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和尚的婚后生活(古言,1v2)》 诱他破戒(h) 崇安五年,当征西侯的大军攻到京城时,满朝文武已无一人能够阻挡他的屠刀斩掉皇帝的头颅。 可当这刀到了五岁的小皇子面前时,有人挡在了刀前。 名满天下的空若法师面对着手底下杀孽无数的征西侯摇了摇头,将还未启蒙的幼童挡在自己身后。 “稚子何辜。” 先皇信佛,是以佛寺兴旺,百姓无一不信奉佛法,家家户户都供奉着观音如来。 空若是被请来宫中宣扬佛法的高僧,却正好遇上了这场宫闱之变。 征西侯冷笑看着这个和尚,这天下是他打下来的天下,不该是这帮好吃懒做的臭和尚的天下。 人人都应该敬畏他这个即将荣登大宝的君主才对,佛祖是什么,他只信铁腕强权。 征西侯的刀越逼越近,这个和尚却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空若双手合十,“愿以我命换此小儿一命。” 周围的兵士、宫女虽然畏惧他的权势,可征西侯看得出来,他们更崇敬这个不怕死的和尚。 好啊,既然不怕死,那就换别的吧,他悠然将刀收回进刀鞘。 “大师已经看破生死,那要了你这条命也没什么意思,本侯听闻佛家六戒中有一色戒最是厉害,若是大师能破了这色戒我便饶这小孽障一命。” 此言一出,周围的人群无不侧目,让出家人破色戒岂不是比要人性命更可恨? 空若依然风仪秀整,他道:“只愿以我命换他命。” “这可由不得你。” 征西侯横眉冷笑,命人将他绑了带到马车上浩浩荡荡出了皇宫,铁蹄浩荡,踏着昔日繁华的御街一路到了京城里最负盛名的花楼。 命人将老鸨带上来,他吩咐道:“把最美的女子给我找过来。” 梅娘便是这时见到了征西侯,今夜本该是她作为花魁的初夜,只等着一位恩客折了她这朵成名已久的花。 征西侯看了梅娘两眼,满意却又不太痛快:“这样美的花娘却是便宜那空若了。” 梅娘听见空若的名号心头一怔,在这家家念佛的时候,谁会不知道空若法师的名号? 他是清净寺最年轻的得道高僧,是先皇称赞“如见如来在眼前”的大师,他如今也不过二十五岁,便已如天上月一般在所有佛家子弟的心中。 征西侯看到那小花娘听到空若便肃然起敬的摸样更为不痛快,凭什么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臭和尚能让妓子都尊崇? 他将血迹尚未干涸的宝刀取出来,拉过梅娘身边的丫鬟,抬手就是一刀抹了她的脖子,血液迸溅,小丫头的身子便如飘絮一般绵软地倒了下去。 梅娘脸色煞白地看着那血在她面前积成一小洼。 “如若你不能让空若破戒,她就是你的下场。” 说完他拿过一旁的瓷瓶,开了封就往她嘴里灌,梅娘知道那是什么,是给不愿意接客的雏喝的,发作时欲火焚身,药效持续三月,每隔七日便发作一次,没有解药。 她在未来君王的手下半点也不敢反抗,等到他松开她的下颌,梅娘便被人送到了一间绣房。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下已是一片淋漓。 梅娘走入那帘帐,拂过纱幔,就见一僧衣胜雪的青年僧人双手被缚端坐在锦床上。 月光与烛光一同映在他的脸上,却不及他本人明明如月。 他合着眼,梅娘观他呼吸知道他是清醒的。 梅娘在脚踏前停下,脚步踌躇,而后恭恭敬敬地跪下向他磕头行了一个大礼。 “妾身名梅娘,五岁时在鄞州承蒙大师一饭之恩才得以苟延残喘至今,流落花楼实属无奈之举。” 空若听到她的声音睁开眼睛瞧了跪在地上的女子一眼,她说鄞州,他便想到了十年前在鄞州时曾搭救过一个将要饿死的小姑娘。 梅娘没有抬头,是以不知道他在看她,她接着道:“妾蒲柳之姿不敢求大师垂怜,只是如若不能完成外头那人的话……梅娘明日便要命丧黄泉。” “梅娘孑然一身丢了性命也没什么可惜,可这世间有一女子因大师没了命只怕也是徒增大师的业障,梅娘私心里恳请大师将佛规暂且抛去,只一夜便好。” 她说完这话便站了起来,看到他已经睁开了眼睛在瞧她,那双眼睛纯澈清明,没有一般男人看她时的惊艳也没有任何旁的情绪,仿佛她与这屋里的桌椅板凳没什么分别。 她在这样的眼神里无所遁形,深吸口气,一件一件地解自己的衣衫,可叹她一个妓子居然会觉得在男人面前脱衣物羞耻。 幸而空若早在她解外衫时就重新闭上了那双眼睛,给她保留了最后一点脸面。 等到她完全赤身裸体时,玉足从地上那堆衣物里踏出,一步一步上了他的床榻。 乌黑秀丽的长发披散在肩头,与她瓷白的肌肤交相在一起活色生香,只有黑白两色却是说不出的秾艳靡丽。 梅娘将自己的胸乳贴在他的背后,两条玉臂柔软地绕到他胸前伸入他的僧衣里,轻柔地抚摸他胸前的肌肤,玉指纤柔轻轻拨弄,她作为花魁自然知道该怎么挑起男人的情欲。 可当她把这样下作的手段用到这个僧人身上时,她犹豫了,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挺直的脊背,身上精瘦的肌肉也说明他是一个自律的佛家子弟。 空若是修佛法的高僧啊,她在诱他破戒,她是要下阿鼻地狱的…… 身下那湿淋淋的穴容不得她有过多思考,梅娘的唇瓣小心吻在他的耳侧,柔弱无骨的纤纤玉手往下替他解了僧衣,将他的阳根握在手里,空若的身子终于有了反应,他浑身绷紧似乎在抵抗她的触碰。 梅娘的手在他的囊袋处揉捏两下就感觉到那根东西在慢慢变硬。 “不要这样……” 皎洁如月的僧人在她的抚摸下头一次对她说话。 梅娘顿了一下,知他心中苦痛,她又何尝不是苦水泛滥,她是妓,可她并不是天生就是给男人取乐的。 “……梅娘明白大师恪守佛门清规,可人活一世,没了性命便什么都没了……” 女人柔软的手还在他那处揉捏,空若没有答她的话。 梅娘只愿自己的话能开解他些,她惊叹于手上这根东西的庞大,等到她觉得那根东西足够硬的时候,便将身子挪到了他身前。 空若还是闭着眼,嘴里默念着佛经,只是他脸上却遍布情欲的红晕。 梅娘扶着那根东西,两指掰开自己的花穴对着他那根东西就要坐下去,她到底也是处子,好几次都没找准位置让那东西顺着股沟滑了过去。 实在忍不住了她便使劲一坐,一下将那东西吃进了体内,她受不住吃痛地软进他的怀里。 当男女阴阳相合之时,男人闷哼一声,他的双手还被缚在身后,只能任她作为。 他嘴里的佛经不停,似乎并不是深陷在一场情事里,而是在清修佛法。 梅娘缓过来劲来,在那药的作用下觉出趣来,开始上下起伏,一起一伏间乳浪翻涌,嫣红的乳头不时擦过空若的下颌,擦得她一片酥痒。 身下的动作越来越快,她娇吟出声,含着他的巨柱释放出一股股的水液。 她似乎能感受到他那物上的每一条青筋和每一道褶皱,无比贴合地擦在她的穴肉上,满足她每一处敏感点。 女人的娇吟声和僧人的冷静自持形成强烈的对比,她在他身上有多么放浪,就越发显得他像是一尊无欲佛,即便身体的欲望在叫嚣,他却始终合眼念经。 就这样她感到一阵酸意涌现,夹紧了下腹,一股灼热的液体射进她的体内,她也在这温度中释放了高潮。 高潮之后的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赤身裸体倒进空若怀里。 梅娘在这满屋的情欲味道中突然很想哭上一场,她也的确哭了出来,抽噎着伏在空若肩头。 空若是救了她命的恩人啊,她非但没有报恩,反倒让他破了色戒,若是她有一点良心便该寻着柱子一头撞死谢罪,可她是个惜命的人,尤其是在命途多舛的情况下,她更将性命视为珍宝。 感受到肩头的那股湿意,女人的哭声直接传进他的脑海里。 他始终沉默着,哪怕滔天的情欲在他身上肆虐,他也没有耽溺于这场情爱。 与他成婚(微h) 他的阳具还在她的身体里半软着,精液兜不住似的往下流。 梅娘哭过后连忙起身将他的东西拔出来,找了干布替他和自己清理干净,待两人都穿上衣衫后,她临走前深深看了他一眼。 他们两人把这世间最亲密的事都做了,可他的目光连半分也没有越礼。 她关上门回去向那人说了实情。 征西侯响亮的笑声将这花楼都震了一震,向左右道:“高僧也不过如此,我当他是什么脱俗仙胎,瞧见女人不也得当个凡夫俗子。” 梅娘心里道他错了,他们做那事时,空若一眼都不曾瞧过她。 征西侯又摸了摸下巴,思索道:“来啊传我令,空若大师在这花楼里成了好事,便为他和这花娘办一个成亲礼,日子就在本侯登基那一日。” 梅娘骇然抬起头,他竟然让她和空若成亲! 她头一个想到的便是,这对空若该是怎样的奇耻大辱。 似是觉得这样还不够,征西侯又道:“空若大师精通佛法,若是不能将他的慧能散布五湖四海那该多可惜,就让他婚后和他夫人走遍这九州十地每一处名寺,每到一处都要开坛讲法。” 梅娘浑身都在颤抖,他一声令下,空若不仅要娶她这个妓子为妻,还要带着她到每一处名寺宣讲佛法,让所有人都知道空若不仅破戒而且还是和她这个烟花柳巷的女子。 这不仅是对空若的羞辱,是对整个佛门的羞辱。 梅娘再愤怒也抵不过强权一声令下,到了登基这一日,也是她和空若成婚的日子。 她是花魁,他是僧人,却在这花楼里成了亲。 这普天之下第一等荒谬的婚事,是新帝对佛的宣战。 小轿载着梅娘在外头绕了一圈就回了花楼。 他们绑着空若,摁着他的头逼着他和她成亲。 洞房内,梅娘自己掀了盖头,灯火辉煌,她知道自己是美的,可此时的她顾不上自己如何,赶紧替空若松了绑。 空若也被换上了一身红衣,这身鲜艳的红却看得梅娘心酸。 他明明是个那么善良高洁的人,凭什么遭此劫难。 梅娘看不出他心绪如何,只道:“妾身知晓大师品性高洁,遭了奸……” 她还没说完,就见空若将食指抵在唇瓣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眼神看了一眼窗外。 梅娘顿时明白他在提醒她隔墙有耳,妄议圣上是死罪。 慌张地揪了一下衣襟,梅娘咬紧唇瓣,连说话也不能凭自己的心意。 她看着空若,泪水盈了上来,“梅娘坏了大师修行,如今又与大师成了亲,知晓自己不配苟活于世,可若大师不嫌弃,梅娘愿在大师身旁做个洒扫婢女……” 空若清明的双眼看着她,可梅娘觉得他眼里的自己只是一个影子,并没有她的神。 即便她做了错事,他看她与旁人也没什么分别。 他只是摇了摇头,对她行礼,便去了屏风后的坐榻上独自诵经。 梅娘便不敢再扰他,卸了钗环脂粉换上寝衣躺在喜床上。 一双眼睛瞧着屏风后的那道人影,月光洒进来将他的轮廓完整勾勒出来,清冷孤寂。 等了许多时候都不见他过来,梅娘明白他大约是不会与自己同塌而眠的。 时节已是入秋,夜里凉意侵袭,梅娘露在外头的脖子都能感觉到寒意,她又看了眼屏风后的空若。 他也会冷的吧,所幸这床上不止一床被子,她起身抱了一床被子放轻了脚步到那屏风后。 空若静静地坐在那,不知是否睡着了。 她将被子展开,轻轻裹在他身上。 下腹突然升起一股灼热,她暗道不好,算算日子正是那药发作的时候。 欲火来得又凶又猛,只是片刻下身就湿意一片,梅娘咬牙回到了床上,把手伸进自己的小裤里,可无论她怎么揉搓抽插,都不能缓解那股痒意。 她想要男人。 这屋里有一个男人。 她再次走到空若跟前,看他清俊的眉眼,爬到榻上,对着他张开腿,想象着他进入自己的样子用手指抚慰自己。 迟迟差了一点的快感折磨得她理智尽失,她伸出手碰上空若的手,这是一双带着薄茧的大手。 她拉过那只手,放在自己的花心,两腿夹紧,狠蹭着他的手背。 快感迭起,她扣着他的手指往自己穴里插,咕啾咕啾的水声在这静谧的屋子里分外响亮。 过了许久,她狠夹了一下腿心的手指,难奈地娇哼一声,喷出一股水液在他的衣衫上。 强烈的快感让她浑身都抽搐了一下,平复了许久喘息。 等情潮退去,梅娘这才发觉自己做了什么事,她朝着空若双腿大开,还夹着他的手指。 羞愧难当,她赶紧把他的手放回去,又慌又窘地拿干布替两人收拾好,做贼一样地回到了床榻上。 可等她走后,空若却睁开了眼睛,僵着被她拉去的那只手,耳边似乎还萦绕着女子的娇吟。 他摒弃杂念,默念起心经。 裴小侯爷 次日,梅娘起床洗漱后发觉空若已然坐在书桌旁抄起了经书。 她不知该与他说些什么,他们是皇权绑在一起的两个苦命人,可既然已经如此命苦,那总该做点什么让日子不那么苦。 他抄经,她便在他一旁为他焚香,香气清幽弥漫,她在这股香气中细细观察他的眉眼。 空若宽眉淡目,鼻峰高挺,薄唇的唇线平直。 倘若他蓄起发来,定然是一位高洁出尘的贵公子。 如此一想,她便找出一张宣纸,到另一张书案前,提笔照着他作画。 屋子里没人说话,只有毛笔落在纸上沙沙的声音,两个人均是埋头俯首在案前。 到了午时,梅娘的画就作完了,这时恰有人来敲门。 梅娘便去开门。 空若放下笔,将抄好的经书放到书架上,转身时余光里看到了她的画作。 他顿了片刻,踱步到她方才的位置,低眼去看她的画。 眉间一松,画上的是他,也不是他,而是蓄了发的他,画中人乌发披散在身侧,身前是潺潺溪流,头顶是仙鹤长鸣,倚着一颗古松弹琴。 画中还题了两行字——皑皑山间雪,巍巍崖上松。 空若轻抚过那画边缘,画纸细腻,片刻便收回了手。 梅娘开了门,是送午膳的人来了,梅娘提过那食盒带了回来。 打开却见里头净是些肉食,她一样一样端出来,竟然全是荤菜,她僵在原地。 皇帝竟然还要空若吃荤。 空若也看到了那些菜食,他没说什么,回到榻前打坐。 梅娘看他这样就知道他定然是不肯的,那不肯会如何? 梅娘只知道,若是他不食,她也定然不可能心安理得在他一旁进食。 他饿着,梅娘便陪他饿着。 挨过了第一日,梅娘喝了些茶水,空若却是连茶水也没碰。 人不吃饭尚还能活些时日,可若不喝水要不了几日就没命了。 她倒了杯茶到他面前,“喝些水吧。” 空若睁开眼睛看她,抬手碰在茶杯边缘轻轻拂开,“不必在意我。” 梅娘从他平淡的话语里听出了他的意思,他让她不要在意,她不是佛门中人,她完全可以吃那些肉食。 同时他不喝水,也意味着,他在求死。 梅娘落下两滴泪来,皇帝的诘难自然不会止步于此,与其等更大的羞辱朝他丢来,想必他早已存了自毁的心思。 梅娘放下那杯温热的茶,含泪道:“梅娘只是一介凡夫俗子,尚还懂得惜命,大师是立志普度众生的大师,若因这些劫难便存了舍了命去的心思,又怎么有颜面去面见如来?世间苦楚众多,缘何不能将它当成一场修行?” 女子哽咽的话语在他耳畔响起,缘何不能把它当成一场修行? 他微睁双目,看了她一眼,拾起方才被他推走的茶盏,放在唇瓣抿了一口茶水,茶香四溢,在他尝来却有些苦。 梅娘欣喜起来,他只要不再寻死便好,下一瞬却听他落寞的语气道:“我早已无颜见如来……” 像是一记重锤砸在她心头,激起一片苦涩,是她让空若不敢去见他的佛…… 她不敢再去看空若,回到了床榻上背身饮泪。 没人再说话,这一夜便这么过去了。 到了第二日,送来的还是荤菜,她和空若就继续饿着。 她在床上饿得抓心挠肝,五脏六腑都似被火烤着。 翻来覆去,她瞧了一眼空若,他还是坐在那打坐念经,只是面色也不太好,更苍白了一些。 她实在无法忍受了,打开屋门,门外是两个把守的侍卫。 梅娘苦苦哀求:“二位大人,可否容我出去一趟。” 侍卫不耐烦道:“上头说了不能出去,快回去!” 梅娘跪下来,抓着他的衣摆,含泪求他:“……再这么下去就要饿死人了,空若大师德满天下,若是他因此丧命,陛下想必也会怪罪。” “怎么就会饿死人,每日的饭食不都准点送来了,自己不吃怨谁,陛下亲自赏赐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梅娘还想求他,却听远处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这干嘛呢,这么热闹?” 梅娘和侍卫一同看向来源。 只见来人一身暗红色戎衣,剑宇星眉,发冠高束,靴子将地踩得邦邦响。 这是个极漂亮的少年,身后还跟着几个甲兵。 对着梅娘冷嘲热讽的侍卫见了他便立刻谄媚起来,“见过裴小侯爷!” 裴朗身高腿长,步子迈得也大,几步就到了这房门口。 他先是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梅娘,美人泣泪,雪肤花貌,而后又收回视线。 随意往门框一倚,肆意笑道:“本侯爷一进来就听见女人哭哭啼啼的,以为这花楼里的花娘学会了新花样,还想着过来见个世面。” 侍卫忙道:“这妇人非要抗旨,饭食都是准时送来的,她和那和尚不吃,便说我们要饿死他们。” 梅娘见他颠倒黑白,连忙解释:“每日的饭食里净是些荤菜,空若大师是出家人怎么能吃那些……” 听了这两人的话,裴朗长哦一声表示了然,他本就是来看和尚娶花魁的笑话,此刻见了人便立刻起了心思。 他抬脚踩在门槛上,弯腰盯着跪在地上的梅娘,笑眼弯弯道:“你说的是,这样吧,本侯爷问你一个问题,你若答得好,本侯爷就作主把饭食换成素菜,怎么样?” 侍卫想提醒他这是陛下的旨意,却被他抬手制止。 梅娘知晓他说的定然不会是什么好答的问题,可也没有别的法子,犹豫道:“侯爷问便是。” 裴朗爽朗一笑,“本侯爷想问,你如何称呼空若。” 梅娘有些摸不着头脑,回他道:“……大师。” 裴朗伸出食指在她眼前摇了摇,脸上笑意更深:“你既然与他成了亲,怎么还叫他大师,你仔细想想该叫什么,若再答错可就没有机会了。” 梅娘脑子里炸开了花,她知道他想让她说什么,可是,可是…… 她低头许久,指尖掐得掌心生疼,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她,脸面哪有性命重要。 她声如蚊呐道:“夫君……” 裴朗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直起身。 按他以往的作风,这时应当捧腹大笑,可这回却奇异地发觉,欺负这小花娘后心中也没有那么畅快,他打眼瞧着这个跪在地上的女人,罕见地沉默了。 梅娘说了之后却久也等不到他的回应,大着胆子抬头去看他,微微一怔,见他眼眸深沉地看着自己不知在想什么。 裴朗瞧着那双水润的大眼,晶莹剔透,目光如一泓秋水,直勾勾地瞧着自己,刚哭过的美人,连眼皮都是淡淡的粉色,美得脆弱又无助。 裴朗只觉心里被重重敲击了一下。 呵。 他哂笑一声,也不知在笑什么,转身就走了,留下一句话—— “给他们把饭食换成素菜,陛下那里本侯爷自有主意。” —— 裴朗:她看我,她勾引我。 梅娘:…… 想她梦她 离开花楼后,裴照就打马回了侯府。 他不过是一时兴起去看个新鲜,回府之后该听曲儿听曲儿,该逗鸟逗鸟,花楼里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只是这到了晚上,他梦里就浮现出那双含着泪的眼睛。 梦中的她在他身下任他搓圆揉扁,还用她的细嗓喊他夫君。 他用了蛮力去顶她,她就在他身下叫得更媚,让裴朗完全泻给她。 第二日,裴朗汗津津地从梦里脱身,一摸身下一片滑凉。 黑着脸呵斥了要为他更衣洗漱的奴仆。 这日晚上依旧如此,她在他身下婉转承欢,醒来就是如大梦终醒般恍惚。 他沉着一张脸,穿上衣服立刻就要去花楼剜了那花娘的一双眼睛。 人到了府门口却思忖起来,剜了她的眼睛若是还梦到该怎么办?那他夜里梦到的岂不会是个少了眼睛的丑八怪? 裴朗调转马头打马进了皇城,守卫见是他连拦也不敢拦。 裴朗心里闷,他少有不痛快的时候,他不痛快一分就要让别人不痛快十分。 手下鞭子抽得骏马高声嘶鸣,将过往的宫人惊得一片慌乱,他心里这才顺畅了些。 快到内城时,见到了从正门出来的李虎。 他勒马停下,李虎见到他连忙上前来行礼。 “见过裴小侯爷。” 李虎见他不下马也不敢说什么,这裴朗是当今陛下的亲侄子,生父早丧,打小就在陛下跟前养着,陛下膝下又没有子嗣,就是让裴朗继位也是有可能的。 裴朗俯视着问他:“李大人怎么愁眉苦脸的。” 李虎听他问起来又是皱起来一张脸,长叹口气:“唉,不瞒小侯爷说,方才陛下命臣护卫空若大师到各处佛寺宣讲佛法,这一去怕是就要三五年,微臣的家眷都在京城,老母沉疴在身,小儿又刚牙牙学语,家中无男丁看管,微臣实在不放心啊。” 说是护卫空若,其实是监视空若。 裴朗听他这么说,又想起了在花楼看到的那双眼睛,看得他心烦意乱的,就是那双眼睛让他这两日魂不守舍。 他烦就要让别人也烦,于是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李虎道:“李大人这么说,可是对陛下的决定有不满?” 李虎吓了一跳,连忙看了看左右发觉没什么旁人才放下心来,慌张摆手:“小侯爷折煞微臣了,陛下英明神武,微臣怎敢。” “是不敢还是不想?” “微臣,微臣自然是不敢也不想。” 李虎被他吓得满脑袋汗,若他答错了这脑袋也就不用要了。 裴朗找了他麻烦,瞧他慌张的模样心里痛快了些。 他忽而又问李虎,“若是李大人夜夜梦到一个女子,李大人该如何做。” 李虎头上的汗还没下去,不明白他的话风怎么转得这么快,赧然道:“这……实不相瞒微臣与发妻正是如此,微臣见了她一面后,回去便念念不忘,夜夜都会梦见她,于是便央了家母上门提亲了。” 裴朗不解,“就因为这个你就跟她提亲?” 李虎瞧他这样子就知道他年少尚未开窍,想自己年长他许多,便有了为人师的意思。 “小侯爷年纪还小,不晓得情爱之事,这男人见了一个女人,回去就想着她盼着她,这就是喜欢了。” 想着她盼着她,就是喜欢…… 裴朗薄唇紧抿,一张俊脸拉得老长,他,喜欢那个小花娘? 他打心底里不愿意承认,直觉是这老匹夫在诓他,“真是好一张巧嘴,李大人看来是情场阅花无数,才有这般真知灼见,不知道尊夫人晓不晓得。” 李虎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倒霉,被他们叔侄两人轮番刁难。 “哪里哪里……” 裴照冷冷瞥了他一眼打马离去,马蹄哒哒声中,他道:“李大人不必忧心了,我替你领了这差事。” 李虎瞪大眼睛看他离去的背影,他今日走了什么运?竟然遇到这小侯爷发善心的时候? 裴朗到了皇帝宫门外,翻身下马,自有宫人牵过马绳,他在门外候了片刻就有人引他进去。 他到了殿内行礼问安,听到皇帝让他起来就起来。 皇帝批着奏折,问他:“你不是说皇宫憋屈不愿意来,怎么今儿这宫里就敞亮了?” “臣自然是来看望陛下,见陛下龙体安康臣也就放心了。” 皇帝瞧了一眼他混不吝的样子,“朕看你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裴朗站也没个正形,闻言笑道:“臣一片赤子之心,的确是来看望陛下的,不过……” 皇帝知道这不过后面才是重点,嗤笑一声,“朕倒要听听你要放哪门子的屁。” “不过臣觉得这京城也是太小了,哪有我们鄞州自在。” “怎么,你想回鄞州?” 裴朗摇摇头,“回那穷乡僻壤干甚,自然是要游遍山河,一览胜景。” “你想去就去,朕不拦你。” 得了皇帝首肯的裴朗转了个话头,“臣方才见李大人从这出去,问他怎么回事,他就说是领了陛下的差事要离京三五载,臣想起来他家孤儿寡母,于心不忍,便想替他领了这差事。” 皇帝怀疑的目光看向他,新奇道:“你还会于心不忍?你不把别人家烧了都算你慈悲心肠。” 裴朗义正词严:“今时不同往日,陛下如今是陛下,我如今是侯爷,自然要体恤朝廷官员。” 他说得好听,全然不在意是谁方才将李虎吓得不轻。 皇帝深知他的脾性,他的话半个字都没信,不过想到这位子总要交到他手上,让他出去游历一番也甚好,再加上他这性子定能将空若那个臭和尚折腾得不轻。 想到这,他欣然同意:“那就让你代李虎去吧。” 裴朗抬手行礼,“谢陛下。” 花楼内。 梅娘终于等来了送来的素食。 将那份米粥馒头青菜送到了空若跟前,劝他进食。 “大师修佛,想来必定归属普度世人的大乘佛教,世道不安,若是不能身体康泰,焉能以佛法传授世人?” 她的话总是能对空若奏效,他听了她的劝,向她行礼,开始进食。 梅娘一颗心放到了肚子里。 接下来几天,两人都相安无事,白日里他抄经,她作画,若不是在这样的处境下,倒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意思。 今日是他们即将启程的日子,他们终于得以离开那间屋子。 花楼前,她和空若站在牌坊下,几辆马车和兵士都在面前候着。 却听见身后有人在叫她,“梅娘!” 梅娘回过头,惊喜道:“兰芳!” 两人即将分别都是眼含热泪拉着彼此的手。 兰芳比她大两岁,接客也早,平日里对她照拂颇多。 兰芳拉着她的手,哽咽道:“你如今离了这地方,也算是你的造化,我只盼你不要在意他人如何说。” 兰芳说的也是梅娘担心的,她奉旨嫁给了空若,只怕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戳脊梁骨。 但她不想让兰芳忧心,只道:“我晓得的,只要厚着一张脸皮,管他谁说什么。” 兰芳笑着流泪,将一包东西塞到了她手中,“你身上那药虽不能解,这药也能压制一二,我料想他是不愿碰你的,须你自己捱上一捱了。” 梅娘顿时对她感恩戴德,“你便如我亲姐姐一般,此生盼能与姐姐再见一面。” 梅娘与兰芳挥泪作别,将兰芳给的东西收进了袖子里。 空若还在原地等她,马车旁还站着两个十几岁的小沙弥,梅娘知道他们是随着空若进宫的小和尚。 较高些的见了她便不假辞色,矮些的也没有看她。 梅娘心里清楚他们心里是怨她的,她也的确无冤可伸,是她让空若破了色戒。 空若将这一切收归眼底,侧过身子示意梅娘先上马车。 梅娘看了眼那两个小沙弥,犹豫了一番,说道:“我便不与大师同乘了。” 两个和尚见她这么识趣流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空若知道她的顾虑,向她点头示意同意,上了马车。 梅娘刚想要去往后头的马车就听见一道声音传来,“陛下说过,空若大师要跟夫人住不分席,行不分车,你这样可是抗旨不尊啊。” 梅娘转头看去,就见那日见过的裴小侯爷骑着高头大马悠悠赶来。 梅娘想起他那日的戏弄,狠狠别过了眼。 裴朗几时被人这样甩过脸色,当即生出一股气来,冷笑道:“陛下命本侯护卫空若大师四处宣讲佛法,本侯爷可不保证旁人会不会缺了胳膊少了腿,做鬼也要做个下等鬼。” 梅娘被他骇住,没想到他竟然要与他们一路同行,想到日后多有来往,只得软了神情,向他行礼。 “梅娘多有不敬请侯爷恕罪,只是梅娘不便与大师同乘,还请侯爷宽容一二。” 梅娘,裴朗在嘴里砸吧两下这个名字,觉着这名字真是俗气,跟她长得那个样子不配。 不过见她向自己服软心里那股火也就下去了。 他笑道:“本侯也想,可这马车都是有定数的,除了空若大师乘的这辆别的一应都载着货物。” 梅娘心里失望,却又听他道:“不过嘛……” 梅娘抬眼看他,裴朗生得漂亮,一双眼睛笑起来甚是惑人。 裴朗拍了拍身前的马鞍,“不过本侯这匹马膘肥体壮,是难得的骏马,你与本侯同乘也载得住。” 梅娘直想啐他一口唾沫,他不过是想调戏刁难她,这人实在恶劣得很。 她左右为难之际,却听马车里传出一道声音—— “梅娘。” 梅娘自然认得这是空若的声音,她头一次听他唤自己的名字,迟钝了会才应他。 “上车吧。” 空若让她上马车,不管怎样梅娘免了被裴朗调戏,心里感激不已。 只见那车里伸出一只修长干净的手,梅娘提起裙子握住那只手蹬着脚蹬钻进了车里。 梅娘自在了,却有旁人不自在。 裴朗瞧着她被空若牵着进了马车,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副将刘是过来向他请示是否可以出发,得了他一记狠狠的眼刀,把刘是吓得低头抱拳不敢看他。 裴朗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抽了一下马鞭走在前头。 刘是连忙招呼车队跟着他。 —— 裴朗:挺烦的,不小心喜欢上了和尚的老婆。 看她硬了 出了京城便是先要南下到郁州。 刘是心里疑惑,这小侯爷也不知为何,放着好好的官道不走专要捡那难走的路走,起初他以为是小侯爷对这路不熟悉,可当他向小侯爷提议时只得了小侯爷狠狠刮过来的眼风,便也不敢再多说些什么。 路难走,对他们这些骑马的来说没什么,可是对后面马车上的人来说可就不一样了。 终于,在行了半日后,空若的那辆马车就断了车辙。 梅娘便与空若从车上下来,等那些兵士修车。 裴朗骑着马到他们面前,凉凉的语气道:“马车坐着舒坦吗,我瞧着你们二位享受得很。” 梅娘心里有气也不敢回他。 空若则是没有理会他,他将两个小和尚带到一旁。 他向二人道:“莫要为难她。” “她”是谁,他们心里自然一清二楚。 守一与守心对视一眼,守一先红了眼睛,“禅师被她引诱才会破戒,还被迫与她成亲,我……” 空若似水般沉静的眸子向远处的梅娘,盘了妇人发髻的女子娉婷袅娜,嫣然笑着与身旁的厨娘说话。 他无悲无喜:“世事难料,天降祸福于我,与她何干。” 守心也按捺不住,“我们知晓禅师不愿为难一个女子,可她如今与禅师成了亲,坏了禅师的修行……” “莫要着相。”守心还未说完就被空若打断,“人有八万四千尘劳烦恼,即为众生相,修行便是要远离众生相,你将她看作我的阻碍是着相了。” 空若指着守一,“我且问你,你行于大道,忽有大雨倾盆而至,将你浑身衣衫打湿,你作何想。” 守一面有疑惑:“自然是慨叹天公不作美。” 空若抬头望天,眼下正是一片晴好,神情怔忪,片刻后他道:“她便是我的一场急雨。” “命数如此,怎能怨这场雨?” “佛爱世人,你们便要像佛一样,待她也要像待旁人一般。” 守一与守心被他点醒,知他二人修行远不如空若,为难相望一眼,心里虽还是有芥蒂,却也只能纷纷点头称是,向他行礼。 这厢梅娘闲着便跟着队伍里的厨娘一同烧火做饭。 大娘瞧她生得好就对她颇是喜爱。 教她该如何生火煮饭。 梅娘从前在花楼里学的是琴棋书画,弹跳歌舞,下厨是头一回。 不远处的裴朗将马拴在一颗柳树下,懒懒倚着那棵树,目光却是不由得落在了她身上。 看着看着,身下的这根东西就慢慢硬了起来。 裴朗皱眉看自己身下鼓起来的一块,心中怪异,想她有什么好的,不就是长得好看点儿,胸大点儿,屁股翘点儿,皮肤嫩点儿。 名字还叫梅娘,真俗,她到底哪值得他巴巴来这一路上喝风饮露的。 他不高兴,他身边的草木就遭了殃,脚底下的草被他碾得一片狼藉,也没管身下的东西,只顾着自己生闷气。 思索了一会,觉得他裴朗凭什么要受这委屈?脚一抬就去找梅娘兴师问罪了。 梅娘刚煮好一锅粥,盛了一碗就要给空若送去,刚起身就见了来势汹汹的裴朗,吓得她连忙护住了手中的碗。 裴朗见她这样子觉得碍眼极了,抱臂斜眼看她,指着自己问:“我长得像会吃人?” 梅娘觑他一眼,心说可不就是嘛。 但是这话是不能说的,她恭敬道:“侯爷面如冠玉,风流倜傥。” 裴朗的气稍微消下去点,但还是没散干净,嘲讽的语气道:“说得真假,你们花楼是怎么敢叫你当花魁的,就凭你这一张尚有几分颜色的脸?” 梅娘自从知晓他有多可恶后就不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是以他挖苦的话在她这里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裴朗说完之后又指着她手里的碗,“给我的?” 还好她知道向他赔罪,虽然看着一般,但他是侯爷,自然可以大人不计小女子的过了。 梅娘怪异看他,不明白他怎么看上这清汤寡水的。 她道:“这是给空若大师的。” 裴朗会错意,心中羞恼,急头白脸伸手就抢了过来,“我说给我的就是给我的!” 他张嘴就喝了一口,下一刻却连忙吐了出来。 漂亮的五官皱在了一起,“你要拿这东西去杀谁?” 梅娘见他这样,连忙接过碗从另一边尝了一口也吐了出来。 半生不熟的米实在难喝。 她惋惜地看着这碗米汤,方才她差点就要把它端给空若了,锅里的米还可以再煮,可这碗米汤就这么被她浪费了,心里气恼自己没本事煮饭也煮不好,眼里的泪也就浮了上来。 裴朗见她眼里有了水光怔了下,“你做的饭,再难喝能把你自己难喝哭?至于吗。” 梅娘抹去眼泪,向他解释:“……我幼时遭逢饥荒几乎饿死,便知一米一粟来之不易,如今因我的疏忽浪费了这碗米汤……” 没想到是因为这个,裴朗不懂她的心思,他自小就是在富贵窝里长大的,见过的美味佳肴海了去了,倒从未见过有人为一碗米汤落泪的。 不过她哭得他真烦。 裴朗重新把那碗米汤夺回来,“谁说浪费了。” 说着他就一饮而尽,把空碗还给她:“我喝了不就不浪费了。” 梅娘诧异看他,“吃生食是要闹肚子的……” 裴朗挑眉,“本侯身强体壮,还怕这小小一碗米汤?” 他是不怕的,可他的身子也不是铁打的。 身强体壮的小侯爷到了晚上就知道了厉害,肚里跟翻江倒海似的,来回跑了几次黑黢黢的树林。 扶着树,脚步虚脱地从那里出来,就见梅娘和空若两人隔着一小块的空地坐着,身边还有那两个小和尚。 火光在他们两人脸上投射出温暖的光晕,他们两人没有交谈,可看着他们却似乎有别人进不去的氛围。 裴朗面无表情,走到他们二人中间硬是在那一小块空地上坐下。 他一来,梅娘和空若都要往两边退。 裴朗看看左右满意道:“天凉了,这么坐暖和。” 他长腿一伸,两手撑在身后的石板上,懒懒看着那两个小和尚,毫不客气地使唤他们:“那两个小秃子,过来给本侯捏肩捶腿。” 梅娘先替他们反驳:“他们是僧人,并非侯爷的仆人。” 裴朗听见她替旁人说话就不乐意,尤其是肠肚里的空虚感还在提醒他下午犯了什么蠢事。 他慵懒地看她,朝她坏笑:“那你来?只是你这细胳膊细腿的……” 他将她上上下下扫了个遍,评价道:“也不知道跟本侯养的鸟比起来哪个劲大。” “侯爷。” 这声音是从空若嘴里发出来的。 裴朗没扭头,只斜眼看他。 空若手里拿着一串念珠拨弄,神情平静:“非礼勿言,非礼勿视。” 裴朗嗤笑,“这儒家的东西,你们念佛的也说,可见你这佛念的不好,不诚心。” “道理是相通的,不拘于哪家学说。” 梅娘见他们似有相争之意,连忙打圆场,“大师品行高洁,侯爷学识渊博,梅娘很是敬佩。” 裴朗瞧她那个样,被她夸一句,虽然是跟空若一起夸的,但还是懒得计较什么了。 —— 梅娘——端水小能手 适可而止 夜里,众人便在这荒郊野外歇下了。 刘是自然不敢让裴朗这金贵的身子跟他们这些大老粗在一块,特意腾空了一辆马车,命人铺好了上好的羊毛毡子,就去请裴朗休息。 至于空若和梅娘,他也有计较,既然这两人都成了夫妻了,还避讳什么?自然是同宿在他们今日所乘的马车上了,只是这待遇自然比不上裴朗。 但当他把这样的安排告知给裴朗时,裴朗皮笑肉不笑地瞧了他半晌,把他看得心里发颤。 裴朗到那马车里摸过那厚实的羊毛毡,两手随意一碾,嫌弃道:“这么糙的东西也敢让本侯睡,我看你的脑袋是想搬家了。” 刘是心想您的手莫不是成日在那膏腻子里泡着,心里腹诽,面上却还诚惶诚恐:“侯爷恕罪啊,出行在外多有不便,下官怎么敢怠慢侯爷。” 裴朗随意地哼了一声,算是揭过这茬,而后朗声道:“和尚怎么能跟女人睡在一起,真是世风日下!” 他这话像是对着刘是说的,脸却朝着站在马车旁的梅娘,声音高昂令周围的许多护卫兵士都听见了。 梅娘被他说的一阵羞臊,脸上直泛热意,这小侯爷真是令人生厌! 她为难地看向在火堆旁闭眼打坐的空若,踌躇后走向了他。 守心与守一见她过来便如临大敌,警惕地看着她。 梅娘在离空若隔了两人的地方便停了下来,蹲下身,与他的眼睛平齐。 “大师……” 她方才开口就见空若睁开了双目,目光沉静,落在人身上似乎能抚平一切不安。 梅娘似乎要陷在那双眸子里,两相无言。 空若在等她说话。 可梅娘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她只是想来寻他,再晃神就已到他面前。 空若手中拨着念珠,挪开目光先开了口,“所见皆非真,所听皆非实,不要让你的心被他人所扰。” 不要被他人所扰…… 梅娘怔愣看他,意识到他是在宽解自己,不要在意裴朗的话。 “……多谢大师。” 空若瞧她似乎不再似之前那般无措,又道:“我年少时云游四方,时常宿于野外,打坐即可,你去休息罢。” 他的意思是让梅娘一人去马车上歇息,梅娘本就于他有愧,听他如此道来更觉心中酸涩。 可眼下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她盈盈望着空若,诚心道:“梅娘感念大师一切,衷心愿大师能早日证得果位。” 空若向她合掌行礼,“如此,空若谢过梅娘。” 这是他第二次唤她的名字,每一次都让梅娘觉得心中一跳,似乎单是自己的名字从他口中道出也是一种罪过。 这处的裴朗见他两人不知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忍了半晌,刚想上去把这对不知廉耻的男女分开,就见梅娘起身独自一人上了马车。 顿住脚步,瞧着空若不满地哼了口气,看来他也还知道些羞耻。 刘是见这小侯爷似乎安生下来了,心里可算落下块石头,慨道怪不得李大人临行前嘱托他此行要留意这位小侯爷,现下看来,这位爷别的看不出来,刁难人的本事确实是一等一的。 众人歇下到天明。 这日裴朗终于正常了些,走上了官道。 梅娘与空若同乘一辆马车,裴朗时不时就要撩开帘子看他们在车里是否有越轨之事,美其名曰“巡视安全”。 梅娘不堪其扰,在他又一次毫无预兆地撩开帘子朝里面望的时候,她道:“光天化日之下,贼人未必有通天的能耐神鬼不觉地就进了这车里。” 裴朗难得没有为她这夹枪带棒的话生气,悠悠道:“那可未必,你怎知贼人就不会易容改面的邪术。” 他略仰起头,微含着笑意:“本侯瞧你这顶撞的样子就甚是可疑,谁知道你是不是就是真的梅娘。” 梅娘气闷,“那依梅娘看,侯爷也未必就是真的侯爷。” 裴朗哈地一笑,少年的眉眼张扬至极。 “那便让本侯先验验你是真是假。” 说着,他就长臂伸进车里要去摸她的面皮。 梅娘骇然,连忙往后退着身子,这一退就发觉自己撞到了什么人身上。 她往后瞧去,可不就是始终平静听他二人说话的空若。 梅娘又羞又窘,她此刻大半个身子都靠在空若怀里,想要起身,裴朗的手却还在前头。 裴朗见她与空若如此亲密,气得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身子更往里探去急于抓她。 忽有一股力道牵制住他的手腕,循着那只手看去,空若身上大半被梅娘遮盖,美人在怀却依旧坐怀不乱。 空若单手握在他的袖腕处,“侯爷,适可而止。” 裴朗略一用劲儿甩开他的手,退了回去嘲讽他:“我道你空若是个不理凡尘的罗汉金刚,却也会为了女人跟本侯相争。” 空若面色不变,“侯爷说得是。” 他不怒也不恼,反倒叫裴朗觉着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脸色阴沉得能滴水,半晌负气离去。 梅娘见他走了连忙起身,慌张向空若致歉:“梅娘多有冒犯大师,还请大师见谅。” 空若抚平被她弄乱的衣袖,“无碍。” 自慰被他撞破 如此行了几日,终于到了郁州境内,他们先是到了邻近郁州城的古塘镇。 在一家客栈暂时修整一晚,明日再入郁州城。 梅娘庆幸还好裴朗没有再刁难她,她与空若各自有一间客房,不用再同宿一屋。 她躺在自己的那间房里,瞧着顶上的绣帐,这才有了些实感。 她已经不在花楼了,她嫁给了空若,如今也离了京城。 梅娘本以为她会与花楼里的其他花娘一般,年轻时笼络一些恩客攒些银钱,不再青春时就盼着能有一位相好将自己赎出去做一房小妾。 比起那样的结局,如今的局面反倒要好上一些,她便不再多做他想了。 舟车劳顿,她觉得自己身上也不大干净,唤了人打上热水,脱去一身衣裙在浴桶里沐浴。 热水将她整个人包围,洗去她一身的疲惫。 身下却泛上一股痒意,昨日是那药发作的时候,她用了兰芳给她的东西,果真不再意识全失,只是身上却还有些难耐。 她微红着脸,将手探至身下,在那处揉弄起来,她与旁人不同,她那处一片光洁,没有半根毛发。 起初她以为是她得了病,后来听别的花娘说才知道,她是难得的白虎。 梅娘手下拨弄不停,伸出一根手指探进去甬道,脑海里回想起她唯一的一场房事。 空若那处那么粗,那么大,撑得她娇喘连连,若是此刻能有他的进来就好了。 她心里想着空若,罪过的感觉就泛了上来,她怎么能如此肖想他? 只是穴里的痒意让她一再失控,手指抽插的速度更快。 正得了趣味的时候,却听门口有人唤她—— “梅娘,下去吃饭。” 这人的声音清亮而又散漫,不是裴朗还能是谁? 她惊骇不已,只是她此时断然是不能发声的。 裴朗拍了几下门却不见回应,疑心她不在,可方才问过人说她就在房里。 心思百转间,他突然冒出一个念头,难不成她跑了? 这一想就生出一股火来,脚一踹就进了屋。 屋内干净果真没有人,他又去看里头屏风围着的那处,似乎有水声? 迟疑着走过去,还未到跟前就听见她的声音—— “别过来!” 明明是抗拒的话,却被她说得婉转缠绵。 裴朗下意识顿住脚步,可转瞬间却心想,她凭什么对自己吆五喝六的? 她让他不过去他就不过去?凭什么他要听她的? 她不让裴朗过去,他就非要去看看她在搞什么名堂! 梅娘的手指还在那处插着,见他进来一双眼睛瞪得溜圆,赶紧又往水下潜了潜。 裴朗却没想到她竟是在沐浴,甫一进来就见她雪白双肩与纤长脖颈,脸上一片晕红,挽起的鬓发琼英腻云,好似天上仙子。 裴朗觉得这里热得很,他脸也被这温度浸染了,热腾腾的。 “你、你沐浴怎么也不说一声!” 他说话虽别扭,眼睛却不舍得从她脸上移开。 “梅娘怎么知道侯爷会如此不知礼数闯进来!” 梅娘惊慌失措,更可怕的是,她方才为了躲他往水里坐那一下把手指吃得更深,一下戳到了自己的深处,高潮来得迅而猛,一大股淫水涌出,她咬唇不及,哼出一声。 这一声极尽缠绵悱恻,听得人耳朵都犯痒,裴朗被她这声激得身下立时硬了起来。 但见她粉面含春,较之方才更娇艳几分,热血就不断往身下涌。 梅娘羞愤欲死,她在裴朗面前高潮了,又见他身下那块鼓鼓囊囊的,更添几分惊惧。 裴朗瞧她盯着自己的东西看,有几分别扭,只是听她的声音就硬成这个样子,觉着自己落了面子,凶巴巴道:“看什么看!” 梅娘连忙别开目光,“侯爷还不出去吗!” 她含羞带怒的样子煞是好看。 裴朗本想出去,被她这样呵斥却激起了他的反骨。 “不出去怎样?” 他似有深意地将目光往那水下探去。 “无耻!”梅娘被他看得又恼又怕。 裴朗长这么大,哪个女人敢对他这么说话?若是旁人,裴朗一声令下就让人拔了舌头,若是她…… “你既然说本侯无耻,若不做出点什么,岂不是妄担了虚名。” 裴朗哼笑一声,就去解自己身下的衣物。 梅娘吓得三魂没了七魄,“不要不要!是梅娘说错话了!” 裴朗却不管她,将自己丑陋的阳具掏出来在她眼前,“你若是不能将它伺候好,本侯可不保证你能从这里全模全样地出去。” 梅娘看也不敢看竖在自己面前的丑东西,“恳请侯爷放过梅娘罢,梅娘再不敢对侯爷无礼了!” “少说废话,你将它伺候好了我自然放过你,如今只是让你用别处,你若再推辞可不止是这样了。” —— 裴朗:谁大白天洗澡啊! 裴朗吻她(微h) 梅娘有些难堪,还想再求他不要如此,可从这几日与裴朗的相处来看,他就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 说要做什么就绝不容你有半点忤逆他,只怕她若不按他吩咐的照做确是难以收场。 只得从水里伸出一只湿淋淋的手,摸上了他的巨柱。 裴朗原本被她这半晌的犹豫弄得不快,大喇喇地将自己的孽根放出来半天也不见她有动作,差点就要自己主动去抓她了,却见她识趣自己搭了上来,顿住了要去捉她的手。 他垂眸看她的葱白玉指搭在他硬得发紫的粗长物什上,呼吸急促了几分,深深吸了口气。 他从前最厌恶这档子事,觉得男女之事真是丑陋极了,发起情来跟路边的猫狗有什么分别? 是以十四岁时就赶走了要给他晓事的丫头,后来进了军营听那些部将说荤话也觉得恶心,一群腌臜东西,净想着裤裆里的那档子事。 可是当他遇见了她,脑子里可不就是那档子事?看见她就想将她拐到床榻上,用自己的东西把她操得下不来床。 裴朗看她的目光越发直白,好似要把她生吞活剥一般。 梅娘只瞧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他,只专注手上的东西,她的手掌圈成一圈也包不住这根柱子,只得小心套弄,也不敢使劲,只怕弄疼了他就要人头落地。 裴朗沙哑着嗓子:“……你还真是连本侯养的鸟都比不过,这么点力气你要弄到什么时候。” 梅娘气不过,手上加重了力道,嘴上也跟他顶嘴:“那侯爷为何不让您养的鸟来伺候。” 感受到下身比之前加大的幅度之后,裴朗被她弄得一阵舒爽。 他身上爽快了自然可以不计较她这时的“顶撞”了。 将手放在她的头顶,手下的这颗脑袋小小的毛茸茸的,手感不错,身下也跟着往前顶,在她手上也不安生。 梅娘险些没能握住,嗔怪看了了他一眼。 裴朗被她这一眼看得心神荡漾,漂亮的眉眼里也染上了色欲。 梅娘用拇指抹去马眼上液体,在他肉冠四周揉搓,又用另一只手去揉捏他的囊袋,裴朗压着嗓子喘息两声。 梅娘心道他要去了,手上愈发快。 裴朗直觉从未有过这般舒爽,临门一脚时忽然钳制住她的手将自己的东西对准她的脸,精液喷出溅到她的脸颊和脖颈处。 “侯爷!” 梅娘气愤极了,她鼻尖处净是腥膻的气息,咬牙怒瞪他。 裴朗却是看她看得痴了,她的脸上锁骨上都是他的东西,再配上她此时怒容满面的俏丽模样,美极了。 他情不自禁俯身靠近她,几乎要贴上她的唇,梅娘被他吓得连忙往后躲,却被裴朗托住了脑袋躲也躲不了。 裴朗如愿碰上了她的唇,却也只是碰上,接下来该干什么?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就这么静默地与她双唇相接。 好像听那些兵痞子说过,跟女人亲嘴是要伸舌头? 如此想着,他试探性地伸出舌尖在她唇上舔弄,她的滋味好极了,怎么有人的唇瓣是甜的,让他怎么舔也舔不够。 光是这样还不够,他还想要更进一步,伸出舌头就要去撬开她的嘴。 梅娘紧闭着双唇,任他如何逗弄都不张开。 让人张嘴还不简单?裴朗另一只手掐住她的下颌略一用力,梅娘被他掐痛,就这样让他得逞了。 甫一进入就似进入了那世外桃源一般,在她嘴里横冲直撞的,把她搅得不得安生。 梅娘吃痛手掌攥拳拍打他的肩膀,裴朗就略微减小了力道。 找到了点门道之后,裴朗开始缠着她的舌头,两人的呼吸都打在彼此的面庞上,分不清究竟是谁的气息。 许久裴朗才放开她,欣赏她被自己吻得一片碎玉乱琼。 难得他此时的神情称得上温柔,替她把散乱的鬓发拢到耳后。 梅娘本以为他终于要停止作弄自己了,谁知却听他在自己耳边说:“梅娘,我又硬了,再借你的手一用。” 梅娘见了鬼一般看他身下的那根东西,明明方才才发泄过,不是说男人泻过后便长时间不会再有反应了吗? 裴朗正值年少,从前是瞧不上这回事,这下陡然被她激起了色欲就是扑也扑不灭的业火,看她的眼神犹如饿虎扑羊。 梅娘连衣服都顾不得穿就想逃走,却被裴朗易如反掌制服,迫不得已又替他弄了一回。 这么一折腾,等他二人下楼时就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众人早便吃过了,梅娘诧异空若竟还在。 她走到空若的那桌前,在他对面坐下,裴朗也跟着她大喇喇坐下。 梅娘问空若:“大师为何还在此处。” 空若僧衣胜雪,听到她问话就看向她,“我在等你。” 梅娘心里陡然漏跳了一下,她清楚空若只不过说的是最简单的等她下楼罢了,可她还是难免泛起一股暖意。 裴朗瞧他二人“郎情妾意”的模样,冷哼一声。 自己唤了小二过来要了饭食。 饭菜上全之后,梅娘惊喜发现这桌上有她平素喜爱的一样小食,江米团成的欢喜团。 从前她在楼里就对这东西喜爱有加,叫小厮去街上必然要带回来的。 她刚想动筷却见空若的目光落在那欢喜团上,似有深意。 她问:“大师,可是这欢喜团有何不妥?” 空若抬起目光,摇头,“并无不妥,只是想到了它的渊源。” 梅娘起了兴致,“竟是与佛门有缘吗?” 空若便向她娓娓道来。 “此物源自天竺,原本叫作‘摩呼荼迦’,原意是欢喜天的食物。” “欢喜天?”梅娘不太懂这些东西。 “欢喜天是湿婆的儿子,生来好色贪淫,又嘴馋,天竺人便做出欢喜团,放于欢喜天手中,世间才得以清静。” 梅娘没想到不过是一样小食也有这般说法,对空若的敬畏更上一层楼。 裴朗却看不惯空若这掉书袋子的样子,刻意给他找不自在:“你说的也只不过是控制住了食欲,那色欲呢,怎么不说。” 梅娘也有些奇怪,探究的目光看向空若。 空若平静道:“观世音菩萨化作美丽的女子缠在欢喜天身上,止住了他的淫欲。” “流入中原后,又被西南的密宗借鉴,就有了欢喜佛。” 欢喜佛是什么梅娘却也还是知道的,想到那不堪的姿势,闹了个大红脸,躲躲藏藏不敢看空若。 裴朗听他说完,脚一抬踩在一旁的长凳上,勾起唇角嘲讽:“以淫止淫,真不错。” 空若依然镇定自若,纠正他,“侯爷说的是密宗的修行法门,并非中原的显教。” “都不过是旁门左道罢了,还分高低。” 空若知他不过是想刁难他取乐,便不再与他争执。 —— 梅娘:脚趾扣地.jpg 她的姘头 梅娘却是不喜看裴朗为难空若,为空若说话:“佛法精深,怎能说是旁门左道。” 裴朗斜眼看她,“你说佛法,那本侯问你,什么是佛法,佛法又在哪里,你若是见到了便让它给本侯显个形出来瞧瞧。” 梅娘不是佛门弟子,如何能答得上来,只得求助地看向空若。 空若放下手中念珠,在自己面前的桌上摆了两个空茶盏,将其中一杯倒了半杯茶。 他问梅娘:“哪一盏里有水。” 梅娘指了指他左手边那杯,“是这个。” 空若抬手将左手那杯里的水倒入右手边的那杯,又问她:“现在哪一盏里有水。” 梅娘指了指他右手边,“是这盏。” 空若手中不停,连续将杯中的水倒换,又问梅娘:“如今这水在哪一边。” 这下却是不好答了,这水不停在两个茶盏之间变换,说不上究竟在哪处。 裴朗皱眉,“你到底玩什么把戏。” 空若放下茶盏,两杯中恰好各有一半的水。 他向他二人解释:“佛法就像这杯中的水,非有,非非有,不应执着于有,更不应执着于无,倘若以有所得之心求无所得之法,就落入‘有’见,相反则落入‘空’见。” 梅娘似有所悟,却又抓不住它。 裴朗平生最厌烦别人与他讲大道理,“那照你所说,你的佛法不就是两个杯子里的水倒来倒去。” 空若朝他点头,“正是如此。” 裴朗十足不屑空若说的这些东西,在他看来净是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有什么好拜的,求神抱佛不如求自己。 梅娘对这些却是颇有敬畏之心,向空若行礼,“多谢大师教诲。” 裴朗瞧不上她对空若这般模样,讽刺的语气说:“旁人看了以为你们二位有多清白,谁不知你们两人是拜堂成亲的正经夫妻。” 他心直口快,说完后自己先顿住了,忽然想到,她是空若拜了堂的正经娘子,那他呢?方才他与她做的那事,他裴朗岂不是成了她的姘头? 裴朗挖苦人,他自己的脸先黑了下来。 梅娘气恼不已,这些日子来,她与空若相敬如宾,半点越礼举动都无,两人的夫妻身份似乎也随之淡去,如今裴朗一句话就将她刻意掩盖的东西戳破,怨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空若拨弄念珠的动作一顿,转瞬又恢复如常。 一时间没人说话,三个人都不自在起来,陷入了诡异的静默。 梅娘猛地站了起来,眼神忽闪忽闪的,“我、我先上去休息了!” 说完也不敢看他们两人的反应,一路小跑着就回了客房。 伏在床榻间,狠锤了几下软绵绵的枕头,将它当作裴朗泄气。 真讨厌,真讨厌,梅娘怀疑裴朗就是老天爷派下来要克死她的。 怨她如此命苦,怎么就碰上了他? 在榻上翻腾了许久才平复了心绪,又觉身上疲累,浑然不觉就睡去了。 只是到了夜里,她就觉得头脑发昏,有些喘不上来气,猛地睁眼,却见床边站着一个黑影,吓得下意识想要尖叫,却被那黑影捂住了嘴。 裴朗见她醒来,松开了捏住她鼻子的手转而捂住她的嘴。 “是我。”他开口道。 梅娘听到是裴朗的声音稍微放下心来,好歹不是什么贼人,扒拉开他的手质问他:“侯爷好歹也是顶天立地的七尺男儿,半夜闯女子的房算怎么回事!” 她气恼,裴朗更气恼,他白日里的想法让他晚上也睡不着,他裴朗怎么能当她的姘头,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着这气不能自己一个人受,半夜翻了她的窗子进来。 裴朗大马金刀坐在她的床边,掏出腰侧匕首,匕首出鞘发出“埕”的一声,锋利的薄刃在月光下散发出冰冷的锋芒。 他将匕首拍在她身侧,面色冷峻,“本侯想问你几个问题,你答得好了自然没事,答得不好……” 他眼皮略下移瞧了一眼那匕首,似有所指。 梅娘白了脸色,她究竟作了什么孽要他这般捉弄。 “你……你问。” 谁叫她是个贪生怕死的人,就是对他再不满也不敢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裴朗扭过头不去看她,薄唇微启:“我是你的谁。” 他问出来也有些忐忑,想她若是敢说出“姘头”两个字立刻就要结果了她这条小命! 梅娘不妨他就问这么个东西,斟酌道:“你,你自然是侯爷。” 裴朗不满,“我问的是,我是你的谁。” 他把“你的”两个字咬得格外重。 梅娘不明白这两者有什么区别,疑惑的目光看着他。 裴朗叫她看得心烦意乱的,站起身走了两步,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想听她说什么。 忽然一阵福至心灵,他转过身,看向只着单薄寝衣的她,说道:“你叫声相公我听听。” 他话说得轻,在梅娘听来却是平地一声惊雷。 梅娘吓坏了,直接驳他:“侯爷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裴朗迫切想要听她喊他,拿起床边的匕首突然横在她脖颈处,凶狠盯着她:“快叫。” 梅娘似乎能感觉到匕首上冰凉的温度,一动也不敢动,死亡近在咫尺,鼻头泛酸。 被他欺负得很了,也不敢忤逆他,泛着泪花喊他:“相……相公……” 裴朗立刻把手中的匕首扔到身后,当啷一声,冰冷的武器与地面碰撞。 他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吻住了她,吻过她的唇还要吻她的泪,将她整张脸亲过才罢休。 梅娘被他亲得迷迷糊糊,身子软了大半,纵使有心推开他也无力做到。 正当她头脑昏沉之际,胸前忽然被一双大手抚上。 她的衣衫散乱,纤长玉颈似乎发着淡淡莹光,裴朗刚好能看见她寝衣下的素色肚兜,情不自禁地就摸了上去,手下一片滑软,隔着衣物都觉的这般绵软,若是能直接碰上…… —— 唯物主义战士裴朗 与他作戏 梅娘却止住他往里进的那只手,泪眼汪汪瞧着他。 她今日之后对他的脾性有些摸清了,知道不能逆着他来,须得好好安抚他才行。 于是她轻眉微蹙,眼里泪水不断,一派柔弱之姿,说出的话里三分委屈七分可怜。 “侯爷少年英姿,梅娘对侯爷十分钦佩。” 她的话让裴朗成功顿住了动作,眼睛直直盯着她,不知道她打什么主意,不过她夸他的话还是受用的,是以放懒了身子,示意她接着往下说。 梅娘心里松了口气,看来他也不是什么道理都不讲,不过只听他想听的话罢了。 她将自己的头服帖地贴在他的膝头,声音泛起一层薄愁,“只是侯爷也知道梅娘出身花楼,命本微贱,蒙圣上天恩浩荡才得以脱离苦海,是以梅娘心里常常感念圣上恩德。” 她这话里没有半个字是真的,只不过哄骗他罢了。 感念圣上,裴朗是圣上的侄子,拐弯抹角还是在拍他的马屁。 “梅娘心中惶恐,平日里走在路上都疑心旁人在说我的闲话,总觉得自己在旁人眼里就是低人一等的。” 她的话让裴朗思索起来,原来她竟有这般妄自菲薄之意。 “侯爷虽年少却已有璞玉之姿,却没想到,侯爷也如他人一般,打从心底看轻梅娘。” 裴朗愣了下,反驳她:“我什么时候看轻你了?” 他若是看轻她还犯得着跑这里来吃苦受罪? 梅娘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他的唇瓣中间,一张俏脸委屈巴巴瞧着他。 “若是侯爷对梅娘没有轻贱之意,怎么今日就三番两次对梅娘做出这样无礼的事情?” 裴朗张嘴想要解释,可半天都憋不出一个字,他哪是轻贱她,他就算再不想承认,也知道他分明是喜欢她喜欢得紧了,只是若要他说出来那是万不可能的。 梅娘放下手指,适时落下两滴泪来,“梅娘心知自己命如草芥,却也还有几分女子的薄面,若是侯爷想要梅娘的身子便取了去罢,事后梅娘自己寻根绳子也算保全了侯爷的名声,梅娘只求一卷草席裹尸便是。” 她这么一说裴朗似乎就真看到了她的尸首悬在梁上,当即面色铁青:“谁准你死了!” 梅娘眼泪落个不停,“还能有谁?不正是侯爷自己,方才便拿着匕首要取了梅娘的性命,如今又是要对梅娘行不轨之事,哪一件不是要逼死我?” 裴朗觉着自己心中憋了一股气却散不出来,瞧着这美人芙蓉泣泪的情景,想到难怪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 “我不碰你就是!”他负气道。 梅娘悬着的心终于得以落下,侥幸逃过这一劫,心道他果真是个驴脾气,要顺着他来才行。 却还是半信半疑道:“当真?” “本侯说话自然算数。”裴朗面色难看,心里想着该怎么才能名正言顺地让她到自己身边来。 两人心思各异,等裴朗从她房里走出来后,总觉得哪不对劲儿,他之前的气没消不说,又添新烦。 疑心她算计自己,可观她的神情又不似作伪,冷着一张脸喊了一声:“穿云!” 立时就有一道人影从房梁上落下,恭敬跪在他脚边:“侯爷。” 裴朗提起他脖子后的衣领,拉着他走,“跟我去打一架。” 他不散了这口闷气不行,既然不能动梅娘,自然要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 穿云疑惑他怎么了,还是恭敬应声是。 如此一夜到了天明。 梅娘早早收拾好了,吃过早膳就到了马车上,空若比她稍晚到了。 待他坐定后,梅娘以为他要如以往一般入定禅坐,手里已经寻了一本话本子预备着打消时间。 谁知空若却将一包东西递给她。 梅娘诧异,接过那油纸打开一看,里头几个圆圆的糖球,不正是昨日她没吃上的欢喜团。 空若看着她道:“虽已是郁州城外,恐怕也要到晌午才能入城,拿它垫垫肚子吧。” 梅娘心里感动,不知该如何道谢,只道:“梅娘已对大师谢过多次,言语不能达意,只愿大师明白,梅娘十足感恩。” “无需言谢。”空若只说了这四个字。 的确不需言谢,他们两人关系特殊,说也说不清楚。 默默记下他的好,就不再打扰他了。 行了大半日才到郁州城外,马车微微一顿停住了。 梅娘探身朝外去看,越过前方的兵士队伍,就见为首一人身着深色官袍,头戴乌纱,身后还跟着大批着官服的人群。 为首那人四十上下,一派诚惶诚恐,“郁州太守刘成已,携郁州一干上下人等,恭迎侯爷与空若大师。” 裴朗在前骑着马,俯视他,说话毒得很:“刘成已,本侯当初领兵攻你这郁州时,你可不是这么叫的。” “怎么叫的来着,骂本侯是乱臣贼子的是你吧?嗯?” 刘成已腰弯得更低,手指打着哆嗦,“下官当时被奸人蒙蔽,幸而后来弃暗投明主动开城门,还请侯爷恕罪!” 梅娘心道这太守好无耻,投敌还说得这么好听。 裴朗不屑地笑了笑,也懒得再找他的茬。 一勒缰绳策马前行,身后的车队也跟着他走。 刘成已带着一干人等连忙向两侧退开让出一条大路。 —— 梅娘:拿捏。 珠珠~珠珠从四面八方来~ 我的妻子 众人入了城,下榻在城中的驿馆中。 刘成已命人满城贴了告示,告知百姓清净寺的空若高僧将于明日在城中开坛讲法。 梅娘第二日见到空若时,看到他穿着相比平日更为正式的僧衣。 她看着空若登上那高处的宝座,两边站着守心守一两个小和尚,如同这周围的百姓一般,都觉他风采出尘,就像是走入人间的佛。 情不自禁随着周围人一同向他行礼。 除了空若讲法的广场,周围的酒楼上,茶馆里都站满了人。 所有人都仰慕高僧的风采,除了一个人——裴朗。 裴朗靠在一边的柱子上看也不看空若一眼,看到梅娘对空若尊敬的样子也不乐意。 伸手拽住她的一缕秀发在手中把玩。 梅娘想要夺回来,但是看他那凶巴巴的样子就不敢了。 在空若的莲座下方是许多蒲团,早被百姓挤满了。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他开讲。 梅娘也不例外,然而就在此时,却突然有一道苍老的声音突兀响起—— “老道瞻仰空若大师风采,特来拜见。”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向声音的来源,就见一黄袍道士手执拂尘从人群中走出。 空若沉着向他点头。 梅娘看这山羊胡子的道士却觉得来者不善,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今世佛法盛行,道教式微,道士普遍瞧不上佛门中人,斥他们为邪魔妖道,怎么就有个老道在这时候出来说自己瞻仰空若? 果不其然,那道士开口就是诘难:“老道有一惑,不知可否请空若师傅代为解答。” 空若神情平静,伸出一只手,“请讲。” 老道士笑了起来,山羊胡子一颤一颤,“我这个问题也不难,老道想问——” 他拿着手中拂尘突然直指在台下的梅娘,“她是谁。” 梅娘心里一惊,所有人都朝她看来,有好奇有惊艳,她的一缕头发还在裴朗手中。 空若的目光也投向了她。 梅娘慌张躲过他的目光低下头,这问题该要空若怎么回答。 她不愿让空若为难,刚想替他答她是他的侍女,就见空若站起身,俊秀的脸上依然无悲无喜。 他注视着她,阳光洒在她的头顶,将她姣好的面庞勾勒出来,他回答那道士—— “她是我的妻子。” 守心与守一震惊看着空若。 此言一出,举众哗然。 老道士仰天哈哈大笑了起来,用拂尘指着空若,“老道听闻空若是佛门的得道高僧,如今却成亲娶妻,真是败坏人伦!” 他说完就大笑离去,留下一众百姓面面相觑。 空若没有被这道士影响,回到宝座上开始授法。 梅娘还没有从空若的话中回过神来,呆呆地站在原地。 裴朗终于放过她的头发,方才那老头刁难空若他自然是高兴的,可是带上了梅娘他就不高兴了。 他旁若无人地拽着梅娘的胳膊到了酒楼的二楼,一路呵斥那些好奇打量他们的人,和魂不在焉的她相对而坐。 小二递过来食牌,裴朗一看就问:“京中专司造酒的酒司每年所售的大酒最高也不过四十八文,怎么你这酒就要六十文?” 小二向他赔笑,“您有所不知,郁州的粮食较旁处稍贵了些,这酒价自然也就水涨船高了。” “郁州向来是米粮大州,凭什么粮食比京城的还贵?” “哎呦您就别为难我了,我也就是个打杂的,怎么知道这些东西。” 裴朗还欲再问,就见梅娘忧心忡忡从窗子向空若那处看,也就没了盘问的心情,把食牌一撂,“你先下去吧。” 小二赔着笑退下了。 裴朗敲敲桌子,不耐烦看梅娘这个样子,“你再看他也不会少几斤肉。” 梅娘低下头,难过起来,“都是因为我,如果我能先站出来说自己只是个婢女就好了……” 裴朗拉下一张脸,“你以为陛下为何要空若四处云游,他方才若是不那么说,传到陛下耳中那可就是抗旨了,到时候你就等着和他一起掉脑袋吧!” 梅娘垂下脑袋,心中为空若鸣不平,“……陛下何苦为难他一个僧人?” 裴朗单手撑头,好心地替她答疑,“你要怪只能怪前朝的倒霉皇帝爱什么不好,偏要信佛,让信佛的到处都是,陛下怎么会容忍一个虚无缥缈的如来比他还高?” “为什么为难空若,谁让空若是有名的和尚,没有比羞辱他更能让佛门蒙羞的办法了。” 裴朗扪心自问自己,如果现在在位子上的是他,他也会这么做。 成大事者焉能有妇人之仁。 不过,裴朗看了眼梅娘,如果是他,定然不会叫她嫁给空若,换个别的女子去,她应该嫁给自己才对。 他们在酒楼上,不远处的空若还在阖着眼眸授法。 不过下面的百姓却不如他那般平静,议论纷纷。 “和尚娶了妻,这算是破了色戒呀,我还听他讲什么!” “说的是啊,和尚怎么能娶妻呢……” 于是就有人起身离去,一个人走就有更多人走,渐渐地带走了一片人,一些面有犹豫的夫人老太们也在犹豫后跟着人群走了。 眼见方才人满为患的地方就不剩几个人了。 裴朗乐于看这个局面,这也是皇帝想要看到的局面,打破人们对出家人的信仰,那么佛法在百姓心中褪色只是时间问题。 比起严令禁行失了民心,兵不血刃才是上策。 梅娘看得心里焦急,看着广场上几乎看不到人影,她终于按耐不住自己,站起身冲了下去。 裴朗来不及抓住她就见她下楼去了。 面色顿时阴沉起来。 梅娘到的时候已经没人,偌大的广场只有高坐莲座的空若。 守一与守心正是焦急万分,两个小和尚急得几乎要掉眼泪,突然就见一抹倩影闯了进来, 梅娘在中央的一块蒲团上跪下,双手合十听他讲法。 两个小和尚对望一眼,心里对梅娘的印象略微转变了一些。 阳光炽热的午后,在这寂静的空地上僧人清润的声音穿过许多日光到她耳边,拂去她的诸多燥热。 从远处只见高居于上的青年僧人,和跪在下方虔诚听他讲法的妙龄少女。 她逐渐沉浸在空若的声音中,抛去许多杂念,身心都似被荡涤过一遍。 日头西斜,空若声音停下,结束了讲法,睁开眼,在空荡荡的空地中,只见梅娘跪得板正虔诚注视着他。 他搭在膝头的手掌微紧,弄皱一片雪白僧衣。 梅娘看着他,为他的处境痛心,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就如此轻易就能弃他而去? 空若隔着距离问她:“可有疑惑?” 梅娘咬紧唇瓣,良久问他:“佛祖究竟为什么要渡众生?” 众生都是这般品性,佛为什么还要渡他们。 空若走下来,守心与守一跟在他身后。 “譬如旷野中有一参天大树,果叶繁茂,一切众生为树根,佛与菩萨为果,果与树根不可分离,佛与菩萨便饶益众生。” “菩提属众生,若无众生,菩萨就不能成菩萨。” 他说完了也就走到了梅娘前边,向她伸出一只手。 唤我空若 梅娘双手合十,呆呆瞧着递到自己面前的这只修长干净的手。 抬起头,俊朗的僧人与十年前清俊的少年影子重合起来,那时也是他向年幼的她伸出援手,让她免于饿死。 她与空若十年前第一次相见,当时的她是个头发都没多少的面黄肌瘦的小丫头,头次见到如朗月清风的空若,小姑娘天然的羞窘让她不敢伸出自己并不洁净的手。 回到现在,梅娘再次看到了他向自己伸手,这次她没有犹豫,搭上了空若的手。 两人的手同样温暖,一个白皙如玉一个修长宽厚。 守心眉心微蹙,刚要上前就被守一拦住,守一对他摇了摇头。 梅娘借助他微曲着身站了起来,很快就放开了他的手,自觉离他远了些。 她方才的问题空若为她解答了,一切众生都是有情,佛渡了他们才能成佛。 梅娘曾劝过当初想要自毁的他把苦难当做一场修行,可当她尝到千夫所指的滋味时,才知道,如何不在意他人?她与空若本就在这万丈红尘中,如何真的就脱去一身尘埃? 她在烟花柳巷中见惯了男人丑陋的嘴脸,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注定为人轻贱,所以如今的局面她倒还算能稍微安慰自己,不会比在花楼里任人揉搓的局面更差。 那空若呢?想他原本是为人敬仰的高僧,皇帝的一声令下让他跌落至此,他该比她难堪多少? “在梅娘眼里,大师便是佛祖可怜梅娘派来救梅娘于水火的大慈大悲之人,若有一日能逃脱这无边苦海……” 她说着说着就无法再说下去了,因她也不知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有苦痛终结的那一日,放眼看去半点微芒也瞧不见。 眼前的女子生着一副顶好的样貌,唇红齿白,纤长睫毛微翘,此刻无言的摸样落在他人眼里也煞是艳美动人。 空若与她相识也不过一月,却已能知她心中所想,她大概是极怜悯他的。 他接上她的话,“得意忘形不可,失意忘形也不可,谨记只需一心向善,总有脱离苦海的那一日。” 梅娘鼻头微酸,“也不知那日是哪日……” 若是能详细知道时日,便也不会如此煎熬。 空若没办法回答她,他与她的道不同,在他的眼里,这些是命中注定的因果,逃不掉脱不开,便去接受它,适应它,最终越过它,任它而去。 这是他的道,是他连累了她。 梅娘心里有千言万语也不知该如何与他言说,只用那双水一样的眸子望着他,“大师……” 空若回过神,忽然说道:“唤我空若便是。” 梅娘一愣,怯怯看他,为难说:“这怎么能行……” 她说这话有些心虚。 空若摇摇头,清润的声线说道:“我与你并无什么不同。” “你与我都从虚空中来,向虚空中去,如水行舟,似云飞散。” “眼前的你我都只是法相的化身,化身非根本,凡世为人的化身划出三六九等,是蒙蔽了自性,不妥。” 梅娘听完他的话,一一拆解开来便得了“平等”二字。 她与他是平等的吗? 在从前的梅娘眼里不是,甚至若是没有这一遭,她是不配与他说话的。 她只不过活了一十五年,见过女子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嫁一达官显贵,可那些官太太们也常会来花楼找自家相公,终日在宅院中为丈夫操持中馈。 空若告诉她,他们没什么不同,他们都是平等的…… 似光划过,似雷劈过,拂去蒙在梅娘眼前的尘垢,她抬头环视这周遭的一切,似乎今日她才寻到了为什么而活的理儿。 她试着接受他的好意,唤他:“空若……” 当她吐出这个名字时,有一道激流窜进她的身体,凭空生出几分心虚来,明明他们已经做过了男女之事,可现在仅仅是开口叫出他的法号就让她打从心底没底气。 “梅娘。” 空若也唤了她的名字作为回应。 梅娘绞紧衣袖边缘,当他这么喊她名字的时候,蜜一样的喜悦从她的心底丝丝缕缕绕上她的心房。 她渐渐明晓了这种喜悦是什么——她憧憬他。 不可以,唯独对空若不可以。 悄悄藏起来这份心思,一份刚刚诞生的心意就在片刻间被她埋葬。 她对他展露笑颜,掩藏起心中的苦涩,“总有一日,我们会不再受人摆布,将生死握在自己掌中。” 梅娘少有这样在他人眼里笑得明媚的时候,她被教导要怎么让男人们可怜她,怎么才能留住男人对她的怜惜之意,然后靠着这点怜惜度日。 久而久之,她便不常有欢颜的时候。 尽管此时她的笑掩藏了诸多的无奈与心酸,至少上她敢这么笑了。 空若看着她,说不上来哪里不同,总归像是一个全新的她。 佛并不谈生死,对佛来说一切都是不应住,生死只存在于众生的世界中,佛说什么都不该有牵挂,尽管如此他还是顺应她的话:“会的。” —— 珠珠留言是更新的动力~ 他的耳热 小巷子内。 穿云雪亮的剑光映在跪趴在地的老道脸上,剑锋离他脖颈仅隔半指,令人见之胆寒。 方才还得意不已的老道士现在吓得只差尿裤子。 裴朗随意倚在一旁的砖石院墙上,单薄凤眼没有看他,手中拿着一把匕首把玩。 “自己说还是?” 少年人清亮的声音在这巷子里分外清晰。 老道士双股战战,“说,说什么……” 裴朗哼笑一声,一脚踹上他满是沟壑的脸,眉目间满是恣睢阴冷。 老道士被他这一脚踢翻在地,老骨头都似散了架,嘴里泛上铁锈味,原是他的一颗牙叫裴朗踹断了。 裴朗单脚踩在他胸膛,匕首就在老道士眼巴前儿落下滑过眼角叮的一声定在石砖地面上。 “再跟本侯装傻,你这眼睛也别想要了,剜出来给野狗尝个鲜儿,剖心取肺的事儿本侯也不是没干过,你若想本侯也不嫌脏亲自送你去尝尝个中滋味儿。” 老道士方才还心存侥幸,觉得眼前这人再凶狠也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却听他称本侯,一时间再想到他的年纪,哪还会不知道他就是近日到郁州的那位恶名远扬的裴小侯爷? 关于裴朗民间早有他的诸多流传,十三岁随他叔父上战场,几次死里逃生不说,瞧过他在沙场上杀敌的模样的人都说没见过这么狠的,杀人不眨眼,宛如一个煞神。 老道士没想到他怎么就惹上了这么个活阎王。 不害怕是假的,人总归是惜命的,老道士只得如实道来:“……老道原本只在城外道观中安生度日,太守前些日里却突然要老道来这里作上一场戏,说只要把空若娶妻的消息散布出去,就为观里捐上千两白银……” 刘成已?裴朗不妨牵扯出他来,他原本只是心有疑惑,陛下下令梅娘空若成亲不假,可这消息未必就散得那么快,这老道不但知道内情,还一眼就指出梅娘来,疑点颇多才截住他要问个究竟。 “刘成已为什么让你这么做。” 老道士眼睛一转,开始与他讲价:“太守并未明说,可老道心里也有个猜想,求侯爷饶我一命,小人自当为侯爷解惑。” 裴朗嘴角微挑,“好啊,你说了本侯听着。” 老道士得了他的保证,自觉性命无忧便侃侃道来:“刘太守在这郁州多年,郁州又多农户,久而久之刘太守便在这每年的纳粮上动了心思,从中中饱私囊……” “这几日侯爷来此,想来刘太守定是惧怕侯爷威严,想借让空若难堪之故,将侯爷一行人早早送走,也免了侯爷发觉他的罪行。” 裴朗听完后连连点头,“不错,你说得很有几分道理。” 他抬脚起身,转身朝外走。 老道士心中一喜,庆幸自己躲过一劫,爬起身就要逃走。 裴朗微侧过身,“穿云。” 剑光一闪,老道士还未看清他的动作就已瘫软在地,喉间一道血线若隐若现,眼睛不可置信瞪着裴朗…… “谁跟你说本侯是个守信的人了,真蠢。” 他还惦记着这老头用拂尘指着她的那一下,吩咐穿云:“手砍下来,随便丢哪个蛇虫蚁洞。” “是。” 裴朗想见梅娘,他还在为她下午时丢下他去找空若这件事耿耿于怀,她应该向他赔罪,至于怎么赔…… 他上次虽说了不碰她,那让她来碰他总是可以的吧? 就像那次他意外撞见她沐浴那样就好了。 他下定了主意,到了驿站却找不见她人。 四下问过才知道她随着空若去什么医馆了,脸色沉了下来,她就这般离不得那臭和尚? 裴朗一扭头就去那什么劳什子医馆找她去。 仁心医馆外。 梅娘侍立在空若旁,面上覆着月白面纱遮着脸。 空若在她旁坐着为一小儿搭脉问诊。 空若讲法结束后,梅娘便随着他到了这里,不知为何,这医馆的主人待空若极为恭敬,轻易就应承了空若希望在门前义诊的请求。 她也是现在才知道空若不仅通医术,且医术颇精。 她与空若在这里极为显眼,毕竟和尚娶妻的事下午时便已在这郁州城内沸沸扬扬传开。 正是新鲜的时候,空若和他的夫人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繁华热闹的街上,实在是件新奇事。 招惹了许多好事的闲人,好在与他们随行的兵士还算尽职,震得那些地痞不敢近身。 只是如此一来,便如空若讲法一般,无人问津。 天色见黑,才有一妇人抱着啼哭不止的小儿犹豫着请空若为怀中孩子搭脉。 奇的是,这孩子见了空若之后便不哭不闹,好奇地看着他,安静地不像话。 当空若写好一张药方交给妇人后,还未收回的手被那小儿抓住,圆圆的眼睛看着他咯咯笑。 这孩子生得圆润,笑起来就如年画娃娃一般惹人喜爱。 梅娘瞧见空若的嘴边似乎也挂了些笑意,她新奇不已,空若向来是平静沉着的,他这一笑便如雨后初霁。 那妇人千恩万谢地走了,梅娘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他脸上,也像那小儿一般好奇看他。 察觉到落在他脸上的目光,他侧过头抬头看她,轻纱覆面也能看出她的貌美,露出来妙目定定注视着他。 空若微愣片刻,问她:“怎么了?” 梅娘羞赧,连忙错开了视线,两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背在身后,女儿家的羞意不言而喻。 怎么就被他看了个正着。 不过她是不愿在空若面前扯谎的,低头盯着自己小巧绣鞋上的兰花,断断续续道:“就是……觉得你笑的时候跟平日……不大一样……” 很好看,她在心里补充。 她低着头,空若只能看到她秀发挽髻的头顶。 琢磨一番后,他开口喊她:“梅娘。” 梅娘哎了一声,羞怯怯抿嘴看他。 空若善解人意,为她找了台阶下,“你按这张方子帮我取些药材来吧。” “我这就去。” 那纸仿佛烫手,梅娘接过便急急离去。 空若面色如常,无人知晓僧人在她那话后的耳热。 亲我一下 梅娘拿着那张方子去找了医馆的主人,医馆的主人名唤穆山,人近中旬,待人亲和,亲自引梅娘去后院取一味缺了的药。 梅娘倒有些奇怪,他不似旁人一般对她异眼相看倒也罢了,对她和空若实在是……恭敬得有些过头了。 穆山弯腰为她拂去横斜出的一致桂叶,“夫人还请小心些,这石子路上长了藓,当心脚下。” 梅娘谢过他,小心走过一段路后忍不住拿自己心中的揣测问他:“您与……空若法师,是否是旧识?” 怪的是,穆山连连摆手,“怎敢怎敢,我怎能与空若法师称旧识?” “您莫怪,是梅娘冒犯了。” 穆山见她知礼节,想想她与空若如今的处境,长叹一声,与她细细道来。 “夫人有所不知,我这医馆后的东家乃是岭南元家。” 谁人不知岭南元家,金银做瓦,明珠代烛,相传元家祖上有一位贤名满天下的宰相,隐居回岭南后又一手创办了元氏商行,元家几代为商,乃是世间一等一的富贵之家,梅娘就算常年在京也知道岭南元家的名声。 “莫非……” 她心里隐隐有个猜测。 穆山接着道:“夫人想的不错,空若法师出家前正是元家的长子。” 梅娘顿住脚步。 “这倒是……未曾听闻。” 穆山带着她穿过月牙拱门,向她解释:“元氏与空若法师都不是那等张扬之辈,法师出家许久,多年过去也就无人知晓了。” 他感慨道:“想元家是何等富贵,空若法师能放下着实令人敬服。” 若说这世间有什么最难放下,无非权与钱二字,权吞人心,钱食人骨,但凡能放下一样便已是大修行。 空若修行的第一步便是舍了生来已有的富贵出身。 梅娘自问换作她是万万舍不去的,长叹口气,无可奈何地明白自己确然是个俗人。 他定然是能成佛的,梅娘坚信这一点。 穆山带着她到了后院后就自去寻那味药材了,天气晴好,守一与守心两个小和尚正在帮忙晾晒药材。 一般亮的两个脑袋背对着她,并未发现梅娘的到来。 守心较之守一小上两岁,个子也矮了半个手掌。 守心还有些稚气的声音闷闷不乐道:“师兄为何要拦我?禅师怎么与那女子……” 他说的是空若向梅娘伸出的那只手,实在不妥…… 守一手中动作不停,“你见的是什么?” “自然是他们二人手撘着手……” 守心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他后面的话就不好意思说了。 “你见他们二人撘手,我见的却是禅师的慈悲。” “慈悲?” “禅师告诫我们莫为难她,要让我们像待旁人一般待她,禅师自己也是如此,待她与待我们一般。” 守心略微有些明白,“师兄的意思是,在禅师眼里,并无男女之别?” “是这么说。” 守心被打了一个哈欠,“原是我修行不够……” 梅娘将他们二人的话听了个全,未曾打扰他们便随着穆山悄悄离去了。 她带着穆山包好的药材独自回到了医馆外,空若的案桌前却已排起了队等他接诊。 梅娘没有上前,将自己隐于人流中。 她站于此处,看空若一一为那些人搭脉,温言询问病情。 手中提着他要的药材,似有千斤重,心口处酸酸胀胀的,俱是因他而生的自愧与感恩。 耳边忽热传来马蹄声嘶鸣,打断了她的思绪。 人群因这忽然闯进的骏马而生起一小波混乱,骑着高头大马的少年横冲直撞地就到了医馆前。 他打眼一瞧就看见了在人群后的小娇娘,哼了一声,利落翻身下马,自有随从为他停马。 空若与梅娘自然都注意到了张扬至极的裴朗,不过他们两人都已习惯了他的作风。 裴朗众目睽睽下就要直奔梅娘来,梅娘眼见他气势汹汹的样儿,便知他又是不知犯了什么病要来找她的不自在。 私下里便也罢了,只是这诸多眼睛看着,她是绝不愿意陪他做戏的。 她干脆转身,看也不看裴朗就进了医馆。 裴朗脸色更加难看,一路挥退碍事的人追着她的脚步就进去了。 梅娘进了后院才安心些,总归没有在人前丢人现眼。 她站在石子小径上,周围萦绕着药材的干苦味儿,听到身后属于裴朗的脚步声,她狠掐了一下大腿立时逼出几滴泪来。 裴朗大手一把搭在她的肩上,“躲什么?” 他没好气道:“本侯就该找根绳子拴住你,一头在你脚上,一头系在本侯手上,叫你跑不离本侯五丈远。” 裴朗说完后,高束起的马尾垂落肩侧,歪头去看梅娘,却见娇俏玲珑的美人半露玉颜,晶莹的泪水滑落汇聚在她莹润的下巴尖上,半挂不挂似芙蓉泣露。 裴朗略微错愕,搭在她肩上的手也放松了几分,他来时轰轰烈烈,到她这里见了几滴泪就束手束脚起来。 “……哭什么?” 梅娘抬手在眼角抹去泪痕,不得不与他说着违心话。 “梅娘胆子比那针尖还小,自然是被侯爷吓哭的……” 裴朗走到她身前,低头看她泪眼朦胧的模样,觉着有趣得很,她比他养的鸟还要胆小。 “胆子小成这样也是少见。” “侯爷既知如此,便不该拿什么用绳子拴住梅娘来说笑。” 他脸上重新挂起笑意,用那双蛊惑人心的凤眼看着她道:“我可不是与你说笑,你最好老实些,不然本侯就命人造一柄金锁,锁在你脚踝上。” 梅娘错开他的视线,担忧他不知什么时候就真按他说的来锁她了,还是要顺着他才行。 “梅娘怎么会跑……” 她不提还好,她一提裴朗就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刚还见点晴的脸色又沉下来。 “你本事大得很。” “侯爷这是何意?” 裴朗自是不肯叫她知道他在为那点子事斤斤计较,干脆直接说道:“你自己心里清楚。” 梅娘真想让老天爷降下一道雷劈死他算了,她看裴朗别的本事没有,为难人的本事是一等一的。 当下也不愿意哄着他了,“梅娘不清楚,要杀要剐也随侯爷吧。” 她态度轻慢起来,裴朗也不再怜香惜玉,“杀你剐你有什么用?你这一身皮肉刮下来卖的价钱能够我喝一壶酒还是听一支曲?” 梅娘气得跺脚,反唇相讥:“自是不够,便请侯爷饶过梅娘一条贱命,找些能为侯爷斟酒唱曲儿的女子来吧!” 她转身就想走,却被裴朗拦住,漂亮的少年眼带笑意道:“别的女子我瞧不上,这样吧,你亲我一下,我就饶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