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所有余生》 第1章 太阳已经落山,六中的大铁门缓缓拉开,走读生们披着身后教学楼的灯光陆续离开学校,接孩子的车将附近的马路堵得水泄不通。 蚊虫扑向两盏发黄且暗淡的灯光,门卫抬眼看了半天,抱怨怎么还没人来修,提溜着晚饭坐回自己的小单间。 放学并不是解脱,绝大多数学生们依然有校外补习班,两天奥数,两天英语,周末是毫无兴趣的兴趣课,以及绕不开的物化生、史地政。 六中的位置好也不好,处在教育条件优渥的学区,繁华路段,隔两条街是附近最有名的商业区。 这边灯火通明挥金如土,旁边的写字楼,是学生们埋头苦读的地方。 和往常一样,殷照和朋友们先去商场的地下一层吃晚饭,然后去隔壁补习,这是他从初中开始就一成不变的生活,如今已经是第六年。 “我想吃麻辣香锅。” “行啊,但我不吃香锅,我想吃他们家的米线。” “那殷照吃什么?” 几个人边讨论边向下行的扶梯走,正好迎上乘着电梯出现在地面的人。 女人挽着旁边男人的胳膊,刚刚说到有意思的地方,笑容还未来得及收敛,打眼的红色连衣裙翻得像朵玫瑰,华丽的珠宝装饰在商场无死角的灯光下加倍夺目。 她抬手轻轻拨动蓬松的波浪形长发,胯部在迈步时扭得风姿绰约,从几个学生面前经过,带过不经意的一眼。 顾盼生辉。 匆匆三步,给这片空气留下一股芳香。 讨论的声音在目光交接的那一刻戛然而止,直到他们顺着电梯往下,对面的身影彻底没过头顶,他们才如梦初醒般回神。 “她刚才是不是对我们笑了?”有人问。 “你看到个美女就觉得人家对你暗送秋波。” 他感觉自己何其冤枉,大声辩解:“你不要把我说得像个猥琐男一样,而且她看起来比我们大多了,我只是欣赏!” “得了吧,你脸都红了!” “说得好像你没红一样,心速300,是不是你?” “为什么光说我,殷照也看了啊!” 他们不敢相信,平时殷照在学校里和女生说话都会自觉后退半步,会在这时候跟他们一起看美女? 却见他切切实实地刚把脖子转过来。 “转性了?” “她不冷吗?”殷照蹙眉问。 现在可是冬天,她的袖子只盖住了半截小臂。 果然如此,几人失望:“你可真没意思。” 他们重新商量起待会的晚饭,殷照裤兜里的手机震了。尽管每天他能碰到这玩意的时间不超过两个小时,依旧用的是市面上最新款顶配机型。 轻轻一划,顺畅无比的动画后,映出锁屏时停留在的聊天界面。殷照的手机几乎就这一个用途,照片都不拍几张。 搞怪的头像发来消息:“怎么书包背在一边?以后会高低肩,好好背。” 听起来古板迂腐的话之下,却又跟了个猫猫头表情包,只看这些,简直很难和本人联系在一起。 “知道了。”殷照回复,将另一边肩带捡起来,规矩地背好。 他这动作显眼得不得了,吴远看到倍感奇怪。 “你突然表现得这么乖干什么?” 什么叫“乖”?听起来像在骂人。 殷照面无表情:“科学背包,保护肩颈,预防高低肩。” “你有病。”几个朋友听他这么说,无语地抱怨。 过几秒,却又不约而同地收紧书包带,双肩背上。 没办法,谁让这小子太惹眼了,他突然一板正,更是鹤立鸡群,他们只能被动加入,不让自己显得像个歪瓜裂枣的陪衬。 * 补课结束,殷照和平时一样,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去了刘阿姨那里。 “小照回来啦。” “阿姨。”殷照放下书包,换好地上的拖鞋,去熟悉的桌子边坐下。 他几乎是在这里长大的,十几年如一日的往来,完全没有了当客人的拘束,刘阿姨把他当自己孩子一样关心,就差改口认个干妈。 “晚饭在外面吃饱了吗,还要给你弄点什么吗?”她问。 “不用,挺饱的。”殷照拿出书包里的作业,打开台灯,过了一会说,“您周五有空吗,我们要开家长会。” 到这个阶段,每个家长会的内容都很重要,不再像以前那样随意,讨论的都是模拟考的结果。孩子成绩变动,班主任和各科老师都要仔细与家长们同步,尽量做到校内校外积极配合。 以前的家长会大部分都是刘阿姨去给殷照开,她没有空的时候,殷照就自己开。 全是成年人的教室里坐着个穿校服的学生,突兀,但慢慢所有人都习惯了,猜测可能是他家里有什么不方便。 可是这回班主任特意私下找殷照强调,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必须得有个上心的大人。 “哎哟,不行。”刘阿姨说,“我们单位那天正好有上级领导视察。” 刘阿姨的工作基本都清闲,所以有空帮忙带带殷照,可就是隔三差五会有人来监督,明明没事做也要在那待着,抽不出身。 “没事。”殷照摇头,那他再想想办法。 正说着话,虚掩的门又被人推开了。明眸皓齿的女人提着精致的鳄鱼皮提包,探进脑袋。 “刘姐。”她刚喊了一声,还没听到刘阿姨回答,看到屋里坐着的殷照,冲他笑起来,“小照。” 刘阿姨听到殷宁的声音,知道她懒得再脱鞋进屋,冲殷照招手:“今儿来得挺早,回去吧。” 殷照已经收拾好书包,走到门边。 殷宁将手里提的两盒燕窝送上:“客户给的,姐你收着。” 两人照常互相推辞拉扯半天,殷照在旁边安安静静地等,最后刘阿姨还是拗不过殷宁,收了下来,殷照与她道别。 等他换鞋的功夫,殷宁拿走殷照的书包,用手掂了掂重量,甩到肩上,感觉肩膀都被压塌三公分。 殷照要自己背,殷宁还不让,搂住他的胳膊,两个人往家走。 就在小区的另一头,三分钟就能到。 第2章 路上,殷照说:“周五有家长会,刘阿姨说她有事,去不了。” “你现在的情况……家长会好像都挺重要的。”殷宁沉吟,“是吧?” 殷照故意没说班主任的话,却没想到她反而都记在心上,意外地点头。 “几点?” “下午两点。” 殷宁歪头想了想:“好啊,我去给你开,你愿意吗?” “我有什么好不愿意的。”殷照垂眸。 看不出来他那个表情是什么意思,殷宁哈口气,热腾腾的白烟挡住视线,往上飘走,她打个寒颤,将手伸进他的兜里,握住他的手。 “你身上好暖和啊。”殷宁忽然感慨。 殷照斜她:“你穿这么点,不冷才怪。” 殷宁不服气,抖抖肩膀上的黑色外套:“我这可是皮草,保暖一流!” 再保暖的衣服也经不住她敞着穿,连锁骨都露在外头,昏暗的路灯下,她的鼻尖被冻得有点发红。殷照不与她辩论,取下自己的围巾,搭到殷宁的脖子上。 怕她偷懒就这么挂着,殷照又帮她围成两圈,塞进外套领子里面。 “小照你真贴心。”殷宁大为感动,抽出双臂紧紧抱住他。 “你注意点吧,小心老了得风湿。” “好好好。”她说着又一哆嗦。 殷照把锁在胸前的双手拉开,塞进自己的兜里。 后面的一小段路,几乎都是他拖着她走的:“大人都像你这么幼稚吗?” 明明电视剧里看,他们都运筹帷幄,城府极深。 “我幼稚吗?”殷宁反问。 殷照点头,有时候他感觉殷宁的心理年龄比他还小:“很幼稚。” “那是在你面前才幼稚。”她用额头轻撞他的脸颊,不知不觉,他已经长得高出她一截,“要不然哪来的钱把你喂这么高?” 所以她一年四季都在忙,连暑假都鲜少与他出去旅游。 “钱很难挣吗?”殷照问。 “还好吧。”殷宁说完却又不当回事了,也许是不想给他施加太多压力,“项目做起来都不算特别难,就是那些老头很烦人。” 殷照听不懂,但是她的语气让他不禁笑起来。 家长会当天,殷宁如约去了,在学生里引起一阵小议论。 高中两年多,从来没见过这个人,他们扎成一堆,都在猜测那是谁的家长。直到看见殷宁跟班主任打完招呼,在殷照的位置边驻足。 桌上摆了太多习题,两边挂的都是试卷,让她一时无从下手。 殷照通过后门的玻璃,把她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与其他家长比起来,她太年轻,打扮得又过分精致,就算不特意关注,同学们的议论也会把殷宁的每个动作同步到殷照耳中。 他走过去,拉开座位,朝殷宁伸手。 她笑着将包里的酒精棉片放到他手里。 “你平时上课有没有擦呀?”殷宁看他埋头,把椅子和桌面上露出来的部分都擦了一遍,提溜着她的小包问。 “嗯。”殷照答得有点敷衍,又随手抄起一本册子,在表面扇风辅助挥发,确认都干透了,“坐吧。” 殷宁这才放心地坐进去。他个子高,座位的空隙留得宽,对于殷宁来说不算拥挤。 她笑着拉起他的手,在脸颊边贴了贴:“谢谢宝贝。” “我出去了,你好好开会。”这语气都说不清楚谁才是那个家长,殷宁轻轻点头,殷照放心地离开教室。 “诶,殷总?”他刚走不久,又一位进来的家长看到殷宁,惊讶地打招呼。 “李姐?好巧啊。”殷宁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遇到合作伙伴,起身与对方寒暄,“您也是给孩子开家长会吗?” “是啊。”衣着富贵的女人笑着回应,琢磨一下殷宁的姓,马上联想到,“你是殷照的姐姐?我们家孩子和他关系可好了,天天在家里念叨呢。” 殷宁惊讶地捂住嘴,左手顺势搭上对方,热络无比的样子:“是吗?那太好了,我真没想到……” 两人就孩子的话题聊起天。 教室外,目睹殷照做了那一系列动作,他刚出门就被埋伏在旁边的吴远用胳膊夹住脖子,挟持到旁边。 “好小子,隐藏得够深啊。” 原来那天遇到的美女就是他姐,怪说不得那个反应,还装得像不认识似的。 “仔细一看,你们俩还挺像。都姓殷,那是你堂姐还是亲姐?”他们又扒到后门玻璃偷看,与殷照做着比对,“她多大呀?” 一连串好多问题,他们的确对她好奇极了。 “亲的,三十多吧。”殷照语气僵硬地回答。 几人偷窥得太明显,连屋里都发现,班主任嫌他们扰乱纪律,走出来将几个学生打发走。 “要是真闲的没事干就去做会题,最后一道大题全会了吗,还有空在这溜达!” 关键时刻还是班主任最有威慑力,探头探脑的学生被吼到一半,赶紧互相推搡着逃跑。 跑的路上他们还在算:“那她跟你差十几岁?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跟你说有什么用。” “话别这么说嘛,咱们不是好兄弟?你姐有没有男朋友,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 没等他说完,殷照蓦地停下脚步:“别逼我揍你。” 朋友之间平时胡说八道习惯,从来没见他反应这么大过,眼神冷得像是要把他的舌头拔出来一样。 看来这个玩笑确实开得有点过分,他还算有眼力见,赶紧道歉:“我就随口,你别生气。” 殷照转身往别的方向走。 居然有这么大情绪,这次是踩到他的底线。 吴远反应过来,冲着他的背影喊:“你去哪,图书馆在那边!” 殷照没理。 “啊?他居然是个姐控。”谁都没想到,无心之言令殷照如此抵触。 男生懊恼地扒拉头发。 “都说了玩笑别开家里人,你刚说我就觉得不太好,还没拦住呢,他就变脸了。” “唉,那我一会再去给他道个歉吧。”他沮丧地叹气,对着殷照还没走远的背影高声,“抱歉啊——下次不会啦——替我跟你姐道歉——” 傻叉。 殷照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 他又没说那是他姐。 那是他亲妈。 第3章 开完会,学生们还要继续上课,忙碌的家长也要尽量赶回去上班,教室里身着正装的人逐渐替换成穿着校服的人。 殷宁不喜欢和人挤,旁边的人稍微靠近一点,她就会向后撤步,就这么让来让去,到其他人都快走空了才出来。 走廊里,家长们都和自己的孩子交流着刚才得到的讯息,有提醒他们戒骄戒躁的,有说稳定提升的,还有急头白脸就快吵起来的。 和那群朋友分开后,殷照绕个圈子又回到教学楼,站在教室外面的墙边等完全程。 他在斜后方,只能看到殷宁的侧背影。 听着班主任说的话,她时不时低头在本子上记重点。为了方便写字,一开始只是把头发别到耳后,但依旧总是滑落,挡住视线,后来干脆挽到后脑勺。她没有皮筋和发簪,用的是殷照的一根笔。 殷宁长得比实际年龄要小几岁,但绝非幼态,只是卡在一个刚好的阶段。说她是稍显成熟的二十多岁也行,稍显年轻的三十多岁也合理。 女人这十年,阅历和经历会变革性地增长,其他地方却没有多大区别。 比起周围无论谈吐还是举止都被社会浸染出油滑的家长们,殷照觉得,有几个瞬间性的神态,她依旧像个与他一样的学生。 就是这个学生的穿着打扮简直在校规的底线上来回碾压,一看就不好管教。 不过她的确如此。 殷照又笑,笑完立即收敛。 十五岁能生下他,天知道殷宁当时创了多大的祸,又经历了多少痛苦。 他是本源。 有时殷照觉得,要是他晚几年出生就好了,殷宁的人生大概会变得简单许多。 但那时候生出来的,恐怕又不是他。 那还是算了,他想见到殷宁。 “怎么样?”别家都是家长把孩子叫过来谈,只有殷照主动揪住殷宁问,“老师说什么?” “在夸你呀。”她抬手,笑眯眯地抚过殷照的脸颊,自从他长高,摸摸头的动作不再那么容易完成,于是殷宁改成拍他的肩膀,揉他的脸,“每次考试发挥都很好呢,宝贝真厉害。” 殷宁对殷照算是典型的鼓励教育,主要他有个如此随心所欲的母亲,自然就比同龄人更早懂事。鲜少犯错,殷宁对他只有夸的份,想特意批评也无从下手。 来来往往都是同学和家长,被这么像小孩子一样对待,殷照有些不自在。 他知道自己的物理成绩有几次波动得严重,被私下谈过话。 “那物理呢?”他又问,“老师没说什么吗?” “说了呀。”殷宁见他抗拒,这个年纪的男生好面子,的确不适合再做这样的动作,便收回手,“不过我看过试卷,你主要的犯错点都是那几个类型的题目。出得多了分数就低,少了分数就高,其他地方还是稳定的。到时候我让补习老师针对你这地方再讲讲,咱们努力攻克?” 殷照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从他记事起,殷宁就没怎么给他开过家长会,所有问题都是刘阿姨私下转述,对于殷宁的想法和态度,只能从她后续给他报的补习班里体现出来。 平时在他面前,她不是跟这个吃饭,就是和那个喝酒,隔三差五挽个男人从他面前经过,殷照对殷宁并没有多大指望,甚至觉得找她来开会还不如他自己开,却没想到坐在这一会,她把他的问题分析得很透彻。 不同于别人家的母亲,殷宁总是给殷照一种不太靠谱的感觉,却又让他至今从未在生活上面对过任何风浪。 也许造成这种错觉的主要原因是,她不喜欢并且有意避免在殷照面前展示身为家长的权威,从小如此。 她跳过那个夹着嗓子把他当小孩哄逗的阶段,有什么说什么,完全平等的态度,甚至殷照很少叫她“妈”。 每个家长都信誓旦旦,要和孩子做朋友,大概只有殷宁真的做到。 听起来美好,其实殷照有段时间也曾讨厌过她。 学校里,老师让写作文,主题是《我的母亲》。 上学以后殷照才发现,原来大家的妈妈虽然各有不同,但与殷宁比起来,完全在两个世界。 首先她年轻,年轻得有点过分;其次她从不“牺牲”“奉献”,不做家务,也不会把鱼身分给他,自己吃鱼头和鱼尾;她甚至不会像其他母亲一样定时定点上班和下班。 他笔下的殷宁被老师给予了优秀的评分,但在范文诵读时,所有优秀作文都读了,除了他的。 老师说,因为他的文章和别人不太相同,不具有参考性。 殷照听过别人的,所以明白,老师更准确的意思是,他的妈妈不是那些妈妈。 那时他记恨殷宁,因为她不是能写进作文的母亲。 在语文课上学会“自由”和“散漫”这两个词,殷照觉得这简直就是为殷宁而生。二年级以前他一年只能见到她两次,不是在年底就是在他放暑假前后。那些有限的日子里,她时而清早不见踪影,时而睡到下午才起,还要他把饭送到床边吃。 后来她拖着大件大件的箱子出现在家,兴奋地说再也不用走了,开始不停换男人。 彼时他刚从别的同学那里听说,这个世界上有一些男人和女人,靠着陪伴另一些男人和女人赚钱。他们管这个叫“卖身”,还说这样的人“自甘堕落”“下贱”。 殷照以为她也是,哭着跑去求殷宁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做,会被人瞧不起。她惊诧地听半天才明白,赶紧蹲下来抱他。 “宝贝,我没有自甘堕落,那是我的男朋友。”殷宁解释。 殷照看过偶像剧,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却又疑惑:“男朋友和卖身有什么区别?” 殷宁才意识到,这个年纪,应该给他进行简单的性教育了,而且她必须这么做,免得他将来酿成与她相同的错误。 再长大一点,懂得更多,殷照才回味过来,当初殷宁说的那些东西,做的那些事。 他又开始觉得殷宁其实挺好的。 他也不想把她写进作文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母亲,他的跟别人不太一样,这是他一个人的殷宁。 第4章 将殷宁送到学校的停车场,路上时有同学在议论一辆造型无比拉风的车子,他就猜一定是她的。 到附近果不其然,磨砂渐变色的超跑与周围一众商务车和suv格格不入。 殷照昨晚只记得嘱咐她别戴那些钻石首饰,教室地形复杂,不小心弄掉都不一定找得到,却忘了让她换辆普通点的车。 “你真的……”殷照不知道怎么说。 殷宁看他这样,瞪大眼睛问:“不好看吗?” 这哪是好不好看的问题。 她自然不懂低调为何物,从小到大,殷宁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出风头,到这个年纪变本加厉。凭什么那些糟老头子晒烟晒表晒白酒叫沉淀内涵,她开辆车就叫炫? 她不服气,她就要炫! 优渥的家庭条件,给足了殷宁排面。 殷照不解释,只劝她赶紧上车。 “我今晚按时回家,你别去刘阿姨那了,她单位不是有事,不一定下班呢。”启动之前,殷宁降下玻璃与他说。 殷照点头:“知道了。” 她忽地想起什么,反手从后脑勺一抽,打卷的长发滚落,洒在她的肩头,递出车窗:“你的。” 殷照接过,她的洗发水香气很重,这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把他的笔也裹出同样的味道。 “我走啦,你好好上课哟。” “嗯。” 嚣张的发动机轰鸣声后,她的车在整个停车场的瞩目下,开出学校的大门。 刚转身,先前的朋友又凑过来,对殷宁的跑车尾气望洋兴叹。 “没想到啊殷照,你姐开这么好的车,你还是个富二代。” 准确的说是富三代。 殷照在心里纠正,表面却保持沉默,免得说多了他们又要以为他在炫富。 与殷宁截然相反,他的人生宗旨是低调再低调,最好谁也别来关注他,可惜事与愿违,遗传到殷宁的基因,回头率怎么都低不了的。 他们又压抑不住好奇,继续问:“那你姐到底有没有男朋友?” “死了。”殷照说。 “啊?” “那个男的。” 他们还以为是夸张的说法,咋舌道:“看来你姐受的情伤很深啊,连你都这么说。” 殷照这才认真地看他们,重复:“真的死了。” 他们终于反应过来。 “死了……也没事,她那么年轻,还能找更好的嘛。”几人连忙说,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不再好意思继续聊这件事。 殷照的表情反倒没他们那么尴尬,对于那个生父,殷宁从未在他面前避讳过,甚至说,殷照的第一场死亡教育就是来自于他。 也算是个精神上的大体老师。 别的孩子都有爸爸,只有殷照从没见过,他好奇地问殷宁。 她没有用那些“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的童话故事骗他,回答的语气和他刚才对朋友的如出一辙:“死了。” 那时的殷照很小,不懂得死亡的概念。 “什么是死了?” “就是生命结束了。” “什么是生命?” 殷宁撑着下巴,想半天,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东西解释他才能听懂:“算了,你现在还小,长大点就理解了。” 发现怀上他时,月份已高,殷宁一直以为只是发胖,他也顽强,每天跑跑跳跳的都没掉。 等到发现月经好久都没来,去医院检查,已经到必须做引产的程度。 她的年纪太小,这个孩子无论生出来还是拿掉,对身体都是极大的伤害,各有利弊。医生发现时就差给她报警,但是在这件事上,给不出更好的方案。 拿掉,可能终生影响生育,生出来,可能影响终生。 也许是殷照命好,预产期正好在暑假,殷家又养得起,于是别人忙着升学和旅游,殷宁忙着坐月子。 他知道那段时间她肯定不好过,可是再提起来,殷宁总是轻描淡写,也许刻意忽视和遗忘是她的自我保护措施。 为了防止那个男人以后用殷照生父的身份胡搅蛮缠,殷宁父母给他一笔钱,把他安排到国外,互不打扰。 没想到他刚到一周,那里就发生了一起针对华裔的恶性枪击案,他的名字隔日登报。 “报应。”消息传到国内,殷宁正在听胎动。 他们都怕她情绪突然起伏,再影响身体,却不料她的反应十足淡漠。 等殷照长到与她当时差不多的年纪,关于两性的理论知识,他从各个地方了解得七七八八,殷宁不忘给他查缺补漏了一下。 譬如月经是憋不住的,安全期也有怀孕风险,平均尺寸大概在多少,包皮过长需要做手术切除。 “不过我印象里,你那里还好。”殷宁说,“应该不用做手术,但是至于行不行就不太清楚了。” 殷照“轰”地一下从脚底红到头顶,简直不知道她怎么能这么轻松地说出这种话。 殷宁毫无知觉地继续,以自己作为前车之鉴,告诉他这个年纪最好不要做,就算要,也要买质量好的套。 “我对那些东西没兴趣。”殷照僵硬地解释。 她才不信,青春期的激素释放无法人为感知,与其盲目信任不如提前预防,但是看殷照要面子不肯承认,换了别的话题:“你的同学里有人谈恋爱了吗?” 殷照点头:“有几个,不过老师管得很严。” 本以为以殷宁的经历,她会非常推崇校园自由恋爱,但她表现出来的态度,似乎不反对,但也不支持。 “那有人想和你谈吗?”她又问。 殷照不懂她问这个问题的目的,关心他,还是单纯地八卦,或者不信任,怕他和她以前一样? “好像有,我没太注意。”他说。 殷宁双手抱胸,身子向后靠,松松垮垮的外套露出半个肩膀:“别人喜不喜欢你,你还不知道?” 两人并排坐在沙发,这个姿势,殷照必须扭过头看她:“他们都乱起哄,不一定是真的。” 她又撑起来倒向他,双臂自然地环住殷照的腰,下巴搁到他的肩膀。 “我们小照这么好看,又聪明,肯定很多人喜欢。” 她身上的香气灌入殷照的鼻腔。 殷宁有十几支香水,这个味道甜得发腻。 他转过脸,动都不敢动一下。很早被灌输了性别意识,他无比清晰地知晓,压在身上的柔软来源于何处。 教学楼里依然吵吵嚷嚷,有几个班刚刚散会。 拿着文件的老师在走廊穿梭,大声喊着:“有笔吗,谁借我一根笔?” 纵然旁边都是教室,但是没几个学生真的愿意借,因为这种笔经常给出去就再也要不回来了。 吴远想起刚刚好像看到殷照手上拿着一根,看他:“诶你不是……” 却见他把那根笔揣进校服裤兜,双手摊开,展示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 “我没有。” 第5章 开完家长会,殷宁开车回公司的路上,许特助打了三次电话,市场部经理、姚光集团的副总裁以及南麓分公司的总经理找她,个个都说重要。 “这么大个公司是离了我转不下去吗?”殷宁抱怨,不过离开个把小时都不得安宁,哪怕是当初的殷照都没有粘她到这种程度。 许特助很想安慰殷宁,但是以目前的情形来看,恐怕的确如此。 学成归来入职深宁至今已是第七个年头,殷宁刚进公司时,谁都没把她当回事。 深宁成立那年,殷宁还没出生,彼时只是个小铺子,后来殷宁父母跟紧时代的风口,抓住商机,从此扶摇直上,一跃成为行业龙头企业。 殷宁的“宁”是深宁的“宁”。 怀她时父母就决定了,如果生的是个女孩,就叫殷宁;生的是个男孩,就叫殷深。 而今经济和科技飞速发展,深宁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随后这个老态龙钟的前辈逐渐露出疲态,往后都不过是立吃地陷。 对于殷宁的到来,大家只觉得公主返乡,在自家企业里混日子,反正这么大的公司,只要保证不出大错,够她挥霍一生。 用三年熟悉基层业务,殷宁空降中层管理,在公司内部掀起一阵小风浪。 但让谁都没想到的是,他们接下来迎接的是大刀阔斧的改变。 裁员、资金回笼、业务重组、债务优化,短短一年内,无数个分公司被切割,中高层管理大量流动,殷宁的父母陆续卸任,巨大的变革引起外界不少的议论和声讨,股价直线下跌。 所有人都在唱衰深宁,这条巨鲸终于要到落下的那一天,八卦、内幕和炒作持续发酵,殷宁正手攥项目计划书,在桌上与大老板和vp们拼酒。 那段时间她脚不沾地,只能在出差的航班上关心一下殷照的事情。 正式进入深宁董事会,殷宁将满三十二岁,在年末股东大会上拿出一份五年来首次扭亏为盈的财务报告,比任何演讲都掷地有声。 这其中有她的魄力和努力,逃不开父母的提前筹谋和鼎力支持,还有不少运气的成分,但结果足以让她真真正正地在企业中站稳脚跟。那些人看她的眼神,从开始的玩味,变成几分敬重。 这些陪伴深宁一路走来的老人们终于意识到,她不再是当年那个被爸爸妈妈带到办公室讨零食吃的小女孩,理应被称一句“殷总”。 那个被写进她名字里的“宁”字,拥有了与其对等的意义。 如今企业的中层乃至高层管理经过大规模换血,大部分是殷宁的兵马,重要的合作方也基本是她拉拢来的,当然以她唯首是瞻。 这次家长会,许特助申请过由她代替,毕竟她挣的就是这份钱。 在上一任老板那任职时,别说家长会,连给情人买的鲜花和礼物她都要经手负责,定点打电话叫老板起床、帮忙接送孩子上学更是家常便饭,殷宁已经是她见过麻烦事最少的雇主,所以她在这里干得很安心。 不过她没同意。 殷宁把那个孩子捂得很死,公司里知道的人寥寥无几,连许特助都没见过。这次殷宁亲自去开会,她还奇怪,以殷宁的年纪,孩子充其量不过上小学,哪有什么亲自到场的必要。 但是老板要做什么,没助理质疑的份,面对这三位到访者,她只能搬出“殷总有事外出”的官方回复。 待殷宁返回公司,又是无穷无尽的商谈和会议。 因为记得承诺了殷照会按时下班,所以眼看时间差不多,她几次打断经理那些“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对不对”“只是个人观点”“欢迎随时更正”的填充性冗长话术,让他直接说结论。 和姚光的副总裁握手道别前,他说晚上有个饭局,问殷宁要不要来。 “我还有别的事,就不参与了,替我和诸位问个好。”殷宁噙着公式化的笑容拒绝。 明显感觉他松了口气。 他们不想让她去,她的加入总会让其他人不自在。 那些男人侃大山,抽烟,喝酒,说低俗的荤段子,把手掌放在女人的腿上,在混浊空气中交换资源和情报,许诺的是孩子升学、介绍秘书、侄女相亲。 在那种桌子上,女人全是被用来交换的资源。 殷宁曾经去过,千方百计地想要在那里证明自己,可得到的回馈只是问她几时结婚,他们热心肠地要给她介绍个好老公,从此把公司交到那个男人手里,她才好高枕无忧。 后来她就不去了,他们制定的规则,她不想入局。 尽管这要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车子刚从地下开到地面,孟柏延的电话打进来,语音助手接通。 “出来吃饭?”他问。 “我刚走。”殷宁没想到,他并未事先与她打电话商量,“你已经到了?” 他的语气有点懊恼:“我在你公司楼下。” “不太行,我今天有点事。”殷宁遗憾道,作为安慰,隔空对电话飞了几个吻,“我们下次再聚好吗?” “应该先跟你确认的。”他只是感叹。 到这个年纪,谈起恋爱还和冲动的小伙子一样,搞这种突然袭击,结局只能是费力不讨好。 殷宁与孟柏延在慈善基金会结识,对彼此的名字早有耳闻,双方都是单身,顺理成章地交往。听说这个消息,周围好友提醒过他,与殷宁的事业成就并肩的,还有她丰富的感情经历,小心被当做调剂品。 谁人不知,殷宁的男伴最长两三个月就会换一位。 交往这段时间,她却对孟柏延还算认真。年纪不小,再是晚婚也到会被父母催的程度了,孟柏延对殷宁有那个心思,但她总是态度模糊。 如今再说爱,不是当初那种黏黏糊糊的劲头,少去很多腻歪人的称呼。 殷宁反倒向孟柏延表达歉意:“我得回去陪孩子。” “我的问题。”他只好调转方向,重回车里,“家事要紧。” 关于孩子的事,两人交往前殷宁就告诉孟柏延了,略去殷照的年龄。他倒是接受良好,这个年纪的女人谁没有点经历,要真能无痛当爹,还省去一项麻烦事。 可殷照也仅仅存在于殷宁口中,别说本人,就连照片孟柏延都未能欣赏。 或许这是殷宁的保护方式。 算算年纪,那孩子估摸着也就十岁左右,现代人都晚育,恐怕实际更小。不让他过早暴露在外界的视野,能给孩子和殷宁都省去许多麻烦,他可以理解。 孟柏延虽非单亲家庭,但父母的关系亦不算融洽,他很能理解那种感受。每次看到他们带个异性到家里做客,他都会担心下一秒自己就会多个后爹或者后妈。 等稳定下来再去培养感情也不错。 第6章 早几年忙于学业,近年来忙于事业,殷宁在殷照身上倾注的关怀屈指可数,把他托付在刘姐家既是不得已,也是她推卸责任的方式。 这几年公司事务逐渐重回正轨,殷宁才终于有机会关心家里。 不仅殷照,还有父母。 所以既然说好,她希望能够按时到家,哪怕只是坐着,安静无言。 殷照还要上补习班,到家时间应该会比殷宁晚些,所以发现灯还都关着,她并不意外。洗过澡,吹完头发,慢条斯理地做护肤,转眼过去将近一个小时。 快十一点钟,就算走都能走到了,怎么还不回来? 殷宁正奇怪,想要打电话问问情况,刚拿起手机,陌生号码打进来。 “您好,哪位?” 那边的声音很嘈杂,冬天的风声远大于他的说话声。比起周遭的慌乱,殷照的声线显得沉着很多。 “出了点事,可以过来接我一下吗?” 殷宁立即认出是他,还没等追问什么事,电话那边的其他人就扯着嗓子喊:“殷照的手被人用刀划了,流了好多血!” 殷宁紧张起来:“严重吗?” “还好。”他倒是镇静,告诉她具体位置。 在暖和的室内,殷宁只穿了条吊带睡裙。这一着急什么都不顾,套上长款羽绒服,裹着围巾,匆匆拿上车钥匙就跑出了门。 路上给孙乐皙打电话,通知她赶紧过来,带上外伤包扎工具。 这小区有些年头,是为了给殷照择校买的学区房,但不是老破小,还有电梯,就是停车位不多,每次都得在楼下找。 那时刘姐在小区里办了个托管班,殷宁把殷照送过去,双方逐渐熟稔。殷照在这里住得习惯,高中也在附近,所以房子一直没卖。后来托管班不办了,刘姐那儿变成殷照一个人的临时寄存点,每天下班等殷宁来取。 那辆扎眼的粉色超跑开到巷口,几个男生将殷照围在中间,他们刚刚去药店买了点纱布,帮他简单包好。 “你姐来了。”有人发现殷宁。 殷照抬头,看到女人冲他小跑而来,长款羽绒服和软绵绵的雪地靴之间,是光秃秃的小腿肚。现在气温接近零度,冷风吹在他的脸上都像刀子似的,她却浑然不觉。 “怎么样?”其他人给殷宁让出位置,她在他面前蹲下。 血基本已经止住,白色的纱布里渗出一片红,殷照的衣服上都有滴落的干涸痕迹。疼痛让他不敢活动,抬起受伤的手掌。 “发生什么了?”她抬头问他们。 那群男生七嘴八舌地讲起来。他们刚刚结束补习,正往地铁站走,遇到几个社会上的小混混拿刀要钱。 可这年头谁手里有现金,父母管得严,账户里的余额也不多,于是被打起手机的主意。 安全要紧,几人乖乖上缴,没想到殷照手腕上的小金链被发现。他死活不愿意给,双方争执之下一不留神,刀刃划破手心。 见到血,小混混发现事情闹大,捡起手机和地上的金链子赶紧跑了,他们没追上。 超跑只够坐两个人,情况紧急,殷宁来不及招呼这些朋友。 “我先带他去看伤,等下次有机会再好好谢谢你们,麻烦了。”她把殷照拉起来。 都是朋友,哪有什么谢不谢的,几个男生连连摆手,还劝她赶紧去吧,别耽误伤情。 回家很快,就是等孙乐皙赶到还得十几分钟。 殷宁不敢轻举妄动,又放心不下他,将受伤的手捧着。 “疼吗?”她问。 进家门殷宁就把羽绒外套脱了,只有条单薄的裙子在身上。柔软的面料,殷照低头看到胸口被起伏顶出清晰的凸起。 一时坐立难安。 他挪走目光:“刚被划的时候没反应过来,血止住以后反而觉得疼了。” “伤得深吗?”殷宁更是觉得心疼,“我有止疼片,你要不要?” 殷照摇头,视线移到她的小腿:“没关系,你冷不冷?” 不等殷宁回答,他把沙发那边的毯子扯过来,盖到她的膝盖,再将垂在肩头的头发别到她的耳朵后面。 体贴的动作令她更难受,摊平殷照的手掌,放在自己脸上。 见她眉头拧在一堆,他伸长拇指压平,反过来安慰她:“别皱,不好看了。” “要那么好看干什么,这儿只有咱俩。”她郁结地抬头,冲他抱怨。 殷照后面的话被门铃声打断,殷宁起身开门。 孙乐皙一路跑过来,又提着医疗箱,气喘吁吁。本想关心殷照的情况,看清殷宁的样子,转口变成:“你怎么穿成这样?” 殷宁这才反应过来,拉高从肩膀落下的吊带。 “太着急了,没想起换衣服。” 孙乐皙再往屋里看。 殷照背对她们坐着,到这个年纪,体型发育得已非常接近成年男人,要不是穿着校服,从后看根本分不清。听见两人的交谈,他扭过头和孙乐皙打了个招呼。 墨色眉宇清秀,瞳中藏着她已看不懂的情绪。每次看到殷照,孙乐皙都不禁感叹,这孩子真是挑了殷宁身上所有好看的地方长,秀气却不女气。 “儿大避母。”孙乐皙提醒,再低头扫那深领里探出的白腻颜色,鲜艳色彩显得殷宁整个人都发亮,“他正好是这个年纪。” “我知道。”殷宁回答,“特殊情况。” 家里就他们两个,再怎么避,总不能像陌生人似的一句话都不说。 她还是担心他的手,催孙乐皙赶紧过去,自己回房披外套。 照到全身镜,殷宁才发现这条睡裙的领口有这么低,几乎三分之二都露在外面。她微微往上提了提,挡住大半,却掩盖不了形状。 怪说不得当时殷照的眼神有些游离,好像不敢看她似的。 反而是她显得不太注意了。 殷宁用鲨鱼夹把头发盘起来,手指擦过耳尖,想起刚才殷照帮她别头发的触感。他才从外面回来,指尖冰冰的,摸到时让她悄悄打了个激灵。 她在房间里待了会才出去,孙乐皙已经帮殷照检查完。 “还好,没伤到筋。”她给他消了毒,重新换上纱布,那口子横穿整个掌心,“这几天注意手别沾水,我过两天再过来补一次药。他正是新陈代谢快的时候,估计一周就能结痂。” 殷宁松口气,走过去坐到殷照旁边,抓起他的手检查。 “行,没别的事那我就回去了,有问题再叫我。”孙乐皙也有殷照的联系方式,他们有情况可以直接沟通。作为家庭医生,随叫随到是基本素质。 送走她,殷宁锁好门,扭头看殷照。还好他伤的是左手,不影响吃饭和写字。 “人家要什么你就给他们好了,何必呢,以后再买。” 殷照对着空荡荡的手腕摇头,难得显得固执。 “那是你给我买的。” 作为他升入高中的贺礼。 殷宁听后却乐,他身上哪样东西不是她买的:“你命都是我给的。” 第7章 耽误这么些时间,已临近十一点,还有作业没写。 “我给你班主任解释一声吧。”殷宁说。 这么晚,别人恐怕已经休息了。 他摇头。 当天的作业一般次日就会讲,后续再补上也失去一半意义,能完成他还是想尽量完成,缺的那部分睡眠等课间再补回来。 “你不用那么拼。”殷宁犹豫几秒,还是抚过他的头顶。 以她的家底,哪怕从现在开始殷照混吃等死,都能度过相当富庶的一生。 他抬头:“那你还把我送到公立学校?” 当初殷宁就是在私立国际学校读的书,管理宽松,学生们家境殷实,既处在中式家庭的氛围中,又学会西方文化的那一套,青春期的无知和莽撞让她做出错事,所以后来她无论如何都要把殷照送到公立学校念书。 为此不惜在市场泡沫最大的时候买了套学区房。 “以前觉得孟母三迁只是个故事,现在我成孟母了。”她当时对孙乐皙说。 殷宁和孙乐皙是在大学的迎新派对上认识的,不过她们并非校友。 私人举办的派对,谁都可以参与,孙乐皙被当时的男友带去的。 她学医,殷宁学商。 后来她的房租到期,在这个寸金寸土的地区找不到合适房源,再远就要坐那又脏又臭还有人随地大小便的地铁四十多分钟才能到学校,殷宁临时接济了她。 她住在中城的繁华地段,大平层,从房间往外喊一句几乎能听到回音,正缺个人陪伴——男人以外的人。 医学无论在哪个国家都是让人崩溃的学科,无数个孙乐皙学到想要撞墙的深夜,都是殷宁鼓励她。 “好好学,拿到毕业证,将来我养你。” 后来凭着这句话,孙乐皙愣是熬到考出usmle,殷宁从未食言,聘她做了家庭医生,工资比市场平均行情高一截。 于她而言,殷宁不仅是朋友,亦是恩人。 哪怕冬天,殷照依然保持着隔日洗澡的频率,他受不了自己身上有丁点汗味。 “你可以先休息。”殷照对殷宁说。 她看他的手:“那你怎么洗头?” 他略有迟钝,难得露出窘迫的表情。 “淋浴冲一下也行。” 怕他沾上水再度感染,殷宁不放心:“我帮你吧。” 想想从小到大,殷宁很少真的为殷照干过什么活,所有事情都有保姆和月嫂代劳,她只用负责在旁边监督或者指挥。 即便如此,她有段时间还是非常讨厌甚至憎恨殷照。 因为这小孩动不动就要喝奶,会哭。 她的母乳非常充足,在学校里,别的女同学的烦恼是痛经,她的烦恼是涨奶。整天胆战心惊,害怕被人发现,活在这样的折磨中,把她逼得神经衰弱。 后来她不得不休学一年,所有课都请家教补,那段时间看到殷照就心烦,甚至萌生出干脆把他掐死的念头。 “我们当时是劝你流掉,你自己非要的。”父母心疼她,却也这么说。 “我不知道生孩子这么麻烦。”殷宁现在回想,依然能够感受到那股绝望,“感觉别人都是生完就结束了。” 可是从他出生开始,殷宁感觉自己的人生就进入了被反复折磨的阶段。 生育之前,从他人口中,她只能听到伟大的母爱和轻飘飘的“做好产后护理”。父母提醒过她后续的不容易,但那些话对于当时的殷宁就像“想要考好大学必须用功读书”一样虚无缥缈,没人会去刻意渲染这其中的难过,她又怎么会重视。 这还是在所有琐事都有人代劳的情况下。 想起母亲怀她时家里条件还没那么好,只会承受得比这更多。伟大,但殷宁发现原来不是每种伟大都应该被追捧。 这股恨持续到殷照差不多三岁,发现这小孩不怎么惹事,她才慢慢接纳他,但也没多热情,对待他的态度跟对别人家孩子差不多。 明明那些难受都挥之不去,殷宁看见殷照却时常恍惚,难以想象这居然是从她的肚子里跑出来的。 她就把他当真人养成游戏玩。 等殷照再长大些,似乎是激素的某种神秘作用,殷宁才发现自己竟然开始爱他了,这很奇怪,也毫无征兆。就是在某个瞥到他的瞬间,心里会没来由地软成一滩。 而且这种爱似乎超越了性别。 在她眼里,殷照不是个小男孩或小女孩,仅仅是她的孩子。 她当然知道他是男生,只是她不计报酬地为他付出、亲昵地亲吻他的脸颊或者手的时候,她会忘记所有这些事,完全出自本能。 “完了,我染上母爱了。”意识到这点,殷宁绝望地向孙乐皙倾诉。 她听后幸灾乐祸地大笑:“一个女人一旦成为妈,这辈子都是妈了,你回不去了!” 惊悚程度不亚于被判死刑。 绝对不可能。 殷宁花费很长时间与这种感觉做协调,最后达到这个她觉得舒适的平衡。 孙乐皙也同意,每个家庭有每个家庭的相处模式,她和殷照的年龄差注定他们会与其他家庭不同,只要找到两个人都觉得自在的关系就好。 帮他洗头,算是殷宁为殷照做出的为数不多的实际行动。 填补一下这方面的空白。 家里没有理发店那样的床,但有浴缸。殷宁让他坐在边缘,头向后仰,拧开花洒,打湿殷照的头发。 泡沫搓到他的头皮,浴室里飘着浓烈的花香,和那根笔上的如出一辙,殷照突兀地笑了一下。她以为是弄得他痒,殷照却否认。 他只是很久没从这个角度看过她。 印象里四五岁,他们偶尔会坐很长时间的车,从市区回郊区的院子。殷照路上犯困,就会枕到殷宁的大腿,从下往上的角度观察她。 他不像那些小男孩一样顽劣,不爱哭也不闹腾,所以殷宁愿意让他枕着。 晃眼已是多年。 殷宁洗掉这些泡沫,打湿的头发在她的指缝里像刷子一样扫过,向后垂落,露出他的额头。 殷宁手上微顿。 察觉到的他睁眼:“怎么了?” “突然想向你表达一下爱意。”她的回答有股认命的机械感。 反正她经常这样冒出点他听不懂的话,殷照问:“怎么表达?” 她俯身,在他的额头上落吻。 第8章 殷宁很少很少会亲吻殷照,一年充其量两三次,都是蜻蜓点水的,在脸颊或者额头。 原谅她偶尔有爱心泛滥的时刻。 殷照对此没多大反应,他感觉殷宁的吻和短视频里那些宠物博主亲他们家小猫小狗的状态差不多,甚至还更收敛,至少她不会发出怪叫。而且他长得越大,这样的频率就越低了,不知道殷宁怎么想,反而他有些不适应。 就像他们莫名疏远了一样。 洗完头,殷宁起身要出去,让他自己洗澡。 刚准备关门,又见殷照用迟疑的目光看她。 “怎么了?”她问。 “后背,还有胳膊。”他轻声说,“够不到。” 其他地方勉强还能举着花洒冲洗,就是右半边身子实在没办法。 殷宁也想到,开玩笑说:“看来杨过那十六年挺不方便。” 老房子的浴室面积小,供暖倒很足,闷热闷热的。外套披在身上很碍事,殷宁脱下来挂到旁边,让殷照穿着最后一件站花洒底下。 “小心左手别沾到水。”她提醒他。 “我知道。” 殷照将左臂抬高,轻轻支在墙上,以免水流顺着角度淌下来。 从小到大,殷宁还没帮谁洗过澡。她不太清楚应该怎么做,想了想取来他的毛巾,冲水打湿,盖在他的肩头轻轻擦拭。 水花在殷照身上溅落,再弹跳到她的皮肤。两人面对面站着,殷宁因为无从下手而流露出思考的表情,回忆平时做spa,那些人是怎么在她身上抹油的。 睡裙的吊带跟随她的几次动作滑到肩膀边缘,要掉不掉的样子,她微微倾身,不留神让他瞄到领口里的两下晃荡。 殷照轻吸一口气,慌地后退。 他没看清什么,只觉得白花花一片。 “怎么了?”殷宁抬头问。 “没有……”他心虚地否认。 热水让那件仅存的遮蔽物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殷宁不期然扫过,发现异常显眼的轮廓。 他正是敏感的年纪,异性稍微越界的触碰都会产生无法控制的生理反应。恐怕殷照意识到了,才会有刚才的表现。 可是这个澡怎么也得洗,他自尊心强。 几个念头在脑袋里打转,殷宁决定当做没看见。 “转身吧。” 听到她的指令,殷照照做。 他比她更清楚身体发生的情况,却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潜意识里不想被她发现,背对是最好的掩饰方法。 她应该没有看到吧? 殷照心里乱糟糟地想,看到可能就不会是这么淡然的反应了,说不定还会拿他开玩笑。 哗哗的流水声和朦胧雾气让一切显得那么不真实。 他看到殷宁的手伸出来。 置物架在前方,她想要挤沐浴露。够到瓶子的动作让她再往前靠了点,若有若无的瘙痒感扫过他的后背。 殷照整个人再度紧绷。 他不确定那是衣服还是她的身体,只感觉能够听清自己的心跳。 沐浴球稍有冰凉,毫无预告地压在身上,让神游天外的他猛地一颤。 “嗯?”殷宁没想到殷照有这么大反应,“走神了?” 还好她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殷照遮掩道:“在想题。” 他哪还记得什么题,这浴室里的热气快让他连名字怎么写都忘了。 水珠在睫毛上凝结,墙上的瓷砖纹路模糊。 后背更能显出男人的体格,从正面看还没那么清晰,殷宁压着浴球,让绵密蓬松的泡沫从他的肩膀一路涂抹到腰侧,才发现他竟然已经长得这样精壮。 “小照,你有多高呀?”殷宁歪头问,“超过一米八了吧?” “上次体检是一八四。”殷照回答。 他正长身体,恐怕还会再往上窜几厘米。殷宁得意道:“遗传我。” 她有一米七出头。 北方这个身高的女孩不算少,但也已在平均线之上。 不过帮他洗半边上身,殷宁就有点累了,她实在不是照顾人的料。终于忙活完,殷宁活动发酸的手臂:“还有什么地方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谢谢。”殷照仍背对她。 “好,那你有事随时叫我。”她如释重负地呼气,反正这房子小,有什么情况喊一嗓子就能听到。 擦干双手,捡起外套,殷宁离开浴室。 听到门被关好的声音,殷照垂头看向不仅没有任何好转,甚至还更加严重的下身。 整个浴室里都飘荡着与她身上相同的芬芳,熏得人脑子不甚清醒。 过分的尺寸快要探出顶端,幸好转身得及时,没让她看见。 殷照伸手握住。 本来是打算清洗,可是当手指碰到,喷在后背的那些吐息也随之回到脑海。他想不了太多,或者说不愿意去深究,任凭本能操控行为,将花洒的水量调到最大,喘气粗重。 * 换身干净的家居服,殷照擦着头发,发现客厅还有光亮。 走出来发现是沙发旁的落地灯。 殷宁斜斜地侧躺着,双腿自然弯曲,小腿吊在外面,一只拖鞋挂在她的脚尖,一只掉到地上,看起来睡着了。 她怕殷照有事喊她,所以没敢马上休息,却架不住困意。 睡裙被这个姿势掀到大腿中央,肩带也掉至大臂,本就挡不住多少的领子,这次彻彻底底露了半边在外。 起先殷照没注意,他只是想过去喊醒殷宁,或者把刚才的毯子盖到她身上。 晃眼看清那抹艳丽的颜色,珠蕊似的暴露在视线之下,刚刚平稳的呼吸在震惊之余再度紊乱。 他迅速偏头躲开,花了几秒钟镇定,随后身体里那股横冲直撞的、不受控的力量驱使着他再次看回去。 喉咙不停地动,他的浑身像是被定住似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 殷照想象,小的时候,那些他完全没有了记忆的岁数,他大概吮过。 会是,什么感觉呢。 安静的客厅,呼吸的声音变得突然清晰很多,仅存的理智告诉他应该现在就帮她挡住,可是更大的冲动让他不这么做。 或许他得提醒她换条睡裙,过于宽松的尺码明显不合身,可能被哪个不懂事的保姆拿去水洗导致变形。 可是无论颜色还是材质都很衬她。 那里都显得加倍……诱人。 殷照不知自己何时抬起右手。 蛊惑人心的灯光,近在咫尺的距离。 可耻和罪恶感在那一刻从枷笼中逃脱,宛如一盆灌顶的凉水,倏地让他清醒。 再看到沙发上睡得毫无防备的殷宁,他为刚才的所有想法而感到恐惧,浑身血液倒流。 为弥补似的,殷照抓走旁边的毯子,盖住她的全身,也止住乱撞的心思。她恐怕很累,对发生的一切毫无知觉,全是他的独角戏。 将殷宁的脚推进毯子里裹好,殷照取来房间里的枕头,垫到她的头底下,落荒而逃。 第9章 这一整天殷照都心神不宁的,几次没跟上老师讲的页数,等回神再翻,声音让左右两边听见。 一回两回还好,频率太高便让旁边的吴远开始好奇,特意观察一段时间,确认他的确在发呆。 课间吴远离座,往殷照面前伸手猛晃:“嘿!” 他被吓得回神,抬头瞥他。 “干什么?” “我才好奇你在干什么。”吴远说,“这么大的下课铃都没让你醒过来,脑子飞哪去了?” 殷照不想解释更无从解释,逃避地低头收拾桌子,准备下节课。 这小动作可瞒不过吴远,他双手抱胸,侦探似的分析起问题。他们这些学生,每天面对的问题就那么几样:“你小子该不会是早恋了,在心里惦记哪个女生呢吧?” “你胡说什么?” 殷照像被钉子扎破的气球,猛地抬头反驳,仿佛听到什么骇人听闻的故事。 他和殷宁跟早恋有什么关系? 她可是他的—— 不可能。 怎么都扯不到那去。 吴远从没见他这么大反应,不仅没收敛,还摸了摸下巴。 “嚯,你这一副心事被我戳中以后恼羞成怒的感觉啊。”他八卦地俯身,胳膊肘撑到殷照的桌面,小声问他,“谁啊,透露透露呗,是咱们班的吗?” “没有这回事。”殷照也发现自己表现得过于激动了,蹙眉否认,“这种时候早恋,你不想上大学我还想。” 听他又是这个调调,吴远不甘心地观察他的表情。 殷照平静了心情,抬眸与他对视。 看不出来什么。 吴远放松警惕,感觉没意思。 “切。”他撑起来,伸完懒腰顺势双手抱头,念叨起学校里那句广为流传的玩笑话,“今天不努力,明天去隔壁,是吧?” 殷照的手从课本上挪开,露出被压住的名字。 “殷照”二字工工整整地写在封面,像是种无声的警告。这种念头太可怕了。 “我昨晚没休息好。”他向吴远解释,语气中透露出熬夜的疲乏,“课上总忍不住打盹,你让我再睡会吧。” 吴远的视线转移到殷照左手缠绕的纱布,与他们昨晚临时缠上去的相比,明显工整很多,精细处理过。 这个解释却也符合殷照的性格。 从认识他起,他就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谁都不爱搭理。熟悉他之前,他们都觉得殷照这人特装,每天摆个臭脸,不知道在耍酷给谁看。 是后来有一次考试,电脑阅卷,有人忘记带2b铅笔,学校小卖部也没得卖。他们正愁怎么办,殷照主动递过去两根备用笔。 “但是我没有多的橡皮,你想好再涂。”他说。 几人才发现,原来殷照不是故意疏远,也不存在看不起谁。后来他们喊他一起打篮球,几局下来逐渐破冰。 “你怎么都不笑啊?”他们忍不住问。 殷照纳闷:“没什么好笑的东西啊。” “你平时也不跟我们说话。” “我不是很擅长跟人聊天。”他承认。 平时在家,殷照面对最多的人都是保姆,顶多能跟姥姥、姥爷还有刘阿姨聊两句,但差着辈分,很多话没法说出口。殷宁常年不在,就算出现,基本也是她在讲话,殷照负责听。 所以他擅长做倾听者,却不知道怎么主动和人建立友谊。 “我靠。”朋友们反应过来,“合着我们平时说的话你都在听啊?” “对啊。”殷照点头,挨个点过去,“你刚分手,你上次月考考砸了,你爸妈昨天吵架没给你做饭,你妹早恋对象把你当情敌,打电话骂了你一顿……” 听他如数家珍地抖落每个人的八卦,他们连忙抬手捂住他的嘴。 “行了行了!” 感情殷照不是高冷,纯属内向。 只是他的样子——实在是太容易让人联想到偶像剧里那些拽了吧唧的阔少,才产生奇怪的误解。 殷照虽不爱插科打诨,但挺开得起玩笑,说什么都不急眼,有活动就会参加,慢慢与他们相处成朋友,久而久之其他同学也注意到,平时形单影只的殷照竟然跟别人有说有笑地走进班。 “你们怎么做到的?”他们好奇地跑过去问。 几人挠挠头发:“其实他挺好相处。” “啊?”众人还不信,“那你们平时都聊什么啊?” 这问题奇怪,殷照是不爱说话,又不是外星人,吴远回答:“就平时聊的那些事啊。” “你们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吗?” 听到这个问题,他们才明白这几人的真正意图。 吴远与朋友面面相觑,抬头回忆:“没有聊过,你们对他感兴趣?” “他挺帅的嘛。” 青春期的少女最容易被容貌姣好的男生打动,特别在此之上,殷照的少言寡语和稀薄的人缘更给他披了层神秘的外衣,私下里他一直是热门的讨论对象,只是谁都不敢上前一步。 “他确实……”这点哪怕是男生都得承认。 再过几节课,吴远看到跟他们聊过天的其中一位女同学站在殷照面前说了些话后离开,他好奇地靠过去,问殷照怎么回事。 “她说让我放学去楼下草坪,有话跟我说。” 那不就是要表白的意思。 情窦初开是校园永恒不变的议题,吴远八卦地挤眉弄眼:“你怎么想的?” “我说不行,我要回家,有什么事直接说吧,她翻个白眼就走了。”殷照如实回答。 吴远听完也想翻他白眼,不知道这是装傻还是真没开窍。 实际上殷照确实有事,那段时间殷宁回家很频繁,还会特意嘱咐他放学不用去打扰刘阿姨。从记事起就缺失的母爱到高中才有弥补回来的迹象,他几乎是在用本能追逐。 以前殷照不这么觉得,他吃喝不愁,生活稳定,有没有那个妈对他来说恐怕没那么重要——这一切都在殷宁的回归后被全部推翻。 他是依赖她的,非常。 没有哪个孩子不会迷恋母亲吧,殷照想,这与殷宁多大岁数、他多大岁数毫无关系。 有过那次的对话,吴远便也相信,殷照可能的确对恋爱这事兴趣不高,甚至男女那事都差不多。 他们时常会私下交换影片,顺便讨论点禁忌的话题,每当这个时候,殷照不是戴上耳机,就是干脆离席,去别的桌子自习。 动作之突兀,摆明是故意避开。 有人喜欢聊这些,有人不喜欢,他们不甚在意。 直到有人问:“有些片子男优都不戴套,那不会怀孕吗?” 谁知道。 “是不是安全期射在里面就没事啊?”他们全靠猜。 “会怀。”殷照突然插嘴。 几个人朝他看过去。 “安全期也有风险。”殷照再解释,“可能用了别的避孕措施,吃药什么的。” “你怎么知道?”他们好奇。 殷宁说的。 殷照所有的生理常识储备都来自于殷宁,但他不能这么说,佯装看书:“……总之你们别信片里那些东西。” 这话他们倒是赞同。 在那些影片和黄本子里,男人脖子上长的是摄像头,鸡巴上抹春药,胸比头大、一夜十次更是家常便饭。他们以为殷照单纯得像张白纸,所以才避开,原来其实是觉得他们太浅显,没兴趣参与。 “那你平时都看什么?”吴远探头又问。 殷照摇头:“我不看这些。” “啊?”他们难以想象,“为什么,你不好奇吗?” 该好奇的东西殷宁都给他讲过了,殷照反问:“我为什么要去看一个我不喜欢的女人?” “呃——”话是这么说,吴远反而被他问住,甚至开始反思,“可是你又没有喜欢的人,那平时自慰怎么办,就硬来,不会想谁吗?” 他会想谁呢? 殷照的脸色变得有几分发白。 第10章 殷照睡着了。 十分钟的课间时间是难得的放纵机会,整栋教学楼环绕吵闹声,在这样的伴奏中,他却睡得很熟。 朋友来找吴远,经过殷照的座位看他双眼紧闭,而吴远在埋头写题。 “补作业?”朋友问。 “是啊。”吴远瞄向旁边的殷照,“我昨晚没写完,跟班主任说他出事,耽误了一会,本来她还觉得没关系,结果发现殷照居然写完了,搞得我今天必须补齐。” 他努力不要紧,把吴远给坑了。 昨天见殷宁领走殷照,大家各回各家,折腾了得有一个小时,他那手伤还不知处理多久。这种情况下,居然能写完作业。 朋友咋舌:“这学习狂魔。” 真不给人留一点活路。 可殷照也是没办法,他当时的脑子乱成一团,只要停下,那些画面就不停浮现,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排解不掉,只有无穷无尽的计算能够转移注意,压下无名的燥火。 颇见成效,熬到凌晨停笔,他的脑袋沾到枕头,像昏厥一样睡死过去,连个梦都没做就到起床时间。 ——但他依然。 那个每到清晨就异常生龙活虎的小兄弟实在没办法控制,殷照强忍着下床,洗漱完才稍有缓和。 殷宁在沙发上睡了整夜。 她向来睡觉安分,不怎么翻身,昨晚殷照如何搭在她身上的毯子,此时还是怎样搭着,免去他再次面对相同场景的尴尬。 殷照出门时殷宁还没醒,反正许特助会打电话,并将早餐放到她的办公室,他每次都是自己去外面吃,偶尔能撞见同学。 所以尽管殷照年年都能第一时间换上最新款手机,朋友们推测他的家境应该还不错,却没认为多么大富大贵,直到看到殷宁的那辆跑车。 那甚至都不是中产家庭供得起的,推翻此前所有印象。 班里对殷照的猜测又添几笔。 以至于再回想他当时那个淡然的表情,结合网上有关富二代们糜烂私生活的传闻,吴远趁午休在食堂,不禁问:“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其实早就……” “什么?”食堂人来人往,噪音嘈杂,殷照听不清他的欲言又止,“大声点,有事直说。” 藏一半露一半是在做什么。 让周围听见总归不好。 吴远挪开餐盘,身体向前,引得其他朋友都凑过来一起听:“你是不是早就和女生那个过了,所以才对我们说的一点都不……” “有病。”这次殷照直接打断了他们,“我都说了我没有喜欢的人。” “哦。”吴远倍感无趣地仰回去,继续吃饭。 他又忘了殷照是纯爱战神。 * 在殷照出事的那个小巷子附近有家店面,虽然当时已经歇业锁门,但是上方挂的摄像头二十四小时待机。 许特助过去,花了笔钱,从店面老板那里拷到当时的监控视频,情况与他们描述的差不多。再通过视频里拍到的几辆车联系到车主,调取当晚的行车记录仪,从多个角度看清混混的样貌,身份基本确定。 他们是附近一带挺眼熟的无业游民,刚因为续不够网费被网吧老板赶走,临时起意打起这几个学生的主意。 报警处理的效率太低,而且应该得不到殷宁想要的结果。 深宁产业虽大,各个层级都有涉猎,从小铺子发展起来时也和道上的大哥关系处得不错,但近年来迈入正规化,反而没多少这方面的人脉。 思考之下,她把这事同孟柏延说了。 他那边果然有路子,答应得轻松。 只是要办这件事,就不得不把视频交给他。是以在开口前,殷宁还是按照在学校里那样,把殷照说成她的堂弟,免得双方信息不对称。 一旦找对方法,事情处理起来的效率就很快,下午殷宁接到孟柏延的电话。 这次他不再搞突然袭击,问她有没有空见面。 “找到了?”她问。 “是,现在人都控制住了,但是具体的东西还是得坐下来细谈。”孟柏延说。 电话里怎么都是没办法完全讲清楚的,有收获至少能让她放心。 于是他们约好餐厅,八点来公司楼下接她。 收到殷宁的消息已是放学时间,她又和平时一样,说有事晚归,让他自己在外面吃饭,晚点去刘阿姨那接他。 “我不想去打扰她了。”殷照说,“我自己在家也可以。” 以前他年纪小,殷宁怕殷照一个人在家待不住,也不安全。如今他都快成年,早就具备自我管理的能力,明明就在同一个小区还有家不能回,非要去别人那坐着,他是该觉得别扭。 殷宁问:“以后也不想去了吗?” “嗯。” “好。”她答应得很爽快,“那我去跟她说一下,你在家等我吧。” 实际上,补习班结束,殷照也没有立即回家。 深宁的大楼同样在附近,补习班在写字楼的二十多层,每次做题思考的时候,殷照都能在玻璃窗外看到显眼的标志。高楼广厦,霓虹明灭,他时常感觉不真实。在他面前那么不靠谱的殷宁,怎么就能撑起如此庞大的公司呢? 这样想着,路过大楼底下,看到这个时间依然有西装革履的人进进出出,殷照鬼使神差地走进去。 身穿校服的他在其中如此显眼。 “请问您找谁?”前台看见殷照走近,并未因此疏忽怠慢,问。 “殷宁还在办公室吗?”殷照问。 前台并不知他此行的目的,所以并未急着告知,心中猜测他与殷宁的关系:“您找殷总?有提前跟她约好吗?” 如果是亲戚的话,应该会私下联系过的。 殷总。 这里的人都这么叫她。 在殷宁的有意阻隔下,殷照对她的工作状态一无所知,怎么听都感觉很别扭,那是个他从未触及过的她。 “那我给她打个电话吧。”殷照无意为难前台,准备掏手机。 身后有个男人走近。 “孟总,您来了。”前台冲他打完招呼,瞥眼还没来得及拨电话的殷照,“殷总还在办公室,您要不要上去等?哦对了,这位学生也是来找殷总的。” 殷宁和孟柏延的关系在公司不是秘密,前台自然认为他会对殷宁身边的人更了解。 殷照不认识他,刚要撇清关系,孟柏延却在看清他的校服后停住视线,扫向缠绕纱布的左手。 “你就是殷宁的弟弟吧?”他在监控视频里见过殷照,对这张与殷宁几分相似的面貌有印象,在看到受伤的手后更是确认。 见他出现在这里,孟柏延以为是为了谈那几个混混的事。 “她倒是没提前跟我说你也来。”他订的是双人餐。 加双筷子倒无妨,就是原以为的约会变了性质。 见殷照半晌不答话,孟柏延猜测是学生面对大人时天然的腼腆,对前台说:“我带他上去吧。” “麻烦您了,二位慢走。”前台拿起桌上的电话,拨给许特助,提醒她注意接待。 稀里糊涂地,殷照跟在孟柏延身后踏入专用电梯。 那次在商场里遇到的也是这个男人,大概又是殷宁的新男朋友。 这里的每个人都认识他,他心里想。 相反,本该与她关系最亲密的自己,竟无一人知。 第11章 从殷宁嘴里不止一次听到过“许特助”这号人,但殷照从未得能与之见上一面。电梯上行至四十多层的高度停下,随着“叮”的一声,仿佛空气里都弥漫着商务与金钱的气息。 许特助早已在此等候。 “孟总。”她先熟稔地与孟柏延打招呼,随后看向殷照,“您好,这边请。” 干练西装,专业又客气的表情,平跟鞋在地毯上走动时甚至听不到太多脚步声。特助是老板的另一张名片,特助的专业程度体现出老板的能力,她看重这份工作,所以在任何问题上,都尽求严谨。 许特助不认识殷照,却从见他的第一面就看出与殷宁的相似。这个男孩生得极为漂亮夺目,尽管被过于土气的运动校服削弱几分气质,胜在年轻,站在孟柏延身旁毫不逊色。 前台说这是殷宁的弟弟。 孟柏延径直将他带上来,忘记登记这男孩的名字,所以许特助不敢妄自推论他们究竟是不是这个关系,仍选择更通用的称呼。 在接待室门口,殷宁往里探眼,最先瞧见的是坐在里面的殷照。 他正端详许特助端上来的茶杯,淡金黄色的乌龙茶汤,茶叶撇得干净,桌上的托盘里放着半透明的琉璃茶壶,壶嘴弧度流畅。 “宝——”那声称呼还没说全,殷宁转眼看到坐在旁边的孟柏延,紧急刹车,“都来了呀?” 敏锐的殷照听出来那个话音,只是他才抬头,旁边的男人已先于他起身,向殷宁迎上去。 他的手掌落在她的腰后,轻轻将人往怀里带了半步。 “你没跟我说还有客人,还好能加座。” 孟柏延的声音有意压低,仍足以让殷照听见,他才知道原来殷宁这次晚归不是为了加班,而是要约会。 头次当她的电灯泡,殷照感觉良好。 古今中外,每个涉及父母爱情的电视剧里都会出现这么个捣乱的孩子,他是其中重要的一个环节,不可或缺。 殷宁微微仰身,视线绕过孟柏延的肩膀。殷照来得突兀,连她都没通知,此时她却不愿拂他面子,轻声解释道:“太忙,忘了。” “没关系。”孟柏延自是不会指责她。 她冲殷照笑了笑,招手。 “走吧,去吃饭。” 孟柏延的手掌还贴在殷宁的后腰,这个动作自然地拉开他们与殷照的距离,让他只能跟在后面。 商务车座位宽敞,司机打开右侧前后的两个门,殷照刚要习惯性地往后排坐,却见孟柏延抬手挡在殷宁的头顶,让她进去后,扭头问:“你坐副驾驶可以吗?” 透过灰暗的车窗玻璃,殷照隐约看到殷宁的视线探过来。 怕他有怨言。 “好。”殷照懂事地点头。 副驾驶的门关好,车子启动,孟柏延的手臂跨过真皮沙发座,握住殷宁的手。 “还没问,你弟弟叫什么名字?” “殷照。”殷宁微微往他那边靠近点,方便说话,“照耀的照。” 殷照出生的那天万里无云,于是起了这个名字。其实差点叫“殷太阳”的,因为殷宁懒得想,还是她妈嫌难听硬是给拦下,改成单字一个“照”。 同姓。不免让人追问:“他是你亲弟弟?” 殷宁悄悄看向前面的他,不知道殷照对那些同学是怎么说的。 或许他们之间真存在心有灵犀,殷照并未感觉到殷宁的视线,却及时回答:“亲的。” “那你爸妈生他的时候……不小了。”孟柏延虽未见过殷宁父母,不过圈子里常听到,对他们的大致年龄有印象,在心中计算着。 长姐之下有个年龄差极大的弟弟,总会让人想到一些特殊的问题。怕不会殷宁辛劳这几年,最后不过是给别人做嫁衣。 从他的表情读出意思,殷宁反盖住他的手,微笑道:“是我的就是我的。” 这话符合她的性格,孟柏延便也只是再把右手迭上去,轻拍两下。 餐厅的客人不算多,孟柏延预定的二楼观景座,从窗户往外是片人造湖。夜色已深,周围的树上挂着装饰彩灯,映在湖水里更显斑斓。晚冬的路上行人不多,仅剩几对情侣手牵着手,多巴胺能让体温飙升。 之前孟柏延订的双人餐,加上殷照后要再添点菜。 他要来菜单,尽显地主之谊:“银鳕鱼可以吗?” “他不爱吃鱼。”殷宁下意识地回答,想着学校食堂虽按营养配餐,但要控制成本,食材不会很讲究,该定期给他补充点优质蛋白,“虾球皇吧。” 孟柏延用目光询问殷照,后者颔首。 “虾可以。” 他再度低头翻菜单。 “加个平时不常吃的蔬菜吧。”殷宁干脆向殷照微微倾身询问,“竹荪和黑松露沙拉,你想吃哪个?” 他似乎对她这种全权包揽的行为并不排斥,只回答:“竹荪。” “那热菜再要个……”殷宁干脆把菜单从孟柏延手里接过来,“你不喜欢吃鸭肉的话就,葱油鸡。然后主食呢?他们家的鳝丝面还可以。” 殷照想了一下:“好。” “那就这样。”殷宁把菜单还给服务员,听她重新报一遍刚刚加的菜,确认无误,让人下单了。 待人走后,她又惊呼。 “忘了点饮料。” 刚刚开的红酒已经醒完倒入两人的高脚杯,她这话说的还是殷照。 “我喝水就可以。”对于喝的这方面,他不太挑剔。 终于有个能插话的空隙,孟柏延看向面前的陶瓷杯:“他们家的竹叶茶味道还不错。” 一小碗鳝丝面先端上来,后添的菜还在做,孟柏延招呼殷照先吃其他的。 “尝尝这个茴香,做法和别的不太一样。”殷宁没给殷照夹菜,只是隔空用筷子指向中央的盘子,他听后自行夹走一点,放进嘴里。 孟柏延的表情终于浮出几丝古怪,殷宁对这个弟弟未免也太照顾了点,而他又恰好如此听话。 “你们感情真好。” 这句话被“当啷”一声盖过。 殷照左手受伤,不方便端碗,刚刚没拿稳,筷子不小心磕碰。 “没事吧?”关心的话语几乎是同时响起,殷宁问完他,才回答孟柏延的问题,“嗯……他,年纪小嘛。” 再小也要成年了,况且那个头看着可比她健壮。 “很少见到感情这么好的姐弟。”孟柏延说的是实话。 他遇见的大部分姐弟关系,就算不是仇家也相当淡漠,偶有几个不错的还是因为年纪相仿,打打闹闹。这个岁数的男孩自主意识很强,不太喜欢被安排,可是看刚才,他全程没有流露出任何反感。 “我们是挺好的。”殷照难得主动说句话,看向孟柏延,“怎么了吗?” 第12章 如果只有前半句还好,加上后面的反问,总让人嗅到丝隐藏的火药味,好像其中暗含别的内容。 我和我的姐姐关系好,碍着你什么事了吗? 诸如此类的含义。 “没什么。”孟柏延挪开与殷照对视的眸子,向殷宁解释,“之前没听你提过。” 也只是这样淡淡的一句话,无论殷宁还是殷照都没有接下。 谁都不忘这次见面的主要目的,简单的寒暄完就该切入正题。 孟柏延调出手机里的沟通记录,递给殷宁:“那个金链子已经赎回来了,但是手机分了三批卖,我们的人去问的时候,全都已经被强制刷机、翻新了,甚至有一些零件都拆开重组过,大概没办法再追回来。” “居然没被熔。”殷宁意外。 “那个老板还挺识货的。”孟柏延笑着说,“她一眼就发现这手链的工艺不错,不像那几个混混买的,估计来路不正。本来她不想收,但他们挺急,出价特别低。直接熔了浪费,她还没想好怎么办,我们的人就找过去。” 本来殷照就是为了这条手链受的伤,如果能原样取回,至少不辜负。 “多少钱?”殷宁问。 “咱们的关系,提什么钱。”孟柏延举起高脚杯。 听到这个结果,殷照的心算是放下一半,正吃饭,清脆的碰撞声在前方响起。他抬起头,两人正收回手,从来没见过殷宁如此含情脉脉的眼神。 总的来说,物质上的损失就是这样,孟柏延看向殷照左手的纱布:“还剩这个伤,看你是想怎么办。” 往往这种情况,长辈都会被小辈屏开,不想将这一面展现在他们面前,殷宁却偏头。 “你觉得呢?”她居然直接询问起殷照的意见。 他一个高中生,能有什么主意。 “我无所谓。” 孟柏延猜到他差不多就这几个答案。 可是殷宁不甘心,她牵来殷照的左手,轻轻摊开他的掌心。鲜血渗透纱布的样子还历历在目,甚至孙乐皙喷的第二道药都还没补,指腹在那里轻轻描摹:“可是他们让你受这么重的伤。” 划个口子而已,不算多严重。 况且,能让她这几天对他如此关心,殷照反而觉得伤得挺值。 “你看着办吧。”他当然不会辜负她一片好心。 殷宁放下他的手,抬眼对孟柏延简单道:“给点警告就好,不用太重。” 他的注意还放在这两人过于亲密的互动上没缓过神,憋住心里的万千心思,点头。 “好。” 孟柏延知道殷宁近年都住在那个老旧的小区,她解释过是孩子的学区房,而且离公司近,所以他一直认为殷宁的孩子充其量读初中。 两三杯酒驱散刚开始的拘谨,车里,孟柏延不再顾忌殷照,身体向殷宁倾斜,手掌搭到她的肩膀。 “怎么送你?” 隔几秒钟,殷照才反应过来他在问自己。 殷宁肯定是不想让孟柏延知道,他们住在一起的。 “到地铁站就行。”他说。 孟柏延认识殷照身上的校服,知道学校位置,以殷宁的家境绝不会让孩子花太多时间在上学的路上,所以附近一定有住处。 “没事,顺路。” 殷照不知该怎么拒绝了,求助地看向殷宁。 她轻轻推孟柏延:“让他自己走吧,刚好饭后走一走。他整天都在桌子前面学习,估计没几个活动的机会。” “好,听你的。”在殷宁面前,他总是好说话,便让司机开到最近的地铁站。 殷照与两个人道别后下车。 孟柏延坚持将殷宁送到楼下,叫司机开到前面等。 “可算只剩下我们。”他忍这么久,终于捉到可以吻她的机会,“你对你弟弟也太照顾了。” 带着淡淡酒气的嘴唇靠近,殷宁笑着仰起脖子,被他啄了又啄。 再两步逼近,他的手掌撑住墙壁,将她轻轻抵在门边,逐渐加深。不太隔音的楼道,唇齿依偎的声音有所收敛,在几个动情的瞬间不经意泄露。 直到殷宁轻轻地推他。 “他的醋你也吃。” 不舍地再轻咬她的唇瓣,孟柏延撤离舌尖,脸却依然与她贴得极近,随时有再来的架势。 “想要。”他们有些时日没做,暗示的身体轻轻贴住她。 这可不是个好机会,殷宁摇头,补偿性质地亲他几下:“孩子还在呢。” “好吧。”孟柏延满是遗憾。 手掌在她的后背来回游离,滑到臀间轻揉,又毫无征兆地用力,将她往自己身上压近。灼热之处的碰撞传递,昭示着他有多为她动情。 “那明天呢?”他又问,“我大概七点前能下班。” “不好说。”殷宁事务繁杂,虽有日程计划,却鲜少能真的原样完成,“如果没有突然多什么工作的话,理论是可以的。” 交个日理万机的女朋友就是这点不好,想见面,预约都不一定约到。 孟柏延开始在心里琢磨能不能再添几个项目与深宁合作,好让他假公济私地谈情说爱。 “那随时联系。” “嗯。”殷宁点头。 还以为他会就这样离开,没想到孟柏延不仅不松手,脖子还再一次弯下,继续含住她的唇。 这次手掌直接伸到衣服里面,隔着内衣按压她的胸团,愈渐浓烈的欲望让呼吸变得粗重,他的吻也转移到她的耳根和脖子。 再不停下就得在这老楼道里上演活春宫,忍住小腹的阵阵翻涌,殷宁推开他。 “好啦。” 柔软的嗓音是她惯用的姿态,但坚定的态度不因此转圜,不见好就收只会惹她反感,孟柏延总算松手。 “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他勾住她的手指,“记得想我。” “嗯。”殷宁答应。 在单元门外目送孟柏延上车,往小区大门的方向开走,殷宁抬手理着被他抓乱的头发转身。 “啊!”阴影里骤然出现的人影吓得她后退,看见殷照。 他比他们晚些抵达,结果还没推门就听到里面的声音。两个人缠绵好些时刻,他想上楼又上不去,只能找个尽量隐蔽的地方藏好,不让孟柏延发现。 殷宁的身体已经泛起涟漪,这会儿还是眼含春水的样子,看谁都像看情人。 “回家吧。”殷照错开目光,伸手按电梯。 金属门的映画中,女人旁边站着身穿校服的男孩。 倏地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在开门前,殷照问:“这个男的……你很喜欢他吗?” “还行,挺喜欢的。”殷宁说。 情感角度,孟柏延和以前那些男朋友区别不大,就是他的态度和条件算历史以来最优,所以她腻得要慢些。 “我不喜欢他。”殷照少有如此直接的时刻,问,“你可以和他分手吗?” 第13章 “为什么?”殷宁错愕。 看见她的反应,殷照意识到这个要求太逾越了,嘴巴像是突然不受大脑控制一样说出来。她谈过那么多任男友,分不分手,着实没有他掺和的份。 心里升起一股尴尬,他又解释:“我就是随便说说,你不用往心里去,对不起。” 双手在身侧攥紧。 他怎么想的呢,突然提这种事。 “不,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殷宁却追问。 殷照这才反应过来,她只是好奇他为何有这个想法,而非质问。 但他也不清楚,完全说不上来。 这个男人刚刚才帮助过他,对他的态度还算客气,看起来对殷宁也很温柔,无可指摘。殷照就是不舒服,从在深宁的前台看到他那一刻开始,就在用本能排斥他。 殷照随便找了个理由:“他惦记你的资产。” 指的是车上那番含糊不清的对话。 明明孟柏延也可能是在为殷宁鸣不平,却被他蓄意曲解成这个样子,说起来挺阴暗,可谁知道呢?这个世界上所有男人都会花言巧语,会欺骗她,殷宁能百分之百信任的人除了姥姥和姥爷,就只有他。 “这样啊。”和煦的笑意在她的脸上化开,殷宁轻声说,“宝贝也知道保护我了。” 他连应下这句夸奖都觉得违心。 殷宁搭到殷照的肩膀,额头朝他的脸颊亲昵地顶了顶。 从电梯里看,像家人的爱护,又像情人的撒娇:“我会考虑的,如果你真的那么不喜欢他。” 青春期正是孩子敏感的时刻,殷宁不希望自己的一意孤行让他们之间产生隔阂。 虽然她暂时没感觉到孟柏延存在不轨之心,但要在双方之间做选择,她肯定还是会偏向殷照的心情。 她真的和其他同学那些充满威仪的家长太不一样了,体贴到甚至让他感觉愧疚。如果她知道他的反感毫无理由也不讲道理,又会是什么态度呢? “谢谢。”殷照只能说。 * 过几天,许特助提了一兜子手机到学校,挨个发给那天所有照顾过殷照的同学,他们上回见这种阵仗还是在窗户透明的体验店。 已经上市数月的机型,不复刚发布时有人加价也要买的盛况,地铁里随手一抓就有一个人在用,但要是突然有人白送一台,大家还是欣然接受。 “我手机没被抢也有吗?”吴远当时站在殷照旁边,还没来得及上缴,双方就争起来,他是唯一毫无损失的人。 “见者有份。”许特助微笑道。 那个金手链在吃完饭次日晚,就由殷宁亲自交给殷照,还帮他戴上。 男孩里喜欢戴首饰的不多,打个耳洞都会被人议论半天,喜欢戴手链的估计全校就他一个。 殷宁当时还笑:“你同学不会说你?” “这有什么。”殷照不以为然,她扣好后,在手腕上晃两下,“那你为什么要送我?” 这话反而让殷宁不好意思起来:“我没想那么多嘛,当时看到这个图案觉得适合你就买了。后来孙医生才说,除了那些男明星,生活里哪家男孩戴手链啊。” “挺好看的,我喜欢。” 说罢,殷宁又不知从哪再掏出个盒子,打开看是条黑色的编织绳,比划在他手腕。 嘴上这么说,其实还多一条。 殷照看着想笑。 “黄金颜色太亮,怕你压不住。”殷宁解释,两条链子圈口差不多大,迭在在一起更搭配,“这是个转运珠,别人去庙里求的,保平安,图个吉利。” 免得他又遇到这样的意外。 殷照顺从地让她一起戴上,黑金相间两条绳索,的确比之前看着舒服,少点土大款的感觉。 “喜欢吗?”殷宁问。 她眼光好,凡是买给殷照的东西没有他不喜欢的,小时候逢人就被夸这小孩穿衣有品。 “喜欢。” “那就好。”她再观察一番他的手伤,边缘已经有愈合的迹象。再喷过药,殷宁帮他换上新的纱布。 这些操作比较简单,拍张照片让孙乐皙看看恢复情况就行,不用她特意跑一趟。 殷照记得在楼道口,孟柏延与殷宁的约定。 她到家这么晚,还带回他的手链,肯定是又与那个男人见面了。他能从她的身上闻出陌生的沐浴露香,殷宁在外面洗过澡,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可想而知。 那次说的考虑果然只是敷衍他而已。 不过孟柏延还算讲究,殷照从未在殷宁身上看到过任何可疑的痕迹。 包括胸口。 那条洗坏的裙子殷宁早就丢了,不过她衣柜里的其他款式也并没有多保守,甚至合适的尺码和剪裁更把身材勾勒得淋漓尽致。 就是条漂亮裙子而已,每当发现目光又粘滞在她身上,殷照就会这么告诉自己。 夏天街头比这清凉的穿着多了去,他可都没产生过任何想法,或许只是因为殷宁。 就算她穿身蟑螂服在家里晃,恐怕他都会觉得这是世界上最优秀的一只母蟑螂。 他疯了。 殷照这样想着,好像就连“疯”这个字在此时此刻,都变成一种夸奖。 给同学们分发完手机,许特助就回公司了,殷宁都没让她捎点嘱咐殷照的话。 几人正新鲜着,还相约放学正好去商场买手机壳。 “财大气粗,财大气粗。”他们连连感叹,没想到连见义勇为都不算的他们,竟然能白捡这么个便宜,“殷照,三年了,我们竟然今天才知道,你瞒得我们好苦啊!” “我宣布,以后殷照就是我罩了!” “得了吧,你算老几,人家要你罩?”有人接话,“我宣布,以后殷照就是我大哥!我照哥就是我两肋插刀的亲兄弟,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指哪打哪。” 吴远立即戳穿他的小心思:“我看你就是想蹭人家开跑车的姐姐,还亲兄弟?殷照,以后你就是我活爹……” 此言一出,周围呜呼声一片。 “不是吧,做事不要做得这么绝,给我们其他人留点发挥空间啊。” 吵吵闹闹地到放学,朋友们对殷照正是热切表现的时刻,他在开玩笑的簇拥中走出校门,意外看到个不甚熟悉的人。 孟柏延竟然在这。 “方便说两句话吗?”他特意来等殷照的。 又是辆豪车啊。 几个朋友看到孟柏延身后,互相使眼色。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只见殷照微微颔首,在他的示意后坐进车里。 没有殷宁在,殷照对孟柏延的态度可以说不冷不热,全然忘记这人此前还为帮他夺回失物出了份力:“有事吗?” “殷宁最近,身边有发生过什么吗?”孟柏延问。 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殷照蹙眉。 看他的反应,孟柏延叹了口气,他的确是病急乱投医,才会想到来找他问。 “你姐姐她,这段时间突然对我有点冷落。”他说得不是很清楚,不过全身都散发着失宠的低迷,这一切毫无征兆,让他想自省都找不到线索,“我不知道是她遇到什么事情,还是我哪句话惹得她不高兴,她有和你提起过吗?” 也许这个时候笑,不是个礼貌的表现,殷照却还是没忍住。 “不是姐姐。”他说。 “什么?”孟柏延问。 殷照收起笑容,用最清晰的咬字对他道:“殷宁是我妈妈。” 第14章 没有预约,没打电话。 孟柏延再次出现在深宁的一楼大厅,前台不再同往常那样放他直接上楼,而是请他稍候。 庞大的公司哪会没几个小八卦,特别是老板的,虽然殷宁并未直说。她只是在上班时经过前台,轻轻地交待他们,下次孟总再过来要给她打电话,这些听惯画外音的人精们立即品出其中意思。 吵架?分手? 他们猜测着事情经过,看到孟柏延连沙发都懒得坐,站在柜台边,手指在台面上反复地敲。他将手机拿在掌心,抬起来解锁,宛若轰炸的工作消息却没有一条想回复,再放下。 烦躁之心溢于言表。 “殷总在开会。”前台与许特助沟通完挂下电话,对孟柏延歉意道,“可能还要半个小时左右才结束,不知道您着不着急?” “那我上去等她。”孟柏延连分秒的犹豫都没有,直接走向电梯。 步伐快得前台都没反应过来,赶紧又拨内线电话,告诉许特助人上楼了。 等待的时间里,孟柏延没有一分钟闲着。 他抛下工作赶来,秘书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有四五个文件必须要在今天得到他的审批意见。 许特助照常端了壶茶水。 左手端茶杯,右手回消息,直到那茶由烫转凉,他都未呷一口。 殷宁的声音由远及近,很好辨认,听到许特助说孟柏延来访,也毫不惊讶。 反倒轻叩三下接待室敞开的门。 “你怎么过来了?”殷宁问。 孟柏延站起身:“为什么不告诉我?” “什么?”殷宁完全听不懂他的意思,但从表情感觉是件有些重要的事,反手将门关上。 款款几步走到孟柏延面前,她还是那副似乎很善解人意的样子,冲他歪了歪头,表达疑惑。 “为什么不告诉我,殷照就是你的孩子。”他问。 殷宁的表情略作停顿,而后恍然大悟:“他跟你说的?” “嗯。”他从未有如此心神不宁的时刻,端起凉到发苦的茶水一饮而尽,“我去他学校找他,本来是想问问你的事情。这段时间……算了,但是他竟然只跟我说了这一句话。” 平时对外总是深藏不露的男人,此时将所有的心情都摆到脸上。他想掩盖,但又觉得如果此时再故作镇定,那就太没意思了。 反倒殷宁从不解转为镇定,问:“那他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我怎么知道,他——”孟柏延霎时止住,转而盯着殷宁。 他意识到这句话不是疑问,她早有答案。 或许这个问题,他更应该在车上就说给殷照。 会在他面前以姐弟相称,说明他们两人中至少有一人是不想让他知道这层关系的,可殷照却告诉了他。还能因为什么,站在一个孩子的角度。 他明明询问的是殷宁疏远他的原因,殷照却只告诉他这句话,完全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殷照对他有敌意,并且这份敌意影响到了殷宁。 枉费他平时在生意场上的运筹帷幄,竟被这还在读高中的孩子打乱阵脚。 他沉默思考的这几秒,殷宁继续问:“所以你现在过来,是追究责任,怪我隐瞒你?” “你可以直接说的。”孟柏延就知道自己的记忆无错,印象里殷宁父母没有第二个孩子,如果她真有弟弟,还那么亲近,又怎么会从前一字不提? 是他想得太浅,在她面前脑子就像是停止运转了一样,说什么便信什么,连点怀疑都没有。 “你能接受吗?”殷宁却觉得他这句话说得过于轻松,“你的女朋友有这么大的孩子。” “现在不能接受的人不是我,是他。”孟柏延强调。 的确,殷宁也没想到几天的冷落,会逼得他去学校找殷照,更没想到殷照竟然会直接告诉他。 不过孩子的这种心理很好理解,殷宁说:“他可能就是不想要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后爸。” 说“后爸”都言过其实,她和孟柏延的关系距离发展到那步还很远。 孟柏延冷笑,这理由完全无法令他信服:“难道让你去找个糟老头子,他就能接受了?而且,你不也是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亲妈。” “那他没得选择。”殷宁说。 一句话令他哑口无言,却不甘心。 “所以现在是什么意思,他不同意,所以你要和我分手?”孟柏延走上去,拽住殷宁的手,“我可以接受他,我不想分手。” 他对她的感情深到有些超出殷宁的预计:“你知道我们再发展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当断则断,在此刻对两个人都是更好的选择。 孟柏延却不敢苟同,神色有变:“你什么意思,你从一开始就是随便玩玩而已吗?” “你能不能稍微清醒一点?”一到感情问题上,这男人就变得又感性又不可理喻,“你三十岁了,早晚要结婚,不可能的。” “那为什么不是和你呢?”孟柏延反过来质问。 殷宁简直被他天真的发言弄得想笑。 “结婚可不是靠爱就可以的。”她说,以孟柏延的条件,放到婚恋市场上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顶级金龟婿,“你觉得你爸妈可以接受吗?好好的儿子,这辈子第一次谈恋爱,就非要跑去给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当后爸,人家还不待见他!我二十岁就已经不相信真爱可以跨越千难万险了。” 别看偶尔几次宴会偶遇孟柏延父母,他们对殷宁的态度温柔又热情,要真知道这些事,恐怕翻脸会比翻书还快。 可这些都不够说服正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孟柏延,他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 “好,谈利益是吧,行啊殷宁,我跟你谈利益。”再睁开时,他已恢复双眼锐利,“你知道生意不好做,那些男人不愿意带你玩,不是吗?人家吃个饭就能搞定的单子,你要兜一大圈,最后还不落好。” 殷宁不懂他的用意:“所以呢?” “我可以帮你。”孟柏延说,“如果我们两个是一体的,那些你填不过来的地方,你谈不下来的东西,我都给你为你做。你后面再换那些男朋友,年轻,听话,又有什么用呢?他们只知道从你兜里往外掏东西。” 很有说服力的一串发言,殷宁听完,原本坚定的眸子都变得微微模糊。 见她开始思考这件事,孟柏延继续:“我有自己的事业,完全独立,他们不同意又怎么样呢?我想和谁在一起,难道他们有帮我做决定的可能吗?可是殷宁,除我以外,恐怕很难再找到另外一个男人愿意这么为你做了。” 别说为她付出,很多人恐怕在殷照这关就已经被劝退。 这点他们都知道,否则殷照也不会特意对孟柏延说那句话。 “不好。”但在短暂的考虑后,殷宁还是抬头,对他认真地摇头,“事情不是这样的,孟柏延。” 第15章 y uw angkongjian.c o m “你说你可以帮我填补我做不到的事,是哪些事呢?”殷宁说,“和他们打牌、赌钱,还是在商k跟陌生人喝交杯酒,或者是饭局上对某个刚步入职场的年轻女孩讲黄段子……你觉得我可以接受吗?” 走到今天,殷宁碰壁无数,她当然知道有多艰难曲折,也更知道在这条路上有多少陷阱和捷径等着她。 “如果我真的需要某个人来为我做什么,那我就不会撑到现在。”她看着孟柏延,“生下殷照以后,我可以直接找个家境殷实的老头,等孩子长大,他死进火葬场,继承遗产,从此就当什么‘张太太’‘李太太’,多得是人围着我转。或者不生,流掉他,每月领信托,找个门当户对的男人嫁了,婚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各过各的——这样的选择,我每天都有。” 在她因为谈不成生意碰壁的时候,那些男人抱团孤立她的时候,甚至自家公司里有人吃里扒外针对她的时候,她全都面临着这样的诱惑。鮜續zhàng擳噈至リ:i 5 2 yzw . c om 只要认输,堕落,走向那个更轻松的道路,潜心研究如何拿捏男性心理,讨好一个叫自甘轻贱,讨好十个那可就是精于算计的人生赢家。将这些事迹往外一发,多得是女孩向她请教心得,奉为圭臬,光是课时费都够赚得盆满钵满。 “可我要是这么做,也不会是你遇到的殷宁了,对吗?”她问。 孟柏延沉默良久。 忽然发出一声笑:“殷宁,你其实比我还理想主义。” 她坚持的这些在多少人看来,不过是彰显个性的口号,说得多了只能收获嗤笑,让她省省力气,少出来当教育家。 “我知道。”殷宁也同意,“但这可能就是你会喜欢我的理由。” 也是她没那么喜欢他的理由。 成年人之间早就习惯有所保留,短短两三个月相处,能让她交心至此,孟柏延不能说完全失败。 接待室的门被人从外规律地敲响三声。 那手法他们很熟悉,是许特助。 听到提醒,殷宁收拾心情:“我后面还有会要开,抱歉不能继续接待你,如果还有什么工作上的问题的话,麻烦和许特助预约。你有她的手机号,对吗?” “一点回旋的余地也没有了吗?”他只关心这件事。 殷宁摇头,伸手帮他压平微微翘起的领带,温柔动作下说的却是最决绝的话:“我很遗憾,毕竟要顾及他的感受的。” 话已说尽,孟柏延知道,他和殷宁是根本上的观念不和与客观条件的差别让分手成为必然结果,殷照只是把这件事提前了的催化剂。 她答应殷照会考虑和孟柏延的关系,却绝非承诺一定会给他个想要的结果,没人可以轻易左右殷宁的想法,这是她思考后得到的答案,与旁人无关。 “我只是没想到这么突然。”孟柏延甚至都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只要他稍微稳得住一些,不去问殷照,不来找她,说不定到现在也只是不冷不热地拖着,万万不到这个地步。 殷宁的视线落到桌上的茶壶。 “你都没怎么喝,我让许特助再重新泡一壶?” 他怎会听不出来这是送客之词,摇头道:“不用,我也要回去了。” 待客的茶是殷宁精心挑选,能坐进这层待客室的都不会是等闲之辈,茶水彰显她作为主人的尊重和品位。温热时喝有回甘,放冷再尝,只有干涩的苦味。 打开门,许特助抱着准备好的文件在外面等,看到殷宁的第一时间递上去。 涉及公司机密,有孟柏延在场,她没说多少内容。 殷宁将文件夹在肘间,看清手机里的时间,距离会议开始仅剩四五分钟,示意身旁:“送送孟总吧。” 许特助会意,伸出手臂指向电梯的方向。 “您请这边。” 深宁的电梯很稳,无论上行还是下行都不会带给人多大的失重感,但孟柏延看着数字跳动,还是隐隐觉得整个人在随之坠落。 他回忆当时在车上,殷照的表情。 居然还笑了。 那么直接,一点都没考虑过收敛。 现在的小孩真是不容小觑。 他了解殷宁的脾气,猜到有这个结果,才会说那句话的。所以他对孟柏延摆出来的样子,并不像普通孩子对未来后爹的警惕,更接近于——胜利者。 这个表情孟柏延以前见过,很熟悉。 他刚和殷宁确定关系没多久,在某个宴会上偶遇她的前男友。 发现她身边又添新人,对方不可置信。 每个人都会有这个反应,这些在情场里尝尽甜头的男人,根本不信殷宁会结束得那么干脆利索,还在做“她晚点就会自己回来找我”的美梦,紧接着被现实的画面狠狠击碎。 孟柏延揽着殷宁的腰,举起香槟杯对他隔空问好。微微偏头,在墙上挂的镜子里,他看到自己就是这个表情。 * 听到殷宁回家的声音,殷照都要准备洗漱睡觉了。虽然明天是周末,但他仍有额外的补习课,比较好的是殷宁为了让他每周还有点能睡懒觉的权利,时间都排得比较晚。 如果晚上有空,司机会来接他,回郊区的院子和姥姥、姥爷吃顿晚饭,聊聊天。 虽是老房子但也换了电子锁,在听到人进门后,却许久没动静,紧接着是跌跌撞撞的拖鞋声。 殷照打开客厅的灯,看到殷宁趴在沙发上。 凑近就闻到满身酒气。 会议进行得并不顺畅,好几个项目计划推进的速度比原定缓慢,给的原因也并不足以解释,她发了好一通火,又到外面应酬。 到时至今日的地位,不需要殷宁像当初似的猛灌自己以表决心,但滴酒不沾未免扫兴,各个合作伙伴说着漂亮话递过来的杯子总要碰那么几回。就算她每口只浅浅抿掉表面一层,最后还是少说得有半斤。 殷照什么话都没说,去厨房弄点蜂蜜水,放到茶几。 殷宁醉得不厉害,比那些已经开始说胡话的好多了,就是头晕。 “谢谢。”她在殷照的搀扶下撑起来,解开外套纽扣。 烟波里是微醺的雾,脸颊和耳朵通红。有酒精催出来的,也有下车的那点冷风吹出来的。 高领毛衣勒脖子,让殷宁有点喘不上来气。 见她几次扒拉,殷照提议:“脱了吧。” 回到熟悉的家,在亲近的人身边,她卸下全身防备,脑子放弃思考,轻声答应。 褪去毛衣又觉得内衣勒得难受,殷宁的手放到后背,发软的身体却让她没办法隔着薄薄的秋衣找到搭扣,感觉胳膊关节都要拧脱臼。 殷照的手忽地探到里面,帮她解开。 “这样?” “嗯。”殷宁觉得舒服多了,扯来旁边的毯子盖住。杯沿递到唇边,她轻轻低头,喝下半杯殷照递来的蜂蜜水,稍有缓和。 放下水杯,殷照在她旁边半蹲,手被牵住,来回摩挲着。过一会辗转到头顶,像撸猫。 “对不起。”他说。 关于她与孟柏延的后续,没有人告诉殷照,他只是在为冲动的行为道歉。谁都无法解释他的动机,连殷照自己都不能。 他从来没有插手过殷宁的任何恋情,这是第一次。 殷宁听到却撑开一丝眼缝,笑了笑,抬臂将他揽到怀里,亲吻额头。 完全不在意的语气:“没关系。” 第16章 醒时完全不知道是几点钟,口腔还保留宿醉后的干涩,殷宁在仍旧朦胧的视线中看到茶几上的水杯,伸手去抓,才发现原来怀里的充实感是因为还有个人。 宽大厚实的双面水貂绒毯将他们裹在一起,皮肤靠近的部分有更为明显的热。 这沙发很深,平时殷宁坐在最里面,穿上拖鞋,双脚才刚好踩到地面,她一个人躺进去空间是绰绰有余的,可加上殷照就还是有点拥挤了。 昨晚的记忆仍在,停留在她喝完蜂蜜水,搂着他的脑袋睡着。 像回到小时候。 殷宁的假期过得可谓丰富多彩,要么在各个企业实习,累积工作经验,要么在朋友的派对喝酒,通宵达旦。无论哪种都十分消耗体力,到家一睡就断片。 殷照懂得不多,只知道她栽进床里一动不动,还以为妈妈死了,跑出去叫人。 大人们却都不着急,查看过殷宁的情况,去厨房取杯蜂蜜水或者鲜榨果汁,放在床头,嘱咐他如果醒了就让她喝下去。身负使命的殷照有如取得复活药,蹲在床边,一直等到殷宁睁眼。 连续几回睡醒发现一双圆滚滚的眼睛盯着自己,杯子怼到面前,殷宁拍拍殷照的脑袋,接过喝完,低头发现他还是那样子,问:“看我干嘛?” 殷照只摇头。他觉得是自己又一次的努力拯救了她,应该深藏功与名。 让这么大点孩子总坐地板上可不好,殷宁往旁边挪几寸,掀开被子,拍拍自己身侧。 “上来。” 他还很有原则:“男女授受不亲。” 多亏她的教导。 殷宁发现这小孩挺好玩的,笑着说:“和我可以,别人不行。” 四五岁还是贪恋母亲怀抱的时刻,听她这么说,殷照脱鞋爬上床,钻进殷宁怀里。这个年纪的孩子,醒着的时候精力无比旺盛,闭上眼睛马上就能睡着,不一会就在殷宁怀里打起盹。 绒毛似的头发在掌心里软软的,殷宁打个哈欠,重新闭眼。 他们的交流不多。 殷照本就话少,殷宁又没那个哄小孩玩的兴趣,她平时说的东西他听不懂,所以两个人大多数情况下共处一室,也就是各忙各的。只有当殷照需要帮助,她才会施以援手。 再遇到殷宁晚归,一觉不醒,他无比自觉地准备好醒酒的饮料,钻进她的被子里。 留学的几年只有放假才回家,殷宁见到的殷照是阶段性的。 一次比一次高一截,到如今,整个人躺下比她还长。 所以殷宁不觉得他现在睡在身边有什么问题,她还在犯困,脑子缓不过神。两个人贴得很近,殷照的吐息清晰且均匀地喷到她的锁骨。 毛衣和内衣被挤得掉到地上,手指尖隔着短袖睡衣触碰到他的后背肌肉,粗略判断,大约是相拥而眠的姿势。 以前殷照的小短手抱不住殷宁,伸直了都只能搭到她的腰上,后来随着个头的增长,四肢越来越长,单臂就能圈住她的腰,要是用力,她都抠不开。 不知道他几点睡的。 殷宁怕把殷照吵醒,绷紧了身体才碰到茶几边缘,还没抓到杯把,却忽地感觉在毯子里碰到什么东西。 有点硬,戳到她。 殷宁满心都在喝水上,再尝试伸直胳膊去拿,整个人快要压到他身上。 她想起自己没穿内衣,轻轻捂住胸口,躲开他的下巴。 就这一个小动作,让她在电光火石间意识到自己刚才碰到什么。 全身的汗毛竖立,殷宁保持僵硬的姿势停在半空,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喝水的心情荡然无存。 碰到的地方像是灼伤一样开始发热,那本被她简单忽视的触感重回脑海,逼迫她反复回忆。 殷宁简直想骂自己。 殷照到了会晨勃的年纪,怎么还能像以前那样不注意。 得先起床。 他的手臂牢牢挂在腰后,殷宁反手想要扳开,轻微的小动作却让大腿再次从那个位置擦过。 轻轻往腿上一贴,她几乎完整地感觉到滚烫的柱身。无意识时还没那么明显,有所注意后什么都变得清晰,与他一般旺盛的生命力,正不可忽视地存在着,与他的脉搏同频,仿佛跳动。 毯子将他们完全卷在一起,是殷宁习惯的睡觉动作,现在成了帮倒忙的累赘。 冬日暖气烘得人心烦意乱,无论殷宁怎么小心翼翼地活动,在这狭窄的空间里都无法避免地碰到他。 她的手心和后颈浸出涔涔汗水,热感和冷感同时在体内发作,不知如何是好。 这张双人毯非常宽,卷过来已经压到殷照的身下,她想先抽出来,越挣扎,好像反而裹得越紧。 坚硬之物三番四次地摩擦小腹,再往下几厘米就是腿心,殷宁做不到完全忽视,不如快刀斩乱麻。 她拽住毯子边角向外拉扯。 反作用力和身体的错位让那高高撑起的东西滑入她的双腿中央,紧贴着擦过。 清晰触觉在身体里引发一阵电流。 徐徐冷气灌入,总算打开,她连忙撤走身体,却也吵醒殷照。 “妈妈。” 他迷迷糊糊的,对身体发生的情况一无所知,眼睛都没彻底睁开,浅浅地喊了声。 殷宁正欲起身,不知该不该回应。 然而他已经找到臂弯里的她,本能地靠近,将刚刚努力半天才拉开的距离重新封死。 殷照钻入殷宁的怀中,仿佛还觉得自己是那个守着她起床的小孩,额头抵到胸口。 “你好软……”如同呓语的声音飘落,他亲昵地蹭两下,抱着殷宁再次睡着。 气氛陷入谷底的安静。 殷宁低头看着压在胸前的脑袋,明知他们已经不是适合再做这些举动的年纪。可是她好像缺席他的童年太久,以至于让他潜意识里迟迟没有走出去,于是在每个睡梦中,都感觉与她还是以前的样子。 似乎甚至她都不能去责备他身体上的这些反应。 伴随着殷照的呼吸起伏,那炙热的东西在她的腿中央若有若无地轻撞,该感到抱歉的人反而成了自己,因为他完全无法控制不是吗? 当年他的生父与殷照此时差不多大,哪怕殷宁只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碰一下他的手,都会让他迅速僵硬。 尽管他有意掩盖,坐下还特意跷二郎腿,可是异常的状态总让殷宁发现。 荷尔蒙的分泌让他的身体随时处在敏感的阶段,更不用说是意识涣散的早晨。 不知道过快的心跳声会不会吵到他,殷宁摩挲着殷照的后脑勺,尽量忽视这些奇怪的感觉,却再也无法入眠,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第17章 馨香,温热,还有柔软。 殷照大概在做梦,但梦里没有具体的情景和画面,只有这些意象。 他的脸颊从紧贴的柔软向下滑,觉出一丝晨醒的惺忪,腿间那个总令他苦恼的昂扬之处传来轻轻的挤压感,暖意遍布全身,前所未有的体验,令他发出无声的舒叹。 贪恋这股美梦,他再往芬芳的源头凑近一些,紧绷的地方送入温软中央,略有摩擦,成功安抚了他,本能地想再重复一次这个动作。 随即想起自身本应处在的环境,和臂弯里所抱之人。 寒意扩散。 殷照陡然睁眼。 困意不再。 殷照没有敢动一下。 后背发凉的紧张感在清醒后悉数褪去,随之而来的是所有气血向那一个地方汇聚。他想忽视,但清晰明确的触觉让他甚至无法把这当成不清醒的梦。 好像又涨大了,殷照不确定是不是心理作用。 睡梦中反复蹭弄倚靠的柔软也有了答案,在她的呼吸下还有轻微的起伏。 殷照垂眸,撑在单薄秋衣里的凹凸就在视线正中,只要脖子微微再弯,就能将其裹入舌间。 那夜晚灯下的场面再度浮现。 他知道那里长什么样子,他亲眼见过。 被突然闯入脑海的想法吓了一跳,殷照在心里呵住自己,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拼命挤出大脑。 这可是殷宁啊—— 就算是青春期,就算躁动和好奇,谁会对自己的妈妈产生这种想法,殷宁知道会怎么看他? 后脑勺时而覆盖的手掌让他确定殷宁醒着,她只有在清醒的时候才会这样不停揉他的头发,姿势却让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脸。心跳剧烈得能听到声音,不知道如此静谧的情形,会不会让她也有所感应。 双腿僵硬,不敢动也不敢退。 他刚才蹭了吧? 殷照的脑子里涌入无数个问题,最难的是他不知应该用什么状态面对她。 至少,幸好没有梦遗。 殷宁应该有所感觉,她比他经事更多,和男朋友在一起恐怕经常遇到类似的情况,为什么不推开呢,她应该推开他的。 ——他昨晚就不该那么自然地躺进沙发。 当时他在想什么,太困了吗? 殷照模模糊糊地记起,是他在半睡半醒间阻止了殷宁的离开。 动机不明。 肌肤相贴的温暖和殷宁身上自然散发的淡淡香气萦绕鼻腔,殷照的身体反应更大了,那个埋在腿间的东西居然有抖动的迹象。 他非常清楚这并非来源于早晨的精力过剩,而是源自于她。 他正无法控制地对殷宁产生着男人对女人的旖旎心思。 不能再这样,必须要起来。 殷照收回抱在殷宁后背的手臂。 感觉到怀里的动静和毯子摩擦的声音,殷宁撩开凌乱得挡住视线的头发,低头查看。 “醒了?” 殷照揉着眼睛,从她的胸口抬头,好像刚刚才睡醒,对周围的状况毫无知觉,含糊地应答:“嗯,几点了?” “还早。”她说,“要起床吗?” 殷照撑起身体,柔软的毯子滑落肩膀。 那个深入其中的部位不得不从她的腿根退出,划出无比清晰的轨迹。在即将脱离她的身体前自然地向上,顶端好像还轻弹她一下。 殷照看出殷宁的身体紧绷了一瞬,却还是什么都没说。他不知道他们看起来具体是什么样子,但是这个角度,真的很像传闻中的事后清晨。 知道他自尊心强,照顾他的面子,所以哪怕在这种时候,殷宁也装作无事。 她贴心得令他厌恶自己。 “你饿了吗,我去做早饭。”殷照的声音沙哑着,偏头躲避她的目光。 他无法面对,只要在她的眸子里稍微看出一丝温柔,身体都会产生更剧烈的反应,同时加剧内心的自我谴责。 “好。”殷宁的手从他的后脑勺抽走,点头。 殷照起床的动作有点古怪,她知道是为了掩饰。 可毯子不可能总挡在身上,在他脱手时,避闪不及间,殷宁还是瞄到那个地方。 夸张得把宽松的短裤撑到变形,没想到殷照发育得这么好。 她刚才很完整地感受过他的尺寸,不仅不输曾经接触过的任何成年男性,甚至远在平均水准之上。 “先去洗漱吧。”殷宁这才开始感觉到尴尬,“我还没那么饿。” 他答应:“好。” 浴室传来水龙头出水的声音。 周末上午是殷宁给许特助特批的休息时间,也是为了避免她与殷照的碰面,所以从殷照有自理能力以后,厨房都是他在用,殷宁从未踏进去过半步。 曾经殷宁想安排保姆到这边,可他没有同意。 以前和保姆生活是不得已,他可以体谅,既然如今殷宁已经不在外读书,为什么还是让别人陪他,这是她心安理得推卸责任的方式吗?他不能接受。 尽管这些话没有说出口,但从他抵触的表情里,所有人都看懂殷照的想法。 最后姥姥发话:“毕竟是你的孩子。” 殷宁才开始在迟来的日子里与他修补断断续续的亲情。 热水器没有烧。 坐在沙发上等待他洗漱,殷宁注意到这个细节。 老房子的燃气启动声音很大,在家里任何角落都能听到。这是冬天,水龙头里流的水比平常冰冷好几度,浴室里有清晰的水声,却没烧。 殷宁还是放心不下他,穿鞋走过去。 殷照在用冷水洗脸,他试图用这种方式压下身体的燥热,目前看来收效甚微。 就连殷宁都无法再继续假装忽视。 她站在浴室门外,眸子落到那个地方,与先前几乎没有多大区别,依旧那样鼓鼓地胀着。 “宝贝,你还好吗?”她试探道,“要不然……解决一下吧。” 满心都在如何处理自己,殷照全然未觉殷宁的脚步声,突然的话语令他浑身一震,抬头在镜子里看到担忧的脸。最后的遮羞布被扯落,他的污秽无处遁形。 她恐怕从来都不知道,她叫他“宝贝”时的尾音会微微转弯再拖长,听起来有些溺爱,又很像撒娇。 殷照不敢直视她:“不用……我忍一下就好了。” “真的吗?”殷宁却走进来,直视那个位置,“总是忍着也会不舒服吧?” 况且他还要出门上课,在外面这个样子多不方便。 殷照坚持:“没事的,真的,经常这样,我已经习惯了。” 这话反而让殷宁误解成别的意思,担心他在功能方面有什么问题:“平时也很难射吗,那你……要不要去看看医生?” “不用,我很正常!”殷照的情绪突然激动。 他在心里乞求她别继续用这个眼神看自己,越是关心就越让他不知如何自处。 见殷宁被他有些吓到,殷照又放软声音:“真的没关系,一会就好。” 意识到这两句话伤害到了他的自尊心,殷宁咬住嘴唇,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情况。在做母亲这方面,她好像一直不太称职。 “那好,我……”她想说她出去买点早饭。 “你要是不饿的话等我一会。”殷照又说,“或者让许特助送过来也行,我马上就好。” 殷宁虽住在这多年,却对周边环境一无所知,更找不到好吃的早餐铺子在哪。 她承认自己是个完全的生活白痴:“好,那我等你。” 出去时还好心地帮他关上门。 第18章 等了四十分钟,卫生间的门终于重新打开。 殷照将里面冲刷了一遍,以免被她闻到奇怪的气味,地板满是潮气。他冲了个澡,用的热水,出来时发梢还滴滴答答,毛巾被他攥在手心,脸上飘着尚未消散的红晕和即将面对她的不自在。 “好了,你可以去了。” 殷宁开始琢磨是不是应该换套大点的房子。 老户型的卫生间过于狭窄,还做不到干湿分离,纵然她已经把绝大多数生活用品挪到卧室,只放牙刷和水杯在水池边,依然不够两个人用。 等他的时间,殷宁没有干坐着,换好外出要穿的衣服,头发随手盘起来。 毯子依然散在沙发上,从小有人伺候的她养不成任何整理的习惯,还是殷照过去迭好。 源源不断的热水浇到手指尖,镜子上残余雾气,令殷宁看不清自己的脸。用手擦出一片区域,她看到身后的殷照进房间吹头发。 时间来看,他应该是正常的。 多余的担心让她中途悄悄到门外听了一阵。 碎玉落地般的水花声中,殷照努力压抑的呻吟依然没有完全藏住。他轻呵着,虽然声音很小,可是动静却很大,中间不小心打到沐浴瓶,东西稀里哗啦地落了一地。 就是在那松懈之际,她听到急促的闷哼,他却没急着收拾,还在继续。 也算……好事吧? 殷宁表情纠结地离开浴室门外,感觉他不仅没问题,似乎还非常可以,对得起他的外在条件,完全是她多虑。 温水泼脸,洗掉洗面奶泡沫,也顺便带走脑子里那些怪异的想法。 偷听别人墙角就算了,还听的是殷照的。 也就她能做出来这种事。 殷宁表面正常,内心唉声叹气,绝对不会有下次。 等她洗漱好,殷照已经出门买早餐去了,她回房间擦护肤品。冬季干燥加倍,随手碰到哪里都是静电,全身的皮肤像是开裂一般。以前洗完澡,殷宁还会让殷照帮她往背上涂点身体乳,近年不再这么做。 等待食物的时间,殷宁没闲着,挨个清理手机里的工作消息,再把个别任务分派给许特助。每次看到她这忙碌的样子,孙乐皙都笑称她又在“批奏折”。 其实真差不多,还不用听那些无用的天气播报和嘘寒问暖。 殷照都回来了还没看完,殷宁挪到餐桌边吃饭,将手机锁屏扣到桌面。 哪怕是最忙碌的时刻,她也会专心和家人享受用餐时光,这是从父母开始就延续的习惯。商场上讲究分秒必争,完全抛开工作的行为听起来不切实际,但其实只要愿意排排时间,总是能挤出来的。 更何况她已经欠殷照那么多顿饭。 就像殷宁熟悉殷照的口味,殷照也熟悉她的。他根本不用打电话问她选什么,就自觉地安排好一切。 包子汤汁意外的轻盈,不像很多店做出来的总有股油腻味。殷宁吃了一个,感觉意外。 “这是哪家啊?” 殷照抬头瞥她,眼神里似乎在说,讲了你也不知道在哪。 “问问嘛。”殷宁又说。 “新开的。”殷照回答,“上海那边来的厨子,你之前不是说过想吃。” 他吃得惯路边摊,殷宁却不行。从小到大,顿顿享用的都是世界各地顶级厨师的手艺,哪怕飞机餐都要套个“米其林”的名号,嘴刁得很,他特意去餐厅给她打包——骑的共享单车。 一屉不过四个包子,比这车都贵,讲究个该省省、该花花。 这些店平时不对外开放,隐匿在城市的偏僻角落,只有常客才知道位置。 以前还摆架子,说外送影响食材口感,只允许客人到店品尝,近年来被同行各式各样的贴心服务连环打击,为求生计不得不做出妥协,摘下高帽。 与殷照吃饭的殷宁倒很有股英式老钱那味道,尽管按照现实,她应该是新到甚至会被啐成“暴发户”的new money。 只是她坐在外表老旧、内在装修昂贵的小户型里,与他慢条斯理吃早饭的样子,与哪怕天塌下来也必须在阳光明媚的下午享受一杯上好红茶的感觉实在神似。 然而结束这顿饭,回到深宁灯火通明的大楼,她又是那个雷厉风行的殷宁。 司机的电话打进殷照手机,他该去上补习课。 周末的补习是一对一,但殷宁不让老师到家里。 她常年不在,哪怕装摄像头都没时间看,虽是男孩也有安全隐患,所以都是送到机构去。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的公开场合,能避免许多问题,更有学习的氛围。 之前家长会讨论过的那几个难点,殷宁连同殷照的试卷照片一起发给老师,他们制定了全新的专项训练计划,从这周开始。 “你下次月考是什么时候?”殷宁问。 “还有一阵。”殷照回答。 这个时期每周都会有小考,不过月考的出题范围广,更能反映学生的整体水平,所以具体情况还是以月考成绩为准。 她颔首:“那还好,有时间学,加油哦。” 鼓励的话令他也微笑:“嗯。” 趁殷照在门口换鞋,殷宁偷偷地再往那个地方瞟几眼,确定完全恢复正常,在心里松口气。 驻留的目光却让殷照以为她还有别的话,问:“怎么?” 殷宁正要摇头否认,想起还真有件事。 “你下课以后别去别的地方哦,司机会接你回院子。” 殷照听后却没有马上答应,反而眉毛微微地皱起来。 这反应令殷宁误解:“怎么了,你不想回去见姥姥和姥爷吗?” “没有。”殷照否认,她真是给他扣了好大一顶帽子,“你跟我一起回去吗?” “我得再晚点。”殷宁摇头,“要和孙医生逛会街。” 他的表情不太开心。 殷宁见状提议:“那你过来跟我们一起?” 她本来是觉得孩子都不喜欢和父母的朋友待在一起才这么安排的,可是看样子殷照似乎更不喜欢自己去院子。 “好。”他答应得很快。 推门前,殷照听见殷宁嘟囔:“院子不是挺好的吗,又安静风景又漂亮,有人伺候房间还宽敞,为什么你不喜欢呢。” 不是的。 他在心里回答。 他没有不喜欢院子,也很想探望姥姥和姥爷,只是院子太大,房间很多。 离殷宁很远。 * 与孙乐皙一起做spa的时间,殷宁说起和孟柏延分手的事情。 完全在意料之中,她的反应很是平静,还问:“你和他好像是最久的了吧?” 殷宁没有认真计算过日子,但是凭感觉认为的确如此。 她不是那种喜欢和男人随便玩玩的类型,相反对待每段感情都还算认真,是投入其中的,只是关系持续一段时间后,往往需要再往下一步深入,殷宁做不到。 有她主观的原因,也有客观现状。 她不需要有一个男人来依靠,也不打算利用婚姻跨越圈层,完成更多的资源整合,最终在感情里都只是浅尝辄止。 “要我说你就别谈了。”孙乐皙说。 不失为一了百了的好办法,只是殷宁感叹:“但有时候CEO当多了,闲下来想到还有个人在等着你,无论干什么,多少算个心理安慰。” 孙乐皙想了想:“你说的这些殷照不也能完成吗?嘶——除了他不能让你睡以外。” 她们私底下说话常常这么荤素不忌,殷宁不介意,但这回听到,脸色还是略有变化。 等到做spa的人都离开,留她们在房间里单独休息,殷宁犹豫半晌,还是把清早发生的事和孙乐皙说了。她憋得难受,总得找个人倾诉。 孙乐皙听后满脸惊讶:“不是,你们……我早就让你注意点啊!他是孩子,很多东西还没那么成熟,你可是大人,要拎得清吧。这么大了,还在一块睡觉。” 道理殷宁怎会不懂,实操起来却并不容易。 “我们一直这样,突然要改,也有点不习惯。”殷宁说,“而且我很多地方已经注意了的,只是你也知道,以前我陪小照的机会就不多,所以他挺粘我。” 哪怕他没有明确说出口,行为上的意思,殷宁心里都清楚。 “做得太刻意,他更伤心。” “挺不容易。”孙乐皙感叹,往往孩子到这个年龄段都开始追求独立与个性,不愿意再听大人安排,也就是常说的“叛逆”,殷照却截然相反,“不过你最好还是换掉你那些睡裙,真的有点过于性感了。” 这是个非常有建设性的意见,殷宁答应:“你说得对。” 第19章 精油散发着过于浓郁的萃取香气,在皮肤表面形成淡淡的膜,殷宁趴在按摩床上,似乎能体会到它穿越细胞之间的缝隙,层层向下渗透。 看过很多知识性科普,她知道这些东西的功效远没有说起来那么神奇,更不可能真的到达“皮肤深层”,最多是做到保湿的效果,真正补充还得靠她内在调节。 多运动,多喝水。 这些被人说烂到接近于空洞乏味的话,往往才是真理。 她做spa并不是为了得到宣传的那些功效,放任陌生人在后背摸来摸去,仅仅是想在高度紧绷的生活中找到可以全然放松的感觉。她就连自己主动放松都略感困难,所以才寻求按摩的形式。 “唉。”殷宁又叹气,“好烦呀。” 她的声线变得与在公司里的冷静不同,有些疲惫的娇气。 无论成长到多少年岁,殷宁的身体里永远藏着童真和孩子气的一面,作为父母精心呵护的掌上明珠,她是不习惯吃苦的,只不过在社会的千锤百炼中给自己打造了副坚硬的铠甲,回到信任的人面前,依旧会流露出软弱。 对孙乐皙是这样,对殷照也是。 孙乐皙知道一点她在烦什么,又不是完全知道,所以问:“怎么了?” “我总是觉得小照还是个孩子。”殷宁说,“你记得以前有一次,我们出去玩,你爸妈非说我是骗子。” 孙乐皙想起那事还是会笑。 能留学的家庭条件都不会很差,但孙乐皙的情况还是与殷宁天差地别,显得不真实。父母听到孙乐皙说,有个朋友邀请她一起参加游艇派对,去洛杉矶的沙滩度假,交通工具是私人飞机,还愿意把繁华路段的大平层分出一个房间免费让她住,全是别人请客,说什么都不同意。 哪怕殷宁愿意手举护照发张自证身份的照片,他们都觉得是伪造的。天底下哪有这种掉馅饼的好事,生怕下一次见到女儿就是在头条新闻。 “我已经是二十岁,出过国,自己在国外找过房子的人了。”孙乐皙向父母申辩,“我们认识有一段时间了,我有自己的判断能力,不是七八岁的小孩子。” “可是你哪怕五十岁,在爸爸妈妈眼里依然是小孩子。”他们说。 彼时殷宁理解,却不能认可。即便有殷照,她也不觉得自己是那种会被母性绑架的人,完全没有一丁点“当妈的人该有的样子”,更不打算有。 如今想法不变,感受却逐渐趋同。 “你可别把他弄出恋母情结。”孙乐皙这话说得可谓很有前瞻性。 年龄差距太小,童年陪伴的缺失,以及已经被动完成的弑父,完全具备产生这种心理的条件。 “怎么可能?!”殷宁反驳她,“小照不是那样的。” 孙乐皙耸肩。 反正她是没见过哪个将近成年的男孩,不早恋不悸动,整天就想和妈妈待在一起,甚至还爬进同一个被窝里睡觉。不过殷宁不爱听,她提完就闭嘴。 殷宁的手机响起几个连续的消息提示音。 结束短暂的上午休息时间,许特助开始回复殷宁的工作信息。 可以说,殷宁是她遇到的,说话最言简意赅又不失重点的老板,每件要做的事都按照顺序整理好,涵盖工作内容、涉及到的人员以及完成时间,还帮她省去按照时间管理四象限归纳的麻烦。 比起以前那些在两个选项中只能回答“好的”,全盘否定你的方案又在走投无路时自己提出来,还摆出一副“年轻人就要多学习”的老板,她简直是神仙。 不过许特助知道,殷宁这么做其实只是怕麻烦,不想耽误时间在让别人揣摩心思,互相确认信息的过程中。 难得见她读完工作信息后还有笑意,孙乐皙好奇。 “怎么了?” “没什么。”殷宁说,“就是之前有个项目遇到点技术难题,请了堆国外专家,花三个月都没攻克,后来换了个国内的新团队,这才一个月,已经突破核心问题。” 作为管理层,殷宁不会过问具体业务,能让她紧盯的都是重要项目。 孙乐皙虽不懂,也能感觉到其重要性:“现在国内技术这么厉害?” “是啊,我也没想到。”殷宁说,“就给了点三倍的加班费,问题迎刃而解,合着我前面三个月都在花钱请人磨洋工。” “啧啧。”孙乐皙听后却收起下巴,故意扫视她,“我好像听到资本家在说话。” * 原本计划的逛街,孙乐皙决定临时放殷宁鸽子。她没什么事,就是刚才按摩结束,昏昏欲睡,更想直接回家倒下。 看时间,殷照的课已经结束,应该在过来的路上,殷宁不挽留她。 “殷照的手怎么样?”孙乐皙还记得,他们今晚要回院子那边没时间,“我明天过来看看?” “没事,已经结痂了。”殷宁说,“就是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中间孙乐皙就来过一次,他恢复的速度比她预估的还快。 “我上次看感觉还行。”孙乐皙说,这段时间殷照的伙食都有按她嘱咐的安排,“不行我再带点祛疤痕的药霜给他抹抹。” “应该不至于,等需要我跟你说吧。” “好。”说完正事,两人换好衣服,拿包出门。 等殷照的时间,殷宁在商场里随便逛着。女装看的反而不多,大都是男装。 其实殷宁挺喜欢这些帅气的风格,但她的胸不够平,穿起来没有那股英姿飒爽的感觉,反而总是撑得整个人活像胖了十几斤,所以她特别喜欢往殷照身上堆。 充分满足她的爱美之心。 以前殷宁怕自己这样做显得控制欲太强,不给他发挥个性的机会,却发现他挺接受,还会自己挑着她可能会喜欢的风格往身上比划,是个非常懂得发挥主观能动性的自助型晾衣杆。 正挑得津津有味,殷照的电话打进来,问她在哪家店。 导购在旁边提示了位置,店门外经过时探头观察的行人很多,入内消费的屈指可数,没等多一会,殷照就赶到了,从有限的几个客人里精准找到他。看到这么个年轻的男孩,导购难免会问两人的关系。 殷宁把她挑中的衣服一股脑塞给殷照,让他去试。 “这是我弟弟。” 他只点头,乖乖进去换。 为了促成销售,导购可是舌灿莲花:“他真是穿什么都好看,像海报上那模特似的。” 几身试下来都还不错,殷宁询问殷照的意见。 “都行。”他不是没想法,是的确觉得都还算喜欢。 “那就全包起来吧。”殷宁向来阔气。 表达爱的方式可以有无穷尽种,她对殷照往往采用的都是最简单、直接且具象化的那一类。 算价的功夫,殷照问:“孙医生呢?” “她觉得困,回去了。”虽少个陪伴,殷宁却不忘两人刚刚商量的事,“我打算买几条新睡裙。” 这个决定没有得到殷照的支持。 “还买?”他问,“你有一屋子衣服没有拆吊牌。” 殷照不是夸张,为了存衣服,殷宁的确在公司附近又买了套房子,而且她常常买完就忘,甚至发生过搭配师过去整理大半天,发现完全相同的包竟然有三只的情况。 只要愿意找,他们肯定能从那屋子里搜出十几条崭新的睡裙。 “风格不一样嘛。”殷宁解释。 他毫无干涉的立场:“你喜欢就行。” 第20章 秋冬季的衣服厚实,分四个购物袋才装下,殷宁懒得拿,又不急着穿,想让他们寄到家。 还没开口,殷照预判她的意图,从导购手里接过。 “我提。” 他喜欢这种切实存在的重量,沉甸甸的,哪怕提绳会把他的手指关节勒到缺血。虚无缥缈的东西总会骗人,得到的答案往往经过精心粉饰。 “好吧。”殷宁与他并排走着。 刚完成笔大单子,导购热情地将两人送至门口,体型高大表情冷漠的保安拉开玻璃门,用极为平淡的语气送他们慢走。 出门前她还在夸他们姐弟气质真好,基因令人羡慕。 殷宁面色如常地回应着,殷照对这些言语夸张的奉承还是不习惯,只看殷宁。 几个少男少女从店门旁边的入口进商场,看到认识的人,惊喜地上来:“殷照!” 殷宁转头,发现男生都认识,就是吴远那群人,混几个她不太熟的女生。家长会那天都没见过,可能是其他班级的。 大部分人手里用的还是殷宁买的手机,态度无比热情,此起彼伏地喊“姐姐好”,就连那些没见过殷宁的女生也跟着叫了。 “原来你说不能跟我们出来,就是为了陪你姐逛街啊。”吴远了然地捏拳锤向殷照的肩膀。 衣服被弄皱,殷照抬手压平。 “你们也出来玩呀?”殷宁笑眯眯地与他们寒暄。 “嗯,我们来看电影。” 难得到这个时期还能有放松的时间,殷宁意外:“居然不用补课吗?” “那也要劳逸结合嘛。”吴远回答。 这几个学生课外参加的活动和竞赛不少,几次与她说话都毫不怯场,大大方方的,就算不到妙语连珠,至少不显得畏畏缩缩,对殷照的交际圈,殷宁还算放心。 她又想起什么,嘱咐殷照:“你们先聊,我有点事。” 几人点头,见她回店里,跟导购说两句话,往更里面走。 殷照猜测她大概是去卫生间,殷宁不喜欢用商场的公共卫生间。 “咱姐说话真温柔。”收回目光,吴远发现购物袋里装的全是男装,“这都她给你买的?这么大方。” 这些夸奖在殷照听来都不算很动听。 “这是我姐。”这是我妈,他纠正道,“你没有自己的姐姐吗?” 你没有自己的妈妈吗? 一到这个问题上他就变得格外生疏,生怕谁跟他抢似的。吴远摇头:“我真没有,我可是独生子女。” 我也是独生子女。 殷照不想再与他们掰扯。 电影即将开场,他们聊不了太久,挥手与殷照道别。他怕杵在门口挡别人,挪到旁边靠着玩手机。 她出来发现外面只剩殷照一人,问:“他们都走啦?还说请他们喝杯奶茶呢。” “管他们那么多。”他语气不悦。 殷照在殷宁面前耍脾气的次数很少,这点情绪波动尤为明显。 她刚要问,殷照看到她手里又多个购物袋。 “这是什么?” “睡裙嘛。”她说,“刚光顾着给你挑衣服,忘记买了,回去拿的。” 他对此什么也没说,就伸手一起拿过。 * 虽然孙乐皙提醒殷宁的话就三两句,她却没有只当耳旁风。心里再认为殷照只是个小孩子,客观上他也十七岁了,再过几个月就要成年,该避的嫌,该注意的地方,还是要注意。 她不希望殷照将来被别人用“妈宝男”来形容。 就算他自己不介意。 可她总会认为是自己的失职导致。 紧接着又会隐隐抱怨,凭什么那些当爹的什么责任都不用负,整天不帮倒忙就算优秀,还能心安理得地推卸责任,她不过是和孩子亲近一点,还要瞻前顾后,把所有问题揽到自己身上。 “怎么了?”到回院子的车上,殷照发现殷宁几次悄悄叹气,满面愁容,问。 她又不承认,轻轻摇头:“没什么。” 他就以为是工作的问题,伸手盖在她的手背,想以此做安慰。 不料殷宁的反应像触电似的,竟然抽走了。 她并未错过他那瞬间黯淡的眼神光。像是原本发亮的霓虹灯被人为地切断了电路,不仅漆黑得突兀,就连生命力也因此削弱三分,落得有点光秃秃的寂寞。 在察觉到这些动态的时间,殷宁在心里首先浮现的并不是抱歉,而是在那毯子里的所有触感。 那时的殷照哪怕在睡梦里都像个滚烫的火炉,散发着不可抵挡的生命活力,与此刻的枯萎似的小草截然不同。 被避开后,他将手收回腿上放着。 不知道心里会想什么。 殷宁猜,以前父母不满足她的要求,她总会赌气地发誓“以后再也不理他们了”,殷照会这样吗? 她扭头观察他,又因那视线太过直接,殷照干脆偏头看向窗外,只留个后脑勺。 好像在赌气。 因为不让他牵手? 殷宁想不明白。 这费尽心思的猜测在车子停到院子大门前被迫中止。 司机下车,拉动门上传统款式的金环,叩几次,又到旁边按门禁。不一会有人跑出来迎接,把他们购物的成果提下车,边走边说房间已经收拾出来。 为了让两人都看得到风景,安排在走廊最两头的房间。 “我爸妈呢?”殷宁问。 “他们在会客室号脉呢。”每到周末,都会有个熟悉的中医过来帮他们调理身体。 年纪上去,身体机能运转不够,除非年轻时底子打得好,否则总会有点慢性病。殷宁母亲还算好,就是血压高点,殷宁父亲偶有通风,所以除了针对性的药物和定期锻炼外,还会喝点中药辅助。 正好殷照过来,他学业压力大,顺便也看看。 “挺好,身体不错,气血很旺啊。”老中医摸到他的脉搏就夸奖一番,再打量殷照几眼,“挺好,就是要注意劳逸结合,颈椎这里稍微有点损耗,但不严重。” 他摸到殷照的后颈和肩膀,找准几个地方用力捏,听到他吃痛地倒吸气。 “自己平时休息多转转,别的没问题,年轻人就是身体好。” 殷宁照例又问候了父母的情况,得到的答案与以前差不多。 “你去陪你姥姥姥爷说会话吧。”殷宁知会殷照。 她在中医面前坐下,亮出手腕,殷照挽着二老去客厅吃水果。 待他们都走掉,殷宁说:“那孩子他……青春期,我觉得他内火有点太旺了,好像经常就会……” 她没说得很明白,不过中医听了就懂。 “您看能不能给开个方子,给他降一降。”殷宁说,“今年就高考,我怕他被这种东西扰乱心思。” “很严重吗?”中医问。 “应该不是特别严重。”殷宁拿不准,只是殷照那句“经常这样”总在她脑袋里挥之不去,“他老忍着。” 要是每个早晨都这样,等他解决动辄四十分钟,不然就只能强压,总归都不是好办法。 “一般来说这个年纪反应比较大是正常的。”中医沉吟,“不过要是影响到生活,可以开个败火的方子,正好冬天干燥,稍微内外做个平衡正好。” 殷宁放心:“好。” 很快方子就写出来,他递给殷宁,挨个讲解每味的用处。 药材用量不大,还兼顾一些明目的功效。 “您父母一般是让我这边熬出一周的用量,封好邮寄,您也这样吗?”中医问。 殷宁点头:“对,我给您留个地址。” 第21章 与那些喜欢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独处,一有人来就将电脑切换到桌面的孩子不一样,殷照在殷宁面前几乎没有多少秘密,两个人的房间被安排在走廊的两个尽头,他就拿上所有东西,在殷宁的房间复习家教课才讲完的知识点。 殷宁坐在床上处理工作。 两个人就和以前一样,处在相同空间,互不打扰,唯一有区别的是如今殷宁已无法在课业上帮到他什么,他做的那些计算题,她快连概念都记不清。 头几年公司的事务尚未稳定,殷宁常常出差和应酬,有机会这样相处的次数不算多,反而让殷照觉得稀奇的是,哪怕她忙到那种程度,依然能在有限的时间里挤出点心思谈恋爱。 要说她多沉溺于此,好像脱离男人活不了,又绝非如此。 她从不在任何地方郑重地公开恋情,虽然偶尔会发一些生活的动态,但鲜少见恋人的影子,更不会像殷照的那些同学一样,动不动就煲长达几小时的电话粥,恨不得睡觉都挂语音。 好像有没有那个人都差不多。 既然如此,殷照更好奇,还谈个什么劲。 “总要有点东西调剂生活嘛。”殷宁是如此解释的。 她不怎么追电视剧和综艺,闲下来会看新闻,再不然就是读书,殷照都觉得这些爱好未免太脱离低级趣味,总需要点俗气的东西来中和。 所以她喝酒,恋爱。 才像个真实存在的人。 做完这几道题,殷照拍照发给老师,打个哈欠。他有点困。 殷宁还在看发过来的文档,记录需要修改的地方,床边微微塌陷,抬头见殷照一脸困顿。 “想睡会吗?”殷宁问。 “嗯。” 往常她会让开枕头,让他在身旁躺下,无处安放的右手没事就伸过来揉他的头发。在半睡半醒间感觉到手掌心的柔软,总会令殷照更容易入眠。 他掀开被子,殷宁抱着电脑从另一边下床,坐到桌子前继续看。 余光发现他愣愣地看着自己,殷宁将插头连上电脑,解释:“快没电了。” 殷照没再说什么,翻身背对她睡觉。 每周都是高强度的练习,睡眠从没有得到过充分的满足,这一觉殷照睡得很香,再醒来屋里漆黑一片。 他以为是窗帘被拉上的缘故,揉了揉眼睛找到床头的遥控器,打开发现窗外都是墨色。空气里沉寂着夜晚特有的萧索和生冷,打开灯,整个屋里只有他和桌上的电脑。 殷照喊两声殷宁,无人回应。 还没刷牙洗脸,时间是一点过。走进浴室,瓷砖残留水渍,台面摆的护肤品明显有使用过的痕迹,放得七零八落,他的东西不在这边。 到了深夜,只有院子的大门和楼后的池塘边会留灯,从走廊的窗户往外,远远地可以看见。 他到达这头的房间,屈指叩动,听到里面的人问:“谁啊?” “是我。”他回答。 殷宁穿好拖鞋走过来,开门还是吊带睡裙。 她新买的才送去洗,暂时穿不了。 “我过来刷个牙。”他的目光从她的脖子缓缓上移,解释。 “你醒了呀。”殷宁让殷照进屋,略微不自然地提了提肩带,跟他走到浴室的门边靠着。从那巨大的镜子里,他还是能清楚地看到很多东西。 比如紧贴身体的裙摆里勾勒出隐约的腿型,双臂抱胸时轻轻挤出的沟壑。 水龙头里的前小半截自来水在冷空气里静置好几个小时,淋到手上冷得刺骨,也冷得刚好。 发现殷照一直在睡,殷宁没有叫醒他,洗完澡到他的房间休息。听到敲门声时她也准备睡了,人都已钻进被子。 这房间里飘着她身上固有的那些香味。 殷照刷牙的时间,她没有走,就在门边倚着。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恐怕都没有意识到这个行为,殷照更不提醒。 直到他想上厕所,不得不过去关门。 殷宁如梦初醒般不好意思:“抱歉啊。” 退后的几步里她又想到早晨的意外,忍不住再往那个位置瞄——竟然又有起伏。 这个年纪的男孩果然还是……她的中药果然买对了。 这次不知道他要花多少时间解决,还是像平时那样强忍。 殷宁停留的目光过于大胆,殷照疑惑地歪头。 也许是刚睡醒的缘故,他的脸颊有不自然的红晕,嘴唇的色泽也显得发艳。 “那我先睡了。”殷宁做得若无其事。 “好,晚安。”他等她像平时那样上来轻轻拥抱他。 可是想着他的样子,殷宁怕不小心再发生类似的刮擦事故。她明明和孟柏延分手没多久,不应该有多大的需求,被殷照碰到的那一刻,她却有涟漪。 身体带来的条件反射竟这么强烈吗? 这件事殷宁连对孙乐皙都羞于启齿,太不正常。 所以面对他的期待,殷宁只有点头,微笑道:“晚安,宝贝。” 再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示。 他等片刻都等不到她抬起的手臂,忽地明白什么,关上了门。 殷宁松口气。 * 这晚殷照睡得不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是殷宁后撤步子的画面,坐在回家的车里仍在打盹。殷宁收到驿站发来的物流信息,想让他去取一趟,看到时睁时闭的眸子。 “没休息好吗?”她问。 “嗯。”殷照承认。 她既没有靠过去观察他的情况,也没有抚摸他的脑袋,更没有让他到腿上枕着更好睡。 “那今晚早点休息吧。”殷宁在他昨晚关门后便回到自己的房间,以为他又花很长时间处理,才导致睡眠不足。 本来殷照以为又是殷宁买的小物件,快递拆开发现是七包中药。 棕色的液体不算浓郁,留有几分通透,显得苦味都比想象中淡几分。 猜测到是昨天看完中医的结果,殷照问:“你最近感觉身体不舒服吗?” “不是,给你配的。”殷宁没好意思告诉他这药的真正用途,“你最近学习压力大,让医生调了点补脑力和明目的药方,每天一包,这周喝完再熬,你记得每次热一下。” 他们的效率挺高,这就熬好送到。 殷照哪有那么容易糊弄,这几包中药出现的时机过于巧合。 如果真如殷宁所说,只是简简单单为他调理个身体,何必要等到把他支走才开方子,号完脉,大大方方地商量不是更好? 这两天殷宁都表现得怪怪的,在有意躲他。 还是那个意外的缘故。 哪怕她再体谅和理解,其实内心还是在意他那些反应的吧,也是,谁会不在意呢? 她会不会因此讨厌他,甚至觉得他恶心? 殷照不敢问,连旁敲侧击都不会。 “好。”他能做的仿佛只有拿好这几包中药,粉饰太平,骗过她也骗过自己。 第22章 2w96.co m 殷宁难得没休息好。 她的睡眠质量一直不错,倒不是因为身体多么健康、作息有多规律,而是每天忙上忙下,要操心的事情太多,再加偶尔的应酬,能休息的机会少之又少,身体自然而然地会因为疲倦而迅速停摆。 她做了些碎片化的梦,既没有很清晰的剧情,也没有完整的画面。 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住的漆黑视线中,偶尔能够闪回几个片段,竟然全是殷照。 不是小时候的他,而是——这几天的。 成年男性的触觉和带着殷照独有气味的呼吸充斥梦境,几个稀少的瞬间,在现实里只会让人还来不及反应,却轻松填满这六个多小时的夜晚。 殷宁经过梳妆台,倾斜摆放的镜子照不到她的脸,只有脖子到腰的位置,应激而挺的胸口一闪而过,显眼得近乎招摇。 听到卫生间里殷照洗漱的声音,她迟疑地后退两步。 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等她在心里反问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时,才发现在心虚。 门打开。夲伩首髮站:2w89.com 未擦干的刘海滴答着水珠,殷照微微垂头出来,这个角度正好看到殷宁的表情。 他不懂她的心理活动,也就看不出来她忽然微微张开的嘴唇是什么意思,加之对她这几天的故意疏远颇有微词,视线从那水润的地方晃过。 “你用吧。”他让开门口。 “嗯。”就连与他错身,殷宁仿佛都故意绕了个大圈子,生怕沾到他半点似的。 他收拾好就上学去了,或许有和殷宁道别,但她听到的只是关门声。 * 念完这整天的行程安排,许特助等待殷宁提出需要更改的地方。 她右手捏着钢笔,左手托着下巴,似在沉吟。 等待半分钟,许特助依旧听不到任何回答,正要追问,殷宁抬头“嗯”了一声,问:“念完了?” 原来刚才她在走神。 “对。”许特助回答,又怕殷宁有哪里没听到,“今天的事情不是很多,主要都集中在上午,有哪里需要再补充一点吗?” “不用。”殷宁还是心不在焉的样子,“就这样吧。” 接下来又是会议,许特助闻言出去准备材料,通知各部门准备。 重新投入工作中,胡乱发散的思绪才终于算拉回来些许。美式的冰块已经融化,简直比中药还难喝。 说起中药,这几天殷照每天都在喝一包,殷宁却无法问他有没有效果。 也许她应该给自己也配几副。 殷宁叹着气靠到椅子上,揉着太阳穴,眼睛看向窗外。 天气不太好,尽管室内足够温暖,看着天空的灰色仍让人觉得冷飕飕的。今年下了两场雪,有一场很大,至今小区路边的草坪仍有尚未融化的雪块,近来却不再有。 殷宁有需求,但是她和孟柏延才分手不久,不应该有如此明显的感受,连被殷照碰到,皮肤都会感觉一股酥麻扩散。 像是心里有什么隐隐期待的东西,潜伏在海底深处的巨大鲸鱼,徘徊却无法确定其存在,只能依稀看到黑色的影子。 她不清楚这个状态是因为什么,只能将其归咎于过于干燥的冬季,暖气烘烤后的燥热。 就连皮肤都变得很干,她涂的护肤品比夏天厚好几层。 与合作公司谈完事,许特助说后面不再有其他日程安排,问她是不是直接回公司? 殷宁想了想,问:“孟总是不是离这儿不远?” 孟柏延与殷宁依然有工作的往来,所以许特助仍第一时间想起他,却不知殷宁此时提起的目的。 “是。”她问,“那我打电话问问他在不在公司?” “不用。”殷宁说,“直接开车过去吧。” 如果他不在,只能说时机不对。 在工作里,殷宁一直计划详细、有条不紊,除非紧急事件,不太会有这样突然袭击的时刻。最近他们与孟柏延的合作都不是非常急迫,看起来更像私事。 这样便也能解释殷宁的那些心不在焉。 许特助从不背后议论老板,但也会有好奇。 他们分手以后,孟柏延来公司谈过几次事情,看向殷宁的眼神还算正常,她以为两个人分开得很和平,不带一点藕断丝连,现在看来,好像殷宁有点反悔? 到了前台,殷宁还没开口说要找谁,他们更是连打个电话都没有的意思,看到她就说:“孟总在公司,您直接上楼就好。” 无论态度还是语气,都与分手前一模一样。 殷宁有点恍惚,开始思考他是不是还没通知员工们这件事。 “你跟司机回去吧,晚点我看情况给你发消息。”她扭头嘱咐许特助,只身一人进电梯。 孟柏延在办公室。 等待殷宁上楼的过程中,他接到前台的电话,刚挂下不多久,门就响了。 敞开着,孟柏延抬眼看到一身正装的殷宁站在外面,看样子像刚谈完事过来。 “有什么事吗?”他们的合作项目最近推进得十分乐观,没听说出任何岔子,孟柏延不太清楚殷宁此行的目的。 她向前迈两步,反手轻轻关门。 落锁声响起的同时,殷宁问:“方便说话吗?” 意思是怕他耳机或者电脑里正在与谁通讯。 孟柏延发个消息让助理暂时别送茶水过来,抬起双掌,示意她空荡荡的环境,有事可以直说。 她踱步到他的桌前,手指轻轻戳至桌面,犹豫半晌。 正当他疑惑殷宁何时变得如此忸怩,只见她垂落睫毛,颤得像扇动翅膀的蝴蝶,问:“做爱吗?” “什么?” 从以为自己幻听到确认事实,孟柏延只用了不到一秒钟。 他却没有马上给予她应有的答案,而是突然冷笑。 “你什么意思,殷宁?”他问。 殷宁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她有生理的需求,眼下正是单身,不太方便自己去店里买工具,又不好意思让许特助代买,网购需要时间……以前与孟柏延在这些方面还算合拍,找他是最佳选择。 显然孟柏延不是这么想的。 “当初你说分手就分手,一点余地不给我留,现在反悔了,跑来跟我说这种东西?”他简直想知道她说这三个字时是出于什么心态,“你觉得耍我很好玩吗?” “我没后悔。”殷宁纠正。 对于他们分手的决定,她并不打算更改。 孟柏延被她几句话弄得更是气极:“那你什么意思?噢——我明白了,小玩具不好玩,得找个活人助助兴。殷宁你真行,你就把我当根棍子?” 才甩了人家没多久就回来提这种事,的确不太尊重人。 殷宁见他反应这么激烈,打算放弃:“抱歉,你要是不愿意的话那就算了。” 她攥住包,这就准备走,又被孟柏延喊住。 “我又没说不行!” 眼见事有转机,殷宁再转回身,见他仍是怒气冲冲的表情,不太明白他的具体意思:“那……做吗?” 她还真是一点时间都不想耽误,从进来到现在,连句寒暄都懒得说就直奔主题。 孟柏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样,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找上自己。 以殷宁的条件,想帮她暖床的男人一抓一大把。 他只能异想天开地觉得,自己在她心里的地位是有所不同的。 至少在这件事上她头一个想到的是他。 孟柏延偏过头,略有别扭地回答:“又没套。” 第23章 “那确实是个问题。” 孟柏延的态度,殷宁不能完全确认意思。感觉他愿意,但又不是那么愿意。 她对猜测男人的心思毫无兴趣。 无论在哪个年纪,殷宁都不太擅长哄人。周围的环境对她百依百顺,稍微难缠点的事多花点钱也就搞定了,不需要她培养这方面的能力。 就连殷照,她也仅仅做到耐着性子回答几个问题,摆在书架上的儿童心理学连塑封都没拆,他就已经长大。 能微微放软嗓音,是殷宁能够摆出的最低姿态,这样的性格倒逼着身边所有人学会自我调节。 这门功课,孟柏延研习得不错。 他将她挂在臂弯的包推到办公桌上放好,似是怕她反悔,扭头又提着要走。 “我让许特助现在去买?她应该还没走太远。”殷宁问,手指伸进包里想找手机。 孟柏延的表情有点无语:“你不嫌丢人我还嫌。” “许特助很专业。”殷宁告诉他,几个不注意他就已经靠这么近,她的鼻尖正冲他的脸颊,“不会说什么,也会保护好老板的隐私……” 嘴唇堵住不带太多感情色彩的话,孟柏延想听的可不是这些东西。 成功止住殷宁的声音,他微微松开,她正以为他要离开的时候,更重的力气重新压下。 身体像个装着水的瓶子,原本只是微微摇晃,这一下子全都泼了出来。 她动情得很快,更大的欲望在心里蔓延。 殷宁将手臂挂在他的后颈,屈指轻挠。他总是对这个动作反应很激烈,舌尖横冲直撞地探入,连她都有点难以招架。 孟柏延推开摆在桌上的文件,双掌托住殷宁的大腿,将她推上去坐着,随后扯松自己的领带。 只是才做到一半,他又被她的馨香吸引,中止手里的动作,向她的颈侧吻去。 胸口的扣子快被完全解开,里面还有件保暖的秋衣作为阻挡,减缓他这番急切的动作,让唇舌反复纠缠的两人找回丝丝冷静。 殷宁的气息也有点喘,刚才几次靠近,孟柏延的那处有意识地撞着她。 坚硬且澎湃,成熟男人的举止总带着世俗沉淀下的侵略感与分寸感,就连这种场合也不例外。 他是清醒的又沉沦的,具有明确的目的性,与殷照在睡梦中的本能摩擦完全不同。 她怎么又在想他。 殷宁忽然清醒过来,轻推孟柏延的身体,衣摆已经被他撩到胸上,内衣倾斜地拉下半边,他的手指在边缘碾压。 “还没有洗澡。”殷宁说。 低头的同时,看到夹在腿中央的鼓鼓帐篷。感觉,殷照明明年纪小那么多,这里好像发育的已经跟他差不多大。 不洗澡她是不会做的,殷宁讲究,他曾开玩笑两人就算想玩点刺激的,都得提桶水在身边。 孟柏延放开了她:“你先洗澡,我下楼去买套。” 分手后他一气之下把放在办公室里备的那些都拿去扔了,办公室后门就有浴室,殷宁在他这洗过几次,轻车熟路。 “嗯。” 帮她脱了衣服,孟柏延发泄似的捧起阔别已久的奶团,在上面咬了一口,听到她的低哼,又起身吻住她的嘴唇,分开膝盖。 湿漉漉的地方向他毫无保留地展开,就仿佛这几天的冷落都只是个短暂的插曲。 看着他混浊的眼神,殷宁明白孟柏延在想什么,牵起他的手在双腿中央打转,略做解馋。 粘稠的液体在手心拉断了丝,他马上就要抵挡不住地跪下,殷宁预判性地抵住孟柏延的肩膀。 “洗完再来。”她还是这么坚决。 欲望中的男人耳根子最软,他还想如何拖延,殷宁并紧双腿,在他的耳尖惩罚地轻咬,再呵几口热气,他也就乖乖地穿好外套。 声音嘶哑着,搓动她的胸口:“等我。” 孟柏延回来的速度很快,大厦的一楼大堂侧面就是便利店,他迅速锁定款式结账,动作麻木的收银员根本懒得思考他为何这个时间买这个东西,在他离开店面后扔掉多余的小票。 办公室里没有人,殷宁进去洗澡了,桌上的手机正震。 他本不想管,拖延到对方失去耐心自然就会挂掉,走近却看到屏幕的备注上写的是“宝贝小照”。 孟柏延不禁嗤笑。 都说一段稳定且成熟的关系绝不会发展到检查另一半的手机,但他突然发现,有时候幼稚那么两回未尝不可。 他信任殷宁,从没过问她的任何社交关系,却想不到真正的裂痕就发生在此处。假如他提前知道她的孩子叫殷照,恐怕在那天的车里,都不至于被他的三言两语打得措手不及。 就算他与殷宁还有其他地方的理念不合,但都可以调节磨合,将来还有无数次缝补的机会,怎么都不该在此刻突兀结束。 十几岁,高三,不是能够随便任性的时候了。 仅因殷照没来由的抵触,殷宁就毫无征兆地与他分手,孟柏延心中一直藏着股气。碍于身份,碍于年龄,他却无法做出任何不得体的行为。 越是这样压抑,反而越放不下。 恐怕还要好些时间,殷宁才会出来。 孟柏延将刚买的东西从兜里拿出来,摔在桌上,抄起殷宁的手机,滑向接听键。 他有意慢半拍。 发现接通,却听不到到平时那声熟悉的“宝贝”,殷照再看眼屏幕确认没拨错号码,计时的数字正在跳动:“喂?” “是殷照吗?”孟柏延的声音悠悠传过来。 平时殷宁将手机落在办公室,许特助都不会擅自接听,甚至还会特意拿东西挡住屏幕,遮盖她的隐私,事后再告诉她有未接来电。 那这男人是谁?声音有几分熟悉。 “抱歉,我好像打错了。”殷照想挂。 孟柏延不给他机会:“你找殷宁?” 这四个字令他终于回忆起声音的主人,与殷宁有关的男人,殷照拢共就认识那么几个。 只是还等不到他回话,电话里的孟柏延又开口了,表情流露出与幼稚男孩相似的恶劣,抛却无数身为成年人的格调。 “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转达。”他放慢语速,“她在洗澡。” “不用了。”殷照果真是没有沉住气,本该勤勉工作的时间却在洗澡,身边还有个男人,无需任何人勾勒细节,他自己就足够浮想联翩,只想赶快结束这段对话,“等她出来,麻烦你跟她说一声,我有事。” “好,着急吗?可能会晚点才能打给你。” “不会的。”殷照却说,“她洗澡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