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1节 名称: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作者: 公子星昱 文案: 沈家无端遭了一场大火,沈星语当夜宿在手帕交家中才幸免于难,一介孤女,难以养活自身,只好带着婚书上京,投奔未婚夫。 万幸,顾家还念着当年的婚约,也不介意如今她成了一介孤女,没有助益。 沈星语很感激。 唯一叫沈星语犯嘀咕的就是丈夫顾修,始终冷心冷清,别说笑容了,一天也说不上一句话。 沈星语想着,也许丈夫就是这个性子,压下胡思乱想,洗手做羹汤,尽心尽力,将顾修照顾的无微不至,连鞋袜都不愿意假手于丫鬟。 直到这日,游船遇上水匪,船舱被击坏,沈星语同盛如玥一同落水,她看见,顾修毫不犹豫的跳下来,却抱起盛如玥上岸。 那一刻,脑子里许多被忽略的细节,一一在沈星语脑子里略过。 --原来是因为不爱。 胸腔被搅动,酸涩难受。 沈星语闭眼,潜到水底,游去了别处。 沈星语死遁的早,她不知道,在她的身影湮没在水底那一刻,顾修就疯了,不管不顾的跳下水再来找,若不是力竭昏迷,被人下人抬上去,就淹死在水底了。 而沈星语逃到了别处,买了一个小院子,喝喝茶,种种花,觉得,这样的生活也不错。 再遇已经是三年后。 一向似谪仙一般高贵的顾修,只一眼就红了眼眶,眼睛都不舍的看着沈星语。 而沈星语却早就彻底放下,“公子认错人了。” 任凭顾修站在冷风冷雨中,连扇窗户都不愿意开。 【备注】 男主没有喜欢表妹,先救表妹是有误会,和表妹也没有感情线,自始至终,喜欢的都是女主。 破镜重圆梗。 文中所有古言诗句皆是引用。 文中所有古言诗句皆是引用。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星语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自己要学会爱自己 作品简评: 沈星语出生耕种世家的粟圣公府,一朝阖族遭了一场大火覆灭,她成了孤女,幸好她还有一桩好婚事,她感激自己丈夫对自己不离不弃,对他无微不至。她意外卷入一桩权利纷争,假死脱身,丈夫为了寻回她,事情的真相缓缓揭开…… 女主是萌软甜美,男女主彼此很相爱,感情线丰富甜美,追妻火葬场很香,两人相互治愈,相互奔赴,主感情线。 第1章 庆国景观二十六年冬。 冬宜蜜雪,有碎玉声。 是一年里最冷的日子,人字型屋脊的檐牙下垂着冰锥,足有筷子长,世界装点在一片纯净的白中,梳梳枝桠间雪点子积成细条状,枝冠顶端偷偷啜着一抹萼点。 这样清冷的日子街道该是清冷肃目的,这日却喧闹鼎沸。 这热闹来自裕昌街的镇国公府,宽阔的石露台阶上,朱红色大门一通到定,门匾上恢宏的瘦金体“镇国公府”大字,顶端点缀了一层艳红的绸花。 不时有贵客携了花红礼物登门,因今日镇国公府世子顾修大婚。 拜了堂,新娘迎入了洞房。 顾修此人凛若冰霜,今日大婚,这艳丽的新郎红装也没能减弱他周身的清冷疏离,谁敢来闹他的洞房。 厢房中安静如斯,似有一道无形的墙隔绝了前头的喧闹。 一端坠了薄金铃铛的喜秤挑开绣了鸳鸯戏水的喜帕,凤冠下露出一张明艳的脸。 额头饱满,鼻梁绣气而挺翘,两腮线条柔和漂亮,连小巧的唇都有一丝恰到好处的肉感,丰盈饱满,皮肤亦泛着白玉质感的光泽。 尤其一双眼睛,像盛了一弯清泉似的灵动。 这容貌,捧着托盘的全福喜婆禁不住“嘶”出声,惶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下意识看向主家。 啧! 世子爷淡然的暼了一眼,连个笑也没给,端了酒盏,一只塞进新娘手中,直接进入交杯酒环节,态度一如既往的一板一眼。 喜婆被他这气场慑的心头一紧,忽的对沈星语的惊叹就变成了同情。 冰锥子对大美人,蛮牛嚼牡丹,浪费了这般好颜色! 沈星语是个澄澈纯然的赤子,当然,也可能是心眼子不够,完全没注意到喜婆眼中的同情。 喜帕在凤冠上盖了这许久,勾着喜帕的薄金铃铛脆响,一角缓缓而上,刺目的光华倏然亮起,缓缓散开的晃晕里,入目是一张极具冲击力的男子脸,光线蹁跹在玉质的肤色上跳跃,眼尾狭长,黑色的眼珠镶嵌在中间,似蚌壳吐珠,幽沉内敛的深光铺陈在眼眸,脸部线条锋利笔挺,珉直的唇瓣,延宕出一片叫人高不可攀的深不可测。 红色的新郎服,质感极好,构勒出利落紧实的腰部线条,如松如竹的站姿蕴藏着开山劈海般的强劲气势。 她相公穿新郎服真好看! 沈星语怔怔看着,没注意到酒盏停在他手边。 顾修眉头极轻的拧了一下,见她没接,直接塞进她掌心。 喜婆一板一眼唱礼,将二人的衣摆相交扣成一个同心结节,“红妆带绾同心结,碧书花开同心结。夫妻共饮合卺酒,比飞却似关雎鸟,并蒂常开边理枝。” 酒盏横陈到面前,袖口往上撑了一点,露出一截劲瘦漂亮的手腕线条,沈星语面颊染上一层红晕,绕着这只手腕交叠饮交杯酒。 “嘶。” 辛辣的酒入喉,她禁不住辣出声,斯哈着舌头,手煽着风。 蓦的想起什么,手臂将在唇边,一抬眸,对上顾修沉下来的双眼,眉间似有不耐。, 慌乱的垂下眼睫,水波映出她漂亮的眼眸。 合卺酒,象征着夫妻二合为一,永结同心,唇润了润唇瓣,将酒一饮而尽。 水雾在眼眸里转了一圈,唇瓣珉直成一条线,才没让自己再失礼。 “你先坐着,我要去前头。” 沈星语想叫住他,但喉咙火辣辣的,唇瓣这会子都是麻的,也不知是谁备的酒。 她还饿着呢。 想问问顾修,能不能叫人给她备点吃的拿过来。 待能开口,顾修一只脚已经跨过了门槛,细蔑撞在门框上簌簌抖动。 礼已成,喜婆自也没有留下的道理,亦说了两句场面话,屈膝退了出去。 站在窗边穿了青色比甲的婢子两手抄在在襟下,“夫人,奴婢是丹桂,若是有吩咐,可差遣奴婢。” 自家中出了祸事来顾俯,沈星语深刻的感受是,顾俯的规矩大,比如,她是顾修正当的未婚妻,来府上两个月了,今日以前,她却不曾见过顾修一面。 她好意思对顾修说饿,却不好对这丫鬟说,“没事了,你们下去吧,我想休息一下。” 顷刻之间,殿内四个丫鬟都退了出去,沈星语感觉到衣袖被人扯了扯,阿迢弯了膝,脖颈向上折挺,眨巴眨巴眼睛,笑容神秘。 袖子展开,手心里抓着个东西,用帕子裹着,普通的棉线帕子一角绣了一只鲜嫩欲滴的樱桃,层层展开,里头两块水晶糕,并几块花纹剔透的肘花。 她空着的那只手做了吃的手势,眼睛含着明亮的笑意,似乎在说,“看,我厉害吧!” 手指比划一通,解释了这糕点肘花来源,竟是今天的婚宴冷盘,她托了厨房的雀儿弄来的。 沈星语在她眉心一点,“阿迢最厉害。” 阿迢是哑巴。 粟圣公沈祈不仅育得一手好种,让大庆的百姓都吃饱了饭,还有一颗仁心,收容残人在御田侍弄田地,供他们一口饱饭,府上也有不少哑仆,阿迢便是其中之一。 粟圣公虽不是侯爵皇亲,只是没有实权的尊称,但在大兆百姓心中,地位超然,可惜,一把火了个干净。 只有阿迢陪着她了。 一整天,阿迢都在她身侧,沈星语知晓,她也没用膳,分了一半给她。 阿迢打手势,叫她自己吃,沈星语想起来,掀开被子,果然一床的红枣花生核桃,外壳染成红色的白果,捧起来说:“阿迢,我还有这些呢。” “这是我成婚的果子呢。” 阿迢用力点点头,是哦! 像核桃白果这种有坚硬外壳的东西,阿迢也有办法,捧到内室门缝,用门一夹,外壳崩裂出缝隙,她便能剥出完整的白果肉,核桃仁也能一点不破。 沈星语将一整颗核桃仁放进嘴里,嘎嘣一声裂成几瓣,干裂的苦涩中又有一丝干果独有的果香,主仆二人吃的还挺尽兴。 阿迢小心把壳藏在衣袖里,带出去外头扔了。 吃饱了的沈星语在次间的架子上找了一圈,还在。 是一盆晚山茶。 表姑娘盛如玥那次抱这盆晚山茶进她院子,告知她这花是世子最钟爱的,却被下人养坏了,问她有没有办法。 世人都只沈家善耕种,外人却不知,沈星语并不擅长,因她爹不许她沾手。 沈星语还是接了下来,或许是从小看的多,也许是废的心思多,谁知道呢,总之是给她救活了。 在她失去所有亲人,惶惶不安据在顾家小院子等着顾家裁决的时候,照顾这株晚山茶,是唯一的踏实。 伸手扶了扶叶子,脆嫩鲜美,长势良好,看来世子的确钟爱这株晚山茶。 阿迢再折回来,又从怀里掏出一只尾指长的小瓶子,用手指比划,“这个能止疼,记得用。” 沈星语一时没反应过来,“我没有受伤。” 阿迢掐腰,看笨蛋的嫌弃眼神,打手势,“嬷嬷早上说……会疼……要忍。”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2节 沈星语一张脸倏然烧起来,细小的瓶子,掌心一点大,徒然变的很重。 沈家什么都没了,她们靠着沈俯发的月前过活,这钱……是阿迢攒了多久的。 府上没旁人会哑语,不知她是怎么买到的。 “阿迢……以后我日日都要给你买玉露糕吃。” 阿迢眼睛亮晶晶的点头,连她都觉得,这日子有了奔头,是另一番天地。 墙角的沙漏指向亥时,顾修带了一身浓郁酒香踏进婚房,这酒气意外的好闻,带着一点发酵后的粮食甜香,沈星语的嗅觉超乎普通人的灵敏,酒香之外,还有一丝很淡的雪松余味,干净的冷调,被雨水冲划过的洁净感扑面而来。 她并拢着双腿坐在床上,眉眼低垂,感觉到落在自己头顶的视线,心脏砰砰直跳。 手指紧张的绞着,帕子变了形状。 视线里的那双藏青色缎面靴子忽的转了个方向,沈星语缓缓抬起眼眸,顾修在桌边自饮自灼起来,一杯续着一杯,没个尽头是的,也不看她这个新娘子。 侧脸线条绷的笔挺,无端的,屋子里笼着让人喘不上气的低沉沉闷。 她是最普通不过的闺阁女子,奢望夫妻和睦,小家温馨。 刚没了一个家,她最清楚,对这个新家,对这个夫君有多期待。 此刻,冷酒,绷直的胸膛,忽视,酒水滑过喉咙的吞咽声,都叫她一颗心深深坠下去。 她本就没有娘家撑腰,今晚若是圆不了房…… 她大着胆子起身,“爷,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了?” 顾修搁了酒盏,淡淡暼过来一眼,“你很好,是一些朝政上的事。” 她手往前伸了伸,如果近看便能发现,她的手指微微发颤,实在是太羞耻了。 她也是读过诗书知礼仪的,这种事上却要主动,多少觉得难堪。 想到越过这道砍,她又能有一个小家,夫君爱重,琴瑟和谐,她主动些……也是可以的。 劝服了自己,停在半空的手又伸了过去,脸还是涨的通红,触上他笔挺绷直的腰封,也不知这男子的腰带是如何解的,竟弄不开,越是不会,越慌张。 自己怎么这么笨,贝齿咬着唇瓣,快哭了。 落在他眼中,便是不愿。 顾修手指摁住腰带,“我不喜欢勉强,早些睡了吧。” 搁了酒盏,他轻易剥了她的手,人往外头走。 沈星语拽住他的一截绣袍,“我没有……我,我愿意的。” 她只是慌张。 男人的脚步顿住,身子还是对着门的方向,倒也没拂开她的手。 他绷紧的侧脸线条,珉直的唇瓣在橙色的灯光下有一种高深莫测的层次感,靡丽的红色新郎服被他穿出位高权重的贵气冷沉感。 他这样的人,又怎会为女子折腰,自己实在不该拿乔,沈星语自省了一翻。 她摒弃羞耻,缓缓攀上去,修长的指节搂上他的胳膊,眸子水洇洇的红,轻柔的低声带了求的唤:“世子……。” 第2章 夜色静谧,龙凤烛摇曳,晚山茶上细密剔透的水珠在灯下闪着荧光。 女子快哭了的留他。 顾修转过了身子,这样便成了面对着沈星语,他身量高,在男子中也是挺拔的,沈星语到他下巴处,目光垂着,顾修看不见她眼底的水洇洇。。 只见她蝶翼般簌动的睫毛。 手攀着他胳膊,脸贴着他肩膀的外裳,到底是秀毓名门,做不出太轻浮的动作,鼻尖擦着男子的肩膀而已,粉颊已经红透,像六月桃尖那一点,粉从里头透出来。 惹人舌尖微动。 顾修摩挲着指腹,目光沉沉落过她侧脸一息,手缓缓抬起,曲着的指背轻轻滑在她脸颊上的软肉,手感意外的好。 微凉的指背,陌生的触感,皮肤下的软肉被惊的一跳,脑子是乱的,心是慌张的,又能清晰的看着他的指背在脸颊流连。 上下摸了三次。 她怔怔站着,一下不敢动。 忽的,那只手滑了半圈,停在下颚,拇指摁在她頦唇沟中间的凹陷处一抬,脖颈向后弯折出弧度,她被迫望向他,一张脸,完整的呈现在他面前。 脖颈如一柄倒锤的玉,在他掌心把玩,摩挲。 这样香艳靡丽的时刻,他的眼神沉静无波,又锋利摄人,目光对上的一瞬间,沈星语心脏像是被什么重重撞击一下,又慌张垂下来,不敢看他第二眼。 “要我留下来做什么?”他带着一声淡又轻的笑问。 沈星语咬着唇瓣说不出,羞涩闭上的眼睛,无措柔弱的像一只小白兔被猎人抓住。 她的乖巧懂事取悦了她,他手指一转,勾了她襟下的蝴蝶系结,往空中一抛,牡丹红缓缓飘落,沈星语感觉到一股子凉意,人被打横抱起,三两步,她被放到床上,床凹陷下去。 她抓着他的衣襟,指尖泛白,“灯……还没吹。” “你要吹龙凤烛?” “旁的,那一对留着,行吗?”她是万不好意思在这样明亮的烛火下的,期期艾艾的看着他。 顾修眉头不耐皱了皱,到底是起身,将近处的几盏烛火灭了。 沈星语乘这个功夫躲进了被子里,但于事无补,他上来一扯,她便又暴露在空气中。 沈星语不知道别人的洞房是什么样的……顾修和册子上的不太一样。 他很斯文,称的上衣冠楚楚,目光笔挺的欣赏着她,手指慢条斯理的捻着软肉把玩,她足尖绷的笔直,软肉像湖面的水漪轻颤,羞耻的贴着枕头看向外侧。 架子上,一滴露珠顺着晚山茶的花瓣滴下来,她一个激灵坐起,严丝合缝压着掌心,抓着床单的手痉挛,眼泪扑簌簌掉下来。 他带着一点戏谑的笑,哑声,“……还挺多。” 自尊像细密的针,不合时宜的涌上来,贝齿咬进唇瓣,她羞愧的交叠双手抱着肩头,无地自容。 只顾修连这个人,高高在上,是玩弄人心的高手,喜欢将一切掌控在手中,权势是这样,床上也这样,这点余地也不给她。 他力气大,轻易便将她锁着,让她看着他的薄唇。 沈星语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只手捏着,时而捏的紧,时而又放她喘一口气。 他是上好的猎手,耐心十足,慢慢的磨钝着她,让她像渴急了的小猫儿渴望一口甘霖,驱解热和空。 她被磨钝的出燥意,他漫不经心的眼眸垂着,沉醉的欣赏她叠加的窘迫到失控不已。 嘤嘤。 她可怜巴巴的看着他,眼眸水洇洇。 他指尖一手收紧,看她控制不住的“嘶”出声。 沈星语迟钝的觉出这男人的闷坏,颤抖的咬着唇瓣,好欺负的像是一头稚嫩的小鹿。 他低低的,带了薄茧的手收紧一捻,她抓着床单的手指痉挛。 想抵抗,唯一的挺直却溃败在他手上,似花梗轻易一折。 一如他这个人,她的瞳孔涣散,理智不存,这个人,好像是割裂的,作案凶狠,逼的她嘤嘤求饶,他自己脸上又始终一副沉浸淡漠,克制禁欲。 像豹子游刃有余的把玩着猎物。 你说他冷漠,他又擒着她下颚,浑厚低沉的嗓音,醇厚的像甘甜的果酒,带了诱哄是的:“……叫夫君。”酥的她心尖发颤。 神秘莫测,她看不透他。 她受不住,便求他,浑然不知,兴头上的男人,这种带了哭腔的求饶是一种灼烧血液的烈酒,他凶狠掐着肢做三次才放手。 他下了床,神情波澜不惊,衣衫还是完整的,一派斯文雅致,临危不乱。 沈星语并拢着双腿,无力的躺在床上看着他去浴室的背影,疼痛中又掺杂着一丝甜。 他要了这么多……算还对她喜欢吧? 好像淌过了一条河,很多种复杂的情绪交织,踏实也彷徨,恼怒也喜欢。 像铆钉被锤子砸进孔里,下半辈子,实实在在和这个男人绑一辈子了。 从名到身。 忍着酸痛换上寝衣,也不好意思叫丫鬟,实在是这床没法看了,左右这些东西一早被丫鬟备好了,她给换上就是。 铺好了床褥,顾修也洗漱好从浴室出来了,沈星语自己囫囵去里头洗漱好,找出阿迢给她买的药。 “嘶”一声,她估摸着有些肿,涂了药,从浴室出去,顾修换了一身月白寝衣,手肘搭在几上翻看一本书。 被迫唤了好几次,沈星语这会子叫的很自然,“……相公,时辰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你先睡吧。” 没说他什么时候上床,略低沉的声音,透着一股子高深莫测,陌生的仿佛刚刚同她颠倒鸾凤的是另一个人。 丈夫在看书,妻子却去休息,好像不太对,沈星语一时间拿不准主意,便站在原地。 顾修见投在影子上的书没移开,抬起头,眉头蹙起一点极淡的折痕。 他不喜恃宠而骄,更喜欢听话乖顺的女子。 对上他略凉的眸子,沈星语心脏收紧了一下,“相公既不需要我伺候,那我便先上床了。” 倒也算知进退,只是还缺一些调·教,顾修目光重新落回书上。 身体早已疲累,躺在床上,沈星语却丝毫没有睡意,一是刚刚体力消耗的多,肚子有点饿,二是火辣辣的痛感还没消退。 她想叫点吃的,脑子里闪过他刚刚看过来的带着凉意的眼眸……他会不会觉得自己麻烦? 刚刚有了一点点进展,她不想再倒退回去,更者,她还摸不准他对自己的线,默默将话咽回去。 那个人人敬仰的粟圣公已经没了,她现在挺能忍的。 顾修并未耽搁太久,又翻了两页书便搁下,将多余的几盏灯亦熄了,沈星语外侧的床凹陷下去,他手长脚长,他一躺上来,这宽大的床忽的就显的窄而短。 他规矩的让在外恻,头枕在瓷枕,双手交叠平放在肚子上,手肘呈向内的三角形,即便是躺着,他的身形线条亦如劲松一般利落笔挺。 沈星语侧着躺在瓷枕上,俩人中间有一道拳头大的缝隙,像一睹无形的鸿沟。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3节 她睫毛扑闪了两下,两指小人走路的走过去,爬上的手臂,停在他平放的手背上,然后盖住。 顾修眼帘依旧微阖着,没有动静。 没有排斥,沈星语心里生起一点雀跃,大着胆子,身子轻轻挪过来,依偎他的手臂,下巴搁到他肩头。 烛火幽暗,隐约映过来一点光,他的轮廓落在浅淡的阴影里。 幽暗的环境,闭合的眼眸淡化了那份深沉和敬畏,沈星语安静的认真打量他,他的五官俊美,如雕琢出来的玉,眉形眼窝鼻梁薄唇无一不精致漂亮。 二十三岁,别人家的公子还一身稚气,他却已经位高权重,老练沉稳,她隐约窥见出一点权臣轮廓,像对着一座沉稳高大的山,景行景止。 是她的丈夫呢。 心头像化了一颗糖,柔软甜蜜欢喜。 她懂事一点,乖巧一点,时日久了,他以后会敬重爱护她的吧? 未来可期这件事多让人欢喜,会欢喜到舍不得睡,龙凤红烛的火焰都有了特殊的颜色。 一阵疾风顺着窗牗吹进来,烛火跳动了一下,她蹑手蹑脚绕过床尾,足尖踩着地板走过去,将窗户关严实,用累银丝小剪刀挑了烛线,龙凤烛的火苗重新蹿起手指长的火,滚烫的泪烛缓缓低落,堆叠成透明的膏状,她顶着热意剥了些泪烛过来,手指一捏,成了个小房子,唇边含着笑看了好一会,明亮的光将她的脸映出一层柔和的美。 再次折返回来,走到床尾膝盖压在床上朝里头爬去。 一阵尖锐的痛感从下面传来,她脑子轰的一下……药,有人骗阿,后面的来不及想,眼前骤然一黑,人软软砸了下去。 第3章 “说,这东西你究竟是从哪弄来的!” 沈星语是被一声锋利的喝声吵醒的,涣散的瞳孔缓慢凝聚起来,秋香色的账顶滚过最后的印记,自己晕死了过去。 顾修的声音又从稍间传出来,“赶去桩子上。” 沈星语心头又不好的预感,扶了床忘记了穿鞋子跑出内室,阿迢被婆子拉着往外头拖,她发不出声音,只脸上有很多泪,眼里瑟瑟发抖,手指比划着。 沈星语扑过去,用力扯开嬷嬷抓着阿迢的肩膀,厉声问,“你们做什么?” 身上的月白寝衣连身段也没笼住,长发披散,足赤着,青色的花纹地砖,白皙的足很惹眼。 “夫人。” 这声音不轻不重,沈星语却被这声音定住,抬眸看过去,顾修坐在上首圈椅子上,两只修长的手臂搭在椅子上,端的是沉矜落玉般的矜贵。 沈星语稳住心神,快步走过去,“爷,不知阿迢她犯了什么错?” 顾修一个眼神,丹桂会意上前两步解释:“夫人,阿迢私自从赤脚游医那买了不知名的药,亏的不是毒药,她违反了国公府的下人规矩,世子爷已经网开一面,只打发她去桩子上。” 自己疼昏倒,果真是那药的关系吗? 顾不上追究那药,沈星语心中发紧,阿迢口不能言,为人单纯,又是弱质女子,要是被赶去桩子上,不知道要被人欺负成什么样了,“爷,阿迢自小同我一块长大,她是心思纯净之人,绝不可能害我,也没有害我的动机,她只是受人蒙骗,放过她可以吗?” 她眼中的慌乱明显,似赶走的不是婢子,是重要的人,顾修眉头折出一点淡痕,没来由的升起一股燥意,又很快淡去,手一挥,丹桂会意,带人退下去,那婆子粗壮,直接将阿迢扛起来。 没人关注沈星语这个正牌夫人的意思。 沈星语舍不得阿迢,丹桂将她拦住,“今日是少夫人新婚头一天,少夫人还是莫要为难奴婢,现在还未到开匙时间,逐阿迢姑娘去外头也要到寅时。” 沈星语恍然安静下来,惹怒了顾修,阿迢才是真的保不住。 “我跟阿迢说,这样不好看。” 丹桂吩咐了婆子,阿迢立刻被放了下来,阿迢虽哑,听力没问题,沈星语还是给她打哑语,“你放宽心,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桩子上。” 阿迢打手势问,“你疼不疼?” 她的阿迢,世上对她最好的阿迢。 沈星语心里一酸,几乎要哭出来,“已经不疼了。” 阿迢便笑了,又打手势,“不要惹怒公子,是我笨,害你受伤,不要惹怒世子,我去桩子上也能照顾好自己的。” 她这回不挣扎,乖乖跟着婆子,一步三回头出了明堂,堂内的丫鬟,包括丹桂在内,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只剩沈星语和顾修二人。 “爷,能不能放了阿迢?她只是个弱女子,又口不能言,一个人会被人欺负的。” “顾家的仆妇都是从小就调教出来的家生子,不会欺负个哑巴,丹桂是家生子,做事稳重利落,这房里的丫鬟你都可以放心用。” 他闲适的靠着椅背,拇指漫不经心转着拇指上的翠绿扳指,是松散的坐姿,沈星语却无端觉出沉重的压迫。 是命令,让她不要再插手这件事的意思。 她又怎么忍心让阿迢孤零零一个人去桩子上。 她硬着头皮,在他腿边坐下,抓着他的衣袖,可怜兮兮的,带着求的一柔声,“ 阿迢自幼同我一道长大,我们情同姐妹,我不想同她分开,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顾修两指捏起她下巴:“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吗?” 沈星语双眸微怔,没理解他这跳跃的思维,他似是对她的怔楞不满,捏着她下颚往上抬,“如今你是顾沈氏,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妃,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代表的都是镇国公府,不可失了体统。” “情义是情义,事情是事情,管理下人自有下人的章法,府上有专门的俯医,阿迢私自去外头游医处买了药,便是她的错处,做错了便该罚。” “况且,她为人愚钝,不够做你的侍婢,哪天被人蒙骗坑害了你也未可知,镇国公少夫人身边,不留无用之人。” 他双眸猝了冷意,不耐明显。 他不耐这种求情,更不喜旁人违逆。 一夜的温存亲密似水中月,只一颗石子,月亮施施然散。 她要怎么才能让他懂,俯医和下人不是谁都能招之即来的,往往小厮和丫鬟之间传唤,半天都过去了,过往她们有个头疼脑热,有时候在外边看大夫反倒更利索。 舍不得同阿迢分开,但又求助无门,沈星语贝齿咬着唇瓣,泪珠子滚滚落下来。 美人泪,钝人柔肠,但换不来他的怜惜。 顾修尸山血海里走出来过,若是几滴眼泪便能引起他的动容,早成了权势下的一堆白骨。 他不是那等有心思哄女子的人,能同她解释,已是破天荒教她做事,眼眸里的冷意更甚,“你怨我?” 顾修向来是冷静自持的,心绪终年平静如一波水,他没意识到,沈星语的几滴眼泪,轻易挑起了他一丝不耐的微怒。 有人关注,有人宠,有人爱,才有资格怨,否则,便是哭死,也不过是路边多了一具白骨,换来路人茶余饭后一具,“巷子里死了个人”罢了。 沈星语真心不怨。 顾修还肯履行婚约,娶她做正妻,她已是感激不尽。 她摇摇头,“妾知道爷说的是对的,只是想到要同阿迢分开,妾心中难过。” “时辰不早,一会还有敬茶,你该休息了。”顾修的声音很淡,谁都听的出其中的冷意。 沈星语又见他是往外走的,他若是真走了,阿迢真的就得去桩子上了,赶忙追上去问:“世子不休息了吗?” “你太吵。”他最厌烦哭哭啼啼。 沈星语张开双臂从身后抱住他,柔软的身子贴上去,吸着鼻子,“爷,是我不懂事,我不哭了,你别走行不行?” 嗓子是压抑的颤,还有哭过的余音,但在克制着,柔软清香的身子,娇弱无骨的从身后抱过来,严丝合缝的贴着。 是求和的意味。 没有男子不喜欢女子这种柔顺。 顾修停住了脚步,但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纤细洁白的手臂抱合着他的腰身绕到他面前,急切的求着他:“爷,别生我的气,我马上就能克制住,不哭了。” 因为哭过的关系,她还嗓子还是梗着的,憋着气音一颤一颤,眸子水洇洇,眼眶子发红,小猫儿是的可怜。 顾修一手穿过她腿弯,一手拖着她后背将人打横抱起来进了内室。 床凹陷下去一块,他将她放在大腿上,一只手顺着寝衣下滑,“好些没?” 沈星语足尖绷直,“不疼了。” 顾修身子一歪,从屉子里拿出一只白瓶子,倒了黄豆大一点在指腹上,研磨开抹上,那处一阵清爽的凉意。 她仰起身子,在他耳廓一低声,“多谢爷。” 她的脚踝交叠搭着,严丝合缝的,他的手指久久不离开,药是白上了。 “里面在邀我。” 这样臊人的话,他面容波澜不惊,语气散漫,如果不是听见这话的内容,沈星语要以为,他是在处置公务。 沈星语是没有这样的定力的,也不懂,为什么男人能在刚刚置气的冷语中,立刻又没事人的起了兴致。 是人就不会没脾气,但想到阿迢……好像也不失为一个机会。 其实还有一点疼,大约是因为带着目的的关系,她演的完美,风情中有矜持,躬着身子配和他,哼的让人羞耻,在至高点时,沈星语拥着他劲瘦有力的腰肢,问道:“爷,我想送些东西给阿迢傍身,能再见她一面吗?” 兴头上的男人最好讲话,顾修淡淡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又忽的问一句,“你的婢子同你生的倒是有几分相像。” “约莫是因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吧。” 这一次顾修能这样轻易答应她的要求,她有些意外,她眼皮往下一垂,认真端详奋力耕耘的人,这样的时刻,他神色依旧矜贵而圣洁,只滚动的喉结露出一丝不属于他的欲。 她不由得想,他这样的人会爱上女子吗? 云雨结束,也到了请安的时辰。 丹桂带着婢子进来收拾,皆是训练有素,低垂着眉眼,倒省了沈星语的尴尬。 丫鬟捧着的是一件黑色男子外袍,丹桂服侍好顾修洗漱好,习惯性伸手拿袍子,却落了空。 一抬眼,外袍拢在沈星语臂弯,她道:“今日尤我服侍相公更衣,一会敬完茶,我要见见阿迢,给她些银子傍身,你去吩咐嬷嬷,别叫人一早便走了,主仆一场,我总要送送她。” 她端着气势,是拿着主母派头吩咐丹桂的,面上云淡风轻,袖子里的指尖,其实在抖。 余光随着丹桂的视线关注着顾修,万幸,他手背在身后,没有出声。 这是默许的意思。 “奴婢这就去办。” 丹桂退了出去,沈星语心里吁了一口气,现在她凭空多了两个时辰,有机会留下阿迢。 她捧了袍子到顾修身前落定,“爷,妾给你更衣可好?” 她有一张极为好颜色的脸,是女子都美梦以求的那种惊艳绝色,便是站在那不动,也像沾了水雾的晚山茶,叫人心旷神怡,何况是盈盈一笑,能直击男子最原始的本能。 又是刚刚亲密过的,若是一般男子,魂都要飞了,顾修只淡淡阖上眼皮,张开双臂。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4节 允许她伺候更衣,却一个眼神也不给她,他好像也允许你靠近他,取悦他,但又明晃晃的告诉你边界线,他捏着线头,喜怒疏离远近皆由他一人定。 若是高傲些的世家女子,当场就得哭。 沈星语迈进一步,将外袍沿着他的骨指顺着臂膀套进去,再是另一只手臂,拢好衣襟,将腋下的带子朝一起扣。 面前阖目的男子五官精致,是女子最倾心的那种温润玉质长相,只是被身上那股子锋利的迫人气势更强,便容易叫人忽视,身姿也颀长,肌肉线条利落紧实,剪裁合身的满绣祥云文黑色锦袍罩在身上,更显的腰瘦腿长。 最后是腰封,这东西有弹性,沈星语弄的吃力,顾修缓缓睁开眼眸,逐渐清明的光里,一束光晕从雕花菱窗折进来,她在这束光晕里,目光微垂,唇边含着温婉的笑,葱白的指尖给他扣腰封,晚山茶香扑鼻,是清冽的草木香。 顾修没太在意这一幕,是后来分开的时光里,这一幕,每个清晨,每个夜晚,像被刀刃刻在脑子里,他细致的能数出这一幕的睫毛有多少根。 “爷,好了。”沈星语柔声。 顾修眼眸极淡的扫过她眼眸底下的一点淡青,声音不疾不徐,“时辰不早了,快些梳妆。” 一惯的清冷淡漠,命令着。 - 世子妃新婚头一天,唯一陪嫁的婢子被世子撵去桩子上的消息先是在婢子奴才们之间不胫而走,而后镇国公府说有的主子们全部知晓。 顾新柠掩着帕子笑的肚子疼,“我就说,哥哥不会喜欢她。” 第4章 腊月初九,天空放晴,风野,霜重露浓。 木质九曲廊芜两侧,绿萼点子偷偷开出瓣,积雪压着棕色的枝条,冷风一吹,雪扑簌簌伴着梅香零落在深色的木条纹上,留下一层霜白纹,顾修走到廊芜尽头,一回身,身侧是空的,目光空了一下,脚尖转了个方向,脖颈朝一侧转了弧度,目光穿过冗长的风,沈星语离他大半截……明明是一道出的门。 她不好意思的小跑着追上来,天边一抹暖色,清风漾起裙摆,宛如一捧绽放的牡丹,缎子是的长发间,沾了一点霜白的雪。 “爷。” 她似乎羞赧于自己的慢,不好意思的吐舌头,在他眉头皱起来前解释,“我已经尽量跟了,世子别生我气好吗?” 小心翼翼的表情,似他刻薄的连这点耐心也没有是的。 顾修一贯的没什么情绪,也没解释,淡淡一句:“走吧。” 镇国公夫妇的院子在东侧,青砖铺就的路上一点积雪被踩石,结出一层薄薄的冰河谷,沈星语提了裙摆走下廊芜,腕骨往侧边意外,惊呼一声,人往地上摔去。 千钧一发之际,她被人拦腰捞了起来,她双手扣着他的腰。 “多谢爷。” 她稳住心神,松开顾修,努力要站直,足腕处却是传来尖锐的疼痛,人亦又往地上摔去。 顾修再次捞住了她,目光盯着她裙摆下的绣鞋问,“扭伤了?” 沈星语眼底微红,面色苍白,快哭了,表情已经告诉了他。 “别动,左脚还是右脚?” “左脚。” 顾修屈了膝蹲下去,一只手指扯了裙摆叠上去,一只手勾着白色的罗袜往下,露出一截纤细的足踝笼在掌心,比雪还白,足腕处一圈醒目的红。 伤势不算重,但也要歇两天。 顾修给她穿好罗袜起身,一只手拖在她后背,一只手穿在她腿弯,打横将人抱起。 “爷,这于礼不合,我下来自己走。” 顾修并未看她,目视前方,黑色缎面靴将雪踩出咯吱响声,“无妨,敬茶时辰更重要。” 他胸膛宽厚笔挺,手臂举重若轻,平稳的连个滑也没有,沈星语一点也没有那种摇摇欲坠的坠落感,她对自己的体重产生了怀疑。 折腾一夜,他的体力消耗比她大,也未用早膳,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下颚线条利落,寒潭似的眸子闪着清幽的冷光,浑身上下写满了疏离淡漠,这世界对他来说似乎都无足轻重。 沈星语唇瓣微微卷起唇瓣,透着粉的指甲攥紧了他胸前的黑色锦袍。 她浅淡的眼眸怔住,不知道他们这场婚姻是个什么结果,像守着一株幼嫩的晚山茶幼苗。 它太弱小,一场风雨,便能夭折。 -- 镇国公府星罗棋布,楼宇亭阁精妙,水榭假山起伏蜿蜒,冬日里花草亦郁郁葱葱,累垂摇曳。 雪地射着天边的橘色,一长串脚印蜿蜒至东苑门前,顾修抱着沈星语踏上挺括的台阶。 顾家祖上是武将出生,门庭精致之外,又比一般文臣家中多了些冷硬风骨,砖石铺就的院子中央,一樽六尺高的青铜彝,宽阔的长青石阶,左边两边守门的是六名铠甲士兵,矛戈映着冷光。 内堂地笼烧的滚烫,作为镇国公膝下唯一的女儿,又是幺女,顾新柠骄纵恣意,说话豪不避讳。 “如玥姐姐,你知道吗,今儿个一大清早,哥哥将那人婢女打发了,大哥是有多不待” “咳,”盛如玥从袖子里翻出一块糕点塞进顾新柠嘴里,“我昨儿个晚上新做的糕点,尝尝。” 是盛如玥最喜欢的玉露糕,栗子剥壳去皮磨成粉做的,最外面撒了红枣葡萄干和山楂碎,酸甜可口。 糕点塞满一嘴,盛如玥瞪圆了眼睛,含糊不清不满的嘟囔,“干嘛不让我说,反正哥” 目光随着盛如玥朝门口看去,只见丫鬟打起湘妃色竹帘,一道挺括的身影走进来。 她那常年冻着一张脸,最是稳重成熟,帝宠最多,不近女色,叫人崇敬的大哥,此刻怀里抱着个女子进来! 成什么体统! 不止是顾新柠,这屋子里,隔房的叔叔婶婶,直系的妯娌小叔子小侄子小侄女,林林总总几十个人,原本喧闹的屋子霎时全部安静下来。 毕竟,清早才得了信,世子不喜新娶的妻子,撵了这位新妻子唯一的女使,怎么现在还将人抱进来? 这是沈氏不得世子爷欢心? 顾修黑色缎面鞋底同地板发出轻微摩擦声,在这安静的屋中显的异常清晰。 这明堂很大,上首左右两只主坐嵌福清漆圈椅,南北各对称放了两对待客,中间并一只同色四方几,几上摆了茶点。 顾修走到右手边的客椅,弯腰将沈星语放进去。 恰此时,镇国公夫妇一并进来,镇国公夫人曹氏出生名门,最是重规矩,见沈星语已经落了坐,细细的柳叶眉蹙起一点折痕,又很快消弭。 “父亲,母亲。”顾修拱手朝二人躬身执晚辈敬礼。 沈星语不敢托大,裙摆底下右足撑着身体的重量起身,“父亲,母亲,儿媳失礼了。” 曹氏瞥见她身子不稳的晃荡了一下,“出了何事?” “来敬茶的路上,我不小心滑了一脚,扭伤了。” 听了沈星语的解释,顾新柠张的鸡蛋大的嘴巴闭上,朝盛如玥眨眨眼,那意思是说,原来是脚扭伤了,她大哥怎么可能是沉迷美色的人呢! 眼睛是一个人的心灵,曹氏唇瓣珉直,注释了沈星语的眼睛一息,大家风范竟显:“敬茶可还能撑着?” “我能。”如果镇国公夫妇喝不上她的茶,那她便名不正言不顺,沈星语不假思索的点头。 “父亲,开始吧。”顾修催促道。 镇国公顾从直面容舒朗刚毅,身段是武将的粗犷劲实,先是朝沈星语面上温婉一笑,目光又转到儿子身上,很和善的打趣一番:“行啊,你小子成亲了果然不一样,也知道疼媳妇了。” 曹氏跟着打趣,“沈氏这相貌,满上京一只手数的过来,修儿护着些是应该的。” “大嫂年轻时便是美人儿,如今这新添置的媳妇又这般样貌,不像是媳妇子,倒像是亲生的女儿,我瞧着,沈氏这灵动,和新柠似一个眸子刻出来的,真真儿应了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不进一家门。” “这俊俏的模样,别说世子了,我瞧着也欢喜呢。” 几个伶俐的隔房妯娌说着奉承的话,一屋子人无论真心还是假意,皆跟着附和的笑。 满室的笑声中,顾修岿然不动如山,声线沉静如幽潭,吩咐女使,“呈上茶具,开始吧。” 女使在镇国公夫妇面前摆上蒲团,端上茶盏,丹桂让沈星语扶着自己的胳膊缓慢跪下去。 沈星语将茶盏平稳举过头顶:“母亲,请用茶。” “好孩子。”曹氏浅浅呷了一口茶,递了两只暖玉镯子过来,并一个厚厚红封。 沈星语又给镇国公敬了一杯茶,镇国公亦赏了一只厚厚红封。 之后是依次按长幼顺序给各位叔叔婶子敬茶,顾家是大家族,家族兴盛,林林总总有三百族人,主枝一族几乎聚在这屋里,沈星语一介孤女,哪有嫁妆,曹氏这婆婆做的大气,不仅自掏腰包给了她嫁妆充脸面,便是这些族亲的见面礼都备好,疏远亲近全部拿捏好,每个人的礼物的都很相称,这些人倒也很满意。 这其中,只有盛如玥的礼物超出规制,和顾新柠一样,是一只累金丝金钗,出自珍满堂,做工精巧,似一只蝴蝶翩翩,流苏隐在发间若隐若现。她是曹氏娘家侄女,一出生便丧母,是曹氏亲自抚养长大的,自小一并吃穿便比肩顾新柠,同顾新柠亲密似亲姐妹,同曹氏似亲母女,亲密到她一个表姑娘把持着镇国公府的中馈之权。 盛如玥温声颔首,笑容亲昵:“多谢嫂嫂。” 顾新柠自然也清楚内里,那道谢敷衍的连个眼神都懒的给沈星语,将眼神给了曹氏。 沈星语没有在意,往前一步,顾修介绍了二房顾琮,二夫人陆清栀,相互见礼过后,沈轻烟递上一支质地温润的玉簪。 陆清栀笑盈盈捏着玉簪一端接过,“大嫂这簪子挑的好,很合我的眼缘,一看便是能干的,以后必能将国公府的中馈打理好。” 厅堂忽的静下来,空气中平添了一份微妙。 屋子里人的目光落在沈星语面上,顾修是世子,她是世子妃,这中馈,自然她管才名正言顺。 “咳咳,”曹氏帕子掩唇轻咳嗽一声,“按道理,这中馈是该星语掌管,只是你年岁轻,如今又是年底,各俯间的来往走动年礼是大事,出了岔子总归不好,你怎么想?” 沈星语心脏颤了颤,脖颈侧着往上折去扫一眼顾修,他目光平视前方,瞧不出喜怒。 嵌了琉璃的窗外,暖色映在白色的雪上,晕出一点浅淡的金。 她深吸一口气,“母亲说的是,我经验不足,比不得如玥姐姐妥帖……只夫君的院子由我打理可行?” 她并不在意中馈,只想将她们夫妻的院子打理好便满足。 屋子再次静默下去,沈星语心脏缩成一个点,像雪天的人等一只清油伞。 顾修浅淡的一句,“母亲,我院中的事,由着她打理吧。” 只有沈星语知道,他简单的一句话,落在她耳中,如天籁一般,引起多大的震动。 “摆饭,一道用早膳吧。” 曹氏吩咐女使,招呼一起用膳。 这么多人,沈星语不好再让顾修抱着,便撑着丹橘的身子,“世子,我自己走。” 盛如玥胳膊伸过来,从另一边扶着沈星语,笑容爽利:“表哥放心,嫂嫂交给我,我来照顾,必然叫她吃的饱饱的,一根头发丝也不少。” 顾修垂下眼皮:“你办事妥帖,我放心。”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5节 沈星语亦道谢:“劳烦你了。” “嫂嫂这就是拿我当外人了。”盛如玥嗔怪她一眼,从另一边扶着她胳膊:“嫂嫂以后走路要当心,伤筋动骨的不好恢复不说,以后还易复发。” 顾新柠不满的撇嘴嘟囔:“又不是三岁,这么大个人了,还能叫雪滑一跤,弄的别人都得让着你。” 忽的,她灵光一闪,眼睛瞪圆,她想到也就嚷嚷出来,“新婚头一天,你不会是故意摔倒装可怜,让我哥哥抱你,好夺管家之权的吧?” 她声音没收,一屋子人的脚步全部顿住,包括顾修。 第5章 落在沈星语面上的目光微妙起来。 “新柠,”盛如玥眼疾手快推推她胳膊,“你是不是起太早了还没睡醒,不许胡说。” 可惜顾新柠并未顺着这台阶下,她感觉自己找到了真相,戳穿了沈星语的真面目:“我敢说敢当,沈星语,你敢不敢说,你这脚不是故意摔伤,装可怜博取我哥同情的?” 这哪里是问话,分明是定罪。 这种当众质问,是一种侮辱,轻视,是主子对待无足轻重的奴才才会有的态度,沈星语只觉得头皮都是难堪的。 粟圣公俯虽不是皇亲国戚,却也受世人尊崇,她作为粟圣公的女儿,何曾受过这种羞辱,她成婚的敬茶宴上,却要被这样劈头盖脸的质问。 沈家覆灭之后,虽不是第一次尝到人情冷暖,但这样直白不留脸面的,还是头一次,她几乎要哭出来。 贝齿咬着唇瓣发颤。 “新柠,你放肆!往日我教你的礼仪都去哪了,不许胡说八道,快同你长嫂道歉!”曹氏声线是冷的,瞪着顾新柠,抢先开口。 当女儿的自然不会怕自己的母亲,顾新柠有恃无恐,“我才不要跟这种假惺惺的人道歉。” “顾新柠!我只说一遍,给你嫂子道歉。” 顾修不轻不重的声音,顾新柠却感觉到一股低沉的气压压过来,不满的剁了剁脚,这个女人就喜欢假装柔弱博取同情,连他大哥也糊涂了吗,“大哥,你被她的美色迷住了是吗?” “来人,四姑娘不敬长嫂,言行无状,带四姑娘去祠堂抄佛经,抄满三日再出来。”顾修手背在身后,冷声吩咐。 顾新柠睁大了眼睛:“大哥!” “十天。”顾修道。 “爹爹。”顾新柠委屈巴巴的看向顾丛直,顾丛直摊摊手,意思是说,他也没办法。 顾新柠被顾修的气势所压心里害怕,却又拉不下脸,气氛僵持,沈星语指尖抠了抠掌心,“新柠是直性子,是我同她有些误会,也不怪她会这样想,祠堂阴冷潮湿,不太合适” “不要你好心!”顾新柠凶狠的瞪着眼睛,很不稀罕沈星语给她求情。 眼看着顾修的面色森寒下来,盛如玥赶在他前头出声:“表哥别急,新柠还小,就是一时转不过这弯,多教教就好了,这件事交给我。” 她又拉拉顾新柠的袖子,“好了,知道你面皮薄,我陪你去祠堂。” 顾新柠自然是怕顾修的,借着这个台阶跟盛如玥离开。 一顿早膳,因为顾新柠这一通搅和,谁都没了心思,顾修和顾从离开,也不知是去了哪里,沈星语味同嚼蜡,坐如针毡,用罢了饭,她有心跟曹氏认错,曹氏笑着道:“修儿同他父亲还有朝事,外头给你叫了步撵回去,俯医也安排好了,你且回去养伤便是” 这个婆婆如此大方和蔼,沈星语心里愈发不安,“母亲,是儿媳不好,我”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曹氏打断了她后面的话,“新柠确实没个体统,也该长些教训记性,否则将来成了婚,这性子,该被人说我顾家没家教了。” 沈星语:“也不能全怪新柠,我” “你脚还伤着,大夫在等着,快些回去养伤。”曹氏说这话揉额角的穴位,身子软软靠在椅背,面目微阖,显然不想再说这件事。 曹氏的陪房刘冲家的是个伶俐的,“为了筹备世子妃的婚事,夫人连日来都不曾歇好,今日卯时便早早起身,身子累坏了,夫人这边由老奴伺候,少夫人想来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沈星语不好再说什么了,心里坠坠,一时间分不清究竟是腿疼还是心里难受。 强撑着对曹氏,刘冲家的笑了笑,“母亲好好歇息身子,儿媳告退。” 扶着丹桂出了垂花厅,刘冲家的掀了帘子追出来,“少夫人。” 沈星语回头,刘冲家的笑道:“少夫人的脚伤了,老夫人身子也不好,不宜见客,少夫人等脚好了再去给老夫人磕头也是一样的。” 福满堂是顾家祖母老夫人的住处,老夫人年岁大了,身子不太好,但人很慈祥,沈星语投奔过来,能在顾俯住下,嫁给顾修,便是她拍板给的照佛,沈星语投桃报李,一直给她做药膳调理身子。 福满园终年谢门避客,一个缠绵病榻,一个风雨飘零,沈星语对她,总有一种亲人的错觉。 刘冲家的指了一个婆子,“这是王武家的,她一家子都是夫人陪房,丈夫管着夫人的庄子,夫人体恤少夫人身边没个得力的,王武家的管家是个好手,少夫人只管放心用。” 沈星语唇角僵了一瞬,缓了一会才读懂这句子,目光从迷茫到乖巧:“我知道了,不去了,直接会朝辉院。” “我年岁轻,劳烦嬷嬷了。” 王武家的颔首,“少夫人严重,这是老奴的本分。” 待回了朝辉院,俯医提了箱子在廊下,面孔陌生的女使规矩守着门廊,似陶俑捏的,面目一般无二,本就不熟的院子,又新添了一位面孔陌生严厉的婆子。 沈星语只觉得心里空空荡荡。 “嬷嬷你可知世子去了哪里?” 王武家的眼帘半阖,目光垂在反着光的地砖上,“老奴不知,夫人不若还是先看看脚吧。” 沈星语唇瓣珉成一条直线,“……好。” “夫人这脚没有大碍,没伤到筋骨,只是有些淤肿,”大夫从药箱里拿了一瓶药油,“用这个,一天擦三次,配合手法揉按即可。” 沈星语叫丹桂拿了赏钱给大夫,丹桂指了绿翘下去跟老大夫学按摩手法。 “阿迢……” 新夫人成婚,敬茶结束,该给仆人赏钱,银锞子还是前日里头,沈星语同阿迢一起算着这边院子的人数一起包的,阿迢收着箱笼的钥匙。 沈星语那时候支着下巴,看她拎着药匙串说:“挺直腰杆,要走出少夫人一等女使的气势哦。” 俩人笑做一团。 “奴婢现在谴人去唤阿迢。” “好,”沈星语说:“正好也要准备给下人发赏钱,钥匙在阿迢那,原本预备她给下人发赏钱的,还有,将嬷嬷介绍给院子里的人。” “是这个吧,”丹桂从腰间的挎包里拿出几只黑色的长支锯齿药匙,“阿迢已经将这些药匙转角给奴婢了,奴婢会对着册子登记的。” 沈星语哑然,阿迢一早便交出了药匙……她这是让自己别救她,别惹恼世子。 是她无能。 两人说话的功夫,绿翘跟俯医学好了,捧了药油回来,丹桂回:“这事不急,世子妃先上药吧。” 沈星语忽的改了主意,嘱咐丹桂:“你先去厨房要一份玉露糕过来,阿迢最喜这个。” 丹桂应声退出明堂。 绿翘拿了个杌子将沈星语的腿搭上去,将裙摆叠上去一点,往下褪了罗袜,足腕处一圈浅红,绿翘倒了药油在掌心,两手对搓将药油搓热,往足腕处一贴,指尖缓缓荡开。 “嘶!” 沈星语疼的哼出声,她最怕疼,脚往回缩,泪舞泛在眼眶子里:“还是比别揉了,给它自己长吧。” 这伤势她很清楚,不管它,几天也能好。 “这不合适,世子妃的身子兹事体大,按制,世子新婚,必然会有公侯朝臣宴客,甚至是宫宴,若是夫人总是跛着脚出席,有失镇国公府的体面,少夫人必须尽快养好足腕。” 王武家的穿一件深蓝色的衫子,头发用一根朴素的银簪子规整束着,一丝不苟,眼中皆是腐烂的死气,让人想到不能流动的死水。 沈星语眼睫眨了眨,又将缩回来的腿伸过去,“按吧。” - “阿迢,饿坏了吧,用些糕点。” 沈星语推了碟子过去,仔细端详她神色,眼底微红,一点极淡的哭过的神色,此刻,眼睛确是弯弯笑着的。 阿迢打手势:“没有人欺负我,我吃了早膳的,还很丰盛,有肉也有菜。” 顾俯勋贵,便是下人的饭食,也是顿顿有肉,沈星语给她理了鬓边的发丝至耳后,也让自己露出笑。 阿迢拿起一块玉露糕,柔软的甜香吃进嘴里,她满足的眨眨眼,打手势,“好甜。” 沈星语忽然改了主意,“嬷嬷,这赏钱我想亲自发。” 王武家的手规矩垂在身侧:“少夫人,这于理不合,一点散碎银两,这些琐碎事宜该奴婢代劳,不可跌了身份。” “我想自己发赏钱这个主也不能做吗?”沈星语脖颈看向王武家的。 王武家的默然一瞬,垂下眼皮,“少夫人若执意如此,老奴自然只能遵命。” 外头,丹桂像顾修说的那样伶俐能干,一息的功夫,朝辉院里的三十名仆从,从洒扫到守门的婆子女使全部集中了过来,有序进来领赏钱,沈星语叫阿迢站在自己扶手一侧。 “多谢少夫人,恭祝少夫人百年好合。” “恭祝少夫人早生贵子。” “恭祝少夫人白头偕老。” “恭祝少夫人早生贵子。” …… 下人多不识字,祝辞皆是这些常见的,其中大半是“早生贵子”,很质朴,同质化也高,但是它真切。 说来讽刺,这场婚事办的盛大,却是沈星语听的最真挚的祝福语。 她含着笑,每句祝福语都认真听进耳里,然后将红封发给下人。 沈星语打发人出去,屋子里只留了阿迢一人。 “对不起,阿迢,我失败了。”沈星语再也受不住,眼泪扑簌簌留下来。 阿迢很知道怎样为她好,一只膝盖蹲下来,仰起脸,给她擦眼泪,哄着的给她打手势:“我能照顾自己,不会有事,你不要担心我。” “你坐好这个少夫人的位置,我在庄子上就能横着走拉。” 沈星语泪珠子掉的更厉害了,肩膀扑簌簌轻颤,“没用的……他一定厌恶我了。” 男子有心机是睿智出色,是家族骄傲,是仕途的保障,女子要像纸一般纯净,雪一样透明。 第6章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6节 “不会的,”阿迢打着哑语说:“姑娘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姑娘,时日长了,世子一定会知道的。” 沈星语吸了吸微红的鼻尖,阿迢这个傻丫头,真去了庄子上,还不知是个什么光景, “只有你觉得我好。” “在我回来之前,你不许离开。”她按住阿迢抬起的手,“我们不分开。” 老夫人说过,老镇国公在世时,最喜欢的就是顾修这个孙子,最好的书房便偏心给他。在湖边的水榭里,如果他没有出俯,就一定在那里。 “少夫人,坐着养好伤才是正里。”王武家的半垂着眼皮,恭敬的挡在她面前。 “嬷嬷,望你理解,我不是要故意得罪你,待我留下阿迢,要我怎样都可以。”沈星语挺着了脊背,声音很温柔,但谁都听的出这温柔里的不退让。 “作为一名合格的世子妃,您要做的,是维护世子的决定和威严,而不是带头忤逆,”王武家的说:“少夫人一定要这般吗?” “我只能说,就算嬷嬷要去告诉母亲,即便母亲责怪我,我也一定要留住阿迢,这不是因为对她老人家不敬。”沈星语脑中飘过的是大火烧尽的清晨,一片灰败中,她同阿迢相互扶着靠在一起,像是两株失去倚仗的藤蔓攀爬在一起,捏紧了手中的帕子,目光决绝:“有任何结果,我担着便是。” 沈星语指了丹桂,“传步撵过来。” - 书房门枝桠一声打开,从里头走出来一个穿银色夹袄的婢子,手中端了一只清漆托盘,托盘中两盘精致的糕点几乎没动,穿过一排疏密的青竹,递给了小厮:“小童,拿着吃吧,爷不爱用这个。” 小童笑着接过,“谢谢沉碧姐姐。” 沉碧又闲扯了几句,转身要折过去,忽的,一道坐在步撵上的倩影映入眼帘,沈星语以往在福满园闭门不出,大部分人都不认识,沉碧自是认不出她,她倒是认出了丹桂。 被丹桂服侍,又坐着步撵,面容跌丽,这身份在心里呼之欲出。 沉碧提着裙摆走了门口,迎上去:“稀客,丹桂怎么来书房了?” 丹桂拎了裙摆走上台阶,上前一步道:“沉碧,这是世子爷新娶的少夫人。” 沉碧屈膝行了一礼,“少夫人好,奴婢是书房的婢子,名唤沉碧。” “起身吧,”沈星语略抬手,压下心里的紧张,竭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世子可在书房?” 这明显是要去书房。 沉碧恭敬回道:“爷倒是在,只是还有国公爷和几位朝臣,在处理很重要的事物,爷处理公务的时候,一般不让人人打扰,书房重地,即便是四姑娘,爷也不让她靠近书房。” 沈星语倒不奇怪,顾修那人看着便是谨慎的,她并在意在哪里见顾修,只要能见到人就行,在心里润色了一下句子,“这样,我先去偏房等着,你进去通报一下,看世子怎么说。” 沉碧:“天寒地冻的,怎好叫少夫人在这等,不若少夫人先回去,等爷这边空下来,奴婢第一时间禀报,可行?” 沈星语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见到顾修的:“无妨,我在这边等着。” 沉碧一个下人,自也不能拒绝,将沈星语安排在偏房等着。 小童不解的问:“沉碧姐姐,这样不合适吧?这是少夫人,还是应该先去禀报一下,万一爷愿意见少夫人呢?” “你呀,”沉碧戳他脑瓜子,“你这是木头做的吧,爷早上刚撵了少夫人身边的婢子,你认为爷待见她吗?你是想我去触爷的眉头吗?” 小童陪着笑:“要不说爷重用姐姐呢,我这脑瓜子是不行了。” 沈星语在偏殿坐立不安等了一个时辰,小童折返回来,沈星语被告知可以去书房。 心中微微欢喜。 书房正对着湖面,冬日里湖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廊下青竹翠绿,穿过这片鲜绿,沈星语首先看见的是盛如玥。 她漂亮的杏眼一弯,略一屈膝:“嫂子。” 唇边含着笑,声音带着一点雀跃,显然,她心情不错。 沈星语心中惊讶,心中很多疑问,既是书房重地,为何盛如玥能在这里,而且,顾修还先见了她。 “如玥。” “世子。” 她谨慎的行了礼,这才抬起眼眸,顾修端坐在案牍前,面前平铺一份俯钞,虽说唇边没看到笑容,但脊背靠在椅背上。 沈星语莫名觉出,他心情还不错。 “你腿还伤着,来找我何事?” 沈星语犹豫了一瞬,有盛如玥在,或许他更能给自己几分脸面,便道:“还是阿迢的事……”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已经吩咐了陈管家,人不必去桩子上,你若是喜欢,可以带在身边,但朝辉院不能给她管。” 沈星语后头所有的话都顿住,看着顾修连睫毛都不动,呼吸停住……他怎么忽然这样好说话? “还不满意?”顾修的手掌压实了折子问。 “不,不是。” 沈星语脑子钝了很长时间,在最沮丧时被这突如其来的柳暗花明砸中,无异于劫后余生,忘记了得体的反应,只剩下最原始的情绪本能,眼泪扑簌簌下来:“多谢夫君。” 这句多谢发自内心,真心实意。 想起来顾修不喜人哭哭啼啼,又慌忙擦眼睛,只是心情起伏太大,却越擦越多。 顾修眉头微微皱起来,他这妻子,有些过于喜欢哭了。 “嫂子,好好的哭什么呀,”盛如玥抽了衣袖里的帕子,给她擦眼泪,“再哭我可要笑了哦。” 沈星语吸着鼻子,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 顾修合上俯钞,见她收复好了心绪便问:“你还有旁的事吗?” 沈星语摇摇头,“没有的。” “我有公务急着出俯去。”顾修道:“你自己回去。” 沈星语自然是没有问题,他能让阿迢留下,她已经开心至极,“世子早些回来,妾吩咐厨房做些好菜。” 顾修只略点了下头便出去,他身量高,腿长,不一会,人便消失在院子里。 盛如玥从另一边扶着沈星语,“表哥也真是的,什么公务这样急,要我说,该将嫂子亲自送回朝辉院才是,他那肌肉,不是几步的事。” 她不贪心,所求的不过是丈夫的两分体贴。 顾修能给,沈星语已经是感恩戴德,欢喜的内心都不安,她纯真的像一颗种子,一点阳光一点水,就能长出一片绵延的花海回报阳光雨露,心里已经在想着要做更体贴的妻子回报他,又怎会在意这点小事。 眉眼间的欢喜都快溢出来:“不必,我就是扭了一下,有步撵。” 盛如玥见她心情真不错,便解释道:“早晨的事情,是新柠不好,我刚刚在佛堂已经开解过她了,她人不坏,只是同你我不一样,我们头顶没有伞,她是被呵护着长大的,有一点点娇小姐脾气,喜欢旁人顺着她,你莫要同她置气,气坏了自己。” 沈星语早就领教过这位大小姐的脾气,“谢谢你,如玥,不怪我要管理院子的事情。” 盛如玥:“谢什么,你是世子妃,这管家之权本来就该是你的,我本就名不正言不顺,我该谢谢你,不嫌我这个表姑娘独揽大全不想放才是。” 沈星语摇头,真心实意的,“我没有这样想过。” 她只要顾修这一点点光就很满意了。 盛如玥脚尖顿住,转了个方向,“其实,即便你怨我,在心里说我不识抬举也好,我也不会放手,我本就是寄人篱下,想在婚嫁上为自己争取一些筹码,你能懂的,对吗?” 沈星语细细品味了这话,被她的直白震撼道。 也生出了一丝同病相怜。 就像她每日里给顾老太太做药膳,服侍她一天三次汤药,这般殷勤,在顾新柠眼中,在这顾俯很多人眼中,就是有心机的攀附,讨老太太欢心,让她给自己做主,稳固这桩婚事。 谁还会在意,这桩婚事,是她记事起,父亲母亲便时常挂在嘴边,“我们星语有一桩娃娃亲……” 没有对应的身份,连孝顺都是心机。 平心而论,盛如玥一直颇为照顾她,从未克扣过她的月例和衣物,便关切的问:“你的婚事有眉目了吗?” 盛如玥眼中闪过羞涩:“……快定下来了。” 这两个字,信息意味十足。 沈星语真心替她高兴:“提前恭祝表妹嫁得如意郎君了。” 盛如玥闹了个大红脸。 回了朝辉院,沈星语留盛如玥吃茶,边朝她打听顾修的爱好。 “表哥这个人,没什么爱好,往大了说呢,他是心中家国天下,往小了说呢,这个人古板无趣的很,他从不让自己有弱点,情绪稳定,什么口腹之欲,奢靡享受,在他这,通通过没有,连个通房都没有呢。” 沈星语诧异,他那样熟稔,不像没有经验的样子,又不好意思直问:“他一直就这样?” 盛如玥点头,“从小就这样,小时候别的男孩子会调皮犯错什么的,他这就完全没有。” 沈星语脑子里莫名出现一颗石头,噗嗤笑出声。 “嫂子笑什么?”盛如玥问。 “没什么。”沈星语脑子里想起他床上一直板着的脸,这会子莫名觉得有点可爱,端起茶杯掩饰慌张。 盛如玥笑着打趣:“不过他这样也好,官运畅通,我们都有大靠山,以后你就等着封诰命吧。” 沈星语:“……” “我想给他调香,能叫俯医将世子的脉案拿给我吗?”她转了话题。 盛如玥点头:“好,表哥他对榛子过敏,姨母在饮食上管控的严,万不许让人伤到表哥身子一寸的,你小心些为好。” - 盛如玥告辞,这边出了房门,阿迢折回身,却看见沈星语用小匕骨割了手指,刺目的鲜红血珠冒出来,淋淋漓漓串成线流出来。 “呜呜呜……”阿迢急切的问,不明白她这是要做什么。 因为疼痛,沈星语眼中泛着一层雾气,她努力要让自己不哭出来,改掉一有事就哭这个毛病。 顾修不喜欢,她就要改掉。 压着指尖的血滴进砚台,她道:“你别急,我就是取一点血,抄两份佛经,一份给祖母祈福用,一份给母亲,是祖母做主给了我这份安身之所,我不能去磕头谢恩,我心里有愧,这是我该做的。” “王武家的肯定将这件事告诉母亲了,婆媳若是不和,爷难免要在中间难做,希望母亲能看在我的心意上,不要生我的气。” “好阿迢,你帮帮我。” 阿迢泪珠子啪啪掉,吸了吸鼻子,又擦干眼泪给她磨墨,铺纸。 “撅着嘴干嘛,开心点,我现在很好。” 沈星语揉着阿迢腮边的肉,她眼中盛了一弯月,憧憬着生活的新篇章。 啊!势必要让生活幸福,朝着顾修斗志昂扬的。 像守着一株晚山茶长大,开花,结果。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7节 第7章 王武家的领了院子里的仆妇在教规矩,一时间倒是没顾的上上房这边。 靠窗边的贵妃塌上,沈星语靠着软枕,玩着掌心,有种落定尘埃之后的闲适。 阿迢盘着腿,嘴里咬着笔杆,苦思晚上的菜单,准备晚上好好露一手。 她可不是只会吃的,还会做吃的呢。 大概是想到了什么能叫人睁大眼睛的拿手菜,她嘻了下嘴唇,低头在菜单上又写了什么。 “好阿迢,快帮我想想,做点什么能叫爷眼前一亮,再看迷的睁不开眼,从此以后对我情根深种,不能自已。” 阿迢居然认真的思考了这个问题,给她打哑语,“那肯定是跳舞了,一舞动天下的那种。” 沈星语:“跛脚舞?” 阿迢怂怂肩,表示那她也没办法。 沈星语:“表现出我的贤惠也行。” “你手伤着,脚也伤着,也干不出大事呀。明日做个香囊?” 沈星语摸着下巴,她指尖这点细小的口子血已经凝住,不算事,“那我先做个香囊,再做双罗袜吧,腿好了再做衣裳。” 一主一仆都是手脚快的人,沈星语利落的构思好图案,配了丝线,连午膳也只匆匆用了几口,赶在晚膳之前,做出了一只漂亮的香囊和罗袜,左看右看,都觉得自己绣的特别好,心思一动,将里侧翻出来,在里头绣了个小小的“语”字。 很隐秘的角落,顾修不容易注意到。 只是墙角的刻漏指到亥时,顾修依然还没出现。 阿迢指尖戳戳她软肉:“你先用吧,肚子都要饿坏了。” 沈星语搁了脉案,照旧拿起来一只糕点垫肚子,“爷应了晚上来的,且这个时辰,爷还在外头忙公务,我怎能只管自己,显的我多不贤惠,还是等等吧。” 这个时辰,府上的下人大半都睡了,顾修顶着浓重的夜色踏进府门。 府门口,沉碧打着灯笼早已等了许久,“爷。” 顾修,“怎么在这?” 沉碧:“奴妹妹生病了,回去瞧了一眼,刚回来经过这,瞧见爷打着马,便索性等在这了。” 顾修手背在身后,目不斜视,走上通后院的路径:“准你假,回去看看你妹妹吧。” “爷这般体恤,我阿娘惴惴难安呢,常挂在嘴边的就是定要当好差事回报爷,大夫瞧过了,左右是小病,若是这样还在当值的时候回去,阿娘又要唠叨我不知进退了。” “对了,奴刚刚随口问了大夫,白日里少夫人的足伤看过了,开了药油,好好歇着,不折腾,有个三五日便能走路无漾了,算着日子,能赶上休沐日太子殿下的宴贴。” 前头的岔口,左边通朝辉院,右边通书房,顾修目光觑了两边,不知想到了什么,吩咐小童,“你去禀少夫人,我今晚不回院子了,叫她养好腿。” - “爷不回院子了?”沈星语手指扒着小几边缘问。 “爷是怕您折腾,想着让您好好养腿,去书房将就呢。” 小童很会说话,沈星语一时也想不起来说什么,“那你好好照顾爷。” 小童自是应下,往后退了两步才折出去。 屋内静默了一瞬。 阿迢戳戳她胳膊,沈星语从怔愣中回神,就看见阿迢打手势:“我明日做早膳,看我的,定要留住爷的胃,你负责美美的,迷住爷的眼睛拉。” 沈星语噗嗤笑起来:“辛苦我的好阿迢拉。” 翌日清晨,沈星语将自己昨日绣的香囊和罗袜交给丹桂,“和这早膳一道送去给爷。” 阅草堂。 顾修的生活一直是规律的,每日寅时起床之后,会练半个小时的剑,大兆三日一朝,每逢早朝日,顾修练完剑之后便去早朝,没有早朝的日子,他便会去署衙。 练武之人贵在一个持之以恒,无论刮风下雨,顾修从不间断,昨日还是他人生第一次失控,控制不住自己的欲。 夜空是一片深蓝的黑,顾修接过小童递过来的剑,木质剑柄坚-硬的触感抵在掌心,捏捏眉心,挥去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长剑撕裂空气,银色剑影在昏沉的夜色中如游龙游曳。 小童给丹桂开了院门,沉碧远远迎上来,扫一眼丹桂手中的食盒,手伸过来笑问道:“大清早的,丹桂姐姐怎么过来了?” 两人都是两边院子的一等婢子,地位相等,但沉碧很会做人,每次一口一个姐姐。 丹桂也和气的回:“少夫人亲自给世子做了些针线,这是少夫人叫婢子给爷做的早膳和糕点。” 沉碧便道:“爷还在练剑,我将东西提进书房,凉了可不好用,万不能糟蹋了少夫人的心意。” 府上女使各有各自职责,书房这边是沉碧的领地,丹桂自不好插手,便将食盒递过去,一并还有两个浅色的素袋子,里头装着沈星语做的针线:“劳烦姐姐了,这些针线是少夫人亲自做的,昨儿个做了一下午,你要记得跟爷说。” “瞧你,还不放心我。”沉碧嗔了她一眼。 沉碧拎了食盒进内室,打开了其中一只素色袋子,翻出的是一只香囊,上头绣的是云和月图案,丝线配色好看,针脚细密,很精致,是上等绣品。 匆匆扫一眼将东西放回去,又打开食盒瞧了一眼,四样小菜菜色精致,四只白胖包子并一盅青瓷鸡汤。 花枝灯拓出朦胧花影,水波微微漾起一点极小的涟漪。 两盏茶之后,顾修准时收了剑,接了小童递过来的毛巾,细致的擦指缝,边抬脚往书房内走:“刚刚丹桂来了?” 沉碧手笼在襟下,头恭敬的半垂着跟着半丈的距离,是下人对主子应有的距离。 回道:“是少夫人吩咐她过来的,带了一些吃食,说是少夫人亲自给您做了针线,有罗袜呢,爷,不若您先用膳吧,用了膳试试。” 顾修没支声,算是一种默许,将毛巾递回去给小童,跨进门槛,鼻息堪动了一下,提了长襟坐到椅子上,这个功夫,沉碧打开食盒的盖子,端出了饭菜。 顾修夹了一筷子煎的橙黄的熏鱼吃进嘴里,“府上换了鲍厨?” 沉碧:“不是府上鲍厨的手艺,是少夫人支使她的婢女做的。” 顾修向来食不言寝不语,后头再没话,菜饭用的干净。 今日没有朝事,顾修撂了筷著,径自去了案牍,沉碧指挥小婢子收了餐盘,拿了素袋子至案牍前:“爷,少夫人亲自做的针线,对您用心呢,您看看吧。” 沉碧恭敬将素袋子呈在他面前。 顾修目光从公务上移开,抽了袋子上的神穗,两只香囊落出来,他对这些小东西不甚热络,皆是丫鬟准备什么,他便带什么,只是这香囊丝线渐变的配色堪比一幅画,意境优美,针脚细密,像是捧了一轮真实的云月在手中,顾修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爷可要现在换上?这香囊绣的精致,这样细密的针脚,一个就得绣上两天,少夫人定是一早便跟您准备了。”沉碧道。 顾修指尖在浅白的云上滑过,忽的,脊背一阵刺痒,接着是手臂,衣袖往上一掀,针眼大的细小点子从肌肤下爆出来。 “呀!” 沉碧满脸焦急:“爷,您莫不是沾了榛子?” “不曾,”顾修抓着刺痒的手臂,目光落在针线上,“你有没有问过丹桂这些吃食?” “是奴婢疏忽,都知道少爷沾了榛子粉会长疹子,厨房那头也是小心翼翼的,稍微问问人便会知道,奴婢以为夫人知道,爷您罚我吧。” 沉碧急的眼泪流出来,顾修眉头皱起来,“算了,止痒的药还有吗,拿过来。” “好几年不用了,就没备着。” “去喊俯医过来。”顾修吩咐:“别惊动旁人,尤其是母亲那边。” “奴这就去。” 沉碧抹干了眼泪,快步出了书房,“小童,爷怕是误食了榛子粉,疹子起的厉害,你快去喊大夫。” “啊!”小童先是惊讶住,待反应过来,立刻道:“我这就去喊俯医。” 一溜烟是的出了院子,小童腿脚快,不多时拉着俯医,并一只药箱进了阅微堂。 沉碧递了一只素色帕子一杯热茶过来,“瞧你,跑的一头的汗,快擦擦,用杯热茶缓缓。” “多谢姐姐。” 沉碧看他擦了汗,喝了茶,收了茶盏,折回去,见白大夫收了脉,便问道:“世子可是误食了榛子粉?” “脉象下沉,生化乏源,有感斜发症之像,是饮食不适引起的风疹脉象,风疹易损元气,元乃人之根本,世子切莫大意,饮食上当万般小心。” 顾修微微颔首,“有劳白大夫。” 白大夫开了一副方子交代,嘱咐了煎药细则,又从药箱子里拿了一只手指长的细瓶子药膏。 顾修起身去了内室,小童解了衣衫,背后绵绵密密的针孔大小点子,一片鲜红,小童瞳孔一缩,“爷,奴才这就给您上药。” 拔-出褐色的瓶塞子,一声轻微的响声,小童捂着肚子蹲下身,脸上热辣辣,“爷……” 顾修不知想到了什么,幽深的目光中有什么一闪而过,挥了挥手,小童如蒙大赦,飞速跑出去。 “小童,你……”沉碧煨着药炉子纹。 “好姐姐,我闹肚子了,你去帮爷上药……” “又贪嘴了吧!”沉碧朝他跑远离背影啐了一口,收了扇子,目光扫一眼内室,因为过度紧张,唇瓣的肌理堪动出似水波一样的细致纹路。 深吸一口气,食指勾了鬓发的发,两缕发丝落下来,贴在颊边,抬起绣鞋,幽沉的目光盯着内室的帘子,“……爷,奴来给您上药?” 第8章 顾修盘腿坐在榻上,衣衫堆在腰间,他是看着清瘦的身材,衣裳一脱却很有看头,虽然此刻后背遍布了密密麻麻的红点子有碍美观,但是肌肉线条紧实有力,肩背宽阔,腰肢纤细,沿着脊柱两侧延宕的肌肉随着呼吸收缩展开,让人想到伺机蛰伏的老虎,猎,充满了阳刚男人的压迫感。 沉碧吸了一口气,天知道她怎样克制才能让自己不表现出异样:“爷,奴婢给您上药。” 顾修眼眸微阖,沉默代表她允许。 这世上,什么人最可怕,是最熟悉你的人。 沉碧九岁就在阅微堂做婢子,十年的时间耳濡目染,顾修朝堂上滴水不漏,不动声色的本事至少学了三成。 且他太了解顾修的喜恶了,这三分足够她搅动出风云。 顾修就是纳妾,也不会要一个没有格调的女子,她要做到连勾引都做的自然而高级。 瓶口抵在指尖,将瓶子倒置,指腹上沾满药膏,一节柔嫩的手指在宽阔的脊背游走,力度轻重恰到好处,让人想到雨珠在荷叶上滚动。 指节轻轻擦过尾椎,顾修的声线依旧冷淡,“出去。” 沉碧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失望,但也在意料之中,动作上利落的起身,合上药,跨出稍间一刻,身子软软贴着,手扶着心脏,一张脸红的似被火烫了。 暖人的橘色在天边挂了一小会,淡墨色的云浮动遮住,天空一片阴郁,像久经褪色的墨痕。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8节 “世子可有说什么?” 沈星语搁了手中的针线,眼含期待的看向丹桂。 “奴去的时候世子正在练剑,书房那边不归奴管,将东西交给了沉碧,”丹桂解释道:“奴借口要收盘碟等在偏室,盘子都是光的,爷全用光了。” 沈星语唇边含笑,给阿迢比了个,“你厉害”的手势。 阿迢眨眨眼睛,“世子定然也喜欢你的针线。” 沈星语脸染上一层薄红,眼珠子转了转,决定再给顾修纳双鞋垫。 -- 曹氏气度沉稳,一手按住衣袖,掌心一只狼嚎,手腕悬空,狼嚎下的字铁树银钩, 刘冲家的打了帘子进来,“夫人,世子那边叫了府医。” 笔尖微微顿住,曹氏抬起眼眸,“可知是因为何事?” 刘冲家的道:“世子似是不愿声张,有意瞒着,老奴翻了药渣,找了外头的大夫看过,是风疹的药方。” “啪”的一声,笔杆同砚台磕出脆响,“不是再三要厨房注意,世子的饮食要注意,你去查查,是哪个不长脑子的,给世子做了榛子,这种粗心的奴人立刻给我撵出去。” 曹氏胸口起伏的厉害,刘冲家的给她顺着气道:“夫人别急,世子是个孝顺的,不想惊动人,就是怕您再把自己气出个好歹来,这一大张旗鼓,世子定然知道您又晓得了,书房那边少不得一通折腾,您也知道世子那人的性子,能将人全给撵了,到头来,还是世子那边没个可心的用人,亏着自个儿。” 曹氏捂着心口:“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为着刁奴,叫主子去顺着奴才吧。” 刘冲家的道:“这事,恐怕未必是奴才做的。” 曹氏:“什么意思?” 刘冲家的,“老奴打听过了,今儿个世子没用过庞的,是少夫人叫丫鬟递的食盒,做菜的是她的婢子,少夫人不知也是有可能的。” 曹氏恨铁不成钢,气性更大:“枉我以为她是个靠谱的,以往伺候老夫人也算有模有样,这才进了门,为了个婢子,先是忤逆我儿,如今油给我儿子吃榛子,但凡稍微问一句,也不能犯这种错误,无法无天了她!” 冬日天黑的早,不过申时,天空一片深蓝的黑,冷风拍着窗子,呜咽咽的嘶鸣。 屋内,地笼烧的火热,镶着琉璃的窗上蒙了一层迷蒙的水雾,花枝灯映在沈星语脸上。 手边是她刚纳了一只的鞋垫,手里这只亦纳了一半了。 阿迢拎着食盒打了帘子进来,抽走她手中的鞋垫,掐腰,眼睛瞪的圆,凶巴巴的。 “你,休息!” 虽然是手势,但这气势倒也很凶狠。 阿迢打哑语,“世子又不是没的穿了,你何必这么急。”这个绣品的量,都赶的上专职绣娘了。 沈星语自然清楚,顾修不会缺衣少鞋,只是,她控制不住自己,迫切的想为他做点什么。 “你不懂。”她笑着打趣,“等你以后嫁人了,你就懂了。” 阿迢被闹了个大红脸,谁会喜欢她一个哑巴呢。 打开掐丝珐琅食盒盖子,端出来一碟子透花糍,这是沈星语钟爱的点心。 “我给你做一辈子好吃的,不嫁人。” 沈星语知她心结,自卑于自己的不健全,一辈子只认准她这一个亲人,这种事,也不是旁人三言两语能说明白的。 阿迢是个偏执的,执拗起来的时候,沈星语这个主子也拿她没办法,知道自己这会子是绣不成了。 透花糍是将糯米蒸熟,放入石槽中捶打至透明,沈星语喜欢花,阿迢在里头腌了牡丹花做馅料,又辅了去核去皮的枣泥,半透的雪白糕点,里头一抹鲜红。 咬上一口,鲜花甘甜的清香充盈在口腔。 沈星语连手指也放在嘴里吮了吮,抱着阿迢的腰肢,“那我可赚大发了,我家阿迢的手艺这样好,我一辈子也吃不腻。” 阿迢果然被她逗笑,绷直的小脸笑的憨厚。 沈星语又借机哄道:“调香不伤眼睛,调香总行吧?” 粟圣公俯的沈姑娘,不仅性情柔顺,样貌昳丽,调香女工皆是顶尖,她调出来的香不仅清新好闻,香味亦能留存很久。 女儿家哪有不爱香的,阿迢最喜她调制的香料,脱了鞋子去榻上,拿了戥子给她做帮手,“要调制什么香?” 沈星语眼睛亮晶晶的捧出那本顾修的脉案,“安息香。” 阿迢像霜打的茄子,“…给世子助眠用的?” 沈星语点点头,她的调息香可不是那种千篇一律的配方,细致的根据人的身体状态调制出分量最合适的安息香,谨慎和细致程度,比的上延医用药。 阿迢不满的挠她,控诉:“你对世子比我好……” 沈星语面颊染上薄红,手支颐撑腮,“好阿迢,他太好看了,我很难不喜欢他。” 女子嫁人是宿命,在见到他以前,她只是认为自己需要一个家,他是她从懂事起刻在脑子里的归宿。 盖头被掀开来,他一身鲜红的新郎服,烛火的暖色在他脸上流淌,像一铺陈的墨卷展开。 很难形容出那种欣喜和跳动,文字都显的浅薄。 他略冷淡的面容都叫她偏爱,像窥见崇俊的高山般仰止。 “我爱慕他,也想得到他同等的爱慕,”她眉眼间闪过一丝羞耻的苦恼,“我是不是太贪心了?人家说爱慕一个人,不应该求回报。” 又有一点灰败的颓废,不知道是问自己的还是问阿迢的,“他那样的人,恐怕不会钟意任何女子的。” 阿迢看着她指尖被针壁顶出来的马蜂窝是的孔状,心中泛起柔软的疼:“你是爷名正言顺的妻子,为何不能?” “你这样美丽多情,爷会喜欢的,一定能得偿所愿。” 少女像意外采摘到园子里最中意的花,娇俏的面容染上动人的神色,“那我努力。” “少夫人,”廊下,丹桂一板一眼的禀报,“夫人派了嬷嬷过来,给您拿了东西。” 主仆两人像偷吃地里胡萝卜的兔子察觉到主人来了,阿迢立刻收了东西从榻上下去,规规矩矩站定在踏边,成为一个石头般雕刻的人。 沈星语坐直了身子,整理了头发,端着架子,朝外头应一声,声音不大不小,端庄的贵妇气场拿捏的恰到好处,“快请嬷嬷进来。” 刘冲家的信步而入,“老奴参见少夫人。” 沈星语不敢托大,扶着扶手站起来,“嬷嬷快起身。” 刘冲家的膝盖略一弯便站直,受了这份客气,一板一眼道:“少夫人,这是夫人叫老奴送过来的,望你熟读几遍,勤修德行,参透何为夫纲,何为妻纲,做一个真正贤惠的妻子,言行一致德行并重,这才是一个真正的世家夫人。” 一个束双丫鬓的小婢子捧了书过来,厚厚的五本书堆叠摞着,最上头的一本横轻直重的颜体,上头写:“女驯”。 不用说,下头定然是《女则》,《女戒》,《女论语》《女范捷录》。 人并未清退,院子里有洒扫的婆子,廊下婢子恭敬垂首,成婚三天以新人为尊,这几本书,像巴掌一样明晃晃打在沈星语脸上。 她心脏刺痛一下,指甲在掌心划了一道深深的印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阿迢主动走过去,接了小丫鬟手里的书抱在怀里。 “嬷嬷,”沈星语瘸着一边腿走过去,退了手上的镯子塞给刘冲家的,“我知道,定是我年轻不知事,有地方做错的地方了,还请嬷嬷给我明示。” 刘冲家的摁住她递过来的镯子,“少夫人,这使不得,我虽是夫人的陪房,却也是奴仆,没有奴婢收主子东西这一说。” 沈星语知她是真不要,收回镯子:“是我唐突嬷嬷了,只是还请嬷嬷指点,我看些书不打紧,受罚也不打紧,只是唯恐我会错了意,以后再做出类似的事情伤到母亲,累了这份婆媳情分才是更大的罪过。” “我和母亲要在后宅相依一辈子的。” 她眼底并没有怨怼,而是做错了事情的慌张同自责。 刘冲家的心底颇为满意,扫了一眼阿迢,在心中润色了一下用词便道:“夫人并非苛待之人,夫人所求,唯有人能真心实意待世子,世子的身子是受过箭伤的,万不能出一点纰漏。” 沈星语心中隐约有了点方向:“多谢嬷嬷提点” 她喊了丹橘,将人体面的送出院子。 刘冲家的脚一跨出房门,有水滴滴答落下的声音,沈星语一转身,阿迢眼底猩红,泪珠子淌在她脸上,又滚在《女驯》黑色厚封上。 “怎么了?” 沈星语捧过她手里的书放在几上,柔声问,“我们阿迢怎么了?” 重物被捧走,阿迢的手还保持着捧书的动作掌心向上,她就是不明白,世子不是她的依靠吗,这才成婚两天,怎么事情一件接一件的。 沈星语给她擦眼泪,“我没事,你别担心。” 阿迢摇头,打着手势,“不是这样的,那件嫁衣你整整绣了一个月,每次绣之前都将双手洗的干干净净,擦上香膏子,你沐浴焚香在佛像面前许愿,许愿婚礼圆满,许愿夫妻琴瑟和鸣,婆媳和睦。” “这是你嫁人的第二天,我知道,你还沉浸在嫁人的喜悦里,还憧憬幸福,所以你忽略让你不舒服的地方,只看让你舒服的地方,说服你自己爱慕世子。” “他们可以不喜欢你,可是,他们不应该无视你的努力,怀疑你的真心,用难堪的方式,让你沦为笑柄,浇灭你新婚的喜悦。” 她的阿迢一点也不笨,有时候还很聪明呢。 沈星语吸了吸鼻子,笑着给她擦眼泪,“好啦,我真的还好,你刚刚不是还说,我这样好,以后世子迟早会发现的。” “我把这仇记着,等以后世子爱上我,婆婆喜欢我,我再控诉,让他们后悔这样对我,好不好?” 阿迢给她一个白眼,哭笑不得。 “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首先,我们得弄明白,为什么婆婆会认为我没有照顾好世子的身体,并且出了岔字。” 阿迢眨巴眨巴眼睛,“你做很多呀,又是做针线,又是调香,吃食也送过去了。” “我怕这问题就是出现在吃食上。” “不可能,所有的食物都是我自己做的,不会出岔子。” “我自然知道不是你,我就是怕有人悄悄动了手,让世子和婆婆将账算在我头上,是不是在食物上,我们查一查,总会有蛛丝马迹。” 阿迢若有所思:“怎么查?要叫丹桂过来吗?” 沈星语摇摇头,“不,丹桂是世子的人,不是我的人,阿迢,这件事还是你去更合适。” 看着阿迢眼中的疑惑和不自信,沈星语摸着她鬓边发丝,“阿迢,你也有你的优势,比如,别人不容易对你设防。” 沈星语在她耳边一阵耳语,阿迢听的眼睛亮亮的。 如果顾修今日身体的确有不舒服,那么一定会煎药,中药这个东西味道很难消散,谁会费心去看一只煮药的药罐子? 阿迢只需要去书房那边查看一下,药罐子上有没有药味。 事情比沈星语想的还要顺利,过了半个时辰,阿迢再回来,果然带回的确切消息是,书房那边今日煮药了。 “咱们现在怎么办?”阿迢问。 沈星语指尖点着脉案,“你忘了这个了?”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9节 第9章 “你看,那个就是二柱,他老子是分管庄子上的管事,一家子也是家生子。” 母亲下巴一指,沉碧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被雪妆点过的松树下,站着一个穿着深蓝色棉袄的年轻男子,中等身姿,吊梢眼,嘴唇很厚,颊上腮肉饱满,眉眼显的呆滞。 二柱朝她憨憨一笑,一张嘴,略黑的皮肤下,一口大白牙。 一想到自己的一生就要交代在这种人手里,沉碧只觉得心中作呕,她就掉头往自己家里赶。 沉碧母亲笑着安抚二柱:“我姑娘面皮薄,你先回去吧。” 撩了话,又抬脚追上沉碧,“你到底怎么回事啊,二柱人长的周正,为人老实,父亲又是管事,你怎么撩噘子?我告诉你,你今年都十九了,已经错过了好几门好亲事,再错过二柱,我看你上哪去找。” 沉碧闻言顿住脚,连抬起来,唇边泛起讥笑,“老实……像我爹那样的老实人吗?” 母亲被这熟悉的怨愤目光一刺,蓦的想起她丈夫--那个人人都夸老实,脾气好的丈夫。 就是这个脾气好的老实人,在家里,一喝醉酒,就打她,打孩子们,一遇到外人就囊包了。 那年夫人要给公子选书房侍婢,家生子的适龄女儿都有机会参加,正是这关头,沉碧的脸叫隔房的松绿给抓坏了,她松绿她父亲那壮硕的身材朝那一立,老实的相公哑巴了,一个屁也不敢放。 前年,丈夫醉酒喝死了,她们母子母女居然有了几天好日子过。 顾家的家生子都住在这一片,沉碧大部分时间都住在阅草堂,很少回来,窄小的一间抱厦,三个姊妹一起住,一张榆木床,床头一张陈旧的榆木几,上头放了一只颜色斑驳的铜镜,墙角一只半旧的箱笼用来放衣服。 沉碧眉头皱了皱,看了看身上柔软的细棉,再扫一眼冷硬的灰色布衾,眼中闪过嫌弃,抚了抚鬓边新买的银簪子,挺直了身板站着。 她母亲车像个念经的尼姑,轱辘话只有那几句反复:“娘知你心气高,可你都十九了,公子摆明了没有收通房的打算,你没那做主子的命,别不甘心,做奴才的不都这样,找个奴才配一对,生儿育女,这辈子就过去了,咱们做女子的最要紧的是本分,可不兴做出爬床那起子事情,嫁给二柱,你好歹是正头娘子,你得为你弟弟考虑。” 本分? 沉碧觉得可笑,本分有什么用! 本分,只能配个奴才,再生个奴才,一辈子都是奴才。 沉碧真是一分钟都不想多待了,“你倒是本分,被爹打了一辈子也不敢吱声,除了得到一身的毛病,你得到过什么?” 她知道一个人住一间宽敞屋子,有自己私密空间的滋味吗? 她知道不用受气真正做一个人的滋味吗? 她知道夫君值得人崇拜爱慕的滋味吗? 她知道孩子有一个睿智的父亲的滋味吗? 她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同一块烂泥搅合在一起,被打了要忍受,伺候一个浑身臭毛病的男人,为她生儿育女,然后自己落一生病。 沉碧觉得好笑,她一生都活的失败,怎么好意思用她烂泥一样的人生来教她人生的道理。 妇人四十的脸,被生活磨砺的像六十,深刻的纹路交错,嘴巴外凸,眼神泛着一股子死气,被自己掉下来的肉讽刺,亦只是麻木的看着女儿,唯一的情绪是惶恐。 惶恐女儿乱来,会累的她眼前清苦却稳定的生活丢了,她还是那句话:“那不是咱下人日子,你这要是出事,会累着你弟弟的。” 沉碧最瞧不上的就是这个样子,“我回去了,以后不必再给我说亲事,若是出了事,我会自己担着,不会连累你们。” - 大理寺天牢,腐肉的糜烂味和着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作呕,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顶着屋脊,石壁上的烛火被震的抽搐跳跃。 顾修用帕子慢条斯理擦着指节,牢头恭敬的将人送出监牢。 牢头恭敬的想,要说人家得圣上器重呢,就牢里现在关押的这位,身份实在是高,沾着皇室呢,谁都不敢审,只有世子,那倒刺的钩敢直钩钩将人的肾戳个对穿。 不愧是铁血阎王! 这桩偷换军械的案子,倒这算是彻底破了。 天牢内没有天色,顾修提着下摆踩着石阶出天牢才知,天色已经黑透了,一片瓦蓝的深黑。 他没有坐马车的习惯,更习惯这种奔腾的速度。 一盏茶的时间,马稳稳停在镇国公府门前,两只灯笼静谧在一片细密的雪中。 这天,雪没完没了的。 自有下人牵了马去马鹏,顾修踩着冷硬的灰色台阶跨进俯门,门房递上来一只暖和的手炉,“爷,暖暖身子。” 是一只银质的祥云花纹手炉,有苹果那么大,外头罩了一层薄薄的白色罩子,罩子上绣的一副云月……这针线手艺,有些眼熟。 “谁安排的暖炉?” “是少夫人,”门房恭敬回话:“少夫人叫管事在这边支了个炉子,方便奴才们烤火,又拨了这些暖炉过来,天气寒冷,这样主子们一进们,都有暖手的东西。” 顾修顺着门房指的视线,果然看到墙根的地方放了一只炉子,燃烧的炭火闪着猩红色的光,旁边方了一只清漆小几,几上放了十来只手炉。 旁的手炉又与这只不同,罩子上的绣品没有这只来的精细。 “这只?” 门房回道:“少夫人的婢子交代了,这是少夫人的针线手艺,这只是爷专属。” 顾修觉得这东西娘气,从来不用这个,暖炉温度灼人,袖套隔绝了一层,能哄热一条手臂。 “对了,爷,少夫人还传话说,做好了饭菜等您一道。” 顾修颠了颠手里的暖炉,也不知听没听进去,迈着步子进了院子。 镇国公府占地很大,前头是待客,举办宴席,会见朝臣的地方,顾修穿过照壁走向一条长长的甬道,沉碧正好拎了食盒走了出来。 “爷,厨房炖了竹荪鸡,可要去书斋用膳?” 通往西苑的廊芜,拳头大小的灯笼连成两条长串点缀在两边,夜色中浮着微弱的暖光,像河灯浮在水波中荡漾,顾修微微眯眼,手背在身后,看着灯笼。 小童揣摩着顾修的神色同沉碧道,“少夫人做好了饭菜,爷今晚在主院用膳。” 顾修果然没有反驳,闻言脚尖转了个方向。 沉碧半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失落,又很快恢复,“爷慢走。” 跨向走向通往西苑的廊芜,灯影落下的光,映在疏疏密蜜的梅枝上。 “爷” 顾修一路禁了婢子的请安声,先是在明堂扫了一圈,扫到黄花梨槅扇上的清瘦影子,绕过花鸟折叠屏风径直去了内室,沈星语半坐在贵妃塌上在做针线。 晚山茶的叶片落在她裙摆上她也不知,熏笼里,白绸云香吹着袅袅白烟,一根发丝贴着下颚散落在唇边,薄薄的眼皮垂在绣品上,眼帘投下一片轻薄阴翳,瘦白的指尖捏着针,丝线被拉长,收回,再拉长。 影子投在塌上,另一半折在墙上,竹棍支着摘窗,花圃在她侧脸边 顾修驻唇“咳”了一声。 “爷。” 脖颈往侧转转了弧度,对上他脸的一刻,发自内心的笑从她唇边浮起,像目睹了一支花绽放的过程,握着暖炉的手指痉挛了一下。 沈星语搁了绣品,扶着扶手作势要起身。 “你有伤在腿上,不必起身,养伤为重。” 顾修摁住她的手,将暖炉塞给她。 “武将之家当有男儿血性,家风长立,才是兴盛之像,不可用你江南的柔美习俗败坏门风,这些都撤了。” 沈星语面色僵了一下,“是我思虑不周。 ” 顾修没接话,屋内安静下来,炭盆里火星的轻微爆声,院子里风拍打着窗。 清冷的风雪寒气笼在脸上,沈星语半垂的眼眸不动声色扫过他腰间,再抬头,笑盈盈的,“爷刚从外头回来?用些热汤暖暖胃吧。” “嗯。”顾修极淡的一声。 唤了婢子呈了热水进来,沈星语将衣袖叠上去一截,将帨巾投入热水中,脊背拱出弧度,脖颈折向他递过来的双手,他的手指根根修长,像倒置的扇骨,沈星语鼻息堪动之间,她闻见一丝极淡的血腥味。 “爷受伤了?”她仰起脸问。 “没有,”顾修很难得的多问了一句,“为何这样问?” “爷的手上有一点血腥气。”沈星语用帨巾给他擦着指缝回,身子侧一下,掀开了一只红木匣,捡了一只黄豆大小的东西扔进了水中。 顾修有些意外,他用皂角洗了三次,没想到她还能闻出来,便又问:“这是何物?” “这是降真香,”沈星语说:“能驱除腥味,低温焚烧时会发出一种洁净的清香味,是爷用的沉水香主要原料之一。” “你对调香颇为通?” “略通。” 洗好了手,沈星语用干净帕子给他擦指缝的水珠。 顾修鼻尖绣了绣,那股子淡淡的血腥味全部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被暴雨冲划过的洁净感。 撩起眼皮,恰好看见沈星语垂眸注释着他的手指,唇边含着笑,便问:“笑什么?” 沈星语贝齿咬了咬唇瓣:“一些女儿家的江南柔情,爷不喜,妾便不说了。” 盯着花枝灯的影子映在脸上,眸光暗沉,顾修喉结如弹珠滚动,一时竟失语。 第10章 “在榻上用成吗?”说完,沈星语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我腿伤着,可是又不想同爷分桌而食,会不会不成体统?” 她有点小心翼翼的轻柔语气,不安的看向他,嗔怪自己的不懂事,眼睛里又分明是想要的希冀。 这点子小事,顾修自然没有异议,“……可。” 倒是丹桂,听见将晚膳摆在榻上这个决定,纹丝不动的石头表情差点就裂开! 她做了公子十年的婢子,一路从洒扫升上来,公子向来都是站如松,坐如钟,什么时候做过在塌上吃晚膳这种不正经的事? “你们下去吧,我来给爷布菜。” 知道阿迢害怕顾修,沈星语打发人全下去,包括阿迢在内,盛了一碗老鸭汤端在顾修面前,“爷的经肺偏弱,老鸭味甘,最适合润肺养经,正适合将养,多用些。” 汤色清亮,上面浮着一点恰到好处的煎蛋色黄油,用了鲜红的枸杞和绿色的葱末点缀,白色烟雾裹挟着咸清香的肉香萦绕在鼻尖,看着很有食欲。 “你如何知晓我的身子?”顾修问道。 “妾昨日问了丹桂爷的作息,知道爷日日早起忙于朝事恐睡眠不足,想着调些安息香给爷助睡眠,昨日里通过如玥要了爷的脉案配着着调,还有些蒸馏拧干的过程,过两日好了爷可试试喜不喜欢。” 白色雾气氤氲了顾修的脸,程亮的油汤在他眼中映出一个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薄的眼皮缓慢动了一下,淡声道:“不必布菜,你也一道吃吧。”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10节 用调羹尝了一口,滋味鲜美,但不是府上厨子的手艺,他不甚在意的随意问:“滋味不错,喝着倒不像大厨房的手艺。” “阿迢的手艺,她生平最爱吃,也喜钻研这些东西。”沈星语用饭很小口,用膳也不影响她回话美观。 “早上的粥菜也是她做的?” “是的她的手艺。” 顾修一向是食不言寝不语,能问这两句已是破天荒,俩人没再说话,一顿饭安安静静用下来。 夜色悠长,下玄月才至三分天,饭后自然要用些消遣。 顾修向来书不离手,自如的捧了一卷兵书,沈星语叫丹桂搬了茶具过来,“爷要用蒙顶甘露还是香雪春来?” 爱好都是打听过的,自然都是顾修钟爱的两种茶汤,他修长的指尖勾着边页翻面,选择了蒙顶甘露。 江南人更雅致,沈星语点茶很讲究,任何香味都会破坏清茶香,先用热水净手,不止是沏茶的水控制好热度,洗杯,清茶,灼茶的热度都控制的极好,她手指修长,一举一动像手指跳了一场舞,配上她江南水乡的柔美气质,像一幅美人画。 茶叶的嫩尖舒展,颜色鲜亮的浮在水中,清香充盈在舌尖。 顾修骨指端着茶盏,难得的称赞一句:“茶煮的不错。” 沈星语伸手结果空茶杯续添,笑容温婉,“爷喜欢便好。” 红泥炉上翻滚的气泡不停,茶盏换了一杯又一杯,气氛安静而祥和,沈星语总能在顾修没什么表情的眉眼中,识别出他想要茶盏,将最适合饮用的温度递过去。 墙角的莲花刻漏规律的滴着水,所有人都以为顾修要留下,丹桂带了婢子准备着寝衣和沐浴用品,戌时的落更梆子敲响,“咚--咚”声中,顾修合上书,起身,骨指贴着她的脸摩挲。 婢子还在屋中,未免有些太放浪,沈星语一张脸猝然红艳欲滴,却听见他说:“你早些睡。” 沈星语眼中的讶异明显:“爷不留下来?” “嗯,你好好养伤。”他暼了沈星语一眼,撩了话,径直离开。 纯澈的眸子被浓烈的深郁覆盖,沈星语眼皮虚虚垂在几上,脑子里细细回顾修从进门至离开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 她究竟是哪里做的不好,他不愿意留宿,宁愿一个人去睡书房。 肩膀被人戳了戳,沈星语眼睫眨巴眨巴眼睛,再抬头,眼睛里干干净净的,“什么事?” 阿迢:“你怎么不同爷解释?” 沈星语摇摇头,“……恐怕没用。” 信任这种东西,其实带有强烈的主观愿意色彩。 她和对方都没有确切的证据。 她已经暗示了自己有关注他的身体,知道他不能食用榛子这件事,还扯上了盛如玥这个证人,如果他愿意相信自己,定然会对书房那边的人起疑心。 相反,如果他的信任是在书房那边的某人身上,那么,他会反过来,认为自己心机深沉,一个主母要做局去害他书房的婢子。 端的是谁在他心中分量更重罢了! 她忽的想起来,喊了丹桂进来,“爷腰间的那个香囊,你知道是谁的手艺吗?” 顾修腰间的香囊还是之前的,并未佩戴她给他做的。 丹桂斟酌了一下用词:“爷不太讲究这个,他的香囊和其他配饰并未曾指定谁做,书房和主院这边的一等婢子都会做,爷也都会带,并不曾专门只带谁的。” 婢子绣的香囊都愿意带,为什么她绣的不佩戴?沈星语绣气的眉头蹙起来,手指不安的搅着裙边。 丹桂察觉到沈星语眉眼间的惶惶不安,同为女子,隐约能猜出点什么,做顾修的贴身婢子多年,她能看出来,顾修没有纳妾的意愿,很洁身自好,张了张嘴,又将话到唇边的话咽回去,眼睛垂在脚尖的地方。 沉默许久,她听见沈星语吩咐:“你去散布消息,就说……本夫人想给爷纳妾,若是有想做妾室的,尽可以来找我。” 阿迢哑然,急慌慌的打哑语,“你为何要这样做?” 指甲扣在掌心,沈星语努力让自己笑的端庄,不这样样,她又能怎么办。 婢子敢算计她这个主母,目的只有一个,想做妾室。 这件事,端看的是顾修自己的态度,如果顾修无心,那人自己跳出来也无用,如果顾修有心,她装作不知道就有用了吗? 沈星语理智上认为自己是对的。 沉声吩咐婢子,“服侍我卸妆洗漱吧。” 热水本就是备好的,婢子们的动作倒也快,泡上牡丹花瓣,细致的服侍她沐浴,洗护长发,沐浴完,身上再抹了香膏子,换上柔软的棉质地月白寝衣。 绿浮拿了药油过来给她按足腕,这种时候,以往沈星语眼底总是蒙着水雾,帕子被绞的不成形,这一次,好像感知不到痛。 做完这一切,躺到柔软的拔步床上,守夜的婢子放了帐子,熄了灯, 。 她怔楞看着账顶好一会,忽的,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 她一边用帕子给自己擦眼泪,一边齿关咬着手指,这样能避免发出哭声,并努力告诉自己,不就是个妾室吗! 她是正室,顾修是个脑子拎的清的,就算真有妾室,也不会让妾室越过她,他前程远大,自己以后或许会诰命加身,如果不出意外,她能荣华富贵一辈子,该知足了! 后宅女子,哪个人的日子不是这样过的。 可是,为什么心脏不受控制的一下下抽的发疼呢。 她不想让守夜的丫鬟听见自己的呜咽声,脊背弯成一张弓,将自己蒙在被子里,压实了被沿,她想,哭完就好了,明天起来,又是新的一天。 她忘了,她不过十五岁,十五岁,青春少艾,成婚第三天。 女子总是自律的,身子进入身体,人也会一并住进心中。 这个年岁的少女,最重要的情感,做不到心无波澜的与旁的女子分享丈夫,只会在夜深人静时垂泪恸哭。 爱是什么? 是我奉上所有热诚将身心交付与你,抱着所有期待,你却对我忽冷忽热,让我患得患失。 第11章 阅微堂。 “姐姐怎么只用这么一点?”圆脸小婢子啃着鸡问。 大家族的婢子比之一般富贵的人家还要讲究,沉碧用茶盏漱了口,再用帕子掖了掖唇角,“用好了,你用吧。” 如果仔细留意这姿势,便能发现,沉碧这气派很讲究,讲究的像是个主子。 圆脸小婢子是伺候沉碧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不够睡不够的,腮帮子咬的鼓鼓的,听到这么好吃的鸡都归自己,开心的眼睛都弯起来。 “姐姐要现在梳洗吗?奴去给您打水?” 沉碧从椅子上起身,“不必,我去将爷的书整理一下。” 说着,人已经走到门口,推开了抱厦的门,一股冷风直冲天灵盖,鸡上的热气也散了大半,圆脸婢子一哆嗦,不免感叹,难怪人家能坐稳头等婢子这把交椅七年。 换做自己是她,肯定支使这个小罗罗去书房整理书籍,自己舒服躺到被窝去了。 沉碧沉闷整理着书籍,听见一声极浅的靴子踩在地板的声音,一回头,廊上一道投在墙上的修长影子规律的移动着,像皮影戏一般,她目光跟随着这道影子到门口。 眼皮下意识眨动一下,顾修顶着一身清冷寒意跨了进来。 “爷怎么来书房了?”她一下子太惊喜,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这话不妥,“奴以为爷要宿在书房,还没准备热水。” 顾修淡淡的,“还有些公务没处理完。” “奴这就去叫人准备。” 跨出房门外,她禁不住回头看向案牍前的人,莞尔一笑,爷果然不待见那女人! 将人招去了院子都留不住呢。 如果是她,她定能将人留住,想到这,眼中一片灰败,她不过一个婢子,顾修又不是那等会沾婢子的浪荡凡夫俗子。 以往,这一条让她无比敬仰,这一刻,难免有些怨怼的想,要是世子也是那种人就好了。 只是沉碧自己也没想到,这峰回路转之路来的这样快,不过一夜的功夫。 她清晨起来,照旧服侍顾修练剑用早膳,到了这,便什么差事了,回去休息躺一整天都行,却看见两个婢子红着脸相互打趣。 “你想给爷做妾吗?” “光问我做什么呀,你自己怎么想?” 沉碧听的心头泛起怒火,世子爷那样清风朗月的人,也是她们这两个不知所谓的人能销想的吗! “放肆!大白天的,你们竟敢在这编排主子,爷也是你们能编排的!” “都想被撵出去是不是!” 她掐着腰,一等大婢子的派头拿捏的足足的,小婢子一慌,赶忙解释:“好姐姐,真是冤死我们了。” “对,是朝辉院那边传了话了,少夫人有意为爷纳一房侍妾,若是有想做侍妾的,可以去禀报少夫人,少夫人若是觉得合适,爷也中意,便会纳进来。” “是呀是呀,朝辉院那边的都在谈这件事呢。” 沉碧只觉得脑子哄的一下,这才新婚,那女人竟然要给爷纳妾? 一想又觉得也算合理,毕竟,爷看着的确并不待见她,新婚三天,爷两天都宿在书房,她自己留不住,自然要找个帮手。 这小婢子也是伶俐的,笑着讨好:“要我说,我们这些婢子中,沉碧姐姐容貌最是出色,要说谁有资格给爷做妾,做我的主子,我心里最服气的只有沉碧姐姐一人。” 沉碧的心眼子多,她更喜欢将事情思考的复杂化,她带入自己是沈星语,要是真给顾修纳妾,第一个就会排除她这个容貌出色的。 更有可能,这个妾纳的就是为了防她,顾修总是宿在书房,沈星语便想着抬举个婢子同她打擂台? 电光火石指尖,沉碧想了很多,没人知道,从这条路到抱厦这七百九十步,她脑子里经历了怎样的轰鸣。 素色的安息檀香打着旋缓缓升腾,细长的大地色香支子一点点被燃烧掉,化为灰烬,一整支香的时间,她目光一动不动。 十九岁的少女,生命中最重要的只有情爱。 待一整支香燃尽,她脑子想通了所有关节,眼中染上一种灼热的火焰。 给一个位高权重的真男人做一天妾,胜过和面貌思想平庸的男人过一辈子。 如果飞蛾必然要焚烧殆尽才能拥抱到火焰,那么她愿以死来一搏。 - 沈星语可以想象到自己的眼睛有多肿,她不想被下人笑话,病恹恹的缩在帐子里不愿意起床,左右她现在腿还未痊愈,曹氏免了她的晨昏定省。 她今天就想任性的睡上一天,不见任何人。 “少夫人,该起床了。”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11节 在丹桂唤了两次未果后,王武家的果断进来,站在床边,目光盯着帐子里的身影,连声音都是一板一眼的公事公办。 因为哭的久的关系,沈星语鼻子还是囊的,隔着帐子道:“嬷嬷,我今儿个身子不舒服,左右也无事,我想晚些起。” 王武家的道:“少夫人哪里不舒服?老奴差人去唤俯医过来。” “不必劳动俯医,”沈星语指尖抠着床单:“我就是夜里瞪了被子没休息好,多休息就好了。” 她没能等到想要的安宁,王武家的不将她弄起来誓不罢休,“少夫人,这不合适,您年轻不知事,我老婆子既是夫人派过来的,少不得要多提点些,虽说夫人这几日免了您的晨昏定省,但那是夫人宽和体恤,小辈也该拿出小辈的样,这个时辰还躺在床上,着实不成个样子。” 就差直说,沈星语是故意睡懒觉了,她再厚的连皮也躺不住,借口梳妆将嬷嬷遣出去,这才掀了帐子起身。 用了厚重的铅粉,勉强遮住浮肿的眼底,去了曹氏的院子,恰逢盛如玥在同曹氏禀报中馈事宜。 盛如玥向来伶俐,报账这样枯燥的事宜,她也能捡了有趣的逗曹氏,愉悦的笑声,沈星语一入院子便听见了。 婢子打了帘子进去禀报,沈星语再进去,屋内的笑声便断了,曹氏捏着帕子端坐,一眼扫见她肿了的眼睛,眉头微微蹙起一道折痕,又很快消散。 “起来吧。”声音不冷不淡的。 沈星语告谢起了身,盛如玥和气的同她见见礼。 “母亲近日睡眠可好?我正在调制安息香,还有几道蒸馏工序,这三两日的功夫便能好。”沈星语府低身子做个孝顺儿媳。 “不必,你自个儿留着用吧,”曹氏垂着眼皮,端起了茶盏,“你腿伤还为痊愈,不必巴巴跑过来,回去歇着吧。” 沈星语被这软绵绵的钉子刺的如坐针毡,解读出来曹氏并不想见她,起了身,顺着曹氏的话告辞。 盛如玥便问:“姨母,我瞧着嫂子本分柔顺,您何故对她不喜?” 照曹氏的性子,就是对一个人不喜也不会放在明面上,她不是轻贱旁人的人,怎么明明晃的打自己儿媳妇的脸面。 曹氏戳她脑瓜子:“你呀,别太过柔善,这幅性情,嫁去丞相府,云丞又是老幺,怕你要被那些妯娌给欺负死。” 曹氏眼睛一嗔怪:“你没瞧见她眼下的红肿?瞧着像是哭了一夜的,听说昨儿个修儿又宿在了书房,她这脚伤尚未痊愈便巴巴跑过来,还是顶着一双肿的跟核桃是的眼睛,怕不是想跟我告状给她做主。” “她呀,长了一副弯曲肚肠,还得敲打敲打。” “姨母也先别想这么多,摊上您这么宽厚的婆婆,嫂子也许就是真心想孝敬您,我和新柠以后都要出嫁的,后半辈子,还不是大嫂和二嫂在这后院陪您一辈子。”盛如玥道:“大嫂一夜丧失了娘家,难免心中惶惶然,有不知道的地方,母亲提点着就是,哪有一下子将人推远的?” “姨母您不是常说,关系是自己处出来的?在我心中,您就是我的生生母亲,有大嫂真心侍奉您,我才能安心出嫁,否则,我在丞相府也是不安心的。” 她抱着曹氏的胳膊晃着撒娇:“姨母您就宽宏大量,别跟嫂子计较了?” 曹氏被逗的一笑:“你倒是口齿伶俐,竟会拿我的话揶我了。” “得到您睿智的真传了!”盛如玥。 曹氏笑着,心中难免一酸,这么好的孩子,便宜那丞相家了! “若是你能一辈子留在顾家就好了。” 盛如玥笑着给她侍茶,“那我就做一辈子老姑娘,一直留在姨母身边。” 虽然知道是哄她的话,曹氏还是心中一暖,这种温暖化身到实际行动上,决定再给盛如玥多添十台嫁妆!~ - 却说起沈星语,折回朝辉院之后,斜斜靠在贵妃榻上也不动,两只鞋垫,昨日里头纳了一大半,只剩那小半截,这日却浑然似忘了一翻。 招手吩咐丹桂,去将院子里过年的俸例交给王武家的去置办。 支走了王武家的这尊大神,叫阿迢从厨房拿了蜜署过来,扔进了火盆里,待外皮烧出一层厚厚的煤炭黑色,用火钳子扒拉出来,沈星语扫一眼外头,很好,果然没人,盘了腿就地坐下来,撕开外面焦黑的皮,芯子爆起溏心蛋色的厚沙,吃进嘴里甜又软。 沈星语又叫阿迢去书房弄了豚肉糜,兑了些切的细碎的梅干菜,擀了铜钱大小的酥皮包成小饼子,撒上芝麻刷上油,贴在炉子边上烤的焦黄。 俩人搞了一下午的吃食,晚膳不是太饿,阿迢就只准备了四个素菜。 顾修照旧禁了一路丫鬟的请安声,沈星语夹着一筷子黄色嫩芯子的白菜嚼着,一回头,就对上顾修冷沉的黑色眸子,人笔挺的立在稍间门口,烛火给他清俊的面容渡了一层毛茸茸的光,沉静盯着她嘴里的菜。 沈星语怀疑自己唇角还有油,今天的妆又有点浓,刚刚和阿迢嬉闹,头发可能也有点乱…… “啪”的一声,菜心子同筷子一同掉下来,她只觉得脑子里闪过一道闪电劈下来,为什么顾修会在这里! 她今晚也没叫人请他呀! 小姑娘鼓着眼睛,唇被油渍浸的清亮,腮帮子被菜撑的鼓鼓的,顾修莫名想到了小仓鼠,觉得有点可爱。 阿迢伶俐的递了热茶过来,沈轻烟压下嗝,用帕子掖了唇角,慌张请安,“爷过来何事?” 顾修眉头不太舒服的皱了皱,提了衣襟在她边上坐下,目光低垂:“用膳。” 沈星语贝齿咬了咬唇瓣,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或许……他都没注意到自己仪容失礼。 左右经过这一天,眼睛已经消肿了很多,若不仔细看,倒也瞧不出,便坦然起来。 “我让阿迢再做些。” “不必,”顾修说:“就这些便很好。” 一共四道菜,本来就做的不多,还每样都被她动过,沈星语私心里头觉得应该再重新做一份,但顾修看着并不想等的样子,看阿迢紧张的头都垂下去,给她往外头推了她一把,唤了丹橘添置碗筷进来。 顾修倒是没挑食,和昨天吃的一样多。 沈星语用薄荷水漱了口,起身,丹桂肩膀伸过来,正要扶她去稍间,她身子却是忽的失去重量,被一双有力的胳膊抱起来,贴着胸膛。 骤然失去重量,惊呼一声,女子面容失色,下意识迎着身子攀上他,指尖抠进他脖颈的软肉,撞进他胸膛,很像投怀送抱了。 “就这点胆子?”男人声音波澜不惊。 沈星语一张脸红的比桌上的那盘糖渍西红柿还甜,“丹桂在,不成体统,爷放我下来。” 顾修托着她的手放开,沈星语又再次失重,惊呼一身,身子又往上迎着抱实了他脖子。 这回,上半身几乎是直立的,几乎要贴到他脖颈,像是要送到他嘴边一样。 沈星语:“!” 没脸见人了! 在脑门一捧一捧涌着的血之间,她忽的听见男人似珠子滚落玉盘的清脆玉声问:“哭过?” 第12章 沈星语也是有骄傲的。 她哪里好意思说,因为你没留宿,她就哭了一夜。 处于一种微妙的归壳心态,她也想装傻。 含糊着找了借口揭过这件事:“没什么,就是看了一本话本子,惹着哭了一场。” 正常男子也不会在意这点小事,可顾修不是一般人。 他探究的目光不加掩饰的看着她的脸,像是要将她这个人看穿:“说说看,是什么话本子。” 疑问句,却也是平调收尾,是非要让她说出个子丑寅卯的。 “这个故事很长,爷真要听吗?” “讲便是。”他说。 “一定要用这种姿势讲吗?” 他宽厚的手掌托着她的臀,另一只贴在她的腰上,她双腿并拢,一边侧贴着他深深的腰窝,像个挂件挂在他身上,双手交叠扣着,攀着他的后颈,脸在他鼻尖一点的地方,呼吸喷在他脸上,对方的呼吸亦呼在她脸上,带起一片微弱的痒意。 鼻尖是充盈着他的男性气息,安息香的微调是洁净好文的松木清香。 “也不是不行。”男人说。 沈星语:“!” 耳尖爬上一层红晕,她发现,这男人连皮厚的很! 好在顾修大概只是戏耍她的,腿长,大力朝里头走了几步进了内室,将沈轻烟搁到贵妃榻上,自己挨着她坐下,大有一定要听了这个故事的意思。 这个功夫,沈星语倒是构思出来一本,知道自己该讲什么了。 寻常的话本子,不管作妖的是恶婆婆还是小姑子,万一顾修以为她要影射谁,那就要坏了,于是她选了一本狐妖的鬼怪故事,一只美貌的小狐狸机缘巧合之下被一书生相救,小狐狸为了报恩,变成俊美的小娘子嫁给了书生,最后书生却辜负了小狐妖,落的个悲情收尾,也算呼应了她微肿的眼睛。 “……小狐妖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雨中的宋晟,然后回过身,离开了,再没回过头。” 最后的悲情处,沈星语眼角不可抑制的落下泪珠子。 “这也值得你哭。” 顾修抽出她手里的帕子,擦掉她眼尾的泪,“哭伤肝肺,以后少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说到底,话本子是什么样子的顾修并不关心,是悲情也好,是团员也好,他都不在意,不过是因沈星语说自己眼角的哭痕与这些有关,便耐着性子听下去罢了。 沈星语鼻尖囔囔的,是哭过特有的鼻子焖住的声音,“妾省的了。” 顾修随手拿过上次看了一半的兵书翻看,沈星语见他不提纳妾的事情,左右自己态度已经摆出去了,没道理上赶着给他纳的,便收拾了情绪叫阿迢呈上茶具,给他烹茶。 这次给他煮的是香春雪来。 顾修照旧坐到戌时的梆子敲起,又合了书离开。 “爷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阿迢打着手势问,“会不会是你想多了,爷没有纳妾的意思?我瞧着倒像是特意来陪你的。” 沈星语不想给自己设这种期许,如果顾修不是不待见她,这么深的夜,何苦顶着霜重露色巴巴跑去书房? “也许是你做的菜和他的胃口?”沈星语不太在意的伸伸懒腰,“洗洗睡吧。” - 黛色铺陈在屋脊绵延,院子里似笼着一片清浅的霜白光,浓重的露色,厚重的宅院又延宕出一片深黑色的影子。 沉碧捏着帕子站在廊下张望,待远处突的折入一豆烛火,她不可抑制的欢愉起来。 爷果然不喜那女人! 连着两个晚上都留不住人。 转身折进屋内,用力揉搓了脸才能压下唇角的笑意。 目光在书房扫了一眼,看到茶叶,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从罐子里拿出香春雪来,拎起红泥炉的描金铫子,待顾修进门,第一杯恰好烹制出。 她捏着杯盏,头颅自然的抬起,“爷,巧了,奴刚好煮了茶,快来用一杯,驱驱一身的风雪。” 也给小童塞一杯,“快暖暖身子。”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12节 顾修暼一眼茶汤,脑子里不自觉飘过沈星语主的茶,小小的一株叶子,嫩的像是一株幼芽,略沉在水面下方一点,像一弯小舟漂浮。 浅浅呷了一口,似乎,沈星语煮的茶也香气宜人。 搁了茶盏,走向书桌去坐下,翻着俯钞,看着像是要处理公务的样子。 顾修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也不浪费,沉碧目光凝在只呷了一口就搁置的茶盏,听见顾修的声音传过来:“挑些风土人情的游记,明早送到正院去。” 沉碧唇角极小幅度僵硬了一瞬,立刻道:“是给少夫人吗?” 又笑着打趣,“奴瞧着少夫人举止端庄雅致,竟也喜爱这些市井东西,奴还以为只有我们这些小婢子喜欢。” 顾修已经挑好了自己要处理的公务展开道:“挑些有趣的送过去。” 沉碧搁了茶,去书架上挑选。 顾修爱书,书房这边有三间房子都是专门用来收藏书籍的,因行军打仗,风土人情,气候皆能关系到胜败,故而也有很多游记类书籍,他的记性也好,除非一些晦涩的书籍,才会反复品阅,像游记类这些杂书,从不翻看第二遍。 沉碧在书架上搜寻一番,挑中熟悉的一本,这本有些年头了,墨色褪成浅淡的颜色,指尖在上头滑过,想起什么画面,唇边勾起笑。 - 沈星语这夜睡的倒很安稳,一觉到天亮,早早起床也颇有精神。 梳了妆,扶着丹桂出上房,正要上轿撵,守门的婆子来报,小童来了。 沈星语看着他怀里一摞的书籍,第一反应是,顾修不会又来给她送《女驯》《女则》吧! “爷说了,这些少夫人可先看着,待看完再去书房取。”小童手抄在襟下,恭敬回。 沈星语指尖卷着书页款速翻阅了一下,发现好像都是游记,目光犯空,思绪飘离,顾修昨晚的话又忽的响入耳中,“哭伤肝肺,少看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原来,他竟是将自己的事放在了心上。 沈星语不想这么好哄的,可是唇角没出息的翘起来,这份欢喜的心情,转而化成小童手里厚实的银锞子。 又叫人不许动那书,等她回来要自己翻看。 她知道阿迢胆子不太愿意见陌生人,照旧留了阿迢在院子里,带了丹桂去东院。 连到东院,面对曹氏不慎热情的脸时也发自真心的笑着。 “母亲。” 陆清栀有身孕,曹氏早就免了她的请安,因此,这房中照旧只有盛如玥同曹氏。 曹氏察觉到她声音里的甜腻,揉了揉耳朵,再瞧向沈星语那柔弱纤细的身姿,不禁眉头皱起来,“你腿还未好利索,不是让你在院子里好好歇着吗。” “母亲体恤是母亲的事,来给母亲请安是儿媳的本分。” 盛如玥手抵在唇边是银铃一般的笑声,“姨母,我早说过,嫂子对您最是敬重的,嫂子快来,我这手都酸了,擂茶这样的辛苦差事只好劳烦嫂子拉,我要和姨母一样,甩手吃现成的呢。” 沈星语又哪里有不明白的,曹氏喜欢在用早膳之前先用一碗擂茶,这是给她机会同曹氏亲近呢。 曹氏有点别扭,却也没阻止。 沈星语的炒茶手艺更好,进她手炒制的茶叶焦香味总是更足,她也讲究,喜用无根的雪水,盛如玥阻了丹桂,抱了罐子亲自去廊下,接了晚香玉上的雪进来,放到红泥炉上烧制出雪水。 待茶煮好,她又亲自端了第一杯放到曹氏面前,“姨母快尝尝,我馋虫都快钩出来了。” 曹氏是个十足挑剔的人,浅浅啜了一口,有些意外的好喝,“倒是不错。” “母亲喜欢,儿每日都给您做。”沈星语真诚的说道。 “那道不必,”曹氏道:“再喜欢的东西也不能日日都用,会腻,两三日烹制一回便可。” “多谢母亲赐教,儿媳省的了。” 沈星语感激的朝盛如玥一眨眼吧,盛如玥眼睛看天,“嫂嫂我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要你调制的安息香给我。” 沈星语自然没意见。 见俩人言语间倒是颇为亲昵的样子,曹氏便对沈星语留了她早膳。 到早膳都摆上了,顾新柠才顶着眼下的乌青到院子里头来,这一看就是昨晚没休息好,曹氏眉头不可控的蹙起来,她为数不多的浮躁,都给了这个小女儿。 “看看你这眼睛,还能见人吗!” “祠堂阴冷,女儿在那边遭了大罪,身子不太好,休息的就差了一些。”顾新柠一想到祠堂的日子,恨的就牙根发痒,一偏头看见沈星语居然在这,眼睛一斜,“呦,以前上杆子巴结祖母,现在如愿嫁给哥哥,又来巴结我母亲了,我告诉你,你再讨好也越不过我这个亲生的。” 曹氏现在就非常后悔! 她年轻的时候是严母,导致三个儿子都同她不亲,尤其是顾修,小时候没享受过她的母爱,弄的如今连个人气都没有,到了顾新柠这,她就想着,女儿家又不需要奔前程,让她有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没成年,如今却成了个扶不起来的烂泥性子! “你个孽障!你到底有没有脑子,你再不喜欢她,她也是你嫂子,你还有没有一点教养!” 曹氏气的手指都哆嗦了,眼睛一瞪她的丫鬟,“你们是不是又去给她找那些没脑子的话本子了?” “嬷嬷,去她房中给我搜!” 刘冲家的手脚利落,很快带了十来本书过来,曹氏看着上头的名字,什么《西厢记》《灯草花嫁》《九尾花》,血一捧一捧涌上脑门。 这个《西厢记》她自然知道,周家姑娘不就是被这书带歪的!好好的千金闺阁,放着家族安排的门当户对的贵公子不要,偏身心仪那不过见了两次的穷书生,学那崔莺莺同书生生米煮成熟饭,还理直气壮的直言自己是追求真爱! 气的她娘老子一口老血当场呕出来!如今三年过去了,家中四个女儿无论嫡庶,全都无人问津,儿子也只能娶个平民女子,周太太到现在都抬不起头,就怕出席宴席要被人笑话。 曹氏已经脑补出了顾新柠闯出同样大祸的场景,怒不可遏,哼哧一巴掌甩过去了,不止顾新柠蒙了,连沈星语都蒙了。 “再看这些不正经的书,你就给我绞了头发去给我做姑子去!” 一顿早膳又变成鸡飞狗跳的母女争吵,曹氏气的直接去了内室躺着。 沈星语捏着帕子,目光虚虚落在地砖上没有焦距,不知道在想什么。 盛如玥撞了撞她胳膊:“嫂子在想什么呢?” 沈星语回神,便问:“母亲怎么对话本子这么大的反应?” 盛如玥笑回:“顾家是将门家风,对子弟教养严格,不允许子弟看这些不务正业的书。” 原来是敲打吗。 “哦。”沈星语心中不可控的重重抽了一下,面上不显,极轻的应了一声,转开话题:“谢谢你的照顾。” “嫂子要谢的对象可不止是我,”盛如玥挽着她胳膊道:“是表哥拉,他早晨特意找我,询问了你跟姨母的关系,表哥同姨母的关系本就不亲近,不好出面,便拜托我在中间调和。” “表哥很看重你呢。” 沈星语脑子里一片空白,怔楞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原来,他并未相信自己的说辞,还做了猜测,并且去解决这件事。 他的一点好,就能在她心中掀起惊涛般的骇浪,像船游在海面,一颗心脏随着风浪起伏,坠到最低处,又被甩到浪尖上。 沈星语一回来,迫不及待指挥阿迢:“快把那些书搬过来。” 看见阿迢刚放下的糕点,又立刻补一句,“洗了手再搬。” 阿迢看看自己沾了一点糯米屑的手,没油,也不脏呀,不过还是去洗了手。 “这是爷给我挑选的游记哦,你要不要看?” “我讲给你听?” 阿迢毛茸茸的脑袋凑过去。 第13章 沈星语抬手拿起最上头的一本《稗海济游》翻开,一眼被里头幽默风趣的语言抓住。 “阿迢,你看,这个叫贝壳,这个是生长在大海里头的,可以镶成漂亮的工艺品,大海很大,望不到边际,大海有一种叫做生蚝的美食,还有螃蟹,为了捕捞这些美食售卖换钱,当地的女子……” 这里的女子终年下水捕捞美食,居然可以光裸赤足,阿迢捧着脸听的津津有味,看着很好玩的样子。 头顶兴致勃勃的声音忽的顿住,她一抬头,沈星语目光盯在细小的注释上,眼中有不解。 “呜呜?”怎么不讲了? 这注解上有两种字体,一种是颜体,手腕力道沉稳,字锋中带着强劲的杀伐果决气势,后面的这个缀的是簪花小楷,字体秀美柔弱,且腕力明显柔弱不足,是女子字体。 她有种直觉,这男人的字迹是顾修的。 指着阿迢去书架上将顾修看的兵书拿过来一对比,果然是他的字迹。 她心里不可控的升起一点微妙的不舒服的感觉。 压下心里的不舒服,她强迫自己不胡思乱想,又往下头讲,下头的页面又有这样并排的字迹注释。 这书是线定装的那种收藏版,看着应该有些年头了,这两排注释上的墨色都很淡,应该是很早之前,这个女子便同顾修一道看过。 这女子的注释透露的都是不解和疑问,顾修的恰好是解答,他这样冷心不解风情的人,竟然能这样细致的给这人做注解。 这人在他心中的分量得多重? 盛如玥的字她倒是见过,这不是她的。 这是谁的字迹? 沈星语歪着书,拇指抵着边页,发现这本书的注解都是并排了这样的小字,再翻其它书本,差不多都是这样。 手边的书烦乱成一团,她一言不发盯着书上的字迹,阿迢察觉到不对劲了,“……怎么了?” 沈星语眼皮动了一下,“没事,我渴了,不太想讲了。” 她像是一朵牡丹,忽然从盛开进入颓败,荼蘼的花冠朝着土壤垂下,阿迢只能那些茶盏,静静陪在她身边。 沈星语灌了三杯茶,又拿起书,这次她一句话没有再讲,只是垂眸阅读游记。 阿迢就觉得这屋子太静了,呼吸困难。 终于坐不住,悄声退了出去,做了一些热腾腾的午膳上来,沈星语思绪从顾修批注下的世界回神,目光抬起来,圆窗外的一片梅林好像是一夜之间怒放的,红的像火,她却是拔剑四顾心茫然。 “我做了好多好吃的。” 阿迢歪着身子过去,做了好夸张的表情。 “那我多吃些。” 沈星语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唇边的笑容完美,就好像,她的心情很好。 只有她碗里大半的剩饭出卖了她的心情。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13节 出于一种她自己也不懂的微妙心理,沈星语不太愿意让人知道这件事,她招了丹桂过来,“祖母身子不好,离新年也没多少日子了,我想着给她老人家积攒福气,来年求个身子好的福气,你领着这边的婢子,再叫下阅微塘的婢子一起,每个人抄一份《长生殿》给我,届时我拿到佛前供奉。” 丹桂自是应下。 沈星语揉着额角,借口要小憩一会躺回床上。 秋香色的纱帐放下,她身子躬成虾,捏着被子的骨指泛着青色的白。 脑子里闪过顾修绷直的脸,他脸床上都是冷淡的,洞房这样的事情,也要她主动。 难怪,除了洞房夜,他便宿在书房安枕。 想起他昨日晚上打横抱着自己,想起他眼底的一点温柔,她内心便充盈着感激和喜欢。 比起对这个女子的细致,这点子柔情算什么? 心中涌起尖锐的嫉妒,这种话嫉妒像一把火烧在胸膛。 他为什么要把这游记送过来,是宣告他心有所属吗? 他既不喜自己,为何又要娶自己? 叫盛如玥帮助自己缓和和曹氏的关系,来陪自己用晚膳,都是为了安抚自己,让她知情识趣,不要哭闹,善待他心尖上的人吗? 他可真是煞费苦心! 自己的丈夫,为了另一个女子,对她机关算尽,只为照顾另一个女子。 那她,她算什么? - “少奶奶叫我们给老太太抄经书祈福?” 沉碧手中的的鸡毛掸子顿住,问传话的小婢子。 “是的,丹桂姐姐是这样传话过来的,劳烦沉碧姐姐吩咐下去,明儿个我来取。” 沉碧眼珠子一转,那里还有不明白的,沈星语怕是对着字体想找人呢,“对了,少夫人的腿还没好吗?大夫说什么时候可以行动自如的?” 小婢子回:“大约是后日。” 沉碧从腰间的荷包上抓了一把饴糖递过去,“大冷的天,拿着吃,明日我拿过去,省的你再跑了。” 小婢子本就是跑腿的,哪里敢劳烦沉碧这个一等大婢子,慌忙推辞,却见沉碧是真心的,话在嘴里的饴糖甜滋滋的,像沉碧姐姐的笑脸一样甜。 怪道人都说,爷身边的沉碧姐姐人美心也善呢。 - 阿迢有种直觉,沈星语这回的难过还是因为顾修,她很生气! 以前她家姑娘每天都笑嘻嘻的,现在却经常容易难过,这一切,都是因为世子爷,这个人真是太讨厌了! 她做了一堆好吃的,到了完善时辰便张罗着给沈星语用晚膳。 “还是等等吧,万一爷一会过来不好。” 阿迢嘴巴鼓的像金鱼,很不甘心,“他总惹你伤心,干嘛对他这样好?” 沈星语修剪着一盆梅花枝,波澜不惊:“爷怎么样是爷的事情,身为顾沈氏,这些都是妻子该做的事。” 阿迢不甘的撇撇嘴巴,却也知道沈星语说的对,否则,曹氏第一个怕就是得给沈星语立规矩。 沈星语等了一个时辰,门房那边依然没传来顾修回来的消息,这个点还未归来,代表着顾修怕是在外头用膳了。 沈星语细致的吩咐厨房留了一盏鸡汤在锅上温着,阅微堂要在门上留灯,自己才用膳洗漱了入睡。 半夜又下起了雪。 翌日,沈星语从曹氏那里请了安乘步撵回来,刚进院子便听见娇俏的笑声。 “沉碧姐姐,这个真好吃。” “沉碧姐姐新编的这个丝绦真好看,怪道都说你心思灵巧。” 沈星语慢吞吞走过转角,入目便是一个鲜嫩的少女,穿了水碧色的交领长袄褙子,领口镶了一圈白毛,耳上一对丁香耳钉,头发发顶部分梳了个留仙鬓,簪了一对珠花,斜插了一只银素簪子,留了一半的头发披散垂在腰际,气质文静娴雅。 她想起来,这个人是阅微堂的一等婢子。 沈星语的到来,让这些小婢子立刻紧张起来,只有沉碧从从容容含笑过来,“奴给少夫人请安。” “阅微堂那边的经书都抄完了,奴怕少夫人就等着,特意送过来。” 大概是因上次见面时,沈星语因为阿迢要被调去桩子上的事心神不宁,这会子目光细致一观察才发现,这个婢子长相柔美,举止谈吐皆是不俗,性子也沉静稳重,比的上大家闺秀了。 心口浮起一丝微妙的感觉,她隐约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 “你有心了。”吩咐丹桂赏了银锞子,又问了一些顾修在书斋的事情,这才放人。 “我瞧着这些小婢子都还挺喜欢沉碧的。” 沈星语慢吞吞走进房中,似是漫不经心的指着性子活泼的绿翘问。 绿翘腕子上一对新得的银镯正是沉碧送她的,便竹筒倒豆子是的说着沉碧的好话。 “沉碧姐姐是老人,得爷重用,她为人伶俐不说,人也和善,对小婢子们很是照顾,去阅微堂跑腿的,就没谁空着手回来过,是以大家都很喜欢她,有个什么难处的也都会求到她那里去。” 沈星语:“爷很看中沉碧姐姐?” “可不是。”绿翘道:“沉碧姐姐能做阅微堂的婢子,还是爷亲自点名的,那时候爷新开了书房,少夫人打算挑些伶俐的服侍爷,家生子都有机会,不巧,那时候沉碧的脸被人抓伤了,脸上好几道的血口子,看着很吓人,爷却是在一堆貌美可爱的小婢子中堵指了毁容的沉碧姐姐。” 沈星语:“那时候沉碧几岁,爷几岁?” “那时候爷十三岁吧,沉碧好像是八岁。” 沈星语翻真那些经书上的署名,找到沉碧的那一本,一翻开,果然,手腕虚浮的簪花小楷,正是那注释上头的字。 这算不算青梅竹马? 一阵野风吹倒了支窗的竹竿,摘窗轰隆一下撞击窗牗,书页被翻的哗哗作响,这撞击声也响在心脏上,重重一抽,眼睛一酸,泪珠子簌簌下来。 她心底控制不住自己的难过起来,嫉妒有羡慕。 她忍不住想,要是他也能这样喜欢自己就好了。 喜欢一个人,会变的卑微,低到尘埃里。 - 沈星语的脚明日就好了,沉碧翻了翻顾修的公务手札,她知道,明日的事,是个最合适自己的机会。 第14章 这两日上京的治安有点乱,出了个采花贼,上京已经有好几家姑娘都遭了毒手,这贼习惯在夜间作案,顾修近日忙的便是这桩事,顶着三更的夜露才回来,朝辉院廊下的烛火静谧在细密的雪声中。 他偏头看了一眼廊芜下的灯笼,还是去了书房。 受害者都是女性,顾修不方便问话,需要一个能画画的女子描摹歹人的画像,顾修叫了沉碧一同前往。 考虑到受害人的情绪,顾修这日出门很晚。 沈星语这几日在床上躺的骨头都要僵了,能下地走的感觉可真好。 听绿翘说园子里的梅花开了,沈星语叫上阿迢,准备去采撷梅花,既能做梅花饼吃,又能插瓶。 沈星语看中了假山上斜刺里伸出去的一株,花枝硕大,花苞鼓的大,王武家的留在了院子里,也没人管她,便道:“丹桂,我去采那株,你别说出去。” 丹桂:“……” 沈星语的外貌就给人一种是娇养在温室里花朵的感觉,丹桂以为她骨子里就是那种柔弱情态的女子,没成想,居然还能做自己爬山这么粗野的事情,表情有点碎裂。 阿迢掩着嘴笑,她家姑娘顶着一张柔顺的脸,其实骨子里也有很皮实的一面。 沈星语支着假山一边,身子探出去,她动作灵巧,很快就摘了最大的一支枝干。 顾修绕过湖面的转角,手边一溜脆嫩的斑竹,透过疏影横斜的缝隙,入目看见天边一抹耀眼的红,淡墨色的阴沉天空下,像立春的第一抹绿,耀眼惹人,那抹鲜红旁边,是一张凝脂般的脸,风雪为背景,少女的脸如仲夏夜的一轮圆月,星星疏落,百花争色。 他不自觉顿住脚,立在原地。 “阿迢,接招!” 沈星语滚了个雪球,朝阿迢扔过去,阿迢灵巧的躲过,也扔了雪球过来。 纯白的雪地里,少女的嬉闹声蜿蜒如银铃,留下一长串小巧的绣鞋足印。 “啊!” 沉碧惊叫一声,这女人是什么准头,竟然将雪团扔在爷的身上! 阿迢这才发现,斑竹后面不知何时站了人,疏落的竹叶间,玉质的面庞,线条锋锐感十足,融融笼着气吞山河的压迫感。 好像是世子爷! 她大眼睛里都是问号,自家姑娘准头一向不错,投壶这种游戏都是百发百中,一个雪团怎么能偏这么厉害? 百思不得其解间,被硕大的梅枝塞了满怀,沈星语拎了裙子跑过去。 “爷。”她窘迫的咬着唇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给人一种很无辜的感觉,“我不是故意的。” 她皮肤白的像是最纯净的玉瓶,这样委委屈屈的样子,活像是她被砸的那一个。 顾修一个大男人能怎么办? 黑色的狐狸赫裳上沾了霜白纹路,细腻的像盐珠子坠在柔软的毛发上。 “无妨,”他自己拍着雪团,大方的接过这件事,目光垂下去,在她裙摆处扫一眼问道:“脚好了?” 沈星语委委屈屈的表情立刻收了,换上花是的笑脸,“多谢爷关心,已经好全了。”顿了一息,看见边上的沉碧,问道:“爷要出去吗?沉碧也一道?” 她的眼神充满了了当差带沉碧一个婢子做什么的疑问。 顾修便解释道:“出了采花贼,都是女性受害者,我不方便问话,沉碧擅长绘画,描摹出凶手的样子更好抓到凶手。” “天寒雪冷,不可太过贪玩,早些回去。” “妾知道了,给母亲祖母请了安便回去。” 男人没话了,抬脚离开,经过她身边是,风吹起他的衣角,勾缠在她裙摆,又落下。 沈星语目光垂在地上,轻声嘟囔。 “其实,我也会画画。”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14节 细碎的声音,被吸纳进雪中,消弭于无形,只有沈星语自己听见。 沈星语叫阿迢去顾老太太院子里等自己,自己先去了曹氏院中请安之后才去福满园。 这福满园的院门终年闭着,园子里草木凋敝,使唤的下人也都是当年老太太的陪嫁,都是头发半白的婆子。 老太太似乎又瘦弱了,靠着软枕躺在床上,像一捆干涸的柴,沈星语摘的那株梅花在一片灰白中就显的异常明亮。 “祖母,语儿来的迟了,请您责罚。” 沈星语提着裙摆,在床头跟前跪了下去。 看见鲜亮的少女,老太太苍老浑浊的眼睛里有了一丝色彩,“快起来。” 沈星语仔细问了老太太的身子,得知她又总是不按时喝药,难免伤神,只顾老太太一切都已经看淡:“躺在床上不能动,这日子早没了滋味,活着也是受罪,早些去了是解脱。” 沈星语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劝了,只能多陪着些,又同阿迢一起做了梅花饼来吃,铜钱大小的饼子,酥皮烤的又香又脆,少女鲜活,饼子做的漂亮香气也足,老太太也被勾的用了一小块。 “你母亲年轻时也喜欢捣鼓这些东西,经常做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出来。” 沈星语吞下嘴里的梅花饼子,“祖母记错了吧,母亲十指不沾阳春水,从来不下孢厨。” 顾老太太讶异:“她竟不下厨了?” 沈星语:“记忆当中,从未见过母亲下厨。” 顾老太太:“那倒是奇怪了,她可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最喜侍弄花草,你爹育种是一把好手,性子该相投才是。” 沈星语同阿迢对视一眼,老太太莫不是记忆错乱了,这说的是她母亲吗? 她母亲可从不沾花草。 阿迢肯定的打哑语,“老太太的记忆应该错乱了,一见你的时候,还说你同夫人长的像。” 沈星语咋摸着下巴,觉得也是,她们母女确实没什么相像的地方,便也不争辩。 又陪老太太说了一些话,见她精神渐渐不济要休息才起身告辞。 这边辞别了老太太,盛如玥笑着找上了门,她要去书局买些书,来邀沈星语做个伴,后宅女子哪有不喜出门的,因着是盛如玥的邀请,王武家的倒没说什么,沈星语顺利的同盛如玥一道出了门子。 这间书局地处偏僻,但胜在店门大,装潢也雅致,店小二见是顾家的车马,又是女眷,伶俐的将二人朝二楼雅间引。 说是来挑书,盛如玥却是频频朝门口张望,不多时,进来一个穿白色长衣的俊美公子,腰间坠了一只碧绿色的美玉,举手投足皆是世家大族风范。 盛如玥脸蹭的红了,举止都便的局促起来,而这俊美的少年郎也是朝她们这个方向走过来。 “大嫂,这是陈家五公子。” “这是我表哥新娶的嫂子。” 少年郎朝沈星语鞠躬行了同辈礼节,并依着盛如玥称呼了一声“嫂子”。 沈星语想到上次盛如玥说的婚事快有眉目,目光在二人之间打转了一会,掩唇笑起来,她这是私会情郎呢! “我去那边转转,挑些书。” 沈星语有意给二人一些空间,便去远处随意挑了几本,又准备悄无声息退出去,竟是被眼尖的盛如玥看见。 “嫂子要去哪里?等等我。” 沈星语:“我去楼下再挑些书,不回去,你在这里再多挑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该说盛如玥这姑娘太过板正,她一板一眼的:“不了,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着,我陪嫂嫂下去看。” 沈星语无奈,只苦了那位陈公子,拢共没说上几句话,还都是说的书,眼睛里充满了依依不舍。 但盛如玥走的很坚决。 上了马车,盛如玥扭扭捏捏的问,“嫂嫂,你要去醉仙居吃饭吗……” 醉仙居是上京这边很有名的一间酒楼,背景很深,一般都接待王孙公侯,盛如玥一个闺阁女子竟然能订到那边的包厢。 沈星语笑着“呵呵”。 盛如玥红着脸解释,原来这位陈五公子陈末钦是宰相的幺子,他们在诗会上见过一次,之后陈五公子对盛如玥一见倾心,只女子总是困在闺阁里,并不能相见,陈五公子发现盛如玥总是固定在这个日子来书局买书,于是他也成了固定在这个日子来买书,并周道的提前定好醉仙居的美食。 他已经向父母摆明了婚约之事,两家大人过了暗处,相看过,也合了庚帖,是上上吉的婚事,这几日便要过明路,准备上门下聘礼了。 沈星语真心为盛如玥高兴,听着这陈五公子可当真靠谱,婚后必然是个体贴温柔的,俩人又分别去逛了首饰和衣衫铺子,在醉仙居用了一顿美味才归来。 沈星语的好心情随着守门的门房说顾修遇袭突然变的凝重起来,得知人去了阅微堂,她什么也没来得急想,朝书房飞跑。 她跑的快,像鸟雀飞,等在阅微堂的曹氏远远迎上来。 “你冷静些,要做好准备。” 沈星语心头一凛,脑子里想到很可怕的画面,“我去看看。” “修儿没事,有事的是他的婢子。”曹氏说。 沈星语打着内室帘子的手顿住,回过身,眼里都是不解,沉碧有事,为何是她要冷静? 曹氏叹了一下道:“修儿查采花贼的案子,沉碧跟着去办案,遇上了歹人的埋伏,沉碧误引了修儿的茶水,中的是春-药,大夫诊断过了,要同人行房才能解毒。” “修儿不在这里,在沉碧的房中。” 沈星语手里掀了一半的帘子松开,啪嗒一声,撞击在门扉上,脸上血色倏然褪尽。 曹氏后面的话忽然就说不出口。 沈星语像是一尊雕像,呆呆的站立了一会,忽然自虐式的开口,“我……我不会打搅他们,我就是想去看看。” 抱厦里,沉碧长发披散,手抓着心口的被子,因为中药的关系,她眼底泛着猩红的血丝,两颊泛着不正常的红,艳的像开到荼蘼的花。 她仰着脖颈,眼中蒙着可怜的迷雾,像花朵渴望雨露,媚而娇艳。 可惜,男人手背在身后,薄薄的眼皮往下垂着,漆黑的眸子波澜不惊,这样香艳的颜色也照不进他的眼底。 沉碧一咬牙,手指勾着交领褪下,雪一样白的肌肤裸露在空气中,两根细细的红色肚兜带子垂挂在脖颈。 “若要叫我委身小童,奴宁愿去死。” “奴知您是高山雪,奴不配伺候您,原本早就打定主意,藏了念想这辈子不嫁人,就做您的婢子,可少夫人那日说了,要在婢子中给您纳一房妾室,奴就生出了妄念。” “爷,奴心中只有您,很早之前,在我顶着一脸丑陋的疤痕,您却指了我做婢子时,奴便倾心于您了。” “奴真的很倾慕爷。” “爷您纳了我吧。” 这番深情似海,沈星语靠着墙软软倒下来,没有一丝力气。 她觉得自己真是笨透了,明明知道来了会看见,或者听见怎样的场景,却还是要来自找难看。 她想立刻逃也似的离开这个地方,捂上耳朵,转过身跌跌撞撞的离开。 却不知,内室,顾修一双眼睛淡漠的像幽深的黑潭,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冻的像檐下的冰锥。 “不愧是做了我十年的婢子,攻心之计学了六成。” 第15章 “以情深似海做手段,再服用药物无声逼我做选择,好一招苦肉计。” “只是沉碧,你千算万算,忘记了最根本的一项,你认为我是吃情情爱爱这一套的人?” 顾修目光在沉碧扯了衣衫的一瞬便移开,他并不打算同她扯这些东西,冷冰冰丢给她一个结果。 “婢子沉碧,为了做主子,心怀不轨,私自对自己下媚药,冒充为主子受伤,如今在她房中搜出残余的药物,依着顾俯家规,阖家撵出顾俯。” 撩了这句话,顾修脚尖转了方向,往外头去。 并不关心她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沉碧一张充血的脸,煞燃褪尽,她知道顾修从来不吃情情爱爱这一套,她做了他十年的婢子,她以为自己在他的心中定然是不同的。 却原来,他待她,并没有不同。 她做事谨慎,怎么可能还将这药物留着,早就扔了。 可顾修却说搜了出来,还要将她全家撵出府上,他怎么可以这样绝情! 沉碧孤注一掷的扑过去,抱着他的腿,狼狈的上半身几乎贴在地上:“我是使了手段,可奴的目的是真心的,奴对您的爱慕是真的!” 少女垂泪,看着娇弱可怜,亦深情款款,若是一般的男子,定然要被这情深似海给感动,但顾修不是一般人。 他目光看像房间外头卷着的云,连一个低垂的眼神都不给她,手指很有闲情逸致的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 “药是你自己的下的吧?” 沉碧的心房已经奔溃,哪里还敢撒谎:“爷的身子矜贵,奴不敢给您下药,也舍不得,只能对我自己下。” 顾修:“榛子粉是你下的吧?” 沉碧瞳孔一缩,这么细致的小事情他也知道了:“我算计少夫人,是因为我倾慕您,我就是不想看见您与她琴瑟和谐。” “爷您并不喜欢她,对不对?” 顾修浓郁的黑色星眉染上冰寒。 “我喜不喜欢她,是我的事,我顾修的妻子,何时轮到你一个婢子算计了。” “来人,婢子沉碧算计主母,赏十板子,叫阅微堂还有朝辉院的所有下人过来观刑。” 自有小厮进来,拉开沉碧执行家法。 小童没想到自己也会被牵连,直接被调去马房看马,双瑞被提了上去。 顾修给他的说法是,“他的身边不留无用之人。” 曹氏回了院子,准备同刘冲家的商量给顾修纳妾的事,想着什么时候办席面合适,没成想,一会的功夫,阅微堂撵了半大的人! 听了沉碧的所作所为,也是被她阴沉的心思吓了一跳。 得亏是她儿子明察秋毫才没叫她得逞,这要是纳进来这样一个搅事精,这家里头不知道要搅和成什么样子了。 她捏着书坐在椅子一动不动,许久,失了魂似的怔楞:“如果从直有他儿子一半聪慧,当年,也不会出了那样的事。” 刘冲家的知道曹氏想起了什么,这世上,最叫男人抵不住的就是女人的深情。 女人对男人深情,对一同分享自己丈夫的同类就会阴狠。 想当年,顾从直有一个表妹,对他那叫一个情深似海,男人总会对深爱自己的女人格外宽容,处处偏袒那表妹,也要求曹氏这个正式处处照佛她。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15节 多可笑,她一个正室,还要照顾她爱妾的心情。 那表妹心思阴毒,竟偷偷给她第一个孩子喂食盐水。 那不过是个两个月大的婴孩儿。 可怜她第一个孩子,因喂食过多的盐水,小小年纪伤了内脏,不过两岁多便夭折,生生死在她怀中。 她一度过不去这个坎,不止迁怒顾从直,甚至连当时尚在襁褓中的顾修也迁怒,连带着生出来也不愿意瞧他两眼,全是交给乳母照看,对他只有严苛。 她知道顾修是无辜的,可是她控制不住。 丈夫偏宠小妾害了她的儿子,他却还要给丈夫生儿育女,她那时候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那股厌恶,直到后头三个儿子陆续出生被分担,加上时间这副良药冲淡,她的心胸才逐渐宽阔起来,因此,对顾修这个儿子,现在更多的是弥补式的愧疚。 刘冲家的给曹氏顺着后背拍散郁气:“夫人别想了,您跟大少爷的母子缘分薄,大少爷早就投胎去了好人家,现在啊,肯定活的好着呢。” 曹氏也知道,这事不能再想,再想又钻进牛角尖了,吸了吸鼻子道:“叫管家过来,我给修儿重新指些人得力的过去。” 刘冲家的附和道:“新指过去的难免用的不顺手,还得调教一番才行。” 曹氏一想也是,“那先把翠儿和梅儿指过去吧。” 这两个都是曹氏新调教出来的。 - 时间回溯到之前,却说沈星语捂了耳朵,没听见顾修在身后无情的冷斥,踉跄着转了身。 “嫂子。”盛如玥不安的看着沈星语,她觉得她不太好。 同为女子,又失了倚仗,她很能理解沈星语的处境,走过去扶住她手腕。 人到伤心处,也顾不上什么礼节周全,沈星语面色苍白,心脏的血液一捧一捧往上涌着,发不出任何音节。 连阿迢留在了阅微堂没有跟过来也没发现。 盛如玥一路都未出声,只扶着沈星语到朝辉院,将人扶到床上,遣退了下人,推心置腹的劝戒。 “嫂子,我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星语很轻的“嗯”了一声,盛如玥道:“嫂子,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不想叫表哥纳这个妾室,可这情况不同,沉碧毕竟是为了表哥才中的药。” 少女像失去了雨露的花瓣,恹恹的,眼睛泛着空空的洞,虚虚盯着被子上的花纹,不知在想什么。 盛如玥见她唇色都苍白了,心中不忍,握着她的手,还是硬着头皮道:“你也别太担心,表哥那个人,不是重情爱的,就算纳了沉碧,也不会越过你,还是以你为尊,你别跟他闹,越是闹,越是把人朝沉碧那边推,不要做这种傻事。” “我们后宅女子的日子,如果能同丈夫恩爱当然好,但如果没有,我们也要为自己争取前程。” 掌心被人抠了抠,沈星语回神,呆呆点了下头。 盛如玥怀疑她没听进去,又道:“我姨母当年吃的就是这个亏,你不知道,表哥小时候很惨,他肯定不会宠妾灭妻……” 盛如玥将曹氏当年和小妾的事情讲出来,沈星语没想到,顾修这样尊贵的身份,童年时竟然这样悲惨,难怪曹氏最看不得女子狐媚耍心机,想来,她吃尽了这种女子的亏。 “谢谢你,如玥。” “我知道怎么做。” “你知道就好,”盛如玥放下心来,见她不太想说话的样子,“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看看表哥那边怎样了,我叫他来看看你。” 沈星语这会子最不想见的就是顾修,“你不要叫他过来,我现在只想休息。” 盛如玥扭她不过,嘴上只好应下,私心里还是觉得解铃系铃人,又折去阅微堂。 盛如玥感到水榭书房,正好看见阿迢挥着一只拳头大雪球抛出去,雪球在空中抛出一条线,方向正是从抱厦出来的顾修。 眼看着雪球要落下去,顾修波澜不惊,身子极小弧度偏了一点方向,连脚也不曾动过,雪球侧过他砸在地上,碎裂散成雪末。 男人眼皮垂下去,褐色的木质廊芜下,一团霜白,他撩起眼皮,手背在身后,浓墨似的眼睛顺着雪团的弧线看过去。 长眉入鬓,他面部线条像是刀裁的,配上不苟言笑的五官,有一种很浓烈的锋利感。 阿迢被瞪的心口一紧,腿都哆嗦,却还是跑过去,鼓成鱼眼睛瞪向顾修,打了哑语。 “坏蛋!” 顾修识不得哑语,但是从她鼓的高高的腮帮子能猜出来,这小婢子是生气了。 莫名其妙的。 阿迢意识到他看不懂,想了想,屈膝蹲下去,手指在地上写字。 盛如玥揉着额角跑过来,“表哥,刚刚你和沉碧……嫂子在外头,全听见了。” 她话音落下,却看见沉碧被小厮拉着拖了出来,从姿势上来看,不像是要纳妾,怎么像是要受罚? “她,你……你们?”盛如玥脑子混乱,一时间想不到要用什么说辞。 听见顾修说:“婢子受罚,没见过?” 盛如玥:“?!” 顾修感觉到自己衣角被扯了扯,目光低垂下去,对上一双蒙着泪雾的眼睛,小婢子眼底红红的,她双腿折叠屈膝蹲在地上,另一只手点在地上,霜白的雪地里,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有几个笔画还不全。 小姐好喜欢好喜欢你,你不要纳妾,她伤心。 顾修左侧的浓眉一挑,“你们听见的到底是什么话?” 盛如玥:“……我们以为你要纳沉碧来着。” “你快去看看嫂子,她误会了!” 第16章 盛如玥一走,沈星语就进入了睡眠。 她也不知道自己能睡那么快的,明明这几日,她总是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久也睡不着,总是在心里反复猜。 她好像能找到很多顾修对她好的理由,比如,他洞房那晚,他面上不显,但其实很热衷,还哄她叫“夫君”。 没有责怪她扭伤脚的事,抱着她去请安,责罚了顾新柠,让自己留下阿迢,还主动来陪自己吃过一次饭,用她吃了一半的菜。 他好像对她也不错。 或许自己在他那也有几分特别。 可心底却总有另一个声音,又能找到他更多不重视自己的行为,比如,他只在洞房夜留宿了一晚,宁愿顶着深厚的浓露也要去书斋。 比如他已经两天没出现在朝辉院了。 比如,他在书斋有个美貌的婢子红袖添香,给她做注释,他去办公务都带着她呢…… 一桩桩都是还算敬重的证据,一件件又是不喜欢的端倪。 她总是纠结,患得患失的。 现在确定了他要纳的婢子,她反而不纠结了,睡的很沉。 她入梦了。 梦里是成婚的场景,盖头被挑开,她对上的是一张清润的脸,暖融融的灯光在他玉质的脸上流淌,他眼皮漫不经心撩上去,对上她眼睛的一瞬间,浓墨似的眼珠子闪过璀璨的光,瞳孔里映着她的影子。 然后,他的眼睛缓缓弯下来,唇角也翘起来,然后在她身边坐下来说:“我不去应酬了,在这边陪你。” 他温柔的给她取下凤冠,问她饿不饿,陪她一起看她救回来的晚山茶。 他不曾留宿过书房,每日下了府衙就回来,他们一起用膳,一起看书,一起喝茶,一起看雪,一起看星光…… 她梦着梦着,就感觉到眼角一片冰凉,有什么东西顺着眼角滑下来。 枕在瓷枕上的少女,雪肤乌发,巴掌大的圆脸,骨像极佳,这样躺着,也不有损她的美貌,缎子是的长发规整的压在额头下。 沈星语的母亲从小对她的教养就很严格,连睡觉的姿势都是刻意规整过的,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身子躺的笔挺。 她脸色很白,泛着一种透明的玉质颜色,唇色也很淡,顾修莫名想到被暴雨打湿了的晚山茶,脆弱的好像再来一根稻草就要折进泥里飘零。 浑身充斥着脆弱娇小。 少女不知道是不是梦见了什么,忽的,唇角翘上去,肉感恰到好处的唇轻轻开合,好像在呓语。 蚊子是的声音,发音也模糊,顾修没兴趣听梦里的胡话,目光只描摹她的脸。 但她脸上此刻的神情太过舒适,欢喜溢在她眉梢。 忽的,笑容褪去,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子顺着眼角滑下去,好像进入噩梦了。 顾修唇瓣珉了珉,鬼使神差的,一只手臂横过去,五指张开撑在床上,身子俯下去,胸前的黑色裳衣蹭到锦被,耳廓靠近她唇边。 细碎的声音,带着一点哭过的小颤音,伴着呼吸的热气喷在耳廓,像仲夏夜的清风拂过荷塘,带起一阵温热的酥痒。 他听见:“你要是这样喜欢我就好了……” 张开的五指僵住,顾修一个不查,忽的往下砸了一下。 脖颈转过来,就看见,床上的人儿眼皮掀起来,对上她清凌凌的眸子,蒙着一层薄透的水雾。 此时夜色笼上来,顾修并未点灯,薄薄的纱帐投下来一层浅薄的黑影,笼在两人身上,床边的炭盆里,银丝炭烧成猩红色,映了一点光过来。 借着这点光,两人能看清楚彼此的眼睛。 一个手臂横穿过床,指尖张开抵着床,上半身隔着锦被压下来一点重量。 一个躺在锦被里,被压着,两人的眼睛相互对视,一时之间,谁都忘记了反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顾修率先直起身子,“醒了?” 他手指伸过来,笼着她鬓边的发丝勾到耳后。 沈星语的动作超过了脑子。 她还未来得及思考,身子本能侧过去,脸朝里头移过去,抗拒他的意味明显,目光硬邦邦的瞪着黑秃秃的墙。 气氛一下子便僵持起来。 屋子里太静了,沈星语心脏一鼓一鼓的跳动,屋子里很静,她好像听见身后男人沉重的呼吸。 她知道,自己不该闹脾气,这个时候,应该彰显自己的贤惠,掀开被子下床,询问顾修的意见,把沉碧安排在那个院子里。 可是,她嘴巴像是被针线缝上,脚也像灌了铅,血液是僵住的,她就是动不了,也说不了话。 只有泪珠子啪嗒无声滚下来。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16节 她发现,自己做不到不怨。 沉默许久,身后的男人率先发出声音,“时辰不早了,该起床用晚膳了。” 说着屋子里响起脚步声,之后有暖光亮起来。 心脏一下下的发紧,沈星语不懂,他怎么可以若无其事叫她起来用膳! 都不用言语上安慰一下她吗? 沈星语这一刻忽然想,哪怕他违心的骗骗自己,她都不会这么难过。 她脑子里绷着一根理智的弦,这根弦像是一把刀警醒着她,她牙齿咬着下颚,唇瓣紧紧珉着,不敢回应一个字。 她怕一张口,说出来的是怄气的话,将人彻底推给沉碧。 同时,她心底有也有一个扭曲的情绪在叫嚣,心不在她这里,她不稀罕。 她想一通火发出来,叫他去他的沉碧那里! 理智和情绪激烈交织,吞咽下去的难过像是一把刀一寸寸割着她。 沈星语头一次知道,原来沉默是一种痛苦。 忍字头上一把刀,多么形象。 顾修见床上的人不为所动,俯身将人抱起来。 沈星语挣扎,她现在就是不想他碰自己,或许别的女人能忍,可她忍不了。 她力气很小,体力悬殊很大,可她凭着一股子韧劲,竟然愣是睁开了顾修的手臂,又往里头挪了挪。 她头发凌乱的贴着面颊披散下来,一双柔弱漂亮的桃花眼,这会子透着一股子压也压不住的凶狠火气,不屈的瞪着他。 柔柔弱弱的小白兔惹急了亮出爪子,这爪子大半是丰厚的肉垫,只上头一点尖齿,对一些猛兽刑的动物来说,这点子攻击力实在太弱。 顾修的眼睛却因为这点子不屈的野性亮起来,像发现了一批性子野的马,烈马降服起来才有意思。 他揉了揉手腕,再次欺身过来,这一次,他力气没有刻意收太多,压住她,摁住她手腕,朝她头顶扣去。 沈星语身子剧烈的挣扎,左右摇晃,腿勾着他后腰忽然翻了过去,人变成了上位,只是顾修伸手太过敏捷,她在上面只待了非常短暂的一瞬,他长臂一折,扣着她的腰肢往后一压,她整个人向后倒去,他又翻身到了上面,这回身子跟着往下,笔挺的压下来,胸膛贴的密不透风。 她是典型的江南娇小身段,他一身肌肉紧实有力,她试着起来两次,纹丝不动,重重躺回去还是不屈服,腿缠上来踹,几个来回,他又以大长腿做锁锁住她。 几个奋力回合的纠缠下来,她额上沁着一层细密的汗,没进缎子是的黑发里,呼吸沉重,被锁的死死的,她还是不屈! 明知道起不来,还是顶着全身的力气试图起来。 像海滩上的鱼苗奋力跳出干涸的浅滩。 大概是这股子困兽之斗取悦了他,男人唇边呵出玩味的笑,欣赏她因为用力憋红了的脸。 压的更用里了,这种力气是碾压性的。 扣着她手腕的手收紧,在她瞪圆的眼睛下,头缓缓俯下来,吻上她的唇。 即将触到的一颗,沈星语脖颈往边上一折,他的唇擦着她的唇边落在了唇角上。 “你去亲你的婢子去!” 男人极轻的“呵”一声,削薄的唇往她耳廓里吹了一口热气,“我们珍珠是打算永远都不让我碰了?” 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小字的? 她儿时,沈祈总是抱着她放在腿上晃着哄,“我们星语是天上的星星,落在人间就是珍珠,宝贵矜贵着呢。” 一定是阿迢告诉他的。 沈星语想起她爹,她也是她爹的宝贝。 说的很硬气:“是!” “你自去碰你的好婢子去,日日去书房陪你的好婢子红袖添香,又巴巴跑我来这里做什么!” 顾修头亦歪过去吻她的唇瓣,沈星语头要的像是拨浪鼓,左右躲避着就是不给她亲。 顾修被弄出火气,干脆用双手固定住她的头,见她不能动了这才满意,霸道的吻下来。 他吻的霸道又温柔,削薄的嘴唇将她小巧的嘴巴完全包裹住,牙齿啃咬,舌尖揉着捻着吮着,像是要吞进口腔,极用力的吮吸。 凭什么! 他凭什么这样对她! 沈星语脑子里的那根神经绷到极致,气恼刺激着她的血液一捧一捧涌向脑门,心脏激烈抽搐,张开嘴,用左边小虎牙狠狠将他嘴唇的软肉咬住,齿关死死咬着不动,直到铁绣腥味在舌尖蔓延才松开,白色的牙齿上沾着血红,凶狠的瞪着他。 男人忽然说: “我没碰沉碧。” 脑子里的弦轰然断了!沈星语脑子一片空白,怔楞一瞬,她哇的一声,轰然哭出来…… 第17章 沈星语几乎是恸哭! 她哭的很没形象,歇斯底里的,泪珠子大颗大颗砸下来,身体随着哭声一下下抽动,像是要把这几天压抑在心底的郁气全哭出来。 “你是不是骗我的?” 怎么可能呢,沉碧对他那样深情,连她这个妻子都感动了,又是为了他,才中的药,她的确是不能接受顾修纳妾这件事,但她自问,的确指摘不了沉碧这件事。 她抓着他前胸衣襟的骨指泛白,瞳孔放大,灼灼看着他:“你不要骗我,这种事要是被骗,我受不了的。” “我受不了的。” 身下的人儿哭的脱了力,身子软软的,鼻尖红红的,声音泛着嘶哑,可怜的像是一只小幼猫被欺负狠了。 他的母亲,年轻时也是这样忍着被气,到顶点爆发,然后歇斯底里的吗? 被咬破的唇泛着苦涩的铁绣腥味,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用指腹给她擦眼泪,声线沉到最下处:“……她是混乱中自己给自己下的药,现在已经被撵出俯去,若你觉得不解气,或者难以相信,我现在叫人去将她找回来,生死由你处置。” 沈星语哑然。 嘴巴微微张着,她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转折! 沈星语想到沉碧那张总是笑盈盈的无害面庞,院子里所有小婢子对她交口称赞的画面,心中涌起一阵后怕。 沉碧长的好,手段高超,对自己也下的去狠手,狠毒和手段都有。 如果不是顾修识破了她的面目,就这样手段级别的妾室,她的下场恐怕比曹氏还要惨。 “幸好,幸好她不是真的为你中的药,你不用真的纳她。” “不会。” 男人眼眸微眯,古井一般的幽深眼波,清淡一声:“就算她是真的为我中的药我也不会碰她,更不会纳她。” 她心脏被这句子砸的停住,听见男人又说:“你将心放到肚子里,我不会纳妾,你会是我唯一的女人。” 这是承诺了。 沈星语从未想过,他这样冷清的,高高在上的人,会对一个女子做出这样的承诺。 沸腾的血液。 热烈的欢喜。 水漫花开,是她心里的晚山茶,盛放到极致。 这一个字一个字,像是一把热烈的火,烧着她的血液,被燃烧的热烈的血一捧一捧的往脑子上涌,她猛然抬起头,吻上男人。 她其实没什么经验,笨拙的像她以前养的那只小京巴伸出湿热的舌头,舔舐他的唇瓣,鼻尖抵着他的鼻尖。 他怎么这样好! 好到她想给他爆烈的爱回赠。 她手勾缠上他的脖颈,以怀抱他的姿势,圣洁的将自己送往他手边。 烛光吸纳着她心底爆裂的爱慕。 行动上大胆,她惶惶然的表情又道出了她的生涩。 花枝灯的烛火映过来,被身体切割成片,顾修的脸一半在光里一半在影子里,高挺的鼻梁拓出浓重的影,幽深的眼眸沉沉看着灯下的人,无措又慌张的的眼神,却又故作热烈的抵着他,羊脂玉一般的玉色流淌,娇香柔软,眼底情丝缠绕,勾缠惹人。 像小白兔主动送上门,乖乖给欺负。 是失控的感觉。 心脏收紧。 洞房那夜他便尝过,他控制不住自己,他不认为自己是个沉迷于俗的人。 这些日子强制自己睡在书房,倒也清净,只这会子他终于发现,他并不例外。 甚至着迷于这件事。 掌心抵的痉挛,天空是淡色的墨痕,雪细细密密的下着,轻盈的像鹅毛,雪好白,但她好像比雪更胜三分。 雨丝般的细碎声音,像雪声在耳里滚过,耳廓烧起来。 她迷醉的湿漉模样,是他心里的隐,他享受这种勾缠的引在心尖,在失控和克制间跳跃。 男人温热的带了戏谑的笑声,“好乖……” 沈星语:“……” 她扫一眼凌乱堆在最上头,碎裂成两片的小衣,低头看看自己,又看看男人,他素色的袍子整齐的挂在身上,只是有些褶皱,下了床就能去见客。 羞臊染上水眸,两腮血红,红的像枝头六月的樱桃,靡丽的艳色红唇珉直,手指不管不顾的伸过去,两只指尖勾住衣襟,正要往两个方向拉扯,却被他的手指摁住,她还是用力狡黠的拽下他腰间革带上的玉珠。 顾修:“……” 像是为了惩罚她的胆大妄为,他懒腰将她抱离了床榻,放到了几上。 一阵冰冷的凉意激起细密的小疙瘩,她足尖蜷缩着,足腕处一根纤细的红绳。 这种地方,她惊慌的像小鹿,近乎于求了:“我想回去……” “乖乖的。” 他并不迁就她,享受她羞耻到无地自容,却只能惊慌的抱着他。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17节 弄污一片纯净的雪,给一尊玉染色,欣赏小白兔的下沉。 他耐心十足,看她纤细的手臂拉直,淡青色的血管明显,哭着颤,主动抬起足腕来,他才终于肯俯下身。 -- 丹桂垂着头目不斜视进来,帐子被拽了下来,椅子是倒的,衣服凌乱的堆叠在地上,床单上不成个样子,还磨出了两个洞,沈星语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惜她虚弱的腿打摆,连站立都成问题,裹着锦被,被摁在某人的腿上。 这会子她忽然庆幸,这人是穿了衣裳的。 将脸朝他胸膛埋了埋。 丹桂的动作倒也利索,飞快换了锦被,收拾了一地狼藉,又拿出来一套新的衣衫。 沈星语是从不好意思叫婢子服侍里衣的,咬咬牙,“你先下去吧,我自己穿。” “你还有力气?”男人促狭的揶揄。 沈星语:“……” 顾修挥挥手,叫丹桂下去准备上菜,拿了她的小衣给她穿。 沈星语还想留着一点自尊,将锦被裹的紧了一些,“我自己来。” 顾修:“你哪我没看过,有甚可羞的。” 沈星语:“……” 反正已经这样了,沈星语闭着眼睛,任由他给自己穿衣服,这过程,他自然又作弄她的自尊,“……红豆又熟了。” 沈星语:“……”她牙齿将唇瓣咬的失去血色。 她在他面前,永远这般不争气。 - 阿迢感觉她家姑娘可太不容易了,那惨叫声听的她一抽一抽的难过,嫁人什么的太可怕了。 还好她这辈子不用嫁人。 给沈星语做了一桌子补身子的吃的,什么人参花旗汤,葱烧海参,肉末羊肚丝。 沈星语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这会子香喷喷的饭真是救了她的命了,可口的饭菜充盈在舌尖,喜欢的人在手边,亲密过后的欢愉让她神经松懈下来,淡化了她对他的敬畏,放大了欢喜,拿出了真实的样子。 “今天如玥带我一起去逛铺子了,她给我新添置了一套红宝石首饰,做工很精致,花样也好看,就是太贵重了,我觉得有点奢靡,如玥说年底宴席多,我参加宴会得体面,我打算回她……” 絮絮叨叨说了一通,迟钝的想起来,太琐碎了,顾修这样子的人,恐怕不会对妇人的事情感兴趣。 珉着唇瓣小心翼翼看过去,手边的男人眼皮垂着,矜贵斯文,并不是小口,却仍旧给人一种很斯文的感觉。 他大概觉得自己是个碎嘴的? 沈星语懊恼的咬着筷子尖,暗忖自己得意忘形了,盯着他用膳,他冷不丁抬起头,被浓墨染过的眼睛倏然看过来。 偷看被抓包,俩人视线在空气中勾缠,沈星语瞳孔怔住,移开也不是,看着也不是,咬着筷子,睫毛眨巴眨巴,心脏砰砰直跳。 好在顾修注释她一会,又移开目光,垂下眼皮专注用膳。 他好像是做什么都很认真专注。 沈星语跟着收回视线,纤纤十指拨动玉著,优雅的像蝴蝶在花枝上热烈跳跃。 粟圣公俯的沈姑娘在优雅这一块,没输过的。 丹桂撤了晚膳,顾修拨了拨她肩上的发丝,“早些休息。” 沈星语心脏倏然收紧,她对这句话已经有很浓重的阴影,有一种自己被用完又被扔下的感觉。 不知道他这次又要扔自己几天,还是他的打算是,需要了,就来这里给她办一顿,办完提了衣裳就走。 “你今晚又要宿在书房?” 顾修幽深的目光从上往下扫一眼,手漫不经心挽起衣袖:“看来你还有力气承受。” 沈星语:“!” 一张脸又闹的红起来,好像她又在邀他是的,不安的搅着手指,“我不是那个意思。” 顾修轻,“今日耽搁了不少事情,我还有些公务没处理完。” 沈星语就是想他陪在自己身边,期期艾艾的看向他。 “我去给你磨墨行吗?” “我保证,我不会给你添麻烦,我也不会随意翻看你的公文。” 小姑娘像是个怕被大人抛下的孩子,眼巴巴的。 顾修中指揉着额角,“此刻外头风霜有些重。” “我不怕冷。” “可。” 他淡淡一声,不置可否的应下,沈星语心脏热烈的欢喜起来。 挑了一件厚厚的红色狐狸毛斗篷给自己穿上,又叫阿迢找出了那只外形精致的兔子宫灯。 “我们共撑一把伞吧?” 少女也不等他回答,镶了珍珠的绣鞋往前迈一步,待顾修目光一偏过来,人已在伞下,极近的挨在他面前,脖颈往上折出弧度,清凌凌的眸子里,映着他的影子。 “可。”又是清淡一声。 他好像下了床,就不会说长句子,沈星语又添了一笔认知,在心里默默吐着不满。 夜色高远,月亮圆圆一只挂在天上,星光斑斓,雪疏疏落落零落,兔子宫灯浮出暖光。 圆圆的一柄青花八角伞,圆形伞骨,散着淡淡的清油香味,油纸面上斜刺里一支梅枝探出,透过半通透的纸面,她能看见雪覆慢慢覆下来的霜白过程,似碎玉声。 沈星语目光微微一转,以目光做笔,细细描绘伞骨下那颗高昂的头颅,外侧的那只素手偷偷伸出衣袖,向上伸展,让雪落在掌心。 第18章 刘冲家的领了得力的婢子和小厮在阅微堂分差事,远远瞧见来人,手抄在襟下迎上去。 “爷。” “少夫人。” “这是翠儿和梅儿,来抵了沉碧的位置。” 沈星语身子一僵,脖颈偏折过去,看向灯下的男人。 “爷。” “少夫人。” 两个穿青色比甲的婢子并肩走上来,气质内敛沉稳,一个是鹅蛋脸,一个是瓜子脸,容貌皆是不俗,这两个婢子都是曹氏前两年一手从小婢子调教上来的,十四五岁的鲜□□子,外貌可人,举止不俗,伶俐性子又温柔。 少女的清脆声响如铃铛悦耳,充盈在屋子里。 沈星语唇角的笑意淡下去,目光虚虚垂在地上。 刘冲家的讨着好道:“这两个都是夫人一手新调教出来的,爷先用着。” “不必了。” “让她们留在母亲身边服侍,我将双瑞提了上来,能应付过来。” 沈星语已经做好了顾修身边又要添两个美貌婢子的准备,乍然一听,不可置信的撩起眼皮。 灯火下,顾修的侧脸线条锋利,锐利感十足。 刘冲家的忙道:“这可使不得,知道爷您孝顺,可夫人最惦记的就是您,您身边没个得力的,夫人少不得要操心,不利于养身子。” “无妨。”顾修淡淡打破了了刘冲家的话:“用婢子麻烦,以后阅微堂只用小厮。” 刘冲家的连都僵住:“男子粗心,细致的活计还得是婢子。” 顾修:“那就添几个婆子吧。” 刘冲家的:“……”谁家公子身边用婆子! 她还想再说两句,顾修一个不冷不淡的眼神看过去,刘冲家的生生咽下后头的话,没敢再多说一个字,将人带回了东院。 连沈星语也难以想象这画面,世家大族的清俊公子,书房侍候的是挽着发,穿褐色袄子的妇人,她忽的带入王武家的守在阅微堂门下的画面。 垂下头,鼻子拱到毛领里头,憋着声音笑起来。 头顶感觉到一道微凉的视线,抬起头,就看见顾修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书案钱的黑色圈椅上,手臂搭在椅背,视线圈着她。 “我磨墨。” 沈星语慌忙低头,拆一块墨锭放进砚台,顾修目光也不移开,她被瞪的心脏砰砰直跳,快的像云海边扑腾的鸟儿翅膀。 她慌张的快不能呼吸了,“我去取点雪水磨。” “公文而已,不必。” 男人无情的断了她短暂喘息的后路,冷硬无情的命令声音,沈星语不敢跑出去了,舀了一点清水加进去,手下一慌张,磨条在砚台上划出一道长细印子。 沈星语“……” 上好的一方端砚,顾修极薄的眼皮扫一眼那醒目的白痕。 沈星语被刺的脸一红,嘟着嘴巴解释:“我还算秀外慧中,平常磨的很好的。”从没有过把砚台磨出印子这种事。 男人身子倾过来,大手扣着她的腰肢,洁净的松木香尾调萦绕在鼻尖,湿热的气息喷在鼻尖,沈星语脑子哄的一下,“我不行了……” 男人漫不经心的声音:“什么不行了?” 沈星语咬着唇瓣,说不出话,男人手掌向下,在她臀上拍了两下,“认真磨墨。” 身子车撤回去,坐的笔挺,拿起了公文俯钞,一片斯文认真。 沈星语:“……” 他力道控制的极其巧妙,不会很疼,但表面又有一点刺激的酥麻辛辣,像辣椒刺激了整个舌头的那种,沈星语很难忽略,忍着才能压下那种想伸手去挠的冲动。 这男人有点记仇,沈星语在心里又给他添上了一笔。 沈星语向来是个有定力的,这种分神维持了好一会才稳住,认真将墨磨好,又将他书案整理了一番,见他这书房也有晚山茶,给叶子浇了一点水,又给他烹了一壶蒙顶寒露。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18节 去架子上随意抽了一本兵书打开,发现上面也有一些注解,想起那些做了注解的游记,又多番了几本,几乎都有注解。 眸光转过去看向案牍前的人,侧脸线条锋利,锐利感十足,即便是坐在哪里,腰身亦挺的笔直,威严如高山,景行景止,他薄薄的眼皮往下垂着,修长的手指勾着边页,要翻不翻的样子。 沈星语忽然理解了沉碧的心态。 这男人高深莫测,有开山劈海般的强势,一举一动又优雅矜贵,很难不叫人仰望,心思深沉,又捉摸不透,日夜对着这样一个主子,沉碧很难再将那些小厮看入眼中。 那些并排的注解,应该是沉碧很早就有的少女情怀。 她在游记和兵书指尖犹豫了一下,还是抽了一本并不喜欢的兵书,坐在他边上,墨香味在鼻尖,花枝灯在地上投出一片影子,沈星语偶尔一抬头便能看到顾修的侧脸。 炭盆里冒着猩红色的火光,窗外的雪窸窣落在地上,覆着一层又一层。 沈星语发现,他的注解言简意赅,又能直中要害,复杂晦涩的兵书,在他的注解下倒是容易看进去多了。 有书页落地的声音。 顾修一抬眸,少女枕在手臂,侧脸对着他的方向,眼帘阖着,睫毛低垂,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唇角含着笑,灯火给她莹白的脸上渡了一层橙色的暖光。 他看看手边还有好几本的俯钞,又看看睡的喷香的人,捏捏眉心,搁下俯钞,身子倾过去,将她的双臂架到胳膊上,一手扶着她肩膀。一手抄过她腿弯将人抱起。 睡的迷迷糊糊的少女眼睛睁开一条缝,虚幻的白光里,是一张朝思暮想的脸,他是入了自己的梦里吗? 她手拍拍他一侧脸颊,“夫君。” 顾修:“……” 少女唇瓣含着笑,抱的更严实了一些,肉嘟嘟的脸颊贴着他的脖颈拱了拱,小嘴巴嘟囔:“不用婢子,我好开心。” 后宅女人求的,也就那么一点。 - 架子上的晚山茶吸饱了一夜的月光,纯白的叶子上似渡了一层珍珠白的银光。 沈星语几乎是跳起来睁开的眼皮,她不是在书房陪顾修吗! 这是什么地方! 大亮的天光刺进来,账顶是深灰色的,被子也是素淡的颜色,身上连个肚兜都没有,她裹着锦被打开帐子,丹桂从床尾起来。 “少夫人,您醒了?” 沈星语四处打量:“这是哪?” 丹桂道:“这是爷书房这边的寝室。” 这是一张单人床,沈星语揉揉额角,她占了顾修的床,也不知他会不会生气,“那爷昨晚睡在哪边了?” 丹桂道:“奴不清楚,爷是早晨差人支会奴过来的,到的时候床上只有您一人。” 锦被里的足尖屈了屈,沈星语在心里暗暗悲愤,也不知顾修叫的是哪个婆子,脑子也太不灵光! 要么给她留两件里衣,要么给她换个寝衣啊,怎么连个肚兜都不留! 想想那场景,她有点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丹桂递过来一支匣子,“这是爷转交给您的。” 是一支红木匣,散发着淡淡的木头清甜香,外头用精美的螺钿装饰,看着很漂亮。 沈星语一打开,里头全是上千两一张超大面额的银票,足足有二十张。 这不是有两万俩。 沈星语想到昨晚自己跟他说的买头面的事情,他不会以为自己是在向他抱怨手里没钱吧? 羞臊的咬着唇瓣,不过,长这么大,她还是头一回见这么多钱。 太多了,他会不会是让自己给他保管的? 小小的一只红木匣,徒然变的好重,他在她心上的分量又叠加了。 上面很干净,沈星语用手臂仔细的擦拭着上面,欢喜的不知道要怎么回报他了,忽的想起来曹氏。 他们母子关系本就尴尬,昨晚他又拒了曹氏指过来的人,想到这个,也坐不住了,换了衣裳,梳了个极为简单的鬓发。 “少夫人,您的眉毛有点一高一低,奴给您改一下。”丹桂说。 “是吗?”沈星语转过脸,对着镜子左右瞧了一下,“还好呀,我看着是齐整的。” “我今日得早些去,快走吧。” -- “母亲。” 曹氏端了茶盏坐在榻上,还未看见人,目光越过廊下的雕花格纹,一道影影绰绰的影子浮动,接着是婢子打了帘子,沈星语提着裙摆姗姗进来。 “儿媳来给母亲请安。” 这声音雀跃的像是枝头的百灵,今日这脑袋都磕的重,“叮咚”一声,曹氏觑着乌黑圆润的脑袋,想到了夏天的大西瓜。 “今儿个礼倒是行的大,”曹氏淡淡一声,听不出喜怒,“起来吧。” “儿媳多谢母亲。” 跪在地上的人脑袋一抬起来,左边的眉毛明显比右边的要高一些,曹氏眉头皱了皱,这来的是有多匆忙。 她看不得堂堂世子妃连个仪容都不齐整,“跟我进来。” 曹氏下巴示意沈星语坐到梳妆台的镜子上,一指铜镜里的脸:“瞧瞧你这眉毛,素日里也算是个稳重的孩子,身为世子妃,怎可仪容不齐整。” “哪边?”沈星语疑惑的看镜子,“是两边眉形不一样吗?” 曹氏摇摇头,用帕子给她擦了左边的眉毛,捡起几上的石黛,左右对比了下眉毛,看准了边下笔边道:“今日的妆面是哪个婢子画的,当差这般不用心,这样的婢子就该撵去做粗活。” “以前我阿娘在世的时候,也是这样给我画眉的。” 沈星语仰着脖颈,一双眸子星亮,灼灼看着曹氏。 曹氏捏着石黛的手一歪,眉毛走歪了。 “母亲赎罪,这眉毛,我是故意化成这样的。” 曹氏最讨厌女子耍心机,正要退一步,沈星语抓着她的手腕,目光坦诚:“母亲,世子爷拒了您指的婢子,我知道您定恼我。” “作为一个世家大族的妻子,我知道,我应该劝爷收下婢子,而不是拈酸吃醋,可是母亲,我不想骗您,也不想骗我自己。” “我不想爷身边有个漂亮美丽的婢子与他日夜相对,我知道我这样很不对,可是我并不打算改,母亲,我知道我不知好歹,没有大家贤妇的度量,您惩罚我吧,只要您不再给爷塞人,怎样惩罚我,我都认。” 曹氏,“你真的怎样的惩罚都不退缩?” 沈星语坚定点头,“不退缩。” 第19章 云烟寺是上京香火最鼎盛的寺庙,依着青眉山而建,处在半山腰,从山底到寺庙,足有三千级的台阶。 这里风景绝佳,碧色山风凌凌,清晨可以看见云海翻腾,似人间仙境,傍晚可以俯瞰整个上京的万家灯火,因这绝美的风景,云烟寺的信徒很多,传闻这里的寺庙也很是灵验,这样寒冷的雪天里,亦有香客来进香。 站在巍峨的山底,人是那样渺小,如一只只蚂蚁。 竹青色的油纸伞下,素色裙摆漾出弧度,执着伞骨的素手纤细一只,一折便能断了,一根通透的碧色脆簪挽起青丝,白色一圈的毛领中间,脖颈纤细修长,纤薄清雅的身姿,很难让人相信,她难完成这个惩罚。 “少夫人,您须得知道,虽说镇国公府如今是夫人当家,但也意味着一族的责任,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处事也得按章法来。若人人都学您的做派,咱们镇国公府该叫人说女眷没个规矩教养了。” “这台阶挺括高深,夫人也是希望您知难而退。” “夫人不是那等搓磨人的人,她给世子爷的人,必然是性子软好拿捏,不会生事的那种,您大可不必非要来糟这番罪。” 沈星语目光从半山腰处收回,道:“嬷嬷说的,我都省的,是我给母亲出了难题。” “云烟寺的寺庙最是灵验,是我自己善妒,容不下旁人,想求菩萨保佑我姻缘圆满,同母亲无关。” 刘冲家的眼角折痕深邃:“少夫人可知这三步一叩登上云烟寺,您的膝盖会磕破,皮肉可能会烂?” 沈星语:“大概能想象到。” 刘冲家的知沈星语已经有了决断,便不再劝,“少夫人若是坚持不下,可以随时终止。” 沈星语:“好。” 刘冲家的:“那便开始吧。” 沈星语垂下眼皮,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颗珠子,那是一只黑色的溪地珍珠,昨日疯狂时从顾修腰上的玉带上拽下来的。 她拇指在珠子上摩挲了两下,从里头汲取了力量,将珠子重新放回荷包里,绣鞋朝前迈进了两步,膝盖朝冷硬的石阶跪下去,双手撑在两侧,额头磕下去,口中朗盛念。 “观世音娘娘在上,信女沈星语,求您保佑我和夫君此生缔结同心,永不相变。” 起身,往上爬三步,重复这个动作,至九级台阶再一叩首。 爬了十几级的功夫,原本白嫩的额头已经磕红,双腿打摆,大雪天里,汗珠子有豆子大挂在额头。 沈星语从小到大也算是锦衣玉食,是沈祈捧在手心娇养着长大的姑娘,何曾受过这样的罪,阿迢眼中染上泪雾,率先奔溃了。 “太高了,你这样纤瘦的身子,爬不过去的,我们回去吧。” 沈星语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安抚她:“好阿迢,这件事我是下了决心,必然要做成的,你应该鼓励我。” 阿迢不愿意,“我不想看见你受苦。”何苦一定要这样呢? 她真的不懂。 “好阿迢,我不觉得我是在受苦,我现在很开心,觉得自己有用不完的力气。”沈星语笑着给她擦眼角的泪:“等你有一天,遇见真心爱慕的人,你会懂这种感觉。” 阿迢吸着鼻子,她家姑娘以前不这样,情爱好可怕。 “我不想懂。” 沈星语笑:“好,那不懂。” 话音落下,沈星语抬眼看一眼半山腰,又上了一级台阶叩拜。 盛如玥将这一切收进眼中,跺跺脚,要想解决这件事,看来还得顾修出面。 转身上了马车,吩咐车夫立刻朝大理寺去。 大理寺。 顾修俯身坐在书案前,详细翻看这宗采花贼案子的卷宗,忽的,副手袁心走进来禀报:“大人,石乌巷那边有新发现,有凶手的痕迹。”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19节 顾修搁了卷宗,薄唇突出一个字:“走。” 抄了剑,打了马,带着人冲出府衙,他人高马大,视线极好,看见街道另一头一辆马车上,车牌上的“顾”字来回晃荡,他淡扫一眼,“吁”一声,马儿转了方向,抄小路跑进巷子里。 盛如玥几乎是跳下马车的,拎着裙摆,台阶踩的飞快,“我是顾俯女眷,带我去见世子爷。” 半柱香的时间,盛如玥从马车上焦急跳下来。 守卫:“世子爷人出去了,刚走。” 盛如玥的脚步顿住,满脸焦急,“你可知世子爷去了哪边?” 守卫:“查案是机密要事,大人自不会透露给小的。” 盛如玥不甘心的问:“那你可知世子爷什么时候能回来?” 守卫摇摇头:“这个说不准,查起案子来,整天不回来也是有的。” 盛如玥哑然,难不成真要看着沈星语爬完那三千级台阶? “若是你世子爷回来,你记得告诉他,府上出了些事,要他立刻赶到云烟寺。” 嘱咐了守门的侍卫,盛如玥想了想,还是不能坐以待毙,决定回去找双瑞,让他去顾修常去的地方找一找。 - 石乌巷一处偏僻院子里,顾修眯眼看了看,想到院子里头的布局,做了个手势,侍卫门立刻会意,从几个方向守在墙外,顾修手握紧了腰腹的刀柄,黑色的木板门一脚被踹开。 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顾修直奔上房卧室,空无一人,几上的茶盏还冒着热气,炭盆里的炭火烧的正旺盛,向后的门窗开着,院墙上两只浅浅的黑色鞋印。 显然人是刚离开。 “追!” 顾修自己带头穿过窗户,越过墙体,站到院墙上,这一片的巷子尽收眼底,屋脊绵延成一片,人必然藏在这附近。 “艹!又让这孙子逃了,”袁心气极,“怎么每次都差一点,我看明日休沐,我去庙里烧柱香算了。” 顾修一个看白痴的眼刀劈过来,用眼神说,要是求神拜佛有用,那整个大理寺以后只需要敲木鱼就行了。 袁心讪讪摸摸鼻梁,他主子可从不信神佛这种东西。 “干活吧。” 顾修淡淡一声,带着守卫挨家挨户搜了起来,这一片地界不小,居民们被吵吵了出来,遇上那逛街归来的,聚在一起聊天,交换着讯息,说的都是邻里的新鲜事。 “听说那作孽的采花贼足有九尺长,是西域长相,膀大腰圆,有三只眼睛。” “哎呀,可惜了吴家的姑娘,半夜抹了脖子上·吊了呢。” “可不是吗,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将人给抓到。” “明儿个就十五了,我得去云烟寺给我姑娘上一株香,保佑她平平安安。” “唉,说道云烟寺,刚刚我去集上买腊肉,听人说了,今儿个那里有热闹,有人三步一叩爬三千级台阶跪拜观音娘娘呢。” “我也听说了,说是求姻缘呢。” “什么姻缘啊,是妇人求子,瞧着是大家妇出来的。” “你们啊都听错了,是个善妒的,好像是不想让夫君纳妾,求观世音娘娘保佑他丈夫一辈子恩爱呢。” 顾修眉头皱了皱,淡淡移开视线,并未放在心上,将这一片翻了个底朝天,这一忙就忙到了晚上,夜里还有另一桩公务,于是他带下属去酒肆歇歇脚。 天气冷,酒肆鱼龙混杂,既能喂饱肚子,又能探听一些消息。 十来个大男人也未要包厢,在大堂分了四桌坐下。 这里向来高谈阔论,把酒连连,一鹤衫男子端着酒杯道:“今日云烟寺去了个小娘子,那模样,可真是倾国倾城啊。” 有人附和:“呦,你说的可是那三步一拜,九步一叩祈福的小娘子?” “就是那个小娘子,你也去看了是吧?也不知是谁有此等艳福,竟能娶到如此佳人,你们是没看到那容貌身段,还如此情深,当真难得。” “唉,这可不是艳福,是眼瞎才是,听说那小娘子不得夫君欢心,是求菩萨保佑,能得夫君爱重呢。” “你们都这般说,到底美成什么样啊?” “感兴趣可以去看看呀,那么高的台阶,听说一定要爬到顶,那细胳膊细腿,没准现在还在爬着呢。” 男人们一起,兴致最高的自然是这等风流雅事,袁心笑着给顾修斟酒,“世上竟还有如此不知珍惜的男人,绝色啊!这样大冷天,也舍得人家爬台阶,要是我,疼还来不及呢。” 顾修微微皱着,有别的下属附和:“袁大人这是想纳妾了吧?你家那母老虎能同意?” 袁心家里有只母老虎,别说妾,连有歌姬的宴饮都要盘问半天,为这事,袁心没少被人笑。 袁心梗着脖子,“你们懂什么,我那是女子见的多了,一般的庸脂俗粉入不了眼,哪天真纳一个,她一个女子还能打的过我不成。” “切。” “呵呵。” 袁心的辩解引来一阵嘲笑,谁不知道袁心大人结婚之前眠花宿柳,成婚之后时常被娘子用棍子追的满院子跑,如今被管的死死的。 现在就剩嘴硬了。 在一片哄闹声中,双瑞跑了进来,“爷,可算找到您了,府上出了些事情,表姑娘叫您赶快回去呢。” 顾俯能有什么事,无非又是顾新柠闯了什么祸事,顾修淡声:“夜里还有公务,有什么事等我回去再说,旁的事情由母亲决断就行。” 双瑞也知道自家主子心中只有朝廷大事,顾俯的事他向来不管,但这回是少夫人的事,他真的不在意吗? 小童的前车之鉴犹在眼前,“是少夫人的事。” “少夫人的事那是大事,”袁心抢在顾修之前发了话,听说世子爷的娶的夫人尤其美丽,“快说。” 顾修不知道为什么,心头有点不太好的直觉,就听见双瑞附耳过来道:“爷您快去看看吧,少夫人在云烟寺爬台阶呢。” 啪嗒一声,手里的杯子掉在桌上,洒了一桌子水渍。 第20章 夜色下,有人的马跑的都比鸟更快。 从山底看向山顶,是那样高远,夜晚看,就像是一道天嵌直逼夜空。 顾修瞳孔染上一层锋利的寒气,高处那个跪伏下去的身影,渺小的像是一只小猫。 踏着阶梯一步步飞速跑上去。 夜空一片深瓦蓝的黑,卷卷舒舒的云层浮沉,像深海里的浪潮,青眉山的山尖呈波状层层叠叠绵延。 凹陷的峡谷延宕着深沉的夜色,如无声的野兽匍匐,峡谷的尽头,山下的灯火如萤火伏在夜色中,细小的暖色闪闪烁烁,绵绵密密的一片,萤火浮浮沉沉。 沈星语折腾了一天没停,额头磕的红肿,膝盖处早就没知觉了,掌心亦磨的起了一层皮,只剩一口气在支撑,呼出来的气雪白一团,只还剩一百级了。 阿迢一只手举着灯笼,一只手一直扶着她胳膊一路陪在她身边。 几级的台阶处,刘冲家的这个监工如一尊雕塑,无悲无喜的看着。 现在每起来一步浑身像散了架子,弯腰起来的时候整条腿打颤,要借助地面的力量才行。 前面披风下笼着的白色一团,顾修从下往上头飞跑着上来,从后面看去,像是柳枝在寒风里摆动。 “你在做什么?” 他上前一步,扶起她撑在台阶的素手。 微弱的暖色烛火给人渡上一层毛茸茸的白边,夜色中,显的像梦幻。 她爬了一天,又累又饿,身子是僵的,脑子也不清楚,视线有点乱,睫毛眨动视线恍惚了一下,从那种迷离中脱离出来,“爷,你怎么来了?” 有些惊喜。 顾修的脸上的寒气比这雪夜更冷,山风更硬,“我问你在做什么?” “我……” 他很凶,沈星语对他的敬畏其实也很多,他凶着脸的时候,她心里就害怕,说的磕磕巴巴,也不想弄的她好像再向他告曹氏的状是的。 “听所这里的菩萨灵验,来这里跪拜,可以保夫君一辈子不变心。” 她唇色比这雪还白。 顾修眉心折着郁气,暴戾,深深喘了一口气,才压发出来的冲动,“把你的心放到肚子里,我说过不会纳妾,自不会负你。” “现在给我回去。” 沈星语知道自己又惹他不高兴了,可一个是婆婆,一个是丈夫,她能怎样呢。 她有点委屈,还是软呼呼的说软话,希望可以哄到他:“我快爬完了,我不想功亏一篑,下次还得再爬一次,你让我把这一点爬完好不好?” 在她眼里,这一百级,是通往他们后半辈子的康庄大道,她爬了两千九百级,又怎么忍心在这一百级面前放弃。 “除了这件事,我再不会违逆你了,真的。” 顾修几乎是命令了,手伸过来,要抱她下去:“不好。” “现在回去,母亲那里我会去说。” 沈星语却是往边上退了一步,“我今日不爬完,明日也要爬的。” 她漂亮的杏眼里,蒙着一层叫做委屈的泪雾,是柔弱的人,水雾之后,又是另一种倔强。 两个人相互对峙着。 男女之间是一场博弈,爱的多那一方永远是输家。 还是沈星语先软下来,眼中尽是小心翼翼的讨好,“爷,您在这等我一会,等我爬完了我再来赔罪。” 她艰难的抬起酸颤不已的腿,小心绕过他,走了三步,屈下膝盖,对着佛像的方向虔诚一拜。 “观世音娘娘在上,信女沈星语,求您保佑我和夫君此生缔结同心,永不相变。” 额头磕在台阶上,膝盖跪在地上,起身,爬了三级,重复同一个动作。 “观世音娘娘在上,信女沈星语,求您保佑我和夫君此生缔结同心,永不相变。” 耳边是沈星语清脆的祈佛声音,眼前是向下的两千九百级台阶,规整的黑色石阶,天梯一样向下延宕出一片深渊,近处的霜白纹路被踩成黑色。 顾修的眼睛比那深渊更黑,聚集着暴风雨,像深海压抑着滚流,争一时平静。 沈星语正要起身,忽的,有人越过她,超过她前方三步的地方撩起衣摆径直跪下,“你站那不准动!”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20节 他背对着沈星语,以一种你再敢违逆我就死定了的冷硬语气命令,沈星语丝毫不怀疑,她要是再敢动一下,顾修敢把她从这扔下去。 “世子爷这是后宅女眷的事,您怎可如此,”刘冲家的脸上终于有了类似于慌张的表情,“您快起来,这是要折煞老奴。” 顾修指尖撑在腿两侧石阶,手背拱着,脊背笔挺的向下弯折,冷声斥责:“下去。” 略冷淡的声音,刘冲家的尾椎爬上一层凉意,一个字不敢再多言。 沈星语站在原地,仰望着他三步九叩,爬完了剩余的台阶。 大雄宝殿里的观音金衣佛身,慈悲俯瞰众生。 不是敬佛之人,连插的香都充满了不敬,将香支捏碎成两截,大半扔在地上,只插了指尖长一点入香炉,脚步声震的地面发颤。 顾修折返回来,将沈星语扛起来就下山,一路将她蔸在披风里,打了马回了国公府。 他面皮始终绷的紧紧的,回来第一件事先将丹桂罚去廊下站两个时辰,绿翘站在边上大气不敢出,沈星语连俯医撕开她磨破了和着血黏在膝盖上的裤子也不敢出声,牙齿咬进了齿关,眼里蒙着一片水雾。 俯医开了一剂驱寒的药物,并一只敷在伤口上的药膏。 绿翘刚伸手想接过药,一只修长手指先于她抽走了药。 粗暴的拔了瓶塞子。 膝盖最上头一层的皮有点烂了,露出红红的肉,药膏弄在上头,沈星语没忍住嘶出声。 “我还以为你不怕疼。” 顾修撒着药粉的瓶子顿住,目光从她的膝盖移开,撩起眼皮看过来。 沈星语憋在眼里的泪雾凝成珠子,串成线是的掉下来,身子前倾,手指勾起他一截衣袖,柔柔弱弱的声音:“我很疼,膝盖疼,头也疼,你别再凶我了,好不好?” 苍白的脸色,看着可怜巴巴的,像是一只生病的小猫寻求安慰。 这幅柔弱样子,像钩子苟住人的心肠,顾修一腔火气都败在胸腔里,捏着瓷瓶的骨指泛白。 沉默了一瞬,声音软了好几个度,“再忍一下。” 沈星语有点摸索出顾修的一点规律了,一般的小要求,他也会满足你,身子倾过去,抱住他胳膊,果然,他虽然没说话,却也没挣开她,她闭上眼睛,“撒吧。” 然后,她一疼就肋住他胳膊,果然好多了。 沈星语累了一天,头早就昏昏沉沉的,闭上眼就睡了过去,顾修将人搁在床上,穿过一院的夜色,到了东院时,曹氏正襟危坐在塌上,漆好了两盏茶,看着像是正在等他。 顾修漆黑的眼眸沉静的看着曹氏,一只手转动着手上的扳指。 一股诡异的安静在母子二人之间流动。 “星语怎么样了?”曹氏先打破了沉默。 “不太好,”顾修说:“高热起来了,之后应该还会再重。” “那便躺着休息几天吧,”曹氏端了一杯茶盏过来:“我亲自沏的蒙顶甘露。” 顾修伸手接过来,骨指捏着被子却并不喝,“翠儿和梅儿是我不想要的,同她无关。” 曹氏:“我知道。” 顾修:“母亲没什么同儿子解释的吗?” 刘冲家的笑眯眯开口:“世” “子”字还含在嘴里,茶盏贴着她的面皮砸过去,摔在墙上,炸裂的碎瓷片和水渍喷了她一身,嘴里变成惊呼的“啊!” “主子说话轮的到你一个婆子在这里插嘴!” 顾修威严冷淡的声音充斥在屋子里,“滚出去。” 第21章 曹氏叹息一身,“嬷嬷你到外头候着,将婢子婆子全都潜到二门外,否则,堂堂镇国公府的世子爷要被人骂不孝了。” 刘冲家的利索出去,她一走,屋子里只剩母子二人。 曹氏先开口:“刘冲家的就是我的脸面,如果你是来为星语鸣不平的,那现在也该消气了。” “我不管你信不信,我纵然是不喜她心思玲珑,却也从不存了折辱她的心思,这件事并不是针对她,这后宅的女眷不止她一人,如玥正在议亲的关键时刻,新柠的婚事也正在相看。” 顾修:“母亲还是母亲,总有那么多理由,说出来的理由又总是那样合情合理,好像不体量,都是不近人情。” 曹氏:“我说的事实,人人夫君都有侍妾通房,偏她连个婢子也容不下,她既想要独占你,这后果也该她自己承担,这世上,没有既要又要的好事。” 顾修:“母亲非要给我塞人,究竟是因为镇国公府的名声,还是因为自己当初吃过的苦,想要别人也一同尝尝你当初的滋味?” 蓦的,曹氏一张脸血色褪尽,脸上都是森然寒气。 “你还在心里记恨我当年?” “不敢。” “我若是一味偏袒你们夫妻,以后族中其她晚辈有样学样,顾氏一族的香火启不是要凋零?我如何还管其它房?她是以后也要做族长夫人的,自己徇私身子不正,如何约束族人?” 顾修豁然起身,逆着光圈下一道黑长的影子。 “就是徇私了又如何!” 曹氏眼中皆是震惊,“你怎可如此任性妄为?你肩上担负的是顾氏全族的责任。” 顾修漫不经心转动拇指上的扳指:“母亲,你想差了。” “我要这权势就是为了为所欲为,狗屁责任,全族既是仰仗我长房,就得守我的规矩。” “君臣父子夫妻,子对母,母从子,以后牢烦母亲按我的规矩来,否则,新柠的下半辈子,有没有兄长护着,全看母亲了。” “你!” 顾修一个眼刀甩过来,曹氏后头的话梗在嗓子里,声声卡住。 - 沈星语在床上烧的迷迷糊糊的呓语,绿翘不停的换着热帕子在头顶,阿迢慌张的扇着炉子,中药这个东西,一定要小火慢慢炖出药性,汤汁要熬的浓浓的厚厚的,才能出来效果。 终于熬好了药,阿迢将药倒进碗里,端进内室,将沈星语从床上抱起来,倚着自己的身子,用虎口捏开她下巴,方便绿翘将药喂进去。 下巴被掐的不舒服,嘴里充盈着苦涩的药汁,生病的人眼皮重若千金,沈星语费力的睁开眼皮,见是绿翘,“爷呢?” 绿翘:“您睡着了之后,世子爷就走了,吩咐我们好好照顾您。” 嘴里苦苦的,心里也泛起苦涩。 为什么他总是这样冷淡…… 第22章 嘴里苦苦的,心里也泛起苦涩。 她生病,他也不陪自己。 身子一歪,趴到床上,人埋进了枕头里,呜呜呜… 绿翘:“……少夫人,您生病了,该喝药了。” 沈星语只想发脾气,“我要爹爹。” 阿迢揉揉额角,知道沈星语这是老毛病又犯了。她不喜喝药,以前每次生病,都要沈祁哄着才喝的下去药。 但如今粟圣公府都没有了,她是没有父母的孩子。 哪里还有父亲来哄她? 阿迢恨自己不能说话,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粽子糖,塞给绿翘,用双手打了半天的哑语,绿翘大概猜出来,是要她哄的意思。 但是,吃糖这不是小孩子的爱好吗? 但是目前也没有别的方法了。 “少夫人,糖你要吃吗?” 沈星语撩起眼皮,看了一眼,泪珠子啪啪掉下来,“不是这样的!” 又趴会去猛烈的哭起来。 绿翘感觉自己把事情办砸了,端着药碗不知要怎么办。 阿迢“呜呜呜”的戳她手臂。 沈星语哭了一会又坐起来,鼻尖红红的,泪珠子还挂在脸上,“是这样的。” 她指尖抓起一颗粽子糖晃,“小珍珠,把药喝了就可以吃一颗糖哦。” 说完,一边流泪一边灼灼看着她。 绿翘愣吞了下口水,“小珍珠,把药喝了就可以吃一颗糖哦。” 沈星语:“爹爹的声音是粗的。” 绿翘粗着嗓子又重复了一遍。 沈星语:“还要给药吹气。” 绿翘又对着药碗吹一口气。 “还要唱歌,水鸭几个儿,翻船倒舵儿……” 绿翘又唱起儿歌…… 沈星语对才端起药碗,咕噜咕噜喝下去,阿迢的漱口水也递到了唇边,就着漱完口,将松子糖抛到天上,脑袋往后一仰,落进嘴里,嘴巴吸了吸,满足的趴下去。 绿翘:“……”原来她家少夫人还有这样小孩子的一面。 细想想也是,粟圣公俯虽不同于一般权贵,但也掌握着整个大庆的粟种培育,沈祈凭一人之力,让整个大庆的粮食产量翻了两倍,百姓都称他是神仙转世。 是圣上亲自表彰封封的粟圣公俯,沈星语也是金尊玉贵的出生,若不是骤然失去父母,她还被父母捧在掌心呢。 - 上京郊区一座念安堂。 这相当于是一座尼姑庵,有得到师太静云师太坐镇,平日里都是尼姑庵的寺院,今日前后都有执了长·矛的侍卫前后守着,只因今日,兼内阁要职的肃王膝下幺女玉华郡主在此礼佛,修养身心。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21节 这晚似乎天宫也作美,黑沉的云覆着月,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劲风吹着枝干呼呼作响。 忽的,守寺门的侍卫那里响起喧闹,有人高喊一声,“有形迹可疑之人混进来。” “看!” “在那边!” 一道穿着夜行衣的黑衣人影在院子里如一阵风闪过,接着是门房被破开的声音,女子的惨叫声,水声哗啦啦啦作响。 “郡主,属下来救驾!” 一道粗陈沉的男子呼和声响起,接着,穿着侍卫服侍的男子应声破梦而入,绕过屏风,水桶中,赫然是一个光·裸的雪白后背,刺的他眼睛慌忙敛下。 “郡主赎罪!” “你是该死,赵鹤!” 叫赵鹤的侍卫头顶响起一道严厉的怒斥声,是女子的声音,发着颤,能想到里头的怒气,“你毁了本郡主的清誉,你说本郡主应该拿你如何?” 赵鹤目光垂在地上,“卑职万死难辞其咎。” “那你就去死吧。” 静默一瞬,赵鹤将长·矛举起来,对准自己的脖颈,“郡主有命,卑职应该立刻去死,但临终前,卑职有几句话要交代,劳烦郡主一听。” “既然是遗言,那我便容你说。” 男人的声音似是响起了美好的回忆,声音很温柔,“卑职从小命贱,是穷人家的孩子,小时候吃不饱穿不暖,长大以后,之所以去当兵,就是能为了吃上一口白米饭。” “我只是最普通的侍卫,受过很多白眼,挨过很多欺负,郡主是我见过最良善的女子,也是唯一对我好的人,那次,我被长官训斥,是您帮我说了好话,我才免于被责难,还调我到内院。或许这对您来说是举手之劳,对我来说,却是很大的恩情。”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只鸡毛毽子,“郡主您是金尊玉贵的贵人,卑职身份卑贱,我知我不配销想郡主,但我还是存了爱慕您的心思,从第一次见到便倾心,这是您那次飞到院墙外的毽子,我给捡了回来。” “这些话,卑职原本这辈子也不该说的,但如今我犯了死罪,即将去见阎王,卑职就是到了地底下,也会保佑郡主。” 赵鹤虽是垂着眼皮,眼角的余光一直注视着前方的浴桶,耳朵也关注着有没有从水里出声的声音。 短暂的沉默一瞬,并不是预料中的阻止的声音,而是笑声,“呵呵呵……” “不是说去死吗?怎么到现在没动静?” “或者是你不敢?” “那我来助你?” 女子的话音落下,一把闪着银光的刀驾到侍卫脖颈,开了刃的刀锋,搁在脖子上的触感冰凉,赵鹤脖颈激起一阵鸡皮疙瘩,下意识抬头,对上女子的一双微红的眼睛。 “你不过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侍卫,却敢来对我堂堂二品亲王郡主表达爱慕,是觉得我非清白身,便连你也能拿捏了?” 赵鹤:“卑职心中,您永远冰清玉洁的公主。” 感人肺腑的话,玉华郡主听了,面上的感动确实立刻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厌恶,“你这副实诚样子,可真能演。” 躲在暗处的肃王气极,早就忍耐不住! “你这个心思龌龊的畜生!” 赵鹤循着声音看去,这才看见,原来屏风靠墙一边躲着肃王,而在他边上,还有一个穿着褐色裳衣的男子,面容锋利,而玉华郡主,衣衫规整,又哪里有一点沐浴的模样?浴桶里的人亦起身,面庞转过来,只是个年岁小的太监。 第23章 大概是因为他的后背同女子一般纤细且白,他又没敢多看,这才没发现蹊跷之处。 他愣神的功夫,褐色裳衣男子一脚已经踹过来,一脚踢飞了他手中的长·矛,长·矛带着霸道的力量,直接插·进了墙体一半,矛尾震颤。 赵鹤还没缓过神来,胸口又重重挨上一脚,直接撞击在身后的墙上,男人的鞋子碾压着他的胸口。 赵鹤一口血吐出来,不甘心的垂死挣扎,他做的事分明是天衣无缝,不了能败露:“郡主为何这般对属下?” 玉华郡主冷笑:“你别装了!” “你认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是不是?可惜,从你趁乱跑进浴室,所有后面的每一步,早就在顾世子的意料之中。” “上次是你利用职务之便,假借采花贼的名义侵犯了我对不对?” 赵鹤还想狡辩,顾修拧着他脑袋转向外头:“想撒谎,掂量一下你的好哥哥。” 廊芜下,袁心压着个黑衣人,扯下面罩,不是同样在府里当侍卫的赵鹤兄长又是谁? 赵鹤一张脸惨白,眼里都是恐惧。 肃王冷笑,“你就别想着狡辩了,从我透露要将女儿要远嫁,到来静安寺来,一切都是顾世子亲自给你设的局。” 玉华郡主本来和朝中周阁老家的孙子婚事都已经提上日程了,前些日子,忽然被人迷晕了遭到侵犯,婚事只能作罢,肃王咽不下这口气,找了顾修,拜托他一定要抓到那个采花贼,顾修提出亲自上门勘察现场,一眼断定不是采花贼所为,应该是内部有人里应外合,一早将作案人的动机和心里全部分析到位。 这人若是冲着尚郡主,肯定不甘心走了那样大的险,却没有成功,放出肃王打算将郡主远嫁到西北的消息,这人定要急。 有什么手段是大庭广众之下再次毁了郡主清誉更直接的? 念安堂就是最好的再次下手机会,有刺客慌乱之中闯入浴室,看了郡主沐浴,自然合理,一切都了无痕迹。 本就艰难的婚事,出现一个长相俊美,又深情的侍卫,之前还有一点朦胧的好感,又正是她惶惶然之时,此时趁虚而入,成功的几率太大了。 赵鹤瞳孔睁大,没想到自己所有的心思今晚被全部猜中。 玉华郡主只恨自己当初瞎了眼,竟然没认出这人的狼子野心,看他被排挤可怜,将这种人升为内侍卫统领,给了他作恶的机会,一个善心,却被毁了一辈子,“你个恩将仇报的畜生!” 伤害已经铸成,肃王心痛不已,却也没办法,但好歹把这阴私歹毒的人抓住,否则,还不知后面要出什么事。 欠了顾修好大的人情,肃王亲自拜托,务必请顾修连亲自夜彻查肃王府的侍卫,就怕还有歹心的恶人同党,否则,这觉都要睡不安稳了! 顾修这一忙又是一夜,沈星语这高热也反反复复退长,只能按着方子准时给她喂药。 “少夫人如何了?” 阿迢不能说话,绿翘自然得担起回话的担子,“一直高热不退,夜里喂了两次药了,现在也该再喂药。” 比雪还白的病色,像一捧雪要融化。 “你将人扶起来。” 顾修端过去药碗,阿迢将人扶起来,搁在肩头。 沈星语唇瓣珉的紧紧的,顾修虎口掐住她下颚,汤匙舀了一勺子药塞,沈星语手一挥给推开,眼皮也不睁,呜呜控诉:“不是这样吃的。” 顾修:“……” 绿翘吞了下口水,指指阿迢掌心托着的粽子糖:“得用糖哄着。” 顾修嘴角抽了抽,硬邦邦塞过去,“吃。” “不是这样说的。”沈星语歪靠着阿迢,哼哼唧唧的说。 绿翘:“得说,小珍珠,把药喝了就可以吃一颗糖哦。” 顾修:“……” 扫一眼两个灼灼看着她的婢子,顾修沉默一瞬,捏捏眉心,“喝了药就可以吃糖。” “要加小珍珠。”沈星语嘟囔。 顾修嗓子沉下去,“小…珍珠。” 沈星语:“还有哦。” 半晌,硬邦邦一声,“哦。” “还要唱水鸭几个儿,翻船倒舵儿…” 死寂一般的安静一瞬,药碗磕在几上,清脆一声,黑色药汁四溅,“爱喝不喝!” 顾修起了身,身后软娇娇的身子扑过来,“……别走。” 软乎乎一声:“我错了。” 她委屈的哭出来,“我都生病了,你就不能让着我吗?” 双腿被手臂圈着,隔着薄薄的一层衣料,她手臂的温度灼人。 顾修:“我不走,你放开” 沈星语脑子迷迷糊糊的,反应很慢,凭着的都是直觉同他对话:“你不会骗我吧,我放开你,你又要去书房,把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扔在这里。” “我好难过。” 生病让她褪去了平视的骄傲,耍起赖来,又箍紧了他。 “我就不放你走。” “我不走。” 顾修揉揉额角,躬下身子,掰开她的指尖,重新坐了回来,又端过药碗。 “张嘴,喝药。” 沈星语眼皮撩开,乖乖张开嘴巴。 他动作生涩,一口接一口的舀过来,一点也不像绿翘或者阿迢,慢吞吞的,沈星语也没个喘息的时间,一碗药见底,她肠子都是苦涩的。 一点也不会伺候人。 沈星语簌了口,阿迢适时递过来一颗糖,她张嘴含着,眼巴巴睁眼看着顾修,也不睡,像怕被家长丢掉的小孩。 “我不去书房,你安心睡。” 顾修又把两个婢子打发下去。 沈星语泥鳅一样朝下头滑了滑,拽起他的手掌,放在自己脸下,她一侧脸枕着他。 他手掌宽大,肉质丰厚,上面有一层薄薄的茧子,咯在脸上有点痒,肉脸还是像毛毛虫拱着她的手心。 “你为什么不能哄哄我?” “哄我对你来说很难吗。” 她眼睛睁开一条缝,很硬气的话,被她说的软乎乎的,一种不满的嗔怪撒娇,迷糊中也怕他生气,指尖不安分的挠他手腕最嫩的地方。 “你这么会争取,怎么没把母亲拿下,还傻乎乎的去爬山?” 她累极,眼睛又闭上了,如花的脸颊泛着病恹恹的红,半梦半醒间的迷糊呓语: “你会被人笑啊。”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22节 “你是镇国公世子,不能让你被人笑怕老婆,连婢子都不敢用。” “这样,别人就知道,你不是怕老婆,是我善妒。” “他们就不笑你了。” 第24章 得知顾修同姨母闹了一场, 盛如玥早早过来陪曹氏。 曹氏一个长辈,也不可能对一个晚辈诉什么苦,提着狼嚎, 立在窗边练字,盛如玥捏着墨条磨墨, 屋子里很静。 诸法因缘生,诛法因缘灭。 沾满墨汁的狼嚎落下最后一点,刘冲家的打了帘子进来,“少夫人还在烧着,不过人应该是无大碍,世子爷也在。” “世子爷发了一通火气, 王武家的倒是没被波及,丹桂每日在廊下罚站两个时辰,绿翘暂时盯着丹桂的差事。” “送去的人参和燕窝, 绿翘代为收了, 世子爷没倒也没再为难老奴, 这芋香酥是双瑞给的,还热乎着, 说是世子爷亲自吩咐去买的。” 刘冲家的捧了一盒油脂包的点心上来,稻花梗扎的圆结, 鲜嫩的粮食清香扑面而来,纸包还带着温热的油温。 “老奴那边也有一包呢。”刘冲家的道。 这是一种求和的信号。 盛如玥拍着胸脯,这对母子总算化冰了,笑着解开绅结, 捧了一块芋香酥道:“表哥向来是孝顺的, 我就知道,一定会知道姨母的苦心的。” 芋头做的芋香酥, 用紫色的花枝子染了色,做成尾指长的长条状,不是多贵重的点心,外头很常见,普通百姓也常买的起的点心。 曹氏接过来芋香酥,目光描绘一翻,鼻尖嗤一声:“如今才看明白,我这儿子,他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真真是将人心拿捏透了。” 盛如玥自己也拿起来一块,自然的做起和事佬:“表哥混迹朝堂,有心眼是好事,大家瞧着他如今的圣宠,谁不羡慕您,有这样省心的儿子,以后啊,您的福气再后头呢。” “福气?”曹氏摇摇头,“你瞧瞧他做的这些个事,架空他父亲,拿捏我这母亲,他哪一件事少干了?这偌大的镇国公府,哪件大事是我能做的了主的?” “谁家儿子是这样当的,在他心里,恐怕根本没有伦理纲常,一切只凭他的心意来。” 盛如玥:“姨母您别生表哥的气,嫂子貌美娇弱,这会子又生了病,表哥一时着急,失了分寸也是有的。” 曹氏脑子里闪过少女眼中明亮的爱慕目光。 - 昨日内室。 “修儿是我儿子,这话我原不该说,但我还是想提醒你,咱们做女子的莫要太将男人当一回事,否则,将来怕是要吃尽苦头。” 少女:“以后伤了再说以后的事,我只知道,现下爱慕他,这是我最想做的事。” - 曹氏勾唇一笑,“你认为你表哥做这些,是真的对沈氏动了心?” 盛如玥头歪过去:“那不然呢?” “傻丫头,”曹氏道:“你也不想想,沈氏同你表哥成婚才几日,就敢为了他去爬三千级的台阶,为何沈氏会这样钟情?” “你表哥这个人,将人性拿捏透了,沈星语越是无助,对他的期望就越高,越将他放在心上。你瞧瞧沈氏投奔到府上之后的际遇,成婚之后他的行迹,若即若离,捉摸不定,给的忽视和呵护,哪一样都拿捏的恰到好处。” 她甘拜下风的摇头。 盛如玥好一会才消化了这个震惊的消息:“您这么说,我怎么听着像是表哥引导着表嫂对他用心?莫非表哥一早便对表嫂动心了?” 曹氏:“你见过下钩子的人钩住自己的?你表哥这个地位,什么样的美色没见过?沈氏固然貌美,奈何他非常人,是个铁石心肠,你认为一个心思诡谲,连父母都不在意的人,会对一个单纯的女子动情爱?” “他呀。” 曹氏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心有戚戚然:“我猜,他是为了避免自己的子嗣以后再尝到他当年的苦楚,避免出现女人纷争。” 叹息一声:“毕竟,父母若是反目,伤害最大的是孩子。” 可惜她活了半辈子,才懂这个道理。 盛如玥不太认同这个说法,“如果没有对嫂子动情,又何必费心思设计这些?左右他也是不纳妾的,相敬如宾好不就好了?” 曹氏:“一个手握大权的人,他可以不动心,又怎会允许枕边人心中没有他。” “沈氏啊,哪里是他的对手,这辈子都得被吃的死死的。” 盛如玥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可是姨母,一个貌若天仙的妙龄女子,用情还深,三千级的台阶,膝盖都磨烂了,连我这个外人看着都感动,何况表哥这个当事人?” “水滴尚能穿石,我倒觉得,表哥迟早也要动心,只是时间问题。” “姨母啊,您还是放下和嫂子的成见,好好相处,这样才更有助于您和表哥的母子关系。” 当年三品侍郎曹家的嫡女,清高仍旧在。 曹氏认真看着盛如玥的眼睛,叮嘱她:“我希望你不要学沈氏这般做派,我们女子这辈子的荣华虽说都指着男子,可咱们该有的气度也得有,低三下四,那是妾室做派。” “虽说你是高嫁,但你后半辈子的吃穿用度也不指着陈家,你三岁时,我便给你存了,这辈子你都可以挺直腰杆,有你自己的底气,万不要这般低声下气的妾室做派,更不必同妾室争风吃醋。” 盛如玥笑着道,“多谢姨母,姨母放心,我知道这其中的分寸。” 垂下眼皮,她隐约窥曹氏当年落败的真相。 太清高了。 也隐约明白,曹氏对沈星语隐隐约约的敌意来自哪里。 透过沈星语,她看到的是当年那个让她吃尽苦头的妾室。 又或者,沈星语做到了当年她没做到的--向丈夫折腰。 那她愤怒的究竟是沈星语,还是当年的自己呢? 这注定是个死结。 盛如玥轻轻摇头。 大庆的官员五日一休沐,如今又恰逢年底,过年的长假期也快来了,朝廷的官员也都懒懒散散的,又过了一会,二子顾湛也携了陆清栀来了东院,紧跟在后面的还有三子顾桓,顾新柠。 曹氏掂了掂手里东宫的帖子,原本这个是给顾修和沈星语下的,如今沈星语病着,弟弟代为出席道也不算失礼,“阿湛,你替你哥哥去。” 顾新柠眼睛亮亮的,“母亲,二嫂身子有孕,我陪二哥哥去吧。” 曹氏最近看她脑袋突突直跳,更想据着她在家里磨性子,“你给我老实待在家里。” 架不住顾新柠撒娇,又拉上盛如玥:“你就让我去吗,让表姐也一道去吧,有表姐看着我,肯定没事的。” 盛如玥不太想去,但顾新柠的求助目光很明显,她还是开了口。 盛如玥的聪慧是无声的,她的话总能讲进曹氏的心窝上,顾新柠顺利被允许,参加太子府的宴席。 - 沈星语病了三四天,总算又活蹦乱跳起来,连膝盖上的伤也结了一层黑乎乎的痂,不过走路已经完全不影响了。 沈星语看着嘿嘿的痂,被丑的有点郁闷。 毕竟,总是做惯了美人的人,还是有点包袱的。 丹桂这几日日日都要去廊下罚站两个时辰,顾修到现在还没松口,沈星语有点替丹桂冤,毕竟,这事也算是她给连累的。 事情一出的那天晚上,她其实也给丹桂求过情,但是她一开口,丹桂原本只需要罚站两个时辰,就变成了现在的日日罚站两个时辰。 沈星语觉得,自己怎么着也得给她捞出来。 但怎么哄顾修,如今倒成了个问题,他明显不是个好说话的。 沈星语把丹桂和绿翘都叫来一块讨论,毕竟她们比自己更了解顾修。 “你们觉得跳舞成吗?”男子应该都爱这个。 丹桂:“曾经有过一个朝中重臣,牵连进了一桩结党营私案,送了爷一个花魁歌姬,爷将人扔了出去。” 沈星语:“……”世子大人果然不是一般人。 “弹琴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丹桂:“爷不通音律,也扔过乐人。” 沈星语:“诗词呢?” 丹桂:“爷最厌恶酸诗……其实爷决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 沈星语:“……” 头痛的揉着额角,“也不能看你一直被罚站。” 丹桂,“等爷消气了,应该就行了。” 屋子里笼着淡淡的无可奈何的无力感。 绿翘灵光一闪:“我们三个都没嫁过人,或许是因为我们都不了解男子,其实,二少夫人很会哄丈夫,或许她能有好办法。” 丹桂:“二少爷和二少奶奶是出了名的恩爱夫妻,二少爷几乎对二少奶奶言听计从,或许您的确可以试试。” 陆清栀的家世低位,父亲只是一介六品官的文书,二公子顾湛和顾修不同,走的是文官路线,听说这门婚事,是当年他高中进士,陆清栀抛手绢抛来的,家世低危,婚事的来路还不是那么正经,却能被纳为国公府的正妻,可见顾湛对陆清栀是真看重。 沈星语觉得是个门路,向人讨教帮忙,自然送上花红礼物才好开口,亲自去库房里选了一只白玉观音,对孕妇来说,送子再合适不过。 想到自己和陆清栀虽是妯娌,但也就正经场合见过两次,并不是很熟稔,沈星语决定找盛如玥一道。 她的婚事过明路再即,想来也很有兴致。 没成想却是吃了闭门羹,盛如玥的贴身婢子捧了一罐子蜜桃酥上来。 “少夫人,我家姑娘病了,病中形容憔悴,姑娘脸皮薄,不好见客,也怕过了病气给您,这是我们姑娘吩咐叫奴奉上的谢礼,望您莫要生气,姑娘说等病好了,再去上门谢罪。” 除非病重,一般病中都是不见客的,像盛如玥这般,病重还如此周道的,是她的性子。 沈星语问:“好好的怎么病了,何时的事,可有看大夫?” “上次去东宫参加酒宴,吹了冷风,回来起了高热,看了俯医了,现下日日吃着药,要痊愈,还要有几日。” 沈星语嘱咐:“让你主子好好将养着,等她好了我再来看她。” 盛如玥的院子靠曹氏的院子近,顾修兄弟三人的主院都挨着,靠在西院一边,顾修最龄年长,他的院子在最前头,顾湛的次之,沈星语又往回折返。 这院子的格局倒是和朝辉院的格局很像,四四方方的院子,灰瓦白墙的照壁,上面勾了一副山居图,青砖铺就的天井,靠墙边一溜做成了花圃,朝辉院的花圃前头是长长的廊芜,这里做的是一只八角亭,亭子里摆了石桌石凳。 原木色的亭子里,摆了几只炭盆,顾湛似乎是在弄烤炙,炭盆上架了一只细丝网面,网面上又摆着肉,被炭火炙烤过的肉香味顺着清风飘过来,陆清栀挺着肚子坐在亭子地上,下面垫着软垫,一只手里是梅枝,嘴唇半含着一片薄薄的羊肉,露出外头一半,身后是一片开的火红的梅林,。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23节 顾湛上身倾过去,再回去身时,陆清栀嘴外头的半片肉已经没了。 沈星语:“!!!” 她绝对没有故意偷看,实在是,她真的没想到,这两人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如此亲热的事。 以至于,她完全没反应过来,竟然直愣愣的看完了人家夫妻情趣! 她一张脸都烧起来,脑子像是被雷劈过的一片空白,脚尖转了方向,下意识就往回走,因为转的太过快,还撞到了身后的绿翘。 绿翘被撞的喊出声,这动静也就惊动了八角亭子里亲密的小夫妻。 沈星语:“……”谁能告诉她,阿迢也就算了,绿翘为什么也傻乎乎的! “是嫂子?” 被偷看到的人比沈星语这个偷看的人还平静,顾湛从容站起身,看着前头背过身的影子问。 脸上的热度一时也没法退下去,但举止可以,沈星语转过身,大家闺女的仪态无可指摘,“二弟,二弟妹。” “嫂子。”陆清栀也喊了一声,然后抬起胳膊,顾湛已经自然的伸过去,将她扶起来。 陆清栀被扶起来,这才走过去,“嫂子还是头一次来我这院子吧,快进来坐客。” 顾湛自然不好和嫂子有过多接触,告辞去了书房。 “叨扰了。”沈星语略颔首。 婢子婆子都被二人遣了下去,陆清栀喊了一声,过了一瞬,才有婢子奉上茶。 “一点小心意。”沈星语递上玉观音:“说来我们是妯娌,你有孕,身子不便,我该早些来看你。” 沈星语和顾修成亲,世家所赠送的礼物都是上品,这些东西,曹氏都给了沈星语充实私库,这尊玉观音就是,白色的净瓷,一丝杂志也无。 谁能拒绝一件纯白干净的观音像,陆清栀笑的眼睛弯弯:“嫂子你太客气了。” 又聊了几句她肚子里的孩子,沈星语自然的将话题转到他们夫妻二人的感情上,“我瞧着二弟对而弟妹颇为敬重,感情甚笃。” 又是显摆丈夫的时候。 “二郎性子温润,和善体贴,不瞒你说,我当初一眼就相中他了。” 想要套一个人的话,最好的方式就是恭维她。 “也是弟妹生的娇媚,我瞧着也是惹人怜呢。” 陆清栀也是清瘦娇弱的长相和气质,但和沈星语又不同。 沈星语偏大家族尊女子的那种端庄优雅,她连撒娇也是凭着儿时哄父母的直觉本能,还是带着那股子矜贵,陆清栀则是那种小家碧玉的我见犹怜,她的娇弱偏成熟女子的魅惑。 陆清栀觉得沈星语有点可怜,嫁进来第一天,差点婢子就被打发了,顾修又是那种冷面活阎王,爬了三千级的台阶,也没捂热顾修的心。 “这些都是有技巧的,你呀,一定要向男人撒娇,男子都吃这套。” 沈星语觉得这话不对,她明明有跟顾修撒娇。 陆清栀一眼看穿她:“你太端庄了,我猜你撒娇都是这样子的,夫君。” 沈星语:“……”不得不说,陆清栀模仿的居然很像。 陆清栀:“你听听这里头的区别。” “夫君。” “夫君。” 沈星语:“……” 一个是略粗的声音,一个是带着儿话音的娇弱声音,沈星语这才明白,原来陆清栀真实的嗓音是另一个样子的! “还有啊……” 沈星语接受的是最正统端庄的大家闺秀教养方式,陆清栀的这些御夫方式让她瞪圆了眼睛,还能这样! 可是……很羞耻啊。 陆清栀又道:“我这都不算什么,你听说月影楼新来的花魁花奴姑娘没?一京都的男人都疯了是的朝那边涌。” 沈星语一想到顾修对自己的冷淡,对比顾湛,同样两兄弟,怎么一个天一个地,她确实有点心动。 被陆清栀鼓动了好几个时辰,沈星语心口热热的,有点跃跃欲试。 从院子里出来,拿了糕点,浩浩荡荡赶去阅微堂。 双瑞守在廊下,新添置的潭嬷嬷是顾修亲自指的,听说是从庄子上调过来的,三十多岁的妇人,黑色夹袄,外头罩了一件水蓝色褙子,头发用一根银簪子干净利落的束着,眉眼沉静,通身都写着能干的气势,沈星语莫名觉得,不会比沉碧差。 “少夫人。” 潭嬷嬷一板一眼的屈膝请安,规矩丝毫不错。 “平身吧,”沈星语亲自去扶,顺手递了一只小金鱼上去:“爷大半时间都在这边,书房是重要之地,劳烦嬷嬷了。” 潭嬷嬷将银子推回去,并不收:“少夫人客气,这些都是老奴的本分。” 沈星语发现了,镇国公府的嬷嬷都很衷心,便没再坚持:“我来给爷送些点心。” 潭嬷嬷:“少夫人稍等,容老奴去通禀一声。” 须臾,沈星语被潭嬷嬷请进了书房,顾修依旧坐在书案前,目光低垂,手中握着一只宣笔,看着像是在写公文。 他专注的样子很好看。 “爷。”沈星语稍微捏了一下嗓子。 “身子好透了?” 他添了笔墨,目光并未抬过来,疑问句,肯定式的收尾,好像没关注到她嗓子的特别。 “好透了。”沈星语说:“阿迢做了点心,爷您累了半天,用一些吧。” “搁那吧。” 清淡无波的声音,沈星语怀疑他是不是敷衍自己,或许压根就不会吃。 尖叫一声:“啊!” “有老鼠!” 话音落下的同时,往顾修怀里扑过去。 顾修却是在听见她尖叫的时候,立刻起身,顺着她目光的方向走了过去,然后……沈星语扑到了椅子上。 ! “老鼠在哪?” 顾修转过身子问。 沈星语有点心虚,只好随意一指:“……就是那边。” 顾修吩咐了一声,双瑞进来仔细顺着那边的方向找,并未找到可以藏匿老鼠的洞穴。 沈星语:“也许是我眼花了?” 潭嬷嬷道:“少夫人应该没怎么见过这东西,老鼠向来是一窝出现的,又擅藏匿,喜深夜啃食东西,这里书籍多,要是咬坏了爷的公文就不好了,不能大意,老奴这就安排人将所有的书整理到外头,将整个院子彻底洒扫检查一遍。” 沈星语:“……” “我一时看花了也是有的,会不会太兴师动众?” 顾修:“叫人来弄吧。” 手里的帕子都搅烂了,“那爷先忙着,我回朝辉院,指派些人过来帮忙。” 顾修略颔首,漫不经心转动扳指,看着她匆忙慌张的离去背影。 沈星语回到朝辉院,羞愤的将自己砸在床上! 像只毛毛虫扭来扭去的,她从没像现在这样丢人过。 恨不得找个地缝能钻进去不出来。 翌日,看到廊下被罚站的丹桂又生出勇气。 “爷,这是阿迢新琢磨出来的点心。” “搁那。” 同昨日一样,他专注的看着手中的公文。 沈星语咬牙,柔柔弱弱走过去,指尖捏着太阳穴,缓缓倒在他怀里。 “怎么了?” 顾修手里还拿着俯钞,两只手抬在半空,人跌坐在他腿上。 “人家有点不舒服。” 沈星语捏着细细的嗓子,目光灼灼看着她。 “嬷嬷,去请大夫来。”某人朝廊下吩咐了一声。 沈星语:“……” “不用请大夫,我就是午膳没怎么吃,休息一下就好了。” 顾修狭长的眼眸意味不明的看着她:“是吗?” 沈星语指尖抬起来在他胸口画圈圈,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嗯。” 顾修:“眼睛也不舒服?” 沈星语:“……没有。” 顾修:“回去歇着,我叫双瑞喊俯医过来。” 沈星语:“……我不用,我” 顾修直接吩咐绿翘:“看着你家主子,这几天都不许她出门,母亲那请安也告假。” 沈星语:“!” “我其实没有不舒服,我爬山的事情,同丹桂无关,是我自己要去爬的,她都罚站了这么多天了,能不能免了?” 顾修点漆一样的眸子幽幽看着她,沈星语被她的目光看的脸颊热起来,爬上两坨浓烈的红。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24节 他的目光太过强势锋利尖锐,在嫁给他之前,沈星语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目光还可以是一支箭,穿透人的心脏。 她慌张的想移开,想到丹桂,又生生忍着,在他的注释下,脸缓缓靠过去。 在即将触到他唇角的一刻,一根指节点在她唇上,“这做派在哪学的?” 沈星语一张脸红透了:“在二弟妹那请教的。” 顾修沉静的语气:“为了给丹桂求情?” 沈星语小脑袋点着,十分乖顺:“爷您就放了她吧?” “啪”一声,沈星语臀上骤然又挨了一下,比上次的力度重了一点,“胆大妄为,该罚。” “这两天老实在朝辉院带着,不许出院门一步。” 男人十分无情! 臀部火辣辣的有点想挠,沈星语忍着没挠,气呼呼的走了。 走了两步又这回来,将点心端起来带走,表达自己的不满。 她不知道,背后,顾修不知想到什么,勾唇笑出声。 朝辉院,沈星语鼓着腮帮子将点心全吃进自己肚子里,心头蹿出火气! 她感觉自己不像顾修的妻子,像是他豢养的宠物,她怀疑他就是故意和自己做对,不饶了丹桂。 深爱一人,一定是也想在情绪上得到同等回馈的。 她就不信,她勾引不到顾修,不能让他爱上自己! 他越是在游戏着,她就越不甘心,患得患失,体面稳重全无,幼稚的像个孩子,一直作弄,非要让他顺着自己,放了丹桂。 “少夫人,这样不好吧?”绿翘看着一身公子装扮的沈星语,心里很慌,她不会像丹桂一样,也要被日日罚站吧。 更何况,青楼这种地方……额,要是被世子爷知道了,她会不会被褪下一层皮? 沈星语安慰她:“放心,王武家的在府上,如今你我都扮成男子样子,我们不暴露身份,你不说我也不说,谁会知道呢?” 绿翘扫一眼她贴在唇上的胡子,觉得也有几分道理,就是……心脏跳的有点快。 应该,不会出事趴? 沈星语表面上看似镇定,其实心里头也慌,她这辈子也没干过这么出格的事。 粟圣公俯知书达理,温柔娴静的沈大姑娘,一遇上顾修,体统规矩全崩塌。 她就是想任性。 “这位公子瞧着面生,是头一次来咱们月影楼吗?” 这龟奴谄媚着走上来,离的有点近,沈星语很不习惯陌生男人的气息,觉得很难闻,不像顾修,他身上的气息总是干净凛冽的,往边上退一步,咳一声,粗着嗓子,“是,听说你们这的花魁花奴姑娘很美丽。” “来这的都是冲着花奴姑娘来的,只是这价钱……” 龟奴两指摩挲,做了银子的手势。 沈星语递了一只银锞子过去。 龟奴笑眯眯做了个请的姿势,“公子里头请。” 老鸨是个中年妇人,头上簪一朵艳丽的牡丹花,眼神精明。 “花奴姑娘是咱们月影楼的头牌,是雅妓,只卖艺不卖身,戌时的时候,会有一场表演,十两银子看一场。” 沈星语:“能不能通融一下,我想单独见花奴姑娘,可以吗?” 老鸨:“要见花奴姑娘,在表演之后有竞价,价高者可以私下约见一次,一盏茶的时间,一百两起拍,都是这个规矩。” 沈星语只好老老实实交银子,又花重金选了个定好的包厢,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到楼下的地方。 老鸨又问:“我们花奴姑娘卖艺不卖身,公子可要先叫些姑娘作陪?” 来都来了,自然也想见识一翻:“可以。” “姑娘们,出来见客拉!” 少顷,一群姑娘涌进来,穿的都有些轻薄,一件绣花肚兜,外面罩一层轻纱,雪白的肌肤,圆润的肩膀若影若现,穿的比她寝衣还少! 但……她可耻的觉得有点好看。 沈星语认真扫视了一翻,给自己点了两个,一个看着文静凄美,一个看着热烈如火。 “奴家贱名书娴。”文静的说。 “奴家贱民红昭。”热烈的说。 “坐吧。”沈星语粗着嗓子说。 “公子。” 热烈的红昭上来就攀着沈星语的脖颈,弱柳拂风的靠过来,沈星语惊的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站到一边。 那速度和老鼠见到猫差不多。 一瞬间,包厢里的三个人都愣住了。 “公子?”红昭还保持着双手攀在空中的姿势,委屈巴巴的看着沈星语,泪珠子掉下来,“可是奴家做错了何事?” 眼泪说来就来啊! 幽幽怨怨的嗔怨的眼神,沈星语感觉自己做了天怒人怨的事。 原来男人都是这种心态? “你好好坐回去。”沈星语一指椅子。 “公子是第一回 来青楼?” 文静的书娴提起酒壶给沈星语倒了一杯酒。 沈星语干笑:“家中内子管的严,不常来。” “我说公子怎生的如此害羞。”红昭笑起来,刚刚的哀怨一扫而空。 书娴打量了一下沈星语,蓝色的长袖光袍,领口和袖口各滚了一圈白边,身量清瘦,较之一般男子,身量也矮。 高龄的衣衫,脖颈遮了,这张脸清秀斯文,看着像是还未及弱冠的,书娴从未见过一个男子的脸,比女子还要柔美。 这便是男生女相? 书娴道:“公子年岁看着小,内子管的严并非什么坏事,青楼这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公子不来是好事。” 沈星语很领她的情:“多谢书娴姑娘箴言。” 书娴还是头一次听恩客致谢的,怔了一下,“公子教养极好,想来家中家教也是极严格的,这青楼,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沈星语早就给自己编好了理由道:“实不相瞒,我来这地方,是有些缘故,我有一姐姐,前些时日刚嫁了人,夫君他……” “姐夫性子颇为冷淡,姐姐日子过的忐忑,我心中不忍,想来这讨教一下,女子怎样才能讨夫君欢心。” 红昭:“公子您这就是问对人了,我来教您姐姐几招,不瞒您说,男人啊,都一个样,喜欢浪的,只要您姐姐” “闭嘴!” 书娴嗤了红昭:“公子,莫要听她瞎说,公子衣着不凡,公子的姐姐必然也是体面人,有些下作事情我们能做,公子的姐姐不能做。” 红昭被嗤的一张脸愤愤然。 书娴这才又看向沈星语道:“公子来错地方,也问错人了,青楼的男子来寻欢,女子逢场作戏,这里乐子有,情义却绝没有,爱重更是虚妄。” “公子万不可让你姐姐走上歪路,若是给夫君留下个轻浮的印象,反倒要坏事。” 沈星语有些遗憾:“姑娘颇有见地,瞧着像是读过诗书道理的。” 书娴语气平静:“公子过誉了,不过是个卖笑的,多吃了几碗饭,谈不上诗书道理。” 沈星语觉得她背后一定有故事:“姑娘未免太过菲薄,有恩客才有卖笑的,谁也不比谁低。” 书娴:“公子教养当真是极好的。” “可惜书娴并不能帮上公子的忙,若说驭人,或许花奴姑娘处能有些借鉴。” “公子不妨看看。” 管弦丝竹狰然响起,选本喧闹的大堂霎时安静下来,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花奴姑娘来了!” 只见一袭白纱如似银河倾泻而下,一白衣轻纱女子扯着一块白布翩然而下,缓缓落到舞台中央,腰肢清瘦,饱满的地方又圆润,面上覆着一层白纱,琼鼻玉唇朦胧,一双桃花眼露在外面,显的尤为漂亮。 舞姿灵动如飞燕,绚丽的裙摆旖旎如浪花翻飞,一举手一投足活泼俏丽,面纱上的一双眼睛像是会说话是的,灵动钩人。 管弦丝竹渐渐消弭,最后一截水袖如云霞落地,花奴姑娘美丽的眼睛施施然如燕过潭水,轻轻一掠,腰肢翩然一施礼,一个字未曾留下,一手拽着水袖,犹如仙子乘云而去。 昏黄的烛火像是勾勒了一个不真实的梦,仙子乘风而来,做一支舞,又翩然而去。 一众看客跟随着那截水袖,一直看着花奴姑娘进了厢房,门被合上,连一丝影子也看不见。 “啊!” “花奴姑娘!” 下面的客观都要哭了,叫喊着。 在这片叫喊声中,一头珠翠的老鸨上了舞台:“各位公子莫急,若是还想见花奴姑娘,可以参加竞拍,老规矩,一百两银子起拍,出家最高者,可以同花奴姑娘私下会面,饮一盏茶。” “现在开始。” “我出一百一十俩。” “我出一百五十两。” “二百两。” “六百两。” 沈星语咋舌,一盏茶六百两,这些人莫不是疯了! 想到顾修给自己的两万俩私房,好像她也出的起,“一千两。” 说别人是疯子的沈星语,现在在他们的眼里也成了疯子。 “一千两,还有人加价吗?”老鸨问。 “一千两一次。”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25节 “一千两两次。” “一千一百两。”有个穿紫衣的公子咬着牙加价。 “一千一百零一两。” 有人继续跟着加价,加一两这个东西,纯粹是恶心人,这明显是挑事,喝一杯茶一千两,这个已经是沈星语的极限,她可不想当这个冤大头,这钱用来买点珠翠不好吗? 书娴刚刚的话点破了她,她这一趟收获已经够了,不想当这个冤大头。 留给这些男人们去争吧。 起身出了包厢,竞价声和起哄声响在耳边,沈星语目不斜视走下楼梯。 “艹你妈的,你是不是有病!” “你他妈的才是有病!” 竞价的其中一人被惹怒,一攥着拳头就砸过去,那男子被跌到台阶上,脸正好杵着沈星语的绣鞋。 沈星语:“……” “艹!” “给我揍!” 男人扶着脸起来又打回去,两边都有小厮,也涌入战局,有人浑水摸鱼,看谁不顺眼的也揍起来。 沈星语只想赶快走,贴着边边,眼看着都要出去了,又一个人被踹翻了砸到她面前,正好横在她面前,有人嘭的一声将大门关上,后面楼梯也有人。 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反正就是乱成了一锅粥,胳膊腿乱飞,沈星语和绿翘所幸人小,躬着腰勉强在拐角一只桌子下面找到了避身之所。 人脑子打出了狗脑子,啊啊啊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把衙役给招来了! 之后是衙差统计伤员,询问现场之类的,沈星语不想掺和进去,一直和绿翘蹲在桌子底下。 “袁大人,都弄清楚了。”一个衙役向上司报告。 沈星语松了一口气,总算能走了,就看见一双高邦黑靴在一堆凌乱的大堂转了一圈,脚尖忽的转了方向,朝她们这个方向走过来。 沈星语以为自己暴露了,一颗心提起来,所幸,这双靴子只是停在桌子面前。 这人的靴子动了两下,看着像是要走了,沈星语刚吁一口气,下一刻,这人腿折叠着蹲下来,沈星语对上一张长型的脸。 “呦呵,这里还藏了两个。” 沈星语可不想去大牢里转一圈:“……我没打架,就是路过。” “没打架你藏起来做什么?” 沈星语:“……怕被连累。” “出来!” 沈星语从桌子底下爬出来,“这位大人,我真没打架!你看我这身上,干干净净的,一点泥印子也没有。” “他打了,我被他踹了一脚。” 黑衣纨绔一眼认出沈星语就是一口将价钱加到一千两的人,立刻攀咬上,能多拉一个就拉一个。 “这人打了。” “我这里就是被他给踹的。” 这些人竟然明目张胆的乱污咬,沈星语好气:“大人,他们撒谎,我真的没有参与,你看我这身板,要真参与了打架,伤势肯定比他们重,我和我奴仆的身上却是干干净净的。” 袁心打量了一眼,目光停在她不辩雌雄的脸上:“小小年纪就不学好,逛青楼,能是什么好人!” “带走!” 沈星语:“!” 她有种喝凉水都塞牙的感觉。 绿翘差点晕过去,好在被沈星语眼疾手快扶住。 压低声音安抚她:“应该没事,大抵就是晚些回去。” 一盏茶的时间,沈星语和这群闹事者就被转移到了大理寺,之后所有人排队到一个做文书记录的官员那里逐个陈述案情,想来是要根据损失商量赔钱什么之类的。 “大人。” “大人。” “出了何事?” 冷硬的声音,是水珠落玉盘的清脆质感。 沈星语被这声音听的头皮发麻,忍着不让自己抬头,余光感觉到周边人的目光都看过去,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个时候,脑袋不动才突出! 缓缓抬起头,顾修照旧一件黑色外袍,革带将腰肢掐的劲瘦,头发用玉弁整齐的束在头顶,好像是外出才归来,腰间跨了一柄宽刀。 刀裁的五官,本就冷硬的气质,这会子愈加高深莫测。 沈星语心跳漏了漏,放轻脚步,无声往后头走了两步,借着男子挡住自己的身型。 “在月影楼,争着竞拍花奴姑娘打起来了,这个月的第五起了,红颜祸水啊!”文书禀报到。 “月影楼?” “花奴?” 顾修淡淡的疑惑问声都像一把锤子砸在沈星语心上,自己嘴上贴了胡子,又变了男装,人又多,不一定能认出自己吧? 头又垂的低了些。 “是啊,花魁,最近很火,喝一杯茶就要上千两。”文书调侃。 “将他提出来,这个案子我来审。” 心脏重重跌下去,沈星语抬起头,烛火勾着一截修长的指节,笔挺的指着她的脑袋。 文书很费解:“这只是个小案子,大人何故要审这个人?” 顾修:“重刑犯。” “我亲自审。” 沈星语“……” 第25章 “我亲自审。” 顾修的声音落下, 紧跟着响起一道女子的柔弱声音:“公子。”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廊芜下立着一妙龄一女,水蓝色轻纱勾勒出曼妙身姿, 手臂轻挽素色批帛,玉璧若影若现, 鬓边一只流苏坠子贴着面颊坠下来。 莲步款款走过来,停在沈星语面前,美眸含着盈盈水光,上下将面前的人打量了一遍:“公子,您无事吧?” 声音婉转,语态关切, 十分像关切情郎。 沈星语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算是有事,还是没事。 但是,书娴姑娘为什么会跑来这里? “应该是无事吧, 你来这是?” 书娴道:“奴家以为您已经走了, 不知您掺和进了这打架的案子, 一听闻您也被牵连进来,想来您需要保人, 便过来相看。” 沈星语:“书娴姑娘有心了。” 书娴走的有点近,顾修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一翻, 拇指砖都着手上的扳指:“还挺熟悉。” 沈星语摇头:“没有!” 书娴的声音比她大:“大人,我和这位公子是老相识了,他是我的恩客,我最是知晓他, 从来秉公守法, 不曾掺和进今晚的打杂。” “大人您就放了她吧。” 顾修拇指在在玉扳指上敲击三下,“老相好。” 这冰冷的声音砸进耳里, 沈星语心尖直发颤:“不是您想的那样。” “公子,”书娴身子靠过去,抱着沈星语的腰肢:“公子,奴知道自己身份低贱,您不想让人知晓同我的这场情分,只是如今大人对您有误解,您就别瞒着了,咱们早些离开这里。” 书娴又看近她耳边,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腹语道:“公子,这刑部大牢不是什么好地方,先出去要紧。” 顾修的目光落在她被人抱着的腰肢上,晦暗不明。 被顾修的目光圈着,沈星语脑门上都是薄汗,再误会下去,书娴姑娘怕是要被砍了,拿开她的手:“书娴姑娘,你的心意我领了,我不会有事,你先回去吧,改日我亲自上门致谢。” 说着,跑到顾修面前:“大人,我们去审案子吧。” 顾修一身深色官府,腰间配着的刀很大,冷冰冰的淡漠神色,比这大理寺都恐怖。 书娴感觉沈星语似乎很怕这个人,但这个人,似乎的确不好说话,眼眸中全是担忧,不知她是不是落了什么把柄在这位大人手上。 咬牙走过去,“这位大人,能否借一步说话?” 见顾修不动,又补一句:“是关于这位公子的。” 顾修扫一眼沈星语,沉沉看了一瞬,终是抬脚走了两步。 书娴放柔了声音,眼波流转:“这位大人,那位公子真的是一位至纯至善之人,若是您能放了她,大人想对奴家做什么都可以。” “不必了。” 顾修没了听下去的兴致,脚尖转了方向,“过来。” 沈星语脑袋一个激灵,就听见他杀伐果决的狠厉声音:“重刑犯!” “受审。” 沈星语:“!” 顾修脚尖转了方向,在前头走。 油灯挂在壁墙上,青色的挺括石阶往下延伸,幽暗闭塞的压抑感扑面而来,森寒的冷意渗的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凄惨的叫声震在墙壁上荡出回响。 好像是有犯人在受审,看着像是往监牢去。 “重刑犯”沈星语腿都发软,耳膜被凄厉的叫声环绕在耳膜,胆子都要吓破了,偏眼前头的男人大步流星,已经离她十来个台阶。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26节 他不会是跟自己认真的趴? 咬咬牙,小跑着追上去,拽着他的衣袖。 男人好像没察觉到衣袖被她拽着是的,没拍开,也没有多余的反应,缎面靴子连个停顿也没有,大长腿依旧走的很快,端的是公事公办的陌生人架势。 沈星语一颗心七上八下。 下完宽长的阶梯,顾修“嘭”的一声,一脚踹开一只破旧的木门。 “进去。”冷冰冰一声。 沈星语撇着嘴巴,慢吞吞走进去。 各种不认识的锋利刑具泛着冷幽幽的银光,沈星语不太看的出这些刑具的用法,只认识像十字架,皮鞭这些常见的,空气中泛着一股子恶臭的血腥味,地上铺了厚厚的稻草,有血迹干涸在里头,因为在地表之下,到处都泛着潮气,阴风嗖嗖。 妥妥的人间地狱。 “嘭”的一声,沈星语惊的心脏一跳,是顾修将牢门关了起来。 咣当几声,他还用铁链缠上三圈给锁上了! 他这是要跟自己同归于尽? 沈星语九分的胆子,只剩三分了! “姓名。” 顾修坐到审讯官的椅子上,拿起笔墨,头也不抬。 光是声音,沈星语都听出一股子凶狠,心很慌乱,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手里的帕子都要搅烂了,“我……我叫什么?” “……我叫张五?” 惊堂木拍在桌上,“咣”的一声。 “依我朝律法,对朝廷命官撒谎,受鞭刑,一句谎话一鞭子。” 沈星语:“……” “咦!”牢房走廊上,路过提审犯人的袁心大人吓了一大跳! 他们家世子大人可真狠呀,那样一个模样清秀的小少年,逛个青楼而已,也下的去这样的手。 “看看咱们顾大人,这点子小案子都亲自过问,难怪人家如此得圣上重用,统领三个衙门呢,你们啊,都学着点,每一桩案子都用心查,不要抱怨,迟早会有出头之日。” 属下们深以为然:“是啊,顾大人就是咱们的榜样。” “属下这就去提审犯人。” - 顾修薄唇又吐出两个字:“姓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星语只想早点走出这个鬼地方,嗓子都带了哽咽了:“镇国公府世子妃,顾沈氏。” 顾修:“性别。” “女。” 顾修搁了笔,抬起头,目光落在她唇上的胡子:“女?” 沈星语抖着手把嘴巴上的胡子给拽了。 顾修:“怎么证明你是女子?” 沈星语咬牙,将头发挽发的玉簪抽了出来,缎子是的长发瞬间倾泻下来,铺在腰际。 羊脂白玉一样的美人颜色,眼中蒙着一层泪雾,要掉不掉的泪珠子挂在眼尾,凄凄哀哀的美眸惊慌的瞪着他,贝齿咬着的唇瓣轻颤,在这破败腥臭的牢房里,像一株娉婷水仙落在山野残垣。 凄楚的美,勾出人心底最扭曲的暗,想折断在掌心,吮吸鲜美的汁液。 顾修曲着的指尖漫不经心敲着:“看不出来。” 沈星语:“……” 她是不是女人,他不知道! 她移步走过去,靠近他。 顾修看着她的眼睛说:“区别不大。” 沈星语:“!” 他这是嫌她的身材不够圆润吗,每次同房的时候,他也没客气。 “也够您的手用的。” 顾修:“我看你是胆子肥了!” 他长臂一伸,将人捞住。 他修长的直接一钩,衿带滑落,这里又黑又冷,连个窗户也没有,刑具阴森森,沈星语感觉自己像是进了个坟墓,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摁住他的手,“你带我走吧,这里好吓人。” 男人的目光自下而上一路略过平坦的平地,不点自红的唇,琼鼻子,漂亮的杏眼里满是慌张,又哀怨的祈求,像是在控诉他的不体贴。 这柔弱美态怜人,偏生又穿在一件小公子的衣服里,雌雄莫辨,别有一翻韵味。 少女的慌张,像惊慌的小鹿,误入人间,柔弱惹人怜的瑟瑟模样,看着太好欺负,钩起人心底最深处的心魔。 想往死了的欺负她。 男人便这么做了。 “爷。”她惊慌的摁住衣衫,脸都气红了:“这是监牢,您做什么呀?” 她又不是那些妓子玩意,几上好歹是在卧房,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也不是急色的人,何苦非要在这里。 他一定是故意跟她做对。 “本官验证一下你有没有撒谎。” 指尖沿着脊柱往下一钩,轻松解开束缚,掌心躬成龟壳,沈星语一张脸红透了,她的尺寸,他何时不知了。 沈星语以为这样就能放了自己,没成想,这人的手又探了别处,“你!” 美眸在剜他了。 “流氓!” “您到底要做什么。” 男人看着她眼底的微红,轻佻一笑,“用刑。” 沈星语:“……” “书娴是为了救我才那样说的,我没有……” 后面的话,都被舌头抵了回去。 这牢房阴森诡谲,连个像样的床也没有,沈星语头一次知道,原来还可以这样。 不知这里审过多少人,刑具上凝着不知是谁的血,早就凝成了暗红色,或许还待在监牢里,也许已经死了,成了枯骨,冷硬的黑色墙皮,身后的墙上只一盏尾指长的微弱油灯,屋子里笼着深重的夜色,越往里头去,越黑,像小时候一个人走在夜色里,背后有鬼怪在追,她拼命朝家的方向奔赴。 冷意渗在骨髓里,这房间阴冷,泛着死气,这屋子太暗了,放大人的感官,暗黑吸纳着丑陋和肮脏,尾椎上攀爬着恐惧。 她很害怕。 绝境里的人,会全身心放大对强者的依赖,如溺水的人死死抱住浮木,雪地里的人愿意在火中埋葬。 她慌张的抓着他的手臂,如坠崖的人抓住藤蔓,鱼儿贪恋着水,迷恋他的温热。 午夜的深海,浪潮猛烈冲击焦石卷起巨浪。 海水中升起一座火山,滋烈的火焰,冰冷的海水,滋拉在一起,化成滚烫的岩浆。 如果一定要用词形容她此刻的样子,那便是颜色生香。 是清晨草叶上剔透的露珠,盛夏白瓷里的樱桃冰碗,仲夏雨夜中青翠欲滴的雨。 她浑身的血液像是千军万马奔腾,破旧的简陋木门看着并不隔音,痛苦的压着,目光抬起来,男人神色照旧冷峻平静。 哦。 她早已暴风骤雨,他却还是终年恒温的水。 她早已完完全全是他,他却还是像风捕捉不定。 凭什么呢? 她锋利的小尖牙狠狠的咬下去,撕破了皮,铁锈味的猩红渗出来,溢在唇齿间,她舌尖卷着唇瓣,和着口水和他的体温吞咽下去,血原来是这种滋味。 尖牙捻着皮肉来回碾轧,腮帮子鼓出青筋。 她咬的狠,他惩罚的凶。 天堂和地狱只有一墙之隔,不知响起谁的惨叫,震破耳膜。 是战斗的欢乐。 浪潮和海燕争鸣。 雷声轰隆,狂风卷浪潮,汹涌的争斗反复卷出一层层巨浪翻腾,最终,海燕的尖喙将浪潮击碎成尘雾碎末。 一切归于平静,她像是喝了醉酒一样,面颊泛着红色的晕痕,像一滩泥一样靠着他,发着颤的指尖抚摸密密的红点子,是她唇的形状。 “胆子渐长。”他给她整理着衣衫说。 同激烈过去的,一并还有她的勇气,她糯声:“刚刚一时吃了熊心豹子胆。” “现在呢?” 男人指节扣着她的下巴,让她被迫仰视他,眉眼中有疏解后的惬意,指节触感温热,那股子站在山尖的压势依旧强劲,叫人生畏。 他这样的男人,注定是站在高处,漫不经心睥睨着你的。 短暂的在欲海里游过一瞬,再穿上衣衫,又是高高在上的。 她给他办服气了,糯声: “我错了。” 乖顺的像小猫,男人有点满意:“去月影楼做什么?” “我听说……“反正她在他这一向没有自尊,“花奴姑娘很漂亮…” “你有逛青楼的嗜好?”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27节 “没有!”沈星语捂着脸,“我第一次去,就是听说她……跳舞很漂亮。” 隔着手指,她都感觉到目光落在她脸上的热意。 想到书娴,又将手放下来,“爷,您不要同书娴计较,她大概就是怕我卷入案子里,我改日同她说清楚就行了。” 顾修:'“你还敢去青楼?” “我不去!”沈星语立刻解释:“我让绿翘去说一声就好了。” 顾修沉默,好像心情看着还不错,沈星语觉得他这是同意的意思。 又借机问:“能不能饶了丹桂?” “不能。”他的声音立刻比之前冷了两个度。 “怎么样才能饶了丹桂?” “看你表现。” 顾修卷起她袍子,将她一截里衣撕了下来,擦拭干净,给扔到了火炉里,屋子里瞬间有布烧着的焦味,刺鼻的糊味瞬间冲淡了空气中的靡丽味道。 世子大人可真细节。 “为什么是撕我的衣服?” 顾修拿起黑色的长披风重新折返回来:“我还要见人。” 沈星语:“……那我走出也要碰上人的。” “你还能见人?” 她脸像熟透的樱桃,眼睛湿漉漉的,艳若桃李,鬓发凌乱,腿酸软打摆,浑身上下透着被人欺负狠了的模样,男人一点也没有作为始作俑者的愧疚,漫不经心泛着眼皮看过来揶揄。 沈星语:“!” 羞臊的咬着唇瓣,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顾修将黑色披风从头上罩下去,拦腰将她抱起来,沈星语想起来:“还有绿翘。” “你惦记的人道是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要再出声。” 厚实的鹤裳披风罩在身上,隔绝了外头的光和视线,贴在身上暖融融的,上面还沾着他的松木尾调清香。 顾修单之手打开锁,又打开门,抱着沈星语直接出牢房,转角上个台阶,出去就可以直接打马回镇国公俯。 袁心带着两个下属,转角看见顾修从牢房里出来,怀里……好抱着个人,被披风罩的严严实实的。 瞳孔缩了一下,快速反应过来,背过身,命令两个下属:“你们现在立刻转身出去,通知所有人,从这里到门口,这条路上不许人经过,我有事。” 看着两个下属立刻转过身回去,袁心迎上去。 “弄死了?” 他家大人是不是有点太心黑了,这小公子也是够倒霉的,怎么逛个青楼而已,就被弄死了呢。 顾修淡声:“嗯。” 他家大人也不是滥杀无辜之人,怎么就将人弄死了? 袁心心中都是不解,一想到自家主子的为人,这人肯定不止狂青楼,看来还真是重型犯。 袁心两只粗圆的膀子伸过去:“化·尸这种晦气粗活还是我去干。” 鹤裳下的沈星语:“……” 顾修往后退了一步,避开袁心的手:“不必。” 袁心:“大人您就放心,我保证他一根毛都不剩。” 沈星语:“!”这都是什么魔鬼下属! 顾修:“不必,我自己去化。” 沈星语:“……” 袁心摸摸鼻梁,总觉得他家大人有点怪怪的,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抬脚去了牢房,没有任何用刑的痕迹,地上连新鲜的血也没有,他家大人是怎么弄死的人? 看来是毒药。 顾修抱着沈星语一路畅通无阻的出来,去车棚选了辆马车,将沈星语放进去。 “你们大理寺……怎么还有化·尸这种事?” 怎么那个心腹连问也不问。 顾修撩起眼皮看她:“大概是因为我经常杀人,你可别惹恼我。” 沈星语:“……” “你坏死了!” “干嘛拿这种事吓我,我才不信你会滥杀无辜。” 顾修:“你如何确定我是吓唬你的?也许我说的是真的。” 沈星语:“靠□□约束出来的下属或许的确会听话,但不会忠心,刚刚那个下属连原因都不问就要帮你收拾摊子,显然不是惧怕,是忠心,能让下属折服之人,人品自然过硬。” 顾修目光在他眼睛上看了一瞬才移开。 “这误会会不会弄大了?那位大人会不会说出去什么?”沈星语担忧的问。 顾修:“不会。” 又恢复成两个字。 沈星语撅着嘴巴,想想也是,顾修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纵容副手有异心,瞧着很衷心。 顾修折返进去,很快,绿翘也出来,上了马车。 绿翘别说受审了,连个问话的文书也没登记,一直在厢房坐着,沈星语这才放心,又嘱咐她,明日去月影楼一趟,告知书娴自己已经无事,让她不必担忧。 顾修也没喊车夫,亲自架了马车。 前头,一对人马带了甲卫过来,领头的人骑的是汗血宝马,认出顾修,勒了马放慢速度并行,“顾大人。” 来人是东宫太子唐冕。 “殿下安。” 顾修勒了马,刚从马车上跳下来,太子一只手伸过来,摁住他的肩,“顾世子不必多礼。” “你才新婚大喜,上次特意宴请,奈何你新妇又病了,明日是小年夜,无论如何,必得同新妇一道来东宫。” 顾修:“殿下有心。” 太子目光朝马车里觑了一眼:“这马车里何人,还劳你亲自驾车?” 车内,沈星语将他们的对话听的清楚,听闻是太子,又问起了自己,心中一紧,犹豫着自己是不是应该顶着这样一副不整的仪容见客,听见顾修道: “一个重型犯。” “是吗,”太子好想被勾起一丝兴致,伸手过去要掀轿帘:“是何人。” “兹事体大,须得保密,还请殿下见谅。” 太子便将手缩回来:“那顾大人快去忙公务吧。” 接着是顾修的告辞声,沈星语心中松了一口气。 这回马车平稳回到顾俯,只是,人倒霉起来,连喝水都塞牙。 顾修抱着沈星语绕过照壁,曹氏被刘冲家的扶着遛弯,迎面而来,自家这长媳漏液归来,被儿子抱在手上,衣衫形容不整。 曹氏沉沉的目光先是看了下儿子,之后又落在被打横抱着的儿媳脸上,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沈星语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曹氏怎么说也是自己的长辈,忍着羞耻,她挣扎着想下来给曹氏请安。 没有曹氏站着,儿媳妇被夫君抱着的道理。 世子大人却摁住她,波澜不惊,平静无波道:“带沈氏去醉仙居用膳,她一时贪杯,这会子站不稳了。” 这就是不让她请安了。 沈星语:“!” 神用膳! 到底是谁贪! 第26章 为了配合自己饮酒的人设, 沈星语立刻醉酒“咳”了几声,这才道:“母亲,儿媳失礼了。” 绿翘亦慌张的屈膝, 曹氏扫一眼她束在头顶的男子发饰,衣着, 唇角扯了扯:“既是醉了,快些回去吧。” 又吩咐绿翘:“你也走吧。” 绿翘松了一口气,抬脚大步跟上顾修的步伐。 “少夫人有些过于不成体统了。”刘冲家的道:“老奴想到她以前刚来时候的乖巧听话,看着柔柔弱弱的” “如今她有靠山,我又能耐她如何。” 曹氏勾勾唇的自嘲,她没想到, 她堂堂三品侍郎的嫡亲女儿,年轻时高嫁了镇国公府,在一众闺秀中, 就她嫁的最好, 那时候, 谁不羡慕她? 里子里头,自己这一生, 年轻时要看小妾眼色,后来丈夫认穿了小妾的真面目, 后悔了,收拢了心。 小妾落败,她整个人反而空了,再提不起恩爱兴致。 俩人之间始终隔着一条裂缝。 夫妻不成夫妻, 母子也不成母子。 如今熬成婆, 又要看儿子儿媳妇的脸色。 真是一辈子也没痛快过。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28节 “大概,我这辈子就是这个命吧。” 刘冲家的扫见她黑发间的白发, 心中痛惜,她很清楚,她家夫人也不是那种作践人的人,这样说,并不是想要作践沈星语。 只是不甘。 当年的事,夫人明明是受害者,她亲眼见证了她当年的煎熬,怎么就落的这般下场。 “夫人,世子爷心里还是念着您的,父母难当,迟早有一天,会明白您的。” “但愿吧。” 曹氏也没了什么遛弯的心思,“回吧。” - 沈星语心中不安,哪有人做儿媳妇是这样的,更何况,曹氏近日对她格外照佛。 这次生病一好,清晨去请安还问了自己的喜好,今日早晨,瓜果点心,有好几样都是自己的喜好。 “这样不合适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母亲会生气的。” 顾修:“我说合适便合适。” 沈星语:“……”这就是权臣的气势吗? 下属忠心耿耿,太子礼让三分,连母亲也无需顾虑。 沈星语道:“那我明日早些去给母亲请安,你可知母亲有什么喜好?” 顾修将她往上颠了颠:“同平常一样便好,不必扮那些母慈子孝,面子上过的去就行,新柠那里也不必忍着,若她不敬,你也可管教。” “她若是有为难你的地方,你只管推到我身上。” 世人对妻子的要求都是,将丈夫的父母当成自己的父母照顾,丈夫的兄弟姊妹就是自己的兄弟姊妹,这才是贤妻。 她的丈夫竟然说,同她母亲面子上过的去就行! 还可以收拾她妹妹。 沈星语感受到一种偏爱,唇角翘起来,感觉脖颈和腿弯下的手臂坚韧可靠。 她脖颈以他的手臂倒锤往后仰,天空是一片深瓦蓝的黑,明月近乎于圆盘,星星闪烁,浓重树荫铺陈着诡异的黑暗,延宕着寂静,却是她心中的晴明。 她失去的家,他是不是又给了自己一个? 脸颊小猫儿是的蹭他。 - 阿迢垫着脚尖,巴巴伸着脑袋,心情比这夜色更沉,恨自己不能说话,不能陪沈星语出去办事。 手里的帕子都快搅烂了,没等来沈星语,怎么好像是世子爷? 心中一紧,紧接着,又看见世子爷怀里好像抱着个人? 长发披散下来,好像是个女子,而顾修身后,那不正是女扮男装的绿翘吗? 他怀里抱的不会是她家姑娘吧? 阿迢觉得不太可能,世子爷可一向对他家姑娘都很冷淡的,只有需要同房的时候才会来朝辉院。 要是知道她家主子去逛青楼那种污秽场所,劈了沈星语的心都有趴! 还能抱着她回来? 不会是被打断腿了吧? 阿迢脑子嗡嗡的,各种离谱的可能性在脑子里飞速略过,自己把自己吓的腿都软了,待走近,发现还真是沈星语,一颗心就提起来,往她腿上瞟去。 还好,没有血迹,不像是被打断的样子。 “阿迢,有饭吗?”沈星语有气无力的问。 “有。”阿迢打了手势,丹桂去摆饭。 阿迢仗着顾修不懂哑语,直接打哑语姿势问:“你这不是被揍的不能走路了吧?” 沈星语:“……”虽然不是揍的,但确实他也是罪魁祸首。 反正顾修也看不懂哑语手势,给她回:“我没事,就是累的。” “以后你找夫君,千万不要找武夫,我给你找个读书的文人。” 阿迢很苦恼:“你就别惦记我了,你这每回都累成这样,以后可怎么办?” 沈星语:“好在他脸还能看,我还没见过谁的脸比他好的。” 在这点上,阿迢道是同意,世子爷的确长的很俊美,就是,如果不总是绷着脸就好了。 “要是他能多笑笑就好了。” 沈星语:“他面瘫。” 顾修眉头皱了皱,“你在说什么?” 沈星语:“……我跟阿迢说,您的这身官服很威风。” 顾修指尖敲了敲手上的扳指,没说话。 用罢了晚膳,顾修照旧离开,回到书房,吩咐潭嬷嬷:“明日找个手语老师。” 潭嬷嬷:“是要翻译还是有谁要学?” 顾修翻着俯钞:“我学。” 潭嬷嬷在脑子里过滤了一遍熟实的人:“倒是有个熟实的,庄子上的,明日老奴派人去接过来,明儿个晚上便可以开始。” - 另一边,沈星语已经有点习惯他不宿在朝辉院这件事,虽然不知道他为何坚持同自己分房,但排斥情绪倒也没之前那么强烈了。 顾修一走,忍着双腿的酸痛,坐到书案前抄一份经书。 阿迢感觉她累的眼皮都是耷拉着的,给她打哑语问:“为什么这么晚还要抄写经书?明天再写不行吗?” 这一个晚上太过刺激,沈星语确实精神不济,打了个呵欠,“我这是给婆婆大人抄的。” 想起刚刚的事情,沈星语心里还是甜滋滋的。 “刚刚回来的路上,遇见母亲了,我想给母亲请安,爷把我摁住了,他还说,”少女柔夷撑在下巴,眼眸里盛满了星光,“以后和母亲,面子上过的去就行了。” “如果新柠再欺负我,我还可以教训她。” 阿迢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世子爷对您好好啊!” “是啊是啊,”沈星语歪着脑袋笑:“他这个人,看着外冷其实内热呢。” 阿迢不解,脑袋趴在桌子上:“世子爷都这样说了,你还漏液抄经书干嘛?” “傻丫头。” 沈星语宣笔伸过去,在她圆润的鼻尖上涂了一点黑点。 “爷对我好,我也要对他好呀。” 世界上,谁会不期待母爱呢? 曹氏这会子恐怕应该已经觉得她狗仗人势了,她得在曹氏入睡之前赶紧将这经书抄给她。 沈星语拍拍脸,添了笔墨,低头抄经书,花枝灯的影子折一半在脸上,花影荡漾,一缕碎发不知何时落下来,贴在唇角。 眼皮上有疲惫的明显困意,为了清醒,她勾了发尾含入嘴中,鼓着腮帮子,总算清醒了一些。 女人是一粒种子,你给她一点点阳光和水分,她会还你一片脆嫩的葳蕤绿原。 反过来,她也可以是一只火·药,委屈和心酸是硝·酸·钾,木炭,硫·磺,平日里寂寂无闻,遇到一捧叫做机缘的火,她会迅速燃烧起来,砰然炸裂释放出高温,将一切灼烧成灰烬。 可惜,世上大多数男人庸人俗目,窥不见种子里的勃勃生机,生生将春种埋成炸·药,错失一片绿原而不自知。 沈星语这篇经文,终于在曹氏入睡前赶了出来。 丹桂成功在落锁之前将经书捧给了刘冲家的。 “朝辉院送过来的?”曹氏已经洗漱完毕,身上穿了一件素淡颜色的寝衣。 她有儿子傍身,有正室地位,受人尊崇,到了这个年纪,顾从直宿在她房中倒是一种负担,厚重的呼噜声,沉重的胳膊,都是叨扰她睡眠的因素。 早些年便亲自挑选了两个性子文静,不生事的妾室,大部分都让两个妾室侍候顾从直,初一十五来做做样子,彰显她这个正室的地位,一人一床蚕丝棉被,聊几句不闲不痒的天,各自睡去。 今晚即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自然是她一人。 规整的簪花小楷,腕力虚浮,是沈星语的字迹,看着像是在精力不太好的样子下写的,墨迹还未完全干涸。 看着像是新写的。 刘冲家的道:“少夫人指挥丹桂送过来的,说是少夫人抄了给您祈福用的。” 这听着像是因为刚刚的事情在致歉。 曹氏一页页翻看下来,发现她抄的是《五母子经》》,将的是母子缘分,攥着经书,一时心情有些复杂。 刘冲家的道:“没想到少夫人倒是有一颗赤子之心,看来,玥姑娘说的是对的,夫人还是应该同少夫人重修旧好,这才是家宅兴旺之道。” 曹氏将经书递给刘冲家的:“她呀,心思一向玲珑,这般殷勤,究竟是为我还是为修儿,还真不好说。” 嘴里这样说,眉宇间那股子淡淡的愠痕还是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和。 - “少夫人,起床了。” 丹桂依着沈星语昨晚吩咐的时辰摇着她。 呜呜呜呜……她明明刚刚睡着,怎么都到起床时间了! 沈星语不情愿的朝里头滚了个圈,被子拉到脑门上。 丹桂:“您说今日要早起给夫人做点心的。” “!!!” 沈星语捶了捶枕头,掀了被子下床。 做好芋香酥,装进掐丝珐琅食盒,到了东院时还是温热的。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29节 “母亲,世子爷昨儿个特意同我说,这是您最喜爱的点心,阿迢在边上指挥,我动手做的,头一次做,怕是口味不太好,您尝尝试试?” 顾新柠鼓着腮帮子十分看不上沈星语这个做派,但碍于曹氏在也不敢说,只好搅着帕子看天。 曹氏顺着这台阶下,插一起来一块,放在嘴里小小咬了一口,很满意的样子。 “色香,型都不错,头一次做便能做成这样,很是不错,你在鲍厨上倒是有天分。” 沈星语笑:“是我有福气,遇上这样宽厚的母亲,不嫌儿媳做的难吃。” 婆媳俩人亲热起来,看着像是母女是的。 顾新柠受不了了,身子倾靠过去嘀咕,“你瞧瞧她那样,狐媚了哥哥还想来狐媚母亲吗?表姐你快去把母亲拉回来,可别叫她太得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盛如玥面色还稍显病态苍白,是大病初愈后的样子,“别瞎说,嫂子是儿媳妇,她与姨母这辈子才是真的不离,她同姨母相处融洽是好事。” 顾新柠没察觉出她的淡淡疏离,恨铁不成刚的道,“表姐你就是太好性子了,总是处处为旁人着想。” 盛如玥目光落在窗棂花映过来的虚虚点子上,精神不是太好。 “如玥,新柠,都来尝一尝你们嫂子的手艺。” 曹氏的声音转过来,刘冲家的端着点心过来分,盛如玥拿起来一块,小口咬了一点边,吃相很斯文。 倒是顾新柠,装腔作势咬了一口又呸出来。 “嫂子,你糖是放了多少?太甜了,甜的发腻。” 沈星语端起茶盏,眼观鼻鼻观心,倒是曹氏厉声:“我怎么记得你喜欢吃糖,你嫂子做了这一盘,心意不能浪费,你就将这一盘都吃光。” 顾新柠:“!”这还是她母亲吗? “不要,吃这些点心我会被撑死的。” 曹氏:“那你就撑死吧,撑死也比你毫无体统来的强。” 顾新柠撅着嘴巴不动,曹氏又厉声吩咐,“嬷嬷,去找两个粗壮的婆子过来,将四姑娘压到佛堂去,什么时候这盘芋香酥吃完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我吃!” 顾新柠抓起芋香酥就自己吃起来。 沈星语想到了蛮牛,垂眸慢吞吞的酌着茶盏,她怀疑这小姑子脑子不太好,温声好语的叫她吃不吃,非得被摁着头才吃。 养坏了的姑娘,需要狠狠吃一顿苦,才知什么是人间疾苦。 用罢了早膳,曹氏知道沈星语晚上有宫宴要参加,又事无巨细叮嘱了一些细则。 盛如玥道:“姨母,我同嫂子一块参加吧,十一公主在,我不会让嫂子有事的。” 曹氏点点头:“你一向稳重,落珠主又同你交好,我倒也放心。” 顾新柠脑袋伸过来:“母亲,我也想去。” “你给我老实在家待着!” “不喜欢在闺房里待着,就给我在佛堂里待着。” 顾新柠委屈巴巴的鼓着嘴巴,却是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沈星语:“母亲,还是让小姑一道去吧。” 曹氏很为顾新柠的婚事头疼着:“不必,她性子急,免的去宫宴也不知轻重,给外人落一个我们顾家不和的印象,否则,她这辈子怕是都嫁不出去了。” 沈星语:“我会看着她的,宴席上人多,兴许就有哪家夫人相中了新柠,成了一桩姻缘也未可知。” 沈星语又软磨硬泡了几句,盛如玥也帮腔说了几句,曹氏勉强同意。 “算你识相,”顾新柠下巴抬的高高的,虽然沈星语给她求情,可要不是她,她母亲也不会将在拘在家里,再说,她给自己求情,无非也是为了巴结她,她可不会承她的情:“不过你也不要以为我欠你的人情,嫁人侍翁姑,我是姑,这些本来就是你应该做的事情,以后都要这么激灵。” 沈星语温吞吞的声音:“小姑多虑了,时候不早了,小姑早些回去梳妆准备衣衫,晚上好明艳四方。” 顾新柠一拳打在棉花上,昂着头颅走了。 盛如玥道:“嫂子你别同她一般见识,她还没长大。” 沈星语认真看她面色:“我没有同她生气,你怎么样了,我瞧着还有些不太精神,是不是生病还没好透?要不要留在家中休息?” 盛如玥手背扶了扶面颊:“不必,待了这些日子没出门,我都快闷死了,晚上正好去透透气。” 沈星语打趣:“不会是想见陈公子了吧?” 盛如玥:“嫂子莫拿我打趣。” 俩人分开告别,沈星语去看了看老太太才折返回朝辉院,梳理了院子里的账务,又给了绿翘对牌,让她装上一份芋香酥,穿了男装去月影楼支会书娴一声。 交代完事情,自己又拿起针线,给顾修绣一只香囊。 上一次她绣的是云月图形,始终也没见顾修带,也不知是不是他不喜欢。 沈星语其实最想绣的是鸳鸯,但想到顾修那性子,最终决定还是只在边角绣一只兰草。 用的是最精细的双面绣,大半天的时间,掌心大的一只小香囊,也只绣了一半。 今晚宫宴,必定美人如云,沈星语不想顾修的目光落在旁的女子身上,只得意犹未尽的将绣了一半的半成品收进笸箩,想着,顾修的额衣衫鞋袜也该再多准备几套。 绿翘赶在晚宴的梳妆沐浴时辰回来,一并带回来的还有书娴的回礼。 是一封信。 “这是书娴姑娘给的。” 褐色的信封,沈星语拆开来,从里头掉出来一支上好宣笔 沈星语用软毛刮着掌心,是狐狸毛,同这支宣笔一并掉出来的,还有张纸,上面有一行小字: 擒人先擒心,欲擒故纵,一切都在一个纵字上。 - 已近年关,朝中大部分衙门都已经在收尾,官员也在过年的状态,像大理寺这样照常忙碌的署衙不多。 顾修踩着时辰回顾俯,简单冲洗过后,顺手拿起衣衫,发现双瑞这次准备的居然是一套白色的衣衫,领口和袖口滚了蓝色的边,袍子一角绣了脆嫩的青竹。 他常年在外办公务,白色不耐脏,他从不穿,双瑞怎么准备了白色? 浴室也没有多余的衣衫,顾修只好穿上。 打开门,一道清脆的甜糯声音:“夫君。” 顾修循着声音看去,发现这声音是从屏风后面传过来的,半透的隐约轻云纱,勾勒出女子曼妙玲珑的身姿,偏偏又不能看见全貌,隔着云纱,头上的金色流苏闪着明亮的金光,让人忍不住去想窥探,这面纱之后的娇媚容颜。 顾修抬脚走过去,屏风后面空无一人,目光四处搜寻,书橱一角,却有一道白纱批帛悠然滑过。 这间屋子是顾修专用的存书地方,规整的放着一屋子的书架,横竖都成排,顾修一步一步走过去,便看见那道白纱如蛟龙游曳,清淡的花香萦绕在鼻尖,透过香味的气息,他似乎能感觉到那抹倩影移动的痕迹。 像入一片森林寻找一只麋鹿。 足腕上的清铃跃动,脆脆的声音是路线图,麋鹿似乎在和猎人玩着小鸡避老鹰,玲珑的穿梭着。 沈星语的舞蹈是极美的,她足腕的力量很足,跑起来轻盈又快,像振翅的鸟儿般自由。 顾修并不急着找到她,慢吞吞走着,看着那抹倩影时隐时现,目光钩子是的黏着,指节敲动着拇指上的玉版指。 一跟玉指向上翘着弯成钩子,对着他招摇,好像是在说,你怎么找的这么慢! 顾修抬步走过去,那人却消失不见,只有一串轻笑荡在空气中。 顾修勾勾唇,以身做诱饵,身后有人轻轻拍他后背,他长臂反手一口,轻易抓住猎物,带到面前,扣在怀中。 团扇缓缓移开。 少女脖颈仰着看过来,亦一身纯白,只裙摆一角斜刺里探出一支脆嫩竹叶,同他的外袍上是一样的。 她皮肤本就玉一样的莹白色,再埋在这一堆云朵似的纯白里,顾修感觉自己抓到了一只小白兔。 这小白兔的气息香甜,粉唇像冰碗里的樱桃般诱人。 喉结滚落,他俯下身,唇靠过来,在即将触碰到时,一只团扇覆上来,他唇贴在团扇上,同时,廊下响起潭嬷嬷公式化的声音:“爷,该启程了。” 团扇后的美人面无声勾了唇。 顾修深吸一口气,松开她的腰肢,往后退一步,又恢复了那股子淡然神色,驻唇咳一声,“走吧。” 他往后走了好几步,发现身边还是空的,转过身子,沈星语落后她好几步。 “怎么了?” 沈星语头垂下去,一片羊脂白玉中沁着一点桃花瓣粉,蚊子是的轻声:“本就没恢复好,刚刚又跑了一会……酸的厉害。” 这矫揉造作明目张胆,明明刚刚还跑的很快。 某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眸难得闪过一丝不自然,又很快消散:“那慢点走。” “嗯。” 他放慢了脚步,极慢的和她并肩一起走。 - 顾新柠精心穿了一套华丽的红色裙子,这是京都刚流行起来的样式,她这个月的月钱都搭了进去,才能赶在今日拿到,头上的珠宝也华贵,她等不及想早点去宴会,享受众人的惊叹目光。 只是沈星语怎么这么不上道? 竟然敢要她在这等他! “沈星语怎么还不来?” 盛如玥:“时间还早,嫂子应该马上就到了,我们等一会。” 顾新柠唇边勾出嘲讽的笑:“她也配让我等?” “她不会是不能来了吧?” “也对。” “哥哥又不喜欢她,爬了三千级的台阶,哥哥不是照样宿在书房没多看她,哥哥今日还去上值,可能就是不想带她。” “表姐,我们先走吧。” 盛如玥摇头,没说她之前看到顾修已经回来了,只道:“这不合适,我还是在这等等嫂子吧。” 顾新柠直接上了马车:“怕什么,我哥又不喜欢她,母亲也讨厌她,有我罩着你呢,你不用怕她,反正家里还有旁的马车,她要去再乘旁的就是。” 像马车这种东西,是有严格限制的,普通的人家所用都是一拘,一般朝臣用的也就是两拘马车,镇国公俯是有好几辆马车,但这种八拘的只有这一台,是今年圣上赐给顾修的御赐之物,轿厢宽大不说,稳定性也特别好,前头坠的俯牌标识都是金的。 顾修不喜用马车,这车子就一直是曹氏用,曹氏的就相当于是她顾新柠的,她只要出门,一直都只用这辆车马。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30节 顾新柠直接吩咐车夫:“启程吧。” 第27章 沈星语和顾修并肩走到镇国公府门口, 只有盛如玥一个人仰头看着天。 “如玥”顾修问,“马车?” 盛如玥收回脖颈,朝顾修走过来:“表哥恕罪, 小厮们耽搁了,正去牵了车马来。” 将手里的暖炉递给沈星语:“天气寒冷, 我有失职之罪,害的嫂子要受冻了。” 盛如玥的婢子淇韵道:“世子爷,不是我们小姐失职,是四姑娘吩咐车夫先行一步,嫁走了那辆八拘马车。” 沈星语修长的脖颈仰起看向顾修:“什么八拘马车?” 顾修偏头对上她的眼睛:“你没见过?” 沈星语:“我一直还没什么机会出门。” “你这丫头,越发没规矩了, ”盛如玥美眸瞪向婢子:“四姑娘的八拘马车是姨母给的,姨母将我抚养长大,对我恩重如山, 你怎可跑表哥这来告状, 离间表哥的兄妹关系。” “表哥, 大概是我掌权太久了,惯的我这婢子都失了分寸, 忘了这只是暂时管着府上。” “这管家权,还是嫂子来管名正言顺, 我明日去同姨母说。” 盛如玥话音落下,小厮赶了两辆车马过来,是普通的两拘马车。 顾修目光在乌色的车棚上扫了一眼,“不过一点小事, 不必放在心上, 有些事,你本就管的艰难。” “后宅事物繁多, 我对这个可没兴致,是小姑得罪你的,我可没得罪,可不兴连累我,我就想偷着个懒。”沈星语笑着打趣。 盛如玥:“嫂嫂贯是这样会说话,难怪母亲和表哥都越来越喜欢你呢。” 她目光在顾修身上转了一圈:“我还是头一次看表哥穿这样鲜亮的颜色,还是嫂子你厉害。” 沈星语脸庞微红。 俩人的衣裳材质,花纹都一样,甚至下摆的弧度也是一样的,盛如玥目光中都是惊叹之色:“这衣裳巧思,一穿好像一对璧人,谁都知道你们是夫妻了,是嫂子你的手艺吧?” 沈星语一张脸都要红透了,想给她嘴赌上:“你话好多,上车了。” “你们夫妻郎情妾意,我可不搅在你们中间遭恨,”盛如玥跑开,去上后头那辆马车,“我上这一辆拉。” 她利索的拎起裙摆踩着车凳上马车,边喊:“绿翘,你还杵在那,不上我的马车,眼色,做婢子的第一要务是眼色。” “知道吗!” 沈星语:“……” “奴告退。” 绿翘一屈膝,也朝盛如玥的马车跑去,同淇韵一道上了后面的马车。 沈星语上了马车脸还是红的。 她还牢牢记着“擒”子这个手段呢,她今日要冷淡一些,坐在离顾修最远的角落。 顾修手掌撑在两侧,目光笔挺的看过去,眼睫漫不经心煽动一下,仿佛是在用眼睛问,“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 沈星语权当没看懂这意思,“爷您眼睛不舒服吗?” 顾修:“不太舒服。” 沈星语:“……” “要我给您看看吗?” 顾修指节转动着扳指,漫不经心的:“你认为呢?” 沈星语:“……”这叫人怎么回答! 他眼皮轻薄,眼尾天生上翘,眼珠的比例比眼白多,显的目光沉静,浓密的睫毛自然的卷翘着,肩背挺的笔直,笔挺的像是一支玉竹,连睫毛都没多眨一下。 他以目光做笔,圈在她身上。 沈星语没看出他有一丁点不舒服的样子,但一想到顾修这个人,即便满身疲惫,也能挺直的胸膛,他若是生病了,还真不会做出那种柔弱情态。 他应该也不屑撒谎。 想到这,她坐不住了,扶着马车边缘坐挨靠着坐过去,“是不是眼里进了沙子了?” 说着,手抬起来,同时脑袋顶着车棚顶子,上身直立起来查看。 她指尖摁着他的下眼皮,左右细看,清凌凌的眼睛,也没看出有什么东西,“我给您吹一吹?” “可。” 沈星语又躬下腰身一些,鼓起腮帮子嘟起唇瓣,带着清甜的温热气息喷在眼睛上。 心头算着距离,顾修手指在膝头敲了三下,手臂抬起来,下一秒,马车转弯,沈星语一个不稳,朝下跌,他手背一捞,轻松将人摁在腿上。 “我还要参加宴席!” 她美眸控诉的瞪着他,她还在欲擒故纵呢,打算一个月不让顾修吃! 叫你睡书房! 叫你睡书房! 有本事你一辈子睡书房! 刚刚在书房,打着的如意算盘也是要参加宴会了,他只能看,不能吃。 最好勾着他一个宴席都心不在焉的发痒才好。 手腕顶着裙边,某人附耳过去,似珠玉落盘的声音:“为你的名声考虑,所以你现在最好别动。” 沈星语:“!” 她竟然给自己挖了个坑,上次好歹还能咬着他,这次只能靠着车厢一动不敢动,怕弄出褶子,也怕沾上汁液,乖巧的像两只憨态可掬的雪兔被主人捏圆搓扁,提着兔子腿。 羞耻的躬着足尖,唇瓣被牙齿咬成透明的颜色,靠着车厢壁,指尖五指的扣着车厢壁。 他的指尖滚着沾湿的感觉,唇边呵过来:“好乖……” 她眼睛蒙着水雾幽怨的瞪过去。 被欺负狠了的可怜模样。 他轻佻一笑,干净的手揽住人在怀中,在她额头浅浅一吻,又掏出帕子,在她面前,漫不经心擦拭干净。 给她整理好衣衫,干干净净,一丝褶皱也无。 沈星语背过身子,决定在到达宫里之前都不理他。 到宫里之后,有选择的看理不理他,这个选择,是指需不需要他的帮助。 男人好像没察觉到她生气,漫不经心把玩着她的发丝。 沈星语怀疑他没心没肺! 咬着唇瓣委屈巴巴,眼泪又倔强的含在眼睛里。 镇国公府离宫中本就不远,车马声粼粼,车内很安静,她秀发长,发质也好,上面的头发梳了起来,发顶梳的是仙云鬓,斜插一只便桥式花簪,长长的步摇顺着面颊贴下来,珠子晃出轻轻的叩击声,下面的一半头发披散下来,缎子是的垂到腰际。 男人指节绕着她的发尾把玩,背对着他的沈星语,贝齿咬着腮帮子,腮帮子鼓鼓的,生着一种叫做闷气的情绪。 这男人怎么可以连她生气都看不出来! 还是明明知道,却不愿意哄她。 是的,他这个人,向来是不愿意哄她的。 指甲扣着掌心,沈星语越想越委屈,唇瓣被咬的失去血色。 一帘之隔,车夫“吁”一声,马车到宫中了,剩下的需要步行。 “下车了。” 顾修放下她发尾,揉了揉她脑袋,躬着身子出了轿厢,沈星语再回头,这人已经豪不眷恋的下了马车。 原来,是她一个人单方面完成了一场赌气,他自始至终都不知。 沈星语有点不想下马车了。 眼睛酸酸的,有点想哭,待了好半天,也不见他的催促声音,不会是已经自己走了吧? 没有坚石后盾的女孩子,耍脾气也要顾虑后果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想到这,沈星语又慌张起来,她人生地不熟的,若是顾修不在,她就是无头苍蝇,又将眼泪吞咽回去,吸了鼻子,掀了帘子下马车。 “顾世子。” 肃王走过来,一并来的还有两三个朝臣:“陛下说御花园的梅花开了,一道走赏花去。” 顾修:“王爷先去吧,内子头一次进宫,不熟悉地形,我要送她去女宾席。” 沈星语抓着帘子的手顿住,原来他一直站在车壁旁等着自己。 “你夫人呢?”肃王问:“听闻尊夫人十分貌美。” 沈星语抓着帘子的手顿了一下,人正贴在轿厢门口,她不太习惯男子多的场合,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出轿厢,站在月台上。 顾修正站在车前同朝臣们说话,沈星语指尖拎了拎裙摆,正要踩着车凳下马车,一只手伸到了面前。 这只手骨型修长,肌肉结实漂亮,刚刚还亲密的化作一把刀贯穿她的血肉,她很熟悉。 顺着目光看过去,顾修脖颈微微往上折着朝她看过来,是要牵她下车马。 沈星语唇瓣珉成一条直线,将手递过去放进他的掌心,被牵着款款走下来。 “参见各位大人。” “顾大人好福气,难怪京都都说世子妃美貌非常。” “不愧是粟圣公的女儿,是大家” “宋大人,”顾修上前一步,站到沈星语面前,隔开了几人打量的目光,打断了这位大人的话:“内子性子羞涩,你们先去吧,我一会过来找你们。”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31节 肃王摸了一把胡须:“那我们这些老东西就先过去,你稍后过来。” 沈星语一张脸被那些打趣的声音弄的红彤彤的,这些人离开,她才稍微自在些。 这个时候,盛如玥的马车也到了。 “表哥,嫂子。” 三人一道走进了宫内,男女分开而席,直走了一段路,顾修就应该在岔道上往另一边走。 盛如玥说:“表哥你应该走那边了。” 顾修说:“我送你们过去。” 沈星语垂在身侧的手被捞起来,握在手中。 盛如玥笑:“表哥也会疼人了呢。” 世子大人面上并没有被调侃的局促,神色坦然:“你嫂子性子羞涩,你注意一下,别让人闹她。” 所以,他刚刚以为自己是在害羞吗? 他特意牵着自己的手走过去,是在照顾他的面子吗? 酸涩的怨气,因为他这个贴心的举动,又软的像一汪水。 爱一个人大概就是,怨恨时,恨不得让对方永远失去自己,让他尝尝后悔的滋味,他顺手递过来一杯水的体贴,你又觉得他天下最好。 柔情总能抵消怨愤。 到翻帐时又能一件件翻出来。 - 顾新柠到的比顾修早了半柱香的时间,她一个人乘了八拘马车而来,这基本是公主和郡主才会有的风光,依旧羡煞了一群的手帕交,叽叽喳喳围在一起,坐在凉亭里,石桌上摆了点心。 一穿碧色褙子的女子问:“听说你新嫂子善妒的很,连婢子都不让你哥哥用,怎么,她没跟你抢这马车使用啊?” “不会是你霸占着不给吧?” 顾新柠下巴抬的高高的,“唉,这你就不懂了吧,我们家,我最受宠。” “我上头三个哥哥呢,都是小子,只有我这一个女儿,你们都不是老幺,也不是独女,不懂这种感觉,哥哥们最喜欢的都是我,以前有好东西紧着我,现在也一样的。” “这就是做幺女,上面都是哥哥的好处拉。” 又有人问:“我听说你嫂子她爬了三千级台阶,顾世子没动心吗?我听了都感动不已。” 顾新柠唇角勾起不屑:“她呀,空有一张脸,我哥不喜欢她,做这些就是为了讨好我哥呗。” “唉,那是不是你哥?” “他边上那个是不是就是你嫂子?” 有闺秀注意到远处一对穿了同色白衣的人过来,男子五官清隽出众,身姿挺拔,这样漫不经心走过来,像是天上的月亮一步步往下坠落。 京都的女子,谁不知道论脸,镇国公俯的世子顾修最是俊美。 只是他十六岁的时候就亲手破了一桩卖国案子,手段狠辣,听说当时刑部的大牢血都流成河,踩着那些尸骨,年纪轻轻就统领了刑部,如今一并统领着三个要职,头上顶着四个头衔,又常年一身深色黑衣,从不笑,故而京都的闺秀才对他敬而远之。 怎么穿起白衣了?! 他的脸还是冷硬淡漠的表情,大概是雪一般纯净的白色冲淡了他的那股子冷沉,他漫步走来的模样,像是画中的俊美公子走出来。 顾世子穿白衣可真好看啊! 他的手还牵着一个女子,啊,这女子也是同色的白衣,男女款式不一样,但花纹和交领的滚边都是一样的,裙子下摆也很相似。 还可以这样穿? 女子面庞很精致,身姿清瘦,一走一动都是世家贵女风范。 走在一起就很般配啊。 顾新柠回头,也是被这一对耀眼的白亮了一下眼睛,随后眼中升起一抹不屑。 不用说,这肯定又是沈星语的杰作。 她可真心机,这样穿过来是来炫耀吗? “哇哇哇,你们有没有看见,顾世子是牵着夫人的手的。” “顾世子不是不穿白衣吗?” “不过这样穿,还真好看,只是穿这么高调,可不像顾世子的风格。” “新柠,你哥真不喜欢你世子妃?” 顾修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顾新柠也不怕,将声音压低:“当然不喜欢,架不住她这个人有手段吧,她这个人心眼子可多了,为了讨好我哥,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我们是世家嫡女,我娘说了,可不兴这种下三滥的妾室做派。” “她这个人很虚荣的,和我哥穿成这样,就是为了炫耀,你看,还故意让我哥来女宾席位显摆。” 被顾新柠这样一点,几人的目光变的微妙起来。 “照你这么说,你这嫂子心机很深呀。” “也是,能让顾世子穿白衣,没点本事也架不住。” 另一边,顾修见到了地方,收了手,驻足脚步:“我就送到这了,男宾席面在那边的殿宇,若是有事,派人过去找我。” 沈星语点点头:“我知道了。” 盛如玥:“表哥你就放心吧。” 顾修:“你们先去,将新柠叫过来,我有几句话嘱咐她。” 沈星语看了他两眼,才和盛如玥朝凉亭走过去,顾修停在原地等顾新柠。 俩人进了凉亭,盛如玥开口:“新柠,表哥叫你呢。” 闻言,顾新柠脸上染上开心的笑:“我大哥这个人,总是不放心我,你们在这说话,我去去就回来。” 顾新柠拎着裙子,几乎是小跑着跑到顾修面前,撒娇式的喊:“大哥,你找我什么事?” 顾修手背在身后,目光在她的头上扫了一圈:“怎么带这么寒酸的首饰?” “寒酸吗?”顾新柠摸了摸鬓发:“这个花了我一百五十两呢,我这个月的月钱都花光了,还是母亲补贴我的。” “玉的颜色不够脆,”顾修说:“圣上新赏了一套红宝石首饰,我放在母亲那了,你回去一趟,换了红宝石再回来。” 御赐宫廷圣品都是极好的水头,顾修的恩裳一向多,这些年,这些好东西几乎大半都进了顾新柠的私库。 听见又有御赐之物,那叫一个开心啊! “我就知道哥哥最疼我。” “不过我这都已经来了,还是不折腾了,年底宴席多着呢,我下次再带出来。” 顾修指节转动着手上的扳指道:“回去带上,宫宴还有好一会,够你来回的,主要是,这会子你嫂子不在。” “刚刚你嫂子同母亲要过了,若是晚上,你也知道,如今我毕竟是成了婚的人,你嫂子的面子我也要顾着,不能总是一味偏着你。” 沈星语竟然敢乘自己不在,抢自己的御赐头面! 顾新柠心中蹿起火气,“我知道了,这就回去。” 又特意朝顾修道谢:“多谢哥哥。” 顾修满意的点点头,吩咐双瑞:“你亲自驾车,务必将四姑娘安全送到母亲面前。” “务必”两个字特意咬重一下。 顾新柠欢欢喜喜出宫奔赴她的头面,只是到宫外,看到马车,脸垮下来,“怎么不是八拘的?” 双瑞道:“八拘的太宽,遇到车马光是转圜就需要很长时间,两拘的快些,姑娘快点回来参加宫宴要紧。” 顾新柠一想也是,没再耽搁,踩着凳子就进了轿厢。 “架!” 皮鞭抽在马身上,马车迅速往前头跑起来,顾新柠被撞的脑袋磕在车厢壁上。 待马车停在顾俯门口,下车就呕吐了起来。 “你个狗奴才!” “是不是找死!架这么快。” 双瑞眼观鼻鼻观心,“姑娘赎罪,宫宴要紧。” 顾新柠忍着胃的不适,跨步朝东院而去。 “母亲。” “母亲。” 人还未进厢房,先脆声喊起来。 曹氏正端着药碗在喝补药,听见顾新柠的声音从廊下响起,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待人跨了门槛,绕过屏风走进来,面上皆是惊讶:“你怎么回来了?” 顾新柠:“母亲,圣上新御赐下来的头面呢?快给我。” 曹氏一脸茫然:“什么御赐?什么头面?” 双瑞一拱手:“夫人,四姑娘奴才给您送过来了,爷说了,三个月之内,四姑娘若是分不清尊卑,他便亲自带入大理寺管教。” “奴还要赶去宫宴侍候爷,告退了。” “唉!” “你个狗奴才,你什么意思啊!”顾新柠掐腰。 “你给我住嘴!”曹氏厉声,气的心脏都痛:“从现在起,你给我去佛堂,禁足三个月,都别出来了。” 顾新柠炸毛:“我去什么佛堂,我还要参加宫宴呢,母亲你快将哥哥御赐的头面给我,我还要赶回去呢。” “啪”的一声。 曹氏一巴掌煽在她面颊,“哪有什么头面,你哥哥是让你自己老老实实回来,别在宫里丢人!” 顾新柠哑然! 他哥哥怎么能骗他!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32节 她精心准备了一下午的头饰,衣裳啊! 第28章 东宫。 凉亭里都是顾新柠的手帕交, 顾新柠这个人浮躁,又喜欢被人捧着,同她家世相当的人看不上她轻浮的做派, 更不可能捧着她,是以, 她的手帕交几乎都是向下兼容看的,这几个贵女心里再瞧不上沈星语,也不敢对顾修的夫人出口不逊,集体沉默着打量沈星语。 沈星语自然也察觉到这些打量的目光,挺直腰际,唇角翘着一点恰到好处的笑意, 显的不会太高冷,但也不会很好欺负。 盛如玥点了几个熟悉的名字,直接介绍沈星语的身份:“二娘, 九娘, 这是我表哥新娶的嫂子, 世子妃。” 被点的两位贵女同沈星语见礼,陆续的, 其他的贵女也同沈星语见礼,沈星语有理有据的同他们回礼。 宴客的厅堂在里头, 大头宾客在里头,因着宴席还未开始,这几个家世略低的贵女们凑在这里是为着说话透气,石桌上摆着精致的果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相熟的人融入一个圈子, 这种初次见礼之后没话说的场景是最尴尬的, 好在有盛如玥寒暄着,而沈星语也不指望在这里真的交到手帕交, 坐到石凳上,拿起一块青梨酥酪小口吃着,缓解这种微妙的陌生感。 盛如玥的人缘好,不停的有闺秀同她打招呼寒暄,她一一回应完,沈星语已经用了三块糕点。 “嫂子,外头寒冷,我们进厅堂里头去拜见太子妃吧。” 沈星语自然没意见,用帕子掖了掖唇角,起身同她一道进厅堂。 盛如玥挽着她胳膊道:“嫂子莫要担心,太子妃娘娘身子孱弱,但人是极好的,很和蔼,从不为难人。” 沈星语:“我记得上官家出了两代皇后了吧,太子是太子妃舅舅,太子妃年岁应该比太子小很多,怎么会身子孱弱?” 盛如玥:“就是因为太子妃年岁比太子小太多,这才不妙,当时掌事的上官家主支年岁最合适的就只有太子妃,作为储君,嫡出皇嗣又很重要,太子妃只有十五岁,刚及笄。” “成婚之后,三年流了三个孩子都没保住,身子损伤了根基,常年用药不断,今年身子愈发不好了。” 沈星语心中凄凄,生孩子的确是女人的一道大槛,有身为女子的悲凉:“太子妃倒是个可怜人儿,十八岁,还是娇花一样的年岁呢。” 盛如玥:“可不是。” 东宫亭台楼阁,九曲廊桥蜿蜒,大雪天里,绿植葱郁,冬日在白雪的覆盖下亦庄严美丽。 宴客的厅堂水阁矗立在一片湖水中,长长的廊桥连在岸边,冬日里湖水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冬日里冰嬉舞更流行,在宫宴上,乐人们一般会穿上冰鞋在湖面上做冰嬉舞,有模仿仙女乘云驾雾之感。 曲折环绕的廊桥另一边,连着男宾客的殿宇。 沈星语隐约听见那边的丝竹管弦之声。 她转过脖颈朝那边看,红砖琉璃瓦,有穿着纱裙的乐人们在上头作舞,旁的也看不见更多了。 进了内堂,绕过山水屏风,上首坐着一个头戴凤冠的女子,身子浅薄娇弱,眉眼间有一种柔弱病态,下首坐着一众贵女陪她玩着双陆,沈星语能猜出来身份,盛如玥还是小声提醒了她。 沈星语同盛如玥一起朝太子妃行礼。 太子妃喊了免礼,又一指手边一身烟灰色素淡裙装的女子,一头青丝,只用一根素银簪子挽了,在一众衣着华丽的闺秀中,显的格外低调。 “这是玉华郡主。” 沈星语和盛如玥又一并给玉华郡主见礼。 “免礼吧。”玉华郡主淡淡一声,声音细弱。 她眉头蹙着淡淡苦闷忧郁,手中虽执着骰子,面前有双陆棋盘,目光中却空无一物,沈星语却觉得她身上笼着同这里不相融的游离情绪。 太子妃吩咐了宫娥给二人上锦杌看坐,这才和蔼道:“这便是镇国公世子新娶的世子妃吗?” “果然是个美人儿。” 一众世家贵女的目光亦一并落在沈星语脸上打量:“太子妃娘娘谬赞。” 太子妃又问:“会玩双陆吗?” 才说了这几句话,太子妃便转开脖颈,掩着帕子咳嗽起来,沈星语自然也不好作答。 玉华郡主扔了骰子,颇为担忧的给她顺着后背的气。 咳了好一会,太子妃才回过身子,又道:“殿下最是看中顾世子,你来了这东宫也不必拘束,就像在自己家一样,” 回到:“多谢娘娘。” 玉华郡主道::“娘娘,这里给她们自个儿玩吧,我扶您去喝药。” “也好,本宫这一身的病气,太过扫兴,你们就当在自己家一样玩乐。” 玉华郡主:“娘娘又瞎说。” 玉华郡主起身,慢吞吞扶着太子妃,走的很慢,沈星语目送她的背影离开。 盛如玥目光一转,看见褚三娘眼中闪过嫌恶,下巴一指身边的锦杌,她身边的婢子会意,立刻将玉华郡主刚刚坐的锦杌端走。 褚三娘执着帕子轻轻煽着空气,好像有什么脏东西一样。 她目光转了一下,落在沈星语脸上:“世子妃,会玩双陆吗?” 盛如玥给沈星语介绍:“这是三娘子乐怡,父亲是内阁元老褚大人,最擅长玩双陆,至今无有敌手。” 双陆,投壶,斗草,斗诗,叶子牌是闺阁女子最常玩的游戏,这种世家贵女的比赛,就是输了也不会闹的难堪,重点是掺和在一起玩,沈星语略颔首:“三娘子,略通。。” “那就是会玩了,”褚三娘勾唇一笑:“我跟你比赛,输的人……”她停顿了一下,吊足了众人的胃口,眼珠子一转,才说:“输的人就穿冰鞋,去冰面上给我们做一支舞吧。” 这就是折辱人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天寒地冻,冰上就更凉,只有地位底下的乐人需要娱贵人才会去受这种罪,世家贵女则是将冰嬉当做一种消遣玩意,穿着冰鞋在上头划着冰玩,哪有在宫宴上当众作舞的,又不是舞姬。 沈星语不太想惹事,伏低做小,给足了对方面子:“褚姑娘可莫欺负我新来,我可不是你的对手,就不去冰上献丑了。” 褚三姑娘却并不领情:“世子妃长了一双好腿,三千级的云烟寺台阶都爬得,怎么冰上作舞就不会了?” 这是当众揭人短处了。 盛如玥出声:“三娘,表哥刚刚特意嘱咐我要照顾好嫂子,他若是知晓我没照顾好,该生我的气了,看在我的面子上,换个玩法吧。” 褚三姑娘嚣张跋扈惯了,并不想顺着这个台阶下:“盛姑娘你管天管地,还要管本姑娘怎么玩吗?” 盛如玥一时间被架上去,面色不太好看。 空气中有一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别人都将巴掌伸到自己脸上了,不打回去显的自己好欺负是的。 沈星语拍了拍盛如玥的手,用眼神告诉她自己没事:“三娘子想差了,我是担心褚姑娘输了,回去找褚大人哭鼻子。” 褚三姑娘:“世子妃好大的口气!” 手贴着几面,推了一张棋盘过来:“那我们就开始吧。” 双陆是一种棋盘游戏,共30枚棋子,一半白,一半黑,各自掷骰子,按掷出的点数走棋,谁的棋子率先全部离开棋盘便获胜。 这种游戏有一定的运气成分,但其实招式策略也很重要。 沈星语有点倒霉,掷了一个二出来,褚三娘勾唇一笑,指尖捏着骰子随意一掷,轻松掷出来一个六。 连着三次,沈星语掷出来的都是一点或者是两点,褚三娘那边旗已经走了一半。 一众贵女眼看着沈星语要输了,没成想,只摆弄了一颗棋子,她的棋瞬间全部活了,褚三娘唇角瞧着的笑意僵住,败了一颗棋,沈星语显胜。 空气中是死一样的寂静,贵女们垂着眼皮看地上的,天上的,窗外的都有。 盛如玥珉珉唇瓣,出口道:“嫂子,我们去玩投壶吧。” 沈星语却是看向褚三姑娘:“三娘子,该你履行惩罚了。” 储三娘一张脸涨成猪肝色,她要是真去冰上戏舞,这件事传出去,她背后就要被人笑死了,还怎么议亲事。 “世子妃,三娘她还是姑娘家家的,没长大呢,你怎么和她一般见识。” “世子妃,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三娘她刚刚是逗你玩呢,你怎么还当真了。” “是啊是啊,大家都是好姊妹,不好这么计较的。” 一众闺秀出声帮腔,在这些指责里,沈星语成了那个计较拈斤播两的小肚鸡肠,一时间,场面很有些难堪。 小几之下,盛如玥戳了戳沈星语,“嫂子,外头天寒地冻,三娘身子向来娇弱,她若是病了就不好了。” “本就是太子妃娘娘关怀女眷们设置的宫宴,以娱乐为主,冰嬉舞的确也不是官眷们应该跳的,”沈星语在这些指责和劝慰声中,看向褚三娘:“我只想问三娘一句,若刚刚落败的是我,不知三娘子是不是也会这般放过我?” 褚三娘唇角僵了一瞬,干巴巴道:“当然,我自然也没真想让你跳舞。” 沈星语:“既然三娘逗我玩,我自然也不能当真。” 盛如玥“咳”一声,“来,我们来玩旁的,斗草或者投壶?” 旁边闺秀提议:“不如击鼓传花吧。” 褚三娘带头同意:“那就击鼓传花吧,被花鼓击重之人,就罚背书吧。” “背什么书?”她手边的闺秀附和着问。 “《女驯》《女则》吧,咱们女儿家最重要的就是守规矩,贞静文雅,错了的惩罚吗,就喝苦瓜汁吧,”褚三娘看向沈星语:“不知世子妃可以吗?” 沈星语:“可以。” 盛如玥自告奋勇站起来:“我来击鼓吧。” 三娘子站起来道:“我今儿运气不太好,还是我来击鼓吧。” 击鼓传花,就是一人背对着众人击鼓,而玩家们则是在鼓声中传阅一只小绣球,鼓声落,这绣球在谁的手中,谁就是要按指定的规则来做任务。 虽说击鼓的人是背对众人,但这种规律其实很好寻找,就看击鼓的人是不是想针对你。 盛如玥是不争的性子,显然从一开始就不愿意得罪褚三娘,沈星语拉着她坐下,用眼神告诉她,自己无事。 宫娥伶俐的上了一面不大的羊皮鼓过来,褚三娘拢了发丝,站到羊皮鼓面前敲起了鼓。 鼓声咚咚响起,鼓囊囊的绣球也在一众闺秀中传阅,第一论中的,是穿青色褙子的闺秀苏映雪,她背了第一句:“心犹首面也,是以甚致甚焉。” 后头又有两个闺秀分别中了两次,第三次鼓停,绣球正好落在沈星语手中。 “不如世子妃就背《女驯》第四卷 第三十一句吧。” 褚三娘静等着沈星语的笑话,一个连婢子都不让夫君用的人,如此善妒,定然是没规矩的,肯定没学过《女驯》《女则》。 盛如玥担忧的看着沈星语,旁人背《女驯》,都是按照顺序来,哪有像这样子,指定卷名多少句的,盛如玥怀疑褚三娘自己都不知道。 沈星语:“也理之心其思则栉用,也顺之行其思则发泽。”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33节 “不对!”褚三娘终于扳回一句,觉得很痛快,“《女驯》是我从小读到大的,可没有这句,世子妃,知道你不通女德,不懂装懂,这可不是好品行。” 沈星语:“我背的没错。” 褚三娘:“你这人怎么撒谎被戳穿了还嘴硬,难怪连不让夫君用婢子这样的刁钻事情也做的出来。” 原来根源在这里,难怪她们今日不过是第一次见面,她都一直对自己充满敌意。 沈星语:“既然三娘认定我被错了,是不是应该拿出证据?空口无凭。” “世子妃不见棺材不落泪,本姑娘就找出来这证据,”褚三娘吩咐宫娥:“去,现在立刻找来一本《女驯》。” 这东西很好找,宫娥很快就奉上来一本线装版《女驯》。 褚三娘捏着册子勾唇,那眼神在说,我看你一会怎么收场! 褚三娘翻着书寻找第四卷 ,一众闺秀的头一起伸过去看热闹,终于,褚三娘翻到第四卷一句一句数到句子,听见沈星语清丽的声音再度响起: “也理之心其思则栉用,也顺之行其思则发泽。” 褚三娘笑:“用栉则思其心之理也,泽发则思其行之顺也。” “她是倒着背的!” 旁边的闺秀出声,褚三娘唇角的笑僵住,忍不住嘟囔:“你怎么会……” 沈星语:“心犹面首也,是以甚致饰焉……” 她不疾不徐,字正腔圆,缓缓将一本女驯娓娓道来,至最后一字,竟无一错漏。 “三娘子,我同你们一样,都是受父母教诲长大,知廉耻礼仪,我没做错什么大事,也没伤害任何人,只是很爱重我的夫君。” 女子讲究情绪内敛,爱慕这种词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选之于口。 可沈星语落落大方,坦坦荡荡讲出来,并且,她丝毫不以一个人独占丈夫为耻。 一屋子的闺秀都被她的坦诚打乱了思绪,一时间谁都忘记了出声,只愣愣看着坐在圈福椅上的女子。 白色襟背,白色高腰襦裙,襦裙斜刺里探出一支青竹,气度从容。 “世子妃好胆魄。” 一道清丽的女子声音传过来,众人循声转过头,看向声音来处。 来人一身水蓝色工装,鬓边一支孔雀脆簪,肉嘟嘟的圆脸,稚嫩青涩,下巴微抬,眉眼骄傲,手里还拿了一只鹿皮鞭子,通身上下写满了尊贵二字。 她目光越过众人,落在沈星语的脸上,略跋扈的眼眸中充满了审视打量。 一众闺秀慌忙起身,沈星语这才知晓,这人是十一公主,亦跟着起身行礼。 闺秀跪了一屋子,十一公主踩着羊皮小鹿靴穿过跪了一地的女子,直接走到沈星语面前,扶着她的手臂将人扶起来。 “你快起来吧。” 沈星语看着还跪了一地的人,有点受宠若惊。 “你们这些人,整日张嘴闭嘴将规矩挂在嘴边,规矩学的这般好,怎么还同那长舌妇人是的,人家世子妃求佛爬山,也没碍着你们的事,怎么当众就抱团来欺负世子妃?” 褚三娘脑袋抬起来,“公主,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咱们做女子的立世本就该堂堂正正,守着规矩,世子妃如此善妒,丢了我们女子的脸面,她不守女德,咱们当然能指责。否则,若是人人都学她的做派,这规矩不就乱套了!” 十一公主冷笑:“三娘子当真是贤惠,不只管着自己,还喜管着旁人,也不知以后是那位青年才俊有这样好的福气,能娶到三娘子这样的贤妻,想来以后三娘子必然是道德典范,以后大家就等着看看,三娘子成婚后给自己的夫君选几房妾室。” 褚三娘:“公主为何要袒护世子妃?她拈酸吃醋,这种品行,根本就配不上公正不阿的顾世子。” 沈星语最讨厌的就是被人说她配不上顾修! 在江南,粟圣公俯也是人人敬仰,她也是百里闻名的大家闺秀,德言容功,处处出挑,即便早早被定了婚事,也还是有许多家夫人话里话外都对她透露着喜爱,惋惜她早早被定了婚事。 她怎么就配不上顾修了? 她这婚事堂堂正正,方方面面都不丢顾修的脸! “我同你们一样,你们会的,我也都会,琴棋书画,德言容功,舞蹈乐律,我样样不输旁人,为何就配不上我夫君?三娘子既然口口声声说我不配,那便拿出本事来同我一较高下,而非在这里空口白牙!” “你想比试什么,我随你挑。” 沈星语语气如此笃定,联想到她刚刚居然能将女驯倒着背出来,褚三娘也不敢轻视她,思索一下道:“我跟你比琴,瑶华跟你比画,映雪跟你比棋,孙茹跟你比舞,怎么样,你敢比吗?” 十一公主冷笑,褚三娘也未免太过刁钻,她所点的这几个,都是在这一方面代表贵女们最高造诣的,“三娘子也太好心机了吧,四个人欺负她一个人,你也好意思说的出口。” 褚三娘笑:“是世子妃自己吹嘘琴棋书画样样在行,若是真的样样拔尖,又何须害怕?” “我敢接,不是因为你这拙劣的激将法,”沈星语下巴微抬高:“我跟你们四个人比!” 十一公主天生同琴棋书画无缘,少时,宫中帝师在前头上课,不出一盏茶的时间,她必然要睡着,她虽然自己不会,但是对学习出众的人天然就有好感,她同盛如玥多年交好便是因着这个。 盛如玥一个怙恃孤露能在这京都闺秀中有出众的名声,撇去镇国公府这个背景不说,一是因为琴棋书画俱佳,二是因为十一公主同她是至交好友,处处照佛。 十一公主看着沈星语的眼睛亮亮的,觉得她整个人渡着一层光。 这个世子妃也太厉害了吧! 褚三娘::“这里有现成的棋,你们先比棋,我去准备琴和纸墨。” 沈星语微微垂下眼皮,偌大的东宫,又怎么会少了琴棋书笔这样的雅士东西,一个婢子就能要来的东西,需要她一个阁老的女儿亲自去朝太子妃要吗? 她为什么要亲自去呢? - 太子妃丝毫不知道碧纱橱里发生的一切,被玉华服侍着喝苦涩的药汁,用薄荷水漱了口再吃一点蜜饯,消化嘴里的苦涩味道,这才说的出话。 “叫你过来,本就是叫你来玩,省的你总是憋在府中,憋坏了怕是不好,怎么又跟我进来做什么?” 玉华郡主唇角苦涩一笑:“我是个什么状况,旁人又不是不知,心里不知怎么想我呢。” “如今我是被踩进地理的烂泥,是被染了脏污的抹布,有谁是真心想同我一道玩,我在这陪你挺好的。” 太子妃气的猛烈咳嗽起来,玉华郡主给她顺着好半天的气,她才止住。 “你呀!” “这事又不是你的错,犯错的是那侍卫,你是受害者,何以这样贬低自己?” “到了我这个境地,你就会知道,什么尊崇,什么地位都是虚的,只有自己过好了才是真的。” “你瞧瞧我,当初为了和侧妃争长子的出生,一连流了三胎,到如今,身份地位都有,却连个好身子都没有,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去了地下。” “你就当被狗咬了一口,要我说,不嫁人也有不嫁人的活法,自己独居个院子,既无公婆要侍奉,又没有丈夫小妾这些糟心事情,岂不是快哉。日子是你自己的,有肃王在,他们面上就不敢轻视你,你就该怎么快活怎么来。” 太子妃提起她淡素的绣袍,嗔怨她的不争气:“看看你自己,日日敲木鱼不出房门,都要将自己真弄成真尼姑了。” 玉华郡主:“我就是厌恶她们眼里的怜悯,也不想让她们在背后笑话,一个人在家中自在。” 这种事情,还得要自己看开,旁人说再多也无用,太子妃叹息一声,也不好再多说。 两人一时无话,但玉华郡主反而觉得这样自在一些。 “太妃子娘娘,”褚三娘笑着走进来,“臣女要弹琴,来向你讨‘铭心’一用。” 太子妃未出阁时,最擅长的便是琴,“铭心”是她同太子大婚时,一位朝臣搜罗来的贺礼,是一柄传世名琴,用最上等的古董杉木所制,鵾鸡筋历经上百道工序做成韧性十足的琴弦,太子妃娘娘很钟爱,常常弹奏,这一年身子愈发不好之后才开始搁置的。 “弹琴好,琴音能修心,”太子妃吩咐一旁的宫娥:“将‘铭心’捧出来给三娘子用。” 褚三娘眼睛里中闪过一丝皎洁的光,“那谢谢娘娘了,还有旁的闺秀也要弹,我去给她也挑一副琴。” 太子妃和善点头,“三娘如今也会体贴照顾人了,去吧。” 太子妃钟爱琴,有一屋子的琴,转过几道廊芜,褚三娘跟着宫娥进了琴房,这里每一把琴都保养的极好,上面没有一丝灰尘。 宫娥指着一张古朴大气的琴,“贵女,这把便是‘铭心’了。” 上好的鵾鸡筋骨做的琴丝,泛着明亮的银亮色,褚三娘指尖在上头一拨,古朴厚重的音质如月光倾泻,又如溪水潺潺。 妙哉! 她又问:“哪一把琴是太子妃娘娘以前闺中使用的?” 宫娥又指了一柄羊肠丝的:“这支便是,虽没有铭心来的好,这支却是太子妃娘娘在阁中一直用的,意义非凡。” 褚三娘指尖勾着下面压琴弦的地方,目光盯着琴弦勾唇。 第29章 碧纱厨, 沈星语和褚三娘闺秀三人的这棕比赛吸引了所有闺秀的注意力,盯着棋盘两头的人。 星罗玉棋盘在中间,俩人分坐在两端, 争鸣的暗流在俩人之间涌动,两人面容都肃穆凝重, 两人下的都很快,白子黑子依次哒哒落下,围棋的路数繁杂多变,外人一般看不出路数,此刻俩人的棋路都是一盘散沙,一时倒也看不出谁高谁低。 都是顶级的世家贵女, 最好的资源一直都朝她们倾斜,苏映雪的棋艺当初是太子少保亲自指点的,在一众闺秀中属于顶尖, 队友们自然对她有信心, 但沈星语的表情太过骄傲笃定, 她刚刚能倒着将晦涩的《女驯》背出来,显然她也不是平庸之辈。 赵瑶华扯了扯盛如玥的衣袖:“你嫂子的棋艺到底如何?” 盛如玥目光在沈星语绷着的面皮上转一圈, 思忖了一下才,选了折中的回答道:“嫂嫂才嫁过来不久, 我不太清楚。” 如果要是真的特别厉害,应该会像旁人炫耀吧,想到这一层,赵瑶华底气足了一些:“我们映雪的棋艺可是帝师指点过的, 肯定是她赢。” “我也觉得是映雪赢。” “加我一个。” “本公主赌世子妃赢!”十一公主美眸剜过来, “敢不敢下赌注?” 赵瑶华讪讪,十一公主却是不理她, 直接掏出来一百两银票子,“我赌这些。” 赵瑶华被架上去,只好也顺着往下赌:“那我下五十两吧,压映雪赢。” 后面又有一些闺秀陆续跟着下赌注。 周围这些人的小声嘀咕并没有入俩个下棋之人的耳中,棋如战场,变化多端,沉浸在棋局中的人就如执着茅·几在战场中指挥士兵打仗的将军,眼观四路,观察对方的棋路,调整自己的队形同时,也要故布疑阵,隐藏自己真实的意图,将对方骗入自己的包围圈,再一举击杀,若是战败,和打了一场败仗是一样的心情。 苏映雪一直云山雾绕的布着疑阵,掩藏着自己的要塞之地,目光盯着沈星语的指节落在左二十九,心中微微吁一口气,看来,沈星语也没她想的那么高深,似乎并未看出自己真正的意图。 自己执着白子落在右九,沈星语勾唇:“苏姑娘,你输了。” 苏映雪眉头蹙起来,只见沈星语修长的指节从棋笸中拿出一枚黑子,在她的心腹之地上绕一圈,定在左十九的方向。 这是苏映雪掩藏的真实盘活棋局的地方,苏映雪心中虽然紧了紧,但也就是像打马球,球擦着球杆险险而过,这里被识破,顶多是麻烦一些,也不至于就当场输的彻底,还有搬回来的可能 “世子妃现在下结论似乎太早了。” 沈星语指尖一翻转,却转了方向,落在了棋盘正中,瞬间,她零散棋子串成如攻城略地的猛兽,白子尽数在虎口之中。 苏映雪眼睛瞪圆,原来沈星语一直走的都是强攻路线,她早就识破了自己的暗线,她走包围路线,她就走强攻路线。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34节 苏映雪脑子空了好一会才接受自己输了这个结局,心里很难受:“我输了。” 十一公主狠狠抱住沈星语:“世子妃你太厉害了!是我见过最最厉害的人。” 赵瑶华:“我跟你比画。” 沈星语分别看向赵瑶华和孙茹:“你们两一起来吧。” 孙茹:“……” 赵瑶华:“……” 画画和跳舞怎么一起? 连十一公主的美眸也瞪圆了,“这是什么比法?” 沈星语漫不经心卷着衣袖:“给我准备一套水袖,四架落地纯布屏风,一些墨就行。” 十一公主都要好奇死了,亲自带着宫娥准备这些东西,跑去梨花厨隔间,将靠在榻上的太子妃拉起来:“碧纱厨,世子妃有好玩法,快走看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世子妃哭笑不得,“慢点,容我整理衣裳。” 十一公主见她步伐慢吞吞,一弯腰,直接打横将太子妃抱了起来。 太子妃轻松被十一公主抱在怀里,被逗的笑的喘,“玉华,你也一道来。” 玉华郡主不想去:“你们去吧,我有些渴,在这喝杯茶。” 世子妃只得作罢。 十一公主将太子妃安置在最上头的贵妃榻上,让她枕着靠枕,这样可以看的舒服。 太子妃:“咱们十一是长大了,越发会照顾人了。” 十一公主:“就属太子妃娘娘最喜夸我,父皇昨日里还嫌弃我没闺阁仪态,说我像只猴呢。” 太子妃和十一公主说笑,另一边沈星语去了内室,换下自己身上的这套外衫,不想沾上一点墨汁,换上一套修身的纯白水袖。 换好衣衫,再回到碧纱厨,赵瑶华面前摆了一张书案,孙茹亦换上了一套显身段的柔美舞装,褚三娘端坐在琴前。 褚三娘:“听说你要同时和瑶华孙茹比试,丝竹管乐那便犹我来弹奏吧,一会我们再比试曲目。” 一缕私发垂下来贴在唇边,沈星语一身纯白水袖舞衣站在白色屏风中,气质出尘:“可以,你弹什么曲目?” 褚三娘:“《白纻舞》” 白纻舞是始·皇帝最宠爱的明妃所创,节奏明快,乐声密集如鼓点,对速度要求很快,需要舞者的腕足快速点动,舞出那种恢宏的气势感。 沈星语走到放了墨的钵面前,看着纯白的水袖墨进黑色的浓墨中,“好。” 十一公主发号施令:“那便开始吧。” 墨汁淋漓从水袖上滴落,戴骨拨动琴弦,“铭心”古朴浑厚的恢宏音质响在大殿上,沈星语长袖一甩,同时,纤细如柳的腰肢向侧边一转,身体呈现出优美的弧线,空手在空中翻了一个圈,水袖上的墨汁如雨点,呈规律的落在屏风上。 乐声如鼓点,足尖随着密集的节奏灵动的轻点,水袖如游龙飞舞,白色的屏风上墨汁层层叠加,画的轮廓一点点呈现在众人面前。 从没有人见过这样作画的,也没有人是这样作舞的,将画和舞蹈的所有动作融合到一起,普通人,两只手捧着画笔都打不好一副简单的画草图,何况是用水袖淋甩墨汁? 这力道差一点点,一幅画就毁了! 一众闺秀眼珠子四处乱转,就看着水袖翻飞,画越来越清晰,连呼吸都忘了! 曲子尾音落,她水袖如白云拂过四面屏风,山河壮阔,她亦足尖落地,娉婷稳稳落在地上,仙子落凡尘。 世子妃眼中有明亮羡慕的光,这样光华夺目的年轻身体,可真好呀。 十一公主手掌都拍掌了,一蹦一跳蹦到沈星语面前:“世子妃,你也太厉害了吧!” “怎么跳舞还能作画呢?好玩又漂亮!” 舞和画这个东西,本来很难评出谁的更好,如果沈星语没有露出这一首,即便她的舞姿和画更优美,褚三娘她们也可以说瞎话。 此刻不一样,高下之分立见,赵瑶华和孙茹连要人评判的勇气都没有了。 沈星语心中庆幸,还好,以前一时好奇跟哑婆学了这种奇怪的东西。 尽管面上褚三娘不愿意承认沈星语,但她也没法否认,沈星语的确很厉害,厉害到她没办法指鹿为马。 还好,还有琴。 “世子妃,该我们比试琴了。” 坐在上首的太子妃扫了眼褚三娘面前的铭心,吩咐身边宫娥:“去将我那支‘长佩’拿过来给世子妃使用。” 沈星语道了谢,起身去内室换了水袖,又换回了之前同顾修同款的白色外裳。 再回来,一架原木色的古琴已经摆好了。 刚才,褚三娘弹的琴是上好古琴,沈星语自然听出来了,她目光在琴上扫一眼,是红木羊肠丝的,也是价值不菲的名琴。 太子妃这人,心底道也真是极好的。 褚三娘:“我们来弹《十面埋伏》,到时候让太子妃娘娘评判。” 《十面埋伏》是作·战曲目,以乐曲的形式描绘出铿锵激昂的决斗战·事场面,1剑弩声,刀剑声,人马辟易声密集,声天动地,这些场景,都需要琴者通过一张一弛的琴弦表现出这样的意境。 褚三娘手里那只鵾鸡筋质地的古董琴音质更醇厚旷远,在这种激烈乐曲中,她那支琴的音色很占便宜。 沈星语猜测,她刚刚就是去找绝世名琴去了,将每个指节带上戴骨,冷硬厚重的戴骨一拨,羊肠丝琴弦偏悠扬的曲调如细雨倾盆。 果然,在空灵上,比褚三娘那支低了一个曲调的音色,俩人一起弹奏,若是她直取,褚三娘的琴音便会盖过她的。 沈星语心里有了计较。 太子妃这会子也知道褚三娘耍的手段了,刚刚她不说比赛,只说要弹琴,原来是想在琴的材质上胜一头。 她对沈星语的印象很好,觉得这小姑娘很坦率,一直在吃亏却没有抱怨一句,便道:“世子妃,你这边可有什么问题?” 褚三娘这个人,显然心胸狭窄,沈星语不想将体弱的太子妃扯进事非中来,褚三娘玩的这些花头,谁又能看不出里头的不公。 她就是要在不公平的条件下,还要战胜她。 摇摇头:“多谢太子妃娘娘关怀,我这边没有问题。” 太子妃之所以那样子问,是想给沈星语提出来质疑这琴的机会,这样的劣势,太子妃以为沈星语一定会提出来,她却没有提,这姑娘显然是个心有城府的,世子妃便不再说这件事,“那你们开始吧。” 两人比琴,相对而坐,褚三娘目光扫一眼沈星语,勾唇一笑,戴骨拨动琴弦,醇厚的琴音立刻响在大殿之中。 沈星语则是降了两个音调,在对方震耳的乐声中,她的琴音则走是柔软如水流倾泻,褚三娘是硬气铿锵的音调,她这边就是温柔如水,水无形柔软,却是能孕育包裹一切的万物之源。 褚三娘的琴音高亢,沈星语的琴音就是托住她琴音的后盾,这种一刚一柔的搭配,就像是经历过激烈厮杀的人,需要一种温柔坚定的力量抚慰心灵,不算明亮的琴音,并没有喧宾夺主,而是托住轩昂大屋的基石,托住蛟龙的水,是点睛的眼睛,从而成了更高级的存在! 太子妃自认自己的琴技是极为出色的,却从没想过,比琴还可以这样合音。 放在膝头的指节不自觉随着音律跳动。 忽的,弦音似银瓶炸破水浆迸,拉到顶的琴弦断裂,弹力打在指尖,雪白的指尖,霎时渗出血红,整个手指都是麻的。 若不是沈星语反应快,端口就要深入到手筋了。 “大胆!” 褚三娘跳起来:“这琴是太子妃娘娘用了十余年的古琴,你公然损坏太子妃娘娘的古琴,还不快下跪认错?” 沈星语知道她为什么刚刚要亲自去准备琴了。 褚三娘从最开始就没想让这场琴赛比下去,她怕再一次输在自己手上。 如今琴弦断裂,她指尖受伤,那么这场比赛就会终止,而之前,她已经谈过一曲《白纻》,这样,即便这样比赛终止了,其实赢家还是她。 “我正在同你比琴,为何要损坏古琴,是为了让我自己输?” “三娘子,你要诬陷我,是不是也该找个合理些的理由?” 褚三娘:“你不是为了让自己输,而是为了让自己不输。你知道自己的琴音比不上我,所以故意弹坏琴音,弄破了手指,避免自己输给我。” 倒打一爬的逻辑还挺缜密。 沈星语:“就算这琴只剩一根琴弦,我也能胜过你,弄断琴弦,伤了自己,也会惹怒太子妃,我是脑子得坏成什么样,才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 褚三娘就没想到,沈星语嘴巴这么厉害,跺一脚看向上首的太子妃:“太子妃娘娘,世子妃损坏了您的琴还狡辩,您真该好好治她一个不敬之罪,否则,皇家威严何在?” 沈星语:“太子妃娘娘,我都是在众人的注视下弹的琴,所有人都可以看到,我并未故意损坏琴,我通一些修琴巧计,定然将您这琴修补好,眼下,我给你弹一曲《十面埋伏》赎罪过可好?” 对褚三娘这样高傲的人来说,连着两次输在自己手上,怕是呕死的心都有了,她不想输在自己手上,沈星语就偏要她输在自己手上。 两次。 太子妃:“这琴搁置了好久,兴许是下人忘记修缮维护也是有的,不怪你,你的手受伤了,可还能弹?” 沈星语揉着有点发麻的手心:“可以的,我挑战一只琴玄弹《十面埋伏》。” 太子妃还从未见过一个女子可以这样明媚自信的,“好,若你能单弦弹奏出《十面埋伏》,那本宫就判定你胜。” 褚三娘不满控诉:“太子妃娘娘!” 太子妃:“若褚三姑娘也能单弦弹奏出《十面埋伏》,我判你们平手也是可以的。” 褚三娘被赌的说不出话,只好在心里祈祷沈星语是吹牛,弹的很差才好! 只要发现她有一个音节错漏,她就要指出来。 太子妃忽的想起来,“你用‘铭心’弹。” 褚三娘:“……”咬断了银牙! 沈星语用帕子包裹了受伤的那一寸骨节,重新抬起手腕,拨动琴弦。 这一次,有了音质醇厚的‘铭心’,她不再压着音色,戴骨拨出最厚重的力量,音节潺潺倾泻,如碧风阵阵,夜幕四笼,列营,吹打,点将,排阵,布兵,埋伏,小战,激战,挺括轩昂的浩荡军队似乎就在这眼前,山风尽霸,屋瓦飞坠,刀·戟交接,厮杀之势壮烈奔腾,荡气回肠,这场旷世名战似乎就眼前,脑海。 气吞山河的壮烈乐章穿过窗棂,犹如穿堂燕飞进男宾宴席上,这里丝竹管弦悦耳,舞姬们在冰面上妖娆作舞,朝臣们交响接耳,赏着舞姬,喝着美酒,只有顾修一人端坐酒杯坐在角落里,神情淡漠,游离在这靡靡之外。 这宫宴上的舞姬,是番邦新进贡来的绝色佳丽,扎染绸的小衣,包裹出玲珑的身段,圆润的薄间,轻盈的腰肢裸着,轻盈的长裙色彩艳丽,金色的花纹错落有致,脑袋上一顶金色花帽,垂着一块色彩明亮的丝巾到腰部,长发编成无数根细小的辫子,起舞时细辫裹斜着丝巾如云霞蒸腾,明亮的色彩,大胆的着装,深邃的异域五官,惹的一众朝臣目不转睛。 太子端着酒盏,目光扫向顾修:“顾大人,听说你府上别说舞姬,如今连书房用的都是婆子,这日子启不无趣,这绝美的异域舞姬送与你如何?” 顾修:“多谢殿下美意,只是臣速来不会赏这等风月之事,肃王殿下素爱收集舞姬,臣就不夺肃王喜好了。” 太子:“你呀你呀。” “这等美姬,舞姿如此妖娆,竟也没兴致。” 顾修转着拇指上的扳指:“见过更好的,自然瞧不上这些。” 肃王来了兴致:“哦,哪里还有舞姬比这异域舞姿还美的?” 肃王很想见识见识,顾修却转动着手上的扳指,不欲再多言,不仅肃王,连太子都好奇了,顾修府上又没有舞姬,他是搁哪见过比这更有滋味的舞姿的。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35节 顾修不愿意说,肃王也不愿意勉强,便转了话题:“李大人,听闻你后日要新纳一房妾室,先恭喜你再得佳人。” 男人们,只要去给人做妾的不是自己女儿和老婆,都是与有荣焉的。 “听说李大人的新妾室是出了名的美人儿,李大人这艳福可真是不浅啊,这都第六房了吧。” “说是才十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被点名的李大人被调侃的红光满面。 顾修搁了酒盏,问边上一脸好奇的肃王:“王爷有没有听见琴音?” 听他这么一说,肃王也搁了酒盏,“好像是有。” 燃炸的杀伐曲子,混在靡丽的乐曲中,听的不甚分明,但只这一点,竟也有一种站在海边,看浪潮奔腾之感,肃王瞪圆了眼睛,吩咐乐人:“快停下。” 舞姬如花的裙摆停下,丝竹管弦停下,琴音就更清晰,一时间,众人都被这琴音所吸引,竖着耳朵,跟着弦音,走进了那战场。 直到琴声彻底结束,肃王带头问了一句:“是女宾宴席上传来的吧?宫中竟有这样水平的乐人了?” 掌教乐人太乐令自是清楚,道:“宫中没有这样的乐人,应该是哪位贵女所奏。” 储大人摸摸胡须:“那便是我家三娘了,她琴艺向来不错。” 京都的闺秀中,琴艺名声最好的就是储三娘了,肃王不疑有他,“三娘这琴艺精进很大,这个年纪,可以称的上大家了。” 储大人眼睛都笑弯了:“早些年得慈念安堂静云师太指点。” 一众官员都对储大人表达养出了一只凤的恭喜之声,喜好音律的睿贝子直接跑到褚大人面前,问起了褚三娘的婚事有没有着落,完全当褚大人是未来岳丈伺候! 褚大人对睿贝子的家世和背景也相当满意。 储三娘面色很难堪,三个人里,她输的最难堪,肠子都要毁青了,早知道如此,她绝对不和沈星语比赛,很快,京都所有人都会知道,京都里,现在不是她琴艺最好,而是沈星语! 她不仅琴艺好,舞蹈,画画,棋艺都是拔尖,无疑,今晚过后,她将是京都名声最有才艺的女子。 “名琴当配名家,世子妃,这支铭心便赏你吧。” 沈星语:“太子妃娘娘,这琴太过贵重,使不得。” “本宫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太子妃道:“如今我身子不行,这琴放在我这也是一种浪费,你拿着,这才是不辜负了这把琴。” 乐者,以琴会友,沈星语读出太子妃是真的希望将这把琴送给她,便收下。 储三娘一口银牙都要咬断了,太子妃平日将这把琴看护的很紧,论姻亲关系,她算是自己还没出两服的堂姐,这个家里只会种地的沈星语算个什么东西! 种地得来的爵位,和内阁的分量能一样吗! 太子妃招呼大家入座,十一公主热热闹闹的拉着沈星语胳膊:“来,坐本公主边上。” 褚三娘看着俩人搀扶的背影,心中怨气冲天,她不痛快,也想有人同她一道不痛快,快速迈两步走到盛如玥身边,附耳过去,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盛姑娘,如今你这京都第一才女的名声可是保不住了,你看,十一公主也遇见沈星语就将你忘了。” “以前,那可是你的专坐,心中有何感想?” 压低的声音里,盛如玥都听出了她的幸灾乐祸,以及,嘲笑。 盛如玥脖颈转过去,唇边含着得体的笑:“嫂子有本事,能得十一公主和太子妃赏识,这是好事,我们是一家人,她有荣耀就是我有荣耀。” 她看着并没有不开心的地方,很为沈星语高兴的样子,褚三娘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中怒气更甚。 她冷笑:“都说盛姑娘是大圣人,长了一副菩萨心肠,只是,自己的心疼不疼,只有你自己最清楚。” 褚三娘甩了袖子离开,挑了个席位坐下,今晚,她注定是没什么好胃口了。 盛如玥珉珉唇瓣,去了沈星语边上的位置坐下。 在坐的这些闺秀,就只有十一公主是最开心的,她今日看了好大的乐子,一开心,饮了好几杯酒。 沈星语不想在外头醉酒,并不怎么喝,十一公主就发现,她用餐的礼仪也很好,小口吞咽,非常雅观。 她始终垂眸,安安静静用餐,规矩特别好,如果不是刚刚见识过她的张扬,十一公主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会有那样气血高调的一面。 “奇怪,原本我听说镇国公新娶的世子妃是个善妒的,为了不让自己的夫君用婢子,竟然大雪天里三叩九拜爬了三千级的台阶,我以为你是个极没有规矩的人。” 她啧一声:“现在看来,世子妃你规矩学识样样都好,人也聪慧,不会料不到那样做会给自己带来的麻烦,为何要去做这样出格的事,让自己陷在这舆论漩涡里?” 在十一公主的印象里,好学生都是很乖,从不犯错的,只有像她这种一事无成的人才会犯大错。 人总是排除异类的,不合群的人会活在别人口水中。 人人都要守着女子的三从四德,不妒不闹,沈星语却可以不守这个规矩,排斥的背后,很难说不是另一种嫉妒。 如果没有这件事,今日的沈星语,不会在还未同人见面时就被当成异类,排斥。 沈星语苦涩一笑,她确实之前有料到会被人不喜欢,但她对贵女的理解中,这些事也不会放到明面上来说,最多看她的眼光异样,疏离冷待她。 她是做好了今晚会被冷待的准备的。 她预判了结果,确实没料到,会有褚三娘这样跋扈的人直接当众整她,要她出丑。 “想过,觉得自己能承受,只是和我想的程度有些出入。” 十一公主反应了一下才消化掉这句话的意思:“褚三娘这个人,她父亲是阁老,朝中她父亲的门生很多,她家世好,一向都是这样,谁同她不合,她就排挤谁,欺负谁,她整人又狠,贵女们只敢捧着她,没人敢同她做对,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她玩双陆从来没败过,琴艺独树一帜。” “她还真以为自己是天赋异禀。” “其实是因为没人敢真赢她啊。” 沈星语明白了,为什么褚三娘敢这么跋扈了,她认为自己就是一言九鼎的规矩,谁也不能违逆她。 十一公主又道:“就算没有褚三娘,被排斥的滋味也不好受,你何苦要这样?” 沈星语:‘因为我嫁的人,我很喜欢。’ 粟圣公俯的沈姑娘,从小学各种规矩礼仪,贤惠大度刻进骨子里,一遇见顾修,所有的体统规矩全部崩塌。 她不愿意再去做那个贤妻。 因为爱他,她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可以对抗整这个世界。 十一公主:“你……很勇敢。”却也有些愚蠢。 但,很让人敬佩。 这席面大概是东宫办的最沉默的一场宴席,褚三娘脸上的寒气有三尺厚冰来的深,没人想触她眉头,几乎全是低头用膳,这导致,这次几上的美食消耗的特别快,宫人不停的穿梭期间上菜。 这宴席沉默的可怕,堪堪过半,不少人都搁了筷著选择出去透气,宁愿去外面吹风,也不在这里。 沈星语搁亦搁了筷著,到露台吹风,露台这边是背风处,比前院更寒冷,没有人愿意过来,沈星语在这边倒是很自在。 “世子妃!” 一道冰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沈星语唇角快速勾起一点弧度,在调整好才转过身子,看向来人。 褚三娘以目光做箭射的沈星语全身都是窟窿。 “你闺名是叫沈星语是吧?” “你琴棋书画样样出色又怎样,父母不过一个破种地的,我父亲是当朝阁老六元之一的褚阁老,不是你们这种靠育种侍弄御田得来的爵位能比的。” “哦,他们还死了!” “你也就空有个粟圣公女儿的头衔。” “你现在高攀上了镇国公府,是世子妃又怎么样,你没有父母撑腰,又不得世子欢心,你根子里还是个空有世子妃头衔的卑贱之人,比如我现在就是给你一巴掌,你也只能受着,没人会为你出头。” 她态度十分高傲:“本姑娘来这是为了告诉你,我非常不喜欢你,以后凡是我出现的地方,你都不许出现,否则,你出现一次,我欺负你一次!” “你最好给我识相点,要是不想我爹找世子的麻烦,成为政敌,以后就给我夹着尾巴做人!” 褚三娘骂完这一顿,心里痛快多了,高高在上,像暼蝼蚁一样暼了一眼沈星语,准备扬长而去。 胳膊却是被人向后拽住,她人也跟着往后转过来,对上沈星语在她面前放大的脸。 沈星语的唇瓣勾起:“褚三娘,除了忍你,其实我还有第二条路,比如--” “毁了你。” 她目光扫过她护甲的尖齿,只犹豫了一瞬,反手对着她脸的方向。 魔鬼一样的声音落下,褚三娘只看见她锋利的护甲在空中划出一道流畅的线,时间好像被凝固,她清楚的看见,护甲刮开皮肉,凝滞般的雪白侧脸,霎时涌出细密的血珠,三道鲜红的血痕刺目。 第30章 厢房, 十一公主躺在榻上抱着引枕醒酒,眼眸微阖,双颊透着粉, 朦胧间,听见“啊”的一声惨叫, 她整个人惊的从榻上坐起来,“发生了何事?” 心腹宫娥辩着声音的方向,“听着像是从露台发出来的。” “去看看。” 趿了绣鞋下榻,不少贵女都被这响动惊动,聚集到了这边。 “怎么了?” 十一公主拨开人群,就看见, 沈星语脸上三道鲜红的血痕,是被护甲划出来的。 沈星语是那种像是面粉是的白皮肤,脸蛋也是那种老天赏赐的惊艳型, 腮边的肉有恰到好处的肉感, 漂亮又兼有幼态, 让人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想到,小白兔一样柔弱乖巧, 这三道血痕在上面特别醒目,就像是最柔弱的兔子被人欺负了, 第一眼看见,心中会被刺痛。 这样的美人儿,储三娘怎么这么狠心! 十一公主怒了! 这储三娘还有没有王法。 “世子妃,怎么回事?” 十一公主走过去, 扶着沈星语的肩膀, 查看她的脸:“你不用怕,将事情完完本本说出来, 本公主就不信,这天下,还没人能治的住阁老的女儿了!” “十一公主,你没看见事情经过别随便就朝我脸上污脏水!”储三娘气的脸都绿了!沈星语这个贱人,竟然敢污蔑她,她这样一弄,如今就变成了她踩着震国公府的脸面,踩着顾修的脸。 顾修那个人,就是个疯子,什么皇亲国戚都敢审,什么案子都敢办,真给他逼急了,他什么事不能干出来? 她今日要是被做实了划伤沈星语的脸,她爹头一个就不会放过她,铁定要她给沈星语伏低做小道歉。 “十一公主,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你欣赏的人人品很差,这一切都是她栽赃我的,我根本就没有划过她的脸,都是她自己弄的。” 十一公主都要气笑了:“三娘子,本公主不是第一次见你指鹿为马,但每次你都能这样盛气凌人,理直气壮,我也是佩服你这心态。” 储三娘:“十一公主这是打定主意护着世子妃,同我作对了?”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36节 十一公主上前迈进一步,走到储三娘面前,美眸瞪圆着面前的人,“怎么你一个阁老之女,还要威胁到本公主的头上吗?” “本公主竟然不知,我堂堂一国公主,还要看你的脸色!” 后宫不得甘政,十一公主的外祖家再是不显,也轮不到储三娘明目张胆的不敬,储三娘不打算同她纠缠:“公主误会了,我只是怕你被小人蒙蔽。” 她绕开十一公主,重新将苗头对准沈星语:“世子妃,我也不是泥捏的,我储家三代忠良,祖父配享太庙,不是你能开罪的起的,你老老实实将你污蔑我的事情讲出来,我可以不追究你的责任,原谅你。” “你要是还撒谎,本姑娘这梁子就跟你结下来了,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你自己掂量掂量。” 沈星语眼中转着委屈巴巴的眼泪:“三娘子好狠的心肠,毁了我的容,还要威胁我,让我说是自己弄的,我不过就是赢了你,要比赛也是你自己提的,输了又输不起,这是什么道理?” “莫非这京都,你储家就是规矩?” 沈星语这柔弱的样子,微红的眼底充盈着水雾,又倔强的不让它落下来,咬着下唇,胸呛因为愠怒起伏的样子,任谁看了都觉得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储三娘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污蔑! 储三娘炸了。 “你个贱人!” “你敢污蔑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今天非要让你见识见识我储三娘的厉害!” 储三娘的耳刮子甩过来,沈星语脚尖一转,储三娘险险擦着她的身子而过,扑空了倒在地上,脸前全是一众贵女的绣鞋。 露台上原本蒙着一层倾斜进来的雪,这会子因人都聚过来,和着一点尘埃,被踩出来霜白纹路,就很脏啊。 储三娘要气死了! 裙子扑了一身脏污,她堂堂阁老千金,什么时候出过这种丑。 “我要毁了你这贱人的脸!” “我要杀了你!” 储三娘重新站起来,像恶狗一样朝沈星语再次扑过去,锋利的护甲想朝沈星语脸上抓去。 十一公主护着沈星语,企图拉架,“你们这些人是死的吗!” “快将三娘子拉住,今天谁伤了,在场的人都跑不掉责任。” 一众贵女哪看过泼妇一样的储三娘,被她的气势所吓到,都成了木头,这会子十一公主一喊,都醒了过来,只好过来拉架。 储三娘的脑干都要叫沈星语气的烧没了,此刻就是个疯妇,这么多贵女拉着她都拉不住,而沈星语腕足灵巧,储三娘每一次都觉得自己一伸手就能抓住她,疯子一样扑过来,沈星语又能巧妙的从她指尖寸尺的地方溜走。 沈星语像是在狗的嘴边吊着一块肉,越是在眼前,狗就越想抓,越是只差一点,她想抓住的执念就越强烈,越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星语!” 储三娘的珠钗掉了一地,鬓发很乱,衣服被拉架的闺女们扯的不成样子,十一公主又充当着拉偏架的角色,“天啊!” “三娘子要杀世子妃拉!” 当太子妃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歇斯底里,气度全无的泼妇般的储三娘,和乱做一团的贵女们。 “都给本宫停下!” 太子妃厉声喝止,无奈她身子孱弱,喝止声如溪流汇入大海,没惊起半点浪花,贵女们都没听见。 太子妃一眼扫到边上一支花瓶,直接举起来,咣当一声砸在地上,在喧闹吵嚷声中,银甁迸裂成碎末尘埃,如一支鞭炮刺耳扎心,所有人都停下。 “你,你们,还是世家贵女吗!” “体统呢!” “教养呢!” “太子妃娘娘赎罪。” 十一公主带头,所有闺女们也都跟着请罪。 太子妃绷着一张脸:“到底储了何事?仔细讲出来。” 储三娘一窝子火呢,手指着沈星语心愿:“太子妃娘娘,你要给我做主,这贱人污蔑我,自己划伤了脸,污蔑说是我伤的。” 太子妃看一眼形容狼狈的储三娘:“你觉得自己有冤情,可以慢慢陈诉。” “不管事情的真相是什么样的,三娘子,贵女该有的姿态教养也该在,世子妃的尊称还是应该称呼的,贱人这种污秽话语,实在不该出自你的口中。” 储三娘被噎的说不出话。 太子妃又道:“既然你先开了口,不如就由你先陈述,事情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储三娘心中润色了一下辞藻:“我在宴席上多喝了几杯水酒,头有些晕,想来这边吹风醒醒酒,走进了露台才发现,世子妃也在这里。” “我调转了步子,想离开,就在这个时候,世子妃忽然从背后走上来,抓住我的手臂,划花她的脸,之后就惊叫了起来,之后便是大家看到的模样,大家陆续赶过来,世子妃口口声声说是我划伤的。” 太子妃:“你是说世子妃抓住你的手臂,用你的护甲,划伤她的脸,然后栽赃给你是吗?” 储三娘:“是。” 太子妃:“目的呢?你认为世子妃为什么要栽赃你?” 这个也是储三娘苦恼的。 她心里清楚,沈星语之所以栽赃她,大概是因为那番话,这话如果传出去,她恶毒的名声就彻底传出去了,自然不能说。 说之前因为比赛的事情两人交恶,可沈星语是赢家,赢的还很漂亮,要说有气,也是她自己有气。 她现在就编不出合理的逻辑理由来。 “她做的事情,太子妃应当问她缘由,我自然不清楚她为何要栽赃我。” “又或者,她可能就是看我不顺眼,想毁了我,女儿家的名声多重要。” 太子妃又看向沈星语,云朵一般的花容上,三道醒目的血痕,鬓发稍微有些凌乱,一身白衣,清瘦的身姿,挺的笔直,头微微向下垂着,目光落在地砖上,虽仪容有损,但气度仍在。 两人一对比,高下立见。 “世子妃,不如你来说说事情经过。” “是。” 沈星语不疾不徐:“我在露台上吹风,忽的,三娘子走了过来,嘲笑我家只是种地出生,没有眼色,不应该在比赛上赢过她,今日就要毁了我的脸,这是她给我的教训,以后凡是她出现的地方,我都不准出现,否则,我出现一次她就整我一次。” “你胡……” “三娘子,你解释的时候世子妃一句未插言,”世子妃打断褚三娘的话:“别人解释的你时候你也应当沉默,不打断别人是最基本的礼仪。” 褚三娘骨子里也不怕太子妃,一个有今天有明天的太子妃,随时都要去地下的样子,还没有子嗣,有什么前途。 “太子妃娘娘未免也太袒护世子妃了。” “三娘子也不必急着给本宫扣帽子,”太子妃道:“本宫自知没有立场管你这件官司,只涉及世子妃的面容,这件事也不可能也由着你来打嘴仗,从此刻开始,所有贵女都留在这边。” “来人。” “去请太子,镇国公和褚大人一并过来。” 褚三娘想到顾修心中惴惴,旋即又想到,镇国公世子不喜沈星语,应该不会为她出头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穿飞鱼服太监快速穿过廊芜来到男宾席面,找了一圈也没看见太子,又询问了太子身边服侍的人,没人知道太子去了哪里。 太监只好走到两个当事人面前。 “褚大人,顾大人,请移步到隔壁,太子妃娘娘有请二位。” 后宫不得干政,太子妃向来不和他们这些朝臣有直接联系,褚大人不解,太子妃请她干嘛? 还是和顾修一起? 顾修:“何事?” 太监:“三娘子和世子妃起了龃龉,世子妃的脸破了相,太子妃请二位大人一起去决策。” 顾修扫一眼袁心,曲着手指在几上敲了三下。 褚大人太惊讶了,以为自己听错了,恰好,睿贝子脑袋伸的有大鹅长,盯着太监又问了一遍,他这才确定,是自家女儿和世子妃打架了! 怎么听着,好像是她女儿将世子妃的脸划了?褚大人在心里骂这个女儿不省心,怎么贵女的体统都没了。 睿贝子心中很焦急,他相信,能弹出这样琴音的人,必然心胸宽广,一定是被世子妃欺负了,心中疼惜不已。 太监又催促一遍,“请二位大人移步。” 褚大人看向顾修:“女儿家就是麻烦,一根簪子,一件衣服都能闹起来,顾大人,我们去看看。” 顾修:“褚大人先去看看,我有样东西落在车上,待双瑞取了之后就来。” 睿贝子比褚大人都急:“褚大人,快走看看三娘子吧。” 褚大人只好同睿贝子一道去了女宾席面。 褚大人出现在视线范围内,沈星语听见唱礼官禀报声,眼睫掀起来,看向门口。 先进来的是个穿绯色袍子的中年男子,面容精瘦,一进来,目光先是看向褚三娘,看见她狼狈的形容,眉头蹙了蹙,在他后面,是一个着蓝袍的年轻男子,后面没有人进来了。 “褚大人。”太子妃打了招呼,见并没有太子,也没有顾修,便问太监:“太子和顾大人呢?” 太监回:“太子此刻并未在席面上,此刻不知去了何处,已经派人去寻了。” “至于顾大人,说是有东西落在马车上,待奴才取了再过来。” 沈星语心中刺痛,为何,她出了这样的事,顾修却连来都不来。 她对他来说,是不是一点也不重要? 褚三娘心中狂喜,顾修果然同传言中一样,对沈星语这个世子妃不喜! 听闻她脸划破了都不在意,那她还用怕什么! 睿贝子不满的瞪了一眼沈星语,疼惜的看向褚三娘:“三娘子,你没事吧?可有被人欺负?” “若是被人欺负了,只管跟本郡王说,本郡王一定替你做主。” 褚三娘楞了一下,睿贝子怎么忽然对自己这么好? 这是好事,现在连睿贝子都站在这边,她还用怕沈星语吗? 正要开口告状,她爹却是先开了口呵斥:“混账!世子妃是顾大人新娶的夫人,你一个闺阁女子,怎么好意思将人的脸弄成这样?你让为父怎么同顾大人交代?” 褚三娘:“爹爹,女儿没有,不是我划伤的,是世子妃自己划伤了脸嫁祸给我,您得给女儿做主。” 褚大人迅速将所得到的信息在脑海中快速分析了一遍,“你这个逆女,学了这些年的闺阁礼仪都忘记了?为父一直教导你要与人为善,为父同顾大人同朝为官,无论世子妃同你有什么龃龉,你都应该让着她。”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37节 “别再说什么诬陷不诬陷这种话,世子妃是顾大人的新妇,顾大人是国之栋梁,一直为君为民,你怎可同顾大人的妻子起龃龉?你听为父的,同世子妃道歉,只要你诚意足,世子妃必然会原谅你的。” 褚大人这话看似和稀泥,实则很是有效,看似将事情揭过去,其实是以退为进,高明的让褚三娘占了上峰。 首先将褚三娘摆在一个不计前嫌的品德高洁位置上,好像是她不愿意再同沈星语计较,而这件事真正的责任又被他模糊了,顺着这件事里高下对立的两人人品,潜意识里就被认定为,是沈星语栽赃了褚三娘,而褚三娘不计前嫌,愿意同她交好。 这对沈星语很不利。 偏身若是沈星语直接反驳他的话,就更容易给人留一个,是沈星语在计较的印象。 好在睿贝子不这么想,她认定了能褚三娘能弹出这样的琴音,品质高洁,她说的话一定是真的,便道: “褚大人这话不对,三娘子既受了冤枉,便该洗刷冤屈,顾大人为国鞠躬尽瘁是顾大人的功劳,和世子妃有何关系?” “若是被世子妃陷害,不仅不追究,反而还要致歉,以德报怨,那何以报德?” 褚三娘对睿贝子的好感暴增! “睿贝子说的对,世子妃心思歹毒,嫉妒我人缘比她好,便想出这样歹毒的方式陷害我的闺誉,这种人,根本不值得我同她交好。” 睿贝子心中更气了,想到刚刚的琴音,脑子里补出了一桩因嫉妒别人才情而生出的怨毒心思,凶狠的瞪向沈星语: “世子妃,你恶意栽赃三娘子,还不快向三娘子致歉!” “谁在命令本世子的夫人!” 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众人寻着声音看过去,顾修左边的靴子正好跨过门槛,他一身月白广袖长袍,斜刺里一支劲催绿竹生出来,穿过人群,一步步走到沈星语面前。 骨指捏起她下巴,让她伤口对着他的脸,眉头蹙起来:“上药了没?” 沈星语愣愣的:“还没有。” 顾修绣袍里的手抬起来,指尖握着一支瓷白的瓶子,拧开瓶塞,给她上药。 睿贝子手背在身后,站过来道:“顾大人,尊夫人因嫉妒三娘子” “睿贝子有没有干净帕子?”顾修转过头问道。 睿贝子被这话问的愣住,反应了一下才道:“有。” 从袖子里掏出帕子递过来,顾修接过帕子,淡声:“我要先给夫人上药。” “贝子先站远些,待会再说。” “哦。”睿贝子往后退了两三步,这才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要这么听顾修的话! 不止睿贝子,一屋子人,都忘了说话,看着镇国公世子,给沈星语上药,众人这才发现,俩人今日竟然都穿了白衣,翠竹图案一模一样。 夫妻之间的衣服居然还可以这么穿。 还挺好看的。 凝露一般的药膏,涂在脸上冰冰凉凉的,顾修用睿贝子给的帕子擦着伤口边上多流露出来的药擦干净,扔了脏帕子问:“好些没有?” “不疼了。” 他眼睫垂下来,目光落在她的伤口上,沈星语觉得他脸上好像渡了一层毛茸茸的光,火辣辣的疼她都感受不到了。 上了药,顾修收了瓶子,这才问:“怎么回事?” 睿贝子又上前一步:“事情是这样的……” “我没问贝子。”顾修脖颈转过去,看一眼睿贝子:“我在问我妻子。” “哦。”睿贝子又退后一步,“你们先说。” “你说。”顾修目光转回来,问沈星语。 沈星语将刚才同世子妃说的话又陈述一遍:“宴席上,三娘子邀我玩双陆,我赢了她,她不太高兴,大约是因为这件事对我不满,一直针对我,又指定了几位贵女同我比赛,我都赢了,她很不高兴。刚刚我在露台上吹风,三娘子走了过来,嘲笑我家只是种地出生,没有眼色,不应该在比赛上赢过她,今日就要毁了我的脸,这是她给我的教训,以后凡是她出现的地方,我都不准出现,否则,我出现一次她就整我一次。” 睿贝子:“世子妃,本郡王不相信你说的,三” “睿贝子在边上亲眼见到了?”顾修问。 睿贝子:“没有,但是我相” “那就是没见到,”顾修说:“睿贝子,还是应该看看当事人怎么说,对吗?” 睿贝子目光转向褚三娘:“三娘子,你说。” 褚三娘:“我没说过这种话,也没做过这件事,世子妃撒谎。” “一盘双陆而已,我有什么输不起的,何至于因为这点事就要毁她的容貌,是她自己仗着自己才艺好,很高傲,贵女们不喜欢她,她以为是我授意的,我在露台散心,她见左右没人,就走过来抓着我的手抓花她的脸,来污蔑我。” 顾修:“如今你们都说自己是受害者,谁也没有人证,在大理寺查案,有一种辨认人是否撒谎的方法,撒谎的人,因为说话时需要在脑子里编辑逻辑,那么她说话时就会很慢,相反,没有撒谎的人,她回答问题就很快,用这种方法,一试便知道是撒谎。” “你们都敢接受我的询问吗?” 沈星语:“我敢!” 褚三娘只好映着头皮:“我也敢。” “好,”顾修先看向沈星语道:“为了避嫌,我先考验你。” 沈星语:“好。” 顾修:“你今年多大?” 沈星语:“十六。” 顾修:“喜欢什么颜色?” 沈星语:“白色。” 顾修:“最喜欢吃什么?” 沈星语:“玉露糕。” 顾修:“最喜欢的婢子是谁?” 沈星语:“阿迢。” 顾修:“宴席上喝酒了没?” 沈星语:“喝了。” 顾修:“什么酒?” 沈星语:“梨花醉。” 顾修:“心情好吗?” 沈星语:“不好。” 顾修:“喜欢褚三娘吗?” 沈星语:“不喜欢。” 顾修:“为什么?” 沈星语:“她欺负我。” 顾修:“去露台了?” 沈星语:“去了。” 顾修:“伤口还疼不疼?” 沈星语:“疼。” “好了,”顾修看向褚三娘:“三娘子,该你了。” 顾修越是到后面提问的速度越快,而沈星语也答的非常快,褚三娘觉得,这个提问方式确实对应了顾修刚刚说的,只要回答速度快就可以,完全没有心里负担。 “顾大人请问。” 顾修:“你今年多大?” 褚三娘:“十五。” 顾修:“喜欢什么颜色?” 褚三娘:“红色。” 顾修:“最喜欢吃什么?” 褚三娘:“爆炒兔肉。” 顾修:“今晚宴席上喝酒了没?” 褚三娘:“喝了。” 顾修:“心情好吗?” 褚三娘:“不好。” 顾修:“去露台了?” 褚三娘:“去了。” 顾修:“去露台做什么?” 褚三娘:“欺负人。” 殿中死一般的沉寂下来,褚三娘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我没有。” “三娘子,你自己已经说出来了,还是不要狡辩了。”顾修看向褚大人:“伤我新妇容貌,劳烦褚大人给我镇国公府一个交代。” 褚大人厉声喝止褚三娘:‘逆女,还不快向世子妃道歉!’ “我没有!”褚三娘厉声道:“我是不满意她赢我,我是想过欺负她,可是我想的欺负就是嘴里说教几句,我又不傻,在宴席上毁了她的脸,我也得落一个跋扈名声,我还要不要嫁人了,她才是真狠,借机抓着我的手污蔑我。” 沈星语:“三娘子不是早就给自己想好退路了吗,逼着我承认是我污蔑你,我不愿意屈服在你的淫·威之下,你追着又是说要毁了我的脸,又是说要弄死我,所有人都听见了。” 太子妃道:“确实,刚刚三娘子的确有这样叫喊。” 十一公主:“我们所有人都听见了。” “是以为她污蔑我,我气不过才这样说的。” 褚三娘抓住最后一点希望:“太子妃娘娘,我不服,你将这间殿宇所有的下人全部找过来,或许有人恰好听见了也未可知。” 沈星语垂着眼皮,目光落在地上。 顾修慢条斯理转着拇指上的扳指。 睿贝子:“本郡王相信你,太子妃娘娘,三娘子是当事人,有权利为自己追究真相。”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38节 太子妃沉默一瞬,吩咐身边宫人:“将这座殿宇里伺候的所有宫人全部召集过来。” 一盏茶的时间,殿宇里所有伺候的宫人全部集中了过来。 太妃问道:“你们所有人,刚才可有在露台附近伺候的,目睹了世子妃和三娘子争执过程的?” “如果有的,现在站出来,将你们看到的过程全部说出来,如果明明看见了却不说,让本太子妃查出来,绝不会亲饶你们。” 褚三娘死死盯着这些奴才,没有一个人有动静,就在她绝望之际,一个穿碧色宫服的宫娥走出来。 “启禀太子妃娘娘,奴婢当时在墙角洒扫,看见了……” 第31章 沈星语目光安静垂在地上, 表面上看着平静,心随着宫娥的话提起来,像是站在了瀑布的最边上, 宫娥的话是了奔腾的河流,一句话就可以将她冲进悬崖底。 褚三娘无比的期待, 因为太过期待,反而压下了平日里的那股子高高在上,压抑着即将翻身的激动,人生头一次,同宫女说话柔声带哄的: “你不必怕,只需将你见到的实情说出来, 本姑娘会重重赏你,让你下半辈子都不愁吃穿。” “三娘子,不可以诱供, ”太子妃又命令宫娥道:“不得为了赏赐存了讨好任何一边的心思, 将你见到的实情原原本本的说出来。” 这宫娥是个十五六的女子, 抬起怯生生的眼睛,柔柔弱弱道:“启禀太子妃娘娘, 奴看到,世子妃先去了露台边, 褚贵女之后过来,对着世子妃一通羞辱,嘲笑她家中是种地的,还是失去父母的孤露, 世子妃一直默不作声, 到后来,褚贵女用护甲划花了贵女的脸, 那画面太过狠厉,后来奴害怕,就走了。” 沈星语一颗心放下去,心中又升起疑惑,这小宫娥明显是在撒谎,那么,是谁命令她帮自己的? “你撒谎!” 褚三娘如当头被浇了一盆冷水下来:“说!” 她再次暴躁的怒起来:“究竟是谁,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来污蔑本姑娘!” “好了!”十一公主冷笑:“三娘子翻来覆去是只有这一句话说吗?在场所有的贵女都听见的话你不认,你自己说出来的话也不认,如今有宫娥指正,你还是不认。” “三娘子莫非以为在坐的都是傻的?你抵死不认,大家便能信你是清白的?” “逆女!” 褚大人喝斥:“还不够丢人吗!知错能改尚能补救,你犯了这样的错还死不悔改,你是要气死我吗?” “我没做过!” “这个宫娥的话不能信。” “我就是不认,你们所有人都被世子妃给蒙骗了,她心思阴毒,根本不像表现出来的这么柔弱,你们都被她给骗了!” “宫娥的话不能信,那本郡主的话是否能作数呢?”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玉华郡主被宫娥扶着,左膝正抬起跨进门槛内,一席素色衣衫款步而来,衣衫上是整日礼佛的清淡檀香味,指尖捏着一方素色的白帕子,她走的很慢,声音亦不高不低,淡雅的面容,像森林深处,开在背骨石头后面的一株幽兰,让人想到一个词,与世无争。 太子妃问:“玉华,听你这话的意思是,你也看到了?” 玉华郡主颔首:“也是凑巧,东厢房里供奉着佛像,我去那边供奉香火,离的近,窗扇也开着,许多对话便传了进来。” 褚三娘一双眼睛像刀一样剜过来:“玉华郡主,为什么连你也要污蔑我?我素日里没得罪过你。” 玉华郡主:“正是这个理,你我无仇无怨,也算是从小就认识,我更没道理去帮一个素未蒙面的世子妃,来诬陷你。” 褚三娘:“既然你说自己一早就看见了,为什么不早些过来作证,为何要现在才出来?” 玉华郡主:“礼佛之人,原不愿沾染是非,只是见你一而再不愿放过世子妃,这才出来,将自己所见原原本本说出来,并无一句虚言。” 褚三娘:“你撒谎!” “是因为顾大人帮你抓住破你” 褚大人眼皮一跳,玉华郡主的事情,是能拿到面上当众说的吗! 肃王怕不是得活剐了储家。 “住嘴!” 褚大人没有任何犹豫,一巴掌摔在褚三娘脸上,他用的力气大,褚三娘嘴角都歪了,流出血,朝地上倒去,睿贝子眼疾手快,将她扶住,才没有跌到地上。 “为父对你真是失望透顶!” “再多说一个字,我把你嘴巴缝上。” 褚三娘还想再说,睿贝子拉住她,压低声音安慰:“褚大人正在气头上,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对你不利,别说了。” 褚三娘:“睿贝子信我?” 睿贝子:“相信,不然我扶你做什么。” 褚三娘好感动。 “玉华郡主,”褚大人道:“这逆女是被她母亲惯坏了,我这就管教她,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玉华郡主淡淡一声:“无妨。” 褚大人又走到顾修面前:“顾大人,世子妃,是我教女无妨,这就带回去管教,明日里,我叫她亲自上门致歉。” 顾修:“我夫人明日会在府上等着褚贵女。” “太子妃娘娘,郡主,臣先带世子妃回去了。” 太子妃自然没有异议。 行至门口,宫娥将沈星语的披风递过来,顾修抬手接过来,披在沈星语身上,给她系上扣节,俩人这才出了门。 沈星语想起来:“还有如玥。” 顾修:“她应该不在里面,或许是在外头玩什么。” 沈星语觉得顾修分析的应该是对的,刚才的动静那么大,盛如玥要是在里面,肯定就过来了。 “我们分开,你走这边,我去那边,去找一下吧。” 顾修:“无论找没找到,两盏茶之后来这边汇合。” 俩人沿着这坐宫殿的左右两边向两头寻找,沈星语边走边喊盛如玥的名字,在转角的一处,沈星语感觉自己踩到了东西,退后一步,弯腰将珠子捡起来,是一枚溪地粉色珍珠,如果没记错,盛如玥今日头上的簪子,正是溪地珍珠。 “如玥?” “如玥?” 沈星语攥着珍珠,一边在廊芜上走,一边看见房间就推门而进,一间间房间找过去,却一无所获。 沈星语觉得很奇怪,盛如玥不像是会乱跑的人。 难不成去逛园子了? 沈星语决定再去园子里找一圈,穿过廊桥,玉华郡主正站在一颗洛神树下,翠绿的枝叶,粉色的花瓣在她头顶。 “郡主。” 沈星语上前一步走上去,屈膝给她行了一礼。 玉华郡主听见声音回头,“世子妃。” 沈星语很奇怪,玉华郡主为何刚刚要帮自己撒谎,那个宫女,明显也是受人支使的,很有可能也是玉华郡主安排的。 “刚刚的事情,多谢郡主了。” 玉华郡主:“不必客气,一切都是” “玉华!” 褚三娘人还没到,咬牙切齿的声音先过来,她用足了力气,气势汹汹跑过来, “我来问你一句实话,你究竟为什么帮这个贱人污蔑我?” 玉华郡主:“我不过撒了一句谎话而已,你何至于这样生气。” 褚三娘给玉华郡主轻飘飘的这句话气死了,眼睛都气红了,“还就撒了一句谎?” “你这一句话彻底将我害死了。” 玉华郡主:“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会被害,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你的不检点?” “三娘子对这句话熟悉吗?” 褚三娘想起什么,一张脸惨白。 两个时辰前,她同苏映雪一同来宫宴,看见一身素淡到底的玉华郡主,苏映雪很是怜悯,闲谈时同她说:“玉华郡主真是可怜。” “可怜也是她自找的,”当时的褚三娘叱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她会被一个低贱的侍卫害了,也是她自己不检点。” “她若不是吃饱了撑的救了那侍卫,那侍卫能到内院吗?” “良善,良善这东西有什么用,蠢人才引以为傲。” “你听见了?”褚三娘盯着玉华郡主的脸:“所以你报复我对不对?” 玉华郡主:“我若说没想过报复你,你大约也是不信的。” 褚三娘:“是我错了,我不该说你的闲话,你最是良善了,帮帮我,告诉大家真实的情况好不好?” 玉华郡主:“三娘子不是还说过,良善这东西有什么用,蠢人才引以为傲。” “我现在去帮你澄清,我会成为一个撒谎的小人,还得罪了顾世子,这样得不偿失的事情,我自然不会去做。” 肃王是阁老之首,又是皇帝的亲弟弟,圣上最委以重任的两个人,一个是肃王,一个就是顾修,褚三娘满肚子不甘,也不敢用嘴表达出来。 她只敢挑软柿子捏。 目光剜在沈星语脸上,刚想说什么,却听见身后传来顾修的声音。 “郡主。” 褚三娘将嘴边的话生生吞下去,不甘的跺跺脚,逃也似的跑了。 “顾大人。”玉华郡主同顾修颔首。 “如玥找到了,现在回去。”顾修说。 沈星语朝玉华郡主屈膝,跟着顾修一起,朝宫墙外走去。 宫娥觑着两人的背影,“外面人都说顾大人不喜这世子妃,怎么奴瞧着,孤大人对世子妃很看中呢。” “敢这样设计阁老之女,世子瞧着倒也没怪罪的样子。” “顾大人瞧着冰冷,除了性子不太好,倒不失为是个好郎婿。”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39节 “走吧,我们也回去。” 玉华郡主拢了斗篷,往前走了两步,袁心捧了一支玉盒过来。 “郡主,这是我们大人让我转交给您的谢礼。” 玉华郡主:“你家大人客气了,本来这事我也乐意,叫你家大人不必记怀。” - 朝辉院内,地笼烧的火热,琉璃窗上蒙着一层水雾,很温暖,气氛却像是结着一层冰,这一次,绿翘还有阿迢都被罚去了外面,站在冷风里受罚。 阿迢就是沈星语的逆鳞。 “你为什么总要无缘无故罚的婢子?” “阿迢只是在院子里,哪里也没去,这件事同她无关。” 顾修两指捏着她的下颚,将她脸微微抬起来,被迫仰视自己。 愠怒的气息染在他眉间,锋利的眼睛直视着她,沈星语感觉到疼,不知是因为他虎口的力量太过甚,还是因为他的目光太凉。 “谁给你的胆子,划脸的?” 沈星语头见识到,他真凶狠起来这一面。 “说!” 他凶狠的像是一只在暴怒边缘的猛兽,沈星语有点怕了,“没,没谁给我胆子。” “你真该死!” 他虎口掐着她的下巴,又往上抬了抬,让她的脸完整的呈在她面前。 “是不是我太过宠你,让你的胆子越来越大?” 沈星语:“你这般在意我的脸吗?”还是只在意的我脸? 顾修冷声:“看来,我真是将你宠坏了。” “沈星语,知道惹怒我的后果吗?” “我” 沈星语后面的话被男人赌了回去,男人的指节掰开她的嘴,舌头伸进来,粗暴的搅动,要把她舌头都吃了的样子,让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被赌的喘不上气,下巴被迫往上折,仰着承受,舌根酸麻,没有空气了,只能接受他嘴里渡过来的气息。 几乎是粗暴的被摔在床上,连衣服都没有解,便欺入进,她痛苦的咬着牙齿承受。 她的沉默,更加惹怒他,捏着她下巴:“哑巴了?” 沈星语转开脸,无视他的质问,贝齿咬着唇瓣,一个字也不发出来。 男人变本加厉。 一阵猛烈的风撞在窗户上,支窗的叉杆掉在地上,轰隆一声,撞击着窗牗吱吱作响,冷风灌进来,吹落书案上的纸,散落一地。 北风□□着花瓣,一片片扑簌簌零落。 在压抑中爆发出来的浪潮惊天,沈星语终于窥见到这个男人真正的狠厉,那么多的花样,忍不住哭出声。 到最后,嗓子已经完全哭哑了,像一瓣被冷风吹落的花瓣扑簌簌抖动,衣衫碎的不成样子。 双膝,手肘上都是淤青,眼眶红的像只兔子,指尖的床单都抓烂了。 “知道错了没?”男人问。 沈星语丝毫不怀疑,若是她再回答错,她还要再经历一遍,黯哑的声音瑟瑟:“知道了。” “错在哪?”他追根究底的问。 “我不应该划脸。”她说。 顾修终于满意了,一只手托着她掌心,玉指抚她指节的血口子:“这么好看的手,骨指修长,肌肉均匀,要好好珍惜。” “这是最后一次。” “再有下一次,但凡你指节多一道口子,你婢子就断一条腿,就从那个阿迢开始吧,不信你下次再试试。” 沈星语尾椎上爬起一阵恐惧,她从不知道,顾修还有这样魔鬼的一面:“我不会了,你不要伤害阿迢。” “乖。” 顾修摸摸她脑袋:“一直这样乖多好。” 指尖往下去,“还疼吗?” 沈星语“嘶”了一声,小猫儿是的可怜,“疼。” “你乖乖的。”男人说:“听话就不会受罚。” 沈星语脑袋不住的点着:“我知道了。” 顾修弯腰将她抱起来,去了浴室,他没叫婢子,头一次,侍候她沐浴,修长的手指拨弄水流,将她洗的很干净,抱出浴桶,又耐心,用毛巾将水汽擦的干干净净。 沈星语其实沐浴完一般还要擦香膏子,顾修自然不知道这些规矩,沈星语没敢支使他。 任由他将自己抱出去,放到塌上,又从床头的抽屉里拿出那支药擦拭肿了的地方。 做完这些,又用毛巾给她绞头发。 沈星语的头发特别厚,又很长,绞发是一件挺重的工作,顾修没表现出一丝不耐烦,目光专注的看着手上的动作,烛火逆着他的五官,清俊不染尘埃的脸,嘴唇削薄,手上的动作很温柔。 沈星语还是头一次看见他这样细致的一面,很难和刚刚那个粗暴的人联系起来。 她今日见过太多面的他。 上玄月高高挂在夜空,风劲,月也清。 这人于她,是敬畏的高山,是背靠的大树,是心头的爱慕,却也是酸楚。 沈星语心里很乱。 “好了。” 在沈星语复杂纷乱的心绪中,顾修将她的长发完全擦拭干净。 婢子端了一份玉露糕进来,顾修亲自起身,去将糕点端到榻上,用调羹舀了一勺,递到她唇边。 “张嘴。” 沈星语体力消耗的厉害,记不清他刚刚做了几次,脑子是一团浆糊,肚子也饿的厉害。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此刻反而不想吃。 “张嘴。” 顾修又说了一声,沈星语机械的张开嘴巴,含着勺子,舌头卷了糕点进嘴巴里。 甜糯的玉露糕,她吃出了一点苦涩的味道。 “好吃吗?”顾修问。 “好吃。”她回。 顾修将一份玉露糕全部喂进了她的腹中,搁下碗碟,满意的看了她一眼。 柔柔她脑袋:“好好睡觉,明日来看你。” 撂下这句话,起身走了出去。 沈星语像一只乌龟一样,缩进被子里,抱着自己的身子,眼角有泪滑下来,但是没有声音。 过了一会,感觉到有人戳了戳自己,沈星语抬眼看过去,阿迢给她打手势:“你有没有事?” 沈星语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了,连腕足上都是青紫的痕迹,她不想被阿迢看见,便用黯哑的嗓音回:“还好,你呢?” 阿迢摇摇头:“我没事,只是站一下,又不会坏。” 丹桂的处罚到现在还没解除,沈星语已经可以预见到,三人不知要被罚到什么时候,“我没用,总是让你受苦。” 阿迢:“受罚本就是婢子必不可少的,你脸上到底怎么回事?” 沈星语:“……褚三娘嘲笑我爹爹,我气不过,划伤自己的脸,是为了报复她。” 她爹爹一生侍弄田地,常年同泥土打交道,耗尽那么多心血,才育出上好的种子,让百姓人人吃的饱饭,她爹爹已经走了,褚三娘,凭什么要嘲讽她爹? 她有什么资格? 阿迢:“报复她,应该是划她的脸,你弄烂自己的脸干嘛?” 沈星语委屈的吸了吸鼻子,她又何尝想损伤自己的面容报复褚三娘。 “她是阁老的女儿啊,我若是直接打她,怕给爷惹麻烦。” 自伤,是她那个时候唯一能想到的两全其美的办法。 阿迢看着她脸上三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心中刺痛,深深吸一口气:“老爷若是还在,知道你自伤,会心疼死的。” “若是让老爷选,他应该宁愿自己被人嘲笑几句。” 沈星语哑然:“我错了吗?” 阿迢:“或许,姑爷是气你这个。” 沈星语眼中都是茫然,是她做错了吗? 原来是她不懂事。 可是,他不高兴,就要这样对她这样狠厉吗? 阳光透过雕花窗折进来,从地砖上折到墙上。 沈星语这一觉,一直睡到日上三竿,待醒来,已经是中午。 而褚三娘大约是已经被她爹给收拾服软了,听说早上就已经带了花红礼物上门致歉,冷板凳坐到现在,也没发脾气。 沈星语睁大了眼睛:“你怎么不叫醒我?” 丹桂:“昨儿个爷走的时候吩咐的,今日谁也不许喊您。” 他昨晚还想到了这个细节。 沈星语:“爷人在哪?”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40节 丹桂:“在书房。” 沈星语不懂朝事,觉得对褚三娘上门这件事,自己拿捏不好尺度,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应该问一下顾修。 掀开被子起身,腰肢酸麻的厉害,足垂下去,丹桂跪在地上给她穿罗袜。 罗袜穿好,她站起身,腿腿酸涩的直打摆,一个晚上过去了还是没休息好。 她还没想好怎么去面对顾修,“丹桂,你去书房问一下爷我应该怎么面对褚三娘。” 丹桂应声,起身去了书房。 顾修正在书房处理公务,潭嬷嬷走进来报:“爷,朝辉院来人了。” 顾修手中的笔一顿,脑子里闪过昨晚她眼角泛着的红,小猫一样瑟瑟发抖的模样。 捏捏眉心,他力道还是用的重了。 搁了笔,看向门口的方向,“叫人进来。” 阳光在门槛处折了一道低矮的门框图形,一道影子探进来,顾修一抬头,却是丹桂垂着脑袋走进来。 “爷,夫人叫奴来问,褚贵女上门这件事该拿什么态度。” 顾修手中的俯钞乒乓扔了出气,砸在地上,纸质的俯钞砸出了暴风骤雨的气势:“叫夫人亲自过来。” “她若是不愿意,这辈子也别过来了。” 丹桂惶惶然:“奴这就去。” “要我亲自过去?”沈星语问。 丹桂:“爷心情不太好,您还是快点过去吧。” 沈星语不敢耽搁,忍着酸痛起身,怕最后又是阿迢和两个婢子替她承担了怒火。 “爷。” 顾修目光垂在俯钞上,唇瓣珉成一条线,似是没听到沈星语的请安声。 “爷。” 沈星语没等到顾修的回应,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喊了一声。 顾修依旧沉默。 欲擒故纵这个方法,在他这根本行不通。 在他这里,只有她服软低头。 沈星语心脏涌起一股酸胀,她觉得,如果她今天真的不主动过来,顾修能真的要她一辈子都别想踏入到这里。 她贝齿咬了咬唇瓣,吸了吸鼻子,绕到书案后面,站到他圈椅旁,拽着他的一截衣袖,轻轻扯。 “是我不懂事。” “您原谅我吧。” 顾修这才搁了笔,转了目光看过来,这才看见,她眼睛还微微肿着,大概是昨晚哭的太过厉害。 穿的很单薄,一件雪白的狐狸斗篷下,一件薄薄的裳衣,三千青丝只用一根簪子挽着,原本就清丽柔弱的面庞,这会子像是要化作了窗外的雪是的。 “怎么穿这么少?” 他伸出手,将人搂过来抱到了腿上,手抚上她的脸,触感冰凉。 “也不冷,地笼很暖和。”她解释。 顾修给她解着披风的细带,剥了披风,扯到她高领子的裳衣一钩,耳朵下面,一圈青紫的痕迹绕着脖颈一圈,连后颈的发丝下都是的,触目惊心。 指节怜惜的在上面来回抚了抚。 “褚三娘来了,早晨就来的,我应该拿什么态度面对她?” “要揭过这件事吗?” “不必忍她,”顾修看着她的眼睛:“做我顾修的女人,可以为所欲为。” 第32章 沈星语有点心虚的道:“她到底是阁老之女, 本就是我冤枉的她,如今她已经上门致歉,我若是还不放过她, 不会显的我得理不饶人吗?” “我也谈不上忍,如今她名声毁了, 婚事上艰难,我这口气也算出了,我还是想让这件事算了。” “知道为什么有的人愿意做跋扈之人吗?” 顾修直接摩挲着她颈边的软肉问。 沈星语没理解,说褚三娘,为何话题跳到这里,虽然不理解, 还是老实回道:“性子吧,或者是父母没有教好。” 顾修慢条斯理的问:“你说说看,岳丈以前是教你如何待人的。” 沈星语:“与人为善, 讲礼节, 懂礼貌。” 顾修:“你在家乡人缘如何?” 沈星语有点骄傲:“还挺不错的。” 顾修:“你愿意和褚三娘这种跋扈的人成为手帕交吗?” 沈星语摇摇头, 别说手帕交了,她都不愿意看见她, “我不愿意。” 顾修:“这就是了,跋扈之人名声并不好, 也不招人喜欢,你以为那些跋扈之人心里不清楚自己的德行?” 世上从来不存在跋扈而不自知的,沈星语点点头,“应该清楚。” “这些多的坏处摆在这里, 褚三娘却依然愿意做跋扈之人, 自是因为有好处,”顾修说:“你爹教你的, 是教养,这种为人处世方式固然好,但并不能震慑人。” “在遇到褚三娘这样的人,是一种示弱。” “人性的骨子里,都有欺软怕硬这一项,有人愿意做跋扈之人,是因为跋扈这种性格能带来绝对的震慑别人效果,褚三娘便是尝到这种甜头,在她的气场里,就是要将所有人踩在她的足下。” “你跟她讲得饶人处且饶人,她只会认为你怕她了,待她寻了机会,下次再收拾你,只是时间问题。” 难怪顾修年纪轻轻便能统领刑部,他真的是将人性看透了,只是从小将规矩,与人为善刻进骨子里的人,虽认同这种观点,但真要让自己做这样的事,心上始终有一道过不去的关,“这件事本来就是我冤枉的她,用一件冤枉她的事纠缠她,我会不会显的太过小人?” “这世上有两种人,一种是定制规矩的人,一种是守规矩的人。” 顾修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来一只锦盒,里面有四支和田玉私章,包括一只军营的虎符,他拿出一支镇国公世子的私章,塞进沈星语的手中:“你该是定规矩的那一种。” “你试试这种感觉。” - 垂花厅,褚三娘坐了一个早上,屁股都坐疼了,捏着帕子,心里将沈星语祖上十八代都给翻出来鞭·尸骂了。 如果不是褚大人已经打定主意将她远嫁到远地方去,离开上京,她才不会被晾了半天了,还坐在这里等。 她决不能像个笑话一样,灰溜溜离开上京,那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沈星语这个仇,她迟早要报回来。 今日若是能同沈星语和解,大概能冲淡一些他爹的怒气,或许能避免嫁娶偏远的地方。 褚三娘耐着性子等着。 终于,她听见廊下婢子的请安声,“少夫人。” 褚三娘抬眼,一个穿银色比甲的丫鬟打起帘子,沈星语扶着婢子的手慢条斯理走进来,指尖垂着帕子,缀满了流苏的银冠折射着光,虽左边脸上有三道明显的血痕,但一改昨日的素淡,整个人雍容华贵,透着一股子高高在上的尊贵之气。 褚三娘心中涌起尖锐的嫉妒,但还记着自己是来求和的,从椅子上起身,迎上去,“世子妃。” 沈星语却是连个眼神都没给她,款步从她面前直接走过,坐到最上首主人家的位置,手肘搭在扶手,脊背慢吞吞靠到椅背上,这才漫不经心撩起眼皮,冷冰冰扫了一眼三娘子。 “世”褚三娘正要再出声,沈星语只睥睨了一眼,眼睛又移开,看向上来斟茶的婢子。 婢子斟好茶,沈星语两指捏着帕子,端起竹青色茶盏,揭开杯盖,白色的烟雾蒸腾,她漫不经心用茶盖磨着茶杯,徐徐吹着茶叶浮末。 褚三娘绷着一张脸,压抑着怒气,拿起搁在几上的一只红木清漆镶八宝螺钿盒子,走到沈星语面前,不轻不重的搁在沈星语面前。 拉开盖子,铺了红底丝绒做底的盒子里,霎时射出刺耀人眼的光芒,翡翠红蓝宝石项链,戒指,手镯,整齐的排放着,盖子的里侧,还夹着两张地契。 褚三娘道:“这是近郊两座上好的水田,这里地质肥沃,每年收成丰厚,还有这些首饰,都是我的珍藏。” “这些,够赔你的了吧?” 沈星语勾勾唇边,仰起脸:“三娘子这是要用钱砸我?” “事情真相究竟如何,旁人是被你蒙蔽的,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如今你是彻彻底底的赢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呢,技不如人不说,还人品低劣,我爹要将我嫁到鸟不拉屎的地方去。” “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如今已经什么都有了,我又赔了你这些东西,你也该知足了。” 沈星语:“你觉得自己很冤枉是吗?” 褚三娘:“我本来就是被你冤枉的。” 沈星语手臂撑着扶手猛然站起身,一巴掌甩在褚三娘脸上。 褚三娘长这么大,连一根手指头都没被人碰过,捂着脸半天才反应过来,沈星语竟然打她! “你敢打我!” “我打的就是你!” 沈星语看着她眼中的屈辱,心中无比痛快。 原来打人的滋味,这么爽! “这一巴掌是我为自己的脸。” “对,我是栽赃了你,可这一切本就是你的报应。” “你本来的贤惠名声是假的,现在这个跋扈辱人的名声才是真实的,你自己扪心自卫,被你欺负过的闺秀有多少?” “若不是你咄咄逼人,出言侮辱我的父亲,一而再再而三的戏弄我,我根本不需要毁我的脸来陷害你。” “你真实的本性本来就是这样,我进入这事非漩涡中却是被迫卷入的,我原本只是参加一场消遣的宫宴,看看舞,用用美食,结交一些闺秀,度过一个平常的夜晚,事实上,我却承受了你从态度上到言语上的各种羞辱,被迫成为一个栽赃被人的人,这些都是因为你。” “你现在觉得自己的脸很疼是吗?请你将这个滋味乘以五来带入我,护甲划破连皮的滋味,当众被人轻视羞辱。” “至于你这些赔礼,笑话!”沈星语冷笑:“你居然认为用钱能砸到我!”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41节 “别说我现在是镇国公府世子妃,金银用之不尽,就是我粟圣公俯还在时,我也瞧不上你这赔礼,你凭什么一脸施舍的模样,充满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你是阁老的女儿,我也是镇国公府世子妃,我夫君脑袋上顶着四个头衔,你还未嫁人,将来夫君有没有我夫君尊贵,一切还未可知。” 褚三娘这辈子,除了被父亲指着鼻子骂过,何曾被人这样劈头盖脸的骂过,还不能还嘴。 终于意识到,沈星语并不是一个好欺负的主,此刻心中万分后悔,昨日就不该招惹她。 但如今有求于人的是她,她能怎么办? 只能继续服软:“如今你打也打了,我好歹是阁老之女,这下我们能扯平了吧?” 沈星语:“三娘子,拿上你的东西给我滚吧,我,永远不可能跟你扯平。” “我有那么多在意的人,我凭什么要原谅你一个伤害过我的人,和你相处?” “我的时间很宝贵,我只愿意同我觉得舒服的人一块相处。” “我永远都不想见到你。” 褚三娘人生头一次,忍着怒气,捂着脸,悻悻然抱上盒子离开。 沈星语将手抬起来放到半空,仰视着观看自己的右手,从窗棂照进来的阳光折在她脸上。 “丹桂,我竟然打了阁老之女!” 她竟然在失去了粟圣公府之后,打了阁老的女儿。 她从小就长的漂亮可爱,特别喜欢穿裙子,有一次,二叔家的堂妹把她的裙子上弄上墨汁,她很生气,但也不好跟一个比自己小的人计较,第二天,她又把自己的裙子涂上了墨汁,这一次,沈星语打了堂妹。 不仅父亲,所有的长辈都责备她,一件衣服而已,不应该打人,从那次事情之后,她对别人都是秉持着友善好的原则,不会轻易得罪人。 只是她童年裙子上的墨汁,一直持续了半年,到堂妹略懂事一些,不再以画她的裙子为乐。 顾新柠一直嘲笑她,褚三娘昨日一再相逼,她想的都是退一步,让一步。 怯弱刻进她的骨子里,即便褚三娘羞辱她最敬重的父亲,她也只敢划花自己的脸去冤枉她。 原来,一巴掌直接打出去,褚三娘也不能将她怎么样。 少女仰头认真看着自己的手,唇边的笑意压也压不住,眼睛笑成弯月,悦耳的笑声如脆铃,银质流苏的光芒同皎洁的玉质荧光交相辉映,圆窗在她侧脸。 明媚的笑容比花朵更艳丽,廊下,顾修柱唇,唇边勾起一点笑。 这点子出息,三道血痕换来一个巴掌而已,开心成这样。 他还以为她能将三道血痕还回去。 沈星语似是有所感应,目光朝从手上移开看向廊下,那里一片空寂,什么也没见到。 她以为自己感觉错了,收回视线。 饱满的情绪是有一种分享欲的,沈星语第一反应是想去告诉顾修,她这么想就这么干了,拎着裙子小跑起来,腿上的酸痛好像都好了很多。 到了阅微堂门口,她恍然想起来,手拍了拍自己脑袋,傻了! 脚尖转了方向,又跑回了朝辉院。 “好阿迢,我打人了。” “我今日做了一回泼妇,打人了!” 阿迢美眸瞪圆,做泼妇是个什么光荣的事吗? “就这样,”沈星语用自己的右手极轻的拍在阿迢脸上,“我使了很大的力气,一巴掌煽在褚三娘的脸上,就是这样,她脸上都留了红印子。” 阿迢盯着她右脸,笑:“傻姑娘,你这三道血痕,脸都烂了。” 沈星语:“那我也很解恨了。” 她脸上的笑容太过明媚耀眼,是那种无忧无虑的轻松,还有点小嘚瑟,阿迢恍惚,忽然想起来,自粟圣公俯覆灭,她家姑娘再没这样笑过。 行事小心翼翼,眼底总是有一股子淡淡的忧虑,像是无根的浮萍。 她忽然明,为什么沈星语成婚之后,会那样爱慕顾修,所思所想都是顾修。 是飞鸟认定了栖身的树林,要经营出一个家来。 阿迢笑起来:“小心爷知道,嫌弃你这个泼妇。” 沈星语拍拍自己脑门,没好意思说自己刚刚一犯傻,竟然想去主动告诉顾修,人都到门口了! 解了腰间的荷包,从里头拿出一枚上好的和田玉质章,躺到榻上把玩翻看,爱不释手。 “你说我应该怎么感谢爷?” 阿迢:“爷晚上不是要过来用膳吗,我去做一桌子好菜。” 沈星语:“好阿迢,你可太能任劳任怨了 ,被爷罚了还要给他做好菜,太委屈你了,下单子让厨房去做吧。” 阿迢:“也不是这么个道理,婢子受罚很正常,你觉得我委屈,是因为你没将我当婢子,你见过谁家奴仆是被主子罚了之后就撂挑子不干的?” “怕不是得被卖上几十回。” 谁说阿迢傻的,她的阿迢有时候看事情居然也这么通透。 她坐起来,捏捏她颊上的软肉,“我一定要说服爷,将你和丹桂绿翘都救出来,不要你们再被罚了。” 阿迢笑:“那我和绿翘和丹桂就等着了。” - 比起沈星语这个外人,褚父自然信自己女儿的话。 顾修的本事他还是知道的,这点事情都做不死,他也不会有今天的地位。 朝堂之上,势利倾轧,真假从来不重要,博弈的都是背后的权势,肃王如今同顾修一个立场,他更不可能将女儿家的小事情上升到朝堂上,那是自讨苦吃。 顾修既然想给自己的女人撑脸面,这个脸面他给就是,沈星语一个没有娘家扶持的孤女,自己女儿携重礼上门致歉,料想也会适可而止的揭过这件事,待上朝,他再亲自邀请顾修来府上一叙,这件事就彻底过去了。 没成想,这样一个孤女,不仅将礼物退了回来,还给了她女儿一巴掌! 褚大人这会子是真重视起这件事了。 “我现在问你最后一次,她那脸,到底是她自己划的,还是你划的?” 褚三娘:“是她自己划的,就是她自己划的。” “你个惹事精!”褚大人再次一巴掌甩到她脸上:“到这个份上了,你还不说实话,你是不是想让整个褚家都给你陪葬!” 褚三娘捂着脸,刚刚被沈星语打了右脸,这会子又被她爹打了左脸,冤的像一只打嗝的公鸡:“爹爹为什么宁愿信外人,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女儿?” 褚夫人心中疼惜,心肝儿一样的抱着女儿,瞪圆了眼睛:“你做什么!” “这是你的亲女儿,你脑子坏了。” 褚父:“就是因为你一再纵容她,她才无法无天,世子妃的脸要真是自己划的,她能这么恨你,这么贵重的礼物都退回来也不跟你和解?” 褚三娘:“她心胸狭隘,关我什么事!” 褚父:“你给我闭嘴!” “从现在开始,你哪里都不许去,一直到我给你选好亲事,你给我嫁的远远去,别在上京给我丢人现眼。” 扔下这句话,重新叫管家备了重礼,直接上了镇国公府见顾修。 “顾大人,都是我那逆女干的好事,我这回狠狠责罚她,准备为她选取一门婚事,远远嫁出去,不必留在这里丢人。” 比起沈星语那两巴掌,褚父这个父亲,才是能真正管住褚三娘这个人。 顾修给他添茶,假假的推辞,“褚大人言重了。” 褚父这只老狐狸,如何看不出顾修这话里的虚假,明摆着的,他对这个结果才满意。 “应该的,她这名声,在京都,也找不到什么好人家。” 俩人又用官场那一套,相互虚假的寒暄了一会,顾修这才将人送走。 重新坐回书案前,处置了几分俯钞,潭嬷嬷进来禀报,朝辉院来人请他过去用膳。 顾修看一眼墙角的更漏,确实到了酉时。 又拖了一会,将手头上的俯钞看完,才搁了笔起身,穿过一路暮色,来到朝辉院。 朝辉院一共五间上房,寝室在正中的明堂,婢子婆子居住在抱厦,明堂用黄花梨槅扇隔出寝室,书房,休闲次间。 顾修每次来这的时候,沈星语几乎都是在次间的榻上做针线,有时候是他的衣服,有时候是他的鞋袜,灯火给她脸上渡了一层柔软的光,晚山茶的香味起充盈在屋子里。 这次沈星语却不在这里。 他往里头走。 房子大,在这一点上也是弊端,找个人还得到处看,少见的在书房里找到了沈星语。 她坐在书案上,身子瘦弱娇小,素手执着一支宣豪,看着像是在画什么东西。 他没惊动她,放轻脚步走过去,缓缓的,这幅画映入眼帘。 入画的是个人,一个年轻俊美的公子,一身白衣,白衣的下摆处斜刺里伸出一只脆竹,站在一株洛神树下,粉色的花瓣,翠绿的枝叶,白衣在风中漾出柔软的弧线。 五官俊美,尤其那双眼睛,像盛了星河。 顾修盯着那副画一瞬,不太适应的转开目光,脚尖转了方向,打算悄声往外头走。 却被人从后腰抱住,他垂眸,圆乎乎的一颗脑袋,下巴搁在他腰窝上,脸朝上仰着,眼睛看着他。 “身上还是酸的。” “我画你一个下午了。” “你不看看吗?” 眼珠很明亮,卷翘的睫毛在上面投了一点细碎的影子,灼灼看着他。 顾修抵唇:“你放开,我看看。” 沈星语满意了,拿着卷轴,宝贝是的将画呈在他面前。 顾修扫一眼,清淡一声:“画的不错。” 静默了一瞬,沈星语撅着嘴巴:“没了?” 她画了一下午!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42节 “走用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星语低着头噘着嘴巴不满的在后面碎碎念,“又冷淡!” “你是一只冰块吗!” “你一定是一只冰块精!” “看我不把你这只冰块给敲碎了!” 伴随着碎碎念,沈星语手握成拳头状,把他当冰块敲,顾修猛然转过身子。 “做什么?” 沈星语一只手我成拳头状还举着,讪讪笑起来:“我觉得这样有点可爱。” 握着的拳头配合的点了几下。 顾修目光落在她握着的拳头上,看了一瞬,收了视线,又若无其事走了。 沈星语收了拳头,跟他走进膳厅,想殷勤的给他布善,“夫君,你尝尝这个。” 顾修凉凉看她一眼:“坐下。” “用膳。” 沈星语只好乖乖坐下。 眼珠子在菜上转了一圈,选定了爆兔肉--上面呛的红红的油亮番椒,夹的一碗都是。 “你到底想做什么?”顾修趴一声搁了筷子问。 沈星语可怜兮兮:“你能不能别罚阿迢了。” 顾修:“明天开始,她站四个时辰。” “不要了!” “两个时辰,还是站两个时辰。” 沈星语再次完败,剥了番椒,认真吃起饭来。 顾修用了晚膳离开,沈星语把枕头当成顾修的屁股,都要锤烂了,这个人,到底吃什么啊! 第33章 “又病了?” 清晨, 东院里,这日请安只有沈星语一人,顾新柠是经常犯懒迟道, 沈星语自然识趣的不问,盛如玥不在倒是很少见。 问了曹氏, 这才知晓,她又病了。 “是病还没完全休息好,昨日又累着了吗?” 曹氏的面色不是很好:“大约是心病,一会你替我去看看,你们年龄相仿,关系也不错, 容易聊到一起。” 沈星语好奇,婚事快有着落,应该开心才对:“如玥什么心病?” 曹氏:“婚事上不太顺利, 按着之前的约定时间, 原本这几日应该过来下聘了, 如今迟迟没有动静,我怕是陈家有了二心。” 沈星语惊讶:“我瞧着陈公子对如玥挺上心的, 不至于吧?” 曹氏:“目前还没有确切消息,如玥这心里头, 现在怕是不踏实,你去同她说说话。” 沈星语自然没有异议,立刻从曹氏这里告辞,离开去了盛如玥的院子。 盛如玥穿了一件粉色穿孔齐胸衫裙, 白色诃子, 外罩一见素色曳地大衫,枕着引枕, 靠在榻上,眉眼间病恹恹的,不自然的苍白色,显的脸很素淡,一席长发松散垂下来。 “嫂子,病中仪容不整,叫你见笑了。” 沈星语嗔她:“谁还没个病中的时候,你呀,就是对自己要求太过严苛。” 盛如玥笑容很淡。 沈星语:“可是昨日又吹风冻着了?” 盛如玥:“是我贪玩,在湖边上吹了些风。” “这有什么,我也是喜玩乐的,对了,”沈星语从腰间的挎包里掏出来那枚溪地珍珠:“这个是你丢的吗?” 盛如玥目光凝在那枚珍珠上一瞬,摇摇头:“不是我丢的,我簪子上的珍珠没掉。” 溪地珍珠的珠子圆润,颜色通透,年岁小些的闺秀都偏爱这种粉色的珍珠,或是簪子,或是镶在绣鞋上,都是有的,昨晚宴席上有旁的贵女带了珍珠她没注意到也是有的。 “我还以为是你的,还特地捡了起来。”沈星语道。 盛如玥:“这是嫂子时时刻刻记着我呢。” 沈星语和盛如玥拉扯了好一会,才切入主题:“母亲很担心你,她让我来劝你看开些。” 盛如玥面色闪过一瞬间不自然,“我没事,这种事本来也讲究个缘分,有缘自然好,若是无缘,也没什么好伤怀的。” 沈星语:“你向来聪慧,看的比我通透,这是好事。” 盛如玥正要说点什么,丹桂走了进来;“少夫人,宫里来人了,夫人让您快些过去。” 沈星语只好辞别盛如玥,去了前厅,这才知道,是十一公主要她明日去宫中给她做伴读。 公主大人的命令,沈星语也只得从命,晚上想问问顾修这件事,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只是顾修宿在了衙门,一夜未归。 沈星语梳好妆发,只好自己乘马车前去宫中。 见管家给她备的是刷金粉的八拘马车,“怎么牵了这辆?” 管事:“夫人昨儿个吩咐了,以后这两马车便是少夫人专用,任何人不得挪用。” 沈星语:“连四姑娘也不行?” 管事:“夫人特意交待了四姑娘也不行。” 沈星语问了丹桂,这才知道,顾新柠这回真的在佛堂住下了,曹氏还给她请了个宫里的教养嬷嬷,看来这回是打定主意要管住她。 昨晚宫宴上,顾修同顾新柠说了几乎话她就不急不闹离开了宫宴,显然同顾修有关。 心里甜丝丝的,她夫君可真厉害! 上京这个地方,寸土寸金,尤其像这一坊都是官员府邸,越是重臣的宅子越靠近皇宫,两盏茶的时间,马车便到了皇宫。 十一公主倒也细心,派了一个圆脸太监等在宫门口,沈星语道是省了认路的苦恼,不必走弯路,直接往十一公主的殿宇去。 当今皇帝子嗣昌盛,皇子有二十一位,公主有九位,十一公主生母位份只是昭媛,外家不显,性子皮实,从小功课又差,在皇帝那留的一个印象就是不学无术,恩宠一般,住的是浮碧阁。 沈星语刚屈了个膝盖,人已经被十一公主扶起来:“本公主这不讲究那些虚的。” “快来尝尝这些点心,都是御膳房新做出来的,还热乎着。” 几上摆了六样点心,色彩鲜艳,透明的马蹄糕,透着粉的牡丹花馅透花糍,玉露糕,水晶糕,还有两样沈星语叫不出名字,并一杯紫色的葡萄饮子。 沈星语在几上坐下,拿起一块不认识的橙黄色糕点放进嘴里,清甜软糯,“这糕点可真好吃。” “这是叫奶龙酥,是用番邦进贡的什么东西做的。” “难怪没见过,宫中的好东西可真多。” “你喜欢可以天天来。” “公主叫我来伴读,是想学些什么?” 十一公主眼珠子一转,眼里都是期待:“你一个人能把琴棋书画都给学透了,有没有什么技巧秘诀,可以速成的?” “最好一两个月就能学的特别好那种。” 沈星语摇摇头。 “那你学这些东西都用了多久?” “三岁的时候便开始练基本功,到现在,有十三年了。” 十一公主找捷径失败,有点颓废:“那你有没有什么争宠秘诀?” “教教本公主,让本公主成为父皇最最喜欢的公主,能放在手心捧着就好了,而不是一看见本公主就脑瓜子疼。” 想到争宠这件事,沈星语自己也是一头雾水:“这个我也不会。” “那顾世子是怎么对你动心的?”十一公主不太相信:“顾世子那样冷冰冰的一个人,当众给你擦药,还给你批披风,你是怎么征服他的?” 沈星语:“……”这误解可真够大的! 她要是能征服顾修就好了。 “不是你们看到的样子,成婚到现在……除了新婚当晚,他还一直宿在书房。” “啊!” 十一公主瞪圆了眼睛:“你这么美的美人儿。” “顾世子到底是不是男人!” 沈星语掘着嘴巴,顾修还不至于不是男人,有需要的时候还会过来狠干她一顿,提上裤子就走,十分无情。 不过她也不好和未婚的十一公主说这个,“他性子就是这样,我用了很多办法也没用,在这方面,怕是得让公主失望了。” 十一公主觉得沈星语也太可怜了,这样的大美人还能被夫君冷落:“那你今晚别回去了,在本宫这住上十天半月再回去,叫顾世子急红眼了再来接你回去。” 沈星语:“……这不合适。”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十一公主一锤定音:“反正你在府上也是摆设,不如在本公主这,我们一道玩。” 沈星语:“……”看来她今晚是出不了宫了。 “来,本公主带你参观一下我这宫殿。” 沈星语这才注意到浮碧阁的陈设。 虽没有很多价值连城的东西,但充满了女儿家的粉红感,摆了一整桌子的搪瓷娃娃,各种造型,憨态可掬,挺括的宽椅上连引枕都是粉色的,碧绿纱窗,湖水绿蚊帐,水晶帘,屏风上一水的美人图,廊下两只清脆的铃铛声悦耳,这让沈星语想起自己以前的闺房。 她捧着一只胖脸瓷娃娃,爱不释手,“公主这里的东西可真可爱。” “是吧,”十一公主道:“这些,都是我亲自选的,还有这些福娃娃,有不少是我出宫玩的时候亲自买的。” 沈星语:“以前我的闺房里也有这些东西。”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43节 十一公主:“现在没有了吗?” 沈星语想象了一下那场景,顾修坐在一堆粉色的引枕中,他怕是一辈子都不会过来朝辉院住。 沈星语的婚房是曹氏操持的,在审美这方面,母子俩倒是很像,走的都是暗沉大气风,她屋子里颜色最亮的东西就是两只白瓷净瓶,那几盆晚山茶,古董架上,全是深色古董。 “成了婚了,自然不能弄这些小孩子的玩意。” 十一公主:“你不过比我大三岁。” “成婚呢是一道人生的分水岭,不管年岁多大,长辈们都认为是大人了,”沈星语笑:“不过公主不一样,公主出嫁了也是住公主府,招赘驸马,住的是自己的府邸,想怎样摆设就怎样摆设。” “本公主带你去见个美人。” 沈星语还没反过来,就被十一公主拉着往外头走。 “公主,您不是找陪读的吗?” 十一公主:“盛姑娘同我陪读了两年,要成材本公主早就成了。” 沈星语:“……”所以这是彻底放弃了? 等等,那她叫自己进宫是干嘛的? 很快,沈星语知道了。 “公主,这里……不合适吧?” 长长的汉白玉阶通天,龙腾飞跃,殿宇檐牙飞啄,这里显然是皇帝处理政务的大殿。 十一公主安慰她:“没事,这里是父皇的明轩殿,本公主常来。” 沈星语怎么觉得有点不太靠谱:“您来见圣人,拉我做什么?我一个内臣妇,不好见陛下。” 十一公主:“不是见父皇,谁都不见,我就是带你远远瞧瞧,没准顾世子也在呢。” 沈星语:“……”这不是偷看! “到底是什么人呀?公主还要偷看。” 十一公主挥手叫宫娥退后,左右扭捏了一下,“是去岁的探花郎,很是俊美。” 沈星语:“……”原来是去看美男。 她一个已婚妇人不合适吧。 十一公主:“你不许告诉任何人,我谁都没说,连如玥也没说过呢。” 沈星语点点头,她是绝对不可能去泄露公主的秘密的。 “嘘……” 守门的侍卫都认识十一公主,十一公主拉着沈星语悄悄上了石阶,从偏殿走了进去,趴在一颗壮硕的圆润柱子后面,沈星语脑袋冒出去一点,十一公主侧着身子,脑袋在她上方一点。 早朝的时间已经过了,皇帝留了几个心腹在说话,到了这里才知道金壁生辉是什么意思,金色的地砖光可鉴人,琉璃明亮,红瓦照人,皇帝年近五十,一身龙纹金衣,锋利的龙爪晃着刺人眼的锋利光芒。 沈星语目光朝下看去,殿宇内站了五六个大臣,一眼看见顾修,眼皮微垂,目光落在地砖上,沉静如山,不知在想什么。 “那个,穿绯袍,带黑帽,左边第三个就是楚探花。”十一公主声音压的很低,用的是气音,沈星语也感觉到了声音里的羞涩,“好看吧?” 沈星语顺着她的提示看过去,入目的男子长鬓入眉,宽肩窄腰,气质文弱,透着一股子清俊文雅的书卷气,同样是站姿,顾修就给人一种如劲松般的力量感。 “我觉得还是我家爷更好看。” 十一公主:“……你这眼里只有你家夫君。” 沈星语眼睛迷离的盯着顾修的脸:“他是我丈夫,我自然眼里都是他。” 十一公主:“……”有点不想和她聊天。 沈星语扯了扯十一公主的袖子,“该回去了。”这要是被皇帝发现了,也不知会不会被罚。 沈星语转过身子,入眼撞上一道深蓝色的身影,人吓人吓死人,手赶紧捂上嘴巴,这才避免喊出声。 这人不是那个睿贝子! 十一公主也是被吓了一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星语目光祈求,又指了指外面,意思是希望他能别出声。 睿贝子一挑眉,朗声问:“十一公主,无诏来宣政殿做什么?朝大殿内张望什么呢?” 沈星语心里暗骂这个贝子小肚鸡肠。 果然,老皇帝的声音从殿内传出来,“是何人在外面?” 十一公主瞪了睿贝子一眼,只好提了裙摆走进去,沈星语知道自己也跑不了,只好垂着脑袋,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十一公主一柔声,“父皇,女儿在宫中,偶然听宫娥说父皇近日熬夜批折子,损伤了身子,心中挂念不安,便过来看看。” 睿贝子:“公主殿下孝心可真动人,只是来看陛下,来给带什么药了?” 十一公主:“……药还在浮碧阁熬着。” 老皇帝嘴角抽了抽,自己的女儿,他又何尝不清楚,将目光落在站在角落的沈星语身上:“这人是?” “内子。” 沈星语刚要出声,顾修将人认下,大步走了过去,站在沈星语边上。 天顺帝有一个外人不太知晓的小爱好,喜听一些轶闻趣事,前日里东宫的事自然也入了耳,看着这女子柔顺的垂着脑袋,倒是安安静静的,没想到还能闹出那么大动静。 睿贝子问:“世子妃,这里是朝臣重地,不是女子随意能来的地方,公主来看陛下,你” “臣妇只是一时好奇夫君在宫中的样子,便跟着公主过来了,臣妇就看了一眼,正要离开呢。” “臣妇有罪,还请陛下惩罚。” 沈星语一时惊慌跪下去,嗓子发颤,看着被吓坏了。 顾修道:“陛下,内子一向胆小柔弱,粟圣公俯远在江南,头一次进宫,不知宫规,定不是有心的。” 皇帝心里也门清,怕是被自己女儿拉过来的,本也没打算追究:“这次便算了,下次不可再犯,起身吧。” 沈星语吁了一口气,谢恩起身。 老皇帝看着柔柔弱弱的沈星语,难免想起沈祈,道:“我大庆多亏了粟圣公,想二十年前,即便是风调雨顺之年百姓还是食不果腹,遇上个蝗虫干旱的,多少百姓是生生饿死的,多亏了粟圣公几十年如一日侍弄御田,一代代改良育种,发展农具,百姓才有如今的富裕生活。” “没想到,粟圣公竟是能一场大火被湮没,实在是我大庆的损失。” 粟圣公俯自败落,沈星语尝尽的都是人情冷暖,天下粮食再短缺,这些贵族,也不会知晓饿肚子的感觉,这些人不会感念自己父亲的恩德。 皇帝居然还记得,沈星语心中震动,眼中蒙上水雾,“家父在天有灵,若是知道您还记得他的功德,心中必然慰藉。” 皇帝:“当然记得,整个大庆都应该记得粟圣公的功绩。” “多谢陛下。”沈星语这句谢恩真心实意。 老皇帝又道:“如今粟圣公府只剩你一条血脉,朝廷理当照顾你,赏你个三品县主之位吧,你意下如何?” 县主有品级,也有封地,可以享食邑。 沈星语犹豫了一下道:“陛下,臣能不能用县主的恩赏换父亲入太庙?” 大庆见过一百二十年来,配享太庙的只有七位立下不世之功的官员,有文有武,还没有一个侍弄田地的公爵入过。 座位上的皇帝沉吟下来,沈星语一颗心提起来,她这要求,会不会太过分了? 惴惴不安,心脏顶着最快的速度跳动,紧张的毛孔都张开来,听见顾修出声道:“陛下,农耕是国之根本,也正是因为国富民强,如今大庆才能四海昌平,论功绩,粟圣公这功绩利了千秋万代,论理也有资格入太庙。” 话音落下,他感觉,自己绣袍里的手被一只小手握住,那只手只有他的手掌一半大,柔软的贴着他的,从他的指缝扣进来。 顾修感觉到指尖的颤抖,没有转过脖颈,目光半垂在地上,八风不动。 “也罢,”老皇帝道:“这事明早提一下,若是六阁能过,这件事便可定下来。” 沈星语心中大喜,若是她父亲能入太庙,代表着沈祈永远会被人记得,“多谢陛下。” 老皇帝挥挥手让俩人退下去,仗着宽大的绣袍遮掩,沈星语的指甲往上一勾,轻轻松松将顾修绣袍里内置的暗袋里的帕子翻了出来,攥在手心。 抽了手,也没看顾修,转身同十一公主退出大殿。 “放心吧,虽说内阁中枢权利很大,但父皇既然已经决定给了,一般都会通过,”十一公主见沈星语面色还紧张着,安慰道:“最多三日,这件事就会正式下诏书,你父亲便可以入太庙了。” 沈星语觉得,除非看到真正的圣旨,她这几天,应该都是心思恍惚,坐立难安了,“多谢公主安慰,我会努力不紧张的。” 十一公主忍不住道:“你还不知道吧,早上的时候,父皇给褚三娘下了圣旨了,将她赐给了睿贝子,应该是睿贝子求的赐婚,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脑子坏了!” “突然对褚三娘这么上心!” 难怪那个睿贝子刚刚要故意捅破她们偷看的事情,沈星语如今的心思都在沈祈进太庙这件事上,不想关注这两个人的事,不太感兴趣的嘟囔了一声。 感觉到手臂被人拉了一下,沈星语回头,顾修竟然已经到了身后。 “爷,您怎么出来了?” “结束了,要去寻防营。” 顾修漫不经心一声算是解释。 “哦,”沈星语袖子里的指尖抠了抠他的帕子,往边上退了一步给他让路:“您慢走。” 顾修手背到身后,却没走,目光淡淡扫她一眼:“时辰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十一公主不干了,将沈星语拉到自己身后:“顾世子,世子妃是本公主请来的客人,她才艺俱佳,本公主已经聘她做教习,今日就不回府上了,等本公主学的有些样子了再放她回去。” 沈星语:“……” 十一公主还回头给了她个眼神:“宫中教习的地位相当于是国子监的夫子,不仅薪酬丰厚,还受人尊重,是个很香的职位。” 沈星语:“……” 顾修一只手伸出来:“宫中教习要皇后娘娘手谕,内务府颁发工牌,请问公主,手谕呢?” “对牌呢?” 十一公主:“……” 她眼珠子转了一下,沈星语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十一公主拉了跑了,“本公主这就去找皇后娘娘要手谕,顾大人半个月以后再来接夫人吧!” 顾修目光深深看在被拉着跑了的沈星语背影上,一张脸绷起来。 十一公主效率不错,很快求来了一整套手续,沈星语看着金色的令牌,心中还挺新奇的,上次进东宫全是坏事,这一次,却全是大好事。 脑子里闪过顾修最后的臭脸,不知道为什么,心中还有点开心。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44节 也很好奇,如果自己在宫里住上半个月再回去,顾修会不会有小别剩新婚的感觉? 他,会不会想她呢? 指尖绕着他的帕子,清淡的洁净香味,像他的体温。 “怎么办啊,我已经想你了。” “沈星语,你好没出息。” 斥责着自己,唇角又翘着。 只是沈星语的这份心愿到底是没如愿,戌时,沈星语正陪十一公主玩叶子牌,雪昭媛亲自过来讨人,待出了浮碧阁,顾修站在石阶下,手背在身后,背对着她,穿飞鱼服的小太监执了灯在边上,灯影拉长了他的影子。 沈星语站在石阶最高处原地不走了,鹿皮小靴子踢了两下,发出声音,吸引前头人的注意。 顾修听见声音果然回头,仰起脖颈朝她深深看过来:“下来。” 大概是因为他不到一天就来接自己,沈星语一时吃了雄心豹子胆,他应该是有点喜欢的吧? “爷,你上来接我行吗?” 顾修愣了一下,朝她抬起手,是要牵她手的姿势:“过来。” 对峙了很小很小一会,还是沈星语败落,拎着裙摆,小鹿靴在石阶上踩出哒哒声,跑下去,撞进他怀中。 顾修被撞的胸膛朝后倾了一点,但腿稳稳站着。 “别胡闹,这是在宫里。” “哦,”沈星语轻轻囔一声,从他温热的怀里退出来,把自己的手放进他掌心。 顾修没拍开,大手牵着她的,两人一道并肩出了皇宫。 路程行至一半,忽的,天空中炸出一枚信号弹,这是大理寺嫌犯落入陷进的信号,顾修清楚,这是采花贼周达落入陷进的信号,网布了这么久,终于上钩了。 “你先回去,我去抓捕犯人。” 顾修撂了这句话,掀了帘子便从车厢出去。 沈星语身子再跟出来:“你去哪?” “有没有危险?” 入目是顾修头也不回的身影,劲风鼓着他的外袍。 沈星语只好问双瑞:“你知不知道爷是去哪里?” 双瑞倒是知道顾修的很多事情:“这是大理寺抓捕犯人的信号,爷最近一直在抓采花贼周达,没准是他。” 采花贼这件事在上京传的挺厉害的,沈星语眼皮直跳:“这人武功不是很厉害?”听说入高门大院如入无门之境。 双瑞:“前东宫侍卫军首领,战场里厮杀了七年拼出来的,武功自然高,不然爷也不会抓这么久。” 沈星语:“马车掉头,去看看。” 双瑞:“太危险了,主子不会想您过去。” 沈星语一想,自己脑子是糊涂了,要真过去没准是被顾修添乱,而且这边离烟花的地方挺近的:“那回去吧。” 看见信号的援军从各方快速往目的的奔赴,顾修最快,到达石青巷,周达在包围圈里,只是他刀下,驾着一个大理寺年轻衙役。 “放我走!” 左右两边人让开,顾修手背在身后,慢条斯理踱步过来,“周达,你恶贯满盈,若是不想连累家人,就将刀放下。” 周达冷笑:“顾世子,笑死了,你认为这种话能威胁到我?” “把刀都放下,不然我杀了他。” 顾修冷笑,“你能威胁到我?” 话音落下,他一个旋梯,下属的刀飞出,直奔周达命门,与此同时,所有的下属全部飞扑上去,而那名被抓着的下属脖颈往后一仰,周达的刀只入喉一分,算是捡回一条命。 刀·戟碰撞出火星,一群人在空中打的难舍难分,援兵一直在往这边增援,周达被逼着往后退,远远的,看见远处官道上一了辆八拘马车,他转过后背,以身抵顾修的一刀同时,自己亦一刀劈开了面前的衙役,顶着刀伤,顺利的踩着屋檐而过,跳进八拘马车。 顾修察觉到他的意图,瞳孔一缩,足尖一点,疯了是的往那边飞去。 待人落到马车上,刀尖抵着帘子挑开,纤细修长的脖颈上一只宽刀,车前两只灯笼在夜色中浮着微光,开了刃的刀在寒夜中反射着锋利的银光。 第34章 沈星语的脸落在黑暗里, 原本便是黑暗的瞳孔,此刻更加幽深,深深的看着孤修。 她的肌肉明明在害怕的发抖, 像落叶扑簌簌,可是看向他的目光里却充满了交付生死的信任。 她的眼睛好像在说:“我信你。” 她的脖颈修长纤细漂亮, 像天鹅一样,此时上面架了一把陨铁寒刀,在上面投了一根纤细的寒影,只要轻轻一用力,她的脖颈就会被砍成两段。 周达唇边勾起笑:“顾大人将我放了,否则这小妇人可就没命了。” 顾修暴喝一声, 手中长刀一劈,车厢轰然碎裂成齑粉,三人暴露在空气中。 顾修目光在周达腹部的刀伤上深深看了一眼, 刚刚他一刀戳穿了他的腹部, 此刻那里流着猩红的血, 空气中散发着一股子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你认为挟持一个女子就能威胁到我,未免太可笑。” 周达:“那顾大人你在犹豫什么?” “应该像刚才一样, 直接砍上来。” 顾修:“本官是在给你选择。” “你如今身受重伤,必然跑不远, 看似挟持了人质,有了筹码,其实结果还是一样的,选择束手就擒, 还能苟活等着审判, 选择挣扎,那就是选择当场死在我的刀下。” “是人都想活。” “更想要自由的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也许我能给自己挣扎出一条路来呢。” 周达目光轻轻一扫过地上的碎片中, 泛着金光的“顾”字府牌上,“听闻顾大人新婚,新夫人尤其美貌,我是不是应该称呼一声顾夫人?” 周达的话音落下,空着的那只手,手指在沈星语的脸上摩挲,滑嫩的触感,在他的脸上荡起一股满足的春色。 “很润。” “顾大人好福气。” 顾修目光剜在他缓缓向下滑过左颊,到颈子的手指上,“你敢再动她一下,我保证你会碎尸万段。” “看顾大人诚意。” 周达的指节往脖颈下滑又滑了一寸,满意的听见顾修舌尖顶着牙龈的声音:“我放你走。” 周达猜他牙都要咬断了,扫一眼他手中的刀,顾修作势,弯下腰,要将刀放下的样子。 在即将落地之时,手中的剑柄一歪,一弯寒光射在周达的眼睛里,周达的手下意识往下砍去,沈星语感觉自己要死了,电光火石之间一只手用血肉抱住了刀往外面的方向使力一掀。 顾修立刻抱着沈星语险险擦着刀刃从马车上跌落下来,滚了两圈,站起身的一刻,袁心恰好重新踢过来一柄刀,顾修长臂一伸,生生接住。 此时周达和袁心在正面交战,袁心露出一个破绽,周达刀锋劈过去,在离他脑袋一寸的地方,生生停住,一柄刀横穿了心脏,顾修握着剑柄的手淡青血管明显。 顾修拔出刀,绕到他面前,目光盯在他还握着刀的手上,手起刀落间,周达人生最后的瞳孔里,是翻飞的指节,血开出的飞花。 周达瞳孔放大,直挺挺刀下,刺目的血水流在地上,染红了地面,血腥的场面,沈星语怔在原地,眼睛透过这场景,回到了看到粟圣公府成灰烬的那日,耳朵失聪,双目失明,世界只剩下猩红的恐怖阴暗。 顾修将她抱入怀中。 “没事了。” 袁心等人低头处理着打斗的痕迹,包括用水冲地上的血,没人敢看过来。 他的外衣上都是风雪的寒气,手掌却又温热,沈星语充盈在他清冽的雪松香味中,五感渐渐回来,迟钝的反应回归本位。 “让我看看你的手。” 她从他怀里出来,捧起他的手,宽大的手掌上,中间一道血痕,深可见骨,“你受伤了。” 这伤上在她心上,泪珠子压着睫毛滚下来,“都是为了救我。” 顾修并不放在心上:“小伤而已。” “你身上有没有药?”沈星语问。 顾修往回抽手:“大理寺有。” “你这样还要去大理寺?”沈星语抓着他的手不放。 顾修:“收下尾就回来。” 沈星语不干了! 哭出委屈的声:“这人都死了,你还要收什么尾,我不管,你跟我回去上药。” 顾修揉揉额角:“别哭了,我回去。” 脚尖转了方向,去跟袁心嘱咐,袁心笑他:“大人,你可真不会怜香惜玉,这可是劫持,那么娇滴滴的美人儿,你也舍得。” “走吧走吧。” 顾修一个淡淡的眼神扫过来,袁心闭死了嘴。 马车损毁,好在这里离镇国公府已经不远,顾修的书房里有一整个小柜子里都是各种伤药。 “你的职务是不是很危险?”沈星语给他清理好伤口,洒上伤药包扎问。 顾修:“周达这种级别的少,我也不是抓捕任何犯人都要出手。” 沈星语:“我不想你做这样危险的事,能不能调个闲差?” “我可以不穿金银,哪怕我们没有太高的权势,做个闲职也可以。” 顾修:“男人没有权势,太过窝囊。” 沈星语美眸瞪圆:“谁说的?男人不一定要有权势,我瞧着那些普通夫妇人家也很好,夫妻略有小财,够温饱,夫妻二人一日三餐,再养个可爱的孩子,一辈子和和乐乐的,有什么不好?” 顾修不看她了,从她手里抽了手,拿出一只黑色瓶子,倒了药粉在碗里,用热水兑开,搁在她面前,“喝了。” “哦。”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45节 沈星语也没问是什么,端起来就一饮而尽,涩涩的,有点难喝。 “我怎么觉得有点困?” “你给我喝的是什么东西?” 顾修:“安眠的药。” 沈星语:“……” 顾修揉揉她脑袋:“你该回去了。” 沈星语抱着他胳膊:“我不走,你受伤了,我要在这照顾你。” 恰这个时候,潭婆子端了顾修的药进来,熬的浓浓的,屋子里霎时都是苦涩的中药草味道。 沈星语接过药碗:“我来喂你。” 顾修十分的没情趣:“我手没断。” 沈星语撑着困意:“这是一种情绪,闺房之乐,闺房之乐懂吗,”她吹了吹药汁,用勺子舀起一小口递到顾修嘴边。 “喝呀。” 顾修深深看她一眼,那眼神分明是说:“你们女人才这么喝药。” 端起她手心里的碗,仰起头,一碗药一口闷。 沈星语:“……” 反正她也没脸了,搁了调羹,人扑进他的怀里,“喝了药,我们该睡觉了。” 打了个哈欠,赖在他怀里,后面的事情,沈星语就不知道了,药效发挥作用,睡了过去,这一觉睡的很沉,也没有做噩梦。 翌日在顾修书房的床上醒了过来,已经过了给曹氏请安的时辰,叫丹桂带自己去同曹氏说一声,匆匆入了宫。 “听说昨晚你遇险了?”十一公主关切的问。 沈星语点点头:“还好,世子爷武艺高强,把我从刀下救了回来。” 十一公主脑补了一出话本子里的英雄救美:眼里都是浪漫:“快给本公主讲一讲,这个过程有多惊险!” “等一下,本公主去拿点东西。” 然后沈星语就看见,十一公主来回在榻上和几上穿梭了好几回,拿了五六样点心,端了两杯饮子,并一盘炒成椒盐味的边果。 她边捏着边果磕果肉,边道:“好了,你可以讲了。” 沈星语:“……”有点像听书。 三言两语将事情陈述清楚,十一公主捧着脸,唇边还有还沾着被磕开的边果核,“也太浪漫了吧!” “世子爷好英雄啊!” 沈星语脑子里飘过他昨晚一口气喝干的药:“是够英雄的。” 十一公主:“原来找个武将做夫婿,是件这么有安全感的事,好为难啊!” “本公主本来觉得,嫁人应该嫁楚世子那样的,斯文有礼,简单的话,从他们嘴里吐出来都那么好听,跟武将这么一对比,少了些英雄气概,那你说,本公主是不是应该挑选个武将?” 沈星语:“……我就熟悉我夫君这一个外男,要不您问问昭媛娘娘,想必她会清楚。” 十一公主叹息一声:“唉,也就这么一说,真选什么人做驸马,也轮不上本公主说话。” 沈星语:“昭媛娘娘总能说的上话吧,你不是中意那个楚探花吗,让昭媛娘娘给你吹吹枕边风。” 十一公主:“我母妃起初是父皇的司寝,恩宠早没了。” “用我母后的话来说,他们早已经没了风花雪月,更像是亲人。” 沈星语:“难怪公主上次问我有没有什么争宠的秘籍。” “本公主也就是这么随口一问,”十一公主说:“父皇那么多儿子女儿,都长了颗七窍玲珑心,一个赛一个的背景强大,也轮不上我。” “本公主就是觉得楚大人脸长的好看,性子也温柔,皎皎如玉,说的应该就是他了。” “他那样的才貌,也轮不上我这个无宠的公主,只要以后不嫁出上京我就满意了,我母妃就我一个女儿,若是本公主嫁的太远,也不知她该有多寂寞。” 司寝相当于普通人家的通房,在在皇子成年时,教导皇子房-事,司寝身份低微,没有孕育皇嗣的资格,也没用成为正式宫嫔的资格,像十一公主的生母这样的出生,成为昭媛,还孕育了皇嗣,已经是传奇。 沈星语重新认真打量十一公主,她虽然在一众公主中并不是最尊贵的,但也没有被人欺负过的痕迹,天真活泼,寝殿虽说不是太华丽,位置却也不错。 昨日去大殿偷看,没有侍卫拦她,皇帝虽斥责了两句,却也没真对她怎么样,反而有一种纵容。 轻松便能要到皇后的手谕,让她任职宫廷教习,这真的是一个无宠的妃子,一个无宠的公主? “你会不会太小看你母妃了?” “你母妃能从司寝做到昭媛,还成了圣上的亲人,我到觉得,亲人的重量比一般嫔妃还重要,或许昭媛娘娘的恩宠并不差。” 十一公主难以置信:“真的还是假的?” 她多少年的印象里都是母亲并不得宠,难不成她母亲还是父皇心尖上的人? 沈星语:“要不我们去看看,有没有一点蛛丝马迹?” 两个小姑娘一合计,一盏茶之后,俩人出现在浮碧阁的正厢房,昭媛娘娘一身白色素淡大袖衫,高腰襦裙,瞧着像是在侍弄草药,戥子称着草药斤两,有几味药沈星语认识,是助睡眠的安息成分。 “母妃,你在做什么呢?”十一公主脑袋伸过去问。 昭媛娘娘可太清楚十一公主的性子了,“今日外头天气不错,怎么没出去玩,跑母妃这里来了?” “女儿哪有那么贪玩,”十一公主讪讪,“母妃你弄草药做什么?” 沈星语问:“这是弄的助睡眠药包吗?” 昭媛娘娘点头:“世子妃说的不错,圣上近日夜夜咳嗽不能安枕,这些草药是润五脏助睡眠的。” 沈星语:“娘娘还通药理?” 昭媛娘娘:“宫中时光难捱,拿着打发时间,学了一些,略通。” 沈星语觉得她谦虚了,宫中太医无数,昭媛若只是略通,也不敢随意给皇帝配药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星语问:“我瞧着娘娘保养的极好,这皮肤,说是十一公主的姐姐也有人信,也是自己调养的吗?” “胡乱调养,”昭媛娘娘道:“世子妃人美嘴也甜,难怪昨儿个晚上,顾世子巴巴求到本公这来也要将人带回家去,怕是舍不得。” 沈星语闹了个大红脸。 昭媛娘娘给了她几张方子,并一些药丸,“这些是本宫琢磨出来的一些保养方子,这是做好的药丸,你现在年轻用不上,送给你婆婆,坚持下来用,能延缓衰老。” 沈星语相信,昭媛娘娘在医术上造诣定然不低,或许这便是她在这宫中自保的本事之一。 沈星语借口外头去吃糕点,坐的远了,方便沈星语打探实情。 沈星语又寒暄了几句,这才走入正题:“娘娘可知,十一公主有心上人这件事?” 昭媛深深看一眼在吃着糕点的十一公主:“她那点小心思,本宫有什么看不出的。” 沈星语心道,果然这位昭媛是个通透性子,怕是许多事情都门清,只是不说出来,问:“那娘娘您是怎么打算的?可能为她争取?” 昭媛娘娘:“你们这些小姑娘啊,看人先看脸,好在本朝也没有尚主不能摄政这一说,十一没有显赫的外家也不打眼,只是本宫还要考察那楚大人两年,看看他的人品,确实可靠才行,若是不行,再挑其他才俊,总之不会让她嫁出上京范围内。” 向来公主的婚事都是皇帝笼络朝臣的筹码,昭媛娘娘却能笃定的说出这些话来,沈星语十分笃定,昭媛在陛下心中的分量很重才是。 “陛下定然深爱娘娘。” 昭媛:“谈不上多深爱,只是年少陪在陛下身边,陪的日子久了,生出些情分,日久生情,都是这样的。” “本宫知道你是聪慧性子,只是这些事,没必要告诉十一,对我们母女来说,安分才是好事。” 沈星语:“臣妇明白娘娘的心思,只是娘娘,落珠公主已经长大了,许多事情,她已经分的清轻重。” 昭媛娘娘看了一眼在吃糕点的十一公主,轻声嘟囔,“哪大了,这分明还是个孩子。” 沈星语:“……”果然在父母眼里,多大的人都是孩子。 若是她父亲和母亲也还在就好了。 沈星语琢磨着“日久生情”这四个字,有了些想法。 入夜,顾修用了晚膳从朝辉院离开,沈星语看着床上的一对白玉瓷枕,绞了一会子手指,抱进怀里。 顾修这边回到书房刚坐到书案前,处理了几本俯钞,潭嬷嬷便来报,沈星语来了。 须臾的功夫,沈星语外罩一件白色狐狸斗篷进来,帽子卡在脑袋上,毛茸茸的一圈白毛里,一张巴掌大的脸,怀里还将卧房的玉瓷枕。 “夫君,妾想过了,您为了救妾,才受了重伤,您对妾这般好,妾也该担起为人妻的责任。” 顾修嘴角抽了抽:“说人话。” 沈星语:“在您的手彻底好之前,妾决定都宿在书房这边,亲手照顾您喝药换药。” 顾修抵唇磕一声:“不必,我睡的晚,作息不一样,你睡不好。” 沈星语:“没关系,我睡眠好,您影响不到我。” 说着,自己抱着瓷枕,进了内室绕过屏风。 顾修捏捏眉心,不一会,听见里面穿来尖叫声。 “啊!” “有老鼠!” 顾修搁了笔跑进来,只见床上的少女上身大约只着一件窄小的诃子,抱着被子攥在胸口遮着,纤细的薄尖,白色的手臂,凹凸的锁骨落在外面,玉一样的白色肌肤和素色的锦被形成鲜明的颜色对比,越是这样,越让人好奇,那被子下的曼妙。 缎子是的长发披散下来,她是刚沐浴完过来的,身上的热香气似有若无的伴着香味蒸腾。 顾修到床前,“老鼠在哪?” 沈星语身子往前倾,纤细的玉臂伸过去,指尖勾起他的腰带往下拽:“我就是那只老鼠。” “来吃人的。” 后背一整片的白落进眼里,通体如一块上好的羊脂玉,只有一根细细的红丝线横在后背,妖精,大概也就是这样了。 顾修身子往下俯,气息有点重,贴着她的鼻尖:“胆子肥了。” 樱桃一样的红唇呵着气:“你不来就我,只能是我来就你。” “我还有更大胆的,夫君要不要试试?” “我来试试有多大胆。” 沈星语摁住他的手;“您放了阿迢和丹桂绿翘吧,我下次再也不犯错了。”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46节 “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 “我都这样求您了,”沈星语朝边上一滚,气呼呼的跳下床,拿了衣服往身上穿:“那我还是回朝辉院吧,左右爷也不喜欢我。” 顾修懒腰将人抱住带回来,让她坐到自己腿上:“你认为丹桂和绿翘是你的人还是我的人?” 沈星语:“什么意思?” 男人呵一声轻笑,卷着她的裙边向上钩:“我教你怎么驭下。” 第35章 湿的热的气息喷在脸上。 “不是说教我东西?”沈星语不满的哼哼, 反抗着,坚决不让自己轻易掉进他的坑里。 男人比她更了解她的身,轻易便能让她柔软成三月的春雨。 “我记着这事了。” 虽没说什么时间, 但沈星语好歹在一团茫然中抓到了一点方向,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她非常容易满足。 像孩子会因为一颗糖果便会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美好的。 经历过在几上,马车里,牢房,如今她虽然还是会觉得羞耻,但比起之前的程度,她都能接受。 因着自小跳舞的关系, 她腿韧性很足,一字马也能轻易劈出来。 顾修不喜吹灯,他总是喜欢欣赏, 橘色的灯光在她玉质的肌肤上流淌, 花枝灯影摇晃, 让她亲眼看着自己被染上粉的过程。 再欣赏她因为羞涩,贝齿咬着唇瓣轻颤, 眼睛被水雾沾湿,红着眼眶楚楚求饶的样子。 沈星语错了, 她以为他手上有伤,不会过分,这人,依旧坏的像一头狼, 作弄她颤抖的像卷在风里的落叶。 “真可怜。” 丈夫手指摸着她眼角的泪, 红唇呵在她耳廓,缱绻怜惜一声。 怜惜着, 却骤然加剧,沈星语“啊!”的一声尖叫喊出声,勾着他的脖颈,紧紧抱着,像溺水的人抓紧一块浮木。 “爷,你喜不喜欢我?” 她摸着他的脸问。 男人没回答,俯下身吻她的唇,手指扣紧她指缝,十指交握。 她喜欢他的吻,在吻中找到爱意的证据。 如果这是他表达爱意的方式,她愿以死来句读。 她哭喊出声:“我好喜欢你。” 被雨水淋透了散落在地上的花瓣,连抬起指尖的力气也没有了。 顾修餍满的抚着她的脸,很满意,他想,世上再没女人,能艳过她了。 -- 沈星语对于自己占了教习的俸禄,却不干实事这件事,还是挺心虚的,十一公主对琴棋书画真的没兴趣,她不像是教习,倒像是陪玩的! 比如此刻,又在陪十一公主放风筝。 不过昭媛娘娘就乐意十一公主过这样自由的日子,富贵有余,还没有拘束。 “世子妃。” 沈星语听见一声男子的唤声,回过身,睿贝子腰间一柄长笛,手中一柄折扇走过来。 “睿贝子。” 沈星语规规矩矩给他行了礼。 “世子妃好本事,连公主都能轻易哄的团团转,”他折扇轻轻敲在手心,拿起石桌上的一块奶龙苏,“公主对世子妃可真好,这奶龙苏是番邦进宫的水果所制成,这么一盘,足要花费二十两纹银。” “世子妃在宫中伴公主,入口的皆是珍馐美味,可怜三娘子,被褚大人送去道观,青灯古佛,粗衣袈裟。” 沈星语:“听说贝子求了圣旨,三娘子如今已经是贝子的未婚妻,贝子对三娘子用情至深,如此怜惜她的遭遇,不如也去庙里敲敲木鱼,夫妇二人一同斋戒,这才是真正的夫妇同心。” 睿贝子:“好一张利嘴。” 沈星语拿起一块奶龙苏,放进嘴里:“这点心的确好吃,公主人这么好,我要去陪她一起放纸鸢了。” 睿贝子见沈星语朝凉亭外去,一个箭步过去拦在沈星语面前,“世子妃,你将三娘子害成这个样子,就没有一丝愧疚吗?” 沈星语一指自己脸颊三道疤:“笑话,被戕害毁容的是我,如果睿贝子没瞎,那天应是见到了事情的全貌,我为何要愧疚?” “该愧疚的该是三娘子才对。” “我相信三娘子她人品高洁,绝不会做出这种事。”睿贝子道:“道是你,牙尖嘴利,死不悔改,心肠狠。” “毒”字还没说出口,睿贝子脚尖上传来一阵剧痛,沈星语绣鞋踩着他的靴子尖,狠狠□□了两下。 睿贝子痛的抬着腿跳,难以置信:“你敢踩我?” “人不能无辜承担骂名,你说我心肠歹毒,那我自然要让你见识一下,心肠歹毒是什么样子的。” 沈星语温柔笑起来,是那种心情不错的笑。 “贝子还不走?” 她手抬起来,握着鬓发上的琉赤蝴蝶簪,“贝子再不走,本世子妃就要拔了发簪,喊你非礼了。” 睿贝子左右看看凉亭,孤男寡女的,若她真喊起来,还真说不清。 睿贝子一张脸臊的通红,这女人,她是个女人吗! 哪有人这样不爱惜自己的名节的。 人往凉亭外退,“……你卑鄙!” “我这人呢,生平最讨厌别人指责我,”沈星语满意的勾唇:“睿贝子,以后麻烦离我这个卑鄙的人十丈开外,否则,下次你名声恐怕就保不住了。” 睿贝子:“!” 从为见过如此刁蛮的妇人! 他一张脸臊的通红,转身跑了。 沈星语耸耸肩,跑到十一公主面前,帮她理着风筝线:“公主,你对玉华郡主熟悉不熟悉?” 十一公主:“还行吧,她是肃王的女儿,为人和善,对谁都很好。” 沈星语道:“她那日帮我作证,我想送些礼物给她,只是不知道她喜欢些什么。” 十一公主道:“那你现在怕是送不上了,玉华郡主去了江南外祖家,短时间内恐怕不会回来。” “在那边嫁人成家也是有可能的,可能不愿意回来了。” “这不是快要过年了?”沈星语诧异:“玉华郡主竟舍得同家人分别,一直在外祖家过?” 十一公主:“你不知道,玉华郡主有些特殊。” 沈星语:“哪里特殊?”难不成是肃王府有个得宠小妾? 十一公主小声在她耳边附耳,“你懂了吧?” 沈星语:“这侍卫可真该千刀万剐。” “谁说不是呢,”十一公主道:“还有那个采花贼,害了多少好人家的女儿,幸亏顾大人将那坏人抓住了。” 沈星语想起周达的哪根手指,恶心的搓了搓脸,幸好,她有顾修。 “十一,你边上这人是谁?” 花圃中,三个衣着华丽的女子走过来,有两个身上是穿着公主服制的宫装,为首发话的这个穿的是水蓝色的宫装,沈星语心里猜测,这几个应该都是公主。 果然,十一公主向几人请安:“容妃娘娘,三姐姐,四姐姐好。” “这位是顾世子的夫人,世子妃。” 沈星语跟着向三人行礼,“容妃娘娘,三公主,四公主安。” 容妃娘娘捏着帕子,深深从上而下将沈星语打量透,并不叫她起身,“你就是顾大人新娶的夫人?” 沈星语:“是臣妇。” 容妃收回目光,好像忘了沈星语,闲话家常:“三公主,指甲上的蔻丹可是新做的,冬日里的花少,也没个颜色鲜亮的做蔻丹。” 三公主回:“可不是说吗,” “容妃娘娘,世子妃还行着礼呢。” 容妃娘娘这才恍然想起来是的,“瞧瞧本宫,年岁大了,不服老都不行,将世子妃都忘了。” “世子妃,快起来吧。” 沈星语这才起身,三公主掩着帕子道:“世子妃,这天气冷,本公主花房里的花都焉了,粟圣公擅耕种,想来这花和农田都是一样的,不知世子妃有没有继承粟圣公的本事,将本公主花房里的花救回来?” 容妃和四公主掩着帕子附和着笑,落在耳里很刺耳,沈星语掩在袖子里的手捏紧,手背淡青血管明显。 “圣旨到!” 一声唱礼声打破了轻蔑的笑声,沈星语抬头,顾修一身黑色翟袖官服而来,蹀躞带将腰肢扣的纤细劲瘦,蹀躞带上的玉折着金光,双手捧着明黄卷轴而来。 沈星语心脏砰砰直跳,会是她父亲入太庙的圣旨吗? “粟圣公府独女沈星语接旨。” 沈星语跪到地上,双手撑在地面,容妃和几位公主也跟着跪下。 顾修打开圣旨,珠玉落盘的声音,每个字,都壮烈如鼓槌响在心尖上,她爹真的入太庙了! 不仅如此,皇帝居然照旧赏了她三品县主的尊号。 念完圣旨,顾修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傻了?” 沈星语怔楞了一下,接过圣旨,展开,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过去,漂亮的颜体,映入她瞳孔,右下角一个醒目的红色龙纹印章。 顾修手指挂住她眼尾的泪:“哭什么?” 沈星语吸了吸鼻子,脸眷恋的感受他指尖的温度:“开心。”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47节 顾修拉了她的手腕,沈星语跟着走了好半天才想起来问:“爷带我去哪?” 顾修:“到了你就知道了。” 她偏头看了看他的侧脸,不再问。 只要是他牵着,去哪她都可以。 容妃娘娘看小夫妻交叠的手,“不是说顾世子不喜世子妃吗?这也不太像吧。” 十一公主:“谁说的,那都是谣言,那日东宫,世子就是这么护着世子妃的。”他们不要太般配! 容妃娘娘手指卷了卷帕子,暗暗决定,下次还是别冷待这位世子妃吧,惹怒了顾修,可就不好了。 - “带上这个。” 顾修拿了一顶帷冒过来,直接卡在了沈星语的脑袋上。 沈星语心底升起一股子隐秘的期待,到底是什么地方,还要带上帷冒遮住脸? 她夫君突然开窍,懂闺房之乐了? 顾修先掀了帘子先下马车,沈星语跟在他后面下来,这才发现,原来是兵营!不过她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军队。 “世子妃。” “世子妃。” “世子妃。” 军营的都是结实粗壮的汉子,沈星语这会子庆幸顾修给自己带了一顶帷冒,脸都烧起来了。 穿过一片操练的广场,顾修带她进了一片宽阔的超大跑马厂,不过这里目前没有任何人,只有一匹红枣马,麻绳套在树桩上。 顾修给她摘了帷冒:“这里是训练骑兵的操场,你试试这匹马。” 沈星语:“……”她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想骑马! “我能不能不学?” 顾修:“你不是要学怎么驭下。” 沈星语:“……”其实她对驭下什么的没兴趣,主要是为了将阿迢三人从责罚中解救出来。 她深深看了一眼这枣红马,未免也太大了! “有没有小一点的?” 顾修:“小马有什么意思?” 沈星语:“小一点的马它可爱。” 顾修薄唇吐出两个字:“上去。” 沈星语转过身子,一边念叨“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怜香惜玉?” “我这样娇滴滴的姑娘,看着像喜欢骑马的那种粗狂女子吗?” “教自己的妻子骑马,你爱好为什么这么别致!” 再念叨,这马还得上,绣鞋装进马鞍里,手扒着马背往上爬。 ! 怎么也上不去! 顾修摇摇头,走过来,扶着她的臀一把掀了上去,沈星语“啊”的惊慌叫出来一声。 顾修也翻身上了马,将她勒住,马鞭抽在马腹上,顿时,马儿像是离弦的箭冲了出去,沈星语“啊”的捂着脸,惊慌尖叫。 “别吵。” “睁开眼睛看前头。” 男人无情的命令声音,沈星语试着张开五指,眼睛从指缝里透出去,看向前方。 一望无际的纯白雪原,很纯净,马蹄溅起飞雪,人好像有了翅膀,成了一只鸟。 前面有长马桩障碍,连在一起有十来个,沈星语感觉到马儿在加速,看着顾修是要越过障碍。 顾修宽大的身子笼着她,沈星语紧张的他怀里缩回去,“我害怕。” 骑马而已,干嘛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顾修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拦着她的腰肢:“坐好了。” 话音落下,沈星语闭上眼睛,马儿的前蹄仰起,修长的马身跃入空中,跨过障碍,稳稳落在地面,沈星语感觉到自己落到地面,睁开眼睛,这一次,她清晰的看见马跃入空中跨过障碍的过程,心跳和血液都跟着这个过程加速,喷张,体会到了处在危险中带来的刺激兴奋感。 越过障碍,顾修又打着马往山坡上跑去,到最高处,纵着马儿越到另一个山坡上。 闺阁女子的生活都是一汪平静的水,绣花吃饭,终年缓缓流动,沈星语从未体验过这种刺激。 待马儿停下,她的头皮还是麻的! 顾修翻身下马,将皮鞭递给她:“你自己骑着试试。” 沈星语接过马鞭,对着做了几次挥皮鞭的动作,都挥不下去,最后,手拍在马背上,“架!” “走啊!” 软软的一个巴掌,顾修柔柔眉心,如果马身上要是有只跳蚤,估计连跳蚤都拍不死。 沈星语又叫了几声“驾”,马儿干脆在原地刨着雪找草了。 沈星语:“……”珉着唇瓣,很不好意思的看向顾修。 她向来学什么东西都快,唯独这马是个例外。 顾修拍拍马背:“听说过降马吗?” 沈星语点点头,“听过一点,没见过。” 顾修顺着这匹枣红色马的马毛,“它叫雪鹰,是我降服过的一匹野马之一。” “马这东西,别看它是畜生,它能感应到主人,若主人是个怯懦的,它这会将主人甩下去,只有足够英勇的主人,它才会愿意臣服,只有当你的马同你一心,你才能走的远,走的踏实。” “马是这样,心腹之人也是这样。” 沈星语:“阿迢对我很衷心。” “丹桂和绿翘呢?”顾修问。 这点上,沈星语确实有认知,绿翘和丹桂自然不可能和阿迢比,她道也不怪她们,她们又不像阿迢那样是陪她一起长大的。 在绿翘和丹桂的认知里,她们是镇国公府的奴仆。 但是,这和骑马有什么关系?她们又不是马。 “这也不能怪她们。” 顾修:“说说看,你为什么一直为她们俩求情,让我免了她们的惩罚?” 沈星语:“本来就是我连累的她们,她们本来就不该受这个惩罚,我自然应该替她们求情,回归正常的生活。” 顾修:“那你认为丹桂和绿翘也该是这样想的?” 沈星语想了一下:“应该是的吧。” 顾修:“你这个主子自己都这么想,下人自然也这么想。” “但你别忘了,你是主子,她们是奴仆,我们用奴仆,要用的就是对自己衷心之人。” “什么是忠心,忠心就是以主子的需求放在第一位,为了主子这个需求,即便要了她们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你这个想法,或许可以称的上是个好人,但将主仆的位置颠倒了过来。” “一个主子,做事还要顾忌是不是连累仆从,到底你是主子还是她们是主子?” 沈星语醍醐灌顶,但明白道理是明白道理,真要让她将婢子的命不当命,她又觉得自己未免太过狠心。 “爷,我明白您的意思,我如果要是说,还想要您放了她们三人,您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 顾修目光深深看了她一眼:“你这样的要是去战场当将军,恐怕比士兵还先死。” 他玩的是朝堂玩弄人心那一套。 她只是再普通不过的闺阁女子。 沈星语不好意思的柔柔脑袋,这道是真的,她注定做不到蔑视别人的生死,也没有办法去做一些违背自己心意的事。 顾修:“当主子,本就该选择愿意为我们卖命的人做心腹,这世上,所有的东西都是被标好价格的,君,臣,将军,士兵,都是这个规则,主仆更不例外。” 她就是想给她们三个人求情,这是不是说的太远了,她不是将军,阿迢他们三个也不是士兵,沈星语:“那爷到底是想我怎么做?” 顾修:“不必特殊做什么,和以前一样,你可以一直给她们求情,但我不会解除这个惩罚,直到她们从会被你连累的认知,转换到认同你,理解你,信任你,将你视为唯一的主子,即便在你危险时,也能毫不犹豫的在最危险的时候代替你去死。” 沈星语:“!”怎么就扯到死上头去了? “会不会有点小题大做?我就在家里做做针线,出席出席宴席,不太需要有人替我卖命吧。” 顾修一个冷眼射过来,“我发现,最需要教训的是你。” 沈星语:“……” 她猛然想起来,成婚头一日,因着阿迢买了野郎中的药,她误用昏了过去,顾修要将阿迢贬到庄子上。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觉得,如果她不出手,这件事,她根本不会罚阿迢,依然会任命她为自己的一等婢子,统领朝辉院。 而他,恐怕并不看好阿迢。 有没有可能,他其实从一开始,也不是真的想罚阿迢去庄子上,他的目的就是拿捏? 沈星语不识好歹的人,知道顾修这样做是为自己好,她只是有自己的处事方式,做不到狠心去对待三个婢子,更何况,她和阿迢,不需要任何的算计和拿捏。 只是跟一个善于玩心机的权·臣说这些,他大概会觉得自己很天真。 “爷,我错了,我都听您的。” 无论如何,认错总是没错的。 只是她的夫君脾气很大,任由她十八般柔软,始终板着一张脸,并且说是有公事,要去处理。 他向来是醉心公务的,沈星语一时间竟也分不出他到底是真有公事,还是嫌自己不识好歹。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48节 沈星语回到马车上,又从盒子里翻出御赐的圣旨。 不知顾修在中间使了多少力,等过完年,朝廷就会筹备她父亲入太庙的事了吧。 细细想想,论哄丈夫这件事上,沈星语好像从来都没让顾修轻易理过自己,也不知他这次是个什么气性? 不会留到过年吧? 沈星语想了想,叫马车去了珍满堂,除夕就在两日后了,给顾修挑点墨玉镇尺什么之类的,希望他能消气。 这是他们小家的第一个新年呢,她不想在赌气中度过。 上次沈星语同盛如玥来过一回珍满堂,这精明的老板竟然一次就将她认了出来,拿出了不少好东西。 上次的时候,沈星语已经早早定制了给曹氏,顾新柠,还有盛如玥和几个长辈的新年礼物,都已经搁在了库房里,沈星语准备只给顾修挑点东西,只是他不喜享乐,沈星语只挑了一款玉质腰带,一块墨玉镇尺,旁的也挑不出了。 “世子妃,这个是盛姑娘昨日急要的一盒溪地珍珠,这边刚到货,要不您给带过去?” 沈星语接过打开,满满一盒子的粉色溪地珍珠,盛如玥是要镶到绣鞋上? 只是太多了吧?镶个鞋子要这么多? 也只有这个可能了,珍珠镶到首饰上,需要工匠巧妙的技巧,自己是弄不了的。 沈星语自然没意见,只是回到府上,捧了珠子去盛如玥的院子,问了守门的婆子,这才知晓,盛如玥人竟然出去了。 想到她昨日还高热着,今日却出去,这也太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了,沈星语搁了珍珠,很想斥责这个小丫头。 沈星语抱着给顾修的礼物去书房,等到了晚膳的时辰也不见他回来,只好自己闷闷一个人用了晚膳。 用罢了晚膳,去沐浴,上次的痕迹还未消除,昨日的痕迹又触目惊心的叠加,沈星语捏捏眉心,似乎,他的爱好只有这个。 沈星语沐浴好,擦了香膏子,躺到他的床上,准备今晚讨好他,争取让他的气性不过年。 只是等到迷迷糊糊睡着了,也没见人回来,翌日清醒了一问,这才知道,顾修压根就没回来。 沈星语难免反思自己,是不是自己强行跑到书房来,越过他心里的线了? 想了一会,指挥着婢子,还是将自己的东西搬回朝辉院,闷闷的难受了一会,心不在焉的去给曹氏请安,盛如玥倒也在,俩人在商量着明晚晚宴的事。 “你病好了?”沈星语问盛如玥。 盛如玥面容还有些苍白:“好很多了,本来也没什么大事。” 沈星语忽然有点羡慕盛如玥,这样大的事情,她竟能这么快调整过来。 “珍珠你拿到了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盛如玥回:“拿到了,昨日我路过珍满堂去取,这才知晓,被嫂子你带回来了,我前日突发奇想,想要给你准备惊喜,等初一,怕是不成惊喜了。” 沈星语:“你那珠子是要给我做东西的?是什么?” 盛如玥:“不叫你现在知晓,偏教你抓心挠肝。” 沈星语一偏头,看向曹氏:“母亲,你看,如玥这丫头坏的很。” 曹氏笑出声:“或许是跟你学的。” 沈星语:“……母亲你偏心。” 曹氏笑:“好好,她是个小机灵鬼,你是个大机灵鬼。” 三人笑着说闹,茶盏飘着清香,一道阳光折进来,没有盛如玥在,有一点缱绻的温馨在流淌。 腊月三十,除夕前一晚,沈星语搬回朝辉院,却依然没等来顾修回府,沈星语不想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心情苦闷,各人都在忙碌,曹氏和盛如玥一起忙晚上的团员家宴,陆清栀和顾湛自然是在院子里玩自己的,沈星语便跑到顾老太太的院子里说话。 大约是被新年的气氛感染,老太太的精神头竟很是不错。 涂嬷嬷在剪窗花,沈星语见她剪的竟是人像,还栩栩如生的,便问她剪的是谁。 “是年轻时候的老太太,能看出来吗?” 沈星语接过小象和老太太对比,“像,祖母年轻时也是大美人。” 孤老太太被逗的直笑,大约也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的故事:“老了,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沈星语灵机一动,也拿起剪纸和剪刀,剪一只他父亲的小像。 “老太太可还认得?” 孤老太太暼一眼浓眉阔眼的小像:“这是你父亲,沈祈,剪的还挺像。” 有人同自己一样,记得父母,沈星语很喜欢这种感觉,便又剪一只她母亲的小像,“这个呢?” 顾老太太眯着眼,看了良久:“这是?” 沈星语笑:“这是我母亲呀,你不记得了哦。” “不是,”顾老太太从很久远的极力去掏这个人是谁,“这不是你母亲……” 第36章 “你呀你呀。” 顾老太太笑着指她:“还想来忽悠我?这应该是你母亲的婢子吧, 她虽同你母亲有几分像,但我怎么可能认错,叫什么来着……” 沈星语手里的小像从指尖翩然飘落。 “记不起来了, 时间太长了,总之好像是你母亲的婢子……” “你和你母亲长的一点也不像。” “你母亲竟然不下厨了?她最喜做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养出来的花也总是比别人养的好看。” 沈星语脑子里乱哄哄的,想起来很多画面,过去不曾注意到的细节,这会子,都成了疑心的种子。 譬如,她母亲总是教她各种规矩, 让她成为一个大家闺秀,她们母女在一起的时间远比同父亲多,但同父亲有那种亲密感觉, 她们母子之间, 相互都没有。 小时候她调皮时, 惹了她生气,她推开她, 喊过一句:“你不是我女儿。” 当她们母女和弟弟在一起时,沈星语总有一种自己是外人的错觉。 像个石头一样僵在原地, 主仆二人都是一个反应。 顾老太太唇角的笑缓缓停下来,疑惑的看着沈星语,院子里,冷风吹过树叶的哗哗声响特别明显。 沈星语先反应过来。 “祖母, 我院中还有事。” 说完, 屈膝转了身子就走,砰一声, 落地宽口大瓷瓶撞到地上,碎成齑粉,她也感觉不到痛。 涂嬷嬷:“我来收拾,少夫人先回院子里忙去吧。” 沈星语点了下头便离开。 老夫人看着主仆俩人慌张的背影,眼中皆是疑惑,这些年,到底是谁在做沈祈的夫人? 如今人都死光了,如果查出来的结果要是对沈星语不好,眼下这样也挺好。 老夫人吩咐涂嬷嬷:“这件事,随我带下棺材吧,不要再有任何一人知晓。” 涂嬷嬷自然应下,“老夫人只管放心,我这嘴啊,严实着呢。” 沈星语是跑的回到朝辉院,坐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画纸,目光看在花纸上却没有焦距,不说话也不动。 阿迢拉拉她手臂,“呜呜”的喊,给她打哑语解释,“也许是老夫人弄错了,不能因为一句话就随意质疑夫人,夫人对您没有差过,有什么好东西也都想着您。” 对,她母亲是在物质上,教养上都不曾亏待过她。 可是,那种淡淡的疏离,加上老夫人说的这些巧合,她说服不了自己不怀疑。 万一,她真的不是她母亲的女儿,那她又是谁的孩子? 沈星语深吸一口气,做了决定,提起画笔,阿迢就抽走她手中的笔:“你别傻!” “现在粟圣公府已经没有了,老爷眼看着就可以入太庙,您要质疑您的父亲吗?” “现在追究这些没有意义,您就是粟圣公的女儿,是自幼同世子爷定下婚事的沈家嫡女。” 指甲扣在指缝里,沈星语闭上眼睛,脑子里闪过她坐在父亲膝头,沈祈给她唱童谣,给她做风车,在她生病时哄她喝药,御田里的残障农耕人对沈祈的尊敬和感恩。 很久很久,她睁开眼:“我相信父亲的人品,他一定不会做对不起我母亲的事,他是世上最好的父亲,或许,这里头有旁的隐情也是可能的。” “阿迢,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我不愿意稀里糊涂的活着,我一定要弄清楚。” 阿迢知道自己劝不住了。 粟圣公府如今已经覆灭,顾老太太也认为,沈星语刚刚离开这件事是正常的选择,没成想,沈星语竟带了一副画折返回来。 这幅画上的人五官清晰,线条上的颜料还是新的,顾老太太哑然,合着她刚刚是回去画画去了。 只是这次,她并不愿再多说,“你这孩子,多大的人了,祖母几句话竟能骗到你。” 只是沈星语如今自己有了想法,便不像过去那样好打发,她给顾老太太跪下来:“祖母,我来这世上走一遭,总该知道,究竟是谁生的我,哪怕只能给她上一柱香,也好叫她没白疼一场,生下我这个女儿。” “如果祖母愿意告诉我事情,那我便只能回江南,自己去寻找自己的身世。” 顾老太太长长叹息一声:“一直都知晓你是个纯孝的,倒也不奇怪。” “只是依着我的猜想,你父亲不是那种心狠负心之人,那时候我同老爷去江南游历,因缘际会之下结实了你父母,老爷是极为欣赏你父亲那个人的,一面之缘便成了忘年交。” “他是懂农耕之乐的,洒脱淡然,同你母亲一样,都是踏实的人,我们离开江南的时候,你母亲刚有孕,那时候我提出来,若是她肚子里的是女孩,便嫁给我孙子,你母亲是不同意的。” “后来你四岁的时候,你父亲上京受封粟圣公,还将你带了过来,他重新提了这门婚事,你那时候乖巧可爱,我们都喜欢的紧,自然应下。” “他不常进京,仅仅来过的两次,都带了你过来,怕是你都不记得了。” 沈星语那时候太小,确实没有印象了,还是他爹念叨过几回,小时候带着她来过上京,见过顾修,小时候就玩过过家家。 顾老太太:“现在想来,从他第一次进京的时候眉眼间便藏着落寞和苦涩,我那时候还以为是因他不适应京都这边的官场,他那个人,至纯至善,向来不喜官场上的一套。” “或许,那个时候,你父亲和你母亲发生了什么?如果是大的时候发生的,你没道理完全不知,日夜对着的母亲是另一个人。” 沈星语觉得这个分析是正确的。 顾老太太又帮着分析:“你父母感情如何?”@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外人都说他们是恩爱夫妻,”沈星语仔细回忆道:“我以前也是这样以为的,但是现在想来,父亲特别热侍弄御田,不常回家,在家里的时候,大部分时间也都给了我……”她极力思索沈祁夫妇相处的细节,“好像有点相敬如冰的样子,我想起来了,有一次我听见,母亲抱怨父亲,哪怕是跟她吵一架也行,别总是看不见她。” 可惜,当时因为沈祁发现了她,沈星语并没听到更多的话,这是沈星语唯一一次见到的父母不和。 “听着像是他们的恩爱是演的,这就不对了!”顾老太太道:“你父亲那个人,是极爱重你母亲的,我还记得那时候,你母亲想吃一道小食,你父亲便会大热天的去街上给她买,你母亲喜做美食,你父亲不舍得她劳累,像摘菜洗菜烧火什么的都一手包办,你母亲只需要动手做上锅的工序,你父亲也不嫌麻烦,反而很开心。”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49节 不是这样的。 沈星语觉得,一直是她母亲隐隐在追逐着父亲的目光,而父亲始终对母亲淡淡,他们的恩爱似乎只是一种形式,真正的相爱,应该是一种感觉。 顾老太太描述的这种,才是真正的恩爱。 顾老太太:“所以她们,真不是同一个人?” 对上画中不一样的人,这个逻辑上倒是说的通,但粟圣公府的夫人,居然不是真正的夫人,这又很荒唐! 让一个婢子顶替主子的身份姓名成为主母,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况且他爹既然那么爱慕她母亲,会让婢子代替她母亲,成为公侯夫人吗? 沈星语不相信他父亲会是负心之人,他是那样良善,连对奴仆都是体贴的。 如果真的是婢子顶替了她母亲,那么她母亲在哪?还活着吗? 如果活着,为什么这么多年不回来看她? 天下人都知道沈祁死了,她母亲为什么不出现? 无论如何,这都只是她们的猜测,没有一点实证。 顾老太太问:“还有可能知道内情的人吗?” 她母亲本就是外祖父祖母收养的,老两口早就斌天,而粟圣公府只有阿迢和她。 这种事,不可能问外人,沈祁一个已经死了的人,不可能任由外面的人胡说。 沈星语摇摇头:“没有合适的人问。” 沈星语一时想不到什么有效的方法,这其中的纠缠,怕是只有当事人自己才清楚了。 “你跟我讲讲,我生母是一个怎样的人。 “你母亲啊,她是个很有才气的人……” 沈星语在娓娓道来的言语之中,勾勒出一个鲜活美丽的女子,多才多艺,聪慧果敢,加上她和父亲之间迷一样的离奇事情,让她整个人透着一股子迷幻的色彩。 沈星语对她很好奇。 “修儿今日也不回来,你就陪我在这用膳吧。”顾老太太道。 “您怎么知道世子爷不回来?” “修儿还统领着宫中禁卫军的头衔,”顾老太太解释:“今晚有灯会,皇帝也会在承天门观看这盛世,修儿要保证皇帝的安危,年年过年的时候都不着家,历年都是这样。” 所以他并不是故意撇下自己的? 那他前日里还教自己骑马,其实也是抽出来的时间吧。 她不该怀疑他的,沈星语指甲扣着荷包里的玉璋,决定,以后都相信他。 沈星语脸上的自责情绪很明显,顾老太太便问:“修儿这些事情没同你说过吗?” 沈星语跟顾修最多的交流是在床上。 那日教她骑马,大概是他说话最多的一次,至于他公务上的事情,每日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时候时候宿在府上,什么时候宿在衙门,她一盖不清楚。 “他就是那种不多话的性子。”沈星语给顾修解释。 回忆了这么久的往事,顾老太太明显已经精神不济,宽慰道:“他从小就这样,就是苦了你了。” 沈星语摇摇头,比起旁的男人眠花宿柳,小妾不断,沈星语觉得顾修这样已经很好了。 “我不觉得苦,他冷,那我就主动些,热情些,祖母您不必担心。” 顾老太太眼中都是欣慰:“你养母将你养的很好。” “你们性子刚好互补,夫妻啊,要俩人都要强倔强,那这日子就没法过了,你这样很好。” 沈星语给她盖上被子:“您先休息一会,我去贴窗花,等午膳好了我叫您。” 顾老太太一觉睡醒,精神头好了很多,午膳竟用了大半碗饭。 沈星语辞别了顾老太太,回了朝辉院,剪了鸳鸯戏水的窗花贴在卧房窗户上,鸳鸯图的影子折在屋内,映在地砖上。 也没要婢子动手,踩着梯子自己亲手将象征着好运的新红灯笼挂上,朝辉院这边布置成喜庆的过年颜色,又剪了几只窗花,去了阅微堂,贴在那边的玻璃上。 看着时间,携了各房的礼物,去了东院。 沈星语给女眷的都是头面,像小孩子就都是宣笔之类的,两个小叔子的都是砚台。 曹氏给她的是一只颜色鲜亮的珊瑚手钏,盛如玥的礼物果然很别致,细线勾成细细的渔网子裹住溪地珍珠,沈星语还是头一次看见这样的襟布,压在裙边,粉色珍珠顾的光从鱼网子里透出来,流光溢彩的,很漂亮。 曹氏赞叹:“如玥这心思巧妙。” 陆清栀:“如玥你可偏心了,我这礼物可没大嫂这花心思。” 沈星语赶忙找了借口解释,陆清栀自然也不是真争这东西,一屋子人有说有笑的,又起哄着玩叶子牌。 新年,永恒的主题便是玩。 沈星语今日得知自己的身世,脸上掩饰着,心里难免有点郁郁,慌张,没什么心思打牌,躲在角落里给顾修钩袜子。 陆清栀走了过来:“奇了,怎么都过年了,母亲还不放小姑子出来。” “瞧着这年,小姑子也得在佛堂过了。” 这话沈星语不好回答,勾着丝线不出声。 陆清栀好像并不在意,看着坐在桌边打叶子牌的盛如玥,又嘀咕:“我问你,小姑和如玥是不是闹别扭了?” 沈星语觉得,就顾新柠那跋扈的性子,谁都不可能真正喜欢她吧。 还是搭腔问:“为什么这么问?” “小姑那个人的性子你也是见识过的,就是个炮仗,好在一直有如玥给她托底,她虽然小错不断,却也没犯过什么大错。”陆清栀道:“你看啊,若是以往,小姑犯什么错,如玥要么是将她从佛堂捞出来,要么是自己去佛堂陪她。” “你看,这次都好几天了,她竟然一点表示也没有,大嫂你知道什么内幕吗?” 沈星语手里的针停住:“你是说,如玥和新柠的感情是真的很不错?” 陆清栀点点头:“小姑那人一向眼高于顶,不过她对如玥一向都是不错的,有人欺负如玥,她也护着的。” 沈星语:“小姑娘之间,闹点别扭也是常事,大概过几日就和好了吧。” 婢子打了帘子进来上茶,风吹进来,陆清栀掩着帕子咳了几声,牌桌上,顾湛搁了手里的牌大步走过来,曲了膝盖蹲到陆清栀面前:“怎么了?” “哪里不舒服?” 陆清栀回:“没有不舒服,大概是风吹进来的缘故。” “别坐这风口,婢子总要来回进出的。” 伶俐的婢子端了热茶过来,陆清栀接过来正要喝,顾湛从她嘴边截住了茶,放到嘴边闻了一下,道:“你个糊涂虫。” “昨日白大夫还说你肺经略缓弱,桃花和百合皆是降噪消火的,主驱败肺火的,桃花茶是你能喝的吗?” 陆清栀:“……我就是突然想喝了,喝一口解解馋。” 顾湛:“不行。” 陆清栀挺着硕大的孕肚,很馋的样子:“肚子里的孩子想喝。” 顾湛眉眼间皆是宠溺:“那就一口。” 沈星语将二人的互动看在眼里,目光落在陆清栀的肚子上,如果她也怀了顾修的孩子,他会不会也对自己柔情一些? 今晚的灯会盛大,晚上早早用完了团员晚宴,一家子都往灯会赶过去。 曹氏这次似乎真的是铁了心收拾顾新柠,连新年的灯会也没放她出来。 上京的新年夜很热闹,鱼龙舞,朝戏百戈,顾从直陪着曹氏,陆清栀自然和顾湛一起,盛如玥和沈星语走在一起看花灯。 忽的,一道男子的声音响起:“如玥。” 俩人回身,身后站了个穿银色广袖长袍的男子,手中执一只八角羊皮宫灯递过来。 男人气质不凡,衣着不俗,沈星语对上京的名流社会了解还不是很多,没见过这人,但能看出来,这人龙章凤姿,看着比那个书斋里的陈公子更矜贵,有一种超乎常人的贵气。 盛如玥颇有些惊讶的样子:“您怎么在这?” 男人回:“凑巧。” 男子的目光笔挺落在盛如玥的脸上,因着太过强势,沈星语觉得,凑巧二字太假,恐怕是特意找过来的。 而盛如玥颇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 盛如玥是个讲究的姑娘,她若是对一个男子无感,这会子便会直接斥责一声“浪荡”。 沈星语识趣的找了借口离开。 沈星语满眼看过去,这灯会上的,几乎都是成双成对的,或是夫妇带着子女一起的,大概像她这样,一个人逛灯火的应该没有。 她觉得有点寂寞。 如果顾修能在她身边就好了。 在路边买了一对鸳鸯宫灯,随着人流漫无目的的往前走,集市上的人很多,不知不觉来到了承天门。 承天门很高,除了皇帝,衣着华丽的达官贵人,蟒袍的太监,穿着玄甲的侍卫立在上头,很多人,沈星语远远的,一抬眼就看见,在皇帝左侧,一身黑色劲装,腰间横跨着一柄宽刀的劲瘦身形,她笃定是顾修。 她贝齿咬着唇瓣,盯着那个身影看了好一会,忽的,拎着灯,提着裙摆,往城楼上跑。 “何人在此放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御驾在此,胆敢靠近城楼。”侍卫的茅·几伸过来,厉声呵斥。 “我是镇国公世子妃,是陛下新封的三品县主,我不见陛下,我就见一下我夫君。” 侍卫听了沈星语的解释犹豫了一下,还是让另一个侍卫向上报告,这中间涉及的一层一层就挺多,就很慢,沈星语看见,顾修似乎是朝自己的方向看过来。 “爷!” 她太高兴了,大声喊了一声,挥动着自己手里的灯笼,企图让顾修看到自己、 这动静,惹的皇帝都关注道:“顾大人,下头的那个女子可是喊你?” 从城楼上往下看,长长的台阶,深渊一样的遥远,顾修深深看了一眼台阶最底下的渺小身影:“是臣内人。” 皇帝吩咐身边的心腹内侍,大内第一总管:“去,将世子妃请上来。” 总管打了拂尘,亲自去下头将沈星语接了上来。 “世子妃,你在下头做什么呢?” 沈星语提起自己手里的两盏宫灯:“想给夫君送只灯。”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50节 少女边说着话,便含羞带怯的不时偷看自己的夫君,眼中皆是爱慕。 皇帝恍然想起自己年少岁月时的为爱疯狂,少年的爱慕总是那样鲜活,勇敢。 “果然是为了自己夫君,敢爬三千级台阶的人,论勇,京都的女子中,世子妃当属第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星语一张脸臊的通红。 顾修:“陛下赎罪。” “赎什么罪,走吧走吧,”皇帝朝顾修挥挥手,“人家一弱女子都敢爬城楼惊御驾,就为了给你送一只鸳鸯灯笼,念你们新婚第一年,朕赏你回去陪夫人。” “陛下可真是天下最善解人意的明君拉!”沈星语甜甜一笑,拍了马屁,皇帝自然很吃这套,挥挥手,让二人离开。 阶梯很高,地面上的人显的很小,通往地面的阶梯,穿着玄甲的侍卫执着茅·几森严守在两侧,三步一哨九步一岗,很威严。 顾修牵着她的手,一路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往下走。 “想玩什么?” 他目光描着下面的喧闹集市问。 沈星语:“我没什么特别想玩的,你定就行。” 顾修脖颈转过去,看她脸:“没什么想玩的,那你巴巴跑过来做什么?” 沈星语低垂着头,看着灯笼杆下面鸳鸯戏水的灯笼,散着温柔的光,道: “那天你教我骑马,我不知道你要一直在宫里忙,不知道那是我们今年最后一次见面,我不想在我们成婚的第一年里,最后的收尾是赌气,不开心。” 她将灯递给他:“今天人人都有的玩,有礼物收,我想你也有新年礼物收。” “还有。” “我想给你一个美好的新年。” 她踮起脚尖,给了他一个吻。 触碰到他脸颊的那一颗,滴漏指到零上,烟花升到夜空,炸裂成漂亮的金花在头顶,明亮的烛火勾勒她的脸映在瞳孔。 “夫君,新年快乐。” “以后每一年,这一刻,我都要给你好的新年。” 第37章 顾修选了杂耍, 沈星语自然没有意见,对她来说,是看灯, 逛首饰,还是编织, 都没有区别,重点是身边的人。 大街上人流如织,原本,沈星语走在人群里,被撞到过几次,采过两回秀鞋, 这一次,她发现,人群自发开出一条路, 原本需要花很多时间才能到的杂耍摊子, 竟然很快就到了。 这杂耍摊子玩的挺刺激, 技人嘴里能喷出长长的火龙,观看的人很多, 人挤着,挨着。 “你有病啊一直挤我!” 一圆脸梳着妇人鬓发的女子回头, 大眼睛瞪向身后的男子。 男人穿着一件灰色袄子,衣襟上最上头一颗扣子是解开的,长发辫成辫子,也不知多久没洗过了, 又油又亮, 碎毛发很多,衣服上面有污渍, 嘴里叼着根草,混不吝的痞样,“嫌挤你别看啊,这里都是这样。” 一点也没做了坏事的心虚,反而是一副你拿他没办法的无赖样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算了算了,我们走吧。” 女子身边穿着深青色袄子的瘦弱丈夫出声,拉着妻子往边上走,要将地方让给男人,女子气鼓鼓的脸,遇上丈夫叫她消气的示意神色,撇撇嘴,还是吞下怒火,脚尖转了方向跟丈夫离开。 感觉到有一只手在臀部摸了一把,一回头,正好看到流氓收回手的虚影。 女人一张脸气的通红,整个人发抖,当即拉回丈夫,“这王八蛋摸我。” “你快打他!” 灰色夹袄男子胸膛往前挺了挺,迈进一步,走到深青色袄子男子面前,轻蔑的从上往下扫视瘦弱男人:“呸”一声,草连着唾沫吐到男人脸上。 “有种打我?” 灰色夹袄男子高出一个头,唾沫在脸上流淌,深青色袄子男人吞了吞口水。 “来啊,”灰色夹袄男人又把脸往钱递了递,很嚣张:“有本事朝这打。” 丈夫在巨大的压迫下,鞋跟下意识朝后面退一步,忽的,一只腿踢过来,流氓像个玩具是的飞了出去,撞在墙上。 “艹,哪个” 流氓后面的话还没出来,一只脚揣在他胸口,人像个钉子是的被钉在墙上。 “喜欢吗?” 这是一只黑色的高邦靴子,靴梆到膝盖,蓝色的官员服制,蹀躞带将腰肢掐的劲瘦修长,胸口一只仙鹤,再往上,顾修挺括的轮廓曲线,半垂着眼皮,慢条斯理翻着袖口往上叠,露出一截青翠欲滴的凤尾竹。 流氓的五脏六腑都疼,脸揪在一起,和之前的嚣张模样判若两人。 “大爷,我错了!” “求您放我我。” “道歉。” 顾修收了腿,用下巴指向夫妻俩,流氓迟钝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要向夫妻二人道歉。 流氓不敢耽搁,也顾不得身上疼痛,张嘴向小夫妻道歉,之后向狗一样飞速跑了。 小夫妻感恩戴德,“多谢大人。” 顾修弹了弹身上不存在的灰,手背在身后,朝杂耍摊子走过去,人群自发一直让到最前头。 顾修的脚尖在最前头停下,从腰间掏出一快十两的银元宝,扔在地上,杂耍的眼睛都直了!立刻决定,要使出自己最好的看家本领。 “你站这。” 顾修又往回折了一步,站在沈星语身后,后面的人没一个敢靠过来,这拥挤的杂耍摊子,生生自发劈出来一块空气清醒,安静宽阔的最佳观看区域。 而这观看区域里,沈星语站在前头,顾修立在她身后,比他高出半个头。 沈星语听见,刚刚被揩油的妇人责骂自己的丈夫:“看看人家丈夫,再看看你,你个怂货!” “我嫁给你真是倒八辈子血霉了。” 女子踹了男人一脚,转身气鼓鼓的离开。 沈星语往后仰着看向顾修,杂耍人喷出的火光在他脸上流淌,他的眼睫很长,眼窝很深,火光映在他瞳孔里,或许是因为灯火的缘故,沈星语觉得,他的那股子清冷疏离淡化了不少,她竟然觉得有些温柔。 沈星语将他的脸刻在心上,唇角翘起来。 除夕新岁,这热闹要持续至天明,沈星语改了主意,看完杂耍,看到路边自己想玩的东西都会驻足。 “这个手链怎么样?” 顾修:“喜欢就买。” 直接付了银子。 “这个福娃娃好可爱,你看,她脸好圆。”沈星语又拿起来一只泥娃娃,递到顾修面前:“可爱吧?” 顾修低头,拿了银子付钱。 “这个风铃你喜欢吗?”沈星语又跑了另一个小摊上,这回没拿,是一只大海螺做的风铃,丝线下面,缀着白色的贝壳:“挂到朝辉院怎么样?” 顾修:“你喜欢就买。。” 顾修掏了银子要递过去,沈星语扶住他胳膊:“算了,太吵了,我也不是很喜欢,我们去前头看看。” 来到卖动物的小摊子上,她提起来一只肥嘟嘟圆润润的小兔子。 “爷,我可以在院子里养只兔子吗?” 这是一只幼兔小崽子,不过两三个月大的样子,一身雪白的皮毛,肚子肉嘟嘟,耳朵粉粉的,大概有她手掌心大。 顾修漫不经心扫过她领口下,圆润的喉结滚下去:“你决定就好。” 有时候女人并不是决定不了一件小事,而是喜欢另一半参与进她的生活里,俩人拥有共同的东西。 沈星语眷恋的搁了手里的兔子,又提起来一只乌龟,换了问法:“那乌龟呢?爷喜不喜欢乌龟?” 顾修:“不喜。” 伶俐的摊主看出沈星语的心思,一指一只菜色羽毛锦鸡,“要不养这只□□,这只斗鸡在斗鸡场上还没输过,多少贵公子想买它我都没买,夫人要是要,这只鸡我便宜卖给你们。” 斗鸡在男子中也是一项很普及的赌·博游戏,沈星语便问,顾修淡淡一声,“我不玩这个。” 沈星语:“那蝈蝈?” 顾修:“也不玩。” 又说:“你选你自己想玩的就好。” “这位夫人,我推荐您买这对鸽子,”摊主见沈星语的兴致低下去,拿起一只鸽子笼子,道:“这是一对红雪蓝眼鸽,鸽子这种动物和鸳鸯一样,是忠贞鸟,一辈子只认一个伴侣,蛋壳孵化的时候,雄鸽和雌鸽轮流孵化,蛋里的时候便是一公一母在一窝,如果其中有任何一只去世,另一只很快也会死去。” “养这个,不仅寓意好,还实用,相互之间,飞鸽传书,是不是很有意思?” 沈星语很满意,目光灼灼看向顾修:“那就买这个吧。” 顾修掏了银子付钱。 信鸽这个东西需要驯养,摊主细细教沈星语驯养方法,又交接驯养的口哨。 信鸽会认第一次见到的人做主人,鸽笼子外面套了一个套子,顾修拎着鸟笼子,沈星语很好奇它鸽子的模样,“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样颜色的羽毛,蓝色的眼睛是什么样的。” 顾修将笼子递过来,“看看。” 沈星语灼灼的盯着看了一瞬,还是压下冲动,“这里这么多人,万一鸽子看见别人的脸,不认我当主人怎么办:” “还是回家,我们一起去看,家里安静。” 她靠过去,手臂挽着他的胳膊,穿过人流,上了马车也抱着他的手臂不分开。 回到朝辉院,沈星语将下人都遣了出去,拉着顾修围坐着鸽子,揭下套笼,是一对羽毛纯白色的鸽子,眼睛是蓝色的,很漂亮,雌的那只只有她手心那么大,公的那只要稍大一点点。 大约是不适应忽然明亮的光,扑腾着翅膀在笼子里飞,咕咕叫。 “鸽子是可以有名字的,”沈星语偏头看身边的丈夫:“我们一人给它取一只吧。”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51节 “嗯,我给公的取名字,你给母的取名字,这只,我叫它……”沈星语是边想边说的,说的很慢:“我给它取名‘絜’吧。” “快,你给母的取一个。”沈星语抱着顾修的胳膊晃,催促他。 “小白。”顾修说。 沈星语:“……太随便了吧!我取的都很有意义啊,絜,洁白的意思,对应鸽子羽毛的颜色,絜,也是度量单外,丈量距离的意思,也对应你的名字,修,长也,也暗指了你呀。” 顾修手抚上她的脸颊:“不敷衍,也双重关你。” 沈星语瞪圆了眼:“哪有!就算你这是中意了羽毛的颜色,但是,小,白,和星语两个字有什么关系!” 男人勾唇一小,手掌滑到她唇角,脖颈蜿蜒下去,捏了细的软肉,“或者叫大白,更准确一些。” 沈星语:“……”原来他说的双关是指这个! 沈星语没法直视这个名字了。 “还是小白吧。” 吃进嘴里的一刻,她攥紧了他的衣襟,气息沉下去,极细的声音,选了名字。 “鸽子,鸽子还在,拿外头去。” 沈星语捂着脸,不好意思在鸽子面前。 顾修:“我发现了养鸽子的好处,你可以随意叫。” 沈星语:“……” 絜和小白叽喳叫个不停,扑腾的厉害,将笼子都掀翻,滚在了地上。 他在这上头极为有天赋。 鸟的女主人,已经完全适应了丈夫,眼尾都是媚人的被滋养出来的春色,舒适的像躺在云里。 腰肢酸软到不行,照旧到最后一丝力气也没有,他才肯放过她。 梳洗一番,换上整洁的寝衣,沈星语躺在床上,立刻就睡了过去。 顾修手掌撑着床下床,迷迷糊糊中,沈星语感觉到手边是空的,几乎是立刻跟着坐起来。 “你又要一个人去书房睡?” 顾修回过身看她,极暗的一只烛火,映过来一点点光,但还是能看出来,她还是睡着的那种迷蒙状态。 “我只是去倒杯茶。” “哦。”沈星语迟钝了很久,才反应过来是的,抱着他的胳膊,脸贴着他胸膛温热的肌肉,“你今晚不会丢下我了,是吗?” 顾修摸摸她脑袋:“不会。” 沈星语脸拱了拱。 “以后都在这边睡,”顾修说:“我现在只是去喝水。” “哦,喝去吧。” 沈星语眼睛彻底合成一条缝,抱他抱的更紧了。 顾修:“……” 将她托着抱起来,走到几边,一只手拎起茶壶,倒了杯水:“要不要也来一杯?” “哦。” 沈星语迷迷糊糊的糯一声,顾修也不知道她这是要,还是不要,自己喝了一大口,捏着她下巴渡过去。 沈星语翌日睡到日上三竿,好在年初一,也没有外人,初二才开始有拜年,同顾修一起去请安,曹氏不仅一个字没怪罪,还打发他们再回来补眠。 俩人再去顾老太太那里说了会话,当然,主要是沈星语说,顾修同谁都是无话的,即便是最亲近的家人,除了一声敬称,除了正事,也难得有一句话。 折返回朝辉院,顾修捧了一本书,沈星语则是热热闹闹的给下人发新年赏钱,然后给小白和絜喂了一点鸟食,再用口哨,用摊主交给她的方式训练。 两只信鸽都很聪明,一个下午的时间,沈星语竟然学会了它们在院子里飞了一个圈。 沈星语高兴坏了,觉得这位摊主给她推荐的这对信鸽可太实用了,抽了顾修手里的书,硬是推着他到廊下看他们爱鸽的表演。 “用不了多久,它们就可以飞更远了,这样即便你晚上在宫里当值,我们也可以通信了。” 沈星语渡过了最为休闲轻松的一天,只是镇国公府的这份宁静,在深夜里被打破。 顾新柠在佛堂,被蛇咬了…… 第38章 “母亲……呜呜呜……好大的蛇, 花色的皮,它咬我……” 内室,顾新柠抱着曹氏哭的厉害, 快要抽了气。 垂花厅,顾新柠的婢子跪了一地, 顾修和沈星语赶到的时候,府医诊了脉,提了药箱子出来。 算是幸运,咬伤顾新柠的是一条没有毒的花蛇,只是顾新柠经过这么一吓,心里的阴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消除。 顾修问大夫:“这个季节, 蛇应该在冬眠,蛇靠近山里的地方多,佛堂怎么会有?” “表哥。” 顾修还没回答, 盛如玥匆匆也赶到, 后面跟着的府兵手里提着一根细长的蛇, 已经被打死了,“蛇抓到了。” “是我疏忽, 过年了,下人都有所懈怠, 才出了这种纰漏。” 沈星语自小就怕这些东西,转过脖颈,不让自己看,省的夜里做噩梦。 顾修扫了一眼那白色皮肤的小花蛇, 是水蛇, 这种蛇并不冬眠,佛堂靠近水塘, 从哪里游过去的也是有可能的,便道,:“不必什么事情都朝身上揽,你又不是神仙,什么事都能料到。” “多谢表哥不责怪,”盛如玥道:“我已经命管事明日采购驱蛇的草药,所有人的院中都发一份撒上,待天明,再查水塘,一定不会再让府上出现这种事。” 沈星语跨进门槛绕过屏风朝里头看一眼,盛如玥眼里都是恐惧,还处在这件事的后怕中,曹氏心疼的抱着她哄。 沈星语知道,这会子,顾新柠最不想见的人就是自己,又悄悄转过身子,出了内室,嘱咐婢子,去煮一些热粥端过来。 婢子将大夫开的安神药熬的浓浓的端上来,顾新柠喝了药,药效发挥作用才睡过去,曹氏的情绪消耗大,脑袋成了浆糊,身体也很累,却也没有心思想着用膳这件事。 “夫人,用碗热粥吧……” 刘冲家的端了一碗白米粥上来,上好的粳米,细长的米粒煮的爆开,有两根细长的黄色嫩姜,原始的粮食香扑鼻,曹氏被勾起一点食欲,接过去,用了小半碗,肚子里暖暖的,整个胃都跟着很舒适。 “是少夫人吩咐婢子煮的。” “她还是挺细致的。”曹氏搁了碗道,眉眼间有些动容。 顾新柠受了这番惊吓,初二族房里来拜年的亲戚便几乎都聚集到了顾新柠的院子里,曹氏现在眼里只有女儿,没心思应酬,将过年的各家宴会请帖都丢给了沈星语,顾修忙于公务,沈星语自然拉盛如玥一道出席。 这日,粟国公府摆宴,沈星语到的不算早也不算晚,秉持着不出错的中规中矩原则。 “嫂子,你看,他们穿的衣裳,我听珍宝阁的老板说了,如今这种衣裳叫夫妻装,现在京都人人效仿,流行起来了。” 盛如玥掀了帘子,看着外面说。 沈星语看过去,来参加宴席的夫妻,好几对衣裳都是同一种颜色和花色,脸上热热的有些不好意思。 “好了,快下马车了。” 睿贝子刚下了马车,看到一道白色披风,目光再往上一抬,沈星语一张侧脸堆在白色羽毛里,目光随意一转,正好飘过来。 睿贝子:“……” 睿贝子立刻转过身,背对着往前走了一步。 “睿贝子,回来做什么?”同行的人问。 睿贝子:“文明礼让,听过没?” 同行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过了一会,睿贝子估摸着沈星语应该已经进去了,这才转过身,目光四处搜寻了一番,果然,已经没有了沈星语的影子。 沈星语是他见过最刁钻狠毒的妇人,睿贝子觉得自己应该是不想看见她的,不知道为什么,确认她不在,他的兴致一瞬间低落了下去。 就像要去逛集市,在家精心打扮了一番,到了街上,逛遍了集市,没找到一样满意的东西。 睿贝子将一切归结于,肃王府的宴席太过无趣。 肃王妃将沈星语奉为上宾,亲自引进了垂花厅,很是礼遇,一众贵妇贵女的,这次没有人再敢说半句不好听的,甚至对沈星语很客气恭敬。 宴席上光是说话未免太无趣,大庆的民风要开放一些,宴会上也会设一些像马球,投壶,花垂之类的竞技类游戏,这些男女也可一起竞技参加。 前头的热闹声很大,盛如玥提议去前头看看投壶,沈星语怀疑她是为了除夕那夜的俊美公子,自然也不戳破。 盛如玥能快速走出来是好事,沈星语自然愿意竭力帮她。 过了一条水榭,投壶场上的热闹声更显,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强壮男子一人竟进了九支箭,一时间,场上竟没有对手。 “孤来同吴将军较量较量。” 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沈星语寻声看去,来人身着一件十二鸟冕服,阳光下,闪着碎金一般的光泽。 “参见太子殿下。” 一众人齐声跪下去,沈星语立在原地,迟钝了两个反应,才跟着跪下去,她那小猫胆子难免跳起来,太子殿下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生气吧? “都起身吧,今日没有太子,只是寻常宾客来坐席。” 太子大人很亲民,让众人起身,自己拿了箭雨投起来,每进一支,现场便爆发出呼和声,马屁声络绎不绝。 沈星语不太习惯这种场合,见盛如玥和那贵公子已经在那边凉亭里玩起了双陆,便自己回了后院这边,到开宴席的时候,盛如玥人才回来。 是那种曲水流觞宴,蜿蜒的一道长长池子,曲水流动,摆了木质的托盘,菜放在盘子上,随着流水极缓慢的移动。 沈星语被劝着饮了好几杯酒,她本就不胜酒力,很快脑袋便晕晕乎乎的。 盛如玥搁了筷子扶她去厢房歇息醒酒,跟着肃王府的宫娥穿廊绕壁,吹了风,沈星语酒醒了不少,来到这边供宾客休息的客房。 “你回去吧,我自己进去就行了。”沈星语脚步停在门口道。 “嫂子你好好歇息,那我回去了。”盛如玥说。 沈星语像是踩着棉花是的走进去,合上门,也没精神欣赏这陈设,绕过十二立花鸟屏风,走了进去。 屏风后,一男子豁然回头,沈星语瞬间酒便醒了,后退一步,这宫娥安排的寝殿,里头怎会有人! 且这人身上的冕服,十二道翠鸟闪着金灿灿的光,最上面的两颗襟扣敞开,露出里面的纁衣,不是太子又是谁。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52节 “太子殿下赎罪,臣妇不知您在里面,臣妇告退。” 沈星语掉转头就往门口走,感觉到身后的人追过来,她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拔了簪子顶在脖颈。 太子的手已经触到沈星语的裙边。 “太子别过来。” 锋利的簪子闪着银光,陷在脖颈的软肉里,因为脖颈喘动,让人都要揪心,簪子随时都要刺透了皮肉,溅出鲜血。 太子的手只好收回去,安抚道:“世子妃,不必激动。” 沈星语又往后退了一步,狠心让簪子往下刺了一点,霎时有猩红的血点子渗出来,“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死在这了!” 她的脸是极为柔美的那种,此刻眼中是敢鱼死网破的决绝和狠厉。 只要一点被冒犯,就敢戳下去的那种,柔美和狠厉交织出一种很特别的瑰丽气场。 太子收回的手背到身后,目光深深看了沈星语一眼:“世子妃未免太过自信。” “孤只是事发突然,怕你惊慌之余跑出去,被人看到要疑心孤做了什么荒唐事,损坏孤的名誉。” “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想要什么样的女子都有人送到孤床上来,何必去动一个已婚妇人。” 沈星语:“……殿下说的是真的?” 太子妃:“你认为你哪点值得孤置江山不顾,动一个大臣的妻子?” 沈星语的心还是提着的,她并不敢因为外人几句话就放松了警惕,左右已经得罪太子了,她宁愿做一个恶人,也不想将自己置于险境:“殿下,后宅女子的清白关系到一个人的性命,并非是不信任殿下……” 她并不敢交付自己的后背,而是倒退着往墙的方向:“臣女自知是个揣度君子的无知妇人,妄殿下不要同我这妇人计较,还清殿下打开门。” 太子睥睨了沈星语一眼,走到门口,打开门,见外头没人,自己率先走出去。 沈星语浑身失了力气的靠着墙倒下去。 额上冒出一片冷汗,心中都是害怕,缓解了好一会心跳才恢复正常,用帕子擦干净簪子上沾着的一点血,掏出腰间荷包里的小镜子,擦干脖颈上的血珠子,好在她今日穿的是高领衣服,刚刚慌乱之中还记得往下扎,这会子衣服一档,别人也看不见。 又将簪子插回鬓发中,整理了一会,看不出异样,悄悄探出脑袋,见外头没人才,这才探了脑袋出去。 沈星语重新回到宴席上,在人群里扫了一圈,立刻看见了那个给自己领路的宫娥,她掩着袖子,找好角度,快速走过去,佯装撞到对方,将一枚玉佩塞进对方荷包里。 “嘭”的一声,宫娥摔在地上,托盘里的茶具摔的粉碎,溅出水渍。 这动静惊的宴席上的所有人都看过来,包括肃王妃走过来。 沈星语:“王妃,我丢了重要的东西,怀疑是这宫娥偷了,能否将宫娥交给我?” 她仔细盯着肃王妃,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节,如果这件事肃王妃本人知情,不会将宫娥交给她,相反,如果肃王妃如果不知情,那么应该会顺理成章的将宫娥交给她才对。 那宫娥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俯下身子跪着,肃王妃略思忖了一下,如果这事情不是沈星语的底线,恐怕她也不会因着一点小事情向宴会主人家要宫娥,这宫娥现在恐怕是个烫手的山芋,她选择立刻丢出去,摘清自己,立刻道:“必是这宫娥手脚不干净,得罪了世子妃,这是本王妃调教下人不利,从这一刻开始,这宫娥是世子妃的人了。” 能干脆利落的将宫娥送出来,说明这件事,肃王妃必然不知情。 沈星语原本准备的栽赃首饰戏码倒也不必用上了,含笑致谢,领了宫娥便告辞。 盛如玥好奇的抱着沈星语胳膊:“嫂子,这宫娥到底做了什么事情?” 关系到身家性命的事情,沈星语不想告诉任何人,“没什么,一些首饰被偷了。” 盛如玥意识到不方便说,便不再问。 沈星语将所有下人谴出去,只留了阿迢,审这宫娥。 “你该知道,我夫君统领大理寺,那里有的是能让人说真话的方式,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你同我讲真话,无论你是听了谁的命令,我都可以饶你不死。” “二:你同我撒谎,我将这件事同我夫君和盘托出,你被送往大理寺,受尽酷刑,直到你肯交出供词,愿意指认太子。” 宫娥慌张跪地,头磕的比脑袋都响:“奴真的不懂夫人在说什么,做错了什么事情。” 沈星语一个眼神,阿迢将炭盆端到宫娥面前。 沈星语冷声:“你将炭火拿起来拿在手心,让本夫人看看,你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 宫娥畏畏缩缩,最终还是将炭火拿了起来。 沈星语看不出这宫娥目前有什么问题,便喊了丹桂将人带下去,找府医医治,然后立刻安置到庄子上去。 关上门,阿迢这才细细问原委,沈星语将事情原原本本讲了出来,阿迢一阵后怕。 那么大的肃王府,又是太子,怎么能有这样的纰漏。 阿迢脸上都是担忧:“这宫娥什么也不说,那您要怎么办?” 沈星语用手指抚平她眉上的折痕:“重点不是这宫娥是不是说了真话,我大张旗鼓将人带回来,还明显有用刑的痕迹,如果这件事真的是人为的,那么真正布局的人一定会心虚。” “这样一个人证在我手上,对方还睡的着吗?这宫娥若真是清白的,不出三天,在庄子上必然暴毙,如果能活下来,那我应该便可以确认,这件事真的是意外。” 后面的事情那就明朗了,如果是意外,那沈星语自然揭过这件事,如果是人为,沈星语也顾不得旁的,必然要告诉顾修,让他给自己查明真相。 阿迢放心多了,“那我去庄子上观察她。” 沈星语一弹她脑门,“你是不是笨!你去了,不是明摆着告诉人,这是我设的局?” 阿迢只好作罢。 沈星语掀开衣服,看着镜子里,颈窝上猩红的点子陷入为难,顾修向来喜欢点着灯,他是那样聪明,事情不确定之前,她不想告诉他。 她心里也希望,这件事是她想多了,小题大做。 她希望自己在他的心里是干净纯洁的,怕他觉得自己有了污点。 若要不撒谎,沈星语思来想去,觉得只有一个办法,在那个位置上画一朵花瓣,虽然在自己身上作画这种事很奇怪,但也只有这个办法。 她这么想,也就这么干了。 她对着镜子,在颈窝上画了一朵牡丹,颜色干了之后躺到榻上,烦躁的滚了几个来回,豁的,下腹一阵凉凉的坠感,她来月事了。 沈星语有点失望。 这几日发现自己小日子过了两天,她心里还隐约生出一点期待,原来只是单纯的小日子推迟。 她天生手脚发凉,小日子的时候肚子总有顿顿的下垂感,肤色比一般时候要更苍白,手软脚软。 沈星语躺在榻上一下午,终于看见顾修披着夜色进朝辉院,欣喜的掀了毯子下床,“爷,您回来了?” 软绵绵的踩到地上,身子不稳,顾修眼见她朝地上跌下来,伸手将人扶住,顺势捞到怀里,提着臀放到腿上,顺势一起到了榻上。 一句话也没说,手指不由分说的解开领子,一眼扫到脖颈上鲜红的牡丹花,深深的颈窝里,拇指大的一朵牡丹,从凝脂一般的肌肤里开出来,刺在他的眼球上。 烫人的热气随着舌头卷在她颈子上,沈星语慌忙出声,“我来小日子了,不能服侍您。” 男人亲着软肉的唇舌僵住,手指在她颈窝上的牡丹花上轻轻摩挲,“故意的?” 沈星语:“……我是画了之后才来的小日子。” 顾修重重吸一口气,有些痛苦的样子。 沈星语还是第一次看见顾修露出这种难受的表情,在她的心里,是愿意为顾修奉献一切的。 妻子又乖又软,满眼都是心疼。 顾修满意的摸摸她脸。 过后,两人用了晚膳,沈星语肚子不舒服,早早去浴室洗漱,着了一间高领的寝衣出来,从背后抱住顾修:“我困了,我们早些睡吧。” 顾修手里捧着一本卷宗:“你困了先去睡。” 沈星语撇撇嘴,难道,他一点也没发现自己不舒服吗? 浅浅的委屈,像是一根细小的刺扎在指尖,沈星语又立刻按下心头的不舒服,安慰自己,顾修就是这种冷性子的人,并不是对自己不好,也不是对自己不在意。 自己何必钻这个牛角尖,平白让夫妻生分? “我小日子肚子不舒服,可以抱着你睡觉吗?”她撒娇软声哄。 顾修翻着页面,目光专注的落在书上:“你先去,这点看完就来。” 沈星语撇撇嘴,压下想抽走他手里书的冲动,软身:“那我先去,你不要让我等太久。” 顾修专注的看着手里的卷宗没说话,对着她的这半边侧脸背光,本就锋利的脸如岸岸悬崖。 沈星语也不知道他这是听进去,还是没听进去,唇瓣珉成直线,一步三回头的往窗边走。 目光扫到床边的台阶,眼珠子动了动,伸出一只足尖在上面点了两下,然后惊叫一声,“啊!” 顾修果然搁了书走过来,“怎么了?” 沈星语抽着眼泪,伸着右足,“脚撞到台阶了,好疼……” 顾修捏捏眉心,掀了直裰屈膝蹲下来,捧起她的右足在掌心,她足很小,只有他掌心大,线条流畅漂亮,足尖颗颗圆润,像葡萄是的,足甲一点涂着艳丽的红色蔻丹。 因为刚沐浴过的关系,触感是温热的,足心特别细腻白嫩。 “哪里?”他捏着问。 沈星语抽咽着:“脚趾头。” 顾修捏起她大脚趾动了动,“应该没事。” 沈星语腿往前伸了伸:“脚腕也疼。” 顾修又给她捏捏足腕。 “小腿也疼。” 顾修目光抬起来,审视的看向她,沈星语干脆从床上扑到他怀里,手臂紧紧抱着他脖颈; 软乎乎的嗲音:“撞到是骗你的,想你抱我是真的。” 被眼泪滋润过的水眸泛着洇洇的的湿润,下眼睫的泪珠子还挂在睫毛下,珍珠似的垂着,要掉不掉的,梨花带雨这个词就有了具象。 顾修从没见过,有女人哭也这么漂亮的。 提着臀将人抱起来,放到床上,“你小孩?” 沈星语手臂紧紧箍着他的脖颈一起倒下来,腿架到他腰窝上,“我肚子不舒服,你身上好暖和,就想你抱着我。” 顾修没办法了,把她腿拿下去,“我去沐个浴再来。” 沈星语鼻子深深埋在他颈子上嗅:“不用洗,你身上还很香。” 顾修没话说了,一挥手,灭了灯,屋子里陷入一片昏暗。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53节 翌日,沈星语告病假,没再出席任何一家的宴请,一律让下人奉上厚礼,让沈星语欣慰的是,三天过后,那宫娥在庄子上好好的,并未曾遇到任何风险。 沈星语觉得应该是自己想多了,有时候下人一时犯糊涂弄错了也是有的。 不过她为了谨慎起见,倒也没立刻放了那宫娥,准备再过几个月,赏她一笔丰厚的银子,再免了她的奴籍。 如此这样,到了初九这日,沈祈的排位正式移进太庙,同大庆的诸位皇帝一样,享香火供奉。 沈星语对着她爹的牌位跪了很久,又说了许多话,表明自己在这边生活的很好,让她爹安心什么的。 到了初十,顾府再次迎来大事,皇宫总管太监携了一道御赐圣旨进了镇国公府,盛如玥被赐婚指给九皇子做正妃。 第39章 东宫良娣给太子新添了一位小女婴, 沈星语想借着这个机会,送一份合适的礼物给太子,表达自己的歉意, 如今盛如玥成了九皇子妃,入皇家, 这里头的关系就得掂量清楚。 沈星语来向曹氏请教。 曹氏说:“如玥眼看着下半年便要嫁出去,管家之权你确实也该慢慢接过来了,这京都的局势,各家的牵扯,你确实也该慢慢学起来。” 沈星语点头。 曹氏又道:“太子虽说是储君,但生母早逝, 他本人的才干也并不突出,又没有嫡出皇嗣,圣上对他向来只有宽严, 并无多少父子之情, 只是太子出声显贵, 外祖是一等护国公裴家,手中兵权强盛。” “最得盛宠的是九皇子, 生母是兰贵妃,兰贵妃专宠多年, 连带着九皇子从一出生开始,便很得圣上欢心,这些年圣上一直有意扶持九皇子,九皇子在朝中势利不一般, 和太子有分庭抗礼之势。将来究竟谁是这江山之主, 一切还不好说。” 沈星语柔柔额角:“那如今如玥成了九皇子妃……”这算不算参与夺嫡站队? “不必担忧,”曹氏安慰道:“历代圣上在朝中都喜用制衡之术, 这一次亦然,同九皇子沾亲的不止是我们一家,太子不会连这点也看不懂,修儿心中一切有数,我们一切行事按照规则来办,不出错便是。” 沈星语一想也是,顾修自然比自己考虑的全面。 她给太子选定了一盆兰花,亲自将这盆花送到宴席上。 “芝兰生幽谷,不以无人而不芳,兰花品行高洁,正如太子殿下高洁不染,这盆兰花是臣妇费心跑了好几家花圃购买到的珍品,望殿下喜欢。” 太子指尖拢了拢叶子,目光在沈星语打量一圈:“世子妃有心了。” 上次沈星语保持警惕是为了抱住自己的小命,这次来就是想着拍好马屁,让这位尊贵的太子殿下别记着那点小仇:“上次宴席之上,臣妇被宫娥领错了路,冲撞了殿下,搅了殿下用茶,虽殿下宽宏,不同臣妇计较,但臣妇这几日一直惶惶不安,寻了几家花圃,才终于找到这最称您的兰花,幸好殿下喜欢。” 太子:“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世子妃有心,这兰花本太子甚是喜欢,来人,赏世子妃玉如意一柄。” 玉如意是御赐物件,手臂长的一只通灵尊玉,本身便是价值连城,再加上太子钦赐的光环,这是极大的荣耀,这绝对是要传到子孙的传家宝贝。 太子似乎也是在传递一种信号,表明自己并未曾记着那件事,沈星语觉得这位太子旁的不说,这心胸还是可以的。 满意的摸了摸这玉,这肌理,她还是头一次见过这样的绝世珍宝。 睿贝子从垂花厅一出来,看见的便是沈星语拿着玉如意宝贝的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心中蹿起一股子怒火。 “这玉如意,一般只有立下大功的人才会被赏赐,世子妃几句话却得了这样重的赏赐,好伶俐的嘴。” 沈星语抱着玉如意看过来:“本世子妃的嘴的确伶俐,不如贝子猜一猜,我现在准备喊点什么?” “登徒子,还是变态,睿贝子你挑一个?” “你!” 睿贝子耳根子红的发烫,这女子怎么这样轻浮,谁想轻薄她了! “算了,本贝子不跟你这妇人计较。” 甩了袖子转过身又回了厅堂,沈星语才懒的理他,彻底解决了这件事,心中很轻松,又去看了看太子妃。 她给太子妃带的是温补身子的药材,太子妃早已经想开,并无任何不开心的地方,一如既往的和蔼,同沈星语说了好一会子贴心话。 - 女人天生有一种浪漫的情怀。 二月初一是顾修的生辰,这个日子在沈星语心上转了很久,衣服鞋袜很早之前沈星语就一针一线准备了,总觉得这些还不够别致,还想送一件他爱好的东西,于是想到了宝剑,打听了好多人,才找到一位铸件大师,只是人家早隐退了,沈星语还是嫌徒弟名气不够大,携重礼上了三次门,师傅被缠的没办法,这才终于点头。 她又突发奇想,决定自己亲自设置剑柄,偷偷背着顾修观察他的刀,自己设计了剑身,花纹,并在剑柄上设计了一颗宝石。 生辰前一晚,沈星语偷偷去剑铺取了宝剑,神神秘秘的将下人都谴了出去,独留了阿迢,她宝贝是的拍着剑盒: “你来帮我看看,爷会不会喜欢。” 阿迢亮晶晶的盯着剑盒,沈星语细长的手指掀开剑盖,里面一只长长的宝剑,剑面明亮,平滑的陨铁比西洋镜还明亮,闪着摄人眼的光芒,剑刃锋利。 “真正的宝剑能吹毛断发,是真的吗?”阿迢很好奇的打手势。 “我们来试试。” 沈星语拔了一根长发下来,搁在剑刃上,呼一口气吹上去,竟然真的断成两截。 沈星语两只手拿起宝剑在灯光下看,锋利的剑桥折射着烛光,银光逼人,已经能想象出来,顾修拿着它挥出来的气势了。 要不,自己明天再给他舞一段剑舞吧?或许她会更喜欢? 剑面折射出她弯弯的眼睛,星星是的明亮。 “夫人呢?” 廊下传来顾修的声音,沈星语立刻将剑放回剑鞘,盖上盖子藏起来,刚做好这一切背过身,顾修走进来,“做什么?” “没,没做什么。” 沈星语快步走过去,抱着他胳膊:“等您回来吃饭呢。” 沈星语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明日是他生辰,近来顾修食髓知味,沈星语这几日就不想遂了他的愿,想让他惦念着,这几日都借口疲累,用了膳直接沐浴上床睡觉。 今晚撩了筷子照旧如此。 打了个呵欠,“爷,我好困,先去沐浴。” 热水里撒了牡丹花瓣,水波清亮,氤氲的热气蒸腾,掩着玲珑有致的身段,琉璃窗上蒙了一层细细的水雾,沈星语想到明日给他的惊喜,嘴里轻轻哼着歌,没注意到浴室的门吱呀一声打开。 这浴池很大,沈星语像鱼儿舒展着身体在水里游动,长发如海藻般浮动,过了很久,沈星语终于游好,从水里出来,柔软清亮的水纹从脸上流淌而下,她看见,顾修双手抱臂,歪靠着屏风,很懒散的站姿,目光上下打量她: “困了?”他不轻不重的声音。 沈星语又坐回水里,抱着膝盖蹲下去,“洗洗澡精神了。” “您能叫丹桂进来吗?” 顾修扯了两面两粒扣子走过来,“精神了就干点精神的事。” 沈星语:“……” “我这两天有点累……” 后面的话全被赌了回去,她自然是没有主动权的,沈星语又见识到他的另一面,他在这方面向来是像一只蛮横的狼,区别只是有点凶狠狠,和特别凶狠。 “还敢骗我吗”他扇骨一样的玉指钳制着她的下巴抬起来问。 “不敢骗你。” 她嗓子半哑,眼尾挂着泪珠子,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嘴巴回的很快。 她嘴上向来很乖,只是记性不太好,上次就答应过自己,顾修怀疑她并没听进心里,但硬着的心肠到底是软了下来,放了人。 沈星语终于找回自己双腿的控制权。 一切归于平静,擦干净水气,躺到床上才迟钝的感受到疼,顾修拿了药给她抹上,清清凉凉的冰凉感,这才舒服一些。 顾修揉揉她脑袋:“睡了。” 沈星语喜欢让他抱着自己睡。每次都要拿着他的手臂环着自己脖颈,然后侧着贴过来,躺在他怀里。 顾修手臂这次主动伸过来,沈星语钝了一下没动,顾修目光看过来,沈星语在他的注释下,将身子挪过去,脑袋枕着他的手臂,一只手伸过去,搁在他胸膛,成环抱的姿势。 顾修很快睡过去,耳边响起他平稳绵长的呼吸。 沈星语借着外面的一点微光,打量他安详的睡颜。 为什么他总是这样强势呢? “咚--咚咚咚!”刺耳的梆子声响起,一短三长,是子时了,现在是顾修的生辰了。 一年就一次生辰,自己怎么能在他生辰的日子同他闹别扭? 沈星语手摸着他的侧脸,红唇呵在他耳边:“夫君,生辰快乐。” 湿热的吻落在面颊。 顾修倏然睁开眼睛,黑暗中,她的眼睛黑濯石一样明亮,描摹着他。 他手摸摸她脸颊:“这么晚不睡,就为这一句话?” “没想骗你,就是想攒着给你过生辰。” “还疼吗?” 他简单一句关心,沈星语眼睛一酸,泪珠子滚下来,打了一下他胸膛:“你坏死了。” 顾修将她摁在自己胸膛:“是我失了力道,下次轻点。” 很有顾修风格的道歉,只是沈星语也好哄,一句话,心里的怨气便都散了,“我将给你庆生的宴席摆在晚上,你白天可以不上值吗?我想给你庆生。” 顾修一向对这些不太敢兴趣:“衙门有事,我早些回来。” “我在家等你。” 沈星语细碎说着话,满意的睡过去。 月升月移,沈星语早早起来,带着喜悦忙碌一天,亲自擀了长寿面,摆弄着晚宴的碗筷,喜悦突然被打破,小厮来禀报,顾修带领下属去了庞的县里,今晚不回来了。 不出意外,要待上好几日。 沈星语自然也有怨怼,但后宅女子有怨怼又能怎样,没有庞的地方可去,也只能在家里,在房子里,等着丈夫回来。 翌日便是二月初二,龙抬头,百姓们对这个日子的热闹不逊于除夕,或是春游,或是去寺庙里烧香。 顾家的人自然也出动,陆清栀向来是喜欢玩的,昨日里的时候,顾湛便张罗着让管家提前备车马,盛如玥要去赴九皇子的邀约,连曹氏都带着顾新柠一起去烧香,沈星语哪也没去,去顾老太太说了会子话,再回来,用瓶子草逗弄着鸽子,正式将公鸽子絜改名为小絜。 到了晚上,每个人都给沈星语带了礼物,寺庙的平安符,集市上的泥娃娃,零碎的小玩意沈星语收了不少。 顾修这一走,直到半月后的一个深夜,沈星语睡的迷迷糊糊的,有吻落下来。 她倏然惊醒过来,顾修在她耳边喊一声:“是我。”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54节 似珠玉滚进耳道里,沈星语耳膜嗡嗡的痒,“你还知道回来……” 她呜呜的拍打着他的胸膛,奋力反抗,“我给你准备了好久的生辰宴……” “是很重要的公务。”顾修揉揉她脑袋:“你乖一点,我累坏了。” 沈星语迟钝的想起来,现在是半夜,委屈一扫而空,心里又泛起心疼,做什么要半夜赶回来。 “你等我一下下。” 沈星语下了床,很快丹桂端了一碗药汁过来,她捏着鼻子一口喝下去,又去刷了一边牙齿才回到床上来。 “你生病了?”顾修问。 “不是,我从白大夫那新要的新方子,喝了那个有助于怀上孩子。” 顾修深深看她一眼,“喝这个做什么?” 沈星语总觉得顾修的目光深了一些:“当然是给你生孩子。” 顾修沉默一瞬,吻重新落下来,小夫妻蜜里调油的亲热一番过后,沈星语抱着他睡过去,早晨醒过来,手边一摸又空了。 沈星语晚上撑着精神,等到半夜顾修才回来,勾着他脖颈问:“你什么时候能休沐休息一下?” 大庆的官员五日便有一日休沐,顾修似乎永远都在忙,她就没见过他正常休沐。 “有什么事?”顾修脑袋抬起来问。 “没什么特别的事,天气暖和了,就是想跟你一道出去玩。”沈星语说。 顾修说:“想去哪都可以,叫如玥陪你一道。” 沈星语:“……一天也不行吗?” 沉默一瞬,顾修说:“待我哪天有空带你去。” 沈星语满意了,在他脸颊亲了一口,期待着这一天,只是一等一个月也没等到! 顾老太太的身子倒是愈发不好了,在三月里的一个深夜,撒手人寰,整个镇国公府披上白绫,办了一场丧事。 热孝在身,顾修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沈星语提出来让顾修住书房,顾修没什么异议,小夫妻两又恢复了之前的日子,一个住书房,一个住朝辉院,顾修早下值的时候,隔几天会来用一次晚膳。 镇国公府,同自己最亲近的也就是顾老太太了,沈星语心中郁郁,嘴里没什么胃口,不过十来天的功夫,人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一圈。 阿迢急的不行,虽说要守孝,只能用些素的,她还是用有限的食材变着花样给沈星语做好吃的,只是收效甚微,沈星语食量越来越小。 日子也从冬天的尾巴完全进入到了春天,又从春天过度到夏天。 立了夏,天气愈发炎热起来,上半年的节庆里,端午是最后一个节日,百姓们对这个节日也很狂热,吃粽子,赛龙舟,熏艾草,扣花绳,各种民俗活动很丰盛。 只是沈星语完全忘了这个日子。 “看赛龙舟?”她有些惊讶的看向对面的顾修,她已经很久不曾在清晨看到顾修出现在朝辉院的房中。 他穿了一件深蓝色的长袖外裳,站在床边,指尖钩起天青色的纱帐,目光深深看过来,看向搁在瓷枕上的脸:“是。” “今日端午,快起身,我带你去看龙舟。” “这就起。”沈星语手指抓着胸前的锦被,“你先将帐子放下来。” 顾修似有若无的扫过她紧紧扣着被子的手指,搁了帐子,转身绕过了屏风。 阿迢捧了衣裳进来,沈星语一扫那宽袖的素色裳衣,“拿我那件白色大绣衫,牡丹诃子过来。” 沈星语又挑起了鬓发:“今日不梳坠马鬓了,梳飞云仙鬓吧。” 赤金八宝璎珞簪,金色的流苏垂下来,金光闪闪,香云纱勾勒出清瘦韵致的身段,娇媚的面庞,像珍珠般有了光泽。 丹桂忍不住笑:“少夫人像蔫吧了的牡丹浇上了水,忽然活了过来。”又是挑衣裳又是挑首饰的。 沈星语美眸剜了她一眼,丹桂笑她:“少夫人,您还是将唇角的笑压下去再瞪奴。” 绿翘和阿迢跟着笑。 沈星语:“……”她的婢子胆子真是越发大了。 “我好了。” 沈星语执着团扇挡住眼睛以下的地方,鲜活的跑出来。 “不急,用了早膳再走。” 沈星语自然没有意见,比平日里多用了一碗粥,两只素三鲜饺子。 出了朝辉院,走过长廊,绕过照壁,府门前,顾湛真扶着陆清栀上马车。 “二弟妹,你这肚子,要去哪?” 陆清栀特别显怀,不过五个月,肚子已经挺的老高,沈星语都替她心惊胆战的。 陆清栀道:“先去看赛龙舟,之后再去云烟寺烧香,那边夏日里凉快,住几天日再回来。” 似乎是怕人担心,顾湛解释:“大哥,嫂子放心,我给她赶马车,慢吞吞的,必然不会颠着她的,云烟寺那边风景好,我陪她住几日再回来,已经同母亲说过了。” 沈星语这才注意道,他们后面还有一马车的行李,自然不会再多嘴,顾修道:“我们先过去,到了那边去別苑找我。” 顾湛自然应下。 顾修选择骑马带沈星语,如今立了夏温度高,骑马如今更凉快,一路的风景也尽收眼底,杨柳翠绿,官道两旁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小草柔软。 虽说还没到比赛的时辰,这边已经有不少百姓来这边游玩,江边亦有不少小贩支着摊子,姜桂黄饮,乌梅酸饮,扶芳青饮,马蹄糕,透花糍,索饼,炙烤,粽子鸭蛋,各色吃食应有尽有。 参加赛龙舟的选手们摩拳擦掌的,都准备一会在比赛中大展身手。 顾修带着沈星语在街边溜达了一圈,她虽然在家中吃的饱饱的,还是将各种颜色的饮子都要了一杯,顾修在这种小事上向来是随着她的,走一路买了一路。 之后她进了曲江皇家别院的楼阁里,这里观赏位置绝佳,既不用顶着日头被晒,也不用和别人挤,清清凉凉的很舒服。 沈星语吹着凉爽的风,慢吞吞喝了好几杯饮子,盛如玥到了之后,又过了一会,陆清栀和顾湛才到,聚在一块倒是更热闹很多 不止百姓爱凑这热闹,皇帝也喜欢,日头到正午,皇帝率了一众大臣亲临,皇帝自然不可能在曲江溜达,自然也是在这临江皇家阁楼。 太子和几位皇亲贵胄亲自组成了一只天家卫队参加龙舟赛,毫无悬念,第一轮,几位禁军将领组成的队伍便败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又战了几个回合,中间战事有多焦灼自是不提,最后,九皇子同寻防营的几位将领组成的队伍战胜了太子,得了第一名。 老皇帝大喜,重重赏了九皇子,太子面色不是太好看。 龙舟赛到这里便是结束了,沈星语慢吞吞的起身,“要不我们也去云烟寺烧香吧?听说今日烧香很灵验。” 顾修刚要回答,袁心急匆匆走过来,在顾修耳边耳语了几句。 “你同二弟一道去,我有件急事要处理。” 他能陪自己大半天,沈星语已经很满足了,“你去忙,我自己也没事。” 三人一道慢吞吞去了云烟寺,顾湛在山崖底下找了轿夫将陆清栀抬上去,自己则始终走在她的座椅旁牵着她的手。 沈星语对上次自己差点爬断了腿的印象还在,也找了轿夫一路抬上去,道也不累。 “嫂子,这里的菩萨特别灵验,我的姻缘签,求子签都是在这求的,都中了,你也给自己求个子嗣,生个大胖小子。”陆清栀神秘嘻嘻的在她耳边低声道。 沈星语扫一眼自己平滑的肚子,守丧之前,自己已经喝了两个月的助孕药汁,同顾修日日都做,却也没见任何动静,心中未免有点担忧。 “那我求一支吧。” 沈星语跪到蒲团上,虔诚许愿,签筒摇的咯吱作响,许久,终于掉落一只。 沈星语拿着签文,有些忐忑的走向解签文的沙弥,“师傅,劳烦您,解签。” 沙弥接过沈星语的签文一看,原本温和的面庞面色肃目起来:“施主这签文,乃是大凶之兆……” 第40章 沈星语第一反应是慌妙! 继而心中又生出一种慌乱的感觉, 粟圣公府也好好的,一把火,她就成了无父无母的孤露, 没有任何征兆。 没有人不想活,何况她心中有深爱的人, “师傅,可有办法破?” 沈星语脸上的慌乱明显,解签的沙弥感觉自己吓到了人,重新打量了签文,“你这只签卦象太过玄机,或许是我堪不破其中机缘也是有的, 施主,您不妨跟我去禅房,请主持一看。” 云烟寺的主持了圆是大庆名誉国师, 连圣人太后都对他礼遇三分, 是京都多少名门望族都请不到的, 能请到大师解签,这是好事, 沈星语连声向沙弥道谢,并重重捐了香油钱。 寺院前头供奉菩萨, 僧人宿在后头厢房,古树参天,梵音袅袅,檀香清淡幽远, 这里的世界似是静止的。 了圆大师在古桑树下打坐, 眼帘阖着,安静的似乎和这古树成了一体。 “师傅, 这位女施主这签文着实奇怪,劳师傅一解。” 了圆大师缓缓睁开眼,接过沙弥手中的签文,从上至下扫视完文字,这才抬起头看向沈星语:“是女施主抽到了这签?” 沈星语打了个敬佛姿势,“是信女求出来的。” 了圆大师道:“敢问女施主贵姓?” 沈星语:“沈…家父粟圣公沈祁。” “难怪。” “难怪。” “难怪。” 了圆大师用了三个难怪,沈星语难免好奇:“大师见过我父亲?” 了圆大师:“出家人不问红尘中事,一切不留,无可记忆。” 沈星语:“大师,我这签文,可能解其中凶险?” 了圆大师如佛看世人,含着笑,却无悲无喜:“施主莫慌,山尖之下是背谷,野火焚烧尽一切,也是新的生机,一切顺应天命便好。” 这是说,自己确实有一劫? 但也可能转命? 这话和没说也没区别,沈星语心中慌乱,这种慌乱,只有抱着顾修才能缓解,他像山那样沉稳,好像天大的事情,他情绪也能始终稳定。 “嫂子,天色已经这么晚了,估计到半山腰天就要黑了,还是住一晚,明日再回去。”陆清栀劝着道。 沈星语只想去有顾修的地道。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55节 “没关系”她说:“我会小心的,乘着天色还早,我现在就回去了。” “阿湛,那你送嫂子回去。”陆清栀说。 沈星语摇摇头,要拒绝,“有丹桂在,没事的。” 顾湛自是不肯,已经走出来:“若是碰上歹人,就凭你们两个,一人一巴掌便晕了,嫂子莫要逞强,真出了事,这才是害了我。” 山中的夜黑上来,沈星语才知道有多恐怖,往下的阶梯像深渊,树影是重的,即便有顾湛在后面打着火把,远处那种浓不见底的黑还是让人心中坠坠,沈星语都不敢看火把以外的地方。 奇怪,上次下山的时候,她明明记得萤火似的灯盏很漂亮。 是了,上一次,是顾修抱着她下山的。 原来自己走下来,这么黑,这么长。 在地狱一样的黑暗山崖下,忽的竖起一道火把,像萤火沉浮,这黑暗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沈星语心脏跳动起来,她有一种直觉,提着裙摆快速往山下奔跑。 “爷!” 她像蝴蝶扑进他怀里。 顾修笼着她长发,暼一眼顾湛。 顾湛捂上脸:“当我不在。”他转了身飞速往云烟寺跑。 “好了,该回去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星语抱着他不撒手:“累了,你抱我回去。” 这点小要求,顾修自然同意,火把递给丹桂,轻松将人抱起来,沈星语勾着他脖颈,嗯,台阶变的短了,夜也不黑了,连回家的路都变的很短。 如果是死在他怀里,沈星语想,她大概也不会怕。 孝期可真长,沈星语眷恋的抱着他的手不松开:“我睡着了你再去书房好不好?” “我很快就能睡着的,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 或许是因为签文的隐隐不安,她又开始了对顾修的无比眷恋,珍惜每一刻能同他在一起的时间,白日里顾修去上值,她便在他书房里,看他常看他的书,甚至是他办过的一些案子卷宗。 顾修总是一回来,便看到她在灯下等自己。 “爷,如果有一天,我要是死了,你会怎么办?” 沈星语用搁了逗弄小絜的藤子草,看向顾修问。 顾修搁了手中的卷宗,目光沉沉压在沈星语脸上:“出了何事?” “我” “敢说一个字的谎话,你知道后果。” 他以目光做箭,毫不留情的射在沈星语脸上。 沈星语捏紧了袖子里的签文,还是将它递了过去,“我端午那日在云烟寺求的,说是大凶。” 顾修不看签文,盯着她的眼睛问:“这就是你这几日一步也不出门的原因?” 沈星语点点头,签文说她有劫数,或许她不出门,就不会有了。 顾修将签文扔进火盆,扔了一支蜡烛进去,竹制的签文,和写在上面的黑色字迹一起化为灰烬。 “这种东西你也信?”他曲着指节敲在她脑门上:“如果和尚能断人生死,那这大理寺也不用我坐镇,叫那些和尚来当得了。” 沈星问:“如果万一我……” 后面的话还没出来,顾修虎口钳制住她的下巴抬起来:“没有万一,就算有意外,我跟老天爷抢,也会把你抢回来。” “孝期……”沈星语呜呜。 “我有数,不会叫你有孕。” 这和有孕没有没关系,在沈星语心里,这是她的孝道,她不懂,老太太不是他的亲祖母吗? “不,跟这个无关。” “死脑筋,”他牵制着她的下巴,“规矩这东西,不过是明面上做给外人看的,私下里谁不偷偷犯上几样。” 她是个将规矩刻在心上再普通不过的闺阁女子,顾修心中从无规矩。 服从的自然依旧是沈星语。 手臂扒着桌沿,心中被愧疚揪扯着,身体却又自有它的律动,一声声哀怨的拒绝,慌乱,映入他眼底,都成了一种风情。 沈星语在府里一窝便三个月没出门,到了八月里,立秋,今年的皇家秋狝也来了。 “这次行围要多久?”沈星语问。 顾修:“二十天,你准备一下,明日一块出发。” 距离上次签文都快三个月了,沈星语觉得,这件事应该是过去了吧? “你有什么特别要带的东西吗?我来收拾装箱笼。”沈星语说。 顾修翻着卷轴:“没有,你看着带便是。” 这几个月的时间,沈星语已经完全闯入了他的书斋,现在连公文沈星语都能完整的给他分好,入了一点查案的门,有时候还能充当画师,根据受害人的陈述供词,画出凶手的样貌,称的上是他在家里的下属。 生活上,从他身上的一针一线,到手边的墨汁茶盏什么纸,睡前手边必看的书,沈星语全部给安排的妥妥的,顾修自然放心的交给她。 大庆是从马背上得来的天下,秋狝向来是皇室最重要的活动之一,表面上看是打猎,其实这也是一场检验阅兵,相当于是军事演练,每一天圣上都会悬赏重要的彩头,不止皇子大臣将军都会争相表现,连公主后妃们为了博皇帝欢心,也会套上攀搏,换上一身骑马装,拿着弓箭射上几只兔子,皇帝摸着胡须跨上几句,“不错,赏……” “你打算什么时候学会骑马?”顾修问。 沈星语抱着他的大马:“我学那东西做什么,我坐一辈子你的马。” 顾修柔柔额角,伸了一只手过来,手臂一抬,沈星语便落在了他的怀中,握紧了缰绳,马儿超过步兵,长长的马车队伍,一路奔跑到了前头。 顾修领的这支队伍属于先行,在御驾到来之前,清好整个皇家围场,确保没有不明人员混进来,支好大帐,供应充足的物资等等。 等皇帝的御驾到来之前,沈星语已经在顾修的马上将整个围场看了好几遍。 男人们都是清一色的铠甲,女眷们则是花枝招展的,沈星语目光一扫过去,十一公主同她眨眨眼,她身后隔了两个位置的,那不是褚三娘吗。 她从寺庙出来了? 褚三娘自然也察觉到了沈星语的目光,她眼睫动了动,平静移开,看向身边的睿贝子。 悄悄攥住了他的一截衣袖,眼神很温柔。 幸好,连她父母都抛弃他的时候,还有睿贝子不放弃她,还愿意向陛下求圣旨,让她做正妻。 一堆冗长的祭祀仪式过后,皇帝讲了一些话,之后拿起黄金弓箭,朝天上一射,秋狝正式开始。 第一天第一场,重点都是太子,九皇子这些最重要的无命硝烟战争,剑弦一出,鼓声轰鸣,不同服制的军队四散,追着动物奔跑,场面很是壮观。 十一公主一身红色骑装,手中一只镀金小弓箭,“世子妃,走,本公主同你比比,看我们谁射的多。” 沈星语讪讪:“我既不会骑马,也不会用弓箭。” 十一公主掐腰:“终于也有本公主会,你不会的东西了。” “那你上来,本公主带你去射兔子。” 沈星语:“那我们不去远的地方,就在这附近行吗?” “可以。” 十一公主本来骑术也就那样,载着沈星语跑那就更不快了,不过她们运气不错,才骑了一点距离,就看见了一只兔子。 十一公主连射三箭,嗯,兔子跑的没影了。 “哇,公主,你居然还能拉开弓?好厉害。” “哇,刚刚只差了一点点。” “公主你学了多久的马才能骑这么好的?我都都学了半年了,我还不敢跑。” 十一公主就是这么好哄,一点也没有觉得丢了面子,反而越发有兴致,耐心的溜着马在林子里转。 “三娘子这次怎么会过来?”沈星语问。 “是睿贝子,”十一公主说:“她和睿贝子的婚事日子定下来了,秋狝结束之后他们便要成婚了,估计睿贝子也是想她重新进入贵女圈子吧,听说亲自去寺庙里将人接出来,送回的褚家府上。” 沈星语:“我瞧着她这次好像文静了不少。” 十一公主赞同的点头:“看着是变了不少,来的路上,我嫌马车颠,她竟然还主动将自己的狐狸垫子送到我车上,你能想象吗,她居然还亲手给睿贝子做了糕点!” “还给他擦汗呢,我都看见了,可温柔了,跟变了一个人是的,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知道是不是彻底改了性子,希望她别把自己的境遇都怪到你身上。” 沈星语:“无所谓,反正我们也不可能有什么交集,就算宴席上遇见了,大家各自避开,装作没看见就是。” 溜了大半天,在射飞了六七只兔子之后,十一公主终于射中了一支,可喜可贺! 沈星语都提她高兴:“我去帮公主捡。” 她跳下马,拎着裙子飞跑,眼看着快要到猎物面前,一个飞鱼小太监却捷足先登,弯腰捡起了兔子,拔了箭,放进了他捡猎物的笼子里,里头已经有不少猎物:“殿下又射中了一只兔子,好厉害!” 沈星语:“!” 她分不清这小太监是帮哪位皇子捡的猎物,不敢贸然出头,转过身跑回去,十一公主也打了马过来迎接她。 她低声:“没事,那人是太子哥哥的人,太子哥哥的骑术和剑术比不上九哥哥,帮他捡战利品的小太监年年这样,捡了别人的猎物,再换上刻着太子哥哥标志的箭,你不用自责。” 沈星语:“……”还能这样! 沈星语脸上的表情太过惊讶,十一公主觉得好玩,便道:“这算什么呀,本公主还知道,还有一些侍卫,直接用的便是太子哥哥的箭射的猎物。” 沈星语嘴角抽了抽,只敢在心里说,这位太子可真够不要脸的! 十一公主又跑了半天,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又射到了一只兔子,沈星语这回跑的比兔子都快,总算保住了十一公主的猎物。 俩人回到营地,沈星语就发现,除了没有去射猎的昭媛,几乎每位公主和后妃都射了七八只猎物,像兰贵妃,竟然连天上的鸟都有一只! 十一公主只有一只兔子,竟然是最少的。 沈星语在林子里看过,五公主连拉弓都费劲,竟然也有两只傻狍子,三只兔子,看来作弊的不止是太子一人,各个都有水分,除了十一公主。 “你呀你呀,就这么一只兔子,还好意思跟父皇显摆。”皇帝抽着嘴角,摸着胡须。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56节 十一公主:“那是当然,我本来就比不上诸位姐姐,我前年,去年,都没有猎到,今年猎到了,这是进步啊!” “父皇,我进步了不应该有奖励吗?” 皇帝叉腰笑,“你这个皮猴,说说,你想要什么?” 十一公主眼珠子一转:“我前日里错手将母妃最心爱的茶具打碎了,父皇便赏我一套上好的景德茶具吧,女儿借花献佛,送给母妃。” 皇帝哭笑不得的拍十一公主脑门:“你个冒失鬼,亏得你母妃是个柔弱性子,但凡遇上的是个严厉母亲,你这脑袋啊,早开八十回花了。” 十一公主不满的撇嘴,她有那么皮吗,皇帝又是哈哈一笑。 说着笑的功夫,男人们也陆续回来,暮色四合,宫人们架起篝火,论功行赏的晚宴也开始,大家陆续入座。 顾修下巴一指一张几:“做我边上。” “才不要,我今日要陪公主。” 沈星语拎着裙摆跑了,嗯,很不巧,褚三娘似乎也中意的那个,俩人一个方向。 沈星语顿珠脚,褚三娘一颔首,先开口:“世子妃,你坐吧。” 褚三娘脚尖转了方向,让出了位子,改了主意,去了另一边,靠近睿贝子坐。 十一公主主:“奇了,还真是转了性子了,本公主这辈子还能看见褚三娘文明礼让了!” 沈星语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她的背影,这是好事,她也不想多个随时惦记自己的敌人,坐了下来。 太监们开始数猎物,九皇子的猎物比太子多了三只,拔得最贵重的赏赐,太子面上不是很好看。 “人家都作假,你怎么不做?”沈星语小声问。 “你以为我不想啊!”十一公主控诉的说:“小时候,我看人家作假能赏赐好多礼物,我可羡慕了,有一次我也作假,母妃把我手掌都抽肿了,还自己去父皇玉阶前跪了一天。” 沈星语:“你母妃有智慧,这样倒也不错。” 十一公主撇撇嘴,谁知道呢,反正这些年,也没见什么好事轮在她们身上,也没见她父亲多瞧她两眼。 烤全羊被篝火炙烤出滋滋响声,肉香味瓢在空气中,皇帝忽然出声:“有酒有肉,就差乐声了,谁来演奏一曲,朕有重赏,” 十一公主抬手:“世子妃吧,世子妃弹琴超好。” 皇帝笑眯眯看过来,“世子妃,那便演奏一曲吧。” 顾修珉了一口酒,目光深深看过来。 沈星语自然从命,擦干净手,弹了一支渔舟唱晚。 悠扬的琴音响起,睿贝子瞳孔一缩,如一尊僵化了的石头,怔怔看着坐在琴面前的沈星语。 十一公主半醉的喊:“上次她用一根琴弦就弹出了十面埋伏,可厉害了……” 睿贝子脑子嗡嗡的,抓着衣襟的骨指发麻,问身边的人,“去年东宫宴席,那十面埋伏是谁弹的?” “顾大人的妻子世子妃啊,没人告诉你吗,世子妃琴棋书画样样出色,听说她一人挑四个,愣是赢了。” 竟敢是沈星语弹的! 那琴是沈星语弹的! 为什么他没有问一下?哦,他是独子,没有兄弟姊妹,母亲又早就去了,又没有熟悉的女眷。 为什么,为什么他不问一下! 睿贝子像是有烟花炸在脑袋,顾修不知何时站起身,缓步走过来,将沈星语牵到了自己的手边,睿贝子的目光一动不动,盯着沈星语,一口一口的灌着闷酒。 酒席过半,沈星语内急,起身去出恭,折返回来,醉鬼睿贝子跳出来,“是你,十面埋伏是你弹的?” 沈星语冷脸:“睿贝子,我弹了什么与您无关,请您让开,否则,三娘子看见该误会了。” 睿贝子抓住沈星语的手:“错了,错了,都错了,我以为是三娘弹的。” 他手还未触及到沈星语的手臂,顾修将人一把拉开,推到地上,冷冰冰睥睨着他; “睿贝子,这是本世子的夫人,请你放尊重点!” “再有下次,你的手就保不住了。” 顾修牵着沈星语的手离开。 褚三娘走过来,屈膝,缓缓蹲下来,盯着地上男人的脸:“你为什么要求娶我?” 睿贝子:“三娘子,是我弄错了,我以为那曲十面埋伏是你弹的。” 褚三娘袖子里的手收紧……所以,她得到的温柔,信任,这一切,都是因为沈星语吗?! 第41章 月光罩在深绿色的军帐上, 用藤条将竹篾连城竹排,干木柴燃烧的篝火声顺着缝隙传进来。 桑皮纸做成花苞的形状,烛火映照着, 成了暖融融的橙色,这样温暖的颜色下, 顾修眉峰锋利的挑着。 玉一样微冷的手指,似倒置的扇骨,虎口托起她的下巴,让她仰视自己。 掌心捧着的脸,巴掌大,骨肉均匀, 灯下看,像是在看一尊毫无瑕疵的美玉。 他想将她藏起来,一人独享。 “以后不许在旁人面前弹琴。”他命令。 沈星语心中欢喜:“我知道了。” 想起宴席上那些男人觊觎的目光, 他心里很不舒服, 惩罚是的咬着她耳垂: “只准弹给我一人听。” “嗯……”耳朵是她的命门, 她嘶一声抽出声。 “爷,这里没有避子药, 会有孕的,您再忍几天。” 孙子辈的孝期是半年, 不用出行围,他们的孝期便该结束了。 “不会。”他吻熟练的吮她颈子,手解着她襟下的带子。 “你怎么知道不会?”她问。 他手极慢的顿了一下,又恢复道:“我是说有避孕的药。” “不能在这里留痕迹, 会被看到。” “你怕谁看到?” “十一公主啊, 如玥啊,各位娘娘什么的, 我没法出门的。” 落日谷的草原汁水鲜美,青草香浓郁,缓缓的,帐子里散出栗子花的味道。 号角声劈开晨雾,草业上的露珠折射着金色的阳光,清晨蔚然来。 被子高低起伏着,困极了的沈星语因这动作掀开一点缝隙,怎么眼睛才闭上,天就亮了? 这人,强的像一匹狼,永远不会餍满。 丹桂端了水进来,沈星语默默将被子盖到脸上。 顾修投了滚烫的毛巾,一只手握着她细嫩的足心,从被子里拽出来,阳光下,小腿鲜嫩的像细白的藕。 她踹他手,挣扎着往被子里缩。 “怕什么,”他指尖在她足心一弹,“你哪里都是我的,有什么可害羞的。” 自然是害羞的。 帕子里的水温略烫人,她足尖绷直,手抓紧了床单,脸更红了。 帕子重新投进水中,溅了一地水渍。 她眼睛偷偷从被子里伸出来,晨光勾着他流畅的肌肉线条,沿着脊背平铺的线条,蕴含着野兽般的力量,腹肌的肌肉一块一块,紧实有力。 内衫,长袍,玉带,顾修穿好长靴,忽然回过身,“能起来吗?” 沈星语:“……” 都不用站起来,躺在这腿都打摆。 她说有吻痕明显,没法出门,他就彻底让自己别出门! 默默又将被子拱到脸上,被子拢成一团。 许久,感觉到靴缕走出去的声音,沈星语脑袋探出来,帐篷内空了,门帘轻微震动。 手试着撑着床起来试试,酸,浑身上下哪都酸,像散了架。 还是睡觉吧…… - 宿醉醒来,睿贝子脑袋放空了几秒,昨晚乱糟糟的画面闪过脑海,又不是很多。 “三娘子,是我弄错了,我们退婚……” 睿贝子捏捏眉心,穿了衣服起身。 东子掀开帘子进来,漆盘里一碗熬的浓浓的醒酒汤,“爷,这是醒酒汤,您快趁热喝。” 睿贝子头痛的要死,嗓子是干的,正需要一碗这样的东西解渴,抬手端起来喝,便听见东子道:“这可是用川贝和枇杷甘草熬了一个时辰的,三娘子卯时便起来熬了……” 褐色的醒酒汤喷出来,睿贝子瞪圆了眼睛:“你说谁?” 东子道:“这醒酒汤是三娘子熬的,不止醒酒汤,三娘子还给您做了早膳,有您最爱吃的七色缩饼,您快喝了醒酒汤用早膳吧。” 虽是军帐,里头也用帘子隔开卧房和用饭稍间出来,睿贝子提了脚出来,果然看见,三娘子在几边摆着早膳,除了颜色鲜亮的索饼,还有煎的橙黄的熏鱼,酱黄瓜,烤的薄脆的豚饼。 听见脚步声,褚三娘站起身,目光看过来,柔软一笑:“贝子,饿了吧?快来用早膳,有您最爱的索饼。” 好像没有发生过昨晚的事情一样。 睿贝子扫一眼两个宫娥和跟过来的东子,手背到身后:“你们都做下去。” 下人退出去,睿贝子道:“三娘子,婚事是我弄错了,我会找圣上退婚。” 三娘子:“庚帖换了,婚事请帖,嫁妆,嫁衣,凤冠一切都已经准备好,还有二十三天,我们就要成婚了。” “我们好好过日子吧。”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57节 她将手伸过来,握他的手。 睿贝子往后退一步,避开她的手:“抱歉,是我弄错了,我不能跟你成婚。” 三娘子:“怎么就不能成婚,不就一个曲子吗,有什么大不了了,我们还像以前一样,你给我吹笛子,我给你做糕点,我们一起过日子。” “在我这里,音律就是一切。” 如果他能接受一个同自己琴音不相同的人,就不会到现在还未娶妻生子,睿贝子转身往外头走,身后三娘子的声音再度响起:“圣旨发出来就没有不算数的道理,睿贝子,这门婚事你退不了。” 睿贝子转过身子,晨光落在他的侧脸,勾出毛茸茸的边:“我能。” 这个清晨,一羌羌笛不离身,向来闲云野鹤的睿贝子忽然骑上战马,拿起弓箭,顶着初升的太阳,追逐起了猎物。 “那是睿贝子?” “我没看错吧。” “好像是的。” “奇了,睿贝子怎么打起猎来了?” “顾大人,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顾修舌尖顶着腮牙,目光幽深如古井,“……吃多了。” 同僚:“……” 他翻身上马,抽出后背的箭筒,搭弓,拉弦,满弓,利箭撕裂空气,劈开箭身,射中了睿贝子瞄准的兔子。 睿贝子回身看过来,顾修修长的指尖慢条斯理的拨弄弓弦,目光亦笔挺盯着他。 视线胶着,电闪雷鸣,剑拔弩张。 同僚:“……” “睿贝子和顾大人这是怎么了?” “睿贝子惦记世子大人的妻子呗,你们看见啊,昨晚睿贝子的眼睛都直了。” “你眼睛没直?” 男人,哪有不爱美色的,且镇国公世子妃不仅美,身段柔软,娇而不媚的声音,柔软的像水,不仅琴音高远,听说那舞姿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那舞姿还能画成画呢,可惜见不到! 难怪镇国公的世子,对番邦进贡的舞姬都不感兴趣,这是品味被养叼了呀! 娶妻娶贤,纳妾才纳色,这镇国公世子是什么运道,妻子兼容了才色,这样就算了,小妻子还那样爱慕他! 又是跪烂了膝盖,又是宁愿惊圣驾也要送一盏宫灯的,眼里的爱慕都要溢出来了,怎么轮到自家老婆,张口对自己就是嫌弃抱怨呢。 顾大人这艳福,谁不羡慕!一众同僚牙都要酸掉了。 “扯远了扯远了。” “你说他们会不会打起来?” “宗室皇亲对上二品忠臣打架,会不会互揪辫子?” “总不能动刀吧?” “你们猜陛下是护着宗亲还是护着顾大人?” 暮色四起,官员朝臣们陆续带着猎物归来,九皇子的猎物比太子多了五只,照旧,太子的脸色很难堪。 睿贝子竟然也破天荒的打了六只兔子,两只鸟。 这狩猎的数量自然不多,只是这件事发生在睿贝子身上那就很惊奇了,要知道,他是从来不射猎之人,常年腰间一管羌笛不离身,闲云野鹤般自由自在。 “难得你这个竖子有猎兽这一天,”皇帝摸着胡须,“说说看,要什么赏赐?” 睿贝子眼皮微垂,目光虚虚盯着眼前一点地方,沉默一瞬,掀了下摆跪到地上,以头磕地,行了一个叩拜大礼。 皇帝笑:“这么郑重,说说,想要什么?” 睿贝子父子向来守本分,知进退,不会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他道也愿意给这侄子几分宠爱。 “陛下,臣愿意用赏赐,换取您收回我和三娘子的婚约。” 顾修拇指转动着手上的扳指。 一众官员闭住嘴巴,喘气声都怕粗了,静默的落针可闻。 “放肆!” 皇帝手边的描金粉彩茶盏砸过来,“君无戏言,你当朕的御赐圣旨是玩的!” 睿贝子:“不是,是臣愚钝,如今方知所娶之人并非中意之人,求陛下成全。” 皇帝一张脸冷下来:“圣旨断没有收回的道理,你死心吧!” 昭媛适时扶着皇帝的胳膊,柔声开口:“陛下,晚宴已经准备好了,殿下和诸位皇子累了一天,这宴席开始吗?” 睿贝子道也识趣,知道不能硬刚:“都是臣的错,一日三餐乃是身体之本,陛下切不可因臣损坏龙体。” 皇帝恨铁不成钢的斥一声,“你还知道是自己错了!” “诸位爱卿,入席用膳食。” 皇帝从龙椅上下来,也没再给睿贝子一个眼神,绕过他去了帐篷外头,陆续的,原本一帐子满满当当的人亦出去,只剩睿贝子还跪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褚三娘走进来,屈膝在他身边蹲下来,“这样做值得吗?” 睿贝子起身往后退一步,避开三娘子的靠近:“我认为值得便值得。” 起身离开了帐子,去了宴席。 皇帝目光自上而下扫过来,“顾大人怎么一人,怎么不见世子妃?” 顾修搁了筷子:“内子还在休息未起。” 十一公主这个又知道了,立刻出声做证明:“父皇,世子妃真生病了,我午时去看她,她还躺在床上睡的不省人事呢,我还将院判大人治风寒的方子留给她婢子了。” 天真懵懂的少女! 一众官员不着痕迹的打量顾修,顾大人挺着脊背,眼下一层淡淡乌青,分明是疲累过度! 看看,世子妃都下不来床了。 也就骗骗十一公主这种无知少女。 世子大人心理素质绝佳,一点也没觉得害臊,转着拇指上的扳指,目光穿过空气,看向角落里的睿贝子。 睿贝子唇瓣珉成一条直线,不知在想写什么,低垂了下去。 顾修指节在扳指上轻轻敲了下,昭媛侧头轻声吩咐了大总管。 须臾,编钟声响起,有穿着轻纱的舞姬鱼贯而入,美丽鲜活的少女,舞姿轻盈,给这场酒宴添了靡丽声色。 - “醒了?” 顾修搁了书,身子侧过来,沈星语揉着迷蒙的眼睛,有一会视线才清晰起来。 “天黑了?”她诧异,自己竟然睡了一整天。 作息乱了,身体和脑子都是乱的,没什么力气,顾修将她扶起来,辅助她穿上衣服,出了帐篷,凉爽温柔的风吹在脸上,她才彻底精神过来。 顾修牵着她去篝火旁,丹桂已经准备好了一些丰盛的事物,沈星语慢条斯理的吃了一些。 填饱了肚子,睡了一个白天的那种精神劲便来了。 “上马,我带你去山谷里玩玩。”顾修说。 沈星语:“好啊。” 顾修轻松一拉,沈星语便坐在他怀里,两人共乘一齐,顾修带她去了一片不远处的山谷,下属保持远远的距离跟着,这里不知名的野花铺满了草丛,萤火绵密似星河,两只手一拢合起来,萤火虫便在掌心,打开又飞出来。 沈星语不停的扑萤火,放萤火,“这里好好玩。” 少女的笑声似风铃荡在暖风中,顾修盘腿坐下来,“给我弹琴。” 他一声口哨,下属抱了琴跑过来,又识趣的折返回去,不去耽误主子的雅兴。 沈星语盘腿坐下来,问:“想听什么?” 顾修:“《凤求凰》吧。” 这是一只求爱的曲子,知名度非常高,几乎人人学音律,第一支曲子学的都是这首,沈星语对这首曲子很熟练,自然没有意见。 她本就深爱顾修,即便不用任何技巧,倾泻出来的每个音符,都能直白的拨动人心底的弦。 这里本就离营帐不远,睿贝子对音律又极为敏感,似有若无的琴音,每一个音节都直扣他心底的旋律。 毫无悬念,他打了一盏灯笼,顺着琴音找到山谷。 “睿贝子,您不能过去,我们大人和世子妃在这边。” 穿着铠甲的下属们横着立成一排,像个山是的挡住,睿贝子抬眼看过去,隐约能看到谷尖上的人影。 暖风带来最后一个音符,那人影消弭在山尖,似乎落到了背骨的方向,一声惊慌的叫喊声传过来,不是危险的那种惊慌,而是被亲密的人故意使坏的那种。 下属们用旗帜将这一片围起来,其实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纯粹是多此一举。 但下属就是多此一举了! 睿贝子背过身子,逃也是的跑了。 一连三天,睿贝子像是着了魔,日日打了猎物,跪在皇帝的玉帐前请求解除婚约。 而沈星语这三天,照旧作息是颠倒的,白日里睡觉,到了晚上才有精神起来,对这一切丝毫不知。 第四天,她终于见到了白日里的太阳! “你这风寒可算是好了,”十一公主拿了上好的补品过来,“你这身子得好好补补,这些点风也能吹的三天起不来床。” 沈星语一张脸臊的通红,“多谢公主,我知道了。” 十一公主:“就你这身子板,今儿也别打猎了,我们玩玩秋千吧。” 沈星语浑身还酸软着,本来没有力气去打猎什么的,巴不得这样玩,荡了一会子秋千,阿迢采了很多野花过来,沈星语编花环玩。 “为什么你的婢子同你长这么像?”十一公主好奇的在两人脸上打量。 沈星语支着下巴:“可能是因为我从小长的就漂亮,她嫉妒,然后就照着我的脸长的。”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58节 阿迢:“……” 十一公主:“……” 沈星语被狠狠挠了一顿,嬉笑间,褚三娘顶着日光走过来,“世子妃。” 沈星语诧异:“什么事?” 褚三娘:“我有件事想求你。” 沈星语要惊讶死了,褚三娘这个背景,还有什么事情是需要求她的? 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她走了两步说话。 褚三娘三言两语将睿贝子的事情讲明白,“如今我们成婚在即,你应该知道,我现在经不起退婚,本来就找不到什么好人家,若是再退婚……” 沈星语:“你想让我做什么?” 褚三娘:“我想你跟睿贝子说明白,让他断了念想,当我欠你一个人情。” 沈星语简直要无语死了,这个睿贝子是不是脑子不太好! 竟然因为一支琴曲娶人。 “我会跟他说,但能不能让他死心,我不能保证,还有,你我做陌生人就好,你不需要觉得欠我的。” 沈星语思考了一下,选择在翌日清晨见睿贝子,毕竟,他们现在这尴尬的关系,让人见到了并不好,地点选在四处视野宽阔的营地里,这样别人看起来就像是偶遇上说两句话,不会朝私会上去想。 “睿贝子,我是有丈夫的妇人,并且我深爱我的丈夫,你的这个做法会给我带来困扰。” 睿贝子怎么会不知道呢,当初镇国公的世子妃善妒,爬了三千级的石阶求菩萨,这件事是多少人的笑谈。 这才是能弹出那样琴音的人啊,他怎么早没想到呢? 那些琴音里流淌的,是她的情愫,只这情愫不是对他的。 “我知道。”睿贝子道。 沈星语:“我同我夫君要过一辈子的,你不必如此,你和三娘子的婚约既已成定局,待成了家,娇妻幼子,自然有好日子等着你。” 睿贝子:“世子妃,我虽仰慕你,仰慕你的琴音,要同她退婚,却也并非全是因这个。” “我并没有想过要打扰你的生活,我倾慕你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事。” “我不会娶一个不爱之人。” 沈星语膝盖软了一下,这人! 但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至于怎么想的,并不是她能管的,“……随你自己吧。” 到了晚上,睿贝子是被人抬回来的! 胸口中了一箭。 皇帝一张脸森寒,“到底是怎么回事?” “陛下,睿贝子和太子殿下同时看中一只老虎,俩人追寻猎物的过程中,睿贝子乱跑,不小心中了殿下射向老虎的箭……” “混账!” 皇帝怒斥太子:“他是你亲堂弟。” “都是儿臣的错。” 太子本就输了这些天给九皇子,如今又犯了这样大的错误,被皇帝当场训斥,低着头跪下来请错,心中却是将睿贝子骂的狗血淋头! 这人怎么这样没眼色! 老虎本这样大的庞然大物,又凶猛,若是能射杀一只回来,自然一雪前耻,一般人都不敢同他抢,睿贝子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同他抢! 他用箭射他,本来是为了吓唬他,没成想,射了好几箭,睿贝子不仅没有识趣的离开,还赌定自己不敢射他,丝毫不理会,搭弓射向老虎的要害抢功! 他怒火攻心,一下子就真射向他肩膀,原本只是想给他个教训,没成想,因为他搭弓射熊的关系,关键时刻,马正好朝后头退了两步,这箭就从肩膀变成了胸口。 偏这一切,又被赶过来的九皇子抓个正着! 他想找替罪羊都没来得急。 “陛下,睿贝子这伤需要立刻拔箭。”太子道。 “那还等什么,快拔啊!”皇帝吼:“敦亲王就这一个儿子。” 睿贝子却是艰难的起身,拽着皇帝的袖子:“大伯。” 褚三娘走进来,正好看见,睿贝子嘴里呕着血,都快断气了,一字一句艰难出声:“退婚。” “您恩准我和褚三娘的婚事退了。” 皇帝要气死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这个。” 睿贝子又呕出一口血,脸色苍白:“若非要我娶她,我宁愿就此死了。” 褚三娘闭上眼。 良久,转过身,将一切留在身后,袖子里的指甲扣破了手心,指甲断了,血淋漓流出来,她犹自不知,感觉不到疼,指甲捻着血肉往里头扎,染红了衣袖,又滴在地上,开出一朵朵血花…… 顾修目光盯在睿贝子胸口长长的箭上。 皇帝叹息一声,“我皇室,竟出了一个你这样的情种!” “也罢,十七弟就你一个孩子,叔父成全你。” - 营帐里。 顾修捏着她沈星语下巴:“感动吗?” 沈星语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摇头,“……没有,我心中只有您。” 这也难不倒他,他有的是手段。 她没试过的花样。 发丝扎在腿上,她指尖快要将床单抓烂,足尖绷直,受不住的哭出声,偏这人心肠硬的很,越发作弄的厉害。 她哭的厉害。 管不住自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像给一只猫断水,让它渴到要疯。 又像吸过毒的人看到毒。 指尖扎在他脖子上的软肉里,恨死他了,又爱又恨。 “求我。” 他满意的欣赏她的失控,给她指路。 “我求你。”她贝齿将唇瓣咬的没有意一丝血色。 “只有嘴?”他说。 她照做,又说:“……求你。”音节颤的是散的。 男人这才满意,“不许感动。” “我不感动。” “你心里有谁?” “只有你一个。” “一直说这句。” “只有你一个……”她被迫说了一夜,嗓子哑掉,到说不出话,他终于满意的摸摸她脸。 第42章 褚三娘一个人茫然走在草原上。 月色细细弯弯的挂在天上, 夜空碧蓝如洗,星河很漂亮,黛色的月光拉长了影子, 却不见她心里的美景。 天地之大,人人有家, 帐帐有火,却没有一盏属于她。 她是孤独的个体,比这夜色更长,更暗。 什么父女亲情,什么男女情爱,比纸更薄, 风一吹就如烟沙散。 夏日里的山谷,风凉爽宜人,她只觉得沁入骨髓的凉。 “三娘子。” 是男人的声音。 褚三娘回头, 男人将一件披风披在她身上:“夜风凉, 别冻着了。” 褚三娘唇边勾起讽刺的笑:“我着凉了, 又有谁会在意。” 男人的手并未拿开,指尖似有若无的擦着她的衣襟, 给她笼着披风:“像三娘子这样貌美的美人儿,怎的就能这样铁石心肠, 非要退婚呢。” “啧……”男人唇角勾起玩味的弧度,舌尖润着唇瓣:“真是暴殄天物。” 褚三娘仰起脸:“那你呢?” “你又是什么好人?” 男人呵一声,指尖向下走,点在她心上:“这里--恨吗?” “跟我, 你的恨能有泄处。” 褚三娘双眼泛着空, 怔楞着呢喃:“恨有泄处,那是什么样的滋味?” 男人指尖把玩着她胸前的蝴蝶系带, 要解不解的,“这样……” “喜欢报复的滋味吗?” “他们痛,你开心。” “将他们踩在脚下,像狗一样匍匐在你身边,而你--”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59节 “痛快。” 衣领子鼓着手的形状,褚三娘从没有被人这样冒犯过,带着血的手摁住他的手,双眼怒瞪过去。 男人并不恼怒,反而带起玩味的笑:“他又不在意你,死了也要同你退婚。” “谁在意你清白不清白?” 谁在意呢。 这话像刀刺在心尖上,褚三娘觉得疼,全身上下每一处都疼,“那你呢?”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他不是好东西,你又是吗?我可不信,一个妻妾成群的人,对我有真心。” 男人唇边勾着坏坏的笑:“真心?” “世人都道真心好,岂不知这世上,最让人伤心的便是真心二字。” “我自然没有那东西。” “但我能让你杀人--” “杀了让你痛苦的人。” 杀人,这是个多有魔力的词汇,杀了让自己不痛快的人,心就快乐了,它像蛊一样诱惑着人,是疼入膏肓的人需要五石散。 堕落的快乐。 “我不想将人杀了,我想让他们跟我一样,堕入地狱。” “可以。”男人唇边勾着胜利的笑。 三娘子的手渐渐失了力道,垂下来贴在身侧,指尖的血滴在地上,是她心头的血。 - 顾修给沈星语定的规矩是方圆两公里,意思是说,要她离睿贝子方圆两公里以外。 睿贝子躺在军帐上养伤,连出军帐都困难,沈星语对这个规定私下里狠狠腹诽了一翻,用的着吗? 她总觉得睿贝子真的能做到,不会打搅她的生活。 当然,也就只敢在心里腹诽,在和顾修这段夫妻关系上,只有她听话的份。她老实照做,连同十一公主外出游玩,都要远远绕开睿贝子的军帐。 又过了两日,沈星语和顾修正式脱了孝,沈星语复又将生孩子的计划提上来,用完了早膳,捏着鼻子灌汤药。 “喝的什么东西?”顾修慢条斯理的用帕子擦着指缝问。 “助孕的药啊,”沈星语苦着一张脸,将碗递过来,“可苦了,呜呜,好难喝的。” 像个做了好事,找大人夸奖的小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修鼻尖堪动一下,药汁的味道飘进鼻尖,他端起药碗要药汁泼了出去。 沈星语:“……你倒了做什么?” 顾修:“非要吃?” 沈星语不解:“当然,小叔的孩子现在应该已经都生了吧,你比他大,当然更应该有孩子了,这方子很灵的。” 顾修从怀里掏出一只黑瓷瓶,倒出一粒丸药,塞进她嘴里:“吃这个就行了。” “这是什么药?”沈星语舌头卷着药丸:“怎么这么甜?有点像糖?你的避子药也是这样的,不会弄错了吧?” 顾修以一种你敢不信我的目光看过来,沈星语心中突突,立刻改口:“爷这么聪明,自然不会弄错,肯定是好药。” 他命令道:“这是番邦进贡的,以后用这个就是。” 沈星语拿起瓶子把玩,手指长,漆了清漆的明亮黑色,番邦进贡的东西,瓶子都这么好看。 药一定也是好的,她想。 不一会,盛如玥过来,“嫂子,快把阿迢借我用一下,昨儿个她教我那道菜九皇子很喜欢。” 盛如玥最近日日捉摸着新菜品给九皇子做美食,少不得隔三差五借阿迢这个小厨神帮忙,沈星语挥挥手,让阿迢跟她去了。 随着秋狝越来越接近尾声,草原上可以猎的动物越来越少,太子和九皇子的争夺却日益进入白热化,两个阵营的人愈发针锋相对,两边每日都有人受些不大不小的伤,哪个武将骑马摔进了猎人的坑洞里,谁从马上摔下来,谁误中了箭。 朝堂上的腥风血雨,沈星语完全能感觉不到,她了不得陪十一公主在近处打两只兔子,玩玩秋千,摘摘野花,草原的风景优美,凉风舒爽,晚上星河在头顶,最爱的人在身边,还有手帕好友,沈星语很喜欢。 有人度日如年,有人觉得光阴似箭,恨不能陛下在这打一辈子猎。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沈星语再舍不得,秋狝也到了最后一天,这晚,以九皇子猎到一头成年的雄狮子王给今年的秋狝画上了句号。 一直被压制的太子脸色有多难堪自是不提,皇帝和九皇子倒是非常的父慈子孝,谁都看的出来,九皇子的恩宠愈发多了。 这场聚集了半个朝堂官员的秋狝,翌日陆续有序撤离,天子自然是第一梯队的,朝臣,护驾的军队有序离开,原本应该随天子第一梯队离开的九皇子却留下来协助顾修收尾。 当然,收尾什么的也不需要他一个皇子指挥,自然是为了盛如玥。 “大人,这些都烧了吗?”袁心指着坑洞问。 这坑洞很大,里面堆满了被虐杀的动物,兔子鸟狗什么的都有,浓重的血腥腐臭味,令人作呕。 顾修沉吟了一瞬:“有线索吗?能不能看出来是谁做的?” 袁心压低声音:“昨晚太子曾带了一队人马出去过,瞧着方向是这边。” 顾修:“不烧,用土盖上,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叫几个心腹过来,嘴巴都给缝死了。” 袁心自然知晓轻重,叫了嘴巴最严的心腹过来,将土重新填上。 - 沈星语有些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草原,连她和顾修那件营帐也倒下来,士兵在拆解着,最终会移为平地。 盛如玥笑:“嫂子若是舍不得,等到了冬狩再让表哥带你过来,冬狩虽说不像秋狝这样盛大,满世界都是雪,也是很好看的。” “还有明年秋狝,年年都可以来。” 沈星语挥去心里异样的空,打起精神,“我没事,那我们出发吧。” 九皇子亦骑马载着盛如玥,抽了马从他们身边奔过:“顾大人,来追我们。” 沈星语见顾修的马慢吞吞的走,“我们不追吗?” 顾修揉着她腰:“追到了有什么奖品?” 沈星语:“……没有。” 九皇子的马跑了半天又自己折回来,“顾大人你怎么不跑?” 顾修:“马没吃饱。” 九皇子:“……” 经过一片松叶林,顾修忽的停了马,抬眼看着深阔的松林。 “怎么了?”九皇子亦停了马问。 马儿焦躁的喊了两声,顾修问:“你有没有察觉到一股……杀” “机”还未出口,一支利箭撕裂空气,直奔九皇子命门,顾修腰间长剑拔出,剑劈开了箭。 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更多的箭飞过来。 “保护九殿下撤退!”顾修厉声吩咐,并向空中发信号弹。 士兵井然有序的扛着盾上来,架在一起,弄成一睹墙。 箭雨过后,足足三倍之多的黑衣人冲下来,到处都是剑光,沈星语还没反应过来,被顾修扔到了九皇子的后座:“带她冲出去。” 沈星语脑子一片恐怕,温热的血溅在脸上,顾修一刀劈开了一个蒙面的杀手。 “顾大人保重!” 九皇子拉直了缰绳,马蹄奔出去,却有一只箭射穿了马的咽喉,马儿立刻往地上摔倒。 九皇子抱着盛如玥滚下来,沈星语跌到地上,一柄刀封在瞳孔一闪,迎着脑袋劈下来,她以为自己要死了,千钧一发之际,顾修手里的剑杀了过来,她再次跌进顾修的怀中。 “抱紧我。” 沈星语将他抱着紧紧的,顾修一只手抱着她,一只手打斗着往有马的方向退,终于,抢到一匹马,将沈星语扔上去,自己杀光了近处的杀手也跳上去。 战乱之中,心腹打了马过来,九皇子先是将不会武功的盛如玥扔到一匹马上,紧接着,自己也跳上另一个心腹的马上,眼看出了包围圈,载着盛如玥的那个心腹被人戳穿了肚子,盛如玥心一横,从马上跳下来。 “如玥!” 九皇子的瞳孔一缩,眼看着有刀要落在她身上,幸好,顾修手中的刀扔过去,黑衣人的头颅被削掉,滚在地上,只剩手还保持着要杀过来的姿势。 顾修握着缰绳,侧过身子将盛如玥从地上拉起来,扔到自己后背,目光隔空同九皇子撞到一起,两人默契的分别往两个方向跑。 身后的杀手亦分成两批往两个方向来追。 “殿下您保重,我去断后!” 九皇子的心腹扔下这句话,立刻从马上跳下去,长剑同身后的追兵对峙,几招下来,十来个追兵的刀同时砍上去,属下笔挺倒下去,眼睛还是圆睁着的。 顾修眉头皱起来,一匹马上三个人,太重,眼看着距离被追兵逐步拉近,他目光微眯,盯着前面的转弯处,手箍上沈星语的腰,手背青筋绷起来。 “我说的每个字都听好了。” 腰肢被箍的生疼,沈星语心脏紧紧抽着:“你说……” 顾修:“前头拐弯的地方我放你下去,你掩着身子藏到坡道下面,无论发生任何事不要出来,等我回去找你。” 他要扔下自己? 沈星语脑子嗡嗡的,马儿的速度如风,她还没反应过来,顾修的马儿已经转了弯,他拉着缰绳自己再度侧到马的侧边上,一只手扣着沈星语的腰肢将她扔到了坡道下面。 “藏好!”他银牙药着,腮帮子青筋爆起。 沈星语重重摔在边道上,一声闷疼,还没反应过来,顾修已经重新上了马,最后的额画面,盛如玥的衣服定格在他的马后。 沈星语不敢耽搁,凭着一股子直觉,往坡道下面滚,溅在脸上的血迹压在草叶子上,她匆忙之中并未注意到。 这路是那种突出来一个平面的那种,往下的水平面没有遮挡,但急于追顾修的杀手应该不会朝下面看,只要他们不跳下来搜,她就能活命。 沈星语紧紧贴着山壁,笼住自己的衣服。 刚刚藏好,她能感觉到,马蹄踩着地面的那种共振声越来越近,近在头顶,她贴着山壁的那一面后背汗湿,尾椎一股凉意攀爬,害怕刻在骨子里,脑子里盛如玥在马背的画面就越清晰。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60节 是生还是死,只在这一瞬间。 这短暂的一瞬间被无线拉长,心脏像是在油上煎。 为什么? 他选择和盛如玥一起,将她一个人留下来? - “嫂子不会有事吧?”盛如玥问。 “不会。”顾修目光盯着前方的路,缰绳勒进肉里,声音笃定。 “表哥,他们快追上来了。”盛如玥心脏提着,难道,她今日注定要死在这里了吗? “没事。”顾修安慰,本就是普通的战马,又骑着两个人,速度上自然快不了多少,他清楚,迟早要被追上,“不会有事,袁心很快就会赶过来。” 又拖延挣扎了一会,顾修最终还是被追上,两边又开始激烈的战争,到处都是刀光剑影,不停的有各种剑峰劈过来,脑袋,胸口,腹部,腿,胳膊,只要是身体的部位,这些黑衣人都会攻击,速度快,人也多,像盛如玥这样的闺阁女子,根本看不清有多少刀,只知道不停的有血从人的身体里溅出来,雨是的没完没了。 心脏要跳出嗓子眼,头皮是麻的,脑袋是蒙的,盛如玥就感觉四处都是剑。 此刻,她忽然明白了顾修为什么一定要放下沈星语让她藏起来。 带着两个人,他们三个人迟早会被追上,她和沈星语,两个人,顾修只能保护一个。 以一对十,最好的办法是防御,这种打法能尽量保护自己不受伤,缺点是战事焦灼,敌人倒下的速度慢,那么这对峙的时间便更长。盛如玥不懂武功,她不知道,顾修招招都是不要命的打法,蛮横的攻击,就是要在最快的时间内逐一击杀一个是一个。 当顾修对穿完最后一个杀手,他的腹部,胸膛,手臂,各有三道被刀锋割过的细密口子。 “表哥,我们没事了。”盛如玥刚吁一口气,见顾修又往回走,“表哥你往回走做什么?往回走危险,万一还有杀手追上来。” 顾修捂着腹部上的伤口,“你找个地方藏起来,我去看看你嫂子。” 双方的马在激战中都被砍了,现在没有完好的马,都躺在地上,顾修只能自己往回走,到底耽搁了时间。 这里到处都是被砍烂了的尸体,鲜血粘腻流了一地,死气沉重,盛如玥鸡皮疙瘩起了一片,躲了两脚,听话的去找个地方藏起来。 - 时间往前头回溯,震耳的马蹄声从头顶整齐的哒哒而过,很快的时间,只有沈星语知道这个时间对她来说有多长。 当马蹄声渐渐走过,走远,再到没有声音,她知道,自己应该是没事了。 但她还是像个雕塑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因为远处,有两个砍柴的樵夫进入视线。 荒郊野外,体型壮硕的樵夫,这也是一件让人头皮发麻的事,沈星语期待他们看不见自己,又像菩萨祷告,如果看见了,希望他们是好人。 “好美的小娘子。” 其中一个樵夫搓着手,眼睛里冒着绿光,他家穷,年近四十还没娶上过媳妇,何曾经过这样娇弱的美人! 他魂都要丢了。 那个女人说的没错,这里还真的有美人啊。 这男人的目光奸邪外漏,沈星语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本夫人是大将军的夫人,碰到了歹人,我夫君去追歹人去了,他很快会过来。” “骗谁呢!” “看你这狼狈模样,是哪家逃出来的吧,倒是会编故事。” 其中一个樵夫手伸过来,神情猥琐,沈星语反手一巴掌,朝对方脸上拍过去:“放……” “肆”字还没出口,她手臂被樵夫反手钳制住,像拎小鸡是的轻易拎起来:“还挺够味。” “放肆!本夫人是大将军的夫人,你再敢冒犯一下,我夫君定然将你碎尸万……” “段”子还没说出来,樵夫一巴掌扇过来,沈星语直接被拍飞出去,跌在地上,她脑袋是晕的,一圈一圈冒着火星子。 “我先来。”年长一点的樵夫猥琐的蹲下来,轻易便将沈星语翻了个身,撕扯她的衣服。 沈星语宁愿死在那些杀手的手里! 她发了疯是的挣扎,拼命的喊救命,在眼里闪过灰败之际,一支利箭撕裂空气,贯穿了樵夫的脖颈, 紧接着,又是一只利箭射中了另一个樵夫,应声倒地。 “世子妃。” 睿贝子飞速跑过来,将一只披风罩在沈星语身上,“你没事吧?” 劫后余生,沈星语哇的一声哭出声,又咬着头:“我没事。” 少女显然是被吓坏了,睿贝子心中揪扯着,她的痛苦都是割在他身上的刀和剑。 他很想抱住她,轻轻拍她的肩膀,让她发颤恐惧的身子平静下来。 但他很清楚,这是趁人之危。 “没事了。”他想触碰的手又收回来,膝盖蹲在地上,让她的脸能看到自己,“没事了。” “都过去了。” 袁心走过去:“夫人,您知道大人的去向吗?” 沈星语顾不得哭:“他往前面走了,你快去追看看。” 睿贝子胸腔震怒:“顾大人竟然撇下你,自己走了?” “不是的,杀手太多了……他应该是只能保的了一个人……没有旁的办法了吧。”她低声,不知是解释,还是说给自己听。 第43章 “夫人怎么样?”顾修问。 袁心钝了一下才回:“不太好……” 顾修目光一凛, 袁心被这目光看的心头一震,头皮发麻,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顶着压力说出来的:“遇上了两个樵夫, 所幸睿贝子到的快。” 袁心看到顾修眼中染上一层暴戾的杀意。 顾修的马,骑的比大理寺的信鸽飞的都快。 “有没有看见我夫人?” 九皇子带了援军赶过来, 顾修勒了马问。 “睿贝子带了世子妃去前头的庄子上修养,”九皇子扫到他腹部的伤口,“你受伤了,快包扎一下。” 顾修一张脸上寒气更重,“庄子在哪?” “刚刚的事我都知晓了,顾大人, 听我的,世子妃现在未必想见你,”九皇子道:“睿贝子不会对她怎样, 她现在是安全的, 你先包扎伤口, 不如等她气消了。” 顾修薄唇吐只出两个字:“带路。” 院门是被顾修踹开来的! 其中左边的院门直接烂了,哄的一声, 倒在地上。 “我夫人?” 睿贝子提了剑,拔了剑鞘, 用剑指向顾修,“你还知道世子妃是你夫人!” “还有脸来!” “你为什么将她丢下,你知不知道她差点…” 顾修并不躲,胸膛顶着他的剑往前, 只问:“我夫人在哪!” 睿贝子恨不得把他肩戳个对穿:“你现在知道急了, 早干什么去了,你不知道她手无寸铁吗, 别说野外随便遇见个歹人,就是蛇虫鼠蚁也能要了她的命。” 顾修:“我问你她人?” 睿贝子:“你走!” “她现在不想见你。” 睿贝子的剑抵着,用了力,衣服破了,有血渗出来。 “睿贝子,别伤他。” 沈星语推了厢房的门跑出才,她换了一件立领的碧绿色衫子,外面一件高领褙子,长发湿哒哒披在身后,发梢滴着水珠,因为刚沐浴过的关系,脸蛋微红,残留着蒸腾的热气。 她左边半张脸上有一个粗重的巴掌印痕迹,嘴角有一道破口子,有一种破碎的凄惨美。 她快步跑过来,双手夺过睿贝子手里的剑。 睿贝子:“他丢下你,你还护着他?” 沈星语:“他不是有意的,这是唯一能让我们三个人都活的方法。” 睿贝子:“可你差一点就出事了。” 沈星语:“这是意外,不是他能掌控的。” 顾修拉过她的手腕,让她看向自己,“你不怪我?” 沈星语:“我爱你呀……”我不愿意因为你的无奈而怪你。 “如玥自小同你一起长大,就像你的亲妹妹,母亲也将她当做亲生女儿,如果你选择我,将她放下,以后你如何面对她,面对母亲?面对九皇子?” “心怀愧疚的滋味很难受,我不想让你对如玥有这种情绪,所以,我选择理解你的为难。” “理解你的选择。” “理解你的无可奈何。” 睿贝子执剑的手忽然变的绵软无力,罢了,沈星语这个当事人都不怪,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质问? 难怪她能弹出那样的琴音,她和自己是同一类人。 即便自己的心碎裂成碎沫,仍然愿意为对方付出所有。 沈星语问他:“睿贝子,可能给我一些干净的帨巾和伤药?” 睿贝子:“有,我去给你拿。” 须臾功夫,他很快拿了干净帨巾和药,衣服过来,沈星语头低着,湿润的长发垂着,花瓣一样的唇轻轻吹着伤口,并用干净的帕子一点点擦拭血迹,动作轻柔,眼中皆是心疼。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61节 睿贝子深深看了一眼,搁了药,转身离开。 沈星语拔了瓶塞,将药粉喷洒在伤口上,再用干净的帨巾包扎伤口,手臂上的包扎好,腹部,胸口还各有一道。 最外面的衣服已经被血水浸透了,有顾修自己的,也有杀手的,粘腻的血腥味散在空气中。 沈星语给他解了系扣,一件件脱了衣服,伤口才更直观一点,细细的口子,红色的血肉可以看见。 眼泪像是溪流,源源不断的从眼睛里流出来,手上的动作却不停,给他上药,一圈圈缠绕在腰上,再是胸口。 顾修手抬起来,摸她左边的脸,她皮肤本就特别白,五指印很红,微肿着,白和红形成显著的色差,这巴掌印显的触目惊心。 他指尖摸索着红痕,如果靠近看,他的指尖发颤: “不会觉得委屈吗?” “撇开作为世子妃,儿媳,嫂子的身份,只是你的感受。” “同责任无关,我想听你的心里话。” 沈星语吸了吸鼻子:“有过怪你的瞬间。” “后来脱离危险,冷静下来,我反问自己,如果你不是这么厉害呢?” “普通人,遇上杀手,能自己保命就不错了,如果不是你,我在杀手射箭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你已经很厉害了,再尽力保护着我,想我活着。” “可你再厉害也是人,不是神。” “我不能因为你的保护不是完美的,有一点缺憾就怨怼你,想通了这个,然后我就不去想你把我丢下那一刻,让自己去想,你把我紧紧抱在怀里,用一只手用剑和杀手对抗,去想上一次面对采花贼,你用自己的手徒手接刀救我的样子,这样想着,我就不难过了,也不怨你了。” 顾修的指尖往下一钩,拨她衣领子,沈星语往后躲,“别看。” 顾修自然不听她的,反而将人扣住,朝前一拉,拉下立领,雪白纤细的颈子上,不规则的三个齿痕。 自然不是他的齿印。 整个脖颈这一片都是红的,还有女子指甲抓的红印子,快破皮的那种。 可见她刚才沐浴,有多用力抓这里。 “我以为你跟睿贝子走,是不想见我。”他目光紧紧盯着颈子上的痕迹。 “我只是不想你看见。”沈星语整张脸都涨红,是那种羞耻的自我厌弃,“我只是怕你见到会受不了,所以才跟睿贝子过来。” 她从小到大,接受的是最寻常刻板的后宅女子规矩长大,将贞洁视作比她性命更重的东西。 “对不起……我不够干净,有瑕疵,”她低声:“我知道,我应该用死保贞洁,我想过的……可是我想到你回来,对上我的尸体,可能会一辈子愧疚,我就没有死。” “如果你介意,我可以……” 顾修的舌头吻在她颈子上的齿痕处:“没有不干净……” 他磁性的声音,像拨动的琴弦,是珠玉落盘:“我的舌头吻替你吻掉那些痕迹,只留下我的痕迹,你又是干净,完整的。” “我一个人的。” 他伸头整个伸出来,贴着她的颈子,一寸一寸舔舐,吮,覆盖掉齿痕,留下他的唇舌气息。 她手指紧紧抓着他的衣襟,手背淡青经络明显。 - 顾修和九皇子一同遇袭,朝野震惊,顾修和副将袁心亲自进宫面圣,陈述案件进展。 “全死光了?” “一点信息也查不出来?” 龙椅上的帝王面色微变。 顾修:“杀手牙里都藏着毒,全是死士,从小被当做杀手培养的那种,没有正常人的情感,只是杀人机器,没有常人的偷生欲望。” 这样的死士,必是长达二十年以上才能驯养出来的。 二十人才能出一个优秀的骑兵,同时具备这样的素质和身手的,至少四十到五十个人里才能驯养出来一个,这次刺杀,足足有上百名高手。 这批杀手背后的主人背景可以想见有多深,皇帝的面色更凝重。 顾修继续道:“从武功路数,到衣裳,杀手体型特征,武器,臣都有一一追查,没有可以作为指正的证据去指向朝中哪一股势利。” “是臣查案不利,请陛下责罚。” 皇帝:“他们既敢刺杀,自然不可能留下证据等着你,这也怪不得你。” “撇开证据,这里就我们君臣三人,你说任何话,过了我的耳朵,不入心,放心大胆说说看,你认为是谁的手笔。” 帝王用的是“我”字,而非“朕”。 金砖的光鉴着人影,鎏金熏笼里,龙涎香打着旋往天上散。 墙角的莲花刻漏,水规律的滴答漏着,声音很清晰。 顾修:“臣在行围收尾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坑洞,落日谷往西第六俊旷野古洞里,埋着大量被虐杀的动物……臣未去查证。” 沉默半晌,皇帝的声音略显无力,“你下去吧。” 袁心亦跟着行了跪礼退出金殿,他心中还是有些疑问:“大人,这事摆明了是东宫,没准就是太子殿下想要您和九皇子的命,您为什么不将蛛丝马迹说出来?” 顾修:“陛下看这件事,同我们的角度不同,他首先是用储君斗争来看待这件事的动机,他心中会做三个猜测,太子动的手,九皇子自导自演,或者是第三方栽赃,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朝中,也就这三股势利了。” “无论是九皇子还是太子,袁心,你得明白一件事,陛下要的是纯臣,忠于他的人。” 袁心明白了,帝王刚刚说的什么掏心窝子,是一种试探,他是在试探,顾修是不是将私人恩怨掺到了这件事里。 而顾修刚刚之所以那样回答,则是表明自己不偏不倚,忠的仍旧是皇帝。 袁心是顾修最得力的心腹,自然也不隐瞒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太子明显是个道貌岸然的,心思阴狠,如果以后他上位,咱们的结局不好说。” 新旧皇权交接,自然要流血,忠君这种事,无论嘴上怎么说,各自心里都有一杆秤,谁也不想做刀下鬼。 顾修要的从来都是权势。 长长久久的权势。 他运筹帷幄,要的自然是对自己好处最大的皇子登基,勾唇:“你以为我为何要说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一个手握三十万兵权,镇守边关的护国公或许只是忌惮,但他背后的势利强大到探不到虚实,这就叫人寝枕难安了。” “护国公这个季节的折子也该上了,如果一向消息灵敏的护国公,发现圣上有废太子的想法,你认为他会怎么做?” 袁心如拨开云雾,心领神会,皇帝一直都对这个太子不满意,让他忌惮的是太子背后手握三十万兵权的外祖护国公,只有皇帝亲自感觉到护国公的威慑,他才会下定决心,用任何代价也要铲除太子和护国公。 袁心:“属下这就去办。” 又过了七日,镇守边疆的护国公上折子,在折子尾巴,向皇帝询问,“近来太子可好?臣十分惦念。” 帝王震怒,折子是摔出去的,从御案上重重弹了一声,又跌到地上。 一盏茶之后,总管太监亲自出宫,传唤的镇国公世子顾修。 顾修领了命令,查秋狝洞穴中虐杀动物一事,当晚,太子被申饬,罚贵在玉阶前两个时辰。 - “咱们润哥儿可真好看。” 润哥儿是陆清栀刚生下来,才一个多月的孩子,沈星语指腹浅浅戳他肉嘟嘟的脸蛋一小下,满足的笑。 刚生下来的孩子可真软,也小,只有她小臂长,闭着眼睛,只知道睡觉,看的人心都化了。 陆清栀脑袋上带着抹额,枕着引枕半靠着床头,笑:“嫂嫂这么喜欢孩子,快给大哥生一个。” 沈星语是真的很喜欢小孩子:“要都像你这么容易生了就好了。” 陆清栀自然能看出来沈星语眼里的渴望,秋狝一回来就巴巴带了礼物过来,这几日几乎日日都来看上一会,便笑着安慰道: “嫂嫂放心,孩子是能带来孩子运的,”她道:“你没听说过吗,有的夫妇生不出孩子,去养济院领养一个,很快就会怀上一个,如今我生了润哥儿,嫂子你常来沾沾福气,必然很快也会怀上的。” 沈星语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吗?” 若是她给顾修生一个这样可爱的孩子,他一定会很高兴的吧? “当然,”陆清栀问道:“我给你的助孕方子你有照着吃吗?” 沈星语点头:“之前吃了好一阵,出了孝期,爷给我找了进贡的助孕方子,也有在吃。” 陆清栀:“那感情好,很快就能怀上的。” 沈星语又同陆清栀闲聊了一会,这才回朝辉院,四处转一圈:“阿迢还没回来吗?” “应该回来了趴?”绿翘只是从常理上推断,并没看见阿迢,所以不太确定的语气:“婢子刚刚核对库房和箱笼了,都对的上,咱们出去这么长时间,婢子们没有偷懒弄错什么的。” 沈星语脱了鞋子去榻上:“去将阿迢找过来。” 好一会,绿翘折返回来:“奇了,是不是表姑娘今日有什么事耽搁了?或者是让阿迢姑娘做了旁的事情?怎么今日到现在人还没回来。” 沈星语心中忽然生起一种不安的感觉:“你说阿迢还没回来?” 阿迢又不能说话,只会做菜,况且,盛如玥最近在草原上也跟着阿迢学了不少,如今阿迢应该随意指导一下就能回来。 现在都申时了,阿迢怎么还没回来? 她从榻上下来,穿上绣鞋:“我跟你去表姑娘院子里看看。” “午时就回去了?”沈星语手里的扇子掉下来,心脏也跟着重重砸在地上,心里慌的厉害。 盛如玥点头,“是啊。” 她吩咐淇韵:“将小厨房的人都叫过来,还有守门的婆子。” “表姑娘今日只是学了一道点心,阿迢姑娘指点了几下就走了。”厨娘说。 烧火的也说:“是啊,阿迢姑娘今日穿的是藕荷色的褙子,耳上是丁香耳钉,秋老虎日头大,姑娘还让她喝了一盏茶,让淇韵姑娘给她递了一把清油伞才离开。” 守门的婆子:“早就走了呀,午时就走的,阿迢姑娘还给了我一块饼子,这个是她走的时候给我的。” 盛如玥问:“会不会是阿迢姑娘去园子里逛了?一时贪玩?” “不会,”沈星语心里越发慌的厉害,即便是府上,阿迢也不爱乱跑,除非自己带她出去玩,“我去让管家安排所有人找。” 盛如玥:“嫂子你也别急,我这边也让婢子婆子们都出去找找。” 沈星语不太听的进去她说的是什么,机械的点头,发动了所有人去找,自己也在院子里到处跑,然而……所有人都找不到。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62节 “没有。” “没有。” 朝辉院的婆子说:“确实没见过阿迢姑娘回来。” 沈星语跌坐在几上,腿发软的厉害,瞬间又站起来,“去,备车,大理寺,找爷。” “爷……” 沈星语几乎是扑倒在顾修怀里,“阿迢丢了,府里丢的,你快帮我找找。” 顾修从没见过这样的沈星语,不是那种以往一有事就哭,而是六神无主,眼里慌乱,好像很害怕着什么是的,扶起她:“我帮你找,你先将情况详细跟我说。” 沈星语努力让自己镇定:“如玥跟着阿迢学厨艺,有一段日子了,今日巳时……” 顾修立刻召集了大理寺所有的衙役,将镇国公府翻了个底朝天,一无所获之后,顾修最后只好下命令翻池塘:“……你要做好准备。” “不会的。” 阿迢摇头,“阿迢不会水,她不会靠近池塘的,不可能在里头。” “你冷静一点,”沈星语整个身子发抖,顾修一下下顺着她的后背,“不是说她一定会在池塘里,查案子是这样的,将所有的存在的地方都查一遍。” 沈星语听不进去,手和身子抖的厉害:“她不会去池塘的。” 顾修给她顺着后背:“或许你想的是对的。” 许久,打捞池塘的人复命:“大人,池塘里没有人。” 沈星语仿佛是被抽干了力气,跟一滩泥是的跌下去,幸好顾修眼疾手快将人捞住,“没事了,或许没事。” 沈星语一张脸仍旧惨白,心里的不安愈发浓重,那阿迢到底在哪? “嫂子。” 盛如玥提着裙摆跑过来,低声:“找到了,阿迢姑娘找到了。” 沈星语突然就跳起来,鲤鱼打挺是的,“她人呢?” “她人没事是吧?” 盛如玥为难的看了一眼顾修:“嫂子,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沈星语心里一咯噔。 “反了天了!”曹氏看向跪在下面的一男一女,眼中都是嫌恶,“我堂堂镇国公公府,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出现了这种苟且之事!” “你也对的起你主子为你翻天覆地搅的这一遭!” 沈星语整个人是僵着的,脑子嗡嗡的,他们说什么,阿迢消失,是和人去做苟且之事了? 和这个……小厮? 盛如玥说出自己的判断:“嫂子,我猜想,阿迢可能是和引吉相互有好感,今日一起去幽会,孤男寡女的,一时没忍住,谁知道你以为她出事了,翻了整个府邸,她自知闯祸,不敢出来,所以一直拖到现在。” “这事也怪我没注意到,引吉经常帮我办事,因着我的关系,阿迢今日同她接触颇多,是” “她不会!” 沈星语忽然大声喝止,“阿迢不是不知廉耻的人!” 她第一次,瞪了盛如玥,屈膝跪下来,跪在阿迢身边,将她脸抬起来,“你看着我。” “你看着我。” 阿迢躲着,不愿意见她,沈星语大声,“你看着我!” 她捧起她的脸,又用很柔软的声音,和过去一样:“阿迢。” “我的好阿迢,我知道,你一定是发声什么事了,是不是这个畜生强迫你?” “你点个头,只要点一下头,我亲手把他碎尸万段。” 阿迢哭,嘴巴珉的仅仅的,哭的很难凄惨,重重摇头。 曹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看看你!” “身边的婢子是什么样的品性!” “这种婢子你还抱着她,也不嫌脏。” 顾修看了沈星语一瞬:“算了,既是误会,那就当误会处理吧,两人赐婚。” 曹氏:“若是人人都学” “母亲!”顾修不轻不重看过来。 “不能!” “我不信!” 沈星语掷地有声,“你跟我进来。” 她将阿迢拽进内室,关上门,拽到屏风后面,解阿迢的衣裳,阿迢剧烈挣扎往后躲,拢着衣领子,哭着打手势,“表姑娘说的都是事实,我跟引吉是两情相悦,你不要再问了。” “我不信!” 沈星语坚定的一步步朝她逼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只要这件事不是亲眼在我面前,我一个字也不信!” “阿迢,粟圣公府没了,我就你一个亲人,无论是谁害你,只要你告诉我,我都给你做主,荣华富贵,世子妃夫人,我都可以不要,只要能给你讨回公道,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我不会让你受冤屈的。” “你相信我啊。” 阿迢剧烈挣扎,沈星语牙冠都要咬碎了,狠下心,将她衣服撕开,看到她身上的痕迹,瞳孔一缩。 “这就是你所谓的两情相悦!” 沈星语手生生扯下来一块布扔在地上,又撕了裙子,牙齿生生咬出来的肉翻出来,还有十来道鞭痕,这是凌虐! “是谁!” “到底是谁!” 沈星语都要疯了! 阿迢反而冷静了下来:“是我上了引吉的当,我以为他是好的,我不知道他是这样的。” 沈星语:“你到底那句话是真的?我能给你做主,你信我。” 阿迢坚持:“事实就是这样的。” 沈星语将门摔的很大声,冲到盛如玥面前:“这就是你猜测的他们有奸情?你自己去看看,阿迢身上有几块好地方?” “你冲如玥发什么火?”曹氏气的将盛如玥护在身后:“你那么大声,聋子也听见了,是,你婢子是被凌虐了,但你扪心自问,你婢子是不是立的正?”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你婢子和引吉私相授受,俩人有心私会,引吉饮了酒,暴露了本性,你婢子也不无辜!” “若是她知道礼义廉耻,为什么避开所有人,谁都没看见她去了引吉的住处,如果她不去,会有这样的事吗?是她自己心虚没脸面说,如玥顶多是判断失误,她已经一再让着你了,你自己的婢子品性差,你怪她做什么?” “还是你怀疑她什么?她害你婢子有什么好处?” “够了!” 顾修出声:“这件事到此为止。” “来人,引吉拉出去打死!” “阿迢送去庄子上,这件事谁都不要再提。” “不行!”沈星语出声:“事情没有查清楚,引吉是当事人不能死,阿迢不能去庄子上,她会死的。” 盛如玥:“事情这样明朗,嫂子拦着这件事是想说什么?” “阿迢是我借过来的,引吉是我院里的人,我是青玉阁的主人,嫂子是想说,这件事我是幕后主使?我安排人虐待了阿迢?” 沈星语:“我没有说是你,我只是觉得这件事一定还有隐情。” 盛如玥:“能有什么隐情,青玉阁只有我这一个主人,不如嫂子将话说明白了,你怀疑的到底是谁,到底能有什么隐情,让少夫人的心腹婢子也不敢说,要包庇害她的人?” “够了!”曹氏瞪向沈星语:“沈星语,如玥是我一手养大的,她的品性我最清楚,她和九皇子婚事在即,你到底安的什么心?还是你不想她嫁的比你好?” 沈星语:“我没有,我只是” “够了!”顾修出声:“这件事到此为止,谁都不许再说一个字。” “都是死人吗!”顾修冷声吩咐下人:“将引吉拉出去,立刻杖毙。” “阿迢立刻送出去,叫府医去治伤,不许任何人苛待,饮食俸例还按少夫人一等婢子待遇发放,不许任何人克扣,双瑞,你亲自去办。” 顾修撂下这句话,深深看一眼沈星语,提了衣服出去。 沈星语反应慢了半个拍子,提了裙摆大步追出去。 她拽着顾修的衣摆,跪在他面前,“不是这样的,爷,成亲这么久,我从来没有求过你。” “我这次求你,这件事,一定有隐情,引吉不能死,要查。” 顾修目光垂下来,“我们查案子,查幕后黑手,锁定嫌疑人,要有一个动机,才能定怀疑对象,你给我个动机,或者是怀疑对象,你说的出,我就给你查。” 沈星语双手抱着头,她脑子里嗡嗡的全是阿迢身上被凌虐的伤。 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一定有隐情。 她忽略了什么? 她到底忽略了什么? “我现在脑子很乱,我想不到,没有任何证据,也没有合理的逻辑,我只问你一句话。” “你能不能像我,全心信任你一样,相信我这一次?” “就这一次就好。” 就这一次,我感恩你一辈子。 “好不好?” 第44章 他站着, 目光微垂,她跪在他面前,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襟, 手背淡青经络明显。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63节 眼匡子里鼓着水雾,又倔强的不落, 一双眼珠子像是洗过的葡萄,希冀的看着。 深色的乌云滚在天际,随时要来一场暴雨的样子,桑皮纸映着橙色的光过来,一阵清风吹过,发丝微动, 洛神花的花瓣落在她裙摆上,她丝毫不知。 “可以吗?”她用尽他所有的力气求。 顾修的喉咙滚动一下:“我” “嫂子。” 盛如玥匆匆走过来,身后小厮压着引吉。 她一屈膝:“表哥, 引吉还是交给你处理吧, 压到大理寺去, 牢狱中那些刑罚都过一遍,这样嫂子方能心安。” 曹氏也追出来:“荒谬, 事情明摆着的,哪有因为一个婢子偷情去查主” “姨母, ”盛如玥打断她:“我本就是一介孤女,自小到大,吃的,穿的, 用的, 哪一样都是镇国公府上的,只要能让嫂嫂和表哥和好如初, 这些都是我该做的事。” “只是嫂嫂,引吉用过刑,希望你能放下这件事,和表哥好好过日子,能多体谅姨母,姨母身子不好,我的婚事也近了,我希望你能同母亲好好相处。” 曹氏一颗心都揪扯起来,她亲手养大的女孩,不是亲生女儿,却比亲生女儿还要贴心。 时时刻刻惦记着她。 现在,明明无端受了指责冤枉,为自己,却向沈星语委曲求全。 “你到底想让引吉招供什么!”她气的胸口起伏,“你想听,如玥是幕后主使,教唆她的下人凌虐你的婢子是吗?好,我现在如你所愿。” “引吉,你说,你是受了表姑娘的命令,光天化日之下,撸了少夫人最喜欢的婢子,避开所有人,带去你的住处,将她凌虐的一身都是伤。” “现在,一个字都不许漏,重复跟少夫人说一遍。” “够了!” 顾修冷声:“我说你们都回去。” “引吉立刻打死,现在谁都不许再说一个字。” 沈星语手从她衣襟滑下去,人软软倒下去,失了力气。 盛如玥珉珉唇瓣,立扶着曹氏:“姨母,我扶您回去。” 打手给引吉套了麻袋往下拖,这些打手粗壮,只要在要害处打上几下,引吉就没会没命。 阿迢这辈子都会被烙上偷情的罪名,沈星语脑子嗡嗡的,眼前是她身上刺目的伤口,是哑婆一次次温柔注释的眼睛,打着手势:“小姐,你要照顾好阿迢,待她像亲姐姐。” 不行! 背上这样的罪名,阿迢下半辈子比死都不如。 如果她都不能给阿迢做主,还能有谁给她做主? 沈星语豁然从地上站起来,朗声朝盛如玥背影喊:“如玥,我不是怀疑你,我知道这话说出来你不信,我只是想查清楚真相,给阿迢一个公道。” 顾修声音都成了寒冰:“我说够了!” 沈星语深深吸一口气,看向顾修:“镇国公的世子妃,的确没有立场再查这件事。” “爷,我们和离吧。” “阿迢我带走,引吉你交给我。” 曹氏和盛如玥回头,惊讶写在脸上。 少女穿了一件素淡烟色轻纱,身姿纤弱,一张脸白的纤尘不染,洁净的像降落凡尘的仙子,在人间待够了,现在要回云端。 顾修一个字一个字问:“你要为了一个婢子,同我和离?” 沈星语:“是。” 死一般的沉寂。 “你以为你是谁?”顾修迈进两步,站在她面前,他身量高,沈星语只到他下巴处,这样走过来,一道浓烈的影子从他头顶照下来,压迫感十足:“凭着一个三品县主的头衔,一个已经成了牌位的粟圣公府,离开镇国公府,你以为你还有现在的日子过?” “您能查到什么?” “比如,我现在当着你的面,打死引吉,你能做什么?” “还不动手,你是死人!”顾修一个目光瞪过去,双瑞亲自动手。 引吉的脑袋像是个夏天的西瓜,碎裂炸开,汁水是血液,皮肉是西瓜瓤。 自有下属抬了椅子过来,方便顾修坐着欣赏这画面,他将沈星语摁在腿上,虎口钳住她下巴,直视这血腥的场面:“你看,没我纵着你,你什么也做不了。” “你只能看着他的脑袋开花,血流出来,直到……完全死去。” 他的话音落下,双瑞停了棒子,粗重的棒子杵到地上,血顺着木纹痕迹流淌下来,还有人的碎肉头发,“爷,已经死透了。” 沈星语身子抖的像筛糠,他薄唇悠悠吐出来,似有若无的气息:“譬如这这一刻,棍子底下的是阿迢,你认为你能做什么?” 沈星语浑身的血液僵住,嗓音因为过度惊吓害怕,是沙哑的,“不要……” 顾修吩咐双瑞,“还等什么!” “婢子阿迢犯家规,同小厮偷情,杖毙!” “不要!” 沈星语要疯了,整个人是奔溃的,也就没看到顾修和双瑞的眼神交流。 打手打人,这里头实在有太多技巧,真想要一个人的命,要害处不过三两下,便能叫人死绝,做戏的花样子,看着鲜血横流,实则也能不伤经动骨。 沈星语自然不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 她血液是僵的,陷入一种恐惧里:“不要!” “动手。” 沈星语疯了的是挣扎,她想跑过去,抱住阿迢,替她挡了板子,顾修手腕一松,一个眼神过去,沈星语在靠近阿迢处被两个下属拦住,无论如何也挣扎不开,因为距离近,她反而看清楚阿迢身上破裂的皮肉,额头上的汗,要紧的齿关,以及眉眼间的痛苦,和嘴里的闷哼。 顾修要的就是让她眼睁睁看着,让她尝足了这种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感。 教训刻进骨子里,她才知道,自己的依靠是谁,应该将谁看的最重。 而不是为了不知所谓的东西,而离开她。 他是如此通人性,计策自然有用。 沈星语终于意识到,他是跟自己认真的,这一刻,他就能要阿迢的命。 这里,只有顾修才能留下阿迢的命。 她慌张的走路都不会了,是爬过来的,抱着他的膝盖:“你……放了她。” “七下了……八下了,她会死的。” “她真的会死的。” 沈星语是奔溃的,慌乱的嗓子已经发不出完整的音节,顾修坐在鎏金圈福椅上,修长的手指搭在膝头,抵着椅背,松弛又笔挺,高雅矜贵,眼皮微微垂下来,平静的看她眼泪流的汹涌的脸。 他说:“如果不是我纵着,婢子私通,这才是她最开始就该有的下场,她能去庄子上养病,吃喝有人伺候,都是因为我愿意宠着你。” “你得明白。”他说。 沈星语:“我知道了,我什么也不求,你放了她。” 顾修修长的骨指将她下巴轻抬:“你得明白,你跟我和离,走出这个院子,现在换做是上京任何一个皇亲国戚,高官子嗣在做这件事,你都只能像现在这样,看着她死在你面前,你什么也做不了。” “即便是求情,也是因为,你是我的夫人。” “换做旁人,”他修长的骨指一甩,她的脸被力道震的往边上甩去,“谁会理你。” 像扔一件他不要的玩具。 阿迢在生死边缘,沈星语没有自尊去计较这个,自己将脸转过来,重新求他:“是我的错,你不要迁怒她。” “你放了她,我不和离。” “已经十三下了,阿迢会死的,你快,快叫他们停下。” 白色的闪电霎时惊鸿一现,整个天地一瞬间亮如白昼,又很快黑下去,紧接着是一道刺耳的天雷,轰隆砸下来,紧接着是豆大的雨珠,倾盆砸下来。 自有下属撑了伞在顾修头顶,他豁然起身,接过伞柄,身子往前倾斜一点,脸完全落在阴影中,睥睨着看着地上的人。 他这一起身,沈星语一半落在伞内,裙边和腿落在伞外,淋漓半湿。 “你当我镇国公府是菜市场?你说和离就和离?” “你说不离再回来?” “你有气你冲着我来,她要死了!”沈星语眼底发红,阿迢身上的每一次板子,都是落在她心上,她承受不住了。 她的承受力已经到了极限。 顾修一抬手:“停。” 他屈膝蹲下来,高高在上的看她眼睛。 雨珠砸在伞上,纷乱的叮咚声中,他说:“你要跟我和离,你以为我是多想留你?” 他冷笑:“这世子妃我还可以给你做,但从今日起,明面上你还是世子妃,背地里你只是我的玩物,玩物,就要掂量自己的分量。” “再惹我不高兴,我要她的命。” 她看着他:“在您心里,我只是玩物吗?” 他顿了一瞬:“自然。” 沈星语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目光对峙一瞬,他的眼睛先移开,不看她。 他要起身,沈星语抓住他的手:“你叫大夫给阿迢看看。” “你做好你该做的事,她该有的待遇和之前一样。” 他目光往下一扫,沈星语擦了眼泪,站起来,顾修一声吩咐,果然立刻有人带阿迢去厢房里休息,有婢子进去照顾,有小厮去请大夫。 “你该回房了。” 他淡淡一声,丢下这句话,走进雨中,双瑞打了伞跟上去。 阅微堂的下人大气不敢喘,潭嬷嬷手抄在襟下,目光垂在地上,墙角,莲花刻漏的声音愈发清晰。 “少夫人在做什么?”他问。 潭嬷嬷:“您离开之后她就回了朝辉院,应该休息了吧。”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64节 顾修一本俯钞摔过来,“我看你也是不想干了!” 潭嬷嬷:“老奴糊涂,这就让人去看看。” 顾修:“她吃了几碗饭,喝了几次水,出了几次恭都给我报过来!” 潭嬷嬷:“老奴这就去。” 顾修:“放聪明点,知道怎么做吗?” 潭嬷嬷思考了一瞬:“知道了。” 朝辉院,沈星语抱着膝盖坐在椅子上,像失去了光泽的珍珠,没有任何光芒,双目虚虚看着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少夫人。” 得了任务的丹桂进来,看见几上一口没动的饭菜,“您再得罪爷,阿迢姑娘就真的没命了,您得罪不起。” 沈星语目光中皆是茫然,她什么也没做,怎么就得罪顾修了? 丹桂叹息一声:“您想想,以往这个时候您在哪,在做什么?” 沈星语迟钝的反应过来,起身,撑了雨伞到阅微堂。 顾修没有在书案前,而是在用膳。 沈星语看了一眼,收回视线,走到书案前磨墨。 屋子里一时只有磨墨的声音,和筷著碰到杯碟声,雨水拍打在窗户上的声音愈发清晰。 顾修撩了筷著,“过来。” 沈星语垂眸走过去。 顾修:“陛下最近号召节俭,不可浪费食物,将这些都吃了,一粒也不准剩。” 这些饭菜的量挺多,沈星语真的将饭菜吃的一粒不剩。 顾修轰然摔了手里的俯钞,转身进了内室,沈星语立刻跟进去,没有任何脾气,垂着眼皮给他更衣。 顾修喉结滚动了一下,唇瓣又珉回去。 给顾修跟完衣服,沈星语自己脱了衣服进被子里,两个人怔楞看着账顶,沉默一会,沈星语起身,过来吻他的脸。 顾修豁然起身,“滚!” “滚回你的朝辉院去!” 沈星语没有任何脾气,下了塌,穿上衣服,“爷,我回去了。” 顾修待她走出去,扔起瓷枕,咣当一声,摔在地上。 - “少夫人,夫人身子不适,今日的请安就免了,这点心夫人也吃不下,您自己带回去吃吧。”刘冲家的道。 “是儿媳不孝,惹恼了母亲,儿媳在这给母亲赔罪。” 沈星语在东院一站便是两个时辰,又来到盛如玥院子里。 翠儿一盆冷水顶着头顶浇下来,“哎呦,不好意思,少夫人,奴没看到您在这里。” 沈星语用衣袖擦了一把脸:“没事,你家姑娘呢?” 翠儿掐腰:“成婚在即,我家姑娘筹备婚礼用品去了,您也知道,九皇子身份矜贵,婚礼上自然不能出岔子,我家姑娘自然要好好准备。” 沈星语:“应该的,那我晚上再来见表表姑娘。” 到了晚上再来,又上演了同一幕,沈星语照旧一句:“我明日再来。” 沈星语从这边回去,换了一套衣衫,提了点心去阅微堂,站了一个时辰,潭嬷嬷出来道:“少夫人,公子今日公事繁忙,没空见您。” 一连三日,沈星语处处吃闭门羹。 淇韵掀了帘子进来,盛如玥目光从外头收回来,“姑娘,少夫人已经走了。” 盛如玥淡淡一声:“嗯。” 翠儿笑:“姑娘,您是没看到,少夫人现在的脾气可真够好的,冷水泼下去,一点脾气也没有,叫她跟您嚣张。” 盛如玥手里的拳头攥紧,瞪过来:“你用的冷水?” 翠儿:“是啊。” “反正姑娘很快就是皇子妃了,别说少夫人,就是世子,以后也得仰仗您呢,少夫人可真够不长眼的,现在还不乖乖来给您赔” “罪”字还没说出去,盛如玥一巴掌甩在她脸上,“你算个什么东西!” “嫂子再不济也是出生公侯之家,是世子妃,轮的到你一个婢子嘲笑她?” 翠儿脑袋是懵的,直到被卖到牙婆手上,她也没弄明白,盛如玥为什么要将她发卖了。 “嫂子今日又去大厨房亲自做点心了?”盛如玥修剪着花枝道。 淇韵道:“是的,大厨房里下人多,今日又装似随意问了烧火的梅儿,问了引吉一些家事,可能还是不死心。” 盛如玥指尖拨了拨嫩黄的菊花瓣:“人是好人。” “没人罩着,以后吃多了苦头,自然就知道,该成为什么样的人才最合适。” “灯芯草的事,”她迟疑了一瞬:“她也该知道了。” -- 一连吃了七日的闭门羹,沈星语这晚终于得到顾修的允许,进了他的书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虽然被允许进来了,顾修还是将她当做空气,专注的处理着手中的公务。 沈星语小心走过去,抱住他胳膊,身子贴过去,带着讨好的声音:“爷,该休息了。” 顾修将她推开,“滚!” 粟圣公俯的嫡出姑娘,怎么可能没有自尊,沈星语被推开,面上难堪,心里酸楚,一瞬间,她很想问一句,是不是他永远不会为自己低一次头? 他这个脾气,能不能为自己改变一点点? 罢了,她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他的性子,何况是自己惹他生气的。 最终,吸了吸鼻子,又贴过去:“对不起。” “我不应该说跟你和离的话。” 这一次,顾修没有推开她,但也没动。 沈星语主动坐到他腿上,将自己送到他怀里,吻他唇角:“你不要跟生气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顾修脸偏开,避开她的吻。 沈星语嘴巴落空,又道:“在我心里,您才是最重要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心中只有您一人。” 顾修僵持了一瞬,目光转过来,“是你送上门来求我碰的。” 沈星语扯着衣襟,低声:“嗯,是我这个玩意,求你纡尊降贵来睡。” 他的手掌这才卷着裙边,雪白修长的腿一点点暴露出来。 一番亲密,顾修将她的衣服扔过来,重新扣上衣服,从那个声色犬马的世界里剥里出来,清淡一声,“你该回去了。” 沈星语怔楞了一顺,捡起凌乱散了一滴的肚兜,诃子,大袖衫,穿好,温温柔柔一声,“我回去了……” 顾修修长的手指捧着一本俯钞,目光低垂,唇瓣微微抿着,没有出声。 一连三日,还是停留在这个进展,沈星语愈发焦躁,他知道顾修从来不是好哄的人,可她没有那么多时间。 阿迢似乎是被他给藏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她不知道任何消息。 她努力剥除心里的芥蒂,她告诉自己,一定是因为他还在生那句话的气,这些羞辱,是她该受的。 是她失了分寸,没有考虑到他的感受。 她像过去那样和他欢好,亲吻他,任由他摆弄。 用温润的声音,和着他最爱的旋律,春日化雨般的温柔。 顾修,我这样爱你,你能不能,也谅解我一次? 她手抱紧他的脖颈,终于,控制不住问出来,“爷,能不能让我见一见阿迢?” “就一小会就好。” 顾修眼里染上的一点温柔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寒气,“滚。” 他下了床,起身穿衣服,给他一个冰冷的后背。 沈星语从身后抱住他,哽咽的哭:“你就不能,对我好一次吗?” “就这一次。” 顾修冷冷的掰开她的手:“你明天不必来了。” 沈星语心脏揪扯着,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穿上衣服,走出阅微堂的,直到被白大夫的药童丁芷撞上,她一团浆糊的脑袋才稍稍恢复理智。 “少夫人。” “这个时辰,是谁生病了吗?” “世子爷常服用的一味药没了,我来送药。” 沈星语心中奇怪,顾修身强力壮的,他哪有什么常用的药? “治什么的?” 丁芷:“没什么,寻常药,少夫人,您慢走。” 沈星语觉得丁芷的神色很奇怪,脚尖转了方向,悄悄跟过去。 “今年的灯芯草还没有下来,还要等上一个月才有新的,这次的品质不太好,记得分量要多放上两根,否则避孕效果怕是要打上折扣,另外香囊换的也要勤快些,最好两天就换一次。” 沈星语手捂上嘴巴,才没让自己出声,听见潭嬷嬷道:“知道了,爷的香囊一直换的勤快着,两天必然要换的。” 沈星语脑子里嗡嗡的,顾修一直在避孕? 她想起来顾修给的那些助孕药和避子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给自己找理由,她是顾修明媒正娶的妻子,他又不纳妾,没道理不让自己给他生孩子? 或者是潭嬷嬷和白大夫有问题?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65节 她不知道自己是忍着怎样的冲动,摁耐一整晚,到了白天,才若无其事的甩开人,将避孕药和助孕的药带进药店去看。 普通的甘草和几味药材炮制的而已,既没有助孕的成分,也没有避孕的成分。 沈星语不信,跑了六七家药店,都是这个结果。 日头从西边落到地平线下头,沈星语像个雕塑坐了整整一天,丹桂进来禀报顾修回来了,沈星语起身朝屋外走,被门槛绊了一下,头上的簪子掉下来,碎成两截。 沈星语回身,弯腰蹲下来,看见这簪子里头是空心的,里面有一张纸卷着,上面隐约还有字迹。 这支簪子是沈祈生前送给她的最后一只簪子,她平日里从来舍不得带,都收在妆匣里,今日早晨心不在焉,随意拿了簪子带。 她展开,规整的隶书,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字迹。 女儿珍珠…… 她瞳孔一缩,手指发颤。 为父很矛盾,我既期望着有一天你能发现这封信,又希望你永远看不到…… 第45章 十五年前尘封的一切, 随着这封信被展开,沈星语指尖发颤,从这些文字间勾勒出她生母的真相…… 白妧, 一个聪明有谋略,自小要强的女孩, 她九岁便经营了自己的花圃,扛起了家道中落的白家生计,并逐渐让家人过上了富裕的日子。 十七岁的时候,遇见官任司林务的沈祈,两人一见相互倾心,很快组成了家庭。婚后, 白妧并不因为成婚便放弃独立,经营着花圃,也辅助沈祈侍弄御田, 俩人一起农耕育花研究水利, 生活富裕, 感情上甜蜜,三年连生两女, 生活很幸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切的美好,在她发现, 培育好上好的稻种,再育成秧苗移栽到田地里,产量会大幅增加,并设计出了利于灌溉的筒车之后戛然而止。 当时沈祈的父亲沈远是司农令, 他一眼从这件不世之功里看到了名扬天下, 从六品官职跃入成公侯之家的机会。 他上奏折将这件事揽到沈祈的头上,没成想, 入夜,自己将这件事告知儿子,儿子却当场翻脸,他不认为自己应该去剥夺妻子的功劳。 沈远却认为儿子此举太蠢,女子又不能入朝堂,这件事算到她头上,顶天了皇帝发些银子当奖励,若是算到他头上,沈家便可以名扬天下,得尽民心,皇帝必然赏公侯爵位。 沈祈耿直,他并不觉得自己的妻子名扬天下有什么不好,占用妻子功劳乃是小人行径,劝父亲追回折子,半是威胁半是劝,这折子若是呈上去,上头的人下来查,他不会冒领妻子的功劳,不会骗钦差,倒时,现有的司农令官职怕是也保不住,落得个欺瞒下场。 沈远气的快呕出血,嘴上也只能答应,沈祈以为这件事就过去了,当晚回房中,也没和妻子提这件事,他以为他们还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 他不知道,这件事在沈远夫妇看来,就是错失了天赐的爵位,如何能甘心! 这儿子算是白生了! 翻转了一夜,白生生错过一个宝藏的感觉。 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做下了决定,花重金寻了一剂独门毒药,白妧忙碌了一天归来,毫无防备的喝下婆婆递过来的茶盏,当场便中了毒,呕出血晕死过去。 沈远用白妧的命要挟沈祈,冒领下这个功劳,他们会拿出解药,否则,上头的人怪罪下来,他们夫妇和白妧一起死。 冒领下这个功劳,父母,妻子都能活,否则,三人都死。 沈祈妥协了。 沈远出手快且狠,乘着白妧昏迷,卖掉了她的花圃,将沈祈身边的人全部换成自己的人。 沈祈平日里不喜官场那一套,同样做官,他只会在田地里自己费心研究,沈远轻易就抹除了白妧的痕迹,换上的人,都是沈远族中忠实的拥垒。 一跃入公侯之家,这利益足以让全族的人疯狂,他们会跟着获多少利啊! 沈星语将信纸一点点揉在手心,将自己抱成一团,身子一下下发颤…… “珍珠,你要好好待阿迢,是她替你承担了所有……” 所以,当年,两次随着父亲上京都来的人是阿迢……根本不是她,和顾修有婚约的人……也不是她。 沈祈第一次来京都,受封粟圣公的时候,他应该是犹豫不决的,想揭发这件事,又不想妻子死,当时的他,其实行动应该并不自由,随身都有人监视着。 只要情况不对,作为人质的白妧和小女儿就会没命。 只是当时的他,远远没有料到,他的亲生父亲会那样狠辣! 或者说,他们夫妇俩人都是生性单纯的人,以为给了沈远夫妇他们想要的,他们会满足,没道理还会再害他们。 毕竟,沈祈接受封封,冒领功劳这件事若是抖出来,他也要砍头的,白妧自然不会做这种,他们也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要说,夫妻两也不是没有改变,通过这件事,他们都认识到了权势的重要性,关键时刻可以自保,自然不会再像过去那边,任由父母拿捏。 且白妧始终是独立的女子,她并不愿意做菟丝花,只在后宅依附沈祈。 而沈祈自然也是一样的,他通过这件事,意识到权势才能保住自己的妻子孩子,自然不愿意只做傀儡,所以他很快第二次上京,这一次,他其实是想来借势的。 有过生死算计的人,每一句话,每一件事都会被过度解读,沈远夫妇心底并不能踏实,看着白妧的每个举动,都像是要挑拨儿子,找他们清算。 儿子,孙女,嗯,只有儿媳妇是外人。 没有这个外人挑唆,儿子自然还是他们的儿子。 人有秘密,就怕这秘密透露出去,非要让对方彻底没有反抗能力才安心。 人存在世间有两种形态,一种是□□,一种是社会关系,□□的消失容易,剥夺她的生命就可以了,最难的是社会关系的消亡。 当世界上最后一个知道她的人也消亡了,那么,这个人的尸骨就是扔在大街上,也不会有人在意。 白妧不能直接杀,杀了她,可能会刺激到沈祈玉石俱焚,这条路行不通。 也不能放任她好好活,那就是隐藏的忧患,不知道哪一天就会成为火药,阖族都得陪葬! 沈远的眼睛已经红了,所幸一不做二不休,将白妧毒哑了,毁了她的脸,让她说不了话,见不了人,再做不成以前那个能独立生活的女子了。 最重要的是,没有脸,连话都说不了,他断定沈祈不会再爱她。 白妧的婢子秋红本就是她的私生子妹妹,长的有五分相像,将她提出来,代替真正的白妧吧。 用秋红完全取代白妧,她的社会关系就彻底死亡了。 沈祈二次从京都回来,看到的就是毁容,被毒哑了的妻子,沈远怀中还抱着三岁的小女儿做威胁。 “这一碗哑药灌下去,星语会彻底成为哑巴,这是你不听话,同我作对的下场。” 这其实是一种心里打压,沈远要的就是一次性彻底击垮沈祈,让他亲眼看见,才会害怕,每一次想要反抗,都会陷入对在乎的人被伤害的恐惧中。 让他们夫妻俩,都因为孩子妥协。 “爷爷……我来喝吧。” 四岁的沈星语走出来,走向他的爷爷:“妹妹还不会说话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珍珠,是你的本名,不是乳名,星语是阿迢的名字,她是你的姐姐……” “沈星语”小时候说话迟,三岁了还不会说话,体弱多病,阿迢却已经聪明伶俐,沈远顿时觉得这个提议好,留下一个年纪小的,没有记忆的,还不说话的更安全。 于是,从这一日开始,沈家的幼女病弱夭折,家中只剩长女沈星语,多了一个叫阿迢的小哑仆,只差一岁的的亲生姐妹,长的本来就像,慢慢的,谁也看不出,或者说,在集体的利益下,整个沈族,都默认了这件事。 粟圣公俯全部用哑仆从,是因为安全,不会有人乱说话。 那个明艳大气的是婢子秋红,她身边那个,常年一身灰色衫子,面上带着纱巾的哑婆子才是真正的白妧。 到了夜里,她们主仆的位置再调过来。 难怪,沈星语总觉得哑婆的眼神好温柔,她费心教自己那么多东西。 “珍珠,你母亲这辈子最想要的便是公道,她不是不想要,是承担不起这份公道背后要付出的代价,所以,你要好好活着,至于是怎样活着,为父也不知,我这辈子也没弄明白,只能带走这所有的罪恶……” 对白妧来说,掀开所有罪恶,的确可以给她带来公平,可这公平,比起现实的好处,它更像是轻飘飘的一句话,是女儿不再是贵族之后,而是罪人之后,只能为奴为婢,她还要失去深爱自己,不离不弃的丈夫,而她的脸,身体,一切的一切,也是回不来的。 她选择含恨饮下,只为让两个女儿可以平安长大。 在她病逝之后,两个女儿也长大,沈祈选择一把火将粟圣公府烧了! 将一切埋葬。 沈星语心脏一下下揪扯,痛,全身上下每一处都痛! 她那对自己宠爱有加的祖父,竟然是豺狼,她曾一声声祖父,祖母甜甜的叫着。 人心为何这样可怕? - 阅微堂,明明是秋日里,潭嬷嬷觉得,顾修一回来,这屋子里就成了冬天。 不准人家来的是他,没看见人家来脸更冷。 这主子越发难伺候了。 “主子,少夫人今日还未用晚膳……” “我有说要听?”顾修一张脸绷的厉害。 “是老奴自作主张,”潭嬷嬷道:“少夫人刚刚一个人在内室里哭了很长时间,后来叫人去买了纸钱过来,这会子在池塘边烧纸呢……不年不节,私下烧纸,这是罪过,爷应该去阻止这等行为。” 顾修:“今日是谁的忌日?” 潭嬷嬷摇摇头:“或许是粟圣公不府谁的忌日吧。” 黛色的月光平铺下来,整个世界一点银霜的光,水波清冷,映着洛神树横斜的枝桠,花瓣扑簌簌落。 纸钱蹿出橙色的桔火,暖光勾勒着烧纸钱人的脸,惨白一张,一丝血色也没有。 一件纯白的大袖衫,长发披散,纯净的像是天边的月,清冷苍白,却没有人气。 黑色的缎面靴子将落叶踩的咯吱作响,她像是没听见,又添了一把纸钱,火光忽的蹿起更高,直扑她素手,幸亏,一只手攥着她的手剜往回拽了回来。 顾修攥住她的手,沈星语却依然没看他,呆呆的看着火苗,空着的那一只手用棍子拨纸钱。 被无视,顾修心头蹿出火气,松开她手腕,问:“给谁烧的纸?” 沉默很久,沈星语:“一个亲人。” 俩人再无话,顾修手背在身后站着,沈星语一直添纸钱,剥火,直到纸钱全部烧尽,沈星语起身,平静从他身边走过。 顾修靴子一踢,一块石头落进水中,砸起水幕。 沈星语终于有所反应,脚步顿了一下,侧过半个身子,问:“如果幼时,祖母没有将你我定娃娃亲,你还会娶我吗?” 顾修:“不会,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就该是父母祖辈定的。” 沈星语:“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见面的样子吗?” “记得。” 顾大人纡尊降贵抬脚过来,站到她面前,“你全无小时候的乖巧。”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66节 “比那时候讨厌多了。” 她眼中最后的光熄灭,眼皮垂下去,往后退了一步,慢吞吞的消失在夜色中。 任由顾修在身后喊:“走了你就永远别回来!” 潭嬷嬷觉得自己头都大了! 因沈星语昨晚烧了纸回来之后,一滴水未进,一个字没说过,一直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她在床边说了半天,沈星语只是闭着眼睛休息, 她自然不敢隐瞒。 “一夜一日滴水未进,一个字也没说过?”顾修一张脸黑的不能见底。 潭嬷嬷:“是的,老奴和几个婢子都劝过了,什么话都没用。” 顾修脚尖转了方向,须臾来到朝辉院。 “看来我的话是耳旁风,你是不想要你婢子的命了?”顾修站在窗边,看着躺在瓷枕上的人。 眼帘阖着,唇瓣珉着,静静入睡的样子,他想到夏日里池塘中央的一支荷花,灼灼独立,只同这俗世没有了关系。 她确实充耳不闻,连眼皮都没有睁一下。 “你是想让所有人给你陪葬是吗?”顾修胸腔深深起伏:“来人,将丹桂,绿翘都给我拖出去打。” 沈星语依旧眼帘阖的紧紧的。 原来当她不再关心身边人的命运,自己奈何不了她了,顾修自己先受不了了,自己撤了命令。 花瓶摔在地上,床上的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顾修愤而离去。 过了两个时辰,顾修自己折回来,身后丹桂端着熬的软软糯糯的绸羹。 “你起来,吃了这碗粥,明日我带你去见她。” 沈星语眼帘阖着,还是不动。 顾修挥手将丹桂撵出去,自己喝了粥,捏开她嘴巴,将粥渡过去。 沈星语含着粥也不吞咽,像个没有灵魂的娃娃。 顾修气极,又摔了一个花瓶,沈星语闭着眼睛,转身朝里头睡去。 天刚蒙蒙亮,顾修又出现在她床头,“起来,我现在带你去见她。” 沈星语眉头簇了簇,缓慢睁开眼睛,一点光略进来,却照不进她眼底,眼中亦看不见他,眼皮半垂,是个没有任何情绪的泥人,平静的穿着衣裳。 “我不想年纪轻轻做鳏夫。” “粥喝了再走。”顾修吩咐。 她平静端起粥,照做,喝的很缓慢,煎的嫩黄的熏鱼,牛肉饼,一口没动。 顾修没同她上马车,自己骑了马走在前头,哒哒的马蹄声,踩在清晨的街道上,日光从地平线处升起,街边包子铺热气袅袅。 穿过一条街道,两条弄堂,进了一个一进的小院子,有两个门童看守着,婢子婆子各有两个。 沈星语在内室见到了阿迢,有形的外伤都得到了救治,至于内伤,也只有她自己心里才清楚了。 沈星语一时间不敢走过去,扶着屏风,以目光做笔,描摹着她的样子。 阿迢和自己,是真的很像的。 原本熟睡的人像是有了感应,脑袋侧过来,眼皮掀开。 “您怎么来了?” 阿迢先是震惊,再之后是开心,她还以为自己这辈子很难再见到沈星语了。 沈星语一步步走过去,在她床上坐下,深深抱住她:“我总要来看看你的……阿姐。” 扶着沈星语后背的手一顿,阿迢怔楞住,拍拍她,“你这是什么主子啊,才几天就把我名字都忘了。” 沈星语眼睛里流出眼泪:“所以……你其实一直都知道?” 阿迢眨巴眼睛,天真又温柔,“什么知道?” “知道什么?” 沈星语扶着她的肩问:“你若是不知道,刚刚应该问我,为什么喊你阿姐?” 阿迢呆住,“你知道了?” 沈星语点头,“知道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阿迢比划:“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他们都以为我那时候小,不太记得事情,我也只记得一点点画面,不确定真假的,有时候觉得像是做梦。” 沈星语吸吸鼻子:“他们的故事很长,我以后告诉你,说说你,在这过的怎么样?” 阿迢温柔的笑起来,“很好,都是因为你的关系,姑爷对我很好,吃穿样样都不缺的。” 她的姐姐,还是这样温柔,不怨,不怪。 对她这样好。 沈星语心脏揪扯着:“不是这样的,是你,是你们,我才是被照顾的那一个。” 阿迢拍拍她:“谁叫我是姐姐。” “所以,你又替我受苦?”沈星语看她:“是盛如玥和谁做了交易,拿你当我的替代品,献给了谁,是不是?” 阿迢瞳孔缩了一下,又闪过什么,“瞎想,我哪有那么伟大。” “表姑娘她很好的,你跟她好好相处。” 沈星语看她一眼,又擦干眼泪,怕在她怀里,“不说这个,我们说点开心的,我好久没吃你做的糕点了……” “好怀念我们相依为命的日子。” “要是没有来这里就好了。” - 晚上,顾修破天荒的来朝辉院用膳,沈星语敛着眉眼,和之前并无不同,安安静静用膳,顾修自然也不会说话。 两人谁都不看谁,仿佛对面坐的是空气,院子里鸟雀扑腾着翅膀,最后几只禅呱呱鸣叫。 屋子里安静的诡异。 沈星语用了小半碗粥,半块饼子,搁了筷著去了浴室沐浴,她也没叫下人,简单洗漱好,自己上了床。 一会的功夫,顾修搁了书,熄了灯,上床压过来。 她浑身僵硬,像个木头,又或是布娃娃,顾修翻身下了床,点了灯,她闭着眼睛,他都感觉到了她的空洞。 他心口蹿出冲天的火气! 他人生头一次这样主动,却被弃之敝履,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虎扣捏起她下巴抬起来,“人也给你见到了,玩具是不是也应该尽玩具的责任?” 沈星语木木的,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对他视而不见。 顾修的每一根神经都绷到极致,眼神冷的像寒冰,又像箭,如果目光能杀人,她此刻已经成了肉馅。 被捏着下巴的是她,他的手臂却发颤,手背青筋爆出来,“看我!” “我说看我!” 沈星语不看他。 顾修头一次知道,原来这世上,最狠的字是无视! 凭什么,她那样热烈的招惹他,多少次,一遍遍深情款款的跟他说,“我好喜欢你……” 这就是她的喜欢! 因为一个婢子,他就被弃之如敝履。 他都不如一个婢子。 “不就一个婢子吗!” 是谁跟他说,“你这个人,为什么总是这样冷冷的呢?” “脾气也好大啊。” “还好啊,我热,我脾气也好,我可以哄你一辈子,我们这算不算性格互补?” 现在,成婚还不到一年,喜欢就没有了。 “你的喜欢好廉价,”他说:“跟你这个人一样廉价。” 他的怒气如山洪爆发,冲刷着他的每一寸筋骨,痛,很痛,嘴上的表情有多嘲讽,心里就有多痛! 女人却平静如波,掀不起一点微波,只是无视她。 他彻底怒了! 心脏像被灼热的烙铁烧着,他很痛,却幼稚的像是个只会跟人拼狠的孩子,好像谁示弱谁就输了是的,他像是入了魔,手掌有他自己的意识,一点点收紧,心里说。 “求我!” “看我!” 一声骨骼脱臼的骨头声传来,他恍然从梦中惊醒,心脏无比的慌乱。 她额上细密的汗,蹙起的一点眉头,身体本能的闷嘶哼声,以及,依旧空淡的眼神,珉着闭的紧紧的嘴巴,都是凌迟他的刀。 他慌乱的将她的下巴装回去,几乎是逃也是的离开这里,白大夫刚脱了衣服上床,门被从外面踹开,顾修大长腿一晃眼就到了眼前,白大夫眼睛往上一抬,就看见顾修长臂一伸,自己被扛了起来。 白大夫:“……衣服!给我穿件衣服!” “没事,下巴的骨头是好的,您接的没问题,这会子应该不疼了,不需要吃止痛的药。” 白大夫检查好出来,心里只觉得奇怪,顾修刀下不知道杀过多少人,人身上每一寸骨头怎么拆怎么装,他再清楚不过,何必要自己跑来这一趟。 顾修一个眼神扫过来,“我看你是府医做腻了!” “熬,我这就去熬。”白大夫识趣的闭上嘴巴。 顾修一连七天没有出现在朝辉院,这日倒是曹氏过来了。 “再过一阵子,天气就彻底冷下来了,现在这个季节,去游湖正好,我已经安排好了,你准备一下,明日我们全家一起去游湖,在湖上住上两天。” 沈星语浅浅珉了一口茶盏,不说去,也不说不去,眉眼低垂着,了无生趣的模样。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67节 曹氏心头豁的蹿起火气! “你瞧瞧你这要死不活的样子,修儿哪点对不起你了,我顾家哪点对不起你了?不过一个婢子,你闹的全府家宅不宁,你还有一点妻子,儿媳妇的样子吗?” 沈星语安安静静的喝茶。 曹氏气的心脏发梗:“都是女人,我告诉你,在别的地方或许有人吃这套,我,修儿不可能吃。” “你要死就给我去死,别在这半死不活的装腔做势,你以为你能逼到谁?” “你今日死了,我明日就给修儿重新娶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 一甩袖子,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气死我了,你是没看见沈星语那个样子!”曹氏用团扇给自己煽脸上的风:“她也就欺负你脾气好,她一心想毁了你的名声,你倒好,还想跟她好好处。” 盛如玥给曹氏斟了茶过来,“姨母别生气,嫂子也未必是针对我,她全家都没有了,就剩了那一个婢子,说是亲人也不为过了。” “再说了,我是为了表哥,您看他什么时候同我们出游过,您一说,他就点头,这还是想跟嫂子一起过日子的,我不想他好好的家拆散了。” 曹氏叹息一声,“要是你是我儿媳妇就好了,怎么你们就没感觉呢?” 盛如玥只笑笑:“您啊,明日直接去嫂子院子,也不说旁的,让婢子服侍她更衣,一块走就是了。” 翌日,曹氏果然照做,沈星语果然也没反抗,跟着她出了院子,上了马车。 快出发时,盛如玥去请了两次,顾修终于姗姗来迟,他并未上马车,照旧自己单独骑马,走在前头。 马车行驶了两个时辰,到了游玩的湖面,曹氏定的船只很大,一家人加婢子也很宽敞。 阳光碎金一般洒下来,秋风凉爽宜人,湖面很漂亮,沈星语却并没有游玩,而是换了个地方睡觉。 盛如玥敲了门进来,将沈星语拉着起来往外头拽,“嫂子,该用晚膳了,快走用膳。” 顾修坐在船头,风吹着他的长发,脚边好几只酒瓶子,都空了,掌心还攥着一只。 “大哥,”顾湛走过来,坐在他身边,“以前嫂子挺喜欢笑一人,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顾修珉了一口酒,没说话。 顾湛:“大哥,做官我不如你,夫妻关系,你不如我。” “我跟你说,女人是要哄的,你不能跟她来硬的。” “你就放下身段,去哄上一哄,也不至于一个人在这喝闷酒。” “聒噪,”顾修转过身子,目光瞥见不远处一截裙摆弧度翩翩:“谁跟你说我喝的是闷酒?” “女人而已,不过是衣服,不喜欢就换了。”他说着,还配合的弹了弹身上不存在的灰,“也值得我费心?” 顾湛听见脚步声,一回头,正好看见沈星语目光低垂,下了甲板。 “大哥,你继续。”他说:“我再下去给你搬十坛过来。” 顾湛离开,顾修扔了手里的酒瓶子,磨蹭了好一会,盛如玥又跑上来,“表哥,快来用膳了。” 他慢吞吞的起身,走进膳厅,沈星语安静的夹着白米饭吃。 “嫂子,你别光吃米饭,用点菜。”盛如玥夹了一筷子水晶肘子过来,放进沈星语碗里,又夹了好几个菜色,将她小碗堆的满满当当的。 沈星语却只用了里头的小半碗白米饭,搁了筷子,“我用好了。” 搁了筷子起身,转身离开。 曹氏的筷子摔了,“就一个婢子!” “我们全家都来陪你,你这脸子到底要甩到什么时候?!” 沈星语像是没听见,慢慢回船舷去。 顾修豁然起身:“沈星语,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休你?” 沈星语终于有一点反应,“您写好了随时交给我。” 身后传来餐具摔在地上的声音,她照旧继续往前走。 过了一会,盛如玥再次敲开她的门,手里捧着一壶酒:“嫂子,我们谈谈阿迢的事吧。” 沈星语跟着她,走到了船尾,俩人并排站到船尾甲板上。 盛如玥拽了封坛子的襟布,喝了一口,“嫂子,其实我挺喜欢你的,我想过你做我一辈子的嫂子,我会对你很好。” 沈星语接过来喝一口,“是吗?” “或许你不信,”盛如玥又拿过来,灌了一口,嗓子被辣的嘶一声,“我真不懂你,一个婢子而已。” 沈星语轻声,“是啊,婢子,而已。” “那你敢不敢光明正大的说出来,拿我的婢子给自己换了什么好处?” “你是为了笼络谁?” 盛如玥:“你知道自己为什么成亲这么久都没怀上孩子吗?” 沈星语:“我无所谓孩子。” “因为表哥不喜欢你,”盛如玥偏头看她,“他一直都在避孕,所以,其实你现在做的所有事情,都不会逼迫到他。” 所以,他是觉得,自己没有资格为他生孩子吗? 沈星语:“那他喜欢谁?” “想让谁给他生孩子?” “至亲至疏夫妻,”盛如玥道:“一般人的理解范围内,喜欢谁就娶谁,就要做夫妻,那是一般人,表哥不是这样想的,妻子在他眼里,也只是暖床泻火的人,和妾那些玩意没区别。”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成为九皇子妃,是表哥在推我,他要将我推上皇后的位置啊。” “你知道这种被珍重的感觉吗?” 沈星语一张脸惨白到透明。 盛如玥怜悯的看着沈星语。 “嫂子,你拿什么和我比?你不跟我做对,我表哥还能纵着你,为什么非要咬着我不放?” “现在,我就让你彻底死心,让你亲眼看看,在表哥心里,我们俩谁才是重要的那一个。” 沈星语:“怎么” 盛如玥勾唇一笑:“嫂子,我们来赌表哥救谁吧,输的那一个就去死吧。” 话音落下,她牙冠一咬,手奋力一推,将沈星语推下河里。 风卷起裙摆,长□□亮,落水的过程很长,沈星语清晰的看见水波的纹路。 几乎同时,盛如玥朝另一边,奋力跳下水中,两人,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船舱里。 顾湛费尽唇舌扒着顾修的衣袖:“大哥,夫妻气头上的话,千万别当真,你们生个孩子,一切都能好……” 豁的,顾修拧眉:“什么东西落水的声音?” 与此同时,韵淇慌张的推开船舱门进来,“世子爷,表姑娘掉水里了!” “您快去救她……” 第46章 天幕一片瓦蓝的深黑, 偌大的湖面上,船只飘摇,灯火映着一片橙黄的暖光。 沈星语浮在水里, 冒出头,清凌凌的水幕从头顶流淌而下, 滑进眼睛里,刺的眼睛生疼,她还是努力睁大眼睛,看着船只的方向,就看见,顾修冲出来, 跳进湖里,朝盛如玥的方向游去。 一个眼神也没有给她。 他肩膀划起水幕的样子,和那天遇刺, 盛如玥在他马后背一起离开的影子重合。 原来, 他最珍重的人是盛如玥, 珍重到要亲手将她推上皇后的位置,让她做天下最尊贵的女子。 可笑自己像个跳梁小丑是的, 还妄想跟盛如玥做对。 她早该想到的。 想到自己那样傻,一次次追随他的脚步, 一次次放下自尊去取悦他,他是不是觉得她很可笑? 他就像对待一只宠物一样,高兴了赏她一根肉骨头,不高兴了, 就把自己办一顿, 发泄完了,穿上衣服就走, 连洞房这样的事情都要她主动。 可笑自己,他每次对自己好,她就惶惶不安,想要十倍对她好。 可是盛如玥呢? 他允许她把持镇国公府中馈,危难来临时毫不犹豫选择一起同生共死,扔下她一个人。 阿迢被凌虐,她那样求他,他还是丝毫不怀疑盛如玥,一味认为她是在无理取闹。 心脏一下下抽痛,这一切,原来都是因为不爱。 一瞬间,她想,如果她死了,死在水底,看到她的尸首,他会不会后悔? 后悔没有好好珍惜过她? 她闭上眼睛,沉到水底,水面漾出一圈圈波纹。 湖水再一次没过口鼻,柔软的水细密的水无孔不入,缠绕着她,她轻盈渺小的像是一根藤蔓,随着水波浮动。 胸腔的空气越来越少,脑袋一片空白,她仿佛看见他爹向她招手。 --“珍珠。” “你要好好活着啊,照顾好你姐姐。” 沈星语眼睛猛然睁开,是啊,还有阿迢,姐姐。 她不能死。 她的命,是父亲,母亲,姐姐三个人保下来的。 她要活! 她还要照顾姐姐啊。 沈星语重新挣扎起来,吐着泡泡,往岸边游去。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68节 她不知道的是,另一边,船上,每一场戏都是精准的掐着时间。 这一场戏,不过都是为了她死的自然,毫无痕迹。 顾修跳进水中救盛如玥,顾湛亦在船上发现几个水匪不知何时登上了船,偷盗,凿船。 “大哥,有水匪混了进来,这帮孙子凿了船舱,有点渗水,已经抓了两个,已经让下人在排查了。” 顾修救了盛如玥上了岸,顾湛走过来扶着他肩膀道。 盛如玥忙着吐着湖水,顾修眉头拧了一下,“你嫂子呢?” 顾湛:“应该在房间吧,她不是一直待在房间吗。” 顾修一身都是水,也顾不得换,快速跑上二楼,一脚踹开房门,第一眼看见的是打开的窗户,房间一片空荡荡,有翻过的凌乱痕迹。 他瞳孔一缩,扒着窗弦:“……星语!” 外头只有一片深深的湖水,在远处,一片黑暗。 他脑子嗡嗡的,血液瞬间凝固,只剩下直觉做事情,“来人!” “找少夫人!” 他先是将希望寄托在船舱上,一间间,飞速找过去。 顾湛跑过来:“大哥,不好了,嫂子可能在水底,水匪去过她房间……” 他瞳孔一缩,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往水里跳。 水底到处是一片清凌凌的湖蓝,湖水刺激着眼睛,他感觉不到,一双眼睛睁大,努力在水底四处搜寻。 看不见! 为什么看不见她的身影? 沈星语,你在哪里? 你给我出来! 我命令,你出来! 你出来,我什么都听你的。 他想快一点,游快一点,为什么自己会游的这么慢,重重的浮力压着,他不知道自己游了多久,好像很长时间,又只有一点点,心口有什么东西压着,像是一块石头。 顾湛在水底找一会,终于找到顾修,拖着他的后颈子往水面拉,顾修使劲挣扎,不行,他还有找到沈星语。 “这水面好深,我又不会游泳,好害怕,万一掉下去怎么办,你得牵着我啊……” 他不能离开。 她不会游泳啊! 他要带她离开水面,回家啊。 顾湛觉得自己快憋死了!他哥已经潜在水底这么长时间,是怎么还有这么大力气的! 在最后一口气差点憋死前,终于将顾修拽出水面,剧烈的喘息着。 “哥你别去!” 顾湛死死抱着他:“我审问过水匪了,从时间上推测,如玥落水的时候嫂子就落湖了,救不回来了。” “你胡说!”顾修一拳砸过去,顾湛鼻子瞬间冲出血:“她不会有事!” “我去找她。” 顾修又低头朝水底沉,顾湛咬牙,胳膊肘用足了力气,顾修彻底昏死过去。 沈星语一个人在水底游了很久,终于上岸,累的已经没有一丝力气,她躺到岸上,身下是松软湿润的泥土,重重喘气,夜幕深深,今晚一颗星星也没有,休息很久才终于缓过力气。 她摘了耳钉,手上的镯子,头上的簪子刚刚在水底的时候就摘下来揣在胸口,有这些东西,短期内的生计不是问题。 想到这里,她觉得目前情况还不错。 等自己安顿下来,再把阿迢接出来,她忽然觉得生活有了盼头。 不远处有个村庄,她寻着有光的地方去,撑着一口气,走了很久,终于到了村庄。 游泳本就累人,又走了这么长时间,她体力已经快到极限,但也不能随意拍门投宿,若是遇见歹人,那是自己上门送死。 她还是慢吞吞走着观察一下。 “旺!” 院子里的狗狂吠一声,沈星语吓的往后退一步,又往下一户人家去。 这个村庄看着并不大,农人也早就睡觉,只有一户人家还亮着灯,窗户透着人影,身型像是昼夜苦读的书生,读书声隐隐约约的。 不知这书生人品如何,沈星语内心纠结着,好在她运气不错,书生的母亲揉着眼睛起床,催书生睡觉。 “明日里还要赶山路去给念安堂送物品,早些休息吧,累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念安堂在这附近? 沈星语仔细想了一下,这个位置好像是差不多,比起投宿陌生农户家撞大运,还是尼姑庵更安全一些。 她借着微弱的光,发现这家墙角一株石榴树,上头的石榴果是熟的,枝桠伸到了外面,她踮起脚尖,摘了四个,用衣服兜着,边走边啃。 一个人跌跌撞撞,最后终于给她找到了念安堂。 “这位师傅,我寻亲遭了难,能否收留一晚?” 因为常年礼佛的关系,知客尼面孔和善,丝毫没有因为半夜被拍了门而生气,“贫尼法号摒尘,敢问施主贵姓?” “……我姓白。” --以后世上再无沈星语,只有白珍珠。 “施主进来吧。” 摒尘见她一身的狼狈,疲倦,奉上干净的尼姑衣裳留下,一盏茶之后,又给她端了一碗素面过来。 “多谢师傅。” 如此,沈星语总算短暂安定下来,用了素面,因为疲累的关系,她朝床上一躺,很快睡了过去。 一盏素油灯,墙角一只柳木柜子,窗台前一张木几,冷硬的柳木床,素淡的棉花被,比起镇国公府,简陋的如同婢子所住的房间,自阿迢出事之后,却是她唯一睡过的安稳觉。 水,无尽的蓝色水光,白茫茫一片,水灌在身上重若千斤。 “星语--” “沈星语!” 顾修是在回城的马车上惊醒的,“星语。” “星语呢?” 没有上帝视角,许多事只能靠询问来的信息拼凑,顾湛从那几个水匪处,还有盛如玥的遭遇上拼凑出的事情是这样的。 有水匪悄悄潜到了船上,入了沈星语的房间,她被迫跳水,也可能是不小心落水,而在这同一时刻,盛如玥也因为躲避水匪掉入了河里,因为沈星语是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的,没有人知道,盛如玥当时正好在甲板上,韵淇正好看见,她尖叫着慌张跑进来求救,所以盛如玥得救了。 “……大哥,时间太长了,嫂子没有生还的可能。” “你胡说!”顾修的眼底都是疯戾。 “我已经让所有家丁全部潜入水底找过,我自己也找过,确实没有。”顾湛。 “所以你就回来了?把她一个人扔在那?” “不是,小厮还在找着,总要将尸” “体”字还没说出来,顾湛鼻子上挨了一拳,顾修仅仅抓着他衣领子,“她不会死!” “你再咒她,我杀了你。” 顾修从小就冷,像一块冰是的,别人家的哥哥照顾弟弟,他们家不存在的,顾湛从小就怕他,也没见过他在意任何人,即便是父亲,他也是说架空也架空。 对上他锋利的目光,心脏倏然一紧,连跳动也忘了,头皮发麻,冷意从尾椎上升起。 她嫂子到底是怎么和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的? 顾修甩开他,转身出了马车,马车还在往前奔着,他直接跳车,抢了侍卫的马,消失在黑暗里。 顾湛咬咬牙,他也不能置自己的血缘亲哥不顾,调转了马车。 顶头上司难得去游湖,袁心今日难得不必熬夜早早下值,正同下属们在酒楼里滋润的喝酒,就听见大理寺专用的信号弹在天上炸开。 一枚接着一枚,这是有最重要的急事,吓的酒都醒了,以最快的速度召集人手。 火把彻夜长明,调了两支军队,整整翻找了一夜,晨曦的火红太阳越过地平线,清亮的湖面折着光,整个世界亮起来,却不是顾修眼睛里的光,水面映着他血红的眼睛。 他依旧不放弃,四处寻找什么,袁心叹一口气,“大人,这方圆所有的水面全部翻找过了,确认没有,按照水流流速,不可能冲的太远,您就死心吧。” “您还是……” “你看这个,”顾修大长腿忽然快步走动,单膝跪到河岸上,指着一个手指上长,有点模糊的印子:“你看这,像不像女子的绣鞋印子?” 河岸本就是湿润的土壤,有印子是常事,什么时候留的,谁留的,有人打鱼从这边经过也很正常,况且,再往上头,泥土都是干涸的,并没有更多痕迹,袁心往上看了一眼道:“这点印子证明不了什么。” 顾修眼中却是亮起希冀的光,“按照水匪的供词,她若真是在水底出事了,现在应该能找到才是。” “既然没找到,那她就是没事,若是没事,必然要去村子借宿。” “这印子极有可能是她留的,现在集结队伍,去搜这附近所有的村庄。” 袁心:“不是说不会水吗……”湖面这么大,就是他一个男子,也很难游到岸边,何况一个弱女子,他觉得顾修是在自欺欺人。 顾修:“她惯常撒小谎,骗我也是有可能的,别废话。” 立刻有下属拿了附近的舆图过来,顾修目光一扫,在地图上画了一圈,“这一块,我们带人去,这一块,吴杰,你搜这里……” 袁心眼睛睁圆,一个弱女子,搜附近五公里的村庄已经是很远了,这搜一百多公里,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他识趣的没敢说,他家大人的脸色都能吃人了。 为了他家大人,多此一举就多次一举吧。 村民打着哈欠起身,有的家中在做早饭,就看见穿着铠甲的士兵执着长·矛拍门搜查,一间间搜下来,自然是没有,百姓们被集中到一起,就看见一个威仪赫赫的大官气势很凶。 “你们昨晚可有人见过从水里游出来的弱女子路过?” “没有。”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69节 “真的没有。” 百姓集体摇摇头。 “你们最好给我认真想想,昨晚可有任何异常,”顾修说:“但凡我发现你们谁撒谎的,下场就像这个水匪。” 他话音落下,长臂一伸拔了属下的剑,众百姓只看见银色的剑光在瞳孔一闪,一颗人头落地,鲜血溅出两尺。 顾大人薄唇轻吐:“将他的皮给我剥了,做成人皮灯笼,挂到城门上。” 活着的水匪一共三人,另外两个已经被吓的抖成筛子,就听见顾修道:“我的人若是找不到,你们全部都是这个死法。” 两个水匪立刻求饶:“大人,我们真的不知道啊。” “大人,她落水之后我们一直在船上,真的不知道啊。” 村民亦吓的跪下来,直喊昨晚真没见什么异常。 “若说异常,我家石榴树似乎比昨晚少了果子,但并无人敲门,或者,这后面的山上有念安堂,有没有可能是去山上的尼姑庵投宿了?”书生说,“那里都是女子,可能更方便投宿些。” 一个村民想起来,“我家狗好像有一阵疯狂叫起来过,不过我家没丢任何东西,也没人敲门投宿。” 袁心:“大人,这些村民没必要冒着生命危险隐瞒,那应该是真没在这里投宿过了。” - 尼姑们的生活清苦,讲究日出而作,沈星语是被早课的钟声敲醒的。 远远的看见山下的队伍,蚂蚁是的渺小,心中有不太好的预感。 这附近离水域不远,顾修找过来也是有可能的,以他的脾气,自己要是被抓回去……她不敢想。 阿迢直接被弄死都是有可能的。 好在她是半夜来的,也没旁人看见,编了理由,找到摒尘师太:“师太,山下怕是有抓我的人,你不要透露我来过的事情,他那个人不蛮横不讲道理,让他知道收留我,反而是给你们庵堂添麻烦,您只当没见过我,我这就走了。” 佛以微笑面孔看世人,不喜不怒。 摒尘转动着佛珠:“佛门中人不问红尘事,施主自求多福吧。” 这就是不会说了,沈星语亦不再耽搁,她心思向来细腻,连半湿脏污衣服也没留下。 - 半是新鲜的石榴皮,吮的干干净净的石榴籽静静躺在阡陌小路上。 顾修也不嫌弃,弯腰捡起一颗石榴籽,要将它看出血窟窿是的:“快,往山上找。” 官兵分两队包围念安堂,顾修自中间走来,薄唇吐出一个字,“搜!” 袁心立刻带人里里外外搜起来,静云师太滚着佛珠出来,身后是一众女第子。 “阿弥陀佛,这位大人,此乃佛门中的清净之地,不知这是何故?” 顾修:“找人,昨夜可有女客入住投宿?” 静云摇头,“不曾。” 顾修:“客房在哪边?” 静云指了方向,顾修亲自一间间找过去,将这庵堂掘地三尺翻便了,没有沈星语入住的痕迹。 刚刚有了一丁点的线索,又断了! 顾修整个人浑身笼着冰一样的寒气,幽深古井一样的眸子盯着水塘里的一池残荷。 袁心心中觉得难受,道:“大人,一些石榴皮说明不了什么,毕竟谁也没见过,别人吐的也是有可能的。” 顾修眼睛眯着,看向更远处:“有一分希望也要找下去。” 袁心:“假设那些石榴籽真是夫人吐的,她脱离了危险却不找您,那就是有心要逃开您了,您……还要找下去吗?” 顾修:“找!” “那更要找。” 袁心:“如果少夫人是真的想离开您,找回来有什么意义?还会再……”跑的吧。 她真的是为了那个婢子,离开自己的吗? 沈星语,你长本事了! 顾修:“没关系,我还可以打断她的腿,叫她永远也别想再跑一步!” 袁心:“……” “走,再去把附近掘地三尺!” 顾修转身离开,许久,确认没有动静,贴着岸边的大地色残荷微动,忽然冒出一只头,沈星语吐了嘴里用来吸气的杆子,大口喘着粗气。 顾修,你好狠,连我的腿都要打断! “师太。” 摒尘正收拾着被士兵翻乱的衣柜,一回头,沈星语浑身湿透,长发湿漉漉的贴在后背,立在一片淋漓的水渍中:“抱歉,我可能还得在这里藏一天。” 第47章 “还是没有!” “整坐山都已经翻透了。”袁心道, “少夫人不可能在这里。” 顾修默了默,又分析:“或者,她遇上商队, 热心人,乘了谁的车马离开了这一片也是有可能的。 “她身上没有钱, 左手上一只翡翠镯,右手一只珊瑚钏,脖子上一只暖玉,耳朵上是一对溪地珍珠耳钉,走,去将整个当铺都搜一遍。” 他用纸笔画出了所有的首饰纹理。 顾修:“她迟早会当的。” “和所有的当铺谈好条件, 若是有人拿这其中任何一样去当,立刻将人扣住,重重有赏。” 袁心领了任务去办。 “没有。” “今日没收过这样的抵押物。” …… “还是没有!”袁心道:“附近所有的当铺都找过了, 如今还没有出现过这些饰品, 不过已经吩咐好了, 不管谁拿去当铺当,都会立刻举报过来。” 顾修:“我们再等两天吧。” 袁心:“大人, 您先休息一下吧,两天一夜没合眼了。” 顾修眼底皆是血红:“我睡不着。” 想到她可能一个人, 游过那样宽阔的水面,深夜里翻身越岭,只是为了离开他。 他心中绞痛! 他恨死她了! 必须要找到她,要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她! 不惜一切代价。 “顾修!” 驿站房门被突兀的踹开, 睿贝子闯进来, “我问你,世子妃人呢?” 顾修嘴巴微微张开, 不知道要怎么说。 睿贝子气极,拳头迎面就砸上来! “你不是能耐的吗!” “你上一次就让他在你眼皮子底下受到伤害,这一次,你居然让她死在你眼皮子底下,你是废物吗!” 这一次,顾修没有躲,睿贝子一拳头打在他脸上。 “谁跟你说她死了的,她没死!”他拇指摁了嘴角的血丝,“我还在找她。” 睿贝子:“没死?” “你母亲在家中将祭奠她的灵位都摆出来了……” 顾修转身就朝外头走,睿贝子追上来,抓他手臂:“到底怎么回事?她到底有没有事?” 顾修:“我会将她找回来,不必你费心。” “你可真够能耐的!”睿贝子道:“可惜也就嘴上硬,你若是真有这么大的能耐,她怎么会在你眼皮子底下出事?” “顾修,你混迹官场是有一套,也懂得驾驭人心,可爱和朝堂谋算是不一样的。” “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对一个女子好吗?” 袁心捂脸,觉得这个睿贝子得要被揍! 他家大人算尽天下人心,用的着他这样一个蠢人来教自己家大人做事? 却听见顾修很平静的问:“怎样是对一个女子好?” 睿贝子:“我若是你,有这样好的妻子,在任何危险的情况下,我都会选则她,她和谁发生矛盾,我都会站在她那边,护着她,教任何人不敢欺辱她一句。” 顾修唇瓣珉了珉:“她这辈子都是我的妻子,你只能去幻想,而我--” “有我自己的方式。” - “谁让你们摆这些东西的!” 白底黑子的尊子刺激着顾修的瞳孔,他将这些东西全部撕碎,灵堂砸毁。 “是我叫人摆的。” “你住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70节 曹氏满脸都是疲惫,好好一个游玩,没成想,儿媳妇的命居然就没了,“她好歹跟你夫妻一场,总得给她个仪式,受点香火,走不能叫她做孤魂野鬼。” “她没死!” 顾修徒手将牌位批成两半,扔进火里烧,一众下人被她的戾气吓的噤若寒蝉。 “你到底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曹氏吼:“她要是没死,你告诉我,她人呢?” 沈星语的衣物都被曹氏叫人收拾了出来准备烧,顾修一眼瞧见最上头绣翠竹的白色宽袖裳衣,走过去,摸着上面的翠竹:“她只是生我气,躲起来了。” “如玥,从这一刻起,你搬去別苑,以后镇国公俯你不必再来。” 盛如玥整个人是蒙的。 “你在说什么!”曹氏瞳孔睁大:“这是如玥,是从小和你一起长大的亲表妹!” “她不喜欢,”顾修目光看向盛如玥,“星语不喜欢你,你不在,她就能早些回来了。” “我看你是魔怔了!”曹氏深吸一口气:“总不能因为她死了,你的日子就不过了。” “你要是不喜欢,可以跟如玥一块去。”顾修说,“这样也挺好,星语本来也不喜欢你,你们都走。” 曹氏一张脸血色褪尽。 盛如玥:“表哥,我知道表嫂出事,你心里难过,我不责怪你,我也愿意去別苑成亲,只是--我就是担忧九皇子面上不好看。” “表哥,我们是一家人,你和姨母将我养这么大,正是我回报你们的时候。” 顾修目光平静看过来,“你认为我扶持你当九皇子妃是指着你给我权势?” “你错了。” “我从来不指着你一个女子给我权势,我能扶持你当皇子妃,也能让你一无所有。” “从今日起,丹桂收做我义妹,以侧妃身份,同你一日入九皇子府。” 丹桂猛然抬起头,眼中都是不可置信。 盛如玥嘴巴微张,说不出任何话。 曹氏嘴巴颤抖,半天才能让自己发出声:“你表妹何曾惹过你?你要这样对她?” “是没惹过我,”顾修说:“惹了星语了。” “她落水下落不明,你毫发无伤,我在她落水的时候选择救了你,这就是原罪。” “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雷霆还是雨露,都是你该受的。” 盛如玥身子晃了晃,忍着眼里的泪,又站直:“我知道了。” 曹氏:“你若是有气你朝我里,如玥是无辜的,她” “母亲,”顾修打断她:“我才是真正的一家之主,你需要做的事是执行我的命令,讨好我。” “你忘了自己的话了?” - 一身华服的珠翠妇人,看着小孩脖颈上青紫的掐痕,憋的涨红的脸,身上是各种摔打的痕迹,指甲掐痕,一脸惶恐,难以置信。 她赎罪似的抱住小男孩:“修儿,你不要怪我,我只是恨你父亲,控制不住自己。” 小男孩眼中都是懵懂:“母亲,为什么你恨的是父亲,要打我?” 曹氏:“怎么办呢,他可恨,可是他是一家之主,他有权利,我不能恨他呀,我得讨好他,让他觉得我还爱他,我们母子俩人才有好日子过。” “有权势就可以被讨好,被爱啊。” “是啊,修儿,所以你也不可以讨厌你的父亲,你要保住你世子的位置。” - 曹氏一张脸惨白。 “姨母,我们走吧。” 曹氏还想再说什么,盛如玥对她摇摇头,曹氏看着她惨白隐忍的脸,又看看顾修冷硬的面色,并没有要阻止的样子,终是随着盛如玥出了朝辉院。 “你别怪你表哥,”曹氏心中苦涩:“他是恨我罢了。” 盛如玥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回味过来:“姨母,您不必担心,表哥只是一时在气头上,您和表哥是亲母子,母子没有隔夜仇的。” 人总是对血缘亲情有一种根深蒂固的信念,好像是一家人,最后都会原谅,和解。 “您放心,嫂子是外人,外人,过几年就忘了,若是再娶上一门妻室,生个一儿半女,过几年就忘了。” “我们才是一家人,表哥迟早会消了这口气,将您接回来的。” 曹氏心中苦涩,她不理解,怎么好好的游玩,就变成丧事了。 “算起来,你嫂子这个人,也是不错的,早知道她会出事,我就不跟她发脾气了,对她好一点。” “好歹婆媳一场,罢了,本就是我对不住她,这些,也是我该受的。” 盛如玥:“谁也没想到能出这样的事,姨母您也别太自责了。” 曹氏:“如今修儿不给立牌位,我们去云烟寺给她供奉一支吧,总不好叫她做孤魂野鬼,吃点香火,在那边也不至于太难捱。” “唉,”盛如玥道:“都听姨母的。” - 笸箩里,有一只绣了一半的袜子,一双绣好的鞋垫,都是他的尺寸,床上,被子,瓷枕上,还有她淡淡的体香。 梳妆台上,还有她用了一半的黛笔,香粉,最喜欢的蝴蝶流苏簪子,抽开抽屉,黑色的匣子里,他给的银票才用了一张,还有十九张。 小絜小白拍着翅膀在笼子里咕咕叫,顾修垂下眼皮,掀开笼子,将小白拿出来,放在手心。 丹桂将衣物叠好收进箱笼,迈着小碎步走过来,“爷,夫人的衣服首饰已经全部放了回去。” 顾修:“东西都看管好,茶杯首饰衣物的摆放都不许变,保持少夫人还在的样子,吩咐下去,没我的命令,谁都许动。” 丹桂:“奴知道了,只是奴只是婢子,表姑娘是主子,奴恐怕” “我既敢许你侧妃之位,便是真的给你,”顾修:“我会派人来教你做真正的主子,只你得想清楚一件事,我今日为何要提拔你,以后自己该做什么。” 丹桂:“少夫人一直都对奴婢很好。” “奴谢主子提拔,奴会永远记得少夫人和主子的恩情。” 掌心大的鸽子,羽毛很柔软,黄豆大的眼睛,声音粗粗的咕咕叫。 顾修将小白放回去,扣上笼子,“将鸽子拿到阅微堂去,叫潭嬷嬷好好照顾。” 搁了鸟,他打马到了九皇子府。 九皇子在花园里做了个陷阱,用叉杆支着竹筛,撒了秕谷做诱饵,叉杆一端系着绳子,一只蓝色羽毛的翠鸟咕咕叫着往陷阱中心去。 九皇子眉毛一挑,朝顾修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下巴又指向鸟。 那翠鸟脑袋左右转了转,咕咕叫着走近陷阱,九皇子手中的线一拉,叉杆倒在地上,竹筛倒下来,正好卡住鸟。 九皇子跑过去,一点点掀开抓了鸟起来,大笑:“这傻鸟!” 摸了摸羽毛递给顾修玩:“你看,设个陷阱就跑进来了。” 蓝色的羽毛折着明亮的阳光,顾修摸着鸟头,声音幽远,不知说的是鸟还是旁的什么:“是啊,撒个诱饵设个陷阱,就会自动跑进来。” 九皇子见他感兴趣,便道:“这是百灵鸟,鸟叫声里最好听的,羽毛也好看,这只给你带回去玩。” 顾修道:“要有一对更合适。” “我再给你找一只,我抓了十几只了,准备婚礼上用,这不比乐队更有新意,”九皇子收了玩性:“听说你夫人出事了,正要去看你呢。” 顾修淡声:“误传,丢了个婢子,我夫人想念家乡,回乡看看去了。” 这简直是指鹿为马的瞎话程度,但这明显是为了沈星语的名节考虑,等着她回来。 九皇子自然识趣的不戳破,“你今日找我来什么事?” 顾修看了看身后,九皇子意识到是重要的事,挥手潜退了下人。 顾修道:“我新认了个义妹,想赠与你一同做侧妃,准备大婚之日同如玥一道进府。” 九皇子:“……义妹?” “如玥她……这是为何?我又该如何摆二人位置?” 顾修淡声:“一切随殿下自己心意便是。” 他目光落在九皇子的胳膊上,“殿下胳膊上的伤好了吗?” 上一次秋狝回来遭遇行刺,九皇子就是这只胳膊上受了一刀:“差不多了,就是阴雨天的时候会隐隐发疼。” “这仇早就该报了。”顾修从怀里掏出一封密信,放进九皇子手心。 九皇子展开一看,眼睛一亮,这东西来的正及时,这般机密的东西,怕是要废好些功夫才能弄来,九皇子在心里算了时间,想来上次行次回来之后,顾修就已经在查了,好半天说不出话,到顾修颔首转身,他才从那种兴奋里找回理智。 “顾大人只管等我好消息。” 是夜,九皇子的心腹连夜入宫,同皇帝密谈两个时辰,之后又连夜开启宫门,宣了两位重臣,一位肃王,一个顾修。 下半夜,太子打开自己的御书房消息渠道,打开秘信,上面只有一个字,“危。” 太子面色沉下去。 - 阿迢怎么也没想到,顾修这么晚会出现在这座院子里。 自她被送到这坐院子里,只见过他一次。 他五官很锋利,灯火勾出暖色的毛边,他给人的感觉依旧很凶。 阿迢有点怕,不明白他为什么紧紧盯着自己,心里发毛,人不住往后缩。 心脏沉沉坠下去,却听见顾修道:“带上你的东西,回朝辉院去。” 朝辉院? 她是让自己回少夫人身边吗? 两炷香之后,阿迢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 只听顾修向众人吩咐道:“从今日开始,你们要像伺候主子一样伺候阿迢。”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71节 阿迢大惊! 虽然顾修听不懂,她也打手势:“我不做妾室,不做你妾室。” 顾修:“我不会纳妾。” “像四姑娘那种。” 四姑娘那不是府上的小姐吗?阿迢完全蒙了。 好一会又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打的哑语,姑爷看懂了? 虽然住的房间还是之前的抱厦,但很快,婢子们抬了各种箱笼过来,里头各色华美的衣裳,插屏,软垫,香炉,甚至给她配备了一个翻译……这真的是主子的待遇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迢惶惶不安,“少夫人呢?” “还有啊,为什么要给自己弄这些?” 绿翘按照顾修吩咐的说辞解释:“少夫人去家乡祭祖去了。” “你不必担忧,丹桂也已经赎了奴籍,很快也随着表姑娘嫁去九皇子府,做侧妃了,少夫人在乎您,主子就好好待您。” 阿迢花了很久才消化掉这个信息! 翌日清早,她发现还有更离谱的。 绿翘给她穿着华美的羽纱,梳漂亮的少女发饰:“爷说了,以后我的任务就是每日陪你去玩,逛街,买首饰,去寺庙烧香,怎么松快怎么来。” 阿迢战战兢兢的,然后就发现,一整天,绿翘带着她,竟是到处各家首饰铺子买首饰,逛戏楼,晚上又是在夜市摊子上看杂耍,吃小吃什么的! 总之,就是到处玩,日日如此。 - 东宫。 “太子妃,您看,这些花儿多漂亮啊,空气也新鲜,您就该多出来瞧瞧,看看,转悠一会的功夫,您这脸色都红润多了。” 心腹宫娥脆生生的巧笑。 年轻鲜活的娇俏女郎,多好啊,太子妃靠着引枕坐在步撵上,眉眼弯弯,“你说的倒也不错,这花儿多好看,明年不知还能不能看见。” “呸!”宫娥板着脸:“娘娘您又瞎说,娘娘您必然要长命百岁的。” 自己的身子自己又如何不清楚呢,太子妃淡然一笑,目光转过来,李侧妃扶着小太监的手,款款摆着走来,身后是半副仪帐。 宫娥面色变了变,这仪帐,都快赶的上太子妃的仪帐了,十分无礼。 李侧妃唇边勾着笑,很缓慢的走过来,行了个十分敷衍的礼:“呦,今儿个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吗,太子妃娘娘怎么出来逛园子了,逛园子可是个力气活,娘娘可别累着自己。” 这是说太子妃连逛园子的力气都没有。 太子妃的心腹宫娥气的心都疼,却听见她家太子妃好脾气的道:“虽已入秋,这午时的太阳还是有些热,李侧妃自己也注意防晒,我这就要回去了。” 软绵绵的一团,拳头打在棉花上,李侧妃顿时觉得没意思:“我儿怕是午睡要醒了,妾告辞,要回去看看了。” 太子妃依旧温温柔柔的:“快去吧。” 李侧妃这回连告退的礼都不行了。 被扶着下步撵,太子妃刮宫娥的鼻子,“你这鼻尖都能挂油壶了。” 宫娥都要气死了,深深为太子妃不值:“娘娘,您是正宫,何必总是让着这些人,这些人若是知好歹便罢了,一个个的,都是白眼狼,您就不该纵着她们。” “本宫左右都是快去下地的人,得罪她们也无所谓,可是你呢?”太子妃道:“你们呢?” “以后脸上收着点,李侧妃本就不是大度的人,我一个将死之人,早就看透了,只是你们,还有长长几十年,你也要为自己的以后打算,眼光放长远些。” 心腹宫娥眼眶湿润,她家娘娘是天底下头一份尊贵的人,竟也要为了她们这些宫娥低声下气。 太子妃缓缓往内殿走,眉头蹙起来,怎的平日里守门的宫娥也不见了,只是她也没多想,还以为是小宫娥偷懒。 她缓缓往里头走了几步,越靠近,传来那种令人羞耻的靡靡之音,太子妃和宫娥对视一眼,面色不太好看。 “殿下……” “殿下……” 太子妃手猛然抓紧,快步进了内室,绕过屏风,九凤拔步床,她大婚时父亲亲自命人给她打造的九凤拔步床上,赫然躺着两个人龙凤颠倒,身下的衾被是她的海蓝芙蓉蜀锦,女子的足下,踩着她的太子妃桂冠。 那女子的脸转过来,眉眼间皆是淫靡,唇勾起来,“表姐……” 太子妃一口血呕出来,鲜红的血溅在地砖上,眼睛死死瞪着床上的女子,褚三娘! 太子慢条斯理起身,淡漠的看着她口吐鲜血,像是在看不相干的人。 “太子妃娘娘!”心腹宫娥吓的花容失色。 “呕!” 太子妃心口骤然一紧,又呕出大口的血,哄然倒地。 褚三娘慢吞吞起身,靠着床头,目光慢悠悠看着躺在地上的血人,勾唇,足尖敲了敲太子妃桂冠。 太子光脚踩着地面,一步步走过来,屈膝蹲下去,用手合上太子妃怒睁的眼睛。 “孤爱妃病重去世,药石无灵,忠仆殉主,孤亦心痛至起不来床……速上报父皇,再请顾大人来东宫协助办国丧事宜。” 第48章 金殿。 “护国公推太子上位之心已显, 携外戚之权把持朝政乃迟早之事,此祸必得尽早除去,越是迟疑不定酿下的祸事越大, 望陛下快些决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兽金熏笼里龙涎香袅袅打着旋,落针可闻, 顾修和肃王恭敬垂首,皇帝手背在身后。 长久的沉默之后,帝王唤道:“起居郎,拟旨……” 镇尺铺开明黄的卷轴,宣笔吸满墨汁,起居郎握笔悬案。 帝王道:“太子唐冕, 结党营私,勾结外臣,密图不轨……” 厚重的钟声响彻在上空, 一并响起的还有唱礼太监尖喙的传唱礼声。 “报!” 声声叠传:“报--太子妃薨!” 皇帝的传旨声被打断, 面色微变:“--梁禀声, 进来回话。” 总管太监挽着拂尘躬身进来,“陛下, 东宫传来消息,太子妃病情骤恶化, 离世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太子惊闻噩耗,晕撅过去。” 帝王嘴角抽了抽,肃王和顾修眼睛一对视,这太子妃去的可够巧的。 巧的给了太子喘息之机。 无论如何, 护国公这是要回来了。 太子痛失爱妻, 真真乃是大情种,涕泪横流, 连说话声都是有气无力的,“父皇……仙容她,去了,呜呜……” 哭的那叫一个伤心。 外人看着都要赞一声,太子真乃大情种! 帝王拍拍儿子后背,安稳道:“生老病死,人之长情,你也莫要太过悲伤。” 父子之间,相互防备猜忌,多少年没这样相互拥抱过了,此时外人看着,慈父安慰失妻爱子,好感人! “父皇,儿臣心有余力不足,肯求允顾大人主持太子妃丧仪,求父皇成全。” 包括皇帝在内,殿中人皆是向顾修。 太子殿下这般信任顾大人吗? 顾大人如今可是同九皇子是姻亲关系,九皇子又是太子殿下的死对头,怎么现在又同太子搅和在一起了? 这些朝臣的关系,真叫人看不懂啊。 帝王问:“顾大人,你意下如何?” 闻讯敢来的九皇子拱手,正要替顾修推掉这个差事,却听顾修道:“臣遵命。” 九皇子一想,太子这是想跟自己抢人啊! 他能上这个当吗,自然不能,寻了个机会低声表明自己立场:“看来太子这是狗急跳墙,想拉拢你离间我们呢,顾大人放心,本皇子必然不受他挑拨。” 顾修:“殿下明白就好。” 他慢条斯理卷着衣袖又道:“殿下兄弟同心,见兄长失去爱妻痛苦难耐,心中亦悲愤难耐,晕过去了。” 九皇子:“?” 顾修扶着九皇子胳膊:“殿下晕的走不了路了。” “来人,快宣钟太医,九皇子伤心过度晕撅走不了路了!” 九皇子心领神会,立刻倒在顾修怀里。 一个眼神示意看过来,袁心会意,立刻亲自跑腿去请太医,顾修又默默补了一句,“皇子公主们皆是身娇肉贵,守灵凄苦,为防止有人再晕,叫太医们全部过来守着。” 很快,太医们皆拎着药箱过来守在侧殿,九皇子软绵无力的靠在圈福椅上,帕子抵在鼻尖,哭的那叫一个伤心。 顾修一个眼神,袁心跟着他悄声出去,两人寻了个凉亭,四通八达的视线,来往行人皆在视线之内,说话最合适不过。 顾修负手而立,袁心禀报道:“是蔡大人诊治的太子妃,我看了脉案,怕自己看不懂,还问了钟大人,从脉案上来看没什么问题,太子妃身子本就熬干了,日日药石不断,五脏衰弱破碎,救不回来也是有的。” 顾修问:“太子妃的遗体上可能看出来什么区别?” 袁心道:“经纱已经覆面,钟大人也看不出什么。” 顾修问:“若是我给他寻到诊脉的机会,可还能看出来什么?” 袁心道:“这个我也问过了,死人没有脉搏跳动,太子妃的身子,想要她的命,不需要用毒,那表面便看不出来,除非是解尸,这点不可能。” 他叹道,“也是够巧的,本来这会子废太子的圣旨都该到了。” “最近发生的巧合未免太多,”顾修目光深深看向远处的白云:“你信这世上有这么多的巧合之事?” 袁心觉得不太可能:“不说巧合也说不通,太子妃是太子亲侄女,又是结发妻子,护国公可是太子的倚仗,若太子真敢对太子妃动手,这不是自断右臂?这不太可能。” “我觉得这件事不必花心思了。”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72节 顾修唇起讥讽的弧度:“你这是正常人的思维。” “你得朝不是人上头去想。” 袁心:“……” “就算您设想的是真的,太子敢这么做,用的都是心腹之人,太子妃身边的婢子已经陪葬,不会留下证据。” “护国公必然要回来的,陛下本就忌惮护国公手里的兵权,不可能明目张胆让我们查,必然求稳,这事怕是要搁下一阵。” “除非我们能准确拿出证据,让护国公和太子反目。” 顾修:“我们可以先确认这件事,如果太子妃的去世是有目的的,大概可以确认太子的责任。” “散步消息,帮我透露个爱好出去。” _ 是夜,五十两一条的长金铤整齐摆在一起,足足有五箱,灯火下,金子闪着晃人眼的光。 足足有上百斤重。 太子道:“顾大人,这些可还满意?” 顾修修长的手指捡起一块长金铤在手中把玩,金色的光映着他的眼睛:“殿下好大的手笔。” “只是这样厚的礼,不知殿下要什么?” 太子道:“顾大人是父皇最信任倚重的人才,孤一直非常欣赏,自是想招揽大人。” “不敢,臣以为殿下更喜欢一剑抹了臣的脖子。”顾修道。 这话指的自然是指上次刺杀的事,朝堂中人,没有永远的敌人,永恒的是利益。 只要利益足够大,仇人也可以变盟友! 更何况这桩巧嘴。 太子自然是有自信的,一拍大腿:“顾大人,孤就知道你对孤有误会!” “孤向天指誓,行围围场的事不是孤做的,你是父皇最信任的臣子,孤拉拢你还来不及,又怎会派人刺杀你?” “这不是自找死路。” 他一副受冤枉的委屈表情演的十分到位:“兰贵妃那人,最是心机多端,如果孤没猜错,这件事完全是他们自导自演,目的就是让孤同顾大人反目,他们好坐收渔翁之利。” 顾修:“是吗?” 太子道:“孤有证据,兰贵妃的兄长早些年就驯养了一批死士,你看,说是九弟被刺杀,你看他,不过一条胳膊,换了多少好处?” “再者,顾大人,你跟九弟,不如跟孤,孤本就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又有外祖扶持,九弟名不正言不顺,他手里才多少兵权?扶持他的风险远比孤来的高。” “顾大人也不想将自己和家人置于危险之中吧?” 顾修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波澜不惊的镇定模样,即便是泰山蹦在眼前,亦面不改色的沉稳,太子完全看不出顾修任何想法。 太子清楚,顾修不是三言两语便能打动的。 眼下能确保度过眼前危机,以后谁输谁赢还说不好。 太子推着金子过来:“顾大人不必急着答复孤,孤只有一个小小要求。” --“在外祖回来之前,确保孤的位置不变。” “只要顾大人愿意抬抬手,这点子举手之劳,孤将。” 顾修修长的指节一曲,敲着长金铤。 -- “为什么太子妃这么好的人会这么早就走了呀,还有世子妃,怎么突然就出事了?” 十一公主眼睛红彤彤的,心里难受。 盛如玥亦面色苍白,“是啊,太子妃这样好的人。” “如玥,你怎么了?” 见盛如玥要晕过去的样子,十一公主惊呼:“是不是累着了?” “是的,”韵淇道:“自少夫人出事,我家姑娘心中自责不已,只恨自己没有替了少夫人,一顿安稳觉没睡过,一顿饱饭没用过。” 十一公主仔细端详盛如玥,这才发现,短短几日的功夫,她脸小了一圈,面色苍白到透明。 守灵这种事本就消耗体力,吃不好也休息不好,十一公主便道: “你快去休息休息,别自己弄病了。” 盛如玥被韵淇扶去休息隔间,便问:“怎么样?可打听出来什么有用的消息?” 韵淇摇摇头:“太子妃身边得力的仆人都驯葬了,眼下找不到有用的消息。” 盛如玥冷笑:“太子妃这个主子尚未下葬,身边的宫娥却已经殉主,没鬼才蹊跷了,你拿银子,想办法接近医治给太子妃治病的太医药仆,看看能不能套出来有用的信息。” 韵淇:“奴这就去办。” 盛如玥眼珠子一转又道:“这样,你去禀报给九皇子,就说我身子不适,派个太医过来。” 韵淇领命而去,盛如玥手抵着额头短栖,忽的,听见一声枝桠门开合声音,她以为是太医,眼帘又往下阖,一副很不舒适的样子。 直到一根温热的手指在她脸颊一滑,她脸猛然睁开,身子吓的往后一将。 太子负手而立,低垂的目光淫邪,肆无忌惮的略在她身上,叫人作呕。 盛如玥警铃大作,目光扫了一眼门,是关着的,身子警惕的往后倾斜,瞪着太子,“光天化日之下,殿下来这里做什么,莫非是怕天下人不晓得你的真面目,想要自爆?” 太子:“盛姑娘如今寻了九弟做靠山,难见的很,可是孤又想的紧,不冒险来见你,能怎么办呢?” 说着深情款款的话,他手掌又朝盛如玥脸上伸过去,盛如玥恶心的汗毛倒立,一巴掌拍开:“殿下请自重,太子妃还尸骨未寒。” “还是说殿下储君之位做腻了,想自废前程。” 太子冷笑:“你不是巴不得孤自废前程,这样你便可高枕无忧,再没人知道你的过往。” 盛如玥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目光似利兽的尖爪:“我有什么过往,我的过往清清白白,倒是堂堂太子殿下,荒淫无道,强迫闺阁女子,若是天下人都知道,堂堂一国太子才是那真正的采花贼,周达不过是奉命行事,再成了替罪羊,究竟是谁的过往肮脏不堪,不能见人!” “说的好像你多无辜是的,咱们两也算是半斤八两,”太子脸上毫无愧疚之色,他的脸上都是扭曲之色,“若是顾修知道,他亲手养大的好表妹,差点将他的妻子送到孤床上,你猜,你这皇子妃还能不能做成。” 盛如玥恶心的想吐:“对,我是将嫂子送过去了,可是你逼迫要挟我,还给了我药,让我下到嫂子的碗里。” “你应该感谢我,没有下那药。” “否则,以嫂子那烈性子,就是你得逞了,她也不会忍气吞声,恐怕你早被表哥大卸八块了!” “你不必再来威胁我,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将她婢子送给你做替身,说好了我将那婢子送给你,你以后不再纠缠我,现在又来出尔反尔,你堂堂一国太子,要脸吗?” 太子:“人又被你要了回去,这可不算完成任务,只要你帮孤做最后一件事……” “人你得到过,那就是完成了,你少来狡辩,”盛如玥打断他:“若不是你猪狗不如,将阿迢凌虐成那样,我嫂子至于死也要揪着这件事?你若好好对她,我根本不需要走到今天这个境地,一切都是你办砸的,我不会再信你。” “惹急了我,我将这些事情告诉表哥,就凭你对我嫂子的龌龊心思,叫我表哥知晓了,他头一个不会放过你。” “你滚!” 外头走廊上隐约传来脚步声,盛如玥面色变了变,“你快走!” “这会子知道急了,”太子冷笑一声,从袖子里拿出一样东西递过去道:“将这个偷偷放到顾修书房去。” 盛如玥不接:“你少来威胁我,我不信你敢将事情抖出去。” “孤现在或许是不敢,”太子冷笑:“但孤的地位若是不保,那孤可就没有顾忌了,你看孤会不会跟你鱼死网破!” “你无耻!”盛如玥气极! 太子挑眉:“你只说你做不做?” 九皇子和太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太子不仅不急,还一副无赖模样,已经坐到了榻上! 打定主意怕他暴露自己不清白的事情。 盛如玥咬牙,俯身,猛然在太子脖子上用力咬了一口,太子没防备,睁大了眼睛,完全没想到盛如玥能这样做。 盛如玥冷笑:“你还以为你能威胁到我!笑话!” “我已经同九皇子有了夫妻之实,九皇子已经认定我的清白给了他,”她手搁在自己衣襟处,要随时都要决绝扯下来的样子:“太子殿下觊觎皇弟媳妇,太子妃丧礼上意图谋不轨,品行败劣,你认为这个废太子理由够吗?” 太子瞳孔一缩。 “如玥……”九皇子的声音从门上传来。 门枝桠推开,同一时刻,窗牗轻轻一动,盛如玥看向窗外急急逃窜的影子,袖子里的手缓缓收紧! 她一定会送这个畜生下地狱! “如玥,你身子如何了?”九皇子走进来,关切的问。 盛如玥身子软软倒下去,“头有些晕。” “快坐下,”九皇子急忙将她扶着坐下,“怎么几日不见,你消瘦了这么多。” 盛如玥低低啜泣起来:“嫂子都是因我才遭了难,表哥生我气了。” 娇妻心中如此难过,九皇子的心都要跟着碎了,“没事,我去帮你跟顾大人说,你别难过,先让大夫给你把脉。” “真的吗?”盛如玥抓他的衣袖,看到希望似的:“那你帮我跟表哥说说,我本就是孤儿,表哥和姨母就是我的亲人,他们若是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办……呜呜。” 九皇子怜爱的给她擦眼泪,“你放心,等顾大人这脾气过了,我当然给你们说和好了。” “多谢殿下。”盛如玥这才笑起来。 - 既不是清明又不是中元,沈星语怎么会突然回去祭祖? 真要祭祖又何必这么急,为什么不带上自己? 锦衣玉食,每日吃喝玩乐的日子,阿迢只觉得处处诡异,只是无论她怎么问,绿翘和婢子小厮都是这个说辞。 阿迢心里大概有些猜测,沈星语怕是有什么事情。 这几日她日日琢磨沈星语那日和自己的对话,她那日恐怕就已经决定了要做什么事情。 阿迢隐约猜测,她是不是逃走了,或者是和顾修谈了什么条件,将自己留下? 阿迢心里惶惶不安,锦衣华服并不能让她开心。 “这位姐姐,玉露糕要买一点吗?” 一个小男童,拿着一笸箩玉露糕朝阿迢递过来,“好吃的。”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73节 阿迢眼皮跳了一下,因这声“好吃的”是闽州话。 她垂眸看那一篮子玉露糕,一般人做玉露糕是用糯米做的,但她和沈星语都喜欢兑一些木薯粉,并且,每次她做的时候都喜欢在里面调牡丹花陷。 她心口噗通跳了一下,低头从荷包里取银子,绿翘先将银子递了过去。 阿迢接过篮子,看一眼笸箩里那些糕点,摁那住迫切,道:“我们回去吧,我逛的累了。” 绿翘自然没意见。 阿迢心不在焉的上了马车,一路上频频看着篮子里的糕点。 待回到镇国公府,她给绿翘打哑语,“我要休息,这里不用人。” 打发了绿翘,她关上们,飞速走进房门,将点心拆开,果然,在其中一块里头,有一张小字条。 - 阿迢不知道的是,那小童这边从她面前离开,人就被暗卫截住。 “那小童是街上临时雇佣的,”双瑞说:“说是一位公子雇佣的他,奴给她看了少夫人的画像,小男孩摇头说不是,雇佣他的人相貌平庸,是个寻常的庄稼汉打扮。” “若那糕点真是少夫人给的,有一个可能,或者那男子是同少夫人同行的,又或者那男子也是少夫人临时雇佣的。” “那小童奴已经留了下来,今日让他在条街上找了一天,还未发现,明日会继续找。” 绿翘看见,这几日以来,顾修一直绷的紧紧的脸露出一丝放松,心中吁了一口气。 “奴刚才偷偷跑到后窗看了,阿迢姑娘在糕点里头拆出来一张字条,她看了好一会,只是她将字条给吃了,奴……没敢进去拿。” 顾修指腹摩挲着手上的扳指:“你做的是对的,如今不打草惊蛇才是对的,不管她要做什么,去哪里,只管满足,人不要离的近,全部用陌生面孔。” 俩人俱是应下。 顾修拿起几上的皇历,硬壳皇历本上还停留在九月二十六。 整整过去九日了! 打了马,来到了珍宝阁。 “掌柜的,我定制的东西到了没?” 珍宝阁的老板笑着讨好:“您定制的这东西废功夫,我们师傅花了很长时间,稍慢些,今日应该要到货,只是取货的小厮还未回来。” “您若是不急,我明日赶早给您送过去如何?” 顾修:“我等等。” “那您坐下稍等,快了,我叫小二去迎迎。” 掌柜的给顾修奉了茶,冲了三四次,新嫩的茶叶蕊成了褐色,味道淡成水,终于,取货的小二赶了回来。 “您看看满意否?”掌柜的双手奉上匣子。 顾修打开盒盖,最坚硬的陨铁打造成的回型相扣链子,外面一层刷了金粉,看起来闪闪亮亮,链子又打磨的轻盈,不看长度,有些像女子带的项链,但却是连刀也砍不断的冷硬材质,上头坠了一把金锁,那锁也是极精细的,设计巧妙,若是没有原配药匙,任由任何能工巧匠亦打不开。 掌柜的很好奇,“大人,您这链子是要锁宠物吗?这会不会有些长了?” 顾修手指挑着链子,长长的金色在光下闪着耀眼的光。 他道:“我的宠物有些大,不太老实。” 掌柜的:“什么宠物,这么能折腾,要定制这么结实的链子?” “……她有些滑头,长一点的链子才能长长久久的锁住。” 他要将她锁死,绝不允许再跑一步! 第49章 大情种太子殿下亲自去道观请来一位极为厉害的算卦式, 只为给前太子妃算出一个下葬的黄道吉日。 算卦式白衣道袍,霜白长发,胡须很长, 一身纤长清瘦身姿,看着很是仙风道骨, 一番生辰白字询问下来,掐指一算,黄道吉日就在三月之后。 三个月的时间,足够护国公从西北赶回上京。 深情的太子大人为保爱妻容颜不损,祖父得见最后一面,双膝跪在金殿玉阶上, 求帝王赐国宝夜明珠。 夜明珠衔在口中可保尸身永不腐,宛如活人睡着,因太过珍贵, 一般只有皇帝和皇后才可以享用, 太子还未继位, 太子妃还不是皇后,且又没有子嗣, 按道理是没有资格使用的。 太子愿意将自己的夜明珠让出来,这是多么深厚的感情! 不仅如此, 太子亲自为太子妃清洗遗体,涂抹各种防腐香料,穿上生前最喜欢的漂亮衣衫,将夜明珠亲自放入她口中, 又花重金购买了许多名贵玉石滋养她的肌肤。 传闻太子妃一张床上全是珍宝, 粉面檀口,肌肤细腻, 宛如真人睡着了。 一时间,朝臣百姓交口称赞,“太子殿下真痴情!” “太子妃有福。” 袁心私下里掐腰,对着顾修叹一声:“……这演技,比的上京都最有名的戏子!” 顾修拆了小白腿上的纸条,摸了摸它柔软的羽毛,展开,今日阿迢照常回来了。 他心中在想,沈星语到底什么时候动手。 袁心一眼瞧出顾修的心不在焉,自水匪之事出了到现在,顾修眼底的红血丝就没退过,他知道,顾修这还是惦念夫人。 他主子心中珍重的女子,岂能任由人编排? 他便将实情说出来道:“还有一件事,如今有些不利于夫人的流言,一切都是那褚三娘……” 褚三娘本就是太子妃没出三服的堂姐,也是守灵人之一。 纵然还是那个家世,只她如今已是家族弃子,婚事艰难,自然没人像过去那般奉承她,地位一落千丈,以前捧着她的旧友,苏映雪,赵瑶华,孙茹,见面也只是淡淡疏离一笑,仿佛只是知晓对方名字的陌生人,一味围着盛如玥打转说话。 “我还从未见过这样子多的珠宝,太子妃这真真是要成仙人的样子,要说,嫁入皇室就是不一样,”休息间,苏映雪给盛如玥沏茶盏:“我瞧着九皇子也是极为会疼人的,这又是补药又是汤汤水水的,你可真有福气,我这都要羡慕死了。” “呵,”想到自己的靠山,褚三娘如今也不带怕的,冷笑一声,“有些人啊,以为嫁入高门就是有福气,殊不知,这有福气也得有那过硬的命格去享受。” “就像那世子妃,嫁入国公府又怎么样,克死了全家,这不,出去游个船也能下落不明,别是被水匪拐了去,如今伺候那些个莽汉去了吧。” “笑死个人了……” 袁心捏着嗓子学女声,只到底是五大三粗的汉子,褚三娘那尖酸同刻薄嘲笑勉强只学来六分。 只这六分,顾修面前的紫檀几一脚被踹翻,“……她是这么说的?” 袁心:“是的。” - 过了两日,太子妃冥寿,太子亲自沐浴更衣,让算卦式为太子妃做法式,看看太子妃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七七四十九名道士护法,那算卦式仙风道袍飞扬,拂尘在空中画了许久的字符,忽的,拂尘一甩,忽的蹿出一股冲天火苗,火苗过后,只见原本空白的字符上,显现出了一行字。 “娶表妹褚三娘,有人照顾你,如此我方可放心。” 算卦式道:“这是太子妃的魂魄亲自写的,当是她最后的心愿。” 太子痛哭:“孤的爱妻,死了怎么还念着他呢!” 这是爱妻最后的心愿啊,自然得完成,众目睽睽之下,谁都看到了,这符原本可是空白,一阵火苗过后,字迹忽然显现了! 这就是太子妃的字迹。 于是太子又拿着字符,跪在金殿,哭的那叫一个深情动人:“父皇,这是仙容最后的心愿,求您成全。” “陛下,太子殿下与前太子妃两人对阴阳两隔,却相互惦念,如此深情,着实感人,陛下,您就成全太子殿下吧。” “陛下,这是怎样的深情,人鬼殊途却相互惦记,太子和前太子妃此等深情实乃是当世佳话,求陛下成全。” “臣等皆被这段人鬼情缘感动,陛下,死者为大,前太子妃实乃楷模,陛下您就成全他们吧。” 拥护太子的朝臣都感动哭了!纷纷附和着。 帝王捏捏眉心,十分困扰,一个护国公原本就够麻烦的了,再将褚家同他们绑在一起……这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但要是拒绝,别说死者为大,帝王已经想到自己百年身后的骂名,对长子刻薄,一心偏袒小儿子,褫夺太子江山,连他媳妇死后的一个小小遗愿都不满足。 帝王十分头疼,决定让自己的人发力:“肃王,这件事你怎么看?” 肃王一项务实,他始终觉得,比起骂名这种东西,还是实实在在的权利重要,“前太子妃娘娘确实贤德,只是太子妃娘娘刚刚仙逝,太子这就迎取新人,不合适,依臣看,还是过些日子再说吧。”肃王的策略是托着,以后太子被褫夺位份,这件事婚自然不了了之。 太子又哭着道:“仙容刚刚仙去,孤如今自然没有心情去娶新人,只是大师说了,仙容就是心中有牵挂,才迟迟不愿投胎去,这就是孤魂野鬼。” “孤总不忍心她做孤魂野鬼的,待将这门婚事定下,她心中安心,便可以安心投胎去了。” 这话就是说,不赐下这门婚事,就是不让前太子妃死了都不安生。 “微臣以为,太子想的对,先将婚事定下,太子大婚,礼部本就要筹备许久,如此一来,一年半载之后,太子便可以直接续弦,太子如今二十有七,嫡出皇嗣事关社稷,嫡出皇嗣为重。” “是啊,总不能叫太子连个嫡子都没有啊。” “皇嗣是大事,这继任太子妃是该定下来了。” 大臣们议论,帝王将希望放到顾修身上,“顾大人,你怎么看?” 在所有的注释目光中,顾修从列队里出来,手持笏板,头微微往下垂,慢条斯理道:“这婚……赐得。” 肃王身子微微转过去,顾修逆着光,一身白色裳衣,内里压着一件蓝色内衣,衣摆左下角斜刺里探出一只劲脆绿竹。 - 象征着至高荣誉的御赐圣旨走进褚家,带宣旨的太监离开,褚父面色凝重,身上的寒气能冻死个人! “逆女!” 褚三娘捧着圣旨,目光落在“太子妃”这三个字上,人还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冷不防一个巴掌抽过来,人直接倒在了边上她母亲的怀里。 “你是什么时候同太子搅和在一起的?” 三娘子短暂震惊一下,回过味来,直接掀翻了几上的杯盏摔在褚父脚边。 “我们褚家可是出了我这个太子妃,以后我就是一国国母,全大庆最尊贵的女子!” “这是何等荣耀的事!” “父亲,不止是你,就是整个褚家以后都得指着我,朝我跪拜,父亲还是应该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我可不是过去那个上面都没有,任由你捏圆搓扁的闺阁女子了,我是太子妃,若是我不高兴,我可不保证自己会做出来什么事情。” 血液一捧一捧涌在脑门,褚父要气死了,“你有命坐上太子妃的位份再说吧!”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74节 “陛下一直想着褫夺太子储君之位,夺嫡这种大事,旁人避着都来不急,你倒是好,上杆子的往上凑,你是嫌命长了?” “你自己想死,你还想拉上这个褚家,我怎么就生出来你这么个蠢东西!” 褚父眼里都是绝望,当初顾修说,三娘子这个性子,要好好管教,否则,以后可能会给家中招来祸患。 可恨,当时他怎么就没太将顾修的话放进心里呢,如今将整个褚家被架在火上烤! 可怜他半生谨小慎微,没成想,竟是被这个没脑子的女儿连累了。 三娘子冷斥一声, “陛下想倒是想,只是想有什么用,太子殿下身后有护国公,一门六子,各个都是手握重兵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兰贵妃手里有什么?” 她嫌恶的扫一眼褚父,太子说的是对的,她父亲就是个囊包,这样稳的从龙之功都不想要,真够怂的! 再跟这个女儿多说一句都能气的死过去,褚父气的甩袖而去。 父女两不欢而散, - 十月十六,九皇子赢取镇国公府表姑娘,十里红妆,锣鼓声浩浩荡荡。 九皇子不愧是得帝王宠爱的,大婚喜事,帝王不仅大赦天下,还要京都所有的百姓普天同庆,官衙都有免费的喜糖喜饼发放。 余娘子领着女儿领了喜饼欢欢喜喜的回来,拍了后院的门。 这是一幢两进的院子,如今从中间砌了一堵墙,隔成了两座小院子。 “白娘子,你在吗?” 一身素白棉布的沈星语打开门,三岁的糯糯举起胖乎乎的小手,小手心里一只糖,一只喜饼:“姐姐,糖糖。” 余娘子解释:“快尝尝,皇子大婚赏的糖和喜饼,可甜了。” “多谢小糯糯,”虽说是盛如玥的喜糖,但给的人却不一样,沈星语捏捏糯糯肉呼呼的小脸蛋,将糖接过来,又谢大人:“婶子总想着我。” “谁叫你是个不爱出门的性子,”余娘子又问:“你安置的如何了?” 余娘子是沈星语下山后租赁的房子房东。 沈星语离开念安堂之后,先是将荷包里的溪地珍珠卖了,比起玉饰有纹理色泽,溪地珍珠常见好卖,不会有人查来源,买了珠子,又去牙行赁房子,在了解了几家房东的背景后,沈星语果断选择了余娘子家。 孤儿寡母,这样的家庭她才敢投宿。 而余娘子也觉得沈星语这样的弱女子更放心,两人一拍即合,契约了这房子。 余娘子原先家中颇为殷实,只是前几年丧了夫君,留下了个小花圃,她不善经营也不善养花,这几年花圃生意越发糟糕,已经维持不下去,租赁这一半田产,便是用来抵开销。 她为人性子柔顺,又乐于助人,沈星语不想在街上频繁露面,购置一些生活物品,但凡张口,她都乐呵呵接下。 沈星语侧了身子过来,“都拾掇好了,娘子进来喝盏茶,尝尝我手艺。” 余娘子便进来看看了,一间西厢房,一间抱厦,打扫的干干净净,篾帘卷了上去,一端坠着用丝绳编的崭新红福节绳,简陋的窗户上贴了干花,早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映出花的影子,靠窗一只榆木几上摆了一只陶罐,陶罐里高高低低插着路边采来的野花,床上挂了薄荷绿色的帐子,窗户正对的院子里,原本枯败的几盆不值钱的花,如今都有了光彩,粉红黄白,聚在一起,云蒸霞蔚般的朝霞色。 沈星语坐在椅子上,红泥炉的热气蒸腾,竹青色的粗瓷廉价茶壶茶杯,她纤长的手指摆弄着茶盏,袅袅白烟间,一举手一投足,说不出的好看。 干净雅致,还是那间房子,却又给人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糯糯小胖手指着窗花,细细的声音:“花花,漂漂。” “是啊,好漂亮啊,”余娘子抵抵女儿的额头一下,才问道:“你这手可真巧,这窗户上怎么还能开花呢?” 沈星语的茶已经沏好了,递过来,“这个不难,用簪花纸将花瓣的水分压干,做成干花贴上去就是,娘子若是喜欢,我帮你窗户上做几只。” 余娘子有些不好意思,“会不会很麻烦?” 沈星语不可能靠着首饰坐吃山空,更何况,她还要赚很多很多钱,让阿迢也过上呼奴使婢的大小姐生活呢! 这点银子自然不够。 她娘当年没完成的事业,她想捡起来做,余娘子手上这个濒临倒闭的花圃,就是她的第一个目标。 她本就是要给余娘子足够的好感,让她心甘情愿将这个花圃卖给她,而她本身也不方便抛头露面,让余娘子做表面上的掌柜能给她省去许多麻烦,大大减少自己被认出来的几率。 沈星语道:“不麻烦,你想要什么花只管拿给我,等上三五天就能压好样子。” “那感情好,”余娘子道:“多谢你了。” “婶子还跟我客气,”沈星语娇俏一笑,摸摸糯糯圆乎乎的小脑袋,小家伙啃着沈星语给她的饴糖,吃的一嘴都是口水,“糯糯这样子可爱,我喜欢。” 俩人又聊了好一会,余娘子才带着糯糯回了自己的院子,而沈星语算着自己和阿迢约定的时辰,带了帷冒,提前去云烟寺藏匿起来。 今日盛如玥同九皇子大婚,镇国公府办着喜事,想来顾修这个镇国公府真正的主人必然忙的不可开交,只要阿迢能出来,她一定能顺利见到她。 - “阿迢姑娘出去了。” 别院,迎亲酒宴上,九皇子拉着顾修喝着酒,双瑞进来,在顾修耳边低声禀报。 “殿下慢喝,臣还有事。” 顾修当即搁了酒盏,起身往外头走,任由九皇子在身后喊;“大喜之日,是有什么大喜事……” 顾修选了一辆清油黑色马车,冒不起眼,跟的距离很远。 袁心亦坐在马车里道:“瞧着方向像是云烟寺。” 顾修从怀里摸出陨铁链子,拇指细细摩挲,下颚线绷的笔挺,袁心见他手背淡青经络明显,指尖微微发抖,他家大人,运筹帷幄着朝堂大事都是云淡风轻。 在抓夫人这件事上居然紧张? 他咳一声安慰道:“放心,咱们这一整支的便装军队远远跟着呢,只要少夫人在云烟寺出现,掘地三尺也能找出来。” 顾修攥紧了链子,是了,她再无逃跑的可能了。 他要将她锁在朝辉院的床上,这辈子也别想再离开一步! 另一边,阿迢终于爬完长长的台阶来到云烟寺,今日是祈福上香的好日子,香客非常多。 她借口自己要出恭,来到后院,来云烟寺之前,她已经在书上剪下自己想要的字拼成了话,她相中一个身形同自己相似的姑娘,递出来一颗银元宝,又指着上面的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们换衣服穿,这些钱都是你的……” 第50章 阿迢今日上身是丝绸白色绣荷花修身裳衣, 薄荷绿曳地长裙,丝带将腰肢掐的纤细,外罩一件仙气飘飘的云纱, 很漂亮的好衣裳,女孩子哪有不爱美的, 更何况还有十两银子的诱惑,女孩立刻同阿迢换了衣裳,两人身影差不多,从背影一看,也有七八分相似,再用帕子一掩, 遮面的团扇,腰间的斜挎包换过去,乍一看, 很容易将她当做阿迢。 小姑娘按照阿迢的意思, 装作是为了遮阳, 团扇遮在脑袋上,只露出一点下颚线条, 外头,绿翘和绿枝两人聊着天, 一抬眼,“阿迢”的身形在侧边视线一闪而过,还未来得及看清楚脸,人已经走在她们前头, 两人没有多想, 赶忙抬脚跟上,一左一右跟在她身后。 “阿迢”只走路不说话, 目标是人多的烧香大殿,穿过好长一段路,一只脚踏进大雄宝殿,恰好宝殿里有香客出来,她被人撞了一下,半个身子侧过来,绿翘上前一步,抓了“阿迢”的手臂一拉,面容呈现在眼前,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她不是阿迢。”绿枝嘴巴微张,“怎么办?” 绿翘安抚她,“这是好事……” 说明少夫人要出现了。 时间回溯到一盏茶之前,真正的阿迢探出脑袋,见绿翘和绿枝将那女孩认作自己走了,她拨了长发过来,遮住大部分脸带上面纱,垂着脑袋往另一方向离开。 这点小把戏,自然骗不了查案经验丰富的袁心,“大人,她真的有动作了……”这就意味着她真的同少夫人密谋了出逃,沈星语要出现了! 顾修已经说不出话了,他目光死死盯着前头那个穿着灰色衫子的背影,他知道,这个身影的尽头,就会见到沈星语。 从九月二十六,到今日十月十六,整整二十天,每到夜里,他总是控制不住想沈星语从自己身边逃跑这件事,那个时候他的心脏就揪扯在一起,像是被剜掉一块血肉,翻来覆去的疼。 不知道什么是情爱,只会谋算人心的顾大人将这一切归结于是背叛。 --所以他恨。 他认为这是恨。 是沈星语对他的背叛。 是一个妻子对丈夫忠诚的背叛。 她是他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回来的妻,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朝辉院才是她一辈子都应该待的地方。 她怎么可以逃跑呢?! 只要跟着阿迢,很快,他就会抓到沈星语,抓到这个背叛自己的人。 他控制不住自己,血液是烫的,像是滚在热水里,心房要被炸开是的。 这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陌生情绪,身体和情绪都是失控的,冷静不下来,血液爆着脑门,他十五岁入大理寺,查再大的案子,向来都是冷静克制的,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分辨不清楚。 心脏跳动的厉害,脑子里却又自有一根叫做理智的神经分析着当下的局势。 心脏血液涌动的多不理智,这根理智的神经就有多冷静。 “跟上--”他说。 “放轻脚步。” 他目光紧紧锁着阿迢的背影,远远的,看见她进了一间厢房。 没错了,沈星语一定在里面! 他快步走进去,按着以往查案子的作风,他会一脚踹开这个门,这样可以直观的一眼看清楚房内的情形,身体却比脑子快一步,手已经摁上了门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手握上门把的那一刻,指尖是颤的,心脏倏然一重,一瞬间,是心脏尖锐钝下去的感觉。 --怕屋内只有阿迢一人。 屋子里空空荡荡,只有一片灰色衣角从窗口一闪而过。 他既而快步抬脚往屋内走。 “有迷香,捂住口鼻。” 是最常见的噬醉,这个香香味浓郁,很容易发现,但缺点也是优点,因为他里头含的迷香成分高,浓,故而只要一点燃,便能快速在房间里发酵,待人一发现,往往口鼻之中已经吸入。 若是以往,顾修对这种迷香很敏感,很早就能发现,今日被分了心神,又或者,他本能的印象里,迷香这种东西,和沈星语是不可能联系到一起的。 同迷香相关联的东西应该都是那些作奸犯科的歹人。 沈星语相代表着的是抵足而眠,是一日三餐,是他身上的每件衣服鞋袜,她怎么会用迷香这种东西来对付他呢? 他屏住呼吸,到底晚了一步,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抽了袁心的刀,在左手,划了一刀口子。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75节 袁心嘴角抽了一下,他家大人居然还有能中这么劣质迷香的一天。 顾修大长腿几步穿过屋子,跳出窗户,右边又是一片衣角在拐角处闪过,他不远不近的跟着,折了几个角,看见阿迢重新下山去,到了山脚下,一辆清油马车等在山脚,车夫是个中年男子,阿迢同她打了个哑语手指,然后踩着车凳,掀开帘子上马车。 帘子撩起来的一瞬间,一截淡色的素裙摆一闪而逝。 阿迢进了马车,那车夫立刻抽了马,那马马蹄扬起来,正要冲出去的功夫,却有人从天而降,落到马上,镇住了马。 同一时刻,许多穿常服的士兵团团围住了马车,气势十分下人,车夫吓的噗通跪到地上,“好汉饶命,我就是个车行的车夫,没钱啊……” 车夫以为自己碰上了打劫的强盗。 顾修一个纵身,从马上跳转到马车上,深青色的帘子,他目光盯了一会,一只手伸出去,缓缓打开帘子。 马车里的视线相对昏暗一些,帘子里的人脸缓缓露出来-- 按着方向分析,阿迢坐的是左边,顾修的手指从左边挑起,素色的裙子,搭在膝上的一双手,勾着帘子往上的玉指抖了一下,顺着素色衫子的手臂往上,入目是一张圆脸。 梳着妇人鬓发,一张再普通不过的圆脸,眼角有岁月的皱痕。 心脏骤然重重收紧,那一瞬间,心脏是剥离出身体的,没办法呼吸的。 帘子被粗暴的整个掀起,妇人旁边,阿迢瞳孔缩涩的看过来,眼中有害怕。 “少夫人呢?”顾修咬着牙冠,声音是从齿缝里发出来的。 阿迢身子在发抖,眼眶子里蓄着眼泪,却抬起手,打哑语:“我还想问您……” “世子爷,我家姑娘,到底去哪了?” 顾修身后的哑语翻译译着阿迢的话。 顾修:“你应她的约要逃跑,你来跟我要人?” 阿迢眼里都是茫然。 “什么约?”译者翻译着阿迢的话。 顾修看向马车里坐在阿迢边上的妇人:“你说……” “大爷,小妇人真的不知道啊,”被这么多壮实的汉子围着,妇人哪还有不怕的,指了阿迢,“她要去闵州,前几日偷偷在我们平安车行下的单子,指定要个女子作陪一路上的起居,掌柜的便派我来了。” 妇人以为阿迢是逃出来的逃妾之类的,如今被主家找到门上来,自然不敢再接这单生意,“娘子,你这单生意我们不接了,你这银子和单子都还给你,大爷,你放过我们吧,我们就是车行的工人,什么都不知道的。” 妇人说着从怀里掏出来一张契约单据,顾修接过来上下扫一眼。 “少夫人在闵州等你?” “不是你们说少夫人回了闵州祭祖?”阿迢:“我家姑娘到底怎么了?” “我就知道,你们是骗我的,她一定是出事了,她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告诉我?” 顾修眉头深深拧起来,幽深的眼眸延宕着死一般的沉寂和浓浓郁色:“你去闵州,是为了确认我话的真假,寻找少夫人?” “不然呢?”阿迢道:“你们休要以为用荣华富贵就能收买我,我一定要知道我家姑娘的真相。” “她在闵州早已经没有任何亲人,我是她最亲近的人,她怎么可能丢下我不管?” 是啊,沈星语将这个婢子看的比自己都重,她怎么可能会丢下她不管? 她只是一个弱女子,为什么翻遍河流,附近的村庄,山坳,都没有她? 如果她真的还活着,她又怎么可能不需要钱?为什么当铺也没有任何消息? 难道,她真的不在了吗? 顾修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是失去了人生目标,不知道方向的人,步子走的很缓慢,幽暗的光线在他肩头蹁跹,高大修长的背影,充满了萧瑟落寞的单薄感。 慢慢的,围着马车的人亦放了马车,跟在他身后,慢吞吞的离开,直至看不见身影。 阿迢雇佣的那辆马车重新走起来,看着并没有人跟着。 山脚下的临街茶楼里,蒙着面纱的沈星语手握上门柄,拉开包厢的门出去,正要往楼下去,手臂被人拉着往回一拽。 “他骗你的。”睿贝子说。 沈星语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被睿贝子拉着进入相邻着的包厢,吱呀一声关上了包厢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背过身,后背抵着包厢门,看向面前的女子,眼中露出欣慰的笑:“世子妃,别来无恙。” 沈星语一身再普通不过的浅色棉线裳衣襦裙,头上带了帷冒,轻纱垂到肩部。 见自己身份暴露,沈星语也不再隐瞒,掀开帷冒:“贝子是怎么认出我的?” 她这再普通不过的装扮,若是不掀开帘子,她怀疑阿迢都未必认出来。 睿贝子先是庆幸道:“幸好,你没事。” 这一句话,沈星语脸上的温度突然升了上去。 沈星语背过身子,朝里头走了走,拉开最大的距离,睿贝子只是确定沈星语活着太过高兴,一时失了分寸,这会子才反应过来,自己未免有些登徒子的嫌疑。 “世子妃莫要误会,我没有要轻薄你的意思,只是……很庆幸。” “你能懂那种幸好吗?” 他这一解释,沈星语就懂了,“是我想岔了,抱歉。” “对了,”沈星语说:“你说‘他是骗我的’是什么意思?” 睿贝子走到窗边,将窗牗推开一条缝隙,“你自己看。” 原本已经走了的顾修架了马又折返了回来,阿迢乘的那辆马车已经快要成了一个点了,他分出了一对人马朝前面的点跟着,想来,阿迢的马车最多不出近郊就会被追回来,重新带回镇国公府看管起来。 不仅如此,他的随从脱了外裳,亮出身份,露出里面印有兵字的军队衣服,冒出更多的官兵立刻封锁了云烟寺的出入口,看这架势,不仅是云烟寺,整个青眉山也要掘地三尺的找一遍。 幸亏,自己刚刚被睿贝子拦着,按照原计划,自己这会子应该已经乘着马车远远跟着,确定了没有跟随监视的人,就会同阿迢汇合。 若是那样,恐怕这会子应该已经暴露了吧,沈星语心里感到有一丝后怕。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带你去个地方。”睿贝子说。 沈星语没有异议,上了睿贝子的马车,车上将事情详细说开。 “……你利用的是顾修的失望?” 听了沈星语的计划,睿贝子问。 沈星语点头,“水里没有我的尸身,他怀疑我还活着,他清楚,我不可能放下阿迢不管,一定会想方设法把阿迢接出来。” “但怀疑也只是怀疑,他找不到任何我还活着的实在证据,阿迢那里,是唯一能确定我还活着的方法,他一定会把希望寄托在阿迢身上。” “阿迢每日里锦衣华服,到处在街道上游玩,这样高调,我大概猜出来顾修的目的,便想了这个对策。” “在希望即将证实的时候,再破灭,就像是一把烧起来的火突然遇到水,自然会灭,我打的就是他的这个情绪差,这样就能顺利和阿迢团聚,一起消失,没想到……” 他果然在任何情况下都是理智的,总能做出最快的分析。 沈星语苦涩一笑,或者她将自己的分量想的重了一点,找不到他,他或许会有点失望,但不会太多。 是啊,又不爱,又怎么可能搅动他太多的心绪。 大概只有盛如玥才能让他慌乱吧。 或许是因为已经死过一次的关系,沈星语能平静的分析这件事,心口只有一点点微弱的涟漪浮动,又平静如水。 睿贝子见沈星语面色平静,是那种波澜不惊的云淡风轻。 不过一个月之前,她眼中的情丝爱慕还那样浓烈,如今竟然这样平静,是怎样的失望,才会消失的这样快? 便问:“那日水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会落水?” 沈星语话到嘴边,舌尖贴着牙齿转了个方向:“如玥和九皇子的婚礼办了?” “我出来的时候正在办,很盛大,”睿贝子早就详细问过旁人水匪的事,心里大概的推测就是,顾修在关键时刻,又一次选择了盛如玥! 明明是自己的丈夫,却在生死时刻,被放弃了两次,想到这里,睿贝子心脏重重揪扯的心疼,不知再一次被放弃的时候,她那时候有多难受。 睿贝子想亲自跟沈星语确认,道:“不提旁人,我只问你,是不是顾修再一次在关键时刻放弃了你?” 沈星语不知道怎么回答,唇角翘起一点尴尬的弧度,算是默认。 睿贝子气的豁然站起身,“我替你找他算账。” “算了。”沈星语自认自己和睿贝子非亲非故,顾修的身份本就不低,又何必因为自己破坏他的富贵闲散日子,既不想他去惹顾修,更不想让她去惹盛如玥。 沈星语是在船上听着盛如玥的分析才想明白,顾修是想将盛如玥推上皇后的位置的,他或许早就站队了! 是啊,他就是想要权势的人,而盛如玥也是那种务实的人,想要的也是权势。 他们才是一类人。 她希望睿贝子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本来我和他就是一路人,如今我已经逃出来了,只想过安生日子,贝子,您别让我难安。” 是啊,他又有什么立场替她出气?这世上的事,打抱不平也是需要正当身份的。 说着话,马车进了一条幽深的巷子,停在一只小院子门前,敲了门,很快守院子的门童开了门,俩人一道进去。 这院子并不大,胜在格局雅致,位置也很好,深藏在烟火闹市中,外面看着很不起眼,进来又别有洞天,所谓大隐隐于市,说的便是这种了。 仆从上了一套茶具,睿贝子给沈星语煮茶,烟雾袅袅,沈星语问:“贝子是怎么知道我在茶楼的?” 睿贝子修长的手指夹着镊子洗茶具道:“你可能还不知道,顾大人打了一副陨铁链子,我那日去取定制的鵾鸡筋骨做琴弦,碰见他去取货,亲口听他同掌柜的说,他要锁的宠物有点大。” “没听说他有养宠物的爱好,我想到他在找你,觉得他可能是有线索了,又怕那链子他会用到你身上,所以一直跟着他。” “他从酒宴上出来,我也从酒宴上出来,我们俩想到了一块去,只是我跟他跟的远,你在我前头一些,我隐约认出了你的身形,差不多算是那句歇后语,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沈星语搭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往下摸了摸,他要打断她的腿,还要将自己像个畜生是的锁起来吗? 原来,他对自己,就像是逗弄一只宠物。 也是,他一直都这样,不高兴就办一顿,办到自己服气为止。 他被她表妹推下水,他对盛如玥没有一丝怀疑,想的只是打断自己的腿。 或者锁起来。 沈星语心脏不可控的抽痛起来。 睿贝子见她眉眼间骤然露出痛苦的神色,心里一慌,“我猜错了也是有的,你怎么说也是人,或者他是打算养什么巨型宠物,提前先把链子定制好也是可能的。” “你别难过啊。”睿贝子很心疼,想伸手过去安慰她,但这只手伸出去,他就成登徒子了。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76节 连这样简单坐着听她说话的机会也没有了,他这只手不敢伸,缩回来放到几下,攥着自己的衣角。 他那个人,没有任何爱好,沈星语太清楚,就是要锁自己的。 捂着心口,“没事,我缓一下就好了。” 睿贝子忽然很厌恶自己,嘴为何这么笨,说话直,还不会安慰人,指甲掐着手心,“怎样可以让你开心一点?” 沈星语缓过来了,“没事,我已经好了。” “我将阿迢接出来,以后过我自己的日子了。” “也不会再有交集了。” 睿贝子道:“你也说了,顾修很清楚,你一定是要将那婢子接出来的,他认定你活着,不会让这个婢子自由,是一定会利用她来抓你的。” “我已经想到办法了。”沈星语说。 睿贝子:“什么办法?” “他不是想找我吗,”沈星语纤细的手指捏着蜜瓷杯:“世上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情绪是失望。” “若果他找错一百次,一千次,成百上千次的失望之后,他还会找吗?” 没有人会能承受成百上千次的失望,或许,几十次之后,他就不会再想找了。 一个宠物而已,他又怎么会花太多精力呢,她想。 第51章 见睿贝子关心自己的安危, 沈星语便将自己的计划说出来。 她的计划有理有据,是个很完美的计划,只是有一点, 她所有的计划里,都是自己独立完成。 睿贝子想起来草原上她的样子, 总是恨不得黏在顾修身边,走了一会子的路,她就不干了,“这路好长,腿好酸,你背我好不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天色黑下来, 她就要攀着顾修的胳膊,“好黑,好害怕。” 踢到一块小石子而已, 眼睛里蒙上一层湿漉漉的水雾, “好疼……” 连宫人片的那种一块块的薄薄烤肉她也要嫌大, “爷,你看我嘴巴这么小, 肉这么硬,咬不动, 你用刀片的小一点好不好?” 顾修往往嫌弃的看一眼,又抽出腿弯的匕骨,刀光一闪,肉便能整齐切割成四小块。 她就会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顾修, “爷真厉害。” 她在顾修面前, 连生活能力都没有。 好像并不在意顾修的冷淡,愿意一味的委屈自己, 只为让顾修多注意她几眼。 谈起那宽阔的水域,半夜穿过一座山只为去尼姑庵投宿,在顾修的眼皮子底下逃跑,平静的像是在说晚上吃什么饭。 看着这样的沈星语,睿贝子觉得心脏闷闷的,很难受。 “你似乎很怕麻烦我。” 睿贝子摸着蜜瓷杯,眼皮向下垂着,目光虚虚盯着手里的杯子,“或者说,你很怕跟我沾上一点关系。” “嗯?” 沈星语没明白他这话的意思:“贝子救了我两次,我对贝子十分感激的,贝子为何这样说?” “是我做错了什么事了?” “还是说错了什么话?” “谣言这种事,虽说容易散布,也不容易查源头,可这事对如今的你来说并不容易,”睿贝子说:“顾修追你追的紧,你根本不适合露面,就算露面,你能接触的不过是左邻右舍,效率慢,花费时间长,还要承担一定的风险,但对我而言,我不过抬抬手,却能将事情做的更好,你却不愿意开口让我帮你。” 他搁了杯子,两只手搁在膝头,目光盯着沈星语的眼睛,“接受我的帮助,对你来说很难吗?” 沈星语消化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睿贝子的心情,她代入自己站到睿贝子的立场上去想,救了自己两次,关心着她的安危,她却只想躲他躲的远远的。 “抱歉……” 可若是自己明知他的心意,也回应不了,却坦然接受他的帮助,她过不了心里那关,好像是在利用他是的。 他们最好的关系就是,再也不见,她的确是这样定义他们俩人的,当然,不再相见,并不是沈星语觉得他这个人不好,相反,这是她对睿贝子的一种珍重。 无关风月的那种。 尴尬的沉默,碧色的晚风吹着窗牗,麻雀拍着翅膀从树上离开,院子外的石径上,有货郎的叫卖声。 就在沈星语想要告辞离开时,睿贝子开口道:“世子妃,我是心仪你……” 沈星语一张脸上染上羞恼,她没想到睿贝子能做出这样孟浪的行径,正要开口之际,又听睿贝子又继续道:“但我帮你,不是为了让你觉得欠我,然后委身于我,这既不是谋算,也不是交换觊觎,没有任何目的。” “如果一定要将我的帮助归出一个目的,这个目的应该是我希望你能自由。” 沈星语头一次认真打量睿贝子,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一身雪白的滚边裳衣,腰间一柄玉笛,瑞凤眼,眼神明亮又干净。 很干净的少年。 沈星语忽然注意到细节,从见面到现在,他还称呼自己为世子妃。 他和顾修一点也不相同。 当初在草原上那件事,顾修好像有点吃醋的样子,那几日一直折腾着他,那个时候,她以为是因为顾修心中也有自己的关系。 现在回头再看,她才明白,顾修只是占有欲强。 他可以不爱自己,但决不允许自己的妻子和旁人有一点污染,这就和许多男人在外面狎妓,却要要求自己的妻子在家里抱洁守贞是一样的道理。 睿贝子怕自己解释的不够清楚,默了默又道:“我有能力却要袖手旁观,这就像是看到一个溺水的人我不去救,我心里会难安。” “我懂你的意思了。”沈星语点头。 她唇边含着笑道:“这件事,就劳烦贝子了。” 睿贝子:“我定然会做好。” 他将自己心中盘算的做事步骤同沈星语细细讲了一遍,沈星语有了更好的想法,将身上的玉饰都给了他,好方便他操作。 讲完了这个,睿贝子这才问她如今的生计问题,住址等什么的。 沈星语自然也不隐瞒,一一道出来,睿贝子见她如今竟是赁房子住,可想而知,生活中的一切粗活也是自己在做,目光无声扫过她握着蜜瓷杯的手,纤长白皙,水葱是的指甲透着粉。 这是一双弹琴的手,天生就该十指不沾阳春水。 他想说自己这別苑可以给她住,这些下人也给她,珉了珉唇瓣,还是将这些话吞下去,改成,“时辰不早了,我让东子驾车送你回去。” 东子是睿贝子的心腹,听了这话,沈星语的笑容更自然了一些,“我告辞了。” 睿贝子颔首。 沈星语脚尖转了方向往外头去,出了院子,上了马车,大概过了有五六条街,沈星语到自己居住的巷子口便下了马车。 如今她一个赁房子的单身女租客,马车这种富户人家才养的起的东西,不适合出现在她的房子门口,更何况东子一个王府小厮,更容易给她招惹事非。 沈星语用药匙打开自己的小院子门,这院门里头她特意找工匠后改制的,里头弄了三道门栓不说,还买了那种粗粗的铁链锁死了,院墙上,也让工匠密密麻麻泥了一层锋利的碎瓷片。 她这院子里就有水井,如今天气也还不冷,打了两桶水舀进锅里,添了几根柴火,很快就有一锅热水出来。 再提到木桶里,舀了冷水去兑成温水,自然也没有牡丹花香膏子这些东西,只有一块廉价的香胰子。 这种兑的温水,自然比不上镇国公府那种在地下掏出来的大池子,沈星语泡了一会就自己出来,擦干净水汽换上棉质的寝衣,再就是给自己绞头发。 她以前别说这些粗活,就是沐浴这种事也不需要自己伸一根手指头,自己做这些难免就很慢,待齐腰的长发完全绞干,困的眼皮直打架。 她去将厨房做饭的菜刀拿进卧室放在瓷枕下,人躺下来,阖下眼皮,迷迷糊糊的想,阿迢迟一点接出来未必是坏事,等她将花圃生意做的大一些,买的起大宅子,婢子小厮,最起码,这粗使活的婆子和地笼得有吧? 她要早些挣钱,让自己过上能用的起香膏子的日子。 - “爷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另一边,东子一回来就跟睿贝子回禀:“奴按照您的吩咐,看着世子妃进了院子,将门锁起来,屋子里亮了灯奴才回来的。” 睿贝子又吩咐道:“你想个办法将她住的相邻的房子买下来一套,派个可靠的人去住着,暗暗照顾好她。” 东子从小和睿贝子一起长大,睿贝子为人亦和善,东子便没有那么多忌讳,直言道:“世子妃如今已经逃出来了,公子您又喜她,何不自己住过去,近水楼台先” “闭嘴!”睿贝子狠狠瞪了东子一眼:“世子妃不是那等轻薄之人,若是我再听见你这种破坏她名节的话,你自己去领板子。” “唉”,东子揉着脑袋道,深深后悔,自己竟然说那样的话。 - 青眉山本就大,来来往往云烟寺这一天的香客也多,花了三天的功夫掘地三尺,连个沈星语人影都没看见。 而另一边,暗卫跟着阿迢,都出了京都地界了也没看到任何人同阿迢汇合,再耽搁下去,怕是阿迢都得回了闵州老家了,暗卫只得将阿迢“请”了回来。 眼见着顾修一日赛过一日的沉默,像是个石头,袁心不忍道:“或许,一开始就想错了也是有的,那片水域太宽了,少夫人一个人未必能游” “她活着。”顾修盯着笼子里的小白说。 袁心:“大人,少夫人那样柔弱的一个人,她要真活着,你早查” “她活着。”顾修又说。打断了袁心。 袁心看见他扒着几的手背经络裘札。 袁心目光闪了闪,不忍心再说了。 在大理寺,犯了罪的罪犯被审问极度紧张时会有这种外漏情绪,他家大人到底是真的相信少夫人没死? 还是用这种信念来麻痹自己? 顾修这动静整的太大,皇帝都听说了,难免要敲打敲打:“知道你寻妻心切,但也得注意影响,不能搞的民怨沸腾……扣着上千人一一查处这种事,万不可再做了。” 顾修目光垂着看着地上的金砖,帝王还难得看见顾修有这样子不理智的一面,想到沈星语那等美丽又热的像一团火似的姑娘,想想又觉得情有可原。 上哪再去找一个这样可人的妻子。 帝王忍不住埋汰道:“你啊你啊,人家活着的时候也不见你多陪人家,现在下落不明,”他笑:“你也有急的一天。” 顾修沉默。 帝王头一次见沉默的这样厉害的顾修,“都这样了,你那夫人是找不回来了,朕给你重新赐一门贵” “不必了,”顾修说:“我要将她找回来的。”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77节 帝王捏捏眉心,这顾世子,什么时候这么固执了。 云烟寺线索断了,顾修愈发沉默,这种沉默一日深过一日,整个阅微堂延宕着一种叫人心悸的低气压,在这低气压的第五日晚,终于! 袁心带来好消息,离念安堂最近的那座当铺里,似乎是有人拿沈星语的手钏去当了。 “玉的材质和款式都跟你当初画的那个很像,我对比过了。” “走!” 袁心说话,顾修已经从他身边如一阵风略过,他耳边只飘来这个字。 顾大人的马照旧骑的像是大理寺的信鸽一样快。 赶了一个时辰的夜马,掌柜的早就恭敬的捧着手钏等着了。 顾修接过来一看,上好的羊脂暖玉,是顾家的传家儿媳妇玉镯,成亲那日,曹氏亲自给沈星语的。 “是,是她的。” 顾修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属于人的表情,“她人呢?” “当这镯子的人呢?” “楼上呢,扣在楼上。”掌柜的说。 顾修慌忙跑上去,推开门,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妇人。 “我不知,这玉是我早晨在河里打渔网兜里出现的,渔民门可以作证。” 顾修自然要查证的,但查证下来却发现,是真的,这妇人讲的是真的,翌日清晨,又有村民捡到了沈星语的一只耳环,傍晚,有人捡到沈星语的发钗。 终于期盼到这些属于沈星语的线索,顾修的面色却很难堪。 袁心分析道:“……如今这件事我们查的严,几乎是在掘地三尺了,有一种可能,拿了这些东西的人心虚害怕,只想处置这些脏物,所以将这些东西扔出来,这只能说明,少夫人早就遇……” “不会!” “不会!” “不会!” 顾修一连用了三个不会,他没有任何停顿,也没有任何因果分析,一口气连着用肯定,“她活着。” “爷!” “世子爷!” 双瑞几乎是奔跑过来的,“有人去府上报案了,说九月二十六曾在水边捡了个女子。” 第52章 顾大人自然又是一路狂奔。 “这位大人, 我那夜在水边捡的女子就在西屋,那天夜里……” 自称捡到沈星语的是位老者,身后是三间茅草屋, 他粗糙的手指着西边的茅草屋,后面说的什么, 顾修已经顾不上,他抬脚便往西边的茅草屋去,只有老头子同袁心核对着身型衣物什么的。 白色绣腊梅裳衣,水湖蓝裙子,外罩白色纱衣,衣服颜色什么的, 老者居然都对的上。 袁心又核对着首饰样貌什么的。 顾修站在深色的柳木门前,手贴着袍子缝隙垂在两侧,很简单的一扇门, 只有经历过深深失望的人才知道, 抬起这双手, 推开这扇门,需要多大的力气。 门缓缓打开, 屋内的环境呈现在眼前,低矮逼仄的一间屋子, 黑乎乎的泥地,用一间槅扇隔出的卧室,外头一张竹几并两张竹椅靠墙放置,内室的人被槅扇切割成无数个四四方方的小口, 顾修目光盯在那四四方方的小孔里, 心脏缩成一个点,眼睛长在了那背对着他的脑袋上。 他大长腿飞快走进去, 小小的一张柳木床上,纱帐随着风浮动,内室的倩影隐约可见,背对着他,只着了一件雪白的纱衣,后背雪白的肌肤在纱帐内若影若现,肚兜的细绳横穿在后腰,绳结勾缠着扣在一起。 无数次,阅微堂的纱帐里,沈星语也是穿着这样清凉的衣服勾他。 他抬脚走过去,修长的骨指缓缓掀开纱帐,女子还是背对着他。 “你敢偷跑!” 他牙齿咬着牙冠,腮边的青筋鼓着,手指伸过去,抚上女子的发丝,一触到的一瞬间,眉头一皱,将人朝后一拉,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爷……” 女子就势斜低着一边的肩膀,企图将自己的身姿完整的呈现在顾修面前。 如此轻薄,分明是勾栏女子。 他薄情的薄唇幽幽吐出字眼:“凭你,也配冒充她!” 袁心正抓住老头话里的漏洞,就听见嘭的一声,一人从窗户里被摔了出来,重重一声。 袁心嘴角抽了抽,先是替这人疼了一下,再定睛一看,呵,这女子的身材可真好! 女子重重闷哼一声,脑子上一圈金光,还没反应过来,只见顾修又提了剑过来! 女子:“……” “唉唉,大人你冷静!”袁心抱着顾修的胳膊,“不能杀,你要是将人杀了,以后不会有人敢再提供线索。” 顾修的眼睛锋利的便似刀剑,砍着地上的女子,“她敢冒充!” “正常,也正常,”顾大人是真要一剑砍了这女子,袁心使出吃奶的力气抱他:“上京都快被您搅的翻了过来,咱们这赏金给的又高,这一看你就是位高权重,有骗子心动很正常,他们心动的就是这赏金,或者是你镇国公府的门第,大人别为这种事生气,不值当。” 顾修推开袁心,刀刺过去:“她该死!” 女子吓的汗毛倒立,她感觉到剑光晃在眼中,死亡的气息直冲天灵盖。 “你要是不想再找夫人了就砍下去!” 袁心的话音落下,顾修的剑停在女子脑门,像要对切的西瓜,剑面反射的一条细线似的光映在女子脸正中。 袁心吁了一口气,继续道:“你今日要是杀了他,没有百姓会敢再举报线索。” 院子里报线索的老头噗通一声跪下来,筛子是的抖。 顾修虽收了刀,女子还是感觉到他眼睛里的杀意,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惹的到底是什么人! 这不是她的那些恩客,不会勾个眼神就能缴获男人的魂。 她立刻解了最后一点束缚,“大人,只要您放了奴,奴必定好好伺候您。” 女子自认自己的身姿和美貌都是极好的,还没有男人能这样了还能无动于衷,但顾修像是面前的是一只母猪,吩咐袁心,“将她打二十大板。” “那老头子也一样。” 丢下这句,顾修离开。 “大人,您行行好,放了奴吧,奴可受不住这板子。” 女子的眉眼又抛到袁心这,袁心上下打量一眼这曼妙的身姿,鼻血冲下来,又看向顾修的背影,问身边的同僚,“艹,你说咱家大人这还是男人吗?” 同僚:“你想动之前不如先想想,晚上回去你夫人要剁你哪只腿。” 袁心后颈子一凉,眼睛一瞪,“谁说要动了!” “我是大人最得力的心腹,你看我像是徇私的人吗!” 同僚:“你先将鼻血擦干净吧。” 又一捧鼻血冒出来,袁心用衣袖狠狠一擦,去了里头拿床单扔到女子身上,“来人啊……” “给我狠狠的打。” 顾修这边还没回到府上,双瑞又骑了马过来禀报:“大人,有木家村的村民来报,说是有女子和少夫人很像,一个时辰前出现在木家村的集市上,奴听了外貌和衣着描述,是有些相像。” 顾修将马儿调转了方向,“走。” 骑了半个时辰的马,顾修这边感到木家村,这回报案的是个年轻人。 “就是在这一片消失的?”顾修目光看了看这镇子上的一片居民区域,问。 报案的年轻人点头,“是这里了,当时集市上人多,我本想跟着那女子确定住处的,撞到了人,耽搁了。” 顾修吩咐袁心,“这一片,一家一家搜。” 袁心眉毛一挑,“这一片?” 顾修:“有意见?” “没有,”袁心摇头,心里特别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他就应该任由他家大人刚刚砍了那女子,“属下这就去办!” 这一片搜完,自然没有,袁心捏捏眉心见那举报的线人拿了双瑞给的赏银欢欢喜喜的走了。 不止镇国公府,大理寺这边也是各种线索不断,不断有人来报,看到了沈星语。 顾修又要亲自去查证这些消息的真伪。 “大人,这样找下去恐怕不是办法。” 袁心这边也拿了大理寺这边接到的一些举报线索,“现在这些信息里,有太多是为了骗赏银,如今夫人的外貌,穿着,这些关键信息所有人都知道,光是凭这些人的语言上已经很难分辨出究竟是骗钱还是真的,不对,”他说:“应该说,这些信息里,大部分都是假的,甚至可能没有一条是真的。” “撒谎容易取证难,这么多线索,每一条查证起来都要花费很长时间,这样找下去无异于大海捞针。” “放弃吧。” 整整一个月,没日没夜的翻找,袁心的眼睛也是敖红了的,眼里红血丝明显:“这是兄弟跟你说的掏心窝子的话。” “太累了。” 顾修看着远处深深的云:“我不能放弃。” “万一,她被坏人关着,需要我就去救怎么办?” “我不去找,她这辈子都回不来了。” “这是你自己的臆想!”袁心说:“没人觉得夫人还活着,你是查案子的,你应该很清楚,她活的几率很小,你别看下头人执行着命令在找,他们都认为是在做空活。” “连我也觉得夫人早就不在了。” “六次了!” “你搜查了六次,失望了六次,还不够吗?” 袁心手放在顾修的肩膀上,“放弃吧,这样找下去,不知道还要失望多少次。” “你能放弃,”顾修说:“我不能。”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78节 --“因她是我的妻子,不是你的,所以你能,我不能。” “他活着就应该住在我的府上,若是化成了骨灰,也要撒在我顾家的坟里,终其一生,我就是找遍大庆的所有土地山河,也要将她找回来。” 无论是人,还是灰。 - “财帛动人心,只需要编造散步谎言,说有人只是看到了便得了很多赏金,定然会有很多人为了这份赏金去举报假线索,听到的谎言多了,以后就是真的有人认出我来,大概也会被当做是骗子。” “繁重的奔波查找,不仅能消耗顾修的耐心,也杜绝了以后我被找到的可能性。” “我想很快,我应该能彻底清净了。” 沈星语缓缓放着纸鸢的线,脖颈往上仰着,让风筝飞的高远一些。 睿贝子站在身侧,回道:“你的这个法子的确有效,镇国公府,大理寺都不断的有人举报线索,顾修这几日就没回过镇国公府,一直在寻找你的路上。” 沈星语目垂下去,睿贝子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算计顾修奔跑,沈星语心里也不会开心。 咳了一声,又转移话题道:“你确定你的婢子能看懂你这纸鸢吗?” “能,”沈星语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这鵾鸡风筝是她做给我的第一只风筝,别人不会画这种奇奇怪怪的图。” 睿贝子道:“一副纸鸢,她能懂你的意思吗?” “要不要我想办法,看能不能买通府上的人,给她一封信什么的。” “不用,”沈星语说:“若是这世上有谁懂我,阿迢必然是最知晓的那个,上次我只是给她画了一副画,她就知道我的意思了。” “这次她也会懂,安心的在府里待着,直到顾修完全放弃,我将她接出来。” 过了两柱香的时间,镇国公府上亦升起了一支鵾鸡风筝。 “你看,我就知道她懂我的意思。”沈星语看着天上的风筝笑。 她用牙咬断了风筝,算着方向,让她落在了朝辉院里。 做完了联系阿迢这件事,沈星语浑身肉眼可见的轻松,她脸上带着面纱,蒙了大半张脸,只露出来一双眼睛,睿贝子从她这双眼睛里读到了一点开心的情绪。 “现在你能说说你手是怎么回事了吗,”沈星语袖子外的一双素手,左手食指上一道长长的血口子,伤口看着有点深,看着像是这两日刚弄的,睿贝子顿住脚步问。 沈星语不好意思的摸摸脑门,“砍柴的时候弄的,那柴刀不太好用。” “你还要砍柴?”睿贝子问:“我记得集市上有卖现成柴火的。” “那种劈的现成的要贵三文钱一担,”沈星语说:“我瞧着那柴火也不是很大,觉得自己劈着划算。” 睿贝子心脏揪扯成一团,因为三文钱。 “你这样说,我有点迷惑,不知道你逃出来是对还是错的。” “至少在镇国公府,你衣食无忧,奴仆成群。” “不会后悔吗?” 沈星语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她从小到大,十指不沾阳春水。 现在回想起来,似乎母亲父亲从小给她灌输的那种观念也是这个世界的女子生存规则,要以夫为天,性子要温柔良善,要贤惠,女德要刻进骨子里,让她做一颗菟丝花,攀附着丈夫。 哑婆教她琴棋书画,却从不让她学任何生存本身的技能,似乎都是为了让她以后能讨未来丈夫的欢心。 她眼睛总是温柔的注释着自己,打哑语:“咱们姑娘才情性子都这样好,以后必然得夫君爱重。” 沈星语苦涩一笑,她已经处处包容顾修了,还是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想到从顾祖母和父亲书信里拼凑出来的母亲,她前半生一直独立靠自己,最后却不容于世人,落得个容貌损毁,被毒哑巴的下场。 大概她是真的向这个世道低头,于是将她的女儿培养成一颗菟丝花,依附着丈夫生存。 这世界上,女子究竟应该怎样活? 沈星语思考了好一会,道:“没有丰富的物质生活是有些可怜,目前我也不太适应,可是,我不能只为了物质而生活。” “总有些东西,它是胜过物质的。” 睿贝子:“我大概能理解。” 沉默了一瞬,他终究还是选择说出来道:“其实,那日我就想提出来在物质上帮助你。” “我有这个条件,也想帮助你,你愿意接受我的帮助吗?” 沈星语想了想道:“说真话,我现在很缺物质,你这个提议我听了有点心动。” 她又重新低下头端详自己的手,“但若是这样,似乎和在镇国公府也没有不同,所以……” 她看了手好一会,这才抬起头看向睿贝子,“我还是想自己试试,看看能不能养活我自己,在我将婢子接出来之前,给她创造一个好的生活。” 她眼中都是感激,“贝子放心,若是我真到揭不开锅,自会向贝子求助,目前还能生活的下去。” 睿贝子心中叹一口气,他就知道,自己的帮助送不出去。 他连帮助也送不出去。 “我还是头一次听说,主子为了婢子去创造条件的,”他挥去心里失落的难受感,调侃道:“很好奇,你为何将一个婢子看的比自己还重。” 想起阿迢,沈星语觉得自己浑身又充满了力量,“她是个傻的,很好骗,也很好欺负,做饭特别好吃,以后她出来了,我让她给你露一手。” 睿贝子:“……”这是个什么评价。 噗嗤笑出声,“你这样一说,我还挺期待你早些将她接出来的。” “看看有多傻。” 沈星语:“……” - 沈星语困难的不止是劈柴,她整个自理能力都是很糟糕的,最糟糕的就是厨艺,大概是琴棋书画用光了她的天分,想当初给曹氏做过一份糕点,那时候所有的用量都是阿迢帮着弄了大半,她觉得做起来很简单,如今自己一个人生活,唉! 光是生火就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每次她都要弄很长时间。 房间收拾的就有多干净整洁,那饭就有多难吃! 幸好余娘子的手艺还勉强可以,这里说的还可以,别说跟阿迢比,就是外面最普通的酒楼也比不上,毕竟余娘子自己也很穷,调料只有盐巴,算是将粗茶淡饭做的稍微有滋味一点。 沈星语就自己提了出粮食,而余娘子出力气做饭,沈星语再兼顾帮她看糯糯,这样两个人搭起火来都方便。 只是今日,余娘子那边似乎是出了什么事,吵吵嚷嚷的,似乎是工人在要账。 “老板娘,俺们就是做长工的,干了活就该给钱,不能因为你这批货被退了就不发工钱。” “是啊,货退了关我们什么事,我们要工钱。” 余娘子自知理亏,好声好气的同工人商量道:“我不是不给,是手里暂时没钱,原本这批菊花今日应该交货拿到钱的,现在孙府的管事说你们这批种的菊花不好,货都被退了回来,一时间我也找不到买主,我是真的没钱结给你们。” “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三个娃还等着吃饭呢,今天说什么也得给钱结了。” “是啊,说好了今儿个发工钱的,我母亲今日还等着拿钱买药呢。” 余娘子被催的一张脸臊的通红,求助的看向管事张四,“张管事,你同他们说一说。” 张四看看工人,又为难的搓搓手,“老板娘,兄弟们确实困难,这事我是能帮你缓个一两天,但得尽快给工人发钱是真的。” 被这么多工人围着,糯糯早就吓坏了,躲在余娘子怀里瑟瑟发抖,头也不敢抬。 余娘子只想快点让工人走,“我明白的。” 张四这才又逐一看向工人,说了几乎好话,直将工人们送到门口出去,这才折返回来。 余娘子心中有怨气,眼睛都红了,道:“张四,我丈夫生前带你不薄,想当初你都快被饿死了,是我们夫妇收留你在花圃,你怎可任由工人来我家中闹,糯糯都被吓坏了。” “老板娘你这可就冤死我了!”张四很无辜的表情,“我怎么没拦着,这工钱都托了半个月了,半个月前工人就嚷嚷着要的,是我劝,他们等一等,今日交货拿了货款便能有钱发的。” “再说,夫人您对我还不信任吗,自打老爷去了,这花圃里里外外都是我在打理,为了花圃尽心尽力。” “是我错怪你了,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余娘子放软了声音,她揪心那么多退回来的菊花,“孙俯的花木是我们的老生意了,这些年从没出过岔子,为何今日会将我们的花全部退回来。” 张四摊手,“说是孙府的老夫人见我们这花成色不行,亲自点名不许再用我们花圃的花的,这我也没办法。” 怎么就不行了,余娘子早已经六神无主了,“那我们花了那么多钱培育的,现在全被退回来,这可怎么办,没有销路,我上哪去弄钱给工人发钱,现在该怎么办?” 张四道:“夫人别急,这事其实也好办,朱府您知道吧,以前也是咱们花圃的大客户,都怪那杀千刀的王家给挖了去,我昨日自掏腰包请了朱府的管事吃茶,管事话里话外透露的意思里,生意能回来,他家姑娘下个月成婚,若是能将喜宴上的花木全部接过来,咱们花圃回到以前的生意指日可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余娘子眼中露出喜色,“真的?” “老板娘对我恩重如山,我还能骗你,”张四道:“只是……您也知道,这些管事都是见钱眼开的主,管事的要这个数,”他比了两根手指,“要两成,钱到了,就能签契约。” 余娘子眼中的喜色褪去,“我哪里还有钱,这两年花圃的生意一直丢,亏钱的时候多。” 张四道:“这也好办,你不是有这房子吗,用房子抵押去钱庄拿利钱,等赚本钱再赎回来就是。” 余娘子:“还能这样?” “做生意就是这样,饿死胆小撑死胆大的,”张四道:“多少人都是这样的,你只管信我就是。” 第53章 这套院子是余娘子和女儿的立身之本, 余娘子心中惴惴,“这风险太大了吧?” “这现成的生意,哪来的风险, ”张四耐着性子解释:“朱俯的郑管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以前和东家那是老关系, 他心里头一直惦记着照顾遗孀呢,只是那时候王家妹妹进府里做了妾室,那也是半个主子,郑管事没办法,这心里头愧疚啊。” “王家妹妹失宠了,如今有机会, 郑管事自己又能拿钱,也算是替东家照看你们母女一二,这关系可是现成的。” “你若是不用, 这花圃关了们, 你们母女以后怎么生活?” “糯糯的嫁妆得攒吧?” 张四这话简直戳在余娘子的心窝上, 她还没来得及给糯糯生个兄弟姊妹,丈夫便去了, 给糯糯攒的嫁越多,她心里越踏实。 房子是坐吃山空的, 花圃才是下蛋的老母鸡。 “你让我考虑一下。” 余娘子拥有的少,不敢一时做大决定的。 心里其实已经心动了,只是这房子是她最后的东西了,要拿出去也心慌, 即便是只是抵押, 她也慌的厉害。 张四的眼睛毒,余娘子的心动自然看在眼里, 自然要加一把火:“若是其它新生意你或许还要考虑,郑管事是老熟人,没什么可考虑的,你就想想以前花圃的生意,有那成色,你和糯糯的下半辈子就衣食无忧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余娘子犹豫不决,“我还是怕。”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79节 张四再道:“这样,我晚上再去约郑管事吃酒,帮你得个准信。” 顿了一下,又为难的道:“这应酬得将人伺候好……” 余娘子立刻会意,“那你晚上好好再探探郑管事的口风。” 她立刻去里屋柜子里,看到最后一块碎银子,肉疼了一下,咬咬牙还是拿出来塞给张四,“我一个妇人,许多都不懂,你陪郑管事吃好了,把事情给办妥了。” 张四颠了颠银子走了。 沈星语见人走了这才从房子里出来,舀了粮食过来交给余娘子,见糯糯眼睛红红哭过的样子,把小家伙抱起来问,“刚才听见糯糯的哭声,这是怎么了?” 余娘子接过粟米放进筛子里,满脸愁容道:“花圃里出了点事,唉,这做生意真是不容易。” 沈星语抱着糯糯在怀里哄着道:“长工怎么闹到家里来了,那管事怎么也不拦着一点。” “他也是没办法,”余娘子道:“长工也得要钱生活。” 沈星语觉得管事不应该是这么当的,任由长工到东家家里,看着像是另一种威胁。 “有些事你还是亲自过目,也别太信任那个管事了,我听着他刚刚在门口,和长工说‘很快了’三个字。” 余娘子觉得张四这样说肯定是想安抚长工,很快能拿到工钱这回事,便道:“早些年他是我和夫君一道捡回来的,夫君在世的时候也一直重用他,我对他有救命之恩,人是靠得住的。” 再说就有挑拨人家雇主关系的嫌疑了,沈星语便不再说这事。 余娘子道:“这年头有关系才好做生意,也不是他不尽心,主要是我夫君不在,没什么好的门路关系,唉,以前的积蓄都贴补到了花圃里,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赚钱。” 沈星语:“那你可考虑将这花圃卖了,做点别的营生什么的?” “还是不了,”余娘子又道:“若是这次的生意下来,花圃就有钱赚了,以后我和糯糯的开销不成问题。” 沈星语:“可是管事张罗了什么好生意?” 余娘子不太愿意多说了,便道:“还是花圃上的老生意,也还算稳当。” 沈星语发现余娘子耳根子有点软,但不好再多说什么。 粗糙的粟米饼子咬在嘴里,粗硬划嗓子,她什么时候能赚到钱? 以后赚到钱,这辈子也不想再吃粟米饼子了! 也不知是谁家做了豚肉,空气中隐约有猪油的香气,沈星语吸了吸鼻子,不自觉吞了下口水。 这粟米饼子可真是太难吃了! “咚咚”,大门上传来敲门声。 是个年约三十的妇人,棉布衣衫,圆脸,看着很和善,手中拎着一串油纸包糕点。 女子主动做了介绍,是隔壁新搬来的邻居,姓王,新邻居入住一般都会走礼示好,这是常事。 于是,沈星语和余娘子每人都得了一包点心,王娘子将点心交给俩人,又去给旁家送点心,余娘子看着点心舔了舔唇瓣道:“这是要这一片都给啊,是个殷实人家。” 沈星语深以为然,她也想做个殷实人家! 快步回了自己房中,拆开油纸包,酥皮的豚肉点心,油脂香浸满味蕾,好吃的想哭,沈星语满足的舔舔唇瓣。 赚钱计划迫在眉睫! 沈星语认真计划起自己的赚钱大计。 要说她这一身琴棋书画的技能其实也能赚钱养活自己,否则随意去哪个官宦人家做夫子教闺秀们琴棋书画温饱不成问题,只是她如今不好抛头露面,官宦人家是万万不能沾的,这暴露的风险太大。 当初卖溪地珍珠的五两银子,赁房子安家用了不到一两,若是能再有十两银子,她这生意就能做起来。 她需要赚一笔快钱。 沈星语这边在心里盘算着怎么赚一笔横财发家致富,她不知道,自己落在朝辉院的那枚鵾鸡纸鸢躺在顾修的书案上。 一并躺在书案上的,还有阿迢做的那只。 绿翘回道:“这纸鸢飞到天上不久,阿迢姑娘自己也做了一只放到天上,这只是阿迢姑娘做的。” 两只纸鸢,外形很相似,不是普通的蝴蝶还是什么的,是非常少见的鵾鸡。 书房的烛火很暗,男人的脸笼在一片阴影里,深黑色的外袍,眼下乌青,满眼皆是连日奔波的疲惫,锐利的眼睛里却满是冷意,捏着鵾鸡纸鸢的骨指泛白,绿翘就觉得后背蹿起一股子冷意。 深重的夜色,诡异的沉默中,男人忽的又笑起来,他就知道,她一定活着! 沈星语,你行! 你可真行! 还没有一个人,能这样算计到他顾修过! 猛的一下,嗓子处一口腥甜,顾修捂住嘴,再拿下,掌心一团刺目的血红色。 “爷,您没事吧?”绿翘问道,“奴去帮您找白大夫。” 顾修掏出帕子擦嘴角的血,“我好的很!” 绿翘:“……”她家世子爷这是疯了吗,都吐血了还好。 顾修又慢条斯理的擦干净手,“纸鸢的事没惊动阿迢吧?” “没有,”绿翘道:“奴是等她睡着了才拿过来的。” 顾修又吩咐道:“别惊动她,只当不知道这件事,将纸鸢放回去,她要什么,她要去哪都随她。” 笼子里,小白和小絜扑腾着翅膀咕咕叫,他手伸进笼子里,安抚的摸着鸟翅膀。 很快,很快他就会找到沈星语的。 - 皇宫,坤宁宫皇后晚宴,十一公主左看右看,“奇怪,冰儿去拿个披风,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 盛如玥掖了掖唇角,亦是奇怪,“说起来韵淇也一直没回来,这两个丫头不会是一道去玩住了吧。” 同皇后绵里藏针的较量一个晚上,盛如玥早累了,“要不我们也去逛逛园子。” “也好,”十一公主坐的腿都麻了,从蒲团上起身,俩人一道刚走出大殿,有宫娥跑过来,“十一公主,您快去御花园看看吧。” 十一公主见她神色慌张,“怎么了?” “奴不好多说,”宫娥有些为难道:“冰儿在那边呢,您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还有韵淇姑娘也在呢。” 十一公主偏头和盛如玥对视一眼,心下觉得有些奇怪,两人还是步履匆匆往御花园去。 虽是夜晚,御花园为了让主子们在夜里也可以欣赏到美艳的花儿,五步一灯笼,桑皮纸出暖融融的烛火,辉辉煌煌的烛火将整个御花园映照的亮如白昼。 才刚踏入园子,远远的就听见脆脆的声音,像是巴掌甩在脸上,还有隐约的抽泣声。 十一公主心下一沉,提了裙摆快步跑起来。 层层叠叠宛如碗口大的牡丹花丛里,跪着两个女子,一个着粉色宫娥宫装,一个着藕荷色褙子,有两个嬷嬷煽着她们的脸,旁边,褚三娘一身华丽的绯色锦袍,抱胸居高临下的看着俩人受罚,恶毒的笑着。 “住手!” 十一公主加快脚步跑过去,脑袋顶着将前面的嬷嬷撞过去,又连着将另一个刑罚的嬷嬷推过去。 撞倒了嬷嬷,她自己亦身子不稳的晃了一下,待站稳看向冰儿,两边的脸上粗大红肿的巴掌印,嘴角渗着血,这是用足了力气打的。 “啊!” “褚三娘!” 十一公主虽说在这些公主虽说盛宠不是多明显,但也不是多透明的存在,没有被人明目张胆的欺负过,身边的宫人也一直过的不错。 还是头一次,有人这样动她的宫婢。 “你敢罚我的宫人!” 盛如玥这个功夫亦到了韵淇的身边,看了看她的脸,将人拉到身后,怒目瞪视褚三娘,跟在十一公主的话后头质问:“你有什么资格处罚本皇子妃的宫人!” 褚三娘捏着帕子漫不精心掖在唇上笑了笑:“如玥,怎么说我也是你未来嫂子,长嫂如母,你这样同我说话,教养呢?” “还有公主你,”褚三娘目光又转到十一公主脸上,“女孩子家家的,如此莽撞,不敬长嫂,哪家公子敢娶你。” 十一公主气的跳脚,“三娘子说这话也不怕别人笑话,如今前太子妃尚在东宫还未下葬,你还尚在闺阁便来充我嫂子。” “想摆太子妃的威风,还是等你进了东宫,穿上太子妃的朝服再来同本公主说吧。” 褚三娘:“我有陛下御赐的圣旨,这太子妃就是本姑娘的,公主迟早也得给行礼敬茶,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区别。” “我劝公主还是识时务的还好,早些弄明白,该巴结谁,谁该远离,有些人啊,”她眼睛眯着看向盛如玥:“别看也是嫁给皇子,但太子和皇子是有区别的。” “差一个字,这辈子也赶不上。” 盛如玥一张脸冷下来,“三娘子,就算你有圣旨,但也还未进东宫,更无册宝,本宫已经是皇子妃,你哪来的脸罚我的宫人。” 褚三娘捏着嗓子,帕子捂在心口做害怕状:“九皇子妃好大的脾气,生起气来好吓人,我好怕啊。” “只是不知道,九皇子妃你是打算找九皇子告状呢,还是找你表哥……”她拖长了怪异的音调:“瞧我这脑子,顾大人已经和九皇子妃划清界限,九皇子妃你连出嫁都是从别苑出嫁的。” 盛如玥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褚三娘见盛如玥气的要死,心情更加舒朗,又暼一眼眼泪鼓在眼眶子里的十一公主,扶了扶鬓发,“我还要去侍奉皇后娘娘呢,没办法,谁叫皇后娘娘喜欢我喜欢的紧,真是一步也离不开我呀。” 她嚣张的扭着腰肢,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摘了一株硕大的牡丹,在冰儿韵淇面前拂过:“告诉你们,牡丹是国花,只有皇后娘娘才用得,身份卑贱之人不配摘。” 她勾唇扫了一眼盛如玥,这次真正离开。 “太嚣张了!” 十一公主气的狠狠跺脚,泪珠子掉下来,“仙容太子妃到底是怎么想的,若是她这样的人坐上太子妃,我还不得给她欺负死。” 盛如玥掏出袖袋里的帕子给十一公主擦眼泪,“这有什么办法,旨意是父皇下的。” 十一公主气的眼睛通红:“我不管,我要去找父皇,将褚三娘最近都是怎么欺负苏映雪她们一会,现在又欺负到我头上的事说出来,我就不信,她品性如此恶劣,父皇会任由她坐稳了太子妃的位置。” 十一公主一溜烟跑了,伺候她的宫人亦朝盛如玥屈膝行了一礼全部退下追过去。 盛如玥这才看向韵淇,看她脸上血红的指印,叹息一声,用帕子给她擦血痕道:“委屈你了。” 韵淇刚刚脸上的害怕和疼痛褪去,有的是坚硬和算计人成功的欣慰,道:“不委屈,能为主子做事是奴的荣幸。” “那褚三娘仗着太子这颗大树屡次对主子不敬,还在大婚之日嘲笑您,能让她载跟头,一切都值。” “你这种敢搏的态度是对的,”盛如玥对她的态度很满意,这才是她盛如玥的奴婢,“我们比不上她们,生来有父母,我们是孤露,头上无半寸遮瓦,我们只能用自己来搏。” “不必怕苦,不必怕疼,你今日付出多少,来日就能站多高,让她们匍匐在你脚下。”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80节 韵淇道:“奴婢醒省了。” “想来,这次能让褚三娘吃些苦头了。” “不会,”盛如玥转过身子,慢吞吞往园子外头走去:“看表哥这些年的行事,你还不明白吧,女人才在乎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男人,尤其是皇帝,女子什么温柔娴雅,根本不重要,他们看重的都是有没有利益。” “父皇是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动褚三娘的,在他眼里,这些也不过是女子间的摩擦,狮子身上的一只虱子罢了。” 韵淇不解:“既然没作用,那您还让我激怒褚三娘和十一公主的矛盾做什么?” “我看中的是十一公主的母亲,昭媛才是真正会咬人的狐狸不叫,”她笑:“如果我没猜错,昭媛才是能吹动影响陛下决定的人。” “现在看似无用,到了特定的时刻,一根稻草也能压死骆驼。” “只要能搬倒太子,那也算是物尽其用,褚三娘不过是狐假虎威,没有太子,褚三娘算个屁。” “我让你筹备的事情怎么样了?” 韵淇道:“已经弄好了,花魁选拔大赛明日就会公示,定然能在京都掀起一阵热潮。” “如今没有了周达给他搜罗美人,整日窝在东宫装深情,”盛如玥冷笑:“我倒要看看,他到底能装多久。” 她想到一副非常好玩的画面,咯咯笑起来:“不知道褚三娘看清楚自己嫁的是个什么东西之后,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高兴。” 看到花魁大赛的公示告示,花魁的奖金高达一千两,沈星语心脏突突跳起来,这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来! 这不就是最快速的快钱。 她在心里盘算了一翻,换了一身男装,上嘴唇上贴了胡子,花了几文钱顺利的了解到了京都各家大大小小各家青楼的情况,然后选择了生意比较惨淡的一家。 她赏了龟奴五文钱,“你去同老鸨禀报一声,我可以给你们楼里的姑娘编一只舞,确保成为花魁,事成之后赏金分我一百两即可。” “还有这等好事!”老鸨先是惊喜,继而又觉得不太可能,要知道好的乐师可遇不可求,有的也是高价给大的青楼买去了,“不会是骗子吧?” “是不是骗子,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书娴起身道。 “也好,我们一道去看看。” 书娴跟着起身:“我也该回去了。” 书娴跟着老鸨起身,出了厢房门,走过一道走廊,转角下了楼梯,看见大厅里的少年。 一身素淡的灰色衣衫,高高的领子遮了大部分脖颈,刚弱冠的少年郎,雌雄莫辩的脸,看着乖巧可爱,唯有上嘴唇上的胡子有些突兀。 她扶着扶手款款而下,“公子,别来无恙。” 沈星语目光自楼梯往上看去,女子笑容温婉柔和,这不是月影楼的书娴姑娘吗! “书娴姑娘有礼。”她两手交叠,微微躬下上半身,行了个雅礼。 “你们认识?”老鸨惊讶。 书娴掩着唇畔笑,“行了,这人啊是我的恩客,来找我的。” 老鸨:“……” 沈星语:“……” 书娴杨柳腰摆着走下来,手攀上沈星语的胳膊,半张脸还在沈星语的肩头搁着:“看的紧了些。” “我们走了。” 老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星语一肚子疑惑,刚要开口,书娴姑娘却是先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去那边茶楼”。 书娴一指前头的茶楼,沈星语瞳孔一缩,现在把她卖了,也拿不出这一顿茶钱。 她一指巷子里头,“我知道那里头有家巷子,面很不错,我请你吃面?” 书娴不说话,抱胸看她。 沈星语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现在囊中羞涩。” “我当是什么事呢,”书娴捂着帕子噗嗤笑出声,“我出。” “那不行,”沈星语道:“你是女子,哪有吃茶让女子出钱的,” 书娴目光在她胡子上扫一圈,“依你。” 俩人穿过街道,一边的告示栏里正好贴着她的画像,虽然自己变的男装和这告示上差别不小,认出来的可能性非常小,沈星语还是习惯性的一只手扶在额上。 书娴脚尖忽然转了个方向,走到那告示栏前,将那画像扯了拿下来,侧过身子看过来。 沈星语心脏紧了一下,就听见书娴撕了告示,“天天贴这告示,官府是没旁的事干了。” 沈星语吁了一口气,吓了一跳! 俩人沿着着巷子走了一会,很快在里头找到了一家简陋的那种棚子搭的面馆。 沈星语点了两碗素面,书娴正要坐下,沈星语拦住她道:“你等一下。” 说着,她从袖子里掏出帕子,将板凳和长几都擦拭一遍才道:“坐吧。” 书娴坐下,沈星语将自己的凳子也擦拭一遍,又用热茶水洗杯子,先给书娴倒了一杯茶。 书娴接过茶水珉了一口道:“刚刚龟奴说公子要替姑娘编舞,这话可是真的?” 沈星语点头:“是的。” 书娴眼睛一斜:“能让人当花魁?” 沈星语:“书娴姑娘也有兴致?” “那家妈妈抠门的很,”书娴道:“不如公子帮我编?事成之后我们五五分。” 沈星语眼睛亮了亮:“两百吧,我要两百两就行,青楼怕是得拿走大半,也不能叫你拿太少。” “那成,”书娴笑道:“我们这样说定了。” 沈星语目光仔细在她脸上看,“看来你最近过的不错,比上次见到的时候爱笑了。” 说这话的功夫,老板的面端了上来,书娴摸摸自己的脸,“大概是因为觉得生活好像有点意思了吧。” 沈星语挑着面:“怎么说?” 书娴暼她一眼,不再深说,挑起一根面,吸进嘴里,“好吃。” 沈星语呵她:“骗人,这些恐怕服侍你的婢子都不吃。” 书娴挑了一整筷子面起来,咬了一大口,“就是好吃。” 沈星语:“……” 仿佛为了证明面好吃,书娴将一碗面吃的干干净净,连汤汁也喝完了。 沈星语扶额,这可真够捧场的,“等你拿了花魁,我分了奖金,请你吃茶。” 书娴深以为然:“靠你了。” 俩人说着话的功夫,走到巷子外,刚好有官差拿着画像在查人,要命! 她今日是什么运气,那个穿黑色衣服的好像是顾修。 星语脚尖转了方向就往回走。 第54章 窄窄的青石巷子, 茅草屋舍,竹编的两只院墙间架了葡萄藤,延宕出一片秋天的枯黄, 葡萄藤的碎阳光下,一男一女相互拥着, 叶子簌簌落了一身,俩人也未所觉。 顾修颈子一转,随意朝里头看了一眼,他向来是不会关注这种风月之事,从不会将这种事情入眼,和往常一样, 他目光平静转开。 眼睛重新转到前方,抬脚走了两步,脑子像是后反应的又闪现出男女相拥的画面。 鬼使神差的, 他又后退着往后走了两步, 那对男女还在相互拥抱着。 俩人身高只差小半个头, 男子手臂绕一圈搂着女子的肩膀,脸搁在女子里侧的肩上, 女子的鼻尖往下都被男人的肩膀挡着,顾修能看到上半张侧脸, 线条柔和,眼角含笑。 完全陌生的一张脸,顾修目光正要朝男子身上转去,前头有异动传来。 衙役不知发现了什么, 厉声呵斥:“站住!” “不许跑!” 顾修看了一眼藤架下的俩人, 转开目光抬脚离开。 书娴从沈星语怀里出来,“跟我来, 我轿子在附近。” 出了巷子,沈星语远远看了一眼顾修的背影,跟着书娴穿过一条街上了轿撵,心中猜测,也不知道书娴到底知道多少了。 书娴同轿夫报了个地名,轿子在一座四方小院停了下来,临着一条河,木质的两层小楼,空气中散发着木头的幽香味,书娴推开原木色的大门,回过半个身子道:“进来吧。” 沈星语拎了一下袍子下摆跨进院子,院子是用青石砖铺就,绿木葱欲,屋舍不大,但很雅致,一眼扫见院子里的凉亭,秋千,栾花树,漂亮雅致,草叶在晚风中涌着浪潮一般的柔波,这简直是她梦想中的小院! 女人总是向往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小房子,它不一定要多奢华,但一定是自己的秘密空间。 沈星语赞赏道:“好漂亮。” 又羡慕的跟一句,“我好喜欢这。” 书娴笑:“好看吧。” 她扬着下巴,颇有些高兴道:“你是我第一位客人。” “这小院子是我自己一个人的,没有恩客来过,我自己也没什么机会来住,妈妈和姐妹们都笑我,花钱买个房子给婢子住。” 书娴说着话的功夫,一个梳着双丫鬓的小婢子走出来,一脸稚气,“姑娘。” 书娴吩咐她道:“去漆一壶好茶过来。” 书娴吩咐婢子,这才转头看向沈星语,沈星语脖颈往上仰着,阳光已经坠下去,天空一轮极淡的弯月,风吹散了浓云,小木楼矗立在天空里,她道:“这不是房子,是你心里的月光。” “不是用多少钱能衡量的。” 书娴:“你果然是懂我的。” 因书娴没有问她的关系,沈星语觉得她大约也不会问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她同书娴只见过一面,同盛如玥几乎是日日接触,她就是有一种直觉,书娴不会出卖她。 坐到秋千上轻晃,荡着月色,沈星语道:“等我有钱了,我也要买一个自己的小院子。” 书娴道:“你这个梦想转手就可以实现。”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81节 沈星语以为她说的是花魁比赛的事,“你对我倒是有信心。” 书娴转身去了屋子里,不一会拿了一本经书出来,“你看看……” 佛经有什么好看的? 沈星语觉得书娴神神叨叨的,还是拿过来翻开,从诗经里头飘出来一张纸,那纤薄的纸缓缓往底下坠落,沈星语弯腰下去捡起来,是一张一千两的银票! “这?” 书娴:“你忘了?” “当时你托你的书童带给我的。” 沈星语当时假扮男装逛青楼,莫名其妙入了大理寺,书娴闻讯却敢来救自己,沈星语当时觉得这姑娘很仗义,便从顾修给的那些银票里抽了一张塞进信里,让绿翘转交给她。 “这是那张银票?” 书娴点头,“如今物归原主,也可解了你的燃眉之急。” 沈星语摸摸耳朵,“这是我赠与你的。” “我若是想赎身,早就自己给自己赎了,我的人生不是一张卖身契拿回来就能好的,染了色的纸是变不回去的,社会不会接纳她,我们楼里脱籍又回去的姑娘比比皆是,融如不了普通人家的,这事很复杂,说了你也不会懂。”书娴说:“这是你当初结的善缘,现在这是你的善果。” “你该拿着的。” 这可真是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了! 不对,这不止是燃眉之急,下半辈子她和阿迢都可以日日躺着数钱,吃好吃的,这种日子可以一直过到老! 书娴见她盯着银票发愣,以为沈星语还是不好意思收,笑道:“青楼是销金窟,只要我想,我永远都不会缺钱,你给我的这银票,我可是很珍重的,日日供奉在香案上。” 沈星语:“……”难怪这银票上面浓浓的檀香味。 沈星语给了书娴一个大大的拥抱,感动的想哭! “那花魁奖金我就不跟你分了,都给你。” 书娴斜昵她一眼,“你能让我当上再说吧。” 沈星语:“……小瞧我不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有点。”书娴。 沈星语:“……我发现你现在真是爱笑了,和那时候的疏离清冷很不一样。” 书娴踩着木阶往院子里去,恰好走到廊下,仰头看一眼天空,“大概是因为,我找到月光了吧。” 沈星语亦抬头看向天空,“什么月光?” 书娴:“黑月光。” 沈星语:“……” 俩人进了屋子,婢子也泡好了茶,沈星语这一个多月里连茶叶末子都没舍得买,浓厚幽远的茶珉在舌尖,啊,这才是人该过的日子! 书娴托腮看着她道:“留下来用晚膳吧?” “这日头不早了,”沈星语有点犹豫,“今日是没时间教你了,明白来教你。” 书娴转头吩咐婢子:“水儿,你卤个牛肉,做个菊花鱼,再添个水晶肘子,素干烧,”吩咐完婢子,又看向沈星语:“要吃吗?” “吃!”沈星语说。 晚膳过后,沈星语离开,书娴手腕抵着脑袋,唇角的笑意久久不散,水儿摇头道:“姑娘你可真是着了魔了。” 她都替书娴肉疼,一千两银子,说还就还的,“没见过给人送钱还这样开心的。” 书娴偏头看过来,“你还小,你不懂。” “被看做是一个正常的人,对话交心,而不是被视作一团脏污的抹布。” “你不懂这种感觉。” 水儿歪头想了好一会,嘀咕道:“我还是愿意要一千两。” 书娴:“……” 水儿还是觉得亏:“我瞧着吧,你给不给她这一千两,她也是这样注视你的。” “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知道了,”书娴看着远处的夜空道:“所以我不想让她过苦日子。” 那双手,就该是一生不沾阳春水,穿绫罗用山珍,过最富贵的日子。 - 沈星语美美的吃了一顿晚餐,对于自己忽然之间变阔绰了这件事,最大的实感就是想肆无忌惮的花钱买买买,只是想到如今住的地方,沈星语生生克制住了这种冲动,财不外露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如今她一个弱女子居住,最需要的就是小心,买院子置地做花圃这件事,也需要慢慢谋划。 激动了半天,她还是只是克制的买了两包点心,一包给余娘子送过来。 “小糯糯,我们吃艾窝窝喽。” “谢谢,姐姐。” 三岁的小糯糯长的粉团子是的,肉嘟嘟的小脸很是可爱,又软又香,看她吃着开心,沈星语也跟着笑。 “怎么买这么贵的糕点给她?”余娘子道:“浪费钱。” “没关系,”突然冒出一笔财富会惹人非议,沈星语编者着理由道:“我遇到了以前极好的朋友,有一些挣钱的营生,以后可以常这样吃。” 余娘子心里微微酸,唇边的笑意极为不自然的僵了一下,“我家花圃这桩生意接下来,以后日子也会宽裕。” 沈星语给糯糯擦着嘴角的碎点心,问道:“还是那个张管事说的生意?” “是啊,”余娘子道:“他在花圃的时间最长,为人也激灵,鸿胪寺朱府你知道吧?以前我家花圃做的就是他家生意,以前我们也是殷实人家,要不是我丈夫去了,留下我们母女……唉,”她声音低下去,叹了一声,“要是他还在,我们也还有好日子过呢。” 沈星语颠着怀里的糯糯:“娘子别伤感,还有糯糯这么乖的孩子呢。” “罢了,不说他了,”余娘子道:“等张管事将花圃的生意再弄起来,我们母女又有好日子过了。” 沈星语远远看过那张管事一眼,即便自己带着面纱,那人的眼睛还是在自己身上提溜转,她很不舒服。 和余娘子相处这么久,她大概也能看出来余娘子的性情,她这人谈不上坏,只是不太喜欢听人说不好的,有些小家子气,斟酌了一下用词,道:“这个事你若是可以,还是亲自过问一下,也不好全权交给外人,最好心里有个成算。” “我知道了,”余娘子脸上的笑意淡了两分,“张管事那人我知道的,我夫君在的时候都用着他呢,花圃上的事你也不懂。” 沈星语便不再说,哄了糯糯两下回了自己房里,如今她手里有钱,没必要非从余娘子这小花圃下手,自己买一块合适的地也是可以的。 沈星语离开,余娘子看着几上她留下来的糕点,庆丰楼的,油皮纸包着,香味浸满整个屋子,沈星语看着不过十几岁都能找到好营生做,张四还能比不上她,她的花圃一定也能重新赚钱的! 余娘子血热乎了一晚上,天不亮就醒了,早膳颇为阔绰的用了鸡蛋摊饼子,吃了早膳带上房契,抱上糯糯去了张四家,俩人又一道去了放利帐的钱虎家,余娘子压了房契,拿了钱,连着工人的工钱和管事的提成一道给了张四,兜里踹了剩余的十五两银子回来。 路过庆丰楼,见不少人在排队,手里都提着好几带的油皮点心,余娘子犹豫了一下,也去买了四包点心。 - 沈星语睡了个充足的好觉,余娘子人不在,她便自己做早膳,倒不是她不想出去吃,外面集市上,馄饨粽子煎饼索饼,各种早膳很丰盛,一想到昨日差点撞上顾修,她还是不太敢出门,庆幸昨日自己遇上了书娴。 她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秉持能不出门就别出门的原则,煮了一个番薯,两个水煮蛋。 就着寡淡的早餐,她想着给书娴编合适的舞,自己也试了试,效果还不错,掐着时间去书娴的住处,这里又不得不提书娴的细心,她察觉到她不适宜在人前露面,练舞的地方便在她这小楼里。 沈星语教她练舞发现了真相,为什么书娴对她自己夺花魁这件事并不看好,合着她居然没有学过舞! 四肢僵硬,比起一般人,她在舞蹈上的悟性还差一些。 “大意了,大意了!”沈星语拍着脑门,“我还以为你们人人都会跳舞。” “我走的是腹有诗书,才女范,”她挺直了腰勾了一丝发丝到胸前缕着玩,道:“谁说青楼女子一定会跳舞的?” 沈星语:“那你昨日里还那么自信的说,奖金五五分?” “反正又拿不到,”书娴说:“这样说显的我多大方。” 沈星语:“……” “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 “不难猜,”她道:“你壮举不少,本来就有名,满大街的告示,加上之前大理寺的那次事情。” 沈星语:“……” 沈星语想了一圈就明白了,书娴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方便露面,接下这个事情,只是为了让自己来她这小院子,给她钱。 什么花魁,她可从来没指望过。 沈星语豁的站起身,很豪气:“我非得让你做上这个花魁不可。” 书娴闲闲摇着扇子笑道:“那我等着做花魁,有花奴那身价,一杯茶一千两,做最有身价的花魁。” 书娴这边说完笑不出来了,沈夫子化身最严厉的夫子,亲自给她下腰抬腿劈叉什么的。 疼啊! 暮色四合,沈星语回自己居住的院子,半道遇见了睿贝子,这才知道,下午的时候,她住的那边被顾修带人搜查过一遍。 茶馆里,沈星语后怕的摸摸心脏,“我原来以为在院子里不出去才是最安全的,没想到倒是出去躲过去了一劫。” “也不知是有人为了赏金去随意报的虚假信息,还是真的认出了我。” 睿贝子道:“应该是前者,如果真的有人认出你,那你的院子处应该布满了等着抓你的人,那些官兵不会撤的这么快。” ” 沈星语摸摸自己的脸,“幸好我没大意,一直做乔装,又常常带帷冒或者面纱。” 脸上点了好几颗痣,脸色也故意敷了让自己看起来脸色蜡黄的粉,很难有人将她和那个漂亮的像瓷器的镇国公世子妃连起来。 “或许,即便是世子爷在,也认不出我了。” 睿贝子扫过沈星语故作老气的外衫鬓发,微微蹙着的眉眼,道:“不会,我不就是一眼认出了你?” “庸人俗目才不识明珠。” “你还是一样的美。” 妙龄女子,哪有不爱美得到,沈星语真的有被安慰道,笑出声。 睿贝子又道:“再过一阵,你应该就不必扮丑了。” “希望吧,”想起顾修,沈星语心中微微酸:“他瘦了。” 这种大海捞针式的查找,空洞的疲累,他坚持不了多就了吧? 沈星语摇摇头,挥去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瞎想,“今日我请你吃茶。” 睿贝子调侃:“呵,准备回去吃土?”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82节 “不是哦,”沈星语下巴微仰起来:“我阔拉!” 睿贝子:“……” 告别了睿贝子,沈星语回到自己的小院子,果然,一切正常,并没有人蹲守,心里吁了一口气。 “白娘子。” 余娘子见沈星语回来,抱着糯糯在胳膊上,手里提了两样油纸包糕点过来,“今日去庆丰楼买了糕点,给你尝尝鲜。” 沈星语一侧眉毛挑起来,烛火映着她眼睛里的笑意,伸手接过来:“阔了?” “咯咯,”余娘子笑:“房子抵了拿了些利账,一部分拿去做朱府的生意,手头还有这些就宽裕些。” 沈星语接糕点的手顿住,“房子拿利帐,这样做生意风险太高了吧,是张管事撺掇你” “安全的,”余娘子不太高兴了,脸绷着,“你别总是将人想的太坏,张四已经将朱府下个月婚宴上的花木契约单子拿了过来,订单都签了,这还能有风险?” 沈星语:“有没有去朱府问” “哎呀你年岁小,又没做过生意,”余娘子道:“就别瞎出主意了,你也盼着我点好。” 这话说的,好像自己嫉妒她赚钱了是的,气氛尴尬的沉默,沈星语自认已经尽了自己的义务好心提醒了。 “是我不知深浅了,”沈星语道:“那祝你生意兴隆,多赚些钱,给糯糯存上丰厚的嫁妆。” 余娘子其实也好对付,沈星语不卑不亢,祝福真诚,余娘子自己反而不好意思起来,觉得自己的话有点重,带着弥补是的许诺道:“借你吉言,等我花圃的生意好了,我请你去醉仙居吃大餐。” 沈星语捏捏糯糯的小肉脸,“我们等你阿娘带我们去吃大餐,好不好呀?” 糯糯葡萄洗过似的眼睛提溜转,细细的声音:“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吃。” 说着口水都流了出来,沈星语噗嗤一笑,一场微妙的尴尬接过去。 沈星语给书娴这边特训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花魁大赛在各大青楼的渲染下,上京所有人的谈资和瞩目点都在这花魁选拔上,这日终于迎来比赛。 沈星语给书娴设计的舞姿走的就是一个巧字和新字,众人从没见过舞蹈是这样的,纯白的纱质屏风隔开了观众的视线,书娴一席白色舞衣站在屏风内,有一道光倏然照下来,映着她的影子,随着旋律,她翩然起舞,观众隔着屏风看舞姿,有点像在看皮影戏,只是又是真实的活人,妖娆的屋子流畅的映在纯白的屏风上,别有一种风味。 不出意料的,书娴当选了花魁。 “你看,我就说能让你选上花魁。” 沈星语看着满满当当的金元宝,眼里闪着金光道。 书娴给她比了个大拇指:“厉害!” “小女子佩服的五体投地。” 沈星语摸着下巴,“这样应该能有一盏茶一千两的身价了吧?” “那是,本姑娘现在是花魁,”书娴:“以后这些臭男人喝一盏茶就给打发走。” 沈星语:“的确有这资本了。” 两人说着笑闹的功夫,外面的一轮竞价结束,有龟奴喊书娴接客。 书娴起身,安排沈星语道:“你跟着小福从后院走。” 沈星语跟着小福出去,走了一半,发现自己腰上的香囊忘记了,又折回来,恰好书娴房间的门枝桠推开,进去一个男子,男子进去转了身的功夫,沈星语瞳孔缩了一下。 那人,怎么有点像太子? 第55章 出价的人不是相见的客人这种事也常见, 有些位高权重的人爱重名声,不愿意出这个风头留个狎妓的名声,便让下属代为出价。 书娴也不是没见过。 听见开门声, 她偏头朝门口看去,缓缓打开的门外, 站了一个男子,低调奢华的黑色蜀锦,身后跟着的俩人应该是下属,一左一右分开守在门口,目光垂在地上十分恭敬。 规矩极好,显然男子的身份极为贵重。 廊下的灯火映着男人的五官轮廓, 年轻,相貌俊美,天生一双桃花眼, 端的是风流多情。 男人深深看了她一眼, 抬起黑色的缎面靴子跨进来, 脚尖转了个方向,背过身子将门关起来。 再转过身的功夫, 男人脸上的温润褪去,左手往右边的袖子里一掏, 拿出来一只黑色骑马小皮鞭,嘴角往侧边一钩,阴测测一笑,眼中亦闪过阴戾。 这变脸速度堪比川剧变脸。 书娴心中一咯噔, 手里的茶杯轰然掉落, 溅了一地水渍。 - 隔着长长的楼梯和走廊,太子的脸一闪而逝, 门嘭一声合上,守着书娴房间门的俩人高大威武,看着也不是好相与的,沈星语看了一眼门,又看一眼两个侍卫,脚尖转了方向,走两步又回头,就像是外出的时候隐约有一种落了东西的感觉,但真的去思考,又分不清自己到底丢了什么东西。 随着她慢吞吞朝外头走,距离越来越远,这种感觉越强烈。 到底是什么呢?沈星语越想越不明白,手掌拍着脑袋。 她脑子里不由得想起太子妃这个人,那样温和柔美的一个人,“名琴当配名家,世子妃,这支铭心便赏你吧。” “快尝尝这点心,本宫身子骨弱,她们老据着我,不让我见油腥,亏的你来了,我这还是沾了你的光才能用到一小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远远听着,李侧妃的孩子哭声很嘹亮呢,将我这那支陪嫁的金项圈拿给李侧妃的孩子吧,圆寓意好,金项圈给孩子做满月礼再好不过了。” “我这一身的病痛,过了病气给孩子就不好了,我就不去了,叫李侧妃照看各位夫人贵女,别怠慢了客人。” 那样好的一个人,妾室生了孩子她亦心无芥蒂的喜欢,自己避讳着不去宴席,还将嫁妆里的贵重陪嫁送给妾室孩子。 那日东宫侧妃的满月礼,她明明问过太子妃的心腹宫娥,不是说能保一年无虞的吗? 传闻说太子妃去世对太子打击很大,日日躲在东宫陪着太子妃的尸首,宁愿将自己的夜明珠分给太子妃,还搜罗了许多珠宝,太子妃死去这么久了一点舍不得下葬,将她保养的像是睡着的活人。 怎么有心思来呷妓? 沈星语脑子里猛然想起来年初肃王宴席上误在宾客厢房间里撞到太子,很奇怪,太子当时明明含着君子般的笑意,解释也很合理,她就是感觉到一股子莫名的危险,那种危险,像是被狼盯上的猎物天生感知道。 明知他是太子,可能是这片土地上未来的主人,可她就是宁愿用簪子抵在脖颈上得罪他,也不敢放松芥蒂。 为什么自己会有那种感觉? 阿迢被人凌虐却不敢将那人供出来,说明那人的身份一直很高,她和自己长的像……她心脏砰砰跳动,越来越快,有什么东西跳出来,她太紧张了,屈膝蹲下去,咬着指甲盖让自己冷静。 阿迢为什么也不愿意说盛如玥的坏话,还说表姑娘人不坏? 还是说盛如玥是被迫? “小姑那个人的性子你也是见识过的,就是个炮仗,好在一直有如玥给她托底,她虽然小错不断,却也没犯过什么大错。你看啊,若是以往,小姑犯什么错,如玥要么是将她从佛堂捞出来,要么是自己去佛堂陪她。” “你看,这次都好几天了,她竟然一点表示也没有,大嫂你知道什么内幕吗?” 沈星语将以前想不通的一些隐秘的细节串起来…盛如玥去东宫参加了一场宴席,回来就生了病,好好的婚事没了。 陈末钦对盛如玥爱护有佳,两家连跟帖都私下里交换过了,曹氏一直在给她准备嫁妆,说明这婚事一定是两家大人定下来的,不是家人的原因那就是外力,陈末钦是宰相之子,外人谁能阻止他娶盛如玥? 盛如玥病一好,顾新柠在顾修的眼皮子底下独自乘了车离开,惹了顾修彻底厌弃,顾新柠最怕的就是顾修,她敢在明知顾修在的情况下一个人架走家中最好的马车吗? 为什么冬日里能有蛇去咬了她? 如果……如果太子是个道貌岸然,有畸形性癖的,盛如玥去东宫赴宴席出了事,婚事毁了,恨上了顾新柠,她清白被毁了,有把柄在太子手里,太子觊觎自己,又不敢得罪顾修……那阿迢不是正好的替代品! 东宫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他需要来青楼? 东宫的美人侧妃,少说也是正五品以上的世家出生,不能凌虐,满足不了他变态的性癖,等等,她记得他在顾修的书房看过周达的卷宗,前东宫总管侍卫,被免职以后,经常抢贫贱人家的漂亮女子,那些女子都被凌虐过。 如果这些人是给太子搜罗的呢? 不能再犯案子,没有人给他搜罗美人,东宫有地位的贵女又不可以,那青楼的女子呢? 血猛烈的涌上来撞击着脑门,心脏砰砰直跳,如果她的推测是真的,书娴有危险! 沈星语这个时候反而出奇的冷静,太子身边都是高手,她就算暴露自己冲出去也没有用,结果只是让受害者从一个变成两个,只能智取。 她瞬间想到了办法,转身跑进了后院的厨房,拿了菜刀,对着自己的臂膀划了一下,做完这件事,她还不忘用水清洗干净菜刀再出去,彻底消灭痕迹,捂着流血的臂膀边往外头跑,边惊恐的叫喊。 “快跑!” “有匪蔻!” “这么长的刀!” “月影楼进刺客了!” 见血啊,持刀的匪蔻啊! 这哪有不慌的! 个人在群体里就是风中沙,会失去应有的智商变的低智,月影楼今晚尤其热闹,连马路上到院门这里也满满当当都是青楼女子和贵人,有一个人害怕的跟着惊叫起来跑,后面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像海平面的里的水,浪潮会瞬间卷起更多的波状浪潮迅速蔓延开,人群自发就尖叫起来。 “护院!护院快进去查!” 人群慌乱起来,大部分人往外头跑,有小部分的人往里头跑。 沈星语一路捂着肩膀跑出来,恰好远处有寻街的衙役,“官差,月影楼里头进了拿刀的歹人,那刀有那么长,里头不少的达官贵人,快去救人。” “身手高,要召集很多人才行。” 出入月影楼的都是达官贵人这是共知,衙役哪有不心动的,万一救了个贵人,也许就能扶摇直上,衙役们立刻往月影楼去。 沈星语远远的看见月影楼慌乱起来,找不到刺客,衙役一定会一间一间房子寻找的,太子应该不敢做的太过分吧? 不仅要阻止太子这次,还要他永远不能来青楼行这变态行径,沈星语目光一转,看到远处的小叫花子。 小叫花子一般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他们年纪小,抢不过那些年岁大的叫花子,一般都会抱成团一起讨食,小孩子们听话又喜欢起哄,这些小叫花子的数量还多,是最好的散步谣言者,沈星语跑过去,拿出一些碎铜钱散给他们,让他们散步谣言; “太子殿下逛月影楼喽!” 因为沈星语在这边发了不少铜钱的关系,渐渐的谣言又演变成,“太子殿下逛月影楼发钱了。” 百姓们哪有对皇族不好奇的,再加这几日轰轰烈烈的花魁大赛,老百姓爱凑的不就是个热闹吗! 加上这边不断的有衙役涌入过来,不管是什么热闹,总之太子出行青楼,这热闹太大了,越来越多人快速涌过来。 要说,其实沈星语装作有刺客,又引的衙役去楼里排查这个打草惊蛇的主意非常好,太子妃在丧期,太子要是被人发现来青楼狎妓能被人的唾沫星子淹死,按道理,只要楼里一骚动,太子为了自己的名誉着想,肯定是想办法从后门离开,一路上听着这些市井谣言,他短时期内必然不敢再来青楼。 倒霉的是,沈星语不知道里头偏偏就发生了这么巧的事!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83节 今日所以有的巧事商量好是的全部聚到一起。 月影楼今天还真的混入了一个胆子大的小偷,打算在这干一笔大的,下辈子就衣食无忧了,这小偷恰巧怀里就揣了一把刀防身,在楼里惊叫着有刺客混进来的时候,这小偷立刻做贼心虚了! 而另一边,太子的侍卫们在听见有刺客闯入的时候,自然要查的,这小偷贼眉鼠眼,袖中藏刀,很快被侍卫发现,就当做了刺客被抓到。 众人看到所谓的刺客不过是个身高五尺,身子干瘦,一脚就能被踹飞的小毛贼,恐慌被安抚,这混乱很快就停下来归于平静。 因为这点小事去打扰主子的兴头,显的侍卫多无能,至于打发那些低等的衙役,那不过是一只腰牌的事,敢来的衙役识趣的意识到这不是他们能得罪的人,自然也不敢来房间搜查,抓了小偷就走了。 沈星语这边虽然没成功,但谋算这局的人,自然算计了全套的计划。@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从这场花魁大赛的举办,到上京贵族男人们绘声绘色谈论这场花魁大赛,一开始就是盛如玥给太子布的局,目的就是引太子来青楼。 从太子出了东宫,走的那条路步入的青楼,谁代表太子出的价竞拍,一一都在盛如玥的谋算中,要完成这场捉奸的自然是褚三娘这个自视甚高,足够嚣张跋扈的准太子妃。 早早就安排了消息途径,在合适的时间恰好传到褚三娘耳边。 盛如玥让褚三娘听到的消息是这样的,她所熟知的太子心腹宋宝,为了讨好太子,来月影楼竞拍花魁,为的就是讨好太子。 盛如玥这个消息传的巧妙,如果说是太子本人去的,她未必敢去管太子。 但太子身边的下人猎花魁送给太子这性质就不一样了,这些人,还将她这个准太子妃放进眼里吗! 褚三娘气的当场摔了茶盏。 “狗东西!敢给太子搜罗青楼女子。”她岂能同低贱的青楼女子一起侍候太子! 她非要去将这人的皮揭了不可,也好叫这些人都该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能做。 当即坐了轿撵,带了棒子朝月影楼赶去,琴河这一畔的销金窟本就是为了供这些贵人娱乐的,离的很近,褚三娘这边坐着轿撵赶到琴河,来到月影楼,这青楼的护院还想拦住她。 褚三娘一个巴掌甩过去,“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拦本姑娘的路!” 护卫一巴掌被甩的老老实实的,褚三娘如法炮制,问了书娴的房间,气冲冲上了楼,一巴掌打在太子侍卫的脸上,“狗东西,你也配拦本姑娘的门!” “眼睛是瞎的?” 侍卫被治的安静如鸡,褚三娘抬脚就轰然一声踹开了门。 太子披了素色的里衣从屏风里出来,上面里衣的带子都还未系上,胸膛露着,看见是褚三娘,眼睛微微眯着,“你怎么来了?” 有点不高兴的语气。 褚三娘看见出来的竟是太子,眉眼间是刚刚疏解过的餍足之色,而屏风里面,有女子极轻的克制哼哼声。 心中咯噔一下,她来迟一步,让宋宝这个狗东西得逞了! 她心头蹿起一股怒火,绷着一张脸,径直绕过太子进入屏风,太子伸手拉住她,但为时已晚,她从斜角处的视线里,已经看清了床上的情形。 拔步床上,铺着的是纯白的蚕丝床单,床单被弄的皱皱的,上面淋溅着星星点点的血迹,在这凌乱的血迹床上中间趴着一个女子,衣衫半坏,坏的是那种撕成长条状的,好一块坏一块的零散的那种,后背有两道纵向交叉的血痕。 女子的鬓发乱的不成样子,褚三娘看过去的时候,正好对上这张亦看过来的脸。 一张脸雪白似盐珠,左边脸上有一道刺目的鞭痕,满脸挂着豆大的疼痛汗珠,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唇瓣哆嗦的颤抖着,浑身上下透着可怜两个字。 那黑色的眼珠眼神很深,让人想到被虐待的猫狗,一身的伤,无助的看向人。 褚三娘脑子一片空白,僵在了原地,她一只手臂还被太子攥着。 太子原本对于她进来的一瞬间是有一点慌乱的,此刻,见褚三娘看到,像是杀人犯露出真实的面目,他反倒懒的掩饰了。 声音冷冷的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就在这个时候,刚刚去处理小偷和衙役的宋宝已经返回来,进了房间,扫到俩人之间诡异的沉默,识趣的将事情担下来道:“姑娘别误会,这花魁意图不轨,属下用了些特殊手段,同公子无关。” 太子殿下便露出十分坦然的神情,胳膊一揽,手臂圈着褚三娘半张脸将人搂进怀里,让她贴着自己的脸:“乖。” “别乱想。” “这些玩意为了勾人,什么都做的出来。” 人被太子揽在怀里,褚三娘目光不动的盯着书娴脸颊上的鞭子血痕一会,回了神智忽的勾唇笑起来。 她推开太子,一步步走到床边,微微躬下身子,涂着蔻丹的修长手指,捏着书娴的下巴两边,虎口一用力,将人的脸抬起来。 她眼睛描摹着脸颊的鞭痕,居高临下的蔑视着床上的女子:“这伤口,我忽然想起来沈星语那个贱人!” “当初,她就是用我的护甲划花了她的脸来冤枉我。” “你们这些低贱的人,果然都是一路货色。” 她虎口捏着书娴,半个身子错过去,看向太子:“这种心思诡谲的女子,就该杀了,您说是吗?” “左右都是玩意,你想怎么玩就可以怎样玩。” 太子回了话,不和她对视,目光低垂下来,给自己系襟带,披外衣,扣玉带。 褚三娘满意的收回视线,书娴的脸慢慢的在她瞳孔中变成了沈星语,手往下滑,捏上书娴的脖颈,虎口用力往一起收,眼中是扭曲的快感:“你这个贱人!” “叫你嚣张,我杀了你!” 书娴的脸慢慢涨红。 宋宝将太子的神色在心尖转了一圈,立刻会意,朗声道:“花魁选拔全城举目关注,书娴姑娘今日吸引了全上京所有男人的目光,若是今日莫名其妙死在房中……不妥。” 褚三娘见书娴的脸痛苦的揪在一起,满意的收了手,“也罢,饶你一条狗命。” 太子抬脚往床头走了过来,手搭在褚三娘肩上,“该回去了。” 褚三娘点点头,太子若无其事的扫了一眼床上的书娴,目光深深看了一眼她脸上的血痕,脑子里闪过年初沈星语脸上的那三道血痕。 他回味的想了一下血腥味在舌尖的滋味。 勾勾唇,可惜了。 虽说这个女子很不错,还是沈星语那样的美人更带劲。 自有下属拿了长长的黑色连帽披风,太子披上,被便装的护卫带着走后门。 太子同褚三娘并肩下着楼梯,忽的,太子感觉到一阵劲风直逼着心脏而来,他一抬眼,深深的夜色中,暗处的一双手扣动弓弩扳机,利箭撕裂空气,箭头的陨铁闪着银光,转着圈射过来。 太子没有任何犹豫,手掌下头原本捏着女子纤细的薄肩,他手掌一用力,朝自己这边一拉,原本并行的人稳稳挡到他身前。 第56章 陨铁箭头的箭尖映在瞳孔里, 褚三娘脑子一片空白,脚灌了铅是的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箭雨朝自己飞过来。 这时间好像很长, 又好像很短,褚三娘比太子矮了半个头, 因为身高的关系,这支原本正对着太子心脏的箭便到了她的胸上面的位置。 箭没入胸口,褚三娘机械的低头,看见箭贯穿了她的身体,血渗出来,蔓延一片, 染红了水湖绿的裳衣,疼痛感和恐惧才迟钝的传入大脑。 啊! 钻心的疼! 褚三娘缓缓蹲了下去。 太子的护卫立刻拔刀,一半护在太子身前, 一半朝刺客追上去。 一箭未中, 已经失了先机, 那暗处的刺客在失手之后立刻聪明的逃开,太子确定了自己的安危, 蹲下身,褚三娘双腿折叠蹲在地上, 不过片刻的功夫一张脸惨白,额上冒着豆大的汗珠,痛苦的吟着。 “你怎么样?” 褚三娘听见太子的声音抬头,太子的脸此刻落在她眼中如地狱修罗, 他居然拉自己挡箭! 不是没见识过他的狠, 知道他从来不是什么好人,可到底也同床共枕厮混过许多次, 她以为,自己在他心里到底有些特别的。 褚三娘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下意识的认为自己在他那是特别的。 她有一种侥幸心理,一直认为他的狠厉只会对准旁的女子。 原来,她和太子妃,那个青楼女子一样,并无不同,需要时,他的刀箭,什么都可以对准她。 心脏涌起尖锐的疼痛,一时间,竟然分不清楚究竟是心疼还是伤口疼。 她疼的说不出话,嘴唇哆嗦的颤抖,发出痛苦的本能呜声,只剩一双眼睛,愤恨的瞪向太子。 太子似乎没有察觉到褚三娘眼里的恨,他抬手,极为温柔的摸她脸:“褚家三娘乐怡,家风清正,一个弱女子敢舍身取义救本太子有功,本太子定然为你上书请父皇,重重赏赐于你!” 说着,太子殿下亲自伸手,将褚三娘抱起来,“孤这就带你去看御医。” 马车里,太子大人似乎完全不嫌弃她满身的血腥,将人放在膝上,圈在怀中,两手不住的上下摩挲给褚三娘搓着手臂,下巴抵着她额头,不时亲一下,温柔的安抚: “别怕。” “你会没事的。” “孤不会让你有事。” 这男人狠心是真狠心,会哄女人也是真会哄女人,此刻宛如绝世好夫君! 太子殿下何其尊贵,准瞬间东宫就聚集了太医院所有的名医,一起联合给褚三娘诊脉,拔箭,开方子,连熬药这样的小事都没人敢假手于药童,八品吏目亲自煽着扇子熬煮药汁。 好夫君太子殿下整个拔箭过程中,一直亲自抱环抱着褚三娘,亲自给她涂药,包扎伤口。 褚三娘因为疼痛昏死过去,他贴心的守在床边握着她的手。 太医们交口陈赞,太子殿下当真会疼人! - 沈星语再次见到书娴的时候,她的伤口已经被处理包扎好。 小毛贼和褚三娘的双重到来引起的骚乱,有限的时间里,书娴受的伤偏轻和少,最惨的是阿迢,那日,她的后背几乎看不到什么好肉了。 有生之年,她一定要杀了太子!沈星语想。 虽然她如今只是卑微的平民,沈星语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杀了太子。 她心脏涌起尖锐的刺痛,深深的自责,若是自己当初再谨慎一点,将那个宫娥送到大理寺去,若是能审问出来什么,阿迢也不用遭那番罪。 为什么她当时不送去呢! 书娴见沈星语的泪珠子啪啪掉下来,笑起来:“哭什么。” “这伤就是看着唬人,其实还好。” 沈星语更难受了,“也许我错了,不应该让你当这个花魁。” “也不是这样的,”书娴看着账顶,瞳孔有些散漫,说:“我们月影楼的姑娘一共有六十六位,这六十六个姑娘并不是固定的,固定的是数量,不停的有人走有人进。” “这种恩客虽然少,但不是只有他一个,也是看运气吧,若是弄出了人命的,多花些银两,也就是买死,悄无声息的,龟奴们用一张席子裹了扔了也就没了。”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84节 “我们楼里的姑娘,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喜爱热闹,怎么热闹怎么来,因为没人知道明日会怎样。” “也有那种专门培养伺候这类贵人的院子,那种院子里的姑娘从小就会练习忍痛能力。” 沈星语头一次认识到这个世界的参差,对她来说,没有仆人伺候,咯嗓子的粟米,需要扮丑就已经是艰苦的生活,对书娴这样的女子来说,遇到个正常的恩客就已经是幸运,对那种院子的姑娘,能当个普通的青楼女子又是幸运。 “你为什么会入青楼?” 沈星语第一次见书娴的时候就感觉出来,她对她自己有一种深深的厌恶,不喜,这次再相见,她才觉出,书娴身上有了一点不一样的感觉。 “我从记事起就已经在青楼里了。”书娴平静的说。 沈星语问:“你是孤儿?” “青楼里不会养小婴儿,”书娴笑出声,“哭哭啼啼的小孩,哪个妈妈会去养不能做事的小婴儿,那种四五岁的小女娃,买来先从小婢子做起,慢慢的培养本事。” “已经懂事知道道理的姑娘在我们这活不下去的,干不下去这些活。” 沈星语听说过,许多穷苦的百姓,女儿养到四五岁就会卖掉:“你是被父母卖进来的?” “完全不记得。”书娴摇摇头。 沈星语看着她脸上的鞭伤:“你赎身吧,去外头,过正常人的生活。” 正常人的生活? 那是什么样的? 她这样的人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吗? “你是妓子,我怎么能娶你。” “这些,是你资助我读书科考的钱,我三倍赔给你,以后我们两清……” 她苦涩的笑:“我们这样的姑娘出了青楼,就是过街的老鼠,良家女子看到要啐唾沫的,至于郎君们……”青楼里待过一天,也是不洁的。 恩爱情深时,或许也会缠绵,厌恶时,总要来一句,“青楼女子……” 青楼里被赎身的姑娘来来去去有多少,到最后,还是得灰扑扑回来,或者死在深宅大院。 沈星语手心拍她手背:“跟我出去看看吧,我自己也不敢说外面的世界多好,我只能说,我活着一天,就会顾着你一天。” -- 太子妃去世两个月,太子半夜逛青楼遇埋伏,新准太子妃关键时刻为太子挡箭传,围观的百姓们将这场刺杀传的绘声绘色,一夜之间,这件事传遍了整个上京。 皇帝怒而将折子直接甩在太子的脸上,“你还能要点脸吗!” “逛青楼!” “前太子妃才死了几天!” 帝王怒儿将太子禁足在东宫,褚三娘昏迷了一天一夜,再次醒来,身体像是被碾压过是的,钻心的疼,眼睛喷火的射向太子。 恨不得活剐了太子。 “你走!” 她一甩袖子,打翻了太子端过来的药碗,脸朝里侧转过去,看着墙壁。 太子平静的看一眼滚落在地上的药碗,吩咐宫娥,“再去端一碗药过来。”用帕子慢条斯理的擦干净手指,拿出来圣旨递过去,搁在褚三娘脸边。 “这是孤为你请封的恩赐圣旨。” 褚三娘不为所动,继续绷着脸看向里头,太子道:“你确定你要同孤耍小性子?” 略微冷的一声质问,褚三娘那份理直气壮莫名就短了三分,心里也打起有些担忧的鼓,只听太子又道: “你若是嫁的是睿贝子那样的普通士族,或许会护你周全。” “但孤不是一般男子,孤是太子,是未来的天下之主。” “孤的身份干系重大,所有人,都该对孤忠心,包括你,你应该以孤为天,这是你分内的事,这圣旨上的赏赐就是孤对你的嘉奖,你懂吗?” 褚三娘眼珠子动了动,看一眼躺在眼前的圣旨,脸又转过来,看向太子。 太子满意的伸出手,指尖摸索着她的脸:“这才是孤合格的太子妃。” “你想想,你的名声那样差,除了孤,谁愿意要你?睿贝子宁愿让自己中箭也要同你退婚,连你父母都要放弃你。” “就凭孤这未来一国之君的身份,孤想娶任何女子都能娶的到。” “孤不是非你不可。” “你现在能是风风光光的太子妃,一切都是孤给你的。” 脸上传来太子手指温热的温度,褚三娘瞳孔茫然的涣散开,她头一次知道,人的话可以是一支利箭。 睿贝子的脸闪现在脑海,胸口一支长箭,嘴上呕出一大口血,一字一句:“若非要我娶她,我宁愿就此死了。” 父亲打她耳刮子的场景。 是啊,这世界上的人那么多。 谁又会真正在意她呢? 太子将她抱起来,用引枕垫在她身后让她靠着。 做完这些,宫娥也重新端了药碗进来,太子接过宫娥递过来的药碗,滚烫的药汁冒着白烟,他用嘴吹了吹热气,汤匙舀了一勺,在碗边上荡了两下,刮平汤匙底,将药递到褚三娘嘴边。 褚三娘眼睛里蒙着泪花,看着太子,缓缓张开嘴,缓慢小口将药喝进嘴里。 太子满意的收回汤匙,搅动着药碗道:“记得,这世上只有孤对你好,孤给你召了太医,亲自照顾你,给你喂药,还哄你,让你开心。” “你要牢记,主动为孤挡箭,为孤付出一切,就算粉身碎骨也是应该的,这才是孤的好太子妃。” “为孤付出是一种荣幸,是多少女子求都求不来的,你要珍惜,永远对孤忠心,知道了吗?” 很可笑,世上有那么多的男子,青年才俊,愿意喂她喝一口药的,竟然这样一个狠心之人。 但好像,也真的只有他。 她怕连他也不要她。 褚三娘轻声:“我知道了。” - 宋宝,太子面前的红人稀客的登了九皇子府的大门。 青天白日,堂堂正正走的正门,盛如玥是不想见的,派韵淇打发他。 宋宝说:“那殿下亲自书写的这封信,奴只好亲自呈到九皇子书案上去了。” 盛如玥咬碎了牙冠,硬着头皮出来,说了几句场面话接了信,待回到房中展开信,信纸在掌心窝成了一团揉烂了,韵淇见她肩膀气的发抖,问道:“太子又威胁您了?” 不止是威胁,是羞辱! 太子画了一张她的画像,没有衣服的那种,连胸口痣的位置都点了出来。 信纸揉的满是皱痕,展开撕成碎片,扔进香炉里,看它连碎末都成灰。 “没用的东西!” “为什么没能一击杀了他!” 韵淇赶紧跪下来请罪:“丞相府的暗卫还是和太子的不能比,太子身边的都是最精锐的护卫,陈四公子已经将他身手最好的暗卫给您了。” 盛如玥心里也清楚,她的力量比起太子,太小。 她杀不了他! 她一定要杀了这个狗东西的! “表哥还在找表嫂?” “在呢,”韵淇说:“世子爷已经好久没入朝堂了。” “她为了一个死人,是彻底不管我了。”盛如玥想起如今她的境地只觉得心酸,自从表哥对她冷遇,兰贵妃连个眼神也不给她,就连对丹桂那个贱婢都比她来的好,更别提其他两位武将家中出生的侧妃,她就是个空壳子,根本没有实权,若不是陈末钦对她死心塌地,她连这点子人都没有。 韵淇道:“要不奴再去找世子爷一趟,就说您病了,世子爷兴许这次能过来。” “他若是肯来上次就来了,”盛如玥冷笑:“姨母在别院病了他都不曾去看过一眼,何况我一个没有血缘的表妹。” “你还没看出来吗,他的魂早随着表嫂一块去了,他变了。” 韵淇道:“那咱们怎么办?” 盛如玥想起以前的顾修,眼中皆是迷恋,男人,往上爬,站在高处才迷人。 为了一个女人要死要活的,多廉价。 “他忘记了权势,我就帮他想起来。” "让他做回以前的镇国公世子。" 韵淇对盛如玥很了解,她聪慧,每次她眼珠子一转的时候,就是想到好主意了。 “您想到了什么好办法?” “立冬了,再过一阵子这天就凉起来了,”盛如玥走到花架前,摸着黄色的九重瓣菊,是九皇子特意命人送过来的,“这菊花啊,也是今年最后一茬了吧,该好好赏赏,再想看这么漂亮的菊花就得到明年了,新柠表妹还没来过本皇子妃这府邸呢。” 她勾唇一笑,眼睛里闪过一道光:“她最喜欢出入这些皇室的宴席了,得她照顾多年,本皇子妃也该投桃报李。” 韵淇道:“奴这就发帖子办赏花宴。” 盛如玥道:“去拿请帖过来,太子身份尊贵,他的请帖。” --“我亲自写。” -- 清早,沈星语是被一片东西打杂的声音,尖肃的女子惨叫声,和小孩的哭声吵醒的。 她匆忙掀了被子下床,穿好衣服,快速将发黄的药粉擦到脸上,点上痣,带上面纱走出去。 “你们不要再砸了!” “钱大爷,你醒醒好,再宽限我几天吧。我不是不还,是花圃的生意耽搁了,过几日就好了。” 院子里多了四五个壮汉,凶神恶煞的,一看就是那种打架的爪牙,有两个在摔着碗盆,还有一个浑圆肥胖穿米色外裳的男子,余娘子怀里抱着吓坏了的糯糯,哭的惨兮兮的求着这个男子。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85节 可惜男子不为所动,“说好的一个月还钱,白纸黑字,你自己签的字画的押,到期不还钱,这房子就是我的。” “怎么回事?” 沈星语拉过余娘子的膀子问:余娘子大哭:“那个杀千刀的张四跑了!” “根本没有朱府的胆子,他骗了钱跑了……” 属下将余娘子的东西朝外头扔,那钱虎用扇子敲着手心,“从现在起,这院子就是我的了,限你们一盏茶的时间给我搬出去,否则,”他冷笑:“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第57章 “这房子现在是我的了。” “还有, 那三十五两的利息,一个月的利息是三两,今日务必把利息还了, 拖到明日就是七两,后日就是十四两。” 余娘子一听两眼一翻差点晕死过去, 沈星语扶了她一把,见糯糯哭的厉害,将糯糯抱过来问她,“你贷了多少两银子?” 余娘子:“三十五两。” 这院子的市价要在五十两,沈星语无语,“你不知道这院子市价?”不管是抵三十五两还是五十两, 只要还不上,这院子都要归旁人,怎么看都是抵五十两才值。 余年子心痛的用拳头砸心脏:“是张四说的, 带的多, 利钱高, 少拿一点划算。” 还剩十五两,省着点用, 三五年的嚼用倒是够,这些放利帐的人, 别说余娘子自己按了手印签了字,就是没有这白纸黑字的画押,这些流氓强盗,也不会同她讲道理, 僵持下去, 吃亏的还是还是余娘子。 沈星语劝道:“将利息付了,收拾东西赁个房子吧, 再拖延下去,糯糯要哭坏了。” 余娘子只觉得天都要塌了,“我上哪去找三两银子,花圃的钱也被张四卷跑了,还欠了一堆货款……” 沈星语:“不是只需要二十两银子的本钱?” 余娘子道:“都是那杀千刀的张四,他给我牵头找了个利帐放,说是可以吃利息,就……” 骗子骗钱,一般都会做一个足够让人心动的局,起初,余娘子也不敢大胆放太多,只是放了五两,三天时间不仅拿回本金,还赚了一贯利息钱回来,她胆子就大了,陆陆续续的,到前日里,已经把剩余的十五两银子都放了出去,没成想,昨日张四那个杀千刀的就跑了,如今手里只有收的一两多利息,这点钱要是都给钱虎,她连赁房子的地方都没有。 她和糯糯只能露宿乞讨了。 沈星语看一眼那钱虎,眼珠子提溜转,面相精明,价值五十两的院子,却只花三十五两就到手了,要说他和张四没鬼,鬼都不信。 钱虎又催促:“快给钱!” “不然你看我是卖你,还是卖你女儿?” 糯糯就是余娘子的命,到这个份上,她也顾不得最后这点银子,“钱大爷,我只有一两五贯,您行行好,我真的一文也多拿不出了,就这些行不行?” 钱虎看一眼糯糯:“那就拿你女儿抵债吧。” “不行!” 钱虎一个眼神,他的爪牙过来抢孩子,余娘子将糯糯从沈星语怀里抢回去,抱在怀里,厉声尖叫起来,“你们不能这么做!” 大人之间在撕扯,糯糯被吓的哇哇哭喊,一时间,院子里乱作一团,吸引了不少的邻居围过来。 两个打手架住余娘子,眼看着糯糯要被抢走,余娘子要疯了,就猛的听见花坛砸在地上的声音。 余娘子,几个打手都停住,寻着声看过去,花坛碎在钱虎脚边,带面衣的女子露在外面的半张脸很冷,冒着寒气。 连这些七尺大汉都不自觉住了手,一时间院子里所有人安静下来,看着沈星语。 沈星语走到余娘子面前,“我需要买一个对我忠心不二的仆人照顾我的生活起居,我今日替你还了这债,解了你的困苦,你可愿意院子归我,终生忠心于我?” 只要不卖她女儿,余娘子做什么都愿意,做仆人也心甘情愿,跪下来道,“只要你能救下我们母女,以后我给你做牛做马。” 说着,余娘子给沈星语磕头。 钱虎用扇子敲着手心道:“这白纸黑字的契约,余娘子还不起钱,这院子就是我的。” 沈星语:“如果你没聋,就应该听清楚了,这院子,余娘子卖给我了,三十五两,加三两的利息,一共三十八两,我给你就是。” 钱虎一个眼色,这些壮硕的汉子并肩朝沈星语这边走过来,钱虎歪着嘴,凶狠的道:“小娘子,我劝你别不识像。” “上一个多管闲事的人,被我给扔到江里喂鱼……” 沈星语一巴掌拍在钱虎的脸上,“你算个什么东西?!” “也敢来威胁本姑娘?” “信不信本姑娘先要了你的狗命!” 钱虎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女人打,捂着脸,先是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女人。 沈星语轻轻甩着手,看着像是因为刚刚打他的一巴掌嫌手疼,带着面衣,虽说露出来的只有一双眼睛,但那眉眼间张扬跋扈的气势骗不了人。 虽说衣裳普通,但举手投足之间处处透露着养尊处优的尊贵,这不是市井之家能养出来的。 这世上,流氓和恶人之所以敢行恶事,为的就是利益二字,恶霸敢欺负普通人,是因为知道普通人不敢还手,你见过恶霸欺负穿华衣的贵人吗? 沈星语要真是好声好气同钱虎这种人商议,一定是被揍,她这个气势,钱虎反而有一点忌惮,只沈星语身上的衣裳又实在普通,钱虎一时间搞不清楚沈星语的背景,便问:“你是什么人?” “我姑父可是上京衙门赞善,谁给你的胆子打我?” 沈星语正要编瞎话吓唬钱虎,却听一道男声响起道:“我给的胆子,你有意见?”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个着玄色广袖长袍的男子缓慢走过来,面如冠玉,清朗如风的俊美少年,腰间一柄玉笛,通身的华贵气质,碾压性的胜过所有人。 在他身后,有俩个随行的小厮。 “你谁啊?” 钱虎还保持着食指指着沈星语的姿势,睿贝子大长腿走过来,攥住他的食指往上一掰,钱虎痛的哇哇叫,接着,钱虎脸上就挨了一拳,人往后倒去。 那几个护卫要加入战局,睿贝子不轻不重吩咐一声,“给我揍。” 钱虎的打手看着人多而强壮,靠的是蛮力,睿贝子两个小厮却轻易将这群人揍到地上。 “契约。” 睿贝子伸出一只手,钱虎畏缩的看了一眼,颤抖着手将借据奉上,看着变的乖巧又听话了起来,沈星语从房里拿了三十八俩银子出来,扔给钱虎。 钱虎青肿着一张脸往外头走,恰好王娘子夫妇带了衙差赶过来,钱虎见是自己认识的邢捕头,捂着脸委屈的哭,指着睿贝子一行人:“大人,他们打人,呜呜呜……” 官差:“没看见。” 钱虎:“……” 钱虎跺脚:“你们,你们蛇鼠一窝。” 睿贝子:“你有意见?” 钱虎:“……没,没意见。” 钱虎带着下人灰溜溜的走了,官差同睿贝子鞠了一躬,呼和众人散开,一场热闹散了。 余娘子劫后余生,抹着眼泪同沈星语道谢,沈星语挥手,只让她快收拾好乱遭遭的院子,将睿贝子请到自己待客的厅堂,添了热水放到红泥炉子煮茶水。 小小的一间明堂,中间用榆木槅扇隔开,里头做卧房,外头放了一套竹制的椅子高几,便算是待客的小厅。 睿贝子看着心中酸酸的,一直知晓她住的不太好,亲眼看见又是另一种心情,还没有他家下人住的地方大,好在她心里玲珑,布置的干净雅致。 沈星语本人倒是没什么感觉,烹着茶问:“贝子怎么过来了?” “恰好。” 自然不是真的恰好,余娘子昨晚发现张四跑了之后就慌了,昨日找左邻右舍借钱,王娘子同他传过消息,只是沈星语在书娴那待的晚,不知道这件事,他估摸着今日这边怕是要出事,怕她会受牵连,便想着过来看看。 沈星语:“多亏有你了,否则我今日怕是要吃亏。” “也不一定,”睿贝子道:“你的气势已经唬住了那恶霸。” 沈星语:“靠唬的,还是没有你这实打实的皇族身份管用。” “也不一定,”睿贝子道:“以前我就给你唬到过。” 沈星语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以前的事,睿贝子笑道:“你扯大旗唬人还是很有一套的,我当初对你第一眼的印象就是,世上怎么还有这么刁钻的女子。” 沈星语:“……” 睿贝子:“所以我很难想象,那样的琴音居然是你弹出来的,我一直以为,只有褚三娘那种温婉柔美的女子才能弹出那样的琴音。” 靠喝茶缓解尴尬的沈星语一口茶腔到嗓子里,“你这视力可真够差的。” 睿贝子:“我所见过的几次,褚三娘一直都是那种温柔到骨子里的闺秀,从未见过她同人脸红过,且她素来有最善音律的雅名,我以为是她并不奇怪。” “应该说,宴席上所有的男子都以为是她弹出那样的音律。” 沈星语想到褚三娘在她们面前的跋扈,很难想象,褚三娘在男子面前又是那个样子。 这么一想,她和太子还真的挺登对。 睿贝子想起来那次的事情,问道:“说真话,那一次,到底是她真的划你脸,还是你陷害她?” “她欺负我在先是真,”沈星语目光坦荡:“我陷害她也是真。” 睿贝子想了一下那画面,噗嗤笑出声,就他是个傻子。 两个女人居然都撒谎了。 睿贝子知道沈星语还有后续的事情要处理,并未坐太久,只让她若是有困难便去找自己,饮了茶便离开,另一边,余娘子也收拾好了屋子,做了早饭端过来。 沈星语边咬着粟米饼子,边了解了整个事情,用了早膳,沈星语写了一份契约。 余娘子拿过来一看,花圃归到沈星语名下,而她的是活契,给她做十年的仆人,包揽沈星语的一切起居杂事,十年之后,这房子便归给她。 十年之后,差不多糯糯也可以说亲事了,那个时候她正好是自由身,糯糯找个殷实的好人家不成问题。 余娘子眼里的泪珠子啪嗒掉下来,胸腔里涌动着感动的热流。 “谢谢。” “谢谢你的大恩大德,我一定做好这份差事。” 如此,沈星语总算是收了她的第一个忠心的仆从,如今有现成的花圃,她只需要解决花圃上的杂事,就可以将花圃的生意扩张起来。 沈星语正问着花圃上的事物,外头又传来拍门声。 这回是花圃上的工人,还有给花圃供应货物的东家,他们知道张四跑了,东家的房子也被骗了,集体过来要钱的。 余娘子有些羞愧的低下头,自己家的花圃,如今有的全是债务。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86节 沈星语站出来,“这花圃如今已经卖给我了,你们一一将债务说出来,我这边算个账目。” 众人一惊,面面相觑,这不是东家想赖账耍的手段吧? 这一个弱女子买花圃做什么? “那你给我们结工钱吗?”问话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已经秋日了,还穿着一件单薄的衫子,梗着脖子,脚上的草鞋破破烂烂。 沈星语道:“我买的是花圃,这些债务是之前东家留下的,按道理,这事我不应该负责。” 众人自然又看向余娘子,沈星语道:“她没钱,如今她这房子连人都卖给我了,你觉得她还有钱给你们吗?” 众人感到一股深深的绝望,尤其是那少年,急的眼睛都红了。 沈星语问:“你们想要钱吗?” 这不是废话! “想!” 沈星语:“谁想要钱的,跟我去朱府,听我的话,我保证你们能要到工钱,谁敢?” 少年第一个站出来,“我敢!” 沈星语打量了一眼少年,稚嫩的脸上,倒是有一双干净的眼睛,也有一股子生猛的勇气,若是加以培养,以后也能是个好助力,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石头。” 沈星语又问:“还有谁敢?” “我敢!” 石头带了头,又有人站出来,陆续的,所有人都开口表示自己敢,于是沈星语吩咐他们,将苗圃里的花木都带上,连那种快养死了的都没放过,十几个工人,还有五六个供货商,一共二十多个人,浩浩荡荡的,推着花来到朱府。 沈星语给了朱府守门的一串铜钱做赏钱,守门的立刻跑进府,喊了李管事出来。 李管事一听大门上围了一堆人来找他,这要是惊扰了主子,他这管事被撤职也就是一句话的事,自然也不敢耽搁,屁颠屁颠的跑出来。 一见是陌生的蒙面女子,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你们是?” 沈星语道:“我是长兴苗圃的。” 管事立刻绷着一张森然的脸:“朝廷命官府门前岂容你们放肆,快走,否则我叫府上的家丁来撵人。” “好呀!你叫啊?”沈星语嚣张道:“我们花圃要活不下去了,工人也要活不下去了,听说朱府的老夫人一直吃斋念佛,最是心善,我倒是要让她评评理,做你们朱府的生意,做的倾家荡产,孤女寡母活不下去了,这是个什么道理?” 管事立刻撇的一干二净:“你们东家被人骗了钱,同我有什么关系?” 沈星语:“我都没说东家是被骗了钱,你怎么知道东家的钱被骗了?” 管事:“……”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管事立刻找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没有见面之前,沈星语并不确定这个管事知道多少,就在刚刚一瞬间,沈星语非常确定,这个管事和那个张四早就沆瀣一气,给余娘子演了一场戏。 “正常的人,听到长兴苗圃,第一反应应该是问我们找你做什么,第一句的问话才是正常人该有的对话,你若不是心虚,为什么一听到长兴苗圃的名字脸色就变了?” “你这是血口喷人!你若是觉得我做了什么,你去告官啊,呵,”管事冷笑:“别怪我没提醒你,你一个贱民,我背后是朱府,我倒是要看看,你一个贱民,要怎么污蔑我。” 这赤裸裸的威胁,沈星语更确定,这缺德孙子和那什么管事,钱虎三人一道做了局,他敢这么嚣张,想来不是第一次仗着管事身份欺负外人了。 沈星语捂着嘴笑起来,嗯,是那种嘲笑,“笑话,我又不是捕快,我要证据干嘛?” “我当然是要实实在在的好处。” 她转头吩咐工人们:“家里揭不开锅的都想想家里,孩子,寒冬酷暑受的那些罪,都给我放声哭!” “朱府的老夫人最是心善了,将你们的遭遇都哭出来。” 二十来个大汉,各个身强力壮,却惨兮兮的在朱府门前哭起来,这不是打主人家的脸吗! 一会老夫人就要出席宴会了,这要是看到这一幕……他这管事也不必做了。 管事慌张起来,这些高门大院的管事,别看在外头都是大爷,在主子面前也是奴才,也能屈能伸的紧,李管事立刻换了一副嘴脸。 “别,有话好说。” 沈星语:“也简单,你将这些花木都收进府里,要按现在的市价立刻结钱。” 李管事:“你们这花木成色不够,这” “加大声音哭。”沈星语吩咐。 “别!” “我收。” 沈星语拍拍摁了摁管事肩膀:“我就知道,李管事是聪明人。” 搬了花立刻结了现钱,沈星语将这些钱按每个人债务的大小比例全部分了钱,这些苗款虽说不能完全还清花圃的债务,但这样每个人的损失几乎只有原来的一半,比起一点钱拿不到,无论是供货商都有一种赚到的感觉! 最重要的是,他们看沈星语,这个时候就是以东家的身份来看,而不是一个无知弱女子。 沈星语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所以她并没有选择拿出自己的钱去垫付这些人的钱,如今要到了钱,都不用她问,这些长工便主动要求继续在花圃给她工作,而货赏们也愿意继续合作。 沈星语自然求之不得,继收服了忠心的厨娘,一天之内,继而又收服了工匠,成果喜人,余娘子怔楞了好一会道:“原来这样简单就可以拿捏到李管事?” 这和她想象中的未免也太不一样。 沈星语道:“这世上,压迫这个事情,其实比的就是看你敢不敢反抗,敢不敢豁出去。” 余娘子柔弱,也好脸面,对朱府这样的高门宅院有着深深的恐惧,就算知道自己吃了亏,也不敢去理论,又或者,去理论了,被人随便一吓唬就偃旗息鼓。 余娘子认真想了想自己,就算是沈星语之前将这个道理讲给她,要她去朱府闹,她也是不敢的,她所缺的就是勇气。 这一刻,余娘子真正意识到,她从根上就不是个做生意的料,她注定就经营不好这个花圃。 “想必这个花圃,在你手里很快就会变的不一样。”她这话说的很真诚。 沈星语道:“也没简单到这么容易,那李管事高高在上惯了,这次却可要自掏腰包补贴钱,一定会使绊子报复回来,估计已经在想着怎么能报复回来了。” 余娘子心脏又砰砰跳起来,“那怎么办?” “我既然预料到了,自然就有应对之策,”沈星语手摁住她肩膀:“只管放宽心,他针对的是我,不会连累到你。” 余娘子道:“报复到你,我自然也是担心的。” 沈星语知道,自己如今是真正收服余娘子了,“走,本姑娘要多置办些好东西,改善改善我们主仆伙食。” 余娘子眼睛亮亮的,她这仆从当的,怎么要比以前的日子还过的好了? 连伙食都要改善了。 “老奴遵命。”她学着大户人家的奴仆样子,给沈星语请了个安。 - 盛如玥求了九皇子,九皇子亲自出面,盛如玥这日终于进了镇国公府,九皇子去请顾修,盛如玥则是来看阿迢。 她带了许多花红礼物,出现在朝辉院,阳光下,头上的点翠九尾凤钗光彩灼人。 “好久不见啊,”她笑盈盈的看着站在廊下的女子,“阿迢。 第58章 “阿迢, 好久不见。” 在院子里放着风筝的阿迢转身寻着声音处看去。 一行粉色宫娥手中端着托盘,缓缓走进院子,行至照壁, 宫娥停住脚步分开成两排,目光恭敬垂在地面, 盛如玥自中间缓缓走出来,澹澹色交领织金软烟罗光艳如云蒸霞蔚,点翠九尾凤钗在阳光下闪着碎金般的光芒。 阿迢手一松,手中的绞盘掉在地上,被线扯着四处滚动,直到细细的棉线完全放完。 隔着庭院, 阿迢看站在照壁处的盛如玥没动。 盛如玥素手摇着扇子款款走出来,华贵的散花水雾裙摆下,绣鞋上的珍珠有鸽子蛋大, 停在阿迢面前, 她上下打量了阿迢的衣裳穿着, 笑道;“看来表哥将你照顾的很好,我们阿迢穿上这衣衫, 气质不输四姑娘,很像大家闺秀呢。” 阿迢珉珉唇瓣, 袖子里的手局促的紧了紧。 “阿迢,这些是我给你带的礼物,你看看可还喜欢?” 珠宝衣裙首饰拆环,各色各样皆有。 阿迢拘谨的摇摇脑袋, 意思是不需要。 盛如玥当她说的是喜欢, 转头吩咐宫娥:“将这些好东西都放到姑娘房里头去。” 又牵起阿迢的手:“我们一道出去走走。” 被盛如玥握住的手僵了一下,阿迢想挣开, 又没睁开,沉默的任由盛如玥牵着往外头去。 盛如玥吩咐下人都不准跟着,俩人慢吞吞欣赏着风光,一路走到水榭。 “阿迢,你是不是怪我?”盛如玥立在湖边,看着清凌凌的湖面上,波浪流动。 阿迢僵了一瞬,摇摇头。 “没有。” “如果不是你,我那日恐怕已经死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视觉。 从阿迢那边的视觉看待整件事,它是这样的,那天阿迢在盛如玥的院子里喝了茶,出了院子,走到半路晕了过去,醒过来的时候,就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一并在房间里的还有太子。 那个时候,她一度以为自己会被虐待死。 在她快熬不下去的时候,是盛如玥拍了门闯进来,厉声同太子对峙,说顾修和沈星语已经在府上掘地三尺的找,不找到人不会罢休,这样查下去太子你一定会暴露,届时,她宁愿同太子同归于尽。 谈判成功之后,待将阿迢救出来,盛如玥是这样同她说的。 太子早就觊觎沈星语的美貌,又顾忌顾修的权势不敢明目张胆,于是在她那次同顾新柠代替顾修夫妇去出席东宫的宴会,他就抓了她,做了沈星语的替身。 并且在这之后,她一直受着太子的威胁,被迫伺候他。 她一直是在替沈星语受过。 她之所以攀附上九皇子,就是给自己找靠山,也是给镇国公府的未来找靠山,若是太子这样的人登上皇位,他们都不会有好日子过,那就只能搬倒太子。 太子握着她的把柄,在她身边安排了人监视她,太子大约是发现了阿迢和沈星语长的像,偷偷给在茶水里动手脚迷晕了阿迢,之后给她带出府。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87节 盛如玥解释清楚原味,又给她灌输太子的权势。 “你想想太子手中的权势,上一次,我,表哥,表嫂,九皇子,我们差点就全被他全杀死了,我们现在还不是太子的对手。” “嫂子已经在府上掘地三尺的找,若是她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她会受不了,若是去找太子拼命怎么办?” “若是九皇子知道我骗了她,我早已经不是清白之身,我要怎么办?” “我会被九皇子气之如敝履,镇国公府和九皇子的结盟也就没有了,表嫂太过美貌,表哥若是没有权势,你认为他能护住表嫂吗?” “阿迢,我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保你一条命,才将你从太子手里救出来,你不能让我什么都没有。” 于是就有了阿迢咬牙将事情咽下去,配合盛如玥演那场戏的事情。 沈星语越是跟她说,要为她抛下一切,跟那人拼命,阿迢越是不敢说出真相。 没有了权势相护,她连她自己都保护不了,谈什么找太子,那是高高在上的太子。 她宁愿自己背下这件事。 阿迢会完全相信盛如玥是很正常的,因为整件事情,盛如玥摘的非常干净,有迷药的茶是太子的人下的,她所亲眼见到的盛如玥部分,一个是她和太子撕破脸将她救出来,再一部分就是她和她一样,是遭了太子毒手的受害人。 加上她那时候是镇国公府和九皇子府联姻的关键人,阿迢更不会说出去这件事再去毁她一次。 盛如玥手摁在她肩上,“如今九皇子对我很好,你放心,我一定会搬倒太子,给你报仇,也是给我自己报仇。” 阿迢点点头,她能看出来,如今盛如玥过的很好很好。 猛的吹起一阵秋风,阿迢鬓边的留海凌乱的飞起来,盛如玥抬手将她的发丝勾到耳后,缓声道:“以后,搬倒了太子,九皇子就会成太子,等我成了太子妃,乃至以后成皇后,我一定会好好封赏你,也让镇国公府成为上京世家之首。” “我的秘密你一定要替我保守住,你懂吗?” 阿迢抬眸,对上盛如玥的眼睛,她茶色的瞳仁里,是势在必得的野心,隐隐的,还有一种命令是的威胁。 她已经不是过去那个依靠镇国公府的表小姐了。 阿迢觉得她想多了,珉了珉唇瓣,打哑语,“我,没有同任何人说过。” “小姐也没有说过。” “这辈子也不会同任何人说。” “你放心。” 盛如玥满意的拍了拍她的肩,又疑惑的问道:“表嫂如今下落不明,表哥一直在找她,好像坚定的认为她活着,你觉得表嫂还在吗?” 阿迢在袖子里的手拢了拢,既然自家姑娘已经不想再掺和镇国公府这些事里,摇摇头,“我不清楚。” 盛如玥:“她没联系过你?” 阿迢摇摇头:“没有。” - 在九皇子的努力下,这日极品凤凰振羽的赏菊宴,终于请到了尊贵的顾大人。 曹氏知道顾修来,早早就同顾新柠一块来了九皇子府上。 盛如玥亲自出来迎接,甜甜一笑,挽着曹氏的胳膊:“姨母,新柠,你们来啦。” “表姐,”顾新柠眼睛睁的大大的,羡慕的看向盛如玥:“你也太好看了趴!” 她笑嘻嘻的围着盛如玥转了三圈。 “漂亮!” “漂亮!” “好漂亮啊!” 一连用了三个“漂亮。”。 曹氏拍了一下顾新柠的屁股,“稳重一点,礼不可废,这是九皇子妃,要是旁人看见,人家该说我们顾家没礼数了。。” 说着,曹氏朝盛如玥屈膝行了一个臣妇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新柠吐吐舌头,也跟着曹氏行了礼,盛如玥虚扶曹氏的胳膊:“姨母,您跟我还这样。” “应该的。” 曹氏这才有功夫认真打量盛如玥,权势自然是滋养人的,盛如玥从里到外都透露着尊贵的气息,虽说不是曹氏的亲生女儿,但一手养大,见她如今过的如此富贵,未来还可能是天下第一尊贵的人,曹氏从里到外透着愉悦,怎么看盛如玥怎么顺眼,任由她挽着自己,左右看看她的气色,笑着道: “如今看你容光焕发的模样,过的这样好,我就放心了。” 盛如玥:“姨母您就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三人一道进了府上垂花厅,曹氏吃着茶不停的看向外头,盛如玥知她心结,“表哥怕是要等宴席开了才会过来。” 说道顾修,曹氏眼梢染上郁色,顾修没日没夜还在到处找沈星语,她都都要心疼死了。 只是苦于顾修听不进去她的话,想了想道:“人也找了这么久了,也对的起她了,是星语自己福薄,我就不懂,他怎么就一根筋,还是非要找。” “若是还在,早就找到了。” 盛如玥亦跟着叹息一声道:“谁说不是呢。” 顾新柠在佛堂给收拾怕了,如今不敢乱说话,掘掘嘴巴,吃着茶什么也没说。 曹氏道:“今日他肯来,想来九皇子的话他还肯听的,你和九皇子好好说说,让殿下好好劝劝他。” “我办这宴席,为的就是表哥,”盛如玥拍着曹氏的手背,安抚道:“姨母只管放心,表哥就是我的亲哥哥。” “我就知道,”曹氏感动的眼睛里闪着泪花,嗓音微微颤,“我就知道,你一直都是最好的孩子。” 盛如玥掏出袖子里的帕子给曹氏掖眼角的泪花:“姨母,您就是如的亲生母亲一般,还同我这样客气。” 看着未来都要做一国国母的人,对自己却还同从前一样,曹氏惋惜的叹一声:“若是她能有你一半懂事,我们何须去游船……”若是不游船,又哪会遭遇那样的意外。 曹氏口中的她,自然指的是沈星语。 盛如玥:“死者为大,不说嫂子了,一切都过去了。” 临近开宴席,顾修终于姗姗来迟,曹氏一眼便红了眼眶,儿子瘦了许多。 “怎么瘦这么多?” 顾修淡淡看了一眼曹氏:“没什么。” 曹氏心中刺痛,“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也该放下” “母亲,你若是无事便去吃席吧,要开席了。”顾修撂下这句话要离开。 曹氏又生气又心疼,只她也明白,自己当真是管不了这个儿子的,只嘱咐,“你少喝些酒。” 顾修没说话,也没回头,也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曹氏怀疑他压根就没听,一时间又是又是气的心口发疼。 宴过三巡,丹桂在园子里见了顾修。 丹桂愧疚道:“我有负世子爷所托,九皇子几乎夜夜盛宠皇子妃,不怎么来我这。” 顾修站在一颗银杏树下,负手而立,问道:“她没有为难你?” “没有,”丹桂道:“皇子妃很贤惠,对我尤其照顾,衣裳首饰到各色珠宝,饮食俸例都很照顾。”照顾到,她若是生出一点争宠的心思,都觉得自己是恶毒。 顾修问:“依你看,如玥有没有一点奇怪的地方?” “我是指对少夫人。” 丹桂认真想了想,“没有。” “皇子妃以前和少夫人关系不错,如今也还常念着呢。” “她似乎也很愧疚,也并未生您的气。” “有一次皇子妃吃醉了酒,跟我说,我是您亲自指派的,又是少夫人的婢子,她欠了少夫人一条命,对我再怎么好都是她该做的,要我只管好好受着便是。” 顾修挥挥手,让丹桂离开,一个人站在银杏树下,已经立冬了,树叶是枯黄的,扑簌簌往下落。 丹桂走了一些距离,又回头,透过枝桠的碎阳光点子照在他身上,温暖的颜色,却莫名让人觉得,这背影好落寞。 顾修真的瘦了很多。 丹桂想起以前在朝辉院的日子,顾修虽然也是常常不苟言笑,但那个时候,他的清冷明显和成婚之前是不同的。 现在,比那时更冷了。 丹桂再回到宴席上,发现顾新柠人不见了。 “皇子妃,新柠人呢?” 盛如玥两颊醉的红红的,“刚刚吃醉了酒,宫娥扶着去休息去了。” 丹桂;“那我去看看。” 盛如玥道:“你坐下吃酒,姨母刚刚喂她喝过醒酒汤了,这会子人该已经睡了吧。” 丹桂做了十几年奴才,骨子里还是会习惯性的妥帖照顾人,道:“我还是去看看,毕竟世子爷只有这一个妹妹,年岁又小。” 盛如玥:“那你去吧。” 丹桂扶着宫娥的手,去了女宾客的休息屋子,一推开,里头却空空无人,“人呢?”她问婢子。 盛如玥的婢子一脸茫然:“怎么会呢?刚刚我就是将小姐扶进这间厢房的呀。” 丹桂心脏突突跳起来,一边吩咐身边宫娥去找盛如玥打发所有人找,自己跑去园子里,果然顾修还在,“世子爷,四小姐似乎不见了。” 顾修:“什么叫不见了?” 丹桂:“我一回去,说是她吃酒被扶去厢房了,没看见人。” 她捂着心脏,“我这心跳的厉害,别是要出什么事了吧。” 顾修转过身子就往男宾休息的客房找去,九皇子府大,客房也多,丹桂从另一边开始推门找,在一间偏僻的厢房里,丹桂推开门,只看到一道影子一闪而过撞开窗户,转瞬之间消失不见。 丹桂“啊!”的一声尖叫,再往里头去,顾新柠赫然躺在屏风后的拔步床上,衣衫凌乱不整齐。 顾修听见尖叫朝这边赶过来,丹桂拉了被子将盛如玥盖上,这才绕过屏风出去见顾修。 “是四姑娘。”丹桂道。 顾修:“怎么回事?” “四姑娘的衣衫被人褪了一半,若是再迟半柱香的时间怕是不妙,似有男子想轻薄她,我刚刚隐约看了一道影子,”丹桂犹豫了一下道:“那人影有些熟悉。”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88节 顾修问:“是谁?” 丹桂:“也许是我眼花了,那速度有些快,瞧着衣服的颜色……有点像太子今日的衣服。” 丹桂的话音落下,远远地,听说女儿失踪了的曹氏焦急的喊叫声传过来,顾修点点头,丹桂出去,远远的将曹氏喊了过来。 得知顾新柠差点被轻薄,曹氏吓的呜呜哭起来。 顾修屋子里搜寻一翻,最终把目光落在香炉里刚刚燃尽的香里。 另一边,逃脱了的太子袖中的匕骨抵在盛如玥的腰肢上,“盛如玥,你敢算计我!” 他之前接到盛如玥这边的邀请讯息,他没想到,盛如玥居然做了局,提前在房子里点了催情的迷香,因那香无色无味,他不知不觉吸入了进去,待身体有了反应他立刻警觉有炸,绕过屏风去内室,帐子一掀,果然里头躺着个未着寸缕的女子,关键是那人还是顾修的亲妹子! 他咬碎了银牙,才让自己保持清醒,这种后宅手段,一般都会有人来捉·奸,太子不敢贸然直接走,打算给顾新柠的衣服穿上看看外面情况再走,只是外面的呼喊声来的又快又急,慌乱之中胡乱给她穿了一通,只好赶快逃跑。 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看见他。 盛如玥转过身,一只手隔着衣服摁住太子的手腕朝自己的方向来,一侧唇角勾起来,“我就是设计你。” “有胆子你这刀就给我捅下去,本皇子妃倒要看看你能不能脱的了身。” 盛如玥的眼中都是决绝和狠厉,太子忽然明白,盛如玥这个人,是真正不会再受他的威胁了。 他笃定了自己惜命,不敢轻易同她同归于尽。 “盛如玥,你有种!” 他食指用力摁了摁嘴唇,“那我们就看看,到底是能赢过谁。” 盛如玥:“我等着。” 太子收了刀,快速离开,韵淇快速走过来,在她耳边禀报,“事没成,四姑娘没事,被瑜侧妃搅和了。” 瑜侧妃就是丹桂的封号。 “她没事?” “她居然没事?” 她安排的那样缜密,居然被丹桂这个奴才给搅和了。 盛如玥像是失神的重复念叨了几句,心情很负责,又道:“也好。” “也好。” 韵淇道:“皇子妃,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世子爷也在那边。” 盛如玥立刻回神,整了整衣服朝顾新柠处走去。 “哪个狗东西!” “居然敢在宴席上使这种下三滥的东西,查!” “我一定会彻查这件事,姨母,表哥,都是我管家不利才出了这种事,我这就去查,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顾修指了指埋在香灰下面的残香枝,盯着盛如玥的脸:“你看看这个。” 盛如玥很是不解的样子:“这是什么?” 顾修:“你不认识?” 盛如玥:“香,我有什么不认识的。” 顾修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没什么。” 顾修转了脚尖方向离开,盛如玥在后面喊:“表哥,你去哪?” 顾修没回头,曹氏气的心拔凉拔凉:“这都叫什么事!” “亲妹妹差点出事,他却不闻不问。” “顾大人。” 九皇子听说这边出了事,匆匆从男宾席面往这赶,就看见顾修一阵风是的往外头走。 “我府上有事。” 顾修留下这一句,从他面前飞速略过,九皇子摸摸脑袋,什么事比顾新柠这事还大? 顾修出了九皇子府,一路打马回到镇国公府,他几乎是跳下马,连将缰绳交给小厮的功夫也没留,径直穿过照壁,回到朝辉院。 阿迢并不在朝辉院,得知她去院子里放风筝,他又立刻赶到院子里,潜退所有的下人。 顾修盯着阿迢的眼睛:“我再问你一次。” “你同引吉那件事,和表姑娘到底有没有关系?” 第59章 (捉虫) 盛如玥本就恨毒了太子, 况且,若是那件事是盛如玥动的手,她没必要冒着风险将自己从太子手里再救回来。 要真是她动的手, 盛如玥才巴不得她悄无声息被太子弄死吧? 阿迢不想冤枉她,于是, 还是那个回答:“表姑娘是很好的人。” “她没有立场做这种事。” 顾修探究的看着阿迢,不放过她脸上任何的细节表情。 顾修的眼神是很锋利的那种,他不笑注释着一个人的时候,会给人一种将你看的透透的锋利感。 同样的眼神,阿迢在事发的那个晚上也曾见识过。 她臀部被打的血肉模糊,她只能趴在床上, 身上缠着各种绷带。 顾修走进来,停在她窗边,负手而立, 眼皮往下垂着, 盯着她的眼睛, “现在这里没有任何人。” “我只问你这一次,无论你说出来的那个人是谁, 身份有多高,我都可以帮你报仇。” “究竟是谁, 弄了你这一身伤?” 阿迢总觉得这个打量里,眼底还有一种不喜。 他从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时候,就很不喜。 阿迢原本以为是因为她买了假药害的沈星语晕倒的关系,到现在, 她愈加肯定, 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不喜,是天生的, 应该是在见她之前就有的一种排斥。 其实那件事,应该是他想将自己打发到庄子的借口吧,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又改主意了。 阿迢被这眼神看的头皮发麻,血液僵着无法流动的感觉。 好在双瑞远远跑过来禀报,九皇子来了,阿迢终于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顾修这才收回目光,吩咐双瑞:“将九皇子请到书房去。” 九皇子所来,自然是为了顾新柠的事。 他将自己查到的蛛丝马迹和推测说出来:“……我在房间里发现了无色无味的嗔骨香,四姑娘体内确实也中了这种香,好在发现的及时……这个人做这件事的目的,无非是想破坏你我的结盟,最好成仇人。最不愿意看到你我结盟的,无非就是太子,我当即就去找了太子,侍从说他醉了久休息,我硬闯进去,太子闭着眼躺在床上,衣衫一件未褪,并没有睡觉有一阵的那种折痕,我又探了下面的床单,是凉的,说明人是刚躺下去的。” “偏他还要装作熟睡未醒的样子。” “等我抓到证据,非得要将他的伪善面具撕下来不可!” “连玷污人小姑娘清白这种缺德事也能想的出来。”九皇子气愤道:“大哥真是越来越没底线了。” “这样的人岂配为储君!” 顾修沉默的沏好了茶,给九皇子递过去一杯,自己也端起一杯小口啜饮。 九皇子说完,见顾修始终面色寡淡,他一分情绪也不外漏,便问道:“你可是觉得我猜测的不对?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顾修将杯底最后的一点茶喝下,“殿下分析的有道理。” 九皇子总觉得顾修的反应像是缺了点什么,但想到他惯来情绪不会外漏,又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 便继续道:“我接到线报,护国公已经到兖州了,再有一个月多月,就能回到京都了。” 顾修将蜜瓷杯搁在几上:“挺好。” 九皇子没弄明白,护国公回来,这件事有什么好的,想在问问,就见顾修朝外头看了一眼,是他的心腹双瑞,顾修点点头,人进来,在顾修耳边耳语了一阵。 九皇子问:“有事?” 顾修已经起了身:“很重要的事。” 九皇子心中宽慰,看来他中午的劝解有效果了,顾修终于振作起来了! 这么久了,这上京都要被找遍了吧,要还在,早就找到了。 他欣慰的摁他肩膀:“早该放下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人总要朝前看的,” 顾修珉珉唇瓣没说话。 九皇子转身离开,顾修出了书房,来到垂花厅,自从上一阵他处置了那些报虚假信息的骗子,已经很久没有人来报线索了。 这次报信的人声称是在石雀巷看到一个女子同画像上的人有些相像,有具体的宅地地址,顾修打了马过去,双瑞在前头拍了门,“大理寺查案,配合调查。” 开门的是个中年男子,一脸老实样,见到顾修亮出的腰牌一愣,慌张的差点要跪下来, “大人,我们是良人啊,没干过违法的事。” 顾修:“将你家中的女眷都喊出来。” 汉子畏畏缩缩的将家人都喊出来,不一会的功夫,陆续的,从抱厦里出来个年轻女子,一身素色衣衫,眉眼间和沈星语倒是有两分相像。 也只是有两分相像。 顾修问那报案的人,“你说的人是这个?” 报案的男子点头:“是这个,看着同画像上挺像的,不是大人您要找的人吗?” 双瑞也觉得有两分相像,他伶俐的替顾修出声道:“眉眼间和画像上是有两分相像,但这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报信的男子脸上染上羞红,“抱歉。” 这至少比那些骗子来的好,双瑞还是给了赏钱道:“若是遇见画像上的人,记得还去府上报信。” 报信的男子惊讶了一下,找错了居然还给赏钱,看着躺在手心的碎银子,至少有半钱,这省着点能够家里半年的嚼用。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89节 心中感恩便道:“我想那位姑娘一定还活着,大人迟早会找到的。” 顾修已经往外走的脚尖忽的顿住,转过身子,重新走到汉子面前,“你认为她还活着?” 顾修的气势太甚,汉子不自觉的吞了口水,顿了一下略慌张的“嗯”了一声。 “大人您这么诚心,老天爷都会被感动的,一定会找到的。” 汉子说完,顾修一个眼神,双瑞会意的递了一个十两银子的大元宝。 汉子的眼里放光! 他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银元宝! 双瑞这边又给房主一点碎银子,“没事了。”那房主看看自己手里的碎银子,又看看汉子手里的银元宝,吞了吞口水,“大人一定能找到您想找的人!” 说完,眼睛放金光的看看双瑞。 双瑞:“……” 这是明显蹭钱,却看见他家大人一个眼神瞥过来,他立刻会意,也递了一只银元宝给汉子。 汉子高兴的想哭,还有这么好挣的钱! 他这辈子也没听说过! 财神大人顾修出了院子,上了马,他眼睛微微眯着,扫过这一片绵绵密密的人字屋脊。 贫穷人家一日都是两餐饭,黄昏时分,正是准备飱食十分,家家户户炊烟袅袅,猪油的香味飘荡在空气中。 双瑞听见顾修道:“阿迢那边多久没动静了?” 双瑞回…“自上次云烟寺之后,到现在快两个月了。” 双瑞就听见,顾修又道:“将通告上的赏银再翻一倍。” 一墙之隔的院子里,得了银子的一家人开心的聚在一起看银元宝,你一言我一语的很热闹,双瑞看着顾修缓慢骑着马的背影,酸涩冲到鼻尖。 他没见过这样的主子,媳妇没了,家人也不要了。 他要一个人过多久? 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 东宫,自那日从九皇子府回来,太子坐立难安了好几日,但预想中的事情并未出现。 “顾修还是在找他夫人?” “什么动静也没有?” “没有任何动静,”宋宝回道,“那日他在九皇子府,据说都没等他妹妹醒来就走了,后来即便九皇子去了他府上,九皇子也很快就出来了。” “之后他出去就是去找世子妃去了,朝堂那边还是告假状态,一支没去。” 太子先是诧异,之后又高兴的笑起来道:“没想到这顾修还是个情种!” “他这是要自毁前程?” 宋宝:“看起来世子妃去世,对他打击确实很大。” “还是盛如玥这个女人狠!”太子道:“孤现在才明白,这女人狠着呢,你瞧瞧后来的这些事。” “小瞧她了,当初草原上,可不就是她让那婢子进入孤的视线吗。” “只是她大概也没想到,事情没往她预料的方向发展,这回她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表哥直接废了。” 宋宝弓腰:“是啊,她也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世上,人各有不同,又哪能都能按她预料的方向走。” “倒是帮了我们。” - 人对时间的体验感真是很奇怪,刚逃出来来的时候,沈星语觉得每一天的日子都过的很慢,顾修找她的动作太大,她总是过的提心掉胆,费尽心思避开那些搜查。 再后来,她想的便是生存,卖了珍珠,找到房子,每日里吃划嗓子的粟米,艰难的洗衣裳打扫清洁,繁重的家务让她觉得很疲累,费尽心思只想快点赚钱。 再后来遇见书娴,她手中一下子便阔了起来,从最底层的一日三餐中走出来,筹谋起自己的谋算,买房子,改房子,养花,培育种子,帮书娴夺花魁,之后又买了花圃,所有的事情按部就班的按着她的计划走着,一晃眼,秋天已经走过,万物凋零,来到了最冷的冬日。 这日天气忽然就冷了起来,天空阴沉沉的,今年冬天里的第一场雪,应该就这几日了吧。 沈星语端着茶盏,看着外面万物凋敝,灰扑扑的的天地,她偶然发现,日子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过了这么快,她已经离开镇国公府已经三个月了。 她有多少天没想起来过顾修了? 大冷天里,有暖和的地笼,穿着薄薄的一件夏衫,懒散的半躺着,什么事也不干,这实在是一件幸福又幸福的事。 但书娴日日都这么闲,已经快闲出骨头来了,她见沈星语忙了这么久的新房子,还是没搬进去,婆子长工还日日忙进忙出,不由得好奇,“你到底在房子里弄了什么?” “需要装这么久?” 那房子的陈设本就是极好的,在书娴看来,拎了包袱就能去住,她需要拾掇两三个月还没弄好? 沈星语神秘一笑,“再过三日,腊月初八吧。” 腊月初八,法宝节,用七宝五味粥的日子。 过了腊八就是年,过了腊八,灶祭,扫房,炸年糕,宰猪样,送节礼,渐渐的,新年也就来了,书娴还是头一次在青楼外过年。 “你是要准备初八搬新房?” “不是。” 沈星语搁了茶盏,道:“是花圃正式开张,进不进去住,我还没想好。” 书娴:“?!” “你买那么好的房子,做花圃?” “一百五十两的院子!” “谁家花圃是用那么漂亮的房子!” 花圃不都是那种搭个茅草棚子,里头放各色花卉的吗! 沈星语给她纠正:“是一千二百两,我还借了你二百俩。” “加上我后来做的那些改动,新添置的所有东西,差不多有一千二百两。” 疯了! 这人疯了! 书娴都替她肉疼,“你到底会不会做生意?”可真够败家的啊! 沈星语:“还行吧,准备十天回本,你那二百俩愿不愿意做入股?可以长久分钱。” 书娴:“你去当强盗可能合适。”她又不傻! 沈星语给了她一个白眼。 日子转眼到了初八,滚了两三天的乌云,上京今日迎来了第一场雪。 “法宝节”起初这是个佛教的节日,为的是纪念佛祖诞生,因佛教的盛行,后渐渐演变成朝廷,百姓皆过这个节日,朝廷,百姓,官宦贵族,无论贵贱,这一日,都会做腊八粥,礼佛之人尤其注重这个节日,清早便会掐着时辰烧香上供奉祭佛祖。 朱府的朱老太太吃斋礼佛已经多年,下人们都知道她对这个日子的重视,几十年来从无差错。 清早,朱老太太焚香沐浴好,来佛堂上香,却发现,本该供奉给佛祖的山玉兰一夜之间却全部死了! “混账!” “都是怎么办的事?” 李管事去查看一翻,回来道:“老夫人恕罪,这花昨日还好好的,一夜之间却全部死了,这是佛祖降罪!” 他像是一边思考一边说的,好像是说到这里忽然想起来的,“你看,这黄姜华就没事,只有玉山兰死了,我想起来了,这花是长兴花圃的。” “一定是因为长兴花圃的原因。” “那长兴花圃的东家现在是个寡妇,她的生辰八字不好,是九毒日之首,五月初五,余家原本是好好的富贵人家,自打这余娘子进门,先是公婆生了病,连着去了,后来是她那丈夫,如今只有她带着一个女儿。” “老夫人,我原本在她夫家出事之后,就断了她家生意的,没成想,那掌柜的是个诡计多端的,那日竟带了所有的长工上门来,说是花圃没了活路,要来求见老夫人您,说您是吃斋念佛的人,不能断了他们的生路。” “她说的虽可怜,实则却是利用您的善心逼迫您,老奴不忍您被那些个腌臜东西污了眼,这才收了他们的花。” “这是佛祖在怪罪啊,不想用那脏污东西养出来的花。” 朱老太太起的胸膛起伏:“这世上竟还有这样刁钻的商人!” “老奴说的句句属实,那日长兴花圃的一个女管事带了二十来个长工来府上闹,让长工在府门嚎啕大哭,守门的小厮各个都看见了,老太太若是不信可以去查证。” 朱老太太想起来了,好像是有那么一天,府门上有哀嚎哭声,李管事好像来报过,说是以前的一个供货商,花圃要活不下去了,想来府上求口饭吃。 当时她没将这事当回事,便道:“既是如此艰难,那便照顾一二。” “别叫外人以为,我们朱府是那起子为富不仁的。” 没成想,居然帮了这么个包藏祸心的! “你起来吧,”老夫人宽恕李掌柜的道:“这事错不在你,既是他们话的花出了问题,那便叫他们担责任便是。” “你去京兆尹亲自报案,这种人,不去牢里长点教训,还以为我朱家是好欺负的。” “老夫人且慢。” 老夫人的话音落下,听见院中传来一道女声,抬眼看过去,只见庭院中,纷纷扬扬的大雪里,站着一个白衣女子,外头系着同色的白衣斗篷,面上带了雪白的面衣,只露出一双灵气十足的眼睛,手中捧着一盆桃花粉色的金莲,娉婷站在天地间。 这个季节怎么会有莲花? 还是品相最好的千瓣莲。 佛教四大花,金莲排首位,因莲花有四德,寓意香,净,柔,纤尘不染。 祭佛祖,最好的花当是莲花,只这花是夏花,冬日里没有,只能用最次之的玉山兰代替。 沈星语捧着金莲,在纷纷扬扬的雪中款步而来,在朱老太太的眼中,女子虽蒙着面,一举手一头足优雅柔美,这样款步而来,像是仙子降落凡尘,一步步走过来,不止是朱老太太,连同这朱府的女眷一时都看呆了。 只有李管事眉头突突跳,有种不太好的直觉,“这里是朱府,谁放你进来的。” 沈星语还没回答,朱老太太已经回头瞪了他一眼:“放肆,谁教你对娘子无礼的。” 李管事:“……”他感觉头上写了个大大的危字。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90节 被李管事呵斥的回神的朱老太太看向沈星语:“这位娘子,你是……” “我是李管事口中那长兴花圃的新东家,”朱老太太的表情刚要裂了,就听见沈星语继续道:“朱老太太不要误会,长兴花圃早在两个月之前,余娘子就已经卖给了我,长兴花圃如今更名妧珍花圃,我姓白,白珍珠。” “白娘子。”这个季节竟然能培育出莲花,朱老太太对沈星语很有好感,颔首称呼了敬称。 “今日是我妧珍花圃正式开张的日子,”沈星语道:“一个多月之前,是我将这批花卖入了贵府,我感念老夫人的善行,知晓今日是您祭祀佛祖的日子,特意将这盆金莲送来酬谢,助您祭祀佛祖,没成想,听见了李掌柜这般颠倒黑白的一翻话。” “想来李掌柜还是在记恨我,要揭发您收回扣的事。” “你胡说!”李管事梗着脖子,“我什么时候收过回扣。” 沈星语并不跟他争口舌之辩,将手中的莲花递给朱老太太身边的婢子,自己则是去看了看那供奉的玉山兰,素手一拨,拔出里面的根系,“果然,这花根子都是死的。” 她当着众人的面,去拔了一颗黄姜花,说着,扫一眼佛堂里的这些贵妇,走到离自己最近的贵妇面前,“这位夫人,可否借一下您手中的暖炉。” “好。”贵妇将手炉递给沈星语。 沈星语打开手炉,将那滚烫的热水浇在根系上,顷刻之间,那黄姜华萎了下去,沈星语道:“你们可以等等看,等到明日早晨,这花应该就和现在的玉山兰是一个死法。” 她露在外面的眼波流转过去,看向李掌柜,“我瞧着那盆里的花全部有翻动的痕迹,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些花应该全部被你薅出来过,烫死了根系,故而一夜之间,这花才会败的如此明显。” “老夫人,您可以亲自看看这花下面的土,是否都是翻过的新土样子。” 老夫人亲自拨开一朵花,果然土是新过的,再去看旁的,竟然所有的都是的,“你还有什么话说?” 李管事腿都软了的跪下来,“老奴不知,一定是哪个下人干的好事,我这就去查,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 “不必了,”朱老太太哪里还看不出这主管事的鬼计,这是将自己当刀使,吩咐副管事,“长喜,将李管事带下去,好好审问,让他吐干净,送到官府。” 李管事跟个死狗一样被副管事指挥着人拖出去,到院子外头,还在不甘心的大声吼。 长喜将帕子捂住他嘴,“李管事,你呀就别费劲了,你已经完了。” 李管事恍然想起来什么,那女人是怎么进来的,又为何会来的这样巧,嘴里塞着帕子呜呜不清的问:“你们是一伙的?” 谁想一直上头被压着人。 “你好处占了太久,早该让贤了,”长喜说:“说我们是这一伙的不合适,应该说,从你动了心思想陷害人家的时候,人家就想弄死你了。” 李管事恍然想起来,自己那时候正苦于找不到能悄无声息整治那女人的好法子,无意中听见的法宝节,花若是败了不吉利,原来那些话就是说给他听的,那女人早就收买了长喜,引他想到这样的方法,布这样一个局。 可笑他还提前在官府特地打点了,准备将那女人弄死在牢狱里,现在却是自己一无所有! 李管事受不住府上的刑罚,将自己吩咐的谁,什么时间,烫死的花,所有的东西吐的干干净净,一个时辰的时间,老太太这边用沈星语给的金莲供奉完佛祖,拿到供词,对沈星语更是愧疚,主动携了一份重礼来到沈星语的花圃,算是给她的花圃开张。 当然,她本人也非常好奇,她这边除了培育出金莲,冬日里还有什么花。 一到了花圃,她以为自己进入了仙境。 冬日里,万物萧条,一切都扑簌簌的,这里不仅温暖,更漂亮,院子里用纯琉璃盖了一做纯透亮的房子,此刻雪花飘在上面,晶莹剔透的,各色鲜花都在里头盛开,一簇簇的拥在一起,香味浓郁,有蝴蝶环绕,脆嫩的叶子铺满了屋顶,那藤蔓上还结了红红的果子,这是她从未见过的果子。 沈星语摘了一颗递过来,“老夫人,这叫红果果,准确的说是西洋的一种果子,您尝尝。” 这果子红艳艳的,像樱桃,却又比樱桃软,躺在掌心软软的,老太太放进嘴里尝了一口,又软又甜,她从未吃过这样好吃的果子! “你这哪里是花圃!” “这是仙境,我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花圃,也从未在冬日里见过这样多的花。” 这里真的又好吃又好看。 沈星语笑:“我这花圃观赏性的功能多,暂时要大面积种植还有些困难,准备走度假庄子路线,老夫人若是喜欢,今晚可住在这小楼里,清晨起来便可赏花,再摘些这红果子吃。” “祖母,这里太好看了,我想住这。”朱老太太的孙女嘴里吞着红果果就撒娇的要留下来。 “好!”朱老太太道:“那咱们就住下。” 朱老太太问了沈星语这小楼的房间,沈星语回了个数,朱老太太想了想,直接先包了两个月的,如此稀奇的好东西,她自然不只是为了自己享受,这等稀有物,简直是用来结交的致胜法宝,当场朱老太太就在心里琢磨了人选,让管家去请了几个重要的官眷世家过来,办起了赏花宴。 “看,我这是想进去住也没的住。”沈星语耸耸肩,“所以只能继续赖你这了。” 书娴眼睛都直了,还沉迷在她那漂亮的花圃,“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你是怎想到用琉璃建花圃的?还将水果和花结合在一起?” 沈星语:“这不是我想的,这是我阿娘的构想。” “她……很遗憾,没有实现这个梦想。” 她脑子里闪过小时候,那次,她看了一个很好看的花圃,回家的路上很兴奋,趴在沈祈的背上,“爹爹,花圃那么好看,我们家也弄一个吧。” 她爹鼻子里哼一声,“那些花算什么。” “我听过一个构想,要是做出来,该是全天下最漂亮的花圃,用全琉璃做,晶莹剔透的,地下面弄地笼,冬日的时候也能保证花圃的温度,花儿也要像夏天一样多,还要将西洋的那种红果果种出来,缠绕在藤蔓,铺满屋顶,蝴蝶围绕着花……” 沈星语眼中闪过幽暗,本来,她准备在镇国公府建一个,许多东西很早就跟店家订货筹备了。 原本准备在今日送给顾修一个惊喜,纪念他们成婚一年。 “你怎么了?”书娴道,“想起什么伤心事了?” 沈星语摇摇头,“没事。” 她话音落下,只见远处的夜空,忽然冒出一片刺眼的金光。 书娴惊讶道:“唉,有人放烟花唉,腊八节放烟花?” “这是要放多久?” “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沈星语看着夜空的明亮烟花,“不必了,这么远呢,等我们到了,应该就没了吧。” 书娴点头,“也是。” “烟花真好看。” 沈星语珉珉唇,看了两眼,转头进了房间,“我困了,睡觉去了。” 书娴:“烟花你都不看啊,烟花唉。” 沈星语头也没回。 在朱老太太的努力下,仅仅三天,沈星语的妧珍花圃就已经名动整个上京,那些官太太们斥巨资各方打听妧珍花圃的东家,排队让沈星语给他们在自己家也做个这样的花房,到了第五日,沈星语终于等来最想去的地方。 东宫管事亲自上门来,提了一箱子黄金过来,严明前太子妃生前最喜欢的就是花,如今下葬在即,太子希望她有鲜花相伴。 沈星语自然没有异议,接了单子,当日就去了东宫。 这日,护国公终于归来,袁心将消息送到镇国公府的时候,顾修正在用哨子训信鸽。 一对信鸽在天上盘旋了一会,飞回来,进了笼子,顾修将笼子合上,“等了这么久。” “太子这份大礼,该送到他脑子上了。” 第60章 “我们太子殿下对太子妃最是深情了。” 这是沈星语来东宫这三天, 听的最多的一句话,讽刺的是,这三日, 她给太子妃布置新鲜花卉,却从未见过那个全天下都盛赞的深情太子出现看太子妃一眼。 据沈星语状似无意打探来的消息, 太子人也没出去,一直在东宫里待着。 沈星语对这些宫人的观察里,慢慢琢磨出了真相,这些宫娥太监,管事,甚至是那些侧妃侍妾, 似乎都带着一种任务,每天,每个人要说二十遍以上这句话。 原来太子明满天下的深情美名是这样来的。 当一个人每天重复在脑子里多次刻入一句话, 人的身体会自动形成记忆, 人们就会对这件事信手拈来。 一个人的负面消息, 其实大多数都是来自离的近的人传出去,东宫下人都交口称赞, 再加上传出去的那些事,谁都会以为, 这位太子殿下当真对太子妃深情。 在沈星语的引导下,总管也觉得沈星语的提议很好,在东宫的院子里建造一座琉璃暖房。 这日清晨,沈星语正指挥着匠人干活, 终于看见了这位尊贵的太子殿下出门, 穿着铠甲骑装,看样子是要出远门。 沈星语眼珠子一动, 从腰间的挎包里拿了牛肉干分给一个管事小太监,状似无意道:“这天可真冷。” 天冷人就喜欢吃东西,太监接过来肉干,放一颗进嘴里,边嚼着边回道:“可不是吗,最烦下雪了,过几天化雪还要更冷。” “咱们殿下可真勤快,”沈星语道:“这么冷的天还出去呢。” “护国公回来了,”小太监道:“这可是太子妃的亲重祖父,太子对太子妃最是深情,自然要去迎接的。” 沈星语:“护国公要来给太子妃上香的吧。” “那当然,”太监道:“太子这就是去接护国公来东宫的,太子妃眼看着后日就要下葬了。” “那太子近来怕是难以睡的安稳,”沈星语呀的一声,“我想起来了,我花圃里培育了不少助睡眠的花,我这就去传信,叫人给送过来,还有好几种呢。” “花也能助睡眠?”东宫的总管太监惊奇道。 “当然,”沈星语道:“花其实并不只是观赏作用,有的花可以做成食物果腹,像辛夷花,牡丹花,槐花都是很常见的食材,像这盆午夜幽兰就是最好的助睡眠的花,医书上都有记载,摆在床头,晚上太子用用就知道这花的好处了,比药还要。” “是药三分毒,能不吃就别吃。” “那摆在着这,让殿下晚上试试,”总管太监说:“若是殿下喜欢,杂家便重重赏你。” 沈星语眼睛弯弯一笑,眸光扫过熏笼里的打着旋袅袅伞的烟雾,午夜幽兰自然好,但它有一道克星,那就是玄香,而玄香是龙涎香的配方之一。 午夜幽兰遇见玄香,会挥发出一种无色无味的毒,慢慢渗进身体里,假以时日,损伤五脏肺腑,药石无灵。 - “外祖父!” 尊贵的太子殿下亲自出京都五十里迎护国公,十足的孝子贤孙样,哽咽,红着眼眶,十分悲伤。 护国公上官云翳虽已年过八十,守在边疆五十年,常年习武,身子仍旧健硕硬朗,说话声音洪亮如钟。 抬手摁住太子的肩膀安慰道:“仙容自幼体弱多病,也是她自己身子骨不争气,殿下您莫要太伤怀。” 太子:“外祖父,您也别太难过,若是损伤了身子,仙容在地下怕是心中也难安。” 外祖两人相互劝慰着一路进了城,护国公有军衔在身,按制应当先进宫面圣,帝王已经十分体恤的派了总管太监在宫门处传旨,恩准护国公直接去东宫。 看到太子妃保存完美的容颜,从口中含的,到铺盖,衣服,到堆砌的各色珍宝,处处透露着用心,护国公对太子所做的一切十分感动,涕泪纵横,拉着太子的手直言: “仙容嫁了你,是她的福气。” 太子陪着护国公陪灵,另一边,一条不知名的普通巷院里,一座不为之人的雅致小院里,顾修和褚大人相对而坐。 乌云滚在边际,雪静静覆盖着地面,如碎玉声,巷子里十分安静,偶有远处传来一声狗吠。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91节 院子笼在一片静谧的黑暗中,廊下没有悬挂灯笼,屋内,也只点了一豆油桐文灯,延宕出一种幽深的暗色。 顾修锋利的脸在淡淡阴翳中显的更深沉,唇瓣珉着,一言不发的盯着储大人。 褚大人一颗心打起不安的鼓点,他不由得反省自己,最近应该没得罪顾修吧? 他不是执着于找妻子吗,来找他干嘛,终于忍不住问出声… “近来听说顾大人一直在寻找下落不明的妻子,不知找老夫所谓何事。” 顾修:“三娘子如今贵为太子妃,若是太登大宝,将来储大人就是国仗,还未给储大人道喜。” 储大人听的膝盖发软,简直想跪下去。 这国仗是好当的吗! 皇帝想废太子,扳倒护国公,结束两代皇后,一任太子妃的辉煌时代,那是全朝都知道的事,哪一天太子倒台了,他全家都得跟着去。 他现在活在油里好吗!! 他怀疑顾修是来替皇帝试探他的! 储大人额头上顿时生出细腻的汗,从袖子里翻出帕子擦着脑门: “顾大人你就别笑我了,里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您还不清楚吗。” 反问句,肯定式的收尾。@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现在日日觉都睡不好。” 顾修道:“听说三娘子前些时日替太子殿下挡过一箭,说来也巧,这案子案发时我离的不远,当时去审了几个现场目击者,挺有意思的,”他故意顿了一下,才缓慢道:“几个现场目击者都有清楚的看到,箭发危机之时,三娘子人已经傻掉,根本没反应过来,似是被人拉了一把。” 褚大人面色沉了下去。 顾修又道:“当初三娘子同内子发生争执时,我便说过,子女若是不好好管教,会给家中带来大祸,褚大人还认同这句话吗?” 褚大人思考了一下,回道:“唉,我也知道这个女儿不省心,可儿大不省心,她如今主意大的很,管也管不住,我又能怎么办。” 顾修:“听褚大人的意思是要随波逐流了?” 褚大人将这话在心尖转了一圈,确定了他的来意,就是为试探自己,让他忌惮的是,不知道顾修手里的牌。 太子和九皇子,太子和皇帝,到底是哪一方会胜? 护国公手里那几十万的军队是实打实的,出了两代皇后,一任太子妃,阖族同整个京都的世家盘根错节,权势已经到达了顶峰,帝王废太子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上官家若是退一步,就会粉身碎骨,不会任由帝王废太子,保不齐会输死一搏。 护国公这一路可不是独身回来的,连他都查到,护国公拥了十万重兵在梓州,那边过了天潼关可就是上京…… 褚大人脑子里像是有一支军队在走,脑子乱哄哄间,就听见“咔”的一声。 他猛然回神,是顾修磕了茶盏在几上,“褚大人!” “摇摆不定乃是官场大忌,陛下要的纯臣,是不畏生死,敢于逆流而上的。” 他说着起了身,劲松一般的修长身姿,浑身透着杀伐果决般的摄人气魄,眼皮微微垂下来,“褚大人若是已经对国仗这个身份动心了,你我再谈无意,请吧。” 掀了直裰下摆,顾修干脆利落的便往外头走。 “顾大人且慢!” 褚大人慌张朝着窗户的方向跪下来,“是老臣糊涂。” “请顾大人务必将老臣的忠心转告给陛下,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顾修回过身子,负手而立,“有褚大人这句话,我可保褚家全身而退,只要” --“褚大人愿意大义灭亲。” 这个女儿,注定是没法留的。 褚父顿了一下,“好。” 顾修从袖子里递了一本脉案给褚大人,褚大人接过来一看,心脏猛烈跳动一下,后怕的吁了一口气。 幸好,幸好自己刚刚没选择太子。 顾修这是帮着褚家逃过一截,他原本以为顾修是奉了帝王的命令来试探他,这会子才发现,顾修这是来放褚家一条生路的。 “顾大人,你的恩德我记下了。” “上次的事是我糊涂,这一次,必然灭了那不孝女。” 另一边,褚三娘还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被父亲放弃,被家族放弃是什么样的日子。 养了这些时日的伤,太子日日甜言蜜语,她早忘记了挡箭之恨,这日太子妃的葬礼,大冷天要早起去送葬,她暗暗在心里道晦气,心中颇为怨愤,只盼着这仪式早点走完。 太子自清晨便在嚎啕大哭,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看的人无一不动容,眼看着已经到了起棺的时辰,唱礼的太监高喊一声起棺,抬棺的轿夫躬下腰正要抬起来,太子又趴到棺椁上拦住,“不要!” “仙容,不要走!” 负责这次丧仪的两个礼部官员将太子扶起来,架到一边,“殿下您节哀。” “让仙容太子妃在吉时下地才好投胎。” 这边唱礼太监又喊了一声,四个轿夫一抬,这棺材却怎么都抬不起来! 四个人慌了,又试了一次,依然没抬起来。 人群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好奇怪,仙容太子妃才有多重,怎么抬不起来?” “这不会是诈尸了吧?” 太子的心腹宋宝道:“殿下,必然是仙容太子妃舍不得您啊!” “仙容太子妃不想离开您啊。” 太子眼泪又流的更凶,“仙容!” 宋宝又指了四个太监过去,“你你你……你们都去。” 这次,八个个太监也没将棺椁抬起来,又增加到十六个都抬不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会是有冤情吧?我听说冤死的人棺材会变的无比的重,抬不起来。” “总之这事肯定有鬼,这才多少的分量,怎么这些人还抬不起来。” 宋宝从背后暗戳戳掐了一把愣住的太子,又哭腔的高喝一声,“殿下!” “仙容太子这是舍不得您呢。” 太子回神会意,睁开官员又扑上棺材,“仙容!” “你若是喜欢,便留在东宫一辈子,孤陪你一辈子。” “陛下!” 猛的一朗声,原本跪在队伍中,一身素镐的褚大人忽然起身,从列队里出来,跪到皇帝面前,腰身挺的笔直,双手托着一本蓝皮封面的什么东西举在头顶。 “臣有罪。” “关于仙容太子妃无故骤然故去一事,褚家有罪要请!” 褚三娘膝盖一软,手撑到地上,她爹要做什么? 太子骤然起身,眼睛锋利瞪过去,似要将褚大人活剥:“放肆!” “今日乃是仙容下葬之日,孤不管褚大人是收了谁的好处,受了谁的命令,孤不准!” “你们要阴谋,要算计,不准在今日,仙容最是心善,见不得你们这些脏污之事。” “你给孤滚!” 太子三言两语将事情扯到夺储上,要扑过来,早已准备好的侍卫将太子及时拦住,褚大人手中的脉案依旧举的高高的,“陛下!” “陛下!” 护国公打断了褚大人的话,看向帝王,“臣是仙容亲重祖父,臣为国苦守边疆六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仙容这孩子最是心善,最爱重的便是太子殿下。” “请陛下让仙容走的安心。” 褚大人:“棺椁不起,这是有冤情,太子妃有冤情。” “护国公,这是您的亲重孙女,您难道忍心让她死不瞑目吗?” 护国公苍老浑浊的眼睛瞪向褚大人:“褚大人,正因为她是我的亲重孙女,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请你择日再奏,莫要搅了我孙女的安宁。” 褚大人:“仙容太子妃安宁不了了,若是她不觉得冤,为何这棺椁,十六个人都抬不起来?”” “陛下!” 褚大人头磕在地上,“仙容太子妃之死有蹊跷,请您容臣细禀,为太子妃伸冤。” 帝王看了看争执的两个臣子,先是安抚护国公道:“国公稍安勿躁,白发人送黑发人本就是伤心事,朕知晓你是不想看见重孙女连去也去的不安心。” 又看向各位大臣道:“如今这事确是难办,办了有损一国太子妃颜面,不办又怕是太子妃有冤情,众亲家,你们以为如何?” “臣以为可以这件事当办……” “臣以为这件事不妥……” 拥护太子的,拥护九皇子的,拥护皇帝的,各方势利都跳出来说话,一时间,一国朝臣,竟同菜市场是的。 跪在最远处下人列队里的沈星语心中越发恶心,这太子竟然连发妻都不放过! 他到底有没有一点人性? 太子妃那样好的人。 在这些喧闹吵人头皮的争吵声中,忽的一道珠玉落盘的声音响起,她垂着的头悄悄抬起来一点,便看见一身白衣的顾修阔步而来,他长发用玉弁干净利落的束在头顶,白绸绕着一圈脑门系在脑后,两端坠下来的白绸被风吹着贴着颈子绕在胸前翻飞,绣银线暗花的衣摆微微浮动。 “陛下,不如让仙容太子妃自己开口做选择吧。” 第61章 (捉虫) 顾修不是一直在找他妻子吗?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太子脑子嗡嗡的, 他隐约能猜出来顾修说的让仙容自己说话的方法是什么,哪里是死人说话,分明是活人做鬼。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92节 那棺材, 那棺材一定有问题,一定是顾修动了手脚! 太子一颗肠子都悔青了, 当初根本就不该让顾修主持丧仪,这才给了他动手的机会,是自己大意了! 他当初怎么会认为顾修这样的人能买通呢! 蠢啊! “父皇……” “朕没让你说话,”帝王打断太子的话,看向顾修道:“爱卿,你不是开玩笑吧, 仙容太子妃已经仙去,如何让一个已经故去的人说话?” “此等大事,臣又岂能儿戏, ”顾修看向太子道:“上一次太子殿下不就让太子妃开口了吗?” 太子:“……那儿臣再去请那算卦式道三真人前来, 他” “殿下不必麻烦, 臣已经请好了算卦式,”顾修收回目光看向帝王道:“臣在三才观请了布鲁真人, 也是得到真人,携坐下九十八名弟子后在殿外, 请陛下通传。” 护国公和皇后都想阻止:“陛下,此举” “陛下,” “护国公,皇后, 真相也很重要, 仙容也是朕的儿媳,朕这点主还是做得的。” 帝王带着威压的眼神扫过去, 话说到这份上,护国公半张的嘴只能不甘的闭上。 皇后亦退回去。 帝王吩咐身边总管太监:“还愣着做什么。” “传!” 心腹总管太监一高声:“传!” 太子心中一凛,他隐约觉得自己要完,脑子快速转着,看向褚三娘。 褚三娘不安的看向太子,就看见,他上下唇瓣缩成个“口”字,又平着缩成个八字,这个口型是说:“忠心。” 他要她永远对她忠心,愿意一个人揽下所有罪责,粉身碎骨也要对他忠心那种。 他又要将自己推出去吗? 心中一下下钝痛,苦涩笑出声,也是,他们本就相互利用,何来一点真心。 有了帝王的恩准,布鲁真人同弟子一并通传入内,帝王简单询问过后,便恩准这仪式场摆起来,百官在一旁观看,九十八名弟子围成一个圈,坐着祭祀法式。 太子唇勾到一边,阴测测的揶揄道:“一个祭祀仪式而已,要这么多道童?” 顾修慢条斯理的叠着袖子往上翻一截道:“道童多一些法力更高深,更易招魂。” 太子:“……” “这” “嘘!”顾修竖起一根食指道:“青天白日的招魂困难,还是少说两句,太子殿下如此钟爱仙容太子妃,想来必然很愿意见到太子妃的魂魄。” “能同太子妃的魂魄再次沟通,臣相信,太子殿下必然会再次欢喜的痛哭流涕。” 太子:“……自然。” 布鲁真人放了两张空白的符纸,一番冗长的祭祀仪式过后,布鲁真人长剑挥舞,箭尖挑起空白符纸,喷出一团火,火光过后,两张符纸上各显现出两个字。 “冤”。 “查”。 “陛下!”褚大人掀了衣袍重新跪下去,声音洪亮如钟,“太子妃有冤情,愿意查证。” “仙容!”太子哽咽着哭书声,“你到底有何冤情……” “好了,”帝王打断太子道:“褚大人,你手中所呈的,到底是什么?太子妃有何冤情,速速说来。” “微臣无意中得知,负责仙容太子妃的御医蔡大人其实为太子妃做了两套医脉,”褚大人道:“这一份乃是太子妃真实的医脉,太子妃真实的死因并不是恶疾骤发,而是‘骤然大怒形气绝,血菀于颅顶,薄蕨而亡。’” “也就是说,有人生生气死了太子妃。” “何人如此歹毒,连仙容太子妃这样好性情的女子都要算计,”帝王问:“你说褚家有罪,罪在何处?” “微臣教女不严,仙容太子妃仙去当日,臣女三娘子便是在东宫,”褚大人道:“臣女早先便已经和太子有染,且是在太子妃的床榻之上,当日被仙容太子妃碰上了。” “爹!”褚三娘尖声肃叫出声,她难以想象,这是他的父亲吗,“我是你女儿,亲生女儿,又没有仇怨,你何故如此冤枉我?” 顾修:“三娘子说褚大人害你,也就是说,你否认自己谋害太子妃?” “当然,”褚三娘道:“她身子本就不好,论起来我们是没有出三服的堂姐,我害她做什么?” 顾修一个眼神,袁心立刻会意,指挥人将褚三娘的两个婢子各自拉到两边分隔开距离,分别给三人三套卷子笔墨作答。 大约两柱香的时间,将卷子收上来,顾修分别快速扫一眼之后,又将卷子递给帝王并解释:“陛下,这卷子上的问题都是太子妃仙逝那日十月初三的行程,什么时辰起床,什么时辰用早膳,什么时辰出门,什么时候去的东宫,以及衣服颜色鬓发。” “您可以看看,这上头,像早膳,起床时辰,在去东宫之前都是一样的,之后的便不一样了,三个人,三种答案,但回去的衣服颜色都还写的是早晨的款式颜色。” 袁心又递过来几份时程表,顾修接过来继续呈上道:“这是臣在承恩门处调的时辰表,上面清楚的记录了三娘子那日进宫的时辰,好巧,三娘子三人写的这个时辰段,全都对不上。” “倒是褚大人府上门房那日记录的主子进出行程同皇宫承恩门的是对的上,以及衣服发饰,回来的时候分明是换了一套的。” “这说明,褚三娘主仆三人皆在撒谎,大概没想到这件事会有人查,故而没有提前对过,为了圆谎言,绞尽脑汁的编织谎言。” “三娘子,不如你来解释一下,若是你行的端正,为何你们主仆三人要一道撒谎?” “你看是我找个嬷嬷现在来给你验身,还是你自己承认,你早已同人有染,非清白之身?” 褚三娘刚刚的理直气壮散去,哑口无言的跌坐回地上。 顾修又看向菜太医:“菜大人,说说你那天提着药箱入东宫时看到的景象。” 蔡大人掀了官袍跪下来:“臣赶到时太子妃已经仙去,双目圆睁不闭,整张脸的面部冲着不正常的红晕,这是生前被气死之人的征兆,怒气聚在脑顶,血淤在整个脑部。” “太子妃心态好,也配合调养病情,按常理推测,一年无虞,十月初三早晨的脉象也是正常的,若没有特殊情况,不可能骤然暴毙。” “是太子!”蔡大人道:“是太子威胁臣,脉案做成突然暴毙。” 太子冷笑:“蔡大人,对方究竟许诺了你什么,你要污蔑孤?” “你们这些人,为了搬倒孤可真是什么瞎话都编的出来,仙容是孤的侄女,也是孤的发妻,孤为何要纵容别人害她?” “当然是为了保证你的太子之位,”顾修大长腿走动,到太监列队里,一脚将一个小太监踢倒在地上,“小林子,一个二等奉茶太监,竟然在钱庄有两千两的存银,家中父母有肥田三百顷,这些顷地,皆是太子殿下你的庄子划过去,呼奴使婢,你倒是说说看,十月初三,你给太子传了什么消息?” 顾修将鞋子踩在小林子的脖颈上,“敢撒一个字的谎言,你同你九族,全部受千刀万剐之行,就从你别院庄子上的美貌对食开始。” 事情已经查的明明白白,这不是他一个奴才能抵赖的了的,不招只会更惨,小林子识相的道:“奴才招,奴才全招,陛下有意废太子储君之位,奴才将消息传给了太子。” “梁禀声!”帝王一个眼神扫过去,“这就是你管的奴才。” 总管太监噗通一声跪下去,“奴才该死,是奴没管好这些宫人。” 皇帝又看向太子:“太子,你还有什么话说?” 太子看向褚三娘,“三娘,事已至此,孤也没办法替你瞒着了。” 褚三娘对上太子看过来的目光,那是要她将所有罪责揽下来的命令眼神。 就像那天,他毫不犹豫将自己拉过去挡箭的目光是一样的。 心中刺痛,唇瓣微微颤抖,一瞬间,她想,他们一起下地狱挺好的。 即便是相互利用,她不想做孤魂野鬼。 “陛下。” 她艰涩的开口,“是,是……” 她目光盯着太子,说的很艰难,“一切都是我做的,我爱慕太子殿下,”她看见太子眼中的警惕放下,又变成那种温柔的注释和鼓励,忽的笑起来。 眼中蒙着一层水雾,她笑着,谎话编的很畅快起来,“在草原上,被睿贝子退婚之后,想着左右自己也找不到好人家了,便生出了胆子,在太子殿下的茶中下了药,同他发生关系,将生米煮成熟饭。” “可是太子妃却不愿意让太子殿下给我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我苦苦哀求她,她就是不同意,怒斥我的爬床行径,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她羞辱我。” “太子妃羞辱我。” “我情绪上来,忘记了太子妃的身子,同太子妃发生了激烈的争吵,言语之间刺激到了表姐,表姐的身子很不争气,当场被气死了,她就那样死在我的面前,大口大口呕着血,吐了我一脸一身,所以我不得不换一身衣衫。” “太子殿下赶到的时候,表姐刚好死了,那是太子妃啊,上官家嫡出贵女,我很害怕,知道自己惹了大祸,便求太子殿下帮帮我,起初太子不肯,是我威胁殿下,否则,我便将我们的丑事告诉全天下,上官家也会同他反目。” “也是我运气好,恰好这个时候,殿下收到御书房那边传来消息,要废他的太子之位。” “若是这个时候再失去上官家的支持,那他永无翻身之日,他只能被迫替我将事情遮掩住。” “太子殿下是被我逼的,太子妃身后站着的是同太子殿下血脉相连的上官家,是他的靠山,他怎么可能要谋害太子妃。” “陛下,一切都是我的错。” 护国公怒斥,恨不得将褚三娘活刮了,“好歹毒的妇人!你还我重孙女的命来!” 太子亦跟着跪下去请罪:“父皇,外祖父,我有罪,我不该受三娘子的威胁,替她瞒着这件事。” “我这心中,对仙容愧疚。” 顾修:“太子殿下什么时候如此柔弱了,一个毫无实权的闺阁女子都能威胁到你?” “这可不是做了二十多年储君的能力。” 太子:“若是平常自然不会,父皇要废我,我还能顾的上什么。” “外祖父,是我对不起您。” 护国公看了太子好一会,一甩袖子,“你对不起的是仙容。” 帝王看向太子:“这么说,你承认褚三娘说的那些话,也承认自己窥探朕的动向?” “褚三娘说的句句属实,”太子伏在地上道:“儿臣有罪,不该买通人窥探圣意,这个儿臣认,但害死仙容这个事,儿子是不认的。” “仙容不仅是我的发妻,也是我的外甥女,我是看着她长大的,我不可能害她。” 帝王又问褚三娘两个婢子,“你们两个说说,你们主子说的这些是真的?” 两个婢子道:“奴虽然同姑娘去了东宫,但留在殿外二门外伺候,并未在殿内,并不知殿内情况,但姑娘确实和太子殿下在草原时便有染。” 主子做恶事潜退下人很正常,再恶的人也不想让人目睹她行坏事的一面。 帝王便不再询问两个婢子,沉吟了一会宣布惩罚道:“既是如此,褚家三娘子,你谋算太子在前,谋害太子妃在后,念在褚大人大义灭亲,将功折罪,褚家不获罪,褚三娘你,赐全尸。” “至于太子你,身为一国储君,理应克己复礼,作为一朝表率,于公,你结党营私,玩弄权术,于私你私德不检点,滨州案朕早就该发落,念着太子妃新丧才一直隐而不发,” “真相居然是这个样子的!” “你辜负了仙容,辜负了朕,辜负了整个朝堂,更辜负了整个大庆的百姓。”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93节 “陛下,”皇后惶惶然跪下来道:“都是臣妾教子无方,您要” “皇后!”帝王命令道:“就算你是皇后,后宫亦不得干政,你退下。” “起居郎何在?” “臣在!” “拟旨,”帝王道:“传朕旨意,太子德不配位,从今日起,褫夺太子位份,幽禁长宁宫,后续再等处置。” “至于皇后,”帝王顿了一下,似是思考了一下,“降为静妃,夺统领六宫之权,牵居莲花台,无诏不得出。” 丧礼上废太子,这种事闻所未闻,这在礼制上就很难办了,妻子的荣耀是随着夫君来的,今日太子妃是按正一品宫妃丧制来办的,现在太子却又当场被废,按废太子的品级,如今这规格超出了呀? 礼部官员问道:“那太子妃这丧礼?” 顾修提议道:“如今太子已废,何来太子妃,显然不能再按原来的丧礼等级再办。” “顾大人说的是,”帝王沉吟了一下道:“葬礼减半,按普通皇室葬礼办即可。” 太子跪下去道:“父皇,我同仙容夫妻一场,我对她心中有愧,请您允许我送她最后一程。” “准,”帝王道:“朕派羽林卫亲自护送你去皇陵。” 这护送自然是名义上的,实则行的是监察,代表着这边出皇陵,太子直接会被送去长宁宫软禁。 普通妃嫔葬礼,自然轮不到帝王大臣亲自送灵,帝王和大臣陆续有序离开,连送葬的队伍都要裁撤,只需要去原来的十分之一。 这里原本密密麻麻的地方顿时变的空旷冷清起来,统共只剩下一百多人。 沈星语还是想送太子妃一程,给管事塞了一点银锞子,顺利混在队伍里,她站的位置在队伍末尾,余光注意顾修朝这边走过来,立刻垂下眼眸,跪的往地下更深一些。 按着他走路的速度在心里数着数,余光看见他的缎面靴子行至横向侧边,再有两下,他就要过去了,她心中吁了一口气,又有点难以察觉的失落。 如今,果然他从她身边走过都认不出了。 就在此时,太子的声音再度响起:“顾大人!” 太子从后面叫住顾修,缓慢朝他走过去。 唐冕绕着顾修缓慢转圈打量他:“顾大人近来辛苦奔波查找发妻,这上京,谁不赞顾大人是大情种,我一度以为,顾大人伤心的要废了。” 额头触在地上一片微凉,贴在地面的手掌收紧,沈星语听见顾修珠玉落盘的脆玉声: “你看我像是那样的人吗?” 心脏骤然收紧,猛的一下刺痛。 太子笑着拍着手,迟钝的反应过来,借着寻找妻子的名义,将上京翻了个个,不知道查出了多少事情,如今对上京怕是了如指掌了,“原来,这一切都是幌子,麻痹我呢。” “顾大人这一出戏做的漂亮,棺材动过了,小林子的老底查到了,蔡大人反水了,褚大人笼络到了,道士请到了,桩桩件件,每一样都做的完美,我还丝毫不觉。” “我甘拜下风。” 顾修:“大皇子过谦了,论做戏,本官远不如你,三娘子那样的人都能笼住,甘愿赴死毫无怨言。” 太子:“彼此彼此吧。” 顾修淡淡扫了太子一眼,抬脚离开,袁心见他忽然顿住脚步,扶着心脏,扶住他道:“大人,你又犯病了?” “止痛的药有没有带?” 顾修缓慢侧过半个身子往后看去,宫娥太监,一片素镐,奇怪,为什么心忽然这么痛呢? 抓着心脏的手骨指泛白,他咬了咬牙,站直了身,若无其事的样子道:“无事。” 袁心见他面色不好,道:“大人,您刚刚何必那样说自己?” 袁心十分不理解顾修这个作法,被人说做戏有什么好的,何苦让人败坏名声。 “您本就是真心实意的寻找夫人,何苦要让人说个凉薄的罪名。” 嘴角挑起一丝弧度,看向袁心:“难不成你还真以为我是个情种?” “是因为爱?” 袁心看着他眼睛里从未消下去的红血丝,大夫说他得了心机绞痛,差点死在水底的疯魔,眉眼间连日来的奔波,如果这样都不算爱,那怎样才算? 袁心怔楞间,听见顾修鼻腔里冷哼一声,声音从齿缝里发出来,“敢从我手底下逃走,天涯海角我也要将人抓回来。” “好了,宫里这边的事交给我,你去京畿营,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避开护国公的耳目,我要十万人,记住,一切都要悄无声息,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袁心:“大人,刚刚扳倒了太子!” “咱们是不是应该先过个好年?” 顾修一个冷眼扫过去,光是扳倒怎么够,他得去死! 想到他觊觎过沈星语,死无葬身之地都觉得不够! - “白娘子,你怎么还不起身?” “贵人们都走了。”小太监喊着沈星语道:“可以起来了。” 沈星语手掌撑在地上,缓缓才有力气起来,小太监见她眼角有哭痕,眼睛通红的,“你怎么哭了?” “脸色怎么这么难堪?” “要不要紧?” 沈星语缓声吸着鼻音:“没事。” “就是认清楚了一些事。” “想清楚就好了。” 小太监见她眼中死一般的灰败褪去,明显让自己振奋起来的样子,安心不少:“你若是有不舒服就同我说。” “好。” - 是夜,冒着阴森寒气的地牢,褚三娘毫无生气的坐在稻草跺上,旁边有老鼠叽叽喳喳蹿过,她也毫不在意。 褚大人缓缓走近牢房,越靠近,心里越难受,这个女儿不是他的全部,他在这个时刻也选择放弃了她,但气她识人不明,痛心她这个下场也是真的。 “如果你早些时候将为父的话听进去一句,又何至于落到如今这个下场?” 褚三娘只是呆呆的抬头看了他一眼,神情漠然,似乎他这个父亲,也不值得她多说一句话。 褚父又气又恨又心疼,心脏像是在油锅里煎着,到了这个地步,这个女儿还是冥顽不灵,“你母亲听说了你的事,当场昏死过去了,现在几个大夫在家中守着,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褚三娘眼里终于有了一丝情绪:“我有今天的下场,你们也有责任,你们所有人都放弃我,如果你们不是轻易将我放弃,你们都不在乎我,我又怎么会和太子搅合在一起。” “我难道他不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吗。” “对,我是放弃了你,”褚父深深吸一口气,真想打开这个女儿的脑子看看,看看她里头装的是什么:“没做到事事将你捧在第一位,可我们当父母的也不可能害你,你若是听为父的,老老实实回老家嫁个一般人家,何至于有今天。” “罢了,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争辩的,我求了陛下,赐你毒酒,放心,很快,不会痛苦。” “你还有什么遗愿?” “父女一场,只要为父能做到的,我都帮你实现。” 褚三娘:“我想再见一见殿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褚父脑门气的突突跳:“事到如今你居然还惦着他,可笑,他呢,他已经将事情全部推到了你身上,那道士的事现在已经咬死了是你装神弄鬼。” “虽说他被褫夺储君位幽静,可护国公还在,他的人脉不会一时间消失干净,他若是想见你最后一面,能做到,早就自己来了。” “他不过将你当成是个顶包的,他现在跟你避嫌,恨不得离你八丈远。” 褚三娘眼泪唰唰掉下来,又自己抹干:“爹,你告诉他,我想见他。” “我不是要提什么要求,我可以认罪喝毒酒。” “我就是想在临死前听他说一句,他心中有我。”她好像还从未听他说过心悦她。 “唉!” “孽缘!” “都是孽缘!” 褚父气的脑仁突突跳,养了十几年,母亲晕死,临死之际,不听她关心一句,还在关心那个男人,甩了袖子,转身离开。 褚三娘也不知他是答应还是不答应,这边褚父消失在天牢里,顾修缓步出现在廊道尽头,还是白日里的一身素镐,单只手端着漆盘,漆盘里一只白玉酒壶。 另一只手背在身后,缓慢走过来,光线在他修长挺拔的身姿上蹁跹。 停在牢房门口,眼皮微微垂下去,睥睨着牢房内的人。 “我替内子来送你一程。” “如今你父母不要,爱人背叛,连褚家族谱都踢除了你,死后也不能入褚家祖坟,也没个友人惦念,彻底的孤家寡人上路,到了黄泉路上也只能做孤魂野鬼。” “若是星语在,想来会很开心。” 褚三娘笑:“我不是好人,你以为沈星语又是什么好东西?” 她大笑:“当日她的脸是她自己划花的,就是用来陷害我。” 顾修:“我知道。” “我当时就知道,是她冤枉的你。” “否则,你以为那些证据是怎么来的,玉华郡主为何会出面作证。” 褚三娘的笑容裂开,“你知道?” “这不公平!”为什么同样是做坏事,沈星语还有这么多人喜欢,她却是过街的老鼠? “你知道她品行这么恶劣,你还喜欢她?” “她毁了我的一辈子!” 顾修:“你的一辈子是她毁的?” “就是她,”褚三娘道:“我不过是年少不懂事,会小小欺负别人,对她出了几句恶言,她却冤枉我,毁了的我闺誉,让我再也找不到好亲事。” “说的好像你父母没教过你要向善是的。”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94节 “少给你脸上贴金了,”顾修道:“这世上从来不存在真正的少不更事,你不知道欺负人是不对的,为何你也知道掩饰,只敢在暗处欺负软弱的人?” “可见你一直都知道,欺负人是不对的。” “不过是因为以往被你欺负的人都选择服软,讨好你,你从不曾获得相应的惩罚,你从里头尝到了甜头,你享受这种高高在上,喜欢以欺负人为乐。” “若是我内子不是一次性将你收拾到底,你只会无休止的重复那些手段对付她,欺负她,直到你认为能将我内子收拾服帖了。” “看看你后来又得势,是怎么对付那些闺秀的就能看出来。” “任何人的一生过不好,都不应该怪到别人头上。” 褚三娘一张脸惨白。 顾修将托盘朝前面递了递:“你看你是自己喝,还是我让人灌你?” “不用想了,太子不会过来,你注定是错付。” “我没那么多耐心,你只有这一次选择的机会。” “我自己来。” 褚三娘用尽所有力气的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颤抖的手指将酒壶接过来,仰起脖颈,喝进毒酒。 血大口大口呕出来,五脏六腑灼烧是的绞痛着,她眼睛里闪着泪花,拿出袖子里的手帕,沾着血,缓缓写了一个“愿”字。 手伸过去,拽着顾修的一截绣袍,将血帕子递给顾修,“求……” “求你。” “交给太……” 以前年少不更事,总喜欢行恶事,欺负人的快感,这样糟糕的我,还有谁会喜欢呢? 她这一辈子,还没有听过一句“心悦你”,没有尝试过被人真心爱着的滋味。 我是坏的,你也很恶啊,我这一辈子都是坏人,临了了想做个好人,想知道被人真心爱着,惦念着,永远不放弃的滋味。 我心甘情愿为你而死……你会不会感动? 当他看到这个字的时候。 这样不堪的我,是不是终于也有人爱了。 像睿贝子当初那样。 橘色的烛火冒着暖和的光漫天涌下来,世界一片纯净,褚三娘浅笑着闭上眼…… 第62章 皇后太子一并被废, 这代表着帝王要动上官家的决心,这是上官家的辉煌走向落寞的开始,上官仙容似乎转瞬之间就从那个人人爱戴的太子妃变成了瘟疫, 不少人避之不及,帝王和朝臣走了, 宫妃贵妇也走了很多避嫌,上官仙容的下葬礼变的很冷清。 这也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 沈星语不由想到沈祈和白妧,一个宁愿一辈子不认女儿,一个宁愿一把火烧了也不敢揭露这所有的罪恶。 这世上,究竟什么是罪,什么是公道? 女眷里头, 沈星语在队伍末尾看见,昭媛和十一公主算是身份最高的了。 十一公主母女俩在皇宫里是绝对特别的存在,有一些恩宠, 却又没有太多关注, 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的事。 男宾客里头, 除了上官家本身,大皇子唐冕, 宗室里头,也只有睿贝子没有避嫌。 沈星语在队伍最末尾, 排在宫娥小厮的后面,没有给上官仙容上香的资格,远远的对着三拜。 愿来世,不再遇豺狼。 嫁得谦谦真君子, 琴瑟和谐。 她能做的就只有这些。 前头贵人陆续出了陵寝, 沈星语慢吞吞跟在身后,感觉到宽大的绣袍被人拽了一下, 她回头,睿贝子食指摁在唇上,做了个嘘的噤声动作,下巴朝后面指了指。 沈星语会意,停下脚步,转身同睿贝子往回走。 睿贝子潜退了皇家守灵的人,带她折返回上官仙容的灵位前,点了三柱香递过来:“上柱香吧。” 沈星语接过香道谢,跪在蒲团上给上官仙容磕头上香。 睿贝子见她上完香,递了一只埙过来,“会吹吗?” 上官仙容也是个爱音律之人,想起自己留在镇国公府的铭心,沈星语觉得很惭愧,接过来问道,“我可以吹吗?” “可以。”睿贝子自己也抽了腰间的玉笛:“大嫂是真正爱音律之人,早先的时候,我们还一起还研究过古谱,合编过《霓裳羽衣》曲。” “她会喜欢的。” 沈星语拍了拍埙,“那我们给太子妃合奏一曲《云海林飞》吧。” 这逝去,何尝又不是一种解脱,新生,从此山高海阔,青山绿水,任由翱翔。 睿贝子觉得这个曲目极好,用玉笛相和。 乐曲有一种特殊的魔力,悠扬明快的旋律下,这地宫都变的自由起来,一曲结束,沈星语觉得意犹未尽,俩人一起和了三遍。 告别皇陵,再出地宫,沈星语眉梢眼角深深的郁色淡去,肩膀松弛,透着一股子自由明快,像长出了翅膀的鸟。 待发现马车停在太庙,沈星语问睿贝子,“我可以进去吗?” 太庙是国庙,供奉的都是皇室和重臣,有官兵把手,她假死之后再也没来过,幸好,沈祈入的是太庙,没有她这个亲生女儿的香火,还有国运香火供奉。 睿贝子道:“今日他同太子斗法,顾不上这边,况且你不是过去那个只能躲躲藏藏的女子了,你现在有个响亮的身份,也有户籍铭牌。” --“妧珍花圃白娘子,全大庆最会育花的娘子。” 沈星语:“所以,其实我可以应对那些搜查的,是吗?” 睿贝子:“你可以试试。” 沈星语扫了一眼太庙的守卫,长长深呼吸一口气,“我去试试。” 睿贝子留在原地,沈星语下了马车,走到守卫面前交流了一会,睿贝子看见她自如的递上身份铭牌,又给守卫塞了一些钱,待守卫允许她进去,沈星语发现,她的心跳都是平稳的,她已经能自如的同这些官兵打交道。 大庆建国一百二十年,江山已经传了三代,这里供奉历代帝王,连皇后也没有资格入太庙,沈祁的牌位在仅有的七位重臣之后。 沈星语走过去,发现沈祁的牌位前,香炉里有三支新燃的香,前头只烧了一小截,沈星语想,这太庙的管理还是很到位的,牌位香炉看着都有定期清理灰尘,大冬天的还有新鲜瓜果,瞧着也是今日新换的,比前头皇帝的看着还新鲜,沈星语彻底放心下来。 睿贝子和平常一样,准备在巷子口便同沈星语分别,沈星语从袖子里递了一张曲谱纸出来,“我能顺利生存下来,户籍,花圃,桩桩件件多亏有你帮忙。” “这是我编了很久的曲子,你看看。” 睿贝子接过来扫一眼,眼中放出光,“这于我是千金难求。” “我已经迫不及待回去试试了。” 一支谱子而已,少年冠玉束发,略显稚气的脸,仿佛得到了全世界。 照理说,他们这个关系相处起来是很别扭的,但沈星语接触下来就发现,和睿贝子相处其实很简单。他这个人很纯粹,也很容易满足,沈星语至今没有觉得没有一丝难为情和别扭的地方。 他真的心悦自己吗? 沈星语隐约觉得,她在他面前,和在书娴面前好像也没区别。 “我还需要再进宫一趟,你再帮我打点一下。” 睿贝子看着曲子离不开眼,“你等我消息。” _ 书娴还以为自己这个年要一个人过,见到沈星语回来,着实惊讶了一番。 “我还以为你要在宫里头过年了。” 见她双手藏在身后,身子歪过去要查看,“你后背藏了什么?” “闭上眼睛,”沈星语身子也往回走,不给她看,“这是慰劳你这几日管理花圃的神秘礼物。” 书娴眼睛眨巴了两下,立刻期待的闭上,“什么东西啊?” “搞这么神秘?” 皇宫啊,书娴脑子里脑补了各种珠宝玉石,一睁开眼,一串裹着厚厚糖衣的糖葫芦举在她面前,“……”! “你还能再抠门一点吗?” “你去的是东宫,东宫!” “奴才都捧着金子过来找你。” 沈星语一伸手,“不爱吃还给我。” 书娴一口咬了最上头最大的一颗糖球,腮帮子被撑的鼓鼓的,“没见过你这样的东家,一只糖葫芦还要要回去!” 沈星语闲闲抱臂:“我什么时候成你东家了?” “你不是不愿意入股,那二百两算借的?” “东家!” “咱们好姐妹,谈借钱多伤感情,”书娴叼着糖葫芦给她朝屋子里推:“您老啊就跟我大人不计小人过,我愿意给你做一辈子长工。” 书娴热情的给沈星语摁到贵妃榻上,给她敲背,殷勤备至,活脱脱伺候主子一般,“我再给你煮茶,丞相府的管事想要走后门要一些红果果,送了一饼蒙顶甘露贿赂我。” 她拎了红泥炉过来,用镊子挑着茶叶道:“这些人可真是疯啊,就那么一小盒红果果,这都卖到五十两一盒了!” “这些人还是动抢的,以流行买到一盒红果果为荣。” “你这简直是一本万利啊!” 比起建立琉璃花圃养花需要太长的时间,冬日里果蔬都匮乏,好吃又甜的红果果更招人。 沈星语道:“我只是领个先,等明年更多人种出来了,也就不这么紧俏了。”但这个冬天,也足够她累起足够多的资金了。 书娴不懂种地育苗,问道:“旁人能种出来吗?” 沈星语:“我教,别人不就会了。” 书娴:“……这么赚钱的事,你就这样要交给别人了?” “你也说了,这样赚钱的事,旁的匠人肯定也心动研究,”沈星语道:“再说了,我一个人做这个,能做多大?我不如卖红果果的种子,那市场更大,百姓多了一项营生,也有更多人吃的起红果果,我何乐而不为?” 书娴被打开了新思路,啧啧:“还是你这脑瓜子灵活。”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95节 滚水顶起壶盖冒出一缕白烟,书娴长发利落的用玉簪束在头顶,蓝色的直裰里头压着黑色的长袖,滚了边的交领因为拎茶壶上身倾斜下去,修长的脖颈里,隐约露出一只饱满的喉结。 沈星语:“……” 手指伸过去摸了摸,外表看着像真的喉结,但摸着便会露馅,比一般皮肤来的硬很多,“你怎么弄出来的?” “还挺像是真的。” 她不可思议道:“若不是我们认识,大街上你走我对面,我怕是真得以为你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 这才四日的功夫,那日她提出来,让她乘自己不在的时候帮她看一下花圃,她一定要扮男装才肯,那日男装的衣服穿的都是自己的,现在连喉结都能自己做出来了,真真找出了扮男人的精髓。 “像吧?”书娴挺高兴的,道:“别说那些长工了,就是那些大家族的管家都没人认出来我是女的。” “厉害。”沈星语这句夸奖真心实意。 说着话的功夫,水儿端了点心上来,“公子,娘子,尝尝这新做的松茸饼。” 沈星语一挑眉,“公子?” 书娴挥挥手,让水儿下去,同沈星语解释道:“我这不是扮男装吗,要是这里的身份和花圃的不一样,终究有被戳穿的风险。” “而且吧,我觉得做男子挺好的,所以我决定,以后在家里也做男子。” 沈星语目光扫过她光秃秃的指甲,莫名想起来她那日头一次扮男子有些不安的找剪刀,坐在几上剪指甲的样子,“细节要做到位,被人认出来不好。” 她心里清楚,书娴是怕人认出来她曾经的身份,连累她在花圃工人心里的形象。 她当初虽说听自己的话赎了身,却总让自己少来她这里,她总是说,别人看到认出来,连累她也被归为一类女子就不好了。 赎身之后,沈星语也从未见她在这院子里出去。 沈星语摸摸自己的脸,正是因为她一直扮丑,所以她知道这种滋味。 “你不必这样,长工们要的是赚钱,谁敢有异心,我将他逐出去就是。” “你这么做也不合适,”书娴道:“钱谦益以正妻之礼娶柳如是,达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百姓和读书人怒而捡石头砸婚船,钱谦益被嘲笑成了什么样子。” “千百年来人的认知便是这样子的,为贞洁而死才是烈女,我们这样的便是自甘下贱,也未必每个人心里头都是这样想的,但同我这样的人靠近,的确很容易被划分成异类。” “我做男子挺好的。” 沈星语认真打量书娴,她眉眼之间的确有一种焕然一新的做事精神,也是,比起日日闲着,能管理好花圃,同那些世家大管事周旋,这本身也有一种成就感吧。 沈星语心里一时五味陈杂,似乎这对书娴来说好像也不完全是个坏事。 书娴见她面色还是犹豫不定的,又道:“你这花圃如今名气大,怕是有人已经眼红了,你一个弱女子,别人怕是觉得好欺负,容易被人盯上。” “有我这个男子还是不一样的。” 沈星语看着她的眼睛:“你真想一辈子做男子吗?” “裙子。” “朱钗。” “蔻丹,这些不会觉得难受吗?” “我真喜欢,”书娴道:“你不会懂我对能被人平视的那种目光的期待和喜欢。” 沈星语终于知道,书娴是真正想做个男子了,点头同意道:“好吧。” 书娴又道:“还有啊,如今我有自己的男子名字,凌寒。” 沈星语:“那我托人给你办户籍。” 书娴抱住她:“那太好了!” “对了,”沈星语去架子上拿了一壶酒过来,拆了酒上面盖的襟布道:“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太子被废了。” “庆祝一下。” 书娴有点懵,“废了?” 怎么说呢,被人打自然是恨的,但那是一国储君,位置太高了,人家就是想杀了她,也是一句话的事,书娴从来没想过说能报仇什么的,那简直痴人说梦,有些难以置信的道:“一国储君这么容易就废了?” 沈星语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容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又很快恢复过来:“就朝堂争斗,被大臣拉下去了呗。” “真废了,朝廷的告示应该都贴出来了。” “不信你去告示亭看看。” 书娴拎起酒壶咕噜咕噜灌了半天,“这哪个能人干的!” “我敬他!” “我敬他十八代祖宗!” 沈星语眼皮垂下去,没接话,将酒拿过来灌起来。 最后的结果是两人都醉了。 书娴认定自己扮男人一本万利,第二天,她就发现,扮男子的弊端了。 “唉唉,凌管事,你跟东家是不是一对啊?” “你跟东家什么时候办婚事啊?” “虽说咱们这东家长的可能不怎么样,整天带个面衣,但她这种花的本事没的说,凌管事,你也别挑了,这都能日进斗金了吧。” “搁我我是愿意的,丑成什么样我都愿意娶。” 从花圃里出来,书娴摸着下巴道:“完了,你在大家的认知你,可能已经有了个姘头。” 沈星语:“……” “为了你名声着想,”书娴很认真思考了这个事,“我觉得还是丈夫更好听一点。” “你介意不介意自己多个丈夫?” 沈星语:“……” - 镇国公府,顾修刚下值回来,便看见等在门口的曹氏。 一个夜晚的功夫,太子被废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上京,曹氏自然也得了消息,深深愧疚,自己错怪了儿子。 原来,他是记得自己妹妹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修儿。” 她上前一步,走到顾修面前,“为娘来看看你。” 顾修勒了马缰绳,淡淡睥睨了一眼曹氏,翻身下马,自有小厮来牵马。 他拎了衣服下摆,缓慢踏上镇国公府的石阶,目光平视前方,淡漠问:“何事?” 曹氏也不介意他的冷淡,跟上来道:“是为娘错怪你了,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记挂新柠的。” 顾修跨进府内,波澜不惊的声音:“何事?” 曹氏跟着他进了府内,一眼扫过去,如今还有不到半个月就过年了,这府上冷冷清清的连个灯笼也没悬挂上,一点快过年的气氛都没有,再看他单薄瘦了很多的身形,心中刺痛。 “快过年了,湛儿孩子已经有四个月了,能翻身了,胖嘟嘟的很可爱,你妹妹,父亲,弟弟,我们都在別苑,那边灯笼挂上了,年货也置办的差不多了,还置办了烟花,去別苑,我们一家人一道过年吧。” 顾修:“不必了。” 曹氏:“那我来陪你过年,你总不能过年还一个人。” 顾修:“没什么不可的。” 曹氏:“你还在想着她?” “这是我的事,”顾修道:“母亲若是没事就回去吧。” 曹氏看着顾修一直往前,不停留半步的修长身影,“你有没有想过,这么久了,如果她不是死了,人还在,怕是--” “也有新人了。” “也许她现在已经是旁人妇了。” 顾修跨在前方的一只脚生生顿住。 曹氏张张口,原本还想再说说,但见他背影一动不动,忽然之间像是个没有人气的雕塑,她忽然说不下去了。 “娘备了许多好吃的东西,我们全家都在別苑等你,一块热闹热闹过个年。” 背后传来离开的脚步声,双瑞看着曹氏绕过了照壁,听见“噗”的一声,血如细雨,从顾修的口里喷出来。 “爷!”双瑞慌张喊。 “爷!” 双瑞连着喊了三四声,顾修终于回神,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掖了唇角,“没事。” 双瑞将心绞痛的药递给他,眼里急出了泪花,“大夫说了您的心情不能再激动,容易咳血。” “您这又是何苦。”这样简单的道理,连他都能想到,为何主子还控制不住情绪呢。 难道说,世子爷连这么简单的事都没想到过? 还是不敢想。 双瑞快哭了,“我去叫大夫。” “不必,”顾修平静的将药丸嚼碎吞进嘴巴里,道:“先去做事。” “按我教你的,去将消息放给大皇子。” 第63章 长宁宫, 一通到顶的厚重大门封着,带刀侍卫将守在门口,守卫重重, 只有两个负责递膳食的小太监可以一日往返三次。 “今儿个怎么来这么晚啊?” 守门的侍卫看着两个小太监问,平日里, 晚膳在酉时正,如今都戌时一刻了,足足晚了一个时辰,夜色深又重,这会子冷风嗖嗖的。 两人穿的皆是深黑色的太监服制,脑袋上卡着帽子, 前头的这个仰着脑袋讨好的笑着解释,“今儿个陛下晚膳用的晚,御膳房那边就耽搁了些。”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96节 侍卫目光朝后面的小太监扫了一眼, 脑袋低垂着, 只看到一截尖瘦的下巴, 腰躬着,看着一副老实模样, 手里拎着个餐盒。 侍卫收回视线,将两个适合都打开检查了一遍, 普通的饭菜,倒是没什么异样,“进去吧。” “多谢官爷。” 年纪大点的太监道了谢,俩人一道拎了食盒进去。 长宁宫, 比起昔日辉煌的东宫, 这里可以说是残败萧索,树木枯败, 残叶落满庭院,靴子踩出枝桠声,幢影重重,零星几只豆火在夜色中摇曳。 即便是唐冕这位大皇子如今的起居室,也只有一只颜色深沉的柳木床,靠墙边一只衣柜,不大的房间里,中央放置一张四方几,一盏铜纹素油灯,再无其他。 唐冕扫一眼字条上的字,“病重,时日无多”,将纸条靠近烛火,转瞬间燃起轻烟,化为灰烬。 “大皇子,您的晚膳来了。” 廊下有太监的声音响起,唐冕掩唇咳一声,“进来。” 门枝桠被从外面推开,小太监低垂着眉眼跨步走进来,左右手提了两个食盒,走到几边,唐冕掀了眼皮,眼皮微微眯着,锐利的打量太监。 太监顶着唐冕的注视,平稳的将菜端出来,醋鱼的浇汁很漂亮,连盘子边都没有歪斜。。 “大皇子,您用膳。” 太监将晚膳摆好,退出了房间,走到廊下,朝小太监深深鞠了躬。 这是事成的意思。 小太监挥挥手,年长些的太监会意,去了远处,待人走来远小太监走到窗边,目光透过窗棂看向屋内。 屋内的人背着门口的方向,头微微向下躬着一点,霍的,有筷子落地的声音,原本挺直的脊背轰然塌下去,倒在几上。 帽檐下的一截清瘦下巴,一侧唇勾过去,抬起一根素手,摘了三角高帽,露出来一张漂亮的女子脸蛋,盛如玥缓慢走进去,一只手居高临夏的拍着倒在几上人的后颈子,血在几上蔓延。 “唐冕,你也有今天!” “哈哈哈哈……”盛如玥畅快的笑着,拍着手掌,绕着转圈欣赏几上人的死态。 这种畅快大事却无人同享,盛如玥觉得很不解气,又或者,在她心里,不喜欢唐冕这样舒服的死法,死的这样快,又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靴子迈进两步,抵到他后颈子,她漂亮的眼睛里皆是疯戾:“真是太便宜你了!” “我真想用这簪子戳透你的脖颈,再是心脏,看着你的血是不是黑色的。” “看他一点点流出来,直到你的血全部流干净,那该是多畅快的事。” “那得让你失望了。” 原本趴在几上死去状的人又笔挺直起腰,诈尸一般睁开眼睛,眼睛微微眯着,凌厉的看向盛如玥。 手一抖,盛如玥手里的簪子啪一下掉在地上,人跟着往后退了一步,“你……” 唐冕折下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玉簪,伸手递过去,“不是要戳穿我?” “你……”盛如玥“嘶”一口气,指着他嘴角下面的一片血迹,“血。” 如果没死,那怎么会有血,如果死了,那现在这是诈尸? “这个啊,”唐冕舌尖伸出来,卷了唇边的血迹舔进嘴里,“一点小伎俩,你要尝尝吗?” “挺甜的。” 说着还用手指沾了嘴角的血递过去,盛如玥嫌恶的歪着脑袋避开,目光看向饭菜,“你没吃?” “你知道这饭菜里有毒?” “如今我这凤凰落地,想要我死的人太多了,”唐冕道:“我的人都有暗语,我不可能谁送来的东西都用。你未免太小瞧我,这点本事都没有,我早死了八百回了。” 盛如玥意识到不好,抬脚就往外面走,唐冕撩起衣摆到凳子上纹丝不动,看着她人走出去,又被逼着往回退。 一柄不起眼的绿竹抵在盛如玥脖颈,绿竹的一端有那种锋利的陨铁剑峰,原来这是一道暗器,执剑的人毫不起眼,是个年岁很大的老太监。 而盛如玥买通的那个太监已经躺在了地上,一剑封喉的死法,她竟然都没察觉到。 这是盛如玥第一次亲眼见到太子展现出来的背后势利,没想到,这个境地下,他也能安排自己的人送进来保护他。 绿竹一端的剑峰抵在脖颈的软肉,触感冰凉,在颈子上投了一道极细的光影。 盛如玥没觉得害怕,相反,她眼中都是羡慕,这是她头一次意识到,百年第一世家背后的势利。 “你想杀我?” 唐冕:“纠正一下,这不叫杀,应该说是反击。” “你来杀我,我杀你回击很正常。” 盛如玥:“你可真够狠心的,好歹我也跟过你一场。” 唐冕:“这话不是应该我送给你?” “你真的舍得?”盛如玥钩了耳边发丝到耳后,往后退一步,颈子侧过去,脖颈上折出修长脆弱的折痕,引人瞎想,“我还依稀记得,西郊別苑行宫的时候,教武场突下大雨,别的贵女都只能在廊下避雨,殿下也曾命下属让我去屋子里避雨,享殊荣。” “我在宴席上随意戏言喜欢南海水晶,晚上回到镇国公府,我的案几上已经静静躺了一只南海水晶。” “你那时候同我说,我比花儿都美,你一见便放不下了。” “虽然我知道你是为了拉拢表哥,”她做出一副受伤的样子,“做了那么久的戏,我还以为你至少对我有两分真心。” “你居然记得?”唐冕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你从未听进去。” “自然记得,”盛如玥道:“大皇子你本就身份贵重,跅弢不羁,轩然霞举不说,还柔情蜜意,一个男人尊贵,长的好,还会哄女子,简直是天下女子的毒药,试问哪个女子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唐冕不得不佩服盛如玥这张嘴,“你不就是那个例外,我那些好也没打动你,反倒选择陈末钦。” “只有褚三娘那种脑子不清楚的人才会被你的花言巧语古惑,”女人修长的脖颈微扬,下巴抬的高高的,清凌凌的眸子里盛满了清醒,以及野心:“我盛如玥从不信男人的花言巧语,能叫我以命相绸的只有我自己。” 唐冕从未见过一个女人能如此高傲。 他这一辈子拥有过很多美人,他温柔哄几句甜言蜜语,再勾勾手指头,没有拿不下的女人,包括他的原配妻子,尊贵的上官仙容。 再看眼中还是有忍不住的惊艳,这种惊艳是同一类人对同一类人的欣赏。 他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的兴致,五指敲在几上:“这就是你的遗言?” 告诉他,即便他是她生命中第一个男人,她也不曾对他有过一丝心动。 “幼稚,”他笑,到底是女人,还是跳不出这种情爱戏码,“那得让你失望了,我并不在意你。” “彼此彼此,我怎么会同一只狗讲喜欢不喜欢,”盛如玥目光扫一眼这简陋的陈设,然后用一种悲悯的眼神看向唐冕,“我是在可怜你,你输了。” “你输给我了表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成了阶下囚,住在陋室,成了你最瞧不起的卑贱之人。” 唐冕眼角漫不经心的笑意僵住,温润褪去,茶色的眼睛里慢慢爬上寒意,盛如玥看见他额头的青筋跳动,这是要爆发的节奏,适时道:“你就甘心这样失败,让九皇子安稳的拿走一切?” 这话成功的将唐冕已经冲到脑门的怒意断住,并生出一丝好奇:“什么意思?” “你总不至于要背叛你的夫君来帮助我吧。” “自然不会,”盛如玥勾唇一笑,唐冕看见,她修长的手指拍在她平坦的小腹,说:“左右你已经败了,何不给下一代一个重新开局的机会?” 她眼眸中闪过一丝狠厉,道:“你将你手中的势利给我,我给你生个孩子,如何?” 唐冕心脏停住,一时忘了呼吸,目光笔挺盯着盛如玥的肚子,黑色的太监制服,质感良好,一丝褶皱也无,笼着臀部的优美曲线,腰肢纤细,小腹平滑,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着晃人的淡淡黑色流光,那流光映在他眼睛里,也照进了他心上。 盛如玥也不催他,修长的手指,根根细长分明,散漫的拍着平整纤细的腰肢。 她有自信,唐冕会给自己留这条后路。 他纵然是恨自己来杀他,但比起九皇子和顾修,显然他宁愿选择自己。 果然,唐冕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一会,挥手让那老太监退下去,自己起身走过来,揉着她的小腹:“倒也不失是个绝妙的好主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是,”他眼睛忽然锐利的审视盛如玥:“九弟对你宠爱有家,我听说他甚少去侧妃房中,处处以你为重,你舍得给他带这么大一顶绿帽子?” 盛如玥觉得好笑。 他这会子道是好心起来了,想当初,可是他求爱不成,恼羞成怒强迫了她。 她踮起脚尖,未施粉黛的薄唇靠近唐冕唇边:“男女之间,不就那点事。” “如今你一个前废太子,敢吗?” 唐冕低下头,用牙齿咬了一口她颈间的衣服往边上扯了扯,顺势将人抱起来,走两步扔到了床上:“笑话,又不是没要过。” 盛如玥被砸在床上,就势一翻,一只手臂贴着床折起来,曲着的手背撑着额,一只靴子抬起来,“给我脱靴子。” “你敢指挥我?”唐冕站在床边,眼皮半垂着,盯着伸在自己面前的缎面高邦靴子。 盛如玥的靴尖踢了踢他:“我就是指挥你啊。” 唐冕就想起来,第一次强迫她的时候,她大概知道自己逃脱不了,平静的朝床上一躺,四肢伸展着,“我怕疼,劳烦你轻一点。” “还有,给我一碗避子汤,我不想被人嘲笑。” 平静的好像失去贞洁的不是她。 这女人也是神奇,就算失去了贞洁也没进他的后宫,居然神奇的搭了九皇子,做了他的皇子妃。 唐冕竟然觉得,她这居高临下的样子有一点可爱,抬手,将她的靴子脱了下来。 - 盛如玥系上太监腰带,回眸问半敞着衣服靠在床上的男人:“你的人什么时候给我?” “你出去,明日里会有宫娥去你宫里自荐,你将她提为你的贴身女官,等我确定你肚子里怀上我的种 ,她自然会陆续将我的人交给你,”唐冕说:“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日日都要来一次,确定有了才行。” “我知道了。” 盛如玥带上帽子,头也不回的从这里离开。 “姑娘,事情成了?” 终于见人从长宁宫出来,韵淇见盛如玥眉眼间有一丝喜色,笑道:“成了?” “没有。”盛如玥回。 “那您还……”韵淇不解。 “我有比杀了唐冕更高兴的事,”盛如玥摁着韵淇的肩膀,眼睛盯着韵淇的,“我要将他的势利,手下的势利都归到我的手下。” “有了他们,我不再是一个空壳皇子妃。” “这些人不是陈末钦手里的那种,他是一种庞大且强势的力量,强到,就算有一天表哥知道了,九皇子变心了,我或许也可以自保。” “韵淇,以后我再不用担惊受怕,怕表哥哪一天知道了。”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97节 “我再不用依靠任何人,我自己就可以依靠我自己!” 韵淇:“恭喜主子。” - 从前书娴是惧怕出门,自打扮成男人,沈星语就发现,如今她一日不出门身上就不自在是的,这不,明明家中有婢子,还非拉着沈星语逛集市亲自置办年货。 “这个这个,每样点心花糕全都给我来两包。” “还有这个,这些每样都来十根……” “这些是小孩玩的!”沈星语摸摸她脑门:“买回去谁玩啊?” “花圃里王石头有个七岁的妹妹,玩正好,李四家的有三个孩子,王五家……” 沈星语:“……你连工人的家属都记这么清楚?” “就在花圃里闲着没事的时候聊天,他们说了,我就记得了。”书娴摸着下巴道:“他们命看真够好的,遇见我这样出手阔绰的管事。” 沈星语:“……” 满满当当买了堆了半马车的东西,沈星语已经累的喘起来,“咱们能去吃饭了吧?” “瞧你这出息!” 书娴一脸嫌弃的看过来,“要像我一样,多干活,自然就有力气。” 说着话的功夫,她腿分开一屈膝,沈星语还没反应过来,居然被她拦腰抱了起来,惊呼一声,听见书娴嫌弃的道:“怕什么,我力气大着呢。” 沈星语总觉得自己有掉下去的风险,“你这还算大,我……” “你什么?”书娴眼皮垂下来问。 “没什么。”沈星语悻悻闭了嘴,“你这力气是还满大的。” 醉仙居是上京名声最响亮的一间酒楼,生意本就好,如今临近年底,生意更是火爆,书娴运气好,掏出一定银子,正好赶上一间新腾出来的包厢。 “这位公子,不好意思,刚刚最后一间包厢已经定给了这位公子。” 掌柜的同迟一步穿绯袍的公子解释,那公子看了眼书娴,又扫了一眼书娴旁边的沈星语,扫到她额上略黄的皮肤,眼角的咖色小痣,眉头一皱,“这么丑的媳妇用的着来醉仙居吃?” 公子说着楼了搂旁边的美丽女子,一言难尽的看向书娴,“兄弟,你是不是没见过女人!” 沈星语:“!” 楼下的动静引的大堂包厢里的人都朝下看,虽说醉仙居已经很注意隔音,但顾修如今走到哪都已经形成习惯,即便是吃饭喝水,都会支着摘窗一目十行的将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看一遍。 察觉到来了新客人,他端着茶杯身子往后倾斜了一点,透过摘窗往楼下看去,入目先是一个穿着天蓝色衫子的男子,身姿较之一般男子显的略瘦小些。 在他旁边,站着个穿湖蓝比甲,月色长裙的女子,背影清瘦纤细。 顾修的目光忽然顿住,黏在那道身影上,捏着杯子的虎口发紧。 他豁然正要起身,听见那男子掐腰,凶巴巴吧的同对面男人吵架:“要你管!” 男子又身子侧过去,搂着那女子纤腰:“要你管!” “你妻子除了美色一无是处,我娘子就不一样了,你知道她多有钱吗!” “我是吃软饭的!” “你知道吃软饭多香吗,你知道可以肆无忌惮花钱的感觉吗?” “小二,把你们的招牌菜全都上一盘,我要吃满汉全席!” 男人看看沈星语,又看看身边的美妾,忽然没那么高兴了! 书娴夸张的搂着沈星语的脸歪在自己肩上,“那种人就是肤浅,别理他,在我心里你就是最美的。” “为夫我抱你去包厢。” 顾修收回目光,眼睛暗淡下去,一颗心又酸又涨, 她那样美丽,若是谁遇上了,必然也是这样捧在手心宠着的吧。 “大人,您怎么了?” 双瑞见顾修捂着心脏,慌张掏出药瓶倒出药丸递过来,“是不是又疼了?” 苦涩的药丸在嘴里化成粉末,顾修没什么感觉,又暼了一眼窗外,刚刚的人影已经没了,想来又是谁的背影同她有两分相似。 “没事。”他说。 腊月十九这天,沈星语终于等来睿贝子的消息,以进贡花木的名义再次进宫,只是这次接触唐冕比她想象的难。 长宁宫被里里外外的侍从把守着,那里是冷宫,根本不需要花木,沈星语想了许多办法也接触不到,于是她沉下心等机会,她一眼挑中了除夕这个机会, 人总要过年吧,过年就意味着想松懈。 只是她不知道,唐冕也相中了这一天谋反,准备和护国公一起,一不做二不休,控制住皇宫。 皇帝已经病入膏肓,此时不待,更待何事! 第64章 (捉虫) 沈星语觉得这次进宫大概是白来了, 唐冕如今成了敏感的存在,宫人们皆是闭口不谈,除夕这天, 对唐冕的看守也并没有松懈,她的对牌, 别说这种重要地方,就是稍微有限制的地方都去不了,沈星语在外围逛了两圈只好悻悻回来,看来让唐冕活不成这件事,只能慢慢来。 除夕夜,虽说宫人们都不能与家人团员, 一部分奴才也没有休息,但过年本身就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再加上过年主子们丰厚的赏钱, 丰厚的吃食, 这过年的气氛也挺足, 年岁小一些的宫娥们叽叽喳喳的聚在一起,热闹活泼。 “余娘子, 今日有烟火,朝天阁那边观看最好了, 大家都要去看,你要去吗?” 朝天阁是皇宫祭祀的地方,殿宇高,最重要的是, 这里除非特殊祭祀日, 平日里,宫人也可以去, 没有对牌的约束,对下人们来说,这里是观看烟火最好的地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星语珉了珉唇瓣,“不了,好不容易清闲下来,我想安静一下,你们去吧。” 沈星语进了自己的屋子,几上有边果这些零碎过年小食,她原本是极喜爱这些东西的,此刻却没什么兴致。 大庆的习俗,过年要给父母守岁,沈星语一个人坐了许久,远处宣政殿的喧闹声隐约传过来,没来由的,她感觉到一点类似于寂寞的情绪。 她忽然有点后悔,不该一个人留在这里。 一定是因为一个人过新年的缘故。 沈星语想了想,又披了斗篷赶去朝天阁那边,越是接近子时,越是热闹,年轻的小宫娥们对烟花总是期待且兴奋的,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热热闹闹的谈着话题,乱哄哄的声音在耳边,沈星语听着这些针头线脑的小事,或是谁和谁的八卦,或许是觉出一点滋味,心里头那种空空的感觉淡去,人也跟着开心了几分。 果然,她只是一个人太寂寞了。 烟花之下,倒处是属于新年的狂欢,这喜气,似大海的浪潮卷到最高处,极致的群欢落寞,便是安宁和疲累。 人们带着属于新年的兴奋了一天的疲累睡去,整个城市都静下来,长宁宫里,唐冕却是蛰伏了的野兽,专门等这场狂欢落寞,在所有人都最疲累的时候,他锋利张开血盆大口。 为什么要选择这一天呢,因过年,所有的署衙都关了门,不管是朝臣大将还是帝王,都期望在过年的假期里尽情的玩乐,守岁,待着对新一年的期盼入睡。 这个时间,是一年最放松的时辰,也是人一天中最没有警惕的时间。 谁也不会想到,那个同外祖家反目,被软禁起来的废太子,胆敢杀个回马枪。 被废了的太子,应该是郁郁寡欢,忐忑不安的等着他的父皇对他重新发落,或许还能封个土地贫瘠的地方去做闲散王爷。 到了四更天五更天的交替时,唐冕一侧唇勾起来,“杀!” 身前的老太监得了命令,一转身,三板斧劈在锁门的锁链上,外头守门的侍卫,其中离的近的爆喝一声,“谁” 粗狂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脑袋被身后的人直接披成两半,倒在地上的时候还没弄明白。 三板斧的劈锁链声相当于是一种信号,门外唐冕的人利索的杀光了外人,打开大门,跪在地上,恭迎唐冕。 自有武将给唐冕披上银色战甲头盔,唐冕亲自握了一杆长剑,翻身上战马,目标是玄天门,因玄天门大开,护国公的军队便可直接进来。 皇宫有十二道大门,小门无数,到了亥时,所有的门都会上锁,即便是有公务,也得有特殊的对牌才能出入。 玄天门这一路的把手是最薄弱的,最易行事。 他这一路果然杀的顺利,只不到半个时辰,便已经一路杀到玄天门,此刻天有一点点的光,玄天门的大门打开,宝刀未老的护国公亲自带着军队进来,汇合之后,一路直奔帝王寝宫宣政殿。 “你母亲应该已经得手了吧?” 护国公说的是废皇后,这场宫变他们计划的很周详,先是废皇后买通宫人给帝王送了一只代表他们过去情谊的簪子,引起帝王想起他们之间的旧情,将她放出来,获得自由,方便探听动向,宫内有个熟悉帝王一切动向的内部人士他们才能划被动为主动。 唐冕能果断选择动手,便是因废皇后传递来的消息,在新年末尾的时候,帝王终于完成多年来的心愿废了太子,很是放松,包括九皇子和许多朝臣,都沉浸在喜悦里放松着。 皇后已经在帝王的吃食里动了手脚,这些将会栽赃到九皇子母子头上,唐冕自然可以顺利的以清君侧的名义铲除九皇子,控制帝王和皇宫。 “必然得手了,”唐冕回道:“不然我这边也不能顺利的从长宁宫出来。” 护国公摸摸胡须,就在俩人顺利进入通往宣政殿的涌道时,猛的,楼宇上突然涌入大批弓箭手,有序排开,拉长了弓,冰冷的箭尖往下对准。 弓箭手顷刻之间准备好,只见顾修从转角处缓缓走出来,负手而立,站在栏杆边,睥睨着往下看过来。 这个事情出现的突兀且快,唐冕骑在马上,仰着头看向顾修:“这个时辰,你不是出了宫,在府上休息睡觉?” “还有,宫城内只有五千守城兵,为何你会在这里?你的人是怎么进来的?” 今晚当值的大内侍卫统领可是他的人,顾修的军队可在军机大营,如今是过年,被关卡锁在天潼关,他的人是怎么进来的? 顾修:“皇宫中有地道这回事,以备不时之需,陛下从未同你说过,你自然不知。” 唐冕面色很难看,他的父皇果然从未对他信任过。 “传陛下圣旨,”顾修从袖子里掏出一卷明黄卷轴展开念道:“废太子唐冕勾结护国公上官青,意图谋反,格杀勿论!” 有意思,他这谋反才到门口,他父皇连绞杀他的圣旨都已经下了。 唐冕难以置信:“怎么会?” “你怎么会提前知道我要谋反?” 外人看来,他如今被褫夺身份,褚三娘为他顶罪的事情,外人看是那样,内里的人不会看不明白,上官仙容的死,必然同他有关系,上官家同他必然已经离了心,不可能再支持他,他哪里来谋反的条件? 顾修:“上官仙容不过是一介女子,怎么可能会影响到你同护国公的结盟,护国公要真那么在意这个重孙女,也不会那么小就逼她嫁给自己的舅舅,再一个一个的落胎生嫡子。” “你不就是因为被迫娶自己一手看着长大的外甥女,被迫同房生孩子,又见她一次次落胎,心里扭曲了,才让周达撸了那些女子,开始变态的凌虐的?” 唐冕:“你一开始就知道?” “不难猜出来,”顾修道:“拥有权利的人陷在权利的怪圈子里不奇怪。” “上官家没有退路,你们也是相互制约又不得不依靠的彼此之间的傀儡。” 护国公反应过来了,这根本不是算准了他们要谋反,而是早早就同帝王一起设了局,从废皇后被一根簪子打动出来就是局,让他们以为他们掌控了这座皇城,具有了造反了条件,他们才会造反。 护国公很震惊,在他的印象中,当今皇帝远见是有,但缺乏气魄,不敢做大风险的事。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98节 他竟然敢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托付在顾修这样一个后辈身上。 要知道,就算顾修没有异心,但凡时间上错一点,或者是少算了哪一个环节,当今皇帝都有可能遇上危险。 这个年轻后辈的圣宠到底是有多浓,能叫皇帝以命托付。 护国公常年镇守边关,自七年前开始,便常在信中听问顾修这个后辈,那时官家的荣耀正在巅峰,朝中帝王便是想养自己的嫡系都没人敢生出去站队的意思。 这个顾修忽然冒出来,初生牛犊便一桩案子动了朝中六位大臣,抄了三个世家近上千口。 从此他一跃而出入了帝王的眼,生生帮帝王建出了一条嫡系部队。 事已至此,护国公也不啰嗦,手握紧手中银枪,“老夫纵横沙场几十年,为国守了一辈子的边疆,今日老夫就来同你这后生较量较量。” “看看究竟老夫能不能闯出去。” 他本就带了三千人马,加上皇宫内的三千守卫,六千人马,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更何况在天潼关,他还有十万士兵在那,有可战之力,只要出去,就能翻身。 护国公说着,纵身跃马,踩着墙壁朝顾修杀过来。 “我这后辈便来迎战!” 顾修接过属下递过来的银枪,飞身而下同护国公打起来。 沈星语是被一阵尖肃的惊叫声吵醒的。 “造反了造反了!” “废太子谋反了!” “外头打起来了。” 所幸那些叛军的目光都是宣政殿这样的地方,对这些宫娥太监居住的地方并没什么兴致,因此这里目前倒是安定,宫人们是出于对打仗宫变的恐慌本能交流着自己的信息。 即便如此,沈星语脑子还是嗡嗡的,抓了个小太监问,“在哪?” “他们在哪打的?” 小太监回道:“是在西玄天门。” 沈星语心情是紧张的,脑子反而克制的冷静着,她快速跑到朝天阁那边,那边的楼宇最高,离玄天门也近,没准可以看到整个战局。 她一路上专门寻僻静的路走,每次选路之前都用耳朵贴在地上,这样可以听很远的距离,确定那条路上有没有厮杀打斗,避免被误伤。 不得不说,沈星语这个方法选的的确好,多绕了几条路,但她顺利的跑到朝天阁,一场厮杀也没碰上,登到最高处,趴着栏杆看过去。 远远的,她看见,顾修手中长枪如银蛇,一枪撂倒一个,一路唐冕的护卫一个个倒下去,唐冕见状被侍卫护着往回跑,顾修手中银枪飞过去,排山倒海搬的气势,横穿两个护卫的心脏,似是串糖葫芦,最后擦着唐冕的肩膀,插·入墙上。 唐冕瞳孔睁大,看了看两个护卫成了血窟窿的心脏,再抬眼,这个时候,顾修走到他面前,负手而立。 唐冕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心脏缩成一个点,听见顾修问:“水匪的事,是不是你的人?” 太子喉结滚动了一下,“不是。” 顾修又问:“你动我妻子婢子的事,盛如玥是不是你的内应?” 太子:“不是。” 顾修:“你觊觎我妻子?” 太子:“是。” “你可真该死!” 护卫软软倒下去,银枪戳破唐冕心脏,整个人被挂在墙上。 顾修从怀里掏出帕子,慢条斯理擦干净手上溅的鲜血,扔在唐冕圆睁着的死不名目的眼睛上。 “去宣政殿告知九皇子,皇宫和抄上官府的一切他来收尾。” “大人,您去哪?”副官以为他是急着去解决天潼关护国公十万兵马的事,问:“不回复个命令再去天潼关吗?” 顾修:“我去处理个急事,一会回去找陛下复命。” 九皇子府,盛如玥一夜未眠,九皇子一夜未归,天亮时分皇宫那边便传来大动作,联想九皇子近日来的一些举动,那里隐约猜出来,今夜他们和太子怕是有一场恶战,她惴惴不安的等着结果。 另她没想到到的是,没等来九皇子的消息,却是等来双瑞:“九皇子妃,世子爷有请。” 第65章 宫里正在政变, 九皇子正在宫里,这样关键的时刻,顾修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请她? 还是说, 这个时候,对他来说是最好的? 盛如玥内心已经翻起巨浪, 面上却不敢泄露丝毫,“这样啊。” “你稍等我一下,我换件衣裳。” 双瑞道:“皇子妃,世子爷赶时间…” “那好吧,”盛如玥理了理披在身上的无袖大裳滚边,“容我我披上斗篷。” 房间内地笼烧的滚烫, 外面天寒地冻,出去自然要披斗篷,双瑞垂手弓腰等着。 “表哥果然对我还疑心着, 故意挑九皇子不在的时候。” 韵淇给盛如玥整理着斗篷, 听见盛如玥压低了的, 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 “那咱们怎么办?”韵淇将她的长发掏出来,柔顺的贴着斗篷垂在胸前问, “奴去宫里找九皇子吗?” “太子一倒,九皇子必然是储君, 世子爷应该会顾忌的吧,他亲手扶持的九皇子,总不能同九皇子生出嫌隙” “这个时候不能找九皇子,那是不打自招, ”盛如玥道:“现在能救我的只有姨母了。” 韵淇担心盛如玥是不是乱了心智, 想差了,顾修可从不待见他这位母亲, 如果他真要做什么,曹氏保不住吧。 “若世子爷真动了杀心,还是保命要紧,还是应该找九皇子。” “不,男人是靠不住的。” 盛如玥说:“世间男人爱的皆是有条件的,他们心目中的女人,要干净纯洁,要善良美丽。” “一旦他发现我同他心目中的样子不一样,他只会觉得自己爱错了人,又怎会救我?” “这世上,只有姨母才会拿命护我。”敢交出性命去护的,又有什么护不住? 街道上,穿着厚厚铠甲的士兵在走动,普通的老百姓还尚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出于对动乱的恐惧,各户大门门扉紧紧逼着,街上连做生意的小贩都不见一个,阴沉沉的天气延宕出一片深深的肃穆,镇国公府硕大恢宏的楼宇沉沉,压的人不太能呼吸。 “九皇子妃,请。”双瑞恭敬摊手。 盛如玥回神,看了双瑞一眼,抬脚走了两级石阶,跨进大门,绕过照壁,再穿廊绕壁。 双瑞停在朝辉院的门口守着,往院子里摊手道:“九皇子妃,世子爷在里头等您。” 盛如玥亦停在院子门口朝里头看去,空空荡荡的,似是下人都被潜了出去。 她珉了珉唇瓣,在心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尽力让自己放松,掀起裙摆从容走进院内,走过园子进入垂花厅。 “表哥?” 这天本就阴沉,摘窗没开不说,细蔑还放了下来,没点灯,屋子笼在一片淡淡的阴翳中,顾修坐在垂花厅的圈椅上,身上是那件沈星语亲自做的衣裳,白色绣翠竹裳衣,眼眸微微阖着。 听见盛如玥的脚步声,顾修眼眸缓缓睁开,看着盛如玥走近,唇边带着关切的柔和笑意问,“表哥,你叫我来什么事啊?” 顾修绷紧的下颚线微微抬起来,“昨晚做梦梦见你嫂子了,再睁眼,我忽然想不起来她的样子了。算起来,她出事到现在也有三个多月了,你可还能想起来她的样子?” “当然记得啊,”盛如玥抻了裙摆坐到椅子上,目光温柔,陷入回忆中,“嫂子是我见过最漂亮的美人啊,她有一股子灵动,眼睛像是会说话是的,转眄流精,光润玉颜照进现实,应该就是那样子的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喜欢白色,喜欢吃玉露糕,擅长女红,最爱的,便是表哥你。” “你记的道是清楚,”顾修道:“她因那婢子的事,一直同你不愉快,我以为你还在怨她。” “怎么会,”盛如玥道:“嫂子一直对我不错,现在想想,我也能理解嫂子,父母全族亲人一夕之间全部走了,只有阿迢那一个婢子,小小到大一直似亲姐妹是的陪伴着,她受不了不能接受很正常。” “这事我也有错,没有约束好下人。” 她自责的长叹一声,“早知会遇上那样的变故,我当初让着她又有什么不可。” 顾修忽然递了一只盒子过来,“你看看这个。” 这是一只极为精巧的玉盒,只有掌心那么大,上面镶了漂亮的螺钿,内务府的手艺,是女子见了都会很喜欢的精巧之物。 “这是什么?”盛如玥从顾修手里接过来,一打开,是一只碧玺雕瓜形佩,通红的玉色,像是西瓜最中心的红瓤,两侧雕了云纹托着,十分精美。 盛如玥被这漂亮通透的颜色看的怔住,便听见顾修说:“这枚行佩是你嫂子给你准备的成婚礼物,绿翘说,她跑了好几家店买的原石,亲自设计了这花纹,找的最好的匠人打磨的,原本准备在你成婚那日送给你的。” 通透的粉玉躺在掌心,盛如玥手颤了一下,眼中滚出泪,“我就知道,嫂子对我是极好的。” 顾修起身,往内室去,“你进去看看。” 盛如玥用帕子掖了掖唇角,起身跟着顾修往内室去,“表哥要我看什么?” 顾修打了内室的帘子,身子往侧边一站,盛如玥面前的视线一开阔,入目是沈星语的画像,如同真人的复制,雪白的裳衣,烟花散雾裙,惊雀鬓,牡丹一样的艳丽唇瓣微微翘着,那双盛了星光一般的眼睛,似是活的,含着笑看向她。 盛如玥眼皮眨了一下,目光朝旁边一移,又是沈星语的画像,换了一套衣服款式,相同的是,那双含笑看过来的眼睛,盛如玥目光再转,发现这整整一间休闲间,全部垂挂着沈星语的画像,甚至椅子上,榻上,也展开着她的画像铺着。 一颦一笑,逼真鲜活,这么多的沈星语,在她的眼睛里,脑海里转着圈,以往同沈星语点滴的相处皆在脑海一帧一帧重现。 “如玥,快尝尝,这是阿迢新做的糕点……” “如玥,我们去扑蝶吧……” “如玥,看帮我看看,这蝴蝶簪配这个流苏如何……” 盛如玥脑子里都是沈星语的声音,猛的,一声清冷的男声传来,“星语出事,同你有关系吧?” 脑子里的画面戛然而止,盛如玥侧过颈子看过去,发现顾修幽深的眼睛正审视的看着她的脸,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处细节。 他削薄的红唇又张开,平静的往外头吐出字:“我早上问过唐冕了,他说,” 盛如玥的心脏缩成一个点。 --“星语婢子的事你参与了。” 盛如玥贡献了她此生最成功的一场演戏,她很慢很懵的样子,许久问:“我参与了什么?”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99节 顾修:“阿迢根本不是和什么引吉,她是被唐冕欺负的,水匪的事,你设计的?” “等一下,表哥,你让我理一下,”盛如玥拍拍脑门,“阿迢,唐冕,你是说阿迢身上的伤是太子弄的?” 她又看着顾修问:“你说,我设计水匪?” “我做这些事做什么?” “表哥你为何会这样想我?” 顾修不看她了,抬眸看向沈星语的画像,“我不是来跟你求证的,唐冕什么都说了。” 盛如玥务必庆幸,自己同唐冕做了那个交易,否则,怕是在刚刚顾修一张口的时候她就已经露馅了。 盛如玥手拍着脑门好一会,“这样荒唐的事?” “你认为我背叛你?” “理由呢,唐冕这样栽赃我总要有个合理的理由吧。”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姨母,你们就是我的亲人,我是九皇子妃,九皇子是我的夫婿。” “我明明知道你要搬倒太子的,我放着你们不管,夫君不管,我去跟太子结盟?” “这种连道理都说不通的污蔑话语表哥你也信?” “我信,”顾修说:“我说过,我不是来跟你求证的。” 盛如玥目光跟着顾修看过去,这才看见,几上有一只脆蓝酒壶,一只酒杯。 盛如玥脚步往后踉跄退了一步,“表哥这是要杀我?” “是。”顾修说。 “我懂了,”盛如玥低低笑起来,“表哥你这哪里是听了唐冕说了什么想杀我,你是怪我。” “怪我恰巧同嫂子一起落水,我完好无损,表嫂下落不明。” “我活下来就是原罪。” 顾修道:“你要这样想也行。” “如果一定要我死,表哥才肯在心里放下这件事,那我认,”盛如玥缓慢走到几边,提起酒壶给自己斟了酒,端起来,唇角笑着,眼里闪着泪光,“我本就无父无母,是姨母将我养大。” “我今时今日的荣华富贵又是你给的,你想要收回去,我没有怨言。” “只是表哥,你变了。” “我不认识你了。” “我还记得,十六岁的时候,表哥双手沾满鲜血,你说,你要权势,你要做大庆最有权势的人。” “如今你好不容易搬倒太子,扶持了九皇子,我很快就可以是太子妃,你的权势指日可待,如今表哥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杀了我,杀了九皇子的发妻,你真的不怕和九皇子再生龃龉吗?” “你的权势不要了?” 顾修:“这不需要你操心,我自有安排,你可以安心去。” “好。”盛如玥吸吸鼻子,举高酒杯:“那表哥,这杯酒下肚,我再不欠你,不欠镇国公府了。” 死亡的威胁笼罩在头顶,盛如玥心脏激烈跳动着,快到极限,清凌凌的酒映着她的眼睛,她手指控制不住的颤抖,端着酒杯缓缓靠近唇边,终于,她听见曹氏慌张的声音…… “如玥!” 第66章 “你们怎么了?” “发生何事了?” 曹氏边问边往里头走, 随着离稍间越来越近,房间里的怪异越大呈现在眼前。 轩窗上的篾子都放了下来,屋子又沉又暗, 墙上挂满了沈星语的画像,顾修黑沉沉的眼睛, 漠然睇着盛如玥,下颚线绷的紧紧的,碎冰板的寒气晕染着他全身。 盛如玥左手握着一枚形佩,圆滚滚的粉色珠串垂在手背,右手手中端着一杯酒,在唇边, 妆哭花了,如一瓣花叶扑簌簌抖动在寒冬里,幽怨的看着顾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种决裂的气氛在他们之间僵持着, 谁也没回答她的话, 好像也没看见她过来是的。 “怎么了?”曹氏心中一慌, 从顾修身边走过,停到盛如玥面前, 要拿走她手中的酒盏才发现,她捏着蜜瓷酒杯的骨指十分用力, 要将它捏碎了是的。 “怎么回事!”曹氏戾声,用了很大力气才将盛如玥手里的酒盏拿过来,“说话!” “姨母…!” “表哥要杀我。” 盛如玥被吼的回神,扑进曹氏怀里, 呜呜哭起来, “这是毒酒。” 曹氏这辈子,孕育了三子一女, 因为同孤从直的恩怨,要说感情最深,花心思最多的,就是盛如玥这个侄女。 盛如玥抱过来的时候,还是小猫儿一般大小,连顾新柠都是奶妈喂养的,盛如玥却是她亲手一口一口喂大的。 而盛如玥果然也没有辜负她的期待,对她最是孝顺体贴,后院寂寞,全靠盛如玥这半个女儿贴心,她的日子才有一些滋味。 看着盛如玥扑在她怀里,恐惧的抖着,曹氏只觉得一颗心都碎了! 她有多心碎就有多生气。 她如老母鸡护着小鸡仔一般将盛如玥护在身后,怒视顾修,歇斯底里的吼:“你疯了!” “还是丧心病狂了,她虽说是你表妹,可你从小到大,待她比新柠那个亲妹子都要亲。” “以前我控制不住发病的时候,是她一次次哭着把我的理智唤回来,从我手底下救的你。” “每次你受了伤,你一滴眼泪都不掉,也不愿意吃饭上药,她每次哭的跟个泪人是的,直到你愿意吃饭上药才停。” “以前的事,是我欠你,你爹欠你,我们都欠你,你恨我没关系,可如玥没欠过你!她是你童年里唯一愿意亲近的人,你怎么能这么对她?” 这个儿子,明明和如玥的关系最好,如玥被那些世家女轻慢嘲笑,他得势以后,第一件事就是让盛如玥一个小姑娘掌镇国公府中馈,让别人不敢轻视她。 如玥同九皇子有了私情,他就筹谋着,从帝王那里弄来圣旨,让她堂堂正正做九皇子妃。 他怎么能杀自己亲手护着长大的妹妹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修:“她做了不能饶恕的罪,这是她该受的。” “是废太子,”盛如玥抽噎着拉着曹氏的肩膀解释:“表哥说,废太子临死前说了我什么,表哥因此疑心表嫂遇水匪的事同我有关系,认为是我害了表嫂。” 她委屈极了,“表哥不相信我。” “他宁愿相信废太子,也不愿意相信我的话,他认为是我害了表嫂。” “我哪有那个能力啊!”盛如玥委屈的用拳头砸着心脏,涕泪横流:“我了不起就是执掌镇国公府的中馈,府上护院有本事的就是那些,我又调动不了军队。” “我好冤,姨母你信我啊。” “啊!”曹氏疯了,“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她气急败坏的捶打着顾修:“如玥一个闺阁女子上哪去认识水匪,你告诉我啊?” “她为什么要杀沈星语?” “一次次的,一直都是沈星语在为了个婢子同她犟,同我们所有人犟,如玥一直没跟她计较,一直在让着她,你是瞎的吗?看不见她的让步?” “你怎么连废太子那种人的鬼话都信!” 曹氏控制不住自己,她气的全身上下每一寸筋骨都被生生掰开,她的儿子明明是睿智近妖,镇国公府原本蒸蒸日上,沈星语那个女人一死,家不成家,四分五裂不说,如今手足还自戕起来了! 疼,气到全身都疼。 曹氏原本就是火爆脾气的人,这些年刻意用书法将浮躁的急脾气生生改了大半,火药是注定变不成云朵的,刻在骨子里的东西,碰见自己接受能力以外的事,一瞬间必然会原形毕露。 她火胸腔里的血液一捧一捧往脑门涌,牙齿咯咯作响。 “是不是没有沈星语,你这日子就不过了?” 九皇子是在式微时就已经被顾修扶持的,并不是别人以为的这几年,曹氏太清楚,他为了这份从龙之功,谋算了多久,才同九皇子有的过命交情。 没有盛如玥联姻便罢了,现在有盛如玥,九皇子刚要登上太子位,他却在这里筹划谋杀他的原配妻子。 这是要十年来的努力化为乌有吗? 疯了! 他儿子疯了! 他这是要杀了盛如玥,自己也去陪葬吗? “我就是不过了又如何,”顾修看向盛如玥:“你嫂子也找不回了,那不如我们一起下地狱去,我们一起去问个明白。” 盛如玥:“你为何就不能信我!” “我也是你疼爱着长大的妹妹啊!” “从小到大,我要什么,你给我什么啊。”明明,在顾修心里,她才是最重要的存在。为什么为了一个沈星语,什么都变了! “那就都不过!” 气愤到极致的人是有一种赴死的冲动的。 曹氏脑子嗡嗡的,心脏是到极限的扭曲疼痛,她脑子里此刻就充斥着一种赴死的冲动,这种冲动是嗜血的,又是畅快的,是悲伤的,也是欢乐的,是一种特别特别深的复杂纠缠,好像自己体无完肤,对方就能跟自己一样痛,体会到这种恨。 这种痛,叫做后悔,每一滴血液都在叫嚣着死,也在张望着赴死之后,顾修的悔恨和幡然醒悟。 她看到几上那壶珐琅玉壶,没有任何犹豫,端起来,掀了壶盖直接往嘴里灌,侧边壶嘴里淌出清亮的酒浸湿了衣裳她也完全不在意。 “姨母!” 曹氏的动作极快,盛如玥完全没想到,撕心裂肺的喊出声,同时疯了一样的拍掉玉壶,玉壶掉在地上,成碎片,酒溅了一地,辛辣的酒香味立刻散在空气中,盛如玥肃声尖叫:“你快吐出来。” “姨母你快吐出来啊!” 曹氏捂着肚子缓缓蹲下身,嘴角有血呕出来,盛如玥疯了一样的转头看向顾修:“表哥,你快叫大夫。” “叫人救救姨母啊!” 顾修只平静的注释她,像是看陌生人:“最烈的鹤顶红,没有解药,你可以一道下去陪她。” 盛如玥:“你疯了!” “她是你母亲!”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100节 顾修朝外面一拍手,双瑞又端了一个漆盘进来,漆盘中央,一柄同色玉壶,两只酒杯。 顾修高高扬起酒壶,斟了两杯酒,一杯自己留着,一杯递给盛如玥,“一道走,也不算辜负我们一起长大的情谊。” 盛如玥失神,怔怔看着顾修,忘记了接酒杯,他是真的疯了! 原来,这局里,他也没打算让自己活。 旁边,曹氏无力的靠左在地上,还在呕着血,身子颤抖,顾修见盛如玥失神,捏着她的下巴,将酒灌进去,盛如玥呜呜挣扎,是了,这就是他表哥,他认定的事,根本不会给你一丝狡辩的机会,会干脆利落的动手。 顾修的手指如铁钳,任凭挣扎,辛辣的酒还是被灌进去。 做完这件事,他自己亦撩起衣袍,盘腿在对面地上坐了下来,端着酒杯靠近唇边,深深看了两人一眼,呵唇一笑:“三个人一起下黄泉,也不算寂寞。” “挺好。” 话音落下,他扬起脖颈,盛如玥瞳孔一缩,她这一刻没有多想,拼劲所有力气撞过来,将顾修手中的酒杯撞翻在地。 这个时候,她的药性发作了,胃有灼痛感,唇边呕出一口血,“不要……” 顾修没想到她会踉跄撞过来,完全没有防备,身子晃了一下,又坐回来。 盛如玥眼睛里泪花直掉,看着顾修,或许是因为她认为自己濒死,看着顾修,竟然觉得无比留恋,“表哥……” “很疼。” “你不要喝……活。” 顾修盯着她的脸:“为什么要害你嫂子?” “临死了,告诉我为什么,我去地下才好向她赎罪。” “否则我死不瞑目。” 或许别人临死的时候可能不在乎这名声了,盛如玥张张嘴吧,话到嘴边,她发现自己还是舍不得,她不想让顾修知道自己真实的面目,也不想死了还在世上遗臭万年,她可真想活着做太子妃啊! 哪怕是一块牌位,她也想被供奉在皇陵里,被九皇子心心念念一辈子,被陈末钦记得,若是连个惦念她的活人都没有,多可怜,道:“我没有。” “我没有害嫂子。” “废太子冤,冤枉我。” “挑拨,他想让我们自己相残。” 顾修:“唐冕死前,我问了他三个问题。” “水匪的事,是不是你的人?” “不是。” “你动我妻子婢子的事,盛如玥是不是你的内应?” “不是。” “你觊觎我妻子?” “是。” “按废太子对我的恨,以及他本人的性子,”顾修说:“最后两个问题的答案应该是反过来才对的。” 挑拨盛如玥和他的关系,就是挑拨他和九皇子相互猜疑,觊觎过沈星语这种没好处的事,他才应该否认。 这三个问题里,按唐冕的性子,答案应该是,不是,是,不是。 连盛如玥都认为他该是那种性子的人,生命最后一刻,他却反过来,护着盛如玥,承认了自己的猥琐。 盛如玥终于明白,她输在哪里。 成也废太子,败也废太子,是啊,顾修根本不可能找到直接证据,证明她和废太子有私情。 他有的只是怀疑。 她提前同废太子达成了交易,确定自己不会被出卖,没让顾修炸到自己,却也让唐冕的行为给了顾修猜测到真相的机会。 盛如玥胃灼痛,又呕出一口血:“我已经要死了,为何要骗你?” “或许,他只是临死之前,没有反应过来呢。” “你够了!” 曹氏最后一口血呕出来,将顾修推开,盛如玥惊讶的发现,曹氏的力气又恢复了。 曹氏自己也怔楞住,胃部那种灼痛的感觉没有了,“这酒不是毒?” 顾修深深看曹氏一眼,又看一眼盛如玥,起身出了房间。 双瑞跟上去,有些担忧的问:“爷,你现在要进宫去吗?” “要不要歇一歇?” “不必,”帝王还在宫里等着他,天潼关还要收拾,他嘱咐双瑞道:“我这一去的时间不会短,阿迢那边务必跟好。” “我一走少夫人定然会出现,一定要记得将人抓住。” 他留在暗处的人足够多,抓住她没问题,笼在袖子里的手摸了摸链子,这一次,沈星语一定会出现的。 双瑞自然应下。 -- 盛如玥无力的靠在车厢壁,后背一片汗湿,心中全是后怕,她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她真的以为自己死了。 差一点,她就会吐露出真相。 她现在回头细细想整件事,还是为顾修深重的心机感到恐怖,从一开始的叙旧,到后面沈星语的各种画像,甚至毒酒,一直都在攻破她的防线。 她那会子一心以为顾修要至自己于死地,从没想过那毒酒才是最后的局。 顾修今日要的,从来都是确定真相。 只要确定真相,他有的是办法让九皇子对自己失望,他这心智,能让九皇子亲自处理自己吧。 褚三娘不就是她爹亲自首告的?临死之际也让她无父无母,没有任何依靠。 那么她,今日过关了吗? 盛如玥这才发现顾修的恐怖之处,她发现她一点都看不透顾修,应该说,谁都不能猜出他的想法。 你根本看不出他的路数。 九死一生,曹氏亦脱了力的靠着车厢壁,神情委靡。 盛如玥珉珉唇瓣,泪珠子哗哗掉下来,趴在曹氏膝头,“姨母……表哥他……” “如果哪天我走了,你要好好活着,你不要哭。” “你若是过的不好,我在地下过的也不会安心。” 曹氏整个人又惊惧起来:“你是说,你表哥还要……” “希望不会吧,”盛如玥难过的吸着鼻子,身子还在余颤的紧张恐怖着,“我看不懂表哥了,他好像疯了。” 曹氏想了一会,眼中闪过决然,“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 “我会让你表哥清醒的。” 顾修再回到皇宫,九皇子已经收尾差不多,宫人有序的用水冲刷着血迹,顾修做了汇报,帝王很满意的拍他肩,给了他密旨和兵符。 顾修点了人这边再出宫门,顾从直不分青红皂白,一只拳头迎面砸上来,“你母亲自尽了!” “你满意了……” 顾修手里的腰牌惶然落地。 第67章 “姨母……呜呜……你看看我。” 盛如玥跪在塌边, 涕泪横流,夹着曹氏的手,这世界上, 只有她是无条件爱自己的。 你一定不能有事! “姨母,你说你还要看我加冠受珮, 你还没看到啊,怎么可以自戕,你一定不能有事……”盛如玥心疼的抹眼泪呜咽。 顾新柠,顾湛夫妇,一家子都围在床边,面容哀泣。 “你母亲她支开了所有下人, 是我恰好来找她说院子上的事,刚好碰上了。” “我将她抱下来的时候,绳子已经勒进了肉里, 脸都紫了, 呼吸没了, 心跳也没了,我给她渡了很久的气, 她才缓过来一点微弱的呼吸。” “大夫说,若是晚来一步, 人就彻底没了。” 顾从直看着床上的曹氏,眼睛里翻滚着浓烈的愧疚情绪,夫妻相伴二十载,她心里压着滔天的事情, 宁愿自己自尽, 也不同他商量一个字。 早些年的时候,她心里就是再怨, 也还会压着情绪,同他说上几句话。 他对曹氏心中有愧,知道她不愿意见自己,这些年几乎事事按照她的心意来,她如今却是连生死这样的大事也不同他支会一声。 “这是她写给你的遗书,我在她妆柩里发现的,”顾从直递过来一封信,“你们到底发生了何事?” “她竟然不想活了?” 蜜黄色的信纸,上面写了“吾儿修亲启”。 顾从直捏着信的一角,顾修盯着那信不动,眉眼沉酽着深潭一般的黑。 大概能猜到曹氏的遗书里写了什么,以她的性子,无非是让他别再闹了,忘了沈星语,善待盛如玥,好好过日子。 “你母亲的遗书你都不看?”顾从直瞪圆了眼,心中像插了一柄剑,深深为曹氏不值。 她疼了三天三夜生下来的孩子,竟是这样的不孝不悌,连母亲差点死了,也淡漠无波。 “你究竟还是人吗?”他拉着顾修的衣袖子,让他看曹氏身上的勒痕,“你看看,躺在拔步床上,这个差点就死了的人是你母亲!” “这些年处处迁就你,处处照顾你的母亲,天大的罪也该赎清了。” 顾修笼在袖子里的手收紧。 “大哥!”顾湛很有怨言:“有些事情,嫂子一去世的时候我就想说了,我见你心中难受才忍着,现在我忍不了了。”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101节 “母亲见你和嫂子闹的不可开交,鼓动全家一起出游这件事也是想撮合你们,遇上水匪,我们谁都不想的,你倒好,竟是将所有的错怪道母亲头上,二话不说将母亲撵了出来。” “母亲有错,表妹有错,那你呢?” “你自己有没有错?” “不管母亲以往如何,她终归是我们的母亲,生养了我们,你怎能这样对她?” “表哥,”盛如玥跪坐在床边,侧过半个身子,仰头朝顾修看过来,这回她是真怒了,左右不过是个婢子,沈星语要是不闹,揪着她不放,她又何必对她动手! 一切都是沈星语逼她的,她也不过是出于自保。 为什么,为什么要将她逼到这副田地? “如今姨母这个样子,你满意了吗?” “若是你还不满意,我同姨母一道下去陪嫂子,这样你是不是就能满意了?” “国公爷,夫人的药熬好了。”廊下刘冲家的禀报声打断了这问责。 顾从直让刘冲家的进来,盛如玥细心扶着曹氏的头颅在下面垫软枕喂药,这简单的动静牵扯到伤口,曹氏疼的幽幽转醒,很费力的才睁开一条缝隙,抬手阻了顾从直喂过来的药。 刚才她虽阖着眼皮,只是眼睛睁不开,但精神是醒着的,那些对话都入了耳,缓慢道:“我不喝。” 表达了自己的决心,又忍着疼转了一点方向虚弱的看向顾修:“过去种种,是我欠你的。” “你若是一定要出了这口气,我去地下给她道歉,”她呼吸困难,一动一下就扯着神经疼,额上有细密的汗,用尽力气,每个字还是说的很慢,很轻,“你不要折腾了。” “放过如玥,你也放过自己,好好过日子。” “算我求你了。” 凄惨虚弱的模样,屋子里的每个人都为曹氏难过,对曹氏有多怜惜,对顾修的眼神指责就有多薄情。 这一间屋子里的人都是至亲,仿若只有顾修一个外人。 顾修莫名想到沈星语还在的那一段时日,也是这样子的,所有人,包括他这个夫君,他们都是一体的,只有沈星语这一个外人。 他为什么要自负的以为,能磨好她的性子呢? 天理循环。 曹氏提着一颗心等了很久,终于看见他薄唇极轻的动了一下,“喝你的药吧。” “没人要你的命。” 曹氏还是不安,她以死相逼,总要得顾修一句准确的话才敢放心,“不要再为难如玥。” 等他从天潼关回来,沈星语应该也能抓到了。 正大光明的处理也好,顾修这样想着,便道:“我应你。” - 这场宫变,以护国公和太子的彻底失败而告终,帝王大约是恨毒了上官氏,又或是为了震慑天潼关,朝中护国公的余党,手段狠辣,废皇后赏赐了毒酒,上官氏一族,八岁以上的全赐车裂之刑,女眷全部冲入教坊私,护国公的尸首挂在城门外悬挂三天而不准任何人给收尸,上官家同唐冕的覆灭,更是殃及到上官仙容这个已故并葬在皇陵里的废太子妃。 唐冕被贬为庶人,上官仙容自然也没有资格葬在皇陵,被礼部指挥了太监移棺椁同唐冕一起草草埋葬。 至于唐冕的罪责里,皇室能出一个谋反的废太子,却不能出一个凌虐民女的变态皇子,这件事便并未出现在官府公示的罪状里。 若说上一次的葬礼只是变的不隆重,这一起迁棺椁,磕碜都不足以形容这落差,沈星语难以想象,若不是睿贝子亲自过来看着打点,可能就是草席如拖物件一般,怕是连死后的尊严都不得保存。 沈星语空洞的看着这墓穴,只觉得讽刺,丈夫明明是凶手,却要同衾同穴。 这人世间的道理,究竟是个什么道理? 什么才是公道呢? “不能藏到上官家的坟地吗?” 睿贝子道:“上官家的尸首都不让收,皇帝下了命令抛尸荒野。” 沈星语盯着墓碑上夫妇二字,眼眸中翻滚着情绪,心中酸胀,莫名想到白妧,她似乎体会到了当年白妧被迫同祖父祖母一起生活在同一个宅邸的心情。 沈星语这种压抑低落的情绪,直到离开墓地也没能缓解,睿贝子察觉到她不开心,便挑好事同她讲: “世子爷离开京都去天潼关了,护国公五六个嫡系儿子都在那边,怕是有一场硬杖要打,一时半会回不来。” “我准备安排一下,将你的婢子接出来,要不,你给我一个信物,让她一见到,便知是你,会跟我的人走。” 沈星语闻言,第一反应是问:“他会有危险吗?” 这个他自然是顾修。 睿贝子心领神会:“护国公一门九子都善战,军队势利不可小觑,上京这边的胜利只是阶段性的,那边的人马才是重头,有一定凶险。” 睿贝子见她眉峰蹙起来,幽叹一声,安慰道:“旁人或许会很凶险,但是顾世子,他太过强悍。” “我认为他会安全回来,等他再回来,头衔怕是又要加了。” “如此不世之功,以后该是名副其实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沈星语指甲抠着裙摆,沉默好一会,摇头道:“不接了。” “她待在那也挺好的。” 睿贝子眉毛挑起来:“怎么不接了?” “你不是一直想方设法要将她接出来的?” 沈星语看着天边的流云,想起来她那次远远看见阿迢的模样,穿着华美的缠枝鎏金丝线石榴仙裙,婢子们对她垂首恭敬的模样,这些,原本就该是她的。 想到她要做的事,怕是这辈子都给不了她这样的日子。 “之前是我想差了,你也说了,阿迢如今在府上过的很好,以后也许会有好造化,总比跟我强。” 睿贝子隐约觉得这道理好像并不对,但沈星语不想再多谈这件事,他也只能选择尊重。 -- 好好的一个新年夜发生宫变,这实在叫人恐慌,普通老百姓对战争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不安,越是普通百姓越甚,因百姓不知道消息来源,只看着大街上的士兵来来回回,谁家又被抄了,菜市场砍了多少人头,城门上挂了谁,这都很让人很惊惧。 好在因平叛结束的快,到了十五元宵团员节,那种笼聚在头顶的恐慌散去,书娴便张罗着好好过个元宵节,去去年初一的晦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偏身沈星语这个元宵节一头扎进寺庙里,虔诚礼佛去了。 书娴很幽怨,“你说你,求神拜佛也就算了,谁像你这样要在这地方跪一天的?还要将这寺庙里的菩萨都跪拜一遍?” 沈星语低垂着眉眼在平安符上写下顾修的名字道:“这样才诚心,许的愿望灵验。” 书娴看见她簪花小楷下的名字,惊讶道:“你放着尊荣华贵的世子妃不做也要跑出来,我还以为你恨他的。” 她恨他吗? 起初是有,恨他薄情,恨他铁石心肠,在看到他亲手斩杀废太子那一刻,她好像能原谅他了。 夫妻一场,这是她仅仅能做的一点事了。 沈星语踮起脚尖,虔诚将平安符挂到祈福的树上,淡然道:“都过去了。” 书娴更不解道:“怎么你费尽心思跑出来,却又巴巴给人祈福,莫非你心里还念着他?”那又何必跑出来? 沈星语挂着平安符头也不抬道:“没有啊。” “你不懂,我只是希望他平安。” 书娴才不信,“谁祈福像你这样的,人家挂平安符都是一个,你挂一树唉?” 沈星语:“我是觉得挂的多更容易灵验。” 书娴怀疑她是嘴硬,但看她又写了一个祈求姻缘的福袋,同顾修一起入名讳的,是另一个女子的名字,书娴隐约觉得自己懂,隐约又觉得自己不懂。 晚膳,沈星语难得的要了一瓶雕花酒,一个人喝光了一瓶,酩酊大醉间,书娴听见她反复呢喃: “各归各位,真好。” 书娴深深担忧着,没成想,翌日起来,沈星语反倒精神奕奕起来,一头栽进花圃的扩建当中,每日里都忙的很充实。 书娴见她没什么不正常才放心。 顾修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年之后,他这仗打的极为漂亮,连边关的兵权都被他梳理了一遍,一如睿贝子所言,帝王极为高兴,亲自去承恩门外迎接,给他颁一等鹿鼎公,可世袭十代。 庆功宴极为盛大,一时间,顾修荣耀至极,无数朝臣恭维敬酒,顾修喝的酩酊大醉,袁心知他这半年来越来越压不住的心病,将他扶去自己府邸。 顾修却甩开他,回了镇国公府,先是去书房,黑漆漆的房间,点了灯火,案上亦是空荡荡,没有那个会趴在她书桌上,看到她回来,会揉着眼睛,笑眯眯迎上来的娇软身影,似撒娇似嗔怪的道:“爷,您又回来这么晚……” 似空梦了一场,他不甘心,又自虐一般的去朝辉院,依旧漆黑一片,床是冷的,因他特意吩咐婢子不准洗晒被子的缘故,柔软的上等蚕丝都变的硬了,俯身低下去,没有一丝她的味道。 他忽然想不起来以前的日子,好像这个人从未存在过一样,他做了一场梦,他怀疑很多。 买醉后的夜总是格外寂寞悠长。 或许是醉酒放大了他的内心,让他便的脆弱,只觉得这房间空的让人害怕。 逃也似的出了这房间,扶着院里的石榴树,哑声,“少夫人,一次也没有联系过阿迢吗?” 起初顾修还只是隔几天来一次信鸽,到后面,一天两次三次也是有的,他又如何不知,阿迢甚至每天做了什么都细细报给他,但就是没有沈星语再联系过她的任何蛛丝马迹。 双瑞如何不知,顾修自己知不知道这个答案。 这个世上,最折磨人的,不是明确的天人永隔,是杳无踪影,不断的抱着侥幸的心里盼望着她生,最后又一次次失望。 如此不断重复。 “爷。”双瑞都提顾修心疼,哑声,“您别找了吧。”太磨人了! 他都受不了了。 泠泠的月光挂在天上,却盛不进顾修的眼底,枯槁灰败一片。 “修儿,只要权势足够高,所有人都会讨好你。” 他黯哑的醉酒声:“母亲不是说,只要权势够高,所有人都会来讨好我的吗?” “为什么她要消失?” 为什么沈星语不来讨好他了呢? 沈星语,你像过去那样来讨好我呀……我将他杀了。 你来讨好我呀。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102节 第68章 沈星语不断的扩张花圃, 赚了的钱又不断换地,这花圃半年下来,她如今已经是个地产颇为丰富的小地主了, 当然,呼奴使婢自然也不在话下。 即便上京各大世家都有精美的园子, 妧珍花圃还是这上京一景,依着青山绿水,碧风习习,鸟雀飞鸣,清晨有烟波浩淼,傍晚有落霞绚烂, 远处麦浪绵延,粮食清香扑鼻。 同样是花,她培育出来的花总是比别人家的长势好, 颜色鲜亮, 更别提培育出来的许多珍贵品种, 她的审美也是极好的,即便是最普通的花, 在她的花圃里,因为别出心裁的设计, 混在名贵花种里也显的漂亮。 花圃如仙境一般,世家夫人们还是喜欢来这边赏园子。 沈星语一般不怎么亲自干活,她主要是指挥着长工婢子们干,因此她的手指依旧似水葱般的鲜嫩, 不过给花浇水这件事她倒是喜欢。 同花打交道久了, 她越发理解白妧为什么喜欢培育花,比起同人打交道, 育花实在是一件纯粹美丽的事,而书娴又恰好擅长应酬,喜欢热闹,沈星语反而只需要专心管培育,俩人合作很默契。 “珠珠!” 书娴人还没道,那故意粗着嗓子的腻死人的声音先到了,“快来,为夫给你带了醉仙居的八宝鸭,快来尝尝。” 沈星语:“……”揉揉额角,沈星语怀疑她真将自己当成男子了。 每次出去应酬吃饭,都会给她打包一些好吃的,如果是去茶楼之类的,则是在集市上给自己买些小玩意,总之没见她空手回来过,哪怕是一支糖葫芦,一只泥娃娃。 在旁人眼中,竟成了一对神仙眷侣,这不,谁都知道,妧珍花圃的东家是一对恩爱夫妻,婢子婆子们惯长用这件事来打趣沈星语。 这不,婢子婆子们又暧昧朝沈星语一笑,翘着嘴角,纷纷识趣的放下洒水壶出去之前,还不忘打趣几句。 沈星语抬头看了看穹顶,他们这假夫妻,倒是比寻常人家真夫妻还让人羡慕了! 水雾喷洒在花上,书娴走进来,将沈星语手里的水壶拿走,牵着她的手走向石阶,摁她的肩坐到石凳上,“还热乎着呢,耽搁了就该凉了,凉了不好吃。” 沈星语摘下面衣的功夫,书娴已经麻利的拆了搓的细细的稻草绳,打开油纸包,被炙烤过的油脂清香暴露在空气中,鸭子的外皮烤的焦黄,卖相十分好看,看着就有食欲。 书娴熟练的将鸭腿递到沈星语嘴边,沈星语就着她的手吃进嘴里,满足的舔了舔唇瓣:“好吃。” “谢谢你哦。” 书娴如今那些臭男人的思维都给学了个惟妙惟肖,孟浪的给沈星语扶了扶鬓发:“做我妻子幸福吗?” 沈星语一口鸭肉卡在嗓子里,在书娴的死亡凝视下从容换上笑,歪头靠着她的肩,“幸福的晕过去了!” 书娴开心的翘起嘴角,她爱死了如今的日子,白日里忙着事业,晚上回家,两人一起有说有笑一起用晚膳。 只是想到街上今日又重新覆盖上的告示,新封一等鹿鼎公又在寻找自己的发妻传闻,又有点闷闷不乐:“你真喜欢现在的日子吗?” “当然啊,”沈星语不假思索的道,从她肩上起来,又专心吃起八宝鸭,“我庆幸自己遇上你,咱们一起做伴多开心啊。” 她难以想象,若是自己没有遇上书娴,只是一个人,那日子该有多寂寞。 她是个很怕寂寞的人。 自粟圣公俯一夕覆灭之后,她便落了这样的毛病,很讨厌一个人。 刚开始逃出来的时候,她心底总有挥不去的惊惧,尤其是晚上,如今俩个人,她晚上睡觉都变的踏实了。 一瞬间,书娴真想当做自己没看到那些告示和传闻,珉了珉唇瓣,还是道:“你尊贵的前夫又在找你了,街上的告示又贴了一遍,声势浩大,估计这上京,又要给他翻上好几遍了。” 沈星语短暂的楞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常,“我不会回去的,你别多想。” 书娴道:“他这个身份,找你这么久,也是很难得了。” 世间男子多薄情,世家公子尤甚,从她接触到的那些男子来看,顾修是极为难得的,不纳妾,洁身自好,还能找这么久。 沈星语风轻云淡的声音:“不说他了。” “镇国公府的世子妃已经死了,我只是白珍珠。” 书娴见她是真没想回去的意思,立刻顺着她的话道:“好,不回去。” 她拎起红泥炉上的铫子给沈星语冲茶道:“旁的男人能给你的宠爱我都给你,定然叫你比给人做真妻子还觉得幸福。” “来,晚上想吃什么,为夫亲自给你做。” 沈星语噗嗤笑出声,刮刮她鼻尖。 - 九皇子早在废太子谋反平叛次日便被一纸圣旨封为太子,入主东宫多时,监国这几个月以来,帝王见他依旧孝顺乖觉,即便自己如今隐隐扶持三皇子,九皇子也没有任何不满,朝事处理的也不错,帝王如今对他道还和以前一样亲厚,倒也没什么猜忌。 顾修给九皇子斟茶道:“陛下要扶持三皇子,你便让他在朝中多展露拳脚,别让陛下觉得你是个不容人的,若是加以打压,陛下反倒会觉得你是个没有心胸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为人父,还是希望自己的每个孩子都能有好结局的,如今你在这个位置上,要做的便是贤德,宽厚。” 九皇子见他眉眼沉沉,身上还是压着那股子凝重肃穆,笑着道:“如今我这位置做的稳,你也放宽松些,学着享受生活。” 顾修恍惚了一下,收回茶盏,“是我糊涂了,殿下本就是宽厚的性子,本就做的很好,不必我提醒。” “你呀,就是个操劳命,时时刻刻都绷着,只知道做事,不会享受生活,”九皇子神神秘秘道:“今儿个我就教你放松享受。” 说着,他拍了个巴掌,殿宇的大门打开,一群妙龄舞姬有序进来,水袖飘逸,裙裾如渠波,待这些舞姬行至殿中央,腰肢纷纷倒垂如花瓣,中间露出来个女子,批帛往天上撒开,露出一张精致如花容颜,跌丽的面容,灿若姣云初出,又似雨后芙蓉承着清珠。 顾修一时呆住,端着的茶盏忘记了放下。 明亮的光束里,恍惚之间,他以为沈星语回来了,唇瓣勾着灼人的热烈笑意而来。 九皇子见顾修还肯看这舞姬,一颗心放下了大半,有戏! 九皇子一个眼神扫过去,用眼神表达鼓励,那舞姬会意,莲步寸寸轻移过去,素白的批帛朝顾修脸上一拂,留下一抹清爽的女儿甜香。 一舞结束,那舞姬柔柔跪在顾修脚边,九皇子道:“此奴名唤窈香,这么久了,你这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带回去做个伴,也好过长夜一人孤苦寂寥。” 九皇子见顾修垂着眼皮不说话,又命令道:“窈香,将脸抬起来。” “你看看她的脸。” “同世子妃是不是很像?” 伏在脚边的少女仰起脖颈,一柔声:“求大人垂怜。” 顾修撩起眼皮,看过去沉默半晌道,“是有几分。” 九皇子听顾修低声,刚吁了一口去,却听顾修道:“但终究不是她。” 九皇子一颗心又提起来,听见顾修看着舞姬问:“今年多大了?” 舞姬看着顾修深深凝视的如漆眼眸心脏砰砰跳,只觉得这位大人的眼神像漩涡吸着人心,这样位高权重的人,眼中的情愫都要溢出来了。 “十九。” “十九啊,”顾修喟叹一声,“若是她在,也该要过十九的生辰了。” “定然比你还要好看数倍。” 舞姬脸上的羞涩退的干干净净,却又听见顾修同九皇子道:“放了她的奴籍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九皇子大喜:“我这就让人送到你府上。” “不必,”顾修挥挥手:“赏些银子,奴籍还给她,随她自己爱去哪,我不收。” 九皇子不赞同道:“你也说了很像,世子妃找不回来了,你清醒一点,她若是还在,你又怎会找不到?” “她已经仙去了。” “你有个慰藉有何不好?” 舞姬伶俐的抓着顾修的一截绣袍,声音柔弱如风,“大人,奴定能伺候好您,给您慰藉。” 顾修甩开她:“她就是成了灰,也轮不到你一个舞姬来替。” 九皇子挥挥手,舞姬捂着嘴巴退下去。 “你呀,又何苦自苦,”九皇子道:“世子妃已经走了这么久了,你要这样过多久,一辈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修起身:“我府上还有事,臣告退。” “表哥。” 顾修的话音落下,盛如玥从屏风后出来,柔声喊着,朝九皇子走过去。 盛如玥挺着六个月大的孕肚,九皇子朝她伸手,“坐过来。” 盛如玥挨着九皇子坐下来,九皇子同顾修道:“你可知这舞姬是如玥花了好大的心思给你搜罗来的,她不忍见你孤苦,常念叨着你,你着实辜负了她的一翻心意。” 顾修无声扫一眼盛如玥挺的硕大的孕肚,平静问:“产期是在几月?” “还有三个月。”盛如玥回道。 九皇子摸着盛如玥硕大的肚子,眼角眉梢都是喜色,“还有三个月我就要做爹了,这东宫要热闹起来了,你啊,听我一句劝,认真将我的话想想,再娶个媳妇,有了孩子,又是一个新家了,家里热闹起来就好了。” 盛如玥道:“是啊,表哥,姨母一直盼着你早些成婚呢,我昨日里去看她,发现她头发上都有白头发了。” “姨母才四十有二。” 顾修珉珉唇瓣,“臣告退。” 九皇子看着顾修的背影,无奈的叹道,“怎么办啊。” “再这样倔下去,不是得孤独一辈子。” “怎么了?” 见盛如玥不回应,只盯着顾修的背影发呆,九皇子捏捏她手心道。 盛如玥回神:“没什么,就是替表哥难过。” 九皇子俯下身,趴在盛如玥的肚子上听孩子心跳,这是他近来最钟爱的游戏。 盛如玥的肚子里还有了明显的憋痕波动,这是孩子在肚子里跑,九皇子手指戳着窝玩,笑: “有老婆孩子多好。” “顾修什么时候能尝到这乐子。” 顾修出了东宫,原本打了马疯跑,忽的停在一群叫花子面前。 他摘下腰间的荷包,从里头拿出一角银子递过去,“跟我说一句话,这银子就是你的。” 捧着破了几个口子破碗的叫花子楞了一下,他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好要的钱,“官爷您说!”只要给银子,让我自己骂自己都行! 顾修:“世子妃还活着。” 叫花子:“……”就这? “世子妃还活着?”叫花子迟疑的重复了一遍,见这人果真将银子递过来,他接过来一咬,居然是真的! “世子妃还活着。”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103节 “世子妃还活着。” …… 叫花子见这钱好挣,都涌了过来,双瑞垂首在边上恭敬等顾修发完银子回府,没成想,顾修又吩咐过来,“去钱庄对一千两碎银子过来。” 当街发钱,当街排起了长队,顾修发了几箩筐的钱,满意的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重新上了马,从这晚开始,他住进了朝辉院。 第69章 顾修住进朝辉院, 双瑞只觉得不是好事,外人看着顾修一路杀了太子,抄了上官家, 一路加官进爵,荣华加身, 好像和过去一样在谋算着权势,他这个近身的小厮却看的分明,顾修越来越不开心,黑沉眸子里压着的什么东西一日胜过一日。 他心里压着东西。 以前的他虽然说也是一个人,但他不是这样的。 他能自如的谋算着一切,万物皆在他脚下, 双瑞从未见过他被什么东西困过。 如今他好像自己给自己上了个笼子而不自知。 双瑞不敢走开,提着心等在廊下,万幸, 里头的烛火平稳的灭了, 等了很久, 双瑞支不住靠着柱子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人推醒, 睁开眼睛,入目是顾修如沾满了浓墨的眼睛, 幽沉深黑,血丝又通红。 有翻来覆去没睡着的戾气。 他穿了一件月白寝衣,墨发披散,赤着足, 指尖抵着太阳穴, 问:“少夫人从前合的香呢?” 双瑞打了个激灵,人立刻清醒了, “奴去问绿翘。” 绿翘被拍门声惊醒,快速起身来到主院,去柜子里拿了香,这香搁的太久,有点朝还有点霉,不太能烧的着,绿翘试了几次,感觉到落在自己头顶的视线越发沉重。 双瑞见绿翘的手都抖了,接过火折子道:“我来试试。” 话音刚落下,却听见一声“砰”的一声跳在心尖,两人回头,只见原本在花架上的九重紫摔在了地上。 这盆九重紫是很珍贵的品种,层层叠叠的花瓣,秾丽如云霞,此刻碎在地上。 双瑞:“爷,怎么了?” 顾修嗓音沉沉:“这花不对。” “这里应该是晚山茶,谁准你换花的?” 绿翘被瞪的软了膝盖跪下来,“爷赎罪,晚山茶是冬日里才有的花……” 顾修不听:“自己出去领罚。” 绿翘认命的往外头走,却听见顾修说:“算了,不必罚了。” “找来晚山茶。” 绿翘躲过一罚,心里吁了一口气,双瑞想起来,“京都里有家花圃很有名,听说能种出来反季节的花,兴许能有晚山茶。” 顾修:“在哪?” 双瑞看了看外面天色,吞下了口水道:“现在外头三更天。” “等天亮了,奴就去给您买回来成吗?” 顾修已经走到挂衣服的架子边,拿了外裳给自己套上,扣着衣襟,环腰封,不耐的重复一边,声音比外头的夜色更冷,“在哪?” -- 双瑞拍门,见里头迟迟没人应声,只好用砸的。 花圃守门的长工打着呵欠,“谁啊?” “买花的。”双瑞朗声喊。 长工恍惚看了看天色,浓云遮着月光,夜色深不能见五指,天灵盖一个激灵醒了,“你等一下。” 留下一句安抚的话,转身去里头将工友喊起来,“……来打劫的毛贼了。” 顾修的耐性要耗尽,快要踹门时,门终于从里头打开,十几个短褐长工,手里拿着扁担,柴刀。 双瑞不自觉往后一退:“……黑店?” 为首的长工:“来花圃打劫?” 双瑞眉头一挑,这才意识到,对方误会了,递过来银子,“我们真是来买花的。” 长工们相互对视,用眼神说,神经病吧! 所幸,角落里有一盆晚山茶。 馥郁柔软的花香萦冲进鼻尖,顾修终于找到了一丝熟悉的香气,他抱进怀里,贪婪的嗅了一口,空空的心终于有了一点填补。 顾修一路将花抱在怀里,回到朝辉院,将那盆晚山茶放在花架上,以前,沈星语就是坐在这里做针线,一缕发丝垂在唇边,晚山茶映着她姣姣如波渠的脸,笸箩里还有做了一半的袜子。 是他的罗袜。 烛火飘摇,世界忽然变的不真实,恍惚间,顾修听见一道骨感清脆的声音: “爷,您回来了啊……” 盛着光辉的桃花眼弯弯,搁了手中的针线,起身迎过来,纯白烟沙襦裙上金线垒的鸢尾花在灯下闪着晃人眼的光。 她如同天上的仙子,穿过皑皑白云和皎洁月光而来,扑进他怀里。 “星语……” 手指一拢,怀中的人化成泡影,瞬间消失不见,顾修睁开眼睛,四处一看,空空荡荡的屋子,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低头,指尖是那双钩了一半的罗袜,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掏走了,心中空空的,疲累的靠着床榻,双目空洞。 疾风吹落了叉窗的叉杆,窗牗拍了窗户好几下,外面忽的下起骤雨,砸着琉璃瓦,哗啦啦往下流淌,外头还是沉酽酽的浓郁黑色,更漏也不过是四更天。 这夜,为何这样长? 二百六十一天了。 罗袜都要穿光了,他已经没袜子了。 沈星语,你怎么还不回来? - 到了白日里,长工将夜里的趣事拿出来讲,因不知顾修身份,自然也说不出个具体的人名府邸,沈星语还当是哪个世家的纨绔子弟心血来潮也没当回事,但想到如今出入花圃的都是豪门大家的管事,还是嘱咐他们别将这事往外头说,免的惹祸上身。 长工们哪敢真的编排贵人,便没人敢再说这件事 - 东宫,一处略偏僻的寝殿。 丹桂用炭笔做了记号,准备用剪刀裁开布料,是上好的云蚕丝,准备做一件婴儿的小肚兜。 贴身宫婢云心见丹桂已经拿起剪刀,心疼道,“娘娘,这云蚕丝是顶顶珍贵的东西,还是您出嫁时皇后娘娘赏赐的,这样好的布料,您怎么就不留着自己用呢?” 丹桂温婉笑着看过去,“这有什么,太子妃腹中的可是殿下的长子,金尊玉贵,这样的好东西才配给小皇子上身。” 云心还是心疼:“小小殿下金贵,什么好东西没有,那小衣尚功局都备了好多了,你送了也未必用,可这云蚕丝于您却只有一件。” “您送云蚕丝,殿下和太子妃也不会觉得多珍贵。” “送云锦,旁人也不会说,您就这点子好东西,何苦要将您最好的料子送出去?” 丹桂不为所动:“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只我送这东西,是出于我的本心,本也不指望得到什么奖赏。” 云心可真替她着急:“可是主子,您这样太吃亏了呀。” “你看别人讨好殿下,都是要让他知晓的,您倒是好,别人都是迎合殿下的口味给他送美食,偏您,非要按着殿下的衣脉做食疗,养生倒是养生了,可殿下也不喜欢呀。” “光是这样也就算了,您还充作是大厨房做的,连个名也不担着。” “您瞧瞧蕊侧妃,昨儿白日里送过去的九江酥,昨儿个晚上就侍寝了,殿下都多久不来您这了,您还巴巴做这些。” “您做的事明明最多,可您这恩宠却是最少的,连寝阁也是最偏僻的。” 丹桂嗔她一眼:“有什么好委屈的?” 她躬着脊背,眼睛也不眨的剪着云蚕丝,“殿下也有殿下的难处。” “东宫里的女子这样多,可殿下只有一个。” “太子妃如今有孕,孕中多思,殿下心中惦念,必然想多陪着,旁的侧妃家世本就好,都是殿下手中得力朝臣的亲眷,千金之躯,殿下自然也不能冷落太过。” “我不过婢子出生,对殿下又无助益,算起来,我才是最不能为殿下排忧的,占了这侧妃位份,我心中难安呢,能为殿下做些事,我心里头高兴。” 窗牗外,无意之中听了这话的九皇子,内心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包裹了一层,清泉般清澈,阳光般温柔。 这世上,再没有比真心更触动人心了。 这一日,外人只知道九皇子翻了丹桂的牌子,却不知,丹桂真正走近了九皇子的心中。 这种变化,只有丹桂这个枕边人才能感知。 虽说侍寝的次数还是和以前差不多,但丹桂就是感觉到不一样了,譬如,九皇子问了她的小名,关心她以前的生活,听到辛苦处看着她的目光中会有怜惜,会记得她的喜好,并随之让人递来那些小玩意,宴席上,丹桂也能捕捉到他无声看过来的目光。 这比以前那种侍寝之后的名贵玉器更叫她喜欢。 是一个男人,将女人放进心底的感觉。 “世子爷,我好像完成了您的嘱托了。”丹桂站在海棠树下,同顾修道。 顾修并不意外她能做到,他就是看中了她能做到,所以才选的她。 丹桂身上有那种沉稳之气,最重要的是,她是婢子出生,没有那种骄傲,足够卑微,这一点是心思玲珑的盛如玥装也装不出来的。 顾修给丹桂定的任务就是,不计任何自尊,卑微到尘埃里,不带任何的表现痕迹对九皇子好。 这种好,前期要做的足够多,足够长,长久下去九皇子必然会发现些端倪,一朝发现,这些累叠的默默付出,就会成为拨在他心上的弦音。 “比我预想的时间还要早了一些。” “你做的不错。”他赞赏道,“切记,眼睛放长远一点,不要同任何人争一时长短,你要的是殿下的心。” “不要索取,人人都想从他那索取东西,你越是要反其道行之对他付出,你越是为他着想,殿下就对你越怜惜,你要知道,你的每一分退让,都是在将你在殿下的心上砸入一分,累积的足够多,你就是他最信任的人。”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104节 上位者,喜欢的都是对他足够忠心的人。 譬如他对帝王也是,皇帝指哪他就敢打哪,事情冲在前头,事后不贪功,不计较,雷霆雨露,皆能平和受着,消灭了朝中势利,他猜测着帝王可能想扶持的人制衡,他麻利的将帝王想要的人推上关键位置,彰显自己的忠心和不贪,一次又一次,帝王如今敢将命托付给他。 许多东西,他不需要开口,帝王上赶着就要给了。 丹桂道:“我记下了。” “世子爷还有什么需要我去做的吗?” “我不需要你做任何事,”顾修道:“你记着,这辈子,只需要做好这一件事,拿住殿下的心就行。” 丹桂有些迟疑:“我怕我完成不好。”虽说殿下对她好像是上了心,但太子妃贤德,各个侧妃皆有优势,她真能完全拿捏住殿下的心吗? 顾修不知想到了什么,浓密的睫毛下,压着翻滚的情绪,“按我交代你的去做就是。” 他道:“这世上,只要有心,什么算计不来?” 直到同顾修分开,丹桂脑子里还是重复回响这句话,她总觉得哪里不对,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哪里不对。 许久,忽的顿住脚尖,看向远处,顾修的背影已经成了个点。 云心问:“侧妃娘娘,您在看什么?” 丹桂:“我就是忽然想到了一些旧事。” 她想起来,顾修虽然最初承袭的是镇国公世子,但他初入朝堂,却没去享受祖上荫封,不是去镇国公府的地盘长宁军,而是单枪匹马入了关系最错综复杂的大理寺,十六岁的时候,别的世家公子还在遛鸟作诗,风流快活,他已经双手沾满鲜血入了帝王的青眼。 他空担了镇国公世子的名头,实际上根本没走顾从直给他铺的任何路,甚至连他的势利人脉都是拒绝的,没要过他的一点帮助。 再之后,随着他功劳越来越大,有一天,明明镇国公还在,帝王却将长宁军的实权给了顾修,顾从直成了个空架子。 丹桂心头忽的一跳,儿时的顾修是什么样子的? 这边被曹氏发病怨愤打了一巴掌磕在地上,头撞到石头上,他平静的抹干净额头上的伤,等曹氏发病好了,他能平静说:“我没事。” 顾从直,或者是祖母祖父问起来,他能说:“是我顽皮,撞到了石头。” 这世上,只要有心,什么算计不来? 丹桂忽然醍醐灌顶,在顾修眼中是无爱的,一切都可算计。 一切也都是算计。 他就是这样子活下来,拥有如今的一切的。 可她对九皇子的都是算计吗? 不是,能做到想到这些事,首先是基于一个点,那就是对九皇子的爱慕,这些都是她心甘情愿去做的,她的付出是快乐的,因为是真情实感,所以才自然。 那在顾修眼中,沈星语当年做的一切呢?他是怎样以为的? 他会不会以为,沈星语做的一切,也是同自己一样?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朝廷的告示栏前,贴重金悬赏沈星语的画像的浆糊一角干了,被风吹的摇摇欲坠,随时要掉下来的样子,顾修一眼扫见,停了马。 他去一户人家借了浆糊,刷在画纸背面,重新沾上去,抚平皱角,墨痕只堪堪勾勒出一点神韵,他指尖描摹着简陋的画像轮廓,顾修仿佛看到那双盛着清辉一般的桃花眼朝他弯了弯。 “爷……” 清凌悦耳的声音灌进耳中,顾修猛的转过脖颈,一梳着妇人发饰的女子欢喜的奔向自己的夫君,眼睛弯弯,“爷……” 顾修收回视线,沉沉看着画像,入鬓的剑眉蹙起来,沈星语,我被你算计到了。 这么大的果实,可以靠一辈子了。 你怎么这么没耐心。 怎么能半途而废。 怎么可以半途而废…… 第70章 枝头的蝉穿过浓烈的骄阳来到秋日, 中秋节亦悄然而至,枝头只剩最后几只蝉鸣叫。 姑娘都是喜欢过节的热闹性子,书娴盼着这个日子许多天, 近来顾修找的越发疯,街上到处都是搜查沈星语的士兵, 沈星语已经许多天没出去过。 书娴早早让灶上的厨娘做了晚膳,月饼,自己还提前一日亲手用雕花酒做了一道醉螃蟹,用定制的蟹八件掏出来蟹肉,那壳凑在一起,还宛如一只活螃蟹。 沈星语连螃蟹钳子都不用碰, 被投喂了两只。 书娴见她心情不错,撺掇道:“街上有灯火,我们去看看吧。” 沈星语不太想出去, 想她以前是个美人儿, 如今却顶着这样一副容色, 偏书娴的男装又俊美倜傥,一出去, 别人总用一种看俊公子和野兽的眼神打量。 还是很郁闷的。 也不知这扮丑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书娴隐约知她心病, 人越是不出去越不想出去,“今日中秋,顾大人应该忙着在皇宫争名夺利,估计顾不上你, 左右你带着面纱, 人又多,官差又查不过来, 要不就别扮丑了。” “再说那灯会很漂亮,听说今年还有波斯舞姬呢……” 女孩子是最懂女孩子的,书娴又用她那丰富的辞藻狠狠描述了一番灯会和花车烟花,沈星语被她勾的心动,看了镜子好一会,临出门前,又忍着痛将那丑陋的妆容补上。 当今帝王颇为圣明,大庆繁华,上京作为全国的经济政治文化中心尤甚,到了这样的节庆日,街上人流如织,热闹非凡,街道两旁铺席临立,各种小吃玩意一眼望不到头。 女孩儿家的兴致都差不多,能逛到一块,俩人在各色小摊前一路转悠一路买,书娴见最大的灯笼摊子上有猜灯谜游戏,便拉着沈星语一道过来看热闹。 书娴愣是在拥挤的人群给沈星语挤出了一条道,沈星语顺利的到了最前方的位置,一眼看见灯王,那是一只兔子形状的灯笼,皮毛雪白,两只耳朵又是粉粉的,肉嘟嘟的形状憨态可掬,桑皮纸朦胧透过来的光,映的那兔子好像是活的一样。 书娴见她喜欢,便问了老板规则,要是想获得灯王,得猜谜面,论诗书文字,书娴就没输过,轻松猜出了老板的十个谜面,赢取了灯王,从老板手里接过兔子灯,递给沈星语。 沈星语将灯笼抬高,爱不释手的看着憨态可掬的兔子灯,灯影的光映在她脸上,她可太喜欢了。 蓦的,一个人拦住她去路,一道影子倏然圈住她,递了一只银元宝过来,生硬的命令语气:“十两银子,这灯卖给我。” - 过节,对有家室的人来说是个热闹的日子,对没有家世的人来说只会倍感寂寞,袁心知顾修如今的日子,不想他一个人闷在府上喝闷酒,强行压着他出来看灯火。 顾修远远看见那只兔子灯,莫名想起来那个除夕夜,沈星语站在承天门下朝他挥手,惊动御驾,只为给他送一盏鸳鸯宫灯,在烟花下,她踮起脚尖吻他。 她说:“我不想在我们成婚的第一年里,最后的收尾是赌气,不开心。” “我想给你一个美好的新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以后每一年,这一刻,我都要给你最好的新年。” 一阵剖干催心的痛涌上来。 她一直在迎合他。 她是很喜欢兔子的,能看出来她想养兔子,问自己对动物的喜好,无非是想让他参与进她的生活,直到最后,选了一对鸽子。 为什么他要吝啬给她回应呢? 顾修在外头,一指那兔子灯,“那盏灯。”若她在,一定会喜欢那盏灯的。 袁心自告奋勇,自家大人金尊玉贵,怎么能去人群里同那些百姓一起挤来挤去的呢,于是拨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恰好,这灯被书娴赢了递给沈星语。 书娴不干了,这可是她赢来的,脸上染上薄怒,“这位公子,这是我赢给我妻子的,不卖!” “想要你自己猜灯谜去!” 难得顾修要一样东西,袁心是一定要将这东西拿到手的,强买这种事,对他来说不算什么,“我不是来跟你讲道理的。” “这灯我非要不可,区别是你卖给我,或者我抢过来。” “你!”书娴正要发火,一截衣袖被沈星语扯了扯,她摇头,这是示意她不要置气的意思。 沈星语将灯递给了袁心。 袁心将银子递给沈星语,拿了灯往回走。 书娴还气不过呢,就听见沈星语靠过来低声说:“快走。”顾修怕是在附近。 顾修丝毫不知,沈星语此刻离他不过四丈远的距离,这四丈远,却有五六百个人头,隔开了彼此的视线。 袁心拨开人海归来,将灯递给顾修。 顾修接过灯,一只手托着灯观看,灯杆被打磨的莹润精细,一丝似有若无的回甘,清冽如柑橘般的香气萦绕在鼻尖,这香气极淡,顾修还是问到了,瞳孔一缩,心脏剧烈跳动起来,鼻尖靠近灯笼杆又嗅了嗅。 是沈星语惯用的薰香气。 他猛的迈开大长腿朝人群里找去,袁心见他又发疯,追上去,“怎么了?” 顾修:“她在这附近,这灯笼上有她的香气。” 袁心额角青筋直跳,他都快受不了了,大街上,他看见人家相似的衣服要上去查看,发鬓相似的要去查看,连去茶馆喝个茶都一定要坐在靠窗的位置,经常饭吃一半,看见谁的背影相似,他就撂了筷子追上去确认。 女子的香不都差不多吗! 袁心拽住他胳膊:“你别找了,这灯是我从一对夫妻手上买过来的,那女子我看见了,不是世子妃。” 他手指自己两只眼睛,“我不瞎,若是世子妃在我眼前,我能不认识她吗。” “那女子眼角好几颗黑痣,容貌不及世子妃一半,肯定不是。” 顾修坚信自己没闻错,“是她的味道。” 顾修从怀里掏出随身携带的沈星语画像,一个个问过去,“你刚刚有没有看见过这个人?” “你有看见吗?” “你有看见吗?” 袁心看着这一幕,九尺高的汉子,眼眶倏的一红,用袖子狠狠抹了眼角。 一瞬间,他想,要是能找到沈星语的尸首就好了! 也能叫他彻底死心。 不知道问了多少人,听了多少次没见过,从希望到失望,顾修再次陷入无力的疲惫。 梁禀声亲自找过来时,看到的便是霜打的茄子一般的顾修。 “顾大人这是怎么了?您可千万不能有事,陛下在御书房发脾气呢,老奴找您都快找疯了,就指着您呢。”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105节 顾修只好收拾心情,强迫自己振作起来,“出了何事?” “唉,谁能想到,是十一公主,”梁禀声道:“陛下老生气了。” 陛下同昭媛一起为十一公主选了一门家世人品都极为合适的俊才,偏十一公主铁了心,就是想要嫁寒门楚誉,如今十一公主正漏液跪在御书房门前,逼迫帝王收回圣旨,皇帝气的面前的紫檀御案都掀翻了。 昭媛提了宫灯等在宫门口,看到顾修这才吁了一口气,同顾修到一边说话: “现在陛下怕是觉得一翻慈父之心错付,如今我不能出现,我过去,反倒是惹陛下厌烦,劳烦顾大人宽慰陛下。” 顾修自然知道这桩婚事里帝王用的心思,要说帝王的这些公主里,就十一公主的婚事最纯粹,所选的人家首先不会牵入朝廷斗争,身家清白,又是可以绵延昌盛数代,家风足够清正人家,满足了这些条件就已经很苛刻,最后是尚主的驸马人品,性情,样貌,最后连人家后院婆母性情都吩咐顾修给查个底掉,这才千挑万选选出来了个满意的驸马。 最后十一公主居然放着现成的好夫婿不要,要去嫁个寒门。 楚誉作为臣子,皇帝是满意的,作为驸马,他是不满意的。 顾修道:“昭媛不必客气,臣会平息陛下的怒气,十一公主那边,还得昭媛劝和。”这事的根源还得是十一公主乖觉。 昭媛道:“顾大人误会了,我不是要大人促成这门婚事,而是拜托大人让陛下收回这桩婚事,满足十一的心愿。” 昭媛有多聪慧务实,顾修是再清楚不过的,按帝王给选的人,不仅对十一公主好,对昭媛来说也是最合适的,将来帝王仙去,有个得力的女婿,她的日子也不会窘迫。 楚誉能有多大造化? 顾修怀疑自己听错了。 或者是她一时没想通? 昭媛看着远处十一公主跪在玉阶前的瘦小身影拢成一团,温声解释:“我不是一时冲动,也明白十一嫁到伯府的好处,可这千好万好,抵不过十一一个心甘情愿” “我拖了她两年,有心撮合她同旁人无数次,这孩子也不是不懂事的,她也试着同旁人接触过。” “可就是生不出来欢喜之情。” 顾修觉得昭媛就是心软了,“十一公主还小。” 昭媛:“顾大人,我明白你的意思。” “若是我也施压,十一最后或许会认清现实同意,可我不想她不快乐。” 顾修:“昭媛可知十一公主若是嫁楚誉,对您来说未来可能面临的境况?” 昭媛语调轻缓:“我在陛下身边小心翼翼这些年,为的便是十一能活的舒心恣意,她最大所求既是嫁给楚誉,那我遂了她的愿便是。” 这实在不像是昭媛的处事作风,昭媛看出顾修的不解,便笑着解释:“我们在这朝堂里谋算一切,通一切事故,但也不能失了本心,需知这世上,亦有真心二字,更当尊重她人的真心。” 顾修不再分辨:“好。” 顾修同昭媛分别,一步步走上玉阶,停在十一公主面前。 十一公主不知跪了多久,膝盖大概已经撑不住了,身子微微摇晃,又倔强的咬着唇瓣,眼睛哭的像核桃,面色苍白,大概这辈子也没吃过这样的苦。 顾修微微躬下身,问道:“公主,楚誉是要外放到清贫之地的,您可知您以后可能会吃苦?” “且楚誉的家世太低,您的驸马身份比旁的公主低很多,会被人嘲笑,时间久远之后,您的阶层会滑落,会跌出上京头一份的尊贵圈。”皇家公主多的是,公主们没有实权,父皇在位时还有父亲可依,等父亲去世,靠的便完全是夫婿,同父异母的手足是靠不上的。 若夫婿不得力,公主们很快便会泯然众人。 说什么做普通人粗茶淡饭一辈子也能幸福,这话其实很具有欺骗性,世上从来就是拜高踩低,普通人在权势面前,有时候连个公道命运也求不得。 尤其是从贵往下走的人,更受不了那种落差的。 十一公主:“这些很重要,但比起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好像也不那么重要了。” “我还是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顾修:“在我进入这个门之前,公主都还可以反悔。” “现在后悔没关系,只是一时面子问题,但愿公主将来一辈子不后悔。” 他撂了这话,重新挺直身子,脚尖转了方向往御书房去。 十一公主忽然道:“顾大人,您还记得世子妃吗?” 顾修脚步顿住,侧过半个身子回身,殿宇内的灯火拓了他的五官,听见十一公主道:“我还记得那年除夕,我在城楼上看灯火,她在承天门下面同您招手,惊了御驾只为要给您送一盏宫灯。” “我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是在东宫,她一个人三叩九拜爬云烟寺的台阶,好多人瞧不上她的做派,觉得她丢了闺阁女子的脸面,正妻却一派子狐媚行径,宴席上大家都非议她,排斥她。” “我那时候问过她,为何要做这么出格的事,难道她不知道自己会被人议论吗。” “她回我,‘因为她嫁的人很喜欢,所以不想做贤妻。’” “她预料到了一切,可依然那样做了。” “有些事,总在道理之外。” “真心喜欢一个人,就不愿意去衡量得失。” 顾修垂在身侧的手收紧,嗓子一下下发颤:“她说,‘嫁的人很喜欢?’” 十一公主:“是啊。” 很奇怪,明明那日是冬天,顾修看着苍茫月色,脑子里闪过她的告白,成婚第一日,她扭了腕足,他抱着她,她双手交叠攀在他胳膊上,身子微微朝他面上倾过来,红唇覆在他耳廓边。 “我这腿是故意扭的……我喜欢您,想引起您的怜惜呢。”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即便有救婢子讨他欢心的意思,但这句话也是真心的呢? 如果她的喜欢是真心的。 她那些小心思,扭足,伤膝盖,伤手,吃辣酱,怕黑,怕水,那些大大小小的自伤,小谎言,会不会是是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这样获得他的在意? 他像溺进了水里,口鼻不能呼吸,心脏像被锤子在砸,一下下…… 第71章 十月十九, 大清早,双瑞,潭嬷嬷, 绿翘,不是挨了罚就是被骂, 三人只当顾修今日又是心情不好。 左右沈星语下落不明之后他就阴晴不定。 到顾修见阿迢做了七彩索饼,蹙着的眉头稍稍缓和,双目中终于有一丝满意之色,双瑞意识到自己哪里惹着这位主子了。 他们所有人都忘记了沈星语这个少夫人的生辰。 实在是,沈星语这生辰,顾修也没给她过过啊, 成婚那年,沈星语十六岁的生辰已经过了,隔年她那会子又刚巧落水下落不明不久, 生死都不确定, 顾修发了疯的找, 又哪里想起来她生辰这件事。 “爷,是奴错了, ”双瑞跪下来请罪,“奴不应该忘记少夫人的生辰。” 若是沈星语还在, 下人们也该是要记着,给主子道喜的。 绿翘亦跟着请罪,顾修下颚线绷着:“你们要像阿迢一样,将少夫人这个主子放在心上, 一切事物, 要像她在时一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绿翘和双瑞自请了一番罪责,顾修才挥挥手, 让他们下去。 阿迢没准备顾修的份,统共做了两碗,一碗是沈星语的,一碗是她自己的,没成想,顾修撩起白色长袍,径直在饭几上坐下,拿起筷子,一碗寓意长寿的七彩索饼被他吃了个干净,连汤汁也没剩。 阿迢也不敢有意见,只盼着他吃完就走。 没成想,顾修从怀里掏出来一只镶螺钿七彩锦盒,是珍宝阁的手艺,阿迢认出来盒子上面的标识。 盒子里头是一只海棠玉簪,细细的花枝子从根上分展开,枝桠轻薄,米黄色的花蕊,花瓣泛着莹润的光泽,极为漂亮。 “作为生辰礼,她会喜欢这根簪子吗?” 如此精细的簪子,看着便是价值不菲,设计也新裁,看着是提前定制的,这道还真是沈星语喜欢的风格,阿迢点点头,算是肯定。 顾修努力幻想她看到这簪子欢喜的表情,一刹那间脑袋空白,完全他忽然想不起沈星语的样子了。 眉头又深深皱起来,“我还没给她过过生辰。” 阿迢比划了一通,“少夫人有给您准备过生辰礼,是您没来。” 顾修如今已经能自如看懂哑语,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阿迢又比划,“东西应该还在。” 阿迢去正房里翻出一只手臂长的锦盒,打开盖子,雪白的丝绒垫子下,里头静静躺了一柄剑,鱼皮剑鞘,凌霄花纹,剑柄上镶了一颗明亮的玛瑙。 抽了剑鞘,顾修一眼识别出来这是最锋利的陨铁打造,刀面在光下闪着银亮的寒光,刀线的线条很流畅,极为漂亮,应该是铸件大师打造。 “这剑少夫人花了很多心思,问了许多人才找到最好的铸件大师,这花纹都是她设计的,准备了许久。”阿迢比划着沈星语花的那些心思。 顾修指腹摸索着剑上的花纹,像是要将这花纹刻进心上。 他将剑同一只锦盒摆在一起,去年的时候,他也有给沈星语备生辰礼,到头来,他们谁都没为彼此过上生辰。 若是能再给他一次机会,给她过个生辰就好了。 沈星语这个生辰过的并不凄凉,相反,很热闹,许多跟着她今年种红果果的农户都送上了自己的心意,更别替许多管事,跟着沈星语发了横财的供货商。 白日里热热闹闹的过了一场,到了晚间,书娴又单独给她过了一场,抚琴饮酒,好不快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星语喝的半醉,手撑着额头,眼睛弯弯的,“这里的日子太过舒服,我都安逸的不想出去了。” 书娴脑中警铃大作,“你要去哪?” 沈星语道:“过了年,冰化了,想去西洋转转。”靠种花,她只能获得财富,想要有所建树,还得在农作物上下功夫。 去远一些的地方去看看,不止是她娘曾经的梦想,沈祈也一直想去看看来着,或许能得到一些更好的种苗也未可知。 书娴:“那你这一去不得一年半载?” 沈星语点点头。 书娴有点舍不得俩人做伴的日子,但她也清楚,沈星语一直都有她想做的事,“放心,我定然给你看好花圃。” 将花圃交给书娴,沈星语最是放心,“辛苦你拉。” 书娴挠她,“你别在外头玩疯了乐不思蜀就行。” - 转眼到了新年,这日除夕。 九皇子对新得的麟儿很是宝贝,祖孙都是隔代亲,皇帝对这个小孙子也是很喜欢,两个月的小婴儿,骨头软软的,只有小手臂那样长,新年夜宫宴上,抱了好一会也舍不得离手。 一阵温热的触感隔着衣袖传过来,接着空气中是一抹刺鼻的味道,九皇子正要请罪,皇帝将小皇子递给曹氏,唇角翘着慈爱的笑打趣,“小婴儿懂什么,无妨。” “敢尿龙袍的,天下也就只有他一个了。” “待他大了我揍他屁股。”九皇子亲自扶着皇帝去内室帮帝王换龙袍,一边笑着打趣,“父皇您可别舍不得。”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106节 父子两亲密的相扶远去。 “姨母,这些事交给入目去做,何苦换个尿布还要亲自来。” 盛如玥用帕子捂着口鼻,声音捂在帕子里囔囔的,自上次曹氏自·戕身子好了之后,她便曹氏接入东宫作伴,九皇子亦将曹氏当亲生岳母孝敬。 曹氏给小皇子换尿布,嗔她:“你可真是小皇子的亲娘,哪有母亲还嫌自己孩子的。” 盛如玥笑:“我就嫌弃,他干干净净的我才抱。” 曹氏拿她没办法,将小皇子从里到外换了个干净,小皇子又变的香喷喷的,再出暖阁,又是无数人争相抱着要逗弄。 “太可爱了。”顾从直戳着小皇子的鼻子逗弄,笑着同曹氏道。 顾从直这一年彻底不要脸面,不再去任何妾室的房里,对曹氏是殷勤备至,甚至拿出了年轻小公子对年轻姑娘的热忱讨好,长久坚持下来,曹氏如今对他倒也同以往亲近了不少,笑着回道:“是啊,虎头虎脑的,力气也大,这才两个月来月,已经长这么多了。” 顾修从始至终,漠然的看着这一家子和和乐乐,没有人再提起沈星语了。 谁也不愿意背负不开心,离去的人会变成禁忌,留下的人变的越发亲密。 所有人都将她忘了,只有顾修还记得 结束了宫宴,顾修又在集市上随着人流转悠了许久,直到天将破晓,街上的人流散去,他回到镇国公府,一个人站在院子里也不进去,静静在院子里,看着正院许久,直到东方鱼肚白跃出地平线。 他哑声吩咐:“双瑞,帮我放个消息出去。” 第72章 起初是书娴发现官衙上重金悬赏寻找沈星语的告示不再三日一张贴新的, 有的被撕去,角落里的被风吹干,泛黄, 街上也没有士兵再搜查。 再后来,坊间有传闻, 鹿鼎公顾修新得了一个美貌侍妾,同之前下落不明的世子妃长的很像,很是得宠,被捧在手心,宛若珍宝般宠着。 书娴犹疑不定好几天,终于还是将这传闻转达给沈星语。 彼时立春的雨丝敲打在屋顶, 哗啦啦往下流淌,沈星语手伸出去,掬了一捧雨水在掌心玩。 “这是不是代表着, 我很快就可以不用扮丑了?” 她只专注玩水的模样太过轻快, 书娴反倒愣住, 陷入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里。 半晌,她点头道:“应该是吧。” “挺好的, ”沈星语说:“再过些日子,冰完全化了, 我就要出去了。” “也是。”书娴长长叹一声。 又过了十来天,睿贝子又带了新的消息,“顾大人给了阿迢一些银两,放她自由了。” 他瞅着沈星语的脸色, 又补了一句, “她如今住在集萃巷,我的人同她接触试探过了, 没有人查,好像” --“是真正的自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放任。” 沈星语吃着茶楼里的绿松糕,腮帮子咬的鼓鼓的,道:“那我将她接过来吧,正好我也要出去了,我带她去外头转转。” 睿贝子道:“谨慎起见,还是我来吧,这边将人接出来碰头,直接上船。” “好。”沈星语将碟子里最后一块绿松糕放进嘴里,又喊了小二再上两盘。 睿贝子好奇,有那么好吃,捡起一块尝了尝,发腻的齁甜,差点齁死。 沈星语将三盘齁甜的点心吃的干干净净。 - 四月里的一个晴天,阿迢清早如同往常一样,挎着篮子去集市上买菜,一个穿青色比夹的女子拦住她的去路,“阿迢姑娘,有旧人想见你。” 那女子拢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抬起来,虎口捏着的编绳下,一枚黑色的府牌,阿迢眼眸一垂,是粟圣公府的族徽。 阿迢立刻点头,跟着她,到了码头,上了船,终于见到了沈星语。 她扮作男子,可阿迢一眼就认出来她,扑进她怀里呜呜哭出来,她就知道,沈星语没事。 “你同世子爷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出来的?” “这些日子,过的好不好?” 阿迢一口气巴巴比划了一堆,对于无力的真相,只会让人痛苦,她同盛如玥的恩怨,沈星语自知也算不了。 这辈子江湖不再见了 便轻描淡写的道:“没什么,就是不喜欢他了,他太过强势。” 阿迢:“世子爷很在乎你,一直在找你。” 沈星语不想再说顾修这个事,便道:“我们不说他了,说说你吧,欺负你的人是不是太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所以你不敢说?” 阿迢犹豫了一下,点头算是承认。 沈星语又问:“是盛如玥将你送给他的?” 阿迢质本纯洁,答应了盛如玥不说,就不会暴露她的秘密,即便是私底下,也同样选了折中的方式将盛如玥摘出去,“没有。” “她不知道引吉是太子殿下在府上的细作。” 当初顾修问,她也是这样子回复的,一个闺阁女子,没办法将后院的事同朝堂联系起来才是正常的。 若是没有船上那一遭,目睹过盛如玥的真面目,沈星语或许会信。 阿迢的眼睛依然纯澈,仇恨释怀,伤害自己的人没有好下场,还相信天道循环,对世间公理抱有信仰,这是一种幸福,沈星语不想她再倒回去,纠结既定却又不能报仇的事实,便道:“……我错怪她了。” “一切都过去了。” “以后我们姐妹一起,我带你去看看更远的世界。” 她揽着阿迢的肩,站在甲板上,船破开水浪,将一切留在身后,风帆远扬,阳光落在水面,撒着碎金一般的光芒,薄云卷成桃花瓣,远处有白鸟盘旋。 - 起初,顾修时刻控制不住自己,想去集萃巷一探究竟,再后来,他就不敢去了,一个从不信神佛的人,他忽然开始同许多后宅妇人一样,初一十五出入佛寺,拜起了菩萨。 这一天,他在云烟寺,看到有人在祈愿的树上挂平安符,他随手翻过来一只看,上面写了,“周郎养怡之福,得永年。” 过去最不屑的寡淡句子,他忽然看的生出一丝兴致,又翻了一只来看,“吴郎年年岁岁身长,负岁年年春草长。” 忽的,他看见一只极为熟悉的字体,瞳孔一缩,上面写: “顾郎天潼关得胜归来,再逢佳偶,金章绿绶,积福延龄。” 他心脏骤然一停,仔细端详字体的铁树银钩,是沈星语的字迹没错! 他紧紧盯着这字,眼眶倏然一红,她关注着自己,还知道自己在天潼关打仗! 可是,为什么又要祝自己再逢佳偶? 她要彻底放弃自己了吗? 他宛若得了珍宝,将这祈福的小小红色纸笺小心翼翼珍藏在胸口,翻遍了云烟寺所有的祈福树,犹自觉得不够,又跑遍了上京所有的寺庙,道观,尼姑庵。 可惜,再没有多的祈福信息。 集萃巷,阿迢居住的院子前。 他落空太多次,顾修站在门前,修长的指节捏着门环沉默许久,他连敲一扇门的勇气都没有了。 挥挥手,让双瑞进去看。 “人看起来很久之前就走了,这屋子早就废了。” 顾修听见这个结果,扶着门框子就笑起来,嘴巴笑着,眼睛里却有泪流出来。 双瑞心中惊诧,他自七岁就到顾修身边伺候,受再重的伤,天大的委屈,从来掀不起他一点波澜,他永远平静的像是终年清冷的寒潭,无怒无喜。 从未见他哭过。 双瑞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看顾修哭,比看他被刀砍都难受。 “怎么样可以让女子心甘情愿回头?” 大理寺,顾修坐在案几上,看着一众下属问。 一众下属的嘴巴张成鸡蛋大!他们还是头一次看见他们高冷的一等鹿顶公大人问这么…没节气的事。 他家大人居然也想要哄老婆了! 这个他们哪会啊? 都是老婆哄他们。 顾修可不管,下了死命令,每个人都得交一份堪比查案卷宗一样的细则上来,当场就给下属放了假,各自回家向老婆取经,谁用簪子衣服首饰之类的糊弄交差,年末的业绩考核一律做最次的丁处理。 大理寺一众查案如神的官员各个回家追着老婆绞尽脑汁,帮鹿鼎公大人写了一份追妻计划。 沈星语喜欢海棠树,顾修就将整个上京的街道上种满了海棠树,沈星语喜欢草原,他就在郊区僻了一块桃花谷出来,种满草原一般的绿茵,外围种了一圈海棠,春日里蝴蝶环绕,他又养了许多许多成对的信鸽,成群结队在山谷上撒着欢腾飞,他不知她远游到海外,在这里放了一场又一场注定等不到的烟火,一次又一次看它落寞。 两年后的春天,沈星语终于归来。 书娴眼泪汪汪的打她:“你个没良心的,还知道回来……呜呜……” 沈星语笑。 发泄过后,书娴又给她细数花圃和耕地如今的规模,然后便张罗着带她去玩,“上京如今新添了个好玩的地方,很漂亮,现在大家都去那游玩。” 沈星语欣然同意。 书娴那股子喜欢将沈星语照顾的无微不至的体贴劲瞬间就捡了起来,从可以铺在地上的油布,到瓜果小食桃花酿,再到玩乐的风筝,无一缺漏。 “这里还真挺漂亮的。”沈星语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绿茵草原道。 “是啊。”书娴亲自铺着油布道:“你想不想跑一会?” “如今我骑术练的特别好,完全可以带你跑一圈。” 暖融融的春日,在这样的山谷疯跑,这实在是一件快哉的事,沈星语还一直没有机会学骑马,以前外面大街上总是搜查她的人,后来自由了,她却一直飘在海上,辗转在外面广阔的世界,最远的地方,她甚至去到了琉酋,那些人眼睛是蓝色的,头发是微卷的金色。 “看看,美人配白马,还有金马鞍,”书娴养的马是那种纯的白色马匹,性子也温顺,奢侈的连马鞍都是刷金粉的,她先是自己翻身上去,一只手递给沈星语,“快,上来,为夫带你跑一圈。” 沈星语笑,将手给她,书娴手臂一伸,轻松将她带上马,鎏金小皮鞭一甩,马儿疯跑起来。 桃花谷的绿草青嫩,汁水肥美,沿着山谷起伏,喇叭花红刺果平铺在草堆里,白云悠悠,暖融融的风儿拂面,吹的裙裾飘扬,桃花色的宽袖大衫下皓腕如雪,清冽甘甜的柑橘香散落在风中,如蒲公英散落四处。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107节 书娴带着沈星语足足绕着桃花谷跑了两圈。 沈星语腰肢被颠的酸,腿也有些被磨到,还是意犹未尽道:“得空我也要学骑马,骑马跑好舒服。” 书娴:“为夫教你!” “多谢夫君。”沈星语一副小娘子同夫君恩爱做派。 阿迢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俩人这情态!这是两个女子! 胡乱比划一通,“你俩要是去戏园子唱戏,贵妃醉酒都唱得。” “那当然,”书娴将沈星语的脑袋拨过来,摁在自己肩上,“我家珠珠如此貌美,我既拐了她,自当得给她一个最舒心的家。” 沈星语琢磨着家两个字,心里甜甜的。 “咦?” “怎么有那么多小京巴?” 远处一群小白狗跑过来,正是她们的方向,书娴从袋子里翻出匕骨,一手握着一颗硕大的水密桃问道。 沈星语啜着葡萄饮子,闻言看过去,“还真是。” 那小京巴大概有体型偏大的肥猫那么大,通体都是雪白的毛色,三角耳翘着,茂盛的毛发里黑眼睛黑鼻子三瓣嘴形成一种天然的乖巧可爱笑脸,乌泱泱的一群,正从一处山谷上跑下来,看着约莫有上百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汪!” “汪!” 神奇的是,小狗们围着沈星语转圈圈,奶凶奶凶的汪汪叫。 雪白的柔夷伸出去,摸了摸狗头,沈星语噗嗤笑起来,“奇了,这些狗为什么围着我转啊?” 书娴拎起来一只,“你们这些狗,是来同我抢老婆的吗?” 沈星语不知,这两年,顾修亲自学了制香,实验了上百次,终于精准的将她的香配方调试出来,养了这些京巴,日日让这些京巴闻那香味,刚才她在桃花谷骑马疯跑两圈,淡淡的香味四散在山谷,自然会惊动这些小狗。 沈星语对找他的人会有戒心,对寻找她的狗一定不会有戒心。 同一时刻,大理寺署衙最大的一间屋子,顾修正在坐在上首,下面一排几十个查案推理下属,一起分析一宗案子,门忽的被人从外头几乎是粗暴的撞开! 还没人敢在大理寺撒这种野,包括顾修在内,所有人目光转过去看向门口。 袁心一阵疾风似的蹿到顾修面前,他手撑在长长的黑漆几上,上身往下朝顾修府下来,“世……” 他胸口剧烈喘息,面色涨的通红,脖子也是粗的,“世子妃……世……” “什么?”顾修天生微微上翘的眼皮往上掀起来看他。 “世子妃出现了!” “在桃华谷。” 顾修手中的卷宗轰然落地…… 第73章 袁心一眨眼的功夫, 顾修已经跑出了议事堂。 袁心再一睁眼,却见顾修又回到了他面前,“你说的是真的?” 袁心:“千真万确, 我确定过了,京巴们都围着她, 你现在赶过去,她肯定还在。” 顾修眼底忽的就冒出来红血丝,他摁住袁心的手掌都在发抖,“有没有派人跟着?” “有没有惊动她?” 袁心是用吼的:“这我能想不到吗!” “远远的看着呢,没惊动她。” “你快去啊!” 顾修手伸进头发里抓着脑袋,想起来理由:“我得去换个衣裳。” “对, 还得沐个浴。” “清碴也得剃一下。”他最近日夜查案子,一直没回去,沈星语那样爱干净, 总是要将他的衣裳用熏香熏一遍。 他得回一趟镇国公府。 “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去见她!”袁心眼睛都鼓出来了, 要死要活找了这么久, 怎么人找到了,反而怯起来了, “你得去弄明白,她为什么要跑!” 顾修沉默一息, 吩咐做誊抄的中书令,“你,衣服脱下来。” 抱着笔杆子的中书令,“啊?” 顾修换上了儒生的长衫才出发, 那打马的速度, 堪比扑腾着翅膀的信鸽。 - 女儿家对皮毛雪白的小动物是完全没有抵抗力的,沈星语弯腰抱起来一只小京巴在怀里, 摸摸它的毛,又摸摸它的尾巴,再挥着小狗爪玩。 “好可爱啊!”她经不住感叹,四处看了一眼,也没发现养狗的主人出现,“谁家这么能养,居然能养这么多小京巴!” “这得有一百来只吧?” 阿迢也抱起来一只雪团一样的小狗,笑的龇牙咧嘴,“好可爱。” 书娴四处张望,“奇怪,这谁养了这么多的狗,怎么也不派个奴仆跟着?” 能养这么多狗,一定是个很喜欢狗的人吧,肯定不会不理的,便道:“应该是狗肆东家养的吧?” “不如一会等狗肆的伙计来了,我们买几只回去。” “好啊,”沈星语道:“我们买六只回去吧。” 书娴给她投喂一瓣桃子,“都听你的。” 沈星语眼睛眨巴眨巴,掐着两只狗爪往天上举高,软乎乎的小胖狗,趴在她手心看她,她笑盈盈的,“我就将你买回去吧。” “就叫你小书吧。” 书娴搁了桃子,爪子就伸过来,“好你个白珍珠!” “我今日就震一下夫纲!” 沈星语抱着小狗躲避着跑,风卷起她的裙裾飞扬,如墨的齐腰长发,腰肢被挠的发痒,清脆笑声如珠玉落盘。 她笑的腰肢都弯了,书娴不小心扯下她面衣,光润如玉般的面容暴露在空气中,又被书娴挠的滚到地上,两个人扭作一团。 “好了好了,我错了。” 沈星语笑着求饶,“我面衣都掉了。” 书娴在她眉心宠溺一点,从她身上下来,“姑且饶了你,看你还敢给用狗给我取名字。” 说着,书娴又跑去远处给她捡面衣,沈星语坐起来,拢了发丝到雪白耳垂后,如樱桃一般红润的唇勾着,萋萋绿草在她脸颊边,明媚的阳光在脸上渡了一层毛茸茸的光,梦幻一般。 沈星语忽然转身朝远处看了一眼,山谷上并没有人,她迟疑的盯着那空空的山谷一瞬,应该是自己看错了。 这个时候,书娴捡了面衣跑回来,小跑着到她面前,双臂绕到她脖颈后面,脸侧歪在她颈侧给她扣好面衣,又细心的将她的长发掏出来,柔顺的披散垂在后背。 “渴不渴?” “有一点了。” 书娴弓腰拿起油布上的葡萄饮子,沈星语熟练的接过来,放在面衣下面喝,目光又朝山谷那边的方向看过去。 那种感觉又来了,背谷方向好像有人在注视着她是的。 沈星语目光往那看,并抬脚往山谷上面走去,书娴见她往上张望着走,便跟上来,“怎么了?” 书娴以前总怕自己的男装露馅,这三年多的时光里,连私下里都习惯了那种刻意粗着的男性嗓音,此刻也不例外。 沈星语吸着饮子道:“那边好像有人。” 她许久没跑马,刚刚跑了两大圈,偏那个背谷又高,她往上一走腿就酸,身子不稳的晃了晃。 书娴及时扶住她,问道:“腿还酸?” “那我们回去吧,我去药铺买点药油给你揉一揉。” 沈星语还是看着那边的谷尖,“到那边看看再回去。” 沈星语往上走了一半,眼看着要看到山谷尖,忽的,一个陌生的胡须半白的老者拿了皮鞭走了上来,拇指捏着嘴巴成尖尖的口型,接着那些小狗就一窝蜂跑过去。 沈星语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狗主人。 书娴问道:“这位阿翁,你可是做狗肆生意的?” 老者穿了一件灰色对襟长衫,“是啊。” 书娴问道:“我夫人很喜欢你这狗,可能售卖六只给我?” 老者目光在一身纯白暗纹绣梨花襦裙,雪白面衣遮面的沈星语面上扫了一眼,“这位是你夫人?” “啊,”书娴看了看那老者,又看看沈星语,“是啊。” “我夫人很喜欢你这小京巴,几个如何?” 老者:“可以,一只五百文。” 书娴递了五两银子过来,“不必找了,我们随便抱了。” 书娴分给阿迢抱两只,自己抱了四只,只让沈星语抱一只,“你仔细些,别叫它划了你的手。” “知道拉,你好啰嗦。”沈星语笑。 “这就嫌我啰嗦了!”书娴从鼻腔里哼一声,“以后我老了更啰嗦……” 三个人慢吞吞往远处走去,清风将她们爽朗亲昵的对话送佛至耳边,那卖狗的老翁回头,顾修后背趴在山谷上,手扶着心脏,面色煞白。 从嘴角呕出来一口鲜血,另一只手却死死捂着袁心的嘴,眼睛瞪着他,那是示意他别出声的眼神。 顾修还不忘记甩一个眼刀过去给下属,示意下属远远跟着,确定沈星语的住处。 袁心一张脸已经气的涨红! 他之前一定是昏了头了,之前看小京巴忽然全动了起来,远远确定是沈星语,留了人就疯了是的打马往大理寺跑。 找了三年多!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108节 一度以为她死了,害怕她遭遇各种不测,睡不好,吃不下,得了永远也治不好的心绞痛,用尽所有力气,想了那么多办法,一日一日的坚持着找下来。 结果人家是有情郎了! 怕是这三年都同情郎一起快活着呢! 袁心还想起来,这小子,不就是两年前中秋节,不愿意给将灯笼卖给他的人吗! 合着那女的当初真是沈星语,故意在脸上扮丑,弄的恶心人的大黑痣呢!~ “她如此背叛您,何不将她捆了浸猪笼?” “做亏心事的是她,”袁心咬着后槽牙,他深深为顾修不值,“不敢见您的应该是她,何苦你要在这忍着。” 顾修习武,耳力自然比一般人好,是怎样的激烈,这都下午了,腿还酸着,他太清楚,心脏抽痛着,他下颚绷着,浑身浸着冰一样的冷气。 他单只手发泄是的推开袁心,牙齿咬的滋滋作响,“别说了!” 袁心都要气炸了,世子妃不是最爱顾修吗,怎么能就有情郎了! 他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难不成就她跟她那情郎快活?” “这绿帽子你忍的下去?” 顾修都要气死了,也恨死了,他知道袁心说的是对的,应该将她那情郎剐了,然后将沈星语抓回去,用链子锁到朝辉院。 心脏被背叛的恨意刺穿着,每一处都疼,不知怎的,他说出口的话却是:“你容我想一想。” “先将她和……那人查清楚。” “没有我的命令你不准动她,查明白了再说。” 袁心这辈子都没见顾修怂过! 见他被个女人耍成这样还憋着,一腔怒气没处撒,一脚踢上山谷,狠狠骂了一句,“妈的!” 跟踪到了地址,不过两盏茶的时间,顾修这边就拿到了最初的一些信息。 如今的沈星语化名白珍珠,是妧珍花圃的东家,从三年前,这花圃凭借着纯琉璃,红果果,培育的珍贵反季节花,一跃成为上京最知名花圃。 也就是说,她在从自己这里假死离开不久之后就做起了自己的事业,搞起了花圃! 至于她的情郎,是妧珍花圃的管事的,沈星语专门负责育花,外面的一切则全是这个情郎在负责,妧珍花圃给高门大户供应鲜花,居然还供应皇宫朝廷的。 “妈的!” 袁心气的鼻子都是歪的,“我府上也是用的这花圃的花!”回去就都给砸了! 顾修想起来他漏液去买的那盆晚山茶。 时间短暂,查到的也只能是这些粗陋的,人人都知道的信息,但对袁心来说,这更是坐实了沈星语的背叛。 甚至她怀疑,沈星语是不是还没离开的时候就和这情郎勾搭上了! 他忍不了了,抽出刀气呼呼的道:“我去将那狗东西给宰了!” 那狗东西自然指的是书娴。 “站住!”顾修呵斥,“再查查,我要更详细的东西。” “都这样还查什么呀!”袁心道,宰了最快。 顾修薄薄的眼皮垂下来,重新落在那一行行字上,看到那花圃如今的成就,短短两三年的时间,无声无息在他眼皮子底下做这么大,他忽的笑出声。 原本他以为她是一只依附她生存的菟丝花,没成想,居然可以做这么大,他不可抑制的生出一种为她骄傲的情愫。 “她本事还挺大。” 袁心眼睛都要傻了,“你不恨她逃跑?” 顾修手心仅仅攥着那褪的很淡的祈福纸笺,“恨。” “最初很恨,恨的咬的牙冠发痒,很她从我身边逃走。” “可是不知道哪一天,我最大的期盼居然是,只要她活着就好。” “只要活着,无论是谁的妻子,还是谁的妾,只要活着就好。” 袁心:“那你到底怎么想?” 顾修捏着祈福信笺的手背青筋突起:“我不信她过去同我的感情全是假的,她对我是真心的,不可能无缘无故就逃走,同这人在一起,这里头或许有隐情。” “再给我查!” “我总得先弄明白,我到底是哪里不如这人了,让她放着镇国公府的世子妃不做,也要同这人在一起。” “弄明白了,我才好叫她心甘情愿回到我身边。” 袁心眼睛都直了,“您还要她?”顾修什么时候这样卑微过! “你不介意?” 顾修阖上眼眸,细盐般的雪白肌肤映着他的脆弱。 恨, 也介意。 可能怎么办呢。 他受不了没有她的日子。 第74章 “我这就去户部, 保证将那狗东西祖上十八代有过几个妾都给查清楚了!”袁心掐腰,眉间一股子戾气,浑身上下写满了憋屈两个字! 他好想杀人! “我亲自去!”顾修黑色的长袍甩的猎猎作响。 官司籍田, 徭役赋税,徒役征发, 这一切都归户部来管,顾修曲腿往圈椅上一坐,户部侍郎就感觉这屋子里凉飕飕的,听了顾修的要求,立刻道:“大人稍等一盏茶的时间,下官这就去拿。” “快, ”户部侍郎几乎是用跑的,吩咐负责誊抄管理的中书令,“找两个人的户籍。” 中书令一听, 一番忙活从最上头一排的架子上找到了两人的户籍信息, “这是什么籍契, 谁给你们的胆子给户籍造假?” 顾修一掌拍在几上,黑色的柳木桌上立刻有一道裂痕, 他说他怎么找不到沈心语! 大庆出入城池都需要路引还有文碟,原来是有人收了银子给她偷天换日, 这上头的信息全是假的! 凌寒那个狗东西的信息墨痕比沈新语的都新,怕也是假的。 “大人息怒!”中书令想起来,额上都是冷汗,“下官想起来了, 下官是奉命行事, 下官也是没办法。” 顾修狭长的眼眸凌厉一挑,薄唇吐出如冰一般的字, “谁?” 中书令:“是睿贝子。” “怡亲王府的睿贝子。” 袁心脑子里闪过草原上瑞贝子中箭也要求帝王收回赐婚,嘴巴张成鸡蛋大,思维彻底散发开来,沈星语不是有两个情郎吧! 他一张脸涨成猪肝色,小腿上突然挨了一下,对上顾修睇过来的冷冽目光,“你在想什么?” 袁心脑袋一凛,他感觉顾修看着他的目光想先将他剁了! “我在想,睿贝子收了这两人多少银子。” “睿贝子利用皇族身份,非法倒卖籍契,大人应该狠狠参他一本!” 顾修深深睇了他一眼,揣了籍契信息放进怀里,起身走出议事堂。 袁心暗暗嘘了一口气,手心压着胯间的佩刀追上去:“大人,咱们要先去找睿贝子吗?” “他肯定知道些什么。” 顾修看着慢慢黑上来的月色,“先将那个狗东西抓过来审。” 路过一家医馆,顾修下了马进去买药,袁心摸摸脑袋,他也没受伤,迟钝了一下才反映过来。 沈星语可以先不动,那个狗东西得先动一下,总不能人都找到了,还看着他们亲密吧。 顾修是绝不可能再容忍那狗东西碰自己老婆一下的。 他一定会亲自动手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碧色山风习习,一弯巨大的银盘圆月挂在夜空,星河如织,沈星语闹着将晚膳摆在院子里吃,两个姑娘自也是同意的。 红的白的,粉的黄的各色鲜花交织,累垂层层叠叠如云,枝叶新绿,宛如仙境,三人就着蒲团席地而坐,喝着梨花酿。 “有酒有乐有花岂可无乐?”书娴支着下巴道。 “我来弹!”沈星语远山雾般的流云眉染着微醺的醉意,举着的手微微晃动。 “我去给你拿。” 咚咚一阵踩楼梯的声音,先是上去,再是下来,书娴抱了一柄琴过来。 沈星语懒散的翘着手伸过去,“给我带拨甲。” 书娴早就习惯她的尊贵,托起她的手在掌心给她带拨甲,沈星语这才拨动琴弦试音,如水的音符从指尖倾泻出来,又停下。 沈星语美眸凝过去:“嗯?” “鵾鸡筋的?” “我在珍宝阁订做的,”书娴竖起大拇指,“花了我一千两!” 沈星语:“那你想听什么?” 书娴看着明月当空,“那就《江南春》吧。” 沈星语弹到尽兴处,又唱歌曲做和,清丽婉转的歌喉,如百灵轻盈,贴着院墙一颗枝叶葳蕤的树上,顾修指甲抠段了树皮,他从不知沈星语还会唱歌!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109节 如霜的月光镀在她面上,她坐在花海中,酥手下是跳跃婉转的音符,唇角弯着,上面还沾着明亮的油脂,微风轻拂三千青丝发稍。 可见她这一千三百二十二天过的极好! 他们成婚也不过二百八十八天! 她居然陪了这个男子一千三百二十二天! 他同她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及他们的零头! 顾修人生第一次尝到叫做嫉妒的情愫。 嫉妒如火焰一般灼烧着他的肺腑七脏。 一瞬间,他真想先不管不顾的冲出去,将这狗东西给宰了! 还不知道自己成了狗东西的书娴摸摸脖颈,“我怎么觉得脖子凉飕飕的?” “是不是冷了?”沈星语微醉的后劲上来,眼睛迷迷瞪瞪的,人的反应也慢了半拍。 “可能是吧,”书娴伸了个懒腰,道:“时辰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沈星语手撑在地上要起来,脑袋像是飘在云端,反倒结实往地上蹲了下来。 “你这到底还能不能走路?”书娴掐腰问。 “我没醉!”沈星语道:“我还能走直线呢。” “呵,”书娴道:“醉鬼都说自己没醉。” 沈星语:“我真没醉,走直线给你看看。” 那撑着气走直线的样子,书娴笑的不行,要上前去扶她,沈星语一把推开她,“不用你扶,我能自己爬楼,也能自己沐浴。” 她扶着栏杆,慢吞吞的爬了一层东晃西歪的,阿迢赶忙上去扶着她的胳膊上楼。 书娴提着衣袍在最后,道:“阿迢,你先去帮她沐浴,我稍后拿药过来。” 她这边刚榻上一个台阶,毫无预兆的,嘴巴被人用帕子结结实实堵上,她还没来得及呜咽一声,人已经被带着到转角角落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下意识一抬头,对上一双淬着寒冰的脸。 薄薄的夜色逆着男人的轮廓,一双眼睛寒芒摄人,书娴感觉到一股子要将他活剐了的气势! 这是……镇国公顾修吧! 书娴吓的想尖叫,奈何,嘴巴被帕子捂的喘不上气,腰上,一柄锋利的剑抵着,这剑在月光下闪着寒芒的光,顺着这剑往上看,执剑的是个九尺的壮汉,一张脸就很凶! 这剑随时都要将她脖子捅个对穿的样子。 “照我说的做。”顾修薄唇将声音压的极低,“否则我要你的命。” 书娴眼睛眨巴眨巴,意思是说自己明白了。 这个时候,爬到二楼的沈星语转了个方向回头,还是有些飘忽的醉音:“你人呢?” 书娴按着顾修压低声音教的话回道:“哦,你先沐浴,我这边想起来一件急事,得出去一趟,你别等我。” “这么辛苦,”沈星语道:“那我去沐浴了。” 吱呀一声的房门关合声,沈星语不知,楼下,顾修一掌将人劈晕,扔给袁心,翻了院墙出去。 袁心将书娴朝地上一扔,书娴闷哼一声,全身都痛,嘶哈趴在地上呜咽一声,袁心这边已经不耐的用一捧冷水从头上浇下来。 “醒醒!” 冰冷的水忽的从头顶浇下来,口鼻里都是冷水,书娴想骂人! 眯瞪着睁开眼睛,凝结的水花从眼睛里散去一点点,一块烙铁已经近在眼前,那烙铁被烧的发红,冒着滋滋热气,“说!” “将你勾引世子妃这件事一五一十交代出来,敢有一字的隐瞒,本官让你尝遍这屋子里的所有刑具。” 书娴身子往后挪了挪,同时,脖子转了一圈,架子上各种剔骨的刑具弯刀式样多的数不过来,皮鞭上,绑人的十字架上,地上,有干涸的血迹,空气中混合着腥臭和发霉的味道。 “你就不能问清楚再浇下来!” 书娴在地上锤了两下,直起身,拔了头上的簪子,脑袋摇了两下,同时,食指在脖子的喉骨上抠了抠,很快,脖子上像是皮肤被撕起来,那喉骨处平滑一片,有一道浅浅的印子。 袁心的眼睛都直了! 顾修恍然想起来,“你是那次来牢里要救星语的青楼女子?” 书娴瞪向袁心:“请问我一个女子如何勾引世子妃?” 袁心脑子还是直的,“那昏暮时说的腿酸……” 书娴:“骑马时间久了不得酸!” 袁心:“……” 袁心腿弯就挨了一下。 “唉,唉,疼!”袁心跳着多开,嘴巴笑的咧开,他就看见,顾修的下颚虽然还绷着,但那股子冻死人的寒气没有了,脸色也好看了很多。 顾修将目光收回来看向书娴问道:“她同你假扮夫妻?” “嗯,”书娴点点头,“不然一个弱女子要怎样落门户?不得被人欺负死,打多少主意。” “你站起来回话。”顾修看她顺眼了许多。 “我需要干净的帕子擦脸。”书娴整个头发湿漉漉的难受。 顾修摸摸鼻梁看过去,袁心只好将自己的帕子递过来。 顾修这才又问:“她为什么要跑出来跟你假扮夫妻?” 书娴用帕子擦着脸上头发上的水珠,“世子爷不知道?” 顾修:“你只管说你知道的。” “她没同我说过,”书娴道:“我遇上她的时候,那时候街上已经是到处悬赏找她的信息,她假扮成男子,穷困潦倒,三文钱一碗的素面也要省着吃。” “你说她吃三文钱一碗的素面?”顾修眼睛里翻滚着要杀人一样的刀。 心脏绞痛,她为何放着锦衣玉食的世子妃不做,竟然要过这样的苦日子。 “是这样的……”书娴将自己知道的部分说出来,“我知道的只有这些,她从不提她逃出来的原因,也不提她在遇见我之前的事。” 书娴所知道的并不多,顾修也只能从这些句子里拼凑出一些她这三年多的日子。 那么她在九月二十日落水当天到底经历过什么,从九月二十六到十月十六这二十天里,身无分文,又是怎么过的? 窗室寂静,阒然无声,却有一道微弱烛火始终明亮,但屋内确实只有绵长的呼吸声。 走廊内,一只手拧上门把,极轻的吱呀开门声,却听屋子里忽然传来一声惊醒的质问声音,“谁?” 书娴推了门进去,一束极淡的微弱光亮随着开了的门映出来一点,她惊讶一声,“你怎么拿着刀?” “快放下。” “我见你这屋灯亮着,还以为你没睡呢。” 沈星语放下了刀,打了个刚睡醒的呵欠声道:“以前一个人走过很远的夜山路,深山里的黑夜太吓人了,后来我急养成了习惯,夜里睡觉必然有一盏灯,不然就要做噩梦。” 书娴:“那你这刀?” “也是那时候养成的习惯,我在山洞里过过夜,后来赁的房子一巷之隔就是大街,同我住的余娘子也是个弱女子,我总怕半夜有偷盗打劫的,枕头下放个斧头觉得安全。” 书娴心疼的戳她脑门:“受这么多罪,何苦逃出来,在深宅大院做高高在上的贵夫人多好。” 沈星语:“我不喜欢提过去。” “你真一点也不喜欢他了?” “不喜欢。” 幽深的走廊上,谁的指背淡青经络明显,抠着手心。 一墙之隔,书娴问:“假设,假设你前夫君某一天找到你了,八抬大轿要将你迎回去,你怎么想?” “那我大概就真死了。”她说。 宁愿真死,也不愿再回到他身边。 一千三百二十二个日夜,这三年多的悠长光阴,经历的无数次的希望失望,宛若一场又一场的生离死别,是人世间最酷的烈刑。 他终于穿过那无涯的苍凉荒原,一身风雨,她说,不再喜欢他。 她已然将过去全部埋葬。 他要怎么办呢? 沈星语,你让我怎么办呢? 我拿什么填补这空了一千多个日夜的心? 第75章 穹顶苍茫, 夜色深浓,家家户户烛火渐息,唯有怡亲王府静谧在悠然的笛音中。 下人来报, 顾修来了,睿贝子的笛音停住, 沉默一瞬,只叫人将顾修请进院子里来,复又对着辽阔夜色吹起笛子。 顾修被下人引着来到庭子,睿贝子直到一曲终,才搁下笛子。 “顾大人,屋子里请吧。” 顾修珉了珉唇瓣, 抬脚跟他进了待客的厅堂,下人伶俐的奉上茶水。 “都出去。”顾修冷声。 奉茶的下人呆住,看想睿贝子, 睿贝子挥挥手, 叫人下去。 顾修不跟他绕弯子, 直接掏出怀里的籍契拍在他面前。 “你做的好事!”让他们整整分离了三年多。 睿贝子轻轻将笛子放在一旁,撩起眼皮看那些泛黄纸笺:“是我做的。” 顾修抄起手边的蜜瓷杯摔过去, 茶杯炸裂成细细的块四散,他的声音冰冷如铁:“她是我妻子!” “她这辈子, 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你休想得到她!”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110节 睿贝子一点也没生气,似乎并不觉得这是羞辱, 只平静的将碎瓷片捡起来, 那些太过细碎的,则是用帕子捡起来, 做这些的时候,他眼睛都是温柔的。 众所周知,只有在爱的环境里才会滋养出心胸宽广,情绪稳定的人。 想三年前,睿贝子还是有些稚气的少年,如今加了成年男子的冠,他眉梢眼角都是心中强大到自如的温柔。 反观自己,越过越回去了,沈星语的一点事情,就能挑起来他的神经,像个疯子。 顾修人生头一次,生出自卑这种情愫。 是了,他还会吹笛子,他们都喜爱音律。 他又陷入一种惶恐,沈星语如今,会不会喜欢这样子气质温润的人? 他想问,如今你们到哪一步了? 却又不敢问,嘴巴像是有胶水黏上了,就怕睿贝子回一句,你成全我们吧! 在他的胡思乱想中,睿贝子已经收拾光了所有的碎瓷片,他重新撩起衣袍坐下来,声音温吞:“瓷片容易伤到人,不好随意乱扔。” 顾修被他平静温润的气质灼到。 睿贝子目光垂着,看着那碎瓷片道:“这雕花细蜜瓷一只要一两纹银。” “鹿鼎公可能瞧不上这一两纹银,却不知这世上,有人为了省三文钱可以做什么。” “世子妃左手的虎口上有一道口子,现在那口子可能小了,但应该还在,那是柴刀口,自己劈柴弄的,她说,没癖好的那种柴火可以省三文钱一担。” “我对她提出来过物质上的帮助,想要给她奴仆,院子,不要求她做任何回报。” “她不要。” 心脏像是泡在最酸涩的液体中,书娴说她连三文钱的素面都吃不太起,顾修搭在膝头的指尖一阵阵发凉。 内心涌动着着疼惜,他不敢想,她都经历过什么。 “她到底是为什么?” 宁愿过这样的日子,也要离开他? “这话你应该问自己,”睿贝子反问道:“你究竟做了什么,能将你视作挚爱的妻子弄丢了。” 顾修一张脸霎时变的苍白。 他脑子里恍然闪过一双苍凉无助的桃花眼,衣裙淋淋着水。 他说:“你只是我的玩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滚!” 她哽咽的哭声,带了求的了:“你能不能对我好一次?” 顾修脑子嗡嗡的,面上皆是慌乱的情绪,他有些不敢想。 他是最擅长笼络人心的,即便是朝堂上的对手,心里恨极了当面也能平静的同人寒暄演戏,即便是面对曹氏和顾从直,他也从不曾恶语相向过。 为何,曾经对自己的妻子那样刻薄? 就算在她心里,他比不上阿迢那个婢子,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是为了那个婢子对自己讨好又有什么关系? 她在他心中也是排第二重要的,他为何一定要同她计较这个? 她那样温柔美好,一直朝他奔赴,他怎么会用那样恶毒的语言同她说话? 他怎可以那样同她说话? 顾修后悔,肠子都毁青了,恨不得拍死那时候的自己。 短短的沉默中,他将自己凌迟了一遍,他哑声问:“船上,她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曾经问过她,她对过去缄默三口。”睿贝子道:“但是我想,亲眼目睹被心爱的人连着放弃两次,谁都会痛的吧。” “两次?”顾修星眉深深褶起来。 “那次刺杀,”睿贝子提醒他道:“你不是已经选过一次。” “不是。”顾修解释道:“刺客的目标是我和如玥,她一个人才是最安全的。” 睿贝子反问:“那她最后安全了吗?” 她受辱,盛如玥却是毫发无伤的那一个。 睿贝子盯着他的眼睛又问:“你当时给她选择了没?” “还是直接将人丢下的?” 见顾修沉默,睿贝子了然,回道,“你不给她机会问,又怎么知道,她或许宁愿选择危险,也想同你在一起?” 曾经,刺杀那件事,是顾修最恨废太子的地方,那些日子,他深深压抑着,不眠不休的找扳倒废太子的方法,为的就是早搬倒他。 这一刻,他却发现,自己其实也有在沈星语身上加诸伤害。 如果沈星语是因为对他积攒了太多失望离开的,那她遭受的一切,就是他一手导致的。 她还会原谅他吗? 那样宽阔的水面,她自己游过去,是存了怎样的死志,一定要离开他? 三文钱一碗的素面是怎样的? 顾修在一条破败深远的巷子里找到一家小食摊,摆摊的男子摸了摸肩上挂着的帨巾,上下打量了一眼顾修的穿着。 穿的这么好,要三文钱的面! 这是家里败了? “阳春面可就是白水面,没有任何浇头。” 顾修:“就要这个。” “那边坐着去。”摊主的脸上充满了轻视,不耐的指那边。 顾修并未吭声,依言坐过去,几上有一层薄薄的油腻,手摸上去黏黏的,桌腿上的黑油高到小腿处,筷子更不必提。 很快摊主的面烫熟,打下手的摊主娘子将面端了过来,劣质的黑色粗瓷碗,碗上有几处豁了口子,仅仅是将面煮熟了,没有任何多余的味道。 顾修用筷子,沉默的挑着面吃,一言不发。 双瑞虽说是下人,却也没吃过这么没滋味的面,一张脸苦着,仿佛吃的不是饭,是毒药,默默将筷子放了下来。 见顾修眼睛暼过来,他讪讪:“……不饿,晚上吃多了。” 顾修收回视线,将他碗里的一碗面都吃用完才放下筷子。 别说顾修,就是双瑞也没买过六文钱的东西,双瑞挑了最小的银锞子放下,收拾残桌的娘子惊讶,“你们给多了呀!” 娘子有些不好意思,“早知道你们有银子,早说啊,这最贵的羊肉浇头也不值这银子。” “何苦吃这寡淡的阳春面?” 顾修双手搁在膝头,问道:“一位高门大户的官太太,可以锦衣玉食,可以呼奴使婢,她放着这样的生活不过,要过只能吃这种面的日子,是为了什么?” 娘子认真想了一下道:“那定然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吃什么都不香吧。” - 沈星语这次出去在外头带了不少大庆这边没有的东西,这些东西得乘着春天早日种下去,睡醒以后在床上翻身赖了一小会便起身。 挑了件绣水仙诃子,葱绿大衫,烟花散雾高腰裙,梳了个方便干活的峨鬓,便去了膳厅。 “嗯?” “怎么还有雪燕?”沈星语边坐到几边边问,血燕这东西有价无市,大部分都进宫到了皇宫,也只有一些极其尊贵的顶级世家才会有。 书娴抵唇咳一声,“那个,内务府的李大人给走的门路。” 沈星语看着满满当当一桌子的早膳,“你新找了鲍厨?” “这菜式看着可比之前来的要精细。” 书娴不看沈星语了,道:“是新换了,这个厨艺更好。” 她用瓷勺搅着粥道:“对了,镇国公府想用我们花圃的花,你怎么想?” “要接吗?” 沈星语用筷子夹起一块茄鲞,头也不抬,“找个理由推脱了。” 书娴:“连他府上的生意也不想做吗?” 沈星语:“不想。” 她感觉有点不对:“你怎么了?” 咽了嘴里的粥,审视的目光盯着书娴的眼睛:“为何从昨晚开始,你一直要提他?” “我有吗?”书娴将嘴里的粥咽下去,“我就是想起来这件事,顺便问你一下。” “别的花圃拍着马也赶不上我们花圃的花,那边的管事大概是听说了我们花圃的名气,想跟我们订花也正常。” 沈星语搁了筷子,态度很坚决:“那也不做。” “镇国公府的生意,就是庄子上的生意也不许做。” 书娴:“不做,没说要做,你别恼。” 沈星语这边用了早膳,带了面衣去农田里,书娴这边立刻回绝了顾修派过来的管事。 “大人,他们说是没有多余的花,接不了这单子,”管事回了镇国公府,立刻回禀道:“这是他们退回来的定金。” 顾修看着被原封不动退回来的银票,眼睛里染上深深的郁色。 她连育的花都不准进镇国公府,那人呢? 她是打定主意,这辈子不再回来了吗? 像是有所感知,成了没人要的鸟,笼子里的小絜和小白着翅膀咕咕叫。 顾修的手摸着笼子,嘴角苦涩的勾起来,“别叫。” 他鼻息堪动,紫金熏笼里的香料燃烧着,白色的烟雾袅袅蒸腾,是属于沈星语的味道。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111节 他眼眸上晕染着浓郁的深黑。 ……叫也没用。 她不要我们。 第76章 农桑乃立国之本, 只有肥沃的土地才能长出好的农作物,肥沃的耕织土地是最好的资源,能占有这些最好土地的, 按着权势划分逐级递减。像皇家御田,占的便是依山傍水土质最肥沃的, 里头能长出来最肥沃的碧粳米。 上京这边达官贵人太多,肥沃的土地还不够他们分的,属于有价无市,纵然沈星语手中的财富如今很客观,但手中的耕地数量并不可观,且土质一般。 沈星语决定将目光聚集在御田上。 左右她要的是发展农耕和品种, 并不是真的要把握耕田,她这边也满足承包御田的技术条件和资质,掌管御田和漕运钱粮的是户部下面的仓部, 沈星语拜托睿贝子同仓部司农令交涉。 王司农这边审核完资料, 摸摸胡须, 看向坐在旁边圈椅上喝茶的睿贝子,笑眯眯道:“睿贝子, 这些资质没问题,完全符合, 就是这个胭脂米?” 庄户管着佃农,他们承包御田这种事倒是常有,但别人都是都是按着规矩耕种碧粳米,这胭脂米, 没听说过啊。 还有这个玉麦是什么? 这承包的数量还不低, 若是种坏了,上头怪罪下来就不好了。 “按常规来, 种碧粳米就很好,炊时清香,微绿色又美,贵人们最喜欢的便是这碧粳米。” “这耕地,什么土质适合种怎样的米都是有讲究的,这万一种不好,不够宫里头用的,上头怪罪下来,于你我都不好是不是?” 睿贝子道:“这一点王大人不必担心,这胭脂米白娘子已经试着种了三年,是改良的新品种,御田的土质是最适合胭脂米的,种出来的米成微红色,之前收成不甚多皆是因土质不够丰厚的原因,白娘子如今已经研究出一些技术,可这米良可种植成两季稻,从一季米变成两季稻米,收成一年可以翻两番,这可是极大的功劳。” 睿贝子虽说是皇族,但到底只是闲散皇室,并无实权,王司农在官场二十年,早就成了个官场油子,好事想分一杯羹,至于责任,那是一分都不想担的。 这事弄成了又没什么主要功劳,若是出事了他必然要被罪责,没什么好处,却要担风险,傻子才干! 况且,这位睿贝子似乎是得罪了哪位贵人,他自然更要谨慎。 将东西折起来搁一边,推回来,面露为难之色道:“贝子,您也知晓,我只是六品司农令,这御田里种什么,上头都有规定,要不您去找崔侍郎问问?” “若是崔侍郎下个公文,仓部这边必然能全力配合,下官实在不好私自做主。” 王司农说的崔侍郎,便是户部侍郎,总管户部总部,下设仓部,金部,度支部大大小小十七个部分。 睿贝子也不是第一次见识这官场的踢皮球,珉珉唇瓣,收了东西,“那本贝子便去找崔侍郎,稍后再来。” “唉,”王司农面上笑的恭敬,“贝子您慢走。” 户部设尚书一位,侍郎两位,催侍郎颇为忙碌,睿贝子等好了好一会,终于见到催侍郎本人。 陈述半天,崔侍郎对着卷宗露出犹疑之色半天,道:“农桑乃是国本,下官需要同尚书大人商议,并派人去考察。” “若是的确如贝子所讲,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下官定然支持。” 睿贝子自然没有意见,盯着崔侍郎派了中枢令当即一道去查看胭脂米。 沈星语这边亲自接待中枢令看了自己种出来的有些样子的胭脂米,翌日,沈星语正在指挥着匠人改良水车,中枢令亲自上门,让她带上一些胭脂米的作物亲自去见崔侍郎。 沈星语没有多想,用帨巾包裹了一些即将成熟的胭脂米作物去了户部。 户部是六部中掌管着一国财政的部分,楼宇轩昂,檐牙雕琢似振翅的鸟儿要飞入天空,门口两尊威武的石狮子震守,沈星语跟着中枢令穿廊绕壁来到崔侍郎上值的厅堂。 这办事的厅堂很阔绰,黄花梨木槅扇隔成了两间,想来里头是隔出来了一个私密的休息空间,十二立花鸟屏风将里头的视线完全阻隔。 沈星语似乎闻到这殿中有一丝极淡的柑橘尾香,或许是自己身上的,便没有多想。 酸枝木红漆地板,东西两边靠墙各摆放了待客的梨花木圈椅,北边靠墙置一方书架,上面密密麻麻按着顺序摆放着各种公文,书架前头,是一张乌木书桌,一个年约四十左右,穿绯色官袍的男子,想来是崔侍郎。 侍郎是正三品大员,沈星语已经做好了他官威极重的心理准备,没成想,崔侍郎大约是听见了她的脚步声,在她到廊下时已经抬眸,搁了手中的朱笔起身。 撩了官袍,绕过书案,摸着胡须,和颜悦色的道:“是白娘子?” “是民妇。” “民妇参见……” 沈星语这边撩了裙摆想要跪下来,崔侍郎已经快步走过来阻止道,“白娘子快起身,你一介弱女子在侍弄农桑上却有这般成就,可亲可敬,这虚礼便免了吧。” 这侍郎这样好说话的吗? 自古以来民皆需跪官,只有有功名在身的秀才才有免跪礼一说,还没听说过哪个官员会免白衣的跪礼的。 “多谢大人。”沈星语请罪道:“民妇面上有面疮,不宜见人,怕污大人的眼,这面衣……” “无妨,”崔侍郎十分宽容,“余娘子这边看座,只管将你的想法说出来便是。” 沈星语坐下的功夫,有伶俐的小厮奉了茶水上来,沈星语眼睫眨了眨,是顶级的蒙顶甘露。 她不由看向崔侍郎,这茶极为珍贵,一只茶饼子便要上百两,她用这种茶招待自己这样一个民妇? 她不自觉端起茶盏,撩起一点面衣小口尝了尝,茶水七分烫,恰到好处的将脆嫩的茶叶香味泡出来,不会太老,也不会太嫩。 想来这位崔侍郎是极为懂茶之人。 她小口将茶全部饮下,道谢道:“这茶珍贵,多谢大人照拂。” “娘子不必如此拘谨,应该的。” 沈星语眉头蹙了蹙,这位大人当真是……爱民如子! 她对崔侍郎的态度里觉出一分恭敬,又觉得自己是多想了,挥去那一丝奇怪之处,将自己带来的胭脂米给崔侍郎看,并详细说了关于将稻米弄成两季的可行性。 崔侍郎目光中皆是赞赏之色,“余娘子对农作物颇为精通。” 沈星语心中有些发虚,沈祈很早之前就有这些想法,并且已经在研究改良,但凡沈远多给他两年,沈祈完成自己的构想,凭着他的建树,迟早也会封爵位,成就不会比她娘差。 他爹娘都是极为有本事,也极为纯粹的那种做事的人,若是他父母不牵扯进那样的肮脏事,粟圣公府的地位绝不至于此,定然能流芳百世。 可惜,这些都是他们的构想和本事,却不能公布于世。 她扯了扯嘴角,谦虚道:“大人谬赞。” 崔侍郎又问了一些问题,欣然同意沈星语的要求,只是沈星语这边一看自己所赁到的土地,却是原来的三倍之多。 “这……” 崔侍郎笑道:“本官很看好这两季胭脂水稻,多一些也无妨。” 恰此时,沈星语听到一声似乎是被压制在掌心的咳嗽声,很轻,她下意识朝屏风的方向看过去。 崔侍郎抵唇咳一声,“这两日有些感冒。” 沈星语桃花眼中的笑意如溪水流淌而去,渐渐如冰雪一层层覆盖上深重的忧虑,将崔侍郎的手谕放回他的案牍上,顺手拿回自己这边的资料,“抱歉大人,民妇忽然想起来我的技术上还有一点不成熟,暂时先不弄了。” 她拿了自己的东西转身就走,像是怕身后有狼狗在追。 “唉。” “余娘子……” 崔侍郎的喊叫声在身后,但也只是不解的喊叫,并没有责怪她将国事当儿戏,叫人捉住她的意思。 沈星语的脚步愈发加快,朝手游廊的柱子在她脑中飞快的后退,她心脏慌乱的砰砰直跳。 书娴的反常,睿贝子昨日略奇怪的样子轮番在她脑海,再到崔侍郎这奇怪的态度……是他吗? 沈星语心中惴惴,如果是他,那她只能再走了! 睿贝子也派人关注着沈星语这边的一切,得知沈星语这边被中枢令带入户部,这边急急赶过来,刚到户部门口,恰好沈星语亦出了户部大门。 沈星语看见是睿贝子,直接提起裙摆跑出去: “贝子……” -- “顾大人……这?”沈星语这边出了大堂,崔侍郎走到屏风后,“现如今该如何是好?” 顾修手中的杯子碎裂成齑粉,他起身走出屏风,扶着门框,远远看着沈星语逃也似的背影。 天地间需白的光影晃的他像是在做梦。 一如空气中残留着她钟爱的柑橘尾香香料,很淡,似有若无。 他驻唇猛的剧烈咳嗽,面色苍白如雪。 她刚刚是察觉到他了吗? 所以逃的这样快。 她这样不想见到自己吗? 沈星语的背影转过抄手游廊,彻底消失不见,顾修脚尖一点,直接飞上屋檐,一切尽收眼底。 轩昂宽阔的楼宇,女人的烟花水雾裙摆明丽,层层叠叠累垂如云层在游移,裙摆下一双小巧的绣鞋,她的秀足极小,还没有他手掌大,足心极为细嫩柔软。 她走的慌张,顾修怀疑她要摔倒。 忽的,她拎起裙摆,脚步轻盈的跑过去,清风送来她清丽柔软的声音,“贝子……” 嗓子处呕出一口腥甜,嘴角渗出血丝。 她是不是还对他笑了,他心脏重重一痛,又呕出一口血。 他们相处了三年多,这一千三百二十二天,他在她的生命中一片空白。 他嫉妒的发疯。 第77章 户部隔一条街的地方就有一间茶楼, 幽静雅致,很适合说话,沈星语同睿贝子一道进了茶楼, 两人要了一间包厢。 “出了何事?”睿贝子见沈星语面上慌张,率先出声问道。 “很奇怪, 堂堂三品崔侍郎将我奉为上宾,不要我跪他,还用上百两的蒙顶甘露招待我,书娴半夜跑来问我,若是他愿意八台大娇将我迎回去,我愿不愿意, 早晨餐几上出现了贡品血燕,你昨日里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你们都好奇怪。”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112节 沈星语温吞的声音, 诉说这这两日奇怪的感觉, “你们究竟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睿贝子犹豫了一下, 还是决定将事情告诉沈星语:“前日夜里,顾大人找到我府上了, 拿着我给你办的籍契。” 虽然心中之前有隐隐猜测,但如今被证实, 沈星语心里还是不可避免的一咯噔,萦绕透粉的面庞亦渐变成苍白。 他们分别之前的相处太过难堪,他给她的权势侮辱和冷漠。 最后一次相见,她生死不知的藏在水底, 听见的也是他冷冰冰的说:“我还可以将她的腿打断……” 若说最初逃出来是因为心死, 这句话就是她的梦魇,她恐惧再看见他。 最初那段日子, 搜查太多,她很害怕,无数次做恶梦,都是被他抓到,被打断了腿。 他不是已经有新欢了吗?为何还来找自己。 为什么三年前那么大的阵仗都没找到,如今不找了,却又会被他找到? 沈星语一口气提上来,眼中是深深的郁色,还有惶恐。 他会不会将自己锁起来? 她控制不知自己,搭在素白指尖发颤。@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惶惶不安间,手心被塞了一杯茶,灼人的杯子温着掌心,血缓缓回流,听见睿贝子温润柔和的声音道:“别担心。” “过去那样难你都过来了,你有今天的一切,是你自己努力得来的,没有任何对不起他的地方。” “你问心无愧。” 沈星语捏着杯子,无意识的朝嘴边送,门上传来小二的叩门声,“贵客,有人给您点了茶。” 沈星语颈子侧过去,看向门口的方向,半透的槅扇映着小二的身影,躬垂着腰肢,脸不太看的清。 沈星语一颗心提起来,刚刚已经点了茶,是谁又点了茶? 睿贝子喊了声“进来”,小二推了门进来,停在沈星语面前。 黑色的清漆盘上,一只汝窑净大肚茶壶,白玉杯子,还有一株纯白的晚山茶。 小二利索将茶摆在沈星语面前,恭敬道:“贵人让您慢用。” 清淡的白烟如雾,嫩绿的新叶浮在汝瓷杯里,是蒙顶甘露,碗口大的晚山茶,花瓣是纯净的雪白色,纯净的清甜雪香,上面还滚着露珠。 沈星语豁然起身,四处看一眼,包厢的走廊进深很长,光线昏暗,并没有人,想来顾修应该是在哪一间包厢里,还是说在户部就已经跟着她了? “贝子,我们走吧。” 睿贝子自然没有意见,沈星语走出茶楼的功夫想通了一件事。 “睿贝子,我可能要离开这里,阿迢交给你了,等我安顿好了,我再来接她。” 睿贝子眉头蹙起来,这才过了几年安生日子,花了那么多精力打拼出了如今的规模。 若是去到旁的地方,不是又要从头开始? “你也不必太忧心。” “我那晚同他谈过,他应当不会伤害你。” 沈星语只想离顾修远远的,道:“贝子不必担忧,我有钱也有挣钱的能力,不会再过回刚逃出来的那种日子了。” “我只想过安生日子。” “您只当不知道这件事。” -- 茶一口没碰,花也躺在漆盘里,他放的时候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 顾修目光停在□□上,凝了一瞬,抬手将花拿起来,放进鼻尖。 地不要。 茶不喝。 连花也不要。 但凡是他送的,她都不要吗? 他将花小心放在怀里,端起茶杯,仰头一口饮尽。 清冽回甘的茶香,他喝出了苦涩的味道。 他打马,满腹心事的回到镇国公府,叫绿翘找了一只宽口花瓶出来,里头装上水,这才将怀里的晚山茶拿出来,放进水中,掌心掬着水面,淋在花叶子上,清凌凌的水面,映着他眼底的薄脆。 他果然知道时自己。 他和这花,都是被她遗弃的。 不想再看一眼。 小婢子过来禀报,说是袁大人过来了,绿翘目光跳过槅扇看向里头的影子,向来斡旋在诡谲朝堂,只握剑提笔的手,此刻一捧捧掬着水,淋在花瓣上,露珠顺着花瓣滚落,一遍遍周而复始,做着这种单调且没有意义的事。 绿翘珉珉唇瓣,走到内室外禀报,“爷,袁大人过来了。” “安排在了垂花厅。” 袁心亲眼见了顾修这三年多是怎么过来的,原本以为那晚审完书娴,他去了沈星语的院子,已经同佳人再续前缘,他以为顾修这两日没在衙门出现是小夫妻小别甚新欢,没成想,刚刚从崔侍郎处知晓,他至今居然还连沈星语的面都还没见过! 他一眼扫见顾修眼底的红血丝,蹙折的眉眼:“大人还没将人接回来?” 一个人在这自苦,这不是傻? 顾修倒是想将人接回来,他恨不得那晚漏液将人接回来摁在床上。 他早就受够了一个人的日子! 他想见她,想同她说话,他想她想的发疯。 可她连培育的花都不让进镇国公府。 以她如今的想法,见了面,也只会说一句:“我不愿意。” 他不想再听一次。 抵唇咳一声,“你过来是朝廷上有什么事?” 袁心将事情抱上来,顾修略考虑了一会,给他指了路,让他去办。 袁心同顾修半是下属半是兄弟,也没什么忌讳的,便道:“大人还是应该尽早将人接回来,搁在外头算是怎么回事?这人在府里,才有机会接触,接触才有机会,您说是不是?” 顾修捏捏眉心,“我想让她心甘情愿,自己回来。” 袁心:“那她要是一直不心甘情愿回来呢?” “难不成你还一直放任她在外头?” “当然不!”顾修薄唇勾起,眼里透着疯,要将人吃下去的样子:“她就是成了灰,也只能葬在我顾家的坟头上。” 她暂时不想回来,他可以多点耐心纵着她,让她多玩一阵。 但属于他的印章不能少。 “双瑞,将绿翘,还有少夫人常用的东西都送过去。” “去库里将最好的东西全送过去。” 袁心瞪眼,他家大人向来不拖泥带水,怎么这点子事这么怂。 “这女人一出去,心就是野的,你就强势将人带回来,锁在院里,她一个弱女子还能跑的了?” “现在不愿意有什么关系,接回来在府上慢慢哄着,日日对着,时日长了自然就乐意了。” 顾修见识过沈星语的倔强,不想再伤她,摆摆手:“我不想勉强她。” “你别说了,去做你的事。” 双瑞要亲自去珍宝阁挑选东西,俩人一道结伴出镇国公府。 “咱们爷可太宠夫人了,”双瑞道:“我还没见过谁能让爷大人这样苦恼过。” 袁心手背在身后,跟着道:“是啊,我一个男人看着都感动了,这女人可真够铁石心肠的。” 双瑞亦深有同感,“咱们大人容易吗,废了这么多心思才将人找回来,这三年,遭了多少罪。” “前儿个白大夫刚给配的心绞痛药丸,今儿个已经吃没了。” 他眼眸中有深深忧虑:“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他叹道:“以前少夫人那样喜欢我们爷,怎么就能这样狠心,三年多杳无音讯。” 袁心顿住脚,转过身子回望回去,顾修站在海棠树下,白色裳衣映着他绷的雪白的下颚线条,苍白的像是一捧快化了的雪。 他认识的顾修是在朝堂上意气风发,漫不经心间便可让樯橹灰飞烟灭,即便是帝王,他也能反向拿捏。 谁见了他不得恭恭敬敬喊一声,“顾大人。” 怎可为一个女人牵肠挂肚,自苦至此? “……罢了,这恶人我来做。” 双瑞没懂这话题为何跳跃的这样快,“什么恶人?” 袁心在他背上轻轻一拍,“你就等着世子妃回来,同大人和好如初吧。” - 院子花园里,书娴垂着眼皮,左手扶着研磨的小石槽,石槽里是牡丹花瓣,右手握着倒杵锤捣,眼睛虚虚垂在地上并没有焦距,眉头轻轻蹙着,这一看便是有心事的模样。 沈星语暗道自己粗心,之前没发现这一样,放轻脚步走过去,俯下身靠过去,“他找过你了?” 捣锤垂到拇指上,拇指上传来一阵痛感,书娴惊呼痛,甩了好一会手上的痛感才缓住。 “你说谁啊?” 沈星语嗔她,“还跟我装。” “我看你这手是砸轻了。” 书娴讪讪,“你都知道了?” “顾大人见过你了?” 沈星语一张脸还绷着,“你只说你知道的。”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113节 “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书娴道:“是顾大人不让我说,你都不知道,前儿个夜里,我们吃酒正高兴呢,你上个楼的功夫,一把刀就抵上我了。” “有那么长呢!”同比了个很长的形状。 “也是我那个馊主意吧,他们以为你我是真夫妻,我被掳到了大理寺,那官爷拿烙铁审我,这我哪受得住。” 她颇有些歉意,“我怕疼,就这样叛变了。” 沈星语完全不知道书娴还经了这样一遭,但一想到顾修那强势的性子,这还真像他能干出来的事:“我也不是怪你。” “说到底还是我连累了你。” “你没事就好。” 书娴:“你怎么想?要回去吗?” 沈星语摇摇头,“不会。” “可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啊,”书娴深感自己就是只小蚂蚁,或者是这些花,这些高位的人伸伸手,便能将她折断,“你能怎么办?” “我们又能怎么办?” 沈星语目光凝在花朵上,桃花眼中滚过沉郁的暗色……她也只能逃了。 “东家,门上来人了,自称是镇国公府的,还说……”门上有些难以置信的道:“说是您曾经用的婢子,叫绿翘,还带了许多东西,光是箱笼就装了十几个。” 顾修无数次将上京翻了个遍寻找沈星语,这桩事被编了个无数的版本和话本子,谁还没听说过鹿鼎公顾大人同妻子堪比话本子的爱情故事。 门房到现在还难以消化掉这个信息,难不成,他们东家就是那个被一等鹿鼎公掘地三尺找了许久的原配妻子? 沈星语怔住,他这是什么意思? 她费劲心思瞒住自己的死讯,她难以想象,盛如玥要是知道了……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命在。 “你去回话,就说她们搞错了,让她们回去。”她冷淡的回。 “嗯?”见门房不懂,沈星语加重了语气。 “知道了,奴这就去回。” 门房回了大门,笑着将沈星语的意思转达,绿翘得到的命令是只在这边伺候沈星语,什么时候沈星语回去,她才回去,自然也不肯走。 她准备打持久战,“您去告诉少夫人,爷已经将我撵了出来,奴已经走投无路,在这等她,直到少夫人愿意见我为止。” 是夜,袁心来到这院子,远远看见书娴并两个小厮和十几个排在门口的箱笼,冷哼一声。 这恶人,他今日做定了! 沈星语早就收拾好了包袱,带上了银票,阖眼在榻上养精蓄锐准备夜间逃跑,忽的,听见粗暴的破门声。 “夫人,您看您是自己出来,还是我将您这府上的人都绑去大理寺?” 卑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星语咬碎了银牙! 她去抽屉里找了一只手指长的匕骨绑到小腿上,裙子放下来,外人便看不见。 打开门出来,袁心手中拎着一根拇指长的粗绳,嘴角噙着戏谑的笑,“夫人,得罪了。” 沈星语脚步往后踉跄一退,面色苍白,顾修真的要将她像畜生一样锁起来吗? 顾修对这一切浑然不知,袁心支配了杨文兴晚间陪顾修饮酒。 “一醉解千愁。” “大人,这是最好的花雕酒,在地下埋了五十年,口感甘醇,饮了这酒,保证您今夜睡眠无忧,一觉到天明。” 黑色的酒瓶子躺在手心,顾修垂下阴郁的眼,一觉到天明。 这三年多,他每晚梦中皆是她。 醉酒时的梦更真切,他似乎都能感受到她唇上的温度。 他已经不记得安枕的滋味是怎样的。 拆了酒瓶上的红泥封,仰起脖颈,清冽辣喉的酒都不觉得烈。 比不上心上的烈。 饮了三瓶酒,他颤巍巍的踉跄摸进朝辉院的上房,这里日夜染着她钟爱的香,有属于她的味道。 第78章 “珠珠。” “出了什么事?” 听见破门声的书娴从房间里出来往这边走着喊道。 “夫人, 属下得罪了。”隔间里,袁心立在沈星语对面,九尺大的汉子, 烛火拓出来的影子如一座山黑沉沉压着,他将手中的绳子塞回袖中, 算是给了沈星语一个脸面,“希望您别出声,体面的跟我出去,闹起来您的面上也不好看。” “我只是想让您回您该去的地方,不会损伤您,我不想伤妇孺, 惊扰了您院子里的人,伤了谁,那就不好了, 您说是不是。” 袁心是那种极为凶狠的酷吏长相, 四肢粗壮, 他一个巴掌拍过去就能将女子拍飞的那种。 书娴显然是被惊醒的,手还系着玄色外袍最上头的衣带子, 一只脚踏进了隔间,见到袁心的一瞬间, 脸上立刻拧着肃穆的凝重。 或许是察觉到两人指尖类似于对峙的气氛,她紧张的将沈星语护在身后。 面对袁心,她心中紧张又害怕,沈星语感觉到她指尖都在发抖, 还是撞着胆子厉声质问对方:“你要干什么?” “她同我这皮糙肉厚的可不一样, 你要是敢用对付我的手段来对付她,我今天就跟你拼了!” 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细瘦身影, 沈星语细长的眼睫眨了一下,长发从肩头滑落。 “我没事。” 她从书娴身后绕到她面前,细长的指尖拢了拢她鬓边的茸毛,温温柔柔的声音:“不必担忧我,我去同他说清楚。” “稍后就回来。” 【这件事先不告诉她。】 【过一段日子,我自己会见她。】 夜色中,男人负手而立在庭院中,望着亮着微弱烛火的房间,眼眸中一片沉郁,交代她。 【你可知她如今想做的是何事?】 书娴想了想道:“想继承父母的遗志吧,这花圃是她母亲的梦想,农务上是她父亲的,比较难的地方在于上好的水田。” 【这事我会办,若是她有什么想要的,你差人告诉我一声。】 【她最是矜贵娇弱,早餐七日里有重样的便不愿用了,我会派个厨娘过来,你记得掩护。】 【不必叫她知晓。】 他明明有权势,也可以强硬的将沈星语接回去,但为了让她开心,完成她的理想,顾修却愿意默默在背后做事,亲耳听到无情的拒绝,还是愿意默默的照顾她,这是书娴很感动的地方,故而自己愿意当那个细作叛徒。 虽不曾亲眼见到他们之间的争执,但面前这个官吏,让她无端觉得害怕。 “我同你一道去。” 沈星语柔和一笑,“我不会有事,你在家等着我就是。” 沈星语的气质过于平静祥和,语调又清幽冷沉,似乎刚刚那个如同炸毛刺猬同人对峙的沈星语是她的错觉。 书娴迷惑了,“你们刚刚……” “本来不太想去的,争执了两句,”沈星语眉眼含笑,道:“现在想清楚了。” “免的他再弄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过来。” “说清楚了对大家都好。” “好了,你休息去吧,我晚些回来。” 沈星语的神态太过轻松,实在不像是有事的样子,难不成是自己误会了? 顾修对沈星语那样爱护,想来也不会让人伤到她。 “那好吧,”书娴想习惯性的说等她回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万一俩人和好了,她会是尊贵的鹿鼎公爵爷夫人,人声鼎沸,众星捧月,又怎能同自己一样,到头来,她还是要一个人,心中微微酸涩不舍,又压下难过,给她一个轻松的笑容:“他对你不错。” “若是和好了也挺好。” 沈星语心里知道,她同顾修再无可能,书娴怕是误会了,但想到自己的打算,便也没解释,清凌凌的桃花眼上下看了她一眼,像是要将看进眼里。 相识一场,同走一程,很是幸运。 “我走了。” “我送你。” 书娴同她牵手,十指相扣走过木梯,穿过花圃照壁,一直将人送到门外。 “少夫人。”虽白纱敷面,绿翘还是一眼认出沈星语,主要是她那双眼睛太好看了,眼眸染上笑意,“原来您真的活着呀。” 这话说出来,嗓子又哽着染上哭腔,命运的无常皆在这声哽咽中。 明明是彼此眼中只有对方,为何要经历这么多。 “你弄错了,我并非你们少夫人。”沈星语平静的回。 绿翘眼中皆是惊诧,不知该怎么办,袁心见她被否了一句话便没了主心骨,便当家做主道:“我这就带夫人回去,你,还有这些箱子,收拾着往府上去。” 虽然不知道沈星语为什么还是否认自己的身份,但见她上了袁心的轿子,他家世子爷那样厉害,还有留不住的吗? 绿翘也不再迟疑,便吩咐指挥小厮重新将东西抬到马车上。 廊下门侧挂了两只硕大的灯笼,书娴倚着门,沐浴在暖色的灯光里,一直看着轿子消失在夜色中,像失去方向的鸟,不知该飞往那片森林,长长喟叹一声。 她到底还是要一人过这一辈子。 三年多没回过镇国公府,沈星语觉得很陌生,只是她也没空悲伤珉怀,因袁心袖子里那绳子又掏了出来。 “夫人,卑职要真正得罪一下了。” 沈星语警惕的看着他手中粗实的绳子,“你要做什么?”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114节 袁心:“夫人是卑职见过最诡计多端的女子,为避免您逃跑,将您的手脚捆起来我才放心。” 也不知顾修在何处。 还是说他在暗处看着这一切,故意让他的属下动手? 沈星语这两年多的自立不是白学的,跟袁心这种人唱反调,现下也只是自讨苦吃。 且她腿上有匕骨,解开绳子不成问题。 “我怕疼,你绑轻一点,可以吗?”她声音软软的,发着颤,很害怕的样子。 袁心听的心都酥了,但一想到他家大人,他嘴角噙着笑:“辛苦世子妃受点苦了。” 绳子勒进腕骨里,沈星语才知,这男人长成这样居然也会骗人! 她疼的嘶一声,眼泪都掉出来。 袁心这人的心是极硬的,刀口里舔血,他用十二道刑具将一个人的骨头深深剔出来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他心里想的是,他越狠,她对越感激顾修,越知道自己的靠山是谁。 这不久和好了吗? 沈星语以为自己都这样疼了,双腿能逃过一截,没成想,这男人当真是铁石心肠,连她腿都要绑起来。 沈星语心里将袁心的祖上十八代都给问候了遍,袁心却很满意自己的杰作。 他娘的! 终于不用再看他家大人那窝囊样了,他们里朝堂里腥风血雨的淌着,不就是为了要什么有什么的。 凭什么心爱的女人还要不到了。 袁心的脚步声远去,沈星语确定这人离开,头往床上一躺,被绑起来的腕足朝上一伸,云纱裙摆滑落,小腿上的匕骨露出来。 她手靠过去,想将匕骨抽出来,手腕上的绳子绑的极紧,她手腕不动都疼,这一动,疼的就更厉害。 也不知顾修什么时候会过来,她必须赶在他回来之前将绳子割开,她疼的眼泪呜呜冒出来,费了些力气才将匕骨从腿弯拔出来。 握着匕骨的刀柄往上,张开嘴,咬着匕鞘抽开,匕柄在掌心缓缓往下滑落,刀锋滑到绳子上。 这简单的动作,她疼的额上已经全是细密的汗,她咬咬牙,手腕攥的青筋粗起来,才能在狭小的空间里压出一点力气割绳子。 钻心的疼! 待终于使出力气将绳子割断,她鬓边的发已经汗湿,手腕上的表皮已经磨破,有血痕。 她剧烈的喘着气,不敢耽搁,再割腿上的绳子,这个时候,院子里传来脚步声。 “爷。” “您慢点。” 是双瑞的声音,顾修来了! 顾大人连醉酒都是极为高冷的,脚步虽有些虚浮,目光也有些散,却依旧能控制着稳着步子朝院子走进去,捏了捏眉心,气沉丹田,“我无事。” 夜色浓酽,树影婆娑深重,苍茫悠远的夜空一轮半弯的圆月,依稀照出屋脊的一点轮廓。 他细长的流星眉头蹙起来,“院子里怎么没人?” “连个烛火也不点?” 她总嚷嚷着怕黑,也不知是真是假,点了灯也要挨着他的胳膊,又软又香的声音:“我怕冷,您身上暖和吗。” “您忘了吗?”双瑞道,“少夫人还活着,您将他们都遣过去,伺候少夫人了。” 她还活着。 她所有的心机都朝他使,导致他这三年做过很多徒劳的事,扑空过很多次,听过无数人说过上千次,“她一个弱女子根本不可能活着。” 一边承受着她可能死去的恐惧,一边又对她活着抱有侥幸的希望。 那些恐惧和希望反复交织,就像在反复承受着一个人的死讯。 那种绝望的滋味! 他的脊梁都要被那些绝望压断了! 三年前他是混账,可也存了保护她的意思。 可为何,她的心肠就能那样冷硬,明明就活在他眼皮子底下,看着他日日承受那些痛苦,苦苦找她而无动于衷。 他想质问她,为何几句混账的话,她就能这般狠心! 她当真对他一点情谊也没了吗? 他恨,也怨,怨她的绝情,恨她的狠心。 她还活着,顾修舌尖捻着这句话。 她活着,他能怨能恨,有气可生,他应该感谢上苍,否则,他余生还能跟谁生气。 想到这,他忽然释然,庆幸她还活着。 他决定原谅一切,忘掉那三年多的苦楚。 双瑞虚扶着人进内室道:“爷稍等,奴这就去将灯点上。” “不必,”月光越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铺出一块小小的圆弧银霜,“你下去吧。” 没有光,他更容易入梦。 顾修在夜色中的视线也是极好的,穿过垂花厅,绕过梨花木隔间,走到屏风后面到拔步床前,醺浓的醉酒让他失去了平时的机警,没闻见空气中比平时浓郁的香料味,修长的指节缓缓掀起纱帐,同一时刻,沈星语腕足上的绳子割裂。 一柄匕骨抵过来。 “别过来……” 弯月形状的刀,陨铁所制,月光越过轩窗翻过来,刀线在月光下流淌,映着摄人的寒芒。 这双握刀的手极为漂亮,骨节冷白修长,他对这双手的触感极为熟悉,靡丽到深处时,无数次嵌进她指根,十指交握,低在她脸两侧。 此刻,她着刀柄,刀尖对着他的心脏。 女人白色面衣敷面,唯有一双清凌凌的漂亮眼睛露在外面,浸染着浓郁到望不到底的冰冷和黑。 “你……”他目光盯着那匕骨,喉骨滚烫,哑着声,带着嘲弄的问,“要杀我?” 他撩起眼皮,黑沉的眼睛翻滚着浓酽的破碎痛苦看过去…… 第79章 (有修改) 顾修想过无数次他们重逢相见的场景, 应该是个阳光很好的天气,鲜花环绕,他们相互看着彼此, 瞳孔里映着彼此缩小的影子。 她或许会咬着唇瓣,倔强的站在原地瞪他, 湿漉漉的眼睛会出卖她心底真实的情愫。 没关系,他会走过去,拥住她。 她红着眼眶,或许是捶打他的胸膛,埋怨他混账,打着打着哭出声, 或许会抱着他,小鸟一样依偎在她的胸膛。 嗔怨的,喜欢的, 总是对他的情绪。 此刻, 她手中却是一柄锋利的刀, 闪着摄人的光,对着他的心尖方向。 眼眸中一片冰冷, 冷冷睇着他,再无任何情愫。 这目光比刀剑更伤人。 顾修终于明白, 眼前这个,对她再无半点欢喜。 刀剑这种朝外人的东西,她都能拿来对着他了。 心上渐渐涌起一种酸涩又慌乱的情绪,这种情绪起的很快, 心脏泡在这种情绪里, 一下子涨起来,涨疼的厉害, 他哑着声,又迟疑的问了一声,“……你要杀我?” 他一开口,带着粮食清香的醇厚酒香扑面而来,沈星语眉头皱了皱,他本就脾气不好,醉酒的时候更甚,意识到他们的距离有些近,身子往后退了退。 冷冰冰的道:“你别过来。” “你要是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醉酒加上昏暗的光线,让顾修没第一时间察觉到她手上的勒痕,也没去分析这境况,他好像没看见抵在心尖的刀子,身子反而跟着往前府了府,“你想怎么不客气?” 这挑衅的语气,好像笃定了她不敢是的,沈星语加重了严肃的语气,“你要是过来我真的敢戳你。” 他心脏涨的太疼,好像这刀戳到他心上都是一种解脱。 他怒急反而显的戏谑似的漫不经心,薄唇勾唇,心脏主动抵上刀尖,“你戳过人吗?” “知道怎么戳吗?” “我来教你啊。” 他“呵”一声,两只腿曲着跪下来,身子往前推进,同时,他宽大的手掌伸过去握住她的手腕。 暗夜中,幽幽声如鬼魅,“戳人,应该这样,握紧了刀柄,对着的心脏这样戳进去,白生生的皮肉戳破,血流出来,然后在肉上搅,割破筋骨,只要一刀下去,我的心脏上会破个窟窿,我就会彻底死去,你再也不用费劲心思躲我了……” 他这样说着,就真的摁住她的手往他心脏上戳,眼底都是疯戾! “你疯了!” 哪有人真的用刀戳自己的,沈星语感觉到刀尖戳到坚硬的胸膛,她吼出声,往反方向使力,往回挣扎。 他好像在这种挣扎里找到爱意的证据,执着的想要更多。 “你不是想要对我不客气吗,”顾修握着她的手愈加使力,“我让你杀。” “我让你糟践。” “你将我这里戳穿了,你剖出来看看。” 他不是玩闹,是真的要拿她的手戳自己,沈星语用尽了所有力气都弄不过他,她奔溃了,大吼出声:“不要!” “来人!” “快来人!” 朝辉院门上,双瑞听见沈星语的惊呼,抬脚就要往里头走,袁心原本倚着门抱臂看戏,抬手就将人给拉回来,嘴角噙着暧昧的笑,“你有没有眼色!” “人家小夫妻闹着呢,你去凑什么热闹。”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115节 “你给我老实待着。” 双瑞疑惑:“这是闹?”听着不太像啊。 袁心这人同他壮硕的外表一样,是那种最糙的大老粗,踢了双瑞一脚,笑道:“等你娶了媳妇就明白了。” 他歪靠着墙,头倚着看向夜幕,“女人吗,难免闹腾,过一会就老实了。” 可算将这件事解决了,他高兴的哼起歌,朝双瑞摆摆手,准备回家抱老婆,双瑞听见里头沈星语的哭腔愈发不对。 “你大爷的!”双瑞跺脚骂一声,“出事了!” 说着往里头跑去,袁心哼歌的心情四散,大步流星朝院子里跑去,一把将挣扎着的俩个人拉开,此时,双瑞恰好点燃了火,明亮的橘色烛火倏然映亮,顾修雪白的裳衣上,胸前被血晕湿一片。 沈星语屈膝,脸埋在膝上,发鬓乱了,鸦羽似的长发垂下来,发尾垂在床上,看不见脸,双手还交握抱着匕骨,匕骨上的血淋漓滴下来。 她居然藏了匕骨! 还将顾修伤成这个样子! 袁心双眼圆瞪,里头染着滔天的怒火朝沈星语迈进,顾修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往后,“我自己弄的,同她无关。” 袁心从怀里掏出药,扒开顾修的衣裳,雪白清瘦的胸膛上,三四个歪斜的血洞,可能是挣扎对峙间弄出来的,其中有一个正对着他心脏,咬牙切齿的,怒气不争:“你可真行!” “为了个女人你要疯了!” 顾修颈子侧过去看向床上,女人一身纯白雪衣,折着腿抱膝蹲着,显的小小一只,肩膀扑簌簌颤抖,黑发下隐约可见一截清瘦的雪白后颈子,如美玉弯折,玉臂搭在膝头,宽大的绣暗花灯笼袖下,一截雪白皓腕胜雪,半透的云纱下,手腕上影影绰绰一圈红。 他眉心一跳,豁然大步过来,躬下腰,掀开她衣袖。与此同时,沈星语如惊弓的鸟往后收手缩着,抱着自己的手臂往后退。 一截割断的绳子入了顾修的视线,零零碎碎,好几节断声。 袖中鞭子如蛇信甩出去,皮开肉绽的撕裂声,袁心面上当即有了一道血痕。 顾修从床上起身,黑影压过去,“怎么回事?” 袁心被顾修锋利的眸光瞪的心中一凛,当即跪下来:“大这事是我做的,我做的事我认!” 顾修冷声:“跪下!” 袁心道:“大人容我脱了这件外衫。” 袁心脱了外衫,只着一件月白中衣,重屈膝跪下来。 沈星语眸光撇过去,袁心脸上那道血痕已经很触目惊心了,比她手上的重的多了,便道:“不必如此。” 顾修将袖子挽上去一截,“你是我夫人,他是臣,他当以你为尊,以下犯上按律当罚,他是我心腹也不行。” “袁心你认吗?” 沈星语抢话道:“我不是你夫人!” “只是个卖花的,不必如此。” 顾修:“也不光是为你,我这是正大理寺的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沈星语别开脸不管了,左右又不是她的下属。 袁心耿着脖子,坦荡道:“我不是孬种,敢做便敢当。” 他挺着胸膛,目光坦荡的额看向沈星语道:“只是这事是我自个儿做的,同大人无关。” “希望世子妃别将这事算到大人头上,他不知我将你绑来。” 顾修道:“你明知以下犯上是错,却还是去做,这惩罚翻倍。” “你可认?” 袁心:“我认!” 他话音落下,屋子里响起鞭子抽在身上的声音,顾修下足了力气,一鞭子下去,衣裳立刻剖开长长的口子,皮肤炸开如沟壑一般的鞭痕,粉红色的肉,血淌出来。 顾修继续挥动第二鞭子,第三鞭,第四鞭…… 双瑞龇着嘴,难怪说袁心是爷的心腹呢,是条汉子! 惩罚结束,袁心后背一片血肉模糊。 顾修收了鞭子,吩咐双瑞道:“将人待下去,传召府医治伤。” 袁心朝沈星语磕头道:“夫人,惩罚结束,但有几句话想为大人说。” “大人不是那种喜欢邀功的人,我料想他的性子也不屑对你说他做了些什么。” “那日你落水始终找不到人,大人差点就死在水底了,被劈晕了才能拽上来,否则怕是早成了水底的枯骨。” “后来为了找你,他更是日日奔波劳碌,把上京翻了那么多遍,不止百姓人仰马翻,下头的兄弟也折腾的够呛。” “这么久的日子,愣是一个人冷冷清清过来,无时无刻不惦记你,连旁的女人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 “我作证,真没碰过。”他还做了个发誓的手势,表情很认真。 “我是男人,我知道这种事对一个男人来说多痛苦,您不心疼他我心疼他!” “我他妈这辈子没见过大人对谁这样惦记过。” “我掳了您,这事是我不对,我就是看他将日子过成这样心里难受。” “大人这人抹不开面,嘴上什么也不喜欢说,但一个男人该为女人做的事一分没少过!” “太子刺杀他累着你,他就亲自入险境冒险,我知道,他就是想早点搬倒太子给你报仇。” “他以为你死了,找到一点你活着的迹象他就开心到要死,整日里守着那对破鸟,心绞痛就是这样熬出来的,这辈子都离不开药了!” 沈星语瞳孔一缩,脖颈下意识转过去,顾修已经没在看她,眼皮垂着,鸦羽似的睫毛投下一片小小阴翳,下颚线绷着。 袁心的声音还在耳边呱呱说着:“为了找你,他是山谷也劈开了,制香也学了,狗也养了,跟家里人全闹掰了!” “孤家寡人守这院子,一守就是这么久。” “卑职眼睁睁看着他这三年多过的苦闷,他心中有您,您就好好同他过日子,别折磨他了。” 袁心终于将心里话说出来,那叫一个痛快! 行了告退礼,被双瑞扶着下去。 脚一跨出门槛到廊下,袁心嘴巴龇着,好像后知后觉的感到皮开肉绽的疼,靠着双瑞,“扶我去上药。” 太他娘的疼了! 双瑞:“……” “你他娘的轻点!”袁心吼着,眼泪从纵横的眼角流出来,“你这是跟我有仇呢!” 双瑞讪讪:“我已经很小心了,你这是肉,上药自然要疼的,忍一下就好了。” “我婆娘上药就不疼,”袁心恨恨:“也就大人还能容你这样刁钻的奴才,搁我非得给你发配到龚房刷粪桶去!” 双瑞:“……”好想将这瓶子都摁进他伤口里。 阴阳怪气的哼哼,“刚刚大人眉头可都没皱一下,我还以为大人不怕疼呢。” 袁心拽起他一截衣袖擦眼泪,哭的直抽抽还不忘辩驳,“男人当然不能在女人面前哭,你懂个屁!” 双瑞:“……” “你包袱还挺重。” “既然怕疼,又何苦去做那事,主子将她看的跟眼珠子是的,你还敢将人绑过来,你这不是自找苦吃。” “你董个屁!”袁心嘴角龇着,“我看大人那样,比我比打还难受!” 谁叫他家英明神武的大人现在被个女人拿捏的死死的呢。 这下俩人应该能和好了吧,总算不用看他家大人一张苦的跟苦瓜是的脸了。 “痛快!” 这一扯,又牵动着后背的伤口,龇着压,“疼,额,疼……” 双瑞埋汰他:“知道疼还乱动。” -- “我给你上药。” 顾修起身从柜子里拿了一只外伤药膏出来,有折返回床边,强硬的去拽沈星语的手。 沈星语这边抿着唇往后退,谁也没说话,这却是一种无声的对峙撕扯,半晌,顾修无奈停下来,“你自己上,或者我给你上,你选一个。” 沈星语犹豫了一下,捏着指尖从他手心抽走了药,像是一下都不肯碰到他。 她向来是怕疼的,指甲断了,她也会嘟囔着轻呼一声,撞进他怀里嘶一声,像小猫儿寻求主人的安慰:“疼……” 此刻药粉撒在伤处,却见她眉头都不皱一下。 她真的同以前太不一样。 顾修意识到,这三年,很多东西都变了。 她身上有一道坚硬的壳,她再不是那个柔柔弱弱,依附她的小小女子了。 沈星语背过身给自己上了药,将塞子塞回瓶子里,垂着眼皮消化自己从袁心处听来的信息。 屋子里静的落针可闻,天上挂着半阙残月,天空一片深深墨蓝色,浮云悠悠,廊下的清风从窗牖吹进来,水青色的纱帐漾起如水波纹。 两人坐在一张床上,他在床边,她在床里头,两人明明离的很近,去似乎有无形的沟壑隔在中间。 不知沉默了多久,最终顾修一只手伸过来握她的手,她心绪很乱,下意识的缩回手。 顾修的手僵住,下意识撩起眼皮看过来,撞上沈星语的眼睛,她的眼中都是对他的陌生。 对峙一瞬,沈星语又别来脸,不看他了。 顾修珉珉唇瓣,用目光做笔描绘她的眉眼好一会,手又伸过去握她的手,低哑的声线,“那次的事是我混账。” “我错了。” “回来吧。” “我们好好过日子。” 他宽大的手掌强硬的包裹住她的,温热的触感从手背传来,沈星语纷乱的心绪豁然劈开一道清晰的思路。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116节 裂开的镜子就算沾到一起也不是最初的样子,何况还有一个逃不开的盛如玥。 上次双手交握是什么时候她已经不记得了,她最后的印象里,都是他的冷漠和恶言,那些少女爱慕,遥远的像是上辈子的事。 她是真的放下了! 在无数个深夜里,用很大的力气,一次次,将过去那个软弱,依靠他的自己剥离出来,淌着面对这波云诡谲的世界。 她用了那么多的力气将人放下,现在又来告诉她。 他很爱很爱你。 你要将他捡起来,过回原来的日子。 那些伤害,陌生,要像是手里的沙硕,轻轻一扬就从不存在吗? 她难以想象,从袁心话里拼凑出来的顾修是什么样子的。 这些时光是她在顾修的生命中缺失的。 两颗都破碎,充满怨愤的心强行拼凑在一起,和着血肉重新磨合,更不提翻开真相,他对上盛如玥,需要再次付出的惨痛代价。 那个时候,他会不会后悔? 与其到时候相互怨怼,不如让一切停留在这里吧。 他走他的荣华富贵路,那里鲜花盛开,众星捧月,人声鼎沸。 她完成她父母的遗志。 夫妻一场,知道他做的那些努力,她也不怨了。 真一点也不怨,但也生不出旁的情绪。 两相不欠。 既是做了决定,她便不再拖泥带水,将手抽离出来。 “公子认错人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顾修的手僵住,他看见,那双清凌凌的眼眸清明的看他,干净无一丝情义,她说:“我是白珍珠。” 手腕的冰僵缓缓往上游走,蔓延至全身,他血液上了冻,人像是泥注的雕塑,一动不动,连衣袍的折角都是静的。 沈星语朝边上挪了挪,绕开他下了床,屈膝朝顾修行了了一礼。 【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再不见。】 她缓缓朝外头走,顾修低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人还半坐在床上,那只手还抬着,保持着握她手的姿势,近乎于求了:“如果你还是在为我的混账话生气,我可以解释,我早知” “不必了,”她声线平静无波,语调轻灵,“沈星语已经死在水底,我是白珍珠。” “你我今生不必再见。” “你便当我不知好歹吧。” 蓬松轻盈的娟纱层层叠叠累垂,裙裾悠然滑过地砖,翩跹疏影悠然离开。 拔步床上,他缓缓阖上眼眸,睫毛沾湿,透骨的颤。 他最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些事在她面前展开,他卑微如尘埃,近乎于求的留她,她还是不愿。 那个爱慕他的沈星语。 --丢了。 城阙上,昏浓暗影中,女子蕾丝面纱敷面,宽大的斗篷帽檐遮下来,只露出一双天生微微上翘的梨花眼,盯着从镇国公府出来的女子。 她站的很高,从她的角度看过去,沈星语宛如一只蝼蚁, 身后,身手矫健的暗卫以她为中心站在两侧,隐在暗夜中,极低的呼吸声与风融合在一起,宛如鬼魅,来去无影。 第80章 “你他娘的到底会不会缠帨巾!” “我这是肉!” “肉, 肉你懂吗!” 袁心龇着牙,脏话连天,双瑞差点耳朵都给吼聋了, 默默想起来一个重要的问题,他家大人跟着这样一个下属, 是怎么还能做到优雅矜贵,从不吐一个脏字的? 这一会子的功夫,他差点都要将脏话给学来了。 袁心估摸着会有血渗出来,便道:“去将你外袍拿一件给本官。” 双瑞盯着他手里的外袍:“大人您自己不是有衣服吗,我一个奴才的,不合适吧?” “你的便宜, 染了血不心疼。”袁心道。 双瑞:“!”@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大人您是堂堂正三品大理寺侍郎,兼长宁军副都统校尉。”还用在乎这点小钱? 袁心斜睨了他一眼,“谁叫本官是个俭优倡廉的好官呢!” 双瑞:“……” 袁心下了塌, 穿上靴子, 突然又脱了下来往下倒, 似是有一道银光闪过。 银子? 双瑞疑心自己是看错了,堂堂三品侍郎, 光是月俸一个月就得有一百两吧,怎么可能把银子藏在靴子里? 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虽然挨了一顿鞭子, 但袁心以为自己将这件事给撮合成了,哼着歌慢吞吞往府外走,拐上通往镇国公府大门的照壁,然后他就看见, 沈星语施施然走过, 方向是镇国公大门! 他转头瞪了一眼双瑞,靠, 不是吧! 这样都没撮合成! 转回去折回朝辉院,就看见,顾修坐在垂花厅的圈椅上,下颚线绷着,浑身浸满了冰冷寒气。 “你不准再去找她。” “这是命令。” “敢再不经过我同意动她,你就滚去别处。” 袁心连忙应是,青着一张脸,这事他也管不了了,告了退,上了轿子回了自己府邸。 “你个死鬼,又去哪鬼混了!”袁心夫人李氏一见他身上的外袍换了,气不打一处来,顺手就抄起毛掸子招呼,“你个王八羔子,是不是又去月影楼……” “真没去!” 袁心粗大壮硕的手掌抓住李氏的鸡毛掸子一拽,破天荒在她面颊上一啄。 李氏双脚一跺,松了鸡毛掸子,这回扛起了菜刀追出来:“你个杀千刀的!” “你莫不是今儿个除了喝花酒还睡了楼里的姑娘!” “我今儿个非剁了你的家伙事,我看你还有本事寻花问柳。” 袁心:“……” “真没……”他一边跑一边解外袍解释,“受伤,受伤,伤成这样我能干哈去!” 李氏扛着菜刀生生顿住,站在原地,又一脸心疼起来,“怎么伤成这样子……” “那个杀千刀的打你这么多下?” 袁心:“……” 关心了几句,温情不过三句话,李氏忽的又想起来:“你没去青楼你亲我干啥!” 袁心又在她面颊上啄了一下,“我就是发现你这婆娘风风火火咋咋呼呼的也挺好。” “?” “不伤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夜空墨色云朵浮沉,只有一弯极细的月亮,撒了黛色银霜披散在屋脊。 沈星语站在镇国公府的石阶上,拢了拢衣袖,抵着风走进夜色里,她白日里便准备了逃跑计划,绕路在车行定了马车,只要走过到车行的这段距离,她就可以安然离开。 虽说之前被袁心打乱,没有带行李,但她怀里踹了足够多的银票,生计不成问题。 此时夜色已经很深,这条街上高门府邸临立,视线并不开阔,檐牙高啄的楼宇投下重重黑影,宛如匍匐的怪兽,随时都要将人吞没。 沈星语尾椎缓缓爬上一点凉意,觉得脖颈亦凉飕飕的。 她没有多想,拢了拢衣服,判断了下路线,觉得有必要先去夜市那里买一盏灯笼照路,之后再去车行。 城阙之上,帽檐拢着脸的盛如玥勾唇,轻轻一挥手,“廿一,廿二,你们两个去。” “要杳无痕迹,就像是真的意外一样。” “今儿个就让本太子妃见识一下,你们百年世家培养出来的顶级暗卫是什么样的。” “可别让本太子妃失望。” 两个暗卫应声领命而去。 高高的城阙之上,一切尽在眼底,山河在脚下,尊贵在手掌间,野心在眼里,沈星语渺小如一只蚂蚁,辽阔山河,当空明月亦唾手可得。 盛如玥满意的摘下帷冒,欣赏这城市的夜景,十分有耐心的等着待会可能会发生的一幕。 自有暗卫递来夜色中可视的西洋眼镜,她素手接过来,架在眼睛前方,闭上一只眼睛,欣赏着暗卫伶俐的身影,心情愉悦,一举手一投足,皆是被顶级权势浸染出来的高人一等的底气。 怪道男人都要追求权势呢,天下我有的感觉,太美妙! 石径上,鬼魅幽行,沈星语绣鞋踩出极软的啪嗒声,她像是有所感知是的,感觉自己后背像是有东西是的,忽的顿住足朝后张望,一瞬间的功夫,两个暗卫侧身飞檐走壁到了屋脊上隐藏。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117节 沈星语上下扫了一眼空旷幽深的房子,怀疑是自己多想,又转过身往前走。 两个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暗卫对视一眼,如蜘蛛一般在屋舍攀爬,速度之快,不过须臾之间已经超过沈星语,两人点头做行动暗号,正要一起往下爬去。 正要攻击,震耳的“咣当”一声,亥时的梆子敲起,两长一短。 打更的敲着锣从对面缓缓而来。 两个暗卫悄无声息又退到了屋檐上,沈星语被响锣声震的发颤,捂着耳朵从打更的老者身边擦肩而过,往相反的方向而去,并转到另一条街道上。 两个暗卫再次瞅准时机,往下攀爬,蓄足了力正要跳到沈星语面前,千钧一发之际,左侧一桩屋舍的门豁然打开,一个男子端着盆出来,泼了一盆水出来。 灰色长衫,长发束在头顶,用一根木簪固定,看着像是个读书人,想来是漏液苦读,沈星语上前迈进一步道:“这位公子,小女子深夜漏行不便,能否卖一只灯笼与我?” 书生上下扫了一眼沈星语,奇怪道:“你一个女儿家,如何在深夜里漏行?” “也不怕遇上歹人?” 沈星语承这书生的情,好言道:“多谢公子提醒,实是有急事,不得不漏液而行。” “行吧,”书生道:“你稍等,我去给你拿。” 沈星语从荷包里掏出五文钱的功夫,书生从自己家里拿了一盏灯笼出来,里头的烛火已经点上,“你去的地方远吗?” “若是不远我送你过去。” 沈星语袖子里还装着防身的匕骨,便道:“多谢公子,路程有些远,我就不叨扰公子了,我也带了防身的武器。” 书生将灯笼递了过来,却没收沈星语的钱,还递给她一只火折子,以防止灯笼灭了没有火再点:“一个女子家家的行夜路怪不容易的。” “自己留着用吧。” 沈星语道了谢,拿了灯笼折返回去一段距离,准备直接去车行。 脚尖转了方向,往回走了两步,灯笼从刚刚泼的水坑上方淌过,水坑里似有一道暗影倏然滑过,沈星语又警惕的在屋舍中四处搜寻了一眼。 她看了看刚刚熄灭烛火的屋子,又看看夜色,转瞬之间做了个决定,忽的吹灭了烛火,没有任何预兆的,拎起裙摆往旁边巷子里跑去。 她佯装跑进巷子里,其实没朝巷子里头深跑,进去就转了个方向,贴着墙壁躲在房子拐角,同时,手中的匕骨已经快速掏出来,拔了剑鞘。 这个藏匿的过程很快,一道黑影果然追进了巷子里,她没有任何犹豫,匕骨狠狠往来人身上戳去。 “是我……” 黑影握住她的手腕,阻挡了匕骨,夜色中,是玉质的低哑声音。 “你怎么在这?”她不是刚拒绝他吗! 听出来是顾修的声音,沈星语往回收手,将刀重新放回鱼鞘,她都要吓死了! 顾修脖颈四处往屋脊上看了一圈,这才收回视线,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将被她慌乱中扔在一边的灯笼捡起来,点上火。 燃气的烛火瞬间照亮了这一圈狭小的地方,顾修目光无声在她身上觑一眼,两指往她袖中一伸,袖带里的东西轻松落到他手里。 皆是一千两一张的大额银票。 他眼眸的温度冷下去,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我发现你挺有本事啊!” 这边扰乱他心智,出了府上就干脆利落的打算再跑。 这是多不想和他有一丝牵扯! 沈星语抬起一只手伸过去,“身为朝廷命官,强抢民女财务,属于犯罪。” “这位大人,请你将我的东西还给我。” 顾修连同大额的银票一起负到身后,“本官就是个强抢民女”他迈进一步,盯着她的眼睛,故意顿了一下,“的财务的。” 表情十分欠揍,“你去告我去。” 沈星语:“!” 懒的同她废话,沈星语直接转身就走。 她就如此不想跟自己有一丁点关系吗! 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肯同他说。 宁愿放弃这边辛苦打拼出来的花圃,好友,带了银票就干脆利落的离开,宁愿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 手中的灯笼杆子啪一声折成两截,顾修一只脚迈过去拦住她的去路,“你走的方向并不是你院子的方向。” “你打算逃跑。” “你该不会认为我还会对你死缠烂打吧?” 沈星语抿着唇瓣沉默。 顾修将银票塞到她手中:“回你院子里去。” “你只管放心,我绝不会对你死缠烂打。” 第81章 有润色 “你不准离开上京。” 轻薄的雕花云纱面衣在夜风中飘荡, 隐约勾出平静的面部轮廓,面衣上的桃花眼眼中一片清明,神色淡淡。 让人怀疑这话根本没入她的心。 顾修大长腿又迈过去, 逼近她,他身量足足比沈星语高出一个头, 影子倏然将人圈进去,高高的头颅向下折出弧度,幽深的眼眸锐利的瞪着她。 落在头顶的锋利视线灼人,鼻尖对上他绷的笔挺的下颚线条,凛冽又干净的气息蹿进鼻尖,沈星语下意识朝后面退, 结巴的道:“你做什么?” 她往后退,他就往前近,直将她逼到墙上, 退无可退, 他掌心攥着一块玉, 骨指描着玉的轮廓,嘴角擒着玩味的笑, “你觉得我想做什么?” 沈星语后背抵着冷硬的墙,慌张的道:“大人请自重。” 顾修:“本官若是不自重, 你以为你能站在这里。” 面衣下,沈星语咬着唇瓣,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听见顾修道:“本官这是命令。” “你若是敢违抗,想想你的好友, 本官不介意大理寺草菅几条人命。” 一如既往的强势命令语气, 沈星语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不准她离开上京的事。 “你这人好不讲道理, 我是良民,我去哪是我的自由。” 他拇指用力揉搓着玉,咯的指背泛着青筋,仿佛柔的不是玉,而是人。 “你在跟我讲道理?” “是。” “呵,”他嘴角牵出一个玩味的笑,“你看我像讲道理的人?” 灯笼朦胧的幽暗光火照过来,映出她眼眸里恼怒的情绪。 这情绪崩断了他最后的理智,顾修眼中覆上一层冰寒的霜,咬着牙齿:“你该不会以为我留你,是想同你再续前缘吧?” “我只是准备再娶一房妻室,再纳上几房美妾,介时还请你来喝杯喜酒。” 沈星语:“民女提前恭祝大人获得佳人。” 顾修:“白东家身价不菲,记得礼备的重一点!” 她没什么情绪的软软一声:“我会的。” 顾修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白东家可真够大方的!” 沈星语眼睫垂了垂,风轻云淡的声线,“大人可以让开了吗?” 顾修浑身拢着一层冰冷的寒气,猛然意识到,好像他生气就显的输了是的,于是他亦换上一副不甚在意的笑,往后退了一步,脚尖转了方向往外头走。 沈星语跟在后面走出巷子,一路沉默,谁都无话,只有风拍着树叶的哗哗声。 出了巷子,镇国公府的马车已经等在官道上。 顾修停在车边,下巴指了车夫,左手伸过去道:“本官可怜你一个人还要走夜路,马车勉强租给你用一趟,就按车行市价给吧。” 沈星语:“……” 她低头,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只小银鱼,捏在指尖递过去。 修长的玉指从另一端接过,顾修审视的看着银子道:“你这是给本官的打赏?” 冷笑一声:“白东家够阔的。” “不是,”沈星语摇头:“铜钱太重,这是我身上最小的银子。” 顾修:“本官也不指着租车发财,明日来我府上去,我会让管家给你找零。” 沈星语忽然想起来一个更好的办法,“不若这样,你将银子给我,我一会将钱给车夫,转交给您。” “也好。” 顾修似笑非笑一声,将银锞子抛回来,往镇国公府的方向走去。 沈星语亦坐上了马车,回自己的院子。 再次看到沈星语出现在院子里,书娴怔住好一会,“你居然还回来!” 沈星语睨她一眼,“你这么不想我回来?” “不是,我当然还是希望你回来的,”书娴摸着下巴道:“也不是,怎么说呢,我私心里吧又觉得这种男人的确难得,还位高权重,你回去也不错。” “我不会回去,”沈星语提着裙摆上楼,“这辈子就在这养养花,种种地了。” 书娴追上去,搭她的肩,大大的笑脸,“我陪你一辈子。” - 城阙上,廿一廿二双膝跪地请罪,“太子妃赎罪,沈星语身边有高手跟着保护她,属下等不敢擅自做主对上,怕暴露身份。” 盛如玥眯眼眺望,镇国公府静谧在一片昏黄的灯火中。 “你们不暴露是对的。” 他这表哥啊,这辈子是折在沈星语手里了。 以前的表哥多让人怀念啊。 她可真喜欢那个眼高于顶,谁都看不进眼里的顾修。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118节 被一个女人拿捏住,这事可真不该发生在他身上。 - 沈星语觉得顾修若是能再娶于她而言是好事,盛如玥应当就没必要杀她灭口了。 镇国公府的世子妃她会忌惮,一介商贾白珍珠她便没有必要。 如今他们身份已经是云泥之别,一介白衣的话自然不可能影响到高高在上的太子妃,未来国母。 心里压着的石头放下,沈星语轻松许多,沐浴过后,在床上倒头就睡。 她睡的香甜,另一边却是暴风骤雨。 顾大人嘴角噙着的笑在进入镇国公府后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疯癫戾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茶杯花瓶瓷枕,看什么都不顺眼,光当当砸了一片。 碎瓷片堆叠成小山,送沈星语回去的车夫将铜钱呈了上来,他一张脸更黑! 拇指咯着铜钱上的纹路咯咯作响,冷声吩咐双瑞:“去给我放出消息去,就说我要娶续弦,要所有人都知道我要娶续弦!” 双瑞睁大了瞳孔,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家大人终于想开了,要放下过去,找个良配好好过日子了? 这是大好事! “爷您想通了就好,只要您肯,这世上什么样的美人您娶不来?” “奴定然将这件事办妥了。” 翌日,一等鹿鼎公顾修打算娶续弦的消息不胫而走,顾修人长的好,位高权重不说,还重感情,看她之前是如何护着前妻的,又守了前妻多久便能看出来。 这娶续弦的消息放出去,许多世家闺秀的心思都活泛起来,虽说是续弦,但前头那位一儿半女也没留下,母子关系不好,亲生母亲还住在东宫,同出嫁的表姑娘住一起,没有婆媳关系,没有继子继女,连个通房都没有,这条件可太优越了,比人家头婚还好呢! 于是暗暗透露出想要通顾修结亲的人不在少数,曹氏的的门槛都要被人踏破了。 而曹氏有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开心,他儿子终于愿意放下沈星语,重新开始了! 积极的开始参加各种赏花宴,和各府夫人的邀约,立誓这次要为顾修选个贤惠体贴的柔顺媳妇。 盛如玥勾唇,不太看好这件事。 找了三年多都没说娶续弦,如今人找到了还能娶旁人? -- 内务府广储司花卉司,负责稽查贡品的中丞令点查好了花木,正要签单子,听见请安声,他立刻搁了笔,亦跟着跪下请安。 鹿鼎公这尊大佛怎么光临他们小小花卉司了? 顾修手背在身后,缓慢踱步,走到中丞令的案几上,随手拿起来单子,上下扫了一眼,走到那白衣面前问道:“你是哪个花圃的?” “草民是妧珍花圃的。” 顾修端起一盆九重瓣绿魔,仔细端详了一下那花瓣,走到中丞令面前,“你这官职莫非是不想要了?” “如今皇室贡品竟也如此敷衍,这种品质的竟也能过关。” 中丞令:“大人是觉得这花哪里不好,不够贡品资格?” 顾修:“你在质疑本官?” 中丞令额上都是汗:“下官不敢。” 负责运送这批花木过来的管事忐忑不安间,听见尊贵的鹿鼎公大人道:“从今日起花卉司归本官管。” “去,叫你们东家亲自过来,解释解释这花。” “现在立刻过来!” 管事自然只得从命,风风火火出了内务府,赶回花圃。 沈星语听了他的复述,搁了手里的喷水壶,眉头不由得蹙起来,顾修这又是要出什么幺蛾子? 书娴躺在竹制的摇椅上,手中摇着扇子,鸢尾兰的浅淡蓝色花瓣落了她一身。 扇子往沈星语臀上身上拍了两下,“宝贝,这还用想吗?” “你这样的美人儿难得,他忘不掉,想跟你再续前缘,偏你又倔的像头驴,他抹不开面呗。” 沈星语想到那天的车马费:“你想多了。” “他那样高傲的人,被拒绝过,是绝不可能再吃回头草的。” 想出口恶气还差不多。 沈星语自然不太想去,奈何人家位高权重,忍了忍,换了一身衣衫乘车马去内务府,顾大人坐在花卉司上首位置,埋首看着一副画卷,案首上还高高堆了一堆,他指节曲着,漫不经心扣在几上,发出规律的声音,看着心情不错。 “大人。”沈星语施施然一行礼。 顾修闻言连个眼神也没分给她,依旧垂着眼皮看画卷,淡淡一声:“免礼。” 沈星语挺直了身子,问道:“不知民女花圃的花有什么问题?” 顾修:“没什么问题。” 沈星语:“……” 顾修抬眸看过来,下巴点了点:“过来。” 沈星语珉了珉唇瓣,犹豫了一瞬,还是走到案首前,顾修啪嗒一声,将画展在她面前。 入目是一副美人图,少女螓首蛾眉,眉目如画,面相柔顺,看着便是极有规矩的闺阁女儿。 顾修手双手拖着卷轴一甩,又有两副画展开,依旧是美人图,他双手利索的一幅幅甩开图,堆叠如小山似的美人图叠在沈星语面前,顾修道:“这是都是想与我做续弦,媒人送来的画作。” “你帮我看一下,选那个合适,” 沈星语:“……” “我选不合适吧?”又不是我娶续弦! 顾修盯着她的眼睛,不放过一丝任何蛛丝马迹,执着的,就想捕捉到她吃醋或者不高兴的痕迹,只要有一点点,心就没那么痛了。 “你选最合适。” “同床共枕一场,你最了解我。” “你看上哪个,我娶哪个。” 沈星语:“!” 第82章 轻薄的云烟纱面衣半遮着面, 只露出一双眼睛,薄薄的眼帘微微往下一垂,面衣上的黑色鸦羽像小扇子, 根根炸开来,在眼帘下投下一层淡淡阴翳。 她似是仔细端详了画上的女子一会, 淡声道:“我瞧着这些姑娘都挺好的,你娶谁都挺好的。” 连眉头都没蹙一下,声线亦是清跃婉转的,谁能想到,这是在谈论给自己的前夫娶续弦,像是谈论的是陌生人的事。 她平静无波的语气, 干净没有情绪的眉眼,都是扎在他心上的针。 凭什么他的内心波涛汹涌用,她却平和宁静? 人在极致的心痛时, 喜欢在对方的心上扎针。 他心里越痛, 面上笑的反而轻松, 勾起唇:“你手里这幅,是内阁阁老之一陈大人的嫡孙女, 今年十六,是京城双姝之一, 手不释卷,诗句俱佳,可落笔成文,皇室启蒙诗文里, 收录了她好几首诗作, 乃上京双姝之一,论闺秀礼仪, 陛下曾赞她为京城闺秀之首。” 顾修又拿起一副美人图,叠在沈星语手中的画作之上,“这是光禄大夫柳大人的孙女,今年十七,擅长丹青,听说她极为貌美,十四岁时,曾有一富家公子有幸目睹过她的真容,从此害了相思病,不过月余,郁郁而终……” 男人滔滔不绝这些美人儿,“这么多美人,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可太难选了。” “你觉得我应该选谁合适?” 在沈星语看不见的刺青竹袖子里,双手扒着几的边缘,腕骨绷的像弓弦拉到极限。 他极力想要捕捉沈星语可能出现的,一点不甘或者生气的情绪,可惜,沈星语依旧神色淡淡,冷白的指节一指陈阁老的孙女,给他分析道: “陈姑娘吧。” “我读过她的诗作,是极有才气的,有一颗悲天闵怀的仁爱之心,想来性子是真柔弱,你脾气不好,正好同你的性子互补。” 顾修:“你真觉得我娶她好?” “这只是我的意见,”沈星语道:“最好还是相看一下吧,也得看您自己的感觉。” “你可真够大方的!”顾修咬着后槽牙,目光锁着她的眼睛:“你知道我娶续弦意味着什么吗?” 这话问的好奇怪,她这么大的人,怎么会不知道什么是娶续弦。 她眼皮撩起来,冷不丁对上顾修烫人的眼眸,被烫的慌忙移开,点了下头,“我会给你送重礼庆贺的。” 以前,她不是连自己用婢子都不高兴的吗! 顾修袖子里的手豁然伸出来,张开撑在几上,“我娶续弦,意味着要同这个女子组成一个新的家庭,她会住进你的院子,用你的仆人,取代你曾经拥有的一切,渐渐覆盖你曾经生活过的所有痕迹。” “包括我,会像曾经的你我那样,脱光了衣服,躺在一张床上,亲吻着彼此做最亲密的事。” “你还要我娶续弦?” 沈星语一张脸豁的烧起来,所幸有面衣遮着,对方看不见,羞恼尴尬让她忘记了分辨这里头的逻辑,尴尬的咳一声,“你娶新妇,这些都是应该” “沈星语!”他手掌重重拍在几上,粗暴的打断她后面的话,厉声吼出声,双目紧紧擒着她,眼底皆是疯戾,面容上覆着一层冻人的冰霜。 明明是他要自己帮他选,真选了他又不高兴,沈星语察觉到一丝危险,身子蓦的往后倾斜,“民妇府上还有事,告退。” 她想转身离开,顾修的身子却倾过案几,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粗暴的将人往自己怀里扣,隔着面衣,咬上她的唇瓣,像是要将她吃了是的。 “啪”一声,一个耳光落在脸上,他侧脸上多了一道五指红痕。 顾修难以置信的停住,忘记了反应,像个雕塑不会动,目光深深看着她。 沈星语撑着地面起身,朝后退了一步,目光冰冷,“大人请自重。” “我们缘分已尽。” “陈姑娘很不错,想来会是一桩好姻缘,民妇提前恭祝大人夫妻琴瑟,儿孙满堂。” “怎么就缘分尽了!”他脑袋里的弦彻底绷了,将陈姑娘的画卷撕成粉碎,朝天上一扬,纷纷扬扬的碎纸一如那日成亲的大雪,扑簌簌飞舞间,顾修豁然站起身,“我们不就吵了个架吗!”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119节 “凭什么吵个架就要分开?” “没听说过谁家夫妻炒个架就要分开。” “你说过,你爱慕我,你怎么可以不要你最爱的人?” 沈星语:“不是吵架,我们已经分开三年多了。” “我真的已经不爱你了。” “人都要往前看,你也忘记我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千多个日夜里,他听过无数次别人说她死了,他不信,他一个人对抗着整个世界,用尽所有的力气只为找到她。 现在他找到了,她用一句,“我真的已经不爱你”来打发。 那他那些努力算什么? 努力成空后的失落,谁都受不了! 他内心澎湃着一团火焰,灼烧着五脏六腑,每一滴血液都是烫的。 “这三年多来,每一个夜晚,我的梦里都是你,你叫我怎么忘?” 沈星语:“时间,时间是忘记一起的良药,起初或许会难一点,时间久了,一切都会忘记的。” 顾修:“你真心爱我过吗?” 沈星语脑子里闪过那个满眼都是他,纯粹的自己,眼睛里蒙上一层薄透的水雾,漂亮的眼珠像是水洗过的葡萄:“曾经,爱你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出格,最纯粹的事。” 顾修不懂,如果她的爱那样深,为何又能轻易放弃自己。 “你花了多久忘记我的?” 多久? 沈星语仔细回忆过去,她也不记得了,最初逃出去,她要面临的是生存问题,每天想着的都是躲过追查,怎样维持生计,偶尔想起他的时候,心中也是难过,不甘,愤恨。 见他那样执着的找自己,她那时候也有些妄想,自己是不是对他来说很重要。 或许是听见他说要打断自己的腿,或许是亲耳听太子说那些都是算计,或许是因为知道他要打造一根链子将自己锁起来,或许又是听说他有了新欢,慢慢的,她的心中再也掀不起波澜。 她怕黑的时候不是再想着躲进谁的怀里,风雨来了,也只是自己想办法面对。 “大约是一年吧。” “很快的。” “不!”顾修瞪着她道:“沈星语,我同你不一样!” “你凭什么以为你能忘,我就能忘?” “我喜欢一个人就一辈子不会变,也不会忘。” 沈星语往后退一步,“我已经忘了,也不想再同你做夫妻,你的不忘没有意义,只是让自己痛苦。” “民妇祝大人再得佳人,子孙满堂。” 话音落下,她不再看他,转身往外头走,裙裾施施然,像一抹抓不住的流云。 顾修眼眸阖上,唇瓣透骨的颤:“那你呢?” “你又想选谁?睿贝子?” “你信不信,你敢选他,我会活剐了他!” 沈星语的脚步顿住:“我信,你位高权重,我信你什么都做的出。” “但我同他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我不会再嫁人。” “你可以安心。” 沈星语说完这句,复又抬起秀足往外头走去。 她宁愿自己一个人,也不愿意再回到自己身边,顾修如今方知,她竟能如此狠心。 喉头染上一股腥甜,鲜血顺着嘴角流出来,又呕出大口鲜血。 - 沈星语穿过宫廷长长的甬道,在即将出承天门的一刻,韵淇忽然出现,拦住她的去路。 “娘子,我们东宫的一盆贡品牡丹出了些问题,怕是活不了了,听闻娘子擅长种花,劳烦东家跟奴去东宫看看。” 沈星语朝韵淇身后看去,十来个小太监排成两队,很适威风。 这不是请,倒像是逼,她也的确很久没见过盛如玥了。 沈星语拇指弹了弹指甲,“好啊。” 沈星语跟着韵淇又走过好几条甬道,跨进东宫,之后又穿廊绕壁,进了一间花房。 “便是这株。” 韵淇在一堆名贵的花种之间,指了一盆开的极为硕大的牡丹,“这盆碧纱笼是太子妃生辰时,太子殿下亲自送的,我们太子妃十分钟爱这盆,每日里都要亲自来观赏,如今却有要生病开落的意思。” “娘子可有本事将这株花救回来?” “我们太子妃说了,若是娘子能将这株花救回来,她有重赏。” 沈星语检查了这株花道:“这株花的根系应该已经腐烂,怕是很难再救活。” “娘子是说这株花只能等死了,是吗?”韵淇道。 沈星语回:“如果一盆花的根系是烂的,任谁也救不活,我也只能有些小技巧,能让腐败的速度慢一点,再多活几天。” 韵淇道:“那劳烦娘子挽救一下,能多活几天便多活几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星语将自己需要的东西说出来,韵淇很快亲自准备好这些东西,沈星语用小铲子从边缘起土,无声间,韵淇带人退下去,花房里只剩下沈星语一人。 绣了硕大溪地珍珠的绣鞋跨过花房门槛,缓步走进来,“嫂子,好久不见。” 沈星语手中的小铲子挖开土,脖颈转过去,盛如玥着曳地绣金线撒花襦裙,鬓发间的七尾凤簪闪着摄人的光芒,她手执素扇,盈盈浅笑的目光看过来。 友好的仿佛当年在镇国公府,她们一起坐在榻上,喝茶聊天。 第83章 牙齿咬碎了药丸, 苦涩的药汁瞬间充盈在口腔,顾修像是感觉不到苦,腮帮子绷着, 药丸咬碎成齑粉。 他阖着眼眸等着的功夫,着飞鱼服小太监一路穿过宽阔冗长的宫门, 跑着进了广储司。 “大人,白娘子已经去了东宫。” 听了线人的禀报,顾修眼皮撩起来,黑色瞳仁闪过一道光,薄唇幽幽道:“辛苦了。” “去领赏。” -- 木质的优曲长廊,脆嫩的迷踪仙草累垂摇曳, 花房内的花香透过窗棂飘过来,下人都被遣到了二门外,独韵淇一人垂首而立, 恭送盛如玥进入花房, 自己则守在门外。 忽的, 韵淇看见洒扫的小福子在门口搬花,她回身看了一眼门上, 走到院门处呵斥,“主子在里头有事, 我不是吩咐过,这里暂时不需要花,你先下去。” “奴遵命。” 小太监好脾气恭敬应下,韵淇转过身, 准备再回到廊下, 贴着院墙而站的白色身影映入瞳孔,她瞳孔一缩, 嘴巴刚要张开,后颈上骤然传来一道尖锐的痛感,人软趴趴倒下去,她失去意识的最后瞬间,瞳孔里缩着一张她最害怕的人脸。 他怎么会在这呢? 可惜她失去了意识,再也没办法分析这个问题。 身后着飞鱼服的小太监伸手搂出,韵淇轻易倒在他怀中,这一切发生的悄无声息,贴着院门跟上,男人一身白色裳衣,外罩同色直裰,左下摆斜刺里探出一丛清脆绿竹,墨发用玉簪利落的束在头顶,掌心攥着一快玉,拇指咯着玉上的图案,一双幽深的星眸,淡漠的看着韵淇被劈晕。 小太监抱着韵淇颔首退了下去,男人脚尖转了方向,高高的靴履踩在地上却悄无声息,大长腿不过几步的功夫,到了花房门外。 他一侧耳朵动了动,通过说话声辨别花房里人的位置,寻了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手指戳开窗户纸门洞,眼睛对在孔洞上,花房里的一切尽收眼底。 花房内: 时间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她能让一个闺阁少女变的雍容华贵,举手投足间皆是充满高高在上的贵气。 一个完全陌生的盛如玥。 又或者,她从来都是这样子的,只是以前的她,一切都要依靠镇国公府给,必得伏低做小,镇国公府的管家权是那时的她能接触到的最大权势。 这三年的岁月感扑面而来。 沈星语在旧人里,最先遇上的是顾修,她并没有太大的感觉,如今看到盛如玥,她清晰的感觉到时间这东西,往前走了多少。 “是很久不见了。”她回。 盛如玥素手摇着一柄幽檀香菱扇,价值千金的幽檀树清幽香气散在空气中,她美眸从上下审视了一圈沈星语,撒花烟罗衫,烟纱纹高腰襦裙,勾勒出纤浓和度的优渥身型,虽雪白面衣敷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却依然挡不住她的绝色。 清凌凌的桃花眼,清澈干净的眼眸,纯洁美好的像是枝头蔷薇的蕊心,勾缠着人的心尖,好奇这双眼睛下的面容。 三年多过去了,盛如玥不得不承认,饶是这世上美人无数,沈星语是她见过的,最摄人心魂的。 她这通身的干净素净,倒称的她的浓颜有些艳俗。 她绣鞋轻移,慢吞吞围着沈星语转了半个圈,移动间,她的曳地裙摆在地上施施然移动,绢花上的明亮珠宝闪着刺人眼的光芒。 “三年不见,嫂子还是这般美丽可人,难怪表哥的魂,还是轻易被勾走。” 沈星语重新转回目光花上,眼睫垂下去,专注的用小铲子小心铲土,声线清冷:“我如今是白珍珠,不过是一种花育地的,同镇国公府已经没有关系了。” 盛如玥啧一声:“从前你将表哥看的比什么都重,表哥等了你这样久,你也忍心这样对他?” 沈星语都要气笑了,眼睛斜睨过去,“你是在替他打抱不平?” 盛如玥每根手指上皆套了修长的银色雕花护甲,锋利细长,捏着扇柄,一下下规律敲在架子上:“本太子妃有今日,全是表哥姨母所赐,我自希望表哥过的好。” 沈星语:“尊贵的太子妃娘娘,您到底想说什么?” “您总不至于是来劝我跟他复合的吧?” 盛如玥美眸乜过来,“我为何不是能来劝和的?”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120节 “表哥如今已经是一等鹿鼎公,位极人臣,如今殿下亦待他亲厚,做他的夫人,是正一品诰命,荣华加身,他对你也无二心,怎么看都比你在外头抛头露面,做个种花的商贾有地位吧?” “你又何苦要自讨苦吃?” 沈星语明白了,如今的盛如玥段位比之前高了不是一星半点。 她决口不提对自己做过的事,连敲打人都不屑口出恶言,她如寺庙里的神佛观音,外头筑了一层金衣,高高在上,唇角含笑的看着这世间一切。 看,她名义上行的劝和之举,实际上则是来劝退她的,还让自己担个不知好歹的罪名。 沈星语:“太子妃可真是知恩图报的菩萨心肠,我还还以为你会十分厌恶我,巴不得我真的死了。” “嫂子为何这样说?”盛如玥道:“我喜欢嫂子还来不及。” 沈星语听她这话作呕的想吐,不想跟她绕圈子,“不如我们来做个约……” “你做什么呢?” 一道男人的声响打断了屋内两人的谈话,盛如玥和沈星语同时向门口方向看去。 顾修转过颈子,九皇子一身常服在院门外,远远的看见他,唇角含笑,一路带风的大步走过来。 屋内的谈话已经终止,盛如玥亦朝门口走来。 “孤听说你找到世子妃了,”九皇子走过来,面上都是喜色,“这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殿下。” 盛如玥亦走到了门口,无声在顾修面上扫过一眼,朝九皇子施施然屈膝行了一礼,下巴一指花房内的沈星语,“您看那是谁?” 九皇子顺着盛如玥的方向看过去,一束光恰好从窗棂折进去,女人落在光束里,浑身上下晕着一层朦胧的需白光影,明明只是款步轻移,却犹如娉婷如水仙。 那双标志性的桃花眼,一如既往的像盛了星辉。 上京能有如此容色的,除了镇国公府的前世子妃,还有谁。 九皇子咋舌,这人居然真的活着! 而且还能躲过顾修的查找,她是怎么做到的! “民女白珍珠,参见殿下。” 沈星语见躲不过,快步走出来,行的是平民礼,连姓名都换了,九皇子惊讶的嘴巴微微张开,下意识看向顾修,对上一张别过去,下颚线条绷的笔挺的侧脸,唇瓣珉成一条线,浑身笼着一层淡淡寒冰。 九皇子:“!” 目光在二人怪异别扭的沉默气场里打量一翻,九皇子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反应。 向来伶俐的盛如玥倒是先反应过来,朝九皇子眨巴眨巴眼睛:“殿下,我嫂子这人脾气直,容我先同嫂子沟通沟通,您同表哥去喝喝茶。” 九皇子手负到身后道:“也好。” “你吩咐人准备家宴,晚上一道用膳。” 他一个眼神飞过去,属于一国太子的威严尽显,这是命令,并不给沈星语拒绝,一道同顾修去了书房。 顾修也不说话,沉闷的啜着茶,眉头蹙折着。 九皇子想斥责几句沈星语,但这几年目睹了顾修的疯魔,只怕他也不想听人说她的不是。 独身找了三年多,凭他的权势,若是想要,根本轮不到沈星语说一个不愿。 这种克制,才是真的将一个女人爱到骨子里了。 得,这辈子是折在沈星语那个女人手里了! 九皇子感慨的叹息一声,“你爱的这个人……唉!” 他不好评价,庆幸道:“怪道说娶妻娶贤,还好如玥知书达理,对孤一心一意,对妾室风范和手段兼有,孤这后院干净的很,没有争风吃醋,亦没有腌臜手段,没叫孤操一点心。” “果然是从小跟着你长大的,格局很大。” 顾修恰好一杯茶饮尽,搁了茶盏到几上,“殿下,可还记得臣在同您谈这桩婚事的时候,要您做的保证?” 九皇子当然记得,早些年顾修一同他结盟的时候,他便萌生过娶他的亲妹妹,彰显自己同他共享权势的决心。 世家最喜欢的姻亲结盟,顾修却十分看不上,相反,他认为皇后这个姻亲位置更容易给家族招来祸患。 他扶持自己坐上太子位置,也愿意给他普通人的自由,对自己的要求便是做一位明君。 直到他同盛如玥两情相悦,他亦道:“殿下,臣还是那句话,您未来将是天下之主,他关系着无数黎民百姓的生死,您可以有爱情,但不能将爱情凌驾在苍生之上。” “镇国公府可以出一位表姑娘走上未来的皇后位置,但她也只是您的妻子,不能同前朝联系起来。” “将来,不管她是荣宠一世,还是与您成为怨偶,您都不必叠加到我,或者镇国公府任何人身上,她的荣宠兴衰,贤惠或是错事,都只是她一人的。” 九皇子心怀社稷,立誓做一代明君。 真好,陪他一路走来的心腹之臣懂他,亦渴望教导他时时刻刻做明君。 “是孤一时忘形。”九皇子笑道:“只是你也别太紧张,如玥那般贤惠得体,能做什么错事?” “就算她做了什么错事,孤也不可能迁怒到你身上。” - 盛如玥很快找到揉着酸疼脖颈醒来的韵淇,她从小到大见太多顾修的本事,恐怖的地方,心中庆幸,愈发意识到谨言慎行的好处。 这回她挑中园子里视野开阔的凉亭,站在这里,四面视野开阔,绝不可能再藏人听见她们的谈话。 她表哥,始终还在怀疑她啊! 顾修在九皇子心中的分量太重,沈星语这张嘴,必须管好了! “嫂子刚才想同本太子妃做什么约定来着?” 四处确定无人,她提了裙摆坐到石凳上,顺手从袖子里掏出一枚雕玉兰花碧玺簪,在指尖把玩。 沈星语一眼认出来,这是书娴生辰时,她亲自为她定制的,书娴日常便是用这根簪子束髻。 看来她已经将自己查了个干净。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面衣下,沈星语一侧唇角勾起来,“太子妃,您知道这世上,什么人最可怕吗?” 那碧绿的簪子在盛如玥指尖从这个手指转到那个手指,摇摇欲坠,却又要掉不掉的样子,牵着沈星语的心颤着,她指尖只要一颤,那簪子便会落到地上摔个粉碎。 她矜贵优雅,美眸盈盈,“说说看。” “是不要命的人!” 盛如玥轻轻勾唇轻慢笑起来,“是吗?” “嫂子,您怎么还同三年前一样天真。” 她素手抬起簪子,宽大的云纱衣袖滑下去,露出一截光裸好看的手臂,簪尖对着地砖,“我这手一滑,这簪子掉在地上,可就会粉身碎骨。” 她轻慢的语气,微微向上挑着的眼线,仿佛在说,人命在她手里,如今亦像这簪子一样,一摔即碎。 沈星语身子府下来,雪白的面衣垂在她肩上,红唇透过面衣,吐气如兰,:“如玥,你可听过一句话,蜉蝣亦可撼大树!” 清幽如风的缓慢音调,盛如玥却听出如鬼魅飘忽的冷嗖凉意,起了一声鸡皮疙瘩,盛如玥下意识身子朝后一倾斜…… 同一时刻,沈星语眼中闪过一道狠厉精光,牙齿紧紧要在后槽牙,没有任何犹豫,袖中的匕骨滑落在掌心,对着她的脖颈狠狠刺下去。 陨铁制的匕骨,雪亮寒光的刀锋在瞳孔上闪出一截寒光,电光火石间,盛如玥脑袋一片空白,只看见,光点在银色刀线上流动,直直插下来…… (看作话) 第84章 有润色 人对时间的感官实在是奇怪, 有时候光阴似箭,有时候一眨眼的功夫也能觉出很长的时间痕迹。 盛如玥甚至清晰的看到这匕骨在空中画出的弧线,撕裂的空气, 扑面而来的死亡感。 以及沈星语眼中的,真要杀了她的狠厉! 心脏缩成一个点, 汗毛像狮子一样炸起来,头皮发麻,血液似灌了铅,锋利的匕骨叠成了重影。 沈星语从她父母那件事上学到一个道理,要治一个人,就捏着这个人的七寸, 一次性往死了治,叫她害怕,那她看见你都要绕道走! 这世上, 人与人之间, 比的是谁胆子大! 谁比谁豁的出去, 谁就能吃死谁! 千钧一发之际,刀停在盛如玥的雪颈上, 刀滚进肉里,她握着她匕骨的手腕绷直, 手背青筋暴起,她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凶狠。 她像是一头暴怒的狮子,张开锋利的牙齿,一口要将盛如玥撕成碎片。 “你冷静!” 细腻冰凉的触感, 盛如玥似乎感觉到刀尖割开她脖颈的皮肤, 之前是韵淇守在院子里被人无声砸晕抱走,现在身边需要她, 刚刚却又被支着守在园子外头,对这里的情况一无所知。 她今日连着被摆了两道! 身边没有任何助力,盛如玥清晰的意识到,她这一瞬间的生死完全掌握在沈星语手里,难怪她刚刚似是有意无意的引导她,让人守着园子看好了。 她中计了! “我们有话好好说,你杀了我,你也活不了。” 雪白的面衣上,桃花眼里血丝冲红,她刀又往她皮肤里扎了扎,挑在她神经上。 盛如玥疼的一张脸惨白,眼眸里的恐惧一层层叠加,她感觉到刀搅割在肉里碾碎,她额角的青筋爆出来,比这更恐怖的是,她感觉沈星语眼中的狠厉。 她是真的打断此刻砍掉她的头颅吗! 她是风光无限的太子妃,还没坐上皇后,以后还要看着她的儿子登上皇位,怎么可以现在去死。 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她艰难的出声:“你冷静。” “是我对不起你。” “我们什么都可以谈。” 她越是怕,沈星语手里的刀越是往下扎:“盛如玥!” “你得明白,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121节 盛如玥:“我明白。” 沈星语:“你知道游过那片水域要花多少力气吗?我差点就死在水底了,我没有做过半点对不起你的事。” “你为什么非要置我于死地?” “我有自知之明,胳膊拧不过大腿,没想将船上的事情说出来,我只想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你为什么连这点简单的心愿都不能满足我?” “如果你非要将我往死了逼,那就不一样了。” “我只能找你拼命了!” 盛如玥:“我的本意也是希望你不要说。” “只要你不说,我不会伤害你。” 沈星语:“控制好你那多疑的心,三年前我能抛弃一切,如今更不会再贪恋这话荣华富贵,否则你才是自寻死路!” “你自认聪明,我也不是傻的,我敢出现就是有自保的办法。” “你信不信,我这边出了事,那边顾修就会收到我的信,知道真相?” “如今你是太子妃,以后是要做皇后,太后的人,你已经有那么多了。” “我的心愿就是活着,你放过我,我平平安安过自己的小日子,这是对我们俩都好的事。放过我,就是放过你自己,保住你,还有你儿子的下半辈子,否则……” 她声音轻悠悠,却又恐怖如鬼魅,“你给我记好了,没有杀人灭口,只有鱼死网破!” “我不过是失去一条命,你呢,可能会失去皇后,太后的宝座,你值吗?” 沈星语满意的看见盛如玥瞳孔一缩,“我会遵守这个约定。” “你可以放了我了吧?” 沈星语从鼻尖里轻笑出声,“笑一个,谈约定吗。” 盛如玥快哭了,“我都快死了!” 沈星语叱一声,“我以为你有多大胆子。” “果然要刀子扎到自己身上才知道疼。” 脖颈上的刀收了,盛如玥嘶一声,手在脖颈一摸,平滑干净的,并没有血。 她诧异的看过去,沈星语用刀背压在掌心,皮肤凹陷下去。 虽说刚刚用刀刺她是假的,可情绪是真的,那种濒临死亡带来的极致绷紧神经,盛如玥大口喘着粗气喘息,心脏一阵阵后怕,沈星语慢吞吞的弯腰捡起剑鞘,合在刀上,颇为自在的理了裙摆坐在石凳上。 盛如玥足足过了半分钟才理好情绪,似笑非笑的,“你如今的胆子倒是大。” “连这种事都做得出。” 沈星语抬眸看过来,“这是你自找的。” “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作为上位者,如果不能合理控制自己的疑心,对人命没有基本的尊重,遇见不如意的便是杀,就算没有我,也会有旁人要杀了你。” 盛如玥抚着手上护甲,轻蔑剜她一眼,“你一个种花的,就别教我怎么做事了。” “我还轮不到你来嘲笑!” 沈星语:“我没想嘲笑你。” “我虽然不喜欢你做这个太子妃,也讨厌你这个人,但你既做上了,我就希望你能对下位者还有一颗善心,而不是只知道剥削人,这样你的位置才做的稳。” “呵,”盛如玥揉着脖颈,阴阳怪气的讥讽:“你可真善良!” 沈星语:“我跟你不一样。” “我是遇上了很多不好的事,吃了一些苦,有很多不美好的记忆,如今的地位也不能跟你比,但我不会让这些不好的事改变我,我依然希望这个世界好,想多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成为一个有意义的人。” 女人清凌凌的眼睛,干净的思想,让人想到山巅终年干净,不染俗尘的雪,盛如玥嘴角的笑僵住。 被她的胸怀一称,自己俗的像牙尖嘴利的小人,一直是她在跟耿于怀。 高下立判。 盛如玥此刻发现,她竟然无比相信,沈星语是真的打算放过她,不追究那件事了。 面色从青到白,珉着唇瓣半天,五味陈杂,不知该说什么,直到曹氏突兀的惊讶声响起,她才彻底回神。 “你竟真的活着!” 曹氏同样写满了震惊,又哇的奔溃,“修儿找了你三年多!” 沈星语淡淡,“夫人弄错了,我是白珍珠。” 曹氏一腔爱意同眼泪憋在脸上,整个人都是傻的,愣愣看像盛如玥,向她求助。 盛如玥摇摇头,“我试过了,连表哥都做不到的事,我也没办法。” 曹氏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他儿子独身守了她三年多,同他们所有人都彻底闹翻,到头来一场空,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修儿?” “他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对他?” “还是你心里怪着我,我可以同你道歉,你别折磨他行不行了?” 沈星语起身,不想再同她掰扯,冷淡疏离道:“您不必再说了,我是妧珍花圃的东家,同镇国公府没有关系。” 她淡淡颔首,转身离开这里,曹氏抓住她的手臂,神情激动。 “你怎么可以这样?” “修儿等了你这么久!” “我镇国公府哪一点对不住你,你当着最尊贵的世子妃不做,要去种花做低贱的商贾?” “镇国公府不缺你那三瓜两枣,要你种什么花,那些都是男子做的事,你不嫌丢人吗!” 沈星语缓慢回身,掰开她抓着的自己的手臂。 “我能种出来最漂亮的花,也能育出来最好的种子,我那花圃一年的盈利能有几万两。” “卑贱尊贵,各人有各人的认知解读,比起过去像个提线木偶,一切只能听从别人的安排,我很喜欢我现在的日子。” “怎么就……” “母亲!” 沈星语偏过头,顾修负手站在园中,面色晦暗不明,也不知是何时过来的,冷声打断了曹氏的话。 “你若是吃饱了便去歇着吧。” 曹氏目光在顾修和沈星语之间转了转,气的胸膛剧烈起伏,盛如玥给她顺着后背安抚,将人拉着离开。 沈星语不想单独同他独处,抬脚往园子外走,顾修脚尖转了个方向,拦在她面前:“跟我去个地方。” 沈星语往后退一步,离开远一点,“不” “你有两个选择,自己跟我走,或者是我抱你去。” 沈星语知道他这人脾气,跟他拧着来,吃苦的最后还是她,珉珉唇瓣,故意离他一截距离,慢吞吞跟在后头。 “大人!” “大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皇城军营,一路皆是对顾修的请安声,顾修附耳吩咐了一声,短暂一柱香的功夫,皇宫大内的五千禁军集中了过来,纵横列队,铠甲银亮,这些是武功最高,军队最好的大庆军队,各个身手绝佳,气势迫人,却齐齐跪在地上,气势震天,而顾修站在台阶上,接受这些人的跪拜,身长玉立,高高在上,宛如神邸。 位高权重这四个字,便有了具体的具象化。 一个男人活到这个份上,风光二字亦无法准确形容这其中滋味。 如果一定要有一句话形容--这辈子值! 顾修没有命令,禁军们便一直跪在地上,顾修拉了沈星语进禁军大堂里。 他一声命下,大堂里伺候的宫娥太监眼眸垂在地上,利索全部退了出去,顾修她摁在他的专用座椅上。 门窗四开,外头禁军所有人目光垂在地上,跪姿,头垂的弧度完全一致,标准到可以用尺子丈量。 他们不敢抬头看过来,沈星语却可以看见他们整齐划一的队伍。 “我” 这张椅子,真实代表着顾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连禁军都是他统领,充充着权利的滋味,沈星语慌张的要起身,顾修双手结实的将她摁下去,身子亦跟着府身下来,目光锐利的圈着她。 “你说尊贵,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尊贵吗?” “这才是!” “回到我身边来,以后不会再有人轻视你,没有人会再敢惹你,你想继续种花,还是种田,都可以,以后府上只有我们两人,再没有旁人让你不高兴了。” “你知道权利的滋味吗?” 他随手摘下他一等鹿鼎公的赤金腰牌,放在她手心,声音蛊惑人心: “凭着这枚令牌,五千禁军可随时调动,皇宫亦在我手中。” “你看,外头那些人都跪着你。” “这就是站在山顶的滋味。” “你讨厌如玥?”他连着腰牌将她的手包裹在手心,唇附到她耳边:“我将她杀了,好不好?” “东宫我也可以换人来坐。” “以后我管着这朝庭,你管着我,好不好……” 第85章 沈星语是最普通的闺阁绣女, 她柔弱善良,看过的最大血腥是人类剥皮烤兔子,猎杀动物。 纵然经历了一些不好的事, 她心中依然有一道坚实的底线。 她始终做不到视人命如草菅。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122节 而顾修是一个玩弄权术,翻云覆雨的政客, 他这一句话,能牵扯到多少人命? 那些人命,背后都是谁的儿子,谁的丈夫,谁的父亲。 他语调轻幽,这样大的事, 他亦能随便说出来,哄自己开心。 沈星语无比清晰的认识到自己和他之间的差距。 她和他注定不是一类人。 不是一类人,注定过不到一起。 已经打定主意分开, 她也不想欠他这样大的人情, 也不想看他掀起风浪。 或许是见识到这人世间的百态, 比如阿迢,比如仙容太子妃, 比如她爹娘,她对真相, 公平这种东西,真的不太在意了。 夫妻一载,她最是知道他的骄傲,怎样说才能扎她的心:“我真的已经将你忘了。” “也不想再回到你身边。” 顾修的手背青筋拉直, 眼底发红, 目光如野兽,压抑的颤:“三年前, 你为何要借水死遁?” 沈星语:“都是过去的事了。” 顾修:“同如玥有关?” “你不怕,你只管说出来,我自能给你报仇。” 沈星语:“不是。” “我那时候只是见你先救她,两次都是自己被剩下,冲动之下,为了让你后悔。” 顾修抿着唇瓣看了她一会,松开她,弓腰在办公务的案几上找到了两个抽屉,在最下头的角落里找出来一张帕子递给她。 上好的云丝软帕,大约是收藏太久了,有一股子淡淡的霉味,颜色亦泛着一点旧。 沈星语将丝帕展开,簪花体一个“愿”字静静躺在帕子中央,很淡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尖,猩红的鲜血凝固颜色,几滴水滴状的血点子,右下角一株双面绣水仙花。 “这是?” 顾修给她解释:“褚三娘的。” “当初她同前废太子的奸情败露,她选择一人将事情担下来,被赐毒酒。” “这是她临死之际写下的,求我转交给废太子。” “她用自己的生命替他挡刀,你猜太子怎么说?” 沈星语眉头蹙了蹙,她当初还以为褚三娘是受了太子的什么威胁,她可不像是能为谁牺牲的人。 “怎么说?”她配合的问。 “那日废太子谋反,战前,我掏出这帕子,问他可要上前来看,”顾修将废太子那日的话转述出来,“为我赴死,是褚三娘的荣耀,待我身成,给她厚葬便是。” 顾修道:“无论任何时候,为了让一个人后悔,去伤害自己都是一件傻事。” “死并不能让一个男人后悔。” “牺牲也未必能换来爱情,除非这个男人本身就对你有感情。” “你可知你有多伤人?” 落在她脸上的视线灼人,沈星语心头一跳,慌忙垂下眼皮避开,顾修修长的手指捏起她的下颚抬起,她脖颈往上仰折出弧度,被迫看向他。 “刺杀,我选如玥,是因为刺客的目标是我和如玥,没有我们拖累你,你安全的几率很大。” “船上的时候,我不知你在水底。” “若是知道你在,我只会去救你。” 原来真相竟是这样,沈星语却没什么感觉,下巴被他捏的有些痛,挣扎着向后退:“都过去了。” “那是我以前的想法,我早就不在意了。” 顾修锁住她,不让她动弹:“你这方法虽然不好,但……成功了。” “我这三年后悔过无数次。” 他手轻轻抚摸她鬓发,贪恋的闻着她的体香,近乎于哄的黯哑声:“忘了我没关系。” “再爱上我。” 沈星语别开脸,不看他,一张脸彻底冷下来:“我认识的顾修,他骄傲有尊严,不屑强迫一个小女子的情爱,你别让我瞧不起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死一般的沉寂。 许久,沈星语感觉到下巴脱离掣肘,包裹着自己的大手亦松开,顾修大步朝外头走,她赶忙从座椅上下来,咔一声,将他的腰牌放在几上。 顾修解散了禁军,沈星语绞着裙边,看着鞋尖,慢吞吞跟在顾修后头,俩人之间似隔着一条泾渭分明的河。 沈星语实在不想参加那个晚宴,在进入东宫前,她鼓起勇气,拎着裙裾跑到顾修面前。 “你能不能帮我同太子殿下求个情,我还有挺重要的事。” 顾修看着自己面前的女人,她低垂着眉眼,一脸为难的样子。 她连同他一起用晚膳都不肯。 “随”字刚出口,九皇子恰好从照壁处往这边出来,“你们去玩什么了?” 顾修颔首,“没什么。” 他回完了太子,又极快速暼了一眼沈星语,“你回去吧。” 沈星语抬脚就要走,太子的呵斥声又传过来,“不准走!” “本太子的命令谁也不能违抗,谁走孤打断她腿!”太子看着顾修绷的比刚刚还冷的脸色又有哪里看不明白的,俩人这是又谈崩了,顾修这是赌气呢! 明明已经离不开这女人,还嘴硬,这不是自己找罪受? “世子妃,你去里头喝杯茶,别跟他一般见识。” 沈星语被这称胃刺的耳朵一凛,珉珉唇瓣,解释大概也是徒劳的。 太子喊了得力的女官过来给沈星语作陪,自己则拉了顾修又去开导他,内容无非是女人得靠哄的,那么艰难的三年都撑过来了,无非是几句软化,有那么难吗? 顾修总不能辩解说他已经说尽了好话,人家还是不要她。 垂着头灌了一壶茶。 九皇子有心做和事佬,又并无外人,晚宴男女便并不分席,酒桌上话里话外帮着顾修说好话,盛如玥亦十分“真挚”的给二人劝和。 顾修照旧沉默,只低头饮酒,沈星语没有话语权,或者说,也没人想听她的真心话,也只能垂着头听着。 顾修喝的烂醉,被人扶下去,沈星语跟着想告辞,只是她人微言轻,太子也不让她走,她自然也出不了东宫,只好被宫娥引着去了厢房。 跨过门槛,她隐约听见内室有响动,她警惕的转头便往外头走,女官却已经将门从外面锁上。 “世子妃,太子殿下有命,这门明日才能开,顾大人饮了那么多酒,就劳烦您照顾了。” 沈星语又去看轩窗,插销已经从外面被锁死。 她脑袋靠着窗,眉眼低垂,指甲抠着窗花,她今日说了七次,她同顾修没关系了。 没有一个人记得。 所有人似乎都认定了,她只是在闹脾气,她最终还会回那个府上。 “咚”的一声,内室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顾修今晚喝了不少的酒,沈星语咬咬牙,终是提起裙摆进去。 瑶光殿: 九皇子眉眼间染着微醺醉意,哼着曲调,心情颇为不错的样子,盛如玥接过宫娥端过来的醒酒汤,给汤里吹了一口热气,咬了一勺递过去,笑着问:“殿下何事这样开心?” 九皇子道:“孤这是替你表哥开心呢,守了这么久,总算能和世子妃在一块,不必再一人孤苦。” 盛如玥挑眉:“您看嫂子那冷淡疏离的样,这是要回表哥身边的样?” “经过今晚,他们铁定和好,”九皇子眉梢染上喜意,“孤做手脚了,顾修喝的是催·情的勾缠酒。” 瓷勺在碗底滑过,盛如玥怔住,“您给表哥下药了?” 她有些苦恼的道:“嫂子不会更生气吧?” “她若是不同意,表哥启不是遭罪,我还是找个太医去看看。” “回来,”九皇子拉住她胳膊重新坐下来,“你放心,这事也由不得世子妃。” “你不懂,勾缠这种酒,是最烈性的媚药,若是不与人同房,会经脉爆裂而亡,夫妻一场,世子妃不可能生生看着自己夫君死吧?” “顾修若是死在她榻上,她能活?放心。” “安稳睡一觉,明日起来,二人必定和好如初。” 九皇子这边笃定了沈星语会伺候世子妃,却不知,沈星语最厌烦的就是被强迫。 被醉酒的顾修摁到床边,她大力咬在他肩膀,腮帮子鼓的紧紧的,直将他咬出血。 迷乱的意识,被这疼痛刺激的稍微回了一点神智,顾修缓慢有些清晰的眼神里,对上的便是沈星语一双瞪圆的美眸,“……清醒了吗?” 顾修人僵住,怔楞的看着她。 “你,你们能不能听清楚人话,我……” 她咬着牙齿,厌恶声满满溢出来,“我.不.愿,意!” 布帛撕裂的声音,顾修指尖下的床单揉成团,又撕裂。 他冷冷睇了沈星语一眼,起身,身子晃了两下,踉跄着去了浴室,鼻血哗哗从口鼻呕出来,他连衣衫都来不及脱,舀了凉水从头顶浇下来。 没有用,经脉似乎被刀刮剐,他视线是模糊的,眼睛里有重影,身体里似是住着一只野兽,利爪撕扯他的五脏六腑。 他干脆坐在水里,经脉逆行,指尖抖的连轻薄的帨巾都拿不动,干脆连脑袋都扎进冷水里。 还是没用,五脏六腑像是被架在火上碳烤,每一处经脉都疼,脊背上冒出细密的汗,他痛苦的全身发颤,齿关咬的咯吱作响,唇瓣发紫。 疼! 全身上下每一处都痛苦万分。 沈星语知他醉的不轻,久久没听见浴室里的动静,走过去站在浴室门口问。“你没事吧?” 女人的声音落在耳里,诱惑力如老虎面前悬着一块带血的新鲜肉。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123节 本就绷到极致的自控里瞬间崩塌。 一瞬间,他想不管不顾的冲出去,将人扑倒。 “你走!” 顾大人全身上下嘴最硬! 他手指扒在浴池,骨指青筋爆出来,剥皮拆骨一般的痛,拼尽仅有的力气喊出声。 听着声音有些发痒发哑,沈星语还是有些担心,想了想,还是去拍门,“有人吗,叫个太医过来……” 可惜,九皇子笃定了沈星语会伺候顾修,一早吩咐院子里不许留任何人,是以,沈星语这呼喊除了顾修,没有任何人听见。 听着沈星语的呼喊,他想,大概她宁愿看着他死,也不愿意伺候他,顾修痛苦的蜷缩起身子。 一时间分不清究竟是身上的痛苦重,还是心里的痛苦重。 她连他的生死都不在意了。 第86章 沈星语喊的嗓子发哑, 终于意识到,不可能有人给她开门。 却见顾修还是没从浴室出来,走过去站到浴室门口问, “你还好吧?” “泡澡时间长了会生病的,你自己能出来吗?” “要不要我进去扶你?” 身体里的浴火焚着身, 忍耐力早就到了极限,心魔像要冲出牢笼的兽,意识已经不清楚,他咬烂了自己的嘴唇才能让自己保证有一根神经的意识是清醒的。 “她不愿意……她不愿意……”他反复在心头念,才能克制着没将腿迈出浴池。 “你走!” 她的声音,像是渴极了的人站在一片被投了毒的绿洲前, 他咬着牙,迷蒙的喊出声。 “不用你管。” 他那样骄傲,连着被自己拒绝了四次, 想来定然是厌恶极了自己。 沈星语将嘴边的关切咽下去, 缓缓屈膝蹲下来, 靠墙蹲着,眼睛里有委屈的泪花。 浴室的门阖着着。 她在门外头, 他在门内。 这一夜格外冗长,像经历了一辈子。 天光露出第一抹白色的尖尖, 沈星语终于听见里头又传来顾修的声音,“你去将袁心叫过来。” “夜里的事一个字也别跟宫娥说。” 沈星语听他声音哑的厉害,又有气无力的虚弱:“你病了?” “我进来看看你?” “不要!”顾修说话的力气都不足,“你说的, 我们没有关系了。” “去禁军, 袁心知道怎么办。” “走。” 沈星语看着浴室的门,很低的声音, 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就算我们不再是夫妻,我总也是希望你好好的。” 擦干了眼睛,她走过去拍门,这回,只拍了一两下,便有上早值的宫娥来拍门。 沈星语不再耽搁,命令宫娥道:“顾大人还在休息,你们谁也别进去。” 宫娥自是不敢违抗命令。 沈星语跑的飞快,袁心正在清点禁军,沈星语没有对牌,被守卫拦着,她挑起来高声喊:“袁大人!” 禁军皆是万里挑一,即便有人呼喊,他们亦如雕塑一般,目光微低,看向前方,不会轻易被不相干的外人夺去注意力。 袁心寻着声看过去,眉头蹙了蹙,禁军乃巡防重地,不是能撒野的地方,守卫在呵斥,沈星语不管不顾的蹦跳着加大音量喊他。 应该是顾修有事。 袁心大步走过去,止住了守卫跨出禁军营,刚要开口问,沈星语已经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往外头走,边走边道:“他怕是病了,他让我来喊你。” 沈星语止步在浴室门口,袁心绕过屏风,看见靠着浴池的人,瞳孔一缩,他面色像雪一样苍白,快化了的样子,墨发湿漉漉贴在身上,手指趴在浴池上,无力的垂着,那样强大的一个人,却给他一种刚出生的小婴儿一般的脆弱感。 是的,他向来劲瘦的修长身躯,此刻脆弱如羊羔。 水被血染红了,同他如覆着一层霜雪的肌肤形成刺目的色差,。 很吓人的画面。 袁心一双眼睛当场就红了。 两三步跨过去,扶着他的肩膀将人扶起来,手一触到,是冰凉的触感。 活人的体温怎么能这么凉? “怎么回事?”袁心咬着牙,要杀人的语气了! 顾修虚弱的撩开眼皮:“叫她先回去。” “回去看大夫。” 袁心都想骂人了,都什么时候了,这是管女人的时候吗! “我先去给你喊御医。” 袁心要将他抱出来,袖子却被他指节极轻的拽住一角,摇摇欲坠:“不要叫她看到。” “这不是现成的让她回来的方法。”袁心道。 顾修苍白无血色的唇堪动,羽毛般漂浮的声:“我不要怜悯。” 矜贵如顾修,他可以狼狈,但绝不让人怜悯。 尤其是最爱的女人面前。 袁心知他脾气,终是将他放回去,出了浴室,“你回去吧,大人发热了,你在这不便。” 沈星语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发现,她没有任何资格再说什么,“劳烦你,好好照顾他。” “我跟大人出生入死多年,自会照顾他。” 沈星语一走,袁心利索的安排起来,有禁军做掩护,顾修顺利的回到了府上。 府医手一软,药箱咣当落在地上,“……怎么弄成这样。” - 沈星语回来的时候,书娴正在收拾东西,抱着一支琉璃净瓶,书娴眼中都是惊讶。 “你怎么又回来了?” 一夜未归,书娴昨夜等了许久,已经做好了她同顾修重修旧好的准备,没成想现在居然又回来了。 “这些都是你喜欢的物什,我还说,将这些东西包起来,让人给你送过去呢。” “放心吧,他永远不会来找我了。” 沈星语看了她一眼,提了裙摆上楼,朝房间床上一倒,将自己埋进枕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书娴跟着走进来,小心翼翼的问:“闹不愉快了?” 沈星语的声音闷闷从枕头里传过来,“就是说清楚了。” 书娴挨着床坐下来:“那不是正和你意?” “我瞧着你闷闷不乐的,或许,你应该问问你自己。” “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他。” “他这人倒是个男人,你别因为旁的东西放弃一桩好姻缘。” 沈星语:“你想多了。” “我只是觉得他生病,心里不太舒服。”本来想好聚好散,倒是弄的跟仇人似的。 她卷着被子将自己包裹进去,想着睡一觉便好了。 沈星语这觉足足睡了一天一夜,醒来后添了个会对花发呆的毛病,情绪低沉了两天,确定宫里再没有旁的消息,沈星语十分确定,这回顾修必然放弃了。 人总得往前看,她又渐渐恢复之前的朝气。 这天睿贝子过来,还带了皇庄的租赁契约,数量还是之前她想要的量。 “我还以为这事要黄了,你是不是花费了很大的代价?” 睿贝子避开她的目光,低垂真眉眼,盯着蜜柚瓷茶杯,道:“没有。” “挺顺利的。” 沈星语认定他废了功夫:“我还不知你的性子,废了功夫也不会吭声。” 睿贝子不太自在的抵唇咳一声,也未分辨,只转了话题问道:“阿迢呢?” “去花圃了,怕是要有一会才回来。”沈星语扫一眼他带过来的玉露糕,笑道:“等她回来要凉了。” 沈星语犹豫了一下,又问道:“你可知,他近来如何?” “有没有见过他?” 睿贝子仰头珉了一口茶才回道:“我不上朝,远远看过一眼,瞧着不错,同之前没分别。” 沈星语心头一松,想来他应当也不会有事。 这世上,谁也不会离不开谁。 沈星语同瑞贝子又坐了一会,书娴和阿迢一道从花圃里回来。 阿迢看到玉露糕,眼睛亮亮的,小松鼠是的鼓着腮帮子,吃的欢乐,睿贝子无声扫一眼,唇角弯了弯,告了辞。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124节 阿迢这点心用的多,到晚膳时便有些用不下,慢吞吞挑不占肚子的蔬菜用。 沈星语一改前两日的颓废,兴致颇高,自己要了一壶梨花酿,又塞给书娴一壶,“我们今日不醉不归。” 阿迢比划一通,“我怎么没有?” 沈星语乜她,“小孩不宜饮酒。” 阿迢:“……我比你大一岁!” 沈星语:“你心理年龄小。” 阿迢:“……”强词夺理! 书娴拆了红泥封,摸着下巴道:“醉酒对我来说有点困难。” “毕竟我凌管事可是出了名的千杯不醉。” 沈星语玩心大发,将自己喝到烂醉,捧了琴来弹了好几支曲子,又嚷嚷着跳舞,还要逼书娴同阿迢跨她的舞好看。 闹了一圈,酒劲上来,她跑进花丛里屈膝蹲下来,双手抵在下巴笑盈盈,“我是一朵花。” 书娴:“……” 确认了,这人是真醉了! 偏头问阿迢,“她酒品一直这样吗?” 阿迢比划一通,唯一的一次醉酒是这样的,以前粟圣公俯还在时,夫人也拘着她,她偶尔喝了一回这般醉过,闹了挺大笑话,后来她自己就不喝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星语小脸喝的红扑扑的,看着可爱极了,书娴玩心大发,“花是长在地里的,你要钻进土里。” 沈星语慢半拍的看着地上,“是哦。” “我要钻进去。” 她说着整个人往地上躺下去,书娴正笑的肚子疼,胳膊一拉,也被沈星语拽到地上,“你也是花。” 书娴:“……” 书娴笑着自己起身,再要将沈星语抱起来,她死活挣扎着念叨,自己是一朵花就应该躺在土里。 书娴废了老大的劲同阿迢一起将人抱到楼上,一身一头的土和碎枝叶,俩人合力帮她沐浴,沈星语又一头栽进水里,书娴费劲将人捞出来,她吐出来一口水,“我是一条鱼。” 书娴:“……” 沈星语手心捧着水就迎面朝她撒过来,然后一场沐浴就成了三个人的泼水游戏。 待将沈星语弄上床,擦干头发,书娴和阿迢已经累的眼皮打架。 沈星语还迷蒙的睁着水汪汪的桃花眼,两只手分别抓着阿迢和书娴的一角,“你们不许走,都上来睡觉。” 书娴吹灭了烛火,只床尾留一盏琉璃云纹灯,三个姑娘在床上挨着挤做一团,淡淡竹叶青纱帐在风中微动,月光越过轩窗,在地上投了一块霜白月华在地上。 书娴轻哼着清雅的歌谣,沈星语眼皮渐渐阖上,到她绵长的呼吸均匀响起,自己亦阖上眼皮。 待房间没了动静,院子外葳蕤的大树下,训练有素的黑衣人悄无声息跳进院子里,动作轻幽如鬼魅,一路踩着墙壁和轩窗轻易翻越进来,目标是那亮着微弱烛火的闺房。 第87章 夜黑风高, 黑影驱动,移上窗幔,内室, 一盏微弱烛火映着水碧色纱幔,纱幔在夜风中晃着如水波波纹, 渐渐,黑影罩上来,一只手挑起纱帐帘子,目光在床上一觑,对着最外头的人。 光点在刀线上移动,剑撕裂空气的嘶鸣声迎面扑来, 或许是出于危险的本能,一瞬间,阿迢神奇的睁开眼。 她瞳孔, 看着刀直直劈下来, 即将落到自己脑袋的一瞬间, 又有另一把刀伸过来顶住,两把刀撞击滋出火星, 阿迢头皮发麻,呜呜手一推, 书娴被摇醒,沈星语一睁开眼,亦看到眼花缭乱的刀光剑影,一个刀刀偏向阿迢, 一个似乎是在阻止, 不断的有刀尖朝着阿迢,又险险被救下, 看的人心惊。 三个姑娘乱作一团,又不懂武功,跌跌撞撞朝房间外跑,有更多黑衣人翻窗跃进来,同时又有另一对人马同他们对抗,打斗中,三个姑娘被迫分开。 “阿迢!” 微弱的月光,勉强笼出一点人影,沈星语看见,阿迢有一把刀穿过她的身体。 沈星语奔溃喊出声,疯了一般的要过去,无奈却有黑衣人一刀砍过来,她又被另一波人往后一拽,被迫后退一步。 黑暗中她看到阿迢已经倒在地上在滚着圈,那刀还在追着她砍,沈星语牙齿咬的吱吱作响,胸腔被恨意填满,朝暗处大喊: “盛如玥!” “你快让他们住手!” “我已经答应你不会说出去,你为什么要这么狠毒!” “阿迢若是有事,我一定会跟你同归于尽!” 她心中都是悔恨,泪珠子啪嗒啪嗒掉下来,“我一定要杀了你!” 黑衣人这边的厮杀渐渐落了下风,领头人下了一声撤,瞬间,黑衣人瞬间全部撤走,沈星语扑过去,检查她的身体,才从地上将阿迢抱起来,“你有没有事啊?” 阿迢比划:“我没事。” 刚刚那一刀偏一寸在她腰侧穿过去,因为夜色黑,沈星语的角度又特殊,从她的角度看像是将阿迢的肚子戳穿。 沈星语后怕的“哇”一声哭出来,“幸好!” “幸好你没事……” 大门被打开,睿贝子风尘仆仆赶过来,追着沈星语的下文问,“太子妃究竟对你做了什么事?” 夜色中,沈星语被泪水模糊了双眼看过去,她如今只想和盛如玥拼命,道:“她和废太子有勾结,她怕我查到证据,我是被她推下水的。” “她一直想杀我灭口……阿迢差点就死了……” 阿迢的血液都是僵的,慢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比划道:“她杀你?” “她跟我说,她是被废太子强迫的。” 睿贝子意识到两个人的信息差很大,便道:“你们怕是被太子妃蒙蔽了,相互将彼此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对一下信息。” 又转头吩咐那些在院子里的人,“你们将这里清理一下都撤下。” 领头的下属领命而去。 阿迢咬着唇瓣低下头。 沈星语从刚刚的极致愤怒中脱离出来,这时理智才稍稍回神,“贝子,这些都是你的人?” 睿贝子垂下眼皮避开她的视线,抵唇咳一声,轻到虚飘的声音:“是。” 沈星语又问:“您的人怎么会在这里?” 睿贝子道:“我想着你身份暴露,万一有危险,便有让人守着这里,没想到道是意外派上了用场。” 书娴以往只听说过朝堂那些波云诡谲,还是第一次真真切切的处在这风云里。 虽然一直都知道权利争斗里人命便是瓜果蔬菜,但自己差点被砍死那种感觉,恐怖如丝啊! 她在心里默默念叨,看来这高门大院,也不比青楼多安全。 大家都有意外殒命的可能。 她稳住心神,道谢道:“我这条命还在,可真多亏了贵人了,不然我这脑袋可真就搬家了。” 她走过去扶住阿迢,又看向沈星语道:“如今对方明显是要你们俩的命,你们得合上信息给贝子,这才好商量个对策出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睿贝子看向阿迢,“将你知道的事都说出来。” 阿迢不敢看向睿贝子,唇瓣瑟缩了一下,垂下头,沈星语知她心病,对一个人说出过往不堪,那是再经历一次那种恶事,她道:“你跟我进屋里,将盛如玥给你编的鬼话同我说就是。” 阿迢咬咬唇瓣,又摇摇头,此刻她忽然庆幸自己不能说话,比划道:“我没事。” 她眉眼低垂的看着鞋尖,用手指比划道:“那日,我在表姑娘的院子里饮了茶水,醒来后就在废太子处……后来,是表姑娘将我救了出来。” “她说,废太子早就觊觎姑娘您,她去赴宴时,被当做您被太子夺走了清白,她被逼迫着同陈公子退了婚事……” 沈星语亦接着阿迢,将自己在船上的遭遇讲出来,“……她其实就是怕我追究下去吧,又不敢让人看出来我是被迫害的,想让一切都变的自然,告诉我那些话,就是想我自己自尽。又笃定了我不会水,我活不下来,这样没人怀疑到她身上。” 睿贝子分析道:“光是凭着她早已非清白之身这条,便不配为太子妃,这天下,如今能撸了她太子妃位份的,只有太子和陛下了。” “只是陛下如今病重,不宜拿这种事刺激他老人家身子。” “太子已经监国一年,实权在他手中,这事他是最大的受害者,你们做好准备,明日清早便跟我去东宫面见太子。” 如今人家已经杀上门来,自己自然也没有做缩头乌龟的道理。 阿迢和书娴不知这其中凶险,虽说这事是盛如玥做的龌龊,但九皇子对她很是爱重。 她们俩只是空口白牙的说,其实并不任何实证,九皇子会不会信她们? 盛如玥敢明目张胆派人来刺杀,知道她没死,她会不会做准备,或者留了什么后手? 明日必然有一番唇枪舌战。 就算最后剩的是她,九皇子信了,这于他也是莫大的羞辱,并且这事关乎着皇长孙的声誉,公开这件事的几率非常小,按照上位者的正常作法,隐而不发,找别的光明正大的理由废了盛如玥倒有可能。 那她们俩呢?九皇子会不会选择灭她们的口? 睿贝子会不会被迁怒,这些都是考量因素。 沈星语也不想让她们担心,便将二人支去收拾房子,自己送睿贝子出院子道:“您只当不知道这件事,明日只需给我和阿迢见到太子的机会,无论太子如何处理我们,您别出声。” 睿贝子道:“你这人心思就是重,放心,太子不是没有容人之量的人。” “太子待我们一众族亲也颇为亲厚,不是是非不分之人。” “何况你和阿迢是帮他认清太子妃的真面目,没道理会对你怎样,你只管放心。” 沈星语看着杳杳夜色,春风稀薄,道:“我自是希望如此,只是我这几年自己做生意,已经养成了习惯,做任何事,先将最坏的后果考虑出来,万一真的发生,亦不至于手忙脚乱。” 若是她一个人便能摁死盛如玥,她并不想让阿迢同自己去冒险,就算她一个人去,阿迢也是绕不开的知情者和人证。 况且,若这次不能将盛如玥从太子妃的位置捋下去,阿迢迟早也是一死。 睿贝子眉头蹙起来:“若真是发生那样的事,我自然不能眼睁睁看你们有事。” “不,”沈星语平静道:“人迟早有一死,有些东西,比生命更重要。” 她摘下头发上的海棠发簪,在睿贝子诧异的目光中,拧开,里头露出来一封信。 她又将簪子拧上,递给睿贝子,“若是明日我们姐妹身死,贝子不必救我们,这封信件上的事比我的生命更重要。” “您若真的想帮我们,请您帮我实现胭脂米,将水稻改良成两季,让天下人都知晓那个受尽迫害的白妧,还有……沈祈,他的荣誉,他的功劳配得上他的荣誉。”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125节 “我会将孕育这米的方法和注意事项写出来,您只需要按我所留下的东西,让匠人照着培育。” 沈星语的闺房作为第一案发现场,受灾最是严重,梳妆台倒了,散落了一地的胭脂水粉,匣子,花囊碎一地,灯,花,锦被纱帐皆未幸免,刚刚院子里的几个奴仆都吓的不轻,这会子脑袋还不灵光,做事也慢,书娴亲自收拾着,歪头同阿迢道: “也是幸运,这么大一场打斗,这房子里倒是没有见血,也没有血腥凶杀,一条人命也没扯上。”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看来很快我们就有好运了。” 阿迢经过一场刺杀,面色还是白的,反应有点慢,迟钝了一些才点点头。 沈星语恰巧回来,宽慰了阿迢几句,怕她夜里做噩梦,叫婆子给她煮了一盅安神汤灌下。 再回来,书娴这边已经将她房间收拾好,寝具一溜儿换上了新的。 沈星语支了书娴自去睡觉,自己坐到书桌边,铺开纸写胭脂米上的事。 书娴端了茶进来,目光一暼,看见沈星语写的内容,抱胸道:“你是怕自己明日回不来?” 沈星语提笔看过来,眼底有讶异,书娴道:“我所见过的达官显贵不少,多少还是清楚他们那些人的行事风格和手段的。” 沈星语眼中有歉意,“是我连累你了。”希望明日事情能全了,不再牵累她。 “说这话也太见外,若不是你,如今我还不知是个什么样,”书娴道:“我这辈子,最畅快的就是这三年了。” 她笑:“比有些人的一辈子都值。” “若是你真有事,我会替你守一辈子这花和地。” 沈星语脸侧过去,蹭了蹭她手臂。 书娴点着她鼻尖道:“也别只管这些地,花什么的,这些都是你父母的梦想,你或许也应该想想,若是你明日真没命了,你最遗憾的事是什么。” “你自己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自己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沈星语目光越过轩窗外,夜色悠远,远处山脉如波浪,浓云移动半遮云,风卷着浓郁花香吹进来…… 东方跳出第一缕鱼肚白。 沈星语沐浴熏香,钗环绶佩,描眉涂了最红艳的口脂,额上带了蓝宝石华盛,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盈盈一笑,这才起身。 因为安息药的缘故,阿迢休息的还不错,一夜无梦。 沈星语慢条斯理用好了早膳,睿贝子这边提了一份玉露糕过来,还是同以往一样的纯澈目光,温润如玉的温吞性子:“还是热乎的。” 好像她同过去并不不同。 阿迢看了睿贝子一会才将糕点接过来,提上马车小口吃着,眉眼弯弯。 清晨的上京很热闹,包子铺冒着袅袅白烟,行人车马如织,通往皇宫的方向,镇国公府是必经之路,一通到顶的厚重大门上,气势恢宏的瘦金体大字。 镇国公府消失在视线内,沈星语缓缓放下了帘子。 清晨上值的官员多,沈星语在宫门前排了好一会的队,又穿过长长的甬道,终于来到九皇子居住的东宫。 沈星语脖颈往上仰折出弧度,看着硕大牌匾上的“东宫”二字,她笼在荷叶袖中的手握成拳,收紧。 能不能搬倒盛如玥,就在此刻了。 第88章 有修改 勤宣殿内, 代为监国的太子同大臣的说话声隐隐从殿内传出来,瞧着像是要等一会。 内侍官将人引入偏殿,等了约莫两盏茶的时间, 内侍官尖锐的太子召见声响起,沈星语起身, 长长吁一口气,抬脚便要迈出去,睿贝子脚尖一转,拦在俩人面前,“你们先在这等着。” “我去。” 沈星语:“您不是当事人,您说了没有可信力。” 睿贝子:“谁说我要自己说的?” 沈星语眼里大大的问号。 睿贝子目光在阿迢和她面上转一圈:“我的想法是, 你们也不必说。” 沈星语:“?” - 瑶光殿。 韵淇清早早早收拾好正要上值,小宫娥来报,司衣司尚宫来了。 韵淇自然得去见。 “韵淇姑娘, 殿下寿诞快到了, 太子妃命人制的翟衣昨日里定了好几个章程, 我瞧着都不错,还得您亲自去选一个。” 韵淇含笑应下, 让小宫娥去喊宁酒去伺候太子妃,自己则随尚宫去司衣司。 东宫是前殿后寝的格局, 前头是太子处理政务的勤宣殿,后头则是起居的地方,中间有长长的巷道。 韵淇穿过照壁,远远看见勤宣殿的大门上一道纤细身影闪过, 之后大门又合上。 宣政殿向来只有大臣和将军出入, 女子也只有洒扫和奉茶的宫人,那一截水碧色襦裙, 显然不是宫娥的。 会是谁呢? 韵淇眼中闪过疑惑,尚宫见她驻足,问道:“韵淇姑娘怎么了?” “没事。” 或许是哪个不安分的侍妾,大清早的便想狐媚殿下,晚上回来,还是去找殿下身边的内侍打探一下。 宁酒接了韵淇的差事,领着十六个着粉色宫装的宫娥分成两排,捧着一应鎏金盥洗寝具,敛衽垂首,廊下早早过来候着的瑜侧妃丹桂道:“这事交给我吧,我去伺候太子妃起床。” 这事瑜侧妃常做,宁酒垂手退了一步,拿起帨巾投进滚烫的热水里,瑜侧妃掀起一角绡金纱帐折到金钩上,屈膝跪在床沿,轻柔拍盛如玥胳膊: “太子妃,该起身了。” 云蚕丝软被里,盛如玥眼皮动了两下,瑜侧妃接过宁酒递来的热帨巾敷在额头和面上,困顿散去,盛如玥睁开眼睛已经炯炯有神,丝毫没有刚睡醒的那种迷茫感。 “大清早的,怎么你来伺候。”她支着身子起床道,“韵淇呢?” “殿下寿诞的事,去了司衣司。”丹桂又给她递刷牙的寝具边道:“下一季的俸例衣裳也该裁了,怕是晚上才回来。” 盛如玥接过寝具道:“这些事交给下人做便是,你一个侧妃,这么早巴巴跑过来做什么,也没个侧妃样,也不怕旁人笑话了去。” 瑜侧妃道:“这有什么,我就是婢子出身,谁做仆人做到我这份上的,能伺候您和殿下是我的福分,我可知足着呢。” 起初顾修将丹桂指过来,盛如玥一开始还担忧她会不安分,这三年下来,她还是同以往一样知足柔顺,都当了三年侧妃,伺候人的本事还一点不生疏。 即便有顾修做靠山,亦不敢生出半点懈怠。 他表哥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盛如玥连一根手指也没伸,被服侍着梳洗好,穿上层层叠叠的云锦宫装。 用了小半碗温热的金丝枣枸杞粥,这才被瑜侧妃扶着往垂花厅去,那里,妾室侧妃早已经恭敬垂首等了好一会。 等盛如玥进来,敛衽请安,盛如玥淡声吩咐大家坐下,九皇子极为重后院规矩,尊卑之分很明确,请安的规矩无一人敢错漏,就算有仗着家世性子要强的,也只敢在心里较劲,面上没人敢挑事,对盛如玥这个正室亦是极为尊敬,她的日子过的极为舒坦。 盛如玥又被众人恭维了一会子,没什么兴致的挥挥手让大家都散了。 丹桂又服侍盛如玥用了早膳,盛如玥才让她回自己院里歇着,自己则重新返回垂花厅,准备筹备太子寿诞的宴席事宜。 “怎么回事?” “六司的姑姑们怎么没一人过来?”盛如玥问。 宁酒道:“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奴去看看。” 宁酒这边刚出去一瞬的功夫,又折返回来,“太子妃,不好了……禁军来了。” 盛如玥手中的双面花鸟云丝扇从手中滑落,人惊的从椅子上起身,从高位上走下来的功夫,已经有总管侍卫带着人闯了进来,“太子妃赎罪,殿下有命,瑶光殿禁足。” 外头禁军已经在捉拿瑶光殿的下人出去,盛如玥忙呵斥道:“放肆!” “本宫乃陛下亲自册封的太子妃,岂容你们放肆,随意敢来捉本宫殿里的人。” “娘娘赎罪,”总管侍卫道:“卑职也是奉了殿下命令,委屈您了。” 总管侍卫往后退了几步离开,盛如玥心头有不好的预感,如果是别人搞什么局来迫害她她到不怕,沈星语前几日才同自己做了约定,应当不会失言的。 想到这,她心里稍安,“你快去查!” “一定要将封殿的原因给我查出来。” “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自寻死路敢坑害我!” 宁酒领了命令而去,过了一个时辰回来,禀报道:“沈星语今早去见了太子,现在人在勤宣殿,已经有三个时辰了。” 盛如玥太过惊讶,跌坐回椅子上,双目中都是震惊,她竟上了沈星语的当! 韵淇一大早就被支走,接着丹桂过来寸步未离,她一走,禁军便进来了!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沈星语一定会搞死她的! “同沈星语一道的,是不是还有她的婢子?” 宁酒:“是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个哑巴。” 大厦即将倾塌,盛如玥心脏狂跳,她狠狠在自己虎口咬一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不能在这坐以待毙! 韵淇就算被用刑也不可能出卖她,阿迢只知道她被废太子强迫过,这些都是认识九皇子之前的事。 九皇子同她有感情基础,他们还有孩子,只要自己能引起九皇子的怜悯,他未必不能放过自己。 就算保不住她如今的地位,保住皇长孙的位子,她以后就不愁翻身的机会。 现在最重要的是见到九皇子,封殿的命令都下来了,九皇子必然已经相信了她们的话。 她必须在九皇子对她做出裁决前去宣政殿,当面面见九皇子,决不能任由沈星语在那边给她灌不利的言语。 想到此处,她不再犹豫,脱了簪子,甩去鞋履赤足,褪去华丽衣衫,只着一身雪白中衣。 看着紧紧关闭的一通到顶的瑶光殿大门,盛如玥眼中闪过决绝。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126节 她奋力砸着大门,“放本宫出去!” 门外,守门的侍卫道:“太子妃,殿下有命,您无殿下的命令不能出。” 盛如玥目光凝在门上,决绝道:“本宫现在命令你,将门打开!” “否则,我一头撞在这宫墙上,你猜你们这些人还有没有命?” 侍卫犹豫了一下,到底是将门打开,但坚决挡在盛如玥面前:“太子妃娘娘,殿下已经下了命令,您不能出去,否则我们几个对上头也是没办法交代。” 盛如玥却是虚晃一枪,抽出侍卫腰间的刀横到自己脖颈,“本宫现在要出去,你们谁敢阻拦,我就在这引颈屠戮,介时殿下怪罪下来,你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虽说是禁足,但这怎么说都是东宫太子妃,侍卫们面面相觑,领头的什长看了一眼盛如玥脖颈上的刀:“太子妃娘娘,您要小心,这刀万一伤到脖子可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侍卫们不敢靠近,盛如玥提着剑快速往宣政殿跑去,侍卫也只敢远远的跟着,下属担忧的问什长,“就这么放任走了,上头会不会怪罪?” 什长心说本来就是要让她走的,这正和上头的意,怪个屁! “没事多吃点核桃补补脑子。” 下属:“……” 乳母正在同皇长孙玩闹,见盛如玥赤足提剑而来,长发披散,粗暴的将皇子抱起就走,吓的差点晕过去,“太子妃,您这事……”做什么呀! “本宫要带淙儿去见他父皇,你跟在后头就行。” 乳母:“……”这确定不是要去拼命的? 盛如玥这疯癫,将宣政殿的守卫都给吓到了。 “太子妃,您冷静。” “太子妃,那是皇长孙,出了问题您也担待不起。” 九皇子注意到这动静,匆忙赶出来,在他身后,一并出来的,盛如玥一眼看见阿迢和沈星语。 她们果然将自己出卖了! 盛如玥故意赤足,一路袖足踩出泥灰,足背上被拉出血痕,抱着孩子,跑的额上都是汗珠,墨发湿漉漉的黏在脸上,眼中蒙着一层水雾,雪白中衣勾出纤细身段,偏手上又拿着一柄快有她人大的刀,看的人心惊担颤。 沈星语抢在九皇子前头出声,故意引导她:“虽说那件事太子已经知晓,但稚子无辜,你还是先将皇长孙放下来吧。” 盛如玥抱着孩子一跪:“殿下,那件事非我所愿,您能不能单独听我解释?” 九皇子深吸一口气:“你进来说。” 心腹太监伶俐的过去将刀拿开,又将小皇子报给乳母,盛如玥这才吸着鼻子跟九皇子进入大殿。 盛如玥跪在大殿中央,九皇子背对着她,站在书案前,手搭在盘璃纹椅背上,“你将事情原原本本道出来。” 盛如玥在地上匍匐着双膝过去,拽着他的一节袖袍,泪珠连连,可怜惹人疼爱:“殿下,我不是故意要瞒着您非完璧的事……” 九皇子瞪圆了双目回身,刚刚目睹了她的疯癫,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她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他实在没想到,她竟然早就非完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捏着盘璃文椅背的手背犯起青筋,压下被欺骗的羞耻感,强自让自己镇定下来:“你将事情详细说出来……” 盛如玥面上哭的极为伤心,将心中已经编好的话道出来:“废太子他不是人!” “他不满意我嫁给您,想破坏您同表哥的联姻结盟,在一次宴会上,他,他……” 她艰涩的顿了一下,“……他强迫了我。” “我最开始想告诉您的,可是那时候他正鼎盛,我怕您冲动,后来我怕您心里有疙瘩,也怕您不要我,我爱慕您,我不能没有您,我怕暴露,才会做出后面的事。” “我做这一切,都是因为爱您呀!” “我第一次是给您的,废太子是在这之后,只有一次,您要相信我。” 九皇子眼中是滔天怒火,捏起她的下巴将人抬起来,盛如玥被迫仰望他,他府身,牙齿咬的咯吱作响,“你觉得孤是傻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以被你随意玩弄哄骗?”他如果不是心虚,怎么不过是封个宫殿,自己主动将事情抖出来? 盛如玥很清楚,有些事是咬死不能认的,现在他在气头上,时日常了未必不会信自己的。 只要九皇子的心还在她身上,她就有翻身的可能。 “我没有骗您!”盛如玥哭着道:“我说的是真的,您若是不相信,我可以以死明志。” “我只求您一样,淙儿还小,您别迁怒到他身上就行。” “他是您第一个孩子啊。” 九皇子眼底发红,深深摁了一下发涩的眼睛,将泪珠压回去:“盛如玥,孤从未想过,你竟然骗孤!” 当初是她先来惹自己,说爱慕他,温泉池忍不住动情,怕是她早有预谋,掩盖落红之事吧。 她到底有几句话是真的! 刚才,他们说,盛如玥瞒着一些事情,他还不相信。 他的如玥那样聪慧,将后院打理的井井有条,对他无微不至,怎么可能有事情瞒着他呢? 他那样信誓旦旦的笃定。 假的! 都是假的! 都是她处心积虑的安排。 他被骗的好惨! 目光中皆是戾气,“来人,送太子妃去冷香苑,没孤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许放她出来。” 冷香苑是东宫里的冷宫,犯了错的嫔妃才会被罚过去。 盛如玥:“殿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自己去冷宫,这罪是我该受的。” “我只求您,千万别将自己气坏了。” 九皇子眉眼间都是燥郁,一脚踹翻了梨花木书案,“都是私人吗!把她带去冷宫,只准给她美人的份例!” 盛如玥被侍卫带下去,沈星语在宫门口张望了好一会,终于看到盛如玥满脸泪痕的被侍卫架着出来,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看来她自己上当,将事情说出来了。 盛如玥亦一眼看见沈星语,挣开侍卫,挺直脊背自己走过来。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她以目光做箭,射向沈星语和阿迢,“你们等着……等本宫翻身,我要你们不得好死。” 沈星语勾唇:“那就看你本事了!” 盛如玥:“你走着瞧。” 盛如玥跟着侍卫离开,沈星语看向睿贝子道:“没有直接赐死,看来她在九皇子的心中分量颇为重,瞧着像是还有翻身的把握,幸亏你设计了一番,叫她自己将事情讲出来了,否则就凭着阿迢和我两张嘴,九皇子未必会信。” 阿迢崇拜的看向睿贝子,目光灼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睿贝子抵唇咳一声,避开两人的目光道:“没什么,我就是昨日听了你们的话,推断出她的性子,为人聪慧又极善为自己争取。” “她的殿宇被封,必然认定了九皇子已经知道了那件事,狡辩不认只会败好感,以她的性子,不会轻易认输,她必然想为自己搏一把,装可伶,主动道出自己的可怜之处,好让殿下看在孩子的份上不追究这件事。” 这个打的便是一个信息差,沈星语笑眯眯道:“多谢贝子,我们姐妹今日能全身而推,全靠贝子了。” 宣政殿,所有人都退出去,九皇子走到十二架花鸟鱼屏风后头,轩窗边,轮椅上的人膝上盖着薄毯,面色苍白,一阵春天的暖风吹来,男人便扛不住,抵唇重重咳出声。 第89章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 九皇子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耻辱, 为什么偏偏是同废太子! 他和废太子做了一辈子的仇敌,那些年行走在刀尖,同他斗死斗活, 自己明媒正娶,一直捧在手心的妻子居然同他有染! 九皇子恨! 他胸腔里积着怒火, 只想找途径发泄。 “这些年你一直同如玥不对付,我原本以为是因为你夫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早就知道,还一直看着孤头上这么大一顶绿帽子带在头上?” “你对得起孤!” 轩窗边,轮椅上,顾修的手无力的搭在轮椅上,声音透着一股子有气无力的病弱:“殿下, 您也说了,我同她不和已久。” “若是我早就知晓,我为何还要看着她一天天坐稳太子妃这个位置?” “如今皇后位置亦近在眼前了, 臣这不是找死。” 九皇子一挥动衣袖, 几上一只汝窑净瓶摔到地上, 碎成齑粉。 “你敢说你不是早就怀疑,一直忍着没说?” “孤将你当做最信任的人!” 他自然不可能被睿贝子那几句话就煽动, 对自己的妻子起疑,封了她的宫室。 “你若不是早就知晓, 为何能将如玥的心里猜的透透的,笃定她一定会中计?” “为何三年前你突然要指了瑜侧妃过来?” “殿下,”顾修抬起眼眸,对上九皇子锋利的视线道:“若我不是对您倾尽所有, 今日不会有这个局, 您永远都不会知晓这件事。” 如果他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件事永远不会有大白的一天, 顾家可以有无上荣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您不该疑心臣。” 顾修手肘支在轮椅扶手上,抵唇重重咳起来,五脏六腑都要给咳出来似的,腿上的织锦薄毯从腿上滑下来,落到地上。 如今已经是三月末,顾修今日外面还披了一件略厚实的披风,那强劲有力的体魄,即便是冬日,九皇子也不曾见过他在腿上搭过披风。 “罢了,她是她,你是你。” “孤命太医来给你诊脉,你这务必将养好,否则,这禁宫孤又能交给谁。” - “本宫要去殿里收拾些物什。”盛如玥道。 押送他的禁军自是不同意:“殿下有命,要将您送去冷香苑,娘娘请别为难属下。”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127节 盛如玥一个巴掌甩在那侍卫脸上:“本宫是同殿下发生了一些龃龉,殿下在气头上。” 她尊贵优雅的甩了甩有些发红的手,锐利的瞪向这些侍卫:“但本宫还是这大庆的太子妃,是正宫,是皇长孙的亲生母亲!” “岂容得你们践踏!” “本宫现在不过是去瑶光殿命人收拾些常用物什,殿下都没说不准,你们算个什么东西!” 侍卫低垂着眉眼,不敢再阻挠。 盛如玥抬脚就往东宫走,曹氏早就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在院子里一直走来走去,此刻看到盛如玥这个造型回来,眼泪扑簌簌便流出来,“到底出了何事?” “是不是又是因为沈星语!”怎么她一回来,这安静日子又没了! 盛如玥希望曹氏一辈子都不要知晓,只道:“姨母,您别问了,我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现在要去冷香苑,要收拾一些好东西过去。” 曹氏抹了抹眼泪,“唉,姨母给你收拾。” 借着宫娥收拾箱笼的掩饰,宁酒将自己打探的消息禀告给盛如玥:“韵淇姑娘已经进了慎刑司,怕是要用刑了。” 盛如玥道不担心韵淇出卖自己,她的命都是自己给的,绝不会出卖自己。 否则她也不会允许她知道自己那么多事还让她活着。 “你让乳母带着小皇子去找殿下……” 宁酒会意,小皇子才是盛如玥最大的筹码。 这边蒋太医给诊完脉,乳母抱着啼哭不已的小皇子进来,“殿下,小皇子哭闹不已,非得要闹着找您。” 人对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总是格外心软,唐淙不过两岁多,又正是最可爱的时候,奶声奶气的抽泣呜咽喊:“爹爹……” 看着小孩子哭的撕心裂肺,九皇子终是做不到无动于衷。 顾修坐在轮椅上出来的时候,便看到小皇子坐在九皇子膝头,摇着布老虎,唇勾着一点极淡的弧度。 顾修道:“殿下想好了怎样处理太子妃了吗?” 九皇子看着小奶娃的目光稍稍冷却,“她到底是孩子的母亲……也不是出于自愿。” 顾修道:“上官氏曾花费重资,培养了一支身手一流的顶尖暗卫,名唤玄羽卫,据说这支暗卫各个身手一流,能以一敌十,暗夜中来无影去踪,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 “当年臣同殿下一同遇埋伏,废太子动用的便是这支力量。” “很奇怪,这支队伍,不管是废太子出事,还是上官离,甚至上官家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动用这支队伍。” “臣追查了三年,亦没有任何踪影。” “这支队伍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殿下您不觉得奇怪吗?” 小奶娃咿咿呀呀将手指当成糖块在嘴里舔,九皇子被舔的唇角牵扯起来,抬头看过来,“你想说什么?” 顾修扫一眼唐淙的眉眼:“这支队伍在暗处,始终是个隐患,臣要向你讨一样东西,验证一下这支队伍。” 九皇子上下扫一眼顾修,他面色苍白孱弱,透着一股子病态,即便刚刚御医已经断定他的筋脉已经损伤,再不能动用武功,现如今,怕是一个普通壮汉都能打倒他。 他仍旧能洞悉一切,掌控局面。 “你要向孤讨什么?” 顾修沉默一瞬,“一壶毒酒。” “端看殿下舍得不舍得了。” 九皇子瞳孔一缩,摸了摸孩子的头,怅然:“她到底是孩子母亲……”虽可恨,也罪不至死。 - 曹氏自然不可能不管盛如玥,这边看着盛如玥进了冷宫,她抹干净眼泪,准备去找顾修。 这几年顾修单方面同她完全断了联系,曹氏一个内宅夫人也不可能知道顾修的行踪,她便准备去镇国公府门上等。 她今日就算是死,也要让顾修不要再疯下去! 他为了那个女人六亲不认了! 行至镇国公府,马车骤然停住,曹氏掀起帘子,恰好看见沈星语掀了帘子下来。 她气不打一处来! 甩了帘子下车,咬着牙就冲上去,迎面朝沈星语甩过去一巴掌,“你为什么这么恶毒,非要置如玥于死地!” 沈星语抬起一只手,轻易扣住她手腕,“你到底是谁的母亲?” “顾修才是您亲儿子!” “你以为她还是那个闺阁里管管中馈,每日里陪你说笑的小姑娘?” “醒醒吧!” “盛如玥都要连累你全家了,你还在这护着她,你有点脑子好不好!” “你少血口喷人!”曹氏:“如果不是你,修儿不会成为孤家寡人,我们一家根本不会有这么多矛盾。” “在你心里,盛如玥就是千好万好,我就是处处心机,”沈星语笑:“那我来让你看看,你养大的胜过亲女的女儿真面目。” “有种你跟我走,看看你心里温柔善良乖巧懂事的养女都用什么手段对付我!” -- 盛如玥有暗卫在手,虽人在冷宫,衣物膳食不缺不说,外头的消息也能轻而易举获得,并且能顺利的给宁酒传达命令。 九皇子将对她的怒火迁怒到了唐淙身上,即便她命乳母给小皇子用冷帕子敷额头,让他发烧生病,九皇子也并未去看他一眼。 而自己花重金让人带过去的,九皇子曾经送给她的同心结,九皇子竟将玉佩摔烂了送回来,甚至驳回了她想要去照顾九皇子的请求。 可谓十分无情! 最让她崩溃的是,病入膏肓的皇帝都知晓了这件事,已经在同六阁商议废她这个太子妃名头。 这样下去,她和她的淙儿还有什么希望。 九皇子怎么会对她这么绝情?她这边撕烂了消息,摔落了茶盏,听见大门打开的声音。 冷宫的大门是不让开的,衣食寝具皆是从一个角门递进来,她朝门口看去,顾修一身白色裳衣,正跨过门槛,极缓慢的走进来。 他身后跟着一个内侍官,脑袋微微垂着,手里端了一个漆盘,盘上一只蜜瓷玲珑玉壶。 盛如玥往后退了一步,顾修一步一步走过来,撩起直裰,跨上台阶,跨过门内: “表妹。” “表哥来送你一步。” 盛如玥无力的跌坐在床上,怔愣看着顾修:“表哥你好狠的心肠。” “你是来杀我的?”以她对九皇子的了解,九皇子不可能对她如此绝情。 甚至时日长了之后揭过这件事也是有可能得。 顾修撩起直裰坐下:“你不该动你嫂子得。” “表哥,您也不该是这样的,”盛如玥道:“我们应该是最适合结盟的。” “她跟你根本不是一类人,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杀她,是她分不清轻重主次,不过一个婢子,她为什么非要揪着我不放?” “我是你表妹,你放过我,我保证你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有什么不好。” “位极人臣才是你该是你的追求。” 顾修:“你过了我的底线。” “谁也不能动我的夫人!” “你自己喝吧,也算是成全你自己最后的尊严。” 顾修亲自提起玲珑玉壶,酒撒成一条细白的线斟进白玉杯中,宫人躬身,将酒端过来,摆在盛如玥面前。 清凌凌的酒映着她的眼,盛如玥唇角勾起笑:“表哥,你太不了解我了。” “我是不会选择去死的。”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我想要的东西还没争到呢。” “我还想争一把。” “表哥,您救救我吧,这酒我不想喝。” 顾修眼中弥漫着一层冰霜,淡淡一声:“你求我?” “……哦,求也没用。” “可是,嫂子在我手上啊。” “跟您斗了这么久,我总不能连留后手这样的事都不学。” 第90章 顾修搜寻记忆里的盛如玥:“你是什么时候变的呢?” “我还记得过去的表妹谦卑柔和, 体贴玲珑,什么时候竟有了这等手段,悄无声息的, 能从我的手中将人给掳走。” 盛如玥怅然:“是啊,曾经, 我也是个好姑娘……” “我也想一直做好姑娘,可是我没嫂子那个命,遇不到对我情比金坚的男子啊。” “我总是在被舍弃,要什么,只能靠我自己去争取。” “若是有人能给我,我要自己这么辛苦干嘛。” “有时候我真羡慕嫂子。” 顾修:“条件……” 盛如玥:“放心, 表哥。” 她缓缓从床上起身,素手缓缓抬起扶了扶鬓发,“我不会叫你为难, 我不过是想再见一次殿下。” “可。”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128节 顾修撩了衣袍起身, 听见盛如玥道:“我虽是孤女, 得您和姨母照拂,却也生来尊贵, 锦衣玉食。” “在见殿下之前,我要回我的瑶光殿, 沐浴更衣,钗环绶佩,以前伺候的人一个不能少。” 顾修领了内侍官而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冷宫萧条,这里屋璧裂缝, 荒草丛生, 院子里唯有一颗西府海棠长势甚好。 盛如玥仰头站在树下等了一个时辰,阳光穿过罅隙落了一身光斑, 三月的春风一吹,那光斑在身上晃啊晃。 内侍官去而复返,大门缓缓而开,盛如玥迈出冷宫,皇宫可真是气派好看。 甬道悠长,红墙绿瓦,檐牙飞啄,年轻的粉装宫娥们训练有素的列队而过。 人人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盛如玥可真喜欢这地方,她再迈进东宫,宁酒领着身后十六名宫娥,眉眼低垂,分裂成两排,各个手中端着漆盘,漆盘上皆是沐浴用品,盛如玥有一瞬间恍惚,似乎和过去并无区别,她只是去逛了个园子。 汤泉池翻滚着水泡,牡丹花瓣在水中漂浮,宫娥伺候着褪去衣衫,踩着汉白玉石阶,盛如玥一根手指都没动,洗完凝脂一样的肌肤,擦上冰机生玉的香膏子,穿了一件织金线缠枝纹凤尾裙,外罩一件云烟萝纱,走动间,光影浮掠,娉婷摇曳。 “娘娘,走吧,殿下已经在宣政殿等您了。” 宫门从两侧打开,内侍官弓腰催促道,盛如玥乘着轿撵来到宣政殿。 裙敛缓缓滑过金色地砖,九皇子一身淡金色明黄太子飞鱼服饰坐在盘璃纹阔椅上,眉眼低垂,面前一本铺展开的公文,一只手臂折着,随意搭在紫檀木玉案上,一只手提着朱笔,不知在写着什么。 听见盛如玥的请安声,缓慢将朱笔撘在笔洗上才抬头看过来。 九皇子目光掠过她的裙摆,再到眉眼,停留了好一会。 “你还有什么遗言……只管道来。”很低沉的克制声。 盛如玥雪白修长的脖颈折出如玉一般的弧度,眼尾浮着脆弱,“你是谁家姑娘,旁人都在玩耍赏月,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哭鼻子?是犯错被罚了,还是被心上人拒了荷包?” “殿下乃九天翱翔的龙,不过是一时困在浅礁,我赠殿下这支伞,愿为殿下避这一时风雨。” “殿下生来尊贵,注定是要踏上那张位子的,我自幼失怙恃,不过一滴卑贱孤露,陈大人乃是文臣之首,受天下仕子敬仰,陈姑娘亦有文采,殿下不该囿于小女儿情爱,心中当有乾坤,我想看着殿下坐拥江山呢。” “……怎么办呢,殿下,我忘不掉您呢,您告诉我呀,怎样才能心中装着您,嫁与旁人呢?我一想到要为不爱之人生儿育女,我便觉得后半辈子如枯井一般,了无生趣。” “如玥,我竟真的娶到你了,江山,你,我都有了。 ” “这些事你都还记得……”九皇子阖上眼眸,随着盛如玥缓缓道来的语调陷入回忆,手渐渐收紧。 第一次御花园相见,她被储三娘欺负,一个人躲在花园里哭鼻子。 他中了废太子的圈套,被罚跪在丹碧御阶,她在他头顶给他撑了一把伞。 他要陈家这个助益,需要同陈家联姻,她含泪同他诀别。 陈二姑娘成亲之前意外去世,峰回路转,她在雨中嘶声告白…… “殿下,我们那么多的相知相惜相爱,您我说懂您的野心,比不上这一点污点吗?” 轻轻的声音,却有一种重如千斤的质问。 “我又做错了什么?” “我不过是被人害了失去清白,为什么就被判上死刑?” 九皇子:“你不该骗我!” “哈哈哈……”盛如玥笑,笑着笑着眼里却又流出眼泪。 “殿下还记得玉华郡主吗?” “是肃王的女儿。” 九皇子眉头蹙了蹙,皇室妃嫔多,大多子嗣丰盛,大庆建国一百多年,皇室宗亲人数有十数万之众,除去藩王封地的,上京三服以内的表姊妹之内就得有上百,肃王乃一众王爷之首,玉华郡主他也只有一点粗略映像。 似乎,她也失过身。 “你想说什么?” 盛如玥:“若是我不骗您,瞒您,瞒着所有人,我想想,我现在应该是个什么下场。” 她笑,“总不至于您还会娶我做正室吧?” “我或者是代发修行,或者是承受别人的怜悯,像个旧了的货物,嫁给一个需要仰仗镇国公府的芝麻小官,他可能表面上会装作毫不在意,眼里有掩也掩不住的轻慢。” “我想到自己可能要忍受那样一个愚蠢低贱的男人,我就觉得不甘心。” “我盛如玥琴棋书画,德言工容,料理后院,田庄铺席,结交命妇样样出色,您看,这太子妃我当的极为合格,若是这天下允许女子像男子一样挣前程,我自认不输许多男儿,我怎能去过那样的日子。” “我不想要被人轻慢有什么错呢?” “我没有父母兄弟姊妹,哪个高门大户又能无条件接受不洁的我,我除了那条路,您让我怎么办呢?” 九皇子避开她含泪的目光。 “您不知道吧,”盛如玥眼泪越流越汹,“废太子很喜欢利用女人做事,他强迫的女子不止是我,您以为他为何总是能清楚的知道谁是你的人?对您的动向那么清楚?因为被他强迫的闺秀只能被迫听从他的命令啊。” “您和我说过,您要一世护我周全,这话,还算吗?” 九皇子袖中的手收紧:“孤知道你不容易,可你的遭遇不是孤导致的,这不是你骗孤的理由。” “孤又凭什么要原谅你?” 盛如玥眼中唯有失望,果然,这世上,男人的爱都是有条件的。 谁也不会无底线纵着你。 “唉……” 长长的幽叹声,无限惋惜,幽怨。 虽然早就预判过,以为也不会太难过,但为何,心这么痛呢。 “我们大婚前一晚,我曾跪在佛前虔诚许愿,祈祷您就算有一天知道我的不堪,见过我狠毒的一面依然爱我,殿下……您终究不是。” 九皇子的心上被插了一把软绵绵的刀,他看着盛如玥,柔美皎洁的面庞,眼尾红红的,擒着一颗泪,要掉不掉的,伤心和失望溢在眉间,嗔怨哀戚。 楚楚可怜的梨花落雨,他却看的很陌生,后背惊出一身汗。 若不是顾修预判了她会说的话,他此刻,大概已经汗颜的低垂下头。 试想他若是第一次听了这话,从回忆旧情,到诉诸不易,最后是他没有担当。 赐死她都是他无情! 从头到尾,她只是个被生活所迫的可怜人。 他头上这么大一尊绿帽子,显的带的多合情合理。 她真是将人心给琢磨透了! “孤今日才知,你是个极好的政客。” “怪道废太子那种人,竟也能将最后的东西交给你。” 盛如玥掖着眼角的素手停住,目光看过去,九皇子眼中弥漫着一层淡淡冰雾。 “若这是你最后的遗言,孤已经听完了。” 盛如玥:“什么最后的东西?” 九皇子:“你敢说玄羽卫不是在你的手中?” 盛如玥一脸迷茫,“我不知那是什么东西,废太子更不可能交给我,您弄错了。” 九皇子:“你认为孤会信?” “您对我竟是这点信任也没有了,”盛如玥苦涩一笑:“您打算怎么处理淙儿?” 九皇子:“皇室血脉,容不得半点存疑,那毒很快,不会有痛苦。” 盛如玥:“淙儿是您的孩子!” “那是我们婚后生的孩子,同废太子能有什么关系!” “按照时间上来算,那时候唐冕还没死啊,除了这个理由,孤想不到唐冕为何还能将暗卫交给你,”九皇子道:“孤可不认为,他那种人讲情爱。” 盛如玥:“若是他就是你的孩子呢?” 九皇子抹去眼尾凝着的泪珠,深吸一口气:“宁可错杀,孤不能放过。” 盛如玥看九皇子亦很陌生:“虎度尚且不食子。” “淙儿就是您的亲子,你要因为你的怀疑,杀掉我们的孩子?午夜轮回,您不怕他做梦梦见他吗?” “他一出生的时候那样小,你是第一个抱他的人,他都会喊你爹爹了。” “您忍心吗?” “不忍心,”九皇子吸了吸鼻子,道:“可孤是太子,孤还有这江山责任,不忍心也得忍心。” 盛如玥终于见识到这个男人的狠心之处,踉跄往后退一步,她彻底没路了。 “让我们母子再见一面,死在一块,黄泉路上也好做个伴吧。” “可。” 九皇子从那高高的盘璃纹阔椅上下来,抬起的手指微微颤抖,贪婪的摩挲她的面颊,盛如玥的脸回蹭他,歪着她的脑袋,将脑袋的重量都放在他掌心。 瞳孔映着他的倒影。 四目凝视许久,九皇子豁然收回手,“去吧。” 盛如玥瞳孔一怔,他背过身,将一切留在身后。 “阿娘……” “阿娘……” 稚子尚不知危险,握着小拳头,在腿上嬉闹,盛如玥摸摸他的小脑袋。 顾修:“想要他活命吗?” “将星语还给我,交出玄羽卫,他还有一线生机。” 盛如玥勾唇,原来一切都是为这个,“你拿什么让我信你?” 顾修目光一瞥毒酒:“你有和我谈条件的筹码?” 盛如玥:“如今我身陷囹圄,您不会以为,我能大张旗鼓带着队伍过去,玄羽卫坐等被你剿灭吧。” “敢一个人跟我去吗?” 顾修起身,去廊下抽了侍卫的刀折返回来,扔在几上:“你拿着。”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129节 剑光如霜,在烛火下闪着锋锐的光芒,盛如玥沉默一瞬,拿起长剑,剑尖一路朝上,抵在他心尖,“我早说过,我真羡慕嫂子。” 她惋惜一声,“她实在不该错过。” 大庆二十九年,太子妃盛如玥于东宫挟持鹿鼎公顾修,一路逃窜出皇宫,之后玄羽卫现身,打斗中,顾修后颈被重重一击,人彻底晕过去。 顾修是被说话声吵醒的。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激怒对方只会让自己过的痛苦,沈星语试图同盛如玥讲道理,声音温和:“如玥……” “我还记得,我当初一路逃难到镇国公府,我在祖母的院子里,你对我很照拂,吃穿一应用具都不差,我们一起喝茶看话本子逛铺子,我记得你是个良善的女孩,新柠那么坏的脾气,只有你能看住她,若不是造化弄人,我们应该能做一辈子手帕交。” 盛如玥坐在上首椅子上,嘴角含笑:“你在跟我讲亲情牌啊?” “你跟殿下告状的时候,要是想起来过去我对你的好,又怎会有现在这个局面?” “你派人杀我,我这也是自保,咱们半斤八两,”沈星语:“你有怨愤你冲我来,将你表哥放了吧,他是你的亲人。” “我没有派人杀你!”盛如玥下意识反驳出声,待反应过来,笑:“原来是这样。” 沈星语捕捉到她困惑的神态:“怎样的?” “不重要了,”盛如玥笑:“你出尔反尔,毁了我的所有。” “我总要报复回来啊。” “来人,给我打!” “慢着。” 趴在地上的顾修不知何时睁开了眼,“表妹,我劝你不要将事情做绝了,给你和你的孩子留一线生机。” 盛如玥捂着唇边咯吱咯吱笑:“表哥啊,你恨我入骨,你认为我还会让你出去吗?” “关心则乱啊,表哥,你也有上当的一天啊。” “这地下城隐秘难寻,比起交出玄羽卫,换得一个不知真假的活命机会,我在这不是自在?” “你还不明白吗,我只是假意配合你上交玄羽卫,给自己挣个逃出皇宫的机会。” “我有玄羽卫在手,等风声过去了,我带着淙儿逃出上京,去海外占个岛,去占个山,不也是自己当家做主?” “表妹,你有成算,又怎知我不是演戏?” 顾修戏谑扫过盛如玥,手扶着地面平静起身,四处打量了一下这地方,摸了摸墙上的土,敲了敲,将耳朵贴在墙上听了一会子动静。 “这里应该是地下十五丈,挖的挺深。” “有丝竹喧闹声,看来上面是秦楼楚馆,你这地下城少说也有半间宫殿那么大,上京的秦楼楚馆,也就月影楼能有这个规模,能容的下下头挖出这么大一座地宫。” “大隐隐于市,有青楼做掩护,外出进内不受限,护国公这地方选的费心了。” 盛如玥:“表哥还是这般聪慧,可就算您现在分析出来又有什么用呢?” “任凭你武功高强,我这里高手如云,您也出不去,何况还有您眼珠子这个累赘。” 沈星语:“你不必管我,我们早就没有关系,你只管自己出去。” 顾修:“放心,我不会放下你不管。” 盛如玥拍拍巴掌:“好一对郎情妾意的有情人,我忽然想到一个很好玩的游戏,若是你们只能活一个,你们选谁?” “你别想着游戏了,还是想想你的命吧。” 顾修抬起腰间的香囊,用力甩了甩,有极细碎的粉末撒出来,他道:“这东西叫灵香粉,是外邦的一种香粉,这东西肉眼看如香灰一般无色,但带上西洋特质的夜光眼镜,便会发出荧光。” “就算你这入口机关设置的巧妙,袁心最多半个时辰就能找到入口。” “别做无谓的牺牲,现在你最好的出路就是让这些杀手放弃抵抗,殿下会放你和淙儿一条生路。” “殿下对你用情颇深,不会真的忍心让你死,毒酒不过是引出玄羽卫的手段,保命没有问题。” 盛如玥怔住,“表哥,你太过聪慧,你总是这样,几句话就能戳破人的气势,叫人动摇了决心,我竟不敢信你。” “我不敢信你啊。” 她眼睛骤然射出锋利的光,看向沈星语:“来人!” “给我打!” 几个心腹暗卫朝沈星语移步过去,黑压压的影子罩上来,沈星语恐惧的往后退。 在一个拳头落下来之际,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顾修将她抱在怀里,摁到地上压在她身上。 沈星语从上到下都被护的牢牢的,耳边是他胸膛狂跳的心脏,还有隔着身体的,拳脚落在他身上的声音。 “你跟他们打啊!”沈星语挣扎着吼:“一身武功,在这受他们打干嘛!” 顾修四肢张开,牢牢将她锁住,只咬着牙紧紧将她抱住,脑袋抵在她脸边压抑着忍受不说话。 “顾修!” “你是不是傻!” 顾修一口血喷出来,沈星语脸上被溅了血点子,哇的一声哭出来,“你不打做什么!” “你是在上演苦肉计吗?我告诉你,我不喜欢这样。” “你被他们打死我也不会原谅你的。” “你跟他们打啊,你能出的去的……你自己能出的去的。” 盛如玥目光凝在那摊血上,眼眸中都是困惑,她正百思不得其解间,沈星语到:“如玥,你姨母看着你呢。” “她看着你呢,她会多难受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盛如玥一偏头,一女子扶着木门尖肃的叫喊声:“如玥!” “你在做什么!” “你快叫他们住手!” 盛如玥分辨了好一会才认出曹氏。 这是沈星语给自己留的保命符,一早将曹氏打扮成阿迢的样子,妆容加披散的长发,倒是有几分相像,加上又是黑夜,暗卫便将曹氏当成阿迢一块给掳劫了过来。 盛如玥最怕的就是见到曹氏,这世上,唯一无条件待她的人。 她怎么会在这? 她背过身,完全不敢看曹氏。 曹氏晃着外头的牢门,“你快叫人住手!” 盛如玥这才想起来,“你们住手。” “顾修!” 沈星语喊了一声,身上的人没有反应,想起身,却发现他依旧将她锁的死死的,她转动脖颈偏着看过去,男人眼帘合上,眉头蹙着,似是个死人一般没有反应: “顾修……” 她撕心裂肺吼出声。 “如玥,你怎么是这个样子!” 曹氏扶着门缓缓倒下去,胸口剧烈喘息,整个人已经崩溃,恸哭出声: “你怎么是这个样子……” 盛如玥怔住,她怎么是这个样子? 不这样,难道要像玉华郡主那样,被所有人怜悯吗? 她生来高傲,不想被轻慢有什么错?想做人上人有什么错? 她既然同九皇子有了这一场缘分,她又怎能不抓住? 她既抓住了机会,自然要做太子妃,皇后,乃至太后,载入史册,这才不枉她来世上走一遭! 她不过是缺了些运道。 外头已经响起打斗声,想来是袁心带着军队赶过来了,或许这里已经被包围了。 “盛如玥!”沈星语吼:“你混淆皇室血脉,私藏暗卫,这一桩桩都是诛九族的大罪!你忍心让你姨母受刑而死,死后连个收尸的也没有吗?”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盛如玥脑子里闪过在镇国公府的日子,曹氏给她梳发,教她认字,给她量衣服…… “传我的命令下去,所有人投降,不必再抵抗。” 她看一眼曹氏,抬步想走过去,绣足刚迈出去一步又顿住。 她朝曹氏笑了一下,脚尖转了方向,从另一边暗道,去了月影楼的最高处,看着军队将这里控制住,远眺繁星辽阔,皇宫灯火辉煌。 她在风中等了很久,在看见九皇子缓慢踏入这里的一刻,她勾唇,从楼上一跃而下。 正好落在他面前,血从身体里晕出来,缓缓如墨汁摊开…… 她死在他面前。 第91章 曹氏惊恐昏死过去, 沈星语同双瑞一起将人扶上马车。 血漫延铺展开,沾湿了靴屡,空气中飘着粘腻的血腥刺鼻味, 有人吓的惊叫出声。 九皇子怔怔盯着地上成了一团血肉的人,听不见看不见闻不见, 天地之间的一切都成了虚影。 人如一尊雕塑,连眼球也不动。 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血流? 她会不会死? 内官知九皇子,他从来没有真心想杀过盛如玥,“殿下,您节哀。” 内官说着弓腰上前一步,要将披风给盛如玥盖上。 “孤来。” 九皇子制止了内官, 自己上前一步,单腿屈膝蹲下,曲着食指, 颤抖着靠过去, 凑近她鼻尖。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130节 只有轻微的风拂过指尖。 九皇阖上眼眸, 解下身上的披风,盖在她身上, 吩咐内官 :“太子妃盛氏,不幸得內疾, 骤然暴毙,尊太子妃之礼厚葬。” 内官招手,禁军立刻将人抬下去,提了水过来冲刷血, 转瞬之间, 这里只留下一片晕湿的水渍,有卷入夜风中。 袁心禀报道:“殿下, 如今小……太子妃的孩子如何处理,还等着您示下。” 九皇子示意袁心带路,在一间厢房里,见到了唐淙。 “殿下!”宁酒抱着唐淙跪下,“小皇子是您的孩子呀。” “娘娘恨废太子入骨,一辈子皆是被废太子所毁,又怎么可能会给他生孩子。” “娘娘早就将他的孩子打了,小皇子不是足月生产,是七个月之时催产早生的,这些,伏太医皆知晓。” “娘娘临终唯一的心愿便是,您能放过小皇子,她不想在地下,看到父杀子。” “这是支使玄羽卫的玄羽令,娘娘说了,这支暗卫以后属于殿下。” “爹爹……爹爹。” 唐淙尚不知母亲已经离世,走着还不稳的小晃步子,奶声奶气的走过来,一个不慎,噗通一声,人摇摇晃晃的摔倒在地上,哇的一声哭出来,小肉脸随着一颤一颤。 一只小胖手朝九皇子伸着,“爹爹……” 九皇子双手覆在面上,搓了搓脸,好一会才拿下来,嗓音梗颤:“来人。” “皇长孙唐淙,自幼体弱多病,不幸随母感染恶疾……随母一起厚葬。” 宁酒瞳孔微缩,“殿下,您不能这么对娘娘,她已经将暗卫交上来了。” “这是她最后的心愿。” 九皇子最后瞥了一眼唐淙:“宫人伺候不利,一应宫人乳母,全部陪葬。” “殿下!” “殿下!” “爹爹……” 九皇子转身,将宁酒和唐淙的呼喊声一切留在身后,自有下属处理一切。 九皇子手紧紧捏着轩窗,如一尊雕塑,仰头看向夜空,今夜繁星如许,月亮是满月圆盘。 厢房里的哭声骤然放大,内饰官打着寒颤,不忍道:“殿下,这里的一切有袁大人,您回东宫吧。” 九皇子指尖勾了眼角的泪,道“顾大人?” “顾大人受了些外伤,昏迷过去,人一早被袁大人命人送回去了。” 九皇子道:“去地下看看。” “奴听衙役说通道口机关狭窄,通往地下宫殿的通道又长,殿下尊贵,没必要受着苦楚。” “少废话,带路。” 九皇子通过狭窄的通道,走了悠长的台阶,至了地下通道,里头已经空了,他还是将这些宫殿全部都转了一遍,又抬脚往城阙之上走去,对着盛如玥跳楼的位置,沉默着站了很久。 镇国公府。 曹氏亲眼目睹盛如玥跳楼被刺激的不轻,路上就起了高热说胡话,抓着沈星语的手不放,似乎是将她当成了盛如玥,迷迷糊糊半咪着眼,看着她:“如玥…不要走。” 沈星语试了几次也抽不出自己的手,只好将顾修托付给双瑞,自己则陪着曹氏安慰她:“姨母,我不走了,您安心睡觉。” 沈星语安抚了一会,才让她躺下去,白大夫诊完脉,面色凝重,“受了剧烈刺激,不太乐观,怕是要做好长期调养的准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先开一副凝神静心的方子。” “您快开,开好了去看看世子爷,待有了结果回来告诉我。” 白大夫领命,去外头开了方子嘱咐婢子离开,沈星语回头看一眼曹氏,见她这回眼皮合着,用另一只手拖着抬起来,试着将手往外头抽,曹氏立刻又睁开眼皮害怕的哭:“不要走……不要跳楼。” 沈星语只得又耐着性子安抚她,如此试了几次,发现曹氏无论睡的多熟,都能像弹跳的鱼立刻打挺惊醒,沈星语只好放弃挣扎。 过了好一会,绿翘端来熬的浓浓的汤药,沈星语扶着她坐起来,让她靠着自己,服侍她喝了药躺下。 沈星语见白大夫这么久还不回来,一颗心始终悬着。 顾修明明一身武功,为何刚才任由那些暗卫打?被人欺负不还手也不是他的性子。 他昏迷着的时候就已经面色苍白,难不成是盛如玥对他做了什么手脚,用了什么东西? “你去正房看看爷,将他病情告诉我。” 绿翘领了命令去,沈星语用空着的那只手烦躁的捏捏眉心。 忽的,一只手掐上她的脖颈,将她摁倒在床上,沈星语瞳孔睁大,曹氏呲着牙,怨愤的瞪着她,双目如铜铃,有些凸出来,活像地狱出来的鬼,手背青筋绷直,在她的脖颈上收紧,骨节吱吱作响: “为什么你哥哥死了,你就生下来了……是不是你克了他……你身上留着顾从直的脏血,你跟他一样恶心……你跟他一样该死……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你死了悦儿就能回来了……你去死啊……” 正房。 九寸长的细针穿透皮肉入骨,手心手臂胸腔共四十七针,白大夫将最后一根插入眉心,床上的顾修眼皮堪动两下,悠悠转醒,在屋子里扫了一圈。 “她有没有事?” 双瑞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如今少夫人已经不再是少夫人,世子爷不知该如何称呼,便用了她字。 “少夫人没事,”双瑞犹豫了一下,还是这样称呼,见顾修没有呵斥的意思,又道:“是夫人晕过去了,少夫人在照顾。” 顾修眼眸又阖上,任何事情不再关心,烛火在苍白的面色上流淌,折出透明破碎的光。 双瑞问道:“大夫,爷只是外伤,若是按照以前的体质,连药都不必上,为何会晕过去这么久?” 白大夫收了针,“您也说了,那是以前,勾缠这种媚药药性强劲,这也就是大人常年习武筋骨强劲,若是一般人,早就死了。” “能活下来已经是幸事,这种外伤,普通人能承受,大人,您万不可再来几次,好不容易这几天养出了几分力气,这是不要命了。” 说这话的功夫,小厮端了熬好的药进来,顾修这边扶着床起身,双瑞见他起的困难,伸手去扶他,却又被一把推开,自己坐了起来,单手去接药碗,捧着碗的小厮一松手,那黑乎乎的一碗药汁在他指尖一晃,竟是摇摇晃晃洒出来,又落到地上。 顾修手保持着端碗的姿势一瞬,人又躺了下去。 绿翘进来内室,双瑞用帕子擦着地上淋漓一地的药渍团,白大夫收拾着药箱,顾修头蒙在锦被里,一只手垂在床边,中衣堆在手肘,漏出来的一截小臂纤细脆弱。 “爷,夫人那边用了药睡下了。” 被子笼着的一团极小幅度的窸窣动了一下。 丹桂见顾修没有指示,朝正在收拾箱笼的白大夫走过去,低声,“少夫人在等您回报爷的病情呢。” 被子从脸上摘下来,顾修命令白大夫道:“别告诉她。” “你只管说我没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若是她问我为何变弱……你只说我中了毒,在找解药。” - “夫人!” 绿翘远远在廊下听见动静,暗道不好,同白大夫冲进屋内,只见曹氏压在沈星语身上,往死了掐她,白大夫一根针从她头顶扎下去,曹氏软软倒下来。 白大夫顺手给曹氏诊脉道,“调养了那么久才好,不知这回要几年才能好。” 沈星语捂着脖子干呕了一会才顺过气,拽着白大夫的袖子问:“她,她以前是不是做过这样的事?” 白大夫:“病人自然会发病。” “她都对谁发这种病?”见白大夫沉默不好说的摸样,沈星语看向绿翘:“你说,她都是对谁发这种病?” 她记得,以前盛如玥模糊说过,曹氏年轻的时被妾室害了孩子,她控制不止迁怒顾修,导致顾修同他的母子缘分一直很淡薄,即便后来一切随着时间淡化,母子二人始终有隔阂。 据她的观察,曹氏几个孩子里,同她的母子缘分都挺淡薄的。 但同顾修的似乎最复杂深刻,他同曹氏之间隔着一道明显的裂缝。 整个镇国公府对曹氏以往这病都是三缄其口,绿翘摸不准顾修的意思:“就是生病了会发吧。” 沈星语意识到她不好说,又转而问起顾修的伤势,得知他无恙,这才稍稍放心。 “您知道他为什么不用武功吗?” 白大夫按着顾修的吩咐道:“他中了别人的圈套,中了毒,还在找解药,暂时不能使用。” 原来是这样,沈星语耐着性子等白大夫又重新给曹氏号脉开方子离开,这才重新问绿翘。 “你告诉我,夫人这病,对世子爷发过吗?” “那时候他多大?” 绿翘珉珉唇瓣:“若是您想关心爷,您一会去看他,何不亲自问爷?” 沈星语眼睫垂下去,抿着唇瓣不说话。 “您还不知道吧,以前房里的紫鸳成亲了,怀了孩子,上个月难产过世了,孩子也没保住,我们都给她凑了钱,这院子,先是您走了,后来是丹桂走了,阿迢走了,我现在一想,好像那时候您带着我们几个玩就在昨天似的。” “那时候多好啊。” 沈星语垂眸想了一会,没说话,终是来到正房。 “有什么事?” “你在外头外说吧。” 顾修的声音透过花鸟鱼屏风传过来,沈星语听他主动说让自己在外面说话,那股子尴尬和别扭反而减退,自在很多,珉珉唇:“谢谢你之前护着我。” “我就是想来看一下,你还好吗?” “没事。” “你中了毒?暂时没有武功?” “解药已经有眉目了,过些日子就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就好。” “时辰不早了,我现在命人送你回去。” “那好吧。” 第92章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131节 沈星语回来, 睿贝子刚带人将她院子简单粗略的收拾了一遍。 同上一次刺杀不同,这一回门窗具损,连几都没有一只是完好的, 就算这院子已经里里外外用水冲刷过,空气里还是浮着一层粘腻刺鼻的鲜血味道。 沈星语踩着一地水渍进来, 院子里的花都毁了,花枝倒了一地,花冠零落成泥,秋千的木头也断了,只剩光秃秃的一截柱子杵在院子里。 “这里不适合再住人了,去书娴那边的院子吧, 她和阿迢还等着你呢。” 这里死过那么多人,沈星语自然没那个胆子住凶宅,就是想到自己这小院子花那么多钱和精力弄的, 还怪可惜的。 “我不住, 就是看到这么晚了这里有人就下来看看, ”沈星语道:“没想到她背后居然有这么厉害的暗卫,她为了抓我也是拼命了。” 上次见识到盛如玥派来杀自己的人, 似乎并不是睿贝子的对手,她以为这次自己能平安, 叫曹氏过来,只是想让她亲眼见识到盛如玥狠毒的一面。 这次睿贝子的人却没招架住,那时候她意识到自己怕是逃不掉,匆忙之中将曹氏换上阿迢的衣服, 给自己换了一个活命的机会, 倒是连累的曹氏旧病复发。 “贝子,你这次的人是不是都折光了?”沈星语眼中都是歉疚:“你帮我这么多, 我这辈子也报达不了了。” 像那种级别的高手,应该不是有钱就能请的,不知亲王府花了多少代价才训练出这样一支队伍。 睿贝子不太自然的避开目光,低声,“其实我能做的并不多。” “已经很多了,”沈星语道:“你那些侍卫安葬在那里?我明日想去祭拜他们,虽然说我还是被抓走了,但他们真的尽力了,你不要怪他们。” 想到那些人为了护她无一生还,最后倒下的那个,身上戳的都成了刺猬还挡在她身前,死死抓住她的手,不让那些暗卫带走他。 最后那截手臂生生被砍断。 睿贝子道:“我明日带你去祭奠。” 想到这院子里死过的人都是为了保护她,沈星语觉得这重重黑影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进去转了一圈,再出来又道:“安置他们家人费用的事我来出吧。” 睿贝子自然没有意见,沈星语同他分别。 沈星语进了院子,书娴和阿迢两个人都成了呆瓜,又哇的一声哭出来。 沈星语两只胳膊分开,左拥右抱的笑,“没事了没事了,这件事彻底过去了。” “仇敌已经过世,以后我们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书娴狠狠拍她屁股,“跟你这女人过日子也太吓人了!” “你们这什么狗屁贵族生活!这狗屁日子也没比青楼安稳多少……” 沈星语摸摸鼻梁,好像还真是,自己身份这暴露才几天,已经差点死了几回了。 荣华富贵,到底富贵在哪? “说起来,你们月影楼下面居然有个地下宫室,这次刺杀我们的暗卫都是那里头的,以前是废太子的势力。” 书娴像是被雷劈了,“不可能吧!” 沈星语道:“真的,月影楼现在已经封了,花娘都被请去大理寺调查了,估计老鸨肯定是头目之一,大概是怕有漏网之鱼,今晚那些客人也被抓了去审。” 书娴回忆过去青楼里的那些细节,高官特别多,那次她被废太子凌虐,废太子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她讲事情传出去,原来那就是他的地盘。 她以前以为花娘封了她的嘴是为了生存,合着原来废太子就是她的主子,现在想来,月影楼很多头部的姑娘或是琴棋书画,或是诗书文章,或是聪慧睿智,亦有不谙世事的纯澈,很多都是为某位位高权重的大臣喜好定制,故而月影楼出入的达官贵人数量惊人,上京高官,大概有半数都是月影楼的长客。 原来花娘也不是为了钱,为的是这些大臣手中的消息。 她有些后怕的摸着胸膛道:“幸亏我从小就胸无大志,没有做头部姑娘的想法,否则,那我现在怕是也得在牢里。” 她最怕疼了!受刑什么的很吓人。 花楼里的好苗子从小就会重点培养,当然,与之对应的吃穿待遇也是最好的,伺候的也是极有身份的人,书娴从小胸无大志,并不像旁人羡慕头部姑娘的风光,一直在应付着完成差事,故而一直都是最普通的那一类姑娘。 她道:“人这福运,还真是说不准。” 她提了裙摆一溜烟跑上楼,再下来抱了两个红泥封酒罐子下来,塞一只给沈星语:“大难不死,必需得庆祝一下。” 阿迢比画:“为什么我没有?” 书娴:“你去弄杯葡萄饮子。” 阿迢没脾气的去厨房弄了几杯饮子并几样小食回来,书娴已经在廊下铺好了油毯子,插了几瓶花,木制楼梯给她踩的咯吱作响,上下来回搬了不少花枝灯过来,桑皮纸晕出一圈光晕,被风吹的光影晃啊晃。 盛如玥压这颗压在心上的大石头除去,沈星语亦轻松,清风明月,歌舞助兴,笑闹着酌到下半夜,三个姑娘都累了,迷迷糊糊倒下来,天将白之际,忽的,夜空中炸出一道沉厚悠扬的钟声。 沈星语惊的从地上坐起来,寻着钟声的方向看去。 书娴迷迷糊糊揉着眼睛起身,“出了什么事了?” “这是官府的钟声,不是又发生什么变故了吧?”天可怜,她才过了一夜的安生日子! 上头这些贵人可别再闹了,她这种小蝼蚁就想过个安生日子啊! 沈星语数着钟声,似乎还有鸣鞭声,这轮钟声过后,身后亦响起钟声,沈星语背过身子看向身后钟声方向,那是护国寺云烟寺的钟声:“宫中二十七下停,寺庙喝,这是……帝王丧钟。” 掀了被子下床,站到栏杆边,垫足远眺,目光穿过一片人字屋脊,街上纵横列队的官兵处处戒严。 “你做什么?”书娴见沈星语忽然转过身去翻着衣柜问。 沈星语寻着素缟扔到床上:“我要出去,棚祭你来弄,千万别出差错。” - 头一夜,月影楼,内官催促了三次,“殿下,陛下还等着您呢,去迟了怕是三皇子那边会有动作……对您不利啊。” 九皇子珉珉唇,终于是返回到皇宫。 “殿下,半个时辰前,三皇子来过。”御阶上,内官低声提醒九皇子。 九皇子眼帘阖了一下,目光在地砖上顿了一会,撩起衣摆走了进去。 老皇帝这辈子前半生一直被护国公压制,恨他入骨,那支一直没有踪影的玄羽卫更是他的心病,没成想,这支队伍竟然就在他的眼皮子地下,在太子妃盛如玥这个柔柔弱弱的后宫妇人手里! 他支着已经病入膏肓的年迈身姿,靠在引枕上,阖着眼皮闭目养神,九皇子从外头进来,撩起如枯树一般的眼皮。 免了九皇子的请安声,这才道:“事情进展如何?” 九皇子呈上那支玄羽卫的令牌,“暗卫已经窸窣落网,哪个花楼便是护国公一手建立的情报信息网……” 老皇帝这辈子的心结终于了去,纵满沟壑的眼角折起蜿蜒笑意,他起了身,九皇子自然的伸手去扶,听见老皇帝闲话家常一般的亲密语气道:“这里也没外人,你我不是君臣,只是父子。” “依你来看,这事,顾修究竟有没有参与?盛氏一个女子,真的能有本事悄无声息将玄羽卫弄到手?” 九皇子道:“这件事本就是他查出来的,若是他要有心吞下这支暗卫,又怎会惹出来,盛氏她……” “确实有几分本事。” 老皇帝偏过头,目光和蔼,“你就对顾修一点不起疑?” “顾大人一直是父皇的心腹,儿臣观他心怀天下,为人表面看着冷情,却实在是个长情之人,亦有大软肋,至今连子嗣都没一个,”九皇子笑道:“父皇的眼光极好,儿臣亦觉得顾大人可用。” 老皇帝被扶着走向露台:“你对他评价倒是高。” 九皇子道:“儿臣自幼受父皇教导,许多事同父皇想法一样。” “在这件事的眼光上确实一样,”老皇帝看着这皇宫夜色,温和道:“早早便将人笼络了过去,一道结盟,谋夺了这江山。” 温和的春风化作细细的冰渣子瞬间覆盖了原本的慈祥和蔼。 九皇子撩了衣袍跪下来,“父皇息怒,儿臣不知您这话是从何说起。” “儿臣这太子位,是您给予的,从不曾有二心。” 老皇帝道:“你也不必急着否认,我只问你,这件事你打算如何处理?给朝臣什么交代?” 九皇子道:“对外就宣称是废太子余孽作乱,至于顾大人,虽说盛氏是出生镇国公府,但能缴获玄羽卫,本就是顾大人的功劳,功过相抵不追究。” “盛氏和淙儿,对外宣称染恶疾离世。” 老皇帝:“这盛氏如此不安分,犯下这滔天大罪足以杀九族,你不废她的太子妃位份,难不成百年之后还要同她同寝?那么大的动静,朝臣尽数怕是都知晓,你这瞎话能骗过谁?” 九皇子:“人死债消,儿臣不想再去同一个死人计较。” 老皇帝深吸一口气,“她给你带了那么大一定绿帽子!这样不贞不洁的女人,怎可入皇陵,去污染祖先?” 九皇子道:“到底夫妻一场,给她体面也是给我自己体面,不过一块陵寝,给她也可。” 老皇帝看着九皇子许久,眼中是明显的恨铁不成钢:“我总算知道,为何顾修会选你继承这江山。”这人选,哪里他定的? 分明是顾修给他物色的! 老皇帝心口梗着一口深深浊气:“因你心肠宽厚,足够妇人之仁,好拿捏。” 九皇子:“父皇……” 老皇帝抬手打断他:“明日一早,将废盛氏的圣旨从六枢发下去,尸骨于闹市剖晒七日之后行火刑,骨灰撒到河里,那野种也从族谱划出去。” 九皇子:“父皇……” “你不必再说,朕已经决定,”老皇帝道:“为君者,不可妇人之仁,该有的疑心也当有。” “顾修这人,深不可测,为父这辈子都没看透他,你想想,他若真是纯臣,又怎会早早给自己找了退路选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威望太盛,又从无差错,这是现成的收回他鹿鼎公权力的机会。” 老皇帝躬下身,手摁上他肩,捏的用力:“人是会变的,作为储君,你当要学会弄权,平衡朝堂,牢牢将局面控制在自己手里,而不是靠虚无的人品衷心这种东西,这件事不必再说。” “你回去吧。” 九皇子抬眼,对上老皇帝强势的命令警告眼神:“多谢父皇教会。” “今日时辰已晚,父皇不宜太过操劳,明日再招起居郎拟旨意吧。” 老皇帝眼中闪过勉强满意的神色,九皇子又关怀了几句皇帝的身体情况,扶他去内室,这才告退转身出了内寝室。 内侍官正端着皇帝的睡前药上了御阶,见到九皇子,躬身跪下行礼。 九皇子迈进一步,走到那药前,掀开盖子,白色的烟雾蒸腾,苦涩的药味扑面而来。 他盯着那幽深色药汁:“这药落了脏东西,去膳房重新弄一碗来。” 内侍官领命而去,老皇帝不知,今日他睡前饮得药里,少了一味续命的关键药,下半夜,骤然肺腑纠扯,呼吸阻塞,骤然离世。 镇国公府,丧钟声落,顾修轩笔亦落,晾干墨迹,他卷了卷轴起身,极为缓慢的扶着扶手起身。 沈星语有内务府皇商腰牌,路上戒严却倒也顺利走了出来,帝王国丧,各府都开始沿路设棚祭,镇国公府的下人倒也在搭设祭棚,只是没个像样的主子跪拜,规矩上比别的府第差太多。 马车停在镇国公府门口,恰好,顾修一身国丧素缟,踏出府内,右手手心握着一只卷轴,面色比那纯白的素缟还白,略宽松的衣衫下,给人一种纤薄的脆弱感。 另一手握成虚虚的拳头抵在唇边,压制不住的低声咳嗽。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132节 看到沈星语的一瞬间,脚步僵住,目光停顿了一瞬,背过身去,剧烈咳嗽起来。 沈星语打了马车帘子,一身素缟下来,跨上台阶,等了一会顾修才止住咳嗽。 “是要进宫吗?”她问。 顾修转过身子:“国丧自要参加。” “你这身子看着不太好,”寻常丧事都是很吃人体力的,国丧只怕规矩更严苛,沈星语看着他道:“又有毒在身,受不住就歇息,别硬撑。” 顾修诧异的看向她的眼睛:“你……你怎么来了?” “顾夫人会在地下宫殿是因我,”沈星语垂下头,盯着脚尖:“我不能撒手不管。” 从顾修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柔软蓬松的发顶,思考了一下才意识到,顾夫人说的是他母亲曹氏。 原是因这个,她才会再来。 沈星语手指搅着裙边:“我想每日都过来看看她,方便吗?” 顾修目光将她的小动作收进眼里,“好。” 诡异而别扭的沉默一瞬,终是顾修先开口道:“这棚祭我顾不上,你顺道看一下。” “我会的,”沈星语听他同意,撒了裙边,抬起头道:“你放心进宫吧。” 顾修在她脑袋抬起来时便转开,吩咐双瑞:“你去传我的命令,府上一切,暂听……白娘子安排。” 他抵唇咳一声,目光落在地上,“我走了。” “唉,我去看顾夫人了。”沈星语先他一步,提了裙摆跑进府。 第93章 沈星语跑的飞快, 一会不见了人影,顾修吩咐双瑞:“去将二房三婶婶,三房二婶婶都请过来。” 双瑞领了命令要去, 听的顾修又将他喊回来:“先去膳房,叫人做早膳送过去。” 双瑞道:“爷, 您这是关心过头了,夫……娘子定然是用了早膳过来的。”没道理会空腹过来。 顾修一个眼刀飘过去,双瑞悻悻住嘴。 - “你个王八蛋!” “顾从直,你个王八羔子,给我站住!” 远远的,沈星语就听见曹氏的咒骂声, 夹杂着一些鸡飞狗跳的声音,若是昨晚没见过曹氏的疯癫,沈星语还会惊讶, 此刻她已经十分平静, 待进了院子, 还是……被眼前的一幕给震惊到了! 曹氏手里拿着一把剑,鞋子都跑掉了, 长发披散着,顾从直在前头被追的有点狼狈, 倒不是他跑不过曹氏,主要是他这辈子也没这么丢过人! 从前,身为一家之主的顾从直,是这个家族的主宰, 自然只会被捧着, 又有谁敢忤逆。 曹氏年轻时候虽说有些大小姐脾气,虽说不如侍妾那般温柔小意, 但倒也还算贤惠。 后来出了长子早夭的事情,曹氏虽对他有怨愤,但顾忌着他一家之主的地位,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吃了不得丈夫欢喜的亏,不想再重蹈覆辙,将对他的怨愤压在心底,对他的姿态倒是比以往摆的低,就算后来被顾修这个儿子架空,她也是对他眼不净为,是那种还能维持着表面的淡淡疏离。 曹氏以前对他的愤恨都发泄在了年幼的顾修身上,顾从直还是头一次见识到曹氏这泼妇般的一面。 曹氏手里拿着剑,下人也不敢随意靠近,背着药箱试图靠近的白大夫被指过来的剑吓的跑了二里地,于是曹氏彻底撒欢一般在院子里追着顾从直。 以往的曹氏优雅大方,就算心底对她沈星语颇有微词,面子上也能不太表现出来,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样的曹氏,沈星语觉得还挺……开心。 捂着嘴站去稍微偏僻的角落,看着两个年过半百的人在院子里骂骂咧咧的狂跑,最后顾从直跑进一间厢房将门关起来。 曹氏掐着腰:“顾从直,你个王八蛋!你给我出来!” 顾从直气喘吁吁抵着门,“你正常点!” 这真是祸从天降! 半夜接到仆从去别苑禀报,说是曹氏旧疾复发,他顶着夜露而来照顾她半夜,没成想,曹氏睁开眼看到他就要掐死他。 没掐成看到墙上的剑又拿来砍他。 曹氏:“正常你妈……” 曹氏各种粗话往外头骂还觉得不过隐,又用剑坎门,碎屑四溅,砍到激动处,人昏死过去,顾从直顶着一张被骂的面色铁青的脸,将人抱去厢房,沈星语指挥着下人将刀剑连剪子都收起来。 白大夫收了最后一根针,又把了脉象,眉头蹙着,摸着胡须道:“这脉象不妙,这怕是难治,将军,您得有心理准备……” 顾从直额角青筋鼓着,脱口而出:“治不好了?” 白大夫:“很难。” 顾从直觉得这天都是塌的!以后日日对着这样发疯的妻子,这叫什么日子? 他隐约知道曹氏以前也病过:“上一次不是好了吗?为何这次就难治了?” 白大夫道:“上一次,病人自己有求向正常生活的意向,况且上一次她病的没这么严重,这一次,她的精神是错乱的,她自己已经倾向于脑子里幻想虚构出来的世界,在那里,她过的开心。” “她这病,将积压在心里的东西发泄出来对她的病情有好处,类似今日的事,以后由着她吧。” 顾从直一张脸彻底成了锅底。 绿翘端了碗进来,看着被插满针的曹氏陷入困难:“夫人早晨的药还没吃。” 白大夫:“这药得按时辰吃,拔了针便喂下。” 白大夫收了针,扶起曹氏这件事自然落到他身上,捏着曹氏的下颚,沈星语接过绿翘的药碗,顺利的将药喂进去。 曹氏喝了药睡下去,顾从直这才看向沈星语:“你怎么……”顾从直在顾修那就是个透明人,有心想问问,发话到嘴边又不知该怎么问。 沈星语低垂着眉眼,她自己如今也混乱着,只好挑重点随意敷衍几句:“国丧,顾大人忙不过来,我来看看。” 顾从直被这称呼弄的头晕,理了半天:“所以你们现在算个什么关系?” “友人?” 沈星语低低咳一声,磕磕巴巴的,“算是吧。” “跑了的媳妇变友人?”顾从直心说,别说上京,就是全大庆,大概也没有这种事。 沈星语转了话题:“……顾夫人这病怕是得长久有人伺候着,您怎么打算?” 顾从直:“看着呗,还能怎么弄。” 沈星语道:“那这里交给您,我去看看棚祭。” 沈星语这头从厢房出去,绿翘走上来道:“早膳备好了,您去用点早膳吧。” 这会子早就过了朝食的时辰,沈星语后知后觉的感觉到肚子饿,这才想起来,自己早膳还未用。 “你怎么知道我没用?还是你细心。” 绿翘笑:“怎么是奴想起来的,自是有人嘱咐的。” 沈星语抵唇咳一声,没说话,看见早膳都是她从前爱用的东西,也没有再问,用了一碗粥,两个素包,放了筷著再出去,下人已经将祭棚搭好,四面挂上轻薄的纱,祭台上供奉了香炉点心。 沈星语撩了帘子进去跪下来才想起来一个重要的问题,她不太哭的出来! 不止是眼泪哭不出来,还有那种恸哭声,而隔壁伯府的女眷哭丧声震天。 正在她为难之际,二房三房几个婶子掀了帘子进来。 顾家这一族,看的都是顾修的眼色,谁不知道顾修是因为沈星语才将一家子都赶出去的,双瑞刚刚嘱咐了两句,几个婶子也都是伶俐的人,知道沈星语是顾修心尖尖上的人。 庞家谁为人妇的赶跑,沈星语这一跑三年多不说,顾修不但不敢责怪,还得小心翼翼供着,来前他们几个丈夫都是小心嘱咐,一定要像供着顾修一样供着沈星语,莫要摆长辈架子置喙,免得惹人不高兴。 “娘子。” 三个婶子折中了一下选了这个称呼同沈星语相互见礼打了招呼,抹开嘴眼泪便哗哗流出来。 沈星语揉着额角,手摸摸伸向大腿,准备拧一下,三婶悄默默袖子搭过来,低声:“用用这个抹在眼上。” 沈星语垂眸看了一眼,黄姜! 三婶眨眨眼,露出袖口,沈星语看见她手心也攥着半只。 难怪能哭出这么多眼泪。 帝王丧,官兵敲锣打鼓的不断在街上来回宣读各种禁忌事宜,诸如宴饮,忌婚假之类,亦检查各府棚祭规矩,沈星语发现,有这三位婶婶加盟,镇国公府这哭丧声很响,竟将隔壁的哭声给比了下去,于是沈星语放心的划水。 顾从直贴着床撑着额头假寐过去,忽的,听见耳边一道凉凉的嘶声,他迷迷糊糊的手拍过去,听见一声爆和,顾从直眼皮还没睁开,人就被压着滚到地上,曹氏骑在他身上指甲往他脸上挠,“我杀了你这负心狗男人……” 绿翘恰好端了药碗进来,放了药碗就过来拉:“夫人,这是老爷,不能抓啊。” “我不是夫人!”曹氏大声吼:“我是侠女,杀尽天下负心的狗男人。” 绿翘:“……” 沈星语这边再进院子,这回看见曹氏手里抱着个高几当武器追砸着顾从直,顾从直脸上还有两道指甲抓的血痕。 好几个小厮合力这回才将人制止住,曹氏吼叫着挣扎,看到沈星语,又豁然安静下来,泪珠子啪嗒啪嗒掉下来,哭的像个小孩:“如玥,你没死啊……呜呜……你快让他们放开我。” 沈星语叹一口气,“姨母,你身子不好,我带你去喝药,你不要再闹,下人就放了你,好吗?” “都听你的。”曹氏好说话极了,乖巧的像个小孩,抱着沈星语的胳膊。 沈星语哄着她进了内室喂了药,顾从直脑袋伸过来道:“那个星语,你好好照顾她,我得去衙门看看,还有别苑丧仪,这上头出了错要被御史弹劾的。” 曹氏凶狠的瞪了顾从直一眼,“狗男人,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从直:“……” 沈星语:“顾夫人是病人,你就别同她计较了。” 顾从直讪讪:“自然,哪能同一个病人计较。” 沈星语看了一眼天色,哭了半天她也挺累的:“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准备回去了,这里光有婢子不行,还得有个拿主意的,您还是留下来比较好,有事奴才们才有个主心骨。” 顾从直不想再被追一次,立刻道:“我叫清栀过来,再差人去看看女婿家,新柠也叫过来一道帮你。” 说了这话,他直接抬脚离开。 自古婆婆病了,确实侍急的都是儿媳妇,但顾修一开始便叫人去喊顾从直过来,这事便有些意思。 沈星语没有立场阻拦顾从直,想了想,喊来双瑞,“这件事要不要告诉世子爷?”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133节 双瑞道:“不若娘子亲自告诉爷吧,宫中丧仪,不好进去,可以用信鸽联络。” 沈星语犹豫了一下,终是提笔写了一封信,简略将事情告诉顾修,打算等哄了曹氏用了晚上的药,入了睡便离开。 皇宫。 同帝王丧事讣告发出去的,一并还有盛如玥和唐淙的讣告。 一身素缟的九皇子接过顾修呈上来的卷轴,铺展开问道:“什么东西,累了一整天,非要这么正式交上来?” 随着卷轴铺展开,映入眼帘的是顾修一等鹿鼎公,禁卫军统领辞呈,“你这是……” 顾修:“太子妃毕竟是从镇国公府出去的,殿下摁下这件事不株连,已经是宽宏大量,臣不应当再享此殊荣。” 九皇子合了卷轴要推回来:“孤最清楚这其中缘由,难不成还能怪你,你起身。” “殿下,规矩不可破,”顾修咳嗽了几声才道:“这朝中多少双眼睛都看着,规矩体统还是应该在。” 九皇子握着卷轴陷入为难,很是愧疚的样子:“孤得你扶持才一路顺利,如今大位初得,怎能撸你拼命挣来的头衔。” “殿下若是有愧,不如圆了臣一个心愿吧。”顾修道。 九皇子:“你只管说,孤一定满足你。” 顾修从怀里掏出一张写满了字的书信呈上去:“丧事了,殿下登基之际,这件冤案大白于天下,便是满足臣的心愿了。” 第94章 皇宫一片素缟, 梁上垂白绫,廊下悬挂白色灯笼,恸哭了一夜的皇宫陷入安静, 浓酽夜色中,飘零的白纱悠悠, 漾起海浪般的波纹。 恢弘森严宫殿投下的憧憧暗影,深重如凶兽蛰伏,灯笼浮着的光影晕开一点光,白纱裙敛急匆匆划过玉石地砖,一双纤白的极细素手自荷叶袖中伸出,递给对面人一份纸质脉案抄本。 两人默契交换着东西, 一字未言,女子亦从对方手中接过一张纸条,展开, 上面只有三个字:佟贵妃。 三皇子生母。 - 先帝灵堂, 宫娥惊呼一声, “皇后娘娘。” 因心腹宫娥及时拽了一把,有点眩晕的皇后才免于摔倒, 宫娥哽咽道:“娘娘,您身子本就不好, 今日又跪了这么久,已经差点晕过去两次,还是去歇息一下吧。” 皇后虚弱的靠着宫娥道:“本宫得先帝厚爱,如今陛下仙去, 臣妾无以为报, 也只能多给先帝守灵聊表心意。” “娘娘,”一道纤弱中又雅致的温吞声音传来, 皇后偏头抬眼看去,昭媛款款而来,鬓边簪一只素白玉容花,屈膝蹲下身,扶上她的胳膊:“妾知您心中舍不得陛下,只陛下生前最是爱重您,若您将自己累出病痛,叫陛下如何走的安心?” “妾叫了御医在偏殿给您诊脉,身子还是得保重。” 皇后就着昭媛的手缓慢起身。 出了灵堂,太医诊了脉,几句闲话的功夫,坤宁宫内官压着一个太监来禀报。 “皇后娘娘,奴在勤政殿外,抓到了这鬼鬼祟祟的太监,装了一身金银,这些便是从他身上搜出的脏物。” 皇后面色微变,看向那小太监,确实先帝御前伺候洒扫的。 “先帝尸骨未寒,你们这些狗奴才又在卖着什么消息?” 内官上前禀报道:“奴已经审过,是为打探殉葬名单,贿赂之人乃是流云殿的内官,奴特来请示娘娘。” 流云殿,这是佟贵妃的住处。 “抓!统统抓去慎刑司重重拷问,”皇后的手指发颤,“陛下新丧,一个个的不思纪念先帝,背地里在这搅弄是非。” “娘娘,”昭媛一柔声:“陛下新丧,如今头等大事是殿下登基,此时动先帝嫔妃怕是会遭人诟病,对登基大典不利。” “佟佳贵妃有三皇子十六皇子傍身,无需殉葬,要这名单,怕不是为了自个,为的当是收买人心,这等小错,揪出来也不能将贵妃如何,娘娘还是莫要生气。” 烛火勾着皇后勾起来的讥讽唇边,“在后宫,她同我争,在前朝,她儿子要同我儿子争,我儿如今已经要登大宝,她还是不死心!” “也不看自个儿几斤几两。” 昭媛道:“贵妃娘娘如今自是明白比不上您的,今儿想的这出收买人心,怕是想求稳,上好的封地,跟儿子去享福呢。” 皇后眼中闪过一抹怨毒,起身,慢条斯理理了理极地云丝袖:“勤政殿是在拟殉葬名单是吧,陛下生前最是爱重佟贵妃,贵妃怎能忍心让先帝孤零零上路。” -- 顾修婉拒了九皇子登基后再卸任鹿鼎公这件事,以后只专管大理寺,不再插手内廷事务,丧制登基事务自也不必参与内阁会见。 朝中诸事皆为帝丧让路,内阁同礼部定了章程,袁心将禁军统领的部署呈上来。 顾修平静扫一眼,提起腰间荷包,掏出象牙玉章,盖在官文右下角。 抵唇咳了几声,连着官文,一并递给袁心:“将这一并呈给殿下,从此刻开始,在殿下任命新的大统领之前,官文只需按你的副职印章,这边事情不必再报我。” 袁心像个鹌鹑似的低头:“大人您这又是何必,这事本” “忘了过去的九皇子。”顾修一个眼刀杀过去,阻了后面的话道:“他现在是帝王。”从他登上皇位的一刻,他们的立场就从同盟便对立。 “你想想先帝。” 是人便会有猜疑,帝王的猜疑只会更甚。 过去危难扶持时是情谊,如今换到那张笼椅上再看过去,只需要一个契机,他也可以是奇货可居。 袁心想到过去种种,一拍脑门,“是我一时没转过这弯。” 他伸手接过顾修的玉章,又看了一把椅子,听见顾修提醒道:“收起你的心思,这把椅子,你坐同我坐没区别,殿下不会提拔你上去。” 袁心:“大人误会了,属下就是替您不值。”想当初他们拼死拼活扶持九皇子上位,怎么如今又是这个结果。 那他们当初做这个有什么意义? 袁心生出一种迷茫。 同袁心的留恋不舍不同,顾修平静交出一切,没有再看一眼,缓慢朝外头走,却挺直着脊背,蹀躞带勾勒出劲瘦修长的腰肢。 “将你面上的心思都收干净了再去复命,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袁心自也知道这个道理,就是想到他们一手打拼出来的东西,现在要拱手让给别人,一时情绪上难受:“我就是难受一下,一会就好。” “大人您先去休息。” 顾修拍拍他肩膀:“男子汉大丈夫,有点出息,与其在这难受,不如想点实在的,”他偏过半边脸,回看那把椅子,“怎么将咱们自己人推上去。” 袁心豁然打开一条新思路,“唉!” 夜色寥落,太监在前头打着灯笼,宫灯劈开一道微弱的光,迎面肃王被几个人簇拥着从勤政殿出来。 “王爷。”顾修颔首。 盛如玥染恶疾的借口,骗的了百姓,自骗不了这些消息灵通的朝臣,作为一等鹿鼎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丧制,新帝登基章程事宜,如此重要顾修却没有参与话语,这事就很微妙,也说明了九皇子的态度。 种种迹象表明,顾大人如今怕是被猜疑了,待新帝登基之后,还不知是个什么光景,几位大臣都伶俐的淡声略颔首,态度颇为冷淡。 肃王:“这么晚了,顾大人不去休息,这是要去哪?” 顾修:“打算去守一会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肃王简略嘱咐:“你这病好没好利索,还是要注意休息,别熬坏了。” 顾修:“多谢王爷关怀。” 短暂寒暄过后,顾修携了太监到灵台。 勤政殿,九皇子处理完繁杂的事务,已经是深夜。 内官打着拂尘,“殿下,阖该休息了。” 九皇子搁了最后一本奏折,莲花刻漏已经指向亥时,明明一身疲惫,眼睛亦疲累的不行,但是他没有丝毫睡意:“引路去灵堂。” 内官劝道:“登基大典近在眼前,白日里祭祀已经花费太多体力,殿下还是早些歇息。” “不必多言,引灯前去便是。” 压抑克制的咳嗽声断断续续,九皇子加快脚步走进去,一片素缟的灵堂,顾修跪坐在火盆边,往里撒着纸钱,火焰在他苍白如纸的面色上流淌,肩背挺的比直。 “胡闹!” “你这身子骨不要了!” “快回去休息。”九皇子斥道。 顾修:“殿下只说臣,您来这又怎么说。” 没有光,夜色下的人心难遮,能看见最深的罪,九皇子提了袍子跪下来,“孤睡不着,父子一场,想要尽这最后本分。” 顾修:“臣也睡不着,想尽这最后的臣子本分。” “你为何睡不着?”九皇子眼睛乜过去:“难不成你对父皇有愧疚之处?” “自然是有的,”顾修道:“人生在世,谁又没有不得已,又怎会处处光明磊落。” “说说看,究竟是何事,”九皇子道:“今夜没有君臣,孤恕你无罪。” 顾修道:“殿下,臣同您的结盟,便是对先帝的一种背叛。” 九皇子怅然许久,捡起纸钱铜盆里撒:“即便是帝王至尊,亦有许多不得已。” 两人谁都没再说话,并肩跪在一起,纸钱蹿出不灭的火舌,映在二人脸上,树上的寒鸦声凄凄,透过窗牖传进来。 -- 镇国公府,曹氏一觉睡醒又将沈星语当成了儿时的盛如玥,将她当成个孩子哄,又是要喂饭,又是要给她梳头,虽说她这精神不太正常,但不得不说,这手艺还是没的说,语气动作也轻柔,可以看出来,盛如玥幼时的确被她呵护的很好。 沈星语配合的同她玩了一会,到了用药的时辰,绿翘准时端了药碗进来,不过这回曹氏又闹起了脾气对药抗拒起来,“我不喝药,药好苦。” 沈星语摸摸她脑袋给她顺毛:“姨母,你生病了,不喝药怎么能好呢?” 曹氏两只手臂折起来抱着头,目光惶恐,显然是想起了一些很不好的记忆,眼角有泪流出来,“可是中药好苦,舌头都是麻的,我喝了四年,吃药比吃饭还多,早上一睁眼就是药,中午要喝,下午要喝,晚上睡觉还要喝。” “呜呜……真的好难喝。” 沈星语端着药碗靠近:“吃了药,我给你一颗饴糖吃好不好?有糖就不苦了。” “不要!” 曹氏一只手打过来,黑乎乎的药汁泼洒了沈星语一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血!你手上都是血!”曹氏惊恐,赤裸裸的嫌弃和厌恶:“你今天是不是又审讯犯人了有没有杀人?”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134节 “摸过尸体?” “你是镇国公府世子,有祖上荫封,怎么能去大理寺那种地方做酷吏?那是损福泽的!” “按照你爹给你铺的路走,体体面面的在军营里挂个职务,有了资历,以后接管你爹的职务就是,做什么要做这种阴损事。” “伯爵府的案子死了那么多人,你知不知道外头人都怎么说你的?” 有些烫的药汁顺着指尖滴答落下来,沈星语脑子里莫名闪过什么,“绿翘,你看着夫人。” 扔下这句话,提了裙摆就往外头跑,一路跑到顾修书房,“谭嬷嬷,我能进去找个东西吗?” “我不会拿世子爷的公文看。” “娘子不必如此客套,”谭嬷嬷道:“您只管进去便是。” 沈星语抬脚走进书房内,指尖在一排排列整齐的折本上扫过,凭着自己的记忆,找出了顾修的公务记录表,指尖在那些密密麻麻的日期上划过。 那淡了的墨色映在瞳孔一缩,脑袋重重抵上书架,泪珠子扑簌簌掉下来,像断了的线。 错的,她都理解错了! 原来成亲后,他不跟她同塌的日子,是因为审了案子,手上沾了血,杀了人。 守了许久的灵位,九皇子命令道:“早些回去吧,除非你这身子不要了。” “殿下也该歇了。” 两人并肩走了一段路,一个去帝王的勤政殿,一个去外臣居住的銮鸣台,分道扬镳。 “大人,有您的信。”心腹捧了一只信鸽过来禀报。 是小白。 顾修直接从下属手里取来鸽子,摸了摸它的羽毛,小白咕咕叫了两声,顾修随手摘下它脚上的信展开,瞳孔一缩。 很简单的叙述,他靠近花枝灯而站,来来回回看了好几次,目光深深凝在最后一句上:国丧清苦,愿君珍重自身。 简简单单的一句叮嘱,如旅人寻得一杯解渴的水,一整日的匮乏和疲累好像都解了。 他坐在书案前想了许久,终于提笔,先了一封又一封,最后又揉成团,最后的回信里亦只有简短的一句话,卷成细小的圈,套在鸟的脚上。 鸟儿扑腾着翅膀,穿过一片夜色飞入镇国公府。 第95章 很难说这信是不是就像两人之间的缘分, 总是错过,沈星语早就已经回去。 “咕咕。” “咕咕。” 小白扑腾着翅膀落到轩窗咕咕叫,小脑袋四处转动, 屋内空无一人,小白跳了两下, 飞去院子里,被双瑞抱起来,蹭了蹭鸽头。 - 沈星语回来的不算早,书娴同阿迢还支着耷拉的眼皮等在灯下。 “你怎么了?” 书娴一眼瞥见沈星语眼底的微红,顶着哑哑的嗓子问。 “没什么啊,国丧, 好困啊。” 她打了个呵欠,“太消耗体力了,我要沐浴休息, 你们也早些休息, 还有六日呢。” 书娴见她不想说, 也没再问,回了房间休息, 下半夜迷迷糊糊起夜,看到厅堂灯亮着, 吱呀推了门探出脑袋,沈星语抱着酒坛子,正坐在下头喝酒。 她揉了揉眼睛走下去,坐她边上:“睡不着?” 国丧朝令是禁止饮酒的, 沈星语也不敢多喝, 饮的是甜甜的梨花酿,“有点。” “是不是为了你前夫?”书娴脑袋错过去, 眼里写着好奇。 “怎么可能!”沈星语眼睛瞪圆,“我不是早说过,我不会再回去。” 书娴打了个呵欠,懒懒支着脑袋:“你要不是还对他有意,不然你跑去照顾他娘做什么。” 沈星语:“自然是为了恩情,生活里又不是只有爱情。” 顾修投以肝胆相照的义气,何况曹氏这一遭也是因为她,算起来,除了盛如玥那件事,顾修没亏待过她。 “拧巴!”书娴啧一声,把她脸掰过来,“你真应该拿水盆照照你自己,瞧瞧你这才下眉头,又上心头的样。” “我只是忽然发现自己误会了他,他原来……”沈星语嗓子梗颤一声,“也过的那样艰难。” 书娴:“你是在心疼他?” “还是遗憾你们之间的误会?” “我不知道,”沈星语下巴搭在手臂,神情落寞,“我分不清,就是觉得心里闷闷的。” 书娴:“无论是哪一种,都是关于他在拨动你的心。” “起初见你放着高门大户的贵妇不做,也要自己逃出来,我以为大人也是个薄幸的。” “如今瞧着,他道也是个重情的。” “那些年在花楼,看过太多薄性男子,千金易寻,难得有情郎,若是有男子这般爱我,我必然要轰轰烈烈同他爱一场。” “做什么一直将人往外头推。” “你不懂。”沈星语道:“碎裂的镜子是圆不回去的。” “我们已经错过,中间隔着太久的时间,太多的东西。” “回不到当初了。” “美人!”书娴手一指那花:“这事就像种花是的,你不要急着对一颗种子下定论。” “顺其自然,看着它生长,开花就好。” -- 翌日,沈星语一到镇国公府,双瑞便将信递过来,她随手展开,很简单的一句回话: 有劳你,国丧过后,我会处理,你亦珍重,莫辛劳。 双瑞瞅着机会,又问道:“娘子,东宫那边的丧礼该如何备,您给爷回信的时候问问吧。” 沈星语本来也没话回,听的双瑞这么说,还是提笔问了这事。 沈星语哄着曹氏吃药的功夫,陆清栀一脸疲惫的敢了过来,一并同她过来的,还有她的长子顾随明,小家伙不到四岁,正是小孩子最可爱的年岁。 “一转眼,小随明都长这么大了。”沈星语摸她小脑袋玩。 “可不是吗,这都快四年不见了,”陆清栀感慨,“当初我们都以为你……幸好,你还活的好好的。” 沈星语牵牵嘴角,不知该如何回应。 陆清栀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不过,你还挺厉害的,一个人,竟然悄无声息将生意做这么大,我还去你那花圃的桩子玩过。” 两个人说了一会子话的功夫,顾新宁也来了,两年前,曹氏做主,她嫁给了一个低阶小官,或许是自己吃过高嫁的亏,曹氏选女婿首选就是人品,女婿虽为人略显平庸,但性子极好,能纵着顾新柠的泼辣刁钻,又是百年世族之家,生活富庶。 顾新柠起初很不满意这门婚事,成了婚,有了孩子,长大了,看见事情会思考了,如今倒是觉出自己这门婚事的好处。 沈星语见她客客气气,言谈举止得体的同自己寒暄,一时间很难同以前那个刁钻的顾新柠联系起来。 - 佟贵妃殉葬这件事激起了内阁强烈抗议,实在是,按制,一般只有低阶位无子嗣的嫔妃才回去殉葬,佟贵妃孕育了两位皇嗣一位公主,大庆建国这么多年,也只有娴宁贵妃曾殉葬,那还是娴宁贵妃同皇帝是青梅竹马的情谊,当时年事又高,自愿殉葬,但九皇子已经做足了准备。 这是老皇帝的临终心愿! 对于老皇帝身前心腹内官突然冒出来这样一道口谕,内阁心里头门清,但也不能公然说这是假的,只能捏着鼻子将佟贵妃的名单加上去。 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三皇子这边得了信息,挺着腰杆跪到御阶丹碧前,大有九皇子不收回命令就将自己跪死的气势。 殊不知,九皇子心惊于他的消息知晓的如此之快,越发要给他这记警钟。 九皇子着人去请了佟贵妃过来,讲述了一番娴宁贵妃的事迹,又复述了“先帝”的旨意,佟贵妃看着跪在丹碧前的儿子,狠狠心,终是目光含泪接下旨意。 于是,佟贵妃殉葬终是成了定局。 夜里,顾修顶着一身疲惫再回来,又看到沈星语的回信,惊讶了好一会,展开,虽只是请教府上的事宜,他心中还是泛起柔软。 他回了这封信,末尾,亦问了她问题,之后他回的每一封信,末尾都有事情问,沈星语只好每天早晨都给他回上一封信。 七日一晃而过,冗长繁杂的帝王丧事终于迎来最后一项,送葬。 清晨,顾修捏着手中的小小纸条,上头是的她的簪花小楷,这封是她昨日早晨回的,这几日来,他已经养成了习惯,清晨总是看完她的回信再去守灵,今日,不知还能不能收到她的回信,信封被他攥出蜿蜒折痕。 皇帝的陵寝总是在登基之初便开始修建,老皇帝亦不例外,早几年便修好,今日送葬结束,他便可以回家了。 她还会再来镇国公府吗? 今日还会再给自己回信吗? 沈星语在镇国公府的一切作息他如今都清楚,一般在戌时离开,而他最迟酉时应该就可以回去,想必她也清楚。 胡思乱想中,小白终于扑腾着翅膀从天上飞下来,雪白的羽毛,映着太阳的淡金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终于看到她的回信,顾修这才将纸条收起来。 皇帝下葬流程特别多,繁杂,九皇子带头哭灵之后,棺椁终于入皇陵,再之后,又是一番哭礼,所有人垂目恸哭,无人注意道,一修建皇陵的匠人,突然从怀中抽出一把刀,直直向九皇子刺过来。 因是培土的匠人,离的很近,千钧一发之际,荣侧妃挺身而出,以柔弱身姿义无反顾挡在九皇子身前,肩胛生生中了一刀。 那匠人一击未成失了先机,咬碎了嘴里的毒,当场死去。 九皇子抱着痛苦婴宁的荣侧妃感动不已,脑子里闪过三皇子那日眼中的愤恨,第一个怀疑的自然便是他。 他给顾修吓了死命令:“孤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再登基大典前查清楚这件事!” 顾修自然没有回成镇国公府,支着病体查起了三皇子遇刺案。 陆清栀还有别苑那边要撑着,顾新柠又有身孕,沈星语早早让二人回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日头渐渐往西偏移,曹氏蹲在院子地上数蚂蚁,今日她给自己的角色又是宝宝! 沈星语坐在廊下,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搭在椅子扶手,手里捏着一颗葡萄许久,也不吃,目光呆呆的看着门口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135节 “娘子,您今日是有什么心事吗?奴瞧着您一整日都有些心不在焉”绿翘问。 沈星语回神:“没有。” 绿翘又道:“晚上您想吃什么?奴准备去给厨房下单子。” 沈星语犹豫了一下,“随便吧。” “那奴自己去列单子了,说起来,爷今晚也该回来了,”绿翘低估道:“得让厨房多做些,虽说国丧不能食荤,但也该多弄些有营养的素菜才好。” 沈星语瞥一眼门口的方向,将垂到胸口的面衣翻上去,盖住脸。 她忽然有些庆幸,自己还一直坚持带着面衣没摘下来。 顾修自然没回来,到她离开的戌时,顾修也没出现,并且连着三日顾修也没出现。 沈星语稍稍郁闷了一点点,他同以前还是一样,自己在他心里,终究永远不是第一位的。 不过她很快便释然,还是照常会过来照看曹氏,只是她整个人比之前略微冷淡。 皇帝凌寝本就是极为极秘密之事,修建陵寝的工匠大多终生都被圈养至死,谈何家室,孤儿最多,没有家庭关系,刺杀的工匠便是孤家寡人,又是集体生活,当场死去所有的线索就都断了。 三皇子在朝中关系又深厚,不可能没有证据就随便下狱,九皇子心里又梗着这口气,没有证据,顾修自然只能从庞处先动九皇子的人,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顾修熬的双目血红,终于踏入镇国公府的大门,第一时间来到曹氏住的院子。 夕阳向晚时,薄云在天边卷成桃花瓣,越过一溜低矮错落的斑脆竹,沈星语同她一道在玩踢毽子,“二百三十一,二百三十二……” 曹氏蹲下身,拍着巴掌,仰着头数。 沈星语会的花样多,身形清瘦灵动,抬腿蹦跳间,裙摆翻飞如浪花,面衣上那双清凌凌的眼睛里映着毽子,笑声如银铃,风轻柔的抚过面庞,整个世界都是宁静的,顾修迷恋的站在原地,盯着那身影。 沈星语一个旋踢,目光一转,看见顾修站在原地,毽子落空,啪嗒掉在地上。 “呀!怎么掉了!” 两人目光撞上,谁都没说话,倒是曹氏惋惜的起身去捡起来。 终是顾修抬步先走过来,“母亲这几日有没有给你添麻烦?” 沈星语:“顾夫人现在还挺乖的,我瞧着她现在挺好的。” 顾修被“顾夫人”三个字听的心头一梗,曹氏捧了毽子,笑颜如花,“是啊,我是乖孩子,现在很乖。” 顾修:“……” 沈星语扫见他眼底的疲累,“这几日都没休息好吧?去休息吧。” 顾修当然累,但这里让他宁静,“休息过了。” 尴尬的沉默,双瑞伶俐的道:“爷,娘子,晚膳已经好了,不若一道去用膳吧。” 顾修期待的看向沈星语,薄唇微微张开,沈星语先道:“不了,我府上还有些事情,要先回去了。” 她一屈膝,“大人,我先告退回去了。” 顾修话梗了回去,脚步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沈星语没看他,低垂着往后退一步,转身离开。 “你明日还来吗?”顾修在身后问,“我听说,母亲暂时离不开你。” “我会过来的。”沈星语道:“顾夫人是因为我变成这个样子,我自然不能不管。” 原来只是因为恩义。 翌日,沈星语出了府,街上特别拥堵,马车走的很慢。 “怎么回事?今日街上怎么这么多人?” 车夫回道:“您还不知道啊,昨日里官服贴出告示了,寻亲王今日要问斩,好像是他府上豢养了府兵,足有五百人。” 沈星语指尖一笼头发,不太关心这些朝中纷争,也不喜欢围观这种热闹,放下帘子,脑中忽的闪过什么,捧着茶瓯的手僵住。 那睿贝子也犯这种豢养府兵的杀头死罪吗? 第96章 “呜呜呜呜, 飞喽,飞喽,飞喽……” 曹氏今日的身份是一只鸟, 两只手臂向后比作鸟儿翅膀,欢快的在院子跑, 又从花丛里摘了一支花衔在嘴里。 顾修曲着腿,坐在廊庑的扶手上,脊背松弛的靠着柱子,眼角少见的漾着一点轻松,戏谑的看着这一幕。 顾从直一张脸比锅底还黑,眉间郁着深深的困苦:“你母亲这病啊, 我瞧着这辈子是好不了了,你看你看,这还有点正常人的样子吗。” “这可怎么办。” “狗男人!” 曹氏捡起一颗石头扔在顾从直身上, 凶狠狠的瞪向他, 又笑眯眯的把嘴里的花递给顾修, “好儿子,这花香吗?” 是一朵玉芙蓉, 妍丽的娇嫩淡黄色花瓣层层叠叠,花叶饱满, 顾修抬了手接过来,在鼻尖闻了闻:“香。” “我儿子说香,我儿子喜欢花,那我要去给你多摘一点。” 曹氏神经志的笑嘻嘻离开, 顾从直气的摸了摸被砸的生疼的脑袋:“你母亲她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 “看见我就是骂, 给你就是花。” 顾修指尖转着花,似笑非笑:“不是挺好, 疯了也记得你的罪孽。” 顾从直:“……” 算了,惹不起他躲得起,“我得上衙门去了。” 顾修:“我已经向殿下递了你的辞呈,以后你不必再上朝,在家照顾母亲即可。” 顾从直:“你疯了?” 顾修一个眼刀甩过去:“你不是嫌母亲如今给你丢人,不上朝不出去,正好不用见人。” 顾从直额角气的青筋直跳:“你究竟是我儿子还是我仇人?” 顾修眼角润着凉意:“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顾从直被这凉凉的眸子盯的心中一凛,这眼神有点熟悉,似乎让他成一个摆设的时候也这么瞧过他,气势弱下去,又不甘的低估:“伦理纲常,你可真是一点也没有。” “我要那个做什么--” 顾修嘴角擒着戏谑的笑,喉咙里滚出冰渣子一样的冷话:“难不成我还要跟你演一出父慈子孝。” “你配?” 锋锐的视线落在脸上,顾从直一张脸涨的青紫,真是一点为父的尊严也没有。 想到这个顾从直就心梗,想他好歹也是一府国公,风光时也曾执掌一支军队,如今竟然落魄到连在家里的话语权都没有,被儿子指着骂。 可真憋闷! 顾修起身,弹了弹身上不存在的灰:“父亲若是不甘心,承恩门那边还缺个守门的,儿子也可以活动一下,替您谋了这差事。” 顾从直:“……” 想到这个不孝子还真能干出来这样的事,他立刻通情达理,并且还表现出了一点对曹氏的深情,道:“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你母亲。” “就算她这辈子都好不了,我也会照顾好她。” 顾修面上的冰冷褪去,唇边还含着一点温和的笑意,顾从直吁了一口气,心说终于平息了他的怒气,否则这不孝子再从旁的地方收拾他,他可真吃不消。 目光随着顾修起身朝外头走,越过门洞,正好沈星语来了。 啧! 总算有人能治住这个嚣张的不孝子,顾从直忽然看沈星语很顺眼。 “不必行礼。” 淡金色的晨光在白色的外裳上折出一圈朦胧的光晕,比光晕更和煦的,是他衔在唇边的一点温和笑意,锦锻一般柔软,缎面靴踩过一路福禄砖纹,在她两尺的地方停住道,止住了她要行礼的姿势。 沈星语收回略弯的腿,低低“嗯”一声,抬起眼眸,注意到他眼底的血丝消去,但走路还是很慢,面色苍白的像一捧要化了的雪。 这病弱的支离身子,沈星语脑海蓦的闪过那回她被罪犯刀架在脖颈那夜,他矫健的身形如游龙,又闪过她站在塔上,目睹他一柄银·枪耍的威风凛凛,一枪能穿透三个人的胸膛,消灭了废太子。 “你这毒,什么时候才能解?”沈星语问。 顾修:“还要废一些功夫。” 一个习武之人,武功便是他的精魂,是寒来暑往,数十年如一日的坚持。 还能恢复就好。 “不能告假休息吗?你这是糟蹋自己的身子。”沈星语温和道。 “有这个打算,等手头这件事了了便会告假。”顾修回。 顾修这个人,从来最固执,对权势也执着,沈星语哑然他如此好说话,一时呆住。 “别说我了,说说你吧。” 顾修拳头抵在唇边,缓慢朝前头走,沈星语很轻松便和他同一个步调,两人并肩,光影蹁跹,在地上拓出两道长长的影子,融合在一起。 “你那耕地如何了?”他缓声问她。 “今年的苗育的不错,之前的手续办下来了,正在弄移秧苗。” 他同友人一样同她聊天,眼眸中是不加掩饰的赞赏:“我有查过你那花圃和耕地,你能做出这翻成就,很不错。” “你还乘船去西洋看了很多东西。” “我很意外。” 被人欣赏认可,是一件开心的事,尤其这个人还是如此厉害的顾修,这就成就感很让人满足,沈星语眉眼弯弯的:“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本事,有我爹娘留下的现成东西加持才能做出来。” “不必谦虚,”顾修问道:“你是喜欢做这些,还是为了继承你父母的衣钵?” “我喜欢育花,不过种地也不用我亲自培土,都有匠人,我就是负责动动脑子和嘴皮子,经常去地里头看看就行,辛苦的还是农户。” 顾修又道:“父亲如今专职照顾母亲,你不必日日舟车劳顿的过来,偶尔来陪她玩一玩即可。” “另外,不要将我母亲是你叫去的这事再同旁人说,尤其是我父亲。” 沈星语指尖抠着裙敛,“我知道了。” 不知不不觉,两人已经穿过了廊庑,一片鸢尾花打着璇扑簌簌落在沈星语鬓边。 顾修手抬起来,到一半忽的又顿住,指尖一指:“你鬓边落了一瓣花。”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136节 “这边?”沈星语食指一指。 顾修只好指向同自己相反的方向,“是这边。” 沈星语手指在鬓边摸了两下,扯下花,“你要上值了吧?” 她习惯性嘱咐:“路上慢些。” “好。” 沈星语见顾从直一反那日常态,主动陪曹氏玩,颇有些纳闷,剥着葡萄嘀咕:“国公爷想通的倒还挺快,好像已经接受了夫人不正常这件事。” 绿翘回道:“国公府也得听世子爷的。” 指尖的葡萄汁闪着清亮的光泽,沈星语微微怔住,她怎么忘了。 顾修那个人,像来是说一不二的。 谁又能逆他的意。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觉得顾修是个通情达理的错觉的? 似乎,自他们重逢,顾修从未逼迫过她任何一件事,她倒是忘了他原来的样子了。 顾从直照顾的颇为用心,沈星语心里也记挂着移植秧苗的事,早早便离开去了御田,又差人去给睿贝子递了口信,晚上约在茶楼。 “你今日怎么过来这了。”阿迢从地里上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手指比划着道。 沈星语:“顾夫人如今有国公爷照顾,我就早些回来了。” 阿迢:“那你以后不去了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星语道:“偶尔去看看她吧。” 阿迢眼中有惋惜:“那你们这又不复合了?” 沈星语蹲下身,拨弄秧苗根系查看:“随缘吧。” 阿迢食指戳了戳她肩膀,沈星语抬眸看过来,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怎么了?” “有事你说便是。” 阿迢很犹豫:“有件事,我很早就想同你说了,我也不知道对不对。” 沈星语:“关于他的?” 阿迢圆乎乎的脑袋点点,“那天你不是怎么都不相信盛如玥的话吗,其实那晚,我被世子爷打了之后,他后来来过我房间,问了我,对我施暴的人是不是太子。” 沈星语瞳孔一缩:“你说什么?” 阿迢道:“我觉得他好像,那日有相信你的话。” “不可能吧,”沈星语脑子嗡嗡的,又觉得有点慌妙:“那段时间他一直凶我,一点也不相信我的样子。”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阿迢咬着手指,“这是我的猜测,他当时可能是同我是一种心态。” “你越是要豁出去一切,他越是不敢让你知道。” “怕你冲动?” 沈星语牙齿咬着指尖,努力回想那日的细节,她求他,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很幽深。 好像是盛如玥突然的出现,打乱了他们之间的对视。 后来……她说要和离,他一下子暴怒,她从没见过他那么凶狠的一面。 沈星语又仔细回想他们之间过去的几回摩擦,似乎,都是她向他的强势低头。 所以,他当时以为,自己能同以往一样乖乖听话,不再插手那件事,做个花瓶贵妇。 盛如玥最后跟自己动手,似乎就是因为她对那件事不放弃。 沈星语揉了揉自己的脸,脑子里闪过他清晨眼中的赞赏和讶异,“我很意外。” “阿迢,我嫁给他的时候,你认为我是个怎样的人?” 阿迢想了好半天才想到一个准确的形容:“像菟丝花吧。” “美丽漂亮,但好像只能依附着丈夫活。” 所以他是认为,她根本不应该插手那件事,做一颗依附他生存的菟丝花就可以了吗? 沈星语拔了一根草出来,纠扯了一地的叶子,才平复了心情,专注的查看着秧苗。 田埂上,侍弄田地的农户讲着新鲜事,“听说你们刘家村那边出了人命了?” “是谁家半夜遭贼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遭贼了,说是当家的听见响动起来,看到了贼,没打过,这不就没命了吗,幸好那府衙大人厉害,那贼已经抓到了,是……” 一条人命案子都要惊动官府,那晚死了那么多人,却没惊动任何衙门查这案子。 这显然超出了一个闲散贝子的能力了。 他为什么要让睿贝子担着对自己的救命之恩? 茶楼里,睿贝子给沈星语添茶:“你找我何事?” 沈星语不用问就知道,那些,都是他做的。 “那些保护我的暗卫,是他的人吧。为什么要让我以为是你做的?” “他那毒-” “他要死了,是吗?” 第97章 盛如玥和皇长孙没了, 皇后之位成了世家的争夺对象,沉寂平静许久的太子府后院,自盛如玥出事, 便开始活络起来,九皇子每日案头光是侍妾侧妃的各种慰问点心瓜果多到摆不下, 十八般争宠手段层出不穷。 后院不平静,朝堂上亦是争斗不断,内阁为定皇后之位争吵不休,其中,荣侧妃的呼声最高。 九皇子自己亦有些属意荣侧妃,出生华贵, 三品岳侍郎之女,但这出生又没高至内阁丞相之类那般打眼,又是清流文世之后, 不会滋生出护国公那等外戚弄权之事。 在管家上, 她亦具有正室的气度和手腕, 能力上也匹的上。 最重要的是,一个弱质女流, 千钧一发之际,身子挡在他面前。 那样重的伤势, 昏迷了好几日,说是九死一生不为过,今晨刚刚醒来,那身子, 说话都牵扯着伤口疼, 一张小脸疼的虚弱惨白。 一个人,将对方的性命看做比自己的还重, 这怎能不让人感动。 九皇子坐在塌边,握着荣侧妃的手,念着她的闺名柔声嘱咐:“馨儿,你要好好歇息,快些好起来,孤要封你做皇后,让你做天下最尊贵的女子。” 荣侧妃亦感动的泪水连连,“殿下,这些都是妾该做的。” 上苍待他不薄,九皇子想,虽他遭受了盛如玥的背板,但亦有真心同他生死相随的爱人。 心口那道破裂的口子,好像增出了新的嫩肉,这种感觉很温暖。 摸摸她鬓边的绒毛:“孤就是要让你做我的皇后,这就同内阁商议,待你身子好了,就行封后大殿,可惜--” 他有些惋惜,“不能同登基大典一道举行。” 荣侧妃:“国事为重,殿下有这般爱重之心,妾已经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了。” 眼角的线珠子感动的落下来,九皇子府下身,细心给她擦眼角的泪,关切了一会,亲自给她喂药,又给她掖了掖被角才离开。 “殿下,玉如宫说是晚上做了蹄膀,邀您去用晚膳,云澡宫那边也差了人过来邀您用午茶,还有篷云殿,澜悦殿,您晚上去哪个宫?” 九皇子目光从折子上移开,捏捏眉心:“孤昨晚同谁用膳的?” “昨日午后同篷云殿丽承徽一道用了茶点,晚膳是同佳丰仪一道用的晚膳。” 九皇子揉了揉额角,“叫良娣,昭训准备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您要留宿在哪边吗?” 皇位更迭自古是一种权利征伐,新旧权利交接,处处皆是波云诡谲的心思和博弈。 一个皇子的上位,背后是数位拥垒的推举,每一个后院女人身后都站着一股娘家势力,就算后宫不得干政,但本身后宫女子的身份地位也代表着帝王会给予的背后那股势力的荣辱和看重。 这后院,何尝又不是另一种朝堂。 他这几日见了太多朝臣,谋算太多,实际上他现在谁都不想见,只想安静的吃饭睡觉。 别说风月之事,他现在连多余的话都不太想说,也不想同谁说笑,也不想被谁费尽心思准备的笑话趣事被逗笑,好像连悲戚的情绪都被剥夺了是的。 他只想一个人,生出一种自己被迫分割而分给这些人的不悦感。 但这种时候,女人们惶惶不安,想要高一点的位置又有什么错呢? 谁也不想做个小贵人小美人。 也没道理对自己的女人们刻薄,淡淡道:“不留了。” 春日的雨说来就来,砸在瓦烁上,淅淅沥沥的躺下来,雨幕绵绵,珠玉落盘。 比雨声更嘈杂的是昭训得银铃笑声,“殿下,妾这笑话讲的不好笑吗,你怎么都不笑啊?” “挺好笑的,你有心了。” “您这眉头日日蹙着,妾知道先帝仙去,您心中难受,但也得珍重自身,妾听内官说,您近日来都不思饮食,登基大典在即,您要好好保重身子才是。” 做了帝王的人,身边围绕的皆是这种关怀和善意。 或许是听多了这种关怀,无数次这些句子,九皇子无端生出一种腻歪:“孤知晓了,还有折子要批,你早些休息。” “殿下,要打雷了,您还是等一会吧……” 九皇子走进雨雾,羊皮靴子淌过雨水,影子倏然印在积水里,内官及时在他头顶撑上伞,一道响雷骤然劈下来,整个天际一瞬间煞白。 九皇子穆然想起来,有谁最是怕打雷。 “瑜侧妃近日没送东西过来吗?”哗啦啦的雨声中,内官听见九皇子这样问道。 “没有。”内官回道:“瑜侧妃是老实人,向来不争这些。” 九皇子抬脚往翠微宫的方向去,内官赶紧劝道:“殿下,那边太远了,您的鞋袜要湿了,您先回殿中,将瑜侧妃召过来便是。”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137节 “闭嘴。” 已经是接近下匙的时间,九皇子的出现将守门的老嬷嬷吓了一跳,九皇子抬抬手,一路阻了宫娥的请安声,问了下人才知,瑜侧妃在偏殿小佛堂。 纸钱蹿起火舌,在瑜侧妃面上淌过明亮的火光,映的她原本柔和的面庞更温婉,“淙儿,今日是你的生祭,人间下了暴雨,不知地下会不会也有雷电风雪,还要,你阿娘也在,还能照顾你。” “若是你一个人,多孤苦,这是我给你剪的小衣,你也有新衣穿了。” 盛如玥和唐淙成了这太子府的禁忌,生前有多尊贵,现在就有多凄凉,九皇子恍惚,算起来,这也不过十来日之前的事。 今日还是他生日呢。 九皇子隔着雕花镂空门看着那蹿起来的火舌,陷入迷惘,直到宫娥的惊慌声响起才回神。 “殿下!” “侧妃只是在纪念在家人,不是有意要触您的眉头的,您别怪娘娘。” 登基大典在钱,这种祭祀自然是违宫规的。 “出去。”九皇子薄唇凉幽幽吐出这两个字。 宫娥同内官一道出去,这小佛堂只剩瑜侧妃和九皇子两人。 “殿下,妾触您眉头了,您罚我吧。”瑜侧妃跪下请罪道。 九皇子手背到身后,下颚线绷着:“知道触孤眉头还这么做。” 瑜侧妃惶惶然,“那您罚妾吧。” 又偷偷抬头看了一眼九皇子有些愠怒的面色,并不像那些烈性的人,用不怕死的耿直,或者是一身正气同他辩驳,而是很没出息的补了一句:“能不能别太狠?” “这会子知道怕了?” 九皇子心里觉得好笑,面上不表现出来,撤了袍子拎起来蹲下身,跪在火盆边上,朝里头扔了一把纸钱,“我还以为你不怕。” “殿下是这天下之主,谁会不怕您生气,”瑜侧妃边说边想,因而回的慢吞吞的,“世子妃以前同妾说过,心底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说出来,妾想您罚的轻些,便说出来。” “说说看,为何要给淙儿烧纸钱,”他唇角戏谑的呵一声,“这阖宫,谁不知道他出生不明。” 谁不知道他被带过那么大一顶绿帽,所有人都避之不及,她道好,连他的生日祭都还记得。 “还是你相信他一定是我的种?” “妾不知道,也没想那么多,”瑜侧妃道:“就是以前抱在怀里哄过,不想他在下头难过吧。” “如果可以,希望他去投生个好人家。” 人心并存着两样东西,一样是狠厉,一样是柔软。 恨时可以冷硬如一块石头,软时又可以如水般柔软。 这两种截然相反的对立情绪是一面双生,相互纠缠。 盛如玥对他的背判是实实在在的,那个孩子给予他的天伦亲情也是真的。 九皇子心头像是被一根细密的线缠着,至于是什么情绪,他自己也说不清。 他也没吝啬到一把纸钱也舍不得。 他怔染看着手里的纸钱,原来在衡量思考之前,他已经坐下来,下意识烧起了纸钱,软飘飘的纸钱,突然有了一点重量。 九皇子没再说话,瑜侧妃自然也不说,两人并排跪着,纸钱不断化成烟雾,和着袅袅檀香沾了佛气,四散在这殿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雨滴落在明瓦上,彻底不歇。 空气中沾着一股子雨滴腥气。 次日,九皇子同群臣博弈三日,终是将皇后之位给了荣侧妃,九皇子相信,她定能管理好这后院。 荣侧妃抱着这明黄卷轴看了又看,右下角龙纹红泥玉玺印闪着红人眼的光芒,眼角含泪,唇角衔笑:“殿下,谢谢您。” 这是九皇子登基大典前一日,待明日九皇子行了登基大典,这道圣旨便会家喻户晓。 只是荣侧妃到底也没享受到这殊荣。 入夜,顾修急急入宫。 勤政殿,九皇子坐在金龙椅上,目光盯在那皇陵刺杀案奏本上,茫然了一会,眼中又渐渐聚起恨意,指节紧紧攥着那奏本,硬壳的封面,拇指摁的那一块凹陷下去,似是捏的不是本子,是厌恶的人。 “这一切,都是岳家自导自演的?”就是为了皇后位置。 顾修目光虚虚垂在金色地砖上,“从臣查到的这联系看来,是这样的。” 死一般的沉寂过后,猛的一声瓷器炸裂声! 为何人心如此可怕。 危难之际的奋不顾身,亦可能是阴谋。 “查!” “给我查!”九皇子从齿缝里蹦出这几个字。 天子之怒,皆是血。 次日,华贵盛大的登基仪式结束,新鲜的帝王,下的第一道圣旨,便是要立瑜侧妃为后。 一众大臣傻了眼。 先不说瑜侧妃之前那奴婢出生,就是做个侧妃都已经很离谱了,怎么还能做皇后! 况且,前脚刚死了个从镇国公府走出来的表姑娘太子妃,如今怎么能再出一个奴婢皇后! 内阁以及所有朝臣皆是极力反对,第一道圣旨便遇上如此大的阻力,九皇子气的面色铁青。 “你也认为朕不应该立瑜侧妃为后?”九皇子面上染着寒冰问。 “在理智上,瑜侧妃不管是出生还是能力上,她都不合适,”顾修如实道,顿了一下,又话锋一转,道:“但若是从情绪价值上,臣以为瑜侧妃最合适。” 九皇子讶异:“怎么说?” “内子消失那几年,陛下以前总劝臣放下,寻个相貌家世好的成婚,或者寻个合胃口的侍妾,总好过一个人。” “像我这样的人,见惯了人心诡谲,习惯了一切皆可谋算,遇上什么事先想着的都是怀疑,不知还有什么东西可信。” “这世上女子千千万,能让我心里有一块净土的人,只有沈星语一人,臣,不愿有旁的女子染污那一块洁净。” 九皇子深有同感,“朕真是怕了那些聪明的女子了,丹桂她,很好。” “这便是你当初送她来朕身边的原因吗?” “是,”顾修道:“瑜侧妃受内子影响,两人性情颇像,内子出事时,臣恍然明白了许多道理。” “帝王路辛苦高寒,臣愿殿下亦有一条回归本质的路。” 说了这几句话,顾修忍不住又咳嗽几声,这才递上自己的正式辞呈:“陛下,如今您已经登基,不再需要臣,臣需要去调养身子。” 九皇子扫过顾修苍白的面色,终是点头,一手拍上他的肩:“你这身子,一定要将养好,待养好了再回来,朕的身边永远有你的位置。” 顾修又道:“那大赦天下的旨意……” “就知道你是为这个,”九皇子笑:“内阁今日便会发下去,沈祁的爵位不会撤。” 庆贞元年,新帝登基,大赦天下,白妧一案终于大白于天下。 沈星语摸着那盖着朝廷公章的白妧案,指尖被灼的火烫。 一等鹿鼎公的繁华热闹如清晨的薄雾散去,顾修只给绿翘留了几句口信,哪日沈星语问起他,只说是去寻解药即可。 一辆清油马车,壮载了不多的行礼,顾修支着病体,静静看了朝晖苑许久,终是将一切留在身后,踩上车凳,上了马车。 城楼之上,一道倩影看着马车由近极远. 睿贝子问道:“不去送送他吗?” “不了,”沈星语眼睛微眯,盯着那马车:“他这人,一生执着于权势,性子傲娇,不会喜欢让我看见他狼狈的一面。” 第98章 去了荣侧妃这个优势最高人选, 内阁各方势力都有想要推上的人选,争执不让下。 顾修如今突然一离朝,瑜侧妃没有任何背景, 反倒成了内阁六位阁老勉强都同意的唯一人选,毕竟, 虽然不是自己主张的人选,但也没有增加对方的势力。 丹桂顺利成了皇后。 “妾怎么能做皇后呢?”丹桂看着那圣旨,整个人是懵的,还有些惶惶不安:“妾也没资格呀?” 她将圣旨合上,还回去。 “这不合适。” 哪有奴婢出生的皇后,谁会服气她。 帝王勾唇,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接到封后的圣旨,居然会认为自己不配的, “你不想做皇后?” 丹桂想了一会, 从几上起来, 指了天上的月,很认真的道:“那月亮很漂亮吧?妾很喜欢, 但我就是在地上的,月亮旁边应该配星星。” “妾做不好这皇后的, 陛下应该选一个身份背景都合适的。” 年轻的帝王环住丹桂的腰肢,将脸埋在她肚子上,流出被欺骗算计的痛苦。 “以前,如玥很合适, 后来……明馨合适, 可是,都是欺骗。”这世上, 究竟有什么还是真的呢? “你说究竟什么才是合适?” 腰肢被搂的几乎腰喘不过气,丹桂感觉到他深深的痛苦,垂下眼皮,摸着他头顶柔软的发,“妾永远不会骗您,此生此世,永远衷心于您。” 头顶的手很软,软绵绵的声音,带着怜惜。 帝王又紧紧深深的抱住她:“朕知道。” 丹桂诚恳道:“那妾就学着做个皇后试试,恐怕会出很多纰漏,陛下您要跟着辛苦喽。” 他不怕辛苦,就怕人心凉薄。 帝王仰头,映入眼帘的女子眼睛一片纯澈,他忽然生出一种补偿自己一般的心里,道:“朕会帮你管着。” “你不需要贤惠完美什么的,同现在一样,你只管做你自己想做的,喜欢做的事便可。” “做皇后还能这样?”丹桂诧异。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138节 “又有何不可,”帝王笑道:“朕说行就行。” -- 春雨绵延,淡墨色的天空如同一副水墨画,水雾迷漫。 顾修坐在亭子里,雨势很大,从四面滚下来,在地上砸出水泡,密集的流淌在青砖上。 腿上盖了一张毯子,石桌上红泥炉滚着白烟,他看着这雨泡,目光中有一种类似于呆呆的傻气。 他长这么大,从没有这样无所事事的时光,是清晨还是傍晚,是吃药还是睡觉,都是一件机械的事,时光是流逝的,也是停住的。 年少时有学不完的东西,十五岁,别的世家公子或是读书或是逛花楼的年级,他已经在朝堂争名夺利,十六岁便能查上百人的结党营私案,杀的血流成河。 后宅的妇人每日里过的便是这样的日子吗?可真够无聊的。 她以前在家中的时候都做些什么? 顾修很想找点什么事来做。 “公子,白大夫说了,如今您的身子最好静养,不能看书。” “不若玩投壶?” “可。” “去垂花厅玩吧,吹了这许久的风,别再冻着了。”双瑞想顺势扶着顾修进去。 “放在那吧。”嘈杂的雨声能填充一点枯寂,虽聊胜于无,顾修目光指亭子外,他不太想进去。 双瑞很快拿了一只双珥黑陶壶过来,刻意放的离顾修很近,不过放了一丈远。 顾修捏着箭尾,盯着那瓶口,双眼微眯,试了几次力度,飞掷出去,箭被雨一打,箭尖撞在瓶口上,落了地,淌进水里。 顾修只怔怔看着那落在地上得箭,没太多情绪。 倒是双瑞别过脸,眼中滚着悲悯。 他想安慰几句,发现怎么张口都是一种无意义的怜悯。 这大概比杀了顾修还难受。 正主仆二人沉默中,院门上传来叩门声。 双瑞撑了伞淌着水去开院门,顾修以为是下属有什么消息传过来,没太在意,又拿起一根箭,对着那双耳壶再试,听见院门上一道女声。 “这位小哥,天降大雨,不巧我们马车坏了,能不能让我家主子避一会雨?” 接着,又响起另一道女声:“双瑞……” 含着惊讶的清脆声,这声音他至死不能忘,像雪滚进耳中。 他头偏过脑袋,像院门处看去,隔着不甚清晰的皑皑雨雾,皓腕支着一柄山水做底的清油伞,雪白衣裙,掖地裙摆沾了泥涝,湿湿贴在腿上,面上滚着细碎雨珠,鬓发散乱,碎发湿漉漉的贴着面颊。 这张脸没有带面衣。 他蓦的失神,这张脸曾经很熟悉,以前还有些稚嫩青涩的五官,如今彻底长开。 震撼的浓颜中夹杂着成熟勾人的妩媚,饱满的像成熟的蜜桃。 脸被雨丝打出发白得破碎感,狼狈的羞窘晕在颊上一点,目光相触,眼尾泻出委屈巴巴的湿润红意看过来。 快哭了。 顾修手中的箭啪嗒掉落,蓦的起身,走进雨中。 “爷,您慢点。”双瑞见顾修走过来,回身,支着伞迎来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修带着一身风雨走过来,停在她面前,自己都没察觉到声音中的迫切:“出了何事?” “受欺负了?” 沈星语交错抱着手臂轻搓,仰着头看向他:“去看农田,遇上雨,马车又坏了。” “快进来。” 顾修侧过身子让她进来,又跟她往院子里头去。 这是一幢小巧的四合院,正对南北一间宽阔正房,用梨花厨隔了垂花厅,一边置成书房,一边置成内室,左右两间相对的抱厦,左边是厨房,右边是下人住所。 下人只有双瑞一个,顾修叫双瑞去煮姜汤,将沈新语领取自己的卧房,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这种不自然只有一瞬。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目光瞬间无比纯净的解释:“你不要误会,正房只有这一间。” “嗯。”沈星语低垂着眼眸,卷翘的睫毛动了一下,没什么情绪的低声。 顾修扫一眼她贴在腿上的裙敛:“净房有山上引过来的温泉水,你有盥洗的衣物吗?” “都淋湿了。” “你先去沐浴,我一会让你婢子给你送过来。” “谢谢。” “你等一下,我再看看有没有干净的新帨巾皂角。” 说着他快步走了净室,目光觑一圈,没看到什么私密寝物,弓腰打开放置盥洗用品的柜子,找到了一应新寝具摆上来,将自己的一套收到里头,走了出去。 “好了,你进去吧。” 说完这句话,他便避嫌的往外头走了出去,支了伞,穿进雨雾。 他记得山脚下有一个村子,套了马车出了院子。 硕大的雨声遮了马蹄声,双瑞煮了姜汤再出来,就看见顾修半个身子湿透的从马车上下来,从马车里捧着个包袱递过来。 “交给娘子的婢子拿过去。” 双瑞接过来包袱,有点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事您吩咐我去做不就是了。” “别废话。”顾修一个眼刀甩过去。 “那您快去厨房用完姜汤,您这一风热,得比旁人多病十来天。” 沈星语沐浴好出来,顾修亦在书房换了湿衣,穿了一件颜色款式几乎相近的裳衣出来。 “还冷吗?” “喝一碗姜汤,别得风寒了。” 沈星语跟在他身后走过去,坐到垂花厅圈椅上,端起冒着热气的姜汤小口喝着。 辛辣的姜汤滚过喉咙,她小声斯哈。 顾修眉头皱了皱,“这么辣?” “是姜放多了吗?” 沈星语捧着药碗,袅袅白烟后,一双眼睛蒙着一层湿漉漉的水雾,被烫红的舌头卷着唇边□□。 “是我一惯不能吃辣,其实是不多的。” 顾修怔染,莫名想起来她以前也是这样怕辣,偏生用膳时喜欢往碗里夹辣菜,辣的一双眼睛可怜巴巴看他。 顾修移开目光看向窗外,克制着不让自己看她,没再说话。 沈星语小口将一碗姜汤喝完,搁了碗道:“幸好遇见你,不然今日可真不知要怎么办了。” 她两手支在腮边,唇边漾起春花般的甜美笑意。 她的目光有点亮,声音软乎乎的。 一种熟悉的撒娇感觉侵袭而来。 顾修怀疑是自己的错觉,再次克制的转开目光。 “这里的吃食比不上府上精细,你可能不大喜欢。” “有的吃就不错了。” 沈星语又说了一些关于曹氏的事,双瑞端了一些饭菜上来。 几样清单的小菜,并一份养身的枸杞鸡汤。 说有的吃就不错的人,尝了一口鸡汤,一张小脸垮下来,“为什么不带个厨子过来?” 顾修舀了一勺鸡汤尝了尝,“有那么难吃?” “很难吃。”她搁了瓷勺,又拿起筷著夹了蔬菜放进嘴里,“这个更难吃。” 顾修揉揉额角:“……将就一下吧。” 沈星语:“不想吃。” 顾修好脾气的搁了筷著,“那你想吃什么?” 沈星语看着外面渐小的雨:“想吃面,这附近有酒楼吗?” 顾修好脾气的搁了筷著:“离的有点远,半个时辰要,你要去吗?” 沈星语点点头,“想。” “那我们过去吧。” 顾修看了眼天边淡了一些的乌云,起身道。 沈星语跟在他身后起来,他如今走的慢,她很容易跟上他的脚步,并肩。 “你现在脾气这么好了。” 顾修稍稍偏头:“是吗?”原来她这样容易满足。 沈星语点头:“是啊,以前你不会这么纵着我。” 顾修心口涌起一阵酸涩的肿胀,盾起尖锐的刺痛。 他下意识张口,“我以前,是不是给你很多不好的回忆?” 他对她好是真的,但给过她许多难过也是真的。 “有一些很凶很凶的记忆。” 顾修看着她眼睛里的委屈,那种刺痛在心里绵延。 他想伸手,将她笼进怀里,解释当时,哄她展颜一笑。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139节 如今的他,又有什么资格。 那只手在袖中收紧,终是没抬起来。 当时年少,不知如何爱人。 人生头一次捧出一颗真心轻易被放弃,满腔愤怒只想让她共尝,好像用最恶毒的语言伤到她,她就能通自己心里的痛。 他学会了为爱退让,一生已成殇。 第99章 她眼里的委屈, 牵着他的怜惜。 她爱时,他也爱着,这不是他想给她的本意。 他想给她的, 裙边不沾垢,抬头即见漫天星辰。 但为何就成了这样? 真应了那句, 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 若他不是现在这样子就好了。 他生出一种自卑的情绪。 结局已定,本不该再有过多牵扯,但他终究贪恋这一点寻常话语的机缘。 “是我的错……”他上前一步,目光低垂,盯着她发顶的目光柔软, 姿态谦卑,温和的包容她的小情绪。 “我不该欺负你。” 泪珠子啪嗒啪嗒掉下来。 沈星语当年听了那么多冷话没有哭,逃亡没有哭, 面对死亡没有哭。 此刻她哭了。 心脏像是被一根密密麻麻的线缠着。 她一直是他想捧在手心的姑娘。 透明的泪珠子滚过她的面颊, 他看的心疼不舍。 掏出袖子里的素白绢帕递过去, “别哭了,擦擦眼泪, 我让你欺负回来。” 捏着帕子的手指骨节分明,泛着一丝病弱的苍白色, 比素绢显的还白。 帕子上除了一股淡淡的洁净感清香外,还沾了一丝极淡的男子气息。 沈星语抬手接过来,掖着眼角,鼻尖囔囔的哭腔声。 “可是我不会欺负人。” “我想不到怎么欺负你, 才能让我开心。” “我今日给你先当小厮试试?”顾修道。 “那好吧。”沈星语吸了吸鼻子, 勉强同意:“先给我剥核桃吃,垫吧垫吧肚子。” 双瑞找了核桃来, 顾修坐在马车里,用核桃夹认真剥核桃。 也不知他怎么做到的,他剥的核桃能一块肉都不碎,一颗白生生的完整核桃肉递过来。 “你总是什么事都能做的这么好。”沈星语咬着核桃,一边支着下巴看他认真剥核桃。 “你也做的很好啊,”顾修又砸开了一只滚圆的核桃,稍稍偏头看过去,回应她道。 “没有,”沈星语道:“我其实是个很普通的人,许多事都是我母亲,就是我真正的生母教的好,她没教过我的地方我就做的不太好。” “不像你啊,你好像是天生什么事到你手里就能做好,反正就是很厉害。” 顾修笑了一下,“也就你觉得我好,我其实……” 他声音细下去,后面的话没说,又低下头剥核桃。 沈星语掀了马车帘子,外面现在是极细小的雨丝,麦田里的清嫩秧苗绿油油的,“你看,那一片也是我的耕地之一。” “你便是去那巡视遭雨的?” “是啊。” “你父亲若是在,应该很为你骄傲。” 沈星语被很多人肯定过,但顾修的肯定含金量最高,她面上染上羞窘,不好意思的垂下眼皮,摸摸耳垂。 “你如今也会哄人了。” 顾修盯着她红润的面颊片刻,垂下眼皮,又剥起了核桃。 车轮压在路上发出辚辚声响,雨丝细细密密打着车顶,水汽弥漫,世界一片朦胧。 这只是个很普通的郊区小镇,不甚宽阔的一条街道,两旁邻立着一些不大不小的铺席,沿街也有一些摆摊的小贩,大约是因为下雨的缘故,行人寥落。 顾修看见沈星语目光盯在冰盆浸果上,“想吃吗?” 沈星语舌头舔了舔唇瓣,“想。” “我去给你买。”说着,顾修喊双瑞停了车。 “我也下去走走吧。” 沈星语亦跟着下了马车,顾修只好撑了一柄清油伞在她头顶。 “小郎君,要给你娘子来一份浸果吗?” 或许是一身白衣淡化了顾修身上的锋利,加之他苍白病弱的神态,买浸果的娘子见他们两人来的是自己的方向,含着笑的揽客。 这对小夫妻可真养眼啊。 沈星语抬头看天。 顾修抵唇咳一声,张口解释:“不是娘子,是……”孤男寡女同乘一辆马车,说没关系显的女方很不自重,于是他顿了一下道:“是舍妹。” 沈星语偏头看他。 “原来是是兄妹啊?” 娘子太过惊讶,重复的嘀咕一声,她做了十几年吃食,见过的人成千上万,还是头一次能将兄妹认成夫妻的。 “公子要给你妹妹买点浸果吗?今儿个人少,我怕怀了,做的少,只有最后一份了,我算你们便宜点,这些都给你,就收二十文吧。” 顾修看着那被冰湃的红艳艳的果子,搁一块身上最小的碎银子。 “要一份。” “唉。”大娘眼角眉梢都是喜色。 沈星语开口道:“装到两只碗里吧。” 顾修偏头看过来,他一向不太吃这些东西,沈星语目光盯着碗尖上炸红的山楂碎,道:“两碗都多加一些。” 大娘问:“太多了怕会酸倒牙。” “没事,我哥哥喜欢吃酸,再多加几勺山楂碎,再多撒点糖霜。” “小郎君还有这爱好呢。”顾修银子给的足,大娘又再上面撒了一层厚厚的糖霜。 顾修:“……” 她大约已经不记得自己不爱吃酸。 究竟是谁喜欢吃山楂? 顾修珉珉唇瓣,伸手去掏帕子,想起来还在她那没还给自己,于是,找大娘要了帨巾将椅子擦了一遍才让沈星语坐下。 沈星语撇撇嘴,低声嘀咕:“这小厮倒是当的称职。” 她将那晚多的冰浸果推到他面前:“都吃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修十分怀疑她是故意的,揉揉额角,低头用勺子舀那浸果吃。 沈星语捕捉到他酸的发颤的唇角,掩唇偷笑了一会,再放下来,好心情的咬了一勺浸果放进嘴里。 浇了牛乳的微酸微凉的酸甜果子,真好吃。 用完了一碗浸果,顾修感觉自己的牙齿都已经酸的发颤。 起了身支伞,两人并肩慢吞吞往前头唯一的一家酒楼走去,路上,沈星语看见双路这些小玩意又零零碎碎买了一些。 “滚开!” 道了酒楼门口,顾修落后一步,让沈星语先进去,自己站在门边上息伞。 豁的,一粗壮的小厮粗暴的将他推开门上的位置,给他的主子开道。 顾修没有任何犹豫,用尽所有力气,抬脚便朝那人腿弯踹过去。 他如今这病弱身子没力气,但他熟悉人体构造,用的劲儿很巧,那小厮当即被他踹的跪下去。 穿紫色绯袍的男人见自己的人被打,当即抬腿过来,顾绣手中的油纸伞重重砸在对方脑袋上当头招呼,那公子被砸的眼冒金星。 听见“嗖”的一声,三支冷箭擦着男人的面颊而过,插在墙上。 你狐假虎威的小厮同那主子盯着那冷箭头发炸裂,再看向顾修,只听他薄薄一声,“滚!” 锐利的视线射过来,这是只有极高权势的人才会有这样的压迫感,男人被瞪的心头一凛,十分确定,自己这是遇上了不能惹的人,一时间腿都软了。 “我家主子让你滚!再不准是想找死吗?”双瑞上前一步剜了二人一眼道。 两人也顾不得脸面,起身灰溜溜快速走了。 顾修爆发的是身体里仅有的力量,自己亦重重咳嗽起来。 “你有没有事?”沈星语赶忙走过来问。 “没……”顾修背过身咳了好一会,双瑞赶忙拿了药,他囫囵吞下才能虚弱的回过身回答:“没事了。” 他又抬脚跨进酒楼内,搁了一定银元在掌柜案上。 “要最好的包房。”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140节 他面上狠辣的戾气还未完全消散,掌柜的还沉浸在刚刚的震惊里。 刚刚那可是这镇上乡绅的儿子,这酒楼最好的包房可是他包了,不对外开的。 “嗯?” 顾修一个眼刀撇过去,压迫感扑面而来,掌柜的生生将话憋回去,“这边二楼请。” 沈星语忍了又忍,等顾修点了菜,小厮出去,她瞧着顾修明显比刚刚有苍白的面色道。 “做什么一点小事就要打架?” “你如今身上还有毒,若是他们身手再好一些,你会吃亏的。” “再说,你这身子如今也受不住。” 顾修手臂随意搭在桌上,手里转着蜜瓷茶杯,淡淡一声:“知道了。” 显然是没听进去。 沈星语想起他袖子里刚刚射出去的暗器,手伸过去,要掀起他的衣袖。 顾修手臂拿着往后退,不肯让她看。 “你不许动,”沈星语命令他:“你不是说要让我欺负回来?” 顾修唇瓣向下珉了珉,终是没动。 沈星语顺利的掀开他的衣袖,细白的手腕上绑着一个箭筒,用绳子缠了几圈,绑着的地方犯着红,肉勒出圈痕。 “不疼吗?”她问。 “不疼。” 沈星语猛然意识到,他是权贵的物候,生来是最锋利的刀。 他从未珍惜过自己的身子,只要能让他强,拥有力量,他不惜饮鸩止渴。 他这样的人,是不会允许自己被人欺负的。 更不会允许那种杂碎在他面前蹦跶。 他还是那个顾修,信仰从来没变过,脾气也还是那个样子的。 他只是向她一人退让。 “到底是谁给你下的毒?”沈星语问。 顾修将手收回来,衣袖礼下去,遮盖了袖筒,“政事阴暗,你不必知道。” 他神色凝重严肃:“答应我,永远不要再问任何人。” “卷入这些漩涡,只是以卵击石,永远都绕着这些事走。” 他说的太过严重,沈星语点点头,“我不会再问了。” “不会再让自己陷入危险。” 须臾功夫,小二端了酒菜上来,沈星语爱吃的饭菜几乎都有,她胃口不错,倒是顾修吃的很少,大部分时间支着腮看她吃。 见她撩了筷著,雨日的夜晚来的早,他道:“时辰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好。” 沈星语上了马车,拿出来双路道:“我们来玩这个吧。” 顾修:“你说一下规则。” 沈星语:“你居然不会玩双路?”大庆朝,应该几岁的小孩都会玩吧。 顾修:“没玩过。” 这个人的生活究竟无趣到什么地步! 沈星语在心里腹诽了一番,教了他规则,他低垂着眉眼,听的很认真。 不知不觉马车已经到了她居住的府上。 沈星语搁了双路,掀了帘子要出去,又忽的回过头。 “你虽然如今没有武功,但我觉得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厉害。” “你能制造出这么精巧的武器,做着顾家的主,你能让你父亲心甘情愿的照顾已经疯了的母亲,新柠他们靠着你也还是过的那样好。” “我需要你的帮助时,你也就出现了。” “你如今……很好。” 顾修捏着棋子的手缓缓向掌心合拢,“你真的觉得我很好吗?” “是啊,”她弯唇,眉间染笑:“我今日很开心。” 说完,她倾身出去。 顾修朝窗边挪了挪,透过马车轩窗,看着她一步步走进院中,身影消失在门内。 第100章 同沈星语分别, 顾修去了自己治伤的大夫处,诊治修复受损的经脉,每日都需要熏蒸药浴, 这药浴里头含着刺激经脉的东西,熏蒸痛苦, 每日顾修熏蒸完都脱力。 脆弱的连走路都需要人搀扶。 熏完药浴,顾修同往常一样无力的靠着浴桶,手指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虽然日日都要见到这一幕,双瑞还是双目通红,眼中泛着怜悯。 一个正当壮年的男子, 失去了健康的体魄,孱弱无力,这对一个成年男子的精神摧残自然是残忍的。 这大夫亦是宅心仁厚的那种, 眼中泛着同情, 年纪轻轻的, 身子骨弱成这样。 这种怜悯的目光,于顾修这样骄傲的人而言, 是一种折辱, 或许是因为刚同沈星语分别的缘故, 顾修脑子里闪过她的脸。 阖上眼皮,他忽然很庆幸,沈星语不在,不必看到这一幕。 她永远不会知道, 如今的他, 是怎样的没用。 他之前那样求她,沈星语都不曾回头, 顾修只当她今日真的是误打误撞遇到他这院子,并未多想。 次日清晨,飞鸽披着浅淡的晨落进小院内,带来朝堂内最新的动向。 顾修在疏疏竹影下展开纸条。 庆贞帝在朝野内大刀阔斧的改制,大肆削先帝心腹之臣,提拔协助自己登基的有功之臣,同时又在培养自己的寒门嫡系,今春摆宫宴宴请春闱三甲前五十名,绕过内阁,钦定了三位翰林,两位侍讲。 重用之人,皆是出自寒门,想要重新打造局势的心思明显,先帝旧臣们以三皇子为首,同他的对峙日益剑拔弩张。 这次去查盐税的钦差死在了路上,帝王震怒,这里有多平静,朝堂内如今就有多腥风血雨。 “咚咚。” 门上传来叩门声,顾修沉浸在思绪中未作理会,双瑞走过去开门。 “双瑞哥,这是我们娘子让奴送过来的。” 顾修思绪中断,朝门上看去,是昨日里同沈星语一道的婢子站在洞开的院门处。 沈星语送来的东西? 会是什么? 他盯着婢子将那青织编藤花篮递给双瑞,先是怔愣住,既而在他的理智回归之前,这个永远冷静自持的人,先生出一种最原始的迫切希望。 即便这种希望,连他自己也没有具象化成到底在希望什么。 原本平复的心脏不可抑制的砰砰跳动起来,看着双瑞同那婢子交谈。 “你昨日回去没有不舒服吧?我瞧着你昨日脸都冻白了,真怕你要冻出病来。” “没有,多亏你昨日煮的姜茶,给我烧热水,又将自己的干净衣服借给我,这是我淹的果脯。” 双瑞从对方手里接过一个油纸包踹进怀里,面上染过羞赧:“看着就很好吃。” “你若是喜欢,下回我再给你拿。” “唉,那你什么时候休沐,我给你带……” 顾修人生头一次发现,双瑞这么墨迹!抵唇重重咳一声。 院门前的婢子听见咳嗽声,脸上晕起红晕,她家娘子规矩不严,没大没小惯了,在外面怎么能这样呢,立刻道:“大人像是不舒服,奴告退了。” 顾修:“……” 双瑞伸着脖子嘱咐:“路上慢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重新合上院门,手臂挎了青织花篮走回来,唇边挂着不自觉的浅笑,心绪早就飞走了,抄了轮椅后背的毯子往顾修腿上搭。 “爷,您是不是被风吹到了。” 顾修冷笑一声,“……花篮。” 双瑞迟钝的想起来,自己手上还有沈星语送过来的东西,烧红了脸将篮子递过去。 蒲草编制而成的花篮,做工挺精细,里头不知放了什么,上面盖了一方洁白的素帕子。 顾修抬手接过来,篮子很轻,几乎没什么分量,他手搁在膝头,搓了两下,怀着一种慎重的心情缓缓揭开了帕子。 一只小儿玩闹的风车静静躺在花篮里。 这是个什么礼物?主仆二人目光盯着那风车陷入沉默。 顾修内心那点小火苗掐下去,“这是何意?” 双瑞:“让您玩打发时间?” 顾修一张脸黑下去,“她婢子怎么说的?” 双瑞:“没说娘子是什么意思。” 顾修揉着想发作的眉心:“那你有没有问?”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141节 双瑞抓着头发,脑子里闪过倩雪那张脸:“忘记了。” 顾修:“那你刚刚同她半天说了什么?” 双瑞:“我约了她下次休沐一道玩。” 顾修 :“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双瑞似乎感觉到怀里油纸包裹着的果脯酸甜香,轻声嘀咕,“这也不能怪我啊。” “实在是倩雪姑娘太好看了。” 顾修捏着风车,吹了一口气:“你说什么?” 雪白的风车叶子在风里转啊转,在顾修手心里发出吱吱响声。 双瑞看着这违和的一幕,掏出怀里的油纸包,“爷您要不要尝一颗?” “不必。” 双瑞解开油纸包,往嘴里扔一颗,嘴巴咂出满足的响声。 顾修一个眼刀甩过去,双瑞立刻识趣的去远处吃。 风车枝丫转了一天,翌日,沈星语又差人送来一只篮子。 很遗憾,这回来送东西的只是个车夫,倩雪并未过来,双瑞看着那马车很是伤感了一会。 同样的篮子和素帕,顾修再掀开,这回是一只九连环。 “你主子有没有什么话?”顾修提着九连环问。 “没有,”车夫回道:“主子只是吩咐奴送过来。” 铁质的九连银环撞出清脆声响,顾修唇角抽了抽,这都什么幼稚的东西。 拆拆解解一天,顾修还是摩挲了一千多步,将九连环拆解出来。 第三日,沈星语又差人送来一只鲁班锁,双瑞扶门悲怆,果脯都快吃完了,车夫将倩雪托他带的果脯拿出来,“倩雪姑娘让奴带给您的,叫您好好照顾自己。” 双瑞一扫眼中郁闷,眯眼含笑。 抱着油纸包跟抱着宝贝似的,“爷,奴要去镇子上给倩血姑娘买点好东西回过去,您要不要一道?” 顾修捏着鲁班锁,“滚。” “唉!” 双瑞兴高采烈去镇子上买了一只通体碧绿的簪子,翌日,顾修转着鲁班锁,不时朝院门看过去,双瑞揣着簪子在院门前徘徊张望。 日落星出,双瑞像霜打的茄子,“爷,是不是您没回应,娘子生你的气了?” 顾修珉珉唇瓣没说话,转身进了卧室。 明明已经习惯了每日药浴的刺痛,这一夜,却似乎格外冗长难熬。 他忍着要命的刺痛,无力的靠着浴桶,终于结束,迷糊中,看到大夫眼中的怜悯不忍。 透过轩窗的风吹的风车枝丫转。 顾修这个人,生来没有家庭归属感,他一直如一头独身行走在丛林里同百兽相争的狮子,他从不惧哪一天折戟在朝堂的征伐漩涡里。 沈星语的温柔给过他短暂的归属感,但又很快消失。 他这个人向来冷静自持,总是能根据结局做出干脆利落的选择。 曾经,他为了让沈星语回头,能做尽一切。 没有了健康的身子,他亦能立刻自负生死,不再纠缠。 这一刻他忽然对自己泛起了怜悯之心,不甘心这世上连一个真心爱慕他的人都没有,要悄无声息死去。 像风过无痕,没人再记得他。 或许是这几日一直无意识的期待落空,他忽然很想沈星语。 若是这怜悯是她给的就好了。 他想自私一回,求不到爱,那就怜悯吧。 顾修吩咐了两件事,一是写了一封请帖,二是叫双瑞去府上调了个厨娘过来。 顾修捧着书在膝头,不时张望许多次,目光穿过院门,到了约定的时辰,终于看见一辆马车进入视线内。 他弃了轮椅,缓步走出去,等了好一会,车厢前闪着金光的描金车牌“白”字印入眼帘。 沈星语掀了车帘子从里头下来,顾修已经站在马车旁边,克制的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来了。” 层层叠叠的裙摆游曳,沈星语踩着绣凳下车,“嗯。” 顾修侧过身子,要将她往里头引去,听见沈星语道:“等一下。” 顾修隐约听到一声动物幼崽的哼声,同她一道回头,倩雪拎了一只笼子出来,里头是一只黑白毛的幼犬藏獒。 沈星语用两只手从倩雪手里接过笼子递给他:“送你的。” 顾修:“……” 隔着笼子,那藏獒对着他龇了一声。 虽还是小幼崽,却已经能看出来它日后的凶狠。 双瑞盯着那藏獒在心里默默无语,为何少夫人如今的礼物都这么奇怪呢? 顾修拒了双瑞伸过来的手,自己拎着问道:“它如今是吃肉?还是吃什么。” 沈星语走的慢吞吞的同他并肩:“吃肉的,这会子倒是可以给它喂一些了。” 顾修回身,双瑞亦歪着头低声和婢子说着什么,两人看着像是说到了什么开心的事,脸挨的有些近,唇边都含着笑,女方脸上还染着一点薄红。 “你还缺小厮吧?”顾修目光转回去问。 “啊?”沈星语没跟上他这话题,惊讶了一下。 “我在想,双瑞给你用算了。”顾修提着笼子往厨房的方向去。 沈星语下巴微抬:“我可不要,不若你将他调回府上去,换个旁的心腹过来用。” 顾修:“好,晚上就叫他回去。” 双瑞还不知这一切,从袖子里将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簪子拿出来递给倩雪。 顾修找厨娘要了些生肉和水,拎着笼子进了垂花厅,弯腰将笼子搁到地上,沈星语折腿在他边上挨着蹲下来,将肉和水摆在笼子边,它正好=能吃到的地方。 “能将它放出来吗?”顾修见它伸着脖子吃的不太舒服道:“会不会跑?” “有链子锁住它脖子应该没问题。” “我这有现成的。” 顾修从怀里掏出来一根细长的雕云纹金链子,比了一下藏獒的脖子扣出个套脑袋的圈。 沈星语盯着那金链子思索片刻,冷笑一声,“这根就是你当初打了,准备用来锁我的链子?” 闻言顾修手一抖,偏头看过去,沈星语面上浸着寒霜,“你自己吃吧! ” 第101章 “别走。” 沈星语这头刚起身, 隔着衣袖手臂被顾修拽住,“你听我解释。” 沈星语虽然脚步没抬,但一张脸也绷着。 他重重咳嗽两声, 待咳嗽停下,冷白的面皮涨红。 “你过来坐, 我们坐着说。” “好吗?” 顾修近乎于哄的声音,还夹杂着忍着的咳声,沈星语珉珉唇瓣,终是转了方向,被他扯着一截衣袖拉到椅子上坐下。 这个功夫,理顺了自己的思路, 他终于反应过来,她是怎么知道自己打了这个链子的? 他慢吞吞拎起茶壶给她倒了一杯水推过去,“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沈星语握着蜜瓷杯反说:“你不必管我是怎么知道的, 你只说你这链子的事。” 顾修低垂下眼睛思考了一下, 他知道, 这是她心里的一道伤。 也是他们之间的一道伤。 纵然不能再在一起,也应该拂去她心里这道裂痕, 就算最后的最后,他们之间再无风月, 也给他们之间的最后留一点平和的温暖。 风车旋转,他看见边上的九连环,拿起来拆解,他记忆力很好, 只是如今体力差, 动作缓慢,沈星语也不催他, 支腮看着他修长的手指缓慢的摆弄。 那几个动作重复的套拆,但是他手指的手型好看,眼皮垂着,眼睫在下方投出一点淡淡阴翳,沈星语被他的专注吸引。 小藏獒舔着舌头吃着生肉,微风卷了梨花簌簌落进窗内,吹的发丝轻扬,树冠缝隙落下斑驳的光,树影如水波摇晃。 顾修在大片的树影中解开了九连环,之后又解开了鲁班锁。 一并解开的还有他的疑惑。 “我将整件事重新想了一下,当初你落水,我带人去搜,你唯一能栖身的地方只有念安堂,但那里我搜过了。” “你当时藏进了池塘是不是?” 沈星语点点头,“嘴里插了一根空心草杆吐气。” 顾修心头一梗,原来他们曾经,离的那样近。 “你为什么要一定要躲我?”这是他一直想不通的地方。 “你说你要打断我的腿啊,我怎么会不怕。”沈星语说。 他心头涌起酸涩惆怅,她为何对他连这点信任都没有。 “你认为我真会这么做?”怎么会舍得真那样做。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142节 沈星语目光低垂:“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说到就能做到的。” 顾修无力的叹息一声:“我也是人,我也会控制不住自己脾气的。” “你这个人……” 像打马球,球擦着球杆扑空,沈星语心头酸涩难受,闷闷哭出来。 “你那时候为何不跟我说你的打算。” “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又不跟我说……我很怕,我怕你和盛如玥是一样的,我怕阿迢那件事你心里清楚,甚至你是默许的……你要是同我说了多好。” 一点点口角,又何至于造成那么多误会。 她有些自责和愧疚的反思自己的问题:“你这个人好讨厌,也很奇怪,我以为你不喜欢我,又莫名其妙做了这么多……我也有问题。” “不该随便相信旁人的话,不该任性,我应该试着相信你的。” 顾修读出她眼底的愧疚,思虑一瞬,从袖子里给她递过去一张帕子,“也不是这样的。” “嗯?”沈星语抬起眼睛,疑惑的看过来,眼角挂着一滴还未来得及擦拭的泪珠。 顾修用帕子给她眼角的泪珠子:“是我的问题,我是后来才想通的吧。” 沈星语:“什么意思?” “人性的通病吧,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所以你是后来才意识到……喜欢的?” “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星语暗自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 又豁的想起什么,妆恐怕花了! 脸颊瞬间充血,手并拢着盖在脸上,立刻收住哭声,“我现在哭丑了,你不许看。” 顾修:“……还好。” 沈星语:“你背过去,我要整理一下。” 顾修:“……我已经看到了。” 沈星语可不管,在这件事上她很执着:“你背过去。” 顾修无奈的揉揉额角,脸撇到一边。 沈星语低头,在荷包里翻了一圈,既没有西洋镜,也没有带粉! 她今日可是描了铅粉的,也不知道自己哭成了什么鬼样子! “我先回去了。” 顾修脖子正过来,看到沈星语腰肢躬着趴在几上,双手抵着掌心,后脑勺圆圆的,还小,蝴蝶簪子轻薄的翅膀震颤,“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是你把我惹哭的,”沈星语的声音低沉的从掌心传过来,“你现在脸转过去,不许看我离开,也不许送我。” 很好,看来她现在心情确实不错,都有心情计较这个了。 顾修:“………或者你洗个脸?” “不行。”沈星语坚持,“我明日上了妆再同你吃饭。” 顾修十分的好脾气:“你要什么东西上妆,我去给你买。” “可是我只用珍宝阁的铅粉,密浮阁的唇脂,最近的地方也得在上京里头。” 顾修盼着这顿饭许久,自然舍不得,抵唇咳一声。 “我等挺久的了。” 沈星语直起腰,手还盖着脸,显的脖颈愈发修长纤细,如一柄玉瓷:“我以前也是这样等你的。” 原来,被抛下的滋味是这样的。 顾修认命点头道:“是我的错。” “那你明日再来。” “你闭上眼睛我才要走。” 顾修干脆的闭上眼,道了一声:“我好了,你手拿下来吧。” 指缝微微张开一点缝隙,虚白的朦胧光晕渐渐清晰,顾修坐姿规整的坐在椅子上,脊背挺的笔挺,一只手搭在扶手上,薄薄的眼皮垂着。 他五官出众,侧脸线条极为锋利,不笑的时候常常会给人一种有些冷的感觉,大概是因为病弱的苍白色,淡化了那种冷。 沈星语从椅子上起身走过去靠近,顾修的耳力极为灵敏,感觉到她的靠近,眼皮下意识的动了动,却被一双手盖上捂住,“不许动。” “你说了不看的。” 是一种久违的陌生熟悉触感,掌根的软肉触感很软,像棉花一样,和记忆中一样,还有淡淡的茉莉清香。 被捂着的眼周霎时蹿起一股密密麻麻的微痒感觉,头皮发紧,喉结控制不止的滚了一下。 “做什么?”他艰涩的控制着嗓子,不让她发现自己的异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星语已经从袖子里掏出来帕子,“我要将你的眼睛蒙上,不然你说话不算话怎么办。” 顾修想说,他不会说话不算话。 他珉珉唇瓣,将话都吞咽了回去。 近在鼻尖的淡淡熏香里,他还能辨别出独属于她的体香,勾起他心底最缠的隐。 那些被刻意压抑的隐,如毒一般释放出来,流窜到四肢百骸。 他能感觉到她站在他面前的位置,隔着一只拳头的距离,他多想伸手将她抱进怀里。 脑子里这个想法疯狂跳跃,手却又有千斤重,僵直的血液,似被冻直不能动弹的骨头又让他保持原样,腰背绷的笔挺的一动不动。 他被两样东西极端的撕扯着,一面是想冲动,想不管不顾的抱着这个人,一面又是害怕,害怕他再次被拒绝,那像如今这样,简单说话的机会怕是都没有了。 他对她的拒绝已经产生了一种本能阴影。 她指尖捏着帕子,绕着他脑袋环绕一圈,身子侧歪向身后,在他脑袋后面系了一个结。 在顾修的天人交战中,她往后退了一步,脆声道:“好了。” “我走了。” “路上慢点。” 她颇为满意自己的杰作,认真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这才转身离开。 顾修终是食言,估算了她离开的时间,解开手上的帕子,沈星语正穿过洞门。 风将她碧青色的裙摆漾起漂亮的弧度,秋香色的裙子在夕阳的光下闪着明亮晃人眼的光。 顾修目送她出了院门,双瑞小跑着上前去,不知同她说了什么,她似是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婢子,说了什么才上了马车。 “爷!” 双瑞走进来,行了叩拜大礼直接跪在地上,“奴想娶娘子身边的倩雪姑娘。” 顾修端着的蜜瓷茶杯停在空中一瞬,抬眼看过去,“这事你同我说没用,你自己去同娘子求。” 双瑞:“奴将才已经同娘子说过了,也呈了奴的心意。” 顾修喉结滚了一下,慢条斯理喝一口热茶。 “娘子怎么说?” 双瑞笑呵呵的:“娘子说雪倩姑娘自己同意就行。” “雪倩姑娘也挺愿意的。”他手提起腰上的新荷包,嘿嘿傻笑,眼睛里盛着醉酒般的不醒笑意:“这是倩雪姑娘今日新秀给我的。” “她愿意呢。” 顾修一口热茶喷出来! 沉默半晌,他问道:“你到底对人姑娘做了什么?” 双瑞挠着脑袋认真想了一下,“今日送了她簪子,上一次集市上给她买了零嘴,有果脯璇至云片糕驴打滚……” “啊对了,她那日淋雨,我给她烧了洗澡水,”双瑞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她不是没衣服换吗,我将自己没穿过的干净衣裳拿了一套给她。” 顾修抵唇重重咳起来! - “你们不是才见过两次!” 马车上,沈新语揉着额角,看着倩雪道。 倩雪两只食指羞涩的点着,面上也是同样的羞涩表情,“他对我,人也长的好,月钱也高。” “他今日将他的钱袋子给我了呢。” “他说以后让我做他的主,让我管他月钱呢。” 沈星语:“就这样?” “这样还不够吗?”倩雪不好意思的揉着脸蛋,眼中亦盛着醉酒般的笑意。 沈星语扶额。 第102章 后半夜忽然下起了雨, 这雨下的又急又骤,黄豆大的雨滴打在芭蕉叶上,急风吹落了叉杆, 窗牗撞出叩击声。 顾修惊醒,披衣起身, 点上灯,书桌上的镇尺忘记压住纸,吹了一屋子。 他弯腰将这些纸捡起来搁到书桌上,用镇尺压上,雨丝倾斜进来吹在脸上冰冰凉凉的。 这是要降温了。 不知小藏獒会不会冻坏。 提了一盏灯,房间穿过一道廊芜, 推开抱夏的门走进去,灯火映亮,照出笼子里的小藏獒, 缩在一角哼唧。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143节 看见人进来, 蓦的竖起身子, 爪子扒着笼子,黑白毛发柔顺的贴在身上, 嘴巴张着,舌头垂下来随着呼吸颤, 乌黑的眼睛眨巴眨巴的看过来。 这期待的眼神,好像是希望被人从笼子里捞出来。 一瞬间,顾修觉得它同自己是一样的。 人畜各自有各自的昼夜生息轮回。 他到底没将它抱出来,给了它一张小毯子, 再回到房间躺到床上的时候, 他想,这雨若是再下下去, 明日沈星语怕是又没法过来了。 沈星语这一夜睡的亦不踏实,做了一夜梦。 待醒来,看着这杳杳春雨,眉头蹙起来。 “今年的雨水瞧着倒是比往年多。”书娴有一种农人靠天吃饭的共同命运感,脱了湿漉漉的蓑衣交给倩雪,往厅内走,地砖上留了一路狼狈水渍。 “看起来要连着下很久的样子,”她惋惜的叹一声,“若是再迟几日下多好,好歹将秧苗全都栽好。” 沈星语投了热帕子迎上去给她擦脸上沾的雨水,“还差很多吗?” “总是下雨,运输不容易,农人秧的也慢,”书娴接了帕子抹干净脸道:“估计还得半个月才能做完。” “快去沐浴,我给你煮杯热茶暖和暖和,下午别出去了,若是事事都要你这个东家监工,我看那些管事也该撤了。”沈星语嘀咕道。 “我就是操心的命,不亲自去看看,总怕那些人敷衍了事,坏了你辛苦弄出来的秧苗怎么办。” 书娴边提着湿湿的外袍边朝房间去,沈星语不好意思的支着下巴,算起来,她大多数时候就动了嘴巴,勤勤恳恳的实事大部分都是书娴做的。 书娴沐浴完换了干净衣裳出来,沈星语的热茶也准备好了。 她接过茶,注意到沈星语描粉涂脂,裙子亦是做工繁复的金线绣牡丹薄水烟掖地裙摆。 “哦豁,打扮这么好看,要背着为夫去幽会?” 沈星语庆幸自己没喝茶,否则这会子该腔进鼻腔里了,拨弄着金橘的叶子,“昨日里这不是有事毁约了吗,今天也不好再爽约。” 热茶蹿出袅袅白烟,书娴往椅背一摊,仰头看见,长叹一声,“唉,天要下雨,一支红杏即将要出墙。” 沈星语单纯且无辜的笑脸:“你这院子有种过红杏?” “呵!”书娴从鼻腔里哼出一生,偏头摸摸阿迢毛茸茸的脑袋,心中安慰不少,“还是我家阿迢宝宝好。” 阿迢捧着脸,无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小猫一样,乖顺的将脑袋凑过去给书娴摸脑袋。 正这时,倩雪撑伞穿过院子拎了个瓒盒进来。 “姑娘,睿贝子身边的东子送过来的。” 阿迢笑眯眯接过来,揭开盖子,里头是当下难寻的新鲜水果,红润润的殷桃,油亮亮的葡萄,山楂果子摆的满满一盒,看着就很有食欲。 阿迢舌头舔了舔唇瓣,将水果拿出来给两人分享。 书娴痛心的拍着心脏:“我这算不算是传说中的妻离子散命?” 沈星语:“……” 阿迢捧着樱桃一脸茫然,“你什么时候有的孩子?” 沈星语捂着嘴巴笑。 书娴珉了一口茶,看着外面绵延的细雨道,中肯的建议道:“这天气随时雨势都能变大,那边又远,还有山路,万一遭了雨不好,让下人送个帖子过去,再约时间吧。” 沈星语看一眼墙角的莲花刻漏,“时辰还早,等下午看看再说吧。” 这话说完,雨又骤起来,密集的雨点砸出水汪汪的吭,朝低洼处流去。 书娴提议玩叶子牌,三个姑娘正好凑一桌,虽然阿迢不是很喜欢这东西,每次她都输的惨烈。 用罢了午膳,雨势果然小了很多,只剩毛毛雨。 书娴觉得还是不太安全:“你还是别去了,老天的事情谁能说的准,我总觉得迟早还得下大。” 沈星语看着淡墨色的天空,正是梅雨季,这雨若是绵延个十多日不停也是有的。 “我快去快回吧。” 转身咚咚踩着楼梯上楼,又换了一件裙摆稍微短些的衣裙,出门前对着镜子看了一眼,感觉鬓发又有些歪,若是重新梳发,这样时间又会变的有些紧。 沈星语决定让他多等一会! 重新梳了个鬓发,又描了一遍妆容,看着这回时间真不短了,将补妆的东西装塞进小荷包里匆匆提着下楼,楼梯被踩的咯吱作响。 “书娴,马车叫人备好了吗?” “我梳头发弄的迟了,你快帮我……” 后面的话卡在嗓子眼里,宽阔的长椅上,背对着她的方向坐了个穿白色袍子的男子背影,忽然起身转了个方向,一张病弱的苍白脸呈在面前。 对上他的眼睛,沈星语脑子空白了一瞬,偏头朝外头一看,额,廊下,双瑞似乎是在同倩雪说笑,倩雪唇边含着笑,旁边是大片的雨丝。 沈星语指甲抠着扶手,局促写在脸上,僵在原地。 外人在,顾修也不习惯在外人面前漏出什么情绪,拇指摸着玉,站在原地,仰头注视着站在楼梯上的人。 两人一上一下,沉默的对视。 书娴识趣的一屈膝,“大人,民女告退。” 说着,拉着阿迢出去,一并将倩雪也谴下去。 “奴不需要去上杯茶吗?”倩雪犹豫道。 书娴看一眼里头,撇撇嘴:“还喝什么茶!现在喝雨水都是甘泉。” “啊!”倩雪睁圆了眼睛,“您让我给大人上雨水啊?” “……这可是朝廷命官,官职很大啊。” 倩雪眨巴的大眼睛充满了,你胆子也太大了! 书娴有点想罚她月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没事,谁被喜欢的多谁大。” “啊?”倩雪低头,认真品这句绕口的话,太难理解了,书娴摇摇头拉着阿迢走在前头。 “我是不是太笨了?”倩雪咬着手指,目光沮丧,慢吞吞跟在后面。 双瑞笑嘻嘻凑过来,“我也不聪明,配你正好。” 倩雪一个大大的红脸,对双瑞的关切战胜了想跑开的羞涩冲动,很认真的看他眼睛道:“你家大人喝雨水,不会拿你撒气吧?” 双瑞:“……我们不说雨水的事了,我母亲想看看你来着。” 倩雪:“哦,好呀,那我也让我母亲父亲小弟看看你。” 双瑞嘿嘿笑:“好,你将他们的喜好说给我……” 人走干净,彻底静下来,顾修上前一步道:“怕你半道上会淋雨,所以我过来。” 沈星语珉珉唇瓣,勾了耳边的发丝到耳后,这才发现,她耳朵烫的灼人! 沈星语,你有点出息! 虽然他这个举动很贴心,这个人现在也很好,但是你得矜持。 压下跳的快的心脏,慢吞吞往下走,“你路上有没有遭雨?之前雨势还挺大的。” 顾修目光注视着她缓缓走下来,“那边雨势和这边略有差别,一直不大。” “哦,”沈星语走到几边,朝外头看了一眼,发现人都走光了,几上空空荡荡,连一只茶都没有,有些羞窘的指尖勾着裙边:“我这用的下人用的少,也没什么规矩。” 世家大族的讲究人家,仆人大多是从小就规训,仆人又生小仆人,规矩代代相传。 顾修想起有几回不打招呼去朝晖苑,有时候她同几个婢子打叶子牌,有时候她言笑晏晏同几个婢子一道做蔻丹,就很没规矩的赤足席地而坐,不知说道什么高兴处,追着嬉戏,眼尾促狭起笑意:“是婢子的问题?” 沈星语:“……” 见她脸上染上羞窘,他好脾气的找补:“你这样也挺好,皇后娘娘还一直念着你。” “皇后?”@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皇宫离普通百姓太远,沈星语没什么了解皇族的渠道,眼中都是不解。 顾修给她解释:“是以前的丹桂,不过她的出生低位,不宜同我们再有联络,故而不能对你表现出来。” 这事在沈星语心尖上一转,好像丹桂是同盛如玥一道入了当时还是皇子的帝王府邸。 所以其实那时候,他对盛如玥也是有怀疑的吧? 联想到他丢了最高爵位,这当中,怕是和搬倒盛如玥有很大关联。 心头像是蜡烛烤化,一滴滴垂落重新塑形。 “她好就行,不必再联络。” 雨滴顺着明瓦的低洼处滴滴答答坠落,她忽的起了兴致:“我接雨水给你煮茶吧?” 顾修:“……” 刚刚书娴的声音压的低,但顾修耳力好,刚刚她的话完整的听进耳里,垂下眼皮,手虚虚握成拳抵在下颚咳一声,“还是不用了吧。” 沈星语很认真,“雨水乃是无根之水,不沾腥气,煮茶很好喝的。” 顾修目光偏开:“怪费事的,不必。” “左右现在也没事,”沈星语起了身,目光在屋子里搜寻一圈,相中一只白玉瓷碗:“就用这个接雨水吧。” 顾修:“……” 举起白瓷碗在廊下等了一瞬,沈星语看着院子里的花,忽然又改了主义:“我们混点花露煮吧,沾了花香的雨水,应该更清甜才是。” 顾修:“……” 顾修思索怎么才能让她对雨水失去兴趣对策间,沈星语不满的瞪他一眼。 “楞什么,你给我撑伞呀!” 顾修犹豫了一下,目光扫一圈,终是看见靠在廊下的雨伞撑开。 伞骨支着伞面,白底的山水泼墨撑开一片小小的圆形空间,雨滴落在头顶潺潺,又顺着伞尖滴滴淋淋。 沈星语抱着白玉罐子,走到花圃下,走到一片紫色的丁香花旁,弓下腰用竹片刮露水。 “你知道吗,春天的花里,丁香的香味是最浓郁的,香味也是最清甜的,其次是兰花,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丁香,这样生吃也是很甜的。” 她说着,摘了一颗一串丁香,放进嘴里小口咀嚼,紫色的花瓣沾着露水,叶片脆嫩,含在唇瓣,同艳红的唇形成强烈的色差,一半的长发披散在肩头,身后雨丝绵延。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144节 “你也尝尝。” 沈星语随手连着花枝摘了一串白色的丁香花递过去,黑黢黢的眼睛像是水洗过的葡萄般明亮。 他喉结滚了一下,目光艰涩的从她唇角沾着的一颗要落不落的雨滴移开,“喝雨水就够了。” 沈星语不知他心结,撇撇嘴,声音低下去:“你这个人总是这样子,一点也不喜欢我给你分享。” “不开心了?” 顾修听她埋怨的嗔怪声音,目光又转回来问。 “算了,我们回去吧。”她意兴阑珊的重新将罐子抱进怀里。 “没有不喜欢。” 顾修空着的那支手抽出她手心里的花放进嘴里嚼起来。 他一口下去,花叶和花瓣去了一半,嚼了几口,嘴巴又僵住。 沈星语想到一个词,牛嚼牡丹。 “你有没有发现,我吃的是紫色的?” 顾修看看自己手里白色的花冠,上头还坠着一半白色的花瓣。 “丁香是紫色的,白色的是我培育的变株,暂时还没香味和甜味。” 顾修:“!”很好,她还会悄无声息捉弄人了! 沈星语背过身笑,抖着肩膀朝前头走,出了伞下,细密的雨落在发间,衣服上。 很短暂的功夫,雨丝断了,那清油白伞又撑到了头顶,修长的伞骨撑起一片静谧干爽的空间。 沈星语偏仰起头,修长的脖颈往上折,如玉一般,顾修一只手支着伞,病弱的苍白面色同细细的雨丝化作一色。 浓密卷翘的睫毛微微往下垂,低微得声音:“小心淋坏了。” 他握着伞柄,袖口往下倒着,露出来的小臂绷直,如细雪一般白。 “我捉弄你,你不恼的吗?”沈星语唇边的笑还没散去。 “没人敢这么捉弄过我,”他勾起无奈的笑,眼中又有点纵容的宠溺:“我不会再像过去那样,一生气就走了。” 有柔软绸缎裹在身上的温暖感悄悄在身上爬,慢慢席卷全身。 很温暖的感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积雨的云低压着,一整片一整片的颜色像极了年代久远淡化了的墨痕。 圆圆的一柄伞下,伞大部分往她那一半倾斜,他的肩头大部分落在外头,被雨丝打湿。 耳垂滚上烫过滚水般的热意,对视一瞬,又或者可能是很长时间,她对时间的感受不太精准了。 他率先移开目光,抵唇咳一声:“该接花水了。”这好歹不算雨水吧? “哦。” 沈星语低头咳一声,转过身子弓下腰重新接雨水,他给她撑伞。 两人谁都没有刻意的去找话题,沈星语不时给他讲花。 他不是养花逗鸟的人,怎么会对花有兴致,还是耐着性子认真听,竟也觉出了一点意思,不时问两句回应。 接了大半罐的雨水,倒进描金铫子里,放在红泥炉上煮,雨声潺潺。 雨天夜晚来的早,用罢了晚膳,天已经黑了上来,雨也大起来。 “这天,你不能再回山里了,路上不安全。” 春雨声敲打着瓦砾轩窗,树影摇晃着烛火,沈星语看着杳杳夜色道:“要不……” “我回镇国公府,”顾修道:“不必担忧。” 被灼烤化的泪烛滴滴零落,沈星语转头过,目光看向他:“那你慢一些,别淋到自己。” “好。” 他说着人往外头走去,沈星语跟着他往外头走,裙摆滑过门槛,他便不让她走了。 “我走了,你留在这,再往前头走,该沾湿衣裳了。” “嗯。” 她低低一声,他克制的扫过她面庞一眼,不再留恋,转身支了伞,扎进夜幕下的雨雾中。 置身雨中,冰冷的雨丝也没打湿双瑞心里头的火热,他迫不及待分享自己的好消息。 “爷!” “倩雪姑娘的家人已经接纳我了,我要成婚了,少夫人什么时候回府上啊?” 顾修靠坐在马车里,指尖瞄着玉的轮廓,烛火映着他虚淡面色。 回来,当然好,但……一身病体,又怎敢误人下半身。 对她的喜欢,战胜了自私的占有欲。 如今这样,就很好。 有一天他离开了,伤心或许会有,但不至于叫她的下半辈子,饭不再香,花儿皆褪色。 “娘子不会回来。” “你准备好你的礼物,我替你开这口。” 第103章 树影摇晃, 顾修披了一身风雨踏入东苑,烛火惶惶,这些时日未见, 曹氏一眼认出来顾修。 “修儿,你是下值回来了吗, 来,同母亲一道用膳。” “今儿个有好吃的菊花鱼,快来尝尝。” 顾修目光淡淡扫过她面颊,她面颊红润,精气神也足,语调天真轻快, 看着倒是比之前过的开心。 拂开手,避开她的触碰,缓慢道:“儿子吃过了, 您自己吃吧。” 曹氏眼睛滚出泪珠子, 声音哭腔的颤抖:“你是不是还在怪母亲, 不愿意亲近我?” 顾从直搁了筷子起身,近来他被迫照顾曹氏, 见识到她如今的疯,对她过去的不易认识的更深刻一些。 带了斥责和抱怨的声音:“你这一走就是这些天, 将你母亲全扔给我一人,什么事也不管。” “好不容易回来,就同你母亲用一些吧,怎么说你也是她生的。” 顾从直的话音刚落下, 胸膛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曹氏跳脚的责骂。 “我儿子轮的到你来批评!” 顾从直气死,他真怀疑曹氏到底疯没疯:“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良心, 还是你一直在装疯,你搞清楚,这些时日都是我在照顾你,你儿子没沾过半分。” 曹氏直接跳起来挠他:“我是侠女,我要杀了你这个负心薄情的男人。” 顾从直被他追的满屋子乱跑,曹氏抄起碗砸,顾从直朝外头跑,不好进雨里,好在廊庑长,两人在廊庑里又上演一场追杀。 顾修抱臂看了一会,回了朝晖苑,端了烛台到书桌上,舔墨展信纸,思考了一会,落笔写了一封为双瑞求取倩雪的信给沈星语。 这封信中的用词是他这一生里少有的虔诚敬畏。 这世上其实没有代偿圆满这件事,这给人圆满的过程其实不可能是一种愈合,而是一种进一步得自我割裂。 这种割裂有一种精神式的自虐,但他这个人向来能忍,以至于他都能接受。 他给双瑞成婚的赏赐亦远远超出了一个奴婢的规制。 翌日沈星语坐在轩窗边,细雨给这世界涂上一层迷幻的迷蒙水雾,和着潺潺雨声展读这封信。 沈星语记得以前他的字同他那个人一样,锋芒强势,这封信很工整,折钩竖捺都敛去锋利,温和克制。 她仔细揣摩他信上的每一个用词,试图解读他这个人,似乎窥见他寄托式的自尝心愿。 雨水滋润世间万物,花园里的花吸饱了水,花色明艳干净,柔软芬芳。 如果说少女时期沈星语迷恋的是他的外表,如今,她尝试着解读他的内在,窥见他这个人的灵魂。 他精神强悍,骨子里的野性不亚于一匹凶狠的狼,他在汹涌的政治浪潮里征伐,丢爵受伤似乎都能看淡,平静接受,没向谁抱怨过一句,也不曾怨憎过命运,独自克化。 她拒绝他四次,他做尽一切也能干净利落的抽身,连个名也不留,干净利落的不纠缠。 沈星语在这件事上品出了当年同盛如玥那件事一样的绝情,他向来只做认为他对的事。 如今,读懂他的绝情才知道他那颗心的珍贵之处。 这个男人,连表达爱意的方式都是克制的,他有一种化骨做庇冠的如山般的沉默厚重感。 怎样的精神海域,才能承受如此沉重的宿命, 或者,是因为童年的经历,让他从很小的年岁开始,学会了自负生死。 从不指望旁人吧。 沈星语心中涌起一阵酸涩的心疼,她自然没异议。 回信言明,待雨季节散去,可以上门来走成婚礼节。 奴婢成婚,倒也不必像普通百姓家里走礼那征走许久的礼,挑个好日子,一顿喜宴便可办完。 但两个人麻烦的地方在于,不是同一个府上的,这婚要怎么成,沈星语没回。 这场春雨绵延了十几日,终于放晴,草叶花朵上的露珠折出刺目的阳光,顾修在一片晨光中带着双瑞登门。 “我想起来,我好像没喝过你煮的茶,今日你给我煮吧。”沈星语细长的手指将茶具和茶叶贴着桌面推过去。 “我可以试试,不过没煮过,可能不会太好喝。”顾修目光扫过她指尖透着粉的指甲,移到浅蓝色青瓷杯上,避开她的手指朝自己面前推,揭开茶叶罐子道。 是上好的蒙顶甘露。 “那不是顾大人你人生第一次煮茶,难喝也是我的荣幸了。”沈星语笑着揶揄。 顾修无奈得揉揉额角:“如此荣幸,那你可得喝光。” “好啊,”沈星语一点也不带怕的,“有你作陪,我不怕难喝。”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145节 顾修对她笑了笑,垂下眼皮,拿了镊子挑选茶叶。 “两人这婚事你想怎么办?” 沈星语今日穿了一件素雪绢纱上裳,配了一条织金挑线裙,裙摆上大片大片的鸢尾花,人像是在花丛里。 两缕细长青丝垂在胸前,手轴搭在几上,软软的掌心撑着下巴,含笑盯着对面人问。 “娶妻,自然是将妻子娶到自己家里,只好委屈你受累,将人放了,让她入镇国公府。” 顾修用镊子夹着杯子,边用热水滚着洗杯道:“你有用的称心的,接替倩雪的奴婢吗?若是没有,我可以赔你几个用。” “绿翘是你用的习惯的,朝晖苑的那些奴婢都还在。” “不用了,书娴这院子也不大,她也不是很喜欢用很多的奴仆。”沈星语不假思索的拒绝道。 顾修手稳稳的拎着茶壶,滚烫的热水泼洒,顺着沟槽流出。 “那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衣食不缺,生活富足,想不到我有什么想要的,你暂时先欠着吧。” “咔”一声,顾修将茶盖盖在茶杯上闷洗茶,目光抬起看向她的眼睛:“如今你自己能立住根本,我也想不到自己能给你什么,怕是要一直欠着了。” “那你就欠着吧,”沈星语看他:“那你呢,有什么想要的吗?” “或者说,你觉得人生有什么欠缺不圆满的地方?” 顾修垂下眼皮,茶杯盖住茶叶沫,倾倒出苦涩的第一遍橙黄茶汤,又接开茶盖,重新注入滚水。 “想不到。”他目光扫过她饱满的面颊,满足的道。 “哦。” 沈星语转过下巴看向窗外,没再说话。 茶叶闷了一会,再次倒出来的茶汤颜色清亮,去苦甘甜,推到沈星语面前,“尝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星语目光收回来,端起茶杯小口暇了一口,唇边漾着满足陶醉的笑:“很香。” “真的?” 顾修被她的表情香到,端起一杯一饮而尽,大概是第一次闷茶的时间太短,涩感并未完全去除,有点苦,第二次冲泡的时间又有点长,茶叶泡老了,清香不足,有一点淡淡的枯腐的腥气感。 “又骗我,”他无奈的揉揉额角,“很难喝,比不上你泡的。” “我就是喜欢骗你啊,”沈星语笑:“你第一天认识我啊。” 顾修拿她没办法,耸耸肩。 又过了半个月,沈星语亲自操持,给倩雪办了这场婚事。 顾修定的吉日,合八字的高僧说,今日是个好日子,然后,清晨就下起了雨! 到了中午,那雨越发厉害起来,有倾盆往下倾倒的雨势,连抬娇都成了困难,好在唱喜的媒婆极为伶俐,凭着那三寸不烂之舌亦将这场不甚被大雨倾袭的婚事说的上上吉。 为了不错过吉时,沈星语干脆让他们在这边拜堂成亲入洞房,左右两人都是奴婢,对规矩没普通人家那么大,双瑞和倩雪都是心大的人,两人笑嘻嘻的,沉浸在成婚的喜悦里,一点也不介意下雨带来的不便。 “这么好笑?” 顾修看着沈星语抖动的肩膀,无奈的揉额角。 “是很好笑啊,”沈星语笑的肚子都痛,“你说你这个人,都是什么运气。” “你下次还是别选什么吉时吉日了,亏得双瑞心大。” 顾修看一眼倾倒的雨势,又低头看一眼微微抬起的双手,“大约是手上沾的血多了,福缘早就坏了。” “我这人福缘好,我把我的分一点给你。” “嗯?” 她手伸过去,小小的,柔软的手,放进他手心,五指扣入他的指缝间隙, “这样你的福缘就同我一样多啦。” 很揉软的触感,那种温热的细腻感觉,胜过最柔软的绸缎。 一种温暖的感觉慢慢包裹在手心。 他大脑一片空白,直到指根被那五只小巧可爱的手指夹了夹,他才回过神志。 沈星语锁住了他的手。 只一下下,又好像是很长的时间,沈星语的手抽了出去。 “今夜雨挺大的,我刚刚让人准备了客房,你别走了,在这边住下吧。”她专注的看着雨势道。 “好。” 翌日分别,顾修再出现是一个月之后,这回沈星语再见,发现他的气色和体力都比之前好了一些,沈星语仿佛看见他背后做复检挥汗如雨,忍着疼的样子,心中微酸。 他泡的茶也很有些样子了,喝起来清冽干甜。 在这之后,他很规律,每隔七日会出现一次,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只是简单的喝茶用膳,有时候在院子里走一走,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家常,会相互赠一些小玩意,会用小白和小絜相互通信,随时随地将自己的生活传给对方。 顾修的身体肉眼可见的,一个月比一个月要有起色一些。 到了七月里,沈星语种植的第一季胭脂米水稻长势已经完全成熟,收成很好,沈星语在地里选了两颗饱满的金黄稻穗送给他,顾修得了麦穗,打了马儿去看她的田地,一望无际的金色稻田,人生头一次发现农物的美。 到了九月末二十六这天,顾修清早接到小絜飞过来的消息展开,沈星语在信里说自己的脚歪了,顾修急急打了马,一路穿过她的院子,到了她的闺房,便见沈星语枕着引枕,半靠在榻上,烟花裙摆如花散开,左脚绣足的足腕处包着厚厚的帨巾。 “怎么回事?” 他三两步走到塌边,目光低垂下去,看着她包裹的伤处。 “昨晚没睡好,早上没注意,下楼梯摔了。”她面色苍白,疼的嘶声道。 顾修眉头蹙着起来,“大夫怎么说?” “说伤到骨头了,有瘸的可能。” 她说着,泪珠子啪嗒掉下来,“好疼啊。” 顾修以为只是普通的扭伤,没以为能这么重,面色刷的白了,“我去宫里给你找御医。” “你别走。” 她拽住他的衣袖,“我现在很疼,这是伤到骨头,御医也不是神仙,不可能让断了的骨头再生出来。” “我要成了瘸子了,可怎么办……” “没事,”顾修退回去,挨着她坐下,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掏出袖子里的帕子给她擦眼泪,“你别哭,我会照顾你。” 她仰起脸看他:“你真的会照顾我吗?我很可能会成一个瘸子。” “会,我会一直照顾你,你不要担心。” “呜呜呜,”她扑进他怀里,哭的伤心又凶狠:“那你不能只是嘴上说说,照顾几天就嫌我麻烦。” “不会,”他搂着她柔软的肩膀,下巴搁在她柔软的发顶轻蹭:“我永远不会嫌你麻烦,永远庇冠为你挡风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感觉到胸口被什么质地硬的东西膈着,顾修身子歪了歪,入目看见一颗碧绿的珠子,坠在一颗细细的链子上。 “这是……”碧绿的珠子映在他瞳孔,他整个人僵住。 “这个啊,”沈星语直起身,用手扶起那颗珠子,“你不记得了吗?” “那次在你腰带上拽下来的。” 顾修当然记得,那回是出了沉碧的事,她头一次生他的气,他们在床(和谐)上拉扯,她一生气,将他玉带上镶的这玉珠子拽了下去。 “你一直留着?” “是啊,”她眼角的泪珠子还挂着,“我最难得时候也没卖过他,属于镇国公府的东西,我全都还给你了,只有这颗珠子,我一直留着。” “它一直挂在我脖子上,从来没有离过身。” 他觉得自己懂,又觉得自己不懂。 幽深的眼珠慢慢沁上一层迷蒙的水雾,又化成滚圆的珠子,从眼尾流出来,尾音发颤:“为什么?” 她手缓缓摸上他的脸,看着他的眼泪,“你哭了唉。” “你长这么大,有哭过吗?” 他已经说不出话了,嗓子被什么东西堵住,他长这么大,流过很多血,就是没流过泪。 “为……”什么还留着?很空的气音,他嗓子发不出声音。 “因为喜欢你啊,”她眼泪像断了的线在面颊流淌:“我其实也是个很骄傲,很自尊的人,可你就像是我的劫难。” “你怎么对我,我好像只能爱你。” “你傻不傻啊?”他像摸珍宝是的,摸她的脸颊。 “你也傻啊,你一点都不比我聪明好吧。”她嘟囔,手一伸,扣在腕足上的蝴蝶结抽离,帨巾从雪白的绣足上滑落,漏出来一只干净小巧的腕足。 “骗你的,这么拙劣的借口和伤势你都看不出来哦。” 沈星语长了一双极为小巧的干净绣足,足背线条流畅漂亮,足趾圆润,他抬起她的足碗在掌心,手指在她细软的足心摩挲:“你这个人真的……好喜欢撒小谎。” “五年前就故意扭伤脚骗我。” “又骗我。” “都是为了爱你,想要你的回应。”她吸了吸鼻子,“不过这次我没有扭伤自己的脚。” “我知道,”他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感受她额上的温度:“是我不好。” “我爱你,”他和着心酸,终于说出来:“我很爱很爱你啊。” 历时四年,跨越一千多个日夜,终于,她又在这一日回来。 第104章 先帝年轻时倒也算的上是个精图励志的帝王, 随着逐渐衰弱,到了晚年,为了求稳, 许多事已经没有心力。 年轻的贞元帝十分刚勇,正面同朝臣硬刚, 上位第一年,大刀阔斧改制,诏狱里关押的重臣越来越多,阻力却越来越大,几乎每次上朝,御史台那帮言官都是义正言辞的死谏声。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146节 处处不顺心, 还要被臣子职责,贞元帝近来愈发暴躁,一年时间, 派了三个查盐税的钦差都死在了地方上, 一个落水, 一个遭遇了山贼,最后这个钦差死的就更离谱了, 喝酒喝死的! 这些人,是连他这个皇帝的脸面都不给留了, 明晃晃的在告诉他,地方盐税你动不得! 而他年初在朝堂上提拔的寒门子弟,大半都折戟在了朝堂。 一部分被迫派去偏远地方干实政,一部分在衙门里被闲置, 一部分则拜了世家门庭, 加入党争。 他这个皇帝,简直就是空架子! 到了十月里, 后宫亦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惊险事情,贞元帝同皇后的嫡出五皇子遭遇一次行刺,尊贵的皇子差点就死在皇宫里! 当日,贞元帝亲自下旨给顾修,派了最得力的心腹内官前往顾修修养的别苑。 彼时,顾修手臂束着攀脖,正在被沈星语指挥着给花儿除草,一身泥土。 “一国皇子居然能遭此横祸,这些人过于猖狂了。” “只是大监,臣虽同情陛下的遭遇,只是如今您也看到了,我手无缚鸡之力,不过能做些轻快活计,拿剑都不容易,又退了朝堂这么久,心有余力不足,您让陛下另找贤能吧。” 贞元帝听了内官的禀报,一张脸铁青。 入了冬,北方遇上雪灾,皇帝不顾内阁反对,执意提拔自己用的寒门士子做赈灾钦差,拨了赈灾的粮食御寒衣物,最后用到百姓身上的不过十之有一,又死了不少人。 这寒门士子被查出来带头贪腐,贞元的脸都被丢尽了! 更有小道消息在朝臣和百姓中传,先帝驾崩有隐情,贞元帝的继位来路不正。 这一年得君臣博弈,以年轻帝王的全盘皆输落下第一帷幕。 除夕夜,群臣赐宴之后,这位年轻的帝王带了随从,穿了便服,带了随从将,终于在街上堵住了顾修。 彼时顾修正同沈星语看完年节灯火。 “没事,我让人送你回去。”顾修捏了捏沈星语的手,安抚的道。 沈星语珉珉唇瓣,她知道这些事她也左右不了,只好上了马车回自己府邸。 “朝中世家把持,积弊已久,这些人,一味只知争权夺利。” “朕贵为帝王,不是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吗,为何却做不成想做的事?” “难不成朕贵为帝王,还要向这些臣子们屈服?” 贞元帝是为极有报复的君主,励志做一代明君,如今被朝臣裹挟,步步退让,举步维艰,这让他很挫败,亦很迷惑。 顾修:“那您甘心被世家裹挟着,做一位傀儡皇帝吗?” “不!” 贞元帝道:“朕自然不甘心,朕要还民脂于明,天下清明。” 顾修道:“陛下既觉得自己是对的,那便不要怀疑自己,往这个方向去做便是。” “满朝文武,懂朕,愿意真心帮助朕的,只有你了。” 贞元帝身子往前倾斜,手臂搭在他的肩上:“朕还记得十三岁那年,朕的恩师被废太子做局卷入通倭寇案,恩师为我受遍了酷刑也未连累我半个字,满门一百六十口俱死。” “那时我几乎要被父皇放弃,日日躲在府上醉生梦死,是你拉着朕的手站起来,告诉朕,不能让恩师白死,告诉朕要重新站起来,坐上这张宝座,为老师翻案,要打造一个太平盛世,流芳百世,这才是不辜负恩师。” “顾修,你归朝吧,我需要你的助力。” 不是“朕”,他用了我字,喊他的名字。 顾修撩起眼皮,煌煌烛火映在他幽深漆亮的瞳孔:“一朝人物百姓上千万,朝臣有万余人之多,难不成那些腐败的朝堂里,上万朝臣之中,是没有一个魏征,海瑞之流吗?” “自然是有的,只是没有胸怀四海的明君,越是衷心的朝臣越是成为刀下魂,连个张口的机会都没有吗,陛下要臣助您,那敢问陛下--” 他拖长了音调,声音冷肃而犀利:“您是昏君还是明君?” 贞元帝同他对视半晌:“朕愿意做被谏臣面次者的明君。” 顾修道:“陛下要学会的是一个融字。” “党争,世家,寒门,宦官,这些诸朝历代都会有,人性便是如此,避免不了。” “古往今来,朝代更迭,哪一朝的世家不是前一朝的寒门?寒门代替了世家,上位之后想的也是贪腐,可见推翻取而代之未必就全是全权之策。” “一国朝事繁杂,去腐积弊宛如割肉剔骨,非一朝一夕,更非一人之力可做到,这条路很长,也需要很多的努力。” “您不要站到世家对面,相互权衡,只要是对国之有利的,不应拘于是世家还是寒门。” “自古以来,是贪官多还是清官多?心思纯净正直之人自然好用,但这样之人不过风毛菱角,陛下您应有融人之量,让更多人为您所用,将大部分有些私心,却又不是恶到极致得人用上。” “一味绞杀罢官,只会将人都逼到您的对立面,您只会更被动,阻力更大。” “削藩王,整律法,办盐税,整军队,保科考公平,百姓衣裳富足,遇冤有升,此间乱象,您这辈子,能完成其中两项,便是可流芳百世的开明君主。” 贞元帝听的心中一动,眼前渐渐清明,“顾修,你回来帮朕吧。” “陛下,您想要天下清明,臣可以做您和世家,寒门之间那个平衡的点,助您新政通顺,只是您若是要臣回来,臣需要向您讨一样东西。” 顾修撩起眼皮,直视帝王道。 “什么?”贞元帝安奈住心中悸动问。 “臣要陛下的信任,陛下想要做明君,臣可做拖住君王的名臣。” “臣要同陛下同臣,君臣永不相负。” 年轻的帝王豁然从梨花木圈椅上起身,拳头拍在手心,来回在屋中走了三圈,在顾修面前定住。 亲自弓腰扶他起身:“我答应你。” “你我君臣永不相弃。” 贞元帝同顾修秉烛夜谈一夜,次日清晨,回到宫中还精神奕奕。 彼时,后宫一众嫔妃正牵着皇子公主向皇后请安,这其中,包括莲贵妃和他的二皇子。 长子故去,二皇子是他的长子。 “父皇。” “陛下。” 莲贵妃盈盈一笑,稚子声音脆嫩,迈着不太稳健的步子扑进他怀中,满眼皆是孺慕之思。 宝座上的皇后抱着不足两岁的嫡子,温柔的看着这一幕。 贞元帝心中一暖,忽然庆幸,之前听了丹桂的话,在他们的嫡子差点收到戕害的时候,他第一个怀疑的便莲贵妃,准确的说,那时候他第一个联想到的就是储位之争,看着这后宫美丽的美人们,各个都是青面獠牙,心中恶汉,不是谁是鬼谁是人。 倒是丹桂这个母亲,却不愿意没有证据随便怀疑莲贵妃,拦着他,没让他随便用疑心定罪,没随便伤了父子情,夫妻情分,这才有了今日。 热热闹闹的拜了年,丹桂见皇帝眼角有疲惫,遣了妃嫔各自回宫,将孩子交给乳母,亲自用热毛巾给皇帝梳洗。 温热的毛巾敷在面上,妻子的声音温柔如春雨,柔软的温情,像是融化了的胶慢慢渗进他的心脏,将他也给悟化了。 意识到自己越发柔软的心,对丹桂的越来越喜欢,离不开,贞元帝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顾修当年将她送过来,要的就是软化他的心吗? 算了,疑心无边界,他不愿意再多想这件事。 帝王还能有普通人的温暖情感这是一件好事,沉溺这柔情又有什么关系? 贞元帝突然想到一个人,一身的疲惫忽然褪去,毫无睡意。 “陛下,您一夜未睡,还要出去吗?” 贞元帝摸了摸皇后的面颊,“想起来一点事,过一会就回来。” 贞元帝召了袁心过来。 自从月影楼得事情之后,他再没问过那个孩子的下落,这是他第一次问。 “他过的还好吗?” 袁心回道:“臣为他挑选的人家远在五百里开外的澧县,他是臣的旧部,受了伤,不能孕育子嗣,不涉朝臣官场,会被善待。” “陛下您要见一见吗?” “不必,”贞元帝道:“直到他还活着就好了,这件事一定要瞒死了,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袁心道:“陛下只管放心,那户人家不知他的身份,且当初韵淇的供词,臣已经照您的想法将供词给改了,就算有心人相查,也只会认为那是废太子遗孤,不会有人相信,您会让他活着。” 贞元帝沉默半晌,“你觉得那个奴婢说的话是真的吗……他是我的孩子吗?” 袁心拱手道:“陛下,您想这个没有意义,就算他活在您身边,您也会怀疑,他也不可能再有皇族蝶璞,是不是都是一个结果,不必让自己痛苦。” 贞元帝沉默一瞬,“也是,以后他的事情不必再报,你也不必再关注,我已经饶了他一命,恩至义尽。” - 到了初七,开年第一次早朝,顾修一等鹿鼎公爵位恢复的消息传遍朝野,昭示着顾修正式归朝。 顾修本人正式向沈星语提出来,重新成婚迎娶。 沈星语眼睛睁圆,也没这规矩啊,还能成两次婚,“这不合适吧?仪式这种东西就是做给外人看的,何必再去被旁人议论一遭。” 顾修从身后将她笼在怀里,脸贴着的面颊轻蹭:“傻瓜,正是因为正式仪式这个东西是做给外人看的,别人才知道,你,不是她们能惹的起的,别人才不敢轻视你。” “你无名无分的回去,那才是叫旁人轻视。” 沈星语闭眼享感受他的体温:“我不在意这些。”反正她被人说的也不少。 “我在意,”他绣着她发上的清香:“我不想看你被人轻贱,只想你被人捧着,像我一样风光。” “好吧。” 沈星语彻底被劝服,由着他折腾了一通非常盛大的婚礼。 沈星语不知,自己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去年世家都被新上位的帝王折腾的够呛,如今顾修回归,解了多少人头顶悬一把刀的噩梦,对顾修不要太感激! 她顶着一张大红脸第二次上花轿,她原本已经准备好面对旁人眼底的轻慢,然后就发现,贵妇们简直将她当祖宗捧着,而百姓的舆论上,顾修也早就做足了准备,流出来的流言都是一对被迫分来的恩爱夫妻重逢。 婚后,沈星语三年连生两子,顾修不想她再受生育之苦,建议她喜欢女孩,可以去宗族里抱养一个,沈星语不想抢别人的孩子,又见顾修对两个儿子冷淡严厉,还是咬牙又生了个女儿,然而顾修对这个女儿也淡淡。 唯一的区别就是,两个儿子连抱都不愿意抱一下,这个女儿偶尔还愿意抱一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大部分时间还是忙于朝事,是个严父,对两个儿子的教养很严格,很小的时候便扔去军营里做童子兵,还是帝王想给五皇子挑个伴读,将长子顾琅挑进了宫里,顾明就惨了,小小年纪一直待在军营受苦。 顾琅和顾明有时候十分怀疑他们这两个儿子是捡来的,比如,他爹和他娘出去游玩,回来的时候,给他们带的礼物能是书本功课!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后来,就渐渐习惯了,到了十岁这一年,顾琅对顾修的反抗彻底爆发。 当时的朝局是,随着皇子们渐渐长大,新一轮的储位之争越来越白热化,贞元帝同皇后的孩子排序是五皇子,是嫡出,但非长子,莲贵妃所出的二皇子才是排序最高的长子。 假死后夫君后悔了 第147节 二皇子外族显赫,反观五皇子,生母只是奴婢所出,虽说是出自鹿鼎公府,但顾修是个纯臣,这些年同皇后的干系撇得干干净净,儿子作为五皇子伴读,还是帝王开口选的。 顾琅作为五皇子的伴读,主动帮五皇子在帝王寿宴上大放异彩,一回府上,顾修冷声将顾琅罚跪,之后,没有什么干系的顾明亦被罚一道跪着。 顾琅正是最叛逆的时候,跪了两个时辰,膝盖红肿,愣是不认错。 “儿子从小同殿下一块长大,作为他的伴读,眼看着他身为嫡出,如今却因为长幼处处被二皇子压一头,为何不能帮他?” 顾修抵唇重重咳了两声才说的出话。 “你不是不能帮他,一是错在不该主动帮他,二是错在帮的不是时候。” 顾琅不解:“这是何意?” “锦上添花没人会念你的好,雪中送炭才能得人心。你应该袖手旁观,看他一直被打压,压到最低处,压到脊梁弯了,跪在地上,尝便了人间冷暖,入了地狱,他才会知人事,知道弯腰的卑微,他才会感念你的帮助,视你为心腹。” 顾琅瞪圆了眼:“这不是某弄人心?圣贤说,君子行事当心怀坦荡。” “圣贤书上有说这些君子的下场吗?” “历来史书都会记载良将如何骁勇,战绩如何,你见过史书明记他们的下场吗?”顾修负手走过去,屈膝蹲下身同儿子平视:“先帝在位时,七子夺敌,护国公为救先帝曾身中六刀,一门九子,各个骁勇善战,击匈奴,护北方十几年,你看大庆史官上对他的功劳除了叛国,有半分记载吗?” 顾琅哑然,这是他从未想到过的,几乎颠覆他十年的书本认知。 “朝堂更迭,权势征伐,从来就是黑暗的,汹涌的,爹爹撑不了多久了,这个家,迟早要你们两个相互担起来,要知道,你们关系的不止是你自己,身在一个家族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顾修重重咳两声,将两个孩子从地上提起来,站到窗边,院子里,沈星语正在同小女儿顾画在园子里扑碟,笑声如银铃,脆绿鲜嫩腾枝累垂摇曳,色泽明艳的鲜花交织,宛如仙境。 沈星语的头发乌油油的,唇边的笑容易如当年一般纯洁,面容保养的很好,依然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同女儿站在一起,挺像一对姐妹的。 “女眷的命运系在男子身上,那是你们的母亲和妹妹,你们立于不败之地,她们有这样富贵丰裕的生活才能滋养出这样的笑容。” “反之,你们若是败,她们受到的侮辱就是男子的十倍。” “无论如何,你们也要将母亲妹妹守住,人心易变,靠虚无的情谊,只会一败涂地。” “一直被需要,才能在朝堂永远不败。” “守护好你们的母亲。” 从这一天开始,顾琅才真正窥见到他父亲的一点内里,看着他撑着病体,看着他一日日长大,到十七岁,能支撑起鹿鼎公府的门楣,才敢垮下来。 “父亲,您一定是喜欢极了母亲吧,”顾琅端了药碗进来,顾修正在提笔作画,目光扫过他笔下的画像,连她母亲鬓边的细纹,昨日里衣裳的花色都记得清楚呢,温声道:“昨日母亲还同儿子抱怨,如今您身子这样不好,还不肯多花时间陪她,说在您心里,朝事永远是第一位的。” 顾修缓慢搁了笔,端起药碗。 “她有花,有农地,有你,有你弟弟,还有你妹妹,我走了,她才不会太过伤怀。” 固执的小老头。 顾琅有时候想敲开他爹的脑子:“您明明很珍惜同她在一起的时光,为何不让母亲多陪陪您。” 晚山茶花影席地。 这十八年的夫妻甜蜜,已经像是从老天爷那偷来的。 这世上,没有既要又要的好事。 他安排好一切,她有个安详晚年,他很满足了。 “已经成定局的事,也改变不了什么,你们几个以后多在她膝下就好。” “守护好这鹿鼎公府,守护好你母亲,不能叫她受辱。” “守护好你们的母亲。” 顾琅无奈,这句话他从小听到大,已经刻进了他们兄妹三人的骨子里,成了一生执念,又哪敢忘。 “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母亲的。” 顾修的身子越来越差,到意识终于模糊的时候,他终于一步也离不开沈星语,总是要握着她的手,时刻找她,同她说话,一刻也离不开。 清醒的时候,他抓着沈星语的手说:“你不要太难过,年轻的时候都将时间给了你,成了糟老头子,一把年纪了,不在身边还省的麻烦。” “你好好活着,替我享天伦之乐。” 沈星语笑着配合:“我会的,不会很难过。” “我有孩子们,有手帕交,我现在还能做生意,育花研究农物,日子丰富着呢。” “挺好。”他说。 沈星语嗔怨的说:“谁叫你总是不将我放在第一位,总是朝事哦,我爱的比你多,我这辈子亏了,要使劲活,活很长很久。” “下辈子不嫁你了。” 顾修:“怪我,可我就是这样子的。” 沈星语无奈:“是啊,你这个人,就是这样子的。” 又看向顾琅顾明嘱咐:“守护好你们的母亲,不能叫她老来还受辱,要给她最体面的日子。” “唉。”兄弟两眼中含泪应下。 最后的迷糊之际,他已经不清楚了,抓着沈星语的手,很轻的呢喃。 “我没有比你爱的少……” 当掀开盖头,第一眼你便落进我心里了,你那样纯洁美丽,竟令我生出一种自卑。 我这样的人,谁会真心喜欢呢? 可你说你“愿意”。 当你闻见我手上的血腥,没有嫌弃仍旧替我清洗,当你在雪地里说喜欢我,当你脖颈上架刀,生死之际仍然全心信任着我,当我为了你的安全,将你弃在路边,你不愿因我尽不到的事埋怨我……我的心扉早就向你敞开,愿意将我的命给你。 我这一辈子,对君臣,对父母,对兄弟,充满了算计,只有一颗心,全部捧给你,你却为了一个婢子不要我。 那只是气,可是爱没有消失。 “我不是……不是你离开之后才爱你,一直,一直都爱。” “你不要生的气,下辈子,你再嫁我,你不嫁我,谁来爱我呢……我下辈子,我一步也不离开你。” “不要不管我……一个人好孤独。” ”……勾缠很难熬。” ”……被你抛下很痛。” “……你下辈子早点来救我。” 意识混沌,弥留之际,被冰封的潜意识猛兽出笼,他回归到那些痛苦里,不能诉之于口的痛苦终于求出来。 他像个无助的猫儿蜷缩着身子,用尽最后的力气,抱着她,攫取她身上的暖意,像靠近一团火源。 或许是因为不曾老去,停在中年,他面颊依然很英俊,破碎的脆弱映在他苍白得面色。 最后的力道卸去,修长纤细的手腕无力垂下。 是谁的泪珠子滚下来,一颗颗,砸在已经熟睡的面容下。 “好。” “我下辈子早点来找你……还嫁你。”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