来，你下次可以见见，我们做的这行以后还会要和他合作的，你还记不记得？之前那个女教师被青少年偷拍的案子，后头需要上热搜的时候我也找了他，你应该看过他拍的那条片子。” 他这么一说，雷锐立刻就想到了，当时虽然去救人的是顾铮，但是舆论反转靠的却是一条拍的异常动人的片子，里头采访了这对夫妇的孩子，父母，邻居，同事甚至还有女教师在学校教的学生……和网上那些一面倒的评论和挖苦截然不同，片子里所有接受采访的人都说了一些细碎的琐事证明这对夫妇平时的品性，最后配合极其煽情的配乐和镜头，让整条片子从情绪上饱满非常，几乎到了催人泪下的地步，当时一经发布到网上，就算是雷锐这种看多了片子的老油条，第一遍看的时候也忍不住直接转发了。 雷锐震惊道：“那条片子是他拍的？这个脑子有洞的业务水平这么好？” 顾铮淡淡道：“他以前和我说过，每天有这么多人想要在微博上寻求帮助，但是真正获得关注的人却只是凤毛菱角，想让舆论发酵，光靠一个真实的故事是不够的，要像是包装商品一样包装这个故事，这样才可能预定热搜。” 这话说的是没错…… “这孙子还挺现实。”雷锐想了想，关心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那条片子你花多少钱找他的？” 顾铮道：“当时受害者家庭并不算富裕，我答应分给他一半的委托金，但也没有太多，不到一万。” “不到一万？拍这么一条片子？”雷锐愈发震惊，他在这行干了这么久，一眼就能看出那条片子是当做一线卫视 tvc 来拍的，这种质量，一分钟都不止这个价，更何况当时那条片子已经接近八分钟了……这个姓周的要是冲着不到一万块钱的委托金就接了，那他简直就是在做慈善。 “很多时候不能完全按照委托金来接委托，你应该也发现了……他跟我们是同行，我说了，人不坏，你要适应一下。” 顾铮说话时下意识摸到了胳膊，雷锐这才想起他还为了这个不到一万块钱的委托挨了一刀，内心当即不痛快起来：“你说你要是早点来找我，当时我俩一起处理这事儿你指不定这一刀都用不着受。” “你要是早点来找我一起给斯然存钱，至于会在殷姨病倒的时候连二十万都出不起？” 顾铮毫不示弱，两人正是大眼瞪小眼，放在顾铮手边的手机忽然一阵狂震，雷锐现在已经完全条件反射，直接接起来：“顾先生不在，我是他助理，有事找……” “雷锐！你和顾铮马上来一趟城西分局，有事要找你们，很重要的事。” 梁海江直接打断了他，声音听起来着急异常，雷锐想起翠竹园的案子，内心当即就有一种极不好的预感，皱眉道：“怎么了梁队，急成这样？” 梁海江急道：“之前翠竹园的案子不是一直没破吗？之后又有其他案子我们就都扑过去了，谁都没想到，现在又发生了一起一模一样的案子！” “什……”雷锐震惊地睁大眼，“和翠竹园的案子手法一模一样？” 梁海江道：“一模一样，而且也有一个和你一样跟着受害者回家的人，只不过这次他的运气没你好，他直接睡在了受害者的家里，今天早上才报案称受害者死了……我们接到报案电话的时候只当是两个案子有点像，结果到了现场，受害人也是被在卧室里勒死的，而且查了监控，死亡时间前后三个小时，进入那个楼层的也只有报案人，他现在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雷锐一震，不久前在看守所里的记忆全数涌上了心头：“梁队你来找我们，证明这个案子我们可以参与调查？” “上次是顾铮通过监控找到了关键性的线索，加上你是案子的亲历人，为了尽快破案，我给领导打了招呼，特许你们两个加入专案组。”梁海江叹了口气，“没有时间了，你们赶紧过来，现在尸体还在做尸检，但是马上就要开会讨论侦破方向，我们查了一下死者身份，已经没有时间可以拖了。” “死者身份……不要告诉我她也是个网红啊。” “是，不但是网红，而且昨天晚上也在把人带回公寓的路上拍了一段露脸的 vlog，就是和你上次一模一样的，出租车男友。” 梁海江的声音听起来简直焦头烂额：“公司方面说她本来今天还有个活动，马上人去不了了势必会被人注意到，估计这个案子很快就会在网上发酵，由于嫌疑人的样子已经被那条 vlog 曝光了，所以必须要立刻开始调查，否则他就会像你一样，直接被网络断定成是凶手！” 第一章 监控杀手 01监控凶手 雷锐和顾铮赶到城西分局时，专案组的会已经开始了。 两人急匆匆地进了三楼的会议室，推开门，一屋子的警察同时转过头来，雷锐当即就觉得后脖子有点发凉。 梁海江起身和其他人介绍了一下他们，随即招呼雷锐和顾铮坐下，轻声说道：“两个案子手法太像了，一旦并案就意味着可能我们要面对一个具有变成连环杀手潜质的犯罪分子……北阳已经至少四五年没出过这种事儿了，市局领导都很重视。” 雷锐一看坐在正座上的中年男人面容严肃又穿着制服，显然应该是梁海江的上司，想想也知道，这种局长都要出席的会，讨论的内容肯定非同小可。 他叹了口气，小声道：“看来梁队你又要减肥了。” 梁海江顾不上和他多说，会刚开了个头，他作为分局刑侦队队长还要负责跟所有专案组的同志介绍案件情况，说道：“我先来说一些目前手头已知的东西，报案人名叫胡天，26 岁，是一家传媒公司的签约艺人，平时主要在一些短视频平台负责直播，昨天晚上应约去参加公司组织的聚会，在聚会上碰到了 27 岁的受害者赵甜，两人在饮酒后打车回赵甜位于长江花园的公寓，打车过程中，赵甜于晚上 10 点 23 分在微博上上传了一段新视频，标题是新钓的小帅哥，视频里直接露出了胡天的全脸，而后在 10 点 51 分时，两人到达了赵甜的公寓楼下，10 点 55 分，赵甜和胡天上到公寓七楼，此时赵甜已经喝醉，胡天搀扶着她将她带回公寓，而楼里的走廊里不存在监控，因此只有电梯旁的监控照到了两个人的身影。” “还真是一模一样啊。”雷锐心有余悸地看着梁海江贴出来的监控截图，胡天带着赵甜从电梯里下来的样子几乎和当时自己完全一致，甚至连监控的布局都差不多。 梁海江道：“从 10 点 55 分两人进入公寓，之后将近三个小时内没有其他人进入过公寓七楼，而当天晚上胡天也因为醉酒没有回家，直接睡在受害者家的沙发上，今天早上 8 点多他清醒后想去和赵甜打个招呼，没想到进入卧室后却发现赵甜仰面倒在床上，尸体已经出现尸僵了。” “尸检报告出来了没有？”坐在正座上的中年警察问道。 “出来了叶局。”梁海江点点头，“和上次那个一样，都是被环颈勒死的，并没有发现非常明显的勒沟，说明没有用绳子之类的工具，就是徒手勒死的，血液检测报告显示，死者死亡时血液里的酒精含量已经超过醉驾标准，是在烂醉的情况下被人直接勒死的，挣扎幅度小，手指甲里也都很干净，没有找到任何的皮屑纤维，同时卧室里也没有找到除了受害者以外的指纹和鞋印，连胡天的指纹和鞋印都没有。” 叶局问道：“既然和上次那个很像，检查过衣柜没有？” 梁海江在白板上贴上了一张赵甜卧室里大衣柜的照片：“现场的勘查小组说了，衣柜里的衣服有被翻动的痕迹，有可能和上次一样，是凶手躲在衣柜里伏击了刚刚回家的死者，由于死者喝得太醉，所以几乎没有任何反抗就被勒死了。” “也换过衣服？” “没错，死者身上的衣服有换的痕迹，但现在无法确定她是在死后被换了衣服，还是在换衣服的过程中被凶手偷袭。” 张局皱眉：“所以也没有办法排除这个胡天酒后行凶的可能。” “对，毕竟这次不像上次一样，凶手直接放出了视频，在那个时间段，没有任何其他人出现在监控里，所以目前而言，胡天还是最大的嫌疑人。”梁海江看了一眼顾铮，“我们根据上次顾铮提出的思路，现在正在调查小区内部的监控，看看是否有其他路线可以进入死者的公寓。” “这个胡天的口供呢？” “他只记得昨天把赵甜送进卧室，后头他就去厕所吐了，之后意识很模糊直接倒在了沙发上，其他事情一概都没有记忆。” 梁海江满脸头痛：“总的来说跟上次的案件非常类似，但是因为上次的案件凶手直接曝光了行凶的过程，所以现在还无法完全排除模仿案的可能。” “但是也没办法排除确实是一个人做的的可能。”叶局面色凝重，“北阳已经有四年没有出现过连环杀人的恶性事件，受害者的职业和死状太过相似，一旦经由媒体报道，可能会造成比较恶劣的社会影响，所以要加快速度把它破了，海江，需要人手就和我说，市局那边可以调人。” “是，明白。”梁海江点头，“现在现场的勘查还没有完全结束，如果能找到凶手进入公寓楼的路线，之后就容易了。” 下午四点，长江花园凶杀案的第一次案情梳理会结束，梁海江带着雷锐和顾铮去人事处办了通行证，问道：“你们有什么想法吗？毕竟上次的案子你们也经历过，觉得是一个凶手吗？” 雷锐想到如今蹲在看守所里不能回家的那个胡天内心止不住地同情，他叹了口气：“梁队，我纯粹是外行胡说啊，死者都是被勒死的，监控拍到的内容也一模一样，在这么多巧合的基础上，死者死亡的时候屋外还睡着一个人，如果说上次他杀人的时候我刚好在场还是意外，那么这次应该就不是了吧，寻常人如果杀人，为什么非要挑一个有第三人在场的情况下动手呢？” 顾铮眉头紧皱：“胡天的血检情况呢？” 梁海江道：“按照时间来推算，昨晚赵甜死亡的时候，他血液内的酒精含量也是远超醉驾的。” 顾铮道：“也就是说，如果是胡天杀的人，他是在烂醉的情况下进入的卧室，徒手把赵甜掐死，紧跟着还处理掉了现场和自己有关的所有脚印和指纹……这可能吗？” “确实不太可能，就像上次雷锐的情况，现有的证据不足以形成证据链，但是我们也没办法找到第二个嫌疑人。”梁海江疲惫地捏了捏鼻梁，“最要命的是，那段胡天的 vlog 还上了网，好在这次我们提前堵住了赵甜公司的嘴，没让他们在网上胡说八道。” 雷锐上网翻了翻，赵甜和胡天本身都是网红，赵甜在微博上有 1110 万粉丝，胡天有 400 万粉丝，本身的影响力都不小，如今因为没有任何消息上网，在赵甜的微博下甚至还有不少人在期待她今天晚上要去参加的直播活动。 “消息是按不住的。”雷锐叹了口气，“最多到明天，肯定就会有风声了，再加上上次的案子还没有结果，这次的声势只会比上次还要大……我估计我又要被拉出来鞭尸了。” 梁海江身上的任务很重，陪他们领完证之后便去忙了，相比于在津海，两人在北阳相对自由些，拿着证去现场也可以，雷锐开车带着顾铮去了出事的长江花园，之前被梁海江派过来的一众警员如今都分散在出事的 3 栋以及安保室里，两人到的时候，白畅正在问安保负责人关于 345 栋摄像头歪了的事。 “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歪的，好像一直这样，都以为是安装时候就是这个角度了……”负责人明显因为新发生的杀人案焦头烂额，顾铮看向安保室里的监视器，果真就和翠竹园一样，长江花园 345 栋的监控是被放在一起的，在都偏出了相似角度时，安保室的人几乎毫无察觉。 白畅脾气比起梁海江要冲不少，见来人一问三不知顿时竖起了眉毛：“一次性歪了三个摄像头，你们做保安的一点察觉都没有？平时是怎么保障业主安全的？” “就是因为一次性歪了三个，他们才察觉不了……凶手进过这个安保室。” 顾铮皱起眉，意识到凶手大概率也是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完成了准备工作，甚至这起案子可能是和翠竹园的案子一起谋划的。 白畅回头看到二人，无奈道：“已经出了人去单元楼那边问了，就和翠竹园一样，差不多一两个月前，经常有穿着保洁衣服的人在车库打扫天花板，还有人看见过他和小区里的孩子搭话，不过现在还在问是哪一家的孩子。” “又是孩子。”雷锐摇摇头，“看不出这么丧心病狂一人，还挺擅长和小孩子打交道，骗着这些心智不成熟的孩子给他当帮凶。” 顾铮一言不发地抱着胳膊，心想按照现在这个情况，梁海江的担心恐怕就要成真了，这两起案子的准备工作是同时进行的，说明凶手从一开始就想杀至少两个人，一旦还有下一个受害者……这可能会是北阳四五年都没碰到过的连环杀手。 他想了想：“能再给我看一下案发时的监控吗？” 之前在局里他还没来及看完整的监控，而经历过翠竹园的案子，白畅明显对他的业务水平有所认知，立刻让负责人调出了相关的视频，雷锐和顾铮双双凑上去，很快就发现在进入到事发楼层的监控区域时，由于女方太醉，相对清醒一些的男方也存在有拖拽行为，单看动作几乎没有洗白的余地。 雷锐苦笑：“和我一样，两个人醉的程度差不多时，由于男方的力气大，所以基本上都是由男方主动拖拽，也难怪有理说不清。” 顾铮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监控，脑子里浮现出的却是另一幅画面，四年前，他曾经将华美达酒店走廊监控翻来覆去地看了许多遍，当时酒店走廊摄像头的角度就和如今差不多，但是在视频里，王东林却远比胡天要清醒，相较之下，反倒是烂醉如泥的黄斯然一直拉着王东林的手，要将他往走廊的另一头拉…… 负责人小声道：“这男的不是被抓了吗，他不是凶手吗？” 顾铮淡淡道：“监控里呈现出的东西只是真相的一部分，凶手调歪了停车场的监控，却没有调整楼上的，说明你现在看到的东西，都是他想让你看到的……这是他的仪式感。” “仪式感……”白畅叹了口气，“这可不是什么好词，我干了这么久警察，没想到还真能碰到教科书里写的这种变态。” 雷锐看着监控上对自己处境一无所知的胡天只觉得心里发沉，他们说到底都是凶手用来转移视线的棋子，对方用了一种非常冒险的方法，在室内有第三个情况下杀人，究竟是为了什么？ 顾铮看完监控，知道他们现在已经查出了凶手的手法，虽说这一个月里凶手也一定回到过现场检查监控，但不会每次他们都有这么好运可以在监控里找到他……以凶手的小心程度，他一定又是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出现在现场的。 “现场这边的走访不能停，但死了两个人了，更快的方法应该是找共通点。” 顾铮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这么精细的布局杀两个人，不可能只是随机选择……这两个受害者的工作性质类似，一定是有联系的。” 第一章 监控杀手 02天禧传媒 从安保室出来，顾铮和雷锐又去案发现场看了一圈，有了上次翠竹园案子的经验，这次现场的痕检专家都在重点检查衣橱和门口这些区域，很快就发现在事发公寓的门口也存在有小型钻孔，看样子可能是安放过微型摄像头。 雷锐扫了一眼赵甜家的密码锁：“安装摄像头的目的很可能是为了录下受害者进门时的影像，从而得知入户密码，方便他在作案当天提前潜入。” 白畅跟着他们进了现场，给他们递过来鞋套和手套：“两个死者都是流量很大的网红，经济条件很好，又都是独居……这种高科技的东西反倒给了凶手可趁之机。” 顾铮皱起眉，在之前张素的案子里，现场没有任何财务损失，显然凶手不是为钱来的，甚至对钱财都没有一点兴趣，他问道：“赵甜是不是也没有丢失钱财？” 白畅摇摇头：“什么都没丢，甚至除了衣橱，现场连翻动的迹象都没有。” 两人穿好防护进入了室内，还有大量的警方人员在现场进出，单看赵甜公寓的配置就能看出来她平时收入不菲，甚至还有专门的衣帽间放置品牌送给她的各类衣物和包。 “真是个漂亮姑娘，可惜了。”雷锐看着房间里赵甜的巨幅写真叹了口气，单从长相上来看，赵甜和张素甚至有几分相似，“又这么年轻，家人估计一时半会儿是接受不了。” 顾铮安静地在客厅里兜了一圈，胡天之前睡过的沙发还原封不动地保持着原先的样子，不难看出他躺下去的时候相当的狼狈，甚至还有灰尘和泥土被蹭在沙发的一角，证明他进门的时候连鞋都没有换。 醉到这种地步，胡天不可能会有神志去分辩家里是否还有第三个人，但问题是，为什么凶手会知道赵甜一定会往家里带人，两次都有第三方在场，这是巧合，还是另一个凶手的仪式感？ 顾铮的视线右移，落在茶几上的一本台历上，赵甜似乎平时会在台历上写写画画，上头还有不少她的工作安排。 顾铮皱起眉，印象里似乎之前的张素也有这种习惯，他将台历拿起来，发现赵甜留在上头的字迹都十分潦草，应该是在接听电话之后随手在上头写的。他问道：“有问过赵甜的公司吗？她平时的工作是不是很零碎，导致她有记录工作安排的习惯？” 白畅道：“这个我们已经了解过了，因为她的粉丝量在公司里也算是顶流了，所以平时经常有临时安排的带货或者线下活动，这个工作安排在她直播工作室里还有更详细的，赵甜平时都会把它们记在白板上。” 三人走进工作室，果真在赵甜的直播台旁发现了一张白板，上头的工作安排一直记录到下个月，而她生前参加的最后一场活动也被记录在案，旁边还写了一些会来参加活动的嘉宾名字。 雷锐一愣：“这么说，如果能够进入她的家里，就能知道她的行程？” “没错，这个我们也想到了，前一个死者张素有一模一样的习惯……她们平时的行程都很紧，工作室那边也确认了，为防止忘事，都会强制她们在家里放这种记录行程的备忘录。” “不光如此，这些网红的生活都是暴露在闪光灯下的，一些很大的活动都要提前和粉丝预告，就像是今晚赵甜要参加的活动，微博上关注他的人都知道……”雷锐喃喃，“凶手只要能搞到他们家的进门密码，同时在微博上关注他们，就大概率能知道她们一切的行程。” “但这也只能解释一部分。”顾铮摇摇头，“无法解释为什么凶手两次行凶现场都有第三个人在……他怎么知道，张素和赵甜一定会带人回来？” 现场的勘查终究无法解开这个疑问，所有人都知道现在最关键的是要找出受害者的共通点，在外头随意解决了午饭后，顾铮和雷锐回到分局，梁海江正忙得焦头烂额，为了尽快破案，省厅方面也来了专家，一早上梁海江会开的就没停下。 “其实我们现在的问题是，为什么这两个受害网红，都有把人带回家拍 vlog 的习惯？” 下午一点，雷锐坐在走廊上抱着胳膊思索，碍于他的身份，白畅建议他和顾铮不要去走访赵甜的同事，如今两人只能在分局等待回音。 顾铮想了想：“出租车男友……这种形式，在圈子里多见吗？” 恶剪调查小组 第39节 雷锐回忆了一下他之前接触过的网红，虽说叫法不一样，但是这种互动模式倒是非常常见，就好像是带货主播经常会邀请明星来进行串场一样：“现在的网红已经相当于四五线的艺人了，艺人谈恋爱天天上热搜，网红也差不多，只要有粉丝关注，他们的私生活就是有热度的。” “我总觉得这种形式有些太像了。”顾铮沉思道，“胡天还好理解一点，他毕竟也是网红，也有几百万的粉丝，但是你只是一个普通人，会拉着普通人上镜，还在出租车里拍摄，这种特定的拍摄模式……” 雷锐心想这种事稍微搜一下就知道了，如果是类似抖音活动那种大范围的玩梗，他应该能搜出很多相关视频，他立刻上微博查了一下，果真一下跳出了不少视频，但大多数都是四五年前的内容，雷锐道：“看来出租车男友这个形式很早以前就……” 他话说了一半便突然哑了火，顾铮回头见他满脸诧异，问道：“怎么了？” “这些网红，大多都是天禧的。” 雷锐脸色瞬间就难看了下来，虽说许多视频的原博主都改了名，但是也不乏有如今已经销声匿迹的博主，他们的名字还维系着前两年的样子。 “天禧？” 顾铮一愣，这是个他和雷锐都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天禧传媒，成立于 2013 年，创始人是乾坤影视的大老板——传媒大亨王海的儿子王东林，在当时一经成立便成为了北阳乃至全国拥有首屈一指资源的网红孵化公司。由于背靠大厂，当年天禧传媒仅仅花了半年就成为了全国第一大的网红孵化公司，也因此在 2013 年到 2016 年间，几乎所有业内的网红都削尖了脑袋想要往天禧传媒里挤。 在这中间，也包括了当时刚从学校毕业一年的黄斯然。 雷锐冷冷道：“看来这是天禧最早给旗下签约网红设计的一种营销套路，在当年也是被这个公司带火的，在 15 年 16 年的时候天禧的很多网红都发过类似的东西。” 顾铮想起之前他去看张素微博时，有不少粉丝似乎都相当习惯她发这种形式的 vlog，心头不由一跳：“这种形式近两年还有人经常发吗？” “很少，在天禧倒台后就很少有人发了，除非……” “除非本来就是天禧的网红，粉丝已经习惯了她们的这种营销手段。” 顾铮反应过来，当即站起身大步朝走廊的另一头走去：“让梁队他们朝这个方向查，说不定很快就可以知道她们的共通点了。” 两人一头扎进了队长办公室，果不其然，里头烟雾缭绕，梁海江正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翻看着长江花园现场的勘查报告，抬头看到他们，梁海江苦笑：“不好意思啊，压力有点大，烟抽得也有点多。” 顾铮不绕弯子，直截了当道：“梁队，两个受害人的背景你们这边查完了吗？” 梁海江直接丢过来两本文件夹：“都在里头，目前除了都是网红，没看出什么共通点。” 顾铮接过文件夹来翻了翻，发现上次翠竹园案里的张素确实曾经是天禧的签约网红，在 15 年到 17 年间她都在天禧传媒工作，然而这种情况对于这次死亡的赵甜来说却是不成立的，她是 16 年才转行当的网红，之前做的一直是平模的工作。 “没有天禧工作过，为什么会用天禧开创的 vlog 套路？” 雷锐十分纳闷，单看赵甜的微博，似乎这也不是她第一次发出租车男友的 vlog 了，在这个模式火起来的时候她甚至还不是网红，又为什么会想到用这种形式来营销。 “怎么？你们查出什么东西了吗？”梁海江看二人面色犹疑，问道，“这个圈子里的事情你们可能是会熟悉一点，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现在这个案子催的厉害。” 雷锐简单说了一下他们之前的发现，梁海江听完沉思了一会儿：“天禧传媒当年做的很大吗？” 雷锐冷笑：“非常大，13 年的时候网红还是相对新型的产业，天禧是最早将它做成体系的孵化公司，在成立之初吸收了大量网红，后期则开始做减法，16 年之后就只签粉丝数量巨大的成熟 kol 了。” 梁海江反应过来：“所以说，在 16 年之后这个公司签约的网红就要少了很多，换言之，如果张素和赵甜在那个时期都曾经是天禧的网红，那就是一件概率很小的事？” “没错，这个出租车男友的营销手段是 15 年 16 年开始流行起来的，也因此张素是那个时候养成的习惯，会时不时拿这个系列来‘投喂’粉丝。”顾铮抱着胳膊眉头紧皱，“问题就在于，为什么赵甜和天禧没有任何关系，她却会用这种天禧的短视频套路。” 雷锐翻着赵甜的微博，发现只能显示半年的内容，说道：“16 年赵甜刚刚开始转型做网红，或许这个习惯就是从那个时候养成的……我们得想办法看到她那段时间发的东西，毕竟网红的许多生活轨迹在网上都有体现。” 梁海江了然：“那我马上让信息技术那边的同事去申请监管一下赵甜的微博，看看能不能有所发现，如果两个人真的都和这家名叫天禧的公司有联系，那我们就有方向了。” “天禧得罪的人可不少，在网上搜搜这个公司的丑闻，那可是一抓一大把。”雷锐提到这个名字，眼底不禁浮上冷笑，现在想想，四年前黄斯然的事只不过是天禧倒台的导火线，以当时王东林以及旗下网红在业内的跋扈程度，估计业内看天禧不爽的大有人在。 “你们对这个比较了解，晚点要是查出结果，开组会的时候你们也来说说。” 梁海江手上的事情实在太多，得到了线索当即人便往楼下的信息技术办公室去了，只留下顾铮和雷锐在满是烟味的房间里站着，两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儿，雷锐道：“16 年就是斯然要进天禧的那一年，那时候天禧确实还在四处签约粉丝覆盖面大的网红，赵甜会不会那时候曾经……” “等梁队的调查结果吧。” 顾铮想起旧事，脸上的神情也不由阴沉下来，他在一瞬间好像回到了那个下午，时隔四年，偶尔午夜梦回，他还是会感到后悔。 如果那时候，哪怕他和雷锐当中任何一个阻止黄斯然，或许他们的结局都不会变成这样。 第一章 监控杀手 03 悲剧的起点 2016 年，北阳的盛夏刚刚结束，在离首都司法鉴定中心不远的一家咖啡厅里，一个打扮整齐异常的年轻男人面带焦虑地翻动着手里的菜单，像是在等人。 顾铮向来是个不喜欢迟到的人，但偏偏黄斯然和雷锐的工作性质弹性都相当大，不存在明明白白的午休和下班时间，也因此几乎每次三个人约着见面，准时准点到的都只有顾铮一个。 十一点四十五，顾铮听到门外的说笑意识到人到了，他合上菜本子，抬头便见一身白色西装的黄斯然和雷锐一起走进来，自从黄斯然一年前和一家做美妆的传媒公司签约，这一年来她的变化不小，妆重了，高跟鞋也越穿越高。 顾铮从小眼力就好，一眼就发现黄斯然比起上次见似乎又瘦了，修身的西服穿在身上也还能看出空余，他心中发沉，将菜本子递过去：“这本子我都翻了三遍了。” “是不是一直有服务员进来让你很焦虑啊铮哥。”黄斯然笑着坐下，“我就吃个沙拉就行了，我一胖肉就长在脸上，如果马上要去面试得控制一下碳水和糖。” 顾铮看着黄斯然已经有点凸出的颧骨，本想说“你根本不胖”，但想到自己向来并不太懂女孩子的心思，临出口前又变成了：“是什么面试？” “这丫头想换公司。”雷锐刚熬了大夜，眼眶青黑，带着一身烟味儿说道，“她想去天禧。” “天禧？”顾铮对这些娱乐公司的名字几乎是一窍不通。 黄斯然笑道：“就是一家业内很大牌的网红孵化公司，我虽然没念成表演系，但现在成名也不一定要靠当演员了。” 顾铮看出黄斯然笑中的苦涩，一时竟也不知该说什么，虽说当年黄斯然一心想去北传，但最终因为家境原因没有去念表演系，而是直接靠文化分去念了北传的广播电视学，毕业后签约了一家还算大的传媒公司做着半文案半出镜的美妆直播工作。 “赶紧吃吧，我今晚就得去津海拍片子。”雷锐疲惫地捏了捏鼻梁，将服务员叫进来迅速点完了菜，“斯然，你想好要去天禧了？那里都是业内的顶流，感觉对刚入行的新人不会太友好。” 黄斯然笑了笑：“我是想去试试，我看他们也签新人，而且公司资源挺好的，就想万一呢。” 她用纸巾擦掉口红，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现在还年轻还有点竞争力，等到年纪再大点就没有外貌上的竞争力了，进这样的大厂只会更困难。” 雷锐摇摇头：“这行就是吃青春饭的，非常残酷，斯然你考虑好了？” 黄斯然苦笑：“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以前我每次说我想学表演，我爸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想想如果真当了演员，我们家没资源没背景的根本耗不起，现在如果能有一条更快的路可以让我做我喜欢的事然后还能养家糊口，我怎么说也要去试试。” 她说完又像是觉得话说得太重，换了一种轻松些的说法：“再说不还有你们养我吗？你们俩一个是铁饭碗，还有一个在做最新的综艺，我以后万一人老珠黄没工作，还得靠你们接济我。” “瞎说什么，才 23 岁就人老珠黄了？”雷锐听不下去，揉了一把黄斯然的脑袋，“搞不好那时候你已经碰到个好老公了，就不许你再天天和我们鬼混在一起了。” “哪儿有。”黄斯然捂着凌乱的脑袋，“我几个男朋友你们又不是没见过，我桃花运很差的。” 不知为何黄斯然的语气听着有些委屈，顾铮他模糊意识到这种委屈可能是对着他和雷锐来的，但在这方面雷锐明显该比他在行，顾铮有些无措地看向雷锐，后者却也在看他，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最后雷锐无奈道：“是可以想想办法，只是真的没有比天禧更好的选择了吗？你这种宫斗电视剧会死在前三集的性格，我担心你进去之后会受委屈。” “我就是上次看到有人说，一开始要先去试试感觉自己够不上的选项，万一够上了，说不定会有惊喜。”黄斯然深吸口气，“ 而且如果够不上我就死心了，接下来我就踏踏实实地从小公司开始打拼，就是要委屈我爸妈多一会儿……” 黄斯然垂下眼，而顾铮倏然被她的语气弄得些难受，从小到大，他见惯了这个丫头无忧无虑的样子，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就长大了，他脑子一热，柔声道：“别担心，从小你想做的事情最后都能做成的，我相信你。” “可不是，你看你把顾铮逼得都会安慰人了。”雷锐说着就跟变魔术一样，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根口红在黄斯然面前晃了晃，“像我就不一样了，黄小姐，口红是不是掉了？” 黄斯然一愣，紧跟着搡了一把雷锐：“锐哥，你别闹了，你现在是单身吗？老是给我买东西也不怕你女朋友计较。” 雷锐把那根崭新的口红放在黄斯然面前：“每次我给你买东西的时候都是单身，上个月接那个节目去周宁录影，结果回来就掰了，现在忙得顾不上谈了。” 黄斯然瞪了他一眼：“就是因为你每次都不好好谈，所以才换个没完。” “谁说我不好好谈的，我每个都是真爱的好吧，都是人家劈腿。”雷锐叹了口气，又斜了一眼顾铮，“有时简直想把自己的桃花运分一点给某些人，自从上班之后就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知为何，顾铮刚刚才鼓起的那点勇气在看到黄斯然面前的那只口红时就烟消云散了，说到底，在这方面可能还是雷锐靠谱些，他凉凉看了一眼人：“你还是少操心我的事吧，有买口红的闲工夫，不如想想怎么帮上斯然，你和她离的近，平时有空也陪她吃吃饭。” 雷锐无奈：“我倒是想啊，可我现在经常都不知道第二天自己在哪儿，天禧的事情我这边应该是有人的，我刚刚想了一下，我认识个人，之前合作过几次，他原来也是个摄像，后头自己开公司去了，现在手底下的摄像团队好像和天禧有长期合作关系，我之前看过他发朋友圈。” “真的吗？”黄斯然惊喜地睁大眼，“那拜托他有用吗？” 雷锐笑笑：“还不就是一顿酒的事，我最近约他出来聊聊，他应该和天禧的老总很熟，推荐个人进去应该不是难事。” “谢谢你锐哥！”黄斯然惊喜地一把抱住他的胳膊，“我如果能成功换工作，以后我请你俩吃饭就可以挑个好点的馆子了。” 雷锐还了她一个脑瓜崩：“你请我们俩吃兰州拉面都无所谓，关键是要换一份你喜欢的工作。” 黄斯然嘿嘿一笑，眼睛里的忧虑终于消散了一些，而顾铮看着她和雷锐闹成一团，内心像是有一块儿落了下去，他拿杯子碰了碰黄斯然的：“你现在做的东西我不懂，但也希望你能找到一份喜欢的工作。” 雷锐乐道：“你看什么事儿叫顾铮一说，顿时就严肃起来了。” “别瞎说，你俩都是为我好的，我知道。”黄斯然闹完了，把口红推了回去，“你们帮我已经够多了，我不能再要这些了，锐哥，这个口红你还是留着送你女朋友吧。” 雷锐一愣，他突然意识到黄斯然的这句话像是个邀请，然而不等他说话，黄斯然却已经举起杯子，笑弯了两只眼：“希望我换工作能成功，等我工资涨了，下次见你们，请你们吃小龙虾！” …… “如果连着死了两个天禧的，你觉得可能是因为什么？” 时隔四年，站在城西分局的楼梯间里，雷锐吐出口烟，终于从回忆里回过神：“他们公司的丑闻多得数不清，除了王东林，底下的小网红事儿也不少。” 当年黄斯然出事之后，虽说因为证据不足，检察院最终不予起诉，但这件事最终也还是给王东林和天禧传媒都带来了巨大影响，就在黄斯然自杀新闻上网后的第二天，天禧传媒的股份暴跌，原先还一边倒的网络舆论因为女方决绝的赴死而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一时间，天禧传媒成立以来的丑闻都被人翻到了台面上，在媒体一次又一次的扒皮后，大量天禧传媒的签约红人不堪压力辞职，最终也导致盛极一时的天禧在 2017 年中彻底销声匿迹。 “按照当时翻出来的那些事儿，天禧得罪的人可太多了，不是还有小公司因为天禧高架挖角旗下的签约 kol 导致 ceo 绝望自杀吗？” 雷锐四年前将天禧的这些破事全都看了，冷笑道：“当时王东林失踪的时候也有很多人猜这猜那，还有人拍手叫好的，毕竟仇家太多，人没了都不知道是谁家的手笔。” 顾铮想起黄斯然，整个人在黑暗里静默得仿佛一尊雕塑，这四年来他想过很多次，如果那一天他能直接告诉黄斯然，她不需要去像天禧传媒这样的公司也能发光发亮，这一切会不会有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他盯着远处四环上的车流看了很久，最后轻声道：“我们这么瞎想没有，现在受害者的关系都还没搞清楚。” 他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白畅道：“你俩躲在这儿呢，我说怎么找不着……梁队让我来叫你们，两个受害者之间的关联查到了。” “查到了？”顾铮猛地抬起头，脱口而出，“是天禧？” 白畅道：“算是，但是比那要隔着一层，要是赵甜也签过天禧，我们早就查出来了，问题就在于这不是在档案上能看出来的东西，也多亏了雷锐说要查社交媒体，我们才能找到。” “不是在档案上的……”雷锐听得一头雾水，“难不成赵甜在天禧打黑工啊？” 白畅还是摇头，直接领着两人回了专案组的会议室，几乎一进门，顾铮便看到投影上显示的是赵甜的微博，在技术队申请监管之后，他们终于看到了 16 年赵甜的微博内容。 梁海江远远看了他们一眼，立刻开始播放一段视频，是 16 年赵甜微博上的热门内容。 “出租车男友……” 雷锐一眼便看出了那个熟悉的构图，然而和他还有胡天的状况不一样，赵甜拍摄的这段‘出租车男友’却不是在出租车上，而是在一辆敞篷跑车上。 画面里车子被停在了某处高架的应急车道上，车子的敞篷开着，只能听见呼啸的风声，而赵甜拿着手机转了一圈，先是给人看到了空荡荡的高架还有大海，最后镜头对准了副驾上的人。 顾铮和雷锐几乎同时睁大了眼。 “王东林？” 第一章 监控杀手 04 奇怪的联系 梁海江点上一根烟：“赵甜曾经是王东林的绯闻女友，但是时间非常短，以至于我们去走访她的家人时都没有人和我们说这件事。” 雷锐看着视频里王东林的脸，就和他记忆里的一模一样，雷锐咬了咬牙：“所以说 16 年的时候王东林曾经追求过赵甜，赵甜发出租车男友的习惯也是从那儿来的……” “这条微博的转发量有三万，王东林的身份特殊，应该给她吸了很多粉。”顾铮皱眉道，“这也是为什么后来即使她没有签约天禧，却还是沿用了这种套路。” 他眯起眼看了一下赵甜发这套微博的时间，是在 16 年的 8 月，差不多就在黄斯然出事前两个月，那段时间天禧正在招募新人，也正是因为如此，黄斯然才会动了想要换公司的心思。 “16 年 8 月，赵甜刚刚转行，恰逢天禧正在签约新人，应该就是那个时候和王东林勾上的。”雷锐冷笑，“王东林女人换得就没停过，像是赵甜这种跟他没处几天的根本还排不上号。” 恶剪调查小组 第40节 梁海江拉过白板在上头写下了天禧传媒四个字，又用指节敲了敲：“所以说赵甜和张素两人的共通点还是在这家公司上头，赵甜很可能是去应聘了，但是最终没在那儿工作。” 他说完便转向了白畅：“想办法了解一下这两个人过去在公司里有没有联系。” “好。” 白畅性子急，转身很快就跑没影了，梁海江捏着鼻梁叹了口气：“也多亏了叫你俩来，要是想不到这层关系，明天开会我都不知道能和叶局汇报什么。” 他想了想又道：“说起来，你俩对这个公司那么了解，是不是因为……” 梁海江和顾铮认识已久，也对他从鉴定中心退下来的原因略知一二，四年前，顾铮辞职得相当突然，以至于梁海江习惯性去鉴定中心找人的时候还扑了个空。 顾铮想到一年前失踪的王东林，心中有些隐隐不安……北阳发生这种恶性事件的概率不算高，在一年内，王东林失踪，又连着死了两个过去和天禧有关联的网红，这件事不管怎么看都有些巧了，他皱眉道：“不光是天禧，她俩也都和王东林有关系，过去天禧的丑闻有一半都是因为王东林造成的。” 雷锐抬起眼：“什么意思？你是觉得她俩的死和王东林的失踪可能也有关系？” 他这么一说，连着梁海江都是神情一凛，身为传媒大亨王海的儿子，王东林本身就是个相当吸睛的公众人物，19 年 10 月，王东林在没有保镖陪同的情况下独自驾车前去市郊的高尔夫俱乐部，晚上五点，保镖对对王东林进行日常联系时发现手机关机，由此，一件惊动整个北阳的失踪案便拉开了序幕。 将近三个月里，北阳市局几乎让人将王东林失踪的区域翻了个遍，然而因为王东林失踪时所在停车场周边最近的监控也在三公里开外，警方在调查期间虽然做了大量排查工作，但却始终无法锁定任何一辆可疑车辆，就更不用说找到王东林本人了。 顾铮皱眉道：“王东林一个月只去两次高尔夫俱乐部，而且因为某些私人原因只有在去高尔夫俱乐部的时候不会带保镖，知道这件事并且知道他的驾车路线的人，如果不是身边非常亲近的亲信，就一定是花了很长时间去研究和跟踪他这个人。” 梁海江恍然：“所以你觉得这和这两起案子有相似的地方……” 顾铮轻声道：“难道梁队你不觉得吗，这次的这个凶手，他对监控是很敏感的，他知道怎么在监控里隐形，也知道怎么让你看到他想让你看的东西……王东林失踪的区域是一个巨大的监控盲区，凶手一定做过很长时间的调查。” “要是王东林的案子再并案过来，那我可真是要掉头发了。”梁海江疲惫地叹了口气，半晌又道，“现在时间很紧，我们还是先别想这么多，先想办法找到两个受害者更具体的联系再说……白畅没有你们了解这个公司，有想法吗？” 雷锐心知天禧现已经倒了，想要了解当年的情况，最快的当然是找到过去王东林的心腹或者王家人来问，但可能涉及到天禧的丑闻，估计王海那个老狐狸也不可能配合，既然这样，那就只能用稍微笨点的办法了。 雷锐冷冷道：“在 16 年，天禧已经大幅度地缩减名下签约的红人，形成了所谓的红人矩阵，其中粉丝量越扎实的在公司里的地位便越高，很可能也有股东……他们应该比任何人都知道天禧里的这些破事。” 梁海江了然：“还是要找过去的员工走访，这个事儿我马上通知白畅。” “我们也来帮忙吧。”牵扯到天禧，顾铮心中总有些惴惴不安，“雷锐不行的话我去也行，当年……我们也找过一些网红了解过情况，知道其中一些人的情况。” “好。” 不久两人离开了会议室，雷锐好笑：“可以啊顾铮，都想撇开我单干了，社交能力有长进。” 顾铮摇摇头，难得没有对他的玩笑翻脸：“当年人是你去找的，还有联系方式吗？没有就让分局调档案。” 雷锐闻言脸色也沉下来，没想到时隔四年这事儿还要再来一次，当年在黄斯然的案子侦查期间，他和顾铮为了还黄斯然一个公道四处奔破，顾铮一直忙着鉴定酒店监控，而他则四处去找天禧传媒的其他签约网红，希望能找到对王东林不利的线索。 在那半个月里，他陆陆续续找过至少十几个人，但是这些人居然清一色都在为王东林说话，其中甚至不乏有许多和黄斯然一样大的女孩儿张口便说肯定是黄斯然仙人跳了王东林，还笑嘻嘻地说如果换了她高兴还来不及。 顾铮道：“这些人现在和天禧没有利害关系，王东林失踪，和天禧有关的人已经死了两个，这时候去找人，她们应该不会有太多保留。” 雷锐冷着脸嗤笑一声，这些人当年吃着天禧给的红利，因此几乎是罔顾黑白是非地给王东林站台，如今时过境迁，他还真的挺好奇这些人会怎么打自己的脸。 雷锐在手机里翻了很久，不多久却翻出了一个叫他好几年都恨得牙痒的联系人，顾铮瞥了一眼名字，立刻意识到这是谁。四年前，雷锐为了将黄斯然介绍进天禧，找了过去曾经和他有过合作的一个名叫施伟的业内，两人本就是喝过几次酒的交情，但冲着施伟的摄像公司和天禧保持着长期合作关系，雷锐还是去求了人，而当时施伟也一口答应下来可以把黄斯然介绍进天禧，还说会找机会，直接把黄斯然当面引荐给王东林…… 雷锐冷着一张脸盯着手机上的名字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给人拨了过去，电话响了几声后，接起电话的却是一个女人：“你找谁啊？” “是施伟吗？” “什么施伟……你打错了。” 女人更加莫名其妙，很快就挂断了电话，雷锐冷笑一声：“这孙子还是没种，换手机号了。” “打别的试试。”顾铮摇头，“你就算问施伟他也不一定会回答你，他毕竟不是公司内部的人，也不会知道像是赵甜这种还没进公司的人。” 雷锐自然也不会就此作罢，他又一连打了三四个人的电话，最后终于有个年轻女孩儿的声音在另一头响了起来，还带着明显的醉意：“你谁啊？快递？” 雷锐扫了一眼她的备注，在四年前，对方在天禧叫小脑袋阿聪，如今他也无法确定手机有没有易主，索性直截了当问道：“你过去是天禧传媒的人吧？” “介绍工作？”女孩儿醉得不轻。 雷锐冷冷道：“这边是北阳城西刑侦大队，有几个关于天禧传媒的问题想问问你，你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我犯什么事儿了？”女孩儿扯着嗓子喊，明显神志不太清晰，“你们是真警察吗？” 雷锐知道这些网红的嘴巴都不牢靠，没敢上来就直接说赵甜和张素都死了的事儿，只是拉出二人过去的网名问道：“你以前在天禧的时候，认识甜甜的甜甜圈还有小兔开门这两个人吗？” “小兔开门……这不是王东林身边的红人吗？” 小脑袋阿聪有点迷糊的嘟囔却直接让雷锐睁大了眼，厉声道：“她和王东林什么关系？” 女孩儿醉醺醺笑道：“漂亮呗，以前都背着大老板给她买的包，谁不知道他们之间的那点猫腻啊……睡都睡了，还要放在自己公司里养着。” 雷锐皱眉：“就是说，张素……小兔开门过去也算是王东林的女友？” 女孩儿嗤笑：“女友可说不上，没人是他的正牌女友，就只是睡着玩的……后头他自己招进来的人，只要是砸资源捧的，那还不都是睡出来的？” 雷锐听得浑身冰冷，如果说张素过去也和王东林有过暧昧关系，那这两个人和王东林的联系就很明确了，顾铮说得没错，两个受害者之间真正的共通点恐怕是王东林。 好不容易碰到一个知道点内幕又肯开口的，雷锐不肯就这么结束：“那甜甜的甜甜圈呢？她没有签过天禧，但是她应该也当过王东林的绯闻女友，你认识她吗？” 姑娘笑道：“我不认得，但王东林睡过的女人那可多了去了……这些女的都算不上他的女友，平时王东林还会带着她们一起出去玩呢。” “一起出去？”雷锐心里咯噔一下，“就是说这些女孩儿之间可能是认识的？” “岂止是认识，还会在一起交流心得，以前还说会一起伺候呢……说起来那个什么小兔，以前王东林可宠着她了，结果也没什么用，天禧倒台之后人家立马就跑了，前男友没了也不急，还不知道账户里有多少王东林给她打的钱。” 雷锐咬了咬牙，这是王东林的一贯手段了，之前黄斯然出事之后他也想着用钱来摆平，但是最终黄斯然却不同意私了，他挂了电话，转向一旁同样面色凝重的顾铮：“如果死的这两个都是过去王东林眼前的红人……” “那这个案子就一定和王东林有关系，这个事情查一下两个死者 16 年的账户明细就知道，如果同时期有大笔的进账，她们很可能在同时期都和王东林有过暧昧关系。”顾铮说着就拿手机要拨梁海江的电话，面色铁青，“按这个架势，我们估计还得去见一趟王海，毕竟他儿子的那些事，他应该最清楚不过了。” 第一章 监控杀手 05 知子莫如父 去见王海，雷锐无论如何都是去不了的。 作为业内巨头乾坤影视的董事，王海对网上的风吹草动显然会知道得很清楚，雷锐顶着一张活名片似的脸，哪怕再不甘心，最后也只能在分局里等待消息。 “这个老鬼肯定会和你们绕弯子的。”靠在分局门口，雷锐冷笑着点上一根烟，“他答应见面了？没有推脱让什么助理来见你们？” 梁海江摇摇头：“这是刑事调查，更何况和他失踪的儿子有关，他肯定不敢怠慢的。” 雷锐随即转向顾铮，两人交换了眼神却没说话，显然，四年前黄斯然被网络全面扒皮，能做到这件事，光靠王东林一个人是不够的，他必然是借助了家里的资源。 梁海江和手底下交代了马上要仔细核对两个死者的财务信息，一旦确定了和王东林有关系，他这边可能就要和上级领导开会，商讨这两起案子和王东林失踪案的关联。 “走吧小顾。”末了，梁海江拍拍顾铮，他知道顾铮的观察力远胜常人，像是王海这种商场精英，换了寻常的探员去走访，很可能会错过很多信息。 驱车半小时后，两人终于到了王海位于北阳三环的豪宅，他们的运气很好，这几天为了在北阳举办的万荣电影节，王海人一直在北阳办公，也因此他们才能见到本人。 跟随着保镖，顾铮和梁海江一路往豪华小区万锦园的身处走去，随着远处亮着灯火的别墅进入视野，顾铮忍不住暗暗捏紧了拳头，他没想到时隔四年他竟要直接面见王海，在当年斯然出事后，他们都知道背后一定有王海的人脉搅局，但以当时他和雷锐的手段，在像是乾坤影视这样巨大的资本面前，他们根本毫无还手的余地。 进入别墅后还有三四个保镖站在门口，梁海江带着顾铮亮了证件后进入客厅，年近七十的王海看上去仍然气派十足，半花白的头发被发油梳得一丝不苟，见到梁海江十分客气地上来同他握了手：“很抱歉，我的时间比较紧，只能让你们晚上过来了。” 顾铮看着面前老人丝毫不显老的脸，王东林和他长得很像，但眉眼间却少了几分精明，顾铮甚至能想想得到，在当年天禧传媒成立运营的阶段，王海在背后一定出了不少力。 王海的日程非常紧张，只给了他们二十分钟的时间，梁海江也知道经不起耽搁，坐下后便立刻直接了当地拿出了两个受害者的资料在茶几上推了过去：“我们是为了调查最近城西区发生的两起命案来的，我们现在了解到，两名死者过去都和令郎有些关系，而这也可能是她们唯一的联系，所以想来问问您，对过去令郎的公司及构成有了解吗？” 顾铮紧盯着王海的脸，发现在看到两张资料的瞬间，王海上眼睑微微抬起，眉毛也有轻微的挑动，这种神情虽然转瞬即逝，但确实是相当明显的惊讶表情，如果完全不认识张素和赵甜，王海绝不可能有这样的神情。 他确实是知道这两个受害者的。 顾铮心里一沉，便听王海道：“我看了，这位张小姐之前是在天禧工作过吧，我看她确实也有点眼熟，应该是属于公司签约的头部红人，这种头部艺人一般只占娱乐公司签约总人数的百分之十，所以说确实应该和东林有比较密切的关系，我在天禧的年会上可能也见过，但是你也知道，我这行每天见的人实在太多了。” 他说着又拿起赵甜的资料，眉头微皱：“至于这位赵小姐，你们说她之前曾经是东林的女朋友，但是……过去东林介绍给我们认识的女朋友一共不超过三个，他那个年纪的私生活我们也不好过问，可能中间陆陆续续的换过很多个，我们也不是每个都认识。” ……为什么要隐瞒？ 顾铮心里咯噔一下，他看着王海放下赵甜的资料，手心瞬间就有些出汗，如果两个死者都和王东林有关，王海难道不会怀疑背后的凶手和王东林的失踪案有关吗？在这个时刻为什么还要隐瞒他其实认识两个受害者的事实？ 梁海江又问：“在这种恶性事件里，发生这种巧合的概率很低，再加上令郎也……还要请您确定一下，因为刑侦大队现在也在考虑这两起案子和令郎失踪案只见可能有的联系，这也关乎未来的侦查方向。” 提到王东林，王海叹了口气，一直以来神采奕奕的脸终于浮上了些许苦闷：“老实说，我也确实不想放过和东林失踪有关的任何线索，但是从现实考虑，这两位受害人都算是业内，这个圈子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事实上如果都在北阳工作，大多数的网络红人乃至艺人可能都是互相认识的……东林原来创办了天禧，即便不是自己公司的艺人，多多少少也和其他人在一个桌上吃过饭，我是不敢和你们把话说死，毕竟现在这个阶段对于你们警察来说，如果方向错误，可能就要绕很大的弯子了。” 王海到底是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很久，讲话彬彬有礼，虽说可能有所隐瞒，但明面上还是百分之百配合，随后梁海江又和王海确认了一些当年王东林失踪前的细节，确定了在事发前他没有收到过任何威胁恐吓信——就和这次的两起凶案一样，王东林的失踪看着很像是寻仇，但在之前也是毫无征兆。 将近九点，两人离开了王海的别墅，上了车梁海江问：“怎么看？” “他认识受害者，微表情是藏不住的。”顾铮皱着眉道，“我不明白，为什么他要隐瞒这件事，当年王海一心想要找到儿子，按道理现在出现了这种进展，他不应该是那种反应。” 梁海江拿指节敲打着方向盘：“王海是个商人，会不会有利益方面的考虑？” 顾铮不解：“什么样的利益，会让他在涉及儿子失踪的事情上说谎？” 两人都想不通，好在这时候局里调查张素和赵甜的财务状况有了结果，在梁海江驾车回到分局后，底下的探员第一时间就把刚刚打印出的财务明细递到了他面前。 “怎么样？”雷锐在顾铮走了之后根本坐不住，见两人回来匆匆迎上来，“王海有任何线索吗？” 顾铮和他大概讲了一下事情经过，雷锐皱眉：“这老鬼在隐瞒什么？他和他儿子不一样，是非常精明的商人，不会不知道在这种时候做隐瞒的后果。” “小顾说的没错，16 年，张素和赵甜确实都有收到一大笔的钱，这个数字和她们其他的所有收入都不匹配，几乎够她们在北阳市郊买房子了。” 梁海江匆匆翻完所有的明细，将资料递给顾铮：“她们俩在 16 年冬天的时候各自有了八百万的进账，打钱的公司是一家名叫黑白格的广告公司。” “16 年秋天，黑白格……”顾铮看着资料上的白底黑字，“她们俩从一家公司收钱，说明可能做了差不多的工作，只要查到这份工作是什么，或许就能搞清楚她们是怎么和外界结的仇。” “去再查一下这个公司的底。”梁海江直接把任务布置了下去，如今整个分局都扑在这个案子上头，不出二十分钟，黑白格的相关资料就被拿了回来。 “注册资本五百万人民币，法人潘雪莹……” 梁海江翻着文件，而他刚念出法人的名字，雷锐和顾铮几乎同时睁大眼：“法人是谁？” “潘雪莹？”梁海江不解地抬起头，“你们认识？” 两人对视一眼，顾铮的脸色当即变得很难看，巧合太多就不再是巧合了，他说道：“梁队，你去查一下这个潘雪莹有没有姐妹叫潘雪娇。” “潘雪娇是？” “是王东林的母亲，也是王海的妻子。” 雷锐冷冷道，他还记得四年前潘雪娇公开接受采访时的发言，认为现在的年轻女孩儿不洁身自好，所以许多时候才会引火上身……虽说没有明说是谁，但在当时的舆论环境下，人人都知道她是在暗示黄斯然。 梁海江一愣：“所以说，这个黑白格可能还是家和王东林有关的公司？” 顾铮捏紧了手指，如果是王东林想要给张素和赵甜打钱，他完全没有必要走这种渠道，毕竟人人都知道他为女人挥金如土，如今这么遮遮掩掩，只能说明他并不想让很多人知道张素和赵甜拿到了这笔钱。 对于行事相当跋扈的王东林来说，通过姨妈的公司打钱给绯闻女友，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顾铮再次核对了张素和赵甜拿到钱的月份，是在十一月份。他皱起眉，心中此时隐隐有了种相当不好的预感，16 年冬天，无论是对于王东林还是对于他和雷锐都是个相当糟糕的时间段，由于深陷性侵的丑闻，王东林和他的公司在那年冬天几乎成为了每天挂在热门新闻上的词条。 “就算是绯闻女友，一次性给打八百万，王东林是不是有点过于大方了？”雷锐面色冷峻，就他所知和王东林扯上关系的女人有很多，但也不是个个混得这么好的，过去他去找天禧的网红，其中也有一些明显和王东林发生过关系，但看穿着却并没有过分的奢华。 顾铮凝重道：“而且给张素和赵甜的钱是一样的，与其说是一种礼物，不如说是报酬……” “报酬？”梁海江一愣，“什么的报酬？” 他话音刚落，信息技术队那边的消息就来了，潘雪莹确实是潘雪娇的亲妹妹，而核对过身份后也确认，资料上的潘雪娇就是王东林的亲生母亲，在过去曾经做过将近十五年的演员，最终在嫁给乾坤影视董事长王海后彻底息影，开始了相夫教子的豪门生活。 恶剪调查小组 第41节 雷锐咬了咬牙：“果然还是和这个姓王的畜生有关系……” “他平时行事那么高调，特意用姨妈的账户打钱是在避人耳目。”顾铮心中发冷，要说 16 年，王东林最需要藏着掖着的事情，他和雷锐都再清楚不过，“四年前冬天，他那个时候应该也没有精力和心情去搞别的事，如果说有什么事情需要遮遮掩掩地给钱，那只能是为了那件事……” 雷锐抬起眼，显然是意识到顾铮在暗示什么，定定地看着他：“你是认真的？” “八百万。”顾铮深吸一口气，“当封口费够用了。” 第一章 监控杀手 06 案卷里的秘密 晚上八点，在北阳的夜幕降临后，整个城西分局却还是灯火通明，因为刚刚发生的案子，刑事侦查科忙得不可开交，走廊上探员们里里外外地进出，而雷锐站在档案室里只觉得心跳如擂，他和顾铮一样，都是两眼紧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等待着梁海江调出四年前黄斯然的案卷。 即便是顾铮，四年前作为首都鉴定中心的司法鉴定人员，公安部内部的案卷他也从未看过，由于王东林的舆论影响力太大，在当年的侦查期期间，这个案子的保密工作做的可以说是密不透风，除了他认识的施伟，这四年来，雷锐甚至不知道那场酒局上的其他当事人都是谁。 “为了案子，你们俩懂的，就算是编外人员，嘴也一定要紧。” 梁海江最后嘱咐了他们一句，终于点开了被上传到公安部内网的案卷扫描件，虽然当年检察院经过补充侦查做出了不予起诉的决定，但是相关的内容资料都还在，梁海江不愿耽搁，径直去看了当年证人的笔录，很快他便睁大了眼。 “张素和赵甜都是四年前案子的证人。”雷锐脸色惨白地看着笔录上的名字，一共四个证人，如今死了两个，任凭谁来都会有联想。 顾铮的脸色同样不好看，他匆匆扫过一遍笔录，无论是张素还是赵甜，她们的笔录上都很清楚地写着在四年前那场饭局上，黄斯然是主动调换座位要和王东林坐在一起，不光如此，她还多次主动给王东林敬酒，暗示她可以为了工作而做出一些牺牲。 顾铮捏紧了拳头，最终也就是因为这些证人的证词，导致王东林性侵证据并不充足，黄斯然被认为是主动同王东林示好，却因为拿不到足够的好处而最终反咬。 “当年的证人一共有四个。”沉默许久，顾铮轻声问道，“还有两个是谁？” 梁海江翻了翻电子档案：“施伟和王悠然。” 他说完起身直接对一旁的白畅说道：“赶紧去联系剩下的这两个证人，我马上去找叶局说一下这个情况。” 案子催得急，白畅二话不说便大步出了门，而梁海江转身看着顾铮和雷锐面如金纸的脸，他知道两人的联想，最后只能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没有你们两个，我们也不可能这么快有这种突破口……虽然说这种情况，你俩应该是要刑事回避的，但我知道现在把你们俩隔离出去你们大概会很不好受，所以，既然要查，咱们就把它查清楚了，在这事儿上，你们俩不要让我难办，我再说一次，这个案子要是弄不好我可是要脱衣服的。” “我明白。”顾铮用力捏了一下指节，之前他们去黄家，就连秦雨都说黄天伟这几年心理状态发生了巨变，而他们却一直都没有多想…… 梁海江闻言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施伟和王悠然的资料我之后会给你们，记得你们现在是分局的探员，你们是有原则的……这事儿叶局那边我可以挡一挡，但是你们也理解一下，本来就是外援，如果再出问题，那可真就是大问题了。” 因为身上的任务，梁海江很快忙得不见踪影，而顾铮站在荧光屏前看着上头黄斯然的名字只觉得气都喘不上来，胸口像是压着一块石头，过了许久，他轻声道：“陪你抽根烟吧。” 分局的吸烟室里烟味很重，顾铮一进去就不自觉地皱起眉，但他现在迫切地需要一些可以分散他注意力的东西，而这东西是好是坏在眼下也并不太重要了。 “好啊，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听到你说要陪我抽烟。”雷锐在黑暗中按出一簇火花，苦笑道，“看来不是我的承受能力不行。” 顾铮沉默着看向窗外，苦涩的烟味驱散了部分恍惚，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当时张素死了之后，龙山传媒的第一反应是拿着监控录像去炒作将雷锐变成众矢之的，无非就是因为张素过去曾经是天禧的网红，粉丝基础十分扎实，多半也是龙山传媒的头块招牌，龙山不甘心手上的顶流就这么死了，还想利用她的死讯最后再捞一波。 “你别不说话啊，这种时候抽闷烟可太惨了。” 雷锐看着顾铮在窗外灯光映照下惨白的脸色，脑子里也控制不住地嗡嗡作响，无数的话语梗在他的喉头，最后却是一句都说不出来。 时隔四年，汹涌而来的愧疚和愤怒再次淹没了雷锐的理智，从看到那两个名字出现在案卷上开始，他和顾铮都意识到，这件事和黄斯然当年的案子脱不开干系，而即使他们不说，经验丰富的梁海江也会很清楚，一连两个相关证人死亡，黄家人无论如何都是有巨大嫌疑的。 四年前，王东林的强奸案最终草草收尾，虽然当时黄斯然也想提出申诉，然而最后她却还是因为承受不了压力，选择了从华美达酒店的七楼一跃而下，从此便陷入了漫长的沉睡之中。 “怎么会这样……” 雷锐咬着牙，“怎么会真的是这个案子，为什么偏偏是天禧……” 他说不出那几个字，在此时此刻甚至有些后悔进入这个专案组，雷锐甚至不敢想象，如果真的和黄家有关，他们如今所做的一切会不会让这个早已破碎的家庭承受更多苦难。 “就算是，现在也不可能回头了。”顾铮心知梁海江有意避开他们，便是不希望这件事再给他们带来更大的刺激了，他凝视着夜色里的北阳，脑内挥之不去的是黄斯然最后在他们面前一跃而下的样子，顾铮只觉得心如刀绞，轻声道，“给我根烟。” 在一片昏黑里，雷锐递来一根之前他送的外烟，而顾铮动作生涩地抽了一口：“黄叔确实不对劲，你应该也有感觉，我们每次去他都不在，以前上学的时候他并不是这样的。” 雷锐深深把烟往肺里吸，回想起之前几次去黄家黄天伟都没有露面，虽说名义上在秦雨不工作之后，全家人的开支如今都落在了黄天伟的身上，但他的本职毕竟是个老师，并不是什么需要一周七天都不在家的职业。 他皱眉道：“他一直不在家，会不会是想要避开秦阿姨……上次阿姨不是说了吗，黄叔已经有很长时间不和他交流培训班的事，甚至还在外头租了房子。” 顾铮不怎么会抽烟，烟抽得相当慢，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夹着，任由明灭的火光照亮他的脸：“他辞去学校的工作之后时间更加自由，很多时候都可以任由他自己安排，所以说是在培训班，但人究竟在不在培训班其实并不好说。” 雷锐现在光是想到黄斯然三个字都觉得要被愧疚压得喘不上气，半晌他艰难地问出了那个问题：“现在已经没法回避了，你是不是也觉得会是……” “我不知道。”不等他说完顾铮便打断了他，声音里难得夹杂着几分迷茫，“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不是他，也不知道如果是他应该怎么办，斯然还睡着，秦阿姨又不工作，如果是黄叔做的，如果是他……” 他根本不敢想下去，上学时去黄斯然家里吃饭的记忆此时一股脑都涌了出来，黄天伟因为本身是老师，不同于一般的家长，从小便十分开明，以至于他们两个高年级的男生和黄斯然一直玩在一起黄天伟也从不多管，甚至还经常邀请他们去家里吃饭。 在黄家失去了黄斯然之后，如果又要失去黄天伟这个顶梁柱，那之后应该怎么办。 懊恼到了极点，雷锐抽烟抽得满嘴腥味，似乎许多事情在他们联想到黄天伟之后都能讲得通了，在翠竹园和长江花园的案子里，凶手只对两个受害人心狠手辣，相较之下，对待他找来做监控试验的孩子却相当亲切，甚至还有一套奖励的体制，鼓励心智还不算成熟的帮他做事。 雷锐艰难道：“黄叔以前是班主任，带的就是那个年纪的孩子，而且他一直是个很有规划的人，你还记得他以前给斯然做的学习计划……密密麻麻有很多页纸。” 顾铮抖落了一片烟灰在地上，他自然记得黄天伟带小孩子很有一套，既做过小学班主任也做过初中班主任，以前黄斯然总说，他把全部的耐心都给了班上的那群学生，结果到了她这里反倒非常简单粗暴，学习计划就只是计划，奖励顶多就是一根绿豆冰棍。 雷锐沉重道：“黄叔以前在学校工作虽然忙，但是时不时还是会来接斯然放学，怎么可能不顾家，现在秦阿姨说黄叔不但回来的少，而且什么都不跟她说，一个人短时间内变化这么大，这只能说明，他可能有事情在瞒着家里。” 顾铮回忆起他在黄家看到的一切，黄天伟留下的生活轨迹已经很少，整个屋子里几乎都是黄斯然用的药物和流食，这是很不合常理的……四年前，黄斯然坠楼的当日，黄天伟在酒店楼下抱着女儿痛哭的场景直到现在还时不时出现在他的噩梦里，如今黄斯然一直卧床，黄天伟又为什么连家都不回，他是在计划什么，又或者说，他已经做好了和家人诀别的准备？ 顾铮想得头痛，忍不住按住太阳穴，他在此时又想起之前去见王海时，王海明明认出了张素和赵甜，但却不愿意当着他们的面承认，如果那时候他就已经意识到两个死者都和王东林的案子有关，他不开口，是否意味着王海认为一旦被挖出王东林之前用钱买通张素和赵甜的丑闻，这件事本身可能对乾坤影视造成更大的伤害？ 王海应该已经联想到黄家了，但是他现阶段却不想通过警方的渠道去查……因为，他知道四年前的事情一旦再背挖出来，对他的生意会有多大的影响。 顾铮想到这儿不由心里一惊，他清楚王海的手段，作为混惯了名利场的商人，这老狐狸也就是看着体面，一旦有了这种揣测，王海很可能会用像是舆论这样的软刀子直接伤害黄家人。 “我们必须要抓紧查。”顾铮皱眉，“我担心我们去找过王海他也会有所怀疑，如果他觉得王东林的事情也是黄叔干的，他很可能会去直接找秦阿姨和斯然的麻烦，我们现在必须要尽快查出个结果……即便真是是黄叔做的，我也不想黄家再遭遇一次四年前那样的事了。” 第一章 监控杀手 07 第三个死者 顾铮再次接到梁海江电话时，他带来的却又是一个坏消息。 在分局的走廊上，顾铮难以置信地睁大眼：“施伟死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雷锐脸色一变，凑到近前，就听电话里隐约传来梁海江的声音：“半年前自杀了，现在了解到的情况好像是跟老婆离婚想不开，而且不光这样，还在网上发了自杀视频，说是讲完遗言之后就跳楼了。” 一时谁都说不出话，雷锐浑身发冷，心想难怪之前联系不上施伟，四个证人，死了三个，这不可能是巧合了，他深吸口气问道：“视频有吗？” 十五分钟后，梁海江在手机上给他们传过来一个竖屏的视频，右下角甚至还有短视频平台的水印，是施伟临死前留下的最后一段影像。 就和之前他们看过的宋思洋的自杀视频一样，施伟花了开头的五秒钟调整手机的机位，随后他面色苍白地对着镜头说道：“对不起，但我是真的撑不下去了，我老婆走了，孩子也跟了前妻，这个年过的……现在我什么都没了，这把年纪了，公司倒了，还得给别人打工，现在给一帮小年轻支来唤去，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到最后就这样和大家告别吧。” 施伟说完，伸手按停了录制钮，而这就是自杀视频的全貌了。 梁海江告诉顾铮，施伟跳楼自杀的地点位于城东区的一家假日酒店，在自杀当天，他拖着自己所有的证件和照片走上天台，在将这些重要文件全部焚烧殆尽后，他发了视频，紧跟着从顶楼一跃而下，当场死亡。 “酒店，跳楼自杀……” 这样的关键词只会让顾铮联想到一件事，他脸色铁青地问道：“雷锐，你认识他，这个人的性格像是会自杀吗？” 雷锐明白他在暗示什么，立刻便去联系认识的业内询问，得知施伟那家摄像公司早就在两年前倒闭了，而后施伟为了正常生计，还是会在电视圈里接一些大型活动和综艺录制的活儿，恰逢其中有个节目雷锐曾经接触过，他顺腾摸瓜地摸过去，得到的消息却十分奇怪。 “这个人在半年前接了一档卫视的节目，在现场做摇臂摄像，但是很奇怪，只做了前六期就走了，一般来说没人会接半季节目啊，因为摄像指导会把所有机位定下来，如果中途换摄像会增加沟通成本。” 雷锐皱着眉挂了电话：“他已经接了一整季的节目了，做的还是摇臂，按道理拿的钱不会太少，但是他是在录制中途突然自杀的。” “一个人没有任何自杀前兆，突然间走上绝路，那就是有问题。”顾铮冷冷道，“回工作室，他自杀的视频要放大看一下。” 两人回到工作室的时候已经接近十二点了，整个写字楼里几乎所有人都已经下班离开，走廊里漆黑一片，然而即便如此，雷锐和顾铮却连一丝睡意都没有，两人坐在电脑前径直把施伟自杀的视频拉进了线编软件，开始用全屏模式仔细看。 “他上传到短视频平台了，肯定会有画质的损耗，现在梁队那边也没找到施伟手机里的原视频备份。”雷锐看着右下角的水印，“被爆出来自杀之后这种视频肯定不会在网站上留着，现在估计想找个高清画质的会很难。” 顾铮按捺住焦虑的情绪：“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了，有什么看什么。” 几经压缩，视频本身的质量已经差到了几点，叫雷锐看基本上就是一团活动的马赛克，然而即便是这样，坐在一旁的顾铮还是眼也不眨地紧盯着画面，就像是要把它印入视网膜一样。 一分十二秒，视频停止播放，雷锐问：“怎么样？” “他的视线。”顾铮轻声道，“你看过宋思洋的自杀视频，没觉得这条很奇怪吗？” 雷锐明白他的意思，其实他第一遍看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比起当时一直流泪注视镜头的宋思洋，施伟的视线一直飘忽不定，在以往雷锐采访的经验里，受访人如果视线闪烁得太厉害就意味着对方是怕镜头又或者是在扯谎。 雷锐皱眉：“施伟自己就是摄像，如果他真的想给人留遗言，绝不会弄成这样，就好像是心虚……至少也该录成宋思洋那样。” 顾铮一言不发，他总觉得即便是在这个画面模糊的视频里，还有其他地方让他觉得不对劲，而这种感觉在他之前看手机视频的时候就有。 在小屏幕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意味着问题并不是出在细节上…… 顾铮快速将视频拉了几遍，终于他慢慢意识到不对的地方在哪里。 施伟录制的视频是竖屏，从画面里虽然带不到太多的房间内布局，但是整体房间的色调以及软装还是看的出来的，这种米色的墙纸以及抽象画的陈设，过去顾铮只在一个酒店里见过。 他倒吸一口凉气：“他是在什么酒店跳楼的？” 雷锐道：“在城东的一个假日酒店，梁队说他们家酒店的天台平时不锁，所以施伟才能上去……还是提前踩过点的。” 顾铮道：“你在网上查一下那家酒店的房间图片。” 雷锐不知顾铮想表达什么，但还是很快调出旅游 app 上城东假日酒店的相关图片，雷锐扫了一眼便明白过来，脸色瞬间铁青：“这家酒店的装潢和视频里的不一样……他并不是在这家酒店的房间里录制视频后自杀的。” 他拧着眉头看向顾铮：“你是怎么发现的？” “刚刚在小屏幕上看的时候很明显，我第一眼就觉得，他录制这个视频的地点像是在华美达。”顾铮咬紧了牙关，“我去过那家酒店无数次，也在监控里看过无数次他们家的软装，整体的风格太像了。” “华美达？”顾铮说完，雷锐顿时觉得背后汗毛倒竖，四年前，黄斯然也是从这家酒店的七楼一跃而下，他皱眉道，“这么明显的问题，当时警方怎么可能没有看出来？” 顾铮比起雷锐要更清楚刑事案件的调查过程，轻声道：“警方肯定不会草率的下结论，问题就在于，录制视频之后立刻就自杀这是寻常人的理解，但事实上也可能存在在 a 酒店录制视频去 b 酒店自杀的行为，警方不会因为视频是在另一个地方录制的就认定是他杀，必然是根据自杀地点的现场勘查来下的定论。” 雷锐内心沉重异常：“这么说，我们明天可能还得去一趟城东的假日酒店了。” “先不急，我们先找找看这个视频的高清版本。”顾铮此时还盯着屏幕，在黄斯然出事之后，他去过很多次华美达，对这个酒店大多数房型的内部构造都很了解，印象中华美达酒店不存在无窗房，而按照施伟录制视频时光的方向，他应该是靠在窗边进行的录制，在视频里也能隐约看见窗台的一角。 顾铮指着如今不清晰画面应该是窗台的部分说道：“这个，应该是华美达标配的黑色大理石窗台，上头那一块灰色的部分应该是玻璃的反光面，如果我们能找到相对清晰度高一点的视频，说不定能在反光面里看到施伟究竟在看什么……这是很关键的证据。” “你这眼睛可真行，这么个毛片儿画质的东西都能看出这么多东西。” 雷锐长长吐出口气，知道今天晚上估计自己又没得睡了，他活动了一下四肢问道：“晚上有夜宵吗，老板，吃点东西人心情会好些。” “我还以为你现在没心情吃饭。”顾铮捏了捏鼻梁起身去拿人工泪液，“你应该知道，如果施伟不是自杀意味着什么吧？” 雷锐苦笑，他真希望自己不知道，但如今事实几乎就摆在面前了，如果要报复施伟，完全不需要把一场谋杀弄得那么麻烦，就算想要伪装成自杀也不需要冒着风险让他录下自杀视频……对方这么做，明显是为了某种仪式感。 就像是翠竹园和长江花园的监控杀手，每次作案都会特意挑受害者带人回家的时候，相当于犯罪现场还多了一个可能的目击者，这完全是在冒着不必要的风险犯案，一旦被带回家的人在中途醒过来，那么他的样子可能就会被直接目击到。 顾铮接触过很多刑事案件，在这方面远比雷锐要敏感，事到如今他也有种直觉，似乎对方每次犯案都刻意要留下一些视听证据，无论是监控视频，还是自己录制的自杀视频……这些东西就放在那儿任人观赏，等待着被心细的人破获其中的密码。 “看来有戏。” 忽然间，雷锐出声打破了他的思绪，顾铮回过神：“怎么？” 雷锐无奈道：“这种东西现在想要在网上找都不会清楚的，还是得找认识施伟的人，第一批接触到施伟死讯的人可能手里还保留着最开始发布到网上的高清视频。” “所以？” “所以，我现在正在想办法从他的前妻那儿把视频套路过来，顺便问一问施伟自杀之前真正的精神状态。” 恶剪调查小组 第42节 雷锐聚精会神地在手机上同人聊着天，顾铮凑上去才发现他不知怎么已经弄到了施伟前妻的微信，奇道：“怎么加上的？” “他老婆也是业内，是施伟的第二任妻子，年纪比我大不了几岁，之前问人要到了微信。”雷锐苦笑，“还能怎么办，这种时候还不得牺牲色相。” 顾铮翻了个白眼，并不太想看接下来的聊天内容，他去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到了十二点出头，雷锐说了句“到手”，顾铮抱着猫走过去，发现他已经弄到了半年前的第一手视频。 “不能再聊下去了，再聊下去她都要约我去酒店见面了。”雷锐叹了口气，把位置让给顾铮，“如果说原来是 270p，这次怎么都上 720p 了，对于你的眼睛来说应该够用了吧。” “够了。” 顾铮把猫塞给他，坐下拉片子，果真，在清晰度变高之后，施伟脸上慌张的神情就更清楚了，不光如此，在他左手边的窗台也变得清楚了很多。顾铮放大画面之后眯着眼看了几秒，很快把画面暂停下来，指着玻璃反光面里一个模糊的人影说道：“这个人应该是站在手机的这一边，很可能就站在手机的正后面，因为窗子是斜开的，所以他的倒影就在反光面里，乍一看很像是施伟的影子，但应该不是。” 雷锐心里发冷，他知道他们一直担心的事情已经成真了。 “所以，在他录制自杀视频的时候，房间里不止他一个人。” 第一章 监控杀手 08 关于黄斯然 和梁海江沟通完最新的进展后，雷锐和顾铮都在原地没有动弹，梁海江在在通话的最后再三叮嘱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尤其是，不要惊动黄家人。 “感觉梁队分分钟会把我们踢出队伍啊。”雷锐用手背盖着脸，靠在沙发上苦笑，“他对你应该还比较信得过吧。” “这不是信得过信不过的问题，警察有警察的纪律。” 如今撑着顾铮的那根弦松懈下来，他难得也不想按照过往的规律作息回去休息，在意识到黄家和这个案子的关联之后，顾铮甚至有种脱离现实的不真实感，就好像一直以来让他感到安稳的事物在一天之内无声无息地塌陷了一块，而他如今却无力把它们重新拼起。 “你也不想睡觉是吧？”雷锐叹了口气，“那想不想去看看斯然？” “现在？”顾铮睁大眼，“刚刚梁队不是还说不要……” “想什么呢，就远远地看看她。”雷锐摇头，“我不想弄成上次那样，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紧跟着就不敢去见她了，即使我们两个后头各自做了一大堆赎罪的事情，但到头来最要紧的却迟了四年才做，不是吗？” 顾铮一愣，雷锐却不给他反驳的机会，直接关了电脑，又把他从座位上拉起来：“你想想，四个证人死了三个，为了保住最后的王悠然，马上梁队那边应该要有行动吧？” 顾铮心里发沉：“会布控，对黄家和对王悠然家里都一样。” “既然这样又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们也不上去，远远看着不犯法。”雷锐苦笑，“而且都到了这份上，还不打算和我聊聊四年前的事吗？我们两个总不能再背着这个包袱往下查吧。” “……” 顾铮没想到雷锐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旧事重提，但还没等他反应，雷锐已经拉着他锁门下楼。凌晨时分的北阳街上还有不少晚归的人群，雷锐一路往黄斯然家的方向驶去，轻声道：“我们接下来还是拿着梁队给的证‘自由活动’吧，现在这种时候，梁队应该也有很多话不方便在我们面前说，还是不要去自讨没趣了。” 顾铮捏着鼻梁，理智上他很清楚，现在他需要良好的休息，之后才能应付高强度的调查，然而十分罕见的，此时此刻他居然也产生了逃避的情绪，就像当时雷锐出事后一样，他满心都是再去见黄斯然一面……一直以来，黄家就如同两人避难的港湾，过去就连顾铮也从来没想过，这个港湾也会有消失的一天。 趋近一点，两人停在了黄斯然家楼下，远远还能看到上楼还亮着黯淡的灯，雷锐叹气：“看来秦阿姨的休息是真的不好，难怪家里会有那么多安神的药物……上次去她家，看到沙发上全是医院神经科开的处方药。” “秦姨压力很大吧，黄叔不怎么回来，斯然又要一直照顾，离不开人。”顾铮轻声道，“其实梁队那边布控了也好，如果王海要来找秦阿姨的麻烦，分局还能帮拦着点。” 雷锐转过头：“你真的觉得王海会来找他们麻烦？” 顾铮淡淡道：“王海不一定在乎这个儿子的命，但是他毕竟丢了唯一的继承人，加上天禧还倒了，这对于他来说都是相当致命的……好不容易案子有了进展，你觉得他会把气往哪儿撒？” 雷锐冷笑：“王东林会成这样还不是家里给惯得，仗着自己老爸有点钱就什么都敢干了，出事了也怪不了别人。” 顾铮定定地盯着三楼的灯看，脑子里却都是上次去黄家的所见所闻，在黄斯然出事之后，黄家虽然发生了巨变，但秦雨却完好无损地保留了黄斯然过去的全部东西，包括她过去做美妆时购买的大量化妆品还有从小到大的所有衣物……上次他们去看的时候，这些东西甚至连灰尘都没有，都被秦雨打扫得干干净净。 秦雨那时说，黄斯然从小到大都爱美，她怕她醒过来不喜欢现在自己的样子，所以要把这些东西都留着，留着给她化妆用。 顾铮想到这儿再次感到心口犹如刀绞一般，他撑了一会儿还是没撑住，轻声问道：“给根烟吧，不是要聊四年前的事吗？” 雷锐笑了一声：“上瘾了？烟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要是为了装逼才要抽就省省吧。” 顾铮凉凉看他一眼：“比装比的过你吗？至今还在说什么能上北传是靠运气。” 雷锐拿烟的动作一顿，很快扬起眉：“你得承认我从小到大狗屎运是不错，成绩和你差那么一大截，小学初中高中还都和你一个学校。” “你之前运气是不错，但是北传是你自己考上的。”顾铮接过烟上了火，“是因为斯然想上北传吧？还真以为你认真的时候别人看不出来吗？” “……” 雷锐吃惊地看他一眼，这事儿他一直以为自己瞒得天衣无缝：“你早就知道了？” 顾铮用看傻逼的眼神看他一眼，既然要坦白，他在这时候甚至连装都不想装了：“我拜托你以后不要再干这种自我感动的事情行吗？你以为当时你让我带斯然去看电影的时候，你看上去很高兴吗雷锐？” 雷锐哑口无言，虽然他早知道顾铮是个敏锐的人，但想不到在这种方面眼睛也很毒，他笑了一声趴回方向盘上：“那还不是看你太惨，想要约喜欢的姑娘看个电影都张不了口。” “以后少操心我的事。”顾铮丝毫不给他面子，不客气道，“我俩都是三十岁，都没结婚，但现在房贷都还不起的人是你。” 雷锐就知道不能指望顾铮给他台阶下，好笑道：“出息了啊，都能怼我了，我看咱们还是聊四年前的事儿吧，上学那会儿的事现在要叙旧，没酒可不行。” 黑暗的车厢里，雷锐轻轻笑了笑，他没有说瞎话，已经有很久他不敢这样回忆过去的事，在黄斯然出事之后的一段时间，他都常常要靠酒精才能把自己从回忆里拔出来。 “不过现在想想，这丫头从小胆子就大，上学的时候整个初中部都没几个人和高中部的人玩在一起，结果她说加我们 qq 就这么加了，就这个想一出是一出的性格，转行也是迟早的。”雷锐凝视着远处的灯火感慨，“你说我们当时为什么都没阻止她呢？” 这个问题顾铮想了整整四年都没有结果，他强忍着心口的疼痛说道：“比起这个，你当时送口红的时候，没有听出斯然话里的意思吗？” “什么？” “斯然让你把口红送给女朋友。” 虽然现在在讲没有意义，但是顾铮还是控制不住：“你当时在犹豫什么，还是因为我？” 雷锐再一次被问的哑了火，他们三个在一起度过了过分漫长的青春期，甚至直到黄斯然出事已经有整整十一年，在之后雷锐也有很多次问过自己，那次在咖啡厅里，是不是黄斯然在决定拥抱新生活之前最后给他或者顾铮的一次机会。 雷锐没想到他们要翻旧账到这个地步，无奈道：“你不要说我自我感动，就你这个钻牛角尖的性格，我要是真的和斯然走在一起，你能痛快？” 他忍不住想起大学时的那个夜晚，在顾铮看完电影把黄斯然送回宿舍之后，雷锐远远看着这人往校门口走来，脸上的高兴藏都藏不住，在那时他就知道，他这个从小个性就有点奇怪的兄弟确实是有喜欢的人。 在这件事上，雷锐相信黄斯然也不愿意让顾铮难堪。 “她选了谁应该已经很明白了吧？”顾铮难得有些烦躁，雷锐考上北传之后，他还记得黄斯然是怎么百米冲刺地来恭喜他，这种情绪面对他的时候显然是不一样的，“反倒是因为我和你都太在乎对方能不能痛快，所以斯然夹在中间才很难做……如果当时你直接顺水推舟地把口红给她，我除了祝福你们也不会做别的。” 车内至此又安静下来，雷锐想到他们三个最终走到这个地步心中禁不住一阵苦闷，08 年他们一起在小广场上跨年似乎还在昨天，他重重抽了口烟：“说真的，后头我大四斯然大一那阵，我俩在一个学校，你是不是特担心有一天我俩突然在一起了？” “你俩要是真在一起了，我心里反倒就安定了。”顾铮轻声道，“我更担心的是斯然被别人骗，她的性格那样，做事都不过脑子，这我才不放心。” “所以你那时候天天从北政跑过来不是来查岗的？” “你大四的时候天天实习，都不在学校里了，我查谁的岗？只是想来看看斯然过得好不好。” 雷锐没想到他和顾铮还有这么打开天窗说亮话的一天，说到底这几年顾铮也还是变了，他笑笑：“那后头斯然谈恋爱了，还一连换了好几个，你心里没难受啊。” 顾铮淡淡道：“那些人还不如你，当然难受。” “你什么意思。”雷锐没好气，“就我也不咋地是吗？” “你确实不咋地，但是我知道你对斯然是真心的，也不会有人比你更真心了。”顾铮看着窗外，尼古丁的苦涩气味似乎让那段记忆跟着活跃起来，已经被压抑了将近四年的情绪这时又有些蠢蠢欲动，他回忆起那时他们同黄斯然最后一顿好好吃的饭，不自觉便捏紧了拳头。 如果那时，他选择了退出，让雷锐去好好追求斯然，或许最终斯然就不会独自去赴宴，最后也就不会落得这种结局。 顾铮重重吸进一口烟，随着辛辣的味道呛进肺里，关于四年前的一切便和咳嗽一起汹涌而来。 他知道，他们的好时光，就是在那一天结束的。 第一章 监控杀手 09悲剧的记忆 顾铮将烟灰抖落在车外，思绪仍然卡在四年前，那是个对于他极其普通的周五夜晚，黄斯然去天禧面试的时间是和雷锐直接敲定的。相比于自己，雷锐和黄斯然的工作性质更加相似，联系也更加紧密，甚至一度在黄斯然去面试之前，顾铮觉得如果这件事成了，他们拖了将近十一年的关系就终于可以尘埃落定。 整个周五的夜晚都十分安稳，顾铮甚至直到现在都还记得黄斯然发在他们三人微信群里的最后一条消息是什么，天气预报预报周末有雨，也因此那个夜晚云压得很低，整个北阳都弥漫着一股湿气。 在从鉴定中心下班的时候，顾铮完全想不到第二天一早等着他的会是什么。 周六上午不到七点，雷锐打电话来时顾铮才刚醒不久，他有些意识不清地听雷锐说了两句，然后猛地便从床上坐了起来：“你说什么！” 雷锐的声音听起来咬牙切齿：“斯然在医院里，昨晚王东林那个兔崽子居然把她灌醉了带去酒店了……” 在首都司法鉴定中心，每年这种类型的鉴定并不少，顾铮在拼凑起雷锐话里的内容后浑身血液都凉了大半，抓着电话问道：“她现在怎么样？” “精神还算稳定，王东林给她开了个价要私了，但是斯然不肯，刚刚已经报警了，不过……警察要的证据都没有。” 像是怕惊醒黄斯然，雷锐的声音压得很低：“那个兔崽子肯定是惯犯，你知道斯然喝大了之后会完全断片儿，他就是趁着那时候……把证据处理掉了。” 顾铮脑子里嗡嗡作响，他当然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当即只觉得一股怒火冲上了脑子：“你他妈给她介绍的工作你没去？就让她一个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半晌雷锐道：“你先过来吧，现在警方正在调酒店的监控，你比我要懂这个。” 那是个阴冷的早晨，顾铮甚至记不得自己是怎么赶去的医院，他对那天早上的记忆就只有毫无血色的黄斯然还有在走廊上和人争吵的雷锐，整个走廊里的空气都是冰凉的，而警察带来的消息很明确，没有体液也没有反抗伤，虽然在事发后被害者立刻就提出了报警，但公诉很可能出现证据不足的状况，按照现在警方掌握的证据，王东林大概率可以毫无法伤地逃过制裁。 对于常年做司法鉴定的顾铮而言，这种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他抓着当时负责负责这个案件的警察问有没有影音材料，在对方给出肯定答复后，顾铮心中这才松了一口气。 如果有酒店监控可以证明黄斯然是被强行带回的，违背她的主观意识，那么至少他们还有一线希望可以讨回公道。 早上十点，天还阴着，顾铮走进病房，两眼通红的黄斯然看着他没能说出话，从外表上来看，她还是那个顾铮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娘，但就经历了那么一晚，黄斯然眼睛里却已经有些东西破碎了。顾铮这一眼看的又惊又怒，还没来及说出什么安慰的话，黄斯然却已经一把抓住他，慌张道：“铮哥，他们说只有监控了，你比我懂这个，只有监控……只有监控可以吗？” 顾铮有些恼怒，黄斯然是受害者，在公诉案里，在一开始就告诉她证据不足很容易摧毁受害者本身的心理状态，他想到这儿抓住黄斯然柔软冰冷的掌心：“别担心，现在还在收集证据的阶段，这种案子都是要多方取证的，我一定会帮你找到证据。” 黄斯然死死抓着他，哭得语无伦次：“我，我就记得他说要去房间里详谈，我那个时候脑子很晕，铮哥你知道的，我喝了酒之后就很难控制自己，当时……当时就想要早点谈完就可以回家了，后头我站不稳就一直抓着他，我满脑子都是去了那个地方，他就可以答应让我进公司，后头我甚至觉得我自己在做梦，我还以为我已经被锐哥接回家了……我不知道……我没想到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他说要给我钱，但是我不想要……” 黄斯然的眼泪像是断了线一样地落进惨白的被单里，顾铮看着只觉得心如刀绞，但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从他过去看的案例来说，酒后强奸容易证据不足，在受害者失去意识又并不是因为药物作用的情况下，能否证明性行为本身违背受害者主观意志变成一件难事，现在黄斯然身上已经没有对方的体液残留，加上没有明显外伤，要证明这件事就只能靠目击者证词和监控了。 顾铮不忍让黄斯然眼中的绝望变得更多，纵使心中满是不好的预感，仍然轻声安慰道：“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们和警方，你好好休养，我想办法去看看监控，放心吧，他犯了罪就一定会被绳之以法的。” 黄斯然看着他，像是还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顾铮转身从病房里离开，在门口他碰到了一直没敢进去的雷锐，顾铮冷冷道：“昨天晚上怎么回事？你人在哪儿？” 雷锐咬着牙低下头：“我……我被公司拖住了，临时审片，本以为有那个姓施的在，我和他有些交情不会有问题的。” 顾铮只觉得有一把火在心口燃烧，咬着牙问道：“你和那个人认识多久了？” “一两年，合作过几次。” “是几次？” “三四次……” “三四次你就信得过他？你就放心把斯然交到他手上？” “我……” 顾铮难得这样疾言厉色地逼问，最后终于将雷锐逼到一个字都说不出的地步，他徒劳地张了张口，这幅样子却只让顾铮心中的愤怒烧得更旺，从小到大他鲜少有生气到想要直接动手的时候，然而如今在黄斯然的病房外，顾铮的理智就像是全数折断，他大步上前揪住雷锐的领子，咬牙切齿道：“是你给她介绍的工作，在那个酒局上她谁都不认得，结果你他妈居然没去？你就让她一个人陪这些她完全不认识的人喝酒？” 雷锐哑口无言，脸色惨白，这时黄斯然的母亲秦雨听到走廊上的动静匆匆赶了出来，两眼通红地拉住了顾铮的胳膊：“小顾你冷静一点，谁都不想变成这样，小雷肯定也不想……” 顾铮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他耗在这个地方根本于事无补，当下要做的应该是想办法看到出事当时的监控，这样才能知道黄斯然在马上的公诉案里有几分的胜算。 看着垂头丧气的雷锐，顾铮冷冷道：“你要是想要帮斯然，赶紧联系那个介绍人，他毕竟也是当事人，让他对警方说实话，昨天晚上王东林是不是做局灌了斯然的酒，整个酒会里的情况到底是怎样的……这个案子的目击证人非常关键。” 他说完便头也不回地便离开了医院，接下来的事情虽然全然超出他的工作范畴，但是顾铮这时也顾不上这么多了，他坐在车里本想直接联系沈老，看看通过他的师父有没有办法接触到视频，然而还不等他拨出号码，雷锐倒是先打了进来，顾铮对他的火气没消，冷冷道：“怎么？” “看微博热搜。” 恶剪调查小组 第43节 雷锐只说了五个字便挂了电话，顾铮一怔，内心陡然有了些极其不好的预感，公诉案件无法私了，既然黄斯然已经选择了报警，那事情必然无法善终，如果对方是很有势力的人，自然也不会就那么等着警察找上门。 他打开微博，几乎一眼就看到了王东林自曝被仙人跳的热搜，顾铮虽说接触人接触的少，但也不至于连这种程度的话都听不明白……他想清楚其中的因果逻辑不禁感到一阵怒火中烧，强压着情绪点开词条，发现就在半个小时前王东林发了一条微博，称自己时运不佳，没想到你情我愿的事情最后要搞得这么难看。 在微博下，王东林还配了一段将近一分钟的酒店监控，画面里一男一女从电梯里出来，女生全程搂着男方的胳膊，动作显得十分亲昵但步伐有些虚浮，而中间有一度男方停下了脚步，女方甚至还来主动拉他的胳膊往前走，直到两人一起消失在了监控里。 原本处在盛怒情绪中的顾铮看完视频几乎感到被迎头浇了一盆冷水，他怔怔地将进度条拉到最开始又看了一遍，然而那个人确确实实就是黄斯然，整个画面看上去顺畅无卡顿，不像是有过剪辑痕迹……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顾铮回忆起之前黄斯然的说法，因为过量饮酒，在她进入酒店的时候已经是意识模糊的状态，因此一开始才紧紧抓着离他最近的王东林，而后头黄斯然说她以为自己已经被雷锐接回家了，总不会是她以为她抓着的是…… 顾铮抓着手机的手用力到发抖，在王东林的微博评论下，大量搞不清楚状况的粉丝都在评论“这是小王总新泡的妞儿？”，显然，王东林因为强奸将要被公诉的事情还并未被公布于众，而王东林在这时直接直接放出监控就是为了将脏水直接泼在并没有任何背景势力的黄斯然身上。 顾铮想清楚这一切之后简直气得脑袋发昏，手机的边角被捏得陷进肉里，他坐在原地深吸了几口气逼迫自己冷静下来，随即拨通了他在鉴定中心的师父沈中林的电话。 “沈老师，我这儿碰到一个案子。”顾铮咬着牙说，“如果可以的话，马上一旦要进行任何鉴定，我想和您一起完成。” 第一章 监控杀手 10 无望的证据 公诉案件的司法鉴定要由当事人在举证期内提出，而最后鉴定机构和鉴定人员的选择则是要让双方当事人共同选定，顾铮心知只要稍微查一下黄斯然的社会关系，以他的身份就不可能接触到当事的材料，这件事绕不过去，除非，沈老能在明知违反纪律的情况下同意将他“藏着”带进组。 27 岁的顾铮这辈子几乎没有求过人，本来他还可以问一下雷锐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说服沈中林，然而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他简直一句话都不想和雷锐说，就这么硬着头皮请沈老出来吃了饭，然而甚至都还没等他开口，沈老便看着他淡淡道：“顾铮，你是不是要求我什么坏规矩的事？” 沈中林 52 岁病退之后又给鉴定中心返聘，如今做这行已经快三十五年了，几乎什么人都见过，顾铮这点心思显然瞒不过他，他看着面前年轻人瞬间有些苍白的脸色，直接了当道：“直接跟我说案子，能让你低头求人，是有什么非要掺和的案子吧，身边人出事了？” 顾铮紧张得手心直冒汗，他从小连给请家长的经历都没有，如今面对沈老审视的目光，顾铮只能硬着头皮道：“我的一个朋友碰到了强奸案，是受害者，对方很有势力，想要花钱摆平，我朋友不愿意所以就报警了，现在问题是对方在她神志不清醒的情况下处理掉了体液，也没有留下什么物理证据，加上事发时受害者醉得厉害，如果想要证明违背她的主观意识就只能……” “只能靠视听证据或者目击者证词。”沈老听了一半就知道是个什么性质的案子，他接触刑侦这么久，这种事情看得也不少，淡淡道，“这种案子最后基本上都是证据不足不予起诉，还是说现在查到监控，里头能证明男方有强迫行为了？” 顾铮想到王东林放在网上的监控，心中满是苦涩：“没有，对方放出的监控……对我朋友不利，但是现在不知道他有没有在监控上动手脚，也不知道……” 沈老打断他：“以你的水平看一遍就应该有数了，你觉得动过刀子吗？” 顾铮重重吞咽了一口，没说话，而沈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出事的是你什么人？你的朋友应该不多。” “是……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一个女孩儿。”顾铮捏紧了拳头，“我和她认识十年了，她从小就喜欢表演，大学考进了北传，但是因为家境原因没能上表演系，所以才想去当网红，通过介绍和另一个当事人吃饭，却没想到发生这种事情。” 沈老也是鉴定中心出了名的眼力好，印象中在顾铮的钱包里还有他和两个朋友一起拍的大头贴，是一男一女，事情到这一步已经很明白了，他想了想：“你朋友可以提出要司法鉴定，然后选择鉴定中心，问题是，你和她存在利害关系，如果我把你带进了组，这件事后头被对方当事人发现，对方也可能要求重新鉴定，甚至可能会让我和你都丢饭碗。” 顾铮的侧脸绷紧，他当然知道这么做的最坏结果，甚至在此时此刻，他也不太在乎丢饭碗，只是这件事要连累的却不仅仅是他一个人…… 沈老看着他这个得意门生，顾铮是他们这儿为数不多的本科生，当时来实习之后也是被他坚持留下的，而就和沈老想的一样，这个小子天生就是做司法鉴定的料子，坐得住又心细，同时又因为社交方面的障碍，不像是很多和他一样年纪的人有那么多花花肠子，顾铮的世界非常简单，因此才可能在每一次的鉴定中投入百分之百的精力。 在鉴定中心里，许多人都觉得顾铮是个活得没什么人味儿的年轻人，所以才会朋友很少，但沈老是过来人，他年轻时候的性格就和顾铮一模一样，因此再清楚不过，他这个徒弟并不是没有在乎的人，甚至正因为他社交面十分狭窄，所以才会愿意为他认定的朋友付出一切。 沈中林想到这儿轻轻摇了摇头：“现在取证并不乐观，你自己应该也很清楚，这个案子最后可能不会好好收场吧。” “我知道。” 顾铮说话时连呼吸都很轻，但眼底甚至没有一丝犹豫，沈老见状抿了口茶：“我已经一把年纪了，本来就是病退返聘，他们也没法拿我怎么样，说不定就算蒋一鸣把我开除了之后还得把我捞回来，这事儿对我来说没什么损失，不过就是带个闲杂人员进组，也不是要做假证。” 顾铮一愣，沈老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他正要感谢，中年人看着他的目光却再一次犀利了起来：“但是顾铮，丑话要说在前头，我是无所谓，但是你现在只入行了五年，在这一行做五年还是新人，就算你是个好手，所里也没有一定要留你的必要，甚至因为你的个性原因，还会有人巴不得要把你弄走……这件事会给你自己留一个巨大的把柄，无论之后对方当事人会不会要求重新鉴定，一旦你和当事人的利害关系被人发现，你在鉴定中心的日子都不会好过，顾铮，这件事你想好没有，觉得值得吗？” 沈老说完要说的便不再说话了，在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必要说这些话，因为顾铮脸上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的动摇，换句话说，这个年轻人早在坐上这张桌子之前就已经想好一切了。 “我明白。”果然，半晌顾铮轻声开口，“我已经做好准备可以承受一切后果，谢谢你沈老师，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连迈出这一步的可能都没有。” 他想到黄斯然那张没有任何血色的脸，暗中咬紧了齿关：“只要能帮她，我就算从鉴定中心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 按照正常公诉案的流程，北阳首都司法鉴定中心在不久后正式受理了相关的数据鉴定申请，鉴定人是鉴定中心最权威的高级工程师沈中林，当天下午三点，沈中林跟着负责侦查该案的城西刑侦大队副队长去了事发的华美达酒店取得了相关监控，他带着材料走进鉴定中心的时候，顾铮早早就在办公室里等着了，看到他上来便问道：“数据完整吗？” 沈中林看出这小子是急昏了头，凉凉道：“你现在倒是敢这么和我说话了。” 顾铮噎了一下，退到一边，他深知自己马上要做的事情不合规矩，也只能默默在旁边看着沈中林将拷回的数据导入电脑，不多时华美达酒店事发当晚的监控便清楚地显示在了监视器上。 “这是你自己要接的案子。”沈中林起身把门锁了，直接把位置让了出来，“自己看吧。” “好。” 顾铮心中早就像是烧着一把火一样，闻言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立刻就在桌子前坐下了。他一眼就看出华美达酒店用的是大厂监控，时间码一应俱全，而监控本身也几乎不给人破坏和随意修改的余地。 顾铮深吸口气，开始拉事发当晚的视频，按照警方后来获得的消息，黄斯然和王东林是在晚上十点十四分左右进入的华美达酒店，天禧传媒和华美达有协议价，他一共只花了不到三分钟就在酒店前台开好了房间，而整个过程里黄斯然一直斜倚在大堂的沙发上，看起来并没有完全陷入沉睡，意识还有部分清醒。 十点二十，王东林去沙发上将黄斯然搀扶起来，因为行走不稳，黄斯然直接栽在了王东林的身上，两人很快就走出了监控范围，并于十点二十五分的时候进入了华美达酒店的 2 号监控。 相比于之前相隔较远的机位，电梯里的监控看的十分清楚，黄斯然靠在王东林的左肩，同时双手抱着王东林的胳膊，两人全程像是没有什么交流。 十点二十八分，王东林和黄斯然在五楼下了电梯，而这正是那一段被王东林放在微博上的监控，黄斯然搂着王东林的胳膊，脚步不稳地跟着他往走廊另一头走去，其中甚至还因为王东林不走来拉过他一次。 十点三十二分，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监控里。 看完整个过程，顾铮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凉了大半，而沈中林看着小徒弟面如白纸的脸，该说话的话却还是要说：“这个东西没动过刀子，他放上网的那一段是原原本本放上去的，确实对女方非常不利。” 顾铮印象里黄斯然的酒量确实不算好，而且在醉酒之后还会变得相当粘人，他咬了咬牙，一瞬间又忍不住在心中痛骂起雷锐：“她那时已经醉得神志不清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走……” “但是她有主观行动，在男方停下脚步的时候她去拉了男方，这证明她是有行动能力的。” “可是斯然不可能……”顾铮面色铁青，“她不可能主动跟着王东林去酒店，这种情况只有可能是王东林判断出她已经意识不清晰，所以才趁机带她去了华美达，这件事本身是否违背女方的意志不能按照她醉酒后的状态来判断。” 沈中林深知顾铮的性子有多倔，见劝不住，他轻声道：“监控对于女方不利，甚至不太可能有任何转机，现在应该在目击证人身上下下功夫，如果能证明她是在违背意志地情况下被大量灌酒，那说不定还有起诉的可能。” 沈中林的话让顾铮脑中嗡嗡作响，监控本来是最能证明王东林龌龊行径的证据，但如今非但无法给与黄斯然一星半点的希望，反倒可能把她直接推进深渊里。顾铮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显示器，动手将时间线往后拉，在第二天早上七点四十七分，王东林先行离开房间进入了走廊监控拍摄范围，他看上去步伐轻快，进入电梯后甚至还在慢条斯理地整理身上的衣服。 顾铮咬紧牙关又将时间往后拉了一点，在七点五十五分，黄斯然像是个幽魂一样跌跌撞撞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在走廊里来回打量，像是在确定王东林已经离开，随即便直接在监控边缘的位置蹲下，崩溃一般地缩成了一团。 想到画面里的人就是从小他小心翼翼看着长大的女孩儿，顾铮的手几乎不受控地捏紧了鼠标，直到将塑料的壳子捏得噼啪作响，沈中林见状轻声道：“我可以把出鉴定结果的时间往后拖一拖，看看警方那边还能不能找到其他线索，但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沈中林欲言又止地看着顾铮忍得通红的眼角，最终还是把那句已经到了嘴边的“你可能帮不上他”给咽了下去。 第一章 监控杀手 11 决裂的岔路口 说到痛处，顾铮短暂地陷入了沉默，而雷锐咬着牙啐了一口：“这个王八蛋是他妈惯犯了，还知道要把证据都洗掉，我就不信斯然要是醒着能让他干这个事儿。” 顾铮沉默着又点上一根烟，这已经是他今晚抽的第四根烟了，雷锐见火光一亮赶紧压住他的胳膊：“你他妈又不会抽，能不能不要浪费这么好的烟。” “我要不抽烟就得抽你。”顾铮把手抽出来冷冷看他一眼。 “我就他妈知道你肯定消不了气。”雷锐叹了口气，把一头卷毛的脑袋伸过去，“抽！” 顾铮简直懒得理他，把他脑袋推开轻声道：“王东林是惯犯，你知道我为什么当时一直觉得监控有问题吗？” “这事儿我俩可没好好聊过，我还纳闷儿呢。” “太巧了。”顾铮冷冷吐出口烟，“我第一次看那个监控的时候只有一种感觉，没有表情。” “什么意思？” “当时涉及斯然的监控有三轨，一轨是酒店大堂，一轨是电梯，一轨是五楼下来的走廊，但是酒店大堂和走廊的监控都相对在很高的位置，能看清活动但却看不清表情，只有电梯因为空间受限，所以能看到两人脸上的表情，一般来说，如果女方表现出严重不适或者意识模糊，看到相对近一些的脸部表情就能看出问题。” 雷锐反应过来：“但是我记得当时你说，电梯里的的监控全程都是拍到他们两个人的背？” 顾铮皱眉：“没错，除了进电梯的时候能看到不到十秒钟的脸部，其他时间王东林带着斯然站在相当靠近电梯门的位置，换言之，从头到尾只能看到斯然靠在他身上的动作，却看不到她的表情，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说话。” 雷锐倒吸口凉气：“他是故意的？” 顾铮面色铁青：“而且，你就不好奇为什么王东林在出事之后第一时间就能放出监控吗？他对监控十分熟悉，甚至可能踩过点，知道站在什么位置能让整个事情变得模棱两可……在斯然已经几乎失去行动能力，意识十分模糊的时候，她的动作其实并不能说明问题，真正能说明问题的是她的情绪和反应，而这样的东西在所有的监控里都没有。” 时隔四年，雷锐终于知道了顾铮一直盯着监控不放的原因：“所以你当时就一直在……” 顾铮看着窗外远处的灯光：“我那时候很天真，觉得他不可能做的那么干净，而且在你和警方找了几个人之后我就知道，王东林肯定给了他们好处，这些人不会说实话的……在所有证据里，只有监控不会骗人。” “原来是这样……”雷锐苦笑，“我说呢，你怎么这么死心眼。” “事实证明我是错的，王东林放出监控，不仅仅是为了将斯然逼到绝境，更是为了让警方的舆论压力变大，这样侦查期就会更快结束，我当时以为自己一定能从监控里抓到他的马脚，但其实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人的变数会更大，我当时不应该……”顾铮说不下去，将烟抖落在窗外，“后来去想，如果那段时间我也去想办法让证人说实话，说不定结果会完全不一样，沈老最后和我说，监控不是万能的，但我没明白他的意思，在我明白过来的时候，警方已经迫于压力要结束侦查，鉴定中心也必须要给出一个结果，监控没有问题……无论是我，还是沈老都看不出问题，我们只能这么说。” 顾铮说到最后被烟呛了一下，他咳嗽着回忆起四年前那个清晨，他在鉴定中心被沈中林直接从椅子上拉了起来，将近三天没睡的顾铮头痛欲裂，艰难拼凑着沈中林的话。 “警方要报告，侦查期马上就结束，证据要提交检察院了。” 顾铮没想到来得这么突然，他皱眉道：“这么突然？” 沈中林的脸色同样不好看：“你不怎么上网吧？这两天网上吵得厉害，这个案子拖不久。” 顾铮一愣，这几天他甚至都没有出过鉴定中心，也没有联系外界，闻言他后知后觉地看了一下微博，在看到黄斯然三个字出现在热搜上时，顾铮浑身发僵，他匆匆点进去，发现在热门帖子里黄斯然从小到大的经历都被人扒得一干二净，甚至她在北传时拍的一些写真也直接被人发到了网上，微博里骂说的相当露骨，第一句就是“敢碰瓷王东林的外围你们看什么水平？” 顾铮看得脑子发热，难以言表的愤怒冲上心头：“这是王东林干的？” “我要是你，现在应该去看看你的朋友。”沈中林回过头来认真看着他，“这个案子以现在的证据检察院不可能起诉，而且这已经是进行过补充侦查的情况下了，你自己想想，这几分钟的东西你看了多长时间了，有看出破绽吗？我要是再不出鉴定报告，到时候给人揪出你在组里的事情事情只会更糟糕。” “可是……” “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事情都还有解决的余地。” 沈中林打断他：“假设这是王东林干的，在这种节骨眼上将受害者进行全方位的扒皮，你觉得他的目的是什么？” 顾铮猛地抬起头，脸色瞬间白了一截，沈中林拍拍他的肩：“快去吧，你现在不应该再耗在这儿了，如果那是你喜欢的女孩儿，你现在更应该陪着她不是吗？” 顾铮几乎是给沈中林赶出鉴定中心的，连着几天黄斯然没有联系他，他还以为黄斯然那边一切正常，却没想到早已乱了套。半个小时后，当顾铮从出租车上下来，他甚至还没到黄斯然家楼下就看到了一片黑压压的人，还有人在直接拿着手机在对着三楼直播，乱糟糟的人声里只有雷锐在声嘶力竭地怒吼：“这儿他妈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都给我滚！” 顾铮面色铁青，但也看出雷锐一个人已经根本无法阻止这么多人往上跑，他见状想也不想，直接拿出手机来报了警，不到十分钟后，派出所来了警车，现场的人群这才渐渐散了，顾铮远远看见雷锐精疲力竭地坐在楼道口，走上去冷声道：“怎么回事？” “你这几天人呢？”雷锐的状态看起来不比他好多少，满身都是烟味，甚至连胡茬都没剃，站起来骂道，“你他妈干什么去了，斯然一直在等你的消息。” 顾铮现在看到雷锐就想到这些事如果没有他压根就不会有，冷冷道：“我他妈能干什么？要不是你给斯然介绍的好工作，现在至于会弄成这样？” 两人都至少两三个晚上没怎么睡了，雷锐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直响，他几乎是强压着火气才没直接同顾铮吵架：“你之后要怎么骂我都行，但现在只有你能安抚斯然，那些王八蛋不知道收了王东林多少钱，都他妈说斯然主动喝的酒……现在全都指望监控了。” 顾铮心里咯噔一下，他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把鉴定中心的消息告诉黄斯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告诉黄斯然监控也证明不了她的清白，黄斯然会怎么样？ 雷锐没给他多少思考的时间，直接就拉着他上了楼，秦雨和黄天伟把他迎进门，两老脸上的希望越发让顾铮心乱如麻，他带来的是一个坏消息，而在这个时候，本就不擅长说话的顾铮甚至希望自己是个哑巴。 秦雨拉着他往里屋走，一边走一边抹眼泪：“小顾，你赶紧和斯然说说你们查出什么了……我怕她会撑不下去了。” 顾铮浑身都是僵硬的，直到站在黄斯然的房间门口，他的大脑仍然是一片空白。 说谎，是他从小到大嘴不擅长的事，而现在即使他想说谎，不出几个小时，他的谎言就会被现实揭穿。 他最终什么都没能做到。 …… 三天后，在王东林涉嫌强奸因证据不足而不予起诉的新闻上网时，顾铮正在黄斯然家附近那个他们一起跨年的小广场上站着，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手里夹着烟的雷锐脚下掉着将近二十个烟头，正在刷新闻底下的最新评论。 “王八蛋……” 雷锐面色铁青，在翻了几条评论之后便恶狠狠把手里的烟头给摔了，过量的尼古丁让他的大脑发晕，但是身子却是冷的，他咬牙道：“我早晚要他妈弄死这个畜生。” 恶剪调查小组 第44节 “那你去。”顾铮根本就不想看微博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时黄斯然在他面前绝望的哭喊，这声音在他耳边挥之不去，让顾铮根本无法冷静下来，他怒火中烧，“和斯然说完漂亮话，把她推进火坑里就不管了，弄到这份子上你还要在这儿继续说这种没什么用的漂亮话？” 从小到大两人虽然吵过无数次，但从来没有一次弄到过这种境地，早已精疲力竭的雷锐此时也完全不想压着火，冷笑道：“是，是我的错，斯然怎么怪我都该的，但是顾铮，你他妈就没对斯然说漂亮话？你有没有和她保证你一定会给她一个交代？结果呢，你他妈查出什么了！” 顾铮的理智早已在断线边缘，此时叫雷锐一激顿时再也控制不住，他上去一把揪住雷锐的领子：“我就算查出来了，斯然这辈子都他妈毁了！” “谁都别想着给自己找借口。”雷锐冷冷道，“顾铮你问问你自己，你答应斯然的事情做到了吗？你配做一个鉴定师吗？你只能看到眼前的东西，你能证明她的清白吗？” “你……” 顾铮忍无可忍，挥起一拳就重重砸在了雷锐的脸上，他这一下用的力气不小，雷锐措手不及地倒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瞪着他看了两秒，紧跟着便又猛地扑了上来。 “顾铮我告诉你，斯然可以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但你他妈没资格！” “斯然变成这样你说他妈能怪谁！” 两人在小广场上扭打成一团，雷锐的力气不及顾铮，很快被砸的鼻血横流，而顾铮的眼眶也被他打青了一块，两个人最后死死揪住对方的领子不放手，正在僵持之际，雷锐口袋里的手机铃音大作，他一听这铃声就知道是黄家的电话——这两天因为黄斯然出事，他给所有的黄家人都调了单独的铃声。 压在顾铮身上的雷锐听那铃声响了两遍，终于咬了咬牙，恶狠狠把人松开，他擦掉脸上的鼻血将电话接起来，然而还没说话就听那头秦雨慌张道：“小雷……斯然，斯然刚刚跑出去了……我和她爸没拦住，你赶紧帮忙找找！我怕她出事！” 第一章 监控杀手 12 坠落的飞鸟 直到很久以后，顾铮关于那个下午的记忆都是从一连串苍白的忙音开始的。 两人跟着黄天伟和秦雨一直找到了下午四点，黄斯然出门的时候只带了手机，但手机至今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而直到太阳光照倾斜，他们才终于通过派出所找到了当时黄斯然搭的出租车，是去往华美达酒店的。 在出事后，黄斯然甚至听到酒店两个字就会崩溃，又怎么会独自前往这个承载她噩梦的地方？ 顾铮想到这儿心便凉了大半截，他几乎是一头扎进了街边的一辆出租车，在联系雷锐和秦雨他们的过程里，微博因为他的关注内容还在不停给推荐和黄斯然还有王东林有关的新闻，顾铮到最后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出租车里的广播还有引擎，什么声音都没有，他的世界里似乎剩下的就只有那一连串的忙音。 黄斯然的手机一直在通话中，但顾铮知道她只是不想接任何人的电话而已。 他近乎麻木地拨着黄斯然的电话，不通就再拨，就这样一直重复到离酒店还有两公里的地方，他的手机倏然猛震，却是黄斯然给他打了回来。 顾铮看着那个联系人的名字脑子里一片空白，重重吞咽了一口才按下了接听键，只听在电话那头传来很大的风声，顾铮轻声问道：“斯然，你在哪儿？” “在华美达酒店。” 黄斯然一开口顾铮就知道不对，他过去从来没听黄斯然用这种几乎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说话，而电话那头的风声大到几乎像是呼啸，顾铮那颗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心脏顿时又开始狂跳起来，他轻声道：“斯然，我现在还有两公里就到了，有什么事我们见面说好吗？” 另一头安静地不作答，顾铮的心几乎停到了嗓子眼，终于，他听到黄斯然低低笑了笑：“铮哥，我刚刚把微博上的东西都看了，前几天我爸妈都不让我看，但现在我终于知道了，他们是怎么看我的。” 顾铮用汗湿的手心捏紧了手机：“斯然，你先别想这么多……” 黄斯然打断他：“王东林是想毁了我，他也的确做到了，铮哥，明明是他欺负我，为什么你看不出来？因为那份鉴定报告，现在所以那些人都相信是我勾引他了。” “斯然，你先冷静下来……” “我已经想好了，顾铮，你马上在酒店一楼等我，我很快就来见你。” 黄斯然说完便挂了电话，顾铮心中的不安此时已经到了极点，车子停下后他急着要往大堂跑，还没迈出两步，突然有人从后头死死抓住了他的肩膀，顾铮回头，发现那是雷锐脸色惨白地拿着电话，语气接近恳求：“斯然你冷静一点，我和顾铮都在楼下，你应该能看到我们。” 顾铮意识到他在和黄斯然通话，用口型问道：“她在哪儿？” 雷锐对他摇摇头，无声地说：“警察已经上去了，她说看到我们两个上去就立马跳。” 顾铮心里一紧，眼前再次浮现出不久前黄斯然在他面前崩溃时的样子，他环顾四周，只见秦雨和黄天伟此时都在人群中，两个长辈都同雷锐一样面如金纸，而秦雨捂着嘴靠在黄天伟怀里，正在和一边负责营救的警察沟通情况。 “请你们一定救救我的女儿，救救她！” 人越来越多，随着黄天伟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喧闹的人群里传递过来，顾铮一时甚至觉得自己身处梦中，他头晕目眩，很快在一片嘈杂的噪音里听到另一个惊恐万分的声音：“她就坐在楼顶。” 顾铮回过神，他往后退了几步，果真看到穿着单薄的黄斯然就坐在华美达七楼的边缘，作为北阳老牌的五星级酒店，这家酒店的楼层不高，在天台上几乎就可以垂直看见地面上的人。 顾铮看到黄斯然的脚在寒风中摇晃，一种之前从未感受过的巨大痛楚让他几乎站不住，雷锐打开了扬声器，黄斯然的声音还在发抖，夹杂在巨大的风声里显得很轻：“我要留给我爸妈的东西都在家里，我对不起他们，但是……如果法律制裁不了他，也没有人可以帮我，那至少，我要让他得到一些教训，让所有人都知道，是他把我逼到这一步的。“ 雷锐拿着手机的手抖个不停，几乎要捏不住薄薄的机身：“斯然，你就看在黄叔和秦姨的份上，冷静一点好吗，我求你了，你先下来好不好？这个案子你已经提起申诉了，还有希望的……锐哥求你了，下来吧。” 黄斯然笑了笑：“雷锐，记住我们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你和顾铮都要记住我，记住这一天。” 她说完，扬声器里骤然传来电话落地的脆响，而一直看着楼上的顾铮几乎失声惊叫：“斯然！” 他们的姑娘，就像只断了翅膀的鸟一样，从天空往大地坠落。 …… 黑暗的车厢里一片寂静，顾铮耳边回荡着四年前华美达酒店下的嘈杂人声，痛到极点，他不得不用手指最硬的关节抵住额头，死死地压住，这才把涌上眼球的热液咽了回去。 四年了，他和雷锐从来没有一起回到过那一天，曾经顾铮也以为时间可以让伤口长好，但最终却发现，四年前站在那个地方的人，其实没有一个真正走了出来。 包括黄天伟和秦雨，还有他和雷锐，所有人都陪着他们深爱的人一起永远留在了那个地方。 顾铮深吸口气，他知道雷锐非挑在这个节骨眼上回忆这些不是为了沉湎情绪，只是在去面对黄天伟之前，他们两个都不能再带着四年前的包袱了。 “雷锐，四年前的事确实是我不……” “小铮，有件事我过去没和你说过，在出事前一晚，其实斯然给我打过电话。” 不等顾铮说完，雷锐忽然轻轻笑了起来，然而笑着笑着，他的牙齿便咬在了一起。 在四年前的那个周五，他接到黄斯然电话的时候刚收到临时审片的通知，而那通电话是独属于他的。黄斯然在知道自己将要独自去赴宴的时候语气中隐隐有些不安：“锐哥，你知道我酒量不行，你不来，我一个人去不会有事吧？” 过去雷锐从未跟顾铮提过黄斯然在电话里说的内容，但在这个夜晚，似乎他和顾铮都没打算有任何保留，也因此雷锐在沉默了一会儿后，俯身将额头压上了放在方向盘上的手背：“斯然说，她喝不了酒，怕我不在，她一个人处理不来……” 那通电话他反反复复地想了四年，雷锐甚至现在还能听见黄斯然担忧的声音。 “她还又问了一遍，问我我真的去不了吗，我说我去不了，要不会被炒鱿鱼以后就没法再给她买口红了，还说之后我可以去接她，但后头我一忙就顾不上微信，所以……” 雷锐的声音发起抖，像是要把所有的苦闷还有后悔吞下去：“我之前没敢和你说这个，是怕你更看不起我，但是顾铮，斯然的事情真的怪不到你头上，你不需要再纠结了，就算我以前说过怪你的话，那也是因为我自己没用，所以除了把火撒在你身上之外，我什么都做不了。” 他把脸埋在手背里，汹涌而来的愧疚几乎让他连肩膀都撑不住：“刚开始的时候，如果我不喝酒，我每天晚上都能听见她在对我说那些话，我每天晚上都会接到那个电话……有的时候我在电话里对她说，斯然你别怕，我马上就来你别去了，等我一起，在梦里她也答应了，但是下一秒我就看见她倒在那个地方，浑身是血……顾铮，我这个人从小脑子就不如你好，所以我也做不到像你想的那么远，想要去帮更多像斯然一样的人，这四年……这四年我满脑子都是她，我只是好后悔，我好后悔我把她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那儿，好多晚上，我都后悔得睡不着觉，我有的时候也很想辞职，但是我知道，即使那份工作就是害我没能去见斯然的原因，我也不能辞职，因为我需要钱，需要很多钱，很早以前我就下定决心了，如果斯然永远醒不过来，那我就养她一辈子，因为她是我，她是因为我……” 雷锐最后实在痛苦到说不下去，只能重重喘了几口：“你只是没能拯救她，但我却是直接把她推进火坑里的人，把我从小到大都……小铮，你知道吗，是我亲手把斯然推进了那个地狱里，所以你们应该怪我，而斯然，她也应该恨我……她应该恨死我了。” “……” 从小到大，雷锐丢脸的样子顾铮见过不少，小学学自行车摔断胳膊，初中月考数学卷子的反面直接没做，高中被武术特长生打得鼻血长流，基本上青春期里所有匪夷所思的蠢事雷锐都做过，但现在要叫顾铮回想，他们认识快三十年，除了在幼儿园，雷锐当真没在他面前哭过。 如今车里很黑，但人的情绪是骗不了人的，更别说顾铮的眼力很好，他听着雷锐沉重的呼吸，本来就算不上好的语言能力顿时又退化了一截，最终能做的，也只是递纸巾过去。 “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还长了泪腺。” “顾铮你他妈一会儿最好给老子失忆。”雷锐起身醒了醒鼻子，之前就算是殷佩兰住院他的情绪都没这么崩溃，想来要不是这件事已经在他心里藏了太久，如今也不至于弄成这样，他缓了缓用沙哑的声音没好气道，“我这辈子最凄惨的时候你都在，姓顾的，我看你要不下次把八字给我去算算吧，保不齐你就是专程来克我的。” 顾铮冷冷道：“你再说废话我就给你录下来。” 雷锐翻了个白眼，支起身子平稳了呼吸：“反正我跟你撂实话了，这事儿一直不说才难受，你要觉得四年前没骂够现在可以骂了，我给你二十分钟。” “我还能骂什么？”顾铮苦涩道，“我早说了，如果你有错，那么明知道鉴定那个视频对斯然有多重要，我最后还是仅凭监控做了结论，难道我就不是把斯然害到这一步的帮凶吗？”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斯然那天特意把我们俩叫过去，难道不就是因为她一样恨我们两个吗？” 顾铮看了一眼黯淡光线下雷锐通红的眼睛，转头望向远处的三楼，黄斯然家的灯光终于灭了，只留下一盏很暗很暗的灯——那是秦雨留给黄斯然，让她回家的灯。 “当一个人身处绝境，是谁把她推下去的，又是谁没能把她救起来，这两者有分别吗？” 顾铮轻声道：“雷锐，斯然的事情怪不到一个人头上，无论是无心还是有心，我们都有责任……现在如果说黄叔是为了斯然做了这些事，那他就是在用他的方式，为斯然争取四年前我们没有为她讨到的公道。这件事从根本上就是错的，我们两个没能完成的事如今却要黄叔付出更惨重的代价去做，这不值得，也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锐子，我们得阻止他，然后再去做完那件四年前我们就应该完成的事，把属于斯然的公道，还给她。” 第一章 监控杀手 13 疑点重重的自杀 翌日一早，在和梁海江说明了最新的进展后，两人直接从工作室赶去了城东的假日酒店。 工作室里没床，雷锐出于对自己下个月工资的珍惜让顾铮睡了沙发，自己在桌子上将就了一晚，早上起来小橘子压在脑袋上踩奶，导致他现在整个脖子都是僵的，雷锐无奈道：“老板，你现在有手下了，考不考虑在公司搞个折叠床。” “可以考虑。” “还有，猫真的不能这么喂，小橘子现在都给你喂成大柚子了。” “医生说它很健康，没有过度肥胖。” 眼看顾铮还死不认错，雷锐翻了个白眼：“它是很健康，不健康的是我，下次你让它压一回脖子试试。” 顾铮自知理亏地没接话，半晌才相当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梁队那边说已经在王悠然楼下安插了便衣 24 小时巡逻，因为王悠然也是美妆博主，在微博有将近九百万的粉丝，他们现在也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这一系列的案子就和四年前有关，因此现阶段暂时还没有和王悠然摊牌。” “那黄叔那边呢？” “也是一样的，现在我们是从动机出发才怀疑黄叔，但实际证据不足，只能先监视，他们昨天晚上已经派便衣过去了，说是黄叔这两天都没回家，似乎在培训班的附近自己租了个房子，这个房子是在张素死后才租的，秦阿姨之前说他有时候睡在外头，应该就是指这个出租屋。” 雷锐想起秦雨那张憔悴的脸，内心的愧疚不安再次翻涌起来，秦雨之前多次想让他们和黄天伟谈谈，或许内心早就感觉不对劲了：“你说，秦阿姨是不是也有预感……” 顾铮眉头紧皱：“我已经和梁队说了，在之后调查的时候要尽快排除秦姨涉案的可能……这件事避免不了，但我不想秦阿姨受太多的影响，毕竟她现在还要照顾斯然。” 车内就此安静下来，雷锐心想他自己早上起来眼睛还是肿的，而顾铮因为过去从来没抽过这么多烟，一个晚上嗓子就哑了，马上还有一堆正事要做，今天绝不能搞成昨晚那样。他想了想道：“说起来，施伟的那个遗孀今天早上还在找我呢，估计对施伟也没什么感情，毕竟他俩结婚了之后没孩子，施伟的孩子是前妻的，在他死了之后就去找母亲了。” “所以施伟死之前到底……” “精神状态好得很，他本身就是很吃得开的性格，摄像公司倒了不代表他就没钱了，施伟的人脉很广，所以最后关闭公司是因为他觉得要负担这么多人的运营成本太累了，并没有因为这个原因就一蹶不振。” 雷锐面色凝重：“他之前在自杀视频里说的那些原因可以说都不怎么成立，施伟的女人缘很好，他这个前妻说结婚之后施伟在外头手脚也并不是很干净，要说因为离婚就自杀太扯了。” 顾铮问道：“那他前妻当时为什么相信了自杀的推论？” 雷锐冷笑：“她又不亏，施伟没有立遗嘱，她是第一顺序继承人之一，更何况还算年轻，再找个人也不是没可能。” 顾铮了然，家属不提出异议，现场又没有找到他杀的证据，在这种情况下警方以自杀结案也算是情理之中，问题就在于，如果有人谋杀了施伟，他又是怎么强迫施伟跳的楼。 不到二十分钟，两人将车停在城东双霞路假日酒店的楼下，在施伟自杀之后，假日酒店的天台早就已经对外关闭，顾铮通过分局的临时证才让酒店经理对他们放行，上到了十五楼的天台。 “白队估计没这么快过来，梁队让我们俩先查，长江花园那边的走访人不够。” 阴天，天台上的风很大，雷锐一头乱发给吹得凌乱，对顾铮喊道：“这种高度跳下去肯定是必死无疑了。” 顾铮顺着天台边缘走了一圈，因为双霞路这家假日酒店的地处相对偏僻，平时客流量也不大，所以酒店天台四周的护栏并不算太高，按照他们后头找到酒店下方群众拍摄的视频，施伟就是攀上了正对天台门的那一侧护栏跳楼身亡的。 “通告里说，警方查验了酒店的监控录像，施伟确实是独自一人上到天台的。”雷锐在寒风中四顾望去，只在天台门的位置看到一个摄像头，看角度几乎是倒扣着正对门，他指着摄像头的位置对顾铮说道，“他们应该就是查验了那个摄像头，发现他是独自一人上天台的。” 顾铮此时的注意力却全然不在摄像头上，他走到天台的左侧，发现这里有早已被封锁的防火梯通向楼下，楼梯虽然看上去锈迹斑斑但却没有出现明显的断裂，只是在通向天台的地方已经被水泥堵死了。 “不止一条路可以通向天台……” 顾铮喃喃，而这时雷锐从他身后走了过来：“怎么了？” 顾铮凝视着这段早已停止使用的防火梯说道：“就像是翠竹园和长江花园的案子，只有电梯有监控，所以就被认为在受害者遇害的时间段里只有固定人员出入过楼层，但这其实是个误区，如果要下这样的判断，必须要保证，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进入事发楼层。” 雷锐皱起眉：“所以你觉得施伟跳楼也是一个假象，实际可能也是他杀。” 顾铮回过头去看摄像头的位置：“要你来目测的话，那个摄像头最多能带到什么位置？” 恶剪调查小组 第45节 “太扣了，就算是广角，能被拍摄到的区域也有限。”雷锐凭借着经验几乎可以当下就下判断，他走到天台差不多中间的位置，“依我看顶了天能拍到这儿，很有可能最多只能带到从门出来一米多。” “换言之，天台有很大一片的盲区，现在只能判断施伟上了天台，但是他走出拍摄范围内发生了什么，在没有监控的情况下一无所知。” 顾铮目测了一下防火梯的位置，肯定是在监控的盲区里，如果当时有人通过防火梯上到天台，就意味着施伟跳楼时天台上不止他一个人。 事情已经过去半年了，酒店不可能还留有当时的监控视频，两人只能去前台进行口头上的询问，很快就通过当时在酒店里值班的工作人员得知，在施伟自杀后，城东分局的警员确实来调取过相关监控，发现施伟是独自打车来到酒店的，当时还带了一个很大的旅行箱，他是这家酒店的会员，在自杀前晚就定了城东假日酒店的标间，本人办理了入住，随后在第二天上午十点多于天台坠楼身亡。 在工作人员的描述里，施伟自杀时是一路坐电梯上到了十二楼，然后通过楼梯上到天台，监控拍到他头也不回地拉着行李箱通过了天台的门，而最终他在上头呆了一个小时左右，将自己拍的自杀视频发上网之后随即便选择了一跃而下，事后警方在天台上发现了一个空的旅行箱还有大量纸制品被焚烧的痕迹，根据碎片推测行李箱里放满了衣物和照片证件，施伟的这一举动也间接佐证了他在视频里提到的自杀原因。 “一个小时……”顾铮问完情况后若有所思， “他的视频都拍好了，烧东西发视频要一个小时？” 雷锐无奈道：“可能也在犹豫，这在旁人看也是可以理解的。” 顾铮心知事情过去太久，他们现在就算想要重新调查估计都会找不到证据，如今也只能做出相应的推测了。 他领着雷锐将半年前施伟进入酒店后的路线整个走了一遍，按照工作人员的描述，直到第二天早上上天台之前，施伟都是独自一人被摄像头拍到的，顾铮有些想不通：“如果他是被人威胁跳楼，这么长时间没有人跟着他，他为什么不报警呢？” 雷锐皱着眉摇头，同样也想不通其中的缘由，他们现在可以通过录制下的自杀视频推测，施伟的自杀计划是有旁人知情的，但对方要营造出自杀的假象，光靠那个视频显然不够。 顾铮思及之前雷锐说的，施伟是个对婚姻相当想得开的人，对第二任妻子的感情也不深，对方不太像是拿捏住了他的某个软肋来威胁他，更何况如果是威胁，施伟在自杀前一定会想办法向外界求助，警方也一定会在他的手机上找到他被人威胁的证据。 对方是怎么做到让施伟乖乖听话地到天台上去的？ 顾铮正觉得棘手，远远的他看到一个刚到酒店的客人正在前台办入住，工作人员在确定了对方的会员信息后，复印了证件后就直接递交了房卡，顾铮一愣，紧跟着脑中冒出刚刚那人说的四个字“头也不回”，倏的便抬手抓住了雷锐的胳膊。 “怎么了？”雷锐抵不过顾铮的力气，疼得倒吸口凉气。 “这里头有个误区。”顾铮看着那位向电梯走去的客人喃喃道，“我们觉得，施伟是独自上天台的，是因为我们认定监控里的人是施伟。” “你什么意思？”雷锐一愣，又笑了，“监控拍下来的还可能不是……” 他话没说完也意识到不对，只觉得背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你是说，从他办入住开始就可能不是本人？” 顾铮皱眉道：“施伟是这家酒店的会员，可以办快速入住，很有可能在入住的时候也没有经过人脸识别，这也导致没有办法确认监控里的人到底是不是他本人。” “如果不是他本人，那么就意味着上天台的那个人也不是……”雷锐越想越觉得心惊。 顾铮皱眉道：“刚刚一路的监控我都看了，最有可能拍摄到面部的是电梯的监控，但只要进电梯之后就低着头并且站在靠前的位置就可以躲避被拍摄到面部细节，只要过了这一关，之后上天台的监控最多只可能拍摄到他的背影，就更没办法确定就是本人了。” “如果上天台的不是本人，那就只有可能是凶手。”雷锐在脑中还原出路线，“他制造了施伟是自己上到天台的假象，随后只要通过防火梯就能返回到酒店里，不被天台的摄像头拍到……一会儿我们还要再去确定一下防火梯的出口有没有监控。” 顾铮咬了咬牙，如此一来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施伟是在天台上呆了一个小时才跳的楼，这段空白给了凶手掉包的时间，而真正的施伟在全过程中极度配合，极有可能是已经失去反抗能力了。 “他那时候应该还没有死亡，要不只要法医尸检就会立刻看出问题……没有死亡，但是多半也陷入昏迷了。”顾铮喃喃，“自杀视频是在他自杀前一天录制的，在那个时候施伟就在凶手手里了，而之后凶手掌握了他的手机还有身份证件，以他的身份定了这家酒店，再将真正的施伟转移到这家酒店里……这也是为什么施伟在入住的时候要带着箱子，那里头的东西根本不是什么衣物证件，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第一章 监控杀手 14 打草惊蛇的试探 雷锐倒吸口凉气：“这么说凶手就是在众目睽睽的情况下把施伟放在行李箱里带进酒店的？” “施伟很有可能是头部受伤导致的昏迷，凶手知道他左右是要摔死的，只有这种方法才最保险。”顾铮若有所思，“凶手在楼顶焚烧照片第一是为了解释那个行李箱的存在，第二也是为了让那一个小时更合理，否则警方很容易就会怀疑是他杀。” 雷锐叹了口气：“问题就是现在这一切都是我们的推测，当时警方肯定看过那个行李箱，既然没找到什么血迹之类的东西，就说明对方做的非常干净，我们现在再去查也查不出名堂。” “但是这么一来就可以知道，对方确实是个男人，不但有力气去搬动里头装着一个人的箱子，而且还和施伟身高相仿，可以假扮成他的样子从而不被人发现。” 顾铮皱起眉，如果箱子里是施伟本人，那可以存放其他东西的空间就非常少，既然这样，当时在顶楼残留的焚烧物从量上就对不上去，除非凶手在这之前就在酒店顶楼放了一部分施伟的个人物品…… 顾铮道：“他不止一次进过这个地方，就和长江花园还有翠竹园的案子一样，对方反复地踩过点，甚至还提前放了一部分的道具在这个天台上。” “原来觉得一个小时太久了，但现在看来，又要烧东西，又要处理施伟，自己还得潜入回酒店，如果不是之前踩过点，时间未免太赶……”雷锐如今已经不自觉地将凶手和黄天伟放在一起比对，他想起黄天伟从前那个细致缜密的性子，眉头紧皱，“不过这些都是我们的推测，梁队他们需要的是实证吧？” 顾铮脸色凝重，至今长江花园和翠竹园的案子都没有明显的突破口，他们已经知道了凶手的手法，故意抹去自己的存在，再留下干扰性的监控，这种异常的仪式感同样适用于施伟的案子。 在众目睽睽下留下了施伟的自杀视频，紧跟着又假扮成受害者的样子登上天台，即使凶手就在眼前，但是许多人都无法发现其中的秘密。 如果是黄叔做的，选择这么麻烦的方式，是为了暗示四年前黄斯然在监控里的冤屈吗？ 顾铮在寒风中只觉得头隐隐作痛，正在心乱如麻之际，口袋里的手机一震，他本以为是梁海江那儿又有什么进展，却不想来的却是一条微博推送—— 乾坤影视懂事长王海接受采访，称怀疑其子王东林的失踪是遭人恶意报复。 顾铮心里咯噔一下，这是今早王海在接受北海新闻有关万荣电影节短访时的卡段，在主持人问及时隔四年参加万荣电影节的心路历程时，王海少见地在镜头前表现出弱势的一面，叹着气说没想到他都这把年纪了还要自己来参加电影节，本来代替他坐在底下的人应该是他的儿子，他现在只希望导致王东林能够回来，不论是谁来找王东林寻仇报复，他现在都不想追究，只想自己的儿子能够平安回来。 短短一分钟的卡段就此结束，顾铮冷着脸道：“王海果然在引导舆论了。” 雷锐凑过来看了一眼，脸色也很快变得铁青，显然王海不可能在警察都没有找到证据的情况下直接将矛头对准黄家，但现在只要他抛出了这个怀疑，自然有人会去挖掘王东林的结仇对象。 “这孙子不是他妈打草惊蛇吗？”雷锐骂道，“现在还什么定论都没有，他玩的又是四年前那一套，通过舆论向被害者还有警察施压，逼着他们尽快出结果。” “马上肯定会有人找上门，就算没有人想到黄家，估计王海也会找人出通稿把外界的猜测方向往那个方向引。”顾铮说着急匆匆联系了梁海江，后者显然也刚收到舆情方面的消息，疲惫道：“这个情况我会和叶局反应的，必要情况下我们这边也会让派出所派驻警力进行驱散，还是要保证他们的基本生活……你们查的怎么样了？现在催命的来了，我们的动作就更得快。” 顾铮简单和梁海江复述了一下施伟这边的进展：“时隔半年，施伟的事情只怕很难查，但是手法其实是一样的，后两次他是留下了监控，施伟的案子里是留下了自杀视频。” 梁海江叹了口气：“一开始他还算比较收敛，还知道要伪装成自杀，从张素开始，他就连藏都不想藏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势头。” 顾铮眉头紧锁，这确实是一个问题，施伟的案子和张素时隔了半年，但张素和赵甜的案子却几乎是前后脚的关系，杀人的速度突然变快了，这只能说明，对方想要尽快了结这一切。 “王悠然那边呢？”顾铮心中隐隐不安，“这个凶手一贯会提前踩点，现场……有人认得他吗？” 梁海江道：“王悠然的居住环境其实并不如赵甜和张素，是在一个商住两用的写字楼里，虽然客梯出入都要刷卡，但是快递员和外卖员都可以走货梯，再加上很多商铺都开在那儿，每天出入人员非常繁杂，我们现在初步了解了一下，保安没有见过黄天伟。” 顾铮听到最后心里竟是松了口气，而这时梁海江沉默了片刻，又道：“王悠然这边虽然没有进展，但是长江花园的案子有进展了，或许很快就可以有大的突破。” “什么进展？” “长江花园的案子里，凶手也找小区里的孩子帮忙调整过监控，而且还是好几个孩子，我们现在要到了凶手送给这个孩子的礼物逐一比对，大多数都是市场上流通面非常大的玩具，但是其中有一个玩具价格相对昂贵，是有品牌的，可以通过实体店和网店的售卖名单逐一排查。” “什么？”顾铮一愣，“所有玩具里，独独有一个可以追溯源头？” “我知道，对方会留下这么大个纰漏确实是有些奇怪，但现在我们是有什么查什么，好不容易有个突破口，只能先顺着往下查。”梁海江无奈道，“黄家的事情你也别太着急了，我们大概了解过，黄天伟平时在家里呆的时间很少，秦雨除了偶尔带黄斯然出门做理疗晒太阳几乎从不出门，现在看起来她涉案的可能性很小，只要一找到实证，案情基本明确，我会立刻和叶局申请搜查证，把笔录做了，争取尽快完成对她的排查。” 挂了电话，雷锐明显还是不放心：“真的没问题吗？王海的舆论影响力可不是一般二般的，我可不想再看到四年前的事情再来一遍。” “我们现在只能相信梁队，毕竟以我们两个现在和黄家的利害关系，贸然联系秦阿姨，一旦我们两个说不清楚，就没办法再继续查这个案子了。” 顾铮逼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案子上，按照梁海江发来的资料，王悠然四年前也是天禧的签约网红，但和张素和赵甜不一样，王悠然是专注做美妆的网络博主，在业内有一定的知名度，不但如此，据知情人透露，王悠然也曾经和王东林有过一段时间的暧昧关系，在天禧最辉煌的时候，也属于所谓的头部红人。 “现在这种情况，想直接杀王悠然是不可能了吧？”雷锐苦笑，“这么多人在盯着，王悠然的住处估计连只鸟都飞不进去。” 顾铮心中焦虑不已，王海的采访随时可能重新让媒体的目光聚集在这个案子和黄斯然身上，虽说现在黄天伟是受到严密监控的，王悠然也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一旦事情失控到那一步，黄天伟的精神受到更大刺激，整件事可能最终会以他们无法想象的方式惨烈收场。 “你说，如果我们现在去找王悠然，她会不会和我们说实话， 告诉我们四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雷锐叹了口气，“如果知道自己就是下一个靶子，应该会想办法做些弥补吧。” 和顾铮一样，雷锐忍不住去想他们是否可以从根本上揭开黄天伟的心结，犯罪并不会因为仇恨和冤屈就变得合理，雷锐自诩自己也并没有那么光明伟正，但同时他却也很清楚，这些说谎的人死了并不能让黄斯然醒过来，更不可能洗清外界对她的曲解……痛苦和痛苦也并不会相互抵消，只会让过去的不公变成一个永不磨灭的疤。 顾铮深吸口气，他实在按捺不住，对雷锐道：“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去一趟吧，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了，如果真的能有机会直接问问她，那或许这件事会有转机。” 事情到这一步，两人心中都如同烧着把火一般，即便行事体面周全如顾铮，上了车都比平时开得要快了不少，然而甚至还不等他们上了高架，梁海江打来的电话便打破了车厢里的安静。 雷锐习惯性地帮顾铮接了起来，听了梁海江说的第一句话，他的脸色骤然生变，随后不到二十分钟，顾铮便开车一头扎进了王悠然住的世贸公寓停车场。 中午十二点半，这栋精装修的豪华商住两用楼的一楼已经拉起了警戒线，不但进出的所有人都会被拦下盘问，还有几个面色惨白的年轻人坐在角落里的沙发上接受警察的询问，雷锐和顾铮进入大厅，不远处的白畅一眼看到他们，急匆匆地便跑了过来：“二号电梯，在后头，你们直接去吧，具体情况梁队会和你们说的……” 雷锐抹了一把头上的细汗，再也想不到不久前他和顾铮还觉得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现今就发生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两人绕去电梯间，二号电梯已经停运，王悠然的尸体甚至还没被抬走，如同一具苍白的娃娃一样倒在二号电梯前的大理石地砖上。 “怎么回事？”顾铮眉头紧锁，按道理都已经让人二十四小时巡逻了，怎么可能还在刑侦大队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死人，他下意识道，“总不会是因为王海打草惊蛇……” 梁海江几天没休息好，眼圈一片青黑，沙哑着嗓子说道：“应该不是……法医和医生都看了，是哮喘急性发作，她手边没药，电梯在到一楼前又反复停了好几次……到一楼的时候已经回天乏术了。” “哮喘？”雷锐一愣，“不是他杀？” “是不是他杀还不好说，这么严重的哮喘，为什么本人手边会没有药？”顾铮定定地看着倒在地上的王悠然，能看得出她的长相美艳且脸上的妆容精致，应该是要出门去工作的。 顾铮走近了一些，看到电梯角落里的监控摄像头，在往常出现场时这对他而言是一件好事，然而如今这个发现却让顾铮的心一下沉了下去。 他知道，这又是一条在监控前没了的人命。 第一章 监控杀手 15 第四个死者 “太巧了，如果放在往常看确实可能是意外，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不管怎么看都有问题。” 在王悠然出事的世贸公寓，顾铮穿戴好鞋套进入电梯，显然现场已经被破坏得厉害，前后无数人想要拯救哮喘发作的王悠然，然而因为手边没有药，最终都失败了。 雷锐看着王悠然的尸体，如今内心只有一个问题，他转向梁海江轻声问道：“黄家那边呢？” 梁海江摇摇头：“没动静，黄天伟昨天晚上十点半从培训机构回到出租屋，今天早上九点又去上课了，目前还在培训机构里没出来，至于秦雨那边，我们让派出所这两天盯着些，现在还没有发现媒体找上门，蹲点的人说秦雨早上带着黄斯然出门晒太阳，绕了一圈儿就回去了。” 听闻黄天伟没有出门，雷锐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在他心中的某个角落里还有一丝希望，觉得这件事可能和黄家无关，他问道：“哮喘的事情，王悠然家里是什么说法？” 梁海江疲惫地捏了捏鼻梁：“我们询问了受害者的亲友，她确实有哮喘，但是在这次之前已经有两三年没有发作过了，这也是为什么她现在没有习惯在包里带药……具体诱发哮喘的原因我们还在查，马上我这边要去看电梯监控，你们也一起来吧。” 顾铮的脸色难看，最后一个证人王悠然的死亡几乎彻底掐断了黄斯然案子可能翻案的可能性，现在除非他们能找到一年前神秘失踪的王东林的下落，否则四年前的真相可能永远都会消失。 两人跟随梁海江去了安保室，不多时便调出了早上出事时的视频，世贸公寓客梯的监控放在右后角的位置，在中午十一点四十分，摄像头很清楚地拍到了王悠然从三十一楼进入了电梯，之后她十分自然得对着公寓里的镜子开始补妆，就这样，在电梯到达二十五楼时，王悠然忽然开始出现了异常的气喘，她捂着胸口靠在一旁的扶手上，艰难地想去按电梯的求救铃但是没能成功，十一点四十二分，王悠然跪倒在地上大口喘气，表情痛苦，一分钟后，电梯在十八楼，要进来的一男一女被王悠然吓了一大跳，女人立刻要上去扶她，但是却没办法缓解王悠然的气喘，电梯在十八楼停了将近一分钟，随即男人进入电梯按响了求救铃，两人想把王悠然紧急送往一楼，却没想到在十六楼，电梯却又停了…… “电梯停了太多次，没有一个人手边有药，几分钟之后王悠然就彻底窒息死亡了。” 顾铮看完视频后几乎立刻意识到有问题的是王悠然的粉饼，作为一个美妆博主，王悠然可能本身就有随时补妆的习惯，一旦粉尘出现问题，可能立刻就会引起王悠然凶险的哮喘发作。 雷锐转向一旁的保安：“这个女人你们认识吗？” 保安心有余悸地点头：“认识，楼里的住户基本都认识的。” “她以前经常在这个电梯里补妆吗？” “没有特意注意过，但是因为这个镜子的关系，所以很多女住客都会对着补妆。” “之前她发生问题之后你们没人注意到？” “注意到了，但是没办法，我们也得等电梯到一楼，事情发生的太快了，其实我们已经打了急救电话让救护车来了，但是等到她到一楼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呼吸了。” 保安说起这件事也十分沮丧，显然可能要因为这个事情丢饭碗，雷锐叹了口气：“是急性的发作，如果真的是人为的，那对方肯定知道她有这个毛病……梁队，你们问了吗，她之前是不是有过严重的急性发作？” 梁海江点头：“有过急性发作，但是是五六年前了，近两年没有发作之后就松懈了很多，没想到会突然这么严重的发作。” “那块粉饼呢？”顾铮把监控往前拉了一点，定格在王悠然发生气喘的上一秒，她盯着手里的粉饼盒，表情忽然变得很奇怪，很明显是发现了粉饼有什么问题，顾铮皱眉道，“这块散粉应该和她平时用的不一样，问题肯定在这东西上头。” 梁海江这么长时间的办案经验，不会看不出罪魁祸首就是那块小小的化妆品，当即点点头到一边去打电话，五分钟之后他走回来，脸色铁青道：“物证科那边现在只粗略看了一下，但可以确定那里头的东西应该不是化妆品，又或者说不仅仅是化妆品。” “什么意思？”雷锐一愣，“给人掉包了？” 梁海江道：“应该是散粉里被人掺了杂质，大概率是可能诱发王悠然过敏性哮喘的物质，得要做过检测才知道具体是什么，到时候只要和王悠然的过敏原做一下对比就知道原因了。” “过敏源？”顾铮一怔，“她最近查过这个吗？” “查过，物证科在她家里找到了相关的医院单据，是一个多月前查的。”梁海江把手机递过来，里头有物证那边的同事刚刚传来的图，上头很清楚地写着王悠然对树花粉过敏。 顾铮和雷锐对视一眼：“如果在那盒化妆品里验出了她的过敏源，那就不可能是意外了。” 恶剪调查小组 第46节 梁海江叹了口气，和他们一起走进旁边还在运作的 3 号电梯：“不管怎么样，眼皮子底下死了人，这顿骂我是铁定要挨了，检验结果出来大概要一个多小时，先上楼看看吧……我们大概查了一下，王悠然家虽然也是密码锁，但是在周边没有发现钻孔，询问了邻居之后也没有发现有可疑的人出没在她家门口。” “所以说，手法和之前完全不同……”顾铮喃喃。 三人一起到达了王悠然家所在的三十一楼，走廊上已经拉起了警戒线，而进入王悠然家后，他们很快就发现，作为美妆博主，王悠然家中柜子里装着成百上千的产品，数量大到不可思议，而门口也还保存着大量的快递盒子，看日期也都是近一个星期里购买的。 “这么说的话，她用的东西很多都是网购的，这样如果想要掉包其实是件很容易的事情。”雷锐拿起两三个快递盒看了一下，几乎每一个都是化妆品，还都是一些挺大的牌子，他叹了口气，“好事是，如果知道她用的那个粉饼是什么牌子的，往回查一下物流的路线，马上就可以知道在哪一步上头出了问题。” 顾铮进入客房，这个地方已经被改成了直播间兼工作室，除了放化妆品的透明塑料柜，房间里还摆着王悠然平时直播用的化妆台，单色幕布以及各式灯光以及录像设备，顾铮小心翼翼地走到化妆台前，见上头来零散着放着一些没来及收拾的化妆品，里头也不乏有粉饼盒。 “你连这是涂哪儿的都分不清还看？” 雷锐从外头跟进来，见顾铮定定地盯着之桌上的粉扑，心中忍不住回想起过去黄斯然给顾铮科普化妆品时的景象：“还是说有发现？” 顾铮皱眉：“我只是在想，王悠然是在监控前头倒下去的， 这是对方一贯追求的仪式感，到目前为止的四个人，施伟留下了自杀视频，张素和赵甜在死前都通过电梯监控留下了最后影像……如果要贯彻这个手法，凶手在这次的案子里未免有些托大。” “托大？” “他可能提前了解过王悠然有在电梯里补妆的习惯，但这并不是百分之百保险的，毕竟补妆是很随机的，不一定就会百分之百发生，他如何知道，王悠然一定会在电梯里用这块散粉？” 雷锐了然：“所以你觉得他还有别的计划？” 顾铮点头：“所以这不可能是对方的全部布置，他一定还有后路。” 他说着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放在化妆台上的粉饼盒，打开看了看：“王悠然的职业是美妆博主，她有大量购入化妆品的习惯，而且要在镜头前直播一些化妆品的使用效果……现在我们以肉眼是无法分辨这些粉饼是否又被重新压过，不过以前斯然不是说了吗，网上也有人卖假的化妆品，像是这种粉质的只要重新压一遍就好了，只有用在脸上才能察觉到差别。” 雷锐一点就通：“你是说，其他的化妆品里可能也有问题？” 顾铮想了想：“对于美妆博主来说，他们决定试用的产品应该会做预告吧，斯然以前做美妆的时候不是总是提吗？” “没错，有尤其是高人气的博主，时常会试用粉丝让他们试用的产品。”雷锐若有所思，“你是觉得，这些她试用的化妆品可能也有问题，她平时用的化妆品不确定她会在什么时候用，但是为了录视频要用的东西就一定会在镜头前头用。” “如果是那样，就会有很多人同时见证她的死亡，也会留下视听的证据。” 顾铮说完直接叫了负责物证的警员进来，让他们把化妆台上的东西都带走，在现场的勘查结束后，两人随梁海江回到了分局，物证方面的检验不久之后就有了结果，就在王悠然早上补妆的散粉盒里发现了大量油菜花粉，由于是被碾磨的非常碎混杂在了散粉里，靠肉眼很难分辩。 顾铮拿起报告翻了翻：“不光是在早上她补妆的那盒散粉里发现了，在她家里化妆台上的散粉盒里也发现了同样的物质……” “果然。”雷锐脸色发沉，“对方是有 plan b 的，就算王悠然没死在电梯里，她在之后直播的时候也会直接试用这些有问题的化妆品，到时候还是会引发她的过敏。” 梁海江道：“现在已经在追溯她最近的网购记录，我们这边有女警察提供了思路，她早上在电梯里用的那盒散粉是刚刚换了替换芯的， 有问题的是替换芯，换言之，只要通过某种方式知道她常用的品牌，接下来就有了目标。” 顾铮回想起早上在世贸公寓的见闻，他们并没有看到快递柜，似乎收发快递都是放在快递室的，而这样就大大增加了快递可能被人拆开又放回的可能……毕竟王悠然日常购入的化妆品有这么多，她很有可能也不会关注每件快递到的时间，十分及时地将它们都取回来。 他想到这儿很用力地捏紧了拳头，接下来的事情顾铮知道自己即使不说，梁海江也知道该怎么做，他深吸口气：“有问题的化妆品应该都是她最近购入的……” 梁海江拍拍他：“已经在查了，技术队正在调查有问题的化妆品的物流信息，我这边也有人在查世贸公寓快递间的监控，运气好的话，很快就能出结果。” 第一章 监控杀手 16 重蹈覆辙的狂欢 一整个下午，雷锐和顾铮都是在魂不守舍里度过的。 顾铮实在没有勇气去世贸公寓查监控，坐在分局的走廊里，他忽然觉得又回到了四年前的那个夜晚，黄斯然还在急诊里抢救，而他和雷锐面对面坐在医院走廊的两侧，一句话都没说。 那个夜晚对于顾铮而言是全然无声的，就好像他在那几个小时里连着失去了从小到大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两个朋友，最后在将近一天一夜没有闭眼之后，顾雪冬和何秋从外地赶了回来，这才将他强行带回了家。 到了晚上七点，监控还是没有结果，雷锐抽了一整包烟，嗓子已然有些吃不消，此时见他们也实在没什么能帮忙的，最终还是决定和顾铮回去等消息，问道：“介意我在你家沙发上凑合一晚吗？我现在回去我家老爷子和总司令肯定得问东问西，这个案子我不想和他们多说。” “你就不能住宾馆？” “我就拿着五千的工资，你以为我不想住酒店？” “那就去睡工作室。” 雷锐就知道他会说这个，翻了个白眼：“我倒是想啊，但小橘子那天晚上差点没把我压死，你自己喂出来的猫，知道它现在有多重吗？” “……” 顾铮哑口无言，最终却也只能妥协，这个案子就像是把两人带回了黄斯然出事前的状态，雷锐在顾铮家沙发上一觉睡到早上八点多，有人用力地把他推醒，雷锐在迷糊中骂道：“操，顾铮，我说了，不晨跑。” “赶紧起来，有人拍到秦阿姨带着斯然出门了！” 顾铮的声音听着难得失了分寸，雷锐打了个激灵，一下从沙发上弹坐起来：“什么意思？” 顾铮显然是晨跑回来刚冲完澡，连头发都是湿的，一下几乎把手机杵在他鼻子上，雷锐接过来才发现就在十分钟前，一个名叫娱乐圈一姐的微博发出了一些模糊的照片，一看就是用超长焦调的，虽说乍一看和一般的娱乐偷拍一模一样，但画面里的东西对雷锐来说却是再熟悉不过。 很明显，这就是是黄斯然家楼下的院子，画面里一个个子瘦小的女人推着轮椅，似乎正要去往某个地方，而坐在轮椅上的人十分消瘦苍白，身上穿着羽绒服，用口罩和帽子捂得严严实实，多半就是黄斯然。 配图的文案里写道，昔日自称被王东林性侵并坠楼的黄斯然今照曝光，日前王东林之父王海在采访里称王东林可能是被人寻仇遇害，六组吃瓜姐妹称近几年和王东林最大的仇家便该是她了，你们怎么看？ “操。”雷锐脸色铁青，不用说他也知道这会是谁的手笔，咬牙切齿道，“王海这个老狐狸，果然昨天那个采访就是为了铺垫这个……他是不是知道最近死人的事情了？” 顾铮皱着眉摇头：“涉及现在公安部正在查的刑事案件，就算是王海知道了估计也没那么大胆子直接对外透露案情，但是很有可能，他还会借由这些网友之口将矛头对准黄家……” “梁海江那边出结果了吗？”雷锐不敢耽搁，起身便开始往身上套衣服，他是经历过网络围剿的人，知道现在这件事还没有引起太大的水花，是因为王东林失踪案毕竟已经过去一年了，一旦之后联想到刚刚发生的翠竹园和长江花园的案子，那网上这些人的反应就会要大得多。 就算是顾铮如今也没心情像是往常那样收拾自己，在卧室里急急换了套衣服：“还没结果，但是黄叔一直没有回家，说是还在出租屋里没出来。”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都没回去？”雷锐吃惊，四年前在媒体对黄家围追堵截时，黄天伟几乎 24 小时都守在楼下，避免这些人再对黄斯然造成更大的心理伤害，如今这件事都上热搜了，黄天伟居然还没有任何反应。 顾铮心里全是不好的预感，四年前的四个证人已经全死了，王东林恐怕也凶多吉少，王海在这个时间节点借由舆论之口对背后的凶手施压，很有可能会让他直接失控。 “我马上问梁队要一下出租屋的地址，我们直接过去。”顾铮将车钥匙丢给雷锐，“最快梁队这两天也会申请搜查证，我们和黄叔认识，先过去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情况吧。” 赶上早高峰，纵使两人心急火燎，最终也还是在路上耽搁了将近四十分钟才到了出租屋楼下，顾铮向来做事稳重，但一路上他看着网上的舆论不断发酵，内心的不安几乎要化为实质，如今的一切就好像是四年前的翻版，本身王东林和王海都是极具话题点的人物，每秒钟刷新都有变化的讨论就像是一口压力锅，只需要再有人往里头丢一根火柴，热度便会彻底炸开。 两人寻着地址找到略显破败的单元楼，梁海建却像是还不放心，又打了个电话来：“小顾，你们到了吗？” “刚到。”顾铮手心里都是汗，“秦阿姨那边情况怎么样？” 梁海江道：“已经确认过了，因为最近他们家的保姆请假，所以早上秦雨约了康复师，带着黄斯然去附近的平安苑小区做理疗，就是在路上被人拍的，对方站在隔壁的单元楼楼顶，巡逻的派出所民警才没有发现，现在已经驱散了……白畅我已经让他过去了，现在出租屋楼下的四个人不能动，否则万一黄天伟潜逃了就麻烦了，你们两个说到底都不是警察，太危险的事情自己有点分寸，要不一旦连累的你们出了岔子，我可就不是写写检查那么简单了。” 顾铮简单应下便挂了电话，身旁的雷锐深吸口气，把伸缩棍塞给他：“以防万一吧。” 两人小心地从单元楼一楼上去，整个楼道里都不怎么见光，还有一股浓重的霉味，很快上到二楼，顾铮看着左手边那扇上头没有任何门帘的铁门，只感觉心跳得越来越快。 上次翠竹园的案子牵扯进了雷锐，他去黄斯然家的时候还见过一面黄天伟……如果真的是黄天伟做的，那么从那时候开始，黄天伟应该就知道他也参与调查了这个案子。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两个突然上门，黄天伟绝不会觉得他们是顺路来看看。 顾铮这边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叩门，然而就听咔哒一声脆响，雷锐居然直接把门推开了，他目瞪口呆，无声对顾铮道：“这门他妈没锁！” 顾铮快速确认了一下他们没有跑错地方，在意识到他们确实就站在黄天伟的出租屋外时，顾铮只觉得背后冷汗直冒，显然以黄天伟的性格，绝不可能留着门出去。 如今在他们面前，这扇锈迹斑斑的铁门虚掩着，屋内安静一片，似乎没有任何人在，雷锐深吸口气，用口型问：“我们进去吗？” 换做平常，顾铮一定会等到白畅来才会行动，然而如今一切都显得太不对劲，似乎在他们耽搁的每一秒钟里都可能酝酿出更大的灾祸，顾铮纠结了两秒后，却是果断捏紧了伸缩棍，他将雷锐拉到身后：“准备好。” 两人浑身紧绷，一点点地将门拉开，只见这间一室一厅的狭小出租屋里，所有窗帘都被紧紧拉着，室外明亮的光线无法完全穿透厚重的布料，因此只在室内留下一片昏黑。 顾铮手里捏着伸缩棍，悄无声息地走进了客厅，确认过室内没人之后他皱起眉：“人不在。” “他人不在，没有人通知梁队？他是怎么出去的？”雷锐警惕起来，在楼下有四个人守着的情况下黄天伟还能溜出去，用的绝对不可能是寻常的办法……而且现在看来，人多半早就走了。 “大概看一圈，马上我通知梁队。”顾铮给雷锐扔了手套鞋套，随即目光便落在墙上挂着的巨大全家福上，照片里黄斯然和秦雨依偎在黄天伟身边，三人都笑得十分灿烂，看穿着，应该黄斯然从北传毕业时拍的。 黄天伟在这个出租屋里留下的生活痕迹都很少，但却装裱了这么大一幅全家福……顾铮看得心里发酸，转而将注意力放在客厅里的书桌上。 书桌上整齐地放着许多本黄天伟在培训中心用的教科书教案，顾铮随手翻了翻，台面上的东西都很寻常，而后他又拉开书桌下头的抽屉，这一次，里头的东西瞬间便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在黄天伟的书桌里整齐放着一袋小型摄像头还有冲击钻，这东西之前在之前查华哥案子的时候顾铮和雷锐都见过，而黄天伟用的这种显然更加高级，其中一些甚至还是崭新的。 “锐子。”顾铮叫了一声，半天都没听见动静，他走进卧室，这才发现雷锐在原地一动不动。 “怎……”顾铮甚至话还没说完，余光里看见满墙密密麻麻，他全身的血液也跟着凉了大半。 在黄天伟的主卧墙壁上，贴满了从微博上直接打印下来的热搜内容以及讨论，其中还能看见张素赵甜以及王悠然的网络头像还有直播间截图，一如过去给黄斯然做学习计划，黄天伟将这些看似凌乱的信息进行了有条理地规整，细处还能看到不少他手写的笔记。 顾铮走近一步，一眼便看到了张素和赵甜家的平面图，都是黄天伟直接手画的，他头皮发麻:“黄叔……” “这儿还有誊抄下来的张素和赵甜的工作计划，上头明确写了她俩被杀那天参加的活动。”雷锐在黑暗里声音沙哑，他望向其中一页写了自己名字的笔记，“黄叔在张素死了之后加快进度，是因为他没想到，这件事会牵扯到我。” 顾铮脑中嗡嗡作响，做了两个深呼吸才勉强冷静下来，真相已经呼之欲出，但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上，显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们去做。 黄天伟不见了，他的计划至此就应该已经完结了，或许如今丢下这满满一屋证据是因为他已经决定好要去自首，但就顾铮对黄天伟的了解，如果真是那样，他不可能会选择悄无声息地从人前消失。 他走的很匆忙，没有引起楼下警员的注意，很可能是做了某种易容，又或者是抄了近道。 以黄天伟的性格，或许在他一开始选择出租屋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好了这条逃跑路线。 顾铮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关于黄斯然的词条已经上升到了热搜第五，而紧随其后的便是万荣电影节直播倒计时。 万荣电影节……王海。 “王海要去万荣电影节当嘉宾，这是公开的行程。” 顾铮喃喃着睁大眼，紧跟着一把拉住雷锐的胳膊：“赶紧联系梁队！黄叔突然消失，但他要报复的人都已经报复完了，如果真有下一个，那就一定是王东林的背后靠山……王海危险！” 第一章 监控杀手 17 一个父亲该做的事 早上十点半，北阳城西王府井旁的希尔顿酒店，一辆蓝色的 g28 停靠在门口，不到五分钟，两个年轻的女孩儿引导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还有他的助理有说有笑地从门口出来，登车后很快就拉上了车门。 万荣电影节的活动将持续一天，相比于晚上才到的众多明星，王海作为重磅嘉宾在白天就有一系列的预热活动，在不久后便将有一个全网直播。g28 上，两位来自万荣电影节活动方的执行导演正在和王海简单对着马上直播的台本，车子平稳地朝着不远处的北阳大剧院驶去，包括司机在内，没有任何人发现，早在他们从希尔顿酒店出发时，便有一辆灰色的荣威悄无声息地跟在不远处，和他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一车距离。 黄天伟的脸色十分平静，他的双眼紧盯着不远处的 g28，车是他租来的，在离开出租屋的时候他费尽力气才避开楼下的民警，因此除了一张女儿黄斯然的毕业照，他什么都没带。在眼下这个时间，北阳的闹市街头人来人往，但黄天伟什么都听不见，他的耳边是一片寂静，只有一只挂钟，时针和分针清脆作响，而那便是黄斯然睡去后的这些日夜，他守在女儿床前唯一能听见的声音。 还有两个路口，王海的车便要拐进北阳大剧院的停车场，黄天伟面无表情地看着信号灯的数字变化，将车别去了左道，g28 的玻璃上贴着单向膜，他看不清里头的人，但却知道，那个从四年前就开始伤害他女儿的罪魁祸首如今就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王东林的消失甚至都没能让王海崩溃，如今他依旧可以冷静地布下那些阴狠的舆论陷阱，试图用和四年前一模一样的手法将真正的受害者推上绝路。 黄天伟已经厌倦这种沾着人血的资本游戏了。 信号灯从三跳到二，黄天伟捏紧了方向盘，眼前都是小时候黄斯然在家里吃奶油蛋糕吹蜡烛的样子。从小斯然就喜欢表演和化妆，拿她妈妈的化妆品偷画了满脸，又或者歪歪扭扭地穿高跟鞋被绊倒在家里，上小学时她说过，以后要当演员，但可惜他和秦雨没本事，在学校和医院里呆了大半辈子也没混出什么人脉，随着女儿一点点长高变漂亮，到了最终需要做决定的时候，本来黄天伟以为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艺考，却没想到甚至在他和秦雨开口之前，黄斯然便主动放弃了这条路。 “演员太需要运气了，我也不是什么星二代，与其什么都没有地进入娱乐圈碰运气，还不如扎扎实实地选一些业内的其他行业，现在的路很多，以后总有机会的。” 黄斯然对他们说完这些便开始一门心思地准备文化课，最终，她还是去了她想去的北阳传媒大学，只不过，是去了和她最喜爱的表演系一墙之隔的地方。 数字从二到一，黄天伟看向仪表盘上女儿的照片，他还记得和女儿吃的最后一顿饭，是在家门口的一家小饭馆里，自从在那个做美妆的公司工作，黄斯然脸上的妆愈发重了，人也瘦了不少，她妈妈提醒她在吃饭的时候一定要擦掉口红，黄斯然笑着应了，却又在吃完饭之后第一时间补上。她高兴地说，雷锐给她搭了线，她马上要去试试业内最大的网红公司，现在想要走演艺这条路不一定要当演员，她也可以试试看先从网红当起，有了人脉，说不定以后就有参演一些网大和网剧的可能。 “现在也有很多网红能挣大钱，等我赚了钱我就先买车，带你们出去自驾游。” 黄斯然的声音犹在耳畔，红灯转黄，黄天伟反应过来时眼前已然是模糊一片，随着女儿的笑声远了，他用力地擦了一把泪，咬紧了牙关。 如果当时他和秦雨能让女儿去学表演，她或许就不需要去走什么网红的路。 如果当时他和秦雨有能力去替女儿求人，她或许也就不需要去和王东林吃饭。 在过去，他们不曾满足过斯然的愿望，导致了一切悲剧的发生，如今虽然一切已经来不及，但是这一次，既然女儿的心愿是让这些人受到惩罚，那无论如何，他也要完成这个使命。 黄灯的最后一秒，黄天伟轻轻念着“爸在另一边等你”，他猛地一脚踩在油门上，然而却不想，本该直接起步向前的 g28 却突然向右变道，而本来会直接撞上 g28 车厢的荣威车头用力地撞在了 g28 的车尾，随着一声巨响，g28 被巨大的冲撞力生生顶到了马路中央，紧跟着两辆车都开始冒出滚滚浓烟。 恶剪调查小组 第47节 “怎么回事？” 原先在路口灯的众多司机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一时间城西最繁华的十字路口乱成一片，就在所有人都摸不清楚状况时，从另一边的路口气喘吁吁地跑来几个人，梁海江的警车被堵在一个路口外，如今正满头是汗地拿着手机和交通部门沟通，在他身后，顾铮和雷锐和其他几个警员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但眼下也顾不上耽搁，立刻散成两拨去看 g28 和荣威的情况。 顾铮和雷锐冲到荣威车前，只见车的前挡风玻璃已经全碎，气囊被弹出的瞬间被炸碎，而黄天伟满头是血地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 “黄叔！” 顾铮生怕车马上会起火爆炸，和雷锐艰难地扒开变形的车门连拖带抱将黄天伟拉出来，这时一张沾着血的照片也跟着飘落在地上，雷锐捡起来，才发现那是一张黄斯然的毕业照。 另一边的 g28 想比荣威情况要好不少，虽然车子被追尾严重，但车上的五人都只是轻伤，很快因为受惊而面色惨白的王海就在一众警察的护送下离开了路口，梁海江和上级还有交通部门沟通完匆匆跑过来检查黄天伟的伤势：“救护车马上到，这儿人太多了，你们两个还是先撤吧，我之后会通知你们的。” 雷锐手里捏着那张黄斯然的照片，只觉得上头的血都是烫的，他说不出话，只能点了点头。 在更多警力到达封锁现场之前，雷锐和顾铮匆匆离开了路口，而此时已经有交警赶到现场进行疏散，随着交通重拾秩序，梁海江和黄天伟的身影也被流动的车流遮挡住，再也看不见了。 中午十二点半，王海出车祸的消息已经登上了各大门户网站的首页，许多现场事故的亲历者都在描述他被撞的过程，一时间猜测众说纷纭，而就这么到了下午一点半，北阳城西刑侦大队出了官方通报，称王海在去万荣电影节的路上遭遇车祸，事故性质目前还在调查当中，告诫网友不要轻信谣言。 与此同时，城西分局的走廊上，顾铮和雷锐身上沾着干涸的血点，正在焦急地和城西大队副队长白畅通话。在上午的车祸里，王海因为车及时转向只受了轻微擦伤，如今也已经和官方确认过，取消了白天的直播，而相较之下黄天伟的伤势则相对较重，脑震荡并有肋骨骨裂，伴有多处擦伤挫伤，梁海江嘱咐了白畅盯在医院，随时通报状况。 “刚刚人已经清醒了，好在车的气囊弹了出来所以才没出大事。”白畅在电话里说道，“大夫说还要观察一下脑震荡的情况，所以没有这么快可以录口供。” 顾铮听到这儿终于松了口气：“那他情绪……” “很稳定，也没任何反抗，刚刚清醒过来的时候还很冷静地让我们不要吓到他太太，毕竟家里还有人要照顾。”白畅叹了口气，低声说，“你们就别操心了，也不要立刻来医院，梁队说车祸发生在闹市区，又涉及到王海这种公众人物，市局和省厅那边都高度重视，再加上我们这边已经确定了，黄天伟曾经在物流点通过自行提取的方式取过王悠然的快递，不但如此，走访过后，长江花园的那个玩具也能追溯到他头上……现在已经有专案组的人在他的出租屋收集其他证据，你们俩的身份不太好直接露面，现在分局等情况吧。” 刚出了案子，白畅作为副队就和梁海江一样，忙的焦头烂额，很快便挂了电话，顾铮和雷锐不能联系秦雨，也无法去医院，在各自打电话回家说明了情况后，就这样在极度的心焦里一直等到了晚上十点，梁海江终于带着一身烟味出现在走廊上，还没来及和他们说一句话便被叶局直接叫走，而紧跟在他身后的白畅看到二人面色凝重，将他们领进了小办公室：“口供已经录完了。” 雷锐的手在口袋里捏紧了那张沾血的照片：“他全说了？” “嗯，全撂了，而且还不光是这四人，我们在他的出租屋里找到了一些东西，属于王东林。” 白畅的话直叫顾铮心里一凉，虽然他们早就猜到王东林的事情和黄天伟恐怕脱不开干系，但如今真的听到这个结果还是不免心惊，他深吸口气：“所以说王东林还活着吗？” 白畅面色难看地摇摇头：“你们直接看口供吧，他该说的都说了，还提到你们两个，所以梁队让我回来把口供给你们看，也算是给你们有个交代……黄天伟这边的犯罪事实已经基本交代清楚了，秦雨是否涉案还有待调查，梁队申请了搜查令，明后天应该会去黄家，他们家确实有特殊情况，梁队已经和叶局说了，如果可能的话会尽快做完这部分的工作，避免秦雨和她女儿的生活受太大影响。” 想到王东林也已经死在黄天伟手上，顾铮内心沉重异常，但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也知道这已经梁海江在职责范围内能做到的最大体恤了，点点头道：“白队你去忙吧，我们俩既然选择查下去，就知道一些大的原则是不能丢的……在这方面，你和梁队都可以放心。” 白畅叹了口气，自从警校毕业，他这几年在派出所和分局见过无数这样的事，绝望会让人滋生常人难以想象的黑暗念头，而在这条路上走歪的，也远不只黄天伟一个，他拍拍顾铮的肩膀，从小办公室里退了出去，只留下雷锐和顾铮一言不发地对着电脑上的那个文件夹发呆。 “准备好了吗?”过了一会儿，顾铮轻声问。 雷锐笑得惨淡：“还有得选吗？” 顾铮想到四年前的一切，心知这次无论怎样，他和雷锐都不能再选择逃避了，他一咬牙，点开了第一段的视频，只见脸色苍白的黄天伟靠在病床上，面色平静，一只手还在输液，而梁海江坐在床前，明显没有打算用任何形式的高压审讯，只是轻声道：“你留下那一屋子的东西，门也没锁，是原本打算自首吗？” “我没打算自首，因为自首就会让人觉得我后悔了。”黄天伟虚弱地笑了一下：“我没有后悔，所以不想自首……更何况我这种情况，自首和不自首，应该也没什么区别吧。” 他说着转头望向另一侧的窗外，在几个真枪实弹的警察身后，傍晚的夕阳照进了病房：“想问什么就问吧，这几年的事儿，我也早就想找个警察一吐为快了。” 第一章 监控杀手 18 无法修正的错误 在视频里，因为周围都是真枪荷弹的警察，梁海江没有让人给黄天伟上铐子，男人就只是平静地坐在床上，他凝视着窗外的夕阳，讲起话来条理清晰，冷静异常……顾铮看得心里发沉，很显然，在杀了最后想杀的人之后，黄天伟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甚至可能早已和秦雨和黄斯然告别过了。 梁海江轻声问：“所以，张素，赵甜，施伟还有王悠然，这四个人都是你杀的吗？” 黄天伟点了点头，平静道：“我也不想被人误会是别人杀的，毕竟我要让所有人知道，他们该死，是因为他们对我的孩子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所以我杀他们是天经地义的。” “黄叔……”雷锐想到翠竹园的案子心中禁不住一阵难受，如果是黄天伟做的一切就可以理解了，或许只是因为黄家人对他还念及一丝旧情，所以才会最终放出那段视频，不愿让他成为一个替罪羊。 黄天伟淡淡道：“其实从杀张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们早晚会猜到身上，因为我也没想到这件事会把他们两个扯进来，顾铮那小子从小就心细，又是干这行的，而雷锐对斯然的事情这么了解，有他们俩在，你们很快就会知道这件事和我有关，所以我必须要加快动作。” 顾铮如今满脑子都是小时候黄天伟给他碗里夹菜时的样子，整个人绷直如同一块钢板，他终于弄明白，为什么施伟死后半年才轮到张素，而张素之后很快赵甜和王悠然都死了……黄天伟早就料想到他们两个会参与案件的调查，所以不得不加快了整件事的进度。 梁海江问：“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他们四个难道还不承认四年前做了伪证？为什么非要杀人？” “我的女儿在床上躺了四年，医生说，或许她这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了。”黄天伟转过头直直地看着他，“警察同志，你们都说正义虽然会迟到但是不会缺席，但是，迟到的正义，可以让我女儿醒过来吗？他们即便修正了当年的那个错误，我的女儿难道就可以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回到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状态吗？” 这是个没人可以回答的问题，顾铮和雷锐在监视器外双双捏紧了拳头，而梁海江也无法作答，沉默了一会儿后，他轻声道：“犯罪事实交代一下吧。” “我想想。” 黄天伟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半晌，却是说起了去年的春天。 三月份的时候，黄斯然因为肺部感染病危，几乎是在鬼门关绕了一圈回来，而就在情况好转后的某一天，黄天伟坐在女儿的床边，耳边一遍遍回响着那一天在华美达酒店下的那声闷响，终于，一个极端的念头压过了他的一切理智。 在过去，他没能为女儿实现任何心愿，甚至都不能让女儿做她最喜欢的事业，而如今既然黄斯然的最后一个愿望是让罪人受到惩罚，在法律无法做到这一点的情况，他只能自己动手。 一如过去带中考班制定学习计划，在一切的开始，黄天伟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理清当年那件事里的所有干系，然而由于当年案发时的舆论干扰，警方的保密工作做的几乎滴水不漏，思来想去，黄天伟最终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要先解决这件事里的罪魁祸首，然后从他的嘴里撬出其他人的名字。 梁海江皱眉：“所以你一开始就去找了王东林？你是怎么绑架他的？” 黄天伟笑了笑：“我一开始也觉得很难做到，但还是想试试，为了获得更多的情报，我学着我女儿一样开始用互联网，关注一些八卦小道消息，仔细研究狗仔的偷拍……斯然说的没错，现在这个时代，路比原来多了，因为王东林行事很招摇，所以经常有人拍到他带着不同的模特出去，我仔细研究了一下，发现周三是他最容易被人拍到带人出去吃饭的一天，而其中还有很多次都是在同一个地方被拍到……那家店距离市郊的一家高尔夫俱乐部很近，然后就在店家的评论里就有不止一个人说过，曾经在那儿见到过王东林没带保镖带着女朋友吃饭。” 顾铮听得浑身发冷，黄天伟本身就是个做事相当缜密仔细的人，当这样一个父亲下定决心要为女儿报仇时，他显然可以为之付出相当骇人的努力。 黄天伟道：“接下来的事情你们应该也猜得到，无非就是反复去踩点和观察，找摄像头的盲区，接下来只要在那里蹲点就可以知道王东林的车牌号……在他不带保镖的情况下，一旦他进入那个盲区，我就会立刻动手。” “你一开始就想杀他？” “当然不是，我还要从他嘴巴里得到其他人的线索，所以一开始只想将他绑走。” “那为什么最后……” “你觉得呢，警察同志？” 黄天伟神色倏然变得冰冷，甚至还没开口，顾铮就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以黄天伟的性格，显然轻易不可能打破自己的计划，除非…… 黄天伟脸上的肌肉紧绷，像是回想起了一些让他感到愤怒的事情：“他说斯然是咎由自取，每一个要走这条路的女人都应该知道，她要为了成名付出什么。” 雷锐咬牙：“死到临头竟然还……” “所以，我就让他知道了什么叫做咎由自取。”黄天伟冰冷地笑了笑，“后头想想也挺可惜的，他死得太快，我一开始没想杀他，所以手法也不怎么讲究，后头我冷静下来，觉得就这样实在太便宜他了，所以我就想，我要让他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一辈子都不知道王东林在哪里……警察同志，我估计我被抓了之后王海一定非常想要知道他儿子的下落，不过我可以很明白地告诉你们，尸体不可能找到，就算找到，恐怕也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了，我当时只留了他的包，就是为了这一天，当我被抓，我可以证明他确实曾经落在过我的手里。” 他说完，整个病房里一片死寂，而隔着一道屏幕，顾铮和雷锐脸色惨白，黄天伟在他们的印象里从来不是一个残忍的人，从小到大就只是一个普通的长辈，两人简直无法想象，那三年黄天伟是经历了怎样的心理剧变，最终才会变成这样一个冷酷的凶手的。 “四年了……”视频里，黄天伟长舒了口气，“我想过很多次，要是能让这个人体会斯然受过的所有痛苦就好了，他死了，我甚至还希望他在死后能继续受苦，他死得毫无价值又太过容易，剩下的只能让他家里活着的人来偿还，没有尸骨，他连坟都会是空的。” 再一次，病房里没有人说话，就这样沉默了将近半分钟，梁海江叹了口气：“再说说其他那四个吧，从施伟开始，为什么在王东林之后隔了将近半年才找上他？” “因为我也在犹豫，犹豫到底要不要让我太太一个人面对之后的一切。”黄天伟苦笑，“我知道，你们一定怀疑我太太涉案，但其实这件事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让她和我一起做，毕竟我们两个总得有一个留下来，照顾斯然，我太太是个坚强的人，我能为斯然做这些，她当然能做的就更多，为女儿报仇和让女儿活下去，相比之下，我选的这件可能还轻松一点。” “但是最终你还是决定要报复他们？” “没错，毕竟王东林只是主谋，而他们都是帮凶……我知道他们对我的女儿做了什么，那是不可原谅的，如果未来斯然能醒，我不希望她知道这些害她的人都还好好活着，而如果未来斯然不能醒，我作为一个父亲，更不希望她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要忍受这样的冤屈。” “……说一下过程吧。” 视频里，黄天伟看着自己的双手，像是在回忆这一年来自己做的一切：“我没能从王东林嘴里得到的信息，只能从施伟那里获得……他是四个证人里我唯一知道真名的一个，所以我第一个找上的就是他，用的方法和对付王东林差不多，甚至还更加容易，毕竟他平时经常一个人在外头应酬，跑的地方五花八门，稍微调查一下，然后找一块足够大的盲区就可以实施了。” 梁海江问：“之后三个人的信息，也是从他嘴里得到的？” 黄天伟笑笑：“施伟的嘴巴不难撬开，他太怕死了，我轻而易举地就知道了剩下三个人的名字，甚至还知道她们后来在为哪家公司工作，施伟求我放过他，但是他只是第一个，我留着他，后头那三个就可能会跑。” “所以你当时就想好了要伪装自杀，还把视频发上网？” “是，这是我的设计，这场谋杀并不完美，只要看细一点就会发现疑点，但是现在人不都是这样，即使真正的施暴者就在监控里，他们也看不到，不是吗？” 他紧跟着简单叙述了一下他是如何将施伟的死伪装成自杀的，大致和顾铮还有雷锐猜测的一样，而黄天伟之所以威胁施伟录下了自杀视频，便是因为在四年前，黄斯然的酒店监控被曝光后仍然无人相信她，黄天伟如今也要让这些人都死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要让这些视听证据都成为一个个无望的线索，即便犯罪事实就隐藏在其中，也没人可以阻止他继续要这些人的命。 随后的半年时间，通过调查，黄天伟了解到张素和赵甜如今的工作性质类似，在多次伪装成外卖人员进入翠竹园还有长江花园后他决定，要利用两人经常应酬并且热衷带人回家的习惯将她们的死包装成一场在监控下完美的演出。几个月里，黄天伟制定出了路线，通过隐形摄像头得知了二人家中的密码，获知两人的工作安排，最终调整好了两个校区的车库摄像头位置。 本来在黄天伟以为，做完这一步，接下来他需要做的就是等到最好的时机，在“众目睽睽”下完成谋杀。 “一切都是按照计划进行的，非常顺利，顺利到我一度觉得，是老天都在可怜斯然。”黄天伟感慨，“我看了她们的工作安排，定好了日期，但我真的没想到，这两个小子会忽然一起做了个什么工作室，然后还被邀请了……” “果然……”雷锐苦笑，“果然我才是那个变数。” 黄天伟叹了口气：“历来张素去参加这种大型的活动都会带男人回来，而且还喜欢拍那个‘出租车男友’的视频，这是一个信号，我在看到那条视频的时候就要去她家埋伏了，然而，我再也没想到在那条视频里出现的人会是我认得的……” 他说着摇摇头，又苦笑了起来：“这个臭小子，小时候我就知道，他早晚会把我的宝贝女儿从我身边抢走，结果这件事没成，却反倒以另一种方式来坏我的事……现在想想，雷锐的出现可能也是一种警示吧，是冥冥之中老天在告诉我，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第一章 监控杀手 19 心碎故事结尾 在黄天伟的叙述里，雷锐的出现是个让他措手不及的巧合，即便做了再多调查，黄天伟也不曾料想北阳的传媒圈子这么小，只要还在做这行，几乎谁都有可能碰见谁。 在之前雷锐和顾铮已经来黄家看望过黄斯然，黄天伟自然知道如果牵扯到雷锐，顾铮就肯定会插手这件事，两人非但都对黄斯然知根知底，甚至，顾铮过去还曾经做过司法鉴定，有他在，整件事被提早揭穿的风险便大了很多。 没有时间给黄天伟犹豫，好不容易调整好了摄像头，每多拖一天摄像头都随时可能会被改回去，他知道他必须要抓住每一个机会，思索再三后，最终黄天伟决定，即便要把雷锐拖下水，他还是要将这件事做了。 黄天伟笑道：“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就知道我早晚会被这两个小子送进来……不过我当时想了，他们的路还长，尤其是雷锐，缺点是不少，但确实是个好孩子，我要真把他拖下水，斯然也会不高兴，我不想叫他一辈子背着这个，所以就拍了那条视频，想给他一个教训就行了。” “黄叔……”雷锐满口腥气，几乎能感到指甲嵌进肉里。 黄天伟坦然道：“后头的事情就和计划的差不多，他们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张素的卧室里了，雷锐进洗手间的时候我勒死了她……后头再依原路返回就行。” 梁海江皱眉：“你对自己的计划很有把握，为什么在实施前要回来看监控还被拍到？” “我被拍到了？”黄天伟一愣，随即笑道，“其实是因为在那之前我心里就挺没底的，从知道他们俩的那个工作室要去参加活动开始就觉得这次的事情要出岔子，虽然当时不觉得事情会这么凑巧，但还是担心他俩会搅和进来。” “那之后赵甜的事情呢？” “一模一样，调整监控太耗时，长江花园和翠竹园的监控我是一并调整的，所以也是立刻要动手，赵甜发出那条‘出租车男友’时我就已经在她家了，而这次的这个小子果真还不如雷锐，直接就睡在她家里了……” 问完三桩谋杀案，视频里的梁海江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貌不惊人的瘦削男人，黄天伟今年五十多岁，外加长久来因为黄斯然的事整个人显得有些憔悴，单看外表，就算是梁海江也很难将他和这些凶残又缜密的谋杀联系在一起，他问道：“那王悠然呢？那时候之前两个案子已经发酵，你应该猜到，警方也会找到被害人的联系吧？” “当然。”黄天伟毫不避讳梁海江的目光，“即使你们猜不到，顾铮和雷锐一定能猜到，所以在张素死后我就知道王悠然不能通过之前的手法来处理了，但她是美妆博主，在直播里什么都说，不但会说自己平时用的化妆品牌子，还提到过她两年前曾经因为劣质散粉过敏的事，当时我就想，是不是可以换掉她的快递……” “这么多的事，都是你一个人做的？”梁海江轻声问。 “看上去很不可思议是不是？” 黄天伟此时又笑了起来，放下复仇的重担后，他的神情都轻松了不少，竟又有点像顾铮和雷锐从小认识的那个长辈了，他喃喃道：“警察同志，你不用觉得我杀了五个人很奇怪，当一个人的生命里只剩下复仇这一件事的时候，他会做什么事情都不奇怪了，可惜的是，我也只能走到这一步，我该做的事都做完了，接下来的路只能由我太太陪斯然走下去。我这几年在培训班带课，自己没怎么用，给她们存了一笔钱，听说国外的医疗条件更好，斯然去那边，说不定还能醒过来……还有那两个臭小子，我不怪他们把我送进来，只希望未来我不在的时候，还有人可以照看着一些我的妻子和女儿，不要让她们再受人欺负了。”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虽然后头还有一段，但电脑前的顾铮和雷锐却都知道，这就是这个心碎故事的结尾了。 夜幕降临后的分局里仍然有不少警员为了这个案子忙里忙外，顾铮和雷锐看完口供之后就再没有说一句话，一路到了门口，太阳已经不见了，远处城西商业区的灯光刚刚亮起，四环上的车辆往来不息，整个城市一如往常，完全没有因为刚刚发生的这一场场悲剧而改变丝毫。 之后顾铮是怎么回到家的他毫无印象，想到黄天伟，想到秦雨，想到黄斯然，心口无处排解的痛苦几乎让他头晕目眩，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挨到了第二天下午，梁海江给他来了电话，声音因为过度疲劳而沙哑不堪：“秦雨家已经看了，对周边邻居进行了走访，本人的笔录也做了……没什么可疑的，秦雨很少出门，最近出门就是去附近的小区给黄斯然做理疗，她家里也没什么涉案物品，似乎在张素的案子之后，黄天伟就把全部的东西都转移到出租屋里去了。” 顾铮一晚几乎没怎么睡，如今只觉得头痛欲裂，但想到梁海江必然是为了照顾黄家的情况所以才赶着完成了排查，他还是强撑起身子感谢道：“谢了梁队，那我和雷锐马上可以去了吗？” 梁海江叹了口气：“可以，正好，秦雨和我们说，因为王海的曝光，她家的保姆彻底不干了，这两天很多事情都很吃力，你们过来还可以帮帮她们。” 提起王海，顾铮又禁不住心里发沉，显然这个老狐狸当街出了车祸，绝不可能善罢甘休：“王海那边……” 梁海江道：“省厅市局高度重视的案子，害怕弄成四年前那样，出人打过招呼了，也警告过，案情正在调查，不要过度裹挟舆情，所以现在还算比较老实……黄家那边分局的人已经撤了，和秦雨说过，有什么问题可以联系派出所，你们现在去没问题的。” 恶剪调查小组 第48节 挂了电话，顾铮艰难地起身收拾了一下，出门赶去黄家。 半小时后，雷锐和他差不多是同时见到的，显然这一天雷锐过得也不怎么样，一身酒味和烟味混杂，笑道：“我没回去，这样子可是见不了我妈的。” 两人抬头去看，三楼的阳台上空空荡荡，想来这一连串的事情不可能不对秦雨的生活造成影响，过不了多久，当黄天伟的身份从一个慈爱的父亲彻底变成一个残忍的凶犯，秦雨又该怎么办？ 想到这儿，顾铮只觉得心口好像叫人挖空了一块儿，如今正敞开着往里吹进冷风，他闭上眼，感到雷锐用力地按住了自己的肩膀：“走吧，不能和四年前一样，这一次我一定要去好好面对……即便她会怪我们，但这一次，我绝对不想再从斯然面前逃跑了。” 一如不久前两人时隔四年再次回到这个地方，这一次他们站在黄家的门口，心情沉痛更是非比寻常，雷锐再三想要鼓起勇气却始终不敢按下门铃，正在僵持之际，只听咔哒一声脆响，防盗门竟是从里头打开了。 秦雨手里提着大大小小几个装着杂物的包，迎面撞上他们，女人的脸色一僵：“小顾小雷？” 顾铮看出秦雨已经在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心中的愧疚更是如同海啸一般：“您要出去？” 秦雨的脸色苍白，两眼红肿，看上去也不知是几天没睡了，整个人憔悴异常，看到他们只能勉强笑了笑：“来的不巧，我这儿正搬东西呢。” “阿姨您先坐会儿，一会儿我们帮您吧。”雷锐二话不说就把秦雨手里的东西接了过来，发现里头都是一些药物和流食，两人搀扶着秦雨回到屋子里，就见原先就有些凌乱的室内如今简直一片狼藉，雷锐皱起眉，“这……” 秦雨摇摇头：“那些警察看完之后就给我归位了，这些是我自己翻乱的，因为没有时间，只能带一些要紧的走。” “您要搬家？”顾铮听出秦雨的言下之意，“是因为前两天的媒体……” 秦雨苦笑：“你们两个应该也已经知道了吧……斯然他爸的事，那个梁队长说你们也在……” 说到痛处，女人哽咽了一下，终究是再也控制不了，崩溃一般地捂住脸痛哭道： “出了这么大的事，马上所有人都会知道……我和斯然，我和斯然之后该怎么……” 雷锐想到黄天伟在口供里说的话，心口的痛苦就如同刀绞一般，他强忍着低声道：“黄叔的事也有我和顾铮的责任，如果我们早点来，他也不至于会走上这条路。” “傻孩子，这都是自己的选择。”秦雨闻言艰难地止住哭，她接过顾铮递来的纸巾，“趁着事情还没闹大，我打算带着斯然去隔壁的康复中心住一段时间，之前斯然在那边做理疗，平时叫人上门也方便，而且床还比我们这边好……等到她爸的案子定下来，我们再想其他出路吧。” “黄叔之前在口供里说，他给你们留了钱，以后说不定可以让斯然出国做治疗。”顾铮压抑住情绪，“这些事情我和雷锐这次一定会帮忙的，阿姨您不要太操心了，律师我们来想办法。” “好……她爸以前还愿意和我说话的时候就讲，如果你们两个愿意来，那我就就会轻松很多。”秦雨勉强笑了笑，“来都来了，见见斯然吧，我很快就会带她搬过去了。” 她说着，领着两人进了卧室，长长的窗幔下，黄斯然消瘦的手腕一动不动地垂在床边，秦雨带着他们走到近前，看着纱布后女儿消瘦的影子轻声叹气：“她爸爸的事，我之后慢慢说给她听吧，来，摸摸她的手，让她知道你们来了。“ 她将薄纱后黄斯然的手拿了出来，顾铮一眼便看到黄斯然皮肤上苍白皮肤上头细密的针孔，心里顿时犹如钝刀子割过一般，而雷锐犹豫了一下，矮下身捉住那只冰凉柔软的手，柔声道：“斯然，我和顾铮又来看你了。” 他轻抚过女孩儿纤细的指节，从小到大黄斯然的皮肤都很白，如今病了四年，原先就分明的血管更是一道道看得清清楚楚，就如同某种脆弱的玻璃器皿一般。 雷锐越看越是不忍，在情绪彻底失控前，他站起身擦了一把眼睛：“阿姨，马上家里的东西我们帮您送过去吧。” “可是那些媒体……” “在也不怕。”雷锐摇摇头，坚定道，“我早就想好，无论怎样我都会一直照顾她，您就放心吧，这一次不会再和四年前一样了……我们两个，一定会陪她到最后一刻。” 第一章 监控杀手 20 初恋和酒精 帮秦雨搬完家已经是晚上六点了，最后女人婉拒了雷锐要开车送斯然去新家，毕竟如果要上车，就得反复将黄斯然从轮椅上解下来，秦雨不愿黄斯然在他们俩面前弄得那么狼狈，坚持要走去新小区，顾铮和雷锐没有办法， 只能远远跟在后头，随时戒备着媒体出现。 好在直到秦雨推着黄斯然上了楼，他们也没有发现任何的长焦镜头还有可疑人员，雷锐放心不下，四处看了看情况，发现平安苑小区因为靠近市三院，不少房子都被租给了重病患者家属，而就在秦雨搬去的三栋里有两套对门的房子提供专门的护理房，平时也会有植物人被送去做全身的按摩理疗。‘ “别上去打扰她们了，很多事情我们在秦阿姨反而不方便。”末了，见雷锐似乎还想上楼，顾铮一把拉住他，“秦阿姨想让斯然在我们面前体面一点。” 雷锐叹了口气，一阵冷风吹过来，他看到三栋五楼的 502 亮起灯，苦笑道：“我们俩认识她十年了，结果现在还要被‘体面’束缚着，但凡要是我们中任何一个是她男朋友，这时候就可以直接抱着她上去了。” 顾铮拍拍他，还没说出话来，雷锐又道：“想喝酒吗？” “你昨晚还没喝够？”顾铮回想起今天下午雷锐身上那股苦涩的烟酒气味，“有用吗?” “有用。”雷锐笑了笑，“四年前我就是这么过来的，我告诉你，有用。” 顾铮一愣，想起之前殷佩兰确实和他说过，雷锐因为四年前的事情染上了一些坏毛病，而就在差不多一样的时间段，顾铮缓解痛苦的方式却是一心扑在新工作上，从鉴定中心辞职后，有差不多大半个月他一个星期就睡二十个小时。 此时，北阳的夜幕即将降临，顾铮感到熟悉的痛苦，但和那时不一样，这一次雷锐也在。 “所以说你这个人就是磨叽。”见他不回答，雷锐直接上来拉他胳膊，“怕什么，丢脸还有我陪着，不会让你回不了家。” 顾铮心想就雷锐的酒量，是谁回不了家都不好说，种种挖苦的话已经到了嘴边，然而对上雷锐笑得难看的脸，他再开口时说出的确实全然不同的另一句。 “想喝酒的话，我带你去个地方。” 半小时后，顾铮将车开进了四环黎阳路附近的一条小街，这附近有很多酒吧，雷锐吃惊道：“顾铮，你可以啊，我还以为你滴酒不沾，结果你都可以上外头喝酒了？” “去酒吧喝酒也要找信得过的，还可以给你打个折。”顾铮轻车熟路地将车停下，领着他走进奇怪八绕的小巷，不多时就停在一家亮着黯淡灯光的工业风酒吧门口，一开门，一只黑猫便从雷锐的脚边溜了过去，吧台后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女声：“欢迎光临，别把猫放出去，否则可是要被扣在这儿当酒托的。” 这声音听起来非常熟悉，雷锐一愣，抬眼看去，发现吧台后坐着一个长发披肩知性打扮的女人，正是之前见过的阿酒，他睁大眼：“这才是她的主业？” “来喝酒就别带工作了。”阿酒的声音听着已经有点醉了，“今天店里也没别人，你们俩是唯一来照顾生意的，给你们打个七折吧。” 她说着将一张酒单和一个猫罐头从桌上推过来：“顺便帮我喂下猫。” 雷锐下意识地接过猫罐头，顿时眼前黑影一晃，刚刚的黑猫已经到了眼前，阿酒笑道：“看来还挺喜欢你的。” “直接喝你的特调吧，我俩酒量都不行，别太过。” 顾铮点酒点的利索，雷锐一听这架势似乎他过去来过不止一次：“可以啊顾铮，亏叔叔阿姨还让你相亲呢，照我说完全不需要了。” “算了，我不能喝，给我度数低的，他你就随便灌吧，别让他死在大街上就行。” 顾铮凉凉看人一眼，把阿酒逗得大笑起来：“行吧，那我就自由发挥了，坐，今晚小金不在，你俩陪陪我吧。” “她人呢？”雷锐看这情况，这俩姑娘应该都不是主业研究摄像头，搞个副业而已都要到韩国去学习，可见两人对这件事都很有执念了。 阿酒虽说看上去已经半醉，调起酒来倒是十分利索，笑道：“还在跑滴滴呢，得到十一点才能回来吧……她晚上睡在这儿，你们如果喝得晚能见到她。” 雷锐越听越觉得这俩姑娘绝非常人，但眼下他却也没有心情深究，只要一闲下来，他满脑子都是黄斯然苍白的手腕还有黄天伟脸上已经毫无留恋的笑容…… 雷锐忍不住想，命运可真他妈会跟他们开玩笑，四年前把黄斯然推上绝路他和顾铮谁都洗不干净，本以为那就是他们这辈子最难过的一个坎儿了，谁料想四年过去，又是他和顾铮一手把黄斯然的父亲送进了警局，发生了这样的事，就算未来黄斯然醒了，那恐怕也不会再有什么原谅的余地了吧。 雷锐想到这儿惨淡地笑了笑，伸手接过阿酒刚调出来的酒，甚至不等人向他介绍便喝了大半下去，阿酒扬起眉：“这得有四十五度，喝这么快，一会儿样子可不会好看。” 顾铮拉住他的胳膊：“你可别再喝进医院了，殷姨会担心的。” “就今天晚上一次，你俩都能信得过吧？不至于再叫我一睁眼变成个杀人犯就行。”雷锐喝不了快酒，四十五十度的酒一下肚，立竿见影便开始头晕，“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太清醒得好。” 阿酒将顾铮的那杯推过来，笑道：“失恋了？” 顾铮接过酒杯有些恍惚，他不知该如何定义他和雷锐的失恋，对于黄斯然，他们谁都没有开始过，因此现在也只是自顾自地怀念罢了。 “算是吧。”顾铮咽下舌尖苦涩的酒精，“那是他的初恋。” 雷锐两口就将一倍高浓度的调酒喝得见底，头昏脑涨地说道：“我告诉你，开始了那才能算初恋，没开始那顶多能算暗恋，你说，斯然睡下去之前会知道吗？知道我满脑子都是她，还是说，她在睡下去之前想着的都是黄叔和秦姨，然后一觉醒了，黄叔不见了，顾铮，你说她会不会想把我们两个罪魁祸首打死？” “看来还是得喝这种度数的。”阿酒见雷锐舌头都大了却也见怪不怪，又给他调了一杯一模一样的，对顾铮挤挤眼，“没事儿，他要是回不去就丢我这儿，我偶尔也可以让客人留宿的。” “……” 顾铮心知雷锐在某些方面远比他要情绪化，这种时候让他发泄一下也是好事，他轻浅地抿了一口酒：“那就麻烦你了，我也不想让他吐在我家地板上……但是别太指望别的事，他喝完酒不认人，而且，他这辈子只喜欢过一个人。” “顾铮你说什么呢？”雷锐借着酒精上头搡了他一把，醉醺醺道，“我刚刚说什么来着，对了……我现在倒是希望斯然能起来打我，如果这事儿发生了，我就应该就要去给菩萨还愿了。虽然她不会原谅我，但是我已经不奢求别的了，只要她能醒，能再和我说句话，叫我做什么都行……做他妈什么都行。” 雷锐说到痛处，仰头又把阿酒调的新酒喝了，在高浓度的酒精作用下，他眼前黯淡的灯光都变得刺眼起来，像是小广场上的路灯，他依稀想起，那场高考前的大雪，顾铮在他们家吃了年夜饭，晚上十一点，他们正大光明地溜出来，去找黄斯然跨年。 远远的，他看见黄斯然穿着大红色的棉袄站在原地里，白皙的脸冻得发红，然后她跑过来，往他手里塞了一个满满当当的红包。 “雷锐，也别喝太多了。” 他依稀听见有人在叫他，然而不等他回头去找，黄斯然递给他的红包已然变成了酒杯，雷锐脑子里昏昏沉沉：“斯然……你说什么？” “别再给他倒了。” 那声音又响了起来，雷锐在鹅毛大雪里炸了眨眼，回神时眼前多了一截正在燃烧的仙女棒，黄斯然拍拍他的脸，微笑道：“锐哥，别睡了，还要给我拍照呢。” “斯然……” 雷锐用力晃了一下脑袋，眼前的雪地变成了一张吧台，阿酒托着腮在笑：“看来是真爱了。” “斯然，不拍了吗？” 雷锐迷迷糊糊地问，伸手要去抓阿酒的手，却又被人一把按住了，顾铮无奈道：“他喝得太快了，现在已经完全不认人，必须要吐一次才能消停的。” “我倒觉得你得让他发泄出来。”阿酒抱着猫，目光略过吧台玻璃下压着的孩子照片，淡淡道，“他现在很痛苦不是吗？想说的话一直没机会说，人是会很难受的，好不容易喝了酒，见到了一直想见的人，哪怕不是真的，能说出来也好。” 顾铮一愣，抓着雷锐的手随即失了力道，但同他想的不同，雷锐却没再去够阿酒，反倒是怔怔地盯着人看了一会儿，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口中喃喃道：“斯然，你说，我要是下雪那会儿就告诉你多好，告诉你我是为了你才想去北传，不是因为那个学校美女多，也不是因为它好考，就是因为你想要去而已……我要是那时候告诉你了，我现在就可以抱你上楼了。” “……” 顾铮心头一震，看着雷锐通红的眼角，很快意识到阿酒说的是对的，而在他们两个人当中，雷锐或许才是更爱黄斯然的那个。 他想拯救更多和黄斯然一样的人，但是雷锐只想拯救黄斯然而已。 顾铮想到这儿放下酒杯，对阿酒道：“他就交给你了，我不擅长安慰人。” 阿酒笑道：“不怕我对你的好兄弟毛手毛脚？” “你应该比这要聪明吧，他都这样了，对他毛手毛脚对你没什么好处。” 顾铮终究不像雷锐，不可能因为痛苦就喝得烂醉，此时看着一团糟的雷锐，他又想起过去他们三个每次出去，最后基本上都以他送两人回家收场，雷锐相较之下还算比较好收拾，吐过一次之后就不会再吐第二次，除了不认人之外还算听话，反倒是黄斯然，喝多了之后就会变得相当粘人，顾铮基本上都要连拖带抱才能把人平安送回去。 顾铮道：“他一会儿会吐，吐完一次就安静了，从小到大都这样，之后找个地方让他睡觉就行，我不想把他带回去，弄得我一屋子酒味。” “付个酒钱，不和你要房费了。”阿酒收了顾铮的酒杯，“下次记得给我和小金介绍生意就行。” “我一会儿转给你。” 顾铮转身从酒吧离开，左右也开不了车，他慢慢迎着风往巷子口走去，裹紧了身上的衣服，渐渐的，苦涩的酒味似乎又泛上了他的舌尖。 12 年，在那场大雪下下来的时候，如果他选择退出这场漫长的初恋，或许，现在斯然和雷锐都可以获得幸福。 —————————————— 阿酒和小金，就是前文在狗仔那个案子里出现过的，做找摄像头生意的那两个姑娘，因为一些原因全部改了名，在这几章都会出现，和大家解释一下~ 第一章 监控杀手 21 谜面和谜底 “铮哥，明明是他欺负我，为什么你看不出来？” 不到七个小时后，顾铮醒来时耳边黄斯然泣血一般的声音还没完全消散，他的后颈睡得僵硬，脑袋深处仍然有神经隐隐作痛，整个人疲惫得好像连一根指头都抬不起来。 顾铮勉强撑起身，窗外是个阴天，黯淡的光线照进来，顾铮看了一眼时间，还不到早上八点，而手机上有一连串的微信，一些是家里发来的，还有另外一些是阿酒是发来的。 黄天伟的事情被盖棺定论之后，顾雪冬和何秋也猜出了大概，发来的微信里没有太多的问题，只让他不要想太多，晚些时候会推几个家里认识的律师给他。 不知是不是因为喝酒，顾铮的头隐隐作痛，他强迫自己起床去做了洗漱，水声停下时，顾铮直视着镜子里的自己，知道他们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可以耽搁自暴自弃上了，秦雨要照顾黄斯然就已经自顾不暇，他们现在必须要尽快帮黄天伟找一个靠谱的律师。 顾铮甩掉手上的水珠，又打开阿酒发来的微信，结果却都是昨晚她拍的雷锐，似乎是在酒吧的洗手间里，雷锐靠在镜子上已经醉得意识不清了，视频外传来小金洪亮的笑声：“这小子没看上去能喝啊……” 镜头因为小金的笑声而开始摇晃，随后阿酒帮雷锐顺了顺背，又问：“还想吐吗？阿铮说你吐一次就行了。” 恶剪调查小组 第49节 雷锐醉得连眼睛都睁不开，嘴里却还在迷糊地念着黄斯然的名字，似乎是要把四年前未曾说的话都一吐为快，最后小金伸手来摸了摸他的卷毛，像是在摸一只宠物：“还挺痴情，一会儿发给那个老干部吧，万一那姑娘以后还能醒过来就放给她听。” 视频到这儿戛然而止，顾铮苦笑着摇摇头，心里却想黄斯然就算醒过来，恐怕也不会再像过去那样看待他们，都说植物人不会恢复全部的记忆，顾铮只能盼望，如果真有那一天，黄斯然能先回想起他们的好时光。 “辛苦了，晚点等他醒了让他把我的车开回工作室，车钥匙在他口袋里。” 顾铮给阿酒回了一句便把手机揣回口袋，然而还没走出两步，他却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靠在镜子上的雷锐，和当时靠在出租车里的雷锐……画面接近一致，但却又有哪里不太一样。 是哪里不一样？为什么他会有这种感觉？ 顾铮做过多年的数据鉴定，对画面的敏感性并非常人可比，他在一瞬间便觉得有些蹊跷，在过去，一旦他有这样的感觉，事情本身就一定存在猫腻。 顾铮想到这儿拿出手机，重新播放了一遍阿酒发来的视频，一如当时张素发的“出租车男友”，雷锐靠在镜子上的时候已经意识模糊，嘴里说着胡话，但是又是什么地方看起来和之前的那条视频是不一样的。 顾铮全神贯注地看了一遍视频，随即他找到手机里存的雷锐版本的“出租车男友”，在拉了不到十秒的片子后，顾铮倏然睁大眼，只觉得背后一阵汗毛倒竖。 画面怎么会几乎没有晃动？ 顾铮倒吸一口凉气，即便阿酒和小金是在清醒的状态下录的视频，在这么近的机位下，画面会轻易因为拍摄者本身的动作而产生晃动，而这种晃动甚至会影响到曝光和构图，在最后的成片里是相当明显的。 为什么张素当时给雷锐拍的 vlog 那么稳，如果按照梁海江的说法，张素死时体内的酒精浓度已经远超酒驾，那她怎么可能保持这么好的稳定性？ 顾铮想着又打开了赵甜发的出租车男友，仔细看了一遍之后，他的脸色顿时又白了一截。 因为雷锐牵扯在里头，他作为一个专业的数据鉴定人员关心则乱，竟然忽略了视频里最重要的信息。 无论是赵甜还是张素，在拍摄出租车男友的全过程里不但手非常稳，而且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句话，甚至是在雷锐开口询问她在拍什么的情况下，张素也依旧没说话。 一个之前还对雷锐十分亲切体贴的女孩儿，为什么从开始录视频之后就没再说过一个字？ 顾铮喃喃：“构图稳定，甚至还调整过曝光，让观众可以看清脸……如果不是非常清醒，根本做不到这些。” 他越想越是心惊，怔怔地走到客厅里坐下，随即便开始仔仔细细地回想当时雷锐和他说的一切，包括那场酒会的每一个细节。 “我那时候喝得已经有点多了，不怎么能认清人，不过还是觉得她的穿戴挺奇怪的，那个地方所有姑娘都是浓妆艳抹，凑得近了假睫毛都能扎在你脸上，结果这丫头倒好，好像还戴了副黑框眼镜，弄得脸都看不清，跟个学生妹一样，挺有意思的。” “你也知道，我喝多了样子不好看的，不吐一次缓不过劲儿，本来当着人面吐了已经很丢面子了，结果她还给我收拾起来，说我吐一次就好了，陪着我坐了一会儿。” “当时觉得这小丫头片子还挺会做人的，想着跟她回去之后好留个微信号，真没想做什么……” “就是因为觉得还不错才不能乱来，这不是杜绝自己以后的发展可能吗?” 细细想来，顾铮只觉得手心里都有些出汗，在当时翠竹园的案子案发后，因为雷锐涉案，他没有时间，许多事情都来不及细想，可如今回头去看，这整件事里，却不止是那条 vlog 不对劲。 从小到大，雷锐喝完酒的样子顾铮看过无数次，可以说他再清楚不过，雷锐喝酒有两个特点，第一是只要喝高了就不认人，这种时候即便是殷佩兰站在他面前他都能错认成酒吧里的保洁阿姨，为此也闹过不少笑话，而除此之外，第二就是只要吐过一次，之后就会变得相当老实，在过去往往顾铮也都要让他吐完才敢放人上自己的车。 坐在自己家的客厅里，顾铮只觉得浑身发冷，这两件事，都是只有相当熟悉雷锐的人才会知道的，张素在酒会上却就这么顺嘴说了出来，也正是因为这样，雷锐才觉得她十分亲切…… 这么多年，雷锐对待感情一直算不上上心，已经有多久没看过雷锐对一个姑娘念念不忘了？ 顾铮咬了咬牙，这么长时间来，雷锐恋爱一直谈不久的原因他心知肚明，在这么多任前女友里，但凡特别让雷锐喜欢的基本上都和黄斯然有些相似，甚至可以说，像这种类型的姑娘，雷锐见第一面就会动心。 就像是突然在一片迷雾里抓住了一根细细的绳索，一种非常诡异的念头此刻攀上顾铮的心头，黄天伟绑架杀害施伟和王东林的手法都十分得简单粗暴，想要避开监控，直接找一个没有监控的停车场实施就好，就算要留下视听文件用来羞辱被害者和公众，那也有更加容易的方法去实施，又为什么非要通过反反复复去调整监控位置这种麻烦的杀人手法来掩人耳目。 黄天伟每次留下视频的目的都是为了留下一个谜题，无论是施伟的自杀还是王悠然的意外死亡，谜底都直接藏在视频里——施伟的遗言全是不符合现实生活的反话，而王悠然用的粉饼就是毒害她的凶器，把犯罪事实赤裸裸地放在人的眼皮子底下，这本身才是黄天伟想要营造的仪式感。 眼见不是一定为实，谜面背后就是谜底。 这种仪式感，在张素和赵甜的案子里，乍一看是那条出租车男友的 vlog，但是细细想来却又不一样，雷锐和胡天都不是真正的凶手，他们无法代表“犯罪事实”，换言之，视频里真正的谜面并不是他们，而是别人。 顾铮倒吸一口凉气。 黄天伟说，他要把罪恶藏在视频里，就像是黄斯然的案子，即使凶手就在监控里，他们也无法将他绳之以法，甚至还会将受害者当成是加害人。 在张素和赵甜里的案子里，雷锐和胡天都有拖拽被害人的行为，不但如此，而且非常恰巧，都是在监控的正下方这么做的，就好像是，刻意摆在监控视频前的一场戏。 按照雷锐的说法，张素上楼的时候酒劲上来，在出电梯的时候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但这种状态又实在无法与之前在出租车里拍摄 vlog 时的行为匹配上。 “除非……”顾铮喃喃道，“除非，张素是演的，醉酒，也是演的。” 雷锐和胡天都是被监控造就的“加害者”，但他们的行为其实是受女方主导，换言之，视频里真正的推手其实是张素和赵甜。 “真正的施暴者就在监控里，他们也看不到，不是吗？” 黄天伟的话犹在耳畔，顾铮脸色惨白地回想起不久前他对雷锐说过的推测。 在黄斯然的案子里，王东林很清楚摄像头的摆放，所以他避开了一切可以带到黄斯然面部表情的监控，以达到混淆视听的结果。 同样的，在翠竹园和长江花园的案子里，凶手也很清楚摄像头的摆放，所以，她避开了一切可能会暴露自己的监控，尽量地展示自己低头的状态或者是背影，让所有看过这个视频的人都觉得，她是在醉酒…… 顾铮想到这儿用力地捏紧了十指，疼痛顺着骨节往上，他逼迫自己继续用理智思考下去。 凶手设计好了所有的谜面，四个人，每个人的谜面都不同，而这个谜题，最终是给谁准备的？ 顾铮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四起案件里，除了翠竹园案子自曝的视频外，只有施伟的自杀是被凶手刻意地放到社交媒体上的，换言之，他应该很清楚，大多数时候，真正有资格接触这些谜题的，只有警方。 “铮哥，明明是他欺负我，为什么你看不出来？” 仿佛魔障一般，顾铮耳边又响起了黄斯然的声音，他在一瞬间只觉得心口被剖开了一个大洞，一个冰冷的念头浮了上来，让他浑身血液都凉了大半。 这一系列的案子，所有的谜题，都是为了专业鉴定这种类型视频的人而存在的。 “铮哥，只有监控……只有监控可以吗？” 耳边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拂之不去，顾铮重重喘息了一口，想到那个名字，他终于像是痛得再也受不住，手上的手机滑落在一边，整个人在沙发上蜷缩成了一团。 “你果然还是不原谅我，对吗？” 第一章 监控杀手 22 故人的旧影 雷锐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胸口沉重得厉害，他有一瞬间觉得小橘子多半又在他肚子上踩奶了，然而当他睁开眼，肚子上却只有一团煤球似的黑猫，睡得正熟。 他显然是没有睡在工作室的，四周是一片工业风的装修，而他面前的茶几上还放着印花的女士内衣，雷锐看得一个激灵，猛地弹坐起来，动静大的惊掉了肚子上的黑猫，随着黑猫不满地开始喵喵叫，浴室里传来一个响亮的女声：“醒了就喂下猫，猫粮在茶几下头，我在戴美瞳。” 这个声音辨识度很高，雷锐认出是小金的瞬间脸就变了，迅速开始检查其自己身上的衣服，倒是一件件穿得好好的，他这边还在心有余悸，小金却已经从洗手间里出来了，乱蓬蓬的金发被扎成丸子，身上还穿着珊瑚绒的家居服：“找不着啊？” 雷锐看看她，又看看桌上的内衣，口干舌燥地说不出话来，小金明白过来，哼笑一声：“什么年代了，不会看到个内衣就觉得我昨天晚上对你毛手毛脚了吧。” 她上来一把把东西抽走，随即从茶几底下翻出一个猫罐头，招呼黑猫过来。 “我……”雷锐艰难地缓了一下，他自然闻得出自己满身酒味，也知道眼下的这种头痛多半来自宿醉，只是梦里的一切模模糊糊，他斟酌着用词，“我昨晚……” “你还好意思说？”小金站起身打了个呵欠，说话很冲，“阿酒姐想给你脱个外套你都不肯，那个闷葫芦还说你吐完就会老实呢，我看你自我保护意识倒挺强，生怕女流氓占你便宜。” 雷锐听到这儿终于意识到自己确实就是在这儿睡了一觉而已，他摇摇头苦笑道：“我最近够倒霉了，可不能再沾上这种大事儿。” “放心， 我对你们男人也没兴趣，要不是阿酒姐昨晚在，不会容忍你睡在这儿的……说起来你酒量可够差的，得亏了没和阿酒姐约酒，否则醒来少两个肾都不知道。”小金又在茶几底下翻了翻，丢了一套酒店的一次性洗漱用具给他，“闷葫芦昨晚直接把你撂这儿了，还说让你开他的车回工作室。” 雷锐翻了个白眼，虽然知道顾铮这么谨慎的人，必然是信得过小金和阿酒才会把他丢在这儿，但想想这种直接把他送入虎口的行为还是挺叫人不齿的，他无奈道：“我倒是不知道他和你们这么熟……” “阿酒姐是好心收留你，结果你倒好，躺在我们这儿，嘴里还在念叨着初恋情人，想给你擦个脸都要废老鼻子劲儿。”小金白他一眼，“难怪那个闷葫芦说，你这辈子吊死在一棵树上了，也多亏了这样，上回跟人回家还知道走，否则就要睡在凶案现场了。” “……” 雷锐起身的动作一僵，正要骂顾铮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另一个奇怪的念头却突然在他心底冒了出来。 他确实依稀有印象，昨晚小金和阿酒想帮他收拾但是被他拒绝了，似乎在迷糊之中他还有最后一点残存的神志在告诉他，这不是他在等的人，所以不能乱来。 同样的事，同样是碰到姑娘，为什么上次在碰到张素的时候就没发生……他虽然没有留宿，但确实跟人回去了。 事情过去这么久，雷锐如今再想起张素的第一反应已经是她倒在床上冷冰冰的尸体，他后来看过张素的照片，确实是个漂亮姑娘，这种类型的女孩儿过去在传媒公司工作时雷锐不是没见过，他内心觉得惋惜，但却从来没有细想过，为什么那天晚上他会对张素动心。 顾铮说的没错，他这辈子确实只喜欢一种类型的女生，过去他的前女友在分手时说他心里有个影子，他是在比着那个影子爱人，因此无论再怎么用心，只要那个影子的主人在，就没有人可以真正进入他的心里。 雷锐想到这儿心头一跳，当即抓起小金给他的洗漱用品便冲进了浴室。 不同于顾铮，他向来是个相对感性的人，也更加相信自己的直觉。 张素会让他感到亲切并不会是他的错觉，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他也不会就那样跟着对方回家。 “雷老师，你的酒量还不如我呢，不过应该吐一次就会好了，你不会吐第二次的。” 雷锐想起那时在迷蒙当中听见的话只觉得心跳如擂，这并不是一件所有人都知道的事，而如今他甚至不敢再想下去，满心就只剩下一个想法。 他要去见见她。 半小时后，雷锐开着顾铮的车到了平安苑小区三栋的楼下，远远的能看到五楼的玻璃窗上贴着“护理房日租”的广告，左右两边一模一样，显然这整一层平时都是出租给有卧床护理需求的病人家属的。 雷锐撑着方向盘，手心里都是汗，他深吸口气，给自己点上一根烟，随着苦涩的烟味在嘴里散开，他拿出手机给顾铮发了微信，但不同于往常顾铮一秒回的习惯，这一次直到他的烟抽完，顾铮那边都没有任何回复。 “这小子，就喝了那么点，不至于宿醉起得比我还晚吧。” 雷锐苦笑，他掐了烟下车，一步步地朝着三栋走去，只觉得自己紧张得就像是第一次在北传的校门口迎接黄斯然。 在眼下这个时刻，雷锐不想去想案子，也不想去想报仇，他只想再见一面他挂念了四年的人，看看那天晚上他在张素身上看到的故人旧影，究竟是不是真的。 雷锐按下电梯里的按钮，随着机械运转的轰鸣声响起，他眼前都是黄斯然初中时在操场上大笑的样子，阳光下少女的皮肤雪白，瞳孔透亮，远远朝他跑来时，马尾一摇一晃，像是只雀跃的鸟一样。 更多的记忆一窝蜂地涌进他的脑袋，最终雷锐倏然回过神时，他已经站在左手边的门前了。 站在门口，雷锐只觉得浑身冰冷，这感觉甚至比他隔了四年去拜访黄家更加让人心悸，黄斯然熟悉的声音犹在耳畔，他在愈发沉重的呼吸里将手伸向门铃，指尖还未触及按钮，就听身后的防盗门咔哒一声，雷锐下意识地回头，却见穿着拖鞋的秦雨从一旁 501 的门里走出，正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小雷？”秦雨手里还拿着用来给鼻饲管注射的针筒，“怎么突然来了？小顾呢？” “……” 雷锐一愣，目光落在秦雨身旁的门牌号上，秦雨是从 501 出来的，而之前他和顾铮明明把所有的行李都搬进了 502。 “阿姨你怎么……” 雷锐一时有些糊涂，而秦雨似乎也看出了他的疑惑，苦笑道：“还不就是这事儿闹得吗，我怕邻居住了别人，到时候发现我和斯然的身份会有问题，加上平时很少有人租这个房子，房东觉得空着也是空着，就把价格压低了些，左右两套都租给我们了。” 雷锐看向秦雨手里的针筒，明显里头的流食都已经被注射完了，说明秦雨应该刚在 501 给黄斯然喂过饭，他想到这儿视线不自主地就往秦雨的身后飘：“阿姨，我能见见斯然吗？” “刚见过，这么着急啊？”秦雨笑着摇摇头，“现在保姆不干了，就我一个人，能让阿姨收拾一下吗？” 雷锐看着秦雨憔悴的脸，自然也说不出半个不字，他点了点头，而后就感到口袋里的手机猛地震动了数十下，他拿出来，发现全都是顾铮发来的微信。 “是不是小顾联系你了？”秦雨看了一眼他的手机，“看你一个人来我还纳闷呢。” 雷锐打开和顾铮的联系人界面，紧跟着手上动作便是微微一僵，他不动声色地将屏幕竖高了些，口中说道：“他现在是我老板，可比我忙。” 雷锐低头，只见顾铮一连发来了七八条微信。 你在哪儿？ 不要去秦阿姨那儿，案子可能有问题！ 我马上过来。 锐子，回话，我刚刚没看到。 恶剪调查小组 第50节 不要单独去见斯然！看到没有？ 锐子，不要去见斯然，等我过来。 回话！ 雷锐看着顾铮发来的东西脑子里嗡嗡直响，随即手机更是直接震动起来——顾铮给他打了电话，秦雨一愣，很快笑了：“要不进来等吧，我收拾一下很快就好。” 说着，女人上来拉了他一把：“来吧，斯然刚搬了新家，也该见见老朋友。” 雷锐犹豫了一下的功夫，就这样被直接被秦雨直接领进了 501，这边不同于昨天他和顾铮去的 502，一室一厅里的东西很少，整个家都干净得像是个楼盘样板间，阳光直接透过玻璃照射在地板上，拉扯出一大片明亮的光区。 “小雷你等一下。” 秦雨说着便进了左手边的卧室，随着女人离开，雷锐终于彻底冷静下来，他觉得顾铮多半和他想到了差不多的东西，而甚至还没等他想出下一步该做什么，卧室的门被从里头打开，秦雨站在房间里对他笑了笑：“好了，你进来看看她吧，刚刚搬过来，我一个人装不上床幔，还在头疼呢。” 在女人的身后的护理床上，少女消瘦的身躯上盖着被子，头微微侧向一边，只有黑色长发像是流水一样披散下来。 “斯然……” 对着那个熟悉的背影，原本还在想着离开的雷锐整个人如同叫人下了定身咒，明明大门就在几米开完，但他此时却是完全挪不动步子。 “阿姨知道你很久没见她了，主要是害怕她受风，这边比那边要暖和，所以没那么多讲究。”似乎是看出他的犹豫，秦雨上来拉他的胳膊，“见见她吧，你们帮了这么多忙，阿姨心里一直过意不去，再不让你们见她，感觉我是要把斯然当个宝贝一样藏起来了。” 雷锐叫个子瘦小的秦雨一路领到了床边，卧室不同于客厅，所有窗帘都拉着，在一片昏黑中，他终于站在了离黄斯然不到一米的地方。 这个从小到大他看着长大的人一动不动，脸藏在长发和阴影当中，鼻饲管垂在一边，里头还有些残存的流食。 “锐哥。” 雷锐眼前都是大雪里穿着红棉袄的小姑娘，整个人就好像魔怔了一般，他又走近了两步，试探着伸手想要去摸黄斯然的脸颊—— “斯然……” 随着他的手碰到女人冰凉的皮肤，那些原先遮挡住黄斯然苍白脸颊的长发被拨开，雷锐在黑暗里看清她的脸，顿觉得背后一阵汗毛倒竖，他倏然便在黑暗里睁大了眼。 这不是黄斯然的脸！ 雷锐即便眼力再差，也不至于连黄斯然的样子都认不出来，如今床上的人虽说骨瘦如柴，但单看轮廓，却像是已经失踪多日的王东林。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他妈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雷锐倒吸一口凉气，同时就听背后的秦雨苦笑道：“小雷，你别怪阿姨。” 他转过身去，秦雨在他身后的黑暗里拿着一截注射针管，雷锐背后冷汗直冒，他在此时此刻终于意识到，过去秦雨家放着的那些处方药，并不止是安神用的……还有可能是镇定剂。 “我之前也说了。”秦雨安静地笑了一下，“这些都是我和她爸自己选的。” 第一章 监控杀手 23 三个人的叙旧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再一次拨雷锐的手机未果，顾铮心急如焚地看着微信上雷锐将近二十分钟前发来的最后一条微信。 我要去一趟斯然那儿，突然觉得张素那个案子有点奇怪。 顾铮咬了咬牙，平时这人喝酒宿醉都会睡到下午，但今天却醒得很早，甚至小金还发微信同他抱怨，说雷锐一点都不像他说的，吐完之后就老实，昨天晚上她和阿酒废了很大的劲儿，结果连件外套都扒不下来。 雷锐为什么会突然发现张素的案子有问题？ 顾铮焦虑地抓了一把头发，如果他之前猜的没错，那么雷锐会不会是意识到他当时已经…… 就在他心神不定之际，手机忽然猛震了三下，都是雷锐回的微信。 我是秦雨，小顾，看到微信就来平安苑三栋 502，小雷也在这儿，别报警，阿姨不想伤害他。 叔叔阿姨也只是想要完成斯然最后的愿望而已。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不会让阿姨难办的，对吗？ 顾铮心里一凉，虽然他已经猜到这件事里牵扯的并不止是黄天伟一个人，但是也没想到秦雨会这么快坦白。 即便到了这个地步，女人说话的口气都十分温柔平和，还特意强调这是他们想要满足黄斯然的愿望……顾铮咬了咬牙，他其实已经猜到对方是想要隐瞒什么，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确实是秦雨作为一个母亲，能够给予孩子的最后一点庇护了。 从一开始，这一切悲剧就是建立在四年前的那个错误上的，他和雷锐是导致错误发生的人，如今既然要去面对，就不能再任其发展和生长了。 顾铮想到这儿打开手机上的联系人，他正在看着梁海江的名字犹豫，忽然间手机铃声大作，竟又是雷锐打过来的。 “秦阿姨。”顾铮接起来深吸口气，“你不需要这样，其实我……” “铮哥。” 不等顾铮说完，对面的人忽然轻轻叫了他一声，而听到这个声音，顾铮整个人瞬间便僵在了原地。 …… 在被胸口的锐痛唤回神志前，雷锐依稀梦见了将近八年前的一件旧事。 离中考体育还有不到半个月的一天傍晚，在北阳七中小操场的一角，黄斯然紧张兮兮地看着面前的单杠，下了几回决心等没能将两只胳膊撑上去。 “锐哥，我要撑不住你一定要接着我啊。” 在第无数次尝试未果后，黄斯然又不放心地嘱咐了一遍，不同于已经被顾铮慢慢练出点起色的长跑，她的单杠一直撑得摇摇欲坠，无奈之下，雷锐只得在每天晚自习之前都抽半小时陪练。 “你就放心吧，我在这里你担心什么，掉下来也有我接着……赶紧练完，给你买了奶茶。” 作为准高三生，雷锐这几个月自己的时间也不够用，他提着学校后门口买的奶茶冲斯然晃了晃：“练完就喝。” “加椰果了吗？” “还加了布丁，只要练完就是你的。” “好！” 雷锐说完，黄斯然在奶茶的诱惑下终于猛力一撑，她虽只有一米六，但手上的力气其实不小，难的是保持平衡……黄斯然咬着牙，努力想要让身子再撑起来一些将右腿跨过单杠，然而就像之前很多次一样，在变换腿部动作的时候她的手动作不顺，随着右腿撞在杠上，黄斯然惊叫一声，身子一晃便从单杠上栽了下来。 “喂。”雷锐眼疾手快，上去想一把抱住黄斯然的腰，但因为手上还提着奶茶，这一下重心不稳的连他都没扎住步子，两人双双摔在了地上。 “锐哥你没事吧！” “没事……看来是要少给你买点奶茶了，再胖点儿只怕就要有事了。” 雷锐这一下摔得不轻，他头昏脑涨地抬头望去，在恍惚间撞上少女关切的目光，雷锐满腔的心事在这一刻似乎都到了嘴边，然而还不等他开口说话，胸口的锐痛倏然便让他出了一身冷汗，随着意识回归，雷锐看清自己身上压着的姑娘，一时间脑内全数的思绪都像是潮水一般地褪去，最后竟只留下一个恍惚的念头。 她也未免瘦了太多了。 四年不见，黄斯然原先饱满的脸颊都凹陷了进去，原本常带着笑意的五官如今也因为过度的消瘦而变得锐利起来，她手里拿着一柄刀插在他的心口，见雷锐醒了，黄斯然轻声道：“忍一忍，想让铮哥关心则乱，你总要流点血的。” 黄斯然的声音沙哑，听起来和原来不太一样，而雷锐看着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目光游离到一边的墙角，在那里，脸色苍白的秦雨正捂着嘴泣不成声。 “好啦，到这个程度已经可以让他直接过来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绵长的疼痛终于停下，刀刃被从雷锐的胸口拔了出去，而黄斯然轻巧地站起身，将她刚拍的照片传给了顾铮，又用语音笑道：“铮哥，我也算久病成医了，这个位置下去一点就是心脏，怕你觉得我下不了手，只能这么做了，为了让锐哥能再见到雷叔和殷姨，听我的话，不要报警直接过来，好吗？” 语音很快便发了出去，而这时秦雨终于像是忍不住，痛哭出声：“斯然，你现在走还来得及，这些事儿都是妈做的，小雷也是妈打伤的，一会儿等小顾来了，我和他好好说说，不需要你出来，是我们做的……” “妈，别哭了，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如果真的闹到这一步，就让我们好好把这件事结束，而且像你刚刚那么发微信，铮哥不会信的。”黄斯然看着手机，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锐哥都找上门了，他不可能猜不出来，猜不出来就不是他了……从小到大不都是这样吗？我记起的那几次考试他都是满分。” “可是……” “我早就做好准备了。”黄斯然拉开窗帘，在太阳下伸了个懒腰，因为不常见阳光，她的皮肤十分苍白，“虽然没全部想起来，但是顾铮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还是记得的，妈，你说的这些他做不到的，我也不想用这种方式罚他。” “斯然……”雷锐如今终于意识到这一切不是梦，他艰难地想要动一动，无奈麻醉药的效果还在，如今再加上失血，他头晕得厉害，“你的声音……” “喉管插久了总归有点影响，加上去年我醒过来的时候又得了肺炎，还差点死了……上次见你，我虽然吃了好多润喉糖，但也只有等到你醉得都走不出直线了才敢去找你搭话。”黄斯然笑着摇摇头，“锐哥，你别担心，他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只要顾铮能做完我要他做的事，我会跟你们走的。” 她坐上床，就像是以前坐在双杠上，看着雷锐笑道：“还有点时间，我陪你说说话吧锐哥……说实在话，我真的没想到你会找来，我本来想，就算这件事真的暴露了，也会是铮哥先来。” 雷锐看着黄斯然的脸只觉得有些恍惚，记忆汹涌而来，甚至连疼痛的感觉都迟钝了不少，他轻声道：“怎么搞的，感觉你比初三时还轻了……” “……” 黄斯然微微一怔，脸上终于出了一丝雷锐相当熟悉的表情，但这情绪转瞬即逝，黄斯然很快又恢复了那种淡淡的笑容，在护理床上晃荡着脚：“是啊，我减肥成功了，要是以前也能这么掉肉就好了……毕竟我也算不得什么医学奇迹，到现在脑袋也没完全恢复。” 她低下头，拨开头发给雷锐看她后脑勺上凹下去的那一块儿：“当时撞在地上了，如果原先是储存在这儿的东西，就一概记不得了。” 雷锐这时已经有些分不清心口的疼痛是来自心理还是生理，他撑着想要坐直身子，却又瞬间牵扯到胸口的伤口，背后冷汗直流，咬着牙道：“那……我和顾铮，你还记得多少？” 黄斯然抓着床上王东林毫无反应的手指把玩，失踪了一年，王东林整个人却早已不复原先那个豪门公子的样子，整个人消瘦如同骷髅一般，也就是因为这样，过去藏在床幔里才能骗过顾铮的眼睛，黄斯然笑道：“很难说，可以说记得很多，也可以说记得很少……因为全都碎了，就跟我的脑袋一样，我有的时候可以连起来，想起一些重要的东西，比如说，铮哥不喜欢说话，锐哥你喜欢结交姑娘，这些东西我都记得，所以才有底气把你们两个扯进来。” 雷锐的目光落在床上：“那他……” “他可以说是我最完整的记忆了。”黄斯然的笑容冰冷下来，她抓着王东林的手指一根根用力地向后掰去，仿佛在掰一根枯树枝，“锐哥你知道吗，刚开始恢复意识的时候，所有东西都被放大了，就像是突然化冻了一样，情绪突然被解放出来，在我醒的时候，我对我摔下来之前发生的事情记得最清楚。” 她冷冷地凝视着床上王东林的脸：“我记得他，在我想起你们两个之前就想起了他……我记得他的这双手，他的舌头，他的身体，还有他说话的声音，所有的东西都像是刻在骨头里一样，即使我的大脑碎了，也会记得。” “你对他做了什么？”雷锐撑着最后一丝神志回想，过去黄家那么多的镇定药物，如果单单是秦雨一个人吃，量也未免太多了。 黄斯然拾起王东林被留长的头发：“他的脑子……也像我一样坏掉了吧，反反复复让他睡着，后头醒来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现在也不拒绝用鼻饲管吃东西，大概是认命了吧？” “为什么……你不杀他？不怕暴露吗？” “你说呢，锐哥？” 黄斯然摸过王东林手上因为自杀留下的疤：“他一开始只要一醒就会骂我，后头发现他根本没办法离开这个地方就开始求我，他还出了价……就像是当年一样，说他爸妈愿意花钱，只要我能放了他，多少钱都愿意出，他可以让我下半辈子都衣食无忧。 黄斯然冷笑着摇摇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而这时门外陡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显然是顾铮连电梯都不愿意等，直接跑上来了。 “我就知道，铮哥不可能让你有危险，我还记得，我以前说你俩是竹马，被你们说肉麻。” 黄斯然示意秦雨去开门，而她拿起放在一旁的刀复又走到雷锐身旁蹲了下来，轻声道：“锐哥你再忍一忍，只差一点点了，等一会儿铮哥告诉所有人这件事是我做的，我就会帮你止血……别怕，相信我，这就像是挂水一样，再刺同一个地方，就不会那么痛了。” 第一章 监控杀手 24 残忍的谜底 “斯然……” 站在卧室门口，顾铮看着那个阳光下的人，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虽然他想过这种结果，但是在真正见到黄斯然的时候还是不免感到震惊，黄斯然穿着一套简单的便服，整个人显得苍白而消瘦，要不是因为顾铮相当熟悉她并且内心早有猜想，第一眼几乎都没有认出来。 他的目光紧跟着落在床上，看到双目紧闭插着鼻饲管的王东林，脑中剩下的最后一块拼图也被拼凑了上去，顾铮咬了咬牙：“你果然……” “铮哥，我知道你一定会找过来，但也没想到这么快……你确实是太敏锐了，想要骗过你简直比我上北传还难。” 黄斯然维持着刀尖插在雷锐胸口的动作，声音听起来和过去也很不一样，十分喑哑冰冷，顾铮这下终于知道为什么她可以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进出黄家而不被人注意了，轻声道：“你就是之前，秦阿姨的那个保姆吧，你从来没在我们面前说过话，也没有露出过正脸。” “是啊，每次都得小心翼翼地躲着你俩，还挺难的，你都不知道我脸上有多重的妆，简直把粉底当水泥刷……也亏了每次你俩的重点都在那个床上的‘黄斯然’身上，要不想要瞒过你们，这任务也太艰巨了。”黄斯然笑得十分平和，但手上的动作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刀尖稍稍颤抖雷锐都冷汗直冒，她伸手摸了摸雷锐汗湿的鬓角，“铮哥，我们一会儿再叙旧，帮我做件事，这样锐哥就不用继续挨刀了。” 顾铮看着雷锐已经被血染红的胸口，知道黄斯然这么做是为了让他知道她真的下的了手，轻声道：“你说吧，我是自己一个人来的，没有警察跟着。” “其实有警察也无所谓，只是我还想跟你们单独聊聊，想要一点时间。”黄斯然低头看着面色惨白的雷锐，没有继续把刀往下按，只是叹了口气，“铮哥， 其实估计我不说，你应该也猜的七七八八了吧，现在见到了我，你应该很清楚我做了什么，把你的想法告诉所有人吧。” 恶剪调查小组 第51节 “告诉所有人？”顾铮一愣，一时甚至没听明白，“斯然，你要我……” 黄斯然淡淡道：“我知道你和锐哥现在做了一个工作室，我还偷偷关注了呢，虽然现在的明星我都不认得了，但也知道你们之前解决了一些娱乐圈的案子，所以粉丝量不小，录个视频发微博，告诉所有人你已经猜到了监控杀手的身份，然后告诉他们，你不但认识这个凶手，你还知道她用的手法……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不要有保留，否则——” 她微微用力，随着刀尖插入皮肉的部分越来越多，雷锐倒吸一口凉气，他知道黄斯然要他做什么，咬着牙道：“顾铮，你们叙旧也带我一个，给我留条命。” 顾铮背后冷汗直冒，眼前的黄斯然和他记忆里的判若两人，他不愿将她和杀了四个人的凶手联系在一起，但事实就摆在眼前，顾铮深吸口气：“如果是我本人发，警察或许很快就会找过来，现在的定位非常快。” “铮哥，你还不懂吗？”黄斯然摇摇头，笑道，“警察找不找来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但我想看你亲口告诉所有人我就是凶手……就像当年你用那份鉴定报告告诉了所有人，王东林是无辜的一样。” 果然是这样。 雷锐听到这儿心中不由感到一阵凄凉，他转头对上顾铮瞬间白了一度的脸，心知黄斯然果然还是怪他们两个，也难怪翠竹园的案子会冒着风险挑中他，不过就是要他付出一点代价，如今对顾铮自然也是一样的。 一片死寂的室内只能听见秦雨捂着嘴小声地抽噎，过了一会儿见顾铮不说话，雷锐虚弱地笑了一下：“喂，你这种时候就不要社恐了吧，能在我晕过去之前把事儿做了吗？” “好。” 顾铮这才终于轻轻应了一声，像是冷静下来：“我找面白墙录，没有参照物，这样或许在警方找来之前还能留出一点时间。” “还是铮哥你想的周到。”黄斯然笑了笑，“果然从小到大，你除了那件事，基本上都靠得住。” “……” 这话叫顾铮本来就惨淡的脸色又白了两分，他没说话，就近找了一面没有任何装饰物的白墙，打开了手机的拍摄功能：“我是顾铮……” 这是一场公开的直播，整个视频录制过程里，房间里没有人走动，而雷锐因为失血慢慢眼前都开始发花。他听顾铮说完王东林的失踪，紧跟着讲到施伟和王悠然，这些都和他们之前的推测差不多，黄天伟一个人也可以办到，只不过如今有黄斯然会更容易，甚至如果黄斯然在黄天伟拖着施伟到达假日酒店顶楼前就在上头等待，烧掉所有要烧的东西，那他们花一个小时掉包施伟并且伪装自杀的假象就会绰绰有余。 也难怪，雷锐想，黄斯然从小就喜欢化妆，又做过那么长时间的美妆，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的通为什么黄天伟一个大男人能轻易地通过在散粉里动手脚的方法杀害王悠然。 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即使秦雨不化妆，黄斯然又已经睡下这么久了，家里的那些化妆品却依然原封不动地存着…… 顾铮的声音很轻，但从头到尾却没什么卡顿，条理清晰地将三个案子讲了一遍，最后终于说到翠竹园和长江花园的谋杀案，顾铮低声道：“翠竹园和长江花园的案子用的手法是一样的，之前我也确实以为，凶手调整监控是为了达到隐形杀人的效果，但事实上这个手法太过麻烦了。如果不在被害人的家中动手，相较之下会容易得多，也会避免很多暴露的麻烦，这件事我之前一直觉得有些古怪，但现在我明白了，凶手之所以这么做是有原因的，他是为了隐藏一件事，那就是，真正的凶手有两个，而其中一个，甚至从头到尾都出现在画面里。” 黄斯然听到这儿轻轻笑了一声，像是早就知道顾铮会猜到这件事，她之前甚至一直在想，究竟什么时候这个人才会发现那个视频里真正的谜底——从她决定要把雷锐扯下水的那一刻起，这件事就变得好像他们之间的较量，好在，最终她要杀的人都走上了他们该走的结局。 顾铮轻声道：“要我猜，其实两个受害者都并没有去她们死前最后参加的活动，甚至可能在她们出门前就已经被其中一个凶手控制了，之后，另一个女性凶手通过易容的方式扮做两个受害者去参加了她们原本应该要去参加的活动，由于两个凶手对受害者十分了解，所以应当知道在这个活动上，不会有对受害者非常熟悉的人，就算有，也会用一些原因将声音的差别搪塞过去，就这样，女性凶手伪造了被害者带人回家的假象，紧跟着她直接出现在了两个受害者住所的监控录像里，留下了影像资料，就好像是留下了一个挑战，等待着观众去找到这个真相。” 顾铮说完长长一段，在巨大的压力下，他的脸色已经差到了极点，沉默持续的时间拉长，就在雷锐觉得他可能要干不下去的时候，顾铮轻声说道：“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两个受害者的衣服都被人换过，因为她们死时的衣服是被人脱下来再套回他们身上的……这种谋杀方式可以说是天衣无缝，但是整件事有一个巨大的破绽，这个女性凶手为了给两起凶杀案制造一个嫌疑人，特意模仿两位受害者的习惯在出租车上录了出租车男友的 vlog，但是按照受害者事后尸检的结果，在录制视频的时候，她们体内的酒精含量应该已经远超酒驾，因此，即便可以录制视频，构图也绝不会那么稳定。” 他顿了顿又道：“至于后头凶手发在网上的视频，那应该是两个凶手配合演的一出戏，画面里不是真正的受害人，如果仔细去看的话就能看出来，受害者一开始是因为东西掉了所以才会回头，而她掉东西的动作非常突然，就好像是故意这么做的一样，从头到尾受害者都没有露出正脸，甚至在挣扎的过程里发出的声音都很少，这种情况，即使是因为醉酒都有些不太正常。” 演戏啊。 雷锐看着黄斯然垂挂下来的长发，恍惚想到这丫头以前就很会演这种桥段，他们刚认识的时候，黄斯然那出晕倒把他们都吓得够呛，如今演技倒是比那时候更好了，甚至在他面前演了这么一大出，他竟然都没有发现。 黄斯然为什么要录下杀人的过程呢？ 雷锐因为愈发严重的头晕几乎难以思考，就像是十五年前他第一次见黄斯然时的那次中暑，如今记忆里灿烂的阳光早已远去了，在这个房间里，他们三个也终将走到一个结局。 “根据这些人的背景，能做出的推测是，他们并不是没有联系的，据我了解，除了王东林以外，其他四名死者当中，三名是当年王东林创办的天禧传媒的签约网红，而剩下的一名死者，过去也曾经和天禧有过密切的工作关系。” 雷锐想笑，黄斯然最终还是对他们两个心软了，所以哪怕和当年那件事有关的人已经死伤大半，他和顾铮如今却还都能活着站在这里。 “四年前，王东林曾经涉嫌强奸一名 23 岁女性，曾经也在社会上引发过轩然大波，而这四名死者全都是当时为这个案子作证的证人，在四年前，他们的证言最终导致了王东林强奸罪名不成立，并让当时的受害人及其家庭遭受了巨大的社会压力和指责。“ 就像是四年前的那一天，顾铮想到他马上要说出的话，只觉得心口被剖开了一个大洞，呼吸都让他感到痛苦异常，他控制不住地将视线投向画面外的黄斯然和雷锐，脸色苍白地抿了抿嘴。 黄斯然虽然没有动杀手，但最终也没有放过他和雷锐，留给他们的也同样是两个残忍的谜题。 雷锐因为翠竹园的案子变成了众矢之的，而他时隔四年，竟还得再做一次刽子手。 顾铮深吸口气，他从初中开始就看着她，记得每个陪她长跑的早晨，也记得在电影院里女孩儿发亮微笑的眼睛，记忆里关于黄斯然的一切此时都压在他的舌尖上，顾铮这辈子从未觉得讲出一个名字，是这么艰难的事情。 斯然。 他恍惚回到那个黄斯然朝他急急跑来的傍晚，手里还举着爆米花和电影票，笑得弯起眼。 “黄斯然。” 沉默很久后，顾铮轻声道：“之前应该已经有人猜到了，她和她的父亲黄天伟，在这些案子里，应当是有重大作案嫌疑的。” 第一章 监控杀手 25 复仇的因果 顾铮按下发布键之后，黄斯然怀里的手机几乎立刻就收到了提示，她拿出看了一眼，紧跟着苍白的脸上倏然绽放出一个让雷锐和顾铮都相当熟悉的笑容，黄斯然轻轻拔出刀，从雷锐身上退开：“这种程度的失血，我们可能还能聊一会儿。” 顾铮上来检查雷锐的伤势，刀插进去并不算深，出血量看着骇人但应该还不到危及性命的地步，顾铮见状便要脱外套来给他止血，而这时黄斯然说道：“妈，你把纱布找出来给我。” 顾铮一怔，黄斯然却笑道：“不会吧铮哥，都做这么危险的工作了，连止血都不会？” 秦雨很快把纱布拿了进来，黄斯然动作麻利地撕开雷锐的衬衣，将纱布直接按在了流血不止的伤口上，对顾铮说道：“要一直按着，之前王东林也曾经想自杀，那次伤口可比这个深多了，就是这么救回来的。” 雷锐眼前发花，艰难地想要找回语言能力：“把我和姓王的放在一起说我可一点都不高兴。” “你俩可不一样。”黄斯然笑了笑，“我留着他的命可不是为了让他好好活着的。” 顾铮看着黄斯然，一时不知该说熟悉还是陌生，就像是他们之间有四年的时间直接被人偷走了，顾铮捂着雷锐的伤口，轻声问道：“斯然，你到底……” 他想问黄斯然到底是怎么想的，事情到了这一步又究竟该如何收场，现在视频上了网，很快梁海江就会找到这个地方，黄斯然是打算跟着警察走吗？ 顾铮心口卡着一连串的问题，但在对上黄斯然那双弯起的眼睛时却一个都问不出口，黄斯然按着纱布的手指很冰，如今顾铮看着她，单看脸色也知道她的身体状况并不算好，而脸上的微笑简直就像是一种回光返照。 “你们应该还有很多问题要问吧，你刚刚说的对了百分之九十，已经很厉害了。” 黄斯然帮着按了一会儿纱布便站起身，再次坐在了王东林的身边：“先说好，我妈除了知道我和我爸在家藏了个人之外，对我俩做的事情知道的很少，后期我爸不方便出现时我妈才开始实际地做一些事情，包括带着王东林出现在那些记者面前……” 就像是在说什么笑话，黄斯然说着竟笑出了声：“王海果然还是一样，得到一点风声就想着用这种方法来逼我们和警察，但可惜啊……我妈直接推着他儿子出现在镜头前面，结果他也还是没能认出来，在那之后，王东林就被转移到这边的房子了，所以警察和你们上门的时候，他们看到的都是真正的我，当时你们的重点都在我爸那边，我只需要想办法让“保姆”辞职离开房子，再以另一种形象回到单元楼里就行……王海失去了拯救儿子的最后机会，真期待，未来他知道他儿子早就在我手里时的表情。” 顾铮心里发冷：“所以，你是故意让他们拍到的？” 黄斯然抚摸着王东林的脸笑道：“当然，我留着他的命不就是为了这个吗？我和我爸之前一直不愿意让我妈做这些，但之后她猜出来了，这也是我们的动作越来越快的原因……她每次让你们劝劝我爸，其实都是在说给我听。” 秦雨哭得说不出话，而缓过来一些的雷锐苦笑：“斯然你还跟以前一样，主意总是不少。” 下午两三点热烈的阳光落在黄斯然的半张脸上，让她看上去苍白得接近透明，黄斯然对雷锐笑道：“我爸应该也说了，我一年多以前得了肺炎，那时候确实快死了，但是也不知怎么，有一天我突然就咳醒了……一开始的知觉是很模糊的，连疼痛都很模糊，我也没想到我能恢复成这样，可能也是我之前的运气太差了吧，所以老天爷又给了我第二次机会。” 顾铮注意到黄斯然并没有丢掉之前那把刺伤雷锐的刀，他心中的不安越积越深，但如今也只得通过提问转移黄斯然的注意力：“王东林就是那时候……” 黄斯然淡淡道：“那时候我还动不了，肢体的恢复是需要时间的，我花了快一个月才勉强能够发出声音，就像是重生了一样，学会说话和走路都需要时间，我爸在网上查了，我这种情况非常少，他们一开始当然没指望我能变得像正常人一样，但是我知道，既然给了我第二次机会，我就绝不能浪费，也因此……在我醒过来的第四个月，我就已经尝试着坐轮椅下地了。” 顾铮默默对应了一下王东林失踪的时间，应该差不多就是在这时候，但这时候明显黄斯然还不具备行动能力，所以绑架王东林应该是黄天伟做的。 “我知道铮哥你在想什么，王东林的事是我让我爸去做的，其实一开始是打算杀他，让我爸把人绑回来是因为我那时候行动不便，但我想亲眼看着他死。”黄斯然笑容冰冷， “在我醒了之后我一开始恢复的记忆就是有关他的，我无法容忍他继续活在这个世上……当时我和我爸随口一说，却没想到后头我爸真的把人带回来了，他说，这是送给我的重生礼物。” 她说着回过头看着病床上毫无知觉的王东林，一年了，一开始王东林还会在清醒的时候试图逃跑或者自杀，但是随着他的身体机能因为长期的卧床变得虚弱，如今王东林大多数时候都不再动了，秦雨说可能是脑功能受损，就算是不死，未来也可能会变成是个废人。 黄斯然想着便笑起来，她想起王东林对她说过的最后一句完整的话是“杀了我”，叹了口气：“本来，在要对赵甜动手的时候是准备要杀了他的，因为那时候你和锐哥都在掺和这个事，留着他风险太大了，但是……想到我躺了三年多，而他这么快就能迎来自己的结局，我又舍不得杀他，也就是在那时候，我爸说这件事说不定他可以扛下来，他希望我能活下去，因为我好不容易重生一次，不能为了这样的人渣放弃。” 顾铮心里一紧，如果他和雷锐今天不来这里，黄斯然的这次“重生”或许真的可以成功。 “不过，其实我和我爸都没有抱太多希望，因为从我把锐哥扯下水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做好准备，知道这件事肯定没办法好好收场……毕竟，童话故事是不存在的嘛，我四年前就知道了，世界是很残酷的。” 黄斯然看着顾铮，脸上却没有多少责怪，只是像以前看到顾铮月考考了高分一样满眼崇拜：“铮哥，你刚刚说的基本是对的，我们控制了王东林之后，我复健了大半年，慢慢可以走路了，找上施伟其实是个巧合，他的孩子在我爸上班的那个培训班附近读书，我看到他了他却没认出我，但我知道他就是锐哥找的人，记忆啪的一下在我的脑子里恢复了，我想起那天吃饭的时候，他说，只要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就可以得到无限的好处，我直到第二天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黄斯然冷冷道：“我那时候走路还有点问题，所以不得已，还是得让我爸动手，他把他带到华美达酒店，后头我来了，施伟这才知道我们是玩真的，但那时候他已经见到了我，所以不可能让他活着了。” 血止住之后，雷锐后知后觉地开始感到痛，黄斯然并不想要他的命，但明显也不想让他好过，他轻轻吸着气，艰难问道：“那为什么……杀了施伟之后，要等半年？” “很简单，因为我想自己动手。”黄斯然似乎觉得雷锐问的问题很可笑，摇摇头笑道，“我之前不是说，我的记忆全都是碎的吗，这些碎片也不是一次性回来的，看到施伟之后才又想起了一部分那天晚上的事情，我记起了那些人是怎么劝我喝酒的，我还记得……我拒绝了很多次，但他们始终都把酒杯递到我面前，张素还一直在说，小王总喜欢能喝酒的姑娘，她们一开始都通过测试了。” 黄斯然回想起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里，张素赵甜和王悠琳的脸，画着浓妆，嘴唇红的像是涂了鲜血，她眯起眼冷冷道：“我从记起来的那一刻就知道，我必须要亲手了结这些人，而且，不光这样，我当时还记起了一些别的东西，其中就包括铮哥的那份鉴定报告。” 顾铮脸色发白，他当然明白，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黄斯然决心要报复自己，轻声道：“所以，你在计划这件事的时候决心让自己出现在监控里？” “对，毕竟，我不可能像对待他们一样对待你们。”黄斯然苦笑，“我想过，但我做不到，甚至在那时候我都想不到该怎么报复锐哥……我真的想过要杀他，但是你看，刀就悬在他的心脏上，我还是刺不下去，电视剧里说的都是真的，爱恨抵消不了。” 雷锐实在没想到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听到黄斯然直白地说出这样的情感竟然是在这样的场合下，笑得难看：“你要真杀了我，我也不会怪你……我还挺希望你这么做的。” “可能也是我觉得那样做太便宜你们了吧。”黄斯然笑笑，“我决定报复铮哥的方法非常麻烦，但是我爸听了之后什么都没说……在我醒了之后，他好像什么都能答应我，那半年我每天做康复训练，然后我爸就在外头跑动跑西，说起来，那些像是摄像头之类的东西刚拿回来的时候我爸全都不会用，但他就会死磕，所有事情都是他一点点学会的，我睡了三年脑子时好时坏，有时也帮不上他。” 之后的事情顾铮已经猜到了大半： “你想不到怎么报复雷锐，所以你把他扯下水其实是临时决定的，对吗？” “都说择日不如撞日，那时候我看到了我爸拍回来的张素的工作安排，里头让她去出席那个酒会，嘉宾里还写着你们工作室的名字……我知道铮哥肯定不会来的，来的只可能是锐哥。” “我说怎么，很少有第一次见面的姑娘就能让我跟她回家的……想占我的便宜可不容易。” 事到如今，雷锐再后悔自己当时没能认出黄斯然也迟了，想必也是因为黄斯然知道他喝多了之后就不认人才会这么设计，而她靠着演技和化妆也确实成功了，他深吸口气，还是决定问出那个问题：“斯然，当时你决定要拉我下水，为什么还要拍那个澄清视频？以你的立场，你不需要帮我证明清白吧。” 房间里就此安静了一会儿，阳光里飘着的灰尘都清清楚楚，而黄斯然倏然便弯下了眉眼。 “你觉得呢，锐哥？” 黄斯然在阳光下对他灿烂地笑起来，眼眶却是通红的：“现在想起来，如果四年前我也能勇敢一点，接下你的口红，可能我们三个的结局都不会落到这个地步吧。” 第一章 监控杀手 26 她选择的终局 事情到这一步，这场持续一年多的杀戮真相已经大白，剩下的只有几个琐碎的问题，顾铮看着黄斯然手里的刀，不敢让房间里的沉默继续下去，问道：“黄叔对翠竹园还有长江花园的监控调整其实很早就完成了吧，后续其实只要定期去检查就可以了，为什么，黄叔要挑在案子发生前，再去对摄像头做调整？是因为怕出错吗？” 他心中其实隐约有一个答案，但顾铮不敢去想，而黄斯然就像是把他完全看穿了一样，笑道：“铮哥，你别装了好吗？问的所有问题其实你都知道答案了，我爸去调整监控其实是先斩后奏了，他并没有跟我说，是擅自做主，因为……” “因为那时候你们临时打算拖雷锐下水，黄叔是在为之后自己一个人顶罪铺路，是吗？” 顾铮讲出这个沉痛答案的瞬间，黄斯然的笑容都变得惨淡起来：“果然想要瞒过你太难了，我爸知道，如果锐哥被警察当做了嫌犯，你不可能坐视不管，你也一定会去查之前一个月的监控……他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故意在杀张素前出现在视频里的。” 她说完像是自己又觉得可笑，摇摇头道：“长江花园和之后世贸公寓的案子都是一样，我爸已经想好了要替我，所以他才会大鸣大放地去买玩具，然后直接出现在监控里，甚至在出租屋里留下那么多证据……他想骗过你们，但是太难了，我爸已经尽力了，我本来打算避避风头，处理掉他之后就带着我妈出国，但现在看来……” 黄斯然细白的手指悄然捏紧了刀，顾铮的注意力从头到尾都在她身上，看到这个细微的动作心里不由一凉，腾的一下站起身：“斯然！事情不该这么结束！如果王东林死了，四年前的真相就真的再也找不回来了。” “找到了又怎样？”黄斯然淡淡道，“你以为那些人死之前我没有问过他们吗？但他们能证明什么？最关键的证据已经丢失了，监控也无法证明我的清白，就算王东林能再开口，他有办法改变那些人对我的看法吗？他有办法……让我回到以前的样子吗？” 阳光下黄斯然看着自己的掌心笑道：“其实从把王东林禁锢在这张床上的时候，我就没办法回头了，法律没有办法制裁他，那就由我亲手来。” 黄斯然说完，手中的刀一横便往王东林的脖子划去，雷锐失声喊了句“不要”，而顾铮在这一瞬间就像是忽然回到了四年前的那个下午，在他接到黄斯然电话的那一刻……他想了四年，如果再来一次，他会做什么样的选择。 “并不是没有办法制裁他！”顾铮咬着牙斩钉截铁吼道，“光看监控是不够的……要着眼在别的东西上，我们需要的是更多人出来指证他！” 黄斯然的动作一顿，在她恢复的那些零碎的记忆里，从小到大顾铮都是个理智规矩的三好学生，她几乎没看过这个人情绪失控的样子，以至于如今这声惊雷一般的怒吼几乎让她下意识便停下了手上的所有动作。 “我后悔了四年，现在我不想再后悔了。”顾铮悄然朝黄斯然走了两步，“确实，人证都已经死了，他们就算活着也很难说明什么，同时监控也对我们不利，但是斯然，王东林不止做过这个事情一次，在监控里看的很明白，他知道怎么躲监控，他也知道监控的位置！如果……我们能找到其他被他‘私了’的受害者呢？” 雷锐一愣，他们之前从来没想过，王东林这么熟练地威胁女方，放出监控，操控舆论……这一切都说明他干过这个勾当很多次，那之前的那些受害者，如果能听到她们的声音的话…… 顾铮继续不着痕迹地往黄斯然的方向靠近，轻声说道：“斯然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了，但是你和雷锐都说过，说我的工作太局限了，总是盯着冷冰冰的监控看，都没办法接触外头的世界，你不在了之后我才知道你说的是对的，如果我当时不一心想着要从监控里找到答案，如果我用那个时间去找其他的受害者，找过去的目击证人，或许事情的结局不会是这样的。” 黄斯然怔怔地看着这个记忆里相当熟悉的人，脑中依稀想起过去她和顾铮一起去看的那场电影，荧幕的亮光印出顾铮两只非常亮的眼睛，黄斯然知道他在中间回头看过自己很多次。 “铮哥，已经来不及了。” 余光里的秦雨早就泪如雨下，黄斯然终于忍不住哽咽了一下：“已经来不及了。” 恶剪调查小组 第52节 “来得及的。”这一次顾铮毫不犹豫地回答了她，“现在我和雷锐都在这里，我们两个这次一定会帮到你，我从不撒谎，至于锐子，斯然你应该相信自己的眼光，他比你想的爱你多了。” “操……真是什么话都让你说了。”雷锐没想到顾铮到这时候突然开始抛这么露骨的大实话，强撑着站起身，苦笑道，“所以说闷骚的人肉麻起来真叫人受不了，斯然，我不知道你记得我们多少，但这个人过去真的不这么说话，或许我这个人说话和做事都不靠谱，但他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你是可以信得过他的。” 黄斯然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眼眶忍得通红，要换了四年前，或许顾铮这么说完她便会立刻丢下刀，但现在她已经注定走上一条没法回头的路了…… 从她醒来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注定没有办法再成为过去那个黄斯然了。 “对不起。” 黄斯然深吸口气，她将快要涌出的眼泪咽了回去，然而还没开口便听秦雨哀求道：“斯然……妈之前一直想要完成你的心愿，但是……妈等了整整三年，真的不想再失去你一次，好吗？” 黄斯然心头一震，从她醒了之后，秦雨和黄天伟几乎对她有求必应，在黄斯然仅剩的记忆里，她的父母原来都是相当本分老实的人，但如今，一个为她杀了人，另一个则放弃前半生一切治病救人的原则，选择成为禁锢王东林的帮凶……黄斯然知道他们是想要完成自己的心愿，她也逼着自己不去想父母真实的想法，但很多事情终究还是绕不过去的。 她捏着刀的手有些发抖，甚至在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一大滴眼泪落在了她的膝盖上，而这温热湿润的触感几乎立刻就将她拉回了现实当中。 哭是没有用的。 分秒之间，关于四年前坠楼时的所有记忆此时都汹涌而来，那一瞬间肉体的疼痛还有精神的湮灭如今都好似生生重来了一遭，黄斯然咬紧了牙关，这一次就算她要走上绝路，也要拉着这个把她推进地狱里的人一起。 他该死！ 她想到这儿心一横，再次挥刀便向王东林扎了下去，却不想刀在半空便被人死死地捏住，顾铮用的力气很大，瞬间他的掌心便被锋利的刀刃切开，大量的鲜血便顺着他的手腕往下淌，而雷锐看得倒吸一口凉气，跌跌撞撞地想起身，却又因为牵扯到伤口不得不扶着墙才站稳。 “你放手！” 黄斯然双眼通红地瞪着顾铮，后知后觉地察觉到顾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她面前了，四年了，顾铮的外表几乎没有变，要说唯一有变化的，就是他的眼神里的情绪更沉了。 病了四年，黄斯然挣不过他，绝望道：“顾铮，你就不能让我走我想走的结局吗？” 顾铮摇摇头，又用了些力气直接把刀抢下来扔到一边，随着一声脆响，刀刃上长长的血迹拖了一路，连带着顾铮手上的血全都滴落在了地板上，他轻声道：“对不起斯然，这一次不会再像上次一样了，我和你保证……即便已经没办法回头，但是我还是想让你获得公正的对待，与其带着绝望离开，有些希望难道不好吗？” “你……” 黄斯然睁大眼，紧跟着便被人直接揽了过去，即便在这种时候，顾铮还是下意识地不想将手上的血弄在她身上，因此他用仅剩的一只手僵硬地轻轻抱了她一下，低声说：“雷锐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失恋的样子非常难看，我也不想再看一次了……所以斯然，你就当是为了他，再坚持一下好吗？”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找出一段视频来给她看，纵使画面上沾满了顾铮的血，黄斯然也还是看出那是醉得神志不清的雷锐，靠在镜子上念她的名字。 雷锐这时勉强挪到了二人面前，看了一眼那段视频便苦笑：“你什么时候准备了这种肉麻的东西……算了，斯然，都四年了，你看我都来得及再跟你说这些，所以，肯定来得及的。” 黄斯然怔怔地看着二人，一时间，关于初中那次军训的记忆像是电火花一样在她有些混乱的脑子里闪现出来，那时候的顾铮还不抹发油，雷锐鼻尖上也还长着青春痘，她记得她攀在人的肩头，毒辣的太阳在他们头顶烤着，三个人影一路顺着红色的胶皮跑道往医务室跑去。 “我要说我就想去买冰棒，你们不会打我吧？” “我去……你演技挺好啊，你装晕，我可是实打实中暑了。” “我们还回去吗？老师那边在等我们吧?” 残缺的记忆里那两个年轻男生说话的声音带着回响，几乎就在耳边，黄斯然反应过来时却已经泪流满面。 他们三个，究竟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对不起铮哥……”安静了一会儿后，黄斯然破涕为笑，“我才想起来，高中的时候你真的比他要帅来着，是我眼瞎了。” 顾铮轻轻松开她：“冷静下来了吗？” 黄斯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短时间内她接收到的情感已经超负荷了，让本身就还不算太过利索的逻辑思维全线崩塌。在阳光下顾铮的脸色因为失血变得苍白，她恍惚了一会儿，随即目光落在顾铮还在滴滴答答淌血的手上：“这下好了，你俩都因为我挂彩，要是现在还有医务室能去就好了。” “你记起来了。” 雷锐听到这句终于松了口气，靠在床上疼得直吸气：“比起那种不靠谱的，还不如先来根烟。” “我们没有时间了，警察很快会找过来的。” 顾铮冷静得很快，他捡了地上的绷带随手给自己缠了两圈，还不忘给黄斯然递了纸巾，说道：“秦阿姨，麻烦你到门口看着一点，我们得在警察来之前把事情做了。” 秦雨还没从刚刚的情绪里缓过来，怔怔地看着他：“小顾……你们，还要做什么？” 这时不光是秦雨，房间里的另外两个人也是满脸疑惑，雷锐心想顾铮总不能是想自己弄死王东林吧，正要开口，顾铮却已经摇摇头阻止了他进一步提问：“四年前王东林的所作所为，王海肯定是知情的……如果没有王家打通关节，他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煽动这么大的舆论攻势。” “所以？”雷锐到底还是和顾铮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一听这意思就猜的七七八八，笑道，“顾铮，你打算怎么钓他那个王八蛋老爹上钩啊？” ———————————— 下周完结。 第一章 监控杀手 27 旧时的游戏 王海接到儿子视频通话请求的时候，才刚跟妻子吵完架。 这些日子接连发生的事情叫人应接不暇，即使是王海这样经历过商场上腥风血雨的人如今都不免焦头烂额，虽说自从上次警察找上门，他就知道这件事跟四年前那个黄斯然的小丫头脱不开干系，本想着如果要报复那几个证人索性让他们死了一了百了，免得后期查出王东林给他们塞钱的事情反倒惹一身腥，然而王海再也想不到，那个姓黄的竟还直接盯上了自己，要不是警方及时通知，他很可能就要死在去万荣电影节的路上了。 “这个疯子……”王海咬了咬牙，王东林已经失踪一年，按照警察现在给的说法，恐怕也是落在了这个黄天伟手上，现在已经是凶多吉少了。王海自然没有冷血到连亲生儿子的命都不在乎的地步，只是他作为一个商人，这辈子的所有东西都是有价的，王东林的性命既然已经无法挽回，他就要想办法将这件事的影响降低到最小。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打算，要利用舆论催促这件事快点结案，毕竟再牵扯下去对他们没有好处，一旦让外界意识到这件事是黄家人对四年前那个案子的复仇，恐怕王东林过去那点猫腻也很快会被人挖出来。 快速结案，模糊复仇，然后再想办法找些新闻自媒体出些报道，让外界觉得这个黄天伟就是个疯子，当年的事情本身就是王东林无辜，如今不但被人平白泼了脏水，还白白为此丢了性命。 不久前，王海在接完城西大队的电话后便已经想好了一切，本想这两天就该开始请一些人吃饭了，却没想到就在不到二十分钟前，一个莫名其妙的工作号忽然在微博上推测出了杀害王东林的凶手，不但如此，他还直截了当地讲出了这整件事里的因果关系，导致王海一心想要淡化的那个四年前的案子就这么被赤裸裸地放在了台面上。 这个人上次曾经跟着城西大队的刑警一起来拜访过他，因此他的推测必然是有依据的。 对方有将近三十五万粉丝，这条视频可以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仅仅二十分钟，转发就已经破了一万五了，王海不得已之下只能直接联系平台希望能下掉视频，电话才打了一半，妻子潘雪娇便从楼上冲了下来。 他们这一行，本身就是活在聚光灯下的，舆论就是命脉，如今黄天伟的案子虽说表面上是个杀人案，实际却是同时牵扯到他们家和乾坤影视的巨大丑闻，仅仅二十分钟，影响便已经扩散到了潘雪娇那里。 再这么下去，明天乾坤影视的股市就会出现问题。 “妈的……疯婆娘还嫌现在不够烦。” 和妻子吵完架，王海坐在沙发上有些气喘，他想点烟，但毛衣口袋里贴身的手机却适时地响了起来，这并不是平时用来联络生意的手机，能知道号码的人基本都是家里人。 王海第一反应是潘雪娇打来的，并不想接，但如今在这个节骨眼上，似乎发生什么都有可能，王海听着手机响了三十秒之后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将它拿了出来，然而，让他再也没想到的是，打电话来的人却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他的儿子。 王海的脑子里嗡的一下。 王东林的微信已经有一年没有过任何动静了，这一次警方在黄天伟家里似乎也没找到王东林的手机，如今王海听着响个不停的提示音，在某个瞬间几乎产生了一种不现实感。 难道东林没有死吗？ 王海从事传媒这行多年，在圈子里什么风浪都见过，虽说之前儿子突然失踪带来的打击不小，但毕竟一年过去，王海从没想到就在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这件事突然就有了结果。 老人捏着手机出神，原先他只当儿子死了，才能冷静异常地衡量种种事情，可如今当王东林还活着的这个念头沉沉砸下来，王海即便再冷静也是个父亲……他三十岁才有了这个独子，一想到电话那头可能是王东林，王海再也顾不上许多，心急如焚地按下了接听键，而后很快视频便被接通了。 和他想的不一样，视频那头是一张熟悉的脸，居然正是不久前在网上发布推测的那个人，对方急道：“王海先生吧，抱歉联系的突然，现在我们刚刚找到你儿子，他精神状况和身体状况都不太好，刚刚说想和家人联系……刚好对方还留着他的手机，所以我们就给你打过来了。” 来人简单几句话里的信息量非常大，身经百战的王海一时甚至愣在了那里，而对方像是看出他不相信，直接把手机调转了过去，王海随即通过画面看清，他们身处在某个室内的房间，而在一张造型古怪的床上还坐着一个人，虽然垂着头只露出半张脸，但自己的儿子，王海不会认不出来……他一眼就看出那是已经瘦得不成样子的王东林。 “东林！” 王海惊叫一声，然而在瞬间来人便把镜头调转了回去：“王先生，他现在精神状态时好时坏，我们这边刚刚已经报警了，要不你来和他说两句安抚一下他的情绪……我看他的状态不好，怕他撑不住。” “好。”王海看儿子心切，当即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只见视频里来人走动了两步，把手机放在被子上，瞬间画面便黑了下来，正在王海心焦之际，镜头另一端终于有人颤颤巍巍地将手机捧了起来，似乎是因为没有力气，画面晃动得非常厉害，王海只能模糊看到王东林消瘦的下巴，他焦急道，“儿子你怎么样？能听到我说话？” “爸，爸……”半晌，对面传来了一个男人异常低哑的声音，几乎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你，听到吗？” 王海光听声音就意识到，王东林的身体状况恐怕不算好，甚至连讲话都很艰难，他没想到失踪一年的儿子如今又能活生生的出现在面前，心中一酸：“儿子，你现在还好吗？爸很快去接你，你……”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画面外忽然有人厉声道：“你做什么！住手！” 一阵打斗的声音传来，王海听得手心出汗，在此时此刻简直恨不得扑进屏幕里：“东林，你还好吗？你那边什么情况？” 王东林喉咙里呃呃着说不出话，王海实在没办法，只能扬声道：“你们在哪儿！我帮你报警！” “还是别报了吧。”回答他的是一个冷冷的女声，随着打斗声停止，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王东林手里的手机被人拿了过去，出现在镜头里的是半张沾了血的白净的脸，黄斯然冷冷道，“倒是没想到有人能找到这儿来，正好我也打算要你儿子的命了，不如给你直播吧王先生？” 王海看着女人冰冷的面容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凉了一半，他认得这个女人，从小到大他都提醒王东林对待女人要小心，结果这小子回回不在意，以为用钱可以搞定一切，终于，在四年前他踢到了一块钢板…… 这个女人居然已经醒了！ 黄斯然笑了笑，将镜头掉转过去，王海看见刚刚跟他对话的人正倒在地上起不来，满手都是血，惊道：“你这个疯子做什么！” “想叫我放过你儿子，再让他去糟蹋其他的姑娘？”黄斯然冷笑，将镜头转去王东林完全动弹不得的手指上，用沾了血的刀刃轻轻得剔着他的指甲，“王先生，你儿子现在不怎么能动，我本来留着他一条命想慢慢折磨，没想到还有人可以找上门来……你还想听他说两句遗言吗？” 她说完镜头便大幅度地晃了起来，像是被递到了王东林面前，从画面里只能看到男人有些空洞的瞳孔，声音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恳求道：“爸……爸，你，你和她，道歉，让她饶了我。” 王海急得满头是汗，但偏偏在这个时候他有再多的资源和钱都救不了自己的儿子：“四年前的事情你想要什么赔偿？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你别动我儿子。” 黄斯然冷笑着没说话，只把手里的刀一横，用沾了血的刀尖拍在王东林惨白的脸上，在手机视频有限的画面里，男人似乎挣扎着想要躲开，但却苦于没有力气，一片混乱的镜头里只能听见他用嘶哑的声音求道：“爸，救我……和她，说，实话。” “事到如今以为说实话可有点迟了。” 黄斯然笑起来，她把手机塞回王东林手里，如此一来王海也终于可以看到儿子消瘦至极的身体，在敞开的衣领里，甚至连肋骨都根根分明…… “你想要公道我可以给你！”王海急道，“东林以前是不像话，干过一些混账事，我们可以想办法解决这个事……你不要冲动，四年前……四年前我们和华美达酒店是有协约的，如果出了事酒店方面也会帮我们，毕竟传媒公司的大型宴会很多他们也知道我们得罪不起。” 黄斯然冷冷道：“你们是得罪不起，他不止这么做过一次吧，之前的女孩儿呢？” 王海擦了一把头上的虚汗：“大家都是有价的，黄小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们提钱，但是事情总归都有解决方案的，不一定非要弄成这样。” “你给了她们多少钱让她们闭嘴？” “每个人想要的东西不一样，黄小姐，这件事好商量的，确实是我们家东林做的不对，做这行的，很多事情他以为是约定俗成的……” “约定俗成？”黄斯然冷冷道，“约定俗成要搞这套潜规则才能进他的公司？” 王海为了救儿子的命如今也顾不得这么许多了，无奈道：“他手上的资源多，所以这小子也一直因为这个事儿很不像话……之前我为了这个事儿，家里也没少给他花钱，毕竟这事儿对于女孩儿来说我知道，很难接受。” “有几个被你们花钱私了了？” “可能，有六七个吧……黄小姐，你冷静一点，我们之后好好商量这个事，你想要什么补偿我们都会付的好吗？” 见对方不说话了，王海心里一凉，后背当即就被汗浸透：“黄小姐！当时的事儿是我们做错了，王东林这小子非要来硬碰硬的，我们其实也不想……这对他的名声，不，这对任何人的名声都没有好处……是这个混小子做错了，我们也不想发生后头的事情，所以……” “你们不想？”黄斯然直接打断了他的絮絮叨叨，“就因为我不接受你们的价格，所以你们觉得我死了反倒是好事，这次的四个证人不也是一样，你早就知道这件事可能和我们有关，但你不说，就是想要他们死了一了百了。王海，这些事都是你默许王东林做的，如果没有他家里的背景，他也做不到让一夜之间全北阳都认得我，我知道你们在背后做了手脚想逼死我，对吗？” 王海重重吞咽了一口，如今再后悔当时任由王东林按着性子来也迟了，他们做媒体的本来最忌讳把话说死，毕竟什么都需要人脉，四年前王海看了黄斯然的资料本来觉得这丫头兴不起什么浪，于是便让王东林自己处理了，谁能想到…… “确实是这小子买的通稿，是他混蛋。”王海焦头烂额，“黄小姐，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他造的孽我可以帮他补偿，但是请你留我儿子一条命好吗，他做的事情罪不至死的。” “他都叫我死过一次了，还罪不至死啊？” “黄小姐……我们真的不想把事情弄成这样，东林也觉得给一点压力你就会接受赔偿了……” 黄斯然冷冷在电话另一头笑了一声：“那你现在愿意出什么价救你儿子的命？” 王海见事情有转机，抓着手机想要努力打动黄斯然：“价格都好说，甚至……甚至如果警察要为难你，我这边也会想办法，事情总有解决的路子，你如果愿意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把你要的东西送过来……” 视频的另一边又有很久没说话，王海看不见王东林的脸，只能看到他在平缓呼吸的胸口还有满是胡茬的下巴，足足过了有好几秒种，黄斯然很低的声音才传了回来：“我想要的东西已经拿到了。” 说完，视频通话便被干净利落地切断了。 恶剪调查小组 第53节 第一章 监控杀手 28 绝境里的希望 “没想到铮哥现在的演技都有进步了。” 按下微博的发送键，黄斯然长长舒了口气，没想到事到如今，她竟然还有和顾铮雷锐一起“拍片子”的机会，就好像回到他们的旧时光一样。 按照顾铮的说法，具有胁迫性质的视频和录音都是无法被采纳成为合法证据的，因此即使王海直接在视频里袒露了四年前的真相，这对翻案也不会有任何的帮助。 然而，即便如此，这样的视频如果被放到网上，就会起到完全不一样的作用。 黄斯然看着屏幕上瞬间飙升至 121 的转发，苦笑道：“这样真的没问题吗……说成是我用你们的手机发的，到时候可别把你俩也弄成从犯啊。” “有什么问题，我俩这不都挂彩了？”雷锐刚刚忙活着给王东林“拿手机”和“配音”，如今甚至都出汗了，他就着他们商量好的最终位置瘫坐在地上，后知后觉地感到胸口疼得钻心，“按照顾铮的说法，后期的手是要害，他手这种状况怎么都得住 icu 了。” “抱歉……” 黄斯然叹了口气，在警察来之前，他们或许只剩下最后十几分钟了，她刷新了一下手机，方才她用顾铮的号发出的视频转发已经过了五百，许多人都以为这是之前那条推测视频的后续，因此热度更是水涨船高。 他们没有办法靠王海的坦白就解决这个案子，但是，随着王家声誉一落千丈，过去那些忍气吞声的受害者或许会选择再次站出来，给这个案子带来转机。 这些事情，黄斯然觉得自己可能看不到了，但是顾铮说的没错，有希望总归是好的，哪怕只有一点点，相比于带着绝望死去，那也总归是好的。 室内随着她的这声道歉而安静下来，秦雨看着这三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很快将要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而她说到底还是留不住这个女儿，女人想到这儿忍不住红了眼眶，对黄斯然道：“斯然你过来，妈再抱抱你。” “好。” 黄斯然在这时好像又变回了以前那个乖巧的小姑娘，她依言上去用力抱了一下她的母亲，轻声道：“妈，别难过，是我拖累了你和爸，谢谢你们完成我的愿望。” 秦雨泣不成声，她本来还有一丝侥幸，觉得或许不会有人发现，或许……孩子他爸做出这一步，黄斯然真的可以拥抱新的人生。 “怎么会是拖累……妈就是舍不得，怎么选都舍不得。” 秦雨几乎说不下去，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即使不说，房间里的所有人也知道前头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终局就在面前，而这又将是一次痛苦而漫长的离别。 黄斯然用力地拥抱着她的母亲，远远的，她已经能听见警笛的鸣叫，顾铮在拍完视频之后就选择了报警，因为如果不这么做，王海一定会起疑。 这声音将她带回现实，黄斯然松开秦雨，转向另一边的顾铮和雷锐：“刚刚都忘问了，我这次演的怎么样？” “王海这孙子都要吓尿了吧。”雷锐强压着情绪笑道，“不过还好你没去当演员，要是当了演员……我俩想见你都得分档期了。” “都这时候了你就不能少说点废话。”顾铮听不下去，他看了一眼雷锐忍得通红的眼角，轻声道，“算我拜托你，这次不要再让来让去的了，自己喜欢的人就去追求好了。” “我以前怎么都不知道你这么牙尖嘴利。” 他们的时间所剩无几，雷锐内心很清楚，在警察来的时候，他和顾铮必须变回“受害者”，一旦连他们俩都撇不干净，后头就更没有人可以为黄斯然说话了。 想到这儿雷锐艰难地撑起一些身子，对黄斯然张口双臂：“抱了他，我的呢？” 他们在一起度过了过于漫长的青春期，而现在这一场跨越多年的初恋也终于要画下一个句号了。 这是件他等了很多年的事。 在响彻四周的警笛声里，黄斯然几乎是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就像是十二年前的那个夏天，黄斯然从双杠上栽下来，跌在他的身上。 雷锐想把她留在怀里，但是他知道，自己做不到。 “雷锐，以后别再按照我的标准选女朋友了。”黄斯然用力吸了一下鼻子，“傻不傻？” …… “所以说事情就是这样。” 一小时后，在北阳第一医院，刚刚接受过清创的顾铮和梁海江讲完事情的全部经过，淡淡道：“第一条视频是她逼我录的，后头我和雷锐本来以为制服她了，所以就打算去救助王东林，发现他还有基本的意识之后我联系了王东林的父亲，而雷锐正要报警，然后又被她刺伤……之后的事情你在视频里也看到了。” “……” 可以说，顾铮相当不擅长说谎。 梁海江看着他挺得笔直的背脊，最终还是没说不久前他从医院方面得到的消息，王东林因为长期服用精神类药物产生了重度意识不清的后遗症，现阶段几乎没有办法对外界产生反应，就跟别说直接和王海对话了。 当然，医生说这件事本身也是有概率性的，而梁海江这时已经问过当时房间里除了黄斯然以外的三个人，对于当时情况的描述完全一致，都说是王东林短暂恢复了意识和王海有过对话。 三个小时过去，王东林事件在微博上已经彻底发酵，即便是顾铮在拿回手机之后删除了原视频并且发表了道歉微博，事件的影响却没办法被轻易抹去，如今只要在网上随便搜一下王海或者王东林的名字，王海承认儿子强奸的相关内容就会直接冒出来。 顾铮看了一眼梁海江，单从男人细微的表情他就知道对方肯定对当时房间里发生的事情还有怀疑，但在没有其他人证的情况下除了相信也毫无办法，顾铮问道：“雷锐呢？他的伤怎么样？” “皮肉伤没大碍，但是毕竟在胸口要害，未来几天活动可能有点问题。” 梁海江叹了口气，许多事他作为刑警心里也有数，对付像王家这样有权有势的家庭，名誉伤害相当致命，然而如今黄斯然身上背着四条人命，自然也不会再在乎像是诽谤这类的罪名了。 梁海江想到这儿无奈道：“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啊，马上王家会找你麻烦的……不论怎么说，那条视频是从你微博发出去的，即便有特殊情况，对方也可能不买账。” “我知道。”顾铮一早在想出这个办法的时候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利用舆论势必会被反噬，但如今想要帮上黄斯然，除了这条路也没有其他路可走了，他轻声道，“就希望马上会有人让他们没功夫对付我吧。” 在医院简单处理好伤口后顾铮和雷锐去分局补了笔录，折腾完一圈，等两人各自安抚好家里的家长时间已经接近晚上九点，出于未雨绸缪的考虑，雷锐这两天都不打算回去，正好他和顾铮一个手不能动一个没法走路，合在一起勉强能当一个人用，索性便直接去顾铮家蹭沙发了。 “你说马上会不会有人到你工作室外头喷漆什么的？” 雷锐一瘸一拐地把从工作室抱回来的猫安置好，小橘子头一回来顾铮家，东嗅嗅西闻闻，很快便找了块舒服的垫子将自己安置了。 这一天经历的事情太多，以至于如今神经松懈下来，顾铮累得像是被抽了骨头：“希望在他们找我们麻烦之前，有人能去找他们麻烦。” “你说过去那些受害者？”雷锐艰难地到他身边坐下，“也不会这么快吧，毕竟这个事儿是需要勇气的，我们现在搞臭了王家只能说帮她们壮胆，至于愿不愿意站出来，那真的还得看她们的个人意愿。” “这个案件现在引起的舆论反响应该可以推动它进行二度侦查，只是需要新的人证和物证。”顾铮疲惫地用没有伤的手捏着鼻梁，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雷锐，你有没有想过帮斯然争取好一点的判决？” 雷锐一愣，没想到顾铮都想到这儿了：“好学生就是不一样啊，我这儿还在伤感呢，你都开始考虑下一步了。” “今天哭得这么难看，你舍得？”顾铮凉凉看他一眼，还记得雷锐早上那副惨样，黄斯然到最后都没有把话讲清楚，大约也是不想让雷锐更难受。 雷锐叹了口气：“我们现在除了能找一个靠谱的律师还能做什么？以你了解的法律知识，这种情况可能轻判吗？” “可以争取死缓。” 顾铮深吸口气，其实早在白天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想，如今这种情况能达成的最好结局是什么，即便黄斯然走的是条不归路，他们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但让他眼睁睁地看着黄斯然被处以极刑，顾铮觉得自己也做不到。 雷锐苦笑：“她和黄叔手上有四条人命，还将一个人折磨的半残，这种情况如果能争取到死缓，我可能下半辈子都得烧香了。” “客观发生的事情我们无法改变，但是我们可以想办法让更多人知道斯然的遭遇。”顾铮冷静道，“司法不会顺应民意，也不会被舆论所裹挟，但在量刑的时候，会把它考量因素。” 雷锐想了一下，确实像斯然这种情况，争取到被害者的谅解书估计是难了，但毕竟她也是受害者，如果真的能让更多人意识到这一切是在她被逼上绝路之后才有的决定，或许事情还会有一线转机。 “这不是我们的老本行吗？”雷锐想到这儿努力打起一些精神，“是不是又要去找那个情商为零的热搜大师了？” “不止要找他，如果真的有相关的受害者现身，我们可能还得找小金和阿酒帮这个忙。” “找她们做什么？她们不是专管偷拍吗？” “她们俩毕竟是女生，过去也经手过不少这样的事件。”顾铮摇摇头，“强奸案的受害者不一定能对我们敞开心扉……付一点钱找她们，说不定最后会有奇效。” “没想到啊，还有一天要用到你顾铮的人脉。”雷锐摇摇头，如今事情虽然看似是解决了，但其实帮斯然争取到公正的判决才刚刚开始，他长叹一声，“说起来，今天你在斯然面前还挺会说的嘛，社恐治好啦？” “那些话我想了好几年了。”顾铮淡淡道，“这辈子都不想再看你在这件事上让来让去了。” 雷锐心想自己真是好心没好报，又叹了口气：“那你怎么办，这辈子不会就打光棍了吧？” “有些人平均两个月换一个女朋友现在还打光棍，看起来似乎比我凄惨一点。” 顾铮凉凉看他一眼：“斯然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她希望我们两个往前看……之前我们已经让她失望过很多次，这一次，我绝对不要再让她失望了。” 第一章 监控杀手 29热搜预定大师 雷锐再见到周雨林的时候是在普西路的一家奶茶店，顾铮这两天正在忙活着找律师，所以招呼这个情商大师的活儿只能交给雷锐来做了。 “好久不见。”雷锐拿出见甲方的心态，笑道，“老周，咱们谈生意好歹也选个体面点的地方，奶茶店是不是有点太接地气了？” 周雨林满脸不爽：“我欠人奶茶，她马上过来……我不想给她花一分钱，你请会好点儿。” “……” 雷锐觉得顾铮这些朋友都很有意思，周雨林口中这个人一听就知道和他很熟，但周雨林又一分钱都不肯给他花，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古怪的人际关系。 两人在奶茶店里坐了一会儿，半晌却见一个长相英气的姑娘从外头进来，个子少说有 178，戴着一副大墨镜，看到周雨林便没好气道：“你就请我喝这个？” “看你最近长胖了不少。”周雨林毫不示弱，“还敢喝这个？没见过做你这行还敢这么吃的。” 雷锐简直对周雨林这和女生说话的技巧叹为观止，要不是马上还要求人办事他简直想起立鼓掌，问道：“那……二位喝点什么？” “黑糖奶茶去冰。”女生看他一眼，又道，“这个姓周的肯定会讹你最贵的奶茶，你就什么贵给他点什么就行了。” 雷锐了然，他去前台点了单，远远地还能听见姑娘正在和周雨林吵架，他拿着奶茶回去的时候就听姑娘冷冷道：“上次的片子你剪成这个样还好意思放上网，根本配不上老娘给你拍的镜头。” 周雨林冷笑一声：“一组镜头就他妈拍两个，好看顶什么用，你告诉我怎么剪？” 雷锐有些吃惊，没想到这个姑娘还是个摄像，在他的从业生涯里，看过的女摄像少之又少，之前南边圈内倒是有个很有名的女摄像，据说也是个满身纹身的大高个，雷锐过去一直想着什么时候能合作一下。 他把奶茶给人递过去，笑道：“姑娘你是个摄像啊，那咱们也算是同行。” “不算同行，我只接散活儿，平时还有别的工作，很忙的。”姑娘说话十分利落，伸手过来和他握了一下，“你好，我叫赵岩。” 这么一握雷锐心中就有数了，姑娘的手心里茧子不少，手臂力气也不小，看上去倒真是个干摄像的，他笑道：“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女摄像，之前说周宁那边圈内有个姑娘做摄像的，我还一直想着见见呢。” “她这一身蛮劲不做摄像就只能去货拉拉扛大包了。”周雨林翻了个白眼，“不过你如果有工作要委托我，片子肯定是她拍，你把想法讲一下吧。” 雷锐这才意识到这俩看上去这么不对付居然还是合作伙伴，他将想通过上热搜的方式给斯然争取好一些量刑的想法给两人说了，却不想面前这两人听完竟都陷入了沉默，半晌赵岩冷笑一声：“确实，这姓王的也该倒霉了，他爸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手里头捏着那么大的平台，对这个混蛋儿子平时的所作所为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估计也是想着什么事儿都能靠钱搞定。” 她说完又瞥了一眼周雨林：“不过这个委托你能做吗？不会有问题吧？” 雷锐心里咯噔一下，本来以他对这个姓周的了解，还以为周雨林是只要钱到位了都能接的，倒是没考虑到以王海的背景，圈内人接这个委托之前可能都要掂量一下。 周雨林喝了一大口奶茶，问道：“赵岩你什么想法？” “我接。”赵岩冷冷道，“我最讨厌的就是圈内这种欺负女人的事儿，再说了，我也不喜欢王东林这孙子，趁着这回正好捅他一刀。” “这个事儿爆出来，这几天乾坤影视的股份都在暴跌……王海的气数本来就差不多了，也不差你这一刀。”周雨林眼珠一转，想了想道，“我得先回去做些准备，估计还得找一下大哥……至于委托，我这边会接，晚点我再和你细谈。” 从奶茶店出来，顾铮那边和律师也聊得差不多了，自从王海和王东林的事情被曝光，这两天在微博上陆续有几个疑似过去王东林的受害者现身，这对顾铮和雷锐而言无疑是个好消息。 “周雨林那边怎么样？”连轴转了快半星期，顾铮连声音都是哑的，“他接吗？” 雷锐点上一根烟：“这哥们儿态度有点奇怪，不过说他还是会接，你呢？小金和阿酒去见了两个受害者，现在有任何反馈吗？” 顾铮道：“当时女方都接受了王东林开的私了条件，但强奸毕竟是公诉案，私了是不具备法律效应，受害者要站出来讲当年的事情需要一些勇气……阿酒和小金还在核实这些人的身份，并且劝说她们讲出自己的经历。” 雷锐吐出口烟：“这么长时间了，证据……” “这倒是有好消息，阿酒说有一个受害人现在可能还存有当时的物证，但是还没能做通心理工作。”顾铮疲惫地打断他，“我要回去睡一会儿，周雨林那边的事情就全权交给你了，你晚上回来的时候钥匙压在老地方。” 顾铮说完就把电话挂了，雷锐猜他是累得够呛，这个案子秦雨也是从犯，现在人还在看守所里，只能出委托书让他和顾铮代为请律师，也因此顾铮在一星期里几乎用掉了他大半年的社交份额。 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在黄斯然的案子侦查期间，他们得想办法推动王东林强奸案的进展，这样这件事本身才会在公诉阶段被列入量刑的考量因素。 恶剪调查小组 第54节 雷锐等到晚上，周雨林给他回了电话，他和赵岩决定要接这个委托，但是涉及刑事案件，他们也必须考量一些现实因素，有些预防针还是要提前打的。 周雨林道：“争取人同情这个事情是要有技巧的，现在你们这个朋友毕竟是杀了人，而且还杀了四个，她是洗不白的，在这种情况下，如果给她做开脱反倒会起到反效果。” 雷锐听得心里发沉，但也知道对方说的是实话：“你们想怎么做？” “我不会在片子里明说黄斯然的案子，但会拎出曾经遭遇性侵的女孩儿这个专题来出片子，到最后采访一到两位过去可能被王东林侵害过的受害者让观众进行自然的联想……你也是做媒体的，应该知道最好的舆论发酵剂是共鸣和情感，这时候要扩大这条片子的受众面，不能单讲一个案子，而要发散到更大的群体上。” 周雨林在谈业务的时候和平时几乎判若两人：“这条片子的素材量不小，时间又紧，我和赵岩已经商量过了，都觉得越真实出来的效果反而会越好，也比较容易打动人，因此我们不打算找任何的演员来演出空境部分，全部素材都希望能用真实被害人的镜头。” 雷锐皱眉，这个要求可不简单，要说动这些女孩儿重新面对过去的伤疤，显然是强人所难。 似乎是发现了他的沉默，周雨林淡淡道：“我每次拍片子都会和受访人说，成为受害者是一件不幸的事，但是如果想抹平自己的不幸，并不是光凭受害者这个身份就可以做到的，有些不公上升不到立案，而就算上升到立案，警察可以解决的也只是案件本身，无法给受害者带来彻底的救赎……这件事必须要靠自己，靠自己让声音传递出去。” “……” 雷锐还是第一次听周雨林说些情商正常的话，他本来以为这人肯定是跟他一样，以前学习成绩不好，所以才沦落到当编导，如今却没想到这个姓周的还能讲出这种文绉绉的大道理，一时间甚至有些震惊，而这时周雨林又道：“真正可以给一个受害者带来救赎的，是知道自己的不幸并非全无意义，讲出自己的故事是为了让更多人能了解到过去的不公，也让他们未来可以避开这样的危险……这套骗人的说辞留给你了，时间很紧，要想片子按时出来，一周内得把人找全。” 周雨林又和他交代了几句便挂了电话，雷锐回过神来才想明白这个姓周的是把最麻烦的事儿全部推给了他，如今要在一个星期里找到所有的拍摄对象，估计他和顾铮马上又要没觉睡了。 雷锐叹了口气，又给阿酒去了电话，女人接起来的时候声音听着已经微醺了：“你和阿铮这回揽的事儿可不小，我已经很久没接过这么费嘴皮的工作了。” 雷锐心知就顾铮给她们开的价，对方愿意接显然是出于义气，他现在自然也拿不出甲方的架子，只能赔笑：“辛苦你们了，有愿意开口的吗？” “我陪着她们喝了点，有个姑娘哭得我肩膀都湿了。”阿酒无奈，“接这件事也是出于我和小金的私心，希望看这些姑娘的遭遇能被更多人知道……女人嘛，对这种事总是感同身受的。” 雷锐听说有人愿意站出来说话这才松了口气：“那她愿意配合做个采访吗？” “明天再说说吧，既然愿意在网上开口，想必也是希望这件事最后能获得公正地解决的。” 阿酒和他说了一些今天问到的情况，果真王东林用在黄斯然身上的伎俩之前便用过很多次，这些姑娘之所以会答应他的赔偿，很多时候也并非是想要那笔钱，而是王东林威胁她们如果想把事情闹大，他会动用手上的资源让这些姑娘以后的路非常难走……大多数的受害者在遭遇侵害时都还是花季年华，为了以后能在媒体圈继续混下去，最后也只得选择忍气吞声。 阿酒承诺之后两天她还会和小金一起试着让其他几个姑娘敞开心扉，雷锐嘴上说着拜托了，心里却知道这件事就算做成，最后能不能给黄斯然带来减刑也说不好，但是就像顾铮说的，他并不甘心看着不公的世道把一个被害者逼成凶手而没有任何说法，也并不甘心看着这个他从小喜欢到大的女孩儿最后落得这么一个结局，为了自己以后还能有看到她的机会，不管是什么都值得他们去试一试。 雷锐定下心思，打算跟顾铮一样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开始最艰难的工作，然而就在他准备熄灯离开工作室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倏然大作，这一次却是个未知来电。 “你好？” 雷锐习惯性地接起来，还没来及说出第二句话，对面便有个冰冷的男声说道：“不要再继续诽谤王东林，他本人已经醒了，知道你们玩了什么伎俩……小聪明帮不了你们赢官司，还是趁早认清现实的好。” —————————— 这章里的周雨林，其实就是警察那个案子结尾出现的那个嘴巴很毒的小伙子，因为一些原因也改名啦，在这里和大家说明一下。 第一章 监控杀手 30 沉默的受害者 光是听内容，雷锐就知道找上门的是谁，他冷笑一声，几乎立刻便打开了电话录音：“你家老板亲口承认的事情，还打算怎么抵赖啊？” 男人冷冷道：“你们做这样的事情要考虑清楚后果。” 雷锐心里猜王海现在已经乱了阵脚，在这种节骨眼上居然还想出了人身威胁这一套，可见王东林这招就是从他老子这儿学来的：“你们速度还挺快，王东林刚醒就来找我们麻烦了。” “我说了，不要再诽谤王东林，到时候追究你们的责任怕你们承担不起，更何况那女孩儿马上还要上法院，她对王东林做的事儿最后是要抵命的。” 雷锐冷笑：“所以你这是在威胁我？” 男人道：“不要干蠢事，很多事情没你们想的那么简单。” 雷锐心想这人还知道点话术，没讲出更过火的话来，而在这种情况下闲扯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他一肚子的火正愁没处发，当即冷冷说道：“回去转告你老板，我们现在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合法的，做贼心虚的不是我们……在这个风口浪尖上，我和顾铮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家主子也不会有好果子吃，你们尽可以试试，不是每一次你们都可以用这招把外头糊弄过去，四年前那姑娘没认这种操蛋的世道，我和我老板也不会认，放心吧，我们最擅长的，就是和你们这种王八蛋死磕到底。” 雷锐说完干脆利落地便把电话给挂了，他深吸口气，在原地坐着点了一根烟，转头就打电话把顾铮弄醒了。 “王海叫人来威胁你？”顾铮听完他说的内容几乎一秒就清醒了， “你录音了吗？” “录了，那当然，咱们就是干这行的，总得有这点自我保护意识。”雷锐吐出口烟，“这两天还是得小心点，这帮孙子明显已经狗急跳墙了，连这种后果都不考虑就来威胁我，实在不像是王海这种老狐狸会干的事。” 顾铮想了想：“他现在还没来联系我，可能是想先探探我俩的口风，看看有没有谈判的余地。” “也不能每次都叫这群王八蛋得逞吧，要不这世道还能不能行了。”雷锐想到四年前黄斯然的处境，显然马上他和顾铮也要走上差不多的老路，“你要不给顾叔何姨打个电话吧，避避风头，我这边也让我爹娘减少出门，拖家带口的总得当心点儿。” “嗯，但是这次不能这么被动了。”顾铮很快说道，“对方的资源比我们要多，四年前我们就吃过这个亏了。” 雷锐自然知道顾铮的意思，王家家大业大，想给他俩找点不痛快也就是分分钟的事情，得想办法在这件事上反客为主，他想了想：“要不把录音给周雨林吧？” “给他做什么？” “让他帮忙炒热度，我们现在手里最好的牌就是舆论，既然已经打出去了，就打到底。” 顾铮听出他的意思：“所以我俩还要把自己当棋子用？” 雷锐想起之前周雨林同他说的话，想让人产生同理心是需要技巧的：“我后来也想过，四年前斯然出事的时候我们总想着和对方硬碰硬，但其实如果当时我们能让更多人斯然的遭遇，那么她就能获得更多的话语权……王东林放出监控不也是这个目的吗，大多数人不会相信你口述的客观现实，但是却会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只要话是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的，而我们没有在上头动过刀子，许多人就会买账。” 顾铮沉默了片刻，半晌喃喃道：“而且王东林越是失势，之前的受害者就越可能站出来指认他……” “法律就是法律，但是公道自在人心也不是一句空话，我倒要让更多人看看，王家人到底是一副什么样的嘴脸。” 雷锐轻声说着，眼前却浮现出了黄斯然的许多样子，上学时追着他满操场跑的，工作后缠着他要看镜头的，咧嘴大笑，佯装委屈，满身是血，又或者是泪流满面，四年来他和顾铮一直用不同的方式赎罪，而无论他怎么做，他也不可能再让他爱的那个女孩儿回到自己身边了。 如今黄斯然即将被彻底从他的生命里剥夺走，雷锐心中虽然也还存在有一丝微薄的希望，但更多的，则是一种想要以牙还牙的的切肤之痛。 “那个人有一点说的没错，斯然或许最终要偿命，但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我们现在对此无能为力。” 工作室里很安静，雷锐在这一刻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他觉得痛苦，而这痛苦让他更加愤怒。 “斯然要为她做的事情付出代价，那相应的，这个姓王的也是一样……”雷锐咬紧齿关，看着自己的掌心，不久前黄斯然才将眼泪留在了上头，如今好似还在发烫，“四年前给他逃过去了，现在我就算堵上一切，也要把斯然要的公道还给她。” …… 三天后。 乾坤影视股市跳水的新闻从一早就悬在了微博热搜上，自从不久前乾坤影视总裁王海被曝出承认其子王东林在过去曾经性侵多名女性之后，乾坤影视的黑料就似乎一直没断过，而三天前，王海又被曝出言语威胁此案的知情人不要再深究案件，此事的音频一上网，当天下午乾坤影视的股票便出现了大幅度的波动。 为了回应网络舆论，北阳城西分局也在不久前应景地发布了和乾坤影视相关的重大案情通报，称近一年发生在北阳的一系列杀人案件目前已经锁定了重大嫌疑人黄某然和黄某伟，系父女，而这两人也涉嫌绑架了乾坤影视少东家王东林长达一年之久，目前虽然王东林已经被成功救出，但身体状况却不乐观，案件也还在近一步调查当中。 警方在案件通报中虽然没有明说两名嫌疑人作案的动机，但在这个节骨眼上，这则通报却是直接坐实了不久前“恶剪调查工作室”发出的网络猜测，王东林一案的凶手是四年前曾经曝出王东林性侵的黄斯然及其父亲黄天伟，当时虽然此案也一度引发过舆论海啸，但最终却因为王东林放出酒店的监控视频，被认为是女方碰瓷，事后便不了了之了。 一时间，关于王东林，黄斯然，以及乾坤影视的一系列新闻在网上引起热议，娱乐圈发生了刑事案件，这本身就不是什么天天都能看到的事情，网友们讨论的热情高涨，再加上还有唯恐天下不乱的营销号不断曝出过去数年里乾坤影视苛待艺人和抄袭海外影视剧的黑料，三天来乾坤影视的股票一路暴跌，大量的员工离职，还有人预言，这家长久霸占娱乐圈高位的公司不久后将会彻底销声匿迹，变成一段娱乐圈的黑色历史。 可以说，在众多的网络讨论中，有两派观点一直争论不休，一派认为在法治社会里，像黄斯然这样的复仇故事并不应该被认可和洗白，毕竟王东林虽然有错在先，但如果谁遭受到了不公都要用走极端的方法报复社会，那本身就是在蔑视法律和正义；而另一派人虽然也认为黄斯然应该接受法律制裁，但她本身是因为不公正的待遇才被迫走上了这条不归路，王家利用财势让证人作伪证，熟稔地洗去了一切物理证据，并且还利用手里的资源将被害人逼上绝路，如果不考虑这一切客观存在的前因就直接判处死刑立刻执行，那司法便会显得毫无温度。 将近一周来，网上的讨论从未停歇，而就在乾坤影视股市跳水的四天之后，一条关于未解决性侵的短片则再次将已经成为众矢之的的乾坤影视推上了热搜榜单第一。在最初，短片的发布人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号，自称沉默的受害者，但十分奇怪，在只有寥寥几个僵尸粉的情况下，视频一经发布却迅速被各大营销号转发，短短三个小时，转发量过了六万，相关话题“沉默的受害者”进入了热搜榜前十。 在沉默的受害者发布的短片内，拍摄者邀请了六位过去曾经遭受过性侵的受害者进行访谈，在他们当中，有四个报了案，还有两个没有，但无一例外，有关那次事件的记忆都伴随她们终身，其中一个女孩儿通过特写镜头给导演看了她手腕上的伤疤，足足有七道，其中有四次是被她父母送去医院的，还有三次她在失去意识之前自己给自己止了血，只是因为不希望父母更难受了。 从始至终，导演并没有公布任何受害者的姓名，采访时更是让她们坐在暗处，甚至连声音都做了效果，尽可能地保护被害者的隐私，然而，就在片子的最后，两位没有报案的受害者却是坐在一起接受采访的。两个女孩儿提到了同一个性侵者，在业内有权有势，当初也正是因为对方威胁如果敢将事情曝出去，她们最终可能会失去工作，甚至还可能被“社会性死亡”，两个被害者才不得不接受了对方的“赔偿”，忍辱负重地一直将这件影响她们一生的事隐瞒到了现在。 整条“沉默的被害者”一共八分钟，其中有五分钟是受访者的采访，剩下的三分钟则是这些被害者不露脸的空镜，从轮廓来看，她们大多是身材姣好的妙龄少女，但在这条片子里，这些正处在花季年华的女孩儿却从始至终没有走在阳光下，只是沉默地坐在了黑暗里。 “不要让更多沉默的受害者沉没了。” 在片尾的黑暗里，拍摄者打上了一排干净的小字，而下午五点，在这句话进入热搜榜单的同时，王东林性侵的相关热搜也重回了热搜第三。 当天晚上七点，乾坤影视高层离职的消息被各大新闻号转载，随后在八点出头的时候，“黄斯然”作为热门词条进入了热搜前二十，点进词条，首先出现的是一条女性大 v 博主的短评。 “尊重一切法律裁决，但在那之前，为了不让下一个沉默的被害者再出现，请把黄斯然的公道还给她。” 晚上十二点，转发过了八万，在北阳四环一栋高层写字楼上，两个男人靠在黑暗里点上烟，一只猫绕着两人的脚转悠不停，但在这一晚，却怎样都引起不了两人的注意。 “尽了人事了。”过了许久，其中一人苦笑着吐出口烟，看着远处北阳四环内的灯火说道，“剩下的，就只有听天命了吧。” ————————— 明天完结！愿意打分的可以帮忙打个分，感谢！ 月底大概率会开双女主的新文《摄像头猎人》 到时候也请大家关注啦！ 第一章 监控杀手 尾声 重逢的未来 一年后。 “这个探视证办下来的可不容易。” 雷锐站在北阳女子监狱的门口，在阳光下长舒口气：“回去又要请梁队吃饭了吧，之后还得去看黄叔，也得要他做工作了。” “反正你给他打电话。”顾铮还在忙着给委托人发微信，最近这一个月他和雷锐都忙得像是个陀螺，如今因为探视证办下来了，他不得不将手头的两个委托推后解决。 两人在门口处理好手头的事务，经过重重安检终于进入了会面室，等待时顾铮凉凉道：“你一会儿可绷住了，别到时候惹得斯然也难受。” 雷锐有些尴尬，其实不是他的情绪管理变差了，而是这个案子因为案情过于复杂，审理过程煎熬异常。一年多以前，在微博上有了还黄斯然公道的讨论后，乾坤影视也发起了相应的反击，王海一反常态不顾形象地直接曝光了王东林的身体状况，强调黄家在一年内对王东林采取了许多惨无人道的虐待，也导致在第一次开庭前舆论形式一度扭转，事情再次朝对黄斯然不利的方向发展…… 可以说，雷锐在那时也一度绝望，然而就在在开庭前三周，一家娱乐新闻却突然曝出王东林身体好转坐轮椅进入医院的照片，同时，王海秘密会见公关大师彭章的消息也在那个节骨眼上上了网，传言他们一起在北阳某高档餐厅吃了饭，期间王海还当场给彭章送了价格高达十万的红酒。 虽然当时并没有人知道他们在那顿饭上说了什么，但由于双方身份的特殊性，照片刚上了网便引发了热议，许多人也由此开始怀疑之前王海对黄斯然的网络控诉是否属实，毕竟在那个时间节点，王东林的强奸案还没有任何眉目，而警方也只说了王东林在之前是遭人绑架，并未过多陈述他的身体状况，导致公众获取信息的渠道就只有王海在网络上发出的申明，其中还有很多让人猜测的余地。 报道很快便引起了连锁反应。 在王东林的真实身体状况见光后，为黄斯然争取公道的声音越来越大，雷锐和顾铮让辩护律师积极联系除王东林以外的四位受害者家属，虽说赔偿款超出目前黄家承受范围，但也并不是凑不出来，在达成了协商后，辩护律师认为现在有机会争取到死缓，并在不久后的一审中以此为诉求进行了积极辩护，最终法院决定择日宣判，而这一等，就是将近七个月。 七个月里，雷锐和顾铮帮着秦雨卖掉了房子，最终凑齐了超过半数的赔偿款，而梁海江那边也带来了好消息，王东林涉嫌强奸的案子有了比较大的进展，在过去一个受害者保存的衣物上提取到了体液，解决了这一系列案子都没有物证的困境，他们现在还在联系其他几个受害者取证，应该很快就可以把手头有的证据提交给检察院申请批捕了。 事情至此才算是有了转机，又过了两个月，黄斯然的案子再次开庭，宣判前一晚，顾铮和雷锐一夜没睡，眼睁睁地等来了北阳的天亮，而在随后的早上九点三十五分，黄斯然、黄天伟以及秦雨涉嫌故意杀人和绑架拘禁的案件终于有了审判结果。 考虑到三人认罪态度良好，对被害者家庭积极赔偿，加上在此案中，被害者存在明显过错，故而法院最终决定对黄斯然和黄天伟二人判处死刑缓刑两年执行，秦雨作为从犯，因非法拘禁被判两年有期徒刑。 在那之后，王东林一直未提出抗诉。 如今坐在会面室里，雷锐知道上次判决下来之后他在法院外的表现是有点太丢人，无奈道：“我又不像你，从小到大活得像个机器人一样，牵扯到斯然，总归都有忍不住的时候。” 顾铮翻了个白眼，现在觉得说不定雷锐从小到大在他面前就是装的，实际可能非常爱哭，正要再挖苦他两句，玻璃另一边的铁门豁然洞开，黄斯然被两个女警带了过来，看到他们远远便露出了笑容。 “铮哥！你们真的来看我了！我还以为不是亲属来不了呢。” 黄斯然在狱中的气色反倒比之前看上去要好些，脸颊看着也饱满了一些，雷锐心知她是终于放下内心的枷锁，把电话从顾铮那里拿过来，笑道：“开场白还是我来说吧，要不顾铮一直在那儿傻盯着你看，白白浪费时间。” 雷锐紧跟着和黄斯然说起这么长时间来他们做的所有事，在提到赔款时黄斯然还是忍不住眼圈发红，勉强笑道：“锐哥，别告诉我你俩都把老婆本赔进去了啊。” 凑在话筒旁的顾铮闻言瞪了一眼雷锐，一把就把电话拿了回来：“放心吧斯然，赔款的大头是用房子的钱出的，我和雷锐说好了，之后秦阿姨出来，我们也会照顾好她。” 黄斯然吸了一下鼻子：“我还等着看你俩未来的老婆是何方神圣呢，别为这事儿搞得以后娶不起媳妇儿。” “不会的，放心吧。” 顾铮说完便把电话还了回来，雷锐叹了口气，又道：“还是顾老板比较有家底，我现在还给人打工呢， 斯然你放心，等什么时候有了老板娘，你肯定是第一个知道的。” “那就好！”黄斯然想了想，抬头问一旁的狱警还有多长时间，在得到还有五分钟的回答后，她转过头来看着雷锐，脸上又绽出一个巨大的笑容，“锐哥，我一年前和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雷锐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轻轻点头：“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