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伊人》 过气 “喂,我说这什么意思吗?怎么能说我家伊人姐过气了呢?还什么给新人做配,演技被秒杀,这种话太过分了吧?”助理A放下手机,义愤填膺地抱怨。 “八成又是对家啦,反正这次剧火了,随他们怎么说吧。”经纪人莫愁满不在乎地说。 “对家是谁啊?”助理B好奇地问。 “还能是谁,无非七仙女里另外的那六个,或者是新冒出来的小花,看费姐不顺眼、想取而代之的那种。” “哇,那不是范围太大了?” “没办法,谁叫咱们费姐长得美,容易遭人嫉妒呢?” “哎呦,快十二点了,叫午餐吧。”有人提议。 “你们几个,还是像昨天一样合订那家的便当吗?”莫愁问道。 “对啊对啊,那家最实惠。” “行行行,那我跟他们说,五份烧鸡饭 ,这样我们团体订,又绕过平台,每份还能便宜个两块钱。” “唉,我也想吃点好的啊,过几条街高档商场里那家日式鳗鱼料理我觊觎好久了。可惜这一整年都没奖金,就这么点死工资,交完房租水电已经基本不剩什么了,然后我妈还催着我要钱,实在吃不起像样的午餐。”助理C哭穷道。 门外的费伊人迟疑好久,最终也没推门进去。 刚刚那几个人的谈话,她已经听去了大半。的确,自己工作室发不出奖金,已经有一两年了,过去的人走的七七八八,现在这几个基本都是新来的。 至于给新人做配,《逍遥游》是公司主推的耽美剧,本来两个主角就是男的,而她演女性配角里最重要的那个,好像地位没办法更靠前了吧。 只是说她演得不好,那就见仁见智了,反正自从出道以来,自己就没少被骂是花瓶,已经习惯了啦。 好歹,这是她加入星途璀璨公司后的第一部戏,而且托别人的福,这部剧算是红了,给好久都没有爆光度的她带来了几分希望。 单独叫了份蔬菜沙拉,她一个人在办公室安静的吃了起来,只有菜和半颗水煮蛋,有点吃不饱,不过角落里是十几二十瓶保健品,能让她不至于营养不良。 吃完午餐,味蕾在叫嚣着不满足,要不要出去买杯焦糖拿铁?那个是饮料,不能算暴食吧。 而且这个点,莫愁应该在午休,没有人会发现的。 悄悄走后门的员工通道,没多少步就被叫道: “伊人小宝贝!” 还好,是老板,不是“捉奸”她过量饮食的工作室员工。 “江总。” 被称呼为江总的年轻男人点了点头,“对了,有家珠宝公司跟我讲想和你合作,代言他们的轻奢首饰,要不要考虑看?” “是吗?那我想先看看他们的提案。” “当然,一会给你送过去。Bye!”江总送了个飞吻,踩着高档的真皮鞋子,“啪啪”的朝总经理办公室走去。 当初选择“星光璀璨”,或者说选择江刚,就是看中他是个gay,家里又很有钱,既不会潜规则女星,也不要求艺人出去陪酒陪睡。 不过,虽然自由有自由的好,尊严有尊严的价值,但这么一个放飞自我的老板,自然也没法给旗下的员工太多机会。 总而言之,加入公司的这一年里,费伊人的事业仍然没什么起色,除了几个不入流的广告,就是这次为了捧老板情人而拍的耽美剧。 “哇哇哇,一百万哪!”莫愁兴奋的大叫,“这下我们发了,太棒了,伊人姐我们要翻红了!” 费伊人略带尴尬的浅笑,曾几何时,一百万这样的数字,她是不放在眼里的。 但她不是。。。今非昔比了么?而且,这么多钱,不仅可以给员工发奖金,还可以给妈请个专业营养师,的确是及时雨了。 即将和珠宝公司谈判时,江刚突然通知会派律师一起去。 “他是我的朋友呢,特地给你算低了收费哦。” “好啊,那谢谢江总了。”大概是他也看出莫愁是个草包了吧,不放心才塞了个律师进来,费伊人想。 一般来说,经纪人都是要精明强干的类型,但莫愁显然不是。过去,一直由妈担任经纪人的角色,她生病后,一时找不到合适人选,就敲定了几年前还是助理的莫愁。 莫愁那时生完孩子也没有很久,而且刚跟婆家闹翻了,于是就剪了短发,当上费伊人的经纪人。 她倒是人不坏,也挺忠心,可只是个没什么头脑的女人,才会一直当助理。当然,妈也不是个有头脑的经纪人就是了。 “喂,这律师来头不小啊,还什么英国名校毕业的呢。”车上,莫愁反复看着江刚给的律师事务所介绍简章说道。 “是么?” “是啊,你看这个简历,唉,这里还有——” 莫愁腿上的文件,忽因紧急刹车撒了一地,她赶紧手忙脚乱的去捡,仓促中,一张名片落在费伊人膝上。 不经意的拾起,刚要放回去时,她原本放松的表情却骤然凝固。 那上面的名字是——石英。 该不会这么巧,一定是同名同姓的人吧? “我长大后的梦想就是从事法律工作,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伸张正义,去除邪恶!”记忆里,那个上中学的英俊男孩曾经信誓旦旦。 “哇哦,你好了不起。”那个年少的她也曾真心的崇拜过他。 “你呢,你的梦想是什么?”他问。 “嗯。。。当大明星,演最漂亮的女主角。” “啊哈,那岂不是会有很多男生喜欢你?那样的话我还有机会吗?” “当然没有啦。” 两个人嘻嘻笑笑作一团。 “伊人姐,伊人姐?我们到了。”莫愁将她唤醒。 “哦,抱歉。”费伊人勉强笑了一下,打开车门,优雅的下了车。 过去的天真时光,再也回不来了,就算这人真的是他,又能如何呢? 她自嘲地笑了笑,一步步走上楼梯。 故人 她们来早了,偌大的办公室内,一个人影也没有。 大概不会是认识的那个他吧?费伊人祈祷,事到临头,竟莫名有巨大的慌乱。 “抱歉,我来迟了。”一个低沉有力的男声在背后响起。 太好了,那不是他的声音,感谢老天!她在心里宽慰的笑,同时也有一丝没有察觉的失落。 “石大律师,您好您好,久仰大名了!”莫愁已经热络的寒暄起来。 费伊人从容转身,优雅的微笑却突然僵住,心脏的跳动也失去了节奏——她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这个高大的男人,即使梳着不一样的发型,穿着高档的手工西服而不是校服,眉目和轮廓都成熟粗旷了好多,依然也无法阻止她认出他来。 一瞬间,早前做好的心理建设全线崩塌,胃液晕船似的翻涌不止,整个人脸色惨白,一动不动的站定。 “让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石英,是Samp;S律师事务所的律师,负责费小姐这次代言的案子,我想江总一定有跟你们提起过吧。”那男人浅浅笑着,看着费伊人,又仿佛没在看她,嘴角的程式化微笑显示出他的专业。 见她只是瞪大眼睛不说话,莫愁赶忙伸出手来,先跟他握了握手。 几句简单的客套后,石英切入正题:“对了,我有看过对方的企划案,也做了艺人接这类case的调查,我的结论是,对方提议的价格太低。不知你们是否同意,待会由我全权负责,同对方重新协商,将代言费提到最高。” “哈?可是,一百万我们已经挺满足了哦,可以发。。。”莫愁看了眼费伊人,见她罕见的不讲话,而且表情凝滞,以为是她也不满这个金额,遂不再言语。 一别经年,可这个男人讲话的气势,眼里发射出的光芒,真的和年少的他好像,像到她只需看一眼,便立刻认出了他。 从前,一般都是别人见到她是明星,一时间张大嘴说不出话来,很多男人还会脸红结巴,而现在,对方全然在工作模式,而她的内心却已骇浪惊天了。 好在,谈判的另一方几分钟后就来了,没留给她更多的时间失态。 “如果一切没问题的话,就请你们在合同上签字吧。”珠宝公司的副总提议道。 “抱歉,费小姐同我商议之后,我方认为一百万的出价太少,不符合她目前的身价和不久之后可望达到的咖位,因此,希望你们能重新考虑。” 费伊人惊讶的回头,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刚刚他都说了什么。不过,不精明如她也明白,话既然说了,就像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不是吧?。。。其实呢,我们老板并不是真的很看好费小姐的号召力,只是因为过去看过她的几部电视剧,还留有一些年轻时的美好印象而已。”对方的律师呈上准备好的台词。 “既然不看好,又何必找费小姐合作?”石英淡笑,似乎对这种说词见怪不怪。 “话不是这么说,同费小姐同时出道的史羡仙小姐,我们也有考虑过,人家出价也才一百五十万,如果你方执意加价,那我们去找史小姐也不是不可以。” “现在应该是路太太了吧?她不是几个月前已经嫁给路庆威了吗?” 史羡仙,和费伊人年龄相仿,也是玉女类型的女星,最近才嫁了老牌艺人路庆威。 “对,有家当的轻熟女,或许对消费者更有说服力。”对方律师见招拆招的说 “我不反对这个说法,只是,路庆威的家庭非常传统,他的妈妈又在采访里说非要抱孙子不可。史羡仙和这样的家庭扯在一起,能显得有多高档、多洋气、多轻奢呢?而且,她即使还没怀孕,也应该在备孕了,怀孕生子至少要一年,如果生了女儿的话,那还要继续再来,也就是说未来的两三年里,史羡仙很可能没有任何作品问世,她的名字,最多在孩子出世的报导里出现。这样的暴光率,是你们乐见的吗?”石英一针见血道,“相反,我的客户就不一样了,她已经有几部戏约在谈,也就是说至少一两年内会不断出现在公众的视角里。一个是名字会被和恶婆婆、辛苦生育联系在一起的女星,一个是单身、朝气蓬勃的,介于少女和熟女之间的女星,你们的轻奢珠宝目标消费者是哪类,会选择哪种女明星作为认同对象?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就不用我过多解释了吧。”他一气说完,背靠在老板椅上,双手交叉,一副信心十足的架势。 “呃,这个嘛。。。”对方律师还没有来得及“还价”,负责决策的副总有些犹豫了,显然是认同石英的话,只有些舍不得钱而已。 “实不相瞒,已经有个法国的奢侈品品牌在联系费小姐了,对方也有做珠宝这一块,而且开价不菲。等谈成后,费小姐的照片将会挂在所有的高级商场里,那时她的价格可就低不下来了。所以,如果你们没有意愿的话,麻烦另请高明吧,什么史羡仙王羡仙张羡仙的,我方都不会有任何损失。” “哎唷,你这样讲话就很无聊了么。。。”对方律师开口道,还想再挣扎一下。 男人也不多说,只是示意费伊人和莫愁跟他走。 说实话,加价本就不在计画之中,而相隔十几年,再次见到石英的震撼太大,她自从他一进门,就已经失了方寸,大脑完全不在运转的那一档。 刚刚的讨价还价她都没真的听进去,只有最后男人伸手要她离开,她就不加考虑的跟他走了,而莫愁自然也是跟在后面。 直到三人下了二层小楼进到院子里,费伊人还是如在梦中,不确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是真的遇到了石英,而且,他居然还在帮她谈代言? 莫愁见对方没追过来,不由得一脸天塌下来的表情:“天啊,这是哪跟哪?本来我们高兴的不要不要的,石律师你一来就改口,万一。。。万一人家不答应,岂不是这点生意都要吹了?” “你先不要激动,我来之前查过了安琪儿的代言费,是四百万,而她和费小姐的咖位跟风评差不了很多——” 话音刚落,珠宝公司的副总就追了下来,气喘吁吁道:“唉费小姐石律师,等一等,有话我们好商量。” 三个还在争论的人立刻住了嘴,谁都知道,买家追过来,就表示有六七成的戏了。 签约 “王总,倒不是我们乱开价,只是,以费小姐的商业价值,你们这点代言费,不仅低估了她,还低估了自己公司的潜力。而且据我所知,单是找外国设计师的花费,就不只一百万了吧?” “好好,那二百万。史羡仙我也说过不行,一脸的苦相,谁会看她的面相会买首饰的,但他非说。。。”副总也不知是在和谁理论。 “嗯,再私下跟您说一句,费小姐有在谈一个好莱坞电影的角色,真的谈成了的话,就是国际知名的影星了哦。” “两百五十万!不能再多了,我们刚创业的品牌,确实也拿不出更了。史小姐、律师,你们觉得可以的话,我们这就上楼去签字吧。” “好,成交!”石英一拍双手,露出喜悦且迷人的笑容。 专注于事业的男人总是好看的,这话一点也不假,费伊人想,何况他的样貌本就不俗。 直到拿到支票,费伊人还是云里雾里的,两百五十万,对她这个过气明星而言,不是一个小数字,现在什么都没做,就把代言费翻了不只一翻,是自己在做梦吗? 回去对那些不得志的员工有交代了!这是她心里的第一个声音。 第二个就是,英哥最好了!只是,这声音不属于现在的她,而是十几年前的那个她—— “小荡妇,不要脸!逼都露出来了哈哈哈~~~”夏日,女生们都穿短裙校服,但被学校里太妹骂的,却只有她一个人。 那年,十四岁的费伊人,不,是程秋水,紧咬下唇,眼里噙满泪水,但就是说不出一句回骂甚至反驳的话。 她从小就是乖乖女,从来没骂过人,更何况,对方说的有凭有据。 她的确在上个周末,于某秀场跳了一曲热舞,虽然以成人和现在的标准来看,那根本算不得什么,但当时那个年代,穿着黑色吊带、迷你裙、长筒靴跳性感辣舞(虽然以她的水准很不辣就是了),确实跟荡妇妓女区别不大。 “喂,你们几个在说什么?嘴巴放干净点,小小年纪就嘴这么臭!再说小心我找人修理你!”也才大个两岁的石英跑过来,几句话加凶恶的表情,吓退了那几个太妹。 “哇,他是谁?长得好帅喔。”跑远后,一个太妹感叹道。 “还穿的XX高中的校服呢,听说哦,那是富人区最好的高中。” “哎唷,真是个白马王子!他跟程秋水什么关系?该不会——”她们共同回望男孩掏出纸巾擦那小妮子的脸。 “——是她男朋友?!”三个太妹一齐叫道。 “我操,长得好就是好混,什么男人都能骗过。”一个抽着烟冷冷道。 “妈的,烂逼就是贱!”最丑的那个翻着白眼恨恨道。 “哼,耍点手腕,什么男人不会上当?”相貌最美、也最不街头的那个,也就是她们的跟班笑道。 几年后,漂亮的“太妹”做了车模加外围,因为外型不错又会发嗲,每次一晚都要好几千块,几乎赶上本地最高档的“极致娱悦”的价码。 那两个长得不如她的,一个成了黑道老大的女人,得意了很久一阵子,一个开了厂子,生产廉价小商品外加剥削穷苦的工人。 每次看到费伊人的美丽脸庞出现在屏幕上,三个人不是一股无来由的怨恨嫉妒,就是慨叹自己怎么没那么好命,生的亮丽又有人肯捧。 十几年后的今日,最漂亮的那个已经堕胎过好几次,红颜退了大半,不得不找了个普通白领接盘。老大的女人也进了监狱,没个十年八年是出不来了,而且即使在里面也还是要天天打架。至于开工厂的那个,厂子早已倒闭,先后又开过饭店、修车行、按摩店,现在正在本土的低端连锁超市做收银员。 而程秋水,不,是费伊人,依然是那个一脸无辜,看起来很需要人保护、亟待男人们怜香惜玉的笨美人。 “小秋,你没事吧?她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才上高一的石英义正严词道。 “没事的,英哥。”程秋水勉强笑道。 “唉,费叔也真是的,怎么安排你去热舞表演?才会被那种专会欺负人的女孩拿来说?”他皱眉道。 “这种美国啦啦队的舞蹈很洋气啦,她们不懂,是她们太土。” “嗯,回头我跟刘姨说说,让她帮你转间学校吧。”他建议。 “嗯。”她微笑着点头。 其实,自己下学期就要辍学了,之所以当时选这间普通初中,就是因为本来就没打算读很久,妈说既不会有麻烦的手续,也不会在学费上花冤枉钱。 “费小姐?”男人的询问将她恍然拽离少年的世界。 “哦,抱歉,我刚刚没仔细听。麻烦你能再说一遍吗?”她尚不习惯石律师这个称呼。 “我是说,我的收费一般是10%,这次因为江总,打一半的折扣,所以两百五十万签约金的费用也就是十二万五,如果你没有异议的话,待会我会叫我的助理来取支票。”石英公事公办的说道。 “哦,没有没有,”费伊人连忙道,伸手去掏皮包,“我现在这里没有支票簿,否则的话可以立刻给你的。” “呵,那倒不用,一切按流程走好了。”他笑,依旧是那么程式化的笑。 “我说石律师啊,你真是个大英雄啊!本来我和伊人姐对一百万已经很感恩了,谁知你一架到,居然不费吹灰之力就提高了这么多,我看我们哪,以后还是要多多合作的好。到时不仅给你按本来的金额算,每单多赚的生意肯定也会包红包的啦。”莫愁喜上眉梢,拍着石英的上臂道。 他太高,只有一米六二的她,根本够不到他的肩膀。 是啊,他什么时候长这么高了?这让如今的费伊人,只能抬头才可以注视他眼中的细节。 她不自觉的望向他,他眼里没有任何波动,难道是没有认出自己吗?还是说,真的不在乎了? “哪里哪里,这次钱倒是小事,但我刚回国不久,又接了这么个案子,自然希望旗开得胜。我们律师嘛,很多时候做事无关善恶,无非是抓住客户的心理。还好我来之前做了不少功课,晓得他们是什么人,也晓得费小姐的那些竞争对手是什么行情。”他笑着对莫愁解释。 几句话,他已表明,他关心的不是她,而是和工作相关,费伊人听了不禁淡淡的苦笑。 饭局 “对了,那几部戏约在谈、好莱坞垂青的话,也是你瞎编的咯?”莫愁才反应过来似的。 “以目前的情形,这些还没有实现,但一切皆有可能。” “哇哈哈承您吉言啊石大律师!”莫愁就是这样,有人夸她两句,她就两眼放光、得意忘形了。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律所了,很高兴与你们合作,费小姐、莫小姐。”石英风度翩翩的与她们握手后,转身走去了停车场。 “喂,我说,这个律师真可以啊,一出手我们就多赚了一百多万,人还长得那么帅,又是国外回来的,嗨。”莫愁兴奋的搓搓手,见费伊人没反应,又用胳膊肘顶了顶她。 “嗯。”费伊人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再不言语了。 珠宝广告十分成功,品牌走的是轻奢时尚风格,不以金属宝石的价值为主打,加上价格又比欧美奢饰品低,所以在新兴中产阶级女性中颇有销路。 而费伊人纯净中略带清冷寡欲的容貌,对品牌的公众形象也是一种提升。 至于史羡仙那边,传出了被婆婆逼着喝各种补药的消息,人也发福了一圈,还被拍到素颜穿孕妇服出街的照片,令珠宝公司着实庆幸当时没有选她。 两个月过去了,日子平静如水,除了推掉几个不合适的片约,就是偶尔想起石英,心湖会激起层层涟漪。 他自从谈判以来,再没联系过她,一切的费用事宜,都是通过助理协商。 就当费伊人以为和他的交集仅止于此时,江刚那边通知,因为珠宝本季度的销量很好,所以特地请他们几个参加庆功宴。 “哦,只有我们星途璀璨的人去人家那里吗?会不会有点突兀?”电话里,她故作犹豫,其实想问的是,石律师是否会加入。 “哦,还有石律师啦,毕竟这次他对我们大有帮助。”秘书如实说着。 放下手机,费伊人将芋头脆片扔进垃圾桶。 “喂,大小姐,怎么舍得放弃零食了?”莫愁进来看到,不禁纳闷。 以往,费伊人要偷吃东西她拦都拦不住,所以才比过去胖了不少,平面广告还可以修图,但拍戏的话就露馅了。 两年前她那部电影被群嘲是烂片和身材走形以后,过去的玉女就再没拍过新戏,直到今年的配角戏。 “莫愁,有新戏联系我们吗?”她问。 “没有唉,还是那几部。” “那,把最后两部的剧本拿给我看看吧,再跟他们确认下导演和男主是谁,这么一直蹉跎下去也不是办法。” 哇,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莫愁感叹,费伊人终于要用心营业了吗? “好好好,这就给你发过来,不过我是不太看好,外型那么普通、又没知名度,这种人演男主,只会拉低收视率。” “对了,秘书和你说了吧?下下周五,我们要参加XX珠宝的饭局。” “说了说了,要给你安排什么衣服?” “那条黑色的长裙吧。” “啊?”那件晚礼服是几年前就有的,可因为主人发胖,一直锁在柜子里,如今她说要穿,莫愁眉毛不禁扬了几扬。 江边的某间高档会所里,珠宝公司的老总、副总、销售经理,与星光璀璨的几个人,以及石英正坐在可以眺望江景的包间里。 江畔灯火通明,映出这个都市的繁华,当年费伊人第一次来S市时,看着商务金融区的满眼高楼,十三岁的稚嫩心灵大大震撼。她也曾以为长大了就能拥有这一切,过了这么多年才懂得,成功根本不是有野心就可以的。 珠宝公司的老总显然是个gay,三十多四十的年纪,眼角已好几道皱纹,仍不忘画浓浓的眼妆,搭配上名牌长风衣。 “费小姐,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你比萤幕上还要漂亮,而且白的发光!”他露出一个笑容,妩媚,却也有男性掌控局势的自信。 “哪里哪里,X总真是过奖了。”她也笑,却是有点羞怯的、带点讨好的那种笑。 若在十年前风华正茂时,费伊人大概不会把任何男人看在眼里,但今天,年逾三十的她姿容不复以往,星途也不甚顺利。自信这东西,很多时候是要靠外在支撑的。 “不瞒你说哦,我是看你的电视剧长大的。”他突然俏皮一笑。 她一愣,从前说这种话的,都是粉丝,而且年纪比较小的那种,如今突然遇到一个年长几岁的男人这么讲,还是事业上的合作对象,她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如果从小就是在复杂环境中长大的,从而需要学会看人脸色行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此刻的她,大概会笑着回一句什么风趣而讨对方欢心的场面话。 然而她没有,她只是费伊人,一个至今不善交际,做不到在外面游刃有余的女人,或者说,外表已然成熟,内心却没配套着世故的“老女孩”。 她看起来比同龄人年轻不少的容貌,清澈不少的眼睛,或许就是这种没有长大够的体现吧。 “哎呀Eric,你就别欺负我家伊人了,没看见人家女孩子不好意思了吗?还什么看她的剧长大,你特么都三十六了好吗?”江刚见她接不上话,于是出来打圆场。 “什么三十六?老子而十六!”老总呵呵笑道,眼角的鱼尾纹四散,“对了,那个谁呢?” “谁啊?”江刚故意装作不知道。 “就是你们那个,可爱的小帅哥。” “哦,他啊,还在路上呢,现在特别堵。” 费伊人听到这话,不由得松了口气,看来对方的老总已经有了中意的男孩子,那自己没什么压力了。 虽然来之前就查出此人好男色,但男女通吃的人也不是没有,她从前陪睡过的对象中,就有好几个是外表看起来偏女气的那种。 包间的门打开,是风尘仆仆的石英,看起来刚从谈判场上出来,发型、领带和合身的西装却一丝不苟的整齐。 “唷,石大律师,你终于来了啊。”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他微笑,在英语国家养成的动不动说抱歉的习惯,令他显得有点过于有教养。 “没什么,来,我为你介绍,这位是张总,也是我们学校毕业的,高咱们几届,是学长哦。”江刚热情道。 “你好,我是石英,S高中XX届毕业,现在在Samp;S律所工作。”他没有用学长这个词称呼,语气客气,但气势沉稳笃定,一副alpha male的派头。 很明显,石英不愿屈从于任何男人之下,不管是因为年级辈份还是什么。 这样的他,对费伊人来说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那个少年的傲然独立,陌生的是他掺着某种疏离感的精英气息。 “我就说嘛,咱们S高真是人才辈出,居然有这样的青年才俊学弟我还不认识的。”张总两眼放光,充满男性特质又不会过于粗犷的,是他喜欢的那款。 三个人回忆起学校的往事来,从校长老师的八卦说到最新的发展趋势,价值不菲的红酒倒上,但费伊人注意到他们,尤其是石英,每次都是小口啜饮,不会像很多人那样“干杯”。 这就是懂红酒的人的举止吗?她暗道,突然下意识意识到自己在寻找花生米或小菜,不仅抿嘴而笑,自己真的好土哦。 其实也不能完全怪她,干爸爸和他相熟的老板什么的,都是些底层打拼上来的土鳖,跟他们在一起,无论是应酬还是单独相处,向来跟文雅高贵沾不上边。 隔了两个人,石英似乎注意到她的笑,撇头看过来,目光停留了大概有两秒,随即又转头和两个校友谈笑风生了。 费伊人心扑通扑通的跳,脸颊也上了温度,不知是不是红酒的缘故,她本就不是个能喝酒的人。 重逢 “石律师没结婚吧,有没有固定交往的女友?”副总注意到男人手上没带婚戒。 “还没有,刚回国不久,一切都没定下来。” “呵呵,我有个侄女,也是在英国上学,暑假要回国实习,到时给你们介绍认识一下怎么样?” 费伊人不禁抬头,等他的答案。 “好啊,不过本科小了点吧。”他笑道。 “没有,她已经年研究生了,下个月就满二十五了。” 一阵失落萦绕胸间,这么痛快答应了,虽然对于他的年龄和条件,多认识认识女孩子没什么不正常。 “不是这就开始抢人了?石律师,我有个表妹,也是法律高材生,现在某家五百强担任法律顾问,要不我们下次去打高尔夫切磋切磋?”张总见属下率先做媒,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精神,也开始为自己家人“拉女婿”。 很快,他属意的小男星到了,注意力被转移,牵红线的事被抛到九霄云外,而费伊人也得以喘口气,毕竟,在场就她一个明星,客户的关注有一半分给了她。 从十四岁出道起,她参加过的局不计其数,但很奇怪,就是学不好饭局酒局的行为规范,这也间接导致了在干爸爸倒台之后,她找不到合适的资源,星途一直没有起色。 酒过三巡,一干人都是面酣耳热,张总的手伸向小男星的大腿,江刚的黄色笑话也愈发肆无忌惮。 费伊人溜去洗手间,唉,有男人的场合,总是与污秽两个字脱不开干系。 补过了妆,从里面出来,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忽然间,她正想着的石英迎面而来。 心跳骤然加剧,想过与他单独相处,但居然这么快么? “费小姐。”他点头,微微侧过身给她让路,不令她有与男人肢体触碰的顾虑。 “石律师,”嘴不经大脑允许,突然鲁莽的发声,“这么多年。。。我是小秋啊,不要告诉我你没认出来。”她越说越带哭腔,见他面无表情,更加神情凄惶,像等待判决的犯人。 “我当然记得,费小姐。”他笑道,笑容如春风般和煦。 “那。。。”她不知要说什么好。 男人俯身低下头,嘴几乎贴到她的耳朵,用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道:“费叔可好?” 说罢,他重新挺直了背,眼里充满讥讽,嘴角不自然的上扬。 她的表情霎时凝固,“你。。。” ——你怎么能,明明知道他在牢里,明明知道那是我的痛处,还要假装若无其事的这么问? 她哆嗦着咬住嘴唇,尽量忍住受伤的眼神,不去看他,同时一言不发的,走开了。 唉,如此残忍的揭开她的伤疤的,就是这曾经的初恋——她藏在心底许久的青涩回忆,而今却因为了解她的历史,更容易刺伤她,多么讽刺、多么可悲呵。 不过,自己到底在奢求什么呢?身处演艺圈,难道能追求纯洁的爱情?还是在干爸爸和那么多男人之后,能指望哪个男人认真对待她? 费伊人啊费伊人,你真傻,真该死!以后不要这样个了,不要再幻想有人会真的善意满满,给予无条件的爱或同情。今天的愚蠢举动是个教训,下次再见到石英,就当他是个陌生人吧,不许再给他或别人伤害自己的机会了。。。 十点钟,张总已在小男星的陪伴下去酒店了,副总和销售经理也准备回家,就江刚和石英这对发小,准备找个高档酒吧再续。 “等我找个私密点的啊。。。”江刚边滑手机边说。 本来就是周一的晚上,各种高档消费场所门可罗雀,这间会所已经只剩他们几个。 “伊人姐,是刘姨的电话,你快接吧。”外面的小花园里,莫愁焦急的说道。 “什么,妈来电了?”费伊人拿起手机,是有十几个连环夺命call没错,可惜都被她错过了。 “恩恩,已经给我打了五六个呢,再不接要出大麻烦的。”莫愁不由分说,将手机塞到她手中。 “喂,妈?” “喂,小秋啊,怎么不接我电话?我好担心,你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电话那头,刘静且忧虑且质问道。 “哎呀妈,能有什么事?我是在外面应酬。。。”费伊人蹙眉道。 “我的姑奶奶,你终于想通肯出去交际了?就你那个笨嘴拙舌,不把有钱有人脉的大爷们都得罪才怪。我说你也真是的,我身体好的时候你装冰清玉洁,我现在住院了,你倒肯干该干的事了?”手机信号不太好,一直吱吱啦啦的,莫愁开了免提,费伊人也没有关掉。 “妈,你别这样讲好不好。。。我这都是正经的应酬,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更没有。。。”更没有非陪睡不可的事。 “之前那个白老板的单你怎么不接?他可是说要花五千万包你一年哎!五千万哪,都够我去欧美最好的医院住一百年了。人家白老板可是总统的小弟,新进权贵的代表,年纪也没那么老,虽然是农村出来的,可是男人一旦有了钱,置办行头好好打理一下,总归差不到哪去呀。他就是没见过世面,才当你是什么仙女,非要五千万包下你一年,等他多睡过几个女明星、名牌女大学生,才不会稀罕你这初中都没读完的货呢。”刘姨一口气说完,已是气喘嘘嘘。 “妈,你也说够了。白老板的提议已经错过了,我也没办法腆着脸再去说我愿意,就这样了,最近我挣了点钱,会给你找个营养师改善伙食的。就这样吧,我还在外面不能多说,你也早点睡吧。”费伊人揪着心说完,按下了挂断鉴。 她心绪烦乱无比,丝毫没注意到,不远的矮树丛后,有个男人站着不动,将她们母女的对话全部听了去。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手插在西装裤里的石英——他双眉紧锁,表情阴暗,嘴蠕动了几下,但最终没有开口,而是目送她和莫愁离开。 高富帅 不久,又有剧本找上费伊人,还是个不错的本子。 自然是她演女主,一个独立要强的现代女性,不仅帮了受坏人欺负的女二,还与男主不打不相识,在磕磕绊绊中修成正果。 难得的是,导演跟副导都是女人,所以没有骚扰她的可能。 没有多想,费伊人就接下了这部剧。 “对了,我们都是纪录片转电视剧,也算是新人,费小姐你入行这么多年,人脉想必很广,对于女二的人选,不知道有没有推荐?”导演问道。 “这个嘛。。。”她踌躇道。 对了,最近认识的莺莺,不就挺合适的吗?跟她也处得来,不会在片场作妖,更不至于故意抢她的风头。 那是几个月前,费伊人参加某个大型活动,遇到了新人莺莺。 说是新人,其实也出道三年了,只是她第一部片就是名导大制作,处女作一炮而红,但之后除了一部烂片,就是在网上直播,接些不入流的广告,很快便把自己不多的资本耗光。 莺莺的嘴倒是很甜,一口一个“伊人姐姐”的,还义愤填膺的说网上那些嘲笑她发福的帖子都是胡扯,她真人其实蛮瘦而且非常匀称,并且替她跑前跑后的。 降档多时的费伊人受到这种礼遇,说不满足虚荣心是假的,而且莺莺出道即巅峰,没多久便一蹶不振,说起来也令她有种同病相连的好感。 尤其是,对比起马妍那幅鼻孔看人的嘴脸,莺莺这种小迷妹般的乖巧就讨人喜欢了。 马妍和费伊人同龄,当年还演过她的丫鬟。那时,整个剧组都在围着费伊人转,导演对她客气,男主对她殷勤,工作人员把她当公主捧着。 马妍不是没对男主表示过好感,但却直接被无视。后来,她爬上了导演的床,却被性虐的鼻青脸肿,好几天都没法上妆。 那时的费伊人,对马妍是轻视、怜悯而不放在心上的,一个毫无背景、小家碧玉长相的女孩,怎么能跟自己相提并论? 那之后,马妍做了整形,面容提升了一个档次,加上霍的出去,睡了不知多少老板、高层,又算计精明,与公司合伙从而当了半个老板,还专门投资参演那种时兴题材,所以七八年后,竟然跃居一线女星的行列。 过去的丫鬟成了更红、更成功的那个,而过去的小姐则跌到二线,有哪个女人会甘心,会开心的呢? 费伊人对自己说这没什么,她根本不在乎,但对莺莺的格外好感,却反映了不容置辩的心理落差。 今天,石英在星光璀璨出现,引起了不少人的瞩目。 “哇,那是谁?难道是新签的艺人吗?也太帅了吧。” “不是啦,那是老板的同学,听说是世家子弟呢。” “喔,难怪有点贵族派头的样子,你看咱们公司几个男演员,镜头前玉树临风、人模人样的,日常里还不是经常二流子一样,要不就是不男不女的公公风?” “哎呀好多都这样啦,最近那个大爆剧的硬汉男主,我听他公司的人说,私下天天穿萤光色的渔网纹内裤呢!” 另一个人的柠檬茶直接喷出来:“喂别那么恶呀,我差点给你呛死!” “石律师你好,请问是来找江总的吗?他现在不在喔,要不要打电话通知他你来了?”公司大厅里,听到消息的江刚秘书赶来。 “什么,人家是律师?我的老天,难怪气质这么好,原来是社会精英唉。”几个前台小姐和女员工异口同声道。 “唉,我们这些家境普通、相貌平平的女孩子,是找不到高富帅男友了。” “好啦干活去啦。。。” 费伊人专属的工作间,五六个员工都在,现在没那么忙,只有一个小妹在网上发她的怀旧贴,将她早年的那些美照放出来,好多刷刷她的存在感。 “咚咚。”敲门声响起。 咦,这个时间会是谁?现在都没有记者找上门的,莫愁怔了怔,“请进!” 西装革履的石英进来,引起所有人的瞩目。 “石律师!你好,今天怎么有空难得来了?哎呀呀,我们这儿好乱,你看坐这边吧。”她赶忙将沙发上的杂物堆到一边。 “喔,费小姐呢?她不在吗?”不知怎么,石英的眼神略带侷促,嗓子也有点紧。 “你是来找她的?她一般下午才来,最近开始睡美容觉了嘿嘿。” “原来如此。”些微的失望和释然都有,他虽然是来找她的,但有种近乡情怯的抗拒。 “有什么问题可以跟我讲。” “嗯,江总希望我们做费小姐的法律方面的顾问,我想既然是长期的合作,那还是先问问她的意思比较好。”他拿出准备好的正当理由。 “喔,就为这个啊?我好像有听江总提过,是不是我们的艺人都会和你们合作?其实叫个秘书来谈就行,为这事你大驾光临,都没什么东西招待,伊人姐也不在。” “呃,我正好开车路过,就想着顺便过来看看。” “哇,这张伊人姐好美喔~”电脑前传来感叹。 “真的唉,好像天仙下凡一样。”有人凑过去,唧唧喳喳道。 石英不禁也侧身看过去,正好对上不到二十的费伊人,那样清纯娇柔的面目,如含苞待放的花朵,美的无法用言语形容。 他的心跳漏了几拍,随即喝了口茶压下,桌边,摆着一份大概剧本的本子。 “那是伊人姐的新剧,你要不要看看?当然里面没什么法律问题啦,不过能得到圈外人的意见也蛮好。” 石英翻开剧本,随意看了看,故事不怎么吸引他,不过他也从来不看这种女性向剧集。 “女二谁来演?” “莺莺,前两年演过电影《飞鸟》,你在国外可能没看过。” “哦,我知道她。”他简短答道,陷入了沉思。 “唉,今天风好大。”费伊人推门说道,摘下墨镜,头发还是乱的。 伸手要放墨镜的动作停止,她忽的看到石英,整个人陡然僵住,连呼吸都停滞了。 他是专门来示威的吗?怎么,那天的讽刺还不够,还要跑到办公室来,亲自看看她有多落魄,再来上几句伤人的嘲笑? “石律师今天过来,是商量做我们工作室法律顾问的事。”莫愁看她面色铁青,一言不发,便出来解释。 “费小姐,你好。”石英站起身来。 呵,他还在微笑,果真是来看自己笑话的。 机械化的谈完条款,费伊人拿起手机来,反正公司所有的艺人都是找他们律所,她本来也没什么异议。 “小吕,送石律师出门吧。” “等一下,我还有几句话想单独跟费小姐讲。” 反击 费伊人的指甲嵌到了手心,自己看着就这么好欺负吗?。。。可是当着员工的面,又没法断然拒绝。 “石律师有什么指示?还请说吧。”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她双臂环抱,一副防御的姿态。 “小。。。小秋,上次,我。。。你现在,都没有——”石英突然觉得口干舌燥,一向在法庭上和客户面前口若悬河的他,忽然不知从何开口,莫名结结巴巴起来。 “石律师,如果你是想再次批评我的私生活的话,那就大可不必了,第一,现在这个社会人人各行其是,你是什么德高望重的身分,或者是我的什么人,跑来做道德导师?第二,我原本也没和你有过实质性的关系,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她一口气说出腹中打好的草稿,还好,已经演练了多遍,说的没有绊绊磕磕,也听不出一丝一毫的心虚。 “小秋,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他是今天头脑一热,猛的就决定来了。 自从听到刘姨骂她拒绝了白老板等男人,他的心就乱了,原本的以为根本只是以为,她的人或许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一种期待的萌芽暗自生发,为了这这萌芽扼杀与否,他不知过了多少难眠的夜晚。 “如果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我还有新戏要准备。”费伊人冷冷道,努力忍住泪意。 “对了,新戏的事,我有话想说。” 她转身诧异,他能有什么话说? “这个角色不适合你,我觉得最好不要接。” 她嗤笑,“石律师,你是法律顾问,不是演艺顾问,拜托,请不要跨行强行建议。” “还有莺莺,听说是你建议用她的,如果你非要出演的话,我希望你能换掉她。” “为什么?” “女二是个痴迷于艺术、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女,而她,眼里很有风尘气。” 呵呵,风尘气,这东西是男人们的主观判断吧,对谁有不洁净的想法,就倒打一耙的讲什么风尘风骚的。 “石律师,你是不是要说,我也很有风尘气?”她缓缓道,语气中有不言自明的挑衅。 上次他问候费叔,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石英脸色暗了暗,后悔那天讲话太刻薄,才让她今天像个刺猬,可是即使会令她更反感,他也不希望她不好。 “莺莺看着不像善类,我怕和她这人合作,你会吃亏。。。” 作为跨国律师兼高材生,古今中外的案子他看了不知多少,各种嫌疑人、原告被告的照片也看过,现在的他,很快就能从一个人的相貌、眼神中探测到不少信息。 加上,上个月他办的一个强奸案,二十出头的嫌犯曾吹嘘自己认识大明星,还问如果告诉他们莺莺校园霸凌的的事,自己能不能从中获得一些好处。 那时他就看过莺莺的档案,只不过,从一个强奸犯+小混混嘴里说出的不算重罪的黑料,就算百分之百为真,又有哪个法官会采信呢? “石律师,请你不要以为,因为上次帮我多赚了代言费,从此就有置喙我事业的特权。还有,你是如何看待我的,我一清二楚,根本无需提醒,我也不会奢望改变我在你心中的印象。”她冷笑道,说罢,转身离去。 哒哒的高跟鞋声越来越远,石英有些自嘲的苦笑,她这样抗拒自己能怪谁呢,今天本是来问候顺便道歉的,谁知,老天根本不给他第二次机会。 当然,其实第一次的机会也不曾给,十四岁的她已经拒绝过十六岁的他。 如果说那次回怼算是胜利的话,那么剧集播放量的开门红就更是了。 前五六集的播放量越来越高,讨论度也很高,新剧算是打开了局面。 已经有好多年,费伊人没有过这么受关注的新戏了,年轻时以为能一直红下去的,以为做大明星是自己的天命,谁知干爸爸不在了,运势也就跟着去了。 “伊人姐,制片方那边发过来一个红包呢!”莫愁兴奋的说。 “是吗?我看看。”她忍不住笑道。 钱倒不多,但却是对她的肯定,这下,石英该哑口无言了吧,还说她不适合这角色,呵呵。 几分钟后,一条短信发过来:伊人姐姐,看到新剧受欢迎我真的好高兴喔,多亏了你对我的提携,小妹真的感激不尽,可否下周请你吃个饭聊表谢意?——莺莺 好。费伊人想也没想,就打下了回复。 莺莺定在一个高级会所,两人都是名人,去一般饭店,一定会引来很多人。 “伊人姐姐,这儿的水果酒很有名,尝一下吧。” “哦,我不怎么能喝酒的。” “哎呀没事啦,度数不高,而且是进口红酒兑的,跟外面水果茶味道差不太多,庆功总得有酒嘛。” “嗯,好吧。”难得开心,喝一点也好。 莺莺还是嘴甜的要命,口口声声说她像仙女下凡,根本不像这个世界的人,又提起马妍来,虽然没明着骂,但讲了她不少使坏的故事,之前都陪过谁谁谁之类的,还有被偷拍后耍诈化险为夷的故事,听得费伊人啧啧称奇。 “她最近那个原来很红的男星在一起呢,就是结了婚的那个。” “哦,这我也听说了。” 酒过三巡,莺莺又开始讲自己的童年,还有入圈以来的坎坷,到了动情处,眼眶都红了。 又是个可怜人,费伊人想,打算说几句安慰的话,却发现自己的词汇着实贫乏,而且,她得去洗手间了。 刚冲完马桶要推隔间的门,就听见外面化妆间熟悉的声音: “哟,刚刚挽着你手的那个是谁呀?” ——是苏墨,一个年逾四十的女星,二十来岁时红过一阵,后来人老珠黄,接盘的老实人又先她而去,便索性做了娱乐圈的皮条客,将各种明星新人介绍给政商圈的客人,也算是事业的第二春。 当年费伊人也接触过她,还去陪了她牵线的一两个男人,但后来刘静,也就费伊人的妈妈,觉得有人从中抽成那么多太不划算,干脆自己带女儿去望江楼——S市最高档的地方,明码标价。 望江楼一般是不收坐台小姐的,非富即贵的会员去了也就是吃吃饭,喝杯洋酒,再打打台球、高尔夫什么的。 但遇到有知名度的明星、模特、主持人之流,也有破例的时候。 费伊人就是这样一个例外,她从一开始就被“保护”的太好,不是那些老板有钱就能染指的,突然失去了靠山,愿意放下身段出来卖,还是有相当多的人捧场的。 只可惜,陪了那么多个,一个也没能让她东山再起,恢复最初几年的地位。 这件事没少被苏墨拿来嘲笑,不仅背后讲,当面也讲,娱乐圈毕竟是个笑贫不笑娼的地方。 “就是Y传媒的副总啊,最近才上任的。” ——这个是路爽,几年前大爆的女星,这几年慢慢有点淡了,但咖位还在,算是一线。 她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气,跟萤幕上判若两人,之前遇到过几次,不甚客气。 费伊人自然不想和这两个人碰面,只好先躲在隔间里。 失利 “哟哟哟,不简单啊,这就傍上Y传媒的副总了啊,路姐您宝刀未老。” “切,瞎扯什么呢,客人而已。我和我老头快离婚了,他在外面有私生子,我和人出去开房被拍过,如果到时不好好压一压,可够我们喝一壶的了。” Y传媒,持有联邦最大的社交媒体平台,也是各种消息传播的最快途径,任何想要营造良好公共形象的人,都不会想要得罪Y传媒公司。 “我说么,这些年都没见你出来接单。” “最近金融危机,我投资亏了不少,也接,就是少。你那儿如果什么优质客户,别忘了介绍给我啊。” “那没问题,有好的肯定第一个想到你。”苏墨想到路爽出道时,盛传被好几个男人合伙包养,因为她不仅够听话,还由于舞蹈专业出身,能摆出各种高难度动作,同时供多人玩弄取乐。 呵呵,是客户群吧,苏墨吐了口烟圈,讥笑都藏在烟雾中。 “不过你别说,这男的床上挺温柔呢,没那些变态的花样,出手也超级大方,我都想长期跟他了。” “是吗?那等你腻了,别忘了介绍给我啊。” “再看吧。” 两个女人结束了对话,离开化妆室,费伊人终于得以出来,长舒了口气。 高档洗手间里虽然没有臭味,但过于人工的香薰,依然薰得她不太舒服。 回到包间,莺莺已是星眼朦胧、眼含热泪了。 “伊人姐,我这些年过得好苦。本来以为遇到Z导,是我一生最大的幸运,结果他却把我推给其他人,其中有几个,真的很恐怖,把我折磨的遍体鳞伤,就连那里。。。都有他们留下的疤呢。” “我懂,混这个圈子的,谁又不是深一脚浅一脚过来的呢?”费伊人苦笑道。 “那。。。你是怎么过来的?” “忍呗。。。干爸爸对我也不是真的捧在手掌心,成名之后,有好几次让我去。。。”陪那种又老又丑的权贵男人,还美其名曰对双方的事业都有裨益,“后来他进监狱了,妈更是慌不择路,都不知道介绍了多少个男人。。。总之,这么多年,我已经成了性冷淡,或者嘛,本来就是也说不定。”她自嘲地笑笑,感叹自己身世的飘零。 送莺莺去大门口时,恰巧遇到Y传媒副总与路爽出来,那个男人看到费伊人,淡淡冲她一笑,仿佛认识她似的。 费伊人也点了下头,毕竟,掌握她们这些缺乏背景的艺人的名声的人,是绝不可以得罪的。有时候,一个女星哪怕私下睡了多少个男人,拍过多少裸照、淫乱视频,只要不暴光出来,就依然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玉女;而不管自我管束多严格,只要有蛛丝马迹的东西被曲解,就可能是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荡妇。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这么势利、这么残酷。 好景不常,新剧的情节高开低走,在吊足了观众胃口几个星期后(每周播放两集),“唰”的一下令所有人的期待落空。 其实,这主要得怪编剧和制片方,开拍前没有好好把关,后期剪辑也欠缺功力。 然而,大部分的责怪却落到最显而易见的那个人,也就是女主角的饰演者头上。 “我的妈这什么剧情啊,枉我下班了就赶回家看,女主这人设简直前后矛盾。” “早就说了费伊人根本撑不起这种坚强自立的女主角,她只适合演那种楚楚可怜的小白花类型。” “费伊人的演技万年不变啊,十多年来一如既往的面瘫,也是没谁了。” “都说了她是因为干爸爸才能演主角,你们还不信,早年的女星要这个水平,哪怕长得再漂亮,也是只能担任小配角的。” “这大姐都没上过演技训练班吗?怎么从头到尾一个表情,也不觉得腻味单调?还是她认为内心戏就已经足够,根本不需要外在表现给观众看?” 对于剧方和费伊人的批评甚嚣尘上,短短几天之间,她已从即将翻红、未来可期的状态,变成毫无进步、令人失望的典型。 其实,费伊人一出道就被骂演技烂、纯属花瓶,这么多年从来没人夸过她演技好过,只是日益浮躁的社会氛围,制造了一批不琢磨演技的混子,和无数故事敷衍、不合逻辑的剧集,所以她不算是个例而已。 对于这些批评,她一直不甚在意,自己年少成名,一定有很多人嫉妒眼红,加上干爸爸和妈从不给她看媒体上的评论,所以她对自己的专业还满有信心。现在嘛,又有莫愁屏蔽各种负面消息,因此她有点像被奸臣蒙蔽的皇上,不太知道外部世界发生了什么。 只不过,这轻松的无识难以长久,世界残酷的一面没过多久,就又让费伊人体会了一把。 她在聚餐时对莺莺讲的话,居然被录了下来,放到网络上。 一时间,早年被包养、之后做鸡的传闻又甚嚣尘上,传遍了大江南北,连不知道这些往事的中学生,现在都被“科普”了。 “亲爱的,你怎么回事啊?刚认识几天的朋友就能当真?什么贱人你都愿意推心置腹啊?你这么搞我可没办法了呢。”江刚阴阳怪气道。 “对不起,江总,是我太大意了。”她低下头,像个犯错的小孩。 “好了,这种事我也帮不了太多,待会石律师来了,你跟他讲吧。。。” 擦屁股 石英如期而至,神色如常,一概的冷静理性,询问了她一番前因后果后,便跟自己的助手商议去了。 费伊人默然,无奈于自己的愚蠢,也不甘心看他被证明是对的。 可是,她的甘心与否,真的重要么。。。 “石律师,我们是要去法院告她吗?”她不安地问道,一想到要出庭作证,面对无数媒体的质疑,尤其是揭开不堪的往事,她就如坐针毡。 “一般来说是的,但你这个案子特殊,不能像大多数当作侵犯名誉的官司打。” 她不禁松了一口气,但又不明白特殊是什么意思,“特殊。。。是哪里不一样?” 他叹了口气,以一种有点无奈的口吻说道:“你作为女人,难道不比我更明白你们这个性别的名声的重要吗?尤其你是名人,吃的就是这碗形象饭。试问,如果你状告莺莺污蔑你被包养的事,真假姑且不论,只要有这种讨论,岂不是全世界都会把你的名字和包养、老男人甚至更难听的概念联系在一起?” 她紧咬下唇,努力想显得镇定,但呼吸都有点颤巍巍了。 这些道理她不是不明白,也不是没有想过,可今天从他嘴里说出来,她真的好屈辱、好不甘,甚至十分后悔自己曾经的选择。 “所以,我们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憋了半晌,她终于抑制住哭出来的冲动。 “这种案子,其实不光关于法律,需要黑的白的并行。”见她不明所以,他又解释道:“既然不能直接告莺莺,就应该由其他途径否定她的’供词‘,至于法律途径,则必须私下联络,主要起到恫吓的目的,但不会公之于众。” “那是。。。威胁她?” “算是吧,费小姐应该也知道,这世界不是非黑即白,也没什么绝对的正义,对我们律师来说,能帮助客户打赢官司、解决问题才是正道。至于联邦,法治和社会公正远没有西方那么健全,所以如果硬要按他们的路数,那只会作茧自缚,把自己给骗进坑里。”他面无表情地说着。 “石英哥哥,你长大了想做什么?”年少的程秋水问。 “当金牌律师!” “为什么?” “为了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为了社会的正义能得到伸张,为了贫穷或地位低的人不被欺负。”夕阳中,少年稚嫩的脸闪着奕奕光辉。 “你真了不起。”她真心崇拜道。 “你呢,小秋?” “我?我想当大明星。”她有点不好意思的浅笑。 “明星,唱歌还是演戏?” “演电影电视剧啊,就像最近在播的《千古女王》那样。” “那等你出名了,不要忘记我。” 十几年前的对话,费伊人早已遗忘,但刚刚男人面不改色的诠释自己的职业时,当年的记忆却如融化的冰,缓缓流入她的脑内、心里。 他说的是认真的吗?这么多年过去,已从充满希冀的理想主义,变为看清世道、玩世不恭的犬儒主义了吗? 不过她没有资格去提什么,毕竟,早早选择投入干爸爸怀抱,以便当大明星的人是自己,她哪里有资格质疑别人呢。 “对了,关于莺莺,你有什么知道的东西,足以消除她的可信度吗?”他问,把她从回忆中拉出。 “她说过陪过很多男人的。。。” “有录音吗?” 她摇摇头,莺莺说的话,她可没长那个心眼录下来,只有她讲的话,神不知鬼不觉中,被“喝醉”的莺莺录了下来。 进圈这么多年,还相信友谊,尤其是女明星之间的友谊,本来就是她太蠢,实在怨不得别人。 是她太孤独、太脆弱、太一厢情愿了。 幸运的是,莺莺的录音只从“干爸爸进监狱了”开始,大概是之前的她还没来得及录下来,不过,那之后的内容,也可以诠释为刘静慌了,给女儿疯狂介绍各种相亲对象,但女儿太挑剔、始终没找到正缘,不是么? 至于性冷淡,本就是传统观念中亚洲女性本应保持的形态,并不算是什么负面内容,放眼整个娱乐圈,也没哪个女明星傻到广而告之:我有性欲,我需要做爱,我需要男人的肉棒或性玩具! 石英在国外打过名人公关案子,知道这种事动摇原告在陪审团眼里的形象最重要,如今“陪审团”就是整个网络大众,因此,“辩护”从莺莺糜烂恶劣的早年生活展开没错。 那个强奸犯提供的信息给了他们不少线索,顺着这些,石英找到了当年几个受害者,基本都愿意提供相关证据。 莺莺作为太妹,中学时就睡过不少流氓和愿意出钱的大人,他于是顺藤摸瓜的找出了两个,也如法炮制,录下了他们讲述往事的音频,一段段发到网上,还包括点评她床上玩什么花样的回忆。这下,莺莺这个话题直接炸了锅,成为当季最劲爆的娱乐八卦之一。 而费伊人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包养过往,关注度瞬间少了八分之八十。 另一方面,在学校里被欺负,是相当多人一辈子最难过的坎,而且当年的肇事人往往已经远离自己的生活,就算想报复回来,也有相当难度,何况普通人一般不敢干违法的事,所以校园霸凌这种事无论真假,舆论一向是一边倒的。 至于睡流氓,为了钱和虚荣跟社会上的男人上床,这种事有时女人谴责的比男人还凶、还要更激烈一些。 于是乎,从荡妇、恶人两点下手,莺莺已经是有口难辩,变成了所有人眼中的罪该万死的贱人,再要做任何辩护,都不会有人信了。 Samp;S律所的人上门找到焦头烂额的莺莺,告知她并且私下场合里偷偷录的证据不具有法律效力,相反,他们还可以上诉她犯有侵犯隐私权、诬告他人等罪,随时都可以开庭作证。 如果是有点法律常识的人,大概会先联系律师商议,可惜莺莺不是,她只受过初中教育,即便成名之后,也是过一天算一天,没有任何长远规划,只做追求短期利益的事。 因此,被这么一唬,她瞬间“吓尿”,连忙在Y媒体上发了条“不好意思喔,那个录音是我合成的,其实是下部剧的主题,先放试水看看大家反应~”。 这样模棱两可又缺乏可信度的话,虽然不足以证明费伊人的“清白”,但也可以被勉强当作无辜的证据了。 于是两星期后,闹得沸沸扬扬的费伊人自爆风波,竟然演变成了声讨莺莺不要脸的全民行动,大众的转向就是这么快、这么不经大脑。 振作 “石律师,谢谢你。”费伊人没理由不道谢。 “不用谢我,那是我的职责所在。”他眼睛都没离开文件,“毕竟江刚是我的发小,帮他根本是义不容辞。” 她的心莫名抽疼了一下,他帮她解围只是工作,而且原因是与江刚的友谊。。。 那她算什么,老板旗下价格不菲的商品,需要他来维护商业价值?在他眼中,自己仅仅是个必须处理的case么? 这一切,她自知没什么资格抱怨,更没有资格抱任何幻想。 路已经选好了,在她十几岁时,看似不确定的未来,就已经被注定,她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还好,明星梦依然不破,她还没完全放弃,做个万众瞩目、财富无数的人上人。 如果连这份庸俗虚荣的念想都不存在,那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继续人生的动力。 她的前半生千疮百孔,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是个十分合适的形容。 这几年,有时什么都没做,忽然间那些老男人的丑陋嘴脸就浮现眼前,他们对她做的那些事,以及带给她的屈辱、羞耻,令她历历在目,痛苦得难以自拔。 他们固然是恶人,但公平地说,她也并非毫无责任。其实,她在自己的悲剧中,可以说是半个帮凶,一个出卖了身体和尊严,却仍未飞黄腾达的半吊子。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说的就是她这种人吧,呵呵,费伊人自嘲的想。 “不过,莺莺为什么突然这么做?你有什么想法?”石英问道,弄得她一惊。 “不。。不知道。。。大概她讨厌我吧?”她嗫嚅道。 从小到大,被同性讨厌,乃至憎恨,是生活中的常态,她早已习以为常,甚至还有点引以为傲的。出了名之后,倒是只有其他女明星嫉妒她了,因为自己已经成名,是那些既无貌也无名的女人无法企及的。 也就是这几年,因为年纪的缘故,曾经的如玉容颜打了折扣,有时还因为发福而更差,所以女人们对她的敌意反而少了。只不过,这并不令她快活,反而更担忧、更感叹今不如昔了。 “据我所知,她连个经纪公司都没有,工作上也完全在混,贸然和你作对,未必有什么好处。你在圈中,是不是有对家?”他不了解娱乐圈生态,就连“对家”这个词,也是刚从江刚那里听到的。 “对家?。。。”七仙女中的另外六个么,不全是她的对家?男人还是太不懂这些了。 “一个都想不起来吗?”他微微挑眉,这么傻的话,估计连相对单纯的欧美圈都混不下去吧。 男人轻声叹了口气,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几乎一样清透的眼神,让人不禁心生强烈的保护欲。 “要不你问莫愁吧,她跟了我不少时间,又是个爱和人闲聊的,谁记恨我、看我不顺眼,她应该比我更清楚。” “嗯,对了,有没有可能——”他欲言又止。 她看他的眼神,忽然聪明了一回,猜到他指的是干爸爸,“不会的,他在牢里,而且,没有激怒他的事发生。” 石英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交代了几句近期的注意事项后,便离开了。 费伊人松了口气,同时,也好失落、好失望,她宁肯他前来兴师问罪,直接骂她可恶、该死、罪有应得,而不是被他视为工作上的“材料”,和一个浑浑噩噩、一无是处的女人。 “莫愁,七仙女现在都是什么动向,新出道的小花哪个和我类型相撞的,帮我整理份攻略吧。”回到办公室,费伊人几乎是半虚脱地说。 “好叻。”经纪人痛快回答,“不过,伊人姐,你没事吧?看你脸色好苍白。” 她看着莫愁那屁颠屁颠的神态,忽然有很深的挫败感,一直以来,自己的工作不是交给妈管,就是交给这个能力不强,还喜欢报喜不报忧的人。她省事倒也是省事了,可事业总没起色,现在还被人阴了一把,好像也没有真的省心。 “算了,我先自己查查吧,你带着所有人做‘网络监控员’,看看这件事还有没有什么新发展。” “诶,好叻!” 又是殷勤的答应,以往,这很给她安全感,可是今天,只令她莫名的焦虑。 七仙女中的另外六个,因为年龄渐长的关系,加上最近市场不景气,其实也都卡在或大或小的瓶颈里。 史羡仙在努力怀孕,安琪儿在闹离婚官司,叶潭刚生完孩子,元灵芝的转型企图不太成功。。。 至于最精、最难对付的马妍,倒是蛮平静的,难道真的是和那个谁坠入爱河,忙着谈情说爱连事业都不顾了? 费伊人有些百无聊赖的游览着竞争者们的最新动态,她能期待到什么呢?看人家没那么红了,自己是否该幸灾乐祸一点?只不过自己也过气了,五十步一百步好像没必要相互嘲笑。 一条马妍为自己铺路的文映入眼帘,原来她虽然久不拍戏,但已经在捧新人了。 照片里,那个新人美艳难挡,五官线条分明,原来是个中德混血美女——跟她们七仙女是完全不同的类型。 果然,虽然她们没有老去,但新的一批年轻貌美的女演员们也蓄势待发,在渐渐迎来属于自己的时代了。 照片的角落里,有一个戴棒球帽、露出半截银发的身影,因为这张分辨率不高,所以不清具体样貌。 不过,费伊人记得,几年前自己手下也有个员工,染着一头银发来着。那个人叫什么来着?她连记都记不清了。。。 刚要抬头问莫愁,莫愁就正好推门进来,一脸的兴奋:“伊人姐,有个主持人来找你!叫齐全的那个,一般都做文化类访谈的,不过最近也有明星上他的节目。” “哦,是吗?” “对,人家一定要和你亲自谈,我给你们订了间小会议室,快去吧。” 威胁 “费小姐,久仰大名,今日一见,真是仙女下凡一样的美女。”会议室里,四十来岁的齐全恭道。 “怎么敢当。”费伊人虚假应道。 对方很快就表达了希望她上节目和参加Y传媒年终晚宴的愿望。 “没问题啊,我其实很荣幸的。”自从早年上节目抬高自己的背景和学历被扒皮后,就很少有有档次的访谈节目来找她了。 “还有一件事嘛,是我今天专程来访的另一个目的,因为尹总,也就是Y传媒的副总,不放心别人,所以就叫我来做这个传话人了。” “是什么事?”某种微妙的预感升起。 男人不直接回答,而是拿出平板,点开一个链接,拿给她自己看。 网页跳转到一个过时的论坛的帖子,标题是《那些年,我和佳人不为人知的故事》。 开头几行是第一人称的叙述,大意是讲一个男人对一个美丽少女一见钟情,千方百计想要她爱上自己。 尴尬而土气的用词造句,看着就像地摊文学,她有些奇怪的往下滑,心突然停止了跳动,因为段尾附上了一张照片——她的照片,她十几岁时的照片。 颤抖的手指继续滑着屏幕,又是一堆肉麻而做作的表白,以及叙述他怎样成了那女孩的干爸爸,他和她妈妈的交易,以及女孩在他眼里的纯洁、诱惑力、虚荣心。。。 不用说,一段写完,结尾的仍是费伊人早年的照片,几张从未对外公布过的私人照片。 不用仔细阅读剩下的内容,她就猜得到它们讲述的大概是什么,手不受控的轻抖着,一张张早已遗忘的照片出现在眼前,那些是那个早年嫩出水来、朝气蓬勃的她。 许久,费伊人才从震惊中缓过来,抬头有些惊恐的看着齐全。 “费小姐,别担心,我今天来没有恶意。真的,没有恶意。”男人假笑道,作为主持人,他面部表情控制的十分娴熟。 “那。。。” “我今天来呢,其实是为了你好。这个帖子里的内容,有人预备在Y传媒的平台上发布,而且打算炒热那条推文,甚至还出了广告费,希望Y传媒把它作为头条之一。” 费伊人的心狂跳起来,什么,居然有人如今还要暴露她的往事,揭开她的伤疤?! “是谁?”她的声音嘶哑。 “哎,这个嘛,我也不知道。我是说,我们,Y传媒的尹总还有相关人员,因为人家是通过第三方和我们接触的。不过呢,费小姐你这么漂亮,年纪轻轻的就成名,照理说有很多人眼红不是?圈里圈外的,谁看你不顺眼,谁想让你名誉扫地,你总应该比我清楚吧。” 干爸爸的面孔,七仙女的脸庞,新晋几个小花,甚至克里斯蒂,都飞速的闪现在脑中。可是,她怎么知道到底是谁?她又没有卧底安插在人家那里。 眼见费伊人脸色苍白,嘴唇微微哆嗦,好像要哭出来的样子,齐全绽放出慈祥的微笑:“其实吧,这事儿也不是不可以圆满的解决。” “怎么解决?齐先生您帮帮我!”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说。 “尹总一直特别欣赏你,觉得你很不俗,并不像一般的女明星。”男人说道,“若果你能与他共度一夜良宵的话,那么,不但这些爆料不会在Y平台出现,甚至将来,凡是关键字触及到你的名字和包养、干爹、瘦马等等的不实信息,Y平台都会直接屏蔽,让那些背后造谣者没有可乘之机,也让你费小姐的星途再也没这些绊脚石。” “。。。”她不语,这样的话,摆明就是权色交易的提议。 “好了,我看时间也不早了,我还得回去做节目,希望费小姐也考虑考虑尹总的建议吧。” 费伊人没有管莫愁雀跃的提问,一个人坐车来到医院。 这是S市以治疗癌症而着称的医院,国际知名,甚至有些临近州的人也来看病。 最贵的单人VIP病房里,刘静正在百无聊赖的看肥皂剧。 “妈,我来了!”费伊人捧着附近花店的花束进来。 刘静看到女儿,先是笑了笑,随即开口道:“买这些没用的东西干嘛?好浪费钱的。” “哦,这不是,看到觉得漂亮,就买了嘛。。。”费伊人有点手足无措的捋了下刘海,去给空着的花瓶接水。 “哎哟,还是白色的花,怪不吉利的。”刘静瞥了一眼洗手台前的她,又道,“最近没好好节食吧,你这腰跟胸差不多粗,女明星这个身材,不被骂才怪。” “最近没有拍戏,也没接活动,照片都不用拍。”冬天天冷,她忍不住多吃几口。 “呵呵,难怪你一直翻不了红,人家现在管这个叫敬业呢。”刘静看着自己细细的手腕,不禁有几分优越感出来。 年轻时,她也曾是个美人,是A州民间戏曲团的花旦,只可惜看戏曲的人越来越少,就算编剧写出新潮的故事,那些戏曲电视剧也只是在小范围受关注,加上语言阻隔的关系,在其他州根本吃不开,所以没能当上倾倒众生的女星,一直是她心底最大的遗憾。 “妈,你说,如果,我是说如果。。。现在有人想炒作过去的事,把干爸爸的往事拿出来重提,我该怎么办?”费伊人坐在沙发上,终于说出今天来的目的。 “你干爸爸?他不是在牢里吗?能有什么话好说?”刘静皱着眉,心想这丫头又给她惹麻烦了,难怪这么久才来看她。 “是。。。是他坐牢之前的那些事!也不知道谁这么无聊,把那些写成了自传体小说,还找到我过去的好多照片,有图有文字的好长一篇,说是要发表在最新的那个Y传媒上呢。”实在没有可商量的人,她也只能问妈的意见了。 “Y平台?就是那个国际媒体公司,现在开到联邦来了?”刘静讶道,“你妈我真是落伍了呢,住院这些日子,什么外面的资讯都收不到。。。” “妈,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现在也不知道是谁,杀到门口了,我就怕。。。就怕万一这个爆料炸了,我名声也不用要了。”费伊人急的声音发颤。 “你本来名声就很好吗?这种事谁也说不准,反正你死猪不怕开水烫,出了事以后装死就是了。”刘静开始张望四周,看有没有剩下的零食还在。 “问题是。。是。。。Y传媒的副总,托人捎话,说我要是。。。陪他过夜,就可以解决这件事。可是,我好矛盾,我不想——” “你想什么呢?!Y传媒的副总?那就是什么事都没有,你陪人家睡一觉、礼尚往来一下,对将来的发展都很大。何况现在还是有事的,你不下点功夫把人家弄高兴了,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上热搜?我告诉你小秋,这种职位的男人,就算什么都不干,都有一大票小姑娘上赶着往上扑,他给你递过来橄榄枝,你不接着,还要人家求过来不成?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这么不懂事呢?原来干爸爸给你找的那几个老头,还有望江楼那些老板高层什么的,也没见你有多少矜持。该不会是我得病了,你觉自己翅膀长硬了,就想清高一下,装做真的清纯玉女吧?” 接客 “妈!你怎么能这么说?”费伊人痛苦的心脏抽搐。 “我是为了你好哎,我现在已经乳腺癌了,搞不好没几年活头了,就这样,你还要气我?你是不是想我赶紧死了的好,死了你就不用付医院钱了,对不对?”刘静的声调高起来。 “不是的不是的,妈你不要瞎想,你的癌症初期就检验出来了,医生说问题不太大,好好配合治疗再有几个月就康复了。求求你不要这样讲,我们还有钱给你治,你放宽心静养就好。” “那可是哦,这一天一万的高档病房呢,和酒店差不多,我都不怎么愿意回去了。”刘静讽刺的笑道,“警告你哦,可不许短了我疗养的钱,否则的话,就是死我也不会放过你。” “我们还有积蓄,退一万步,就算我天天吃方便面,也要给你提供最好的营养餐。”对于妈,就算砸锅卖铁,她也不会少了该付的一分钱。 “嗯嗯,对了,抽屉里有薯片、纸杯蛋糕没有?我记得在里头藏了几个的。上次拿出来吃被护士骂了一顿,不过她今天不上班,嘿嘿。” “妈,医生不是说了尽量不要吃这些垃圾食品吗?还有那些人工加工的甜食,里面好多化学成分都搞不清楚,吃了对你的病情没有好处。”她还记得隔壁房的阿姨唠到过化疗前吃了几块巧克力蛋糕,结果化疗出来生不如死,跟前几次没吃东西时大不一样。 “哎呀你废话很多,怎么,是你有癌症还是我有?你觉得你比我更懂是不是?两个星期不来看我,就发过几次短信,你他妈孝顺吗?我要是说出去,别人都要指着你脊梁骨骂的!我看不用别人爆料你淫荡,我先爆料你不孝算了!数数看,老东西进监狱后你也睡了二十几个男人吧,特么的没有一个愿意长期投资你的,你难道不该好好反省反省,是不是自己做人方面很不恰当吗?”刘静越说越义愤填膺。 泪水不争气的流下来,别人骂自己、嘲笑自己倒罢了,可是指挥自己陪睡、节目上吹牛的妈,又反过来说这些话,她此刻恨不得根本没有出生过。 费伊人抓起皮包就往门口走,下一秒,她的眼泪要是被看到,又不晓得会引起怎样残忍的评论。 “我说你就这么走了呀?人越大越不懂事了昂?”刘静看着女儿戴上墨镜,知道她是真的要出去了,“对了,出门给我买盒冰淇淋回来吧,我最近馋得要命,就买草莓味的吧,不,好像新出了蜜桃口味,是南美进口的桃子,限量版的我一直想吃,可那个臭医生老劝我。” 门关上,往外面走,妈的话渐渐听不清了,但她心头的大石,重量却丝毫没有减轻。 “莫愁,你说,我要是去陪Y传媒的尹总一晚,他帮我解决一些问题,是不是个好办法?”几天后,费伊人半是征求的问道。 “啊?这个,伊人姐,怎么突然就。。。其实呢,也不是不可以,看你那天的脸色,我就知道齐全葫芦里没卖好葯。”莫愁对于她陪睡的那些事都清楚,而且早就见怪不怪了。 “嗯。”费伊人勉强的点了下头,早就知道莫愁不是个能拿主意的,这些事,还是得由自己决定。 上次回家后,她整理了下财务状况和片约前景。 那些年不是没有挣到钱,可是这几年金融危机,妈又投资了好多项目,结果,全部亏得七七八八,没一个赚了的。她目前手头并不富裕,还有几个新员工要养。 至于新片,目前找来的剧本都不满意,况且,片约再多能有多少,还没她接的代言数额高。 上次的珠宝代言费已经花出去不少了,眼下,银行里的存款数目令她心生不安。 有那么一瞬间,石英的面孔不请自来,浮现在她脑海中,要不要,请他帮忙? 可是几分钟后,费伊人就彻底否决了这项提议。上次他嘲讽的微笑、话语还历历在目,她怎么能再就这段过往找他,她宁愿死,也不要再看他不屑或怜悯的神情,不要听他详细询问她那些年都做了什么。 她要坚强,要努力,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选择了留在演艺圈,就不能中途反悔,回去过素人的生活,何况现今还有妈的病情,还有妈对她事业的责问和质疑,难道要她像个小女孩那样哭着回去,求妈不要让她在做这些不想做的事了?她已经不是十几岁的、无需负责任的少女,她是个三十岁、为自己全权承担风险的女人,有不甘寂寞的事业心,有要发工资、奖金的员工,有得了乳腺癌的母亲,还有个满心看不起她的故人。。。 费伊人竭力硬起本不那么坚硬的心肠,坐在梳妆台前化妆静静化着妆,准备赴约。 路爽说过那人在床上挺斯文的,莫愁跟几个熟识的圈内人套话,也都没有尹总床品的负面评价,今晚,她只要乖乖躺着,忍一忍、发出点配合的声音就能混过去,反正自己的玉女形象在,没男人会指望她玩的有多开。 只是,当年她离开望江楼后,曾经暗自发过誓不再干这个,为了抵抗妈的接客安排,还故意把自己吃胖,穿的也是体恤牛仔,时间一长,慕名而来的人也就少了。 谁知道五六年后,又登上了这条贼船,而且不是出于妈的逼迫,反而是自愿自发的。 过去,妈负责处理一切,她虽然成年,但实际上还是个没有话语权的孩子,才心安理得的或服从或对着干,如今妈住院了,自己要负起全责,面对事业上生死攸关的事,也不得不低头。 不是不可以抛下这一切,远走异国他乡,可是她要学历没学历,要外语能力也没有,出了国只能进中餐馆刷盘子。 更何况,那样暗淡、平凡、没人注意的生活,是她做梦都想避免的,小时候就是为了实现明星梦,才选择了忍受那些不堪。如果现在真的退圈,去过普通人的日子,马妍和其他竞争对手,还不知会怎样嘲笑她呢,一些无良媒体,更不知会写出什么奚落她了。 这个社会是笑贫不笑娼的,她早早就领教过,因此,就算再委屈再堕落,也不能落魄下去给人看笑话。 赴约 尹总选在了上次莺莺请她吃饭的那个会所,开了个装修富丽的包间。 一桌子的高档食材,鱼翅、鹅肝、帝王蟹、名贵红酒什么的,中、日、西各色料理都有,这么一桌酒菜,足够普通人家一个月的生活费了,可桌边的两个人都没怎么吃。 尹总的心思一直在费伊人身上,尽管肖想她好久,可一直没机会下手,今天终于可以一亲芳泽,他难掩眼中兴奋的绿光。 费伊人边听男人讲他工作上的事,边礼貌的微笑和表示赞许,这些表面上的功夫不难,难的是之后去酒店,她该怎么面不改色的脱掉衣服,或故作愉快的任由他帮她脱。 尽管理智上她明白自己的最佳选择,可真到了那一刻,感情上她仍想垂死挣扎,不情愿一路走到黑。 尹总并不色急,到现在也没找机会触碰她的手或大腿什么,只是像娴熟的猎人一般,自信满满的看着眼前的漂亮女人。 呵,其实她跟别的女明星也没那么不一样嘛,到了名利面前,也是利益至上、乖乖就范的,他抿了口红酒心想。 费伊人跟着也干了一大口,这种事情她向来不擅长,过去就是陪局,一开始人家觉得她是明星很新鲜,时间一长就发现她无趣、不会讲话而且莫名流露出对这种场合的轻蔑,于是逐渐的也就不怎么待见她了。 当婊子还要立牌坊,是偶尔他们对她这种人的评价。 费伊人承认,说的并不离谱。 会所另一层楼的包间里,石英正和一桌人吃饭,这里面有白道也有黑道的,不过台面上大家还都很文明。 石英的母亲宋琳琳,是占据政治、经济两界的大族的小女儿,跟什么都不是的男人私奔后生了他。后来,男人为了别的女人抛弃了她,她带着跟私生子差不多的儿子回了娘家,过了一段备受白眼和嘲笑的日子。 遇到费先生,是好几年以后,那时的他才从A州发迹出来,一副前途无量的冲天土豪架势,而且又许愿不会强迫什么,只跟她做名义上的夫妻,于是宋琳琳逃命一样嫁给了他。 再后来发现这个费先生根本不是正经有钱人,财富也来路不明后,宋父便做主给他们离了婚,女儿带着外孙到国外读书,而宋家给费先生的人脉投资等通通收了回去。 这几年,宋父去世,留给宋琳琳母子很大一笔财产,也希望外孙能回家族企业做事,只是石英志在法律行业才没有回去。 不过,家族的地位权势,他自然也是共享的,所以刚回S市,便有各类人士乐意结交。 酒过三巡,众人该吹牛的吹牛,该划拳的画圈,该借醉大讲感情史的大讲,该出去给情人打电话的打电话。 突然间,石英觉得好无聊、好没有意义,他回到联邦做律师,虽然不是为了什么狗屁社会正义,但难道就是深入由这种人构成的社会网络,从而为自己的将来和家族的基业铺路吗? 百无聊赖的出来抽了根菸后,他倚在走廊的墙壁上发愣。 昏暗的灯光中,兀的,费伊人的身影轻盈经过,如鬼魅一般,令男人浑身颤动了几秒。 是他的幻觉吗?是日有所思,所以即使微醺,也会见到她的倩影?他猛然摇了摇头,试图使自己清醒一点。 “费伊人,你可以的。不,你必须行,你必须坚持!不要再小孩子脾气,为了自己的舒坦快活而任性,你已经不是无知到以为世界该如自己所愿的年纪了,一切的黑暗、卑鄙、下作,只要你还想要拥有那些名气和地位,就必须接受、必须融入其中。”费伊人给脸上浇了捧冷水,盯着镜中因喝酒而脸微红的女人,暗自打气和教训道。 如果和干爸爸的事在Y传媒的平台上发酵,她的星途可能就此黯淡,甚至提前结束。因此,不论如何,她都必须要硬着头皮陪尹总一晚。 推开洗手间的门,对面却不是雪白的墙壁,而是一个人,一个熟悉的男人。 石英与费伊人面对着面,两双眼睛望着彼此,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时间恍若静止了似的。 是幻觉吗?她陀红着脸思考道,在自己赴约的这一刻,竟然见到这个最想见、又最不想见的人的幻影。。。 过了不知多久,她才鼓起勇气,走出去承担自己已经做的选择。 “抱歉,借过。”费伊人轻轻道,侧了侧身,要从这个不确定是真是幻的男人身边走过。 她直视前方,没看到他炙热的眼神,但二人交错的一刹那,她穿名牌高跟鞋的脚突然踉跄了下,接着整个身体失去重心,不由自主的向前倾斜。 然后,顺理成章的,她被他有力的手拉住,柔软的身子倒在他怀中。 天啊,醉的这么厉害了么?可是,他的胸膛,好热,结实而坚硬,像一堵不寻常的墙。他的面容,是那么近,那么真切,还散发出淡淡的古龙水味。 费伊人难以置信的耍了甩头,想清醒一些,以便找回熟悉的现实。 不过,几番努力后,她依然偎依在男人的身旁,而他身上的男性气息,则越来越浓种浑厚。 是不是,是自己隐密的祈祷,被上天听见了?不需要再面对那些不得不做的事,只需要跟着幻想中的人走,就行了啊? 她几乎激动的想哭。 “费伊人,你到底要做什么?”下一秒,石英冷冷的开口,愠怒、讥讽、憎恶,从他眼里迸射出来。 仿佛是一头扎进了零度的海水,她瞬间清醒过来,这不是幻想、幻觉,而是真真实实的现实,那个他存在,而且清楚她是什么人的现实。 用了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她挣脱他,退后两步,咬了咬哆嗦的唇,说道:“石律师,这么巧。” “巧?是很巧,十六年前问你时你给过一个回答,今天,是不是也给要给同样的答复?”他逼近她,话语几乎是从嘴里挤出来。 “你在说什么?”她听不懂。 “刚刚我去外面,遇见了莫愁。”他狞笑道。 她不解,莫愁是跟着自己来的,以防有什么意外发生,可是,跟他的话有什么关系。 “她已经都告诉我了,尹总的事,你还真是。。。十几年来始终如一。”男人又迈一步,将她逼到墙边。 他什么都知道了?莫愁真是靠不住!她想要赶快逃跑,却被他的双臂锢住,想走也走不了。 “很开心是吗?总有男人,愿意为你的所作所为买单,愿意帮助你掩饰污点,愿意为了你的身体,给你你想要的任何事!” “走开!”她几乎尖叫着,手握成拳去捶他的胸。 优雅的手腕被他紧握住,“我不走!我就是上次走了,才让你随心所欲。这次,我说什么都。。。” 石英发狠的将她固定在墙上,低下头,对着她的唇,吻了上去。 热吻 火热的唇瓣贴紧,富有侵略性的舌头顶开她的牙关,猛烈攻了进去。 费伊人试图躲开,她扭动着身子,可怎么也避不开男人强势而热烈的纠缠,他的舌与她的像交尾的蛇,缠绕着已分不出彼此。 他的霸道与男性特有的攻击性令她瘫软,仅有的那么一点力气根本使不上,就任由着他按在墙上索吻。 灯光昏暗,低低的爵士乐萦绕耳畔,她犹如喝醉的人,任由他予取予求。 早该这么做了,不是么?与其给那些男人糟蹋,为什么不能给他呢? 石英的手先是揉捏她的胸部,之后又探入粉色连衣裙的下?,混混沌沌中寻找到腿跟的丝质丁字裤。 好滑、好软、好。。。充满了色欲的挑逗,穿这种内裤的女人,难道真的是为了取悦自己吗? 他胸中有欲火,也有怒火,匆匆找到那湿润的小口,食指戳了进去。 “啊~”,费伊人嘤咛一声,闭上水汪汪的眼眸,感受着男人的挑逗与惩罚。 自他成年以来,还是第一次这么孟浪,在公共场合就放肆起来,石英喘着粗气,修长的手指杂乱无章的刺探。 偶尔碰到她的敏感点,都会引起女人一阵阵的战栗,她平生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奇异的刺激。 以往,无论是干爸爸和别的男人,都引不起这般生理的冲动。 “哎唷!”不远处,一个女声打断了两人的缠绵与不堪——是也要去洗手间的人的低声惊呼。 石英和费伊人匆忙分开,各自整理着凌乱的衣衫,继而,他擦了擦脸上的口红印,她则努力抚平裙子上的褶皱。 选在这样的地方“叙旧”,真是不妥。 “跟我来。”他不容置疑的拉起她的手进了电梯,没多久,地下停车场的负二层就到了。 费伊人被他牵着,高跟鞋哒哒作响,不知朝哪辆车走去。 “跟我回家。”依然是冷漠不带感情的音调,显不出此刻主人的火热难耐。 一阵冷风吹过,没穿外套的她忽的打了个哆嗦,从头到脚感到冰凉,人也瞬间清醒了好多。 怎么,就这样跟他回家去?然后被他压在身下做吗? 她不是没被男人做过,可如今这样,算什么?等醒来后,是不是又要面对他的白眼与说教?他是不是会以为,她只是礼尚往来,跟他回去,和跟那些男人回去没有差别? 老天,他当她是什么了?用来泄欲的工具吗,还是终于可以拿来证明他是对的、她是可悲的堕落女人的证据?抑或像很多男人一样,把她当作多年后圆梦、实现抱负的载体? 上帝,她不要!她或许可以忍受被其他的男人亵玩、羞辱、践踏,但是,她就是不情愿,在他面前脱光衣服做那样的事! “走开!”她用尽力气甩开他的手,“滚!你给我滚!!” 石英转过身来,诧异的看着她,挑眉道,“怎么了?” “你大概以为,我是个下贱的女人吧?”她自嘲的笑笑,“呵呵,是啊,我的确是下贱,为了名利,为了能红,为了做明星,就不惜出卖自己的肉体和尊严,而且,还是卖给不只一个男人!” “小秋?”他不解,明明自己都软化了,为什么她却突然爆发起来。 “石英,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极度不知廉耻,这些年来,我张开腿接客的男人,有不下二十个,有时,同时接的还不只一个!”笑中带泪,心如泣血,她的千疮百孔,从来都没有人瞧见过。 “小。。。”男人语塞,他多多少少知道她的过去,可是这些不堪的故事,突然被她一字一句讲出来,让他的头顿时涨得好大,几乎要裂开了一般。 “看,你也接受不了吧?”费伊人见状,悲哀的笑笑,“怎么今天就觉得可以忘掉一切,是不是觉得睡我一觉,就足以弥补当年的遗憾了?” 见他答不出话来,她更是绝望,于是冷酷的讥讽道:“是我要选当明星的康庄大道的,无论要陪睡多少男人,我都心甘情愿。就像当初接受干爸爸做我的男人,我十几岁时就明白该履行的义务,是你,荒谬的假设那是什么了不得的牺牲,幼稚的认为我不愿意陪男人上床。其实,搞错的人是你唉大律师,你好傻,你居然以为我会后悔、会忏悔对不对?” “小秋,你不要。。。”好像回到了当年那个什么也做不来了的未成年人,男人满脸痛苦,冷汗一直在流,几乎是祈求的,希望她能够停下,能够说些他一直期盼从她口中听到的。 “不要什么?我就是这样的人!你还看不明白吗石律师?”她尖叫着,也不管停车场里有没有别人。 她想给他一个耳光,更想给自己无数个巴掌,好打醒眼前这个以少年时标准衡量自己的痴人,更打醒那个仍做着自己配得到幸福的梦的费伊人。 远处,发动机的声音突然响起,原来,这里不只有他们两人,思及此,费伊人落荒而逃的进了电梯。 冰冷的金属门缓缓关上,面前被门挡着的,是她初恋情人死灰的脸孔。 门关上,女人缓缓闭上了眼,苦咸的泪滑过颧骨,都被她静静的拭去。 电梯门在二楼,也就是尹总所在的包间的楼层停下,刚要走出去,她蓦地停下,怎么这个时候,还要回去面对那个可憎的男人吗? 费伊人蹙眉,像是不顾一切越狱的逃犯,匆匆按下了一楼的按钮,也不管来送她的莫愁在哪里,径直往可以打车的大门走去。 尹总大概还在等她,但是,在经历过刚刚那一幕后,再要她舔着脸陪他,还不如干脆杀了她。 就算明天,她做扬州瘦马的事蹟流传于联邦各个平台,变成人尽皆知的丑闻,也就随它去吧。 此刻,她已经无法再承受更多的成年人的任务了。 忏悔 第二天醒来,费伊人才记起为何头这么痛,吃完阿斯匹林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平板电脑,扫描Y传媒首页和各大平台的娱乐版。 奇怪,竟然什么也没有,是不是尹总动作不够快,还没来得及下指令,还是说。。。他在等自己的解释? 打开手机,一条短信也没有,只有莫愁的几个未接来电。 惴惴不安中燃起希望的火苗,或许,或许事情不会朝最坏的方向发展? 别高兴太早,现在才中午呢,她对自己说。 等过了第三天,第四天,以及接下来的一周,都没有早年的旧闻传出时,她才觉得或许这件事就算了了,但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尹总为什么没有兴师问罪,真的令人不解。 “伊人姐,你看到Y传媒的内部公告了吗?尹总被罢免了!”莫愁咋咋唬唬道。 “什么?真的吗!”她慌忙跑过去看,原来,Y传媒刚宣布尹总由于不当行为被解雇,而位置给了空降的外籍人士。 “这下,尹总没机会要你继续陪了吧,而老外又不知道你是谁,应该不会为难咱们的。”莫愁笑嘻嘻道,“对了,那晚到底怎么样的,你一直不肯说,真的陪他去酒店了吗,那岂不是很吃亏?本来以为尹总能罩着我们很久的,谁知道这么快就完蛋了。。。” 费伊人勉强撑起一个微笑,尹总威胁不到她了,这自然让人高兴,可到底是为了什么,又是否和那晚有关,她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事业上的压力虽然暂缓,但医院突然打来电话,说妈的病情突然恶化。 费伊人提着乌鸡汤进病房时,刘静正在窗前看风景,回头看时女儿来了,难得展露出一个笑容。 好美呀,不愧是她生的,不仅遗传了她和她母亲的美貌,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即使三十岁了,只要修息好了照样和天仙一般。 “妈,你怎么样?”女儿望着她苍白憔悴的脸担心道。 “我挺好的,就是不知为什么,晕倒了好几次,其实也没有低血糖,天天都吃得饱饱的。” “妈,我自己煮了鸡汤,还放了你喜欢的肉桂,你尝尝看。” 刘静揭开饭盒盖子,一股浓香扑鼻而来,“哟,总算没白生你啊孩子,不过,切鸡的时候没切到手吧?” “没有,我找杀鸡的人弄的,超市里的养殖场鸡我怕激素多,特地和莫愁去菜市场买的散养鸡,据说是在附近山上养的呢,吃的喝的都是天然的。还有放养的黑猪肉,莫愁说她会煎,还要配上欧洲橄榄油,一会就送过来,现在她正堵在路上。” “嗯,总算孝顺了一回,没又惹事让我生气,你要是早这么听话,让你干嘛你就干嘛,早成身价亿万的影后了,还会像现在这样接不到戏吗?”刘静边吃边说。 费伊人没有反驳,只是看了看表,待会主治医生说要跟她讨论病情的。 时间到了,妈已经吃饱喝足,打起瞌睡来了。 她不禁有些心疼,过去那些年,妈总是很精神的,也就是这两年,开始有吃饭后打盹的习惯,妈有时还开玩笑说,要不是为了照顾她弄的人老珠黄,不知道有多少老板会追着自己不放呢。 蹑手蹑脚的拉开门,本已睡下的刘静突然睁眼,望着门口的女儿颤声道:“小秋啊,是妈害了你,为了圆自己的明星梦、富贵梦,让那幺小的你做了那些事,其实就算你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又有什么不好呢?最起码活得干净、自在。。。” 时间仿佛静止了似的,费伊人楞楞站在原地,心头涌出巨大的风暴。是啊,要不是妈,她这些年的人生,绝对会是另外一个样子。 另一个费伊人的人生,不,是程秋水的人生,大概平凡而充满烦恼,但不会像现在这样布满伤痛的阴云。 “妈,别说了,你先睡,我去和医生说两句。”泪水盈眶,再听下去、说下去,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泪流成河。 “嗯嗯。”刘静依然倒头睡去。 一个钟头后,等和医生聊完,又拿到莫愁的软煎黑猪肉,费伊人有些期冀和愉悦的走进病房。 医生说只要好好配合治疗,妈几个月后就能出院,是不是,那时的妈跟自己,会相处的融洽如同寻常母女? “哟,怎么才来啊,冰淇淋上次就说让你给我买,这都两个星期了,也不见你花一分钱。”一开门,就是妈那冷淡而嫌弃的表情。 “妈,医生说了最好不要吃那些富含糖分和化学配料的东西。这黑猪肉是莫愁亲自下厨做的,还是热的,看着好酥脆呢。”也不知妈是几时醒来的,又是几时顺理成章变脸的,她仍假装一切美好而温馨。 “哎呀,油死了,你想让我吐是不是?还这么大的怪味,我看这油是不知道炸了多少遍才给我用的吧?这个莫愁,从来就没什么用,也不知道给你拉资源。要不是她丑了吧唧的,我都想劝她下海,陪陪客户好给你找点像样的片约。我当年还不是放下身段,陪了你干爸爸一年,结果他就想要你,但我也实打实没名没分的陪了啊,也没开口要什么名牌包包,就一心为你的星途操劳了。结果你这些年这么不长进,你对得起我吗?对得起我这一番苦心吗你?” 刘静年轻时也是个温婉美人,但这些年来的经历,使她如今的面相和气质,都颇像菜市场常见的市井中年妇女。 费伊人一阵心痛,胸口像被针反复刺戳似的,妈的数落和鄙夷不稀罕,稀罕的是她刚才那些道歉的话。 其实,这么多年来,她不就是在等她那些迟来的忏悔吗?说她不应该把女儿卖了,不应该眼睁睁看着她陪老男人,不应该给她安排一个又一个客户? 幻想中,妈也曾哭着给她认错,也曾跪下诉说自己的不是,也曾保证再不会让她做那些事,然后带着她远走高飞,过安逸平静的生活。 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她都有过这样的梦,梦见是妈承认自己不对,年少的她固然有虚荣心、明星梦,可只要有正常的父母在,哪会因为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就走上不归路? 青葱岁月里,有几个少男少女没有过奇异的幻梦的,只有她,只有她程秋水的,变成了一半是噩梦的现实。 “怎么样,你到底有没有陪人家尹总?有没有陪到位?不到位的话,你大概会彻底臭了吧哈哈,连带着我也要跟着你受罪。”刘静怨愤的说道,窗户上映出的自己的影像好老,她越看越不顺眼。 心仿佛如被刀一块块割烂,费伊人自嘲的翘起了嘴角,呵呵,之前她在瞎想什么呢?难道会天真的以为,妈在这么多年后,竟然性情大变的自我反省? 费伊人啊费伊人,你真是幼稚执着的可笑,妈就是妈,她怎么可能改变呢?况且,你都跑去打算陪尹总一晚了,又有什么资格奢求她疼惜你陪各种不同的男人呢?都三十岁的人了,还看不清世人势利残酷的面目吗,即使那个人。。。是你的亲生母亲? 她飞也似的走出病房,妈的病,就暂时让她自己去奋斗吧,自己能提供的只有金钱上的支出,而情感和爱方面的付出,她此刻实在是负担不起了。 深藏不露 2w9 6 .c om 之后的若干天,娱乐圈一直都很平静,没有任何劲爆的新闻。 费伊人得过且过的混着,虽说尹总的威胁消失了,但她那些烂事是永远的地雷,不知道哪天踩到了就炸,搞不好会炸的她体无完肤。 如果就这么退圈,她自然极不甘心,不过双手已在不受控制的搜索欧洲小国的房价和生活指南,如果不用定时看望妈,那她偷偷躲到世界的某个角落,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一部真正代表作也没有的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众人眼中的花瓶演员,这真是令人泄气。其实她也不懂,自己有在认真表演,可还是不少人骂,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是不是真的像妈所说的,那些人只是在嫉妒自己? “哇,号外号外,特大消息!”莫愁突然气喘吁吁的跑进办公室。 “怎么了?”她战战兢兢的问,难道,该来的总算来了么? “那个克里斯蒂,就是马妍签的新人,好像跟她闹翻了,现在正在谈解约呢,弄不好就要上法庭的。”莫愁幸灾乐祸道,马妍跟她们是死敌,这些年都顺风顺水的,现在终于有麻烦了,她偷笑还来不及。 “解约?哪有那么容易解约的?那些财大气粗的大公司都能用违约金困死艺人,更不用说马妍这种经费不够充足的小公司,肯定会尽最大可能压榨艺人,而且从各个方面断绝他们反抗的后路。”以她对马妍和圈子生态的了解,那些签了她这种公司的人,只能乖乖等合约期满再走,要不就是拿到了什么把柄,才有足够的筹码谈判。 所以妈从来也不愿意把她签给演艺公司,而选择环境宽容但缺乏资源的星途璀璨,也是自己当时综合各方面做的折衷之举。 “可是内部消息说有资深大律师给她的case办理,现在双方已经闹到了台面上,就差过几天见报了。” 资深大律师?哎,看来克里斯蒂家里经济条件应该很好,这样的混血富家女,跑来娱乐圈这趟浑水做什么呢。 “哎哟哟,伊人宝贝,哦不,是伊人女王,你还真是不简单啊,不声不响的这就搞掉了一个,现在又搞第二个了啊!”单独相处时,江刚眨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 她愣住,根本听不懂对方指的是什么,什么第一个第二个,搞掉搞不掉的……夲伩首髮站:2w 8 9. co m “哎呀行了,都是自己人,干嘛装的那么逼真。尹总那摊子不是你给打翻的吗?我说他怎么刚上任就落马了。现在又是马妍,非要告人家什么偷税漏税、压榨员工,你这是要把她往死里整啊。哎,最毒妇人心,说得一点也没错~~~” “这……这跟我没关系吧江总,我哪有那个能量,能随便把Y传媒的副总以及业内风光的同行拉下来的,我要是有那个能量,不早就——”不早就离开你这公司,自立门户去演配置最好的剧了吗? “所以呀,才说你精,真人不露相。我说,是几时把石英这条大鱼掉上钩的?而且用了什么手段,能让我这不近女色的发小死心塌地,愣是动用了家族和黑白两道的关系,把这两个得罪了你的倒霉催的给整的焦头烂额?那姓尹的真特么惨啊,本来就想潜规则一下下,结果倒好,一下子事业没了。说起来,我在公司也潜规则过不少啊,想想都后怕,幸亏对你们女人不抱热情呢。”江刚故意夸张的说道。 费伊人半晌无语,什么,这一切居然和石英有关?是他,把尹总从Y传媒副总的位置弄了下来?也是他,给马妍来了这么一出属下叛变记?那莫愁所说的替克里斯蒂打官司的大律师,会不会就是他?…… “真的是石律师,造成了现在这个局面?”她仍难以置信。 “我说,你俩是不是早认识了啊?我那天聚餐的时候,就觉得你们的眼神不对劲了。不是刚邂逅的那种暧昧,而是老相好怕人识破的躲躲闪闪,就是我当时高兴了喝的多,才没深思熟虑这个事。”身为资深受的江刚边回忆边说,别看他有男性的一切器官,但直觉却好的跟女巫差不多。 “不是,江总,您误会了,我和石英他……抱歉我还有事先走了。”她已经无心再编谎话,只想赶紧找到正主寻找真相。 “嘿嘿,虽然是我的员工,但将来可能要喊你嫂子了呢亲爱的,下次记得两个人一起来哦。”望着费伊人的背影,江刚调笑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费伊人不顾仪态的三步并两步跑回办公室,准备联系石英。 “那个,伊人姐,有人来找你了……”莫愁犹豫地说道。 “谁啊,不重要的人就不用见了,我现在好忙的。”她匆忙抓起手机。 “不是,人已经来了,而且应该是你想见的人。” 什么,难道是石英来了吗? 一个扭扭捏捏的身影进了房间,乍看还认不出来,但那一头的银发眼熟极了,这不是——萧潇吗——那个几年前她工作室的宣传人员,上次搜到的克里斯蒂的照片里的不甚清晰的人影? 当时就觉得是她,但怎么就忘记继续查了?哦对了,是尹总的事搅得她头晕目眩,光顾着对付眼前的危机,到忽略了这个可疑的线索了。 “你……”费伊人疑惑道,不知道从哪里问起。 “伊人姐,我错了,求您原谅我吧。”萧潇低头说着,突然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全办公室的人都傻眼,见过疯狂粉丝,见过哭着嚷着说爱老板,或千方百计求他们要到老板签名照的,但刚一来也不谈其他,就“咣当”跪下来求饶的,平生还是头一次见。 求饶 小会议室里,萧潇边小声啜泣着,边陈述了自己是怎样被马妍雇用,拿出了私存的费伊人早年照片,连带着她所知的关于干爸爸的前后始末,写了那么一篇“佳人与干爹”的爆料帖,而且以她的“聪明才智”,还特地模仿了没怎么受过教育的中老年人的矫情语气,把一个老男人兼暴发户对干女儿的又爱又恨写得惟妙惟肖,博得了不少网友的嘲讽和感慨。 只可惜那个网站早就不时兴了,所以那篇文才没火起来,马妍才又计画把它发到Y传媒,而且打算付费引流,让整件事彻底炒热,看能不能毁了费伊人的事业。 “那么,是什么让马妍什么做的?”听完后,费伊人觉得好沉重,她跟她虽然是对手,却从没有真正欲置其于死地,就连那些黑马妍的通稿,也是对方在发了不少抹黑自己的通稿后,才不得不出手还击的。 “她好像一直很恨你的样子,具体为什么我也不晓得。反正,她最近恋爱不顺,富天行好像打算回归老婆的怀抱了,加上她那对磨过的腮骨疼得厉害,肌肉也因为整容过太久而松散,本来就心情不好,加上看你混的有了些起色,就气不过非要把你打下去不可。” 富天行,是马妍少年时的偶像,和老婆分分合合纠缠了好多年,这两年,才被马妍收为了裙下之臣。 也是,她不想让别人处于绝地,并不代表人家就会放过她,不找机会一举消灭她。比如莺莺,跟她不仅无怨无仇,还受过她的提携,却突然背后捅了她一刀。 至于马妍,当年在剧组演她的丫鬟,又被导演和男主冷待,大概也把这笔帐算在了自己头上。 “所以,莺莺的事也是马妍指使的?” “对,不过那件事我不清楚,毕竟马姐不可能让我知道这些。要不是石律师问话里提到了她,我还真不知道这些事能穿成一串。。。” “石律师?是他找上你的?!”费伊人大惊失色。 “对呀,他不是你顾来的吗?真厉害,三两下就找到了我,其实我在马姐手下工作用的是另一个名字,但也没有难倒他,连带着我写的那些耽美小说,本来就用的笔名,也没在网站填真实身份,他都能找到喔。”萧潇有些佩服的说。 “马妍到底给了你多少钱,让你这么卖我,还写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费伊人蹙眉问道。 “钱嘛,是不少。当时我正缺钱,姐你又开不出工资,然后她还许愿说要把我的小说拍成电视剧,我他妈就傻呼呼信了,结果搞了半天一部剧也没有,反而我给克里斯蒂鞍前马后的,屁颠颠简直就像个丫鬟一样。所以呀,石律师一找到我,我就什么都招了,还告诉他克里斯蒂和马姐之间的矛盾,要不是这个,你们还没法将她一军呢。”萧潇满意地说道,反正已经将功补过了,自己过去的那些下作行为,她根本不觉得是个事。 “石律师。。。”她觉得喘不过气来了。 他到底,在这整件事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是怎样的幕后推手? 又问了一遍萧潇,总算把前因后果都联系起来,只是,那人又何必,帮这么一个自甘堕落的自己这么多忙?真的值得吗。。。 萧潇接着拿出看家本领,趴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说了些认错的、祝福的话,就大摇大摆的走了。 “我说,她真的是。。。怎么能这样啊?”费伊人虚弱地说道。 “我听说,她们那边的人,下跪是家常便饭呢,逢年过节的磕个头,跟我们这边作揖差不多。就是遇到了什么不公平的事,也是大家像古代平民一样跪下,祈求哪个青天大老爷开恩呢,反正跪地吃屎人家不觉得糟烂啦。。。”莫愁鄙夷道,她虽然格调不高,但自觉比起萧潇那样的人,还是高了好几个档次。 “唉,当初怎么不调查背景,就请了个这么个人来。。。”费伊人叹道,再次感慨自己的无能庸懦。 只是,萧潇的事情是小,欠石英的人情却大,而且他这次派萧潇来道明实情,是否意味着,根本没有想和自己见面的意愿?甚至连她的感激,都全都不屑一顾了? 打电话去石英的办公室,接电话的秘书说他在忙,有什么要紧事可以转达,至于问石律师什么时候回来,她说也不知道,因为对方在国外出差,可能耽搁蛮久的。 发了问候的短信过去,依然是石沉大海,照理说,石英这样的人,即使出国也会开通漫游,好接收国内的任何资讯,但是,她的短信过了好几天都没回复。 实在受不了了打电话过去,就是“很抱歉,您呼叫的号码不在服务区”的温柔女声。看来,他是真的很忙,还是把自己拉黑了?总之,这一切的一切,已经表明他不想再和自己有任何瓜葛,她就是再傻,也该看明白了。 两个星期的毫无音信后,费伊人终于死了心,告诉自己说,已经错过的,就是永远错过了,一个成年人,该学会认命,该学会认清残酷的现实。 他帮她,大约是可怜她,但是,不想再和她纠缠了。不过,在给了她温暖之后随即撤离,比从一开始就对她冷漠无视,更令她难以释怀、如坠深渊。 十四岁时,程秋水为了圆自己的明星梦,拒绝了石英和她私奔的提议,狠心的说要走他自己走,她要留下来,让干爸爸帮她踏上星途。而三十岁时,落魄的费伊人再次遇到石英,他在给了她一番帮助、痛苦和希望后,毅然决然的拒绝了她,将她抛回原先那个黑暗冷清的宇宙。 这是对她虚荣和不懂珍惜的报应么?抑或是命运本就为她准备好的悲剧?费伊人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克里斯蒂 “石律师,这次真的谢谢你了。”Samp;S律所里,克里斯蒂感激地说道。 “哪里,其实这次的官司,我方其实也受益颇多。”石英礼貌的笑道。 中德混血的克里斯蒂在德国长大,大学毕业后来S市教授德文,东西方特征兼备的她虽然漂亮,但在老家像她这种多的去,并不会被惊为天人。直到来了妈妈的故乡,她才瞬间升级为大街上瞩目的焦点,走到哪里都有人多看一眼,说一句“哇真美啊”之类了。 后来,又有星探发掘了她,是马妍的经纪公司,邀请她作为新人加入。 拥有明星梦的克里斯蒂,也没有多想就签约了,毕竟,这是一个实现她美梦的机会,她自认凭自己的相貌、气质,一定可以在联邦大展鸿图。 只是,当真的开始工作之后,克里斯蒂才发现,那些她起早贪黑拍的剧,其实没有多少片酬,广告费虽然多,但公司抽成也很多。一年忙下来,根本没挣多少钱,全在给公司打工了。 而原本许诺的女主角,最后大都没有给她,而是变成了马妍的囊中物。 “你长相太西化了,演女主不合适,先从配角做起吧。” 克里斯蒂乖乖的听了,虽然利没得多少,但名确实上升了,她也还算满足。 只是后来,公司又招了别的混血新人,要听话、会算计的多,不仅开心的跟马妍去陪局,有时遇到财大气粗的老板,更是主动跳上人家的床,很快就成了马妍的心腹和干将。 而她则因为不会拍马屁,不会伏低做小,不愿意去各种局,去了也是臭脸一张,不怎么给那些土老板面子,而被马妍半冷藏起来。 角色没有好角色,违约金又是天价,上不去也走不了,克里斯蒂正一筹莫展,不知道该怎么跟爸妈讲。 她父亲是大学教授,母亲是家庭主妇,照理说家境还不错,不过跟这个大坑比起来,还是不够财大气粗。 本来她也报喜不报忧的只说自己在S市教语言,能够自给自足,还顺便去当群演。 而突然有一天,一个叫石英的男人找来,说可以帮她解决合同问题,只要她肯配合自己的调查就行,而且,他的收费甚至也不高。 本来还半信半疑的,但看到对方是英国最好的法律系毕业,联邦律师执照也是最高等级,几番核查确认之后,她便决定请他帮忙摆脱困境。 而这男人也真是有备而来,不仅三下五除二找到马妍公司没有履行合约里义务的漏洞,也从劳动法里找出他们违法的几个地方。甚至,从她提供的一点点线索还是不知道从哪里的,获得了公司偷税漏税的证据。 这下,马妍那边是斗不过了,不仅乖乖和自己解约,还附了一笔可观的赔偿费。 从小在法治环境和较单纯的人际关系中成长的克里斯蒂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本来以为根本没办法搞定的事情,居然就这样被搞定了。 她本来就是个简单的女孩子,和很多人一样有着成为大明星的梦想。在德国,像她这种长相的人不计其数,根本不会引起注意,但来了联邦,便是集中西特征于一身的大美女,从而身价倍增。 她本以为签约马妍公司会因为这种优势,而令自己大红大紫,但入行了才知道,能不红走红,不是完全靠长相,也不是完全靠实力的。。。 恰好是困顿得想退出的时候,英国归来的石英伸出了橄榄枝,使她的一切问题得以解决。 克里斯蒂无限欣喜与感恩,对这个英俊的“屠龙勇士”,也充满了好奇和仰慕,何况他除了正常的手续费,并未向自己索要任何代价。 过一周就要登上回家的飞机了,可是,临走之前,她突然好舍不得这个男人,毕竟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到类似童话里解救公主的勇士,不是么? 在联邦,在S市,她早已习惯别人惊叹于自己的美貌,并将她视为远方来的名姝而优待。可是石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西方待久了关系,并没有对她的相貌显露出一丝一毫的惊艳,更没有在话里话外表现出任何工作之外的情绪。 她有些不甘,有些不解,明明自己这张脸,在这片土地上,几乎是男女老少通吃的啊。 “希望你回德国后一切顺利,如果再遇到法律方面的问题,我在那边有个熟人,可以处理大部分德国法律的疑难。”石英递给她一张名片,上面是个典型的德语名字。 “哦,这。。。我还能再见你吗,石律师?”克里斯蒂仍不死心的说道。 “当然,我的名片、律所的联系方式,你都有的,马妍敢再为难你的话,我方会第一时间备战。”石英冷静道。 “哦,好吧,那谢谢了。。。”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莫愁,过去那些黑我的发言,最近没有再让各大平台删除吧?”终于肯下床的费伊人问道。 “呃,最近呢,我们不太景气,拿不出钱来贿赂他们,江总又是个直性子,也不肯出这笔钱。”对方小声道。 “嗯,那就好。” 什么,好?莫愁摸了摸头,伊人姐这是怎么了?。。。 费伊人犹豫不久后,在搜索引擎中输入自己的名字和演技一次,看到什么“演技太烂”、“花瓶女明星排行”、“演技怎么那么差”、“为什么还能演主角”等关联选项一一出现。 一闭眼、一狠心,她猛然按下了回车键,就算,就算要死、要退圈,也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离开吧。 游览了几个乱骂帖子之后,一个关于她和田若琳诠释同一着名角色的比较贴映入眼帘,田若琳是她小时候的着名女星,以温婉的容貌和贤淑的气质着称。 当年田若琳演过的某角色,曾风靡一时,而数年后的她,也演了同一个角色。 虽然说费伊人的外型气质是符合的,但彼时还名不见经传的她,能演到那个几代女星诠释的角色,是多亏了干爸爸的功劳。要不是他大手一挥,豪迈的决定投资经费短缺的剧方,哪里轮得到她呢? 播出之后,剧是火了,但她的演技并未得到肯定,而那时干爸爸和妈的说辞是,刚出炉的美貌新人肯定会被各方打击,说不好的人都是眼红嫉妒,她也毫不怀疑的相信了。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再傻、再自恋的人也该怀疑,自己的演技是不是真的很差,否则怎么会十几年如一日的被人批评,而且从来没有人说过她演技进步的话。 发帖人就好几段戏整理了两人演绎的不同,从微表情、眼神到细小的动作,还附上了对比视频。 费伊人连看了好几个,每一次,都是人家的微表情和眼神精准到位,演出了或喜或悲的内心;而自己这边,基本全程面无表情,整一个面瘫脸,不知道的人,大概还以为自己整容了吧。。。 怎么会这么糟糕?自己明明是有用心表现的呀,她仍记得当年因为演戏内心的波动,可为什么到了镜头前,这些内在的东西都看不出来了?然后导演们也都将就着让她过了。难怪离开干爸爸之后,就再没好资源找自己了,愿意请自己去演戏的,都是些不出名的导演,最后拍出来的东西也不理想。 唉,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才让自己的表演如此木讷?。。。 长这么大,入行十几年,居然今日才开始认真看自己剧集的回放,正视自己演技方面的不足,费伊人又自责又感慨,不知道以前都干什么去了,不过,她还有弥补的机会吗? 丧母 正当费伊人热火朝天的观看数落自己演技的视频,并对着镜子各种摆pose和表情,以便查看是否真的做不到田若琳那些镜头时,来自医院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费小姐,你母亲的病情突然恶化,请尽快来医院一趟吧!”电话那头,医生的语气极为沉重和急切。 “什么!真的吗医生?上次不是还说只是初期,化疗个几次就会没事了吗?”她六神无主道,妈就算病了,也是那么精神那么会骂人,怎么能突然病情恶化了呢?。。。 匆匆赶到医院,发现妈已经尽了ICU,现在,她连进去握住她的手都不可能了。 “费小姐,请做好最坏的打算,病人的状况不容乐观。”护士小姐说道。 “怎么会这样,上次来看她不是还好好的吗,只是昏倒了又容易疲劳,怎么就突然不行了呢。。。”费伊人不解。 两天两夜过去,刘静的心电图越来越平静,心跳也越来越微弱,终于在第三天的清晨,撑不住,被宣布抢救无效而死亡。 “抱歉,费小姐,我们已经尽力了,但你母亲的癌细胞突然扩散全身,从第一级迅速升级至晚期的第四级,这一点我们也是始料未及。真的非常遗憾,也非常愧疚,没能够挽回她的性命。” “我还来不及,跟妈说道别啊。。。”费伊人掩面泣道。 “其实呢,私下和你讲哦小姐,或许这跟你母亲之前打的子宫癌预防疫苗有关,因为我国和邻国已经发现不少案例是在打过这个疫苗后患病了,但是呢,并没有相关的确凿证据。而且,因为这个疫苗是美国最大的制药厂低价出售的,相当只要了运输费,所以几个国家也没办法问人家要赔偿费。”头发花白的科系主任好心说道,他年纪大了,不怕因为乱说话而被开除。 “这。。。我妈确实是打过这个疫苗。”她想起来,当时劝妈不要打,因为网上有人说只适合生活糜烂的女性,还有的说有过外国女孩打了之后瘫痪的惨剧。 “喂,你是不是傻啊孩子?这么好的疫苗、这么便宜的价格,不打白不打,很可能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现在不报名,以后就得出高价,或许出高价都没得打了呢。。。”几年前的某天,刘静一副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姿态。 无论如何,不管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人都已经走了,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要后悔也没得后悔了。 “妈!妈!!”费伊人扶着刘静冰冷的躯体,跪在地上难以抑制的大哭起来。 妈怎么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嘱咐,甚至连骂她、埋怨她的话都没有,就这么一个人冷冷清清的离开了?她的天仿佛坍塌了一样,在自己暗色调的天地里,妈是绝对主宰的力量,是她生命的来源和奋斗的主要动力,虽然妈其实对她不怎么好,但她从来没想像过没有妈的生活。 从记事起,就是自己和妈相依为命的,之后的每一个阶段,也是母女二人共同进退,妈负责照顾她、保护她、替她做所有重大的决定。 刘静年轻时是A州民间戏曲艺术团的花旦,也曾经在小范围内风靡一时,二十岁那年,下嫁了剧组里的灯光师,虽然不富裕,但也算和美。 只是好景不常,几年后丈夫就车祸身亡,留下刘静和年幼的女儿。 那时已二十五六的女人,虽然还是很漂亮,但已没了几年前的超凡脱俗,加上戏剧团又冒出了出挑的新人,还有风光嫁入豪门的几个同行做对比,她的心态一下子天翻地转。 不久,刘静傍上一个已婚的有钱男人,带着年幼的女儿搬进了他置办的别墅,很是潇洒的过了两年,直到对方的原配找上门来。 那女人是个狠角色,不由分说把第三者打了一顿,又在发现丈夫还和她藕断丝连后,让人砸了刘静演戏的场子,令戏曲团损失了不少道具等物。还有一次商演时,甚至找来几个人在台下发传单,上面全是说她如何不要脸勾引别人丈夫的内容,弄得整个活动十分尴尬。 次数多了,刘静终于受不了,毅然离开戏曲团,离开A州,带着女儿去了大都会S市寻找机会。 只是,两地语言不同,她的戏曲表演才能无法发挥,又是个带着拖油瓶的单身妈妈,能得到的其他机会也很有限。 在跟了一个不算很有钱的老头几年后,她阴差阳错的遇到了费叔,一个刚发迹不久的土豪老板。 那年,程秋水十三岁,费叔对她惊为天人,当场就为母女俩解决了各种经济和身分问题,让她们得以在S市拥有永久居住权。 一开始,是刘静跟费叔过了一段时间,不过,他自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 都不单纯的一男一女商量,等到小秋月经初潮、成为女人之后,就把她送上费叔的床,条件是,费叔要为她投资各种电视剧,让她当上女主角和大明星。 从小耳濡目染妈妈在片场演戏和她未实现的明星梦的程秋水,亲眼目睹妈妈因为寄人篱下而被坏阿姨痛打的程秋水,再长大些发现妈妈因为贫穷和自己这个累赘而不得不委身老男人的程秋水,还有那个,自己也有明星梦和各种绮丽的幻想、刚刚注意到自己对男人极富魅力而跃跃欲试、继承了刘静的基因因此性格也有很多相似的程秋水,没有过多的考虑,便答应了妈的提议,准备做费叔的女人。 只不过,年少的她,对“做他的女人”,并没有足够的认知,更没有料到,在他得到她之后,还会把她作为礼物,送到别的男人的床上去。 命运的残酷,除了眼前易见的痛苦,更在于将来未知的代价,在人以为得到了想要的东西时,根本就不晓得早已暗中标好的价码,或许高得自己难以承受。 开门 93pe. co m 刘静的猝然离世,像狂暴的一击,将费伊人击倒,掉进冰冷的海水,或者无尽的真空。 如果没有妈,那自己不要说演艺事业,就连活着,又有多少意义呢?这么多年来,她咬牙坚持下来,难道最主要不是为了妈,和她在自己身上烙印的那个梦吗?现在妈去了,这个明星梦还有什么价值,她作为费伊人苟延残喘又是何必? 还不如,跟着妈一起,这样,未来的路不至于太孤单,也无需面临那些艰难的选择。 她看着手里的刀片,这么一刀割下去,据说开水龙头的话,血会一直流淌不止,大概两三个小时,就不用再独自面对这个世界了。 只是,右手握着刀片,却怎么也不肯下手,她怕疼不说,更怕丑,即使是死,也不想在身上留下难看的疤痕。至于安眠药,家里没有,而自己已经几天不出门了,此刻也不打算出去,以免被人认出来再生枝节。 于是,像前几天一样,她枯坐在沙发上,想死又不敢死,可是也看不到生的希望。 “咚咚咚!”——有人在拍门,比莫愁来时要响得多,这个点会是谁,还不会是记者吧? “费伊人!费伊人,你在里面吗?”熟悉的声音,低沉而焦躁——是石英!夲伩首髮站:712t. c o m 是他!怎么是他?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费伊人,你快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她惊慌失措,干脆窝在沙发上不出声,即使在这样的时刻,依然不想蓬头垢面的见他。 拍门的声音更响了,“费伊人,你出来开门!不能把自己锁起来,几天都没有动静,你这样我会以为你出事了。” 她听了心一痛,不由自主的抽噎起来,在这个时候,除了莫愁,来的竟然是他,而且也只有他了。 “我没事,用不着你担心。你走吧。”她走到门边,不打算开门,只低声说道。 “不行,莫愁说你好几天都在家里,不开门也不听电话,你这样下去,我怕……” “你走啊!我不会给你开的,知道我还活着就行了,一切我跟莫愁联系。”她气愤的将抱枕向门砸去。 “你不要不听话,快点开门,让我看看你,看过了我就走,好不好?”男人的声音软了下来,像是在诱哄。 看过了就走,呵呵,就像上次一样吗?只要自己没出事,他就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的一走了之,仿佛从来不认识一般,她不想给他这个机会。 费伊人跑回卧室,“嘭”的一声带上门,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出声了。 门外的话变的模糊,她听不清他在讲什么,只是突然有一种报复的快感,自己真的死了的话,他大概会很后悔、很心痛吧,一定会一辈子过不去这个坎的。 就算不能挽回这个男人,以这种方式留在他心里也是不错的。只可惜,她突然不想死了,一点也不想死了,她只是想大哭而已。 半个小时过去,外面的声调突然升高,语气也急促了很多,不知道他怎么了,她忍不住开了卧室门,只听见他在吼:“费伊人,你给我出来!你再不出来的话,我就找人用电锯把门锯开,并且报警说你要寻短见,到时一大批人来这里,你不想闹新闻的话就乖乖开门!” “咣咣”的几声巨响,不知是不是他在踢门,站在客厅里都能感受到震动。 她有点慌了,这么闹下去,锁匠、警察还没来,物业就会先到的,到时一堆人在门口,她不开门也不行,还会引来众人的猜测,搞不好风声会泄漏给媒体。 威胁的喊声、撞门声此起彼伏,终于受不了这噪音,费伊人过去开启重重门锁。 厚实的铁门缓缓转动,像跨越了万水千山而来,对面的男人双眼通红、头发蓬乱,一见到房子的主人,就不由分说的抱住她,紧到令她透不过气来。 费伊人被动的任由他搂抱,好想享受这个拥抱,又不敢过分沉溺其中,她身体僵直,闭上眼睛,感受他特有的气息。 过了似乎是永恒的时间,石英才轻轻松开她,一脸的关怀和心疼,问道:“小秋,你还好吧?” “石律师,如果你是因为同情我的话,大可不必这样。我妈刚死,我当然不好,不过也犯不着做傻事。现在你已经见到我了,我不会有事,你也无需受良心上的谴责。请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她竭力装出不在乎的样子,翘起嘴角,看向窗外,再继续看他的话,哪怕只有一分钟,也怕自己会忍不住崩溃哭泣,忍不住再次索求得不到的温暖。 “我不走了,我这次不走了。”他的声音里有一种异样的坚决。 她不明所以的看了看他,刚一转身,就被他的大掌拉回来,整个人跌入他的怀中。 男人捧起她憔悴的脸,用拇指抚了抚,“已经错过你太多次,这次,说什么我都不会走,都不会放弃了。” 这话是淡笑着讲出的,用的也是平静的语气,可是,是他经过千万遍的纠结反复后,所下的最终决定。 如无波的水面被投下炸弹一般,费伊人心里轰然巨响震天,一直掩藏压抑的情绪决堤了。 “什么叫你不会走,我已经等了你太久,被你抛下了太多次,凭什么你那么多事发生后,又若无其事、一副救世主的样子来我家?难道你现在说不走就一定不走,然后要我像个傻子一样等你改变主意吗?”她吼道,与其再失望灰心一次,倒不如现在就一刀两断。 他刚要开口,她就难以自持的哭起来,双手去捶打他的胸和头,边打边哭叫道:“你走啊,你走啊!我根本不需要你,从来也不需要你,都是你在自作多情。即使妈不在了,我也可以一个人过……” 他一动不动,任她乱打,她的力道本来就小,根本打不痛他。 她的哭骂没持续太久,几天来的不吃不喝不睡,让她的胳膊很快就失去了力气,临时筑起的防御也在眼泪中瓦解,她一下倒在他身上,像抓救命稻草似的环住他的脖子,终于卸下伪装和抗拒,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起来。 同居 “我没有妈妈了,她走了,全世界就剩下我一个人,我什么都没有了啊。。。”很快,费伊人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道。 石英安慰的拍着她的背,直到她哭累了站不动了,才缓缓道:“你还有我,我还在这里。” “那有什么用,况且,你终究会走的啊。。。”她边哭边抽着鼻子说。 他取来一张餐巾纸,替她擦掉鼻尖的鼻涕,说:“不走了,我今晚住这里,之后的几天也是,直到你好起来。” “可是。。。” “别可是了,你眼睛都肿的发红了,赶紧躺床上好好睡觉,任何事情等睡醒了再说。”他不由分说,打横抱起她来,走向卧室。 她低低惊呼一声,随即搂紧他,由着他大步走进卧室,放到床上。 她默默看着他脱掉外套,替她盖好被子,红肿的眼眨了几眨,孩子般既欣喜又不敢多提要求。 直到他坐到自己身边,她才小心翼翼地问:“你不会在我睡觉时离开吧?” “当然不会,这里现在就是我的家。”他应声答道,接着也躺下,然后伸出右臂,示意她枕上去。 她乖乖的听话,又挪了挪头,蹭到他的胸膛,适应了他的体温。 终于,眼皮再也承受不住的合上,在五六天的失眠后,费伊人难得安心的睡去。 一觉醒来,也不知过了多久,但窗外还是暗色的。 忽然瞧见身旁的男人,正歪头望着天空。 “你醒了?”他感觉到她的动作,回过头来问道。 “嗯。”她点点头,发现头终于不那么痛了。 这几天都是整夜整夜的不眠,神经拉到了最紧绷的节点,稍微一点刺激,头就会爆炸似的疼起来。不过,即使在妈过世之前,她也经常会头痛,有时刚一起床就疲惫不堪,醒来没一会就无可救药的头昏脑胀。 “太好了,饿了吧?我去做点吃的。”他刚要起身,她才发现自己还枕在他肩上。 慌忙撤回了身体,她有点心虚道:“我压了你很久吧?麻了没有?” “怎么会,你睡觉的时候,我有稍微挪动你。”石英故作轻松道,顺道活动了下右臂,血液循环是很不畅,但能看到她天使般的睡颜,也算值了。 “哦。。。”她忽的又扭过头去,害怕睡了这么久后,眼睛上会有分泌物,口气也不怎么清新。 “怎么了?”他以为她是害羞。 “嗯,我家里没有食物。”她不做饭,家里的速冻食品都早吃完了。 “那我下去买,不要吃外食了。”他跳下床,迅速的穿好外套。 “你。。。”她也站起来,欲言又止。 “放心吧,不会走掉的,要不,把我的车钥匙给你。” “不用了。”她小声说,担心显得需求过多。 他粲然一笑,把钥匙扔到了餐桌上,出门去也。 费伊人趁着这个机会,忙跑去洗手间洗漱,天哪,没洗的头像鸟窝,脸上泪痕眼屎都有,甚至连牙都看起来黄了好多。。。 虽然在妈刚走不久的情况下,担心一个男人对自己外貌的看法好像挺不孝,可是她就是忍不住冲进浴室,像生命开始重新运转一般,用温热的淋浴冲洗全身,不仅冲掉那些污垢与苦咸,更冲掉这几日犹豫在生死之间的死灰气息。 洗了好久好久,一打开淋浴间的门,便听到外面的门铃响,糟了,石英被锁在门口了,刚才忘了给他钥匙! “叮呤叮呤”的响声频率越来越快,再不开门他会担心的吧,也来不及擦干身上的水迹,她披了件浴袍就跑出去开门。 两个焦急的人四目相对,她捋了捋湿答答滴水的的浏海,见男人拎了几个超市的袋子,既阳刚又居家,而且浓眉微蹙,有些微的担忧。 “抱歉,我去洗澡了。”她垂头说道,才发现浴袍的领口没有拉紧。 “没关系。”他回神,意识到已盯着她因沐浴而发红的脸颊好久。 充足的睡眠加上水气的蒸腾,令她看起来更像十四岁的她,那个青春洋溢、娇柔羞怯的初中女孩,那是他印象最深的她的形象,而不是后来在萤幕上的各种角色。 煎蛋的香气冲厨房传来,费伊人觉得格外温馨,她一向不喜欢别人来家里的,妈病后甚至连保洁也辞退了,但那个正围着围裙做饭的男人,此刻显然不在“别人”之列。 “来,吃饭吧。”不多时,他关上灶,招呼她过去。 简单的火腿煎蛋煎蛋,搭配上生菜、黄油和牛奶,不能说很豪华,但营养是足够了。 她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眼睛一直在望他,生怕一不留神,这人就消失了,眼前的一幕或许只是梦也说不定。 “看我做什么,嗯?”他对上她的水眸,停留了两秒,接着伸手拭去她嘴角的面包渣。 “我吃饱了。”她放下没吃完的半块吐司。 “不行,吃这么少,身体机能哪里维持得住。”他拿过盛炒蛋的碗,盛了一勺,送到她嘴边,示意她吃下。 她只得乖乖张嘴,发现那蛋炒的很嫩很滑,也不像外面餐厅的略微油腻,总之很好吃就对了。 吃完饭,石英忙着将餐具送进洗碗机,还要把床单被套更换一新,却偏偏不让费伊人动手,她只得坐回沙发上,看着男人忙里忙外的,觉得幸福的极不真切。 十六年前的暑假,石英的母亲和费叔形婚不久,便报名了某个灵修训练班,把儿子托给继父照顾,一个人去了外地。 而认识费叔几个月的刘静母女,也搬到了他的大别墅里,名义上为亲戚之间相互照应,实际上则是你情我愿的交易。 那时,她们虽然住在客房,但刘静出入费叔的卧室已是家常便饭,男孩看在眼里,倒并不生气。他对这个来历不明的新爸爸,有着某种天然的反感,见他已有自己的情人,反而释怀了很多。 至于刘阿姨的女儿程秋水,美的像个洋娃娃,又像出尘的仙女,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吸引。 情窦初开的年纪,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年不冲动的做些追求异性的“壮举”。两三个月后,两人就已有过海誓山盟,虽然是必须瞒着大人的“地下情”。 只不过,等他读完下一学年,家里便要安排出国的事,而她更是再上一个学期,便要辍学进组拍戏了。 告別 直到开学后好久,石英才知道了全部的事,包括程秋水与费叔之间的契约。 “小秋,我知道你不是自愿的,是他们强迫你们答应的。我们逃跑吧,我还有不少零花钱,而且会去便利店打工养你,你根本不需要跟一个臭老头。”他拉着她的手恳切道。 “石英哥哥,你错了,我想演戏,想当大明星,这些,只有费叔叔能帮我做到。就算我们私奔,你去打工挣钱,你家里也会很快找到你的。而我,那时该怎么办,难道要一个人打工吗?我不是个得过且过的人,我希望有明确的未来。” 正式决裂的那个雨夜,男孩一个人在街上奔驰,她怎么能为了那些毅然同他分手,怎么能那么势利、那么绝情、那么同之前判若两人?瓢泼大雨淋透了他,却冲不净心上的伤口,他的整个灵魂都在滴血。 那夜后,他找到了外祖父家,希望借助长辈的力量帮忙,可是老人对帮一个出身低微、自甘堕落的女孩毫无兴趣,只是提前把他送出了国,并把他母亲也打发出去陪读。 这一走就是三四年,等石英作为大学生回国时,小秋已经改名换姓,已成了冉冉上升的新星。而他,也交往了只会英文的华裔女友,整个人的观念和思维西化,几年前初恋的痛彻心扉,似乎遥远得像上辈子的事。 他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已经遗忘了,至少这十几年中,除了偶尔喝醉时对那段情会怀念、会怅然,其他时候不曾有过过多的牵挂。 甚至一直到这次回来,他都以为自己是无所谓的,他不看娱乐新闻,而她人红与否,连查也懒得查。就连江刚提到费伊人是自己旗下的艺人时,他的心都几乎是波澜不惊的,之所以痛快答应了接她的case,就是因为自以为那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自以为再次面对她时,能够淡然处之、相视一笑。 他的自以为或许一开始是对的,只是,心与身体接下来的反应,根本不是能够预测或监控的。 他再一次的,掉进了她澄澈眼神的“陷阱”里,钻进了她细软发丝的“网罗”中,并且,毫无犹豫、毫无悔意。 经过几天的休养,费伊人终于开始准备葬礼相关事宜,从公墓选址到买墓碑刻字等等,都在石英的帮助下有条不紊的进行。 葬礼上,除了刘静生前几个关系还不错的同事,并没有别的人,她的一生,风光过、奋斗过、屈辱过、失算过,走的时候,清清冷冷,无人惦念。 “妈,你到了那边,应该会跟爸团聚吧。如果不是的话,也希望你能找个好人家投胎,下辈子顺顺当当的。”女儿穿着全黑的套装,在灵柩前默默的祈祷。 她的身后,是一脸肃穆的男人,虽然对刘姨颇有怨心,但人都已经走了,此刻多说无益。 更何况,如果没有她,世界上又哪来的小秋? 石英和费伊人就这样同居了,两人有时同睡一张床,有时他睡在客卧,但几个星期来,都没有发生关系,甚至连亲吻都是止于嘴唇和脸颊的。 男人并不急着占有她,在刘静走候没多久这么做,他觉得太趁人之危了,再说,他们还有未来的几十年。 两个月间,除了逢七去公墓外,他们像在一起很久的情侣一样,不是出去买东西回家做饭,就是找人少的餐厅约会,偶尔还会去看看电影什么的。 甜蜜的日子过的飞快,到了七七那天,她感到恍如隔世,以为再也不可能和好的人,竟然因为妈的亡故就这么归来,而自己也这么迅速的敞开家门,敞开心扉。 “妈,虽然希望下辈子不要再遇到你了,可是这辈子,还是感谢你遗传给我的相貌。并且,不知道是遗传还是你言传身教给我的梦,我现在还在做着,在没有实现那个梦之前,我会活得生龙活虎。当然,当不成影后我也没有办法,毕竟天份和机运不是我能决定的,这你也同意的吧?我现在即使不能说很好,过的也不赖,有一个重要的人把我放在心上,比一万个优秀的资源都强。我有时都觉得我不配,我其实也好自私,只是因为各种不幸,掩盖了我的自私而已。不过,我会学着不那么自私的,从今以后,我不能常常来看你了,但是,我会把自己照顾的更好,也尽量对活着的人更好。”——面对着墓碑上刘静的照片,她心河里流过这些意识。 缓缓放下买来的好几束花,这么多不同的颜色、品种,总有一款会讨妈喜欢的吧。 “石英,我有话想跟你讲。”回到家后,费伊人开口。 “是吗?我也有话要对你说。” “那你先说。” “我下周要回英国,因为工作上的事,可能几个月内回不来。” “哦。。。”淡淡的失落,伴随着淡淡的释然。 石英解释说,之前打注射新疫苗后致死致残的官司未能成功,而最近法院会重新审理判决,所以作为律师团的成员之一,他必须赶回去,有还在病中的客户需要他。 “那Samp;S律所呢,你不需要去了吗?” “我本来已经决定回英国了,所以那边的工作都交接过,才有这么长的假期陪你。而疫苗赔偿案的日子最近才定下,我没有办法不继续受理。” 所以,他是因为她,才多在S市留了这么久么?。。。 “这种案子怎么算的?”想起医生说过的话,她不禁好奇。 “大部分的原告的确是因为疫苗而受到伤害,这点毋庸置疑,当然大制药厂未必愿意承认,而且他们的势力庞大,不是几份医学报告就能撼动的。” “那怎么办,是不是就白死了?”就像妈,搞不好也是受害者之一。 “这世上,其实没有免费的午餐,也充斥着各种不公。大厂开发各种新药新疫苗,就长远看是造福人类的,但是最初阶段,当然需要小白鼠做实验。而那些小白鼠,经常就由不够慎重、怕好处落下自己的一部分民众充当了。” 她默然,妈好像就是这种情况,就因为听说东西好、价格便宜,就像超市打折似的没命抢。说白了,这角色不就是武侠小说里那种试药人吗? “那你怎么说。。。” “可是看到有些人的惨状,尤其是年轻人、小孩子,我实在不忍心不说一句话,不出一把力。毕竟,社会上有全面知识、精准直觉和不犯错误的人,几乎是没有的。那些看似高额的赔偿金,对大厂来说根本是九牛一毛,而对那些境况普通的家庭,和健康无法挽回的个体,却是雪中送炭,很可能会改变他们的一生。” 在他愤世嫉俗的外表下,仍有这么一副善良的心肠,她动容的想。 “对了,别光说我,你想说的是什么?” “是。。我希望。。。能暂停我们之间的关系。”她顿了顿,不敢直视他的眼,但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演技 “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石英勃然色变。 “这段时间来,感谢你的照顾,如果不是你的话,我可能会一直沉沦下去,找不到方向,看不到希望,绝不会这么快就恢复。可是,坦白讲,我们从来没有真的在一起过,过去小孩子的恋情,从大人的眼光来看,是算不得数的。” 他越听越觉得不对劲,难道一切回归正轨了,她就要和他分开吗? “所以,接下来的几个月,我觉得,或许我们该分开一段时间,彼此冷静一下,想想是不是真的要一起走下去。” “你。。。你又说这种话,我对你来讲,就这么不重要?”他郁结道。 “就是因为太重要了,我才不想耽误你,不希望你有负担,以致因为我前一阵的状态那么差,就不得不从此为我负责。你太善良了,过去是这样,想救那个年少无知的我,现在也是这样,不仅要拯救那些疫苗受害者,还要拼命救我这个挣扎的人。可是,你搞不好会付出终身的代价,你想过吗?或许某一天,你会后悔、会埋怨、会怪我。所以,我现在就给你一个抽身的机会,如果你发现这份感情太沉重,或是摆脱了这种拯救情结,那么,我虽然会心痛会失落,可还是会笑着祝福你。我不想变成你的包袱,不想我们变成怨偶,我只想在两个人都百分之百确定的情况下,再开始这段爱。因为,一旦开始,对我来说,就停不下来了。”费伊人闭眼念完打好的腹稿。 的确,她输不起,一旦重新开始,就是一生的事,而她无法想像他的中途退出。 再加上,她过去一直都很自私,但经过了这么多,在他面前,不能再这么自私了,她要给他最大的选择权,而不是用柔弱无助把他栓在身边,尽情享受他的善心、利用他当年得不到她的遗憾,来抚慰她的孤寂和需要被爱的心灵。 “好,我的案子会打上一阵子,四个月后,我会回来,要你一个答案。那时,你不可以再逃避。”男人浓眉微蹙,不管怎么说,这段时间他得离开,给两人各自一点空间,不失为长久计画的开端。 石英走后的第二天,费伊人去拜访了一个人,田若琳当年所在公司的表演老师。 由于那间电视公司不景气,负责教新人演戏的她已经半退休了,除了偶尔去演艺学校代代课,平时没什么施展才能的机会。 “徐老师,您好。我是费伊人,希望您能教我表演。”她提了几盒燕窝,开门见山地说道。 “是你?费小姐,我何德何能,能让你这么一个大明星来登门。”四十多岁的女人惊讶之余,并没显出任何欣喜之色。 在说明了来意之后,徐老师不但不有立刻答应,反而面露难色。 “这么说吧,费小姐,你演的戏我也看过。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在我看来,你没有表演天赋,就算给我再多的学费,我也教不出来。到时你又木唧唧的诠释角色,丢脸的人可是我,我不想为了你砸自己的口碑。” 她冷冷说完,就起身送客。 “我记得XX、YY也是您带出来的,她们早期的视频我也看过,也是有被评价为木讷、死板,可是后来照样成了当家花旦,可见人的天赋就算少,也是可以通过后天磨砺改善的。所以请您给我一个机会,我是真的很喜欢演戏,也真的很想演好每一个角色!”费伊人追过去,不依不挠道。 若是在过去,碰了这么大的钉子,她一定会马上缩回去,可是现在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硬是让她不想就这样走人。 徐老师依然没有接受她的提议,所以她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每天都有去她家叨扰,还和她的孩子交上了朋友,又通过小孩得知徐老师的长辈也得了癌症,于是便将自己熟识的主治医生介绍过去,因为人家是业内大拿,不是每个病人都有机会看的。 一个星期下来,在费伊人的诚意打动下,徐老师决定接收这个公认演技烂的学生,看能不能发生奇蹟。 “先说好,钱照收,但你还是不行的话,出去不要说上过我的课。” “好,我一定会努力的。” 几个星期的密集训练,不但没让费伊人觉得麻烦,反而十分乐在其中,徐老师有教她每一种情绪对应的面部表情,和能在镜头前表现出的肢体语言。 原来,传神的演技也不是那么神秘的,它更像把一整串东西拆解后,逐一熟练化、精细化,再拼装到一起,形成一条完整的链子。而且,每一颗珠子都可以随时和其他的重新接上,变成一串角色当下的新的情绪、气质的珠链。 这种课程,妈和费叔从来也没让自己上过,嫌太浪费时间。现在看来,真是浪费了大好光阴,他们过去都太功利、太不重视基础了。 “费伊人,你真让我刮目相看,本来以为呆滞是你的特色,现在看来,也不是完全不可救药,你其实可以灵动起来嘛。”徐老师说道。 “那还要多亏了老师的教导啊。”她快乐的说。 “嗯,不对,不完全是这个。”女人敏锐的洞察,“你原来的采访我看过不少,跟现在根本不是一个气场,你现在,似乎整个人。。。更活过来、更能感知周围的一切那种感觉。” 的确,过去的费伊人,在妈和干爸爸这两座山的重压下,能勉强维持住表面,就已经很不错了,哪里能谈得上细致的琢磨戏。她长年浸泡在苦水里,除了那种面无表情的角色可以勉强过关,其他的通通演成一个样子,而且自己也无暇回顾问题出在哪。 而现在,这两座山都已经不在了,她的生命像是重新开始,连灵魂都轻盈放松了不少。而且,多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人,她做什么都觉得更有力量了。 “我说,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徐老师突然道。 “这。。。您真厉害。”她羞红了脸。 “唉,我就说嘛,爱情可以提升生命的质量,不过这股能量会不会提升事业就不好说了。我也见过很多前途无量的艺人,一谈恋爱反而声势不如从前了,不过你看来不会是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