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1节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作者: 雪下金刀 简介: 楚枫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姐姐。 在原主的记忆里,福气包一丁点儿委屈都不能受,让福气包不高兴的人落水的落水、掉崖的掉崖。 原主一家更是家破人亡。 楚枫穿越后,手撕对照组剧本,这对照组谁爱当谁当去! 于是,在福气包感到委屈,楚枫眼看着就要掉进粪坑时,楚枫一脚飞踢,活活把福气包踹进了粪坑。 正要夸福气包有福的人傻了眼。 在福气包被隔壁白奶奶说了一句嘴,眼看着白奶奶掉进冰河时,楚枫跳下河救起白奶奶。 被救的白奶奶听着福气包抽噎地说着她没福,拄着拐杖带全家去找福气包的麻烦。 在福气包抓鱼、让鸡生蛋时,楚枫拼了老命在学习。 在福气包忙着讨好哥哥们做团宠时,楚枫带着妹妹们一起看书改变命运。 在福气包独占家里的红糖时,楚枫的爸妈、白奶奶、宋二婶等之前被福气害过的人,全都拼命劳动,抓住时代的春风暴富。 到后来,福气包傻了眼:咋这些和福气作对的、没福的人还能这么有钱呢? 咋她们都不羡慕她的福气了呢? 排雷:1:家长里短文,会有非常多的极品出没。2:近年作者本人眼睛多次手术,无法看评论区,并非刻意忽略。3:女主起初不会对福气包这么暴躁,直到福气包的福气越来越恐怖,她才暴躁起来。 内容标签: 种田文 异能 励志人生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枫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物理降服福气 立意:勤劳致富 第1章 、穿越 “像你这种没福的,也敢惹福团?我给你说,只要是对福团不好的都会倒大霉,对福团好的都能沾光!” 记忆里,是一个人指着鼻子骂,一口一个没福,把楚枫踩到泥地里去。 楚枫睁开眼,灰蓝色打着补丁的床帐,这个家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也不为过,她抬起手,是一个女童的手。 她穿越了。 这具身体恰好也叫楚枫,楚枫回顾她悲凉的一生。 她一生的悲剧都来源于小时候爸妈拒绝继续抚养一个叫做福团的孤儿。 福团是一个孤儿,不知道被谁遗弃在公社,大小队长们为谁抚养福团伤透了脑。在队里一开会,能说会道的队员个个说自己家里难、上有老下有小养不起这么个累赘。 只有老实巴交的楚志国看着福团怯生生的泪眼,想到这孩子没爹没娘,拒绝的话憋在嗓子眼,怎么也说不出口。 大队长便一锤敲定,福团由楚志国抚养。 楚志国把福团带回家,老婆陈容芳虽然不大高兴,但人都领回家了,还能退回去不成?她也就好好养着福团,权当多个女儿。 这样过了整整一年多,到第二年年节不好,整个生产队收成都差,楚志国家能赚工分的劳动力就两个大人,工分和人头换来的粮食、钱既要孝敬老娘,又要养三个孩子,实在是揭不开锅。 楚志国没办法,咬牙去找山珍想偷偷换点钱,不慎伤了腿,家里更难了。 陈容芳虽然真心实意养福团,但现在眼见着自己两个孩儿都饿得面黄肌瘦,男人也躺在床上,她再也撑不下去,便去找大队长说明情况,自己家养不了福团。 总不能让福团也跟着自己一家人饿死。 这就是悲剧的开端。 福团后来被楚志国的弟弟楚志业养了去,楚志业家养了福团之后,日子越过越红火,连在那个收成不好,几乎人人饿肚子的年代,别家的猪都得猪瘟,福团家负责养的猪反倒白白胖胖。 就连上山割猪草,也有什么小兔子野山鸡朝福团怀里钻,被福团拿回家,一家人吃得心满意足。 慢慢的,队里就起了风言风语,说福团是个有大福气的人,谁对福团好,谁就能沾福团的好福气。谁对福团差……比如楚志国家养了福团又抛弃她,就要倒大霉。 楚志国一家,在队里俨然成了没良心、凌虐孤女的存在,走到哪儿都被人戳背脊骨,抬不起头来。陈容芳倒有一次找到福团,让她说句公道话,她陈容芳哪里对不起她了?吃的用的从来不比她家两个孩儿差。 可福团当着众人的面,眨巴着大眼睛,对着手指道:“我、我不记得了啊。” 福团年纪不大,她一说不记得、怯生生地不敢望陈容芳。 队里人又有了新看法,觉得陈容芳这是在让小孩儿说谎,一拉陈容芳:“好嫂子,我们也不说你了,你别为难孩子。” 泼在楚志国陈容芳一家身上的脏水洗也洗不掉,况且,自从福团被别家收养之后,楚志国一家的确非常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慢慢成了队里最穷的人家。 连楚志国的老娘也瞧不上他们一家,她偏心小儿子楚志业一家,老人家最迷信,看重福气得很,见福团的确能招来好运,更是要对她好、培养她。最开始还只是借孝道的名义让楚志国一家拿钱粮孝顺她,她补贴给小儿子和福团。 到后来国家恢复高考,正好福团也上了初中,这老娘就要把福团送去市里的中学,她舍不得小儿子楚志业掏钱,就要楚志国负责福团的学杂费、生活费。楚志国本就穷,他不肯,老娘就要死要活地闹,打他、打陈容芳、打他两个孩子,在队里哭嚎说他不孝顺。 楚志国又气又恨,他也要脸,哭了一场后就跟着人上山伐木、去搬石头、去山西挖矿,就这样赚来钱给福团上市里的学校,他舍不得他两个孩儿不如别人,也咬牙送去市里的学校。 就这么撑了三年,矿洞出事,楚志国被压在矿洞下死了。三年间,楚志业家因为福团的好运气,也成功从商,赚得盆满钵满,福团的学杂费再也不需要楚志国。 最后,楚志国的两个孩子因为爸爸的死讨厌福团,和福团起龃龉,打架,被福团的护花使者——家里很有钱有势的少爷反打了一顿,再被学校开除,两个人的前程都毁了。 大儿子楚深只能去打工,小女儿楚枫更惨,嫁给了一个混混,被家暴、被逼着生男娃伺候公婆,最后活成了白富美福团的对照组。 而他们的娘陈容芳,为了生计不得不去楚志业家当保姆,以低于市场上的价格做活,还要接受别人时时的奚落。 “看看,这就是当初眼皮子浅,要是她们养了福团,福团能给带来多少好福气?” “她还把她那对儿女送去市里的学校,想和福团比吧,人家福团是什么福气,她家两个孩子就没那个命!”想讨好楚志业和福团的人如是说。 楚枫回顾完楚枫的一生,心里有了底。 楚枫碰到的女主类型是福气文女主,在这种文里,虚无缥缈的福气都会朝女主倾注而去,这种女主做什么都会天降好运,和她交好也会走一点好运,虽然比不过她的鸿福,但如果得罪了她,一定会全方位倒大霉。 她要改变楚枫的悲剧人生,有两个选择。 第一,说服楚枫爹娘,继续抚养福团。 楚枫看着家徒四壁的屋子,摇摇头,屋里的米缸比脸盆还干净,实在没有余力多养一张嘴。而且,楚枫认为万事靠自己才好,靠着虚无飘渺的福气?得罪福团,全家就要倒大霉,这种伴君如伴虎的日子,过着不踏实。 令楚枫疑惑的还有一点,家里养福团时对她很好,可这一年半,家里并未有好运,反而楚志国还摔伤了腿,哥哥楚深和妹妹楚枫都不同程度地病了。 第二,管什么福不福气,人定胜天,勤劳致富。 楚枫更喜欢这个选择,靠山山倒靠水水流,自己凭本事赚来的东西,才最牢靠。 楚枫打定主意,从床上爬起来,现在是白天,她之所以在床上,是因为原身病了,这段时间爸爸生病、妈妈一个人赚工分,原身就和哥哥一起负担洗衣做饭之类的活儿。 洗衣服不舍得用柴烧热水,原身和哥哥本就营养不良,这么一折腾就病了。 家里三个病号,陈容芳真的撑不下去,唉声叹气了三天,才决定在今天带着福团去找大队长。 楚枫下床,软绵绵地踩到地上,她现在才七岁,哥哥楚深八岁。 楚枫把蓬松的头发梳好,原身的手很巧,随便一扎就是两个大辫子,肌肤发着营养不良的黄,十分瘦弱,一双眼睛却遗传了陈容芳,又大又亮。 楚深听到动静,从另一张床上探头出来,同样是营养不良的脸:“妹妹,你起来做什么?” “不是说好了,今天我来做饭?我的病都要好了,你再睡会儿。” 楚枫摇摇头:“哥哥,我去找妈。” 今天,陈容芳把福团送去公社大会堂那儿,在原身楚枫的记忆里,陈容芳回来就哭了,也是从这天起,全家人就被人偷偷指脊梁骨。 楚深疑惑:“你去找妈做什么?” 楚枫也不避讳他:“昨晚我听爸妈在房里说,家里太穷了,要给福团找户新人家。” 楚深点点头,他虽然不大,但是对穷已经有了深刻的认识,家里确实没什么东西吃了。 楚枫继续说:“本来是我们家养福团,现在我们家里出了事,养不起福团。但别人也许就会想,我们是不是故意不养?还有些人,怕队长让他们养福团,也许就会言语攻击我们的妈妈,让妈妈继续养,但妈妈养不起,只能拒绝。” “现场肯定会很乱,妈妈只有一个人、一张嘴,可能说不清楚,我去帮妈妈解释。” 孩子其实什么都懂,尤其是本就懂事的楚深和原身,楚深显然也了解:“妹妹,我和你一起去。” 兄妹俩一起出门。 另一边泥土路上,陈容芳小心翼翼牵着福团的手跨过泥泞,碰见大点的水坑,陈容芳就把福团抱起来过去。 她抱着福团,养了一年多的孩子,说没感情是不可能的。 可是实在是没饭吃了,总不能一家人死一起。 “福团,妈实在是没办法了。”陈容芳红着眼,“妈穷,没本事,你之后不管到了哪家,不管犯了什么难,你都可以来找我,我再没本事也帮你。” 福团在她怀里不适地扭动。 她眨巴着眼睛,圆圆的脸上凝着疑惑。 福团不喜欢这个陈妈妈,她被楚爸爸带到家里的第一天,偷听到这个妈妈私下说:“咱们家两个孩子都不大养得起,你怎么又带回来一个别人家的?” 楚爸爸说:“她没有家,一个人咋活?” 陈妈妈就长叹一声,不再说话。之后虽然陈妈妈对她也还好,可福团总是想到她和楚爸爸说的话,不大喜欢她。 而且,楚爸爸总是多给她盛饭夹菜,说是队里拨了五十斤红薯给她。 起初陈妈妈倒不会说什么,但后来,陈妈妈就说:“队里拨的粮食也要节省,饱一顿饿一顿不如顿顿有,现在哪家都要节省才能细水长流,而且,福团要和我们一直在一起,家里三个孩子,你要一样对待,她们才不会离心。” 福团才七岁,她听不懂这些道理,只看到陈妈妈阻拦后,楚爸爸对她就没之前好了。 所以,福团并不喜欢这个家。 陈容芳忍着泪,一抬头,福团眼里黑眼珠就像乌水丸,黑漆漆的一点动容都没有。 这一年多来,陈容芳和楚志国宁愿自己不吃、少吃,也要让三个孩子吃。陈容芳现在已经两天没吃饭了,现在乍一看到福团冷漠的神色,说心里没有一点伤心是不可能的。 她只以为福团怨自己送她走,叹息一口气朝大会堂走。 那边厢,重生回来的年春花在田坎上健步如飞。 她一算,这个时候,福团是不是还没到志业家,还在老大志国家? 上辈子,年春花可是亲眼瞧着福团的福气有多好,志业也靠着连连好运发家致富,她也进了城,过上好日子。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2节 现在,可不能让这个福娃娃在志国家多待一天,福气多给志业家一天不好吗! 年春花顾不得太阳,一路小跑,比陈容芳还先一步到生产队,进去就喊道:“队长,我要举报!” 第2章 、对峙 年春花一把推开东风会堂的门。 书记洪顺正在组织开会,台下坐着各生产队的队长,见年春花一来,齐刷刷看向她。 洪顺皱眉看向她:“举报什么?” 乍然见到这么多官儿,年春花脚底一软,但马上想到福团多在志国家待一天,志业家岂不就少一天的福气?腰杆儿又硬了起来。 年春花这次重生,过去发生的具体事件她都朦朦胧胧,好像冥冥之中有一只手,只让她回来,具体的事儿却记不清。 但年春花半点不怕,怕什么?有福团啊,福团就是个福娃娃,有她在,好事儿总少不了自己家的。 一定要把福团抢过来,年春花多等一天都等不及。 她咽了口唾沫,当着这么多大小队长的面,站直腰杆:“我要向组织举报我的……我的儿媳妇陈容芳虐待儿童福团,恳请组织把福团重新交予志业抚养。” 第九生产队的队长刘添才皱眉,陈容芳他认识,就是个普通妇女,说她有那么狠的心肠,刘添才是不信的。 刘添才虎着脸:“年春花,举报要讲证据。你说你的儿媳妇虐待福团,你是亲眼看到她打福团了?还是看到福团身上的伤了?” 年春花一个都没看到,她之所以这么说,是上辈子楚志国、陈容芳实在是太倒霉了。 要不是他们对福团不好,能这么倒霉?那么多年,年春花是看清楚了,对福团不好的都要倒大霉。 但刘添才这么一问,年春花支支吾吾拿不出证据来,刘添才黑了脸,这个年春花在队里就是最泼辣、最蛮不讲理的,现在居然在开会的时候来闹。 他喝道:“拿不出证据就不能乱说话。” 年春花向来是队上吵架的好手,歪理一套一套:“书记,队长,你们自己想嘛,陈容芳本来就有一儿一女,她又不缺娃儿,怎么可能对福团好?哪点有人对亲儿女不好对外人好的?” “那也不能说陈容芳虐待福团。”说这话的却是书记洪顺,他自有股威严,“你们队长说得对,没有证据不能乱举报,现在有很多同志滥用举报泄私人恩怨,这是很大的问题。” “陈容芳有没有虐待福团,我会让专人去调查,至于你,留下来一会让你们队长给你做做思想工作。” 年春花当即傻了眼,她是从那个特殊年代过来的,最怕的就是被说自己思想有问题。 哪怕现在不是那个年代,年春花也怕啊,丢不起那个人。 她正要说点什么,陈容芳已经带着福团来到东风大会堂。 陈容芳让福团坐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自己先去交涉,一去,刘添才就问:“陈容芳,你来做什么?” 陈容芳难为情地搓着衣角:“赵队长,我家负担不起多一口人了,想让队上重新给福团找个好去处。” 众人都惊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年春花刚来举报陈容芳虐待福团,马上陈容芳真就来说不养福团了? 刘添才气不打一处来:“陈容芳,你要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当初,是楚志国答应养福团的!” 陈容芳脸上浮现一丝酸楚,年春花却高兴地跳脚,活该这个傻儿媳妇倒霉一辈子,居然这么早就来说不养福团?早知道这样,今天她就不跑一趟了。 年春花得意道:“我就说了她对福团不好,还是把福团给我们志业养。” 陈容芳没有反应过来。 当初志国把福团带回家养的时候,婆婆年春花骂他们人穷还假好心,怕他们家以后越来越穷,提前让人称了每年给她的养老粮去。怎么现在她争着抢着要养福团? 陈容芳张口:“妈,你想养福团我感谢你,但我没做过的事我不认,我没对福团不好。” 年春花差点没反应过来,上辈子那个唯唯诺诺的陈容芳敢这样和她说话?年春花想起来了,现在陈容芳还没倒霉呢,难怪这么硬气。 年春花呸了一声。 刘添才和洪顺对视一眼,现在陈容芳不想养、或者说没办法养福团,年春花要养本来是件好事,可是不知道楚志业和媳妇李秀琴同不同意。 而且,洪顺目光如炬,觉得年春花不像是个善人。 他说:“叫社员们来开会。” 书记牵头,很快,就近生产队的每家都派了个代表过来。 一听说是要重新讨论福团的抚养问题,队员们都不乐意。 “怎么回事儿啊?当初不是楚志国家养福团?说的好好的怎么变卦了?” 义愤填膺的人太多,这年头谁都不富裕,又是在上工分的时候被叫来开会,都憋着一股气。众人七嘴八舌之下,陈容芳一张嘴,再怎么说自己实在是没办法,也显得苍白至极。 这时候,年春花大手一挥:“别人不养,我来养,她陈容芳丧德,我没有丧德,这个孩子我们志业养了。” 队员们见着神气十足的年春花,都没想到这个发展,这还是之前那个不占便宜就算吃亏的年春花? 陈容芳坚持说:“我真的没有对她不好。” 刘添才叹了口气,他也不相信陈容芳和楚志国是那种人,当初没人愿意养福团,只有楚志国愿意。 他把福团抱起来:“福团,告诉叔叔,你在陈容芳家过得怎么样?” 众人都静下来,等着福团的回答。福团一张白生生的圆脸,黑漆漆的眼睛好像有点怕这种大场面,一缩头,对着手指:“有衣服穿、有觉睡。” 陈容芳顿时很欣慰,福团眨巴着眼睛,脆生生的童音又道:“……肉肉不给我吃。” 这下,刘添才变了脸色,有些队员早觉得大家都不富裕,陈容芳再好也不可能对一个养女多好,现在得到证实,她们撇撇嘴。 还有些队员则不以为意,这是什么年代?这年代家家都难,没亲没故能养福团就不错了,一定要什么都平分供着她才行? 年春花则像抓住小辫子一样哦哟起来:“我们这些大人,自己不吃肉也要给娃儿吃肉,那么小的娃儿,还在长身体!” 陈容芳急了,这个年代谁天天吃肉,她印象中少有的几次吃肉,都是三个孩子吃肉,她和楚志国用荤腥蘸玉米饼子吃。 还有一次吃肉……陈容芳现在着急想不大起来,她急道:“福团,你再想想,妈妈给你吃了的啊!” 福团嘟着小嘴儿:“嗯,妈妈陪我睡觉、给我吃红薯、还有……”她毕竟才七岁,对那次没吃到肉的记忆深刻,其他的琐事想不大起来,现在说得慢吞吞,陈容芳真是急死了。 就在刘添才和洪顺对陈容芳很失望时,东风大会堂来了两个小孩儿。 “妈妈!” “妈妈!” 楚枫和楚深来了。 一见到有口难辨、急得掉眼泪的陈容芳,楚枫也被原身遗留下来的情绪影响,鼻子微酸,楚深更是哭着叫着“妈妈”扑到陈容芳怀里,小孩儿护母,对周围人连声道:“不许欺负我妈妈!” 楚枫毕竟不是真小孩子,她沉稳许多,走到刘添才面前:“队长叔叔,妈妈没有那样。”她学着小孩子的模样,局促地低下头盯着脚:“我们家里真的没有吃的。” 刘添才和洪顺顺着楚枫的视线一看,楚枫脚上的鞋都是破的,露出一个脚趾。 楚枫往后藏了藏:“以前妈妈都会帮我补好鞋子,最近妈妈太累了,我病了,哥哥病了,爸爸病了……” 队员们都知道这话的意思,一个家里三个病号,能赚工分的劳动力就一个女人,怎么可能不累?顾得了里也顾不了外。 再看被陈容芳拉去怀里的楚枫,和抱着她不放的楚深,天可怜见,这两个孩子面黄肌瘦、站在那里活脱脱两个麻杆儿,浑身上下可能就剩一层皮,楚深的咳嗽还没完全好,刚才一哭,咳得惊天动地。 有好心队员马上去给楚深接点水,都是穷病过来的,大家都理解。 刘添才的目光在楚枫、楚深还有福团的身上打转,神情凝重,队员们也觉得奇怪。看楚志国家两个孩子的情况,这家就是揭不开锅了,那脸色都是难看的菜色,要说虐待,不可能连自己家两个亲生孩子也虐待。 况且福团的脸,可圆润多了,看起来也很健康。 要知道福团毕竟是女主,才去楚志国家一年,身体底子没那么差。福团长得可爱,年纪又小,楚枫和楚深都不可能叫福团多出力,福团虽然也吃不饱,但每顿都有,状态好得多。 年春花见状马上道:“福团那是有福气,天生就是圆脸。这两个小兔崽子就是天天乱跑才疯出了病!” 想到上辈子这两个丢人现眼的孙子孙女,年春花就禁不住撇嘴。没那点福气还要和福团一样去市里读书?浪费! 楚枫马上抬起头:“队长叔叔,你和我去我们家看一看吧,我们家真的没有多余粮食。” 原身的家人还要在队上生活,楚枫不可能让他们背上凌虐孤女的名声。 洪顺朝刘添才点点头,示意他去。刘添才为了不徇私,带上其余几个小队长一起去楚志国家。 他们脚程很快,很快一来一返。 年春花还抱着福团逗弄,指桑骂槐:“福团乖,以后奶奶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说着横了眼陈容芳。 洪顺问刘添才:“怎么样?” 刘添才尘重道:“什么都没了,米缸里只剩下一小把米,还不够一人吃的份儿。其余粗粮也没了,他们灶上有些树叶,估计已经充了几天饥。” 这个年代不像之前,虽然吃不饱占多数,但饿死人是不会发生的事,偏生楚志国家一病就病三个,确实太艰难。 年春花一听,伸着脖子道:“是不是故意藏起来了哦,我上次去……” 刘添才强忍愠怒:“我们去的时候,他家里只有一个断了腿的楚志国,他怎么藏?你到底要做什么?一定要把虐待罪扣在你儿媳妇的头上你才满意?你看看福团的样子,不知道比楚深楚枫健康到哪儿去了!” 他之所以这么愤怒,也是带了愧疚。他负责的队里有队员生活这么艰难,他居然不知道。 年春花是个不讲理的泼妇,但是队长一发火,她还是怕的,马上缩了缩头,嘀咕道:“那两个秧鸡崽子是没福,福团有福就不会三病两灾。” 楚枫听见了这话,没福? 楚枫楚深身体差,是因为年春花年年借孝顺名义挑走他们家大半粮食,两个小孩从小贫病交加,营养跟不上,身体怎么可能好? 后来楚枫家越来越差,不也是因为年春花吸血他们去补贴福团?她越糟践他们,他们过得越差,最后成了她口中的天生没福。 不能再让年春花克扣楚枫一家,要把一些事放到明面上来。 现在就是一个好机会。 楚枫打定主意,用小孩子的语调道:“奶奶,我和哥哥不是故意生病的,只是你每年都挑走我们家的粮食,今年又说怕我们家养了福团,交不起给你的养老粮,提前把我们家的粮食挑走了一大半,我们没有吃的才饿出了病。福团来得晚,要是她年年挨饿,身体也会不好。” “奶奶不要再骂我们了。”楚枫的声音清晰传到离得近的队员们耳朵里。 “奶奶,我们好饿。” 她说完,年春花的脸色就不好了。 真是晦气,陈容芳和楚志国都习惯了每年交粮,她们没有捅出来,倒是这个兔崽子不知轻重说了出来。 要是平时,她作为老人挑儿子的粮食没人多说什么,但现在楚志国一家挨饿都闹到生产队来了。 刘添才沉着脸望年春花:“她说的是真的?” 年春花倒想反驳,但看着陈容芳护崽地护住楚枫,心知抵赖不得,脸色不大自然。 刘添才总算知道了为什么楚志国家的粮食不够吃。 九队粮食的分配比例是人口比工分七比三。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3节 虽然收成不好,队员有可能饿,也都穷得没钱,但是像楚志国家这样,快饿死了的情况是没有的。因为别人不会被老娘挑走一半的粮食! 他看向腆着老脸的年春花,沉了脸色:“你到底咋想的?那是你亲儿亲孙,你把别人的粮食挑走那么多,别人怎么够吃?你现在反而在这说你儿媳妇虐待福团?你是要我们队上把你儿媳妇抓起来?还是要看着他们饿死?” 刘添才真是不懂有些老人脑子里在想什么,木得很。 其余队员看年春花的眼神也意味深长,都是乡里乡亲,他们当然知道年春花偏心小儿子的事,却也没想到那么过分,差点把人一家子饿死。 当即有人道:“志业他娘,你这个做法不对。” 年春花拉不下脸:“我是他娘,他不该孝顺我?” “孝顺是应该的,但你看看两个孩子都饿成什么样了,她们好歹叫你一声奶奶。” 有脑袋灵光的队员看着年春花宝贝似的搂着福团,更是摇了摇头,这个春花婶子咋想的?对外人宝贝得紧,对亲孙子孙女反而充满践踏。还一口一个别人有福,咒自己亲孙子孙女,真想不通。 刘添才也说:“孝顺该孝顺,但你一个老太太,你吃得了别人一家几口一半的粮?” 刘添才被气得脑仁疼,在书记面前,他的队上出了这种事,“手心手背都是肉,一个人的心不能偏狠了。” 洪顺也道:“该加强思想教育,她这是抢占别人的劳动成果,破坏家庭团结。” 年春花这下半个屁都不敢放了,她抱着福团坐在一边,阴狠的吊三角眼看着陈容芳、楚枫、楚深,尤其是楚枫,这个小丫头片子今天哪儿来那么多话?难道她也重生了? 不,年春花马上否认,要真是重生,会舍得把福团这样的福星推出去?肯定是福团在他家待过一点时间,给她家招来了点福气,让这两个兔崽子恰好赶上帮陈容芳。 但等以后志业家养福团,那些福气可没他们半点了。 第3章 、贪婪 楚枫依偎在陈容芳身边。 她也觉得年春花很奇怪,在原身的记忆中,这位奶奶尖酸刻薄,从来不正眼瞧大儿子一家,恨不得把大儿子墙缝里的每一粒米都扫出来。 她不是个善人,之前养福团也是三推四阻直到看到好处才愿意养下。 后来,见到福团带来所谓的“福气”,这位奶奶拍着大腿说福团有大造化,她不舍得小儿子出钱供,闹死闹活逼着大儿子出钱供福团。最后福团、小儿子一家扶摇直上,大儿子一家被吸血吸得家破人亡,年春花只撇撇嘴说谁叫她们没福。 这样一个人,现在这么积极地要养福团,能正常吗? 楚枫看向年春花,也许,因为穿越者的出现,这个世界为了“保护”福气女主,让年春花也重生了? 年春花的古怪之处,别说楚枫发现,就连李秀琴也发现了。 但她心里更多的是着急,家里也不是多富裕,她自己还要天天累死累活赚工分,娘怎么忽然那么积极地要养一个外人? 趁队长们商量福团的归属时,李秀琴猫着腰和一个队员换了座位,开口道:“娘,我们怎么养得起?我们家里还有二儿一女……” 年春花本来想骂这不懂事的儿媳妇,连福气都要往外赶? 但转念一想,李秀琴到底是志业的婆娘,她要是没长脑壳,抓不住福气可是志业的损失。 年春花便扯着一张老脸,以过来人的口吻教训道:“你知道个屁?!我们福团可不是一般娃娃,是福娃!她进了你家,是给你家招福!” “啥?”李秀琴都懵了。 楚枫耳聪,听着年春花的话也想笑,年春花果然是重生者。 年春花压低语气,高深莫测地说:“你想,当初福团是在冬天被送来我们公社的,大冬天的公社上积雪,换成一般没得福气的娃儿,早都冷死了。福团没受一点影响,就是福团福气重。” 难道不是队长发现得及时?李秀琴心里说,但她也不大敢反驳年春花。 年春花又道:“你再看福团的长相,白嫩圆润,又笑呵的,一看就是有福的长相,瞧着,就不是队里能长出来的,再则说,陈容芳今天刚不要她,我今天就恰恰来要她,福团是一天的苦都不会受,这还不叫大福气?” 年春花声音压得再低,也有离得近的队员隐约能听到。 她们拿眼角余光去看福团,的确白嫩圆润,看起来确实像年春花说的有福。 但她们马上想到楚志国、陈容芳一家的遭遇,有些心背发冷起来,陈容芳一家饿得面黄肌瘦,病的病瘸的瘸,米缸没米了才把福团送来,一家子病残弱,一个锅里吃饭的偏偏福团白嫩圆润,不管有福没福,都叫人觉得发寒。 她一个人是有福,一天苦都不受,养她的陈容芳不只被队上检查了有没有虐待她,还差点被冤枉。 按年春花说的她的这种福气,令人觉得有些害怕。 退一万步来说,她们宁愿要所谓“福气”没那么大的楚枫楚深当儿女,也不想要福团这样独自白嫩圆润的当儿女。 就在年春花教训李秀琴时,书记和各队长已经开完会。 当洪顺说出“福团由楚志业家抚养,由队上负责办理抚养手续”时,年春花的一颗心终于落地。 福气进家门了,她浑浊昏黄的眼珠转了转,看向刚才让她被队长教育的楚枫、陈容芳,扯着嗓门说:“书记,刘队长,当初陈容芳抚养福团可是得了五十斤红薯,现在她不养福团了,这些粮食是不是要让他们还给我?” 楚枫并不意外年春花的盘算。 年春花是泼妇中的极品,楚志业家算上她总共三个劳动力,却要抚养加上福团在内的四个孩子。 他们的压力不小,所以年春花每一次耍浑都是要抠楚志国一家的钱粮来缓解压力。 她够浑够泼,用血脉孝道来压榨楚志国一家,屡屡得手。 但现在不可能,楚枫看向黑着脸的洪顺、刘添才,现在楚志国一家饿得揭不开锅的事摆在明面上,队长们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队员饿死? 刘添才率先一步开口:“年春花,你到底怎么想的?你不是不知道楚志国家已经揭不开锅了。” 陈容芳抱着两个孩子,紧紧咬着牙齿,平时有再多龃龉,看在她是婆婆的份儿上,她都忍了,现在,她还想逼死她们一家? 年春花板着一张老脸,平时她不敢和队长起冲突,但这可是粮食啊! 年春花昂起头:“队长,当初他们家养福团才被分了粮,现在他们不养了,这些粮食还给我不是天经地义?” “那你先把从我们家挑走的粮食还给我们!什么你都要抠,你怎么不把我这条命也给抠走?你从我家挑走的粮食不只五十斤,完全能抵福团的五十斤粮!”陈容芳怒红着眼睛。 要是别人,陈容芳愿意还粮,哪怕是打欠条,但是年春花不行。陈容芳之前懦弱过,但在亲眼见到她两个孩子哭成这样后,一颗心不由硬起来。 刘添才也不忍,陈容芳在本队一向老实本分,她这么生气实在因为年春花太过分,逼别人一家都活不下去。 年春花泼惯了,指着陈容芳骂回去:“那是你们孝敬我的粮食,给都给了还有要回去的道理?你们孝敬我的粮食是一回事,把养福团的粮食给我又是另一回事。” 刘添才和洪顺对视一眼,年春花太混,他们都鄙夷她的做法,但是她确实是楚志国的娘,如果真一口咬定那是孝敬、赠予她的粮食,想吃双份粮,队上就很难调解。 正在此时,楚枫不轻不重说了句:“奶奶,你为什么总要拿走我们的东西,我们吃不饱、穿不暖,我们不是你的孙子孙女吗?你为什么要虐待我们?” 年春花真想一口呸过去,这两个丢人现眼的配做她的孙子? 她狠狠剜了楚枫一眼,楚枫也不在意,刚才那句话本来就不是说给年春花听的。 洪顺经常出去学习,听到楚枫说虐待后,心内一动。 他威严道:“年春花,你和楚志业他们抚养福团,由队上拨五十斤粮食给你们。” 言下之意是别找楚志国家出粮。 年春花却道:“那楚志国家那五十斤抚养福团的粮食仍然得给我。现在给不起,以后也得给,否则,他们没有养福团,岂不是白得这么多粮食了?” 她心道福团真是个福娃娃,队上这五十斤粮食加上志国的那五十斤粮食,乖乖,她什么都没做就有一百斤粮食入账! 这就是福气啊。 洪顺脸颊抽搐。 “楚志国不能给你粮食。首先,这粮食不是他们欠你的,而是队上给他们的,他们抚养了福团一年半,这一年半他们有粮食损耗,一年半一个人吃粮食怎么也超过五十斤了,队上不会追究。第二,我知道你想追究,但你已经挑走了他们家大半粮食,这大半粮食我知道叫你还你也不想还、不会还。” 洪顺是个务实的人,不会瞎喊口号,他知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哪怕是法律也有约束不到的盲点。对待年春花这种人,不可能队上让还粮就能解决问题。 年春花果然像是滚刀肉一样别开脸,孝敬她的,她还什么?! “但是。”洪顺尘着声音,半是威胁:“你也知道,楚志国瘸腿一段时间,目前丧失劳动能力,楚深楚枫都还小,也没有劳动能力,剩下一个陈容芳,你看她的样子也几天没合眼了,他们一家都没有多少劳动能力。” “这关我什么事?”年春花问,她一直就觉得大儿子一家没福没出息,活该穷饿。 “当然关你的事,你是楚志国的妈,楚深楚枫的奶奶,你们是直系血亲,是共同家庭成员。你刚才来告陈荣芳虐待罪,说明你知道虐待罪是指经常以打骂、冻饿等方式对家庭成员进行迫害的行为。” 年春花哪儿知道这些,她只是找个由头来抢福团。 她听洪顺这意思,她来告陈容芳虐待不成功,反而她有虐待楚志国他们的嫌疑。 年春花立马不干了:“书记,你可不要瞎说!我哪点虐待他们了?他们冻了饿了关我什么事?” 楚枫适时幽幽道:“奶奶,你挑走我们家的粮食后,我们有半年没吃过干饭,稀饭红薯也只有小半碗,爸爸妈妈经常不吃,我和哥哥都饿哭过几次。” 在原身的记忆中,别说楚影楚深,就连两个大人有时也会偷偷抹眼泪。 她面黄肌瘦,一阵风都能吹倒,年春花嘴唇一努,有些不自在。 洪顺更黑了脸:“这还不叫虐待叫什么?你明知道他家有这么多张嘴要吃饭,你挑走别人的粮食,不是故意要人挨饿受冻是什么?” 其实洪顺只是去学习时听过虐待罪,他不是律师,无法界定这是不是。 他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年春花太咄咄逼人。每个队里都有这么几个搅屎棍,要么极端重男轻女,要么极端爱幼欺长。 他们自己没什么本事,便只能靠疯狂剥削被轻的那头,补贴重的那头。年春花就是这种搅屎棍。 对非常人要用非常规的手段,洪顺半是骗半是威胁:“原本,楚志国已经成年了,但现在楚志国断腿,无劳动能力,你拿走他们的粮食直接影响了楚深楚影这两个孩子。” 现在,大多队员都已经离开去上工分,但还有些队员没来得及走,带着异样的眼光看向年春花。 楚深楚枫可是她们看着长大的,本来多么活蹦乱跳,愣是被亲奶奶虐待成这个样子。 年春花打了个哆嗦,她没什么文化,心里也知道自己抠楚志国他们太过,被洪顺这么一吓,彻底怕了。 年春花可不想去坐牢,之前队上有人说隔壁大队有儿子虐待父母,被送到法院前在派出所就被打了很多次。 要是奶奶虐待孙子孙女… 年春花一双手都在发颤,福气都进家门了,她还没来得及享受:“书记,我……”她哆嗦道,“我可是楚志国的妈,楚深他们的奶奶,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咋会虐待他们……” 几个队长讽刺地笑起来,一个妇女队长更是刺道:“刚才要粮时想不起是一家人,现在就想得起来了。” 年春花一阵发臊,只当没听到。 洪顺冷着脸道:“法不容情,你在我们这儿好说,去派出所和法院没那么好说。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属于什么情况,要不我们现在去派出所走一趟?” 年春花做贼心虚,哪里敢。 楚枫在心里给洪顺点了个赞,这几个干部真给力。她这具身体太小,暂时很多事都不能做。 最后,在洪顺的安排下,年春花终于不敢狮子大开口,让楚志国“还”粮食回来。但同样,被年春花咽到肚子里的粮食,她也死活不吐出来。 她全没刚才的撒泼样,垂头丧气听着政治队长给她做思想教育。 “家和才能万事兴,手心手背都是肉。” “你乱举报你儿媳妇虐待福团,其实你自己才是虐待楚志国他们,你这么做有啥意义?”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4节 “做人要端正,缺德事不能做!”这位政/治队长也忙着去上工分,对耽搁了自己时间的年春花万分不满。 年春花接受完教育出大会堂时,大会堂门口只剩下领着福团等她的儿媳妇李秀琴和少许几个爱偷懒的懒骨头。 懒骨头们没事儿做,最喜欢看热闹,当即嗑着自家晒的南瓜子,揶揄年春花:“婶子,你也真是,都是你生的儿子,你把楚志国一家虐待得饿死了,你之后怎么下去见三根叔?” 她们半开玩笑半真心实意说。 年春花虎着脸:“谁虐待他们了?队长他们不清楚情况,他们自己穷,关我什么事!” 懒骨头们笑了笑,都不屑于戳穿年春花的算盘。 年春花看着东边楚志国一家的方向,恨不得狠狠吐上一口唾沫。这次被思想教育,年春花不敢恨刘添才洪顺,只敢厌恶陈容芳她们,尤其是楚枫,这个丫头片子上辈子活该被别人磋磨。 年春花想着想着又看到了福团,她喜笑颜开把福团搂到怀里,福团的福气可是大得不得了,样样都是最好的。 年春花想开了,对那些人道:“你们再看就知道了,山不转水转,他们之后还有得穷,他们是我儿子孙子,我肚子里爬出去的,有多大福气我还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虐待罪是洪顺瞎扯的,只是为了吓唬年春花,对非常人用非常规手段。 第4章 、决裂 楚志国、陈容芳家确实穷。 但在楚枫看来,现在穷,不代表将来也会穷。 楚志国、陈容芳都勤劳、有骨气,要不是原生家庭不好,摊上年春花那样吸血的妈,楚志国他们早就富裕起来了。 在原身的记忆里,开放后,楚志国抓准时机去山西矿洞打工,本来是敢想敢干出去闯荡的第一批人,能完成金钱的原始积累。 可惜,他赚来的钱被抠去给福团上市里的中学,他不忍自己的两个孩子去上差的学校,也把楚枫和楚深送去。 一份工资养三个孩子,楚志国一直没攒下积蓄,只能在矿洞打工,直到遭遇矿难。 楚枫察看原身的记忆,楚志国并非是一味愚孝的男人,他心疼老婆孩子,不让陈容芳去做重劳力,发了工资会给她买首饰。哪怕是年春花每次抠走他的粮食,他被孝道压着,反抗不了,也尽一切所能去挖山珍、找木材给妻儿赚吃的。 在原身的心愿中,就有一条是要爸爸好好活着。 楚枫垂眸,要想救楚志国,先一步的就是让楚志国学会彻底反抗“孝道” 釜底抽薪,或许是个法子。 灯下,楚志国在账本上记账,他只有小学学历,字迹歪歪扭扭,却写得很认真。 刘队长他们借粮来给他们家渡过难关,是天大的情谊,他将来一定要还回去。 “容芳。”楚志国说,“明天你上工回来,顺便给我带点稻草或者蓑草。” 陈容芳疑惑:“你要稻草来做什么?” 楚志国弯腰从蛇皮口袋里拿出一摞东西,陈容芳一瞧,眼就红了:“你咋编了这么多草鞋?” 她接过这摞编得齐整的草鞋,胸口有些堵。 他还在生病啊! 楚志国说:“我之前在床上下不了地,闲着也是闲着,就编了这些草鞋,还打了些草绳。容芳,你拿去供销社的收购站换点钱,你就能不那么辛苦。” 编草鞋和打草绳,是冬天农闲时队里人爱做的东西,可以拿去供销社收购。 在这个穷乡僻壤还没被当成“资本主义的尾巴”割掉。 现在编草鞋的人少,在农忙时,大家都想去赚更划算的工分,也就没人编草鞋、打草绳,一是没有时间,二是给供销社收购不上算。 供销社和黑市不同,供销社渠道正规,但价格压得非常低,对草鞋的质量要求也高得离谱。 要是楚志国腿好了,也许能去黑市闯闯,但现在,他不愿意陈容芳去冒险。 陈容芳攥着草鞋,鼻子发酸:“一点草鞋能值几个钱,你本来就病着,怎么不好好休息?我可以赚工分,年底就好过了。” 陈容芳身体不好,楚志国一直对她呵护备至,要不是因此,她也没法忍受刁蛮的年春花。 楚志国不想看妻子难受,笑着:“我现在天天休息,躺久了不活动也不好。” 他病着也在打草绳、编草鞋,陈容芳也不怕苦不怕累,尽力赚工分。 这家人的勤劳努力,在整个公社都数一数二,却因为是衬托女主福气的对照组,加上年春花的吸血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楚枫早有思量,她坐在凳子上:“妈妈,你明天不用带蓑草回来,我和哥哥可以去找。” 她放下空空的碗:“我和哥哥也可以编草鞋、打草绳,替家里分担。” 楚深比她慢一步,也仍然重重点头:“对,我和妹妹都可以!”这个年代上学晚,楚深和楚枫都没来得及上一年级。 楚志国下意识道:“不用你们,你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多休息。” 他的话没说完,楚枫便微含落寞道:“不要,爸爸,我和哥哥也想多给家里做点事。” “爸爸,我和哥哥真的很没用吗?今天在大会堂,奶奶骂我和哥哥是秧鸡崽子,说我们没福活该三病两灾,好多人都听见了。”楚枫睫毛轻颤,“我想多帮帮家里,证明我和哥哥有用,想让奶奶别再骂我们。” 别说她一脸害怕,就连楚深想到凶神恶煞的年春花,都打了个冷颤。 楚志国一颗心凉下去,手指轻颤:“容芳,我早就提醒过娘,她骂我无所谓,不要这样对我的孩子。” 孩子是一张白纸,是他和陈容芳的结晶,本来该无忧无虑长大,可他娘居然毫不避讳在众人面前羞辱他们,真的不怕给孩子留下心理阴影? 陈容芳同样苦涩,她恨她的婆婆。 楚志国红着眼:“按她的性格,她是不是还当着队员的面骂了你?” 陈容芳没说话,楚枫却认为对楚志国要下猛药。 必须让他现在就知道,他的老娘对他妻子儿女的生产空间造成了极大伤害,他再没一丝端水的可能性后,楚志国才有可能因为对妻子儿女的爱,变得敢彻底反抗。 这是逼他,也是救他,否则他们一家都会成为年春花的血包。 楚枫借着年纪优势,道:“爸爸,奶奶骂了妈妈,还对队长说妈妈虐待福团,想把妈妈抓起来,哥哥,你说是不是?” “是。”楚深点头,“奶奶还想逼我们家再给她好多好多粮食,最后队长没答应,奶奶才消停。” 楚志国越听,越觉得刻骨的寒冷。 虐待?现在有流氓罪、虐待罪,执法力度非常严,如果年春花告陈容芳虐待罪成立,陈容芳这辈子都毁了。 “她说妈妈虐待别人,是为了什么?”楚志国问,他了解年春花,无利不起早。 楚枫说:“奶奶说福团有福气,有大造化,要养福团。” 福气?福团有福气,他的家人就该被践踏? 楚志国笑得悲凉,他娘一向迷信,说出这话来既意外又不意外。 楚志国看向灯下温婉的陈容芳,她一点口风都没朝他露,是怕他担心吧,他娘为了弟弟、为了福团一而再再而三伤害他的家人,他的家人却怕他伤心,忍了这些磋磨。 楚志国现在有数不清的歉意和决定想对陈容芳说。 他还没来得及张口,外边传来砰砰砰的拍门声,半点不客气。 楚枫知道来的是谁,她几步跑去开门。 门外果然是年春花,她领着福团,一双阴沉的吊三角眼打量楚枫,冷冷道:“我来拿走福团的衣服。” 楚枫点头:“妈妈早就把福团的衣服包好了,我去给奶奶拿。” 年春花知道她们家穷,一张脸耷着:“我自己进来拿!” 她嫌弃地瞧了眼粗陋的环境,跨进门槛:“水沟容易开,穷坑难得填!鬼晓得你们会不会把福团的好衣裳扣下来。”说完,嫌楚枫挡住了福团的路,嫌弃地掀她一下。 楚枫原本有无数机会可以躲,但她只装作被吓傻,故意一下被年春花推到门上。 虽然不痛,但她本就瘦弱,被成年人推一下,看起来也惊心动魄。 陈容芳和楚志国看到这一幕,两人浑身冰凉,都没想到年春花随随便便对小孩儿动手,陈容芳过去抱住楚枫,楚志国瘸腿过来,一把按住年春花的手,怒道:“妈!你推小枫做什么?” 年春花第一次看到这个儿子这么愤怒,她一瞟差点摔倒的楚枫,不只没有内疚,反而觉得楚志国敢忤逆自己这个娘? 她眼一斜,不悦起来:“她挡到福团了,我随便掀一下,她自己站不稳。”说完,瞟了眼楚枫,想到上辈子她的穷酸现眼,讽刺道,“人穷灾难多,自己没得福气怪哪个?” 楚志国登时气血上涌,听说是一回事,亲耳听见他的娘糟践小枫又是另一回事。 他脸红脖子粗,福团害怕得直往年春花身后躲,年春花心疼福团,骂道:“你干什么?别吓到我家福团!” 楚志国看着白嫩圆润的福团,再看看羸弱仓皇的楚枫,扯出一抹讽刺的笑:“妈,你把小枫推来撞倒,你不心疼,反而怪她没福气。福团好好的站在这儿,你心疼得不得了,福团是宝,我的小枫就是草吗?!” 年春花撇嘴:“楚枫能和福团比?福团的福气,她能比得了?看看福团长什么样子,她长什么样子?” 楚枫营养不良,像个冻猫子。 在这种文里,福团身为女主,自然和队里所有女孩都不一样,圆润可爱让人打心眼里喜欢。因为“福气”,年春花对她的一切偏心、对别的女孩的一切鄙视,在这种文里都是理所当然。 要是哪个女孩儿妄想和福团比,就是妥妥的恶毒女配。 楚枫不会因一个无知的年春花而生气,反而认为年春花表现得不错,她越寒楚志国的心,对楚枫越有利。 楚志国果然心寒又愤怒。 他本也喜欢福团,但不代表他可以任由他娘用福团来糟践自己女儿。 “小枫体贴懂事,上上下下帮家里分担!她好得很,她是我最骄傲的女儿!”楚志国眼里全是血丝,“白天,你在公社骂小枫小深,诬陷容芳虐待福团,这是一个奶奶应该做的事?” 年春花以往哪儿被大儿子这样吼过? 她啐道:“我骂她们咋个了?你脑子笨不清楚,我给你说,你那两个娃儿就是比不上福团,以后就连读书都会被开除!我骂她们又咋了,还有陈容芳,她就是个克夫的狐狸精,早晚要克死你!” 重生的年春花知晓未来,却把一切都怪在了楚志国他们没福、陈容芳克夫身上。至于她自己,当然是个好母亲。 年春花越说越气,想到今天在公社上丢了脸,还想扑上去厮打母女二人。 楚志国抓着她的手,一把把她推开,年春根本没想到楚志国敢反抗,一下没站稳,摔倒在地上。 她故意唉哟一声,楚志国却没去扶她。 他的眼神寒凉、愤怒,如在泣血,一时间年春花都有些被吓到了。 楚志国满脑子回响着年春花尖锐的辱骂,看向自己的妻儿,她们的脸上一片麻木。 楚志国从未有一刻,这么清楚地觉得自己是个废物,连妻儿都不能保护,让她们连受辱骂都觉得习以为常。 他抬起手,忽然重重扇了自己一耳光! 除开觉得不破不立的楚枫,其余人都吓了一跳 ,陈容芳默默流泪,连地上的年春花都在想,本就没用的大儿子不会被骂傻了吧?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5节 年春花道:“志国,你到底是妈肚子里爬出去的,只要你听妈的话,对你弟弟好,对福团好,将来你有着落……” “滚!” 出乎年春花的意料,楚志国目眦欲裂,不容分说地指着门:“滚,给我滚出去!” 年春花哪儿受过这个待遇,连福团都吓得贴在她的脚上。 没想到一向孝顺的大儿子居然这样忤逆自己,年春花气恨道:“就为了几个崽子和一个狐狸精,你要赶妈走?妈说了,她们没得福!早晚害死你!” 上辈子,楚深楚枫丢人现眼,哪里有福团的造化?志国看不透啊! 楚志国目带悲哀:“你不用再说。容芳很好,不是什么狐狸精,唯一的错是容芳嫁给了我,小枫小深的错是成了我的儿女,因为这,才给了你糟践她们的机会。你看不起我,连带着也看不起我的妻儿。” “你觉得我没有出息,不如弟弟,我的老婆不如弟媳,我的孩子不如福团。我们无论怎么孝顺你,你都不会正眼看我们。妈,你的心我捂不热了,我需要为我的妻儿负责,当初娶容芳时,我承诺过一定对她好,现在我的妈去诬告容芳虐待儿童,我的孩子没有吃的,连晚上都要编草鞋。” 楚志国的声音透着疲惫和坚定:“这种日子我过够了,我要担负起人夫人父的责任,之后该养你的那份我不会推脱,但我的妻儿你再别想欺负。你走吧。” 楚枫敛目,楚志国胆大心细不糊涂,之前的一切,是因为难舍母爱,才会双眼蒙尘。 一个人要历经多少磨难,才能看透生养自己的母亲其实瞧不起自己,嘴里偶尔的甜言都只为剥削自己? 幸好,楚枫让他看清楚,年春花宁愿捧着毫无血缘的福团,也要压榨他的妻儿,这成了压垮楚志国的最后一根稻草。压得他从痛苦中新生。 楚志国一瘸一拐,把福团的衣服递给年春花,把门大打开。 “拿上东西走。” 年春花气得手掌发抖,心里还有点慌。 之前她挑走大儿子家的粮食时,大儿子也生气过,但没这么平静。这个平静的样子,倒像是看淡一切,让年春花心慌神乱。 再不如志业,也是自己的大儿子。 年春花双手发抖:“我不走!你们给的衣服不够!我不晓得你们是不是把福团的好衣服昧下来了,我要自己去找!” 年春花倒不全是觉得他们昧了福团的衣服,更多的是宣誓主权,证明她还能做楚志国家的主。 没想到,楚志国哪还有之前的温驯模样:“妈,东西给你了,我让你走。” 年春花哪里肯?之前别说卧室,就连米缸她都可以随便翻! 年春花想强闯进去,楚志国虽暂时瘸腿,气力还在,一把把她夹在臂弯下送出门外,再砰一声关上门。 “我最后说一次,给我滚!!”他低吼道。 再温驯的兔子,活不下去时也会搏杀老鹰。 第5章 、倒霉 年春花没站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干嚎着,嘴里一直呢喃着没福、大儿子没福啊! 要不是没福,他怎么会鬼迷心窍,为了一个克夫的狐狸精、两个没福的崽子,把她推出门?她都再活一辈子了,大儿子再木讷没用,也是她的儿子。 只要他听她的,好好对福团,养育福团的过程中他多出点力,纵然福气赶不上志业,但总比上辈子死在煤堆底下好吧! “奶奶,起来。”福团小胳膊小腿的,去扶年春花。 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甘美滋味。其实,到了楚爸爸楚妈妈家后,福团一直不大自在。 楚爸爸和陈妈妈对她都不是最特殊的,福团隐隐又知道自己和楚深楚枫的区别,她一直就觉得,他们对她早晚会不好。现在的新奶奶对她最好,认为别人都比不过她,福团这才有安全感。 年春花一下宝贝似地抱住福团,被儿子赶出来的委屈怨恨让她眼角多了一滴泪:“奶奶的乖福团,你说,这种忤逆不孝的混账,会不会有好下场?” 福团眨巴着眼,她还不大听得懂这些话。 年春花已经哭嚎下去:“这些短命杂种!他们不会有好下场!要遭天打五雷轰!” 福团虽然听不太懂刚才那句话,但她也是个聪慧的姑娘,见对她好的奶奶是这个态度,就在心里一想,奶奶那么难受,那,奶奶说得对。 他们肯定都没有好下场。 她刚一想完,屋内就发生了异常。 楚志国和陈容芳持手静默着,顿了一会儿,楚志国充满痛苦说:“容芳,都是我的错,我醒悟得太晚,才让你和孩子们受了委屈。” 楚志国紧紧捏着陈容芳的手,既像要给她安全感,又像想从自己妻子身上汲取温暖,他说:“我楚志国发誓,以后一定要让你和孩子们过上好日子……” 这话没说完,楚枫就察觉到头上隐隐落了些灰下来。 她一向细致,抬头一看,横梁上一块晒得干透的松木毫无征兆地摇摇欲坠,积灰簌簌落下。 农家烧柴,横梁上常年堆着些晒干的木头,要用的时候抽下来用。本来堆叠得好好的木头,怎么忽然就会掉下来? 楚枫瞳孔一缩,来不及多说什么,一把推开楚深,再朝楚志国和陈容芳扑去。 楚志国瘸腿,本就不大站得稳,陈容芳也没防备,三人朝旁边摔去,咣当一声,灰尘四溅,松木正好砸在刚才几人站着的地方。 下坠的力量将松木都摔成了两半。 若刚才楚枫没推开他们…… 一家四口劫后余生,都惊魂甫定,陈容芳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拉过楚枫,上上下下把她连看三遍,确认她没有出事,对面吓懵了的楚深也好端端的时,她才像是卸了大包袱,肩膀无声耸动起来。 一家四口,先是险些饿死,又差点被木头砸死,她怎能不哭? 她们做错了什么?她们从没做过坏事。 如果真是年春花说的因为福团,她们养了福团一年半啊。 屋内寂静时,衬得外面年春花的叫骂声更加尖锐。 “楚志国,你们一家都是没福的瘟鸡,放屁都要砸脚后跟的背时鬼!” 楚志国一家死里逃生,听着这么凉薄尖利的赌咒,别说陈容芳,楚志国的心也冷得更透了。 他环视屋内面黄肌瘦的妻儿,拄着拐杖把她们从地上扶起来,弯腰捡起那截松木,扔到灶前,再一瘸一拐走到门口,打开门。 昏黄的光陡然透出,年春花眯了眯眼,伸长脖颈,想看刚才那声巨响之后,大儿子家发生的倒霉事儿。 是不是碗柜倒了?还是两个崽子摔了? 然而,年春花绷紧的老皮一拉,失望地发现,屋内任何东西都好好的,碗柜桌子都没烂,陈容芳好好地坐在桌子旁,戒备地看着她,就连两个崽子,也好好地朝他望过来。 咋和上辈子的倒霉事儿不太一样? 楚志国冷冷道:“妈,你在看什么?看你没有咒死我们?” 年春花老脸上挂不住,怎么会这样?上辈子,哪次大儿子家闹出动静,不是坏事儿? 怎么刚才那么大的动静,不是他们倒霉呢? 楚志国把年春花脸上的不自然看得清清楚楚:“妈,你要是真咒得到人,当初日本鬼子打过来时,你就该去咒日本鬼子,你当时怎么没那么大的本事?现在是新社会,主/席也说了反封建反迷信,你咒得到谁?” 年春花一听这话就觉得受了侮辱。 这话,不就是说她说的没用吗? 要是队长说这话,年春花会害怕被说思想有问题,但是大儿子说这话,就让年春花觉得一向木讷的大儿子能懂什么? 年春花瞪着眼:“咒不到你?志国,你们一家就是没福!你们现在没倒霉,那是因为福团留给你们的福气还没散哩!” 福团给的福气没散? 楚志国看着紧紧贴着年春花的福团,今天他听容芳说了,妈说福团长得白嫩圆润,又笑呵的,一看就是有福有造化的长相。 可是,再有福和他有什么关系?再有造化,难道他楚志国还沾着半点了? 楚志国问:“福团给我们什么福气了?这些日子,我摔断腿,容芳差点被蛇咬,孩子们也都病了,家里都是容芳操持着,孩子们病着也给家里分担,我编点草绳维持家里的生活,我们一家吃饭从来是靠自己,不靠别人,最难的时候是队长帮了我们一把,难道福团来一趟,功劳就成她的了?!” “你说,我们家究竟靠福团什么福气了?!” 楚志国这句话倒不是冲着福团,而是对着年春花不平。年春花对他的一切嫌弃,他都能忍,可他不能忍因为嫌弃他,而嫌弃他两个孩子。要是胡乱认了他妈说的他们家靠福团的福气,那岂不是也认了他妈骂小枫小深是瘟鸡崽子? 容芳里里外外的操持,更是比不上所谓的福气,成了一场笑话!这话是不能认的,楚志国穷,但穷得有骨气。 楚志国全程对着年春花说话,没多牵累福团一句,然而福团却低下了头,玩起了白嫩的手指。 黑黝黝的眼睛扑闪着,果然,她就知道,楚爸爸还是偏袒陈妈妈她们,还是奶奶最好了,最喜欢她,最维护她,觉得她命好有福。 年春花气得直哆嗦,福团那么大的福气,志国怎么可能没沾着? 但她词穷,木讷的大儿子这次说起话来,好像还有理有据,年春花都找不出福团给他们带来的福气在哪里。她搜肠刮肚地想啊、找啊,就想找出大儿子家占了福团福气的事情。 可是,哪里找得出来? 楚志国一家吃的穿的都是集体经济下国家发的,或者自己赚工分换钱去供销社兑物品,这是这个年代普通农民的生活,和福团的福气没有半点关系。 楚志国见年春花这没理也要强辩三分的模样,忽然就觉得没意思。 他妈要辩的不是道理,而是要她强、她赢。她心底里觉得自己比不上弟弟,觉得自己的孩子比不上福团,这是她固有的认知,没法改变 楚志国冷冷说:“妈,你觉得我们一家都倒霉,你快点回去吧,免得碍到你的运气。” 他心灰意冷关上门,年春花有点慌神,虽然她刚才赌咒发誓地咒楚志国,但那是她的习惯,楚志国再木讷没福蠢笨,再比不上志业,也是她大儿子。 退一万步说,以福团的天资,将来去市里读书,还要志国掏钱呢! 年春花赶紧扯开嗓子:“你敢!妈说你都是为你好,你怎么这么犟!给你福气你都往外赶!” 说着又锤了几下门。 “你的福气我们不稀罕,你快走!” 没人给她开门,楚志国根本不信福气那套,什么福气还得要自己妻儿都靠后? 年春花骂骂咧咧半天,自讨了个没趣儿,她真是气! 多久没碰到不捧着她和福团的人了? 年春花怄得心里难受,福团眨巴着黑漆漆的眼睛:“奶奶别难受,奶奶有福。” 福团看出奶奶是觉得她最好,听着奶奶对她的夸奖,她心里比喝了蜜还要甜。 年春花一下抱住她,又是感动又是愤懑地对着楚志国一家的门口:“福团乖,你是有大造化的,将来叫那些人后悔!” 年春花搁这儿正咒骂呢,生产队家家户户挨得都不远,年春花今天晚上的泼皮声传了大半个山头,惊扰了不少人的清梦。 宋二婶打着哈欠,睡眼迷蒙地出来看,她起初听见骂声狗声还以为是闹贼,仔细听才发现又是年春花在胡搅蛮缠。 宋二婶有些厌恶,表面还是劝道:“春花儿,你这是咋啦?这么晚了还不睡觉,咱们明天还要上工呢。”你不睡别吵着别人也不睡啊。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6节 年春花红着眼睛,就想说是非:“她二婶,你是不知道,我这心里苦啊,我辛辛苦苦把儿子抚养长大,现在大了不要我这个亲娘,我自己的肉不要我了啊!” 要是别人,还真会信,但宋二婶和陈容芳他们挨得太近,最明白他们夫妻到底是什么人。 宋二婶说:“春花儿,你想多了吧,以往容芳志国就连吃个饼都要给你端一半过去,你挑他们的粮食更是不手软,现在说他们不孝,那些粮食你白吃了?” 年春花有些挂不住脸,其实她也知道大儿子和大儿媳笨有笨的心肠,都不是不孝顺的人。 但是,他们没福啊!穷鬼的孝顺有什么用?人啊,就得认命。 年春花叹了口气,又换了种说法:“他们偶尔也是孝顺,但是,他们的心太凶了!福团一个小孩子,他们都要欺负她,我这次来拿福团的衣裳,我就说清点一下有没有少衣服,缺了什么我好拿布票去做,他们就不给我看,唉,你说说,对孩子都这么狠的心肠,以后我老了动不了,我怎么指望得了他们?” 宋二婶是听明白了,一切都是借口。 就是嫌别人穷了。 穷是一个深刻残忍的字眼,穷能令母子反目,穷能使血亲成仇。 宋二婶皱着眉头:“少没少衣服,你让福团清点一下不就行了吗?福团不可能连自己的衣服都不知道有多少吧,好歹是你儿子儿媳,过了几十年你还要靠他们呢,别闹太难看了。” 宋二婶看着白嫩圆润的福团,摸摸她的头:“福团,你也这么大的人了,自己怎么不点点衣服数呢?快劝劝奶奶别生气。” 宋二婶也是好意,如果两家闹得水火不容,吃亏的不还是福团吗?但福团咬着唇瓣,低着小脑袋,怎么……别人吵架还关她的事呢? 她觉得奶奶是在给她撑腰,对她好哩。 福团不懂,还是照着说奶奶别生气了,她打开小包裹,支支吾吾说里面的衣服没有少。 宋二婶听到她吞吞吐吐的声音,觉得福团这个态度有哪点奇怪,但也没多想。 年春花这下可没了说法,领着福团,往家走去。 屋内。 陈容芳听她们离开后,对两个孩子道:“你们别听你们奶奶的,你们不比任何人差,爸爸妈妈都觉得你们很厉害。” 楚志国也道:“对!” 他最不能接受的就是他妈口口声声福团有福,贬低自己孩子,孩子的自信心一旦被摧毁,再要建立可就难了。 楚枫说:“我知道,奶奶只是骂我们,但她骂不到我们,我们会努力。” 楚枫不会被影响,她担心的是楚深,楚深是真正的小孩子,才八岁。 楚深被楚枫这么一望,挺起胸膛,妹妹都不会被影响,他当然也不会被影响。 楚深道:“我和妹妹一样。”其实,刚才楚深被掉下的木头吓到,也很想哭,但他听见奶奶的咒骂,反而死死咬住牙关不哭,他虽然小,知道奶奶看不起自己家,反而更要做好。 陈容芳和楚志国看两个孩子都这么懂事,一时又是欣慰又是难受。 陈容芳心细,抬头检查隔层横着的木头。 “奇怪。”陈容芳道,“这些木头堆得齐齐整整,一点也没松,怎么刚才突然掉一根下来?” 也许是巧合吧。 楚枫知道,不是巧合。 在这本福气文里,作者以赞美、警告的笔触道:对福团好的都能沾光,对福团不好的都要倒大霉! 曾经,福团就一丁点儿委屈都不能受,谁敢和福团比较,那都是要被打脸的。现在,楚枫爸妈不愿意承认自己孩子不如福团,那就是被打脸对象。 当务之急,是提醒父母离福团的光环远远的,楚枫可不想一不小心就倒大霉。 第6章 、桑叶 黑夜如同神秘的美人,油灯像美人面上朦胧的金纱。 煤油灯点着耗钱,现在没啥事儿了,陈容芳就把油灯吹熄,一家子借着月光准备上床休息。 楚枫趁势问出心底的疑惑:“妈,白天在大会堂,我听见吴姨说,福团说我们家不给她肉吃?” 难道是因为这点,得罪了福气女主? 可在楚枫的记忆中,家里每一次吃饭吃肉都不会避开福团,起初福团是客,只有多吃的,没有少吃的。后来渐渐熟悉,有什么吃的也是三个孩子平分。 没想到福团会说出那种话。 楚枫猜测,这段时间家里的各种不顺,和福气女主的态度有些关系。 楚深抿起唇:“福团是不是记错了?” 楚深有点不开心,原本他也喜欢福团,可是这次妈妈被人误会指责,福团一句话都没说。 陈容芳漾出一个略微苦涩的笑:“她指的应该是那一次……” “前三个月,你们两个病了一场,卫生站说你们是营养不良。我煮了家里最后一点腊肉,我和你们爸爸把我们的那份给了你们两个,没有多给福团。” 陈容芳鼻子微酸:“除开那一次,再没别的了。” 楚枫想起来了,这个年代家家都不富裕,吃肉的时候屈指可数,每次每个家庭成员就那么两三块肉。 那次,因为自己和哥哥营养不良生病,爸妈就把他们自己的那份肉给了两个孩子补充营养,他们自己没有吃肉,没想到,福团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认为那是不给她肉吃。 楚枫也记得,那次之后楚志国偷偷去找山珍,想悄悄拿去换点钱,就此从山上摔下来断了腿。 楚枫和哥哥去割猪草,从小做惯农活的孩子却双双割伤了手。 陈容芳也在上工分时被蛇咬出了血,幸好是条无毒蛇。 在这些事发生时,福团仍然白嫩圆润。 这也是福气文女主的典型特征,女主什么都不用做,让福气女主受了委屈的人,一定会被各种“倒霉事”缠上。在原身的记忆里,甚至有同队的人因为和福气女主吵了一句嘴,就掉进了冬天的河水里。 虽然被打捞上来,但也大病一场。 楚枫沉吟,现在摆在楚志国一家面前最大的困难是生存困难,暂时不宜和这种福气女主接触,免得一不小心让她感到委屈。 楚枫握住陈容芳的手:“妈妈不要伤心,我们不会误会妈妈。” 楚深也重重点头。 陈容芳看着自己两个孩子,心里暖洋洋的,楚枫又说:“爸爸妈妈,现在福团被奶奶养了,以后我们家最好离福团远一点。奶奶很看重福团,我们家要是再和福团多接触,奶奶恐怕会多心。” 陈容芳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况且,她现在有点怕福团,和福团有关的桩桩件件加起来,还有点渗人。 陈容芳道:“妈晓得,就是不知道你们爸爸的了。” 她揶揄楚志国,楚志国脸一红,想到因为自己之前的软弱,让妻儿遭的罪,他就抬不起头来,握住陈容芳的手:“我都听你的。” 一夜无话。 第二天,晨光微亮,陈容芳就出去上工,楚志国也去了。 楚志国的腿还没好,但他也能做点其他活儿。第九生产小队养了蚕,对桑叶的需求量挺大,摘桑叶这个活儿,不需要卖力气,分值不高,多是一些相对力气不那么大的妇女去做。 楚志国也不怕丢脸,他觉得能还清生产队的粮食,能让妻儿过好生活就行,其他的都是虚名。 楚枫和楚深也没闲着。 楚枫带着楚深去割草,现在每个生产队都有给上面交统购鸡、统购猪的任务。生产队养这些东西养不成规模,所以,统购猪和统购鸡都是让各家各户散养,到时候由队里统一交上去。 这是任务,也可以赚点小钱。 楚枫认识好多猪爱吃的草,比如水苎麻、野豌豆,这些野草长得迅猛,青青翠翠长势喜人,很快,两人就割满两背篼。 这还不算完,小孩子精力旺盛,楚枫还带着楚深爬树,捉树上的知了壳,这也是药材。 照理说,他们一家子各司其职,大人努力赚工分,小孩也帮着做力所能及的事,不和福气女主冲突也就罢了,生活应当不难。 但当然不会这么容易。 没有配角的倒霉,怎么衬托得出福气女主的好运? 这年春花就想啊,家里也不富裕,把福团带到自己家来养,她知道福团有大福气在身、志业和他媳妇儿李秀琴也愿意听话,但另外两房眼光浅得很! 昨晚上她给福团吃香喷喷的炒鸡蛋,二儿媳妇儿脸嘴就不怎么好。 她也知道二儿媳妇的那点子心思,不就是鸡蛋珍贵,她想拿鸡蛋去黑市卖钱吗?要不就是她想把鸡蛋给她的几个崽崽吃,年春花当场就给福团撑腰,骂了二儿媳妇一顿,真是瞎了她的猪心!福团不配吃鸡蛋还有谁配吃? 但骂完了,年春花也知道,二儿媳妇挨了这么场骂肯定不咋服气。 年春花就想着,得让二儿媳妇看看福团的大福气,也得让她看看志国一家的倒霉,她才知道她这个做娘的有多英明。 正巧,到中午时,福团就心慌地蹙了眉头,说觉得要下雨。 年春花立刻赶到在大场坝晒秋粮的李秀琴那儿,让她提前把粮食给收到屋里去。 说来也巧,年春花刚让李秀琴把秋粮给收好,天上就哗啦啦下起雨来! 看见雨水落在地上溅起一个个水泡,年春花心里这个美啊,她就说,好事儿都是自家的,她记得今天大儿子一家出去摘桑叶了?这喂蚕的桑叶可不能碰水! 大儿子一家果然倒霉透了! 年春花高兴得宛如春风拂面,暴雨来得快去得快,等这场秋雨歇了,她马上迈着脚步往楚志国家走去。 她可得好好说道说道,让大家都知道福团是个小福星,大儿子一家霉运缠身,到时候,哼,大儿子自然知道别管狐狸精和瘟鸡崽子了,好好帮她养福团才是正经事。 年春花家和楚志国家其实离得不远,在乡下,虽然分家了,但还是离不远。 眼下,因为那场暴雨来得快去得快,从地里上工回来的队员们都坐在家门口歇脚,既操心地头间的事儿,又贪图秋雨带来的凉爽,好不惬意。 农家人热情,见到喜气洋洋的年春花,宋二婶拿蒲扇赶着在身旁飞来绕去的墨蚊子,打了招呼:“春花,你这是去哪儿了这么高兴?” “对,有啥高兴的事?”农家也没什么闲趣,茶余饭后,说点子乡间的热闹事,大家都爱听。 年春花看见这么多人的目光都望向自己,别提多得意。 她理了理鬓角,得意地吆喝开了:“也没啥子喜事儿,就是我感觉我家福团有大福气在身,是天上的星宿哩。” “啥?”宋二婶怀疑自己听错了,上上下下打量年春花好几眼,一瞬间后悔问年春花事儿了。 这春花是怎么了这么膨胀?啥星宿啊?宋二婶只听过人民群众打翻牛鬼蛇神。 宋二婶是很有见识的,别以为乡下人就都愚昧,宋二婶可经历过打倒封建迷信的运/动,再则说,宋二婶可经历过不少事儿,她小时候,神婆神棍们挺多,可没一个让人民的生活变得更好。 真正让生活变好的,是科学和新社会。 宋二婶低头笑了笑,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她也不和年春花辩。除开她之外,也有不少人听到一点神神鬼鬼的东西,就起了兴趣。 “春花婶子,咋这么说?” “对,给我们讲讲呗。”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7节 年春花见众人都被吸引过来,面上闪过一丝得意,微微昂头,神神秘秘地说:“我家福团啊,有大造化。刚才落那场雨,我家媳妇本来在场坝晒秋粮,就是福团福气重,提醒我们,我们才把秋粮提前收进去了。” “你们也不想想,这福团能是一般人吗?一般人起福团这种名字,压都压不住。”年春花瞥到人群中出现了二儿媳妇白佳慧,还有她那二儿一女,有心敲打她,就道: “福团啊,到了谁家就会给谁家带来福气,但谁家对福团不好,就会吃大亏,就像是志国他们一家。” “志国一家咋啦?”队员们不解地问,志国一家不是挺好的吗? 年春花哼一声:“志国他们今天去摘桑叶去啦,他们家去摘桑叶就落雨,就是在倒大霉哩!他们自己不要福星。” 年春花这番话,大部分人都只是听个乐呵,也有那心思糊涂的,觉得年春花说得还挺对,说不准人家福团真是福星呢? 宋二婶却听不下去了。 要是年春花只是说福团是福星,宋二婶虽然不信这些,也不和她一般见识,毕竟谁都觉得自家的孩子好。但怎么还捧一踩一,拿志国一家给福团抬轿呢? 宋二婶和陈容芳关系不错,陈容芳一家挨饿时,宋二婶也送了点东西过去,但陈容芳知道她家也不容易,愣是没要。 眼下,宋二婶半是真心半是故意道:“啥子有福气的星宿能到我们这个穷地方来,要是福星,去省城、去北京不好吗?城里的工人们,生活可比我们农民强。” 宋二婶这话一说,有几个人就回过味儿来了。 对啊,大家都是一个地方的人,怎么年春花就说得好像福团和他们这些泥腿子不一样呢?不都是一样的嘛。 年春花当然不认宋二婶的话,福团就是福星,但她垂着头,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到福星为啥会来自己这个山沟沟。 年春花多混啊,骂架都很少输的人,现在细想了一会儿就说:“那是天机,啥子叫做天机?就是天机不可泄露!” 噗……差点有人笑了出来,天机能那么容易就让她年春花知道了? 大家都当了一辈子的乡亲,她年春花要有这个本事,咋这么多年没飞出山沟沟呢? “春花婶子,啥子天机只有你晓得,我们这些人都不晓得哦?”一个在屋门口歇脚的婶儿笑,“天机你都晓得,咋还窝在我们这个山沟沟?” 年春花被大家嘲讽的目光一扫,这个气啊,她又不可能说出自己重生的事儿,脸上挂不住,就想着扳回一局。 她说:“人家福团要不是福星,志国一家能这么倒霉?现在我们队,最穷的就是他们了吧。” 年春花正说着时,去外边割猪草的楚枫楚深回来了。 第7章 、经验 天空阴云未散,空气中带着湿漉漉的水汽。 楚枫和楚深背着沉沉的背篼,从远处走来。 远远的,听见年春花神奇活现的声音:“她们家,摘个桑叶就碰到雨,就是没得福。我早都看透了,你们还以为我糊涂?其实我是看得太深太远,没福的人就是这样干啥啥不顺,拼死拼活都只能糊嘴嘴!” “还有她家两个娃儿,你们看嘛,也不是读书的材料,瘦不拉几的,当农民都难!” 糊嘴嘴的意思就是,最多只够用米汤糊住嘴,勉强饿不死。 楚深又打了个冷战,他到底年纪小,听着这种笃定的瞧不上他们的话,从心底里一下冷到骨头。 一种悲哀、不忿、难受和被当众歧视的感觉从他小小的心灵中滋生。 楚枫一下握住楚深的手,手中传来坚定温暖的力量。 楚深看向妹妹,妹妹还是和刚才一样,双眼明亮充满希望。楚深好像也镇定下来,对,他们刚才去割了好多猪草,他们有手有脚,奶奶说的都是假的。 楚枫道:“打不死我们的,都将使我们更强大。” 楚枫带着楚深并排着走上前,看见屋门口歇脚避雨的人时,甜甜地打招呼过去,这个叫叔,那个叫婶,一个队的弯来绕去怎么算都沾亲带故。 乡亲们也都笑着回应,同时在心里嘀咕开了。 看这两兄妹,背上的背篼装得是严严实实,能干懂事又大方嘴甜,怎么看也不像是年春花说的那种人啊? 反而是这年春花骂媳妇还不算,还要连着孙子孙女一起糟践?哪怕分了家,这个心也太凶了。 楚枫带着楚深和宋二婶打招呼,宋二婶辈分很大,楚枫道:“婶婆,吃了吗?” 乡下打招呼,都爱用“你吃了吗”开头,是一种礼节。 宋二婶笑眯眯道:“正要吃,你家大人不在家,你和深深来婆家吃点?” 楚枫彬彬有礼回答:“不啦,谢谢,我和哥哥回家吃。”楚深也脆生生道:“谢谢婶婆。” 宋二婶笑开了花。 年春花看见两兄妹似模似样地和别人打招呼,好像挺能干似的,心里就存着气,要不是狐狸精和两个崽子,大儿子现在肯定和自己一条心。 她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吃啥子吃!天天只晓得吃,你爹去摘桑叶都背时得碰到大雨,你俩个只晓得吃!” “没得福气,还憨吃傻涨!” 刚才其乐融融的气氛一下变得尴尬起来,有听了年春花神神叨叨那套的人也有点犯嘀咕,这陈容芳楚志国一家好像是挺倒霉的,不会真是年春花说的没福吧? 虽然那些话有迷信之嫌,但年春花说得似模似样的。 楚枫道:“奶奶,家里囤得有桑叶,爸爸妈妈会交干的桑叶给队上的。” 有干桑叶?这话一出,乡亲们原本严峻的脸色也变得舒缓起来,有干桑叶当然好啊,楚志国他们最近真的太难了,谁也不想见到楚志国一家真倒下去,毕竟一个队的,不说乡里乡亲的情分,真倒了下去还得他们帮忙。 年春花却拉长老脸,不屑道:“你小小年纪,好的不学扯谎倒快,你们家咋个囤得起桑叶?囤桑叶来干啥子?” 要是以前吧,年春花认了陈容芳算是勤快,多摘些桑叶也是有的。但这段时间,她陈容芳忙里又忙外,家里咋个可能有桑叶?再退一万步来说,他们囤桑叶也没用啊。 年春花斜着看楚枫,那个模样儿,别提多得意。 她道:“没福就是没福,给你十颗心也想不出今天要下雨,提前囤桑叶的事儿!你以为你是人家福团?” 言语间把福团捧到了天上,把楚枫一家踩到泥地里。 楚枫也不多辩,和楚深一块儿回家后,很快一人背着两蛇皮袋过来,蛇皮袋一打开,不是别的,正是绿油油的桑叶。 叶片儿宽阔,干爽翠绿,是蚕最爱吃的好桑叶。 宋二婶和乡亲们都被这么多桑叶惊到了,本来他们也快以为是小孩子不愿意被年春花那样辱骂,才回了嘴,没想到她家是真有这么多桑叶。 有这么多干桑叶,今天去摘桑叶被不被雨淋就不重要了,把这堆干桑叶交出去,那堆湿桑叶晾几天照样能交到队里去。 楚枫道:“婶婆,桑叶是交到副业队去吗?我爸爸腿不好,我和哥哥可以交过去。” “是是是。”宋二婶笑得合不拢嘴,“鱼池湾岔路口第三个房子就是副业队。”她欣慰的同时,瞥了眼年春花,故意道:“容芳家早有准备,哪点扯得上没福?这老天打雷下雨,出去干活下了雨就是没福了?那我们全队的人,都有这种没福的时候!” “对啊。”有见不惯年春花吹牛的队员道,“做庄稼活的,踩着早上的太阳出去,下午说不定披着雨回来,都习惯了。” “这就是没福了?那春花,之前三根叔下田的时候可没少没福,你没福的时候也多啊。” 年春花被说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这群人……她默念别跟这些蠢人计较,上辈子福团的福气有多大,陈容芳她们有多倒霉,是她亲身经历的。 宋二婶赞许地看着兄妹俩:“你们两个在落雨前把猪草也割了,你家的猪也饿不到,不像我们,一会儿收工后还要再去割猪草,也不知道路会不会滑,春花儿,你家割猪草没?” 年春花阴着一张脸,她家当然没割猪草。 年春花就不懂了,明明是楚志国出去摘桑叶就落雨的倒霉事儿,咋就成了现在这样?那些人还一个劲夸两个崽子孝顺,懂得给家里分担。 年春花听得刺耳极了,她琢磨了会儿,上前一步,重重抓住楚枫:“你家的桑叶哪儿来的?你们哪儿有时间囤那么多桑叶?是不是之前偷的队上的?” “桑树可是公家的财产,你们凭哪点囤这些桑叶,是不是薅队上的墙角!” 她像是老鹰抓小鸡一样抓着楚枫的胳膊,没个轻重的扭着,楚深扑过去想救妹妹,被年春花一下掀开。 楚枫这具身体毕竟力气小,没办法挣脱她,年春花阴狠的眼在她面前晃,她干脆也掐住年春花的胳膊,同时哭道:“奶奶放开我!我的手要断了!” 年春花这个痛啊,她真没想到这个瘟鸡崽子不知道是不是吓怕了,掐住她的手不放,年春花痛得钻心。 她养育了四儿一女,除开小儿子外,其他的都是打过来的。现在怒气上头,就想朝楚枫扇去! 一旁的宋二婶等人也不是死的,不能眼睁睁见到年春花这么没轻重地打孩子,当即上去拦。 而且楚枫哭得实在太惨,说着她的手要断了,乡亲们心慌,拉开年春花不免就用了大力气。 年春花被七八只手往外扯,身子重心不稳,站立不住,倒退七八步后一屁股跌坐在水坑里。 泥水溅了年春花一身,她头发、眼皮、嘴里都被溅了泥水,年春花呸呸呸地往外吐泥。 宋二婶气急道:“春花!小娃娃细胳膊细腿的,你这样扭她的手,断了咋办?” “你咋给志国、容芳,还有地下的三根叔交代?”宋二婶气冲冲,其余乡亲也附和,“家庭有矛盾又不能迁怒到孩子身上。” “哪怕大人得罪了你,也不关娃娃的事。” 年春花忙着吐泥,来不及说话,她扭了她的胳膊又咋个了?她差点把她魂都掐没了! 年春花艰难地抹开脸上的泥水,道:“那个贱丫头,我——” “你再动她一下,我和你拼命!”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不是别人,正是红着眼的陈容芳。 她刚从队上回来拿桑叶,就见到婆婆抓着楚枫,楚枫哭得声嘶力竭,她的怒气一下就冲破临界值。 这么多年受的委屈和气恨,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 陈容芳几步跑到年春花面前,一下把背篼里的镰刀拿出来。 镰刀、红眼的瘦弱女人、面带着恨意和疯狂,让眼睛都还不能完全睁开的年春花吓了一大跳,她色厉内荏道:“你想干啥子?” 陈容芳道:“你再欺负我的儿女,再乱骂她们,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把你杀了!你不是经常说我没福,你有福吗?我已经被你欺负了半辈子,我活够了,用我没福的命换你的命,我觉得划算得很!” 哪怕是宋二婶她们拉陈容芳,陈容芳也没放下手里的镰刀。她牢牢护住两个孩子,像一个威风凛凛的女战士。 年春花心里发虚,陈容芳说得没错啊,她以后可有享不尽的福,陈容芳重病缠身,是个病恹恹的保姆,她和陈容芳换可不划算。 年春花不敢反驳她,这时气焰灭了一大截,只喃喃道:“反了天,反了天。” 比起年春花以前的泼辣,这两句话轻如鸿毛,但陈容芳还是一下把镰刀挥出去,割断年春花一缕头发:“我让你再也不许欺负他们,不许乱骂他们,你听到没?!” 镰刀抵到年春花的脖子,她吓破了胆,加上旁边不断有乡亲劝道:“春花婶儿,快答应吧!本来你就不该那样乱骂别人!” “春花,别再闹了,你一天到晚瞎搅合什么啊,家和才能万事兴!” 年春花既害怕,又觉得脸上挂不住,她这辈子都没吃过这种败仗,不得不赶紧承诺:“不欺负了,不骂了。” 陈容芳咬紧牙关:“你发誓?” “我发誓,我发誓。”年春花颤颤道,她这时像一只斗败的公鸡,陈容芳才收了镰刀。 年春花小心翼翼挪出水坑,叫人群外的儿媳白佳慧来搀扶自己,直到确定离陈容芳是安全距离后,她才道:“你和我横,我不和你计较,但你家里的桑叶是不是偷的队上的?要是不是,你在家囤这么多桑叶做什么?是不是挖社会主义的墙角?” “你可不要说是你预见到今天要下雨,你没那点子福分。” 这个问题是避不开的,这个罪名,甚至比年春花当初给陈容芳罗织的虐待罪还要严重。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8节 陈容芳冷冷道:“前有虐待罪,现在有这个罪,你不害死我不了愿对不对?” 年春花被她冷浸浸的视线一看,有点心虚,但马上昂着头,她是啥子福气,陈容芳是啥子福气?她用得着害陈容芳? 陈容芳已经不理会她,她打开蛇皮袋,环顾众人:“这些桑叶来得堂堂正正、干干净净。” “它们都是我之前摘来囤的,秋天的桑叶普遍比较干燥,蚕不能吃带水的桑叶大家都知道,但蚕也不爱吃非常干燥的桑叶。我之前摘了桑叶,就会把它们放蛇皮袋里,洒一些水密封。过一两晚上拿出来,这些桑叶表面既没水,又新鲜,拿来喂蚕最好。” “我外婆曾经给人当过绣娘,喂蚕养蚕的事她都知道,这段时间我家里有事,我忙不过来,我就想到了这个法子。我之前给副业队队长说过,他同意了。” “我也没法预见到今天要下雨,但秋天雨水不规律,不可能下雨就让蚕饿肚子,多一手准备总要好些。” 宋二婶等人算是听明白了,人家陈容芳攒桑叶,压根就和啥福不福气没关系,这是人家作为劳动人民的智慧、勤奋,作为养蚕人流传下来的经验。 随着陈容芳的话,忽然,从远处传来啪啪的鼓掌声。 第8章 、机会 啪、啪、啪! 陈容芳话音刚落,清脆的掌声宛如浪潮从后边响起。 人群回头望去,正是队长刘添才一行人。 时下正值秋收,刘添才等人带着草帽,裤腿上沾着泥。 刘添才真没想到,在这里能听到这样一番话。陈容芳居然懂养蚕摘桑,而且关心集体的蚕吃得好不好。 他不住点头,朝陈容芳道:“你会养蚕怎么之前不说呢?副业队就缺你这样的人才。” 陈容芳叫了声队长,她之前没展示这方面的优点,也许是因为做年春花的媳妇太难了。 剁猪草、鸡食、清理粪便,媳妇们忙里忙外,年春花甚至连媳妇上什么工都要掌控。 再加上她一直不喜欢陈容芳,天天吵闹,陈容芳顾得了里也顾不了外。 刘添才走到装着桑叶的蛇皮袋旁边,把手擦干净后,爱不释手地翻看青翠的桑叶,对身边人道:“确实比秋天刚摘的桑叶润得多,看来我们大队卧虎藏龙。” 也许,陈容芳就是那个人选… 他又说:“陈容芳,关于养蚕、桑叶方面,你还有什么好点子?” 刘添才说这话的时候带着笑意,旁边的队员们都肃穆着,整齐地朝陈容芳看去。 陈容芳本来有些怯场,楚枫轻轻提醒她:“妈妈。” 楚枫知道,陈容芳其实很优秀,她缺的只是一点走出去的勇气。 陈容芳回过神,看到自己的孩子,她就好似有了力量。 陈容芳定了定神:“我养蚕摘桑也是听我外婆说的,其实一点也不难,养蚕最重要的就是干净、卫生、消毒。蚕房的门一定要打开通风,病死的蚕一定要及时捡出去、消毒用漂□□、醋也可以……” 陈容芳一边说,刘添才一边点头。 陈容芳说的,大队里的副业队也知道一些,但是没有她知道的那么细、那么成系统。第九生产队之前是不养蚕的,连桑叶都没多少,关于这方面的技术,确实知道的不全。比如卫生方面,陈容芳说别说蚕具、蚕棚要打扫,就连蚕房的墙都要刷得干干净净。 这些,他们之前大而华之的忽略了。 刘添才一边听,一边掏出笔来记。 年春花看得这个气啊,她陈容芳这种没福的种也配出这种风头?她陈容芳要是厉害有福,上辈子还能病恹恹地去当保姆? 年春花故意道:“瞎猫撞上死耗子,撞到一个算一个。队长,你别听她乱说,她晓得啥子?她连小学都没读完!” 刘添才本子上写错了一笔,被扰得心烦:“她不晓得你晓得?她没读完小学,你觉得自己厉害,你念过小学吗?” 年春花一愣,这,她当然没念过小学。但、但她有福啊。 她还不服气地想辩,刘添才严厉地望过去:“陈容芳现在说的就是对的,她摘的桑叶就是好,你不懂就别站在这捣乱。” 一些人忍不住笑起来,这次陈容芳没惹年春花吧,年春花巴巴地就是凑上去捣乱,活该。 年春花被刘添才说得讪讪的,脸上挂不住。她在家里可是说一不二的一家之主,现在当着两个媳妇的面被队长说啥也不懂,年春花面上就没了光彩,暗暗想着找回来。 她也细细听陈容芳讲的养蚕诀窍,终于让她逮着漏子了。 年春花一拍大腿:“我的乖乖!养几个蚕费这么大功夫?有这点功夫,去做点田地间的活儿不好?”她暗藏得意的道,“容芳,不是我说你,不要想着那些歪门邪道,人一出生,福气就有定数,你没得那个命,就老老实实……” 陈容芳压根懒得理她,楚枫和楚深也没有。 不得不说,年春花的泼皮无赖行径,让楚家兄妹俩慢慢练就了强大的心脏和坚韧。 这些将成为他们未来宝贵的财富,正如那句话:打不死他们的,都将使他们更强大。 刘添才则重重皱眉,趁现在人多,他正好说给大家听:“你这话说得不对。这次书记出去学习,一些队除了庄稼侍弄得好,副业也抓得稳,带着队员吃得饱、吃得好。庄稼、副业手手都要稳,才是未来的发展趋势。” “有个水碾子公社的蚕养得非常好,给城里工厂供给了很多蚕丝,有年蚕丝收益比庄稼还高!” 人群忍不住咋舌,一年种庄稼的收益比不上小小的蚕? 大家的眼神都热切起来,望向陈容芳,要是陈容芳这个养蚕的方法好,他们生产队岂不也可以? 生产队虽然第一要务是生产主粮,但只要交得上公粮,审批下得来,就能种植经济作物。 人群纷纷道:“那队长,我们队能不能也养那么多蚕呢?” “对,就是注意注意卫生,多摘桑叶嘛!让容芳领头,教教大家伙儿。” 一听到钱,大家的眼睛都亮了,根本没人理年春花啥子福气、定数那套,年春花被巴巴地晾在一旁,刚才的话算是白说了。 但她也没现在就走,要是走了,岂不衬得她败了? 刘添才一个个回答队员的问题,也是正在兴头上,道:“陈容芳,你说卫生对养蚕重要,但恰恰是卫生这个条件,我们,唉。” 除开大会堂、学校等几个地方是水泥墙,其余哪家哪户不是泥墙泥地草棚? 就说这桑叶,是吃到蚕肚子里的东西,一定要干净,可有时候在地上一堆,最下面那层桑叶就不能要了。浪费不说,有时候不仔细拿了脏的桑叶给蚕吃,蚕立马生病给人看,还有就是数不清的蛇虫鼠蚁。 陈容芳想了想:“有办法,你们来我家看。” 队员们如同一条长龙,走向陈容芳家。 陈容芳家其实很小,当初她是在怀楚枫时分的家,因为她肚子圆,年春花说她怀的不过是个女儿,让她仍然家里家外的活儿都要做。陈容芳那胎怀相也不好,被累得见了红。 楚志国就此带着她分家,另起炉灶。也因此,年春花常骂陈容芳是狐狸精。 泥墙草房三两间,却胜在拾掇得干净,还有个特别小的柴房。 一进柴房,大家第一反应就是干净,太干净了,做饭用的柴火好好堆放着,地上连一点柴火棍都找不到。 柴房非常通风,两个蛇皮袋好好地放在角落,刘添才道:“这是桑叶?” 陈容芳道:“对。” 宋二婶也环视四周:“你家好干净。”陈容芳说:“都是小枫小深打扫的,我最近没那个时间。” 喜得宋二婶连说楚枫楚深懂事。 年春花听着烧心得很,那两个崽子懂事又有啥用,至于那么夸吗?可她又不好说什么。 陈容芳这时拿出一块长长的红蓝白防雨布:“这种布防水隔湿,可以铺在地上,把桑叶放在上面。如果湿气非常重,可以把它吊起来悬空,在上面放桑叶。” “还有这个,樟脑丸。”陈容芳道,“防虫的。” 刘添才是连连点头,靠谱,陈容芳太靠谱了,正是自己要找的人。 刘添才道:“陈容芳,你想不想加入副业队?” 副业队?这年头,加入副业队可是一个好事儿!因为副业队的劳作没那么吃力,平时农忙时,副业队的人忙着农忙,照样赚工分。农闲时,副业队的人又赚着副业的工分,大家都想去。 大家顿时都把羡慕的目光朝陈容芳投去,虽然羡慕,但却不妒忌。 因为陈容芳确实有几把刷子,她的细心和经验、方法,都是大家实实在在看得到的。 陈容芳也知道该抓住这个机会:“队长,我愿意。”声音有点没底气,毕竟她文化不高。 刘添才鼓励地看向她:“你别害怕,水碾子公社的代表过段时间要来传授养蚕的经验,相互交流,这是洪书记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我们也要派个人去学习,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年春花在一旁听得都懵了?去公社出风头学习? 怎么这种好事儿不是自家的,反而落到了陈容芳这么个没福的人身上? 年春花这下可不乐意了,福团那么大的福气都进自家门了,好事儿该都是自家的才对,年春花不悦地昂头道:“队长,咋就定了陈容芳去学习?” 刘添才语气听不出喜怒:“怎么?你有意见?” 年春花道:“我是觉得,陈容芳没得福,万一把事情搞砸……” 刘添才冷冷问她:“什么是福?你认为哪个人福多,能够服众?” “当然是福团的福气最重……”年春花理所应当说出这句话,就见大家的眼神都有些古怪。 以宋二婶为首的乡亲们古怪瞧着年春花,年春花失心疯了?都迷信到队长面前来了。 刘添才果然冷笑一声,正要开口教育她,年春花马上反应过来,福团年纪还小,福气再重也不可能去公社学习养蚕技术。还有一点,年春花估摸着,这些人不大相信福团有大福气在身。 年春花觉得自己吃了哑巴亏,明明上辈子福团福气最重,那些小兔子野山鸡是一个个朝福团怀里钻,有了福团,她家轻轻松松发家致富了,根本没吃过一点苦,别人拼死拼活还赶不上她家的零头。 但这些,她重生了,别人不知道。所以别人不信她。 年春花连忙改口:“唉,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年春花咬紧牙,“就是觉得咋能是陈容芳?” 不能选个这么没福的啊,要是破坏了队里的好事儿咋办? 刘添才毫不客气道:“不是陈容芳难道还能是你?我选陈容芳,一是陈容芳的确会养蚕,这有她的家学渊源,我们队养蚕经验很浅,比不上她。” “二,陈容芳念过小学,哪怕没念完,她的理解能力也不差,也会记笔记,刚才给我们讲方法条理也很清晰,她会教人。” “三,这次桑叶事件,说明陈容芳关心集体,关心我们的蚕吃得好不好,人也细心,品格非常好。我选她,是因为她的能力、品格、素质,不是因为啥子福气。难道随便来一个人说谁谁谁有福气,我就要选谁?那样的话,队员们服不服?” 宋二婶第一个道:“不服!” 其余人也跟上:“我也不服,我自己说我自己福气重咋算?” 甚至还有人道:“春花儿天天念着自己有福气,也没见她会养蚕啊。” 大家要的,是确确实实的标准,不是虚无缥缈的福气,否则,谁不想出头? 谁甘愿当所谓福气重的人的垫脚石? 年春花被含沙射影的讽刺气得肝疼,又拗不过队长和大家,只能在一旁生闷气。觉得那些人都是傻子,只有她看透了一切。 偏偏,刘添才还严肃道:“年春花,我发现你的思想有很大问题,你再去找政治队长,让他给你上一课。什么福不福气的,天天挂在嘴边上搞得神神叨叨,封建迷信,好好的风气都被你搞坏了!”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9节 啥?年春花一个发懵,又要去接受思想教育?她说的都是真的啊,福气就是最重要的啊,他们咋就不信她呢? 第9章 、典型 刘添才忙着下田,戴上草帽,匆匆走了。 虽然天气阴沉沉,好像随时要下雨,但在乡村,晴也好,雨也好,都不能太耽搁劳作。在阴天秋收,其实更凉快。 他走后,其余队员们也陆陆续续走了。 但还是有喜欢看热闹的,揶揄年春花:“春花,你咋想的?敢当着队长的面说那些话,啥子福不福的,你私下里和我们聊聊就算了,那些话又上不了台面,你这不是自找的吗?” 另一人忍笑:“幸亏是现在的好时候,要是倒退些年份,你就惨了。” 这些话说得没错,年春花平时念叨几句,大家也知道她的性子,谁会管一两句话的事儿?但年春花不该跑到队长面前,干涉去学习养蚕的人选。 别说队长不答应,她们也不答应。 谁不知道去学习养蚕是好事?陈容芳确实有这个能力,大家才心服口服,如果换成年春花,她们可就有话头了。 她年春花凭啥?凭她空口白牙说自己有福? 咋莫名其妙的就只有她有福,他们其他人就都不如她年春花?没得这个道理。 年春花垂着脑袋,被左一句右一句刺得烧心极了。这些人懂啥子?跟风就是雨的! 她们是没看到福气能带来多大好处,就说上辈子,她们拼死拼活的赚工分、种自留地的菜,又有啥用?那些小兔子野山鸡就是要朝福团怀里钻,这些人拼死拼活的干,也没得肉吃,抵不过福团的一个零头。 年春花被揶揄得臊皮耷脸的,真想揪着乡亲们好好说道说道福团将来的福气、陈容芳将来的倒霉事儿。 可她说不出口,谁会信呢? 年春花这个气啊,明明陈容芳家出去摘桑叶就下雨,是个大倒霉事儿,怎么还反而被她得了去学习养蚕的好事儿呢?年春花气不过,盯着下雨泥泞的地面。 这年头,生产队里几乎没什么水泥路,刚下了一场秋雨,地面泥泞不堪,滑溜得很。 年春花盯着盯着,忽然笑了起来。 乡亲们被笑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年春花是傻了?都要被政治队长做思想教育了,她瞎高兴啥呢? 一个乡亲憋不住,好奇问:“春花儿,你笑啥?” 年春花哪还有一点在队长面前臊皮耍浑的样子,神清气爽地瞥了乡亲们一眼:“我最开始给你们说了啥?” “说了啥?”见她这个胸有成竹的样子,一些乡亲们还真被唬住了。 年春花不会真懂点啥子吧?大家的眼光都汇聚在年春花身上,敛神屏息,大气不敢出,生怕错过点什么。 年春花高高昂起头:“下雨啊。” 她一拍手掌:“我给你们说,福团是天上的星宿哩!她觉得要落雨,就真的落雨了,要不是她,我小儿媳妇在大场坝晒的秋粮就要遭打湿了,这还不是福气?” “现在我们家家户户不晒粮食了,粮食都是在生产队晒,但你们想想,你们哪怕晒一串海椒、大头菜,都怕被雨打湿,对吧。你们说我嘴上挂着福气不福气的,那是我看得准!有福气的就是有福气,没得福气的……” 她横了眼陈容芳、楚枫楚深的方向:“一摘桑叶就落雨,这是事实吧,难道还不许别人说?队长不许我说,那是因为队长站得高,但我们庄户人家里头的有些神神鬼鬼、弯弯道道的东西,站得越高的人,他越不懂!” 陈容芳差点笑了:“咱们生产队里,谁都没有你懂,任何事你都要来掺一脚。有这个闲工夫,不如早点去找政治队长做思想教育。” 她说完,就拉着楚枫楚深离开,担心被年春花黏上了。 留下年春花气得不行,不住对周围人道:“看看,哪家的媳妇这么没规矩。没得福气,又啥子都不懂,有她的下场在后头。” 宋二婶在人群中掩饰地翻了个白眼,从年春花说出“庄户人家里头的神神鬼鬼,队长不懂”那句话开始,宋二婶就觉得年春花每句话都像失了智。 神神鬼鬼这个东西,宋二婶反正没见过。 而且她坚信一点,神神鬼鬼的东西从没让人民过得更好,让人民过得好的,反而是党、是队长带领下的劳动。 劳动光荣,赚工分光荣,陈容芳养蚕也光荣,而年春花说的神神鬼鬼这个事儿,宋二婶不知道光荣在哪里。她懒得看年春花胡吹,也走了。 除开宋二婶外,倒还真有乡亲被年春花勾起了心思,信了五六分。 一个乡亲眼里闪烁着兴奋、刺激的光芒,歇脚期间,大家凑在一起谈论神神鬼鬼的事情,本来就很刺激,她神秘道:“好像还真的有这种说法,当官的官威重、阳气足,这些东西还真只有我们这些人家才知道。” 一股莫名的情绪传递开来,乡亲们面色潮红,好似窥到了世间的玄妙真理。 有人哆嗦着开口:“队长阳气足,所以不被找上,那、那福团到底是啥?” 年春花横了那个人一眼:“我不是说了,福团是天上的星宿哩!来了我们生产队,那就是大福气来了!否则咋个会让我们早点收秋粮?要是秋粮被雨打湿,没晒干,挨饿的是不是大家?” “要不是天上的星宿,咋个知道啥时候下雨?要不是天上的星宿,陈容芳家会一摘桑叶就落雨?” 这句话宛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七嘴八舌讨论开了。 “春花婶子这句话说得对头。” “也是,陈容芳她们家最近确实挺倒霉的,他们夫妻俩都勤快,不懒不嫖不赌的,照理说,咱们队里谁穷都不可能穷他们啊。” 年春花一语下了定论:“都是因为她们没得福,福气自有定数!” 年春花带头,她们享受秋日里忙里偷闲的欢乐时光,时不时把陈容芳家发生的倒霉事儿拿出来说说,佐证上福气差、运势低之类的怪谈学说,连秋日的热意都沁凉了些。 就在此时,一道深沉威严的声音传来:“你们聚在这儿干啥子?” 年春花等人望过去,哄一下散开,脸上都有些不自在,那股神神秘秘的气氛被冲得七零八落。 说话的人戴着个草帽,半边草帽沿都烂了也不在意,蓝色裤子挽到膝盖上方,腿上脚上全是泥点子,显然刚从田地里过来。背后还有几个五十多的老汉老太,手拿镰刀,全都汗流浃背。 正是政治队长张丰,专抓思想、抓学习。 张丰满额大汗,带着盐水的汗流到眼睛里,他眯着眼睛:“年春花,怎么又有你的事情?刚从我碰见队长了,队长叫我赶紧来找你,说了多少次的破除封建迷信,你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 年春花有些不自在,刚才她还是姐妹群里的急先锋,神神秘秘的领头人,现在就被抓了出来。 张丰锐眼一扫,以他多年的工作经验来看,这里聚集的人有问题,眼光躲闪,都不敢和他对视。 张丰沉了声:“你们不去上工,聚在这里谈什么呢?” 一个小媳妇年纪轻、面皮薄,马上低了头:“我现在就去地里。” 那副躲闪的神情,更佐证了张丰的猜想。张丰严厉地提高声音:“我问你们聚在这里谈什么!” 几个婶子悄悄推搡年春花,什么星宿、福气之类的话,可都是年春花带头说的啊。 年春花见躲不过去,咽了口唾沫,鼓足勇气:“我是在这里说,我孙女儿福团今天觉得天上要落雨,我赶紧叫我儿媳妇把大场坝的秋粮收了,结果真的落雨了,我就说我孙女儿有造化、有福气,能给队里带来好事儿。” 年春花也不傻,故意美化了一番说辞,但张丰和她是一个生产队的,哪里不知道年春花的德行。 张丰指着刚才那个小媳妇:“你说,你们刚才在谈什么。” 小媳妇抹不开脸,赶紧招了:“她说福团是天上的星宿,有大福气,都能感知到落雨,提前收粮食。陈容芳她们不养福星,一定要遭报应。” 张丰倒吸了一口凉气,神情肃穆,他背后那群老汉老太却实在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 年春花等人更慌了,不知道背后那群人笑什么。 张丰道:“想不想知道他们在笑什么?” “想。”小媳妇怯生生道。 张丰提高声音,一字一顿道:“因为我背后的人中,就有三个猜到今天要下雨,收了其余几个场坝晒的粮食!你们刚才说的是什么星宿?难道天上的星宿都来我们生产队了?” 整个生产队的粮食汇聚在一起,一个场坝根本不够晒,生产队有几个大场坝,农忙时学校也放假,学校的操场都打开来晒秋粮。 一切都是为了粮食。 年春花和她的伙伴们不可思议,咋个都猜到了今天要落雨? 几个年纪稍微大点的乡亲想到了什么,脸开始泛红,年春花满脑子都是福气,一时转不过来弯来,愣愣道:“咋知道的?” 不可能啊,福团的福气才是最重的。 张丰看着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我们生产队都是本本分分的农民,种了一辈子的地,天上的云、鸟,地上爬的虫蛇,都跟下雨有关,哪个农民不会看点天色?不说一定准,但这些都是前人的经验,是我们种庄稼种出来的把握。老天落雨我们管不到,那是没得定数的,但这些农民的经验帮我们农民多收了多少粮食?” 张丰越说越火大,转头对那群杂七杂八闲聊的人道:“你们与其在这点聊啥子福气,不如现在去下地,下雨之前地里很容易翻到蚯蚓,这些才是我们农民的把握,多看,多想,多思考,你们在这里谈啥子福气,难道你们过去几十年吃饭都靠的是你们的福气,不是你们的双手?福团没来队里之前,你们饿到了?” 这话说得是很重了。 但张丰忍不住,说了多少次不要搞封建迷信,年春花要是一个人神神叨叨,也就算了。 聚集在一起宣扬封建迷信,闹得人心惶惶,算是怎么回事吗?要是传出去,他们第九生产队都要吃瓜落。 和年春花一起絮叨的几个乡亲脸色全部潮红,不只是被骂的,更是臊的。 她们现在简直想扇自己一耳光,怎么就信了年春花,怎么就那么蠢呢? 张丰背后一个老太眼疾手快,拉过自己的儿媳妇:“走,回家去。” 简直丢人,别人都想着思想进步,她们和年春花凑在一起搞思想退步。只有苦过来的人,才知道啥子福不福的都是假的,歹命人好命人都有双手。 一切沉浮都是说不定的,有的歹命人穷苦,但身体健朗,有的好命人仿佛享了荣华,但是“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的事屡见不鲜。 她们曾经历过动乱,够苦了,就是靠着一双勤劳的手,活到了现在。 张丰也挥挥手:“散了,都散了,现在地里忙,大家都别想这件事了,快去上工吧。” 年春花猫着腰,躲在二儿媳妇白佳慧身后,踮着脚想悄悄溜了。 张丰眼尖:“年春花,你先别走,你是个典型,留下来我好好给你做做工作。” 年春花傻了眼,她刚才还是神神秘秘的带头人,现在就被抓成了典型。那几个被年春花蛊惑的人也一言不发,低着头赶紧走开了。 第10章 、奖励 年春花苦哈哈地被教育时,陈容芳、楚深楚枫已经又去做事儿了。 天气炎热,秋老虎来势汹汹,哪怕刚下了场秋雨,也像是充满热气的大蒸笼。雨水落到滚烫的地面,一瞬间蒸发,把滚烫的热气全部散到空气中。 陈容芳戴着草帽,手拿镰刀,弯腰站在水田里,握住一把水稻唰的一声,一把金黄、挂满沉甸甸稻谷的水稻就被割了下来。 楚志国摘好桑叶后,也不闲着,他的腿现在没好,使不上力,可是看着队员们热火朝天地上工,陈容芳累得满头大汗的样子,楚志国终究闲不住。 陈容芳擦着头上的汗水,去田边的大桶舀一碗解暑的苦丁茶时,便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楚志国拄着拐杖,半边身子靠在拌桶上,抡圆了膀子一下下用力打水稻,这样是把水稻上的稻谷打到拌桶里。这个活儿最吃手上的力气。 陈容芳看到楚志国,连忙放下茶碗过来:“志国,你咋来了?你不是去摘桑叶吗?” 楚志国手上不闲着,一边笑着回答陈容芳:“我摘了七背篼桑叶,够了,生产队里的蚕现在也吃不了这么多。容芳,你不用担心我,我脚上又没用力,只是动动手,没得事。”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10节 陈容芳不放心地察看,楚志国的腿最要紧的就是不能碰水,这块田的位置不错,拌桶没放在田里,楚志国的腿只要不浸泡在水里就没大事。 她知道楚志国的性子,嘱咐道:“那你注意一点,晚上回家我再拿药酒给你擦擦。” “好嘞。”楚志国笑着回应。 楚志国和陈容芳都是实心人,干活非常卖力。 不少队员瞧见他俩跟比赛似的,浑身都有用不完的劲儿,啧啧称奇。 连同样出大力气的刘添才也暗暗点头,这对夫妻的品性,真的是没得说。要不是学历低了,一定有更高的发展。 等到打了一天的稻谷,队员们把生产工具还到大队,刘添才例行总结几句,就要收工回家时,刘添才忽然道:“我们今天打稻谷,有几个人我一定要大力表扬。” 谁啊?队员们左看右看,都不知道是谁。 年春花一脸漠然,她刚被队长批评,被表扬的肯定不是她,也不是她提前收了秋粮的儿媳妇李秀琴。 她觉得自己太过高调了,不是有句话叫做财不外露?上辈子年春花亲眼见到了福团的福气有多重,其他人想和福团比?那真是一个脚趾头都比不上。 政治队长说错了,农民的经验也比不上福团的福气。 农民的经验能让小兔子野山鸡争着朝怀里钻? 现在既然知道不是自家人,年春花便半点不放在心上,手放在腿上交握着,等着结束回家。 没想到,年春花忽然之间听到两个熟悉的名字。 刘添才在台上正色道:“今天我要表扬的是楚志国、陈容芳,他们在秋收中表现优异,争先争快,把集体的事当自己的事……为了调动大家的生产积极性,也为了奖励优秀队员,我打算,今天多奖励楚志国、陈容芳一个工分,今后几天的秋收,哪个出力最多、表现最好,都额外多加一个工分!大家齐心协力,早日完成秋收!” 一个工分?!按第九生产队往年的收支情况看,一个工分那就是一毛钱。 有队员就忍不住在心里算了,楚志国今天摘了桑叶、干了打水稻最卖力的活儿,几份工算下来,楚志国赚了八个工分,陈容芳也赚了七个工分,看起来比楚志国少,可陈容芳会养蚕啊,要去副业队,农闲时大家闲着,但陈容芳又能赚工分。 这样算下来,加上队长奖励的工分,楚志国、陈容芳一天就赚了十六个工分,这就是一块六! 一块六,整整的一块六啊。 年春花手都在哆嗦,陈容芳、楚志国这么没福的也能一天赚个一块六?要知道,她的小儿子楚志业一家都没一天赚过这么多工分。 上辈子,陈容芳可只是个病恹恹的保姆,倒霉又没福的,哪有这能耐啊? 台下,已经有队员悄悄聊开了:“那天春花还说人家志国、容芳将来还有得穷,我瞧着就不像。”说话的婶子道,“见过懒得穷死的,没见过勤快到穷死的,这人呀,只要两只手肯动,日子不会差到哪儿去。” 一个人小声说:“可春花说他们倒霉。” “春花那张嘴,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对媳妇呀,厉害着呢。”一个婶子眼睛转了圈,自以为小声地说,“说人家陈容芳倒霉,结果人家陈容芳被选去了副业队,还要去学习养蚕的先进经验。她还说她家有福呢,结果今天她又被队长批评了,这叫啥福?懒福!刁福!” “啧,你是没看到,当时陈容芳说起养蚕来,说得头头是道的,队长都服了。有这一手,日子就不可能难过!” 年春花脑袋瓜子嗡嗡的,都要急死了。 目光放远点,一块六……她咬咬牙也能不在意,毕竟福气进家门了,以后那些好事儿都是自家的。 但是,她就是担心楚志国被这一块六蒙了心,更不信狐狸精和瘟鸡崽子没得福,只会祸害他的事儿了! 年春花还没大动静,她左手边几个座位的三儿媳妇蔡顺英暗中着急。 现在队长让陈容芳讲两句,陈容芳局促、声音都透着紧张地在大家面前讲话,可太出风头了。 蔡顺英一直和陈容芳不对付,她和陈容芳先后进门,婆婆年春花是个厉害的,可以说对几个儿媳妇都不好,除了最小的儿媳李秀琴沾了小儿子的光,没被年春花怎么磋磨过。 可是,这陈容芳又不一样。 同样是被立规矩,楚志国就会护着陈容芳,她的丈夫楚志茂只会闷着头,憋出几句妈说的都是对的。 后来蔡顺英和陈容芳一前一后怀孕,两人肚子都圆,都被年春花瞧不起,受了老多气。可楚志国就带着陈容芳分家了,楚志茂还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那时候起,蔡顺英就明白了。 这楚家几个儿子,哪怕是分家的楚志国,个个都孝顺,年春花就是说一不二的一家之主。 蔡顺英就在月子里被收拾服帖了,可她怨呐、恨呐。又没法怨自己的男人,更不敢怨年春花,那怨谁? 她就怨上了陈容芳,都是做媳妇的,怎么陈容芳就不一样呢?都说二十年的媳妇熬成婆,大家都要一起熬啊,怎么你早早就分家,自己当家做主了呢? 所以,每次听见年春花骂陈容芳没得福气、两个娃儿也是瘟鸡崽子的时候,蔡顺英都挺高兴的。 这人呐,不吃这个亏,肯定就有别的亏等着呢。陈容芳不吃做媳妇的苦,肯定就要在别处受苦。 陈容芳、楚志国也不负蔡顺英所望的穷了下去,可是,怎么现在陈容芳还能赚这么多的工分,出这么大的风头呢? 她今天都只有六个工分! 蔡顺英心里堵得慌,猫着腰凑到年春花跟前:“妈,我觉得这个事儿有蹊跷。” 年春花本来就在气头上,看见鬼鬼祟祟的三儿媳妇,横了一眼:“啥子蹊跷?!” 蔡顺英咽了口唾沫:“妈,你想,大哥现在腿还没好,陈容芳也只是个妇女,哪儿就能表现得这么好了?奖励工分,不该奖励给出力最多的人?” 她小心翼翼看着年春花的脸色:“我咋觉得队长有点糊弄咱们?今天四弟也在打水稻,四弟好手好脚的,我就觉得他比大哥强。” 这话真是说到年春花心坎里去了。 在年春花心里,小儿子聪明能干、能说会道,就是比木讷的大儿子强一千倍。 一涉及小儿子,年春花心里那股老母鸡般护儿的火焰就燃起来了,陈容芳还在压抑着紧张在大家面前讲话,年春花蹭一下站起来,吓了大家一跳。 刘添才见又是年春花,沉声问:“年春花,你站起来做啥子?” 年春花昂首挺胸:“报告队长,我不服!” 刘添才给活活气乐了:“你有啥子不服?” 年春花洪亮道:“公社是人民的公社,生产队是人民的生产队,虽然陈容芳、楚志国是我的儿子、媳妇,但我还是要说句公道话,楚志国现在腿没好,陈容芳作为妇女,力气也没有男人大,我不认为他们的表现最优秀,我认为奖励应该发给值得的人。” 言下之意,就是楚志国、陈容芳配不上。 年春花的发言把整个场面弄得尴尬极了。 大家尴尬地想着,这年春花太拎不清了,只见过把荣誉把家门揽的,没见过把荣誉往外赶的。 刘添才看不出喜怒:“那你认为哪个人值得这个工分?” 年春花也不会那么直白地说觉得小儿子楚志业就不错,她一脸正气道:“现在秋收最重要的任务是收水稻,我认为奖励应该在打水稻的人中选。” 她的目光在场上转了一圈:“楚志业、张卫强、白福友等人都去打了水稻,这些人选,请队长考虑!” 刘添才连连点头,都是乡里乡亲的,要是他不懂年春花打的是什么算盘,就白吃这么多年的饭了。 她不就是想推荐楚志业? 刘添才颇和气地笑了笑:“其他人不论,首先楚志业就不行。楚志业今天上工时偷懒耍滑,最后嫌弃打稻谷累,跑去和女同志一起割水稻,割得还没有女同志快、好,不是我这个做队长的胡说,大家都看到了吧?” 年春花一愣,志业咋会干这种事?不应该啊,志业最是听话能干了。 一些和楚志业一起上工的人早有怨言,打水稻的说:“他次次都偷懒,打水稻都不打干净,随便打几下就算了,那么多的粮食都沾在水稻杆上丢了,真是浪费粮食!” 割水稻的也不高兴:“他割水稻也割不干净,我们每次都要再清他割过的地方。” 楚志业被说得面红耳赤,把头埋下不抬起来。 他懒是懒了,但他没有要去竞争奖励工分啊,都怪妈,要是她不提起自己来,啥事儿也没有。生产队偷懒的又不只他一个。 年春花最心爱的小儿子在大庭广众下丢脸,年春花本来准备好的一番话堵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也下不来,很久,她才憋出一句:“那……不是楚志业,也不该是陈容芳、楚志国啊。” 刘添才反问:“怎么不能是他们?” 因为他们没福啊!没福的人不就是该事事都不顺吗? 年春花险些要脱口而出这句话,但是,她今天才被教育过,急在心里口难开,闷着脸吐不出话。 刘添才好像看透了年春花似的,冷哼一声:“楚志国的腿确实没好,但人家没耽误手上用力,他今天还去摘了桑叶,陈容芳割水稻、挑担子,今天她挑了整整十一担水稻回场坝,是次数最多的!” “你不信我这个队长,你就问今天在稻田上工的人,大家都长了眼睛,田地里的活儿哪个认真,哪个不认真,大家都看得出来。” 年春花闷在原地,一个队员见队长真的生气了,赶紧把她拉下来坐着:“春花儿,我们都看到了,你儿子媳妇确实能干,你不要闹了。” 说话的人眉宇间隐隐带着烦躁,累了一天,本来都要收工了,早点回家休息不好吗?年春花非要出来闹腾。 也不想想,要是队长不公正,她们这些在稻田上工出力的人岂不是第一个反对? 年春花今天闹了好大一个没脸,最后,不只工分落到了陈容芳、楚志国的头上,楚志业明天也不许去稻田上工了。 要知道,去收水稻虽然又累又晒,但是工分最多。农民嘛,重要的就是春种秋收,过了秋收,就不太好赚工分。 也就是说,今年年春花家,失去了一个壮年劳动力,很有可能要受穷了。 年春花又急又气,出来的路上就抓着楚志业问:“你今天咋能偷懒呢?要不是你偷懒,你只要正常干,你大哥拍马都赶不上你。” 蔡顺英在一旁默默不说话,也只有妈才会觉得好吃懒做的楚志业能干。 楚志业嬉皮笑脸道:“妈,打水稻一天八个工分,割水稻一天六个工分,但打水稻出的力气可比割水稻多几番,妈,你自己算算,割水稻划算还是打水稻划算?” 年春花嗔怪地在他脸上拧一下:“就你机灵!” 其实年春花隐隐知道小儿子是懒,但小儿子脑筋活泛,大儿子就很蠢笨了,只会出苦力气。 在未来,政策放开,小儿子会从商,他脑子机灵,不出苦力气也能赚大钱,再加上福团那么重的福气,他们一家日子会越来越好。 至于狐狸精和瘟鸡崽子,没福的人能有啥子好下场? 作者有话说: 关于工分,我查了查,据说一个壮年劳动力一年可以赚6000分,一个工分值多少钱则看该生产队的收益。 第11章 、骂战 年春花越想,心里越那个美啊。 蔡顺英瞧着自己婆婆高兴的样子,摸不着头脑,现在小叔子上工都受到影响了,婆婆咋还高兴得起来呢? 蔡顺英也不敢说什么,见天色黑了:“妈,我先回去了。” 年春花淡淡嗯了一声:“回去把饭做了,对了,从米缸里拿一个鸡蛋出来做蛋羹,端给福团吃了。” “啥?”蔡顺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发现婆婆对福团特别好,简直像福团是她的私生女一样,但是,这也太超出常理了吧。 年春花凶狠地望过来,蔡顺英胆怯地擦擦手:“妈,福团不是昨天才吃过鸡蛋吗?上个月你还说,要把鸡蛋拿去卖了,明年给大壮他们读书呢。” 那是读书的钱啊。 生产队哪儿有人天天吃鸡蛋?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11节 福团一个人吃了,这一大家子的收入就没了啊。生产队年底才会结算工分,平时就指望着老母鸡下蛋,补贴家用。 蔡顺英记得,之前她的女儿生病,想吃个鸡蛋,年春花还骂她公主的身子要饭的命,死活不给鸡蛋吃。 年春花骂道:“你能懂啥子?就拿今天你害我出了那么大的丑,我不和你计较来说,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而人家福团,说落雨就落雨,你也配和福团比?” 福团的大福气,是一般人能比的? 蔡顺英张了张口,终究不敢忤逆年春花,年春花板着老脸:“你放心好了,读书的钱,我心里有谱。” 要年春花说,楚志国那两个丢人现眼的瘟鸡崽子读什么书?会写个名字就算了,早点帮生产队做事还能多赚工分。 楚志国赚钱来供福团读书,才是一件有福气的事儿,才是他的出路。 年春花守在大会堂门口,见到陈容芳和楚志国出来后,迈着脚走上前,阴沉着瞥了眼陈容芳:“志国,过来,妈有话要对你说。” 楚志国拉紧陈容芳:“妈,你有事就在这里说。” 年春花心里那个火气,一下就旺了起来,但她现在找楚志国有正事儿,终究把火气压下去。 年春花寒着脸哼一声:“志国,你家里有个婆娘王,要做女皇帝,你护着她不要你妈,你觉得你做得对,妈不和你计较。” 她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嘴角往下一撇,就是自负刻薄的弧度:“但妈提醒你一句,家里头有了钱,要捏在你自己的手头,不要被一个女人把家底都卷走了。” 一块六,那可是整整的一块六啊。 这一块六要是拿给福团念书,是多大的福气?可不能拿给陈容芳捏着。 陈容芳恼得牙痒,当场就想怼回去,她和楚志国穷的时候,年春花生怕沾到半点儿。她和楚志国一起赚到一点工分,年春花马上跳出来生怕她这个“外人”占了好处。 楚志国紧紧拉着自己妻子,不让她冲动。 楚志国说:“妈,年底结算工分,我和容芳都不大会管钱,要不给妈你拿着好了?” 年春花眼睛一亮,迅速道:“这才对!你是妈生的,只有妈才会真心对你好。” 楚志国又笑了笑:“但我和容芳之前借了干部们不少粮食,既然妈你要收我和容芳的积蓄,我和容芳还不起粮,妈你得做主还。” 年春花脸色瞬间大变,她还? 谁知道楚志国借了多少粮食?谁又知道年底生产队的收益是多少,这十六个工分虽然多,但如果年底生产队不景气,说不定分不到那么多的钱! 更不要说还粮了! 年春花一下就远了楚志国他们,生怕被他们沾上了,愤愤道:“你们自己借的,自己还,关我啥子事?” “噗嗤” 马上就有人笑了起来,原来是有队员爱看热闹,年春花和她大儿子一家的家长里短,八卦的队员们爱看着呢。 一个婶子嗑着手里的南瓜子,靠在门上:“春花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又想管着志国他们的钱,又不给志国他们还债,你这是只进不出的貔貅啊,不是逼你儿子媳妇去讨口要饭吗?” 不少人都在笑,年春花面皮上过不去,咋说得像是她在算计一样,她还不是为了志国能沾点福团的大福气? 年春花骂那个婶子:“老娘自己的家事,关你啥子事?你有闲心看看自己拉出来的是啥子,管老娘,你还没那个资格!” 年春花是个能耍浑撒泼的,但这个花婶儿敢直接揶揄年春花,也是有几把刷子在的。 花婶儿把瓜子壳儿一扔,想耍泼是吧?她年春花还不够格,花婶儿斜眼看向年春花:“老娘拉出来的是香喷喷的大米小米玉米,咋地,你想吃啊?你拉的是啥算计,大家伙儿倒是看得一清二楚,不就是十六个工分眼气到你了吗?你口口声声自己有福气,自己不知道去赚啊?” 年春花气得发抖,叉腰回骂:“你还能拉出大米小米玉米?你是嘴和屁儿长一起了吧。” 花婶儿不甘示弱:“总比你屁儿和嘴长反了的好,自己儿子媳妇都算计,你屁儿心心都是黑的!” 双方你来我往,唇枪舌战,没有硝烟的大战弥漫开来。 生产队的妇女吵架,吵个几小时也是有的。 楚志国和陈容芳都不是爱凑热闹的性子,见双方口舌混战,拉了几次架都没用,只能走了。 走到田坎间,远了人烟,楚志国摸向灰蓝色的裤兜,摸出几张皱巴巴的钱,两张一元的,两张一毛的,这就是两块二。 楚志国递给陈容芳,有些不好意思道:“容芳,你把这个钱收着。” 陈容芳一看就惊到了:“你哪儿来这么多钱?你把草鞋拿去供销社了?” “嗯,供销社说去年冬天收的草鞋够了,不算太缺,一双草鞋三分钱,而且只收这一次,之后就不能再收了。容芳……跟我在一起,你受大委屈了,以后我的钱都给你管。”楚志国真心实意道。 陈容芳别过头擦擦眼泪:“你说啥呢,和你在一起,我又没后悔过。” 楚志国牵着她的手,下了保证:“你放心,今天我打稻谷时特意看了,稻谷饱满得很,今年肯定是个丰收年。秋收后,队里交完公粮,就要分一些粮食下来,地瓜、大米、玉米都有,我们能还一部分粮食了。” 陈容芳忍不住破涕为笑。 楚志国小声道:“而且,我听队长说了,秋收后,国家要修路。” “那太好了。”陈容芳欢喜道,修路肯定要人,到时候说不定有工分拿,刚好抵了农闲时活儿少的亏。 陈容芳喜欢干活儿,干活儿才能赚工分,才能有粮有钱,她多想早点还清外债,攒攒积蓄,明年送孩子们去念书,多想靠自己这双手,挣出一份大家业来。 两口子踩着夜色回家去,刚放下东西,就发现了不对劲。 楚枫和楚深不在家,两个小孩子,大晚上的能去哪儿呢? 两个孩子向来懂事,从没有晚上还不回来过,夫妻俩当即找了起来。 另一边,年春花和花婶的骂战,以双方打平告终,年春花虽然没输,但一辈子的那点丑事儿也被花婶儿揭了个干干净净。 年春花回到家,气汹汹地往饭桌上一坐,儿媳妇们连忙低眉顺眼把饭菜端上来。 年春花瞥了一眼:“福团的蒸蛋呢?” 蔡顺英拿着一把筷子,放到桌上:“锅里蒸着呢。” 听见有蒸蛋,白佳慧、蔡顺英、李秀琴的孩子们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白佳慧连忙拽了一把自己的孩子。 年春花看在眼里,半点没放在心上,想吃蒸蛋?他们要是福团,想吃多少蒸蛋就吃多少蒸蛋,谁叫他们没福团的福气? 年春花担心儿媳妇偷吃,亲自去把蒸蛋端来,递给福团。 福团用小勺子一口口吃着香喷喷的鸡蛋,虽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己一个人吃鸡蛋,有点不好意思,但她心里比喝了蜜还甜。奶奶真好,奶奶对她的特殊,才让福团真正有了安全感。 福团吸溜地吃了口蛋羹,圆圆的脸上凝着疑惑:“奶奶,你不高兴?” 年春花道:“哪有,奶奶高兴,福团到奶奶家来,奶奶最高兴了。” 福团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李秀琴也连忙插嘴,在婆婆面前表现:“今天我提前收了秋粮,队长虽然没奖励我工分,但是允许我之后秋收几天都在大场坝晒稻谷。” 年春花这才忍不住笑了:“这就是福团带给咱们的福气,是好事儿。” 大场坝晒稻谷工分不算低,还最轻松,适合李秀琴这样的妇女,以前晒稻谷都是轮换的,不少人都想着晒稻谷好好休息。而且……还有人偷偷把稻谷装在口袋里带回家呢。 这可不能摆在明面上说。 年春花喜得搂住了福团,又有些可惜地道:“但是我真就不懂了,志国也就算了,毕竟是我肚子里爬出去的种,陈容芳是个铁人吗?一个妇女,咋能摘这么多桑叶,赚那么多的工分,还得了奖励?” 她家得了好事儿,那是应该的,但陈容芳她们咋也能有好事儿呢? 年春花真是费解。 福团眼睛一黯,小勺子舀鸡蛋羹的动作也慢了下来,怎么会呢? 陈妈妈她们居然得了奖励,她眼神一黯,她倒也不是看不惯陈妈妈她们得奖励,只是她明明感觉到…… 年春花注意到福团在出神,问道:“福团,咋啦?” 福团放下小勺子,蹙着小脸蛋:“没什么。” “福团,你有啥子心事,都可以给奶奶说,奶奶帮你做主。”年春花以为谁给了福团气受。 福团这才咬着唇道:“就是……我感觉陈妈妈她们今天会有倒霉事儿的。” 白佳慧听到这么神神叨叨的话,赶紧把自己女儿的耳朵捂住。 “摘桑叶就落雨?”年春花放下碗问,这也是个倒霉事儿,但没想到她一闹,反而让陈容芳得了个大好处,要去公社出风头! 福团心跳得很快:“不是,是更大的倒霉事儿。” 更大的倒霉事儿?哪能是啥? 远远的,陈容芳呼唤两个孩子的声音传来,年春花估摸着,难道这倒霉事儿跟两个崽子有关? 第12章 、毒蛇 楚枫和楚深漫山遍野地找知了壳。 知了壳是一味好药材,又名蝉蜕,能宣散风热,有很高的药用价值。现在禁止大部分买卖,可是全国上下都缺药材,所以,卫生站会收知了壳。 兄妹俩忙活了整整一天,也没捡多少。 楚枫和楚深都很疲惫,知了壳不好找,要是好找的话,早就被生产队的孩子们都找完,拿去卫生站了。 在烈日底下跑一下午,只能捡到几只知了壳,慢慢就没人愿意吃力不讨好,孩子,最缺的就是定性。 但楚枫有定性,楚深也有,她们都被年春花瞧不起,被骂是没福的瘟鸡崽子,反而憋了一股气,要出人头地,不要让年春花说的成真。 楚深在树下,仰望高大的树冠:“妹妹,我想爬上去看看。” 楚枫摇头,觉得不妥:“哥哥,这棵树不好爬,我们找好爬的、安全的树,而且不能爬太高了。” 楚枫担心呀。 在福气文里,野山鸡小兔子都会朝福气女主怀里钻,老山民苦心孤诣走破鞋底都找不到的好药材,福气女主随随便便就能碰到。 福团少吃到一块肉,爸爸就摔断腿,妈妈被蛇咬,楚枫和楚深也生了病。福团离开的当天晚上,他们一家四口就差点被横梁上的松木掉下来砸死。 福团的福气实在是太恐怖,隐隐有顺她者昌、逆她者亡的意思。 现在,楚枫为了自己和哥哥的安全着想,要多小心就有多小心。每爬一棵树前,楚枫都要在下面铺上厚厚的干草,生怕楚深摔下来。 每爬一根树枝前,先用手试试这根树枝有没有松动。 楚枫和楚深都小心翼翼,在天刚擦黑时,兄妹俩就揣好一天的成果,从乡间的田坎上回家。 到了陈容芳、楚志国分到的自留地时,楚深眼尖:“妹妹,我好像看到那棵橘子树上有几个知了壳。” 现在地是国家的,自留地是生产队按人头拨给的一块小小的地,拿给队员们自己种种蔬菜改善生活,队员只有使用权。 楚枫也看到那几个知了壳,她一数,整整五个知了壳,而且这个橘子树并不高,枝丫也很多,适合攀爬。 楚深把怀里的知了壳交给楚枫:“妹妹,我上去摘。” 楚枫揣好知了壳,照例叮嘱:“哥哥,你小心点,爬树前先看枝丫稳不稳。”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12节 “我知道!”楚深一口答应下来,也照做,生产队的孩子谁没爬过树掏过鸟蛋? 楚枫也小心得不能更小心地捡开地上尖锐的石头,她摇摇头,这块自留地他们经常翻种,但现在不知怎么回事,地里就是有好几块尖尖的石头。 要是不小心摔上去…… 楚枫捡起尖石,仰头看着在橘子树上的哥哥,这棵树一点也不高,树冠浓密如同绿伞,楚深在上面非常安全,没有一点要摔的迹象。 蒙蒙夜色中,楚深的身子好像颤了一下,如同看见什么可怕的东西。 楚枫瞳孔一缩,一条细细的蛇从树枝上直起来,三角扁头对准楚深。 楚深浑身冒冷汗,连叫都叫不出来,失去反应后平衡不稳,从树上摔下来,毒蛇也在那瞬间发功攻击,跟着楚深掉了下来。 楚深摔在地上,毒蛇则迅速往前一窜,楚深害怕地闭上眼。 砰!什么东西被打开的声音,楚深慌乱中睁开眼,楚枫拿着一根树枝重重抽开毒蛇,毒蛇被甩在地上,她发了狂般对准毒蛇连抽几十下,抽得皮开肉绽,渐渐就不动了。 楚枫搬来一块大石头,扔过去压住那条不知是死是活的毒蛇。 “妹、妹妹。”楚深惊魂甫定地开口。 楚枫也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哥哥,你有没有被咬?” “没有。”楚深吓得满脸苍白,“那好像是条红麻子蛇,树上怎么会有这种毒蛇?” 蛇确实会爬树,但蛇喜欢阴凉,傍晚泥土地下才是最凉快的,树上树干被晒得烫极了,更别说蛇一般喜欢待在更阴凉的洞里、草丛里。楚深爬过这么多树,这是他第一次在树上碰见蛇。 要不是楚枫出手及时,他就被毒蛇咬了! 楚枫和楚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惧。 月亮攀爬得越来越高,楚志国、陈容芳到处找楚枫楚深也找不到,扯开了嗓音喊也没人回应。 陈容芳挨家挨户地问,看是不是两个孩子去别人家里,被热心的队员留下来吃饭了。 可惜,全都没有。 楚志国、陈容芳找孩子的声音很快传开,在饭桌上吃饭的年春花也听到了。 年春花抱着福团,眼里闪着莫名的光,那两个瘟鸡崽子不见了?对陈容芳来说,这确实是天大的倒霉事儿。 对她来说,却是天大的喜事儿。 没有两个丢人现眼的瘟鸡崽子后,楚志国就肯定要帮忙养福团。 想到今天那整整的一块六,年春花满眼的不舍。 白佳慧听见外面陈容芳切切的呼喊,有些坐不住了,都是做爸做妈的,最知道发生这种事有多着急。 白佳慧给自己男人楚志平使了个眼色,就道:“妈,小枫和小深好像不见了,我出去看看。” “站住!”年春花不悦地扫了眼白佳慧,“我看你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陈容芳那两个瘟鸡崽子找不到就找不到了,你去找啥子?你自己没得脑壳,人家福团都给你们点明了,他们家今天要遇到大倒霉事儿,你去掺和倒霉事儿干啥子?” 年春花瞧着这几个没用的儿媳就来气,家里拿进来的人是一个不如一个! 被年春花这么一骂,楚志平不敢反驳自己妈,乖乖坐回去了,白佳慧则有些心寒,福团说的就一定是准的吗? 小枫小深可是年春花的亲孙子孙女,年春花平时不待见也就罢了,这种关头了都不许她出去看看。白佳慧低下头,推己及彼,担心起自己的儿女们。 福团一来,就吃了整整四个鸡蛋。 不是她小气,她女儿从出生到现在,都没吃过一个完整的鸡蛋。那下蛋的母鸡也有她和楚志平的一份儿啊,凭什么她女儿不能吃? 白佳慧起了担忧,婆婆本就重男轻女,福团一来,婆婆又偏心她得没了边儿,她真担心自己的女儿以后更不受待见。 蔡顺英则是起了多的心思,看看福团,又看看年春花。 福团一说陈容芳她们还有更大的倒霉事儿,她们就倒霉了,难道这福团还真这么灵?真能带来福气? 年春花伸长脖子听着外面陈容芳的呼喊,越听越神清气爽。 年春花哼着小调,牵着福团的手,出去看热闹去了。 外边,陈容芳红着眼,声音都喊嘶哑了,楚志国也一脸着急。 宋二婶等人围在旁边,宋二婶轻轻拍陈容芳的肩膀:“容芳,你别着急,小孩子嘛,可能就是耍起来没得时间观念,我的三娃就这样,不会出啥子事的,你要宽心。” 宋二婶刚宽慰完,年春花故意拖长的声音就远远传来了:“瘟……楚枫楚深找不到了哇?” 年春花走过来,先声夺人,她一拍大腿:“你们快点去找啊,天又黑,怕不是摔在悬崖底下、沟沟里头了?之前莲花公社就有一对没福的双胞胎,天黑了落在井里头,家里人怎么找也找不到,还是后面水臭了才找到。要是两个崽子出了事,早点捞起来,免得影响队里喝水。” 宋二婶这么好的脾气都忍不住了:“春花儿,你在说些啥子!” “好歹你还是孩子的奶奶,你说这些话丧不丧良心啊你!”有的队员也听不下去了,义愤填膺指责,这话说得真是枉披人皮。 年春花和陈容芳她们有再大的矛盾,不能这么咒孩子呀。 年春花胸有成竹地昂起头:“我说的是实话,小孩子晚上找不到了,就要去找这些地方,你们自己不爱听而已。”她替福团理了理头发,说教开了:“这都快半夜了,该回来的早回来了,我早都说了,那两个娃儿没得福,你们自己不信。” “天天三病两灾的,脸上没得二两肉,这是寡相!你们再看福团,圆脸又笑呵的,才是有福气。”年春花一副别人不懂的样子,“你们总不信,跟你们说了也白费,我年春花说的几时有过假?” 黑夜中,一些队员虽然觉得年春花说话太毒,但真的有点信了。 楚深八岁、楚枫七岁,这么大的娃儿如果能一起出事,真的是有点没运气。 再一看福团,白白嫩嫩圆圆润润,宋二婶止不住打了个冷战。 她是不信那些东西的,但现在就是有点害怕,圆脸又笑呵的福团有福气,没得福气的楚枫和楚深就该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楚枫楚深也是讲礼貌又勤快的好孩子啊。 如果福气作用这么大,有福气的再怎么都好,没福气的像是陈容芳一家,怎么拼搏都不成,那人活着还有什么劲儿? 年春花见大家都不说话了,得意地哼一声:“福气这个东西,玄得很呐。” 宋二婶实在气不过,说了句:“福团好歹和小枫小深一起在一个锅里吃过这么久的饭,哥哥姐姐找不到了,福团一点伤心都没有,我不信啥子福气这么不长眼!” 年春花冷笑一声,刚要反驳,陈容芳忽然像狂躁的母狮一样吼了一声,挣脱宋二婶的怀抱,在年春花惊恐的目光中扑过去,噗通一声把年春花按在地上。 陈容芳红着眼睛发了狠:“是不是你把小枫小深藏起来了?白天,我们得了几个奖励工分你就不乐意,现在我孩子出事了,你这么高兴,是不是你?” “你把他们还给我!还给我!” 年春花快出不上气了,怎么也想不到陈容芳会忽然发难,拼命去掰陈容芳的手,掰不动:“疯婆娘……放……” 她没福就没福,不该在这自认倒霉吗?发什么疯啊? 年春花完全没想到,上辈子,那些倒霉的人是活活被福团的“福气”折磨得没了心气,才自怨自艾怪自己倒霉,这辈子才哪到哪儿啊,陈容芳当然不会认命。 陈容芳完全失去了理智,她就像是护犊的母兽,队员们也着急得很,想救年春花,又觉得年春花活该。 原本陈容芳找不到两个孩子,神经就一直紧绷着,这时候年春花跳出来非要说两个孩子没福,死在哪儿了,不是火上浇油戳别人的心窝子吗? 活该。 哪个母亲碰见这样的事情,不想掐死对方?宋二婶扪心自问,要是她,说不定还能再踹上年春花几脚。 可是说归说,乡亲们也不可能看着陈容芳掐死年春花,大家都上来拉,包括蔡顺英、楚志茂两口子,就是拉不开陈容芳。 年春花出气多、进气少,咋会这样呢?她说的都是大实话,陈容芳这么个没福的凭啥打她? 关键时刻,楚志国尚存理智,他强忍悲痛,拉开陈容芳:“容芳,你别着急,还没过一个晚上,能找到小枫小深的。杀人是要偿命的,到时候小枫小深回来了也见不到你。” 陈容芳悲痛欲绝,但清楚自己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了年春花,含泪放手。 楚志国同样不好受,恳求队员们:“今晚耽搁大家帮我找找我的孩子,谁找到他们,我楚志国定有重谢,哪怕是打欠条,我也愿意。” 队员们纷纷摇头,打什么欠条,乡里乡亲的能搭把手就搭把手啊。 年春花好不容易从地上站起来,咳嗽后半天才顺过气儿,就听见楚志国要打欠条。 年春花活活打了个冷战,为两个没福的崽子花这么多钱? 这不是把钱扔水里吗? 年春花赶紧爬起来,以过来人的口吻教训:“志国,你那两个娃儿找不到就找不到了,一切都有定数,你别犟了,为没福的人花钱不划算,你听妈的,你搬回来帮忙养福团,给福团当个大伯,比什么都强…” 楚志国彻底爆发了,再顾不上理智,指着年春花的鼻子:“你现在最好给我滚远点!你以为我刚才叫容芳别打你是为了你?我是不想耽搁找我的两个孩子!” 平时寡言少语的人的爆发,更是惊天动地,楚志国整张脸青筋狰狞,年春花被吓得一时失语,还想再说什么都忘了。 这一刻,没一个人给年春花打抱不平,都觉得她活该。 楚志国愤怒道:“你不是来帮忙找小枫小深的就走远点!” “我楚志国今天把话说在这儿,我这辈子只有小枫小深两个孩子,别人再有福,我也不给她当什么大伯!” 福团咬着唇,两根白嫩的手指搅啊搅,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年春花气恨得咬牙,怎么会有人连福气都不要? 队员们眼观鼻鼻观心,一点儿没有帮年春花说话的意思。 照他们说,年春花简直像失心疯了。 谁会放着亲爹不当,去给别人当大伯?就凭你年春花空口白牙说的有福气? 那他们自己要是说自己有福气,岂不是全天下的人都来认他们当大伯大爹?他们还种什么地啊,专门给人当爹算了。 宋二婶烦透了年春花这么闹:“春花儿,你别闹了。要是一句有福气就能让别人不要自己亲生孩子,天底下都要乱套了。你不帮忙找人,就回去吧,走吧。” “对,春花儿,你走吧!你不适合在这儿!” “你太不像人了!回去吧,这里不需要你。” 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所有人都在赶年春花。 没有心肝满口福气的年春花,终究犯了众怒。 年春花见大家充满敌意地赶她,整个人都在发抖,心说,那是你们没见到福团的福气,没见到福气的好。 上辈子靠着福团的福气,别人拼命都赶不上她家的零头。养儿养女不就是为了老有所依? 她回过味来,心里这口气怎么也顺不下来,耍浑泼喊:“走?我不走?有啥子好找的,那两个没福的崽子从来没这么晚回来过,现在不回来,就是出事儿了啊,你们找得到个屁!” 年春花铁口直断道:“我就站这儿看他们的倒霉事儿!” 夜风中,忽然传来微弱的几声:“爸爸、妈妈。” 两个小孩儿手拉着手,从昏沉的夜色中走出,披着月亮和星辰,虽然两人身上都脏,但神采奕奕,尤其是两双眼睛,清亮有神。 宋二婶瞧着,就放下心来。 这笔挺似的身躯、精气神儿,咋也不像是出了事儿的样子。 福团则惊愕地看过去,咋和她感应到的不一样呢?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13节 第13章 、安全 “孩子回来了!”宋二婶惊喜道。 泼皮耍浑的年春花都忘了吵闹,不可置信地望着楚枫楚深,两个瘟鸡崽子咋平安回来了? 他们咋会没事儿呢?上辈子,陈容芳家可是没福透了,一个接一个的倒霉事儿。 现在两个崽子没得事,楚志国那一块六更不容易得到了! 连福团也隐隐蹙眉,她明明感应到了陈妈妈家的倒霉事儿… 就在福团蹙眉时,却发现楚枫朝她望过去,眼神冷淡,福团下意识咬了咬唇。 宋二婶有心宽陈容芳的心:“我就说嘛,两个娃娃一直那么听话,又是在知根知底的生产队,不会出事。” 她瞟了眼年春花,“啥子福不福气的,都是封建迷信。之前莲花公社那对掉井里的双胞胎出事后,莲花公社就在井口做了防护措施,之后就基本没出过事了。就像几十年前,乡下用的都是露天旱厕,别说小娃娃,大人也有喝醉酒掉进去死的,后面修了新厕所,还有没有出过那些事?” 宋二婶越说,心里越明白亮堂:“那些都是安全隐患,隐患大的地方,出事概率越高。隐患低的地方,大人小孩就更容易平平安安。与其说是福气,不如说是概率。小枫小深那么听话,出事的概率就会小。” 宋二婶这么说,不少人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有人当即道:“确实,自从生产队开始给井修栏杆,给鱼池修护栏,在容易滑坡的地方种树后,队里再没出过那些事儿。” 有早见不惯年春花拿别人的伤痛当没福证据的人道:“反正一家人平安就好,总比有些人巴心巴肝恨不得别人出事,证明不如她有福的人好!” 说话的人是个奶奶辈的人,当过奶奶当过妈,见不得年春花这种人。 除开她之外,一些队员也看不顺眼年春花。 都是一个队的,你年春花平时爱炫耀、爱说自己有福别人都不如你也就算了,在别人孩子差点出事的关头,还说风凉话佐证不如她有福,这是啥?是落井下石,是恨人有笑人无! 一些队员也担心哪天自己落魄了,就变成年春花踩着往上爬的梯子了。 她们道:“春花儿,这儿没你要看的倒霉事儿,你还是回去睡觉吧。” 年春花听在耳朵里,烧在心里,这不就是在骂她吗? 年春花狰狞着脸,当即就想反驳回来,可是,要是楚枫楚深出了事儿,她还能辩几句,偏偏这两人安全回来,显得她的福气之说一下子就淡了。 那边厢,陈容芳、楚志国呆呆看着自己失而复得的两个儿女,楚志国强忍眼泪,上前大手摸着楚枫、楚深的脑袋:“去看你们妈妈。” 楚枫楚深走到陈容芳跟前,齐齐道:“妈妈!” 陈容芳脸上泪水未干,爱怜地摸摸楚枫、又摸摸楚深,泪如泉涌。 她哭着在他们身上拍几下:“你们怎么这么晚不回来?怎么这么不听话?不是说过天黑之前要回家吗?怎么不听妈妈的话?” 陈容芳打完,眼泪决堤而出,一把把楚枫楚深紧紧地抱在怀里,不住流泪。 这是她的孩子啊,找不到他们的时候,陈容芳宁肯出事的是自己,也不要是他们。 楚枫楚深也跟着哭了:“妈妈,你别哭了,都是我们不好,你生气你打我们就好,你别哭了。” 不少人面对这一幕,都不忍地别过头去。 宋二婶等妇女甚至在心里想,这就是母亲和孩子之间的羁绊。 哪怕退一万步说,年春花胡说的是真的,楚枫楚深不如福团有福,但是陈容芳着急难受成这样,福团就像个没事儿人一样,白嫩圆润地在一旁看着年春花这么糟践陈容芳。 楚枫楚深却是一把扑在陈容芳怀里,宁愿妈妈打他们,也求着自己妈妈别哭。 想当初,福团也被陈容芳养过,一家子都瘦了,只有福团没瘦,看看福团现在无动于衷的样子,再白嫩有福也让人害怕。如果说福团还小,只有七岁,可楚枫也只有七岁啊。 这个差别,是她们,她们也选楚枫楚深。 都说金窝窝银窝窝不如自己的狗窝窝,放在儿女身上,也是一样的。 她们宁愿要面黄肌瘦知冷知热的楚枫楚深,也不要白嫩圆润事不关己的“福娃” 好一会儿,才有队员关切地说:“小枫小深,你们走哪儿去了?我们到处找你们都没找到。” 楚枫从陈容芳怀里探出头来:“我和弟弟一直在家里的自留地那里。” “那么近?”楚志国蹙眉,哪怕说天色黑,但大家手上都打着火把。而且大家都在放声的喊,小枫小深没听到吗? 楚志国问出自己的疑惑。 楚枫摇摇头:“我和哥哥都没听到。” 楚深也点头。 楚枫其实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像之前福团少吃了一块肉,楚志国摔断腿那样,那天本来晴空万里,忽然下了暴雨,上山的楚志国这才因山坡塌陷、摔了下去。要是一般天气,身手矫健的楚志国肯定不会摔。 楚深爬树技术非常好,又小心,想让楚深摔下来,就要有条状况外的毒蛇。还得让明明这么近的楚枫楚深听不见大家在找她们。 今天,要是楚枫楚深真被蛇咬了,县里没有合适血清,两个孩子至少要残废。 这就是佐证福团有大福气、陈容芳一家把福气往外赶、要倒霉一辈子的证据了。 但楚枫不会就这么认命,有句话叫做天道酬勤。哪怕是那条状况外的毒蛇,楚枫楚深细心胆大,也能安然无恙。哪怕摘桑叶就落雨,陈容芳依然能靠勤劳善良去副业队。 这世间,不只一条出路。 楚枫回答爸爸:“当时我和哥哥可能太专注了,没听到你们叫我们。” “你们在做什么?”有人问。 年春花气不过两个崽子没有出大事儿,阴沉沉地撇嘴:“还能做啥子?这一身的灰、疯跑乱耍的,肯定是摔在哪儿了!要是去卫生站,又要掏一笔医药费,败家子!” 虽说是免费医疗,可哪儿能一点不花钱? 她心里烧啊,要是两个崽子回不来了,楚志国的钱就是她的了。 现在两个崽子不只没出事,还可能要花钱,她这心里就像割她的肉一样。 她扭脸对楚志国道:“小娃儿都是摔摔打打过来的,可不能去卫生站,有点小伤小痛自己养养就行了。” 楚志国红着眼睛怼道:“我自己的儿女,要是他们有伤,我砸锅卖铁也要治。” 年春花有些着急,为那两个没福的这么治?不值当啊。 年春花刚要拍着大腿说什么,宋二婶已经看不下去了:“春花儿,又不是花你的钱,你着急个什么劲儿啊?” “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的。你一个做奶奶的不会连孙子孙女看病的钱都要抠吧?” 甚至还有人瞧了白白嫩嫩的福团一眼,咧开嘴笑了:“春花儿不是说福团有福吗?福团都那么有福了,你咋还想着别人看病的钱,让福团的福气掏呗。” 福团的脸色一下涨红,她,她今天感应到的是楚枫她们倒霉,没感应到钱…… 福团忍不住把手指搅来搅去,小脸臊红。 “刚还说人家没福,现在连人家看病的钱都想攥着,什么人呐,也不怕遭报应。”说话的正是花婶儿,她可不怕年春花。 年春花一见是花婶儿这个趁火打劫的,真想撕烂花婶的嘴。可这里人多,现在局势对她也不利,她可不敢跟花婶在这里闹起来。 楚枫根本不理年春花,对爸爸妈妈道:“我和哥哥没有受伤,只是在回来的路上碰到了一条蛇。” 蛇?大家都被吓到了。 只有年春花暗地高兴,难怪福团说他们今天有大倒霉事儿,出门就碰到蛇,该! 楚枫让楚深把兜里的死蛇拿出来:“就是这条蛇,没咬到我们。” 陈容芳一看,脸吓得雪白,这是红麻子蛇。 有些地方的红麻子蛇是赤链蛇,没有毒,但是,本地的红麻子蛇一般指的是尖鳞原矛头蝮,被咬了很容易出人命。 她一下把楚深手里的死蛇拍在地上,后怕地抱着两个孩子。空气里夹杂着宋二婶等人不住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类的话。 其实这只是一句安慰的话,但年春花听见福字就跟行家一样,在心里不屑地冷笑,福? 福团的福气才是最重的!楚枫楚深这两个瘟鸡崽子,也配有福气? 年春花阴阳怪气道:“能有啥子福气喲?福气都是有定数的,能碰见蛇就说明没得福。” 楚枫则清脆对陈容芳道:“妈妈,之前卫生站不是收蛇胆吗?蛇胆可以拿来泡酒,还可以拿来提炼药材,卫生站之前一元五收一个蛇胆。” 那条被楚枫打死的蛇非常完整,保留了蛇胆。 听见这峰回路转的一句话,本来沉浸在找到孩子了的安定中的队员们,都回过神来。 刚才太慌,他们都忘了,蛇可浑身是宝。 花婶儿道:“对,蛇胆贵得很!” 要是私底下卖,还会更贵,城里那些人想泡蛇胆酒,又没有蛇胆,红麻子蛇剧毒,蛇胆反而更贵!哪怕是在卫生站,也收得起价。 之前有生产队的人就想抓蛇取胆,后来被制止了。 毕竟生产队第一件要事就是生产粮食,不能投机倒把。而且,蛇这个东西,找一天也未必找得到,要是碰见什么国家保护蛇种,不小心打死了,还要蹲监狱。 不划算。 但这条咬人的红麻子蛇,可是自己送上门的。 花婶儿眼热地看着地上的死蛇:“光是蛇胆就一元五,而且经过处理的蛇汤鲜美得很,比鱼汤更好吃。” 宋二婶也高兴极了,拍拍陈容芳:“这就是那句话,咋说的来着?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 危险也伴随着机遇。 宋二婶觑了眼年春花,拿棍子拨弄地上的死蛇:“蛇啊蛇,你怎么这么不长眼呢?坏着心想去咬别人,反而被打死了,全身都要给卖了。” 不知怎的,福团脸色就一白。 年春花已经顾不上宋二婶的暗讽,满脑子都是一元五啊,整整的一元五啊…… 哪怕是在最赚工分的秋收时间,一元五也是两个劳动力拼命干一天才能赚到的。 这种好事儿,怎么就落在没福的陈容芳他们头上了呢?这条蛇是陈容芳的自留地上发现的,自留地上的就是农民自己的,这是第九生产队的规定。 明明被蛇咬是天大的坏事儿,怎么都能被那两个瘟鸡崽子变成好事儿呢?这一切简直出乎了年春花的认知。 福就是福,没福就是没福,怎么没福的事儿也能变成好事儿?没福的人也能赚到钱? 应该是意外吧。 一场闹剧就这样落幕,年春花虽不甘心,也只能迈着脚回去。她怒气冲冲,也就没看到人群外,自己的二儿媳妇白佳慧等人都深深低着头,一副不敢抬头见人的模样。 丢人啊,白佳慧想。 这婆婆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像是忽然被福气熏傻了一样,一个人想得罪全队的人,乡下谁办事不得请人?得罪了队员们,任你有福没福,都是孤家寡人。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14节 可年春花这时完全没想到这一块儿,她气呼呼地离开。 花婶儿见她吃瘪,故意高高扬起声:“春花儿,你咋走了?不是说要站在这儿等着看别人的倒霉事儿吗?” 有人趁机揶揄打趣:“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春花儿,她又不是神仙,怎么知道谁有福谁倒霉?” “春花儿就是好面子,爱说那些有的没的,实际说的没一点道理。” 年春花走得飞快,仍然听到别人的讽刺。 她心里窝着一股邪火,委屈透了。 她说的都是真的,福团真的有福,和福团作对的都要倒霉,这些人怎么就不信呢? 第14章 、觉醒 深夜,劳作一天的人们已经疲倦睡去,夜空星光点点,群山包围下的生产队沉睡在静谧中。 唯有陈容芳家亮着煤油灯。 回到家,陈容芳、楚志国细细听楚枫楚深说完今天遇到的事。 楚深到底是个小孩子,惶恐道:“爸爸妈妈,我和妹妹真的是没福的瘟鸡崽子吗?树上居然有毒蛇来咬我。” 楚志国强自镇定,一双手隐隐发颤。 陈容芳立即道:“怎么会呢?你们都是爸爸妈妈的小宝贝。” 陈容芳耐心地开解两个孩子:“虽然你们遇见了毒蛇,但妹妹打死毒蛇,是妹妹眼明手快、胆大心细有实力的一种体现。你在树上见到毒蛇,没有大喊大叫刺激毒蛇马上咬你,争取了救援时间,也是你镇定的体现。” “你们想,是虚无缥缈的运气重要,还是自己实实在在的实力最重要?学校老师考试,是看谁运气好得高分,还是看谁会做题得高分?工厂里选工人,是看运气,还是看实力?” “运气固然有用,但对我们普通人来说,运气是抓不住的东西,我们只能抓住自己的心态和手艺。咱们如果没有运气,咱们就多点细心,多点劳力提升实力。” 楚深慢慢平静下来,终于没有那么惶恐。 他道:“爸爸妈妈,我想读书。” 读书不是看运气好得高分,而是看谁会做题得高分,这句话让楚深对读书起了浓厚的兴趣。 楚志国道:“明年,爸爸妈妈一定送你们去学校。那钱,是你和妹妹赚来的,爸爸妈妈一分都不动,都拿给你们读书。” 楚枫楚深这才去睡觉,楚枫心里也踏实许多,幸好哥哥没受影响。 今天直面了福团的福气有多恐怖,楚枫心里反而踏实下来,毒蛇能被打死、树下的尖石能被捡走,这种杀人的“福气”也不是一定能得手。 总归有一条出路等着她们。 那边,白佳慧也在床上辗转反侧,她的男人楚志平几次睡得昏沉沉,都被白佳慧吵醒。 楚志平惺忪着睡眼:“你干啥?咋还不睡觉?” 白佳慧侧躺着,脸上没一点笑意,眼底都是化不开的落寞:“我睡不着。” 楚志平猛地坐起来:“这是谁招惹你了?” 白佳慧也跟着一抖被子坐起来:“我心里不好受,楚志平,我嫁给你后生了二儿一女,我只在生大儿子的时候吃了一个鸡蛋,等生二小子三姑娘的时候,你妈说我不是第一次坐月子,不只没鸡蛋吃,还要收拾家里家外,我坐月子没坐好,现在都有妇科病,一到阴雨天,那里就痒得钻心。” 楚志平的气焰蔫儿了下去,还是道:“你无非就是怪妈,可是,妈就是那个性子,她对哪个媳妇不是那样?” 白佳慧讽刺地道:“如果这就是我作为媳妇的命,那我的女儿呢?当媳妇的时候苦,当女儿的时候总不能太苦吧。当初她病了,想吃鸡蛋红糖水,你妈也骂她公主的身子下贱的命。” “你妈比豺狼虎豹还凶恶,这点我早就知道了,可是福团一来,就吃了四个鸡蛋,你让三妮看了怎么想?三妮这几天话都说得少了。” 楚志平闷着脑袋,妈在这点上做得确实欠妥。可是,他这个做儿子的又能怎么样呢? 楚志平道:“那妈不是说了福团有福气吗?妈是当家的,总有偏疼的人。” 白佳慧扬声道:“再偏疼一个人,不能拿其他人当草吧。” “你小声点、小声点。”楚志平慌了,“我知道你不好过,咱们等等,福团一来,弟妹确实有份轻松的活儿,福团说下雨也就真下雨了。要是福团真的有福气,咱们跟着沾光,对福团好一点又怎么了?” 白佳慧冷笑:“沾光?楚志平,我赌你沾不到光。” “现在家里这么穷,好东西就都给了福团吃,那些还有我们俩拼死拼活挣的一部分,我们尚且得不到。到时候哪怕福团真能带什么东西回家,你以为会有你的吗?” 白佳慧失望地看着他:“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明明好手好脚自己能赚工分,偏偏要等着别人的福气?你要别人的东西不得给别人当狗,不得弯腰捧着别人?不得时时刻刻夸福团的福气,把福团给放你亲生孩子前面?你没看见你大哥他们就是不当狗,就被咒要倒霉一辈子?我问你,你能一时当狗,能一辈子当狗吗?” “你能当狗捧着别人,你儿子闺女能给别人当狗吗?” 楚志平脑袋里嗡嗡嗡的响。 白佳慧是四个儿媳妇之间学历最高的,在这个年代,白佳慧上了初二,如果初中能毕业,白佳慧就不是地里刨食的命,也不会嫁给楚志平。 白佳慧猜的大致不远。 在那辈子,福团的福气拳打一众实干家、脚踢各工人,确实达到了年春花说的别人拼死拼活还抵不上福团的一个零头。 楚志平、白佳慧也跟在福团后面“沾光” 他们确实有了起色,但当然不能比福团更厉害。 逢年过节,一家子吃饭,福团坐在最重要的位置,楚志平绞尽脑汁地讨好她,大家说起孩子之间的事儿,楚志平必须豪气万状地说:“跟福团比,我家那几个就是泥堆堆的命!” 不这么说不行,因为如果和福团作对,就会天降大霉。 白佳慧的儿子们也一脸讨好的笑,她的女儿因为从小不平的待遇,像个小冻猫子,支支吾吾话都说不利索。 白佳慧就觉得,比起曾经那段日子,家里好像变得富裕了,但也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根子里就碎了。 如果说上班是上班讨好领导,下了班能做自己,那白佳慧一家,根本就没有下班的时候。连背地里说一句也不可以,否则会天降大霉。 白佳慧在家里富裕的时候,反而毅然决然和楚志平离婚,带自己的女儿远走他乡。 远离这个有大福气的人,她们只想过正常人的生活。 现在,白佳慧越说越生气,楚志平慌得想去捂她的嘴:“小点儿声,一会儿被妈听见了,又要骂你。” 隔着土墙,年春花当然听到了二儿媳妇的不满。 她沉声道:“老二,你再管不住你的婆娘,妈就亲自来给你管!” 年春花习惯了耍威风。 白佳慧今天却像吃错了药,高声道:“你们来管我就是,我正好去问问生产队的干部,现在哪里有人两天吃四个鸡蛋,本来要拿去卖钱读书的鸡蛋被吃了,我们家这几个孩子现在该怎么办?问问干部,那些鸡蛋也有我的一份,凭啥我的孩子反而不能吃?” “让干部来看看,这就是咱妈当的家!” 白佳慧算是彻底吆喝开了,她恨她和她的女儿都被当草芥一般对待,年春花哪里被白佳慧这样忤逆过,她气得一点儿睡意都没了。 可年春花确实不敢闹到干部跟前去。 不说别的,这年头家家都不富裕,要是被人知道他们家现在两天就能吃四个鸡蛋,以后那些工分多的活儿,岂不就不给他们了? 战无不胜的年春花只能吃了这个闷亏,闷着脸一句话不说。 她哪儿受过这气?这白佳慧平时不声不响的,原来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她心里怄啊,她是偏心了一点,但是依着她看,确实全家都只有福团配吃鸡蛋。 年春花刚这么想完,就听见白佳慧在那质问:“妈之前不是说福团不配吃鸡蛋还有谁配吃?我们也一起去问问队长和书记,家里喂鸡的粮食有我的一份,我女儿天天侍弄那只鸡,我们靠手靠劳力,我们配不配吃那个鸡蛋?” 楚志平连连道:“配吃、配吃。” 白佳慧越说越委屈,这个日子真是太不公平,过不下去了。 她嫁给楚志平,不求吃穿多好,就要个公平都要不到! 她下床穿鞋,楚志平担心地抱住她:“佳慧,这么晚了你别去,队长他们都睡了,不要闹。” 年春花一听,白佳慧居然是要来真的? 年春花大气也不敢出,这个时候,她精得很,一句话不说,等着儿子摆平儿媳。但她思来想去还是怕,悄悄下床,去把大门给拴上了。 福气刚进自家门,可不能让白佳慧跑去队长家闹出笑话来。 白佳慧现在不知道福团的福气,之后她就知道了。 哪怕是上辈子白佳慧离婚,不也是在富裕之后离婚的吗?年春花赌白佳慧看到福气就会让步。 这黑灯瞎火的,年春花轻手轻脚像做贼一样,因为太黑,她一不小心就在栓门的时候夹住了自己的手指,那根手指肉眼可见地红肿起来,年春花闷哼一声,痛得龇牙咧嘴。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年春花痛得在原地直打转。 以前吧,每次都是看见那些说了福团一句嘴的人踩到粪、摔沟里,年春花只是笑,没想到自己不小心碰见这种事儿,真是痛得钻心。 年春花捂着自己的手指头,痛得受不了,连忙去水缸里冰着镇痛。 年春花痛着痛着,又乐了。 她这是天黑了,不小心才夹到手指,但那些得罪了福团的,可真是随便走路都能碰到蛇。 年春花就这么苦中作乐,她自以为自己很小声,实则哪儿能瞒过白佳慧、楚志平的耳朵。 楚志平低声道:“佳慧,算了,你看妈悄悄跑去关门栓,以前哪个人和她闹她不大吵个几天几夜,现在她就是服软了,咱们做小辈的,得见好就收。” 白佳慧这才慢慢冷静下来,她也不想把事情做绝做难看。 白佳慧道:“以后你得对三妮好点,我那娘是后娘,导致我连初中都没念完,咱们三妮可不能和我一样。” 楚志平连连答应,他做爹的,不对自己孩子好还能对谁好? 在父母心里,自己孩子就是最厉害的,他咋舍得说自己孩子不如别人,咋舍得让自己孩子给别人当狗啊? …… 生产队的日子就这么平静过去,楚枫楚深照旧每天找知了壳、割猪草,陈容芳和楚志国更是勤快得出了名,每天的奖励工分几乎都被他俩包圆了。 陈容芳家的日子眼看着就要好起来。 年春花家,因为白佳慧闹了一场,年春花倒也稍微收敛了一点,算是暂时把其余的孩子也当个人看。 这都是暂时的,年春花只等着福团显现一下大福气,让别人心服口服她对福团的偏疼呢。 生产队的日子平静而充实。 就在这时,楚枫在喂小鸡的时候,发现自家那只灰嘴黑毛的鸡病恹恹的,什么也不吃。 秋日阳光炽烈明亮,大家都热得一身身的汗,这只鸡却蜷缩在一个角落,冷得羽毛一颤一颤地发抖。 鸡瘟。 这个名字出现在楚枫心里,她的心登时沉了下来。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15节 在楚枫记忆里,就有这样一场蹊跷的鸡瘟莫名降临第九生产队,起初,陈容芳家的鸡全部死亡,再然后和福团、年春花作对的那些人家的鸡也都死绝,在大家的鸡死得七七八八时,福团带着所有医生都没见过的神奇植物,神兵天降一般解了大家的燃眉之急。 从此,小小的福团就比队里八十岁的老人还得脸。 楚枫不管福团得不得脸,她仔细察看自己家的鸡,眸色冷如波光,她只想自己家的鸡好好的,如果确定这鸡瘟和福团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她一定不会放过她。 泥人还有三分火。 队员们丝毫不知一个黑色的死神悄悄降临了第九生产队,她们在秋日金色的阳光中挥洒汗水、辛勤劳作。 劳动时,大家喜欢说一些队里的稀奇见闻,今日大家的议题就是:年春花是不是个搅家精、大傻子? 作者有话说: 下章入v,并且下章掉落红包雨。白佳慧是最早觉醒的一个儿媳妇,不公就会导致反抗偏颇的大家长制。 推荐我的预收新文:《首座靠挖墙脚上位》,文案如下: 云黛是一只善良的妖。 她救了一名叫温春言的剑修,之后,成了他的未婚妻。 同温春言回仙宗后,温春言的同门、师父、青梅却嫌弃云黛是只卑贱的妖,嫌她粗俗,不通礼法。 温春言从一开始护住云黛,到慢慢疲惫,开始有意让云黛少出门,仿若她见不得光。 云黛是妖,妖有妖的尊严,爱情不会让她甘愿自轻自贱。 就在她以为她和温春言,不过是世间诸多兰因絮果中的一对,掐算着离开照阳宗的日子时。 她碰见了一个人。 那人身穿玄色暗纹锦服,墨发上束着同色发带,他踏月索妖而来,一身都是诛邪除魔的杀气。 “妖物?”容凌睥睨云黛,冷然似随时要诛妖。 云黛躲不过,从水中站起:“是妖,但又如何?我是妖,但我未杀过一个人,反而为黎民夏日赠冰、冬日送炭,就因为我是妖,难道你就要杀我不成?” 身为戒律院首座、令妖魔闻风丧胆的容凌心智坚定:“妖就是妖。” 云黛冷笑:“浅薄,照你这么说,人就是人,真君你又何苦修仙?不过白费功夫,难道万事万物由出身就定了未来吗?” * 容凌从未想过,自己会同一只妖论道,更未想到,他会爱上她。 他教她仙法、送她仙器,杀惯了妖魔的容凌开始担心她被不长眼的修者杀死,恨不得将她从头武装到脚。 在别人因妖的身份为难云黛时,容凌会挡在她的前面。 起初,容凌以为这不过是知己之情。 直到那日他看到云黛瞳中倒映他的眼神,他才知道,狼子野心,昭然如揭。 他看她的眼神,从不清白。 排雷:男主容凌,靠挖墙脚上位。转角遇到爱。 第15章 挨打 楚枫敛神屏息, 专注观察那只小鸡。 她取了手里一些鸡食,轻轻放在灰嘴黑毛小鸡的边上, 小鸡起初一点反应没有, 再是艰难睁眼,步子歪歪扭扭,轻轻啄了一口鸡食, 只一口就不再吃了,埋着头眯着眼。 楚枫连忙去找陈容芳来。 地里的陈容芳一听家里的鸡出事儿了,什么也顾不上, 放下担子就和楚枫一块儿回家。 这个动静自然惊动了一起上工的队员们:“容芳家的鸡又出问题了?” 说话的人叫单秋玲,也是地里干活的一把好手, 但是,这几天的奖励工分都是陈容芳、楚志国得, 单秋玲心里一直存着股不服。 她重重一锄, 挖到地里带出来一长串红薯,把泥饼子几下拍开:“不会真被年春花说中了, 她家就是倒霉吧?” 另外的队员们手上也不停:“哪儿能?要是倒霉能天天得队长那一个工分的奖励, 我也恨不得倒霉的人是我自己。” 队员们装模作样的哀叹:“唉, 怎么不是我们倒霉呢?” 单秋玲一想,也是。她本来不是迷信的人,只是太不服气了,才随口说了那么一句。 白奶奶挖出一大串红薯,看了看周围, 小声道:“你们听见昨晚上春花儿家吵架没?” 顶着烈日枯燥干活的队员们来了兴趣,有的说听到了一些, 有的说没听到。 白奶奶绘声绘色讲了昨晚上年春花和白佳慧的那场架, 听得大家眼冒精光。 末了, 白奶奶道:“要我说,春花儿做得不对。对福团好,本来是行善积福的好事情,但万事就怕太过。” 白奶奶杵着锄头,伸出手掌:“这五根手指头各有长短,本来很正常,但要是一根手指头比别的手指头长出太多,这干活儿的时候,手指头就要打架。” 队员们都听懂了,年春花偏心太过,不可能不出问题。 不说别的,吃鸡蛋的时候至少该给别的孩子也吃一口啊,给福团喂独食还搞得天经地义的,说别的傻小子傻丫头没福不配吃,人孩子的母亲能不烧心吗? 有队员就想不通了:“真不知道春花儿咋想的,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再这么下去,好好一个家恐怕都要散了。” 家族的凝聚力,要散很简单,凝聚起来可不容易。 “谁知道呢?” 大家在议论时,年春花也和李秀琴一起来上工了。 队员们马上噤声,停了会儿后说起别的事儿打岔。 不说年春花拉着一张老脸,一脸的不服气,就连李秀琴也不服。 李秀琴连着晒了十多天的稻谷,这可是最轻松的活儿,她打心眼里觉得福团有福气。其他孩子可没给家里带来这么大的好事儿,只给福团吃好吃的又咋了? 可没想到,白佳慧就要在家里闹。 连蔡顺英都明里暗里的,每天去数一次鸡蛋,还教她的孩子,那些鸡蛋也该有他们的一份儿,如果奶奶偷偷给福团吃鸡蛋,你看到了就哭就闹,说自己也要吃。 家里这些媳妇们不懂事也就算了,可怎么,外面这些队员们也这么说。 李秀琴心里不服,又是个面皮薄的年轻媳妇儿,默默在心里琢磨着,低着头不说话。 白奶奶等人已经又说到了鸡的事情上:“我家那几只鸡,这几天也蔫哒哒的,吃东西也吃不好。”说话那人满面愁容:“愁得我几天都睡不好,叫兽医来,兽医说只是普通感冒。” “这几天秋雨下得多,你家的鸡要是晚上淋了雨,确实容易感冒。” 没一个人往鸡瘟身上想,年春花听着听着,突然笑了起来。 福团要显现大福气,成为生产队最受尊敬的人了。 年春花虽然记忆模糊,但隐约记得有这么一场鸡瘟,最后是由福团的大福气解决的,那些对不起福团的,都会在这场鸡瘟中得到惩罚。 比如今天说嘴的白奶奶、那些多嘴多舌的妇女们…… 年春花这个笑啊,想想那些人死了鸡,哭天喊地抹眼泪喊着自己没福的样子,她就觉得心里倍儿爽。 “春花儿,春花儿。”有人着急地叫年春花。 年春花抬眼一看,白奶奶惊讶地望着她:“春花儿,你咋无缘无故笑起来了,喊你你也不答应,你不会是病了吧?” 一个妇女也小心翼翼说:“春花儿,你是不是最近脑壳方面……要不你不上工了,去看看医生吧。” 最近年春花总是说什么福气、定数之类的话,加上现在在地里啥也不做,笑得一脸沉浸,实在太让人担心她的精神状况了。 见到十多张关切、觉得自己是精神病的面孔,年春花黑了脸,没好气地道:“谁病了?我有福,你们都病了我也不会病。” 大家顿时哄地离她几丈远,地里忍不住爆发出一阵笑声。 看来春花儿病得不轻啊。 陈容芳家。 楚深去请了兽医站的兽医来看,这年代,家里的鸡、猪就是一家人的全部财产,金贵得很,不能出一点闪失。 兽医钟大夫挎着医疗箱,把小鸡的口腔、眼睛掰开来看看:“拉稀吗?” 陈容芳跟在钟大夫后面:“有点拉。” 钟大夫又仔细看了会儿那只小鸡,打开医疗箱,里面有针筒、几十瓶药。 钟大夫开出一个药方,抓了一些药包起来,递给陈容芳:“这些药,一天喂三次,把这只鸡和其他鸡隔开,免得传染,晚上把这只鸡关进屋里,避免着凉。” 陈容芳全部记在心里,她不安得很,多问一句:“这只鸡是感冒吗?” “嗯。”钟大夫戴着黑框眼镜,一边动手把药碾成粉,一边道:“这几天又是下雨又是高温,鸡也和人一样,容易感冒。” 楚枫忍不住拉了拉陈容芳的衣角,陈容芳心里那股不安也下不去。 她是应该相信大夫的,可是,这段时间家里发生的一些邪门的事情,让陈容芳不禁成了惊弓之鸟。 陈容芳愁得嘴皮都干得快起泡:“钟大夫,会不会是鸡瘟?” 钟大夫碾药的手一顿,顿了好一会儿才道:“应该不是,也最好不是。鸡瘟一般最先发生在养鸡场,养鸡场养殖密度大,不透气不通风,要是卫生再做得不好,就会产生鸡瘟,然后通过粪便、水源、气味等传到其他地方。” “我们这一片都没有养鸡场,散养的鸡免疫力强,现在是秋天,虽然下了几场雨,也不至于得鸡瘟。” 鸡瘟多见于春天、初冬季节,比鸡感冒严重多了。 楚枫的记忆现在也很模糊,冥冥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阻止她靠着记忆改变命运。 她认真思索,也只能隐隐记得,就是这场在初秋凭空而起的鸡瘟,打了生产队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陈容芳家的鸡最先死完,然后是别家的鸡,尤其是和福团、年春花不对付的人家的鸡……在队里的鸡死了大半时,福团带着所有老山民都从没见过的一种神奇植物,如神兵天降一般,解了大家的燃眉之急。 从此得了所有人的尊敬,连九十多岁的老爷爷老奶奶都要颤巍巍给福团下跪,谢谢她救了他家的鸡。 福团得到什么尊敬都不关楚枫的事情。 她只想自己家的鸡好好的。 楚枫仰着头问钟大夫:“钟伯伯,如果真的是鸡瘟,应该怎么治呢?” 钟大夫说:“要是真的是鸡瘟,就难了,一旦确定了是鸡瘟,致死率能达百分之八十多。” 钟大夫思前想后,虽说现在这只病鸡一切症状都偏向于鸡感冒,但凭借钟大夫敏锐的职业嗅觉,还是觉察到一点儿不一样。 这几日,除开陈容芳家,另有两家也找他治鸡。 钟大夫马上放下药箱,再取出十多颗药:“这里是阿莫西林和牛黄解毒片,如果你们不放心,可以先兑水给鸡吃,让鸡排便。其他鸡也要吃着预防,鸡瘟一旦得了有三天以上,传统的药就都不起作用了。”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16节 陈容芳千恩万谢地接过来,小心地攥着这把药。 钟大夫再嘱咐:“如果到时候,你家这只病鸡粪便变成了拉稀的绿色,鸡脚也麻痹,就一定是鸡瘟,一定要马上来找我。” “好,谢谢钟大夫。” 钟大夫摆摆手说了句都是应该的,挎上自己的药箱,去别家了。 陈容芳她们问得这么仔细,让钟大夫也小心起来,打算把阿莫西林和牛黄解毒片等药,分一些给前几天鸡生病的人家。 陈容芳拿着药,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楚枫脆生生道:“妈妈,现在咱们应该怎么办?” 陈容芳思前想后,仍然打算小心驶得万年船,她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小枫小深,你们帮着妈妈把家里的柴房收拾出来。” 陈容芳要下大功夫了,这些家禽要是出了问题,不说完不成队里的统购鸡的任务,家里也没有新的进项。 她宁愿麻烦一点。 哪怕这几天少赚工分,她也必须这么做。 陈容芳和两个孩子一起,把柴房里堆的桑叶、干柴全部搬出去。 柴房已经很干净,陈容芳仍然弯着腰,用笤帚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清扫,直扫得泥地干干净净,结实的泥地再扫不出来一颗多余的土来再罢休。 做完这一切,陈容芳又把家里那两块蓝白色防雨布拿出来,放到青石板上,用大水、洗衣粉混合着酒精狠命地冲刷。 楚深帮着提水:“妈妈,这是做什么呀?” 陈容芳汗水都滴在青石板上,也懒得擦:“消毒。” 陈容芳为人细心认真,刚才钟大夫说的每一句话她都细细地听在了心里,钟大夫不是说养鸡场卫生不好,就容易得鸡瘟? 她是听明白了,家禽都要一个干净。 现在太阳大,洗干净的蓝白色防雨布也很快被晒干,陈容芳等着防雨布上的热气散了后,把蓝白色防雨布铺在柴房里,再小心地把那只生病的小鸡放进去。 这样做有个好处,小鸡排出的粪便,不会再沾到泥地上,到时候陈容芳再把脏了的防雨布一洗一消毒,就能保证环境干净了。 陈容芳环视四周,还差一点。 差什么呢? 楚枫适时提醒:“妈妈,钟伯伯说鸡瘟传染性很强,我们家其他鸡是不是也要保护起来?” “对。”陈容芳一拍脑门,她忙晕了,都忘了。 陈容芳对楚深道:“你去卫生站,领几斤生石灰来。”生石灰加水,可以大面积消毒。 她又扭头告诉楚枫:“去把爸爸叫回来,让他做个棚顶。” 她要把剩下的鸡也一样地圈起来,同样消毒、同样喂阿莫西林、牛黄解毒片这些东西,做好预防工作。 楚枫、楚深领命而去,地里上工的楚志国也一点儿不耽搁,紧赶慢赶地赶了回来。 这些东西,说起来简单,但是做起来复杂极了。 陈容芳光是每天盯着鸡喝足够的药水,就足够累,就连鸡喝水的槽、装鸡食的碗,陈容芳都每天消毒。 一看见天上下雨刮风,她就不厌其烦马上把棚下的鸡转移到堂屋里去,势必不要鸡冷着。 陈容芳操持着家里的鸡,家里的猪草、扫地等活儿就落在了楚枫楚深身上,楚志国除了上工,还管着家里做饭。 大家都很累,但没一个人有怨言。 就是在这么精心的照料中,最先发现不对的那只灰嘴黑毛鸡却拉出了一泡灰绿色的稀屎。 陈容芳的身子当即颤了颤,眼里遍布血丝,果然不是感冒,这就是钟大夫说的鸡瘟 陈容芳身子脱力,站都站不住,楚枫楚深连扶住她。 楚枫连忙道:“妈妈,你别着急。钟伯伯说鸡瘟三天以后传统的药就都没用了,但是咱们家的鸡还没死,说明妈妈你做的事有用。” 这只鸡已经撑过了整整七天,情况没有那么好,也没有那么坏。 陈容芳这才勉强回了神,摩挲着女儿的头发,幸好还有一对儿女,否则这个生活,她真是熬不下去。 恰在此时,外面传来震天的哭嚎:“我的鸡、我的鸡啊!” 陈容芳扶着墙走出去,一个妇女抓着一只死鸡,穿着蓝色的亚麻上衣,头发蓬松,在路边毫无形象地哭嚎。 钟大夫、还有几个壮年男子都泛着不忍,仍然道:“花婶儿,得鸡瘟死的鸡必须挖坑深埋,不然要传染,我们也没办法。” 花婶儿老泪纵横,抱着那只死鸡只是哭,不少队员们都听到了这里的动静,全部走出来看,居然没一个人说话。 眼里都闪烁泪光。 大家家里的鸡都出了问题。 金秋岁月,本该是瓜果飘香、收获累累的好时节,第九生产队却因为这一场猝不及防的鸡瘟,陷入了晦暗的阴霾中。 刘添才紧急召开所有队员开会,钟大夫拿着喇叭,在台上声嘶力竭讲着鸡瘟的防治工作。 鸡瘟来势汹汹,钟大夫不无悲痛地说:“鸡瘟致死率实在太高,传染性也太强,为了不让鸡瘟的源头从我们这儿散出去,我们决定,成立专门的卫生小组,走访各家。” 台上在开会,台下也有人小声“开会” 大姑娘小媳妇儿们凑在一起,都在谈对方的鸡怎么样了。 问到年春花时,年春花就难得糊涂的来一句:“啥?你们的鸡都病了吗?” 她那双久经历练的眼睛,此刻展现出一些天真的得意来,昂着头:“我是不懂好好的鸡怎么会生病,可能我有福吧,这些怪病都不来我家。” 她对面那个小媳妇儿一时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心里更酸楚难当。 小媳妇儿的婆婆见她吃亏,把小媳妇儿往自己身后一掀:“年春花,你装什么城里人呢?二十年前,你家猪得怪病死的时候,还是我男人帮着你们打理的!” “这才多久啊,你就装有福,装作没见过这些病了,也不掀开裤管子看看,你腿上的泥点子难道比我们少了?” 都是乡下的农民,还装什么高低贵贱。 年春花被揭了老底,有些尴尬,她的鸡没得病,她现在就是自以为腰杆硬。 年春花春风得意,嘴角一漾正要反击,前面蓦地爆发出一阵哭声。 不少队员都哭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眼眶里都蓄着水。 台上的钟大夫说到要紧关头。 “只要出现相应症状的鸡,全部……扑杀。”钟大夫沉重地说完,不敢面对队员们,连忙把喇叭递给刘添才。 啥? 年春花急了,要扑杀大家的鸡,怎么会呢? 小媳妇儿的婆婆也听到了这个消息,双眼唰地流下泪来,又看向年春花:“扑杀鸡,你以为你逃得了?” 年春花活活打了个激灵,她本来还觉得挺美的,看见花婶、白奶奶、宋二婶这些敢质疑她的福气说法的人,哭丧着脸,她的心别提多美了。 此事过后,福团的福气算是打响了,想到上辈子这些人巴结她和福团的模样,年春花就忍不住乐。 没想到上面要扑杀这些鸡。 年春花嘴角的笑意都来不及收回,一股寒意涌上,虽然有福团的大福气在,她的鸡健康得很,但是怕误杀啊。这种误杀的事,也不是没有。 万一卫生小组宁可错杀、不肯放过鸡瘟传染链,要把她的好鸡扑杀了怎么办? 年春花、并着心里有底的李秀琴一下慌了起来,一时把所有高兴都飞到九天云外,跟着焦躁地喊起来:“不行,不能扑杀我家的鸡啊。” 这时候,年春花、李秀琴才算切实体会到了鸡瘟的痛。 可也还不足十分之一。 她们的声音夹杂在此起彼伏的队员抗议声中,并不突兀,但还是被眼尖的刘添才发现了。 刘添才下心底猛地一沉,下意识蹙眉,心里的古怪挥之不去,刚才他就担心队员,一直观察队员们。 结果就让他看到年春花、李秀琴两个人怪怪的,生产队上上下下都得鸡瘟,年春花、李秀琴却一点也不悲伤,反而像是心里有底似的带着点高兴,和俯瞰众生的意味。 听说要扑杀病鸡后,她们才慌乱起来。 刘添才确定,自己刚才没有看错。 他捏着喇叭的手都鼓起青筋,一股邪火直冲脑门,直接拿起大喇叭:“静一静,静一静。” 大会堂稍微安静一些,刘添才浓眉一蹙,语重心长地道:“咱们做这个决定,也是没办法的事,鸡瘟如果蔓延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队员们仍然哭丧着脸,任你好说歹说,他们只要自己的鸡。 刘添才又继续道:“大家的心情,我理解,在这里我也要提醒极个别人,哪怕你家的鸡暂时没有得病,也不要太高兴,不顾其余队员的感受,不要做影响团结的事情!”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大家的鸡病了,交不出足够多的统购鸡,生产队的任务完不成,你以为你能撇开生产队,独善其身?个人的安危和集体的安危向来是联在一起的,不要会错了意。”刘添才怒冲冲地说完这句话,喇叭扩开音量,震荡在大会堂。 鹰一样的目光直击年春花、李秀琴二人。 年春花、李秀琴二人可从来没见过队长这样冰冷的目光,跟一点不顾念乡里乡亲的情分一样,泼皮如年春花也心里一抖。 她都不敢和队长对视,同时也犯了迷糊,咋听队长的意思,队里其余人倒霉,她也要跟着倒霉呢? 她不是有福吗?和那些没福的泥腿子怎么能一样呢? 年春花完全忘了,现在是年代好,要在特殊时候,生产队交不齐统购鸡的任务,只能从有鸡的人家抓。 集体和个人,向来是连着的。集体不好了,个人再好也不可能好到哪儿去。 随着刘添才的话落下,早有坐年春花、李秀琴附近的队员们觉得这两个人不对劲。 她们两人在瞎高兴什么? 刚才那个和年春花吵架的妇女重重朝年春花呸了一声,其余人没那么过火,却也膈应得慌,立刻拉开自己的座位,和这二人保持距离。 花婶儿含着恨:“年春花是记得那天和我吵架,看我倒霉了她高兴。” 花婶儿直勾勾看向年春花:“春花儿,你不要高兴得太早了,这场病凶得很,你家的鸡现在没得病,你敢保证一直不得病?你能一直高兴下去?” 花婶儿就不信了,老天爷真的瞎了眼? 年春花被戳穿心思,本来想昂着脖子说自己家的鸡就是不会生病,谁叫她有福呢? 可是,环顾四周,大家的怒气都达到了一定地步,年春花莫名害怕地咽了口口水,她有种感觉,她要是再炫耀自己的福气,失去理智的队员们可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 年春花只能不说话,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李秀琴更是像个欺软怕硬的鹌鹑儿,也不嘚瑟了,缩着脖子乖乖跟在婆婆身边。 刘添才仍然坚持做动员:“发生这种事情,是我们庡?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灾难面前,断腕求生是我们不得已的选择。那些鸡,如若不扑杀,也会慢慢地死。”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17节 有妇女忍不住,直接捂着脸哭了起来。 那是她侍弄了这么久的鸡,看得比自己的命根子还重要。 “队长,可以暂时不杀病鸡吗?那些鸡说不定还能活?我们把病鸡隔离起来,不会传染出去的。” 刘添才也看向钟大夫,如果不是逼不得已,谁想扑杀鸡? 刘添才家的鸡也在扑杀之列。 钟大夫顶着所有人的目光,苦笑一声,这个恶人还是得他来做:“不行,就现在的条件来说,得鸡瘟的鸡基本都活不过三天,哪怕是条件好的养殖场,也无一例外,放弃得了鸡瘟的鸡。” “咱们不能因小失大。” 队员们都苦着脸,对这个决定无可奈何,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服队长他们。 陈容芳从刚才起,就一直坐在下面,哪怕婆婆年春花出丑,陈容芳也没心思去看。 现在,本有些麻木的陈容芳忽然出乎所有人意料地站起来:“队长,钟医生,我家那只得了鸡瘟的鸡还没死。” 大会堂一下静了下来,陈容芳不是爱出风头的性子,大家虽然不了解状况,仍然凝神听她说话。 钟大夫最清楚陈容芳说的是什么,扶了把黑框眼镜:“你家那只鸡在七天前就得了鸡瘟,现在还没死?” “嗯。”陈容芳道:“我就是照钟大夫你说的,每天都给它喂阿莫西林和牛黄解毒片的水,每天至少喂五次,我担心消毒不彻底,还会沾着酒精,细细给那些鸡擦拭眼周、羽毛这些地方。” 大家都咋舌,陈容芳这照顾也太精细了点,她们养了一辈子的鸡,也打心眼里爱这些家禽,但从没做到陈容芳这么细致过。 关键是,这样精细,有用吗? 钟大夫听完,沉思着点点头:“得鸡瘟后,可以多用抗生素抗菌,牛黄解毒片则是抑制病毒。得鸡瘟的鸡身体会发热,用酒精擦拭既是消毒,又能散邪热。你一天擦多少次?” 陈容芳有些局促:“基本半小时就一次。” 半小时一次,陈容芳家有二十多只鸡,她这是一天都没有休息的时候。 队员们拿眼瞧陈容芳,她瘦了一大圈,这是燃烧自己的健康,全力救治那只鸡呢。 陈容芳道:“队长、钟大夫,我就是个普通妇女,但我家那只鸡真的没死,我想,钟大夫说的养殖场碰见鸡得鸡瘟,都会直接杀,会不会有养殖场养殖密度过高,无法投入过多人力的关系?但对我们来说,这些家禽是我们一年大半的收入,我们付出再多人力成本,都心甘情愿。” 所有人眼中都燃起渴望,按她们的心来说,她们多恨不得得病的是自己,不要是自家的鸡啊。 钟大夫擦了擦额头的汗,这话说得,也不无道理。 毕竟鸡瘟还有百分之十多的存活率。 可是答应这件事,是要担责任的。 钟大夫苦笑着摇头:“你的照顾是很精细,但也只能拖延时间,鸡瘟太棘手了,到了该死的时候,那只鸡一样会死,不如早点扑杀。” “钟大夫、队长,再给我们几天时间试试吧。” 队员们哀求,哪怕只有点微茫的希望,他们也不想放弃。 “鸡瘟不是还有百分之十多的存活率吗?您就让我们试几天,把那十多的存活率保住,也比立刻全杀了好啊。” “养殖场得了鸡瘟,也不是立刻全部扑杀,队长,给我们一个机会吧。” 刘添才顶着莫大的压力,伸手在脸上用力搓了搓,生产队闹了几天鸡瘟,他就几天没睡好觉,一双眼熬得通红。 “好,我给你们争取时间!”刘添才想开了,咬着牙答应下来。 不说队员们如何高兴,钟大夫最先提醒他:“队长,这可是要担责任的。” 现在把病鸡扑杀了,一了百了,啥罪责也不用担,反正这算是天灾。 虽然无情了些,可在天灾面前,个人只能尽力保全自身。 刘添才朝钟大夫摆摆手,他想开了,小时候家里穷,刘添才算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他最知道那些鸡对农民的帮助。刘添才的奶奶死,就是因为一只鸡掉水池?蒊里了,奶奶心痛去打捞,溺死在水池里。 刘添才红着眼睛:“三天,我最多给你们争取三天时间。” 他要顶住公社的压力,其他生产队队长的压力。 刘添才转头看向钟大夫,握住他的手:“礼跃,怎么做好病鸡的隔离、防止污染外泄,就都压在你的身上了。” 钟大夫啥也不说了,重重回握刘添才。 这是个好队长,为了队员们,把前途都压上了,他只能鞠躬尽瘁全力回报。 刘添才红着眼看向队员们:“今后三天,由钟大夫主持卫生工作,大家都要配合。陈容芳,你配合钟大夫的工作。” 年春花张了张嘴,本来想说至少别选那么个没福的陈容芳帮忙啊,可她刚一张嘴,就被几双视线恶狠狠瞪了回来。 那视线明晃晃的,摆明了写着:年春花,你别捣乱! 年春花赶紧闭嘴,屁都不敢放一个。 刘添才单单把陈容芳点出来,就是认可了陈容芳的能力。 陈容芳家的鸡得了病,还没死,就说明陈容芳在某方面很有可取之处。 队员们对队长这个决定心服口服,刚才要不是陈容芳站出来,也争取不到这三天时间。 刘添才、钟大夫有条不紊地把每个人应该做的事都安排下去,在他们的安排中,大部分队员都有自己担任的职责,尤其是陈容芳更是重中之重。 所有队员也都聚精会神听着,他们不傻,陈容芳冒着风险站起来提议、队长冒着风险给三天时间,如果做不好这个事儿,生产队被怪罪,到时候陈容芳、队长首当其冲。 灾难面前,所有人众志成城地拧成一股绳。 年春花、李秀琴两个人坐在大会堂中央,莫名有种格格不入之感。 李秀琴看着那些人泛红的双眼,心里也怕,凑近了婆婆:“妈,咱家的鸡真不会得鸡瘟吗?” 年春花白了她一眼:“福团的福气你又不是没看到,福团来之前,你一辈子哪儿有过这种好事儿?” 李秀琴被吼得讷讷点头。 年春花别过脸去,瞅着在人群中的陈容芳就来气。 年春花真是不明白了,陈容芳一个媳妇,上辈子不过是个保姆,现在咋配出这么大的风头? 陈容芳被围在大家中间,那身旧扑扑的蓝上衣都显得熨帖不少,跟多金贵似的,和大家讲这几天自己是怎么做的,钟大夫在一旁整理借鉴,予以补充。 一会儿还要实地去看。 年春花心里堵得慌,陈容芳一个保姆,论福气比不上她,咋配和队长、钟大夫这些人一起谈天说地呢? 咋还显得多能干似的呢? 上辈子,这场鸡瘟最先死完的就是陈容芳的鸡。 陈容芳死完了鸡,在大会堂几次哭晕过去,被年春花好一顿数落这就是你没福、你不养福团的报应。陈容芳当场哭得跟个泪人儿一样,一会儿嘴里念着是家里太难了,不是故意不养,一会儿念叨着老天爷我没有得罪你啊。 这次过后,陈容芳的眼睛就被哭得不好了。 这辈子,陈容芳的鸡凭什么活下来,还得到队长的看重呢? 年春花抓心挠肝地想,终于明白了。 要是陈容芳、刘添才他们干不成这个事儿,陈容芳和刘添才都要被惩罚,现在出的风头都会变成丢人现眼。 到时候,再由福团解决这个事儿,队上的人自然就知道谁才是真的有福。 巴结着福团,大家才能有好日子过。 年春花想着未来发生的好事儿,抿唇畅快地笑了,这一笑都还没来得及彻底咧开牙花子呢,年春花就被迎面而来的鞋底拍了个满脸。 那鞋底上还隐隐沾着泥土、青草和鸡屎的味道。 年春花双手颤抖着把脸上的鞋底扯下来,还没来得及定睛看是谁打她,一道灰蓝色的影子迅速扑过来,揪着年春花的头发扭打起来。 花婶儿骑在年春花身上,拿臭鞋底拍她的嘴:“我让你笑我的鸡死了!我让你笑我们倒霉!我让你笑不出来!” 花婶儿的鸡死的时候,她心痛极了。 结果就听见年春花拿着这个事儿教育李秀琴:“看看,她的鸡为啥死得这么早?就是因为她没得福,那鸡都长大了,再有几天能卖钱了,她就是享受不了那种福气。” 后面还夹杂?婲着年春花絮叨的:“咱家有福,福团给咱家带来了大福气,咱家要珍惜,巴着福气一辈子不愁”之类的话。 花婶儿心底当时就结上仇了,现在见着年春花死性不改在这儿高兴,花婶儿也就跟着没了理智。 花婶儿和年春花本来力气差不多,可花婶儿率先发难,占了先机,年春花一个不注意,被扇了好几大嘴巴子。 她冤啊。 她刚才是在高兴陈容芳以后会遇到的倒霉事儿,和你花婶儿有啥关系? 她比窦娥还冤。 年春花扯开嗓子骂:“李秀琴,你是死了吗?不知道来拦着啊?”扯开嗓子时又呛进去不少臭泥。 李秀琴这才反应过来,着急忙慌想上来拦,几个年轻媳妇儿半劝半拉地阻止着她:“秀琴,你就别去了,你看你婆婆不是没吃亏吗?一会儿你上了后,花婶儿家人也要来打,这一方添一个人,不就闹大了吗?” “队长都懒得理你们了,你们再闹大,谁都帮不了你们。” 几个年纪大点儿的婶也跑去拉架,但暗地里制着年春花多些。 等年春花和花婶儿好不容易被分开,年春花呸呸呸地吐出嘴里的泥。 大家纷纷劝:“都是乡里乡亲的,平时有点儿拌嘴也就算了,好好说嘛,不要动手。” “春花儿,你也是,大家一个队的,别人的鸡死了你在那高兴,你这不是讨打吗?” 年春花想说点什么,一张嘴,满嘴都是鞋底的臭泥,她差点捂着嘴吐出来,就想叫自己的儿子来给自己做主,可一看,花婶的儿子女儿儿媳全都在不远处,对自己虎视眈眈呢。 反而是自家那几个儿子儿媳,像是矮了人一截一样。 年春花家的几个儿子儿媳也怕惹了众怒,自己妈确实过分了,打架凭的就是一口气,现在他们不占理,当然不敢怎样。 年春花只能算了,这满鼻满嘴的臭味,只能放了句你等着的狠话,使唤儿媳妇们:“老二家的、老三家的,还不把我扶回去用艾草叶好好熏熏?被鞋底打了是要沾霉的!我说今天早上咋有乌鸦叫呢……” 没有人比重生的年春花更懂福气有多重要。 她在媳妇的搀扶下,脚不沾地回去除霉。 大会堂不少人讽刺地摇头,这年春花,连为啥被打都不清楚,出了事儿不是想着原因,而是想着迷信,也是个奇人。 当年破四旧,咋就漏了她呢? 另一边,楚枫楚深也没闲着。 开会的时候,他们一直扒在门外偷听,也知道现在全队的鸡都只有三天时间。 楚枫楚深在田坎上快跑,楚深气喘吁吁:“妹妹,我们这是去哪儿?” “去生产队的借阅室。”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18节 金色的热浪中,楚枫扎起的小辫儿一上一下,明亮双眼中满是坚毅。 这次生产队的鸡瘟来得怪,传染性那么强、死亡率那么高,确实像是最严重的那一种鸡瘟。 可如果真是那种鸡瘟,楚枫她们家那只鸡绝对撑不过七天。 福团也不可能轻易拿着神奇植物就能解决这次鸡瘟,从楚枫她们能躲掉蛇咬就能看出来,福气文再怎么彰显福团的福气,也会遵循一点基本规则。 所以,楚枫猜测,这次鸡瘟来得有点特殊。 “妹妹,去借阅室干嘛?我们又不认字。”楚深追着楚枫,妹妹跑得真快啊。 “爸爸认字,钟大夫也认字,借阅室的老师也认字。”楚枫道。 借阅室的秦老师,是曾经下乡的一批知青。在楚枫的记忆里,秦老师后来成了生物领域的教授,学识广博。 当然,在福气文中,秦老师也非常喜欢福团,在福团的小学时期,秦老师就给了她许多帮助,比如教福团英语,让福团走在起跑线前面。 楚枫可不在意秦老师喜欢谁,她只想保住家里、宋二婶、花婶她们家里的鸡别死。 福团的福气不会庇佑她们。 花婶那天晚上的确和年春花吵了架,宋二婶更是直言不信福气,但无论怎样,吵几句嘴,罪不至此,不至于沦落到家里的鸡都要死光的地步。 借阅室只是一间矮矮小小的房子,从外看去,甚至有些破旧,大门上的黄漆裂开几条无伤大雅的裂缝。 楚枫、楚深敲门:“秦老师,我们来借书。” 里面的男音沉沉道:“进来。” 楚枫推开门,门里面,秦老师穿着短打上衣,戴着一副眼睛,正在伏案看书,袖子边、裤腿边都是劳作后的泥土。 福团也在。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傻子 福团支着张小桌子, 看一本花花绿绿的英语书。 听到动静,福团一仰头, 乌水丸子似的眼扑闪几下, 软糯糯喊:“深哥哥。”小扇一般的睫毛颤一颤,又犹豫地叫楚枫:“枫姐姐。” 福团不大喜欢楚枫。 她刚到楚爸爸家时,深哥哥也非常喜欢她, 经常带着她一起玩儿,连枫姐姐都少有带。 可是后来,深哥哥好像还是和枫姐姐一起玩得多。 福团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 楚枫朝福团大大方方点头, 挥了挥手算打过招呼。 对福气女主,她打算敬而远之, 不要轻易结仇。 楚深则臭着一张脸,给福团淡淡打了招呼, 拉起妹妹的手:“妹妹, 我们不是要来借书吗?” 楚深臭着脸,宁愿看墙, 也不看福团。 楚深本来很喜欢福团妹妹, 最开始福团刚来家里时, 楚深更是非常热络。 哪怕后来新鲜劲儿过去,他和楚枫是多年的亲兄妹,楚深还是和楚枫更熟稔,也没有半点忽视福团的地方。 可是,后来奶奶比着福团, 把他和妹妹踩到了泥地里,因为福团, 爸爸妈妈妹妹挨了多少骂? 妈妈被指着鼻子骂没福时, 福团就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贴在奶奶腿边, 岁月静好地看着。 楚深那时就不喜欢福团了,别人再说这个小妹妹有福,也比不过他的亲妈亲妹啊。 楚深到底是个小孩子,再能忍,声音中也不免露出几丝厌恶。 福团小小的身子就那么一颤,圆润的小脸上有些不可置信,深哥哥咋会不喜欢她呢? 在年春花她们家,福团穿得最好、吃得最好,年春花把压箱底的布票都翻找出来,给福团裁新衣服,加上福团在陈容芳家带过去的衣服,福团每天就被打扮得跟个福娃娃似的。 白佳慧、蔡顺英还有李秀琴的女儿们,穿的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衣服,被福团衬得灰头土脸的。 她们的哥哥们,也都就更喜欢福团。 福团有时候见着招猫逗狗的哥哥们欺负那些妹妹,却送她小花花时,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像吃了蜜一样甜。 也就难怪福团现在不敢相信楚深对她摆臭脸了。 福团蹙着小眼睛小眉毛,定定望着楚深和楚枫扣着的手,歪了歪头,有些不舒服,又有些困惑。 奶奶不是说她有福,比枫姐姐不知道强哪儿去了吗?怎么深哥哥…… 楚深被福团看得浑身不舒服,以前他只觉得福团可爱,现在膈应死了。 两家人闹成这样,福团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就能一副岁月静好、啥也没发生过的白嫩圆润的模样呢? 楚深瓮声瓮气:“妹妹,我们快借书吧,我不想待这儿久了。” 楚深厌恶地转过身,留一个后脑勺给福团打量。 楚枫紧急拉了把哥哥,不想哥哥得罪福团。 她朝福团点了点头,走到秦老师面前:“秦老师,我和哥哥想借一些家禽疾病类的书籍。” 秦老师从书堆里抬起头,指了一个方向,面无表情道:“左边第二个书架,上面三排是禽类,下面几排是畜类,不能弄坏书籍。” 楚枫嘴甜地说了句谢谢,再押着楚深也道谢,两个小孩儿一起去左边的书架下。 其实楚枫有记忆,看出秦老师不喜欢她和哥哥。 秦老师离开座位,到福团面前,细心地给她讲几个音标,字正腔圆教她发音。 楚枫也不介意,福气文里,和她们一起玩儿的都是悲惨配角,像秦老师这样未来的生物领域巨擘,对福团有一种天然的好感。福团从小就学英语,学才艺,把队里的孩子远远甩在后面。 幸好楚枫没想着谁厉害就巴结谁,不然光是心理落差,都足够难受。 楚深不认字,楚枫倒是认字,但是也不能放在明面上来,生产队的借阅室里有许多家禽喂养、庄稼侍弄的书籍,楚枫和楚深就找出上面画了鸡鸭图案的书。 一找,有几十本。 “妹妹,这么多都画着鸡的书,我们挑哪些?”楚深为难道,不可能借这么多啊。 “先挑上面只画着鸡的。”楚枫麻利捡出几本,“像这种,封面上的病鸡一看就像我们家的鸡那样的,还有这个,封面上居然画着拉稀的图案。” 楚枫翻来覆去地看,既觉得作者的封面简单好懂,又在想不知道当初做封面的人看着是什么心情。 她和楚深都忍俊不禁,一起挑出一些书。 光靠封面,肯定是不行的,楚枫的目的是借阅室秦老师的帮助,但她估计自己不招人待见,才在这里挑出许多书——不可能什么也不做,空口白牙地去问吧。 楚枫抱着好几本书走过去:“秦老师,请问这几本书里,主要写鸡瘟的书有哪些?” 秦老师本来柔声给福团讲着音标,闻言一抬头,鼻梁上的眼镜滑落一点,用手指推上去:“你手里第三本、第六本、第八本就是。”秦老师皱眉,语气略显生硬:“这些书是农业养殖领域较为专业的工具类书籍,你们两个看不懂。” 他下意识就要抽走这些书,放回书架。 楚枫还是笑着,但是紧紧抱着这些书:“秦老师,我们不是给自己看的,是给爸爸、钟大夫他们看的。” 楚枫才七岁,营养不良让她面黄肌瘦,没有福团白净,没有福团穿得好看,更不像个福娃娃。 但是她用礼貌的微笑拒绝秦老师的无礼,不卑不亢地解释时,倒有种知进退、守礼节的教养,有点像一杆清竹,只是瘦黄得很。 秦老师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发现自己太急躁了,还不如一个小娃娃。 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往,秦老师虽然严肃,也不会这么不耐烦。但现在也不知道怎么的,他一看见这两个孩子,尤其是这个女孩子时,就本能的生出一种不喜。 反而是在福团旁边,能让他心神安定。 秦老师道歉:“不好意思,是我太着急了。你要借这几本书?我给你办手续。” 楚枫趁机请教:“秦老师,我和哥哥都不认字,爸爸、钟大夫他们忙得很,这些书还得请您把把关。” “你说。”秦老师道。 身为老师,秦老师对爱问问题的学生有本能的爱护,下意识直起身子,手指也离开福团的英语书。 他刚才只打算随便给楚枫办个手续,节约时间多给福团讲几个单词,现在却细细聆听楚枫的问题。 福团困惑地眨巴眼睛,怎么秦老师… “我想挑一本重点是讲鸡瘟防治类的书籍,要全面一些,最好有大面积治疗鸡瘟的实例。”楚枫落落大方道。 秦老师听见前半段还好,听见后半段便皱眉:“现在没太多成功治疗大面积鸡瘟的正面例子,只要防治的成不成?” 楚枫摇头:“如果只是治疗,钟大夫是很有经验的大夫。但是我听妈妈说,我们生产队之前没得过这么大面积的鸡瘟,这种传染病,最重要的就是防止多次交叉感染。” 这就不只涉及临床了。钟大夫以前没有这种经验。 所以楚枫想找有类似例子的书,照着葫芦画瓢也好。 秦老师马上明白过来,去书架上挑了一本书,递给楚枫:“这本书,上面有h省一个养殖场遭受鸡瘟的案例,虽然最后失败,但是里面的各项措施都做得很好,有很强的借鉴意义。” 楚枫说了句谢谢,接过来。 秦老师发现这小孩儿还挺聪明,说话也很懂礼貌:“你几岁了?上的几年级?”他同样也这么问楚深,虽说楚深话说得不多,但从眼神来看,他妹妹说的话,他倒是都懂。 福团一直等着秦老师来给自己讲音标,百无聊赖地玩儿着自己手指,就听见秦老师和楚枫拉家常。 福团低下头,盯着英语书里花花绿绿的人物看啊看,两根小手指缠在衣服上绕啊绕,绕成一团麻花。 她等得有些不耐,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楚枫说:“我七岁,哥哥八岁,我们还没上学。” 秦老师的脸色登时变得肃穆,一皱眉头:“怎么没上学呢?” 楚深挺胸抬头:“我和妹妹明年就上学。” 那还好,秦老师提起来的心又放下,他最担心的就是有孩子上不了学。秦老师起身办理借阅手续,也没再搭腔。 楚枫抱着几本书,再问道:“秦老师,除开治疗鸡瘟的书外,还有没有讲鸡病的不同种类的书?” 秦老师取出一本厚厚的笔记纸,上面写满了借书还书的日期,他的字清瘦而有风骨,钢笔笔尖一凝:“你借这类书做什么?” 楚枫说出自己的担心:“这次鸡瘟,钟大夫说得病超过三天的鸡就没法救了,但我妈妈养的鸡已经活过了七天,我觉得这不是运气,或者说只是因为我妈妈照顾得好的原因,一定有其他原因。” “钟大夫说鸡感冒、鸡瘟起初得病的症状差不太多,我就在想,会不会还有其他的病夹杂在其中,只是这次来得太急,没被发现?” 秦老师沉默良久,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棘手的鸡病也就是败血菌感染和病毒感染两种原理。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19节 尤其是败血菌感染导致的症状,都差不多。 钟大夫水平很高,他判断的本来是鸡新城疫,最严重的一种鸡瘟。但是,这种病不可能有七天了还没病死也还没治好的鸡。 秦老师亲自去书架上,取出一本书,交给楚枫:“这本,你交给钟大夫看看。” 楚枫拿到书,对秦老师郑重道谢,把多余的书归还回书架后,和楚深一块儿跑回家。 秦老师站在原地深思,这次的鸡瘟,同样引起了他的注目。 秦老师打算收拾东西去看看,他这样的知识分子,对有争议的谜团抱有热忱的好奇心。 秦老师收好桌上的借阅本,把钢笔尖擦干净放回去,正要关灯时,福团迈着小手小脚跑过来:“秦叔叔。” 她圆滚滚的,差点撞到秦老师,秦老师连忙扶住她,福团憨态可掬的样子像极了一个福娃娃。 秦老师一拍脑门:“你看我这记性,差点把福团给忘了。福团,你今天回去背熟那几个单词,明天叔叔再考你。” “嗯。”福团重重点头,圆圆的眼睛又有些疑惑:“叔叔,你要去哪儿?” “我去看看那些鸡。”秦老师道,“对了,福团,你知道队里这次的病鸡有哪些症状吗?” 福团天真地摇摇头,她不知道。她冥冥中也觉得,自己有福气,碰不到这些事情。 秦老师有些意外,刚才那两个小孩儿,看起来比福团还瘦小,都知道病鸡的事,还能来借阅室借书,福团却不知道。 按照秦老师的眼光看,福团有点不求甚解了,但他很快想到福团还没上学,不能以对学生的要求来要求福团。 秦老师皱眉问:“福团,你家里的鸡没得病吗?” 福团仍然奶声奶气道:“没有。”眨巴着眼睛,歪了歪头:“我家的鸡不会得病。” 福团穿着玫红色的小衣服,的确良的料子,好看又透气,上面绣了一尾尾小鱼,确实很像个福娃娃,秦老师一见她就觉得讨喜。 现在,秦老师的心里却不合时宜地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呢?福团仍然像个福娃娃,但问题是,太像福娃娃了。 在这个生产队上下哀声连天,连小孩都知道大人的忧愁,最调皮的孩子都知道夹紧尾巴做人,为家里分担的时候,福团在这一片凄风苦雨中,仿佛没受到一点波及,别人的苦半点不影响她的甜。 就像人间哀鸿遍野,画里的神像仍然挂着五谷丰足的笑,哪管人间死活? 秦老师是一个颇有责任心的知识分子,有点“为生民立命”的态度在里面,注定了他不是太喜欢“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之类的感觉。 秦老师握紧手,错觉吧?福团一个这么小的孩子,能知道什么? 她可能没见过鸡鸭生病,就以为家里的鸡不会生病。 秦老师笑了笑,对福团疼爱不减,只是那笑意稍微淡了几分:“好,福团乖,回去学习吧。” 福团抱着那本英语小人儿书,有点依依不舍,她总感觉今天秦老师对她没以往关心。 福团鼓起勇气,慢悠悠道:“秦叔叔,今天来的两个哥哥姐姐,是福团以前的哥哥姐姐。” 只是后来…对她不好。 秦老师挂心生产队里的特殊鸡瘟,没听出福团的意思,笑道:“原来是福团之前的哥哥姐姐啊,他们挺聪明,尤其是那个女孩儿,见微知著,不迷信权威,很是利落。”咂摸一声,长在这小生产队,不知道能不能得到好的培养。 要是条件好,说不定能培养成才。 一番话后,福团眼里的黯然谁也没注意到。 秦老师去实地考察这次特殊鸡瘟,福团也回到了自己家。 家里。几个媳妇忙前忙后,年春花也发狠似地剁着猪草,家里气氛格外低迷。 李秀琴真是不懂了,明明她家是全队唯一一个没得鸡瘟的人家,怎么走出去反而抬不起头? 现在队上好像都觉得她家是傻帽一样,不去跟着钟大夫他们学鸡瘟的防治,反而一天到晚说自己有福。 李秀琴今天路过三岔路口那儿,就被人笑了,就差指着她骂她傻瓜蛋子。 李秀琴左想右想想不通,实在忍不住:“妈,今天队上组织每家每户都去大嫂那儿,学消毒呢,除开生石灰之外,还有更多消毒的东西。我看她们那儿弄得可热闹了,就连进进出出都要消毒洗手,还要换衣服,这哪是伺候鸡啊,不是伺候皇帝吗?” 要是那些鸡能好,倒也值,对庄户人家来说,家禽可不是命根子? 李秀琴有些担心,小心翼翼看了年春花的脸色:“妈,要不,我们也去那儿学学?” 年春花砰一下拿刀砍在猪草上,差点活活把刀砍卷刃,劈头盖脸地朝李秀琴骂过去:“我怎么有你这么个蠢媳妇儿?你时间很多吗?咱家的鸡不会得鸡瘟,你和那群疯婆子学什么?有这点时间,咱家上上下下都去多赚工分,年底结算的时候,我馋不死她们!” 到时候,大家都知道福团有福,她家有福了。 年春花把那柄铁菜刀咣当扔到李秀琴身上:“还不快剁猪草!没见过你这么懒的媳妇儿。” 李秀琴苦着脸,也知道自己是撞在婆婆霉头上了,苦哈哈接着剁猪草。 年春花心里也不好受,那群蠢人,明明她家这么大的福气摆在她们面前,这次她是唯一没得鸡瘟的家庭,那些人都认不出来,和陈容芳那种没福的学消毒? 不是捡了芝麻扔西瓜吗? 真是让年春花气都气死了,她真有点上不来气,揉着心口顺气。 李秀琴被骂得战战兢兢,年春花的几个儿子也只能在一旁干看着,谁敢触妈的霉头? 白佳慧偏偏敢。 白佳慧冷清清道:“妈,不管你咋说,我明天要去学怎么预防这个病。” 年春花的脸色一时精彩纷呈、难看至极,楚志平想去拉着自己媳妇儿,也被白佳慧避开。 年春花气得胸口上下起起伏伏,差点没背过气去,狰狞地指着白佳慧:“你是翅膀真硬了?这个家里只要我一天不死,就是我当家做主的时候,你想去浪费时间不赚工分,吃家里的白食?我不容许!” 白佳慧冷冷道:“我明天可以不吃饭,但我一定要去学,这个病传染性这么强,咱们家的鸡现在没得病,但也需要领药来预防。” 白佳慧说着说着,面无表情眼圈却微红了,看过楚志平、楚志茂这些人的脸:“我不知道你们是中了什么邪,认为有什么福气能保佑家里的鸡不得鸡瘟,要是福气这么有用,各家逢年过节都给死了的祖宗烧纸,怎么各家还是得鸡瘟了?” “咱家的鸡好不容易养这么大,我一定要去学。” 楚志平、楚志茂这些男人都被说得不好意思,他们、他们也没办法啊,他们也觉得离谱,但那不是妈做的主吗? 妈做主肯定有妈的道理。 年春花真想活吃了白佳慧,居然搬出老祖宗来压她是吧? 估摸着她不敢说出福团福气比老祖宗还大的话吧!这个儿媳妇再不管就要成精了。 年春花扑向白佳慧就要打她,白佳慧憋着一股气和年春花撕掳。 她让够了,穷苦一辈子也就算了,总不能活活蠢死吧。 年春花也觉得白佳慧蠢,两人厮打起来。 年春花本来觉得对付白佳慧这种年轻媳妇轻轻松松,没想到白佳慧下手黑啊,好像完全不怕影响和她儿子的夫妻感情一样。 年春花挨了好几下重的,她最怕自己吃亏,干脆每次都往白佳慧的太阳穴这些地方打,白佳慧的儿子女儿们被年春花狰狞的样子吓到,全部哭起来:“妈妈!妈妈!” 最后,李秀琴、蔡顺英加入战局,一人拉一个,才把两人活活拉开。至于家里的男人们,他们是不会掺和这些事儿的,顶多会护着自己妈,美其名曰女人间的事情…… 白佳慧的头发被挠得全散了,年春花脸上也挂了好几道彩,一点便宜没占到。 她颤颤指着白佳慧:“好,你觉得咱家的鸡危险是吧?” “福团!”年春花扯着嗓子喊,在屋子里和其他哥哥一起玩捡石子儿游戏的福团这才跑出来,小脸蛋跑得红彤彤的。 见到年春花好像受了伤,福团咬着唇看着白佳慧,有些不大高兴。 年春花道:“福团,你的福气是最重的,这几天咱家里的鸡就给你喂了,任何鸡瘟狗瘟都害不到你喂的鸡。” 打成这样都不能让年春花改变主意,白佳慧只能寄希望于福团懂事明理。 福团年纪轻轻,总也不是个迷信的,七岁了,也该懂事了。她怎么也不会乱答应下来,哪儿有人会觉得自己福气大过天? 可是,福团想了想,小头一点:“好,奶奶,我会好好喂鸡。” 喜得年春花一把搂过她:“奶奶的乖福团哟。” 白佳慧头一昏,眼前阵阵发黑,这是个什么家庭?老的小的,她们的逻辑奇怪到自成一派,用福气当做大旗,谁都反抗不了她们。 年春花得意地乜斜白佳慧:“你不是不服我当家?我就给你说了,福团就是有大福气,你们别不信。要是福团这次喂的鸡得了鸡瘟,以后这个家给你白佳慧当,我退位让贤!要是福团喂的鸡没出问题,你白佳慧就要三叩九跪地进我家的门,给我端茶递水磕头道歉,不然,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媳妇!” 白佳慧几乎听不到她说什么,只觉得年春花福团两人都莫名荒谬。 她全身软得厉害,站也站不住。 屋外。 钟大夫、刘添才、陈容芳楚志国等一群人路过这里。 整整一天,他们忙着教队员们大面积消毒,又把病鸡们分型,重急型、轻型、上升型全都分出来,放在不同的地方,方便管理。又到处腾挪出足够大的地方,保证密度足够大,这才忙到现在。 听着年春花房子里传出来的尖锐打骂声,责备声,刘添才一张脸沉下去。 钟大夫更是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福团这么个七岁的小孩子去喂鸡,鸡就不会得鸡瘟? 钟大夫感觉自己的毕生所学都被按在地上摩擦,这种超现实的东西,他有些理解不了。 刘添才怒沉沉道:“这个年春花,一天到晚搅得全队都不安宁!”说起这个来他也气,对楚志国道:“你妈糊涂,你那些弟弟也跟着糊涂?怎么都不知道劝一劝?” 还有福团,虽然刘添才知道福团只是个七岁的小孩子,可是,再是几岁的小孩子,也不能自信到觉得自己去喂鸡,鸡就不会得鸡瘟的程度了啊! 这不是闹着玩儿吗?刘添才头痛得紧。 楚志国苦笑,他妈一向强势,别人哪儿敢插手? 刘添才道:“家庭矛盾也就算了,还不让别人来学防治知识。”刘添才越想越气,去敲开年春花家的门。 一打开门,是李秀琴。 “队、队长,你怎么来了?”李秀琴手都不知道哪儿放,刚才的打骂,队长听到了多少? 刘添才道:“消毒的工具你们去领了吗?现在全队大消毒,你们家附近也不能落下。” 李秀琴磕磕绊绊道:“还、还没领……”她担心自己领了后被年春花责怪。 年春花确实不高兴,她刚和白佳慧因为消毒的事儿吵一架,队长就来让他们消毒,这不是在打她的脸吗? 但年春花不得不给队长一点面子,她起身:“队长,我家的鸡都没有得病,它们习惯了这个环境,要是我的鸡不小心吃了生石灰生病可咋办?” 钟大夫笑道:“你不用担心,生石灰要加水,浓度不算太高,我还配了石灰乳,不会让鸡中毒。” 年春花扯着一张脸,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最后还是让李秀琴接过这些东西。 刘添才环顾周围,凳子都被打翻在地,猪草在打斗过程中也散了,一片狼藉。 他语重心长敲打道:“照理说,普通家庭矛盾我们是不该管的,但你们要知道,一旦打出了什么问题,我们生产队是一定要过问、报警的。千万不要仗着人多,就对人动手。” “白佳慧,你明天来帮着大家一起防治鸡瘟。”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20节 白佳慧虽然现在身体软,但也迅速点头,她一点儿也不想在这个家待下去了,要不是她还有三个孩子…… 刘添才见白佳慧的神色,也心里暗叹,这年春花,是真不怕儿媳妇走了? 虽说现在离婚的少之又少,但是多的是媳妇走了就不回来的事。媳妇也是人啊,但凡是人就会为自己考虑,如果婆家太过分,这个媳妇为了自己和孩子活命,可不是会走吗? 年春花听得刺心极了,这不就是队长认为白佳慧做得对吗? 要不是在队长面前,年春花不敢再说什么福气之类的话,不然年春花高低要给队长说说自己这么当家的原因。 她也不怕得罪了白佳慧,福团这么大的福气,显现出来后谁舍得走啊? 年春花随口答应以后有家庭矛盾也不动手,借口自己要睡了,就让几个儿媳妇收拾残局,自己领着福团进去了。 刘添才也很快离开。 只有钟大夫出于职业素养,挂心地补充一句:“那个,一定要做好消毒工作,这几天不要放养鸡了。咳,千万别想着谁有福喂鸡就不会得鸡瘟啊,你们可别在消毒环节掉链子,消完毒明天来领预防的药。” “我行医这么多年,确实没见过谁有福喂鸡……鸡就能长命百岁,队长都是为你们好,别偷工减料啊。” 白佳慧这个尴尬啊,原来妈说的让福团喂鸡就不会得鸡瘟的话也被听了去? 白佳慧臊得头都抬不起来,嫁到这种家庭来,她真是觉得黯淡无光,就像嫁到了破败陈腐的庙里,周遭的空气都黏腻着沉闷香油的味道。 连楚志平这些乖儿子都在这一刻感到了莫大的尴尬,妈想的法子实在太离谱了,在家里说说也就算了。 这要是传出去…大家上工时谈起这些,要他们的老脸往哪搁? 别人不会觉得楚家出了一窝傻子吧? 楚志平连忙打哈哈:“妈只是随口一说,赌气开个玩笑,不是那个意思……”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自己都没底气,脸红得滴血,满脑子的完了,丢脸丢到干部们面前了。 第17章 药方 金秋时节, 第九生产队全力投入到鸡瘟防治和生产之中。 各家都分了工,一部分人把主要精力放在鸡上, 一部分人忙着收地里的粮食, 挑弯了扁担、磨得肩膀处的衣服都破损,才将一筐筐沾着汗水的红薯、一摞摞金黄的玉米挑到队里 只有年春花家,所有人都好似不管家里鸡的死活, 全家在地里洒着汗水。 就连要奔去学鸡瘟防治的白佳慧,都被年春花一会儿借口递把锄头、一会儿让她送个水,反正就没个消停时节, 一定要她在地里才肯罢休。 白佳慧被磨得太阳底下来回跑,嘴唇焦干, 跑半天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实在没力气抵抗婆婆作妖, 也就跟着在地里上工, 让年春花顺了心。 地里。花生地已经又干又硬,要花大力气才能锄开。 地里的男人们卖着力气, 有的闲暇间隙抽点叶子烟, 楚志平、楚志茂拼了命的干, 楚志业吊儿郎当的,但也没人太说他的不是。 几个叔伯辈的看几兄弟卖力,锄着地靠近他们,低声:“二娃、三娃。” 楚志平二人抬起头来。 刘二叔嘬了口叶子烟,压着嗓音:“你们干活倒是卖力, 但粮食都是队里的,我看你们全家都来地里了, 再怎么也该留一两个人照应家里的鸡。自己的和队里的……不可能完全不要自己那头吧。” 刘二叔这话说得是掏心掏肺, 要是换一个人, 他可不敢说这种话,担心出问题。 楚志平也知道刘二叔说得对,可是妈……唉,他面露难色,都不知道怎么说。 刘二叔旁边的大爷点点刘二叔的肩膀,给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别和楚志平二人说这些。 刘二叔冲张大爷摇摇头,用手颤巍巍裹着旱烟:“我当初和三根,那是一起玩到大的交情。三根走得早,我肯定要提点下小辈。” 张大爷见他轴得很,不得不道:“你给他们说了没用,年春花让福团喂家里的鸡,说是凭借着福团的福气,她家的鸡就不会得鸡瘟。你去瞎凑合什么啊?” 你老刘以为是提点别人,别人指不定以为你妒忌她家的福气呢。 就说那白佳慧,多好的一个儿媳妇,为了家里的鸡拼命争取,反而被年春花打了一顿,脸上脖子上现在都有痕迹呢,今天走路都低着头躲着人。 张大爷把着锄头,老眼昏黄地扫过楚志平三人,不是他说,他真瞧不起这三个男人。 白佳慧是个儿媳妇,说得不好听点,只能算半个楚家人,都敢顶着年春花的胁迫争取,你们这三个当儿子的是死了吗? 刘二叔万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一见楚志平等人不反对,佐证老张说的是真的后,刘二叔都忘了抽烟,烟火掉下来差点烫了自己的脚。 他踩灭烟火,讷讷地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好容易才道:“……咋那福团,比给祖宗烧香还管用?” 他每年中元节给祖宗烧香都没这种奇效啊。 刘二叔一脸的疑惑,和楚家打了一辈子交道,他咋不知道年春花啥时候变傻了呢? 楚志平等人恨不得把头埋进花生地里,楚志业倒是懒懒把着锄头:“叔,福团确实有福,妈说得不错,您啊,就放一千个心吧。” 他指指地里地外的楚家人:“叔,你看见没,这次我家全部上阵赚工分,年底结算工分时,你们就知道我妈的英明了。” 刘二叔露出一言难尽的脸色,平时不知道卖力赚工分,偏要在这个时候耍小聪明。 鸡要是死了,是你这几天的工分能弥补回来的? 张大爷连忙拉着他走远一点,这楚家神神叨叨的,感觉和他们讲什么话都讲不通顺。 就年春花那样还英明呢?就她那样,就跟被福气侵蚀了脑子一样。 不只刘二叔和张大爷避讳他们,在各地里收庄稼的队员们哪个不知道昨晚年春花家发生的事儿? 都在明里暗里的笑话。 有的说年春花中邪了,有的说他们一家子都是蠢货。一个年春花糊涂,你三个儿子也糊涂? 有的想到陈容芳家的鸡生了病,愣是靠着精心照料,一只鸡没死,再想着年春花家明明这么好的条件,却连预防鸡瘟都不愿意,这个差别,真是太大了。 有队员悄悄道:“诶,你们说,春花儿不待见容芳,是不是嫌容芳太聪明了?” 另一个队员居然真思考了一下:“有可能,但谁也不可能有年春花蠢吧,靠着一个七岁小孩儿喂鸡就能不得鸡瘟?她到底咋想的?这不是脑子进了水,是脑子进了屎吧。” “其实你说这事儿也怪,福团去了她家后,她家也一帆风顺,但怎么一家人就闹得鸡犬不宁的呢?白佳慧都和她吵几架了。” 说话的那个婶儿就叹气:“你还不知道春花儿的性子?还不是一个福字!觉得其他人都没福团有福,心太偏了,一家人怎么可能不闹?我看,她早晚把她儿子的婚姻给搅黄了。” 人的心,偏得过了,被剥削欺负的那头怎么可能不生气呢? 暗处的年春花听得这个气啊。 她才不会搅黄儿子的婚姻,她现在做的一切都是有道理的,等以后,哪个儿媳妇看见家里有福还舍得走? 年春花也不是一定要偷偷听别人说自己闲话,但今天溜达到哪儿,哪儿都在说这个事儿,一些人见到她就不说了,她在心里猜反而更不是滋味儿。 年春花哪里不知道让一个七岁小孩儿喂鸡就不会得鸡瘟的事儿很傻,可关键是,那个人是福团啊。 年春花活了两辈子,对于福团的福气,那是深有体会。 就说上辈子,多少和福团作对的人自以为稳操胜券,可最后福团的福气实在太大了,任那些人做了再多准备,也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这次年春花不让白佳慧去学鸡瘟的预防也是一个道理,她笃定福团一定会成功,正是让福团立威的好时候,更不会让白佳慧来抢福团的功劳。 只要大家都知道福团的大福气,那家里、队上都太太平平,所有人都会说她年春花英明,家里自然而然就会拧成一股绳了。 年春花委屈死了,觉得所有人都不理解她的苦心,气得她把锄头放下,在地里休息了好一会儿才恢复。 另一边,秦老师也加入了对此次鸡瘟的研究。 这次鸡瘟来势汹汹,非常离奇,秦老师和钟大夫两个人商量了一下,这次鸡瘟真的很特殊,他们在两种病中间犹豫不决。 秦老师甚至想解剖一只死鸡,可埋进去的死鸡生产队不允许再挖出来了,现有的病鸡……别人也舍不得让他杀。 那么,弄清病鸡之前的症状就非常重要。 陈容芳家的鸡整整得了七天的病,刚好是一个周期,秦老师就想问陈容芳更细致的状况,但陈容芳实在太忙了,于是一直帮妈妈分担的楚枫、楚深就派上了用场。 到了安静的借阅室,秦老师打开灯。楚深艳羡地看着明亮的灯泡,他多想家里也用得起电灯,不再用煤油灯。 秦老师道:“说一下你们最早发现的那只鸡的病状。” 楚深是个男孩,有力气有勇敢,却没楚枫细致,楚枫清清楚楚说出来:“怕冷,不吃东西不喝水,鸡颈缩着,走路奇怪,拉稀。过了几天后拉出绿色的粪便,鸡脚上有斑点。” 楚枫想了想:“我们有把刚染病的鸡专门关在一处地方,老师你可以去看。” 秦老师笔尖一顿:“你们还这么小,就这么了解这次鸡瘟?”想到自己觉得聪明,大有可为的福团却一问三不知,秦老师的心里别提多复杂了。 楚深有些骄傲:“那当然,我和妹妹全程都在帮忙。妹妹说,既然鸡瘟今年能发生,明年就也有可能发生,我们必须要足够了解,才能保护家里的鸡,替爸爸妈妈分担。” 楚枫眼眸平静明亮,七岁的小孩,因为太累憔悴了许多,但眼里的淡然自若,如初生的明月。 秦老师这一刻可不管他一碰见这两个孩子就有的淡淡不喜了,常言论迹不论心,这两个孩子无论是做事还是初心,都太优秀。 秦老师道:“好,你们带路,我这就跟你们去。” 病鸡活体,就是最能说话的证据。 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福团抱着昨天的英语书,福娃娃般探了一个小小的头进来,奶声奶气道:“秦叔叔。” 看见一旁的楚枫、楚深,福团手足无措地捏了捏英语书:“枫姐姐、深哥哥……”犹豫着说,“我不知道你们也在这儿,我一会儿再来?” 楚枫摆摆手,示意不用。 秦老师也连忙站起来:“福团来背单词了?进来吧。” 楚枫和楚深见状,便先出去等他。 秦老师却不忙着考福团的单词:“福团,怎么今天我没见到你家里人去学鸡瘟防治呢?全队都在学,你们可不能落下。” 福团眨巴着眼睛,天真无邪地说:“不会的,奶奶让我喂家里的鸡,家里的鸡不会得鸡瘟。”小手指戳着,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奶奶说,我有福。” “什么?”秦老师差点觉得自己听错了,反应过来后沉了一张脸:“让你喂鸡就不得鸡瘟?她是不是故意难为你?” 福团小脸上蹙着疑惑,很奇怪他这么说:“不是,奶奶说我有福,我喂鸡不会得鸡瘟的,我自己也有这种感觉。” 秦老师倒吸一口凉气,差点以为福团在开玩笑,可仔细一看,福团脸上的神色别提多骄傲与有荣焉了,秦老师脑子一痛,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秦老师一直觉得福团聪明,福团背单词很快,一看就是个适合读书的。 可是……好好的孩子怎么这么迷信呢? 秦老师可不能见着孩子走上歧途,严肃道:“福团,你不能这么想,人的运气确实有不同,但是谁也无法掌控运气,运气从来不是决定因素。人怎么可以因为无法掌控的运气而自废武功,不去学鸡瘟防治呢?我问你,你觉得你喂鸡就不会得鸡瘟,那你知道鸡瘟最开始的症状是什么吗?” 福团越听越迷糊了,她需要知道鸡瘟的症状做什么? 她只知道她有福,这些都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她摇摇头:“ 不知道。”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21节 秦老师更加严厉:“你连鸡瘟症状都不知道,又怎么能在鸡瘟开始之初就及时预防呢?病魔,一直在长期以来和人类共存,我们要对抗它,首先就得了解它。” “我教你英语,也算是你的老师,你听老师的,你多和大家在一起学,你还是个小孩子,不用做太多事,就和刚才你叫的枫姐姐他们一起就好,你多向他们学。” 福团低下头,小手指搅啊搅。 今天秦叔叔好凶,怎么枫姐姐一来,秦老师就这么凶呢? 福团低着头不说话,秦老师见她闷着头不说话,让她在这里好好想想。 身为老师,他能做的就是这些,其余的,也就是各人的缘法,他总不能让每个不努力的人都变得努力。 秦老师提点福团一句,就出去了,心里忍不住叹气。 虽然他仍然觉得福团讨喜,但不得不说,差太多了。 福团现在学英语学得快,天资也高,应该算是走在别人前面,可是秦老师想到楚枫楚深衣着并不光鲜,却言谈得当、并不自卑,勤劳踏实,对病鸡的特点如数家珍,很会归纳总结,这样的品质和天资太容易成为后起之秀。 秦老师喜欢福团,就跟看着自家的孩子不争气一样难受,他搓搓脸,把这些心思都忘干净,全力研究这次鸡瘟。 借阅室里的福团盯了会儿书架,迈着小腿小脚回去,她要好好喂鸡…… 想到秦老师说的那句“你要和枫姐姐他们好好学” 福团就有点子不服气。 福团一直都知道自己的不同,在陈妈妈家,陈妈妈她们少给她肉吃,楚爸爸就会摔倒、陈妈妈会差点被蛇咬,枫姐姐深哥哥也会生病。 一直以来福团都知道自己的特殊。她和别的孩子不一样。 可是,她本来很喜欢的秦老师却说枫姐姐比她好,福团就有点小小的不服了。 她要好好喂鸡,鸡不会得鸡瘟,证明给秦老师看。 福团一回到家,放下小书包,就进了家里的柴房。 她拿了一把鸡食,丢到关鸡的地方,蹲在地上奶声奶气地碎碎念:“鸡啊鸡,你不要生病,你不要得鸡瘟,福团给你们吃得饱饱的。” 福团说完就蹲着端详这些鸡,她其实感觉,这些小动物是能听懂她说话的。 刚好路过、站在门口的白佳慧:??? 白佳慧觉得荒谬,连日来的操劳,让白佳慧刹那间天旋地转,扶住门框才没倒下去。 这就是妈说的让福团喂鸡,鸡就不会得鸡瘟? 福团在这里奶声奶气地念鸡啊鸡,你不要生病,鸡就能平平安安?这是什么天大的笑话! 白佳慧再也忍不住了,她喊道:“福团,你快回来,你刚从外面回来,没换衣服,不能接触家里的鸡啊。”【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福团歪头:“二伯娘,我没有碰到它们。” 但是她抓了鸡食喂鸡,怎么还能叫没碰到? 白佳慧对一个七岁的小孩子不大说得清楚,听说这个病能够通过唾沫、水源甚至挨得近了的空气传播,她实在着急,上去牵着福团的胳膊,就要把她牵出来。 福团不适地扭动:“二伯娘,我自己走……” 白佳慧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年春花就回来了,她放下东西就骂开了:“你是吃了猪心吗?你敢欺负我的福团,也不怕老天爷一道雷把你劈死!” 福团那就是天上的仙女,谁敢欺负? 白佳慧气得手都在发抖:“谁欺负她了?她跑到关鸡的地方念鸡啊鸡,你别生病,连衣服都不换,也不怕怕鸡传染了,这就是妈你说的福气?!” “我还想问问妈你到底想怎么样呢?家里的鸡蛋都快被福团吃完了,就指望着母鸡继续下蛋,如果母鸡再死了,明年我的孩子怎么上学啊!”白佳慧声嘶力竭。 蔡顺英、李秀琴二人嘴角抽搐,给鸡说话让鸡别得病?这,怎么看怎么不靠谱啊。 尤其是蔡顺英,她其实挺能体会白佳慧的崩溃,可是,蔡顺英不敢像白佳慧一样反抗,她只能躲在后面,既期待着白佳慧的反抗有用,年春花能改变一些,又期待着白佳慧会被年春花磋磨…… 年春花脸上挂不太住,这话说得,难道她还会把一个家给败垮吗? 年春花受不了儿媳妇的反抗,当即就和白佳慧在圈里厮打起来,两人各有胜负,可福团看着白佳慧这么过分,小小的人儿又开始委屈起来了。 二伯母……怎么这样。 于是当夜,拉了福团一下的白佳慧就在起夜的时候磕到了头,磕得头破血流,不得不在早上去卫生站包扎。 这可给了年春花好大一番说辞。 年春花心里这叫一个高兴,脸色都红润明亮不少,要说这样的事儿,在上辈子那是屡见不鲜了。 对福团不好的都要倒大霉,不是落在冰河里,就是在山坡上滚下去,这白佳慧这回算是体会到了吧。 年春花指着白佳慧的鼻子教育李秀琴、蔡顺英:“你们看,这就是报应,你们两个可给我小心点,谁要是敢欺负福团,老天爷都看不下去要收了她。” 李秀琴连着点头称是,反正她现在是福团的妈,福团有福,她脸上有光。 蔡顺英倒是心里都在发凉,却不敢说什么,这是个什么日子? 只听说媳妇嫁人,要被婆婆姑子欺负的,没听说还要看一个孩子脸色的。 咋这年春花家,人人都是上等人,就媳妇是下等人? 蔡顺英只能在心里想,福团有福,那陈容芳肯定没好果子吃了,只有这样想,蔡顺英才能咽得下这个苦日子。 白佳慧头痛欲裂,本来就很不舒服,年春花却不愿意放过她:“你再看看,这都两天了,福团喂的鸡就是没出问题,福团就是有福。你还在那阻止福团?也不看你是个什么东西!” “你不就以为你多读了几天初中,就以为你自己了不起?我给你说,咱们乡下的事,神着呢!”年春花总算找到机会灭白佳慧的威风了。 这个儿媳妇学历太高了,她有时候有点降不住。现在借着福团的福气,年春花可算是扬眉吐气。 你一个初中生,结果还不如人家福团喂鸡?你算什么初中生,你就是没福! 她从家里就一路追到路口开骂,别提多得意。 白佳慧的头实在太疼了,脑子晕乎乎的,站也站不稳,她的女儿三妮一直紧紧牵着白佳慧的手,免得她摔倒。 年春花跟着追骂了一路,直骂得年春花口渴,她回家里去喝水,打算一会儿追到卫生站去骂,一定要今天就把白佳慧降服住!免得她再在家里作妖! 李秀琴跟在白佳慧后面,同为媳妇,看着白佳慧的遭遇,她其实有点怕。 但除了怕之外,李秀琴还有点诡异的爽。 同为儿媳妇,白佳慧被婆婆骂成这样,倒衬得她是儿媳中的第一等得意人。 这,可都是福团带给她的福气啊。 你白佳慧有文化又咋了?和福气一比,啥也不是。 李秀琴就道:“二嫂,你也是,之前福团说下雨就下雨,这次咱家没得鸡瘟,那都是沾福团的光,你怎么就不信呢?” 白佳慧已经没有丝毫和李秀琴交流的欲望,如同枯木,只知道朝卫生站走。 路上,有几个妇女来来去去,李秀琴想到这几天在队里被当傻子一样的抬不起头,就起了心思。 得叫别人知道她不是傻的。 李秀琴眼珠一转,大声道:“嫂子啊,人家福团这次喂鸡就是没得鸡瘟,你还不信,不是招妈骂你吗?” 果然,听到这么大的声音,几个妇女一下凑上前来:“发生什么了?诶唷,佳慧,你这头怎么了?你婆婆打你了?” 白佳慧实在没力气说话,虚弱地摆摆手。 李秀琴趁机眉飞色舞地说:“不是,她自己摔了头。婶儿,你们刚从防治点回来?” 李秀琴故意叹口气:“唉,一定累坏了吧,听说现在都没什么效果,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就拿我二嫂来说,婆婆让福团喂鸡防鸡瘟,本来是好事儿,二嫂就是傻得不同意,这下好了,被婆婆骂了吧。” 几个婶子面面相觑,一个大婶跟看傻子似的看着李秀琴:“你二嫂不傻,你和你婆婆是傻了吧,让一个七岁小孩儿喂鸡防鸡瘟,你们傻成这样了还好意思骂人家佳慧?” 这年春花、李秀琴咋就越来越奇怪了呢? 不会是鸡瘟长在她们脑子里了吧? 李秀琴一噎,意识到自己没说清楚,慌忙摆手:“不不是,福团喂鸡真的不得鸡瘟。” 她一咬牙,“婶儿,你们别怪我说话难听,你说你们天天的这么累,那鸡不还是没好吗?反而是福团喂的鸡,不只没得病,还显胖了呢。” 李秀琴以为这句话能降得住几个婶儿,没想到她们的神色更加古怪了。 方大婶道:“我们的鸡瘟控制住了啊,谁给你说我们的鸡瘟没好的?” 方婶的眼里都是喜意,虽然累,但是眼见着鸡越来越好,她们这心里,更踏实了。 李秀琴一愣,好了? 她有些手足无措,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妈不是说福团有福,好事儿都是自家的吗? 怎么福团没出手,别人的鸡也能病好? 李秀琴握紧拳:“咋好的?婶儿,你们的鸡全好了?”她的声音都在发颤。 方大婶白她一眼:“这么多鸡怎么可能这么快全好,只是小鸡已经不会再得病了!还是多亏了钟大夫细心,容芳给我们争取了时间,现在给小鸡找到了穿心莲、神曲、甘草这些药材,拌碎成粉洒在鸡食里,本来我的几只鸡都蔫哒哒的,看着好像要感染了,结果现在又生龙活虎,吃得下东西了!” “对,再也不用怕剩下的鸡被传染了。”大家脸上都带着笑。 原来不是所有鸡好了啊,李秀琴尴尬地擦着额头上的汗,但这也足够扎她的心。 她们有了那个方子,是不是以后小鸡也不会得那个怪病了? 李秀琴呼吸急促起来:“婶儿,是什么方子这么有用?”她讨好地笑,“我也去抓一副。” 方婶儿白她一眼:“你要那方子做啥?你不是说福团喂鸡就不会得鸡瘟吗,你继续叫福团喂呗。钟大夫的方子可是想了好久想出来的,也有我们这些在那儿辛苦帮忙的队员的一份,你李秀琴干啥了?揣着手啥也没做,你也配得方子?” 李秀琴一脸尴尬,想说她们没人情味儿吧,确实自己才说过福团喂鸡就不会得鸡瘟的事儿。 可那方子……李秀琴虽然没啥文化,也知道那方子好。 她觉得福团是有福气,可是咋说呢? 如果有一个实实在在的预防鸡瘟的方子能被自己抓在手里,那她肯定还是选方子。 李秀琴搜肠刮肚地想套出这个方子,一脸谄媚的笑。 方婶儿见白佳慧虚弱得不成样子,连忙道:“好孩子,你快去卫生站,这么好的孩子,年春花真是造孽!” 见三妮乖乖扶住妈妈,她欣慰道:“三妮真乖,懂得心疼妈妈,要不说佳慧上过初中,会教孩子呢。” “佳慧和容芳教孩子都是一流的,这次小枫小深也乖得不得了,秦老师就是小枫小深请来的。” 年春花喝完水,从家里赶来骂白佳慧,正好听到这些话,气得肠子都在打结。 咋会这样呢?这群没福的还能预防鸡瘟? 那两个瘟鸡崽子也能有这能耐?上辈子,那两人可是一个瘸了,一个嫁给混混流氓,丢尽了家里的脸。 怎么这辈子她们还能耐起来了呢? 还有方婶儿这句话,不就是说白佳慧有文化吗?要她说,十个文化人比不上福团的一丁点福气。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22节 年春花气不过,叉着腰就来给李秀琴撑场子:“这么大的威风,我还以为是鸡瘟被治好了呢!原来只是预防啊。但你们说巧不巧,有我家的福团在,我家的鸡就是不得鸡瘟,什么穿心莲这些东西不花钱啊?不浪费时间?” 方婶儿等人活活气乐了:“年春花,你还真以为你家鸡没得鸡瘟是因为劳什子的福气?” 她们大声讥笑:“那是人家队长知道你们人蠢还吃秤砣,怕你们不好好消毒,连累全队人,在你们上工时,派人去给你们的柴房鸡圈消了毒,给鸡喂了药。不然,你还真以为靠劳什子的福气,靠一个孩子喂鸡,你家就不会得鸡瘟?” “福气要是这么有用,你天天念着你家有福气,也没见你家多富裕。真是,给队上添麻烦不说,还在这儿耀武扬威。佳慧容芳是多好的媳妇儿啊,你都不待见。” 方婶指着白佳慧远去的背影:“佳慧的头都破成这样了,你们不知道送她去卫生站,叫这么小一个孩子送,让小孩子看着你们欺负她亲妈,你们丧不丧德行啊!娶了媳妇就是这么拿给你们糟践的?” 年春花气得发抖:“她的头是她欺负了福团遭的报应!” “我呸!”方婶儿道:“福团被你护着能被她白佳慧欺负了?要是轻轻拌个口嘴,就要让佳慧摔得头破血流,这种也叫福气?害人的福气还差不多。” 你一嘴我一句的,年春花差点被唾沫砸了个正着,她多久没吃这种败仗了? 本来家里的鸡没得鸡瘟,就是能让她们在全队人面前抬头的好事儿,可没想到队里居然也成功预防了鸡瘟? 她们咋也能碰到好事儿? 更让年春花生气的是,队长擅自叫人给她家消毒,给她的鸡吃药,让福团好好的福气都显不出来了。 本来那该是福团的功劳啊! 你队长…队长咋能这样呢? 年春花有苦说不出,刘添才正走过来,见到年春花就问:“昨天我让人给你家的鸡消了毒,今天一切都还好吧?” 年春花一张脸皱成了苦字,队长… “队长啊,你真是害苦我了!”年春花跺着脚,满眼的责怪:“你咋能擅自给我家鸡消毒呢,你…唉!” 刘添才纳闷:“我帮你家的鸡消毒还消毒出仇了?” 这个队长当得也太难了吧。 方婶儿等人就笑:“春花儿是怪咱帮她消毒喂药,没体现出她的福气哩!”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仙女 刘添才:…… 他暗暗想着这年春花是不是有病?明明也才四十多岁, 难道就得了老年痴呆? 算了,他这个做队长的, 什么奇葩没见过?刘添才把疑惑咽到肚子里, 默默走了。 年春花一个头两个大,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咋队长离开前那个眼神好像还是他多包容她似的呢?明明是他捣乱, 害得她没凸显出福团的大福气,她冤啊! 几日过去,鸡瘟渐有转机, 第九生产队家家户户都高兴,连地里上工的队员脸上都多了丝喜气。 春种秋收, 鸡鸭鱼鹅,沉甸丰收的粮食和肥美的家禽, 就是庄户人家一年最大的收获。 年春花家却沉浸在晦暗的风雨中。 年春花寒着脸坐在条凳上, 捧着大海碗吃米饭,咬牙切齿将桌上的咸菜疙瘩咬得嘎嘣脆, 像在出气似的。 真是流年不利! 她家得一个好事儿, 队里居然也能出一个好事儿, 两个好事儿相撞,显得她家福气淡了不少!现在外面人人都说她们一家子傻帽! 其实说起来,年春花家现在已经得了不少好事儿,看场坝粮食的活儿、加上家里的鸡没得鸡瘟,要是换别人, 笑都能笑醒了。可年春花就觉得,不大够。 她捧着大海碗, 食不知味的, 嘴里的咸菜疙瘩都好似没了味道。 年春花经历过上辈子的事儿, 胃口早就变大了,上辈子远近的生产队哪个不知道她家的日子过得红火?咋这辈子福气都进家门了,还能泯然众人呢? 连福团吃着自己的的鸡蛋羹,小脸也蹙着,她总感觉,家里应该有更大的好事儿,她也该是远近闻名的福星的。 年春花阴沉着脸,媳妇们不敢在她面前多待,担心一会儿被责骂,赶紧收拾东西叫上男人出去上工。 年春花左思右想,盘算上了主意,这可是第三天了。 今天过后,那些已经得病的鸡要是再没有起色,队里的鸡就要被扑杀。钟大夫再有本事,可这鸡瘟,放在全国都是预防大于治疗的病,他也束手无策。 年春花可不想自己家的鸡被扑杀,上辈子,也是福团找到了神奇植物,救了全队人的鸡,从此得了全队人的尊敬。 在小一辈中,福团的面子可就是最大的。哪怕是哪家办事,大家一起吃饭,福团小小一个人,都坐在长辈才能坐的地方,别提多得意。 至于陈容芳家那两个瘟鸡崽子,真是提起来都没脸。 年春花给福团吹了吹滚烫的鸡蛋羹:“福团,咱们队上的鸡瘟,真是太严重了。”她给福团挖了一勺嫩黄的鸡蛋羹,递到她的嘴边:“要是鸡瘟治不好,今年交不出统购鸡,今年这个年就惨淡了。” 福团幸福地吞咽鸡蛋羹,同时若有所思。 福团懂的,奶奶知道她有福气,奶奶肯定是在点醒她什么。 福团奶声奶气道:“奶奶,鸡瘟会好的,奶奶不要担心。”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在福团年春花有盘算的时候,队里人也没闲着,各时段病症不同的鸡都被分开喂养着,鸡腿上绑着各色的小带子,都是从烂衣服上剪下来的。 蓝色的是陈容芳家的鸡,米色的是宋二婶家的鸡,花婶最挂心她剩下的下蛋老母鸡和大公鸡,狠狠心将自己的一件红底黄花衣服给撕了一些细带下来,给自家的鸡系上,讨个红红火火的好彩头。 以往最喜欢串门子、聊天的花婶儿这几天也不聊天,也不和人拌嘴了,天天泼水清洗鸡的用具,用锄头挖出大坑,把病鸡鸡粪深深埋进去,免得泄露导致感染更多的鸡。 陈容芳、宋二婶等人也没闲着,用消毒剂给全身消毒后,去把病鸡抱起来,在病鸡眼角滴药水。 连白佳慧也在。 白佳慧的头用纱布包了,却还是不爱说话,宋二婶几次三番提醒她:“佳慧,你家的鸡又没在这里,你跟着我们在这儿弄,我怕你婆婆又骂你。” 白佳慧细声细气地说:“不怕。” 可问她要怎么应对时,白佳慧就像一截枯木似的人,好似精气神都被挖空了,什么也不说。 陈容芳清楚年春花折磨人的那套,白佳慧经历的种种确实磨人。 白佳慧做错了什么?不就是觉得让福团去喂鸡、预防鸡瘟的事情离谱,反对了这个事儿吗?偏偏,看似离谱的事儿好像还真能成真,倒显得讲理的人小肚鸡肠,连起夜都能撞破了头。 这般偏颇的“福气”,实在可怖。 陈容芳经历这么多事儿,心底渐渐寒意浸浸,觉得福团确实有些说不出的邪门,但是不好说一个孩子的闲话,她不是一个喜欢说无根无据的话的人,有了什么猜测也只是憋在心里。 陈容芳道:“让佳慧静静吧,她现在的状态要是回家,又要被骂了。” 宋二婶也叹口气,不再说话,只随着白佳慧忙碌。 楚枫楚深领着三妮一起清理出能用的药材,三妮是小名,她叫做楚梨,是个文静的姑娘,才六岁。 楚梨一直紧紧低着头,谁都不敢看。 楚枫从兜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野石榴,用力分成两半递给楚梨:“这是我和哥哥找到的野石榴,甜得很,给你吃。” 楚梨却不敢接过来,楚枫继续递,实在无法推却了,楚梨才声如蚊讷:“我不吃,我没福。” 楚枫噙在嘴角的笑意顿时淡去。 楚梨这个模样,就是福气文里女配的模样。在年春花家,大的肉要给福团吃,因为福团有福。鸡蛋要或明或暗地给福团吃,因为福团有福。 如果有馋嘴的孩子想要吃一点好吃的,就会被年春花重重拧一下耳朵:“你吃?你要有这么大的福气,我也给你吃!” 别小看这些事,民以食为天,一个家庭联系最密切时就是大家在一个桌子上吃饭时。 这样无时无刻的偏颇、打压,让楚梨这么小的孩子学会了看人眼色,学会了认识到自己不如人,自己天生没福,是个没用的。 楚梨的模样,就像之前楚深楚枫在年春花面前那战战兢兢的模样。 楚枫直接给她塞过去:“必须吃。” 楚梨似乎习惯了被命令,虽然还是为难,但接了过来。 楚枫牵起她的手:“这儿脏,我们去外面吃。” 楚深也凑过来:“对,这里到处都是生石灰,呛死人了。”他跟个小大人似的环视四周,学着老成的语调:“我听钟大夫、秦老师说,生石灰兑水虽然能大面积消毒,可是人吸太多了也不好。” 楚枫有心让楚梨多说说话,在楚枫的记忆里,楚梨这个性子持续了一辈子,常年不说话让她声音变得嘶哑,反应也变得迟钝。 楚枫道:“哥哥说得对,三妮,你第一次捡穿心莲?捡得好快,你之前学过吗?” 楚梨紧张至极:“没……我尽力捡,不耽搁就很好了。” 楚枫淡淡一笑:“是吗?可我觉得好快,比我捡得快多了,你和哥哥都比我厉害。” 楚梨紧张到手心都出了汗,悄悄去看楚枫,在第九生产队的晨曦中,楚枫扎着一个素净的小辫,发量极多,营养不良导致发梢有些枯黄,黝黑的眼眸沉静如月,透着一股淡雅、坚定的力量。 她的夸赞就像是初升的第一抹暖阳,不是多么炽烈,却温暖得让人无法忽视。 这是第一次,有除了妈妈之外的人夸赞楚梨。 她被人骂多了没福还嘴馋,头一次被肯定,心里像长开了春芽,透过被歧视和压迫的心,冒出了一点嫩绿。 楚深叽叽喳喳插进话来:“别谦虚了,我们三个都很厉害。” 别以为楚深没听到楚梨刚才说的她没福几个字,用脚趾头想,楚深也知道这是那个名义上是他们奶奶的人骂的。 楚深痛恨极了这句话,少年的眼里迸发出耀眼的光芒,他总有一天要证明给所有人看,这句话是错的,他、妹妹包括楚梨都能成功。 晨曦渐渐替换成暖日,生产队阳光明媚,余光横照。 时光匆匆一晃,就到了下午。队员们眼角眉梢的喜意,已经淡了许多,如果在红日西斜前,重急症的鸡还没有一点好转迹象,这些有症状的鸡都要被扑杀。 这是刘添才在洪顺面前立的军令状。 谁也没发现,一个小小的身影趁所有人不注意,闪进了关鸡的鸡栏里。 福团握着一把藤状的植物,小小的身子翻进去,把那把植物给鸡吃掉。她圆圆的脸聚精会神盯着那只鸡,福团不大认识这个植物,但是她隐隐有种感觉,这种植物就是她要找的东西。 她的福气指引着她,找到这种植物,这种植物能够治疗生产队的鸡瘟,也是显示她的福气的好时候。 届时,大家都会承认她的福气,敬着她。 福团庄重地看着那只鸡吃掉手里的植物。 忽然,旁边爆发出一阵死了娘般的哀嚎,一个老太太扑过来,一把把福团推到边上去:“我的鸡,我的鸡啊!” 于老太眼睁睁看着那只鸡吞掉了莫名其妙的植物,捶胸顿足,一把把福团薅过来,摇着她的肩膀:“你给我的鸡吃了什么?钟大夫说了,不许乱喂鸡的啊!” 这几天总是有人想用土方子给鸡治病,钟大夫都是让先去他那里报备,他来甄选、总结。 于老太看自己的鸡看得很紧,恨不得抱着鸡睡觉,没想到一个转眼,就有人拿奇怪的东西给鸡吃,她心痛啊! 福团的小身板被于老太摇晃得都快散架了,于老太狰狞崩溃的模样更让她有点恐惧,怎么会这样?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23节 她明明感觉,来把神奇植物喂给鸡,会有好事儿发生的,怎么反而会这样呢? 福团到底是个七岁孩子,哪里禁得住一个大人的摇晃,眼里不禁满溢了恐惧。关键时刻,年春花一个箭步冲上来,把于老太给掀开:“你想对我孙女做什么?” 于老太气得双眼泛了红,她很老了,也就更做不动农活。那鸡,是她的命根子啊。 “她不知道喂我的鸡吃了什么,这几天队里的鸡都有喂药,她怎么能乱喂东西?这么小的孩子,想喂鸡不能在家里喂吗?非要来祸害我的鸡做什么!”于老太和年春花对峙,她的心在滴血。 不远处做活的于老头和一些队员也围拢过来。 听到于老太的话,都存了气。哪怕是再小的小孩,喜欢小鸡,喜欢小鸭,和自己的小鸡小鸭玩儿啊,这几天队里的鸡有多重要,连五岁小孩都知道。 这福团,怎么偏偏跑到这里来了? 有人猜测:“不会是故意来害我们的□□?” 年春花破口大骂:“这话你也说得出口,福团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有这么恶毒的心肠?!”她揣着明白装糊涂问福团:“福团,告诉大家,你来这里是想做什么?” 福团睁着乌水丸似的眼睛:“想治疗鸡瘟。”她摊开手里的的神奇植物:“这个,给鸡吃。” 太荒谬了。 于老太急得直跺脚:“这么小一个孩子,会治疗鸡瘟?不要害了我的鸡。” “诶,我咋觉得那只鸡好像精神了一点儿呢?”一个队员惊讶道。 大家循声望去,刚才福团喂的那只鸡,已经有了一些精神,勉强能站起来了,不再是缩在地上。 年春花这下就有了依凭,上辈子不也是这样?福团拿出的神奇植物就是鸡的命! 她道:“福团是个小孩子不假,但是福团一直挂心队里的鸡瘟,福团啊,一直就喜欢小动物啊小花小草什么的,现在看来,福团是玩出了名堂,找到治鸡瘟的药草了。” 啥? 队员们有些不信这个邪,啥就叫玩出了名堂?要是成年累月的玩出了名堂也就算了,从发生鸡瘟到现在,才多久? 还不到半个月你就玩出了名堂?虽然他们是庄户人家,学识不多,但也不傻吧。 年春花看大家都不信,对福团道:“福团,你再喂另一只鸡。” 于老太下意识地去拦:“不能乱喂鸡。” 年春花道:“你拦什么,你这鸡都病成什么样了,要是这只鸡真死了,我赔你一只就好了,福团,喂。” 福团也就立马去喂,她相信自己的福气,而且……这些人的质疑让福团很不舒服。 福团总觉得,她应该被大家羡慕着,而不是质疑着才是。 她铁了心要展示自己的福气,福团把一根神奇植物喂给另外一只鸡,众人虽然不信,但看年春花信誓旦旦的样子,也不免聚精会神地看。 神奇的,宛如医学奇迹的一幕发生了。 那只黑毛的鸡,原本缩着脖颈,脚也僵硬得像是不能动,现在脖子缓慢偏到正常的弧度,整只鸡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在地上啄着什么。 队员们都惊呆了:“钟大夫都治不好的鸡瘟,被一个孩子治好了?” 年春花颇为得意,高昂着头,得意地吆喝开了:“我都说了,福团是玩出了名堂!钟大夫是医生,医生是什么?就是天上的文曲星,但我们福团也是天上的星宿,是仙女哩。” 大家都敛神屏息,不敢置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年春花得意地乜斜了一眼所有人,理了理鬓角,整了整衣服,她现在是啥?是仙女的奶奶。 年春花神气活现说:“要我说,福团救了大家的鸡,救了大家所有人哩。要不是福团,咱们队的鸡都要被扑杀了!”年春花努力挤出几滴老泪,拜向福团:“我家的鸡也是幸好有福团才没得鸡瘟,要不是福团……福团,奶奶谢谢你,你是奶奶的恩人,也是咱们全队的大恩人啊。” 在年春花的声声谢谢你中,大家好似也才反应过来。 对,虽然不知道福团这个神奇植物是啥,但是福团能治鸡瘟,这确实是救了大家。 大家也都跟着连口称赞:“福团真是不得了,一看就是个有福的。” “之前春花婶就说过,对福团好的都能沾光,对福团不好的都要吃大亏,原来是真的,春花婶没有骗大家。” “对啊,否则陈容芳她们怎么穷下去的呢?我们怎么把这茬给忘记了。” 于老太年纪很大了,原来福团是为了救她的鸡,福团还那么有福,是仙女……愧疚惶恐之下,于老太就学着年春花朝福团拜去:“原来是仙女,仙女啊,是仙女救了我的鸡。” 见于老太下跪,福团害怕地往年春花身后躲,但同时,心里像喝了糖水一样甜滋滋的,浸进了心底去。 她就知道,她的福气从没失手过。既能对大家好,也能对自己好。 年春花装模做样去拦于老太,假装拦不住,也就不拦了。年春花也习惯了,上辈子都是这样的,大家都讨好着福团,才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何况,这儿的动静要是不大,怎么消除那些编排她是傻子的风言风语呢? 恰在这时,对面几块田上的人家处传来震天的欢呼声。 “鸡瘟有转机了!钟大夫的药对病重鸡起效了,真的治好了鸡瘟!” “咱们生产队治好鸡瘟了!” 小媳妇儿老婶子们欢喜地从屋里跑出来,传递这个喜讯,大小伙子们激动得满地乱跑,把小媳妇儿抱了个满怀,被小媳妇儿一个大耳光又脆又辣地扇去,红着脸骂不正经。 这边的欢呼声很快惊动了那边拜仙女的声音,拜仙女的人们全都转过头去,伸长脖子打听消息。 什么?那边的鸡瘟也治好了? 仙女……不是,福团又没去她们那边,怎么她们的鸡瘟也能被治好?队员们纳了闷儿。 年春花也暗暗咬碎银牙,这是咋回事儿?怎么她这边刚出了好事儿,生产队就要冒出来好事儿冲淡她的福气? 年春花悄悄问福团:“福团,你采的植物是不是被人偷了?” 福团摇头:“没有,只有我一个人。” 而且,福团有种感觉,这个神奇植物的机缘是她的,如果别人先她一步来抢,哪怕抢走,这个植物在别人手里也治不了鸡瘟。 这种福气,是她一个人的。 只有她想治的鸡才会好…她不想治的,别人求她她也不会治。 福团本来都做梦梦到一些别人求她的场景了,怎么现在那些人说治好了鸡瘟呢? 现在,福团也闷闷的疑惑,圆溜溜的眼睛扑闪着不解,没有她的植物,别人是怎么治好这个鸡瘟的? 此时,楚枫楚深没闲着,带着楚梨一起把书全部收好,放回去。 早上给这次病定型的时候,真是忙坏了三个孩子以及钟大夫、秦老师。 今早上,一只病鸡死后,楚枫带楚梨火速去找队长批准,楚深迅速去找秦老师立马对病鸡进行解剖,看见病鸡的肝脏上有灰白色的坏死点。 再结合种种症状,秦老师、钟大夫确认,这不是最恐怖的鸡新城疫,而是致死率同样高、传染同样迅速的鸡霍乱加另一种呼吸道疾病的混合。 鸡霍乱虽然致死率高,但是,并不是无药可医,磺胺类药物能有明显作用。 钟大夫和秦老师一商量,继续沿用混饲、混饮的疗法,再去卫生站领了青霉素,对病鸡进行肌肉注射,再使用磺胺类的药物喂鸡。 这么一套组合拳下来,早上中午喂了两顿后,下午,作为试点的病鸡就活泼了许多,病情在好转。 他们自然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这才有了队员们欢天喜地、奔走相告的一幕。 刘添才和洪顺听到了这个好消息,刘添才顾不上是在书记面前,鼻子当时就酸涩起来,他佯装风大迷了眼,别开头擦了擦眼下。 洪顺微笑:“你这是戴罪立功了。” 冒这么大的风险,总算没有白费。 刘添才道:“都是队员们配合得好。” 刘添才是知道的,多少队员宁愿少上工,也一定要勤消毒、勤埋鸡粪、保护水源。庄户人家,卫生条件是不如城里的,可是这几天,她们给了刘添才太多惊喜。 洪顺环视四周,生石灰洒遍山坡,如同银装素裹。深埋病鸡、鸡粪的地方立了标记,提醒大家注意。 再看一个个关鸡的地方,都大得很,通风也好,地面都铺着蓝白色防雨布,用清水冲刷得干干净净,进出口都有消毒液,半小时就有人来打扫一次。 洪顺点头:“你们这个卫生算是做彻底了,比专业的养鸡场做得还要好得多。”洪顺参观过专业的养鸡场,那些鸡实在被关得太密,哪怕喂的人再专业、专家再多,可养鸡场为了控制成本,不降低密度,染病的鸡该死还得死,甚至为了减少扩散,只要有染病症状全部扑杀。 刘添才呵呵傻笑:“都是队员的功劳。”这他可没谦虚,他就是安排下去,让钟大夫、陈容芳她们全权负责,队员们自觉维护的。 洪顺和刘添才踱步去看了好转的病鸡,两人心里的大石都落了地。 要是秋收没问题,今年就能过个好年了。 这时候,洪顺、刘添才耳边也爆发了一阵欢呼,风里夹杂着什么“仙女啊”、“大家都要谢谢仙女,是仙女救了大家伙儿!”之类的话。 洪顺和刘添才嘴角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彼此对视一眼,双方脸上都挂了警觉。 什么仙女? 公社、生产队可不能和□□挂钩! 刘添才、洪顺连忙赶去声源地,人都有看热闹的本性,这边的队员们见队长和书记都过去了,自己也跟着去看热闹。楚枫她们也跟着过去。 一过去,楚枫和队员们正好看见于老太、单老头等一群老人在地上拜着什么仙女,另外一些人虽然没跪,但也满脸虔诚感激。 而人群中央被跪拜的,居然是福团和年春花! 队员们都惊住了,都是吃了几十年盐的人,什么阵仗没见过?可这阵仗还真没见过。 就连有记忆印象的楚枫也心神大震,知道记忆里有这么档子事儿是一回事,知道福气文里都会对福气女主的福气大加歌颂是一回事,但亲眼见到白发苍苍的老人朝一个垂髫稚女虔诚跪拜又是另一回事儿。 在福气文中,年纪、学识、经验都抵不过福气,只有福气才能力挽狂澜,小小的福团理所应当成了十里八乡最受尊敬的人。 可现在亲眼看着于老太、单老头的膝盖弯下,卑微虔诚地叩拜足以做他们孙女的福团,楚枫却有些不忍细看。 他们脸上都是饱经风霜的皱纹,苦难和年龄在上面留下印记,印记闪烁卑微的光,朝福团三跪九叩。福团生来有福,似乎天生就要凌驾众生。 刘添才出离愤怒,怒喝一声:“你们在做什么?!起来,都给我起来!” 刘添才气得脸红脖子粗,骤然发怒,吓到了一片人,他去扯于老太、单老头等老人起来,可这些老人真以为福团是仙女,死活不起来。 福团吓得紧紧贴在年春花脚边,年春花咽了口唾沫。 刘添才这模样也太可怕了,公社书记洪顺的脸也阴沉得吓人。 年春花怕,她不会又要被说宣扬封建迷信吧?可这次福团确实救了全队的鸡啊。 拜福团,那不是应该的吗? 这时,陈容芳、单秋玲也听见了这边的动静过来,单秋玲挤进人群中,就见自己的爹娘跪在地上。 单秋玲眼一下红了,以为有人欺负自己爹娘,她猛地叫了声:“爸、妈!” 单秋玲搁下锄头,就要去扶于老太、单老头起来,于老太仓皇摆摆手,居然还要拉着单秋玲一起拜:“玲儿,来拜拜仙女,让仙女给你找个好姻缘!” 单秋玲涨红脸,既急又气:“娘,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这么大年纪,你膝盖不疼啊?起来,别拜了。” 于老太在风中颤巍巍眯了眼睛:“福团是仙女……救了咱们全队的鸡,合该拜的,合该拜的。”单老头也重复:“该拜仙女、该拜仙女。”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24节 单秋玲拗不过自己爹妈,想说强行扯她起来,又担心她身子骨脆,受不住。 单秋玲一咬牙,想着什么狗屁福团救了全队的鸡,她刚从防治点过来,队里的鸡那不是这些天队员们几乎不眠不休、比照顾祖宗还精细加上钟大夫的药,才把大家的鸡给救好的吗? 福团一个七岁小孩,这些天天天就在那儿玩儿,现在咋就救了全队的鸡?骗鬼呢。 再则说,钟大夫救了大家的鸡,也没闹出要大家跪拜他的事儿啊! 乡里乡亲的,大家经常互相搭把手,你帮我我帮你的,啥时候出过这种事儿? 之前别人家帮年春花家的时候,年春花咋没跪下磕头谢恩呢?个死骗子。 单秋玲越想越气,跟头蛮牛一样撞上了罪魁祸首年春花,一巴掌扇过去:“我让你骗我爹我娘!” 单秋玲是做农活的一把好手,手上的力气可不是一般大,一个年春花怎么是她的对手?年春花扑通一声就摔在地上,紧紧贴在她腿脚边的福团也跟着一个踉跄,没有站稳噗通摔到地上,磕到了牙。 年春花唉哟一声哀嚎:“你个瞎了眼的,你爹娘自己愿意拜,关我什么事儿?” 怎么说福团是仙女都要被打?还有没有天理了? 单秋玲虎得很,揪住年春花就不放手:“我爹娘要不是受你蛊惑,会没事儿拜一个小屁孩儿?你真是丧了德行黑了心,我爹娘这么大的年纪,你让他们跪在地上给你们磕头,我今天和你没完!” 年春花又是一阵呜哇乱叫,福团也吓得在地上吱哇乱爬,漂亮的新衣服都被染得全是泥巴。 关键是,除开看见福团“神迹”的人,其余队员虽然觉得单秋玲也太虎了,也不觉得单秋玲做得太过。人膝下有黄金,做儿女的,谁看见自己爹娘跪拜一个小屁孩儿不生气? 打人尚且不打脸,让别人跪下叩拜,这是在羞辱谁呢? 要是搁在他们身上,他们也不一定控制得住自己。 场面一团乱,连鸡栏里的鸡都受了惊吓。 刘添才沉着脸叫了好多声停下都没有用,准备叫几个人先拉开她们,洪顺冷声道:“打!尽管让她们打,前脚刚打完,后脚用警车把她们都送去派出所。” “仙女、跪拜、打人!你们第九生产队今年不要想当先进生产队了!宣传仙女的该抓就抓,打人的也不要放过,把这些人都抓了就好管了!” 生气的洪顺说完话就背着手离开,在场的人出了一身冷汗。 抓去派出所?他们生产队怕是要丢人丢到天边去! 年春花更是傻了眼,咋还要抓人呢?误会,天大的误会,她只是想要显显福团的福气啊。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呵斥 一听到这样大的惩罚, 地上纠缠在一块儿的单秋玲、年春花停了手。 拜仙女的老人们也颤颤停了下来,连看热闹的队员们都慌了。 这个年代什么最重要?成分最重要。要是他们生产队和邪/教挂上钩, 以后生产队的姑娘不好外嫁、男人不好娶媳妇儿, 他们生产队的名声就臭了啊。 一堆人叫刘队长一起去追书记回来,另外一堆人埋怨年春花:“春花儿,你怎么一天天的就惹这么多事儿呢?” “咱们都是好端端在地上走的, 都能被你硬生生折腾出仙女这档子事儿,咋地,你和福团两个背上长了翅膀了, 以为是天上的仙女?你还有啥妖作不出来?” 年春花头发蓬松,脸上多了几道血痕, 她疼得龇牙咧嘴,正想拍着大腿说她是有根据的, 刘添才便扫来一个冰冷的眼风。 摊上这样的队员, 刘添才认了。 再觉得年春花离谱,他也不可能看着洪顺负气离开。 刘添才带人追回洪顺, 好话说尽, 诸如年春花一直是个傻的, 不知轻重,从来就迷信得很。 但她和福团两个人,势单力薄,也不可能真在队员的眼皮底下鼓捣出什么邪\教,这其中肯定有误会。 洪顺这才折返回来, 给她们一个解释机会。 年春花拍着大腿直喊冤,唾沫横飞解释了福团是怎么救了大家的鸡, 怎么被大家跪拜的事儿。 她比前比后地给大家讲道理:“我家福团确实有福气, 这次鸡瘟就是福团在给大家化灾。” 说着, 还动容地抹眼泪:“都是我们没用,才让一个小孩儿给我们忙前忙后。” 这一口一个化灾的,刘添才虎着脸:“说了不许迷信!化什么灾!” 其余队员听了也面面相觑,宋二婶满脸灰尘混合着汗水:“我们啥时候让小孩儿忙前忙后了?生产队出现鸡瘟一来,我们哪个不是捐东西捐人?我这一天都没休息呢,啥时候成了我们坐着,让福团这个小孩儿忙前忙后给我们化灾了?” “对啊,我连我家的耳房都腾出来喂鸡了。” “我都三天没给孩子做饭了,就是照看鸡呢。” 怎么年春花说得就像大家都没用,专靠福团一人的福气化灾? 年春花闷了闷,下意识就想回一句,你们那都是瞎忙,还不是福团的福气才能起决定性作用? 可是洪顺一句话就给这个事儿定了性:“鸡瘟从开始到蔓延,再到逐步控制、好转,和大家的积极劳动、主动配合是分不开的,在这样的天灾面前,个人的力量微乎其微,只有发动了大家,才有可能战胜天灾。” 队员们听得点头,要不说书记就是书记,这话说得让大家心里听了都高兴。 大家忙成这样,年春花一句都是福团的福气起了作用,谁听了不堵心? 福团的福气这么有用,当初咋不让福气去铲鸡粪? 年春花心说你们别唱高调,别不服,福气就是有大用。 可一来,她不敢在洪顺面前放肆,二来,生产队的鸡居然真的好转了,显得她们的瞎忙还真有用,明明福团都还没去喂神奇植物呢,她们的鸡咋能好呢? 她们的鸡好了,还怎么显示出福团的福气呢? 年春花心里发堵,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洪顺恰好道:“刚才你说,福团喂了什么植物,鸡就好了,这是什么原理?”他一伸手,“给我看看那些植物。” 福团把小手里攥好的神奇植物给了洪顺。 洪顺拿在手里打量,碧青青的草,上面挂着三两个黄绿色的小果。洪顺不认得这个草,拿给周围的队员看,周围的队员摇摇头,都不认识。 说起来也奇,当初那场□□,队员们上山入地找吃的,把山上能吃不能吃的野草野菜都吃得差不多了,可没一个见过这种草。 洪顺问福团:“福团,你这草叫什么名字?” 福团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摇摇头,她的福气隐隐告诉她这种草有用,但她其实并不知道名字。 连名字都不知道就敢给拿来当草药喂鸡…洪顺忍了忍。 洪顺又问:“福团,你为什么会觉得这种草能治鸡瘟?有人教过你中草药知识?” 福团眨巴着眼睛继续摇头,玩着自己的小手指:“没有,我就是感觉能治。” 洪顺脸上的笑凝结在一起,年春花在一旁帮腔:“福团就是有福气,这个草我种了一辈子的地都没发现过,福团一去就发现了,换成那种没福的,他就是天天在山上跑也发现不了。” 说着,年春花瞟向楚枫楚深。 这两个瘟鸡崽子天天在山上跑,也不知道跑什么,什么好东西都没发现! 年春花眼里心里都很得意,拿着手上的神奇植物故意晃来晃去,想让楚枫楚深眼热。 陈容芳把两个孩子护到身后去,离那个什么神奇植物远一点。 这种貌似是第一次被发现的植物,连药性都没试探好,古里古怪的,她才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挨近。 洪顺也紧紧皱眉:“这个草,之前在别的动物身上试过吗?” 福团困惑地摇头,她不需要去试,也没有动物可以给她试。队里的鸡都被看管起来,她家的鸡又没得鸡瘟。 洪顺见她天真地摇头,紧紧压着怒气,沉了脸对着年春花:“不知道名字来历,也从来都没有试过药性的草,你们也敢给鸡吃?就凭着感觉能治鸡的毒,靠着感觉就能冒险,还要实践有什么用?要是有毒怎么办!” 年春花被骂得一缩脖子:“书记……” 她都糊涂了,咋书记不夸福团的福气,反而生这么大的气? 洪顺真是烦,小孩子也就算了,虽然福团的胆子也太大、太皮了,但他觉得主要责任还是在年春花。 人家钟大夫是正儿八经有执照的医生,队员里口口相传的什么偏方土方,钟大夫都不会贸然给鸡用,都会甄别。年春花和福团倒好,一个感觉能治鸡,就敢把谁也没见过的草药往鸡的嘴里塞。 这还只是一只鸡,要是哪天人生病了,也迷信这种感觉、偏方,那不是会害死人? 年春花被骂得委屈至极:“可是确实有用啊。” 福团的大福气,能有假吗? 洪顺摇头,真是冥顽不灵:“从没发现过的草,你甚至不知道有没有毒性,有没有后遗症,就贸然使用。哪怕退一万步说,这次真的有用……” “不对,咋可能这么快就有用?”宋二婶听不下去了,她站出来:“之前钟大夫和秦老师都说过,这次鸡瘟来得快、急、凶,中草药的药性缓慢,拿来预防还可以,要说治疗也只用中草药,就非常慢了,怎么可能用一株草药就马上见效?” “钟大夫秦老师说的是什么,我给忘了。小枫,当时你不是也在吗?你记性好,你来说。” 楚枫被点到,踌躇一下。 其实楚枫再清楚不过,从没学过医的福团怎么可能会治鸡瘟?又怎么可能有队员们都没发现过的、一株就能治鸡瘟的神奇草药。 这些,都是福团恐怖逆天的福气,一旦有人科学地质疑,就会被不科学的福气打脸,颜面扫地。 在福气文里,顺从福气女主就是最大的科学。 但楚枫来这里这么久,勤劳善良的陈容芳、泼辣八卦的花婶、热心肠的宋二婶,这些人,这些事都是真实存在的。这片土地肥沃,需要辛勤的汗水浇灌,就能长出丰硕的果实。 不顺从,也未必活不下去。 楚枫记性很好,她清楚流利道:“今天早上秦老师、钟大夫解剖了一只鸡,病鸡的肝脏上有灰白色的坏死点,是鸡霍乱的症状。鸡霍乱的急型如果发病快,病鸡还没有症状就会死去,我们队里的鸡发病不算快,是缓慢亚型,加上另一种呼吸道疾病,被误认成了鸡新城疫。” “鸡霍乱随时都可能导致病鸡死亡,中草药药性缓慢,为了快些治疗,钟大夫和秦老师早上就选了青霉素注射,磺胺类药物双管齐下,喂了三顿才见到效果,一株草药就能立竿见影见效的事,按常理确实不太可能。” 有懂些医的队员点点头,中草药是好,但是任何药,都不可能吃一株下去就立马起作用啊。 一个队员问:“鸡霍乱不是会传染其他家禽吗?” 楚枫说:“队里在秋收前,担心鸭子糟蹋田里的水稻,统一卖了鸭子,所以这次只有鸡在感染。” 那个队员点点头,不由对楚枫刮目相看。 这小孩儿记性确实好,也不怯场,哪有年春花说的一点瘟鸡崽子的模样? 反而是年春花口口声声有福的福团,一问三不知,只会一副白嫩圆润的模样说她感觉能够治鸡……不是那队员不爱护小孩儿,主要是太有违常理了,要是福团莫名其妙给他的鸡吃来路不明的草药,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洪顺也心理舒坦,听楚枫说话,他觉得楚枫至少正常。 听着福团说的什么感觉……洪顺头都大了,但又不可能和小孩子计较。 年春花怎么可能看不出洪顺的倾向?她阴狠的三角眼就泛起了嘀咕,楚枫,一个上辈子嫁给混混,丢了全家人脸的瘟鸡崽子,咋还能得了书记的青眼? 想想这段时间的怪事儿,年春花起了疑惑,难道这个瘟鸡崽子……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25节 想想又不可能,如果楚枫和她一样有上辈子的记忆,那不得抱紧福团这个福娃娃?况且,上辈子这个楚枫记性确实也还不错,可惜啊,就是记性太不错了。 上辈子的楚枫居然敢和福团争去市里上学的名额,结果呢?被混混糟蹋了。 被混混糟蹋是个多丢人的事情,传出去就没了脸,年春花干脆做主,让楚枫嫁给那个混混。可这楚枫是太没用太没福了,她记性太好,就是忘不掉那天发生的事情,从此就郁郁寡欢下去,精神都不正常了。 怎么现在楚枫还能出这么大的风头? 不说年春花心里如何不服,刚才跪拜福团的一个老太太看看福团,又看看脸有怒色的洪顺,不解道:“你们的鸡也好了?你们的鸡也吃了仙女给的草?” 刘添才道:“老表嫂,谁给你说有仙女?我们的鸡在好转,那是因为吃了钟大夫开的药。” 老人大多耳背,刘添才大声地在老人耳朵边上说:“还记得钟大夫吗?就是兽医站的医生,谁家的家禽家畜生了病都让他去治的那个钟大夫,他开的药有效果了!” 老人点点头,有些没反应过来地重复:“钟大夫开的药有效果了……”她似忽然一警醒,“没吃仙女的草药,鸡也能好?” 刘添才擦了擦汗水,一些老人因为经历的时代不同,迷信得多,需要做的思想工作也就越多。 刘添才越发厌恶年春花装神弄鬼,他扯着嗓音:“世界上没有仙女,人得病找医生,鸡鸭生病找兽医,老表嫂,不信的话你问你孙女儿。” 这个老太太的孙女儿也在这,十多岁的年纪,圆脸蛋,两个大辫子搭在身前。 她有些害羞地说:“奶奶,钟大夫的药起效了,我们的鸡都会好。”这个孙女儿比较害羞,没有单秋玲那么泼辣,现在才敢去扶自己奶奶起来,她有些哽咽:“奶奶,你别跪了,你膝盖不好。” 她从没见自己的奶奶跪过谁,一颗心怎么能不痛?福团比她还小,连学也没上过,自己奶奶凭什么跪拜她? 老太太环视四周,队员们脸上大多喜气洋洋,她们站在夕阳下,手上身上都沾满劳动的灰尘,却腰杆儿笔直。 她们不用依靠仙女,不用弯了膝盖对仙女三跪九叩,祈求仙女的垂怜,就靠自己的劳动,靠钟大夫开的药,大家就能救回自己的鸡来。 老太太问周围的队员:“咱们的鸡真的好了?” 队员们确认:“真的好了,咱们的付出都见效了。” 老太太一双眼不由迷蒙起来,喃喃念:“新时代好,新社会好,医院好……” 当初,谁家得了鸡瘟,只能眼睁睁看着鸡一个接一个死去,在场坝上求遍漫天神佛也不管用。老太太一直就在想啊,如果世上真的有神佛,每天在心里求神问佛的人这么多,神佛管得过来吗? 人,落到最后还是得靠自己。 老太太忽然一激灵:“那福团不是仙女?” 她本来站起来的膝盖又弯了下去,脸上每一根皱纹都刻着古老的崇敬恐惧:“不能对仙女不敬,仙女的草药有效,我看见了,我们都看见了……” 年春花一扬嘴角,幸好这老太太是明眼人。 老太太的孙女却泪眼迷蒙,这是她的奶奶,她生病时会给她吃糖的奶奶,怎么能这么害怕地给一个小孩子磕头? 她一咬牙,从地上捡起神奇植物,一个箭步走到鸡栏面前,把神奇植物喂给另外一只鸡。刘添才本来要阻止她,但是她的动作实在太迅速。 一分钟过去、十分钟过去,见过福团神迹的队员们屏着呼吸等神迹再临,然而,吃掉那株植物的鸡却没有一点好转迹象,仍然病恹恹的。 所有人的神色都不对起来。 福团心里一咯噔,紧张地玩着自己的手指,她的大福气为了保护她的机缘不被抢,所以,只有她使用这些植物时,这些植物才有用。 现在看来,她的福气好像反而限制了她。 队员们果然吵开了:“这也没用啊!” “我知道了,钟大夫他们每天给病鸡喂抗生素,抗生素的作用和鸡自身免疫力有关系,刚才福团喂的那只鸡,就是免疫力好一些,刚好吃了那株草就有精神一点了。” 有人不屑道:“早就该知道的,也只有傻子才会信一个七岁小孩是仙女,她福团和咱们一样都两只手两只脚,她仙在哪里?是仙女的话,让她飞一个看看呗。钟大夫也能治鸡瘟,那钟大夫是不是男菩萨转世普度众生,医院里的医生护士是不是王母的七仙女下凡救人了?” 年春花听得臊皮耷脸,福团也不高兴。 她虽然不会飞,但她隐隐感觉,她有大福气在身,和大家确实不同。 这时,老太太的孙女清脆道:“奶奶,你看见了,那个草药没用,福团不是仙女,你快起来。” 她搀扶起自己仍懵懵懂懂的奶奶,年春花不甘心:“你喂没作用,那是你没福,让福团亲自喂才有用!”她说着就朝前挤,想把那个孙女掀走,让福团挤进去。 福团黯然垂眸,现在她喂也没有用了。 大福气为了保护她的机缘不被抢,只要有人别有用心用神奇植物喂鸡,神奇植物就不再有用,得重新找新的神奇植物。 福团还没想好怎么给年春花解释,刘添才便怒不可遏,猛然提高声音:“年春花!够了!别再装神弄鬼了,我们都没有时间看你变戏法!” 刘添才护住那对爷孙,眼神很冷:“什么草药只有特定的人去喂才有效果?全天下医生开的药自己吃也有效果,我不想和你扯太多东西,你已经认定了你脑子里的事。我只告诉你,生产队要找的是我们所有人都能用的药方、药草,以后我们掌握了这门方法,就能治我们的鸡,不是神神鬼鬼的东西,不是只依靠着哪个人哪个仙,我们生产队的人又不想得道成仙。” “你的那些东西,我们不关心。” 刘添才问那些老头老太太:现在钟大夫开的药有效果,你们愿意让鸡吃谁开的药?是吃大夫的,还是吃年春花说的仙女的? 那些跪拜福团的老太太们想了想:“吃…吃钟大夫的。” “哪怕今年有仙女,明年后年有吗?我们要钟大夫,有钟大夫的药,我们再也不怕鸡瘟了。”老人是老,不是傻,是非曲直、轻重利弊她们很清楚。 年春花愣了愣,不可置信地倒退几步,怎么回事?队长傻了吗? 靠着福团的福气,喂一下鸡,鸡就能好,大家不用苦不用累,只用崇拜着福团、巴结着福团就能过上好日子?队长还不愿意? 看看这些日子,那些人照顾鸡、照看地里的活儿,多苦啊。巴结着福气可不用受这些苦。 年春花不信邪地看向大家,队员们脸上都有敌意。 他们脸上身上都很脏,但是,没一个人觉得队长说的话有错。他们现在苦点、累点,掌握了方法,以后再遇到类似的事心里就有底了,不用求神问佛,心里踏实! 大势已去,年春花整个身子都在发软。 刘添才庄重地环视周围,目光扫过那些跪拜福团的老人,作最后的总结:“世界上没有仙女,福团就是咱们生产队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孩子,和咱们一样,两个眼睛两只手臂,没有哪点不同!谁要是再在咱们生产队说什么仙女,利用群众的迷信煽动情绪,不要怪我不顾念乡里乡亲的情分。” “年春花,你说是吗?”刘添才威严地看过去。 年春花活活打了个哆嗦,之前那些崇拜看着福团的队员好似都惭愧起来,觉得自己给生产队丢脸了,居然迷信一个七岁小孩儿是仙女。 年春花也怕,队长的话说得实在太重,而且她听这口风,好像是她再坚持下去,就要按聚众迷信的罪名把她交去派出所了一样。 年春花连忙直起身子,抱紧福团:“队长说的是!” 她咬了咬牙,端正思想:“没有仙女,福团……”年春花违心的说,“福团也不是仙女。” 不少人都笑了起来,这年春花还真是能屈能伸。 年春花臊红着脸,挂不住面子,讪讪道:“不管咋说,我也是好心,也是为了大家的鸡着想……” 福团展现福气的同时,救大家的鸡,得到大家的敬仰,大家都敬着福团,这本来是好事儿啊。 刘添才冷冷道:“如果不是这样,你以为你还会在这里?早把你送派出所去了。” 就在这时,一阵断断续续的哭声传来,大家循声望去,是刚才和于老太等人一起拜福团的老人。 邓老太不断抹着眼泪,人老了,有的时候心好像格外硬,见惯了世态炎凉。有的时候心又格外软,如赤子一般。她哭得众人都看过来,邓老太觉得不好意思,擦干脸上的泪水,领着孙女儿回去了。 等邓老太的身影走远了,人群里的宋二婶才小声道:“当初邓老太的男人从山上掉下来摔断腿,本来邓老太要送去医院,可是一个神婆说这是她家的一个劫,只能化,送去医院哪怕好了,也会有五鬼缠着她们家。” “神婆让她准备钱、鸡、朱砂这些东西,神婆给他们化劫,那可是个夏天。邓老太的男人就这么耽搁了治疗时间,拖到最后,腿都化了黄色的脓水,消炎消不下去,活活疼死。” “邓老太当时也带着儿女去找神婆,神婆只说一句,她家的劫实在太大,她化不了,那都是命中的劫数。那时的人信这个东西,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后来,神婆因为其他的事情被抓走,大家踹开她家门的时候,她家穷啊,什么都没有。神婆的孩子有先天性脑炎,要钱,要很多钱。她也是活不下去,才走上那条路,却害了邓老太男人一条命。她被抓的时候,哭着朝邓老太说对不起,她不想害邓老太男人的命,但当时孩子要看病,要钱,邓老太要是把男人送去医院,就不会再找她了,她给的那些土方子有一些消炎的东西,但是作用太少了。” 这也是宋二婶坚信,科学才能让人民过上好日子的原因,那些悲剧,她见了太多太多了。 众人听得唏嘘不已。 难怪刚才邓老太是最后一个下跪跪拜福团的人,或许她想到了自己丈夫的死,有过犹豫,但看到福团的“神迹”,她仍然跪下来,选择了向熟悉的“神佛仙女”低头,担心惹得神佛仙女不快,要天降惩罚。 当看到靠着现代医学救回了队里的鸡,邓老太悲从中来……她悲,自己的男人终究枉死。她喜,队长大声告诉所有人世界上没有仙女,那样的悲剧,终究不会发生了。 她的膝盖,终于不用向仙女弯下去。 刘添才冷冷看向年春花:“现在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反迷信了吗?我们不是要故意难为你,迷信,是真的能害死人。” 甚至于,别说是假的,哪怕是真的仙,队里也不会宣传。一旦宣传迷信、宣传福气、宣传真仙,会有多少浑水摸鱼的人冒出来利用大家的迷信赚钱? 人和社会要想发展,就一条路子:走科学,至少科学能够验证,不会利用人的蒙昧害人、赚钱。 队员们一时都感触颇多,刚才只觉得年春花说福团是仙女可笑,现在,她们却觉得可恨。 你年春花现在四儿一女,日子过得不算顶好,可也绝对说不上差,在这儿讲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干什么啊? 还有福团,福团还小,才七岁,可七岁的孩子还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吗?顶着仙女名头的福团仍然白嫩圆润,像是个福娃娃,可此刻却叫队员们觉得可憎。 多少人借着“仙女玉皇”的名头,利用大家对未知、迷信的崇拜恐惧赚钱,越悲惨贫穷的家庭越容易信这些骗子,寻找心灵依托,最后陷入更深的漩涡。 一个队员气不过:“神婆骗人是为了赚钱,春花婶儿这么迷信,让大家跪拜福团是为啥?” 花婶儿啐了一声:“虚荣呗!想让大家都觉得她家有福,福团有福,我们跟她和福团比起来,那就是她脚底下沾的泥点子。” “要不然,她怎么看着大家跪拜也不知道搀扶起来,咱们退一万步说,假设那个草药真有作用,都是乡里乡亲的,当初你年春花家遭难的时候乡亲们没少搭手,怎么现在你救一只鸡,就能眼睁睁看着七八十岁的人跪拜你和福团?” 群情激奋,年春花里外不是人,这个难受啊。 她总觉得她吃了莫大的冤屈,神婆骗人是神婆的事儿,人家福团确实有大福气,就是和大家不一样啊。 人群里,年春花的几个儿子拼命朝她使眼色,让她快回去,几个媳妇更是低着头不敢见人。 太丢人了,太丢人了啊! 这是现在时代好,换成以前严苛的日子,就妈今天的所作所为,就能害了一大家子。 年春花顶着众人的嘲讽,灰溜溜地回去,洪顺叫住她:“等等。” 年春花回头,皱着脸:“书记,又咋啦?” 洪顺拿着那株谁都没见过的植物:“这株草是福团发现的,既然大家都不认识,我会带去市里让人辨认、检查,要是是什么新物种,我也会派人来通知你们。” 洪顺是个好书记,赏罚分明。 何况,他心里记着年春花当初领养福团的事,虽说年春花动机好像不太单纯,但是她毕竟没文化,洪顺现在还真能和她计较不成?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差不多了。 只是福团……洪顺心里叹气,这小孩儿真不像一般小孩儿,开口闭口就是福气,满嘴的她感觉如何如何,仿佛她感觉的就会成真,迷信得不像朝气蓬勃的小孩儿。 洪顺上前几步,蹲下身平视着福团:“福团,你要好好学习,学习才能过上好生活。” 学习才能摆脱蒙昧的习气。无论运气好坏,只仰仗运气,都是最不可取、最被动的。 洪顺谆谆善诱,福团却有些不适地扭动身子,小脑袋从洪顺的掌下滑出去,别开头,她不大喜欢这个书记。 福团听不懂这些大道理,她只看到洪顺过来后,原本崇拜她的那些人就都变了,至于学习过上好生活?她早就有感觉,她有天大的福气,会过上比队里所有孩子都好的生活。 福团贴到年春花身后去。 洪顺笑了笑,也没多想,果然是个小孩子,还很害羞。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26节 洪顺直起腰,又亲切地问楚枫楚深:“你们俩上学了吧?上几年级了?”洪顺这几次来视察,无一例外见到两个小孩儿帮忙,勤快又细心,他下意识就觉得,这么懂事、这么有分寸懂礼貌的孩子,是上了学的。 “我们没上学。”楚深丝毫不畏惧地看向洪顺,“我们明年上学。” “哦?”洪顺有些讶异,这么大方得体,居然还没上学? 刘添才笑着说:“书记,你忘了,上次你来开会就见过他们,他们就是陈容芳的儿女。” 一说起陈容芳,洪顺就有印象。他啧啧称奇,变化实在太大。 那次他来的时候,两个孩子都怯懦、畏缩,不敢正眼看人。现在却变了,两人都抽条了些身高,楚深眉宇间有股英气,肌肤色泽是健康的小麦色。妹妹楚枫稍白一些,内敛坚定,柔和得像月光,又像清竹一样,静静地站着。 和往日差距太大。 楚枫楚深那时天天被年春花骂是瘟鸡崽子,小孩子自尊被伤到后,不敢出门,害怕见人,觉得别人都在嘲笑他们。精气神便慢慢畏缩下去。 后来,楚枫带着楚深到处找知了壳,在山上、田野间到处跑,运动真能改变人,他们的气质也慢慢发生变化。 洪顺再度颔首:“都是好孩子,以后肯定学习好。” 不远处的年春花就将嘴一撇,书记注定要走眼了,只有她才知道这两个瘟鸡崽子最后的下场。年春花又握紧了福团的手心,只有福团的福气才是最大的。 这次队里踩了狗屎运,居然治好了鸡瘟,才显得福团的福气淡了。 也怪她……调子起得太高了,导致跌得惨,不然,现在大家围着夸赞的照样是福团。 有了福团,大家都敬着她家几分,任何好事儿都是她家的。 年春花抱着美好的期望回家去。 夕阳彻底散去殷红的裙摆,黑夜拉着优雅的小提琴进场,蛐蛐儿为之伴奏,夜晚再度降临在小小的生产队。 疲惫一天的人们也歇下。 夜晚时分,陈容芳和楚志国正要歇息,听到外面鸡叫、狗闹,一团闹哄哄的,二人连忙披好衣服出去,一出门,刚好撞上回来的宋二婶。 陈容芳问:“二婶,外面怎么了?” 宋二婶摇摇头,瞥了眼楚志国,叹一口气:“春花儿家的鸡遭鸡霍乱了。”楚志国脸色微变,但并没跑去打探年春花家的情况,脚步就跟扎根似的待在原地。 陈容芳有些惊讶:“咋会?队长不是派人给他们消毒了吗?” 宋二婶指了指脑子,示意这儿有问题:“她蠢啊!春花儿觉得队长派人消毒,反而显不出福团的福气了,一个人把笼子里的生石灰全部铲干净了!因为她和白佳慧打了个赌,她为了赢,就干这种事,现在她家正在闹呢。” 宋二婶实在不知道年春花是蠢成了什么样,本来她家的鸡一直没得鸡霍乱,是好事儿啊,可是再大的好事儿也经不住这个作法吧。宋二婶对楚志国道:“志国,你妈之前也不是这个样子,她现在咋成了这个德行?是不是老年痴呆了?可是你妈才四十多啊!” 楚志国苦笑一声:“她不是老年痴呆,她是想掌控家里所有人。” 陈容芳和楚志国再清楚不过了,年春花一直是说一不二的一家之主,最烦媳妇和她夺权,现在为了压制白佳慧,就做了这个蠢事儿。 宋二婶摇头,嘀咕了一句自作孽,自己进屋睡觉去了。 陈容芳看向楚志国,在月色下,她平静说:“你不去看看你妈?” 楚志国说:“不去。我们要是去,她说不定觉得我们是看她笑话,我们没必要凑上去找骂,而且,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咱们回去歇了吧。”楚志国揽着陈容芳进去,熄灭煤油灯睡觉。 楚枫和楚深也听到了这个消息,楚深笑弯了眼,小声说:“妹妹,我好高兴。” 以前动辄骂他们是瘟鸡崽子的年春花的鸡也会得鸡霍乱,楚深想想,她口中的“福气”也没那么坚不可摧嘛。 楚枫嘘了一声:“哥哥,这话你只能跟我说。” 楚深在另一张床上翻了个身:“我知道。” 楚枫现在,更确定福团这个福气,会遵循世界的基本规则,原本她的鸡确实不会得鸡霍乱,但是年春花、福团二人天天乱晃,晃悠完了不换衣服又去关鸡的地方,福气能给挡一两次、七八次,但也挡不住几十次吧。 楚枫和楚深没说太多关于年春花家的事情,两人白天都在帮忙,累得狠,很快入睡。 而年春花家,不时传来打闹声。 白佳慧冷着脸喂害了病的鸡一些药,她脸色不大好,年春花在一旁抱着福团歇着,本来她在外面就被不少人奚落了,那些队员听说她的鸡得鸡霍乱后,都来嘲笑她。 花婶儿特意跑来看了一圈儿笑话,其余队员则让年春花家的鸡好起来之前,少去串门子,免得传染了自己的鸡。 年春花上辈子那可是被人人捧着、巴结着,怎么受得了这个气,现在就把一腔邪火发在白佳慧身上:“你这是一副什么死人脸,啊?咋?你还真记得那天我说的话,想我给你三跪九叩呢?也不看看你有没有那个福气!” “福团的福气就是有用!你看看其他家有的鸡一害病就死了,咱家的鸡这么久了、症状这么轻,就是福团的福气哩!” 白佳慧只当她是个傻的,现在人人都说年春花是傻子,白佳慧现在只想迅速给鸡喂药。 然而,年春花本来就心虚,一看白佳慧好像在鄙视她,心里那口气就咽不下,上前就想踢白佳慧和药的盆。这下,白佳慧也忍不了了,傻子她能忍,有狂躁症的傻子她忍个屁。 那鸡,是全家的财产啊! 白佳慧当即扑上前,和年春花打在一处,打斗间圆滚滚的福团被波及,吧唧一声摔倒在地。 福团痛死了,但是现在没人顾得上她,就连李秀琴和蔡顺英也赶紧把白佳慧和药的盆捡起来继续和药,福团的福气是不是真的她们不清楚,但是,这个药肯定是真的。 一时间,年春花家再度上演全武行,吵吵打打的,家无宁日。 年春花的耍宝只能算是生产队劳作生活的一个小插曲,这段日子大家都过得苦,可是,苦就能换来甜蜜吗?大家心里都不确定。 刘添才当初违背了扑杀病鸡的命令,会不会得到惩罚? 这些疑云沉甸甸压在每个队员的心底。 这一切,等天光大亮,就能见分晓。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教育 一连五日过去。 生产队所有染病的鸡都已经好了, 秋收也有声有色,快进入尾声。 蔡顺英戴着帽子, 低头掰着苞米, 被太阳晒得焦黄的苞米很脆,一用力就能撕下金黄的玉米衣。骄阳大胜,蔡顺英低着头, 满脸是劳作时的余绯。 不只是热的。 她心堵。 这几日,福团仍然两日就要吃一碗鸡蛋羹、红糖水,小脸是越发白嫩圆润了, 可自己的孩子还是瘦巴巴跟几条人干一样,和福团比, 就像是以前地主家的小姐和长工丫鬟的区别。 家里,向来是年春花做主, 蔡顺英认了, 这就是做媳妇的命。 可是,同为媳妇, 陈容芳是长媳, 照理长子长媳是更该为了大家庭受些委屈的, 可是陈容芳分家后,队里的闲言碎语虽不少,陈容芳那腰杆儿却越挺越硬。 连她的一儿一女,以前多瘦弱,现在也像抽条的春笋一样, 越长越好。 蔡顺英不禁将目光落到不远处。楚枫楚深提着一个小篮子,来给地里上工的陈容芳送饭, 篮子上洗干净的灰布下是几个红心地瓜, 一碟咸菜疙瘩, 一碗菜叶子汤,连油沫儿都见不到。 大家都是这样吃的。 蔡顺英艳羡的是楚枫楚深都长了一截,青春活泼,精气神也在变,虽然她说不大上来,但就是看着精神、好看。 一起上工的队员也发现这一点:“容芳,你家两个孩子这几天是不是长高了?” 陈容芳细细打量自己两个儿女:“好像是长高了一些,我天天看着倒也看不大出来。” 队员笃定道:“就是高了,以前哥哥妹妹差不多高,现在妹妹高了,哥哥也高了。”她好奇道,“你给你孩子吃啥了?长这么快,回去我也给我家那臭小子做。” 陈容芳想了想:“之前钟大夫送了瓶钙片过来,但应该没这么快见效。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家,没啥好东西吃,吃的全是粗粮,这俩孩子经常帮我忙里忙外,吃得就多,可能长得就快。” 一个队员也帮腔:“吃粗粮长得快。” 蔡顺英看着那边其乐融融,连这么穷的陈容芳家的孩子都能吃饱吃够长高……她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低头一抹汗,发狠似的掰苞米。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连背后有人叫她都没听到,直到李秀琴拍上蔡顺英的肩膀:“三嫂,你咋啦?叫你你也不搭理我。” 蔡顺英一看是李秀琴,更是一句话不说,自顾自回过头。 李秀琴唉哟哟地说:“三嫂,这是咋啦?有人给你闲气受了?” 蔡顺英厌恶地拍开她的手:“家里丢了这么大的脸,我是笑不出来,我走路都低着头。”凤凰公社第九生产队出了仙女的事儿,就跟长脚似的飞到其他生产队。 一听仙女是个七岁的小孩儿,闹了个大乌龙的事,不少人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那天蔡顺英碰见一个娘家的亲戚,一搭话,别人发现闹出仙女的就是她家,当场那个眼神,古里古怪的,把一腔笑意都憋着,生怕被她发现。 但落在蔡顺英眼里,比笑她还让她难受一万倍。 蔡顺英气不过,拿手里的玉米撒气:“福团不是仙女,怎么还每天独自吃一个鸡蛋,咱家的鸡蛋都被吃空了!明年还上不上学了?别到时候,陈容芳家的孩子都上了学,咱家条件更好,反而上不起学。” 乡下人苦,只有教育才能翻身。乡下没有粮票、肉票,一年到头就吃这么几回肉,城里人有工资、有肉票、有粮票,那日子过得可是真滋润,他们的单位连水壶都发,过得比农民好多了。 蔡顺英觉得福团再怎么吃,不能把教育的钱吃没了。 李秀琴无所谓地拍拍手里的灰:“那是妈做主给福团吃的,你不高兴你就像二嫂一样和妈闹呗,你天天在妈面前装乖,到我面前耍什么威风?” 李秀琴是想开了,如果家里一定要有人占便宜,福团占了便宜那就是她们四房占了便宜。 至于上学?年春花喜欢小儿子,喜欢福团,无论谁上不了学,都不可能是她的孩子上不了学,她着急什么? 蔡顺英同样想明白这个关节,冷笑一声,眼神越发狠了。 这个家里,陈容芳早早分出去过日子,白佳慧学历高,偶尔大家也敬她一头,李秀琴仗着是小儿媳妇,也有个依靠,只有她自己,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娘家不管用,而男人只听他妈的话。 她心里的苦心里的恨谁能知道? 白佳慧和李秀琴也就罢了,毕竟都在年春花手下讨生活,她恨的就是陈容芳,你怎么能那么自由? 还有陈容芳的两个孩子……不是都说不尊老的人生了孩子也遭报应吗?怎么他们俩还能长高呢? 陈容芳不就是被大家夸勤快吗?她也能勤快,蔡顺英发狠似的掰着地里的苞米,干劲十足,连来地里巡查的干部见了都夸赞她。 到中午吃饭时,蔡顺英累得半死,拖着疲倦的身躯回家吃饭。 桌上,是两大盆香喷喷的红心地瓜、白心地瓜,煮得软烂皮薄,香气扑鼻。汤是用猪油滚了锅的小菜汤,汤面儿上都飘着惹人爱的油珠儿。 家里现在的日子,确实比陈容芳家的要好。 蔡顺英疲惫一笑,觉得自己再累也值了。 照例,吃饭时由年春花分每个人吃多少,分到蔡顺英的孩子们时,蔡顺英舔了舔嘴巴:“妈,大壮他们长身体呢,吃粗粮长得高,长得快。” 年春花一撇嘴:“我能不知道?要你提醒?” 蔡顺英又道:“妈,我今天干活儿被队长夸了,今天收工,我可能能拿奖励工分。” “然后呢?要老娘把你供起来?”年春花反问,今天这个三儿媳妇怎么这么奇怪? 蔡顺英兜了一个大圈子,见年春花没明白,话语中带了哀求:“妈,给大壮他们分个大点的地瓜吧,他们都在长身体呢。”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27节 蔡顺英的眼,忍不住地朝福团碗里望,福团碗里的地瓜是别的孩子的三倍,都尖得冒了出来。 饿在儿身,痛在娘心,都是一个桌上吃饭的,她心疼她的孩子。 年春花猛地垮下脸,她最烦的就是别人指指点点她怎么当家。 年春花也不立马发作,给蔡顺英的大儿子捡了一个大大的地瓜后,轮到蔡顺英的小女儿那里,就是一个次一点的地瓜。 蔡顺英还没来得及笑,就见年春花左看右看那只地瓜,从福团的碗里挑了一个最差的地瓜出来,把这只皮薄香甜的好地瓜给福团。 把最差的地瓜给蔡顺英的女儿。 所有人都愣住了。 明晃晃的区别,连吃个地瓜,都要分个三六九等吗? 年春花给福团剥好地瓜,漫不经心道:“老三家的,今天你上工表现得不错。你大儿子呢,以后是家里的劳力,多吃一点没啥。你小女儿呢,养到十多岁就是别人家的人,家里的活儿她有心也无力,吃个小地瓜,已经是我开恩了。换成以前,女儿可没这待遇。” “我也知道,家里总有人想和福团比,天天在背后勾心斗角的,我今天就把话说明白了,各人的命不同,有贵命就有贱命,福团是贵命,合该比所有人吃得好。你孩子是贱命,又是女孩儿,更不值钱。” 蔡顺英怔愣住,妈是在教育她,是在给她甩脸子,她得罪妈了…… 白佳慧实在看不过眼:“妈,你怎么能这样呢?她是你孙女!”白佳慧指着二妮,“凭什么福团贵,二妮就贱?!” 年春花砰地一搁筷子:“没说你你能耐啥啊?贵贱天注定,福团的大福气给家里带来了多少?要不是福团,咱家的鸡能这么快就好?要不是福团,老四屋里的能有这么好的活儿?福团给了咱家多少东西,你们要感恩!要惜福!” 白佳慧气不过,都懒得和年春花辨福团有没有福气的问题了:“那咱家就没给福团东西?付出是相互的!” 年春花白了她一眼,不管白佳慧,把那个大地瓜剥开,红心的地瓜又甜又软又烂,给福团放个小勺子,让福团慢慢舀来吃。 二妮已经两眼含泪,低着头,眼泪掉到桌上。 她不想吃大地瓜,她没想过抢,可就是难受…… 年春花再骂二妮:“哭什么哭,你们有福团的福气,我也什么都给你们吃!” 二妮小声说:“我不吃。” 年春花家吵成一团,楚枫楚深给在地里的爸爸妈妈送完饭,刚路过这里,就听到年春花尖利的骂声。 蔡顺英好像觉得丢脸,女儿哭了更丢脸,她打骂着女儿,哭着发泄着。 大门猛地打开,年春花将被打骂的二妮推了出来:“你要打死这个丫头别打死在我家,打死在外面。” 一开门,年春花便瞧见了楚枫楚深兄妹俩,就跟狭路相逢似的。 她眯眼,怪不得今天家里闹起来,原来是两个瘟鸡崽子到门口了。 年春花上次被陈容芳拿镰刀拼命后,就不大敢正大光明侮辱楚枫楚深是瘟鸡崽子,但是,年春花心里固有的偏见改不了。她活过一世,见过这两兄妹倒霉成什么模样。 年春花狠狠拧了打骂的蔡顺英一下,牙缝里挤出笑意:“原来是你们俩啊,吃午饭了吗?来奶奶这儿吃点午饭?” 大热的天,楚深仿佛看见一只披着人皮的蛇吐着信子。 楚枫握住哥哥的手,微笑道:“奶奶,我们吃过了,谢谢奶奶好意。” 年春花眯着眼,心里的气一波接一波,上辈子,这俩孩子都跟冻猫子似的,一个比一个差。这辈子,咋还显得有精神?尤其是楚枫,好像多大方能干似的。 要她说,也许就是这俩孩子命太硬……这辈子妨到了她。 年春花皮笑肉不笑:“没事,你们家里借了粮食,一定吃不饱,来奶奶这里吃一点。” 说着,年春花转过身,从家里端出两个碗,里面是两个奇形怪状的小地瓜,她昂着下巴点了一下,把两个碗放地上:“家里坐不下了,你伯伯伯娘他们都孝顺,每年都拿粮食拿钱孝顺我,不像你们爸妈……你们别怪奶奶偏心,没地方坐了,你们就坐在门槛上吃吧。” “尤其是你,楚枫,你一个丫头,不能吃这么多。”她别有用心地把那个小地瓜给分成两半,剩下一半孤零零在碗里。 看见年春花这杀鸡儆猴的一幕,蔡顺英浑身的血都凉了。 妈这是在杀鸡给她看,妈的手段太了不得,要是用这种办法对付她和她的儿女……别人坐着吃饭,她们像狗一样蹲在门槛外面吃饭,这家里就没她们的地位了。 蔡顺英惧了,服帖了,把怀里的女儿推出去,她不犟了。 楚深却红着眼,从喉咙里怒吼一声:“我们就从你门口路过,你凭什么这么侮辱我们?” 楚深太冲动了,居然就要扑上去,年春花暗暗一笑,要是楚深扑上来打奶奶,这名声可就坏了!在乡下啊,这种人以后长大了都娶不到老婆。 看志国的心到时候还往不往这两个没福的崽子身上偏。 楚枫死死拉住哥哥,飞速流利道:“奶奶,我和哥哥不吃饭。奶奶早就说过,既然分了家,我们再到奶奶家就是客人了,客人要懂礼少拿。” 楚枫看了眼地上的地瓜:“但是,我记得妈妈说过,没有让客人坐地下,主人坐桌上的道理。妈妈说小孩子要懂礼貌,今天我们就不在奶奶这吃了。” 年春花越听越冒火,这瘟鸡崽子,不知道是有意无意地说她不懂礼! 上辈子这崽子就认死理,所以,到了混混家里也不知道服软,活该! 楚深的火也慢慢降下来,妹妹给他演示了一种面对别人挑衅,他应该怎么做的新方法,楚深冷静了许多。 他要朝妹妹学,一步一步变得强大。 这时正好是中午,大家都陆陆续续从家里吃完饭去上工。 见到这一幕也奇了,怎么年春花家天天吵架? 不是这个孩子哭就是那个孩子哭,不是打这个就是打那个,只有福团天天高高兴兴的。 难道这就是福团的福气?那这种福气,他们家可不敢要。 家庭和睦幸福比啥都重要,要是全家只有一个人笑,其他人哭,那多恐怖。 一个老辈子弯着腰,朝年春花摇摇头:“春花,你不能这样,哪有天天在家里闹的?你看看你家,你们刚才闹的时候,推来推去,泥巴墙受得起几次推,小心垮了。” 他这话,不是真说房子垮了,而是在说年春花这样下去,小心家垮了、散了。 但年春花仗着有重生的记忆,除开觉得被当面叱责不好过以外,一点悔恨也没有。老辈子摇摇头,闭上嘴不说话了。 花婶儿眼珠一转,就明白了这个光景,嫌弃地瞥了眼地上的地瓜:“春花儿,你糟践人呢?这两个地瓜没我尾指大,你也好意思叫你孙子孙女蹲在地上吃这点儿地瓜?” “我家狗都吃得比这多!”花婶儿摸摸楚枫楚深的脑袋,“这两孩子长这么高,吃这么点儿哪行呢?来,去婶儿家里吃。” 年春花一愣,高? 她这才注意到两个崽子抽条了,看上去还真不错,比福团都要高。 上辈子,这俩不是又矮又没用吗?上辈子志国帮着养福团,他俩都没长高,咋现在高了呢? 肯定是把上辈子原本属于福团那份吃了!年春花心痛啊! 楚枫甜甜道:“谢谢婶婆,我和哥哥在家里吃过了,婶婆是去掰玉米吗?” 花婶儿笑嘻嘻说是,楚枫道:“我刚从东大地回来,那里的玉米掰得差不多了,让下午去西大地掰。” 花婶儿高兴得合不拢嘴:“我刚打算去东大地,小枫提醒得刚好,真乖。怪不得之前听说钟大夫喜欢你们兄妹俩,说你们俩那几天帮了好多忙,送了一盒钙片给你们,换我我也喜欢。” 说着,故意瞅了年春花糟践人的那半根地瓜,啧了一声:“一个奶奶,不如外人……也不知道是穷闹的还是心太黑。” 年春花的脸色就黑了。 到底这个事儿是她故意恶心两个孩子在先,谈起来不光彩,不好闹起来,她砰地捡起地上的碗,进屋关上门。 年春花越想越气,哪怕蔡顺英服帖了,揪着二妮让她不许哭乖乖吃烂地瓜。她也高兴不起来。 一个耳光就给蔡顺英甩脸上了:“都是你,大中午的你闹什么啊!你打孩子骂孩子是给我看呢?你想打的是我吧!” 蔡顺英整个头都被打偏了,眼泪流了下来,默默忍受。 “妈,那俩崽子高一点也没啥。”蔡顺英捂着脸,“咱们家这么多孩子,以后总有比他俩高的,比如大壮,比如……” 她目光从二妮脸上划过去,看见二妮脸上的巴掌印,赶紧移开了。 反正,女人不都这命吗? 二妮好像冥冥中感应到自己曾被一双手短暂地抱住,又因为她太轻,被那双手迅速放下、抛弃。她呆呆看着碗里畸形的地瓜,终于一滴泪也不流了。 就这样变得干涸。 白佳慧实在看不过眼,当娘的不心疼,她这个伯母心疼!她将二妮带走,去别的屋吃。 年春花翻了个白眼:“大壮他们高有啥用?福团高才有用。”蔡顺英就不说话了,她讨好赔笑,又觉得自己贱。 年春花气得心窝子都在疼,钙片,那可是钙片啊。连福团这么大的福气都还没吃过钙片。 上辈子,那些人不都喜欢福团吗?因为福团招人疼,他们给福团开了多少方便之门啊。 怎么钟大夫反而给那两个崽子钙片呢? 年春花气归气,可实在没办法,要是她家里的人对福团不好,她还能打能骂,可她总不能跑去打钟大夫吧。 真是奇了怪了,居然有人喜欢没福的。 楚枫和楚深此时已经回了家,一路上,兄妹俩也没少谈年春花。 楚深说:“幸好我们分了家,否则我可不敢想象在奶奶家里吃饭都要低人一头的感觉。”吃个地瓜都要分个三六九等,太吓人了。 楚枫笑意也很淡,谁碰上这样的事都高兴不起来,轻轻说:“不知道楚梨现在怎么样了。” 楚深一拍手:“楚梨肯定也只能分到一个歪歪扭扭的地瓜,吃个差点的地瓜倒是没什么。”他撑着下巴,“就是那种低人一等的感觉让人不爽。” 他去翻出几个野石榴:“你一个我一个,我一会儿悄悄去拿一个给楚梨。” 楚枫也点点头:“还剩下一个石榴可以给楚朵,她现在最难受。”楚朵,就是被蔡顺英打的女儿,小名叫二妮。 楚深表示同意,他手脚麻利,很快就将野石榴给楚梨送去,让她分一个给楚朵。 不说楚梨楚朵拿到那两个被蜜蜂蜇得大包小包的野石榴是什么复杂心情,但她们永远不会忘记今天。今天,生活中的歧视和残酷朝她们张开狰狞的獠牙,生活里的鲜花和绿芽也朝她们吐露芬芳。 楚枫和楚深全然不知道这些,他们俩已经赶往借阅室,赴秦老师的约。 今天,秦老师换了份装束,蓝色的中山装,笔挺整齐,袖子裤腿也放了下去,不再是裤腿沾泥的打扮,头发也梳得特别光滑。今天的秦老师,格外不一样。 “小枫、小深,你们来了。”看见楚枫楚深进来,秦老师激动得站起来,亲自打开大门。 楚枫楚深礼貌地和秦老师打过招呼,几番寒暄后,秦老师从抽屉里拿出两只英雄钢笔,两个厚厚的本子,递给两个孩子:“小枫、小深,这是叔叔送你们的礼物。” 楚深正要拒绝,秦老师就抬起手:“别慌着拒绝,听叔叔把话说完。” “叔叔来生产队,已经快有十多年了。这十多年,叔叔学会了做农活,下田下地搞生产,平心而论,叔叔对这里有很深的感情。叔叔本来以为一辈子都要这么过去了,叔叔曾经学的那些东西,叔叔以为再也用不上,也不想用了,直到这次鸡霍乱,叔叔找人借了显微镜,借了设备,解剖了死鸡……” 他爱的,终究不是地里刨食。这样说有点思想不正确,仿佛眼高手低似的,但秦老师始终觉得,人才只有放在合适的地方,才能最大化。 上面……恐怕也是这么想的。 秦老师眼里有晶莹的光泽闪动,他取下眼镜,擦了擦又道:“这次,叔叔要去市里医院工作了,因为这次的事情,领导给了叔叔这次机会。叔叔要感谢你们,也要感谢你们妈妈,和生产队所有人。” 楚深听得云里雾里:“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这不是你应该得的吗?” 秦老师差点没憋住笑,这孩子实诚得过分,他说:“那天你们两个小孩子,明明不识字也要跑来借书,给叔叔很大的触动,有多少人用尽一切也想掌握知识,叔叔不能浪费自己的知识。你们的妈妈,不识几个字,但是在对抗鸡霍乱的过程中,她记了不少笔记,一个本子上密密麻麻的都是拼音,还有其余人,他们都是好样的,第九生产队的人身上有一股韧性,摧不垮打不败,叔叔也是这里的一份子,也要有这股子韧性。”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28节 当然,除了少数宣扬福气的人,但那个别人的力量微乎其微,对抗不了潮流。 秦老师说:“你们明年就要去读书,收下这两只钢笔、本子,算是叔叔对你们的谢意。你们一定要好好学习,不要辜负了自己的天赋。” 楚枫楚深考虑了一下,一味拒绝别人的好意并不代表着有礼貌。 他们接过来,给秦老师鞠了个躬,异口同声:“谢谢秦叔叔!” 秦老师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本子:“这个,一会儿交给你们队长,这是我和钟大夫根据这次事情总结出来的防疫经验,他肯定用得上,我马上就要走了,要在天黑以前到市里。” 楚枫楚深接过这个本子,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字,一条条清晰地列出经验,看得出来用了很多心思。 楚枫看着这些漆黑簪花般的字,曾经,秦老师是在几年后才去市里。 福气女主给秦老师送了很多温暖,每天来陪他说话、卖萌,奶声奶气的话却蕴含着大智慧,秦老师被福气女主开导成功,这才振作起来,努力去寻找门路去市里工作。 但现在,秦老师自己开解了自己,眉宇间满是坚定。 到底是被人开解好,还是自己开解自己好,楚枫并不清楚。如果是她自己,她会选自己开解自己,因为靠山山倒、靠水水流,只有自己内心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 就在楚枫和楚深要离开借阅室时,借阅室外又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福团抱着花花绿绿的英语小人书来了,见到福团,秦老师也笑了笑,把她叫进来:“福团来了,吃过午饭没?” “吃过了。”福团摸了摸小肚皮,她今天中午吃了好漂亮的地瓜,甜丝丝的,奶奶还偷偷给她喝了红糖水。 她发现楚枫楚深也在,圆圆的脸上有些疑惑,怎么他们还在这里?难道秦叔叔教了他们英语?福团坐在小凳子上,小脚摇啊摇,又觉得不大像。 秦叔叔说过,不是人人都有天赋学英语,不经过系统学习,就能像她这样能字正腔圆发音的人很少。 福团觉得,深哥哥也就算了,深哥哥之前带她去抓蚂蚱的时候,看着还是挺机灵的,但枫姐姐……应该没有那么聪明。 福团打量楚枫楚深的时候,却不知道秦老师的心情也很复杂。 秦老师也知道了仙女的事情。 他起初根本不相信,仙女事件的主人公会是这么聪慧的福团,可是,偏偏是她。秦老师有心痛,也有失望,福团才七岁啊。 一个新社会的、七岁的孩子,跟着他学英语,泡在借阅室里,她不该这么迷信、迂腐。 秦老师仿佛透过福团白嫩圆润的脸,漂亮可爱的现代服饰,看见一个腐朽古旧的灵魂,灵魂抽着烟,翘着脚,在烟雾缭绕间用自得的语气轻呵:“我有福啊,我有福啊。” 其余凡人,无福,倒像是她脚下的蝼蚁。 秦老师打了个激灵,暗道自己最近看书太多,发散思维太过。不过,他现在对福团确实没有之前那种怎么看怎么都好的喜欢,最奇怪的是,随着没有那么深的喜欢,他也不讨厌楚枫、楚深了。 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秦老师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以为是自己的偏见影响了自己的思考。 秦老师现在要办另一件事,他和蔼地对楚枫楚深道:“小枫小深,你们先出去等我一会儿,我和福团有几句话说。” 兄妹俩也不想多和福团接触,二话不说去门外等着,秦老师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眉头蹙起,有几条不明显的纹路。 室内,福团蹙着小眉头,有些惊疑不定,她头一次看到秦叔叔这么严肃。福团眨巴着眼睛,握紧小拳头:“秦叔叔,你怎么了?” “福团,生产队闹得沸沸扬扬的仙女一事,是不是和你有关?”秦老师正色道。 福团小脸蛋有些红,没立即说话,秦老师就语重心长:“你还小,福团,我不是给你说过正确的道路是什么吗?正确的道路就是用正确的认知、用知识来武装自己,我给你说过要多学鸡瘟的防治知识,你不去也就罢了,你知道生产队多少孩子都在那里跟着学、跟着搭把手吗?” 福团第一次被秦老师说这么重的话,低着头,心里很是委屈。 她不是没有帮忙……她也靠着福气去找草药了。 “福团,你的语言天赋特别好,但是再好的天赋也需要刻苦的学习。没有刻苦的学习,天赋就像是被石面包裹着的玉,只能当一块大石头,学习后才能被雕琢成美玉。”秦老师心里真的着急,纵然现在没那么喜欢福团,但他不忍心见着小孩子走入歧途。 “我知道,乡下有些家长会比较愚昧,但福团,你可千万不能跟着他们学。诸如你有福气之类的话,你听听就算了,你只是普通孩子,千万不要真的放在心上,为此故步自封,不再努力。我怕你是下一个方仲永啊。” 秦老师是真急了,也不顾福团这么小的孩子听不听得懂方仲永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典故。 其实他纯属多余着急。 因为福团压根听不了这么多大道理,眼里已经蓄着泪水,秦叔叔……居然说她不是真的有福气。 秦叔叔怎么能这么看不起她? 见福团哭了,秦老师却会错意,他长叹一声,觉得自己说话到底太重了些,连忙又从抽屉里拿出几本书:“福团,这是叔叔送你的英语书,叔叔早就教了你音标,现在没有叔叔你也知道这些单词句子怎么读,叔叔要走了,你记得一定要好好学习,不要辜负你的天赋。” 同样的话,秦老师对楚枫楚深也说过,但是收到的效果截然不同。 福团还在哭,低着头不住小小地抽噎,她真的有福气,为什么这么多人都不信…… 秦老师被哭得一个头两个大,而且他也害怕,说到底秦老师和福团没有亲戚关系,结果把人说哭了,要是年春花找来闹,秦老师就吃不了兜着走,说不定要背上一个难听百倍的名声。 秦老师没办法,哄了福团半天,终于把福团哄得不哭,把福团给送走了。 他疲倦地把借阅室的钥匙交给楚枫,让她帮忙转交给队长,暂时离开第九生产队。 福团的睫毛上还沾着小小的泪珠,一双眼通红得像小兔子,楚枫倒是温和地和福团打了个招呼,楚深却厌恶极了,拉着楚枫的手赶紧走。 楚枫也知道楚深怕什么,怕一会儿年春花看见福团哭了,误以为是他们弄哭的。她紧跟楚深的步伐。 福团咬了咬唇,她总觉得深哥哥一直躲着她。 福团来到年春花家后,白佳慧、蔡顺英、李秀琴家的几个儿子都喜欢这个新来的小妹妹,福团圆润好看,又受年春花喜欢,比家里那几个被打压得阴沉沉的妹妹讨喜多了。 福团每天众星捧月,但也许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福团就想起楚深来。 深哥哥抓的蚂蚱都比另外几个哥哥抓的蚂蚱大,深哥哥鼻梁高挺,眉眼俊朗,比其他几个哥哥另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 她想和深哥哥重修旧好。 福团想了想,小小的人气喘吁吁地跑上前,追到楚枫和楚深后握紧拳头:“深哥哥……枫姐姐。” 楚枫问:“有什么事吗?” 福团只是巴巴地瞅着楚深,两根手指搅着自己的衣服角,鼓起勇气:“深哥哥,你是不是讨厌福团了?” 楚深一蹙眉,本来不想说话,大踏步就要朝前走,福团却又跑到楚深前面拦着他,她死缠烂打之下,楚深终于忍不住,斩钉截铁地说:“对,我讨厌你。” 福团愣住。 “因为你,我、我妈妈、我妹妹被骂了多少次?我和妹妹被骂是没福的瘟鸡崽子,你是有福的仙女,我要是继续和你一块儿玩,那就是瘟鸡崽子伺候仙女,我才不呢!你自个儿玩去!” 福团支支吾吾地说:“虽然我有福……但我也没有瞧不起你……” 深哥哥会抓蚂蚱,福团确实挺喜欢他的。至于枫姐姐,福团不想骗自己,她们关系没那么好。 “你没有瞧不起我,但我瞧不起你。不和你这个有福的仙女玩儿,我也照样高兴得很,咱们不是一路人。”楚深不留情面道。他才八岁,和楚枫天天跑山上山下,性情开朗后,就不顾年春花那套没福的打压了。 旧社会的奴才还要反抗地主呢。 他一个新社会的人,就这么认了自己福气不如别人,天天给别人捧臭脚?去他妈的吧!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粪坑 福团眼里氤氲着泪水, 小小的身子晃了晃。 深哥哥怎么这么讨厌她?那些话,就像是刀子一样扎进福团心里, 但福团不愿意怪楚深哥哥, 当初楚深哥哥带着她捉蚂蚱,福团很喜欢。 福团擦擦眼泪:“深哥哥,对不起……以后你多和福团玩吧。”福团真挚地仰着白嫩圆润的脸, “你和我一块儿玩,会沾光有好运的,奶奶也就不会再骂你了。” 福团隐隐能察觉到, 和她交好的人,都能沾她一点光, 虽然这种福气肯定不能比上她,但也是福气啊。 楚深几乎要作呕, 胃里一阵翻腾:“我好手好脚的为什么要沾你的光?我就不能靠自己吗?我不可能再和你一起玩, 你走吧!” 楚深现在是个小孩子,若是经历了社会捶打的大人, 可能会心动福团说的话, 和福团交好沾沾好运。但楚深才八岁, 少年意气一片轻狂,心里总觉得自己能装下一片天。 哪里有寄人篱下、谋取生活的打算? 楚深深深皱紧眉头,福团哪里受过这种嫌弃,平时哥哥们都捧着她,姐姐们也都羡慕她。福团眼里的泪水越积越多。 楚枫担心再发展下去, 福团真要哭得引来年春花,这就不好了。 她对福团道:“我和哥哥还有事, 我们先走了。” 福团呆呆的站在原地, 擦了擦眼泪水, 忍不住低头东想西想。枫姐姐也就算了,枫姐姐和她一直都不算亲密,但深哥哥对她的误会,福团却不大能忍。 她觉得深哥哥现在是还没看到她的福气,等看到她的福气之后,深哥哥就知道回心转意了。 于是,在楚枫、楚深去找队长送笔记和钥匙的时候,福团捧着英语书回到家,她把书本放到桌上,在板凳上一撑坐上去:“奶奶。” 年春花“唉”了一声:“福团,从外面回来热不热?要不要喝点糖水?” 福团摇摇头,这几天喝糖水喝得她牙齿有些疼,她现在不想喝,有些郑重道:“奶奶,我感觉我们队有大事要发生,分别是一个好事儿,一个坏事儿。” 年春花放下手里的瓢瓜,一双三角眼凝重起来,在身前的围裙上擦了擦手:“福团,怎么了?” 蔡顺英这时候也还没去上工,竖着耳朵听起来。 农家小院里,一个七岁女童煞有其事地说着一些没有根据的事,两个成年人聚精会神地听着,这个场景怎么想怎么都有些诡异。蔡顺英更是心里发虚,整个人被一种神秘的恐惧攥住,又因为难以言喻的好奇而更加兴奋。 福团眨眨睫毛:“我感觉,坏事儿是队里要换队长,好事儿是楚家会有一个队长上任哩。” 年春花和蔡顺英面面相觑,蔡顺英觉得这未免也太没根据了,福团这孩子怎么瞎说?刘添才的队长当得好好的,凭什么换队长? 年春花却在屋里转来转去,眼睛越来越亮:“对,福团说的没错。” “这次鸡瘟、鸡霍乱,刘队长是解决了这个事儿,可一开始的时候,上面的命令是扑杀那些病鸡,刘队长却没有听上面的话,他的思想有问题,他对领导不够忠诚,哪怕现在顺利解决这个事儿,但是思想出了问题,他还是要下马!” 年春花一合计,双手拍在一起:“楚家出新的队长……对,肯定是楚三叔,三叔在队里一直有威望,之前还做过民兵队长,平时队里除了刘队长之外就是他管事儿,他年纪比刘队长还大,资历更深,刘队长下来了,可不是他顶上去?” 年春花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泽,这是啥,是福团的福运啊。 上辈子,刘添才对福团也挺好的,所以这个队长当得顺顺利利,这辈子,刘添才居然敢说福团不是仙女,还屡次给陈容芳家说话,这不就要倒霉了吗?而她们楚家,就因为福团来了,所以好事儿就落在了楚家身上。 年春花高兴极了,把这事儿给蔡顺英一说:“看到没,这就是福团的福运,以后你可得对福团更好些,不然,你小心倒大霉!” 蔡顺英一琢磨,也是这个道理。 福团这么小一个孩子,对队里这些事肯定是不清楚的,她却感应到了,这就是福团确实有福气。 一时间,蔡顺英也更巴结着福团。 年春花左思右想,这个事儿,她们提前知道了,就得把这个事儿化成更大的好处才行。楚三叔年纪大了,要是过几年退下,楚三叔能够提携提携志业,那才是她们家真正的大喜事。 于是年春花忍着肉疼,对蔡顺英道:“你去把秀琴叫回来,叫她亲自把这袋白砂糖给楚三叔送去。咱们是知礼的人家,要懂人情往来,亲戚间越走动才会越亲密。” “好嘞。”蔡顺英擦擦手上的水。 现在婆婆肯使唤她了,是好事,婆婆要是不使唤她,她才怕婆婆憋着招呢。 年春花叫李秀琴去送礼,自然有她的打算。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29节 家里四个儿子,她最喜欢的就是小儿子楚志业,如果叫其他儿媳妇去送礼,那个人情说不定落在其他儿子身上去了,所以,送礼的人必须是李秀琴。 吩咐下去后,年春花也要去上工了。 地里,所有人都在劳作,没有一个人偷懒。队里秋收的粮食越多,他们分到的粮食也就越多。 蔡顺英去叫李秀琴回去送白砂糖的话,也给上工的人听见了。 一些人耳朵不由得竖起来,李秀琴也没按捺住,声音稍高些:“啥?送糖?” 妈是失心疯了?怎么要把家里的糖往外送人啊! 蔡顺英连忙叫她小声点儿,李秀琴看看周围的眼睛,压低了声音:“好好的怎么要送糖?糖多金贵啊。”平时,上工实在累得狠了,中暑心慌什么的,回去做点糖水吃,身子骨都会更有力气。 糖和粮、盐一样,都是硬通货! 蔡顺英挤眉弄眼:“你别管了,妈要你去,你就去呗。” 花婶儿也听到这里的动静,忍不住嗤笑一声:“对,这不年不节的,让你送糖你就去送嘛,今年送糖明天送粮,不知道的还以为多大一份家业败不完呢。” 她算是和年春花结上仇了,一边把苞米上的红须理下来,一边不住的讽刺:“这春花儿啊,那天忽悠人拜了她几下,怕不是以为她是天上的善财童子了!四处给人东西,把家财都往外散,往外扔,生怕扔得慢了显得她没福,和咱们这些人一样了。” 队员们都有些忍俊不禁,在地里笑得肩膀乱颤。 花婶儿的话虽然辛辣,但仔细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年春花这么个口口声声自己有福、别人没福的人,还真有可能是这么想的。 现在不是过年,队里也没人过生日娶媳妇,怎么会好端端送人白砂糖呢?这年头,穷人娶媳妇也就是拿些酒、糖了事儿。 当即,就有人悄声道:“春花儿到底咋啦?怎么越来越傻了?” “谁知道呢?怕不是撞坏了脑壳?” “要我说,是提前发作的痴呆症!” 李秀琴、蔡顺英都听到了这些讨论,她们是年春花的儿媳妇,听见这些话自然尴尬臊皮,但是李秀琴不知道发生了啥事儿,蔡顺英则是知道这事儿敏感,也不好往外说,只能认了这个亏。 蔡顺英低着头继续掰苞米,李秀琴红着脸,在身上擦干净手后,匆匆从地里回去送白砂糖。 所有人都在悄悄讨论年春花是不是疯了,除了两个人,一个是陈容芳。陈容芳这个人很沉得住性子,一切关于婆婆年春花的事儿,她基本都不参与,免得惹得一身骚。 另一个人则是白佳慧。白佳慧不想和李秀琴、蔡顺英两个人打太多交道,这两个人一个愚昧,一个害怕年春花到顶点,助纣为虐,不敢恨年春花,就更恨妯娌。 白佳慧离这些人远远的,一个人清清静静掰苞米,听见年春花让送白砂糖的事儿,白佳慧只是出了会儿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劳作的时光匆匆飞逝,一片大地金色的玉米都被取走了果实,只留下□□的玉米杆。这些玉米杆将来也要背回去,晒干后就是不错的柴火,堆在地里反而会耽搁下一次播种。 刘添才等人从另一个山头掰着苞米过来,两队人马在此地汇合。 金色的天地,蓝色、红色的衣服和队员们头上的草帽,交织成一片人文与自然的绝妙风景。 刘添才笑着把头上的草帽取下来扇风,鼓励队员们:“今天之后,所有玉米就都收齐全了!等粮食全都晒干,我们就可以分粮了!今年,是个大丰收年!” 刘添才有心调动队员们的积极性:“宋老哥,今年你们表现不错,我记得老嫂子不是最爱吃玉米吗?到时候玉米饼子让嫂子吃个够!” 那被点到的宋老哥高兴地应了声。 刘添才又说:“志国、容芳,你们两口子今年表现最好,你们家今年不可能再挨饿了!” 陈容芳、楚志国都笑起来,眼里全是对生活的向往。人总要吃饱了,才能想得更长远。小枫小深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好好读书。 刘添才又瞥到了在玉米地角落的年春花,身为队长,刘添才深知不能一味打压一个队员狠了。这些日子年春花确实犯了不少错,但是,也没闯出特别大的祸来。 刘添才于是亲切道:“春花嫂子,你家人口多,到时候你家分粮不可能少!” 要是搁以往,年春花一定喜笑颜开地奉承队长几句,但现在的年春花可不同以往,只见她轻轻抬了抬眼皮,懒怠地瞟了眼刘添才,就高高在上地把脸别到另一边,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所有人都没想到年春花是这个反应。 刘添才有些尴尬,倒也没说什么,年春花旁边的二儿子楚志平连忙高声道:“谢谢队长!”说完,楚志平悄悄道:“妈,你咋啦?咋这么对队长?” 妈以前不是说过,芝麻大点的官也是官吗? 刘添才是抓生产的队长,平时安排着大家上工,虽然他从没徇私过,但是如果得罪了他,楚志平也担心被安排去上不好的工。 年春花知道要换队长的事儿不能在大庭广众下声张,含糊道:“你懂什么?你多大的年纪了?敢管妈的事!” 花婶儿高声说:“唉哟!我们春花真是不一样!前脚把白砂糖送出去,后脚就连队长都看不上眼了,看来春花儿现在不是大富就是大贵,你是攀上什么高枝了?说出来让咱们高兴高兴呗。” “啥?送白砂糖?”现在,男队员们也交头接耳,对于八卦这个事儿,男女的反应都一样。 几个老辈分的人抽着旱烟看向年春花,全都摇摇头,之前劝楚志平的刘二叔毕竟心善,对年春花道:“春花,你是咋想的呢?现在也不是什么节气,怎么送这么重的礼?是不是欠了别人什么人情?” 年春花扯着一张脸:“我能欠什么人情?!不是我说,现在咱们生产队,没几个人的日子能有我好过!” 刘二叔脸上每根皱纹都仿佛是柔软的,被年春花强硬的态度顶回来,想了想仍然嗫嚅道:“那要节省啊,养一大家子人不容易……不能什么都送。” 刘二叔是客气心善的,更有几个老辈分的人直言不讳道:“你跟她说什么,我看她就是蠢了!糊涂了!” “败一个家容易,挣一个家难!”一个也姓楚的老辈人怒其不争道,“之前队里抗鸡瘟,她也从没去过,你看她像是好好过日子的吗?一天到晚念叨着福气,从来都没把心思放在正道上,这种人,迟早把楚家败光!” “现在更是尾巴翘得比天还高,队长有哪里得罪她了吗?”大家纷纷说,刘添才原本威信就很高,何况刚带领着大家保住了大家的鸡,正是大家最感恩的时候。 年春花在这时跳出来明显瞧不上刘添才,给刘添才脸色看,无论是真心敬服刘添才的,还是纯属看不过眼年春花为人的,都纷纷说她的不是。 年春花几乎呼吸不过来了。 这些人还好意思说她蠢? 真是应了那句话:世界上蠢人占九成,聪明人只占据一成。现在这些蠢货都不知道刘添才马上就不是队长了,还在这儿义正词严指责她?这不就和他们死活不信福团有大福气一样吗? 年春花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现在天气热得令人受不了,年春花又不能说出福团靠福气知道了刘添才要被“下马”的事儿。 种种情绪堆积在她心里,终于化成一团难言的烈火,年春花猛地摘下头上的草帽,往地下一扔:“我现在不干了!” 年春花走出苞米地,叉着腰对刘添才道:“我还差半小时就做完一天的工,你不能扣完我今天的工分,扣一小部分我能接受,我现在还有事,我先走了。” 所有人:…… 就连最爱和年春花作对的花婶儿都被年春花吓得说不出话来,疯了吧?这是所有人的第一反应。 年春花现在怎么……这么奇怪啊? 刘添才也是第一次碰见这种刺头,他沉了脸色:“年春花,你又要做什么?” “你现在有什么事?如果是正当的理由,我可以考虑你提前离开。但如果不是正当理由,就请你立刻回去。如果人人都像你一样早退,我们生产队怎么开展工作?” 年春花昂着头:“队长,我又不是一直早退,我今天早退一定有我的理由,你就不要多问了,我走了。” 说完,她骄傲得像一个大公鸡,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开。 刘添才十分生气,但年春花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刘添才一个男同志,难道还能上手去拉年春花吗?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年春花走开,愤怒地对周围人道:“既然这样,该扣的工分就扣!现在秋收已经是尾声了,我们自己好好干我们自己的!” 大家继续劳作,但年春花的反常仍然刻在大家心底。 甚至有人偷偷去问楚志平:“你妈是不是病了?还是中邪了?要不带她去医院看看吧?” “咱们队长虽然是个宅心仁厚的,可是秋收接近尾声了,之后好长一段时间都没能赚这么多工分的活儿,你妈这样的劳动态度……到时候队长恐怕不会再把重要的活儿给你们了。” 楚志平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他焦虑地抱着头,蹲在地上久久不愿起来。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家在队里变成了这样的人家?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是傻子,他们家天天打打闹闹,家无宁日,好像是从福团来开始,福团给家里带来了一些好事儿,可是,为什么他们的日子越过越丢人?越过越现眼? 这些日子,就连老婆白佳慧都疏远了他,女儿三妮也不怎么和他亲近。 楚志平想不到答案,又一味孝顺,不敢反抗他妈年春花,只能把一切苦闷憋在肚子里。 太阳遁入山谷,当灿烂的余晖渐渐消失,夜晚的色彩照耀到山坡上的叶子时,队员们下工了。 夜晚是安静的,时光悄悄溜走,一晃就过去两天。 楚枫和楚深照例去山上找知了壳,他们的知了壳已经拿去换了一些钱,尝到甜头后,兄妹俩干劲更足。 他们一起路过枫林湾时,刘添才也在那儿,看样子是在看山林里的树,这些树死了几根,适合叫队员们拉回去,当柴火烧。 见到楚枫楚深,刘添才笑着朝兄妹俩打招呼:“你们两个怎么跑那么远?跑太远了你们爸妈担心。” 楚深说:“我和妹妹会在天黑前回去。” 他们交谈时,一些小小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是几个妇女正在摘桑叶。这儿的桑叶是本地桑,本地桑叶子比较小,整体也比良种桑要高得多,她们摘着桑叶,视线被遮蔽,也就没见到下面有人。 一名妇女道:“你知道不?秀琴给我说……”她神神秘秘看了看周围,“咱们队长可能要下课了。” “啥?!”另外几名妇女摘桑叶的手顿住,“这种话可不能瞎说。” 那位妇女说:“我也不信,但是秀琴说得真真儿的。你自己想,年春花是个啥人?平时巴结队里干部的事情,她跑得比谁都快,如果不是她确信队长要被下课,那天在地里,她怎么忽然公开和队长唱反调?” “不是,她们咋知道的?”摘桑叶的妇女越来越不解。 那位妇女左看看右看看:“我给你们说,你别和别人说啊。这事儿啊……年春花家本来不想张扬出去,一直捂着瞒着,但是秀琴气不过队里人都拿她们当傻子,这才偷偷告诉了我。福团那孩子,有点不知道是邪性还是灵性的东西在呢。” “她这么小一个孩子,平时看着说话也慢悠悠的,但是居然能说出队里要换队长的事情,还说新队长是楚家人。你想想,没点灵性能说出这话?” 楚枫楚深听见这话,心咯噔一下,下意识看向刘添才。 刘添才的脸上看不出多余表情,把手背在背后面,也没出言打断那几个妇女。 那位妇女继续说:“这次鸡霍乱的事情虽然解决了,但是队长违背了上面的命令,说是将功折过吧……咱们那些鸡到底用了这么多抗生素,抗生素用多了的鸡也不大好。所以呢,队长肯定要下课,听说新上任的会是楚三叔,所以,年春花家的白砂糖就是拿去送给楚三叔了。” 其余妇女啧啧称奇:“怪不得那天她敢这么对队长。” “不是,我怎么觉得这么吓人呢?”一个妇女摸摸自己的脖子,“福团这么小一个孩子,知道这些?我这心里渗得慌。” 可不是吗?包括说话那妇女,脖子上都飕飕冒凉气。 要是福团真有预知祸福的本事,大家说不定只是敬畏,但是福团说要换了刘队长,换上新队长……年春花家表面一点口风都不露出来,阴森森地躲在背后讨好新队长,表面和现任队长唱反调拿做派,就像一条毒蛇一样,谁不怕呢? 另一名妇女更是直接说:“我就不信楚三叔是这种人。队长这次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咱们,要是因为这事儿,队长被下课,以后就不一定会有真的对咱们好的队长了。楚三叔是个明理人,他不会这样做。” 最开始说话那名妇女说:“理是这个理,可是这事儿不是由楚三叔决定的啊!” …… 她们说着摘着,动作很麻利,已经摘满一背篼桑叶,背着离开。 楚深担心道:“刘叔叔……” 刘添才这才回过神来,挤出笑意:“你们不是要去玩儿吗?快去吧,早点回家,别让你们爸妈担心。” 见他这心事重重的样子,楚枫忍不住说:“刘叔叔,你不会被换的。”不说别人,洪书记就会死保刘添才。 至于福团感应到的……穿越这么久,楚枫楚深经过这么多事儿,福团的福气光环确实大,但也不是百分百就能准,比如她和楚深碰到的蛇,不也没咬死他们吗? 刘添才勉强笑了笑:“没事儿,叔心里有数,你们小孩子没必要操心这些事,叔会好好的。” 楚枫和楚深心里都不好受。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30节 尤其是楚枫,她知道,如果这次没有刘添才调控全局,鸡霍乱这个事儿就只能靠着福团的大福气来解决,福团的大福气不会庇佑她家,到时候,楚枫、陈容芳她们就会成为全队的笑柄,成为没福的佐证。 花婶、宋二婶她们的鸡也全部会死绝。 楚枫忽然想到什么:“叔叔,那天秦叔叔托我们转交给你的笔记你有没有交到公社去?” 那本笔记很重要,楚枫和楚深去借阅室借书时,想借一本有大面积防治鸡瘟实例的书籍都那么难,可是第九生产队是确实对抗过了这次鸡瘟、鸡霍乱,有了大面积防治鸡瘟的正面实例,这本笔记至关重要。 钟大夫和秦老师也是知道这个道理,才将笔记给刘添才。 刘添才说:“那上面都是集体如何防治鸡瘟鸡霍乱的经验,以咱们这个生产队为蓝本……我本来打算之后交上去,现在看来,我今天下午就走一趟。” 他也觉得,他这个队长当不长了。这些日子上面确实有些风声。 既然如此,在他任期内,赶紧把该交的东西都交上去吧。 刘添才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去,他的背影消失在枫林湾拐角处,楚枫和楚深也沉重地往前走。 福气。 福气。 福气两个字就像大山,沉甸甸地压在楚深心中,让他喘不过气难以呼吸。楚深原本很高兴,全队齐心协力渡过了难关,刘添才也是个好队长,结果呢?因为没有福气,所以一切都是白忙活? 楚枫看出楚深情绪萎靡:“哥,你别难受了,不是还没确定吗?” 楚深摇摇头,他已经会察言观色了:“刚才刘叔叔的脸色……唉,我看着难受。” 楚枫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但她知道,积极的态度总比消极要好:“起起落落本就是常事,刘叔叔已经得到了大家的信任,这是其余人求也求不来的,既然他有民心和威望,在我们这个小生产队,哪怕暂时被罚,将来他也一定能再起复。” 何况,那个事八字都没一撇。楚枫觉得刘添才不可能真被换,福团的福气的确非常恐怖,但不是万能药。 楚深勉强笑了笑,不让妹妹担心。 两个人走到一个岔路口,前面一闪而过一个小小的身影。 福团穿着漂亮好看的衣服,被打扮得像个福娃娃一样,她本来在和几个哥哥一起做游戏,远远看见楚深过来,福团就想跑过去找他玩儿。 楚深心情本就特别差,见到讨厌的福团,拉了一把楚枫,两个人改换另一条路走。 福团愣在原地,她也不是圣人,连着被忽视几次,福团也光火。她有些委屈,她对深哥哥这么好,他和枫姐姐却……福团这么一委屈,冥冥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发生变化,岔路旁边堆的一簇柴火动了动。 楚枫和楚深刚走到那里,楚枫便觉得脚下有些不对劲。 空气中有点臭味。 乡下有野狗野猫,偶尔有臭味儿很正常,但楚枫知道自己是福气文里的配角,一直非常小心,加上现在让福团不高兴了,所以她更加小心翼翼,全神贯注打量周围,很快就发现了不对。 楚枫拉住楚深:“哥哥别动!” 楚深听话地没动,疑惑地朝妹妹看去。 楚枫朝他一指脚下,楚深看过去,这一眼,便吓得头皮发麻。 他们脚下堆着的干草缝隙处,是黑漆漆的洞,里面传来惊人的臭味——是农家肥。 乡下,大多数作物都要施农家肥,队员们为了方便,就会在地旁挖这些坑,一般来说,这些坑都浅,旁边还会围着东西,免得别人踩进去。但这个坑没有,坑上堆满的柴火反而掩盖了它。 如果楚枫和楚深掉进去,就会沾染一身的粪,虽然不致死,但到时候会被年春花怎么奚落,想也想得到,无关乎就是她们没福,走路都能落到粪坑里的那套。 现在,楚枫和楚深已经踩在了边缘,很容易掉下去,尤其是楚枫,她脚下有一根滑溜的干草,正带着她慢慢往下滑。 福团见到前面的深哥哥、枫姐姐不动了,她的直觉告诉她,深哥哥、枫姐姐是碰到什么坏事儿了。 福团抿唇,循着路过去:“深哥哥,枫姐姐,你们怎么了?路上难道是有什么东西吗?” 地头,一个做活的婶子听见这话探出头来:“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福团仰着头:“不知道,他们两个不动了。奇怪,这条路我天天走,平时什么也没有啊。” 李秀琴也在这边地头,漫不经心放下手里的锄头,看了眼楚枫楚深,她倒是知道那里有个粪坑,但也不明说,想看着两个人掉进去:“福团,你去找陈容芳吧,她家两个孩子好像碰到点儿麻烦了。这条路你走不出事,那是你命中有福,如果有人跟个瘟鸡崽子似的,那就……” 福团咬了咬唇,福气吗? 她安心地点点头,准备去找陈容芳。 就在这时候,楚枫楚深也已经扒到了地旁的一棵树,楚枫、楚深同时用力,吊着树木的枝丫平安离开粪坑边缘。 同时,楚深眼疾手快,把一块大石头扔下去。 噗通一声! 石头扔进粪坑里,溅起一滩粪水,全部浇到福团身上去,就连想来看好戏的李秀琴,身上也被沾了不少! 福团作为福气文女主,本来不会碰到这种倒霉事儿,但是,现在明显是人祸。 楚深扔的大石头方向就是正对福团,福团本来被打扮得像一个福娃娃,现在被黑糊糊的粪浇了满身,就像是个粪娃娃!李秀琴发现自己衣服湿了,颤颤地抹了点儿在指头上。 那股黏腻的触感和令人作呕的气味传来,李秀琴捂着嘴干呕几声。 是粪! 真的是粪,她被粪给浇了! 怎么好端端的,不是楚枫和楚深掉进去,反而是她俩化险为夷了呢?李秀琴气得浑身哆嗦,她的衣服啊! 李秀琴气急败坏,当下就要从地里下来,去打楚深:“你这个瘟鸡崽子!倒霉孩子!我让你扔石头在粪坑里,我今天替你妈打不死你!” 楚深红着双眼,一点也不怕,胸膛朝前挺了挺:“你来!你来看我们谁打得过谁!” 楚深把李秀琴的嘲笑听得真真的,凭什么李秀琴这种人能嘲讽他是瘟鸡崽子,他不能反抗呢? 楚深蹲下去再捡起一块尖尖的大石头,红着眼睛看向李秀琴:“你来我就和你拼命!我妈都不会骂我是瘟鸡崽子,你算地里的哪根葱,我没有惹你,你就来骂我奚落我!现在你来啊,看我们谁打死谁?” 楚枫也默默从地下捡起一块大石头,这个事儿,佛都光火,何况是她?在乡下,有时候就是要狠一点。 你怂了,她反而觉得你是怕她。 那个福团,不就是想来看笑话?最近桩桩件件的事儿,已经让楚枫对福团的厌恶快到了极点,哪怕楚深不扔那块石头,楚枫说不定能直接抓着树枝荡过去把福团踹到粪坑里去。 李秀琴一腔的怒意,看见楚深楚枫手里的尖石头时,止住了不少。她脑子里飞速转动,大人打小孩,不说她打不打得赢,哪怕赢了估计也要赔钱赔医药费,不划算! 李秀琴干脆牵着自己的衣服吆喝起来:“我就随口说了一句瘟鸡崽子,哪怕我错了,你也不该这样啊!小孩儿就要有小孩样子,要懂礼貌!我这身衣服你得赔给我,还有福团的衣服,你们也得赔!” 这里的闹架吸引了不少人来看,几个婶儿都面露难色,年春花、李秀琴一家确实讨人厌,但是今儿这事……唉,楚深确实冲动了。 方婶儿说:“算了,秀琴。咱们天天都在地里做活,哪件衣服没沾过粪,你让他们给你洗了就算了,让赔你一身新的,你这不是为难人吗?你也确实骂人了。” 李秀琴就不乐意这么算了! 还有福团,福团哪里受过这种天大的委屈?她这么大的福气,身上怎么会沾粪呢? 她感觉到的明明是楚枫楚深掉进粪坑啊! 福团眼泪汪汪,在原地不知怎么办才好。想说动一下吧,一动黑色的粪水淅淅沥沥往腿下滴,弄得更脏,就连哭一下都不敢,生怕张开嘴就有粪水吃进嘴里。她这么有大福气,怎么会碰到这种事? 旁边的哥哥们本来想去安慰福团,但福团身上实在太臭了,他们捏着鼻子躲得远远的。 楚枫直接说:“四伯母,我们不会赔偿新衣服给你。在我和哥哥差点摔进去时,是你一口一个瘟鸡崽子辱骂我们,我们在这之前根本没有招惹过你。你要是不服气,你就去找我们爸爸妈妈,去公社、去队上找干部。” 楚深有错,但李秀琴同样也有错,顶多是双方互相道歉,他们再把李秀琴的衣服给洗了。而李秀琴欺负两个孩子,犯贱似的先开口辱骂两个孩子,名声还要更差些。 李秀琴哪里见过这么顽固的小屁孩儿。 可是,她还真不大敢去找陈容芳和楚志国。现在,这俩夫妻最恨的就是别人骂他们的孩子是瘟鸡崽子,听见这类话就会和别人拼命。 陈容芳多么老实一个人,上次居然拿着刀对着年春花的脖子,让年春花发誓不许再骂两个孩子是瘟鸡崽子。 李秀琴担心自己找上门去,反而被陈容芳拿刀砍出去。 方婶儿有心想息事宁人,对李秀琴说:“你也是,你好歹是个做伯母的,你挖苦两个小孩子做什么?现在好了,你自己嘴贱在先,有理都变成没理了,不说几句讨人嫌的话有那么难吗?我要是骂你孩子是个瘟鸡崽子你乐意啊?” 这人,怎么就不能将心比心呢? 哪个做父母的听见孩子天天被骂瘟鸡崽子不生气? 现在陈容芳这样强硬,要她说,都是被年春花李秀琴她们逼的! 李秀琴的脸变了几变,她当然也不愿意自己孩子被骂是瘟鸡崽子,可是……她家不是有福团吗?她家的孩子当然不一样。 李秀琴终究不甘心:“那人家福团的衣服呢?” 楚深直接说:“福团这些天一直缠着我和我妹妹!我告诉过她,我们不想和她一起玩,她却来堵我们,要不是为了避开她,我和妹妹也不会换路走,这几天我们被她缠得烦不胜烦。她的衣服我们可以洗,但前提是,不许福团再缠着我们了!” 他直接扭头对福团道:“你听到了吗?”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福团被嫌弃到泥地里去,方婶儿撇撇嘴,不大好说福团的不是。要是方婶儿自己的孩子这么不要脸,哪怕是打,她也得把这个性子给掰正了,可这福团是年春花的眼珠子,方婶儿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是,她也犯着嘀咕,福团这孩子怎么这么没脸没皮的?之前年春花是怎么骂楚枫楚深的,福团可就在一旁静静看着,哪怕是四五岁的小孩儿都该知道两家不对付。 她怎么还贴上去了呢?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福团颜面扫地,她再也忍不住,眼泪混合着粪水滴落下来,那比年春花家所有孩子穿的都好的衣服上也染上黑黑的印记,臭不可闻 福团到底是个小孩子,哭着说:“明明我感觉是他们有坏事儿啊……” “怎么坏事儿到了我身上……” 她哭得太凄惨,说话声音也不大,这话没怎么被方婶她们听到,楚枫楚深倒是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脸色更冷下来。 楚深紧紧握拳,更觉得自己做得没错。福团果然有点问题。 楚枫也觉得楚深没做错,福团当时跑过来明显就是要看他们的笑话。 楚深更是想,那么,之前他妈妈差点蛇咬,爸爸摔断腿这些事,是不是就是因为福团少吃了一块肉? 楚深的猜测无极限地接近真相,他浑身都像竖起了不甘的刺,挥舞一下手里的尖石块,决绝对福团道:“福团,我不管你有多大福气,以后你的福气要是再敢害我和我妹妹,我死之前一定拉上你垫背!” 这话他说得非常小声,但是刚好能被福团听到,福团的脸一下煞白。 经此一事,她好像也发现了,她的福气是运气非常好,但是不能避免人祸……深哥哥现在看着好可怕。 楚深实在是受够了,当初他们一家差点被屋上的木头砸死、他差点被蛇咬死……桩桩件件都非常诡异,有福团这可怕福气的影子。楚深便觉得,与其一辈子活在别人福气的阴影下,不如和福气拼了,护住爸妈妹妹安宁。 楚枫听着楚深这话戾气太重,正色道:“哥哥,别胡说。” 哪儿值得为别人搭上自己的命? 兄妹俩无意再和这群人纠缠下去,把那个粪坑旁边做好该做的印记,免得别人再掉下去后就走了。 李秀琴再不甘,也只能算了,她恨恨道:“敢对福团不好,等着倒霉事儿吧!” 方婶儿跟看蠢货似的看着李秀琴,到底谁要碰见倒霉事儿? 她只看到了多行不义必自毙。 这李秀琴福团两个人,还真是和年春花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盼着别人倒霉证明她们的福气呢?可是现在被粪水浇了一身的是谁?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31节 方婶儿嫌弃地捏着鼻子走远一点:“秀琴,你还是赶紧回去换衣服吧,带福团也回去好好换一身,粪水脏得很,穿久了对身体不好。” 当夜,年春花也知道了这个事儿。 因为福团的头发上也被溅了粪水,必须烧热水洗头发、洗全身。 年春花火冒三丈地给福团洗头发,她知道福团是福娃,不会骂福团,但是难免迁怒李秀琴:“你是个傻子?你这个做妈的都不知道保护好福团,你也不怕把福气惊走了!” 李秀琴被骂得劈头盖脸,可她自己也委屈呢。 福团自己傻,看见别人遇到倒霉事儿了,不知道躲开,巴巴地凑上前去又不是帮忙,反而在那说她之前从没遇到过这种状况,不就是扎别人心吗?怪不得楚深要发疯扔石头。 怎么就和她扯上关系了? 但李秀琴知道,在这个家里,说道理是说不通的。 这个家里福气就是硬通货,有福的人说话就大声,福团是万万没错的,是要被捧在心尖尖上的。 李秀琴一边洗自己的衣服一边鬼火直冒,她含糊应下自己有错,然后道:“福团,以后你别去找楚深楚枫兄妹俩了,楚深今天这么糟践你,以后你就多和家里的哥哥们玩儿。” 福团抽噎着点头,她再也不会去找楚深了!尤其想到楚深那句森森的“你的福气再害我们,我就杀了你” 她真是有点害怕。 年春花扯着脸:“好了,福团毕竟还小,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家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和楚三叔打好关系,这比什么都强!” 正说着呢,外面传来敲门声。 一个细细的女声温柔道:“春花儿,开开门。” 这声音,正是楚三叔的老婆赵琼。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队长 年春花一听赵琼的声音, 瞬间笑开了花儿。 这可是未来的队长夫人呢,得巴结着, 家里才会有好事儿! 年春花叫来蔡顺英帮福团梳头, 要把头发都散开慢慢梳,才能把那些残留的粪水味道都洗干净。年春花本人则亲自去开门,满脸堆笑:“他三婶儿来啦!” 年春花笑容满面, 瞥到赵琼拿了一个黑色的口袋:“唉哟,三婶来就来,怎么还带东西呢?”她嗔怪地说, “可不许拿东西来,亲戚间怎么这么生分!” 赵琼一进来, 就闻到一股扑鼻的恶臭味。 她下意识一皱眉,但没有失礼。赵琼是来做客的, 自然不可能挑主人家的刺儿, 权当闻不到这个味道,和年春花热情寒暄几句后, 年春花叫二妮端了茶水出来。农家没什么好茶叶, 本地叫做苦丁茶, 喝这个下火。 赵琼有些拘束,一口没动茶水,有些为难地看着年春花:“春花儿,我来是为了还你东西。” 她把黑口袋放在桌上,拿出里面的东西, 正是年春花叫李秀琴送过去的白砂糖。黄白色的包装,里面的糖就像白雪一样, 好看得很。 年春花按住白砂糖就要给赵琼塞回去:“三婶!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些年三叔明里暗里照顾了我们家不少, 这白砂糖是你们应得的啊。” 赵琼摇摇头:“春花儿, 你这话不能乱说,这些年好民可没做过什么徇私的事儿,帮你们的地方也在于平时你家盖屋子缺人、办喜事缺人,他出点力气。” 赵琼看着淡定,心里都快骂娘了。 年春花这不是瞎胡闹吗?这话说得跟楚好民用权帮过她一样!想攀关系也不是这么攀的吧。楚好民都快退休了,一辈子清清白白的,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 年春花舔了舔唇,有些焦躁,这三叔不收礼,她家占到的先机岂不是就没办法转换成更大的好事儿了? 那可是大好事儿啊! 年春花生怕赵琼不懂:“三婶,我知道你说的有理。但我这白砂糖也不是随便就送的,我不是那么不知礼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送东西呢?比如娶媳妇儿,我就送东西,搬家,我也送东西,还有就是高升……也该送东西,这是沾沾喜气,不是要你们做什么。” 赵琼听到高升,更是一腔邪火发不出来。 年春花还以为赵琼是不敢相信呢,也对,这么大的好事儿,赵琼一个乡下女人,怎么预料得到? 只有福团的福气才知道! 年春花对里面叫了一声,让福团出来,拉着福团对赵琼说:“福团啊,这几天总说你家要出好事儿,我寻思着小孩子嘴巴干净,说话比较灵,也就想着你家是不是真有喜事儿了,三叔在任上这么多年,是不是要高升了?” 年春花的本意是让赵琼见见福团,知道福团说话灵,有福气后,三叔做了队长就会给她家更多好事儿。 没想到,从刚才起就一直憋着的赵琼忍不住了:“能有什么高升的,这么小的孩子能知道什么?春花儿,你做这种事,你叫我家怎么做人?” 赵琼本来对福团没一点意见,但现在也开始烦福团了。 年春花没料想她反应这么大,疑惑说:“他三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琼说:“刘队长这次顶了多么大的压力带领我们对抗鸡霍乱,我们心里都感激他,不管他出不出事儿,我们家好民都不会做这个白眼狼!现在刘队长还在任上,你就来给我家送礼,和队长过不去,世界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你是让所有人都觉得我家是这种忘恩负义的人?” 赵琼非常知礼,她说:“我家好民过几年就要退休了,升职也升不了什么,不会涨多少退休工资。春花,我今天就把话给你挑明,有些心思你不能动。” 她站起身来,没打算再继续做客,又看了眼福团,提醒说:“还有福团,福团明年也该上学了吧,有时间可以像小枫小深一样帮家里做点事,不做事的话多看看书,别总盯着别人家有没有好事儿坏事儿。” 脖子伸那么长,也不怕闪着? 说完,赵琼就告辞了。 不是赵琼和福团这个小孩子过不去,而是这事儿实在太恶心了。 现在好民出门都低着头,怕被人戳脊梁骨,年春花送这个礼,真是搞得她家没法做人了!好好的,这算什么事儿啊。 福团的脸色唰地涨红,她……她怎么叫盯着别人家的好事儿坏事儿呢,她只是感应到了而已。 年春花见赵琼这么不客气,脸色也黑下来,等赵琼走后,她才说:“还真给她喘上了,三叔还没当上队长呢,她就以为自己了不得了?不是福团到咱楚家来了,这种好事能轮到她?三叔之前在位置上待了多久,可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年春花问福团:“福团,她家还有好事儿吗?” 今天赵琼可是欺负了福团,这个好事儿不一定还落到她家了。 福团感应一下:“我隐隐觉得,她家还是会有好事儿……” 年春花撇了撇嘴,恶狠狠道:“真是便宜她了!” 她思来想去,今天来的是赵琼,赵琼毕竟是个外姓女人,生怕她家连累她似的,如果是三叔,三叔肯定不会不管这几个侄子。楚三叔和年春花其实是一辈人,乡下叫人有很多种叫法,年春花叫他三叔就是跟着孩子叫的。 年春花想了想,白砂糖虽然金贵,但是也不是特别馋人。 要她说,得送个更馋人的东西才行,这次,不能再送到赵琼手上,要亲自递给楚三叔,三叔肯定不会拒绝,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到时候三叔不就会关照几个侄子了吗! 年春花打下主意,用干毛巾给福团擦干头发后,就睡了。 这个晚上,楚枫楚深在高高兴兴数自己攒下的小金库,扒拉着新找到的知了壳,楚深高兴地拿钢笔在纸上画了画,只留下白色的划痕。 楚枫笑着提醒:“哥哥,没墨呢!” 楚深一拍脑袋:“看我这脑子,我给忘记了!到时候咱们上了学就买墨。” 楚枫也不提醒他,一年级大都用铅笔。等到写字写熟了后,才会慢慢选用钢笔。 楚枫现在也很想读书,读得越远越好,摆脱福团那恐怖的福气的统治。 对福团好的都能沾光,对福团不好的都会倒大霉,这话真是太让人渗得慌。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还不是看福团自己怎么想,也就是说,别人是否倒霉全看福团的心情。 这日子过得……楚枫恨不得能离福团多远就走多远。 楚枫楚深家一片祥和,年春花家则各怀鬼胎,黑夜都难以让她家宁静下来。 最先出事的仍然是白佳慧,在夜里,白佳慧的心也依然不甘地跳动。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李秀琴虽然被福团连累,白白挨了一场骂,但她抹了抹眼泪就睡了。 蔡顺英的孩子二妮遭受了那样的对待,她仍然能做到低眉顺眼讨好年春花,彻底不再理二妮。 可白佳慧做不到。在这个家里,白佳慧那初中学历和已经萌生的自尊自立,成了现在她痛苦的根源,一寸寸割裂着她的心。 白佳慧只要弯下腰,学着蔡顺英,她就能过得好,可她就是不愿意,她觉得比死还难受。 比沉浸在黑夜中更可怕的是,身在黑夜却心向光明。 楚志平被吵得睡不着:“你又咋啦?” 白佳慧起身,面无表情说:“我去找三妮。”楚志平抹了把脸,醒醒睡意:“不是,这么晚了你去找三妮做啥?” 白佳慧说:“我要教三妮自尊自爱。今天福团身上为什么沾了粪水?确实有楚深的原因,但是,楚深说过不知道多少次不和福团一起玩,福团偏偏去缠着他,咱们乡下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 “有的人十多岁就不读书了,然后结婚生娃。一些小屁孩儿、尤其是男孩儿可不像女孩儿一样,女孩儿家长是生怕女孩儿吃亏,有些男孩儿家长生怕男孩儿占不到便宜,从来不教男孩儿什么是教养。这种情况下,我得教我们三妮懂事,自尊自爱,学会防范,不落人口舌,免得受到伤害。” “福团这次开了个坏头,妈不会说她,但我必须拿这事儿来教育我的孩子,我不能让我的孩子觉得这是对的。” 白佳慧说着就坐起来,楚志平慌了神,哀求道:“哎呦喂,你现在去教育三妮,在妈看来,那不是打福团的脸吗?妈又要不高兴,再说了,七八岁小孩儿的事儿哪里就这么上纲上线了?” 白佳慧避开他的手,难以掩饰眼里的嫌弃厌恶:“你真不叫个东西!自己闺女自己不在意,生怕打了别人的脸。” 楚志平脸上青青白白的,眉眼间有些窝囊,他也有点愧疚,但还是觉得一家人,总要给彼此留点面子。 白佳慧深吸一口气,别开脸去:“你放心,我会小声一些,不会让别人听到。” 楚志平的心这才高兴起来,以为老婆终于懂得为自己考虑了。 但他没看到,白佳慧眼底深处已经全是漠然。她不再指望这个迂腐、懦弱、愚孝的男人,连失望都不会再有,自然不会再和他起任何辩论、争执。 白佳慧走出睡觉的屋子,似想到什么,冷冷回头:“对了,第二天你和妈说一声,我上工时不和她们一块儿了。” 楚志平嗫嗫说:“……咋不一块儿了呢?” “我丢不起这个人。”白佳慧平静地说,“家里的鸡蛋见了底这就不说了,已经是老生常谈的事情。现在,连家里的白砂糖都要送人,别人还不要,拿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几乎把一个家业都给送出去了,我是没见过队里有谁家比咱们更丢脸。你知道你妈那个人的脾气,我和她说话说不通,我不和她一块儿,躲着总行了吧?” 白佳慧冷漠出了门。 楚志平抓着头发,他被妻子的冷硬态度伤得一颗心都在滴血,怎么了,他们家到底怎么了! 怎么每天都好似有吵不完的架? 楚志平几乎想嘶吼,想恶狠狠捶自己的胸膛,他不是不觉得丢脸,但是,那是他妈啊! 生他养他的妈,他一个做儿子的还能怎么办? 白佳慧叫三妮出去,母女俩在月色下谈了很久的心。 在年春花看不到的地方,楚家的一条裂痕,已经越来越大、越来越深。她还在做着将来靠福团的大福气,一家子成为生产队最富裕人家的美梦,久久不愿醒来。 翌日,天朗气清。 今天队员们干活格外卖力,因为今天是生产队定期召开队员大会的日子。在队员大会上,队长会根据过往的表现、生产的需要分配工作。 如今队里该收的粮食都已经收了,秋天只剩下播种一些节气合适的作物,剩下最重要的一个事则是翻地。秋天是翻地的好季节,泥土没有冬天冻得紧,翻地可以让土壤更加肥沃,还能降低病虫害。 翻地则不像秋收那样需要这么多的人手,因为特别苦,需要的力气特别大,所以工分也多,队员们都巴不得自己去翻地。总归是不想闲着。 大家都卯足了劲儿在今天好好表现。 陈容芳、楚志国更是如同上了发条一般,不知疲倦似的。惹得队员们都啧啧称奇,这夫妻俩干活的劲儿,活该他们每次都能被队长表扬!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32节 除开一个人,年春花。 年春花撇了撇嘴,这俩没福的这么讨好刘队长能有啥用?没福就是没福,刘队长都要下课了,他们不过是在做无用功! 年春花象征性地扶了扶锄头,踱步去楚志业身边:“妈让你去买的肉,买到没?”乡下是没有肉票的,要想吃肉要么是过年存到现在的腊肉,要么就是队里、社里杀猪分肉。 但年春花家里有几个城里亲戚,她让楚志业背着粮食去换了一张肉票,一张肉票加一块钱,能买到一块肉。 楚志业说:“买到了,都送到三叔家里去了。” 年春花神神秘秘说:“你递给的你三叔还是三婶?” 楚志业今天跑了一大半天,累得脚都软了:“我给的他家小孩儿,让直接交给三叔,我哪儿有时间等三叔回来呀!三叔肯定在地里,我也不可能去地里找他送肉,那不太点眼了吗?” 年春花笑着一点他的额头:“你啊,从小就聪明!”她就不信了,这年头还能有人舍得拒绝吃肉? 楚志业得意的笑,吊儿郎当拿着锄头挖地,挖过的地毛毛躁躁。 刘添才刚好看到他做事不认真,正要说几句,年春花就垮着一张脸,瞪了刘添才一眼。 刘添才那点劝人向好的心也就歇了,他又不是楚志业的爹,年春花和楚志业这样子,以后吃教训的时候可不干他的事情。 他们以为给生产队干活的时候毛躁是占了便宜?养成这种毛躁的性子,没有一点好处。 刘添才二话没说就走了,年春花倒是有点不习惯,她本来还想着刘添才要是敢再说她的小儿子,她就好好奚落奚落这个队长。没想到……真是没趣。 不少人将年春花的行为看在眼里,一个和她带点亲的妇女忧心忡忡说:“春花儿,你现在真不怕队长啊?” 年春花骄傲地昂着头:“队长和队员不都是一样的嘛,都是为人民服务,我怕他干什么……何况,今天开队员大会,我瞧着怕是有点事儿哩。有人的福气啊,不多不少就那么大点,福气花光了,就要下来了。” 年春花这话可不小声,走远的刘添才面无表情,只当自己没听到,一些队员则暗暗觉得年春花这个人太现实太毒辣了,不可深交。 但也没出言多说什么。 一晃,就到了开队员大会的时候。 刘添才在台上,他工作很细致,把这段时间队里发生的事情都记了下来,总结经验教训,一条条照着稿子念,时不时在做点新笔记。 他先是感谢了所有在鸡霍乱中出力的队员,再着重表扬了钟大夫、陈容芳、楚志国等人,也表扬了离开的秦老师,还说了秦老师对大家的祝语。 提到共同对抗鸡霍乱的壮举时,队员们都忍不住抹眼泪。 年春花家那几个人则很格格不入,他们一家子就像是第九生产队的异类,别人哭,他们一点不动容。 楚志业是觉得这些人都笨,他不和笨猪共情。楚志平、楚志茂则是不太好意思,这么重要的时刻,他们一家却……只有白佳慧去防治点帮忙出力,她现在也忍不住哭泣。 至于年春花,得意着呢!她现在只想等着刘添才下课! 刘添才这时候也扫了一眼年春花家,他不偏不倚地说:“在这个全队众志成城的时候,队里有的人家表现并不好,只注重个人的利益,不注重集体的利益。我作为队长,想请问大家,如果集体的鸡染病防治不住,个人的鸡还会不会健健康康?那是传染病,能够通过空气、水源、气味来进行传播。” 花婶第一个道:“不会!” 楚志平等人把头低得深深的,年春花见出了这么大的糗,咬牙切齿地更恨刘添才。 她直接高声说:“队长,我们忙了一天,还要回家做饭呢!你能不能快点说到重点啊!” 刘添才说:“我说的每条都是重点,你觉得不是,那你上台来讲?”刘添才猛地一拍桌子:“你来!” 泥人还有三分脾气,何况是人!刘添才当了这么多年队长,一发火时那股威严,怎么是年春花能承受的? 年春花下意识哆嗦了几下,身上的犟性好像都去了五分。她打了个摆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肯认怂,但也不肯说自己错了,别开一张脸。 刘添才的手同样颤抖,没想到队里有这种见风使舵、落井下石的人。 他扪心自问,他没有哪里对不起年春花的地方。年春花家人口多,他在安排上工时也会考虑到这一点,尽量让她们家多赚些工分,没想到啊,没想到…… 刘添才又讲了一些事,然后道:“今天,我们队里还有关于人事调动的事要通知大家,下面,有请洪书记。” 洪顺一直坐在下面,只是年春花的视角看不到他而已。 洪顺站起来时,微妙地看了年春花一眼,年春花手一紧,这是个什么眼神?有点吓人,她得罪洪顺了吗? 其实洪顺作为书记,如果看不懂年春花的心思,那就太可笑了。这些天第九生产队暗暗起了股刘添才要被换的风,年春花几次三番瞧不上刘添才,洪顺都知道一些。 别说刘添才,洪顺也寒心呐。 俗话说,人一走,茶就凉,可是刘添才还没走,这年春花的做派就已经开始推刘添才的墙了。 洪顺这个做书记的,也怕这种人。他一心为民,可如果哪天他走了,他曾经帮助过的人这么对他,洪顺想想,自己得多吃心啊。 洪顺在心里改了对年春花的看法,更改变主意,不再隐瞒他想私下说的事情了…… 洪顺走上台,说的还是鸡霍乱的那档子事儿,尤其是在说刘添才。刘添才有功,也有过,可对组织来说,不服从命令就是最大的过。 陈容芳实在忍不住:“书记,队长都是为了我们,要是有误会,我们去解释成不成?我们签万民书,或者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法子?不能寒了好人的心啊。” 宋二婶等人也纷纷说:“对,这个事儿也不是队长一个人做下的,当初不是大家一起瞒着的吗?” 有一两个人带头,说话的人就多了,大会堂里一时居然全是替刘添才求情的声音。 刘添才忽然哽咽了,背过身去,不让队员们看到他眼底的泪水。 年春花听见这些声音,咬着牙一言不发,在她的领导下,家里除了白佳慧之外,其余人也不敢说话,低着头弓着腰,他们真不像第九生产队的人。幸好,现在大家也顾不上他们。 洪顺则很有触动,刘添才的付出,终究是值得的。 洪顺抬起手,让大家静一静:“我知道你们舍不得你们的队长,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他卖了个关子,“但是,国法也是有人情味的,刘添才一切从人民出发,一切为了人民,他拯救了大家的财产,他没有辜负组织的信任!” 掌声雷动。 年春花越听越不对劲儿,这是咋回事呢?怎么、怎么还夸起刘添才了? 年春花感觉屁股下的凳子一下就长了刺似的,有些坐立不安,伸长脖子等着听洪顺的话。洪顺威严地说:“刘添才,你怕不怕不当这个队长?” 刘添才回过头来,已经把眼泪擦干净,他释然地笑:“我不怕,谁当队长都是为了人民,我也是人民中的一份子,我从群众中来,回到群众中去是应该的。” 年春花死死按住手,对对,就是这样,刘添才这个队长是当不长的,他没有福气……还敢说福团不是仙女,他的福气一定要到头啊。 否则,她这几天不是把刘添才得罪死了吗? 年春花几乎喘不上气,就听洪顺念道:“刘添才违背上级命令,不应该再做这个队长,但——” “他顺应了民心,控制住鸡霍乱,没有叫任何传染物泄露出去,更是拯救了生产队的鸡,也给周遭的公社、生产队活生生展现了一次众志成城、齐心抗灾的例子,他叮嘱钟大夫、秦老师写的笔记详细囊括了抗灾细则,是珍贵的心血,所以,刘添才功过相抵!” 在洪顺抑扬顿挫、饱含感情的声音下,队员们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 洪顺笑着对刘添才说:“你这个队长,继续当着,你要不负初心。这次,公社其实派了几个人来走访调查,就问你是个什么样的队长,我们问了十个人,十个人都说你好,没说你半句不好,你为了人民,人民也在为了你啊。” 刘添才想说点什么,但已经说不出口了,嗓子眼都被酸枣堵住的感觉,眼泪顺着粗糙的脸颊流下,他背过身去,不叫队员们看到自己难得的脆弱。 就在这时,大会堂传来一句惊恐的声音。 “妈!妈!你怎么啦?”年春花一家那儿传来动静,原来是年春花听见刘添才继续做队长,一口气没上来,那股气呛在心口处,憋闷得她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怎么……刘添才明明没福气了,怎么没被下课啊,她该怎么办? 李秀琴等人慌张拍着年春花。 花婶儿一看这情形就明白怎么回事儿了,她呸了一声,把李秀琴给掀开:“让我来。” 李秀琴现在不敢耽搁救治年春花,把位置让给花婶儿,花婶儿先是照着年春花的前胸、后背狠狠地拍了几巴掌,拍散那口气,再是把年春花扶直身体,对准她那张脸,拉满力气左右开弓响亮刮了六个耳光! 听着都疼! 但偏偏有用,年春花的脚抽搐几下,上身一颤吐出一口卡着喉咙的痰,慢慢醒转过来。 楚志业说:“妈到底是咋啦?” 花婶儿转转手腕,白了他一眼:“咋啦?突然情绪太激动,又急又怕,一口气上不来呗!” 年春花躺在地上,一双阴狠的三角吊眼完全没有前几日的神气活现、张扬尖酸,反而盛了些忐忑,一只手抬在空中微微颤抖,见她这副仓惶的模样,队员们哪还有不懂的? 花婶儿说的没错,这年春花啊,就是见队长没被“下课” 想到这几天她的挑衅行为,一时怕了。 一个队员没忍住,呸了一声:“原来她也知道怕呢!前几天不是神气得很嘛,她那个样子就跟她是队长一样,原来是当时以为队长不再是队长了,她就作威作福,现在见队长还是队长,就知道怕了。” “这不就是欺软怕硬?两面人呢!” 活该。 队员们一点没掩饰瞧不上年春花,李秀琴等人红着脸,暗暗道这都是什么事儿啊,白佳慧更是面无表情。 她们这几个媳妇,嫁进来之前家境都不好,但至少家里人都为人正派,哪儿有像过街老鼠一样被人围观着用轻视的视线看来看去?楚家那几个男人呢,则是低着头,好像和他们没啥关系似的。 ……家里妈强势,全队都知道他们听妈的,这事儿不该怪他们吧。 这几个自欺欺人的男人也就根本没注意到,别人鄙薄他们的神色,比鄙薄其余人更甚。楚志平更是没发现,妻子白佳慧对他的厌恶更加上了一层楼。 见年春花醒了,干部们也松了一口气。 洪顺说:“既然身体不舒服的话,就先回去,大会的内容叫家人回去转述给你听好了。” 李秀琴听完,就打算扶年春花回去,年春花双眼无神,打着摆子说:“不……我要在这儿听。” 刘添才居然还是队长,年春花怕啊,明明福团的大福气都给出警示了,怎么还会出错呢?年春花一定要待在这里,她怕刘添才给她家穿小鞋,到时候几个儿子靠不住,还得她去争! 年春花打着哆嗦,颤颤抬起头看向刘添才,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刘队长当队长,我们大家都喜欢,这几天我请假,也是看在刘队长宽和的面儿上我才请的,刘队长的好,我记一辈子!” 噗嗤。 一个队员忍不住笑起来,这笑声就像能传染似的,不少队员都憋着笑。 这春花儿,真是能屈能伸呐,可惜别人都不是傻子,能被她糊弄? 刘添才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他再也不想和年春花打交道。 洪顺也没搭理年春花,再次高声道:“这次,还有一个人事调动,第九生产队的楚好民,一直兢兢业业为人民奉献,现在被升为副队长!以后,大家要配合他的工作!” 原来这就是楚家的好事儿……年春花颤着手想,幸好捞到了一个副队长的位置。 这样,哪怕刘添才要给她们楚家小鞋穿,也要掂量掂量楚三叔的面子!但是,正队长和副队长比起来,好像还是正队长的权力比较大。 年春花这个后悔啊,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她就不那么猖狂了。 洪顺左看右看,没看到楚好民,问道:“开会时间,楚好民人呢?” “在这儿!”楚好民远远就听到大会堂里的声音,从门外进来,一进来就引起所有人的注意,楚好民穿着一身蓝色衣服,戴了个同色的帽子,这没什么出格的,引人注意的是楚好民居然提着一块猪肉就过来了。 猪肉的味道传到每个人的鼻子里,大家都咽了咽唾沫,多久没吃上肉了? 洪顺说:“楚好民,你的生活过得不错嘛,现在就吃上肉了。但是你拿到大会堂来做什么,干部就要有干部的样子!” 楚好民擦擦头上的汗,他好像很紧张,又有些孤注一掷的模样,楚好民朝洪顺道歉:“这个肉不是我的,我拿来是为了还别人。” 年春花、楚志业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尤其是年春花,她尴尬地紧紧抓住手,期望是自己多想了,楚三叔不是那个意思,楚三叔不会不顾亲戚的情面。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33节 然而,一切事物的发展,不会因为年春花的想法而转移。 楚好民提着猪肉,走到年春花家面前,什么过分的话也没说,双手奉上这块猪肉:“弟妹,这是你家的肉,我无功不受禄,受不起这个大礼,你家孩子多,拿回去给孩子们开开荤比什么都强。” 所有人:…… 这话,真称得上言有尽意无穷。 楚好民没说一句年春花不安好心的话,可队员们怎么猜不出来,这年春花之前送白砂糖、现在送猪肉,这是啥?这是知道楚好民要升官了,想要走后门啊。 想要楚好民给她家提供便利! 没想到楚好民根本不是那么不正经的人,楚好民的老婆赵琼还了一次白砂糖,还是在大晚上还的,给足了年春花面子,可年春花脸皮厚,不放弃啊。 逼得楚好民没办法,只能在大庭广众下把东西还给她,期望她长长记性,别害了自己的同时也害了别人! 队员们这下,是真不耻这年春花的为人了,她一边给刘队长使绊子,不服刘队长,一边偷偷给楚三叔送肉送糖,就这种多面人一样的手段,真是防不胜防。 洪顺、刘添才都冰冷地看着年春花。 楚三叔含着笑递肉,年春花的手哆嗦着,居然没有去接的力气。 怎么会这样呢?原本福团都预言对了,队里确实换了一个队长,楚三叔也确实做了副队长……本来她们家能占尽先机得到更大的好事儿,怎么现在都没有了呢。 要是楚三叔不收这块肉,那她家不是白白损失了粮食和钱?还丢了这么大的脸? 就在年春花不甘心时,白佳慧实在受够了。 她站起身来,接过楚三叔手里的肉,再砰一声把肉放到年春花等人的面前:“谢谢楚三叔,这块肉确实不知道花了多少粮食和钱,但妈是不会在意的!妈什么都能送……” “大家不知道,队里就我们家的吃食开得最好了。”白佳慧朗声说,“大家见过每天都要吃一个鸡蛋甚至两个鸡蛋,一杯红糖水的孩子吗?不是所有孩子一起吃,是一个孩子吃独食,我这个妈就是这么大方!鸡蛋空了,红糖薄了,明年孩子们上学都不知道咋办。我的孩子没有营养,身上没有二两肉,她还一个劲往外送白砂糖、送肉,就因为什么福气……” “佳慧!”楚志平见她嘴上没个把门的,居然在队员大会上闹起来,不由大声斥责。 白佳慧高声吼过去:“你叫我干什么啊!我在这个家兢兢业业劳心劳力,我什么好都没落下!那些粮食有我一份儿啊,那些白砂糖有我一份,就这么没了啊,那是我的血我的肉,楚志平,你家在喝我的血吃我的肉你知不知道!” 说完,白佳慧一把推开楚志平,泪水泉涌而出,她捂着嘴跑出大会堂。 楚志平本来想去追,又不知道追上能说什么,烦躁地蹲在地上。 至于年春花,她哆嗦着手指,不住骂着:“反了,反了天了……又是一个婆娘王,要在我家称王称霸!” 她浑浊的双眼流出泪水,也撒混耍泼地抓着楚志平开打:“你不孝啊!你看看你的老婆,我当初怎么养大了你,你是喝我的血长大的啊!” 洪顺、刘添才:…… 好好的队员大会,给开成了什么样子。 两人对视一眼,现在咋办? 干脆把年春花叉出去,大会堂不是解决家务事的地方,这么多人的时间也不可能被年春花一家耽搁。 作者有话说: 推荐一本好看的年代文,《穿成八零年代冤种妹妹》,作者梦廊雨: 魏淑芬穿越了,成为了一本年代文中的脑残炮灰。 在原剧情中,魏淑芬七岁死了娘,八岁死了爹,为了养活六个‘嗷嗷待哺’的哥哥,魏淑芬以瘦弱的肩膀扛起了养家重担。 她上山摘草药,下河摸鱼虾,寒冬腊月,为了哥哥能吃饱,去砖厂抗沙袋,赚回来的钱全都给哥哥买了吃的,哥哥吃米吃面,魏淑芬吃糠咽菜,含辛茹苦将六个哥哥养大,还没享受幸福生活,就被病魔带走了。 人人都说魏淑芬命太苦,含辛茹苦供养大几个哥哥,好不容易哥哥个个出息,她却没有那享福的命。 嫁给魏淑芬大哥的女主叹息:这人啊就得信命,妹妹命太薄,一点福气都受不住。 魏淑芬:我可去您的嘞! 哥哥不听话,扔了就好,她有手有脚,还养活不起自己了? 村里人都说,分家另过的魏淑芬早晚要求着自己哥哥回去,一个女娃娃,哪里能顶门立户过日子? 然而,没了六个哥哥拖后腿,魏淑芬的日子越过越好,反倒是没了她养活的六个哥哥,一个个全都成了窝囊废。 第23章 分家 洪顺、刘添才叫楚家几个儿子把年春花带出去, 没想到,年春花直接就在地上打起滚来, 楚家几个儿子不可能真伤了她, 其余人更是不敢靠近,怕被讹上。 密闭的大会堂响彻着年春花杀猪一样的哭嚎声,咒骂白佳慧的声音, 偶尔还带累着陈容芳。 “娶回家的一个媳妇是这样,两个媳妇还是这样,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三根啊,我活不下去了, 我这就下来陪你!”说着,年春花就朝二儿子楚志平身上撞。 楚志平红着眼睛, 被她撞得疼痛无比, 但也不能躲,如果他躲就是不孝, 在乡下, 谁背上不孝的名声是会被戳脊梁骨的。 比如大哥楚志国, 现在队里都流传着他怕老婆的传言。 楚志平害怕背上这种名声,而且他也觉得,虽然妈有些地方做得不对,但毕竟是他妈啊,他喝她的血长大的, 老婆没了可以再娶,妈没了可就真没了。 见楚志平这个窝囊的模样, 赵琼都替他着急, 都是亲戚, 她这个做长辈的可不想见到楚志平的婚姻被搅黄。 赵琼悄悄踢了下楚志平的脚后跟,小声道:“你还愣着做什么,去追佳慧啊。” 楚志平仍然抱着年春花,一副孝子模样,赵琼翻了个白眼:“你妈是个傻的,你也是傻的?你妈要是真要寻死,就不会撞你身上了!这个事本来就是她不对,你合该去找佳慧,找了佳慧后年春花还是你妈,但你要是不找佳慧,佳慧就不一定是你老婆了。” 楚志平被说得有些心动,可是年春花也听到了赵琼小声说的话,年春花吼着闹着:“自古以来,哪里有女人当家做主让男人低头的道理?她性子太硬了,该让她吃亏。” 赵琼嫁过来这么多年,今天才算彻底看清年春花的真面目。 她厌恶道:“你不也是个女人?你怎么在你家当家做主呢,你怎么把你家的家业都快败光了,把儿媳妇气走了呢?春花儿,不是我说你,你这个样子,就是你家的搅家精,早晚有你好受的!” 现在年春花还精神着,但哪能没有老的那一天?风水轮流转这几个字,赵琼给她年春花记着。 年春花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她倒是想反驳,可是那块被退回来的肉明晃晃地打着她的脸。 她的粮食啊!肉啊! 这时,一向被年春花称为脑子活泛的小儿子楚志业吊儿郎当地开口了,维护自己亲妈:“我妈也是一番好意,你们这群人呐,都是只看结果,根本不知道我妈的英明之处。这事儿,要是三叔收了肉,那就是两家皆大欢喜的事儿,是你们自己不知好歹,把好事儿办成坏事儿……” 啪的一声! 楚好民一耳光扇到楚志业脸上,楚志业还没显摆完呢,就被一耳刮子抽懵了。 楚志业虽然懒惰,但也不能忍自己被打耳光,下意识就要打回来,可惜他一个懒汉,没在地里出过几分力气,怎么打得过楚三叔呢?楚三叔抓住他的手,左右开弓再度扇了几个耳光。 “这个耳光,我是替你爹打的!让你一天到晚游手好闲,啃哥哥啃嫂嫂!” 楚志业的左脸迅速肿起来,楚三叔又猛地扇了他的右脸:“这个耳光,我是替楚家打的!打的就是你满脑子不务正业,想着贿赂,不想着走正道!” 楚志业很快被打得哭爹喊娘,哪怕年春花心疼小儿子来拦,也无济于事。 其余人呢,都觉得是该打,没一个队员去拦楚三叔。 楚三叔是长辈,在乡下教训个侄子,确实不算问题。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楚志业蠢,堂而皇之让楚三叔收他家的肉,队员们哪个愿意看到干部和队员们勾结?搞腐败最后受苦的可是普通老百姓,他们都恨不得打得楚志业越惨越好,打得他再也生不出这个心思。 年春花见自己的心头肉被打了,顾不得寻死觅活,冲上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楚志业,同时喊:“你们敢打志业,你们一定要倒霉!福团这么大的福气,志业可是福团的爹!” 对福团好的都能沾光,对福团不好的,都会倒大霉的啊! 年春花刚吼完,楚三叔又是一耳瓜重重扇到楚志业脸上:“这个耳光,本来该落在你妈脸上,但我不打女人,要是三根还活着,这个巴掌就该落在他的脸上,我让你们一天到晚神神叨叨,满口福气的封建迷信,把整个队搅得乌烟瘴气!” 上次仙女事件,楚三叔就已经在心里窝火了,真是丢人。 楚志业被打得两腮红肿,那股偷奸耍滑的机灵劲儿蔫儿下来,像个擦了霜的茄子。 年春花心痛得要死要活,这可是她最疼爱的小儿子啊,年春花不敢再在口上提福团的大福气,生怕楚志业被打得更惨,但她心里不断地咒骂着,得罪了福团爹的人,都要遭大报应! 可惜,现在是在大会堂,大会堂上伟人头像庄严,房顶结实,没有任何可以让福气导致“意外”的隐患。 洪顺、刘添才见场面发展成这样,知道这个队员大会没法开下去。反正最重要的事已经说了,提前结束也没什么大不了。 只是洪顺还忘了一件事,他拿着高音喇叭喊:“最后再说一件事,说完就散会,谁要是连这点时间都忍不了,不要怪我不讲情面。” 洪顺的威胁,具有很大的作用,大家都静下来,听洪顺说最后一件事。 洪顺拿着喇叭,目光落在年春花身上:“那天福团找到的植物,经过市里的专家认定,已经认出了它的身份。” 年春花心里忽然就激动起来,福团的大福气,她是最清楚的,福团拿出来的肯定是仙药啊!上辈子,本来就是福团找到的植物才救了大家的鸡。 要是这种植物的好处被曝光,福团肯定要得到奖励,大家也都会敬着福团。 却见洪顺严肃道:“这是一种叫做九叶花的植物,鸡鸭吃了没事,人一旦吃了就会有毒,平时很少分布在我们这些地方,常分布在h省。以后大家再见到这种植物,要多加小心。年春花,你也要教好孩子,不要让她随随便便拿不认识的草药回家用在鸡鸭身上、人身上。” “这是很大的安全隐患,y省今年就发生了两起全家误食毒蘑菇,导致灭门的惨案,一定要警惕。” 年春花:…… 怎么,怎么会是有毒的草药呢?福团的大福气都是真的啊! 怎么现在还像是福团不知轻重呢? 其实,仔细想想,这是事物发展的必然。 福气文让福团随便拿出一种植物就能救了所有人的鸡,可是,生产队里的队员们哪个不是从小和土地打了几十年的交道,山上的草药他们大多都认识,想让福团展现福气救大家的鸡又不被怀疑,只能找一种几乎没人见过的草药,也就是毒草。 如果是对人有用的草,早就推广开了。 队员们听到这草药居然对人有毒害,都有些头皮发麻,方婶儿哆嗦着倒退一步,这福团、这年春花……太胡闹了些,不知底细的草药就敢随便用,鸡的胃和人的胃可不一样,鸡的胃能吃石头,所以鸡吃了没事。要是福团这种虎性放到人身上,觉得什么草是野菜,就随便拿给人吃,那不就成了害命? 单秋玲可没方婶那么忍让,给福团下跪的是她爹娘,福团的毒草喂的是她的鸡。 本来在后面的单秋玲挤开众人,大声道:“年春花,以后你再敢让你家福团靠近我家的鸡笼、猪圈,我扒了你的皮!” 年春花:…… 她哆嗦着手,真是反了反了,上辈子福团可是队里最受尊敬的人啊! 小小一个孩子,比队里九十岁的长辈还要得脸,都是因为大家理解福团有大福气,巴结着、宠着,谁都比不过福团,她家也跟着蒸蒸日上。 啥时候福团受过这种嫌弃? 可是年春花现在也没法给福团辩解,她隐约觉得,不是福团的福气没起作用,而是那天福团的神奇植物被别人喂了,就失去福气了。 福团…… 福团是被人害了啊! 想到自家那送不出去的白砂糖、浪费了粮食和钱却被退回来的肉,年春花一屁股坐到地上,张开嘴就开始哀嚎:“有人害福团,有人害我家啊!” “陈容芳这个婆娘王!就是她……”年春花心堵得不行,上辈子明明陈容芳家越来越倒霉,现在陈容芳日子却过得还不错,肯定是陈容芳害了福团。 陈容芳冷冷后退几步:“跟我可没关系,别张嘴乱说。”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34节 听见她乱骂的男男女女都摇头,这事儿跟人陈容芳有啥关系? 是陈容芳抓着福团的手,让福团乱喂草药了?是陈容芳带着福团偷偷往人关鸡的地方走了?陈容芳那段时间一直在忙队里鸡霍乱的事儿,忙得脚不沾地,这个锅怎么也不可能甩到陈容芳身上。 洪顺刘添才也看不上年春花的做派,但年春花这种泼妇,有时候越理她,她越来劲儿,冷着处理一段时间吧,她见哭嚎引不来大家的注意,也就自讨没趣了。 洪顺刘添才两个头四个大,宣布散会后离开这儿。 大家也陆陆续续离开,只剩下一些还想看热闹的,还在这儿看着好戏。 陈容芳则给楚志国打了声招呼,出去追白佳慧,白佳慧有多苦,陈容芳大概知道一点。 那些苦她也受过,比白佳慧稍微好一点的是,她的丈夫楚志国孝顺但不愚昧,早早带她分了家,楚志平却……怂蛋一个。 陈容芳担心白佳慧在第九生产队也没个亲朋好友的,一时想不开,出点啥事儿就不好了,匆匆去找她。 另一边,山上。 楚枫、楚深还有楚梨在山间捉知了壳、采穿心莲,傍晚的阳光幽暗地落在树叶儿上,微风吹过,树叶和阳光手拉手地跳舞,光和风打着旋儿,空气里满是叶子清香。 这儿说是山,其实耕地面积不够后,山腰以下已经被开垦出来耕种。 三个孩子正坐在地上清点今天的战利品,一堆知了壳、一堆穿心莲,他们爱惜地抚平上面的泥土,再用背篼装好,忽而,一阵幽微的哭声传到他们耳朵中。 是一个伤心欲绝的女声,如怨如慕,悲伤凄绝。 在傍晚显得有些吓人,楚深、楚梨不由紧张地握起拳,楚枫倒是不怕,悄悄靠近声源地。 一个短发女人站在一个坡前,坡下全是坚硬的大石头,她哭得伤心欲绝,一步一步将脚踩出去。淡黄色带碎花的衣服,短发,清瘦的背影,越看越熟悉。 楚枫瞳孔一缩:“二伯母!” 白佳慧回头就见到楚枫,清秀的脸上满面泪痕,有一丝挣扎从眼底划过,最终化为坚定,闭上眼睛—— “楚梨!”楚枫连忙大声叫楚梨的名字。 “妈!”楚梨听到楚枫那句喊声,也一个激灵,这个哭声怎么这么像她妈妈?一股悲怆冲到楚梨心间,她什么也来不及想,叫了自己的妈妈。 白佳慧身子一顿。 楚梨跌跌撞撞从林中跑出来,鞋子都跑掉了,噗通一声摔在地面。 见到自己孩子摔倒,白佳慧心口被撕裂,从那个危险的地方下来奔向楚梨:“三妮,你摔到哪儿了?” 楚梨扑进白佳慧怀里,撕心裂肺地哭:“妈!你是不是要做傻事,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白佳慧说不出口,眼泪像河水一样流淌,陈容芳这时候也找到了她,气喘吁吁跑来:“佳慧,你怎么能做这种傻事儿?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的孩子可怎么活?” 白佳慧紧紧抱着楚梨,如同要把自己的亲女儿再揉入自己的骨血,再不分开,她神情有些恍惚:“大嫂,我是做了傻事,但我……我没有奔头啊。” 她的日子太苦了,给年春花当儿媳太苦了。 “我每天上工赚工分,就是想要挣出一份家业来,我不求富贵,我只求我的孩子们别像我一样,一辈子被拴在生产队,乡下的日子太苦了。” “可是,家里的鸡蛋被吃完了,明年孩子们上学的钱都没有着落,妈还把家里的粮食换成肉票买肉送人,一个家,就这样被吃垮、败垮,我的孩子一口鸡蛋羹都没吃到,妈口口声声说她没福不配吃,只有福团有福,我的孩子就该是贱吗?” 陈容芳潸然泪下,都是年春花的媳妇,白佳慧说的她都理解:“你说这些,嫂子都懂,嫂子和你是一样的心。但是,佳慧,你要是活着还能给你孩子争取,你要是死了,你的孩子可就更被虐待了。鸡蛋虽然被吃完,但总归鸡没出事,还是能下蛋。” 白佳慧一脸木然:“没用的,哪怕下了蛋,也到不到我的手里、我孩子的嘴里,我孩子天天被说福气不够,每天遭受的全是贬低,楚志平更是像个废物。” 她仰起头,眼皮哭得红肿发泡:“只要他稍微有个男人样,我不管吃多少苦、受多少累,我都能和他一起把日子过好。可他的样子,你不是没看到,我一个女人,我往家里赚得再多也不够他们败的,我在家里没有一点话语权,说是媳妇,他们家还是觉得媳妇是外人,我能怎么办啊!” 楚枫听得心里同样难受。 白佳慧的遭遇,是一些福气文中被打脸妯娌的常见遭遇。 福气女主一定要得到一家之主的重度偏心,以显示她有福的超然待遇,重度偏心一定会招致妯娌的不满,但是呢,妯娌一定没法反抗,因为在这个年代,难道谁还敢真的离婚不成? 既然不敢离婚,那就吃定你了,再加上福气女主的大福气,妯娌不停被打脸、直到服服帖帖,心甘情愿觉得所有人都比不上福气女主。 包括自己的孩子。 她们会把自己和自己的孩子全部矮化,心甘情愿觉得一些好东西,自己孩子不配吃,只有福气女主配吃,自愿变成绿叶,衬托红花。 蔡顺英,就是一个被驯化后为虎作伥的妯娌。 在楚枫的记忆中,曾经陈容芳一家没落了,楚深变成瘸子、楚枫被嫁给小混混,年春花瞧不上他们一家,觉得他们没福。但是,每到过年还是会叫他们一家人来成为添头,遭受奚落。 楚枫遭受着奚落,楚志平、楚志茂看似西装革履、人五人六,但是当他们的孩子不小心碰翻了一杯茶水,茶水朝福团的方向倾倒下去,楚志平、楚志茂一耳光就给自己孩子扇过去了,点头哈腰巴结着福团。 那时楚枫就想,原来大家是一样的。 她穷在表面,他们穷在心里,都是没福气的、在地上趴着的狗。 白佳慧在上辈子没有选择当狗,在楚家蒸蒸日上时,她带着从小被打击、歧视的女儿远走他乡,这一世,白佳慧仍然是最早反抗的人。 只是,她的娘家重男轻女,她甚至没有母亲,她的母亲早就死了,只有一个后娘,她没有后路,楚志平靠不上,年春花咄咄逼人……所有事情堆积在一起,让她在冲动之下有了轻生的念头。 这个年代的女人,太苦了。 陈容芳给白佳慧擦着眼泪,柔声细语说:“佳慧,你连死都不怕,你还怕什么呢。我刚分家那个时候,全生产队??的人都说我不孝顺,我走出去都有老人在我背后戳我的脊梁骨,但到今天,这种声音都没有了。” “再难,也就难这几年。” 楚梨也哭着说:“妈妈,我在采穿心莲,我也给妈妈赚钱,妈妈你不要死……” 上次楚枫楚梨一起辨别穿心莲,她们就发现楚梨特别会认形,一些中草药哪怕外形相似,但楚梨就是能准确分辨出两者的不同。楚梨还会用树枝在地上画鸟、画花儿,全都活灵活现。 楚枫这才意识到,曾经被歧视如同冻猫子一般的妹妹楚梨,同样有独特的天赋,既然这样,楚梨就更要上学了。 楚枫楚深便拉着楚梨一块儿上山找东西。 白佳慧柔肠百转,终于认识到自己的行为太糊涂,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她趁着这一口气,抱起楚梨:“走,妈妈带你去找她们,今天一定要说个明白!” 陈容芳和楚枫等人担心白佳慧去找年春花会再被欺负,白佳慧现在的精神状态不大好,何况,年春花从来就不是个讲理的人。 但她们现在也不敢拦白佳慧,只能跟在白佳慧身后,以免她出事。 队里。大会堂的人们归还农具,在清凉的夜风中慢悠悠往家走。 年春花被李秀琴搀扶着,旁边是跟个福娃娃一样的福团。 “福团,以后不许随便捡一些草药回来不分青红皂白给鸡吃了!”不时有队员提醒福团。 农家的鸡以散养居多,她们可害怕福团这个熊孩子又像上次一样,悄悄翻进别人关鸡的地方,给鸡吃来路不明的草药。 福团的脸在夜风里红得像个熟透的苹果,一根手指忍不住在衣服上搅来搅去,红色的小衣服上绣着紫色的小花,今天的福团穿得仍然比年春花家所有孩子都要好。 福团低着头,有些说不出的委屈。本来那个植物靠着她的福气就是能治这次鸡瘟,队长他们非要求知打破砂锅问到底,这才破坏了她的福气。 福团觉得奶奶说得没错,生产队里神神鬼鬼的东西,队长那些人站得越高、越看不懂。 福团委屈死了,小小的人儿靠近年春花,悄悄朝年春花手里塞了个东西。 “这是啥?”年春花摸到几张纸一样的东西,低下头一看,是一张蓝色的……钱! 年春花的手颤了,生怕被人看见,她让李秀琴挡住她,手里摸着这张钱,激动得脸色发红:“福团,这是?” 福团天真地眨眨眼:“这是我在地里捡到的,给奶奶。” 年春花激动得都不知说什么好,果然,福团还是那个福团,福团的大福气谁都比不上,她道:“奶奶的好福团啊,你真是太有福了!” 楚志业也看着这张五元钱眼馋,挡着别人视线的李秀琴听到这儿的动静,连忙回过头来看,这一看,就看到那张崭新的五元钱票子! 这可是五元钱啊! 李秀琴的目光一下子痴了,年春花脸色一变,防着她道:“你可不许和福团抢!这都是福团的大福气带来的。” 李秀琴:…… 李秀琴的喜意一下就被冲淡了,平时福团挨粪她挨骂,每天上工前她还得给福团梳小辫儿,负责把福团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连她自己的女儿,都没有福团这种待遇。 结果呢?平时付出的时候就知道找她,收获的时候就让她别想抢福团的福气? 这叫什么事儿啊!一颗不平的种子种到李秀琴心底。 年春花将这五元钱捏好:“这钱,要给福团读书,给志业以后谋前程,谁也别想动。” 李秀琴长松一口气,只要这钱是志业、福团的,是她们四房的,那就没问题。 年春花爱怜地摸摸福团的头发:“福团,你真是太有福了,你看这张钱,一点泥没有,肯定是在比较显眼的地方,结果呢?没有一个人发现,只有你发现了,这就是你的福气不同于常人。” 福团几分羞涩、几分骄傲地昂头,心里美滋滋的。 年春花这下总算扬眉吐气,有了这五元钱,她觉得家里的损失也能抵平了,说不得还有赚。没有哪个儿媳妇敢再说她当家是败家! 年春花掂了掂手里的钱,对满脸红肿的楚志业说:“志业,这就是你闺女的福气。” 楚志业深以为然,笑得满面生风,扯动脸上的伤又抽疼一声。 年春花连忙给他看看嘴角上的伤,阴狠的三角眼里闪过一丝狠意:“你放心好了,三叔这么打你,他不会再有福气了,肯定要遭报应。” 正说着,楚三叔、赵琼二人也从田坎上回家,乡间多的就是水田旱地,纵横交错四通八达,楚三叔和赵琼并排走着,福团凑到年春花身边:“爸爸被打了?” 年春花擦擦眼泪:“嗯!之前你说三叔家有好事儿,果然应验了,没想到三叔家反而打了你爸爸。”年春花捂着脸,“咱家的福气,都是你招来的,原本三叔是该敬着你、敬着咱家的,但三叔他不知道啊。” 福团就有??点不高兴了,低着头说:“……怎么能打人呢?不管怎么样,也不能打人,福团讨厌他。” 这一句话说完,田坎上的楚三叔、赵琼就感觉田坎晃了晃,田坎边上本来有个缺口,现在这个缺口开出裂缝,整条田坎往下垮塌而去。 下面的水田处露出一块大石头,石尖朝上。 楚三叔眼疾手快,一把推开赵琼,赵琼担心楚三叔,不顾垮塌的田坎想去抓住他:“好民!” 上边儿的年春花、楚志业听见这响动,伸长脖子看着下面的变动,一颗心便舒适起来! 年春花含着笑意,她就知道楚三叔要倒霉,对福团不好的都要倒大霉,楚志业一拍手掌,脑筋“灵活”地转动,得叫大家看看楚三叔摔倒才行啊!看看他的霉运! 楚志业故意高声喊:“三叔,你怎么了?好好的怎么摔倒了?” 见三三两两要回家的人都被呼喊声吸引过来后,楚志业尽量不让自己笑出声:“三叔,你怎么这么倒霉?还能爬起来吗?” “唉哟!好民摔倒了,快去扶一下他!”队员们有的及时反应过来。 年春花看着那儿乱七八糟的一团,心里这口邪气就顺畅了,福团的大福气妙就妙在只要是对她不好的,自有天收! 自家只需要看着他们倒霉就行了。年春花爱怜地摸了摸福团的小辫儿,沉浸在福气的美好中。 然而,一块泥饼从下方的梯田直直飞上来,猛地砸到正喜笑颜开的楚志业身上,飞溅的泥点子散开,带着恶臭味的淤泥也溅到年春花身上,福团白净圆润的小脸也被溅到,一瞬间充满恶臭。 福团惊了,颤颤用手抹开脸上的泥点子,连她漂亮的花衣服都被沾上了不少。 怎么会这样呢?福团有些说不出的委屈,之前也是这样,本来该楚枫楚深和楚三叔倒霉的事儿,怎么他们自己倒霉了还要抓泥点子扔人呢? 福团的福气再大,也不可能凭空给她挡泥点子。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35节 好好的福娃娃又一次变成了臭娃娃。福团呸呸呸地往外吐泥。 年春花彪悍地连身上的泥点子都顾不上,叉着腰怒吼:“他三叔!你这是啥意思,你自己没福摔倒了,你和我们发什么火?!” 楚三叔在赵琼和队员们的搀扶下起来,幸好他对这片水田熟悉得很,没有摔在那块石头上,而是落在旁边,只打湿了一身衣服。 楚三叔抓起一把田坎上的泥,不管年春花,直接对楚志业道:“这根田坎我记得当初是你补的?”带水的泥巴从他指缝间淅淅沥沥落下。 楚志业不大记得清了,他就觉得自己不是地里刨食的命,这些地里的活计他做过就忘。 楚志业说:“那又咋啦?三叔,你可得赔我衣裳。” “我赔你个龟儿杂种!”楚好民骂道,“说了多少次,补田坎的泥要用黄泥,才能起到防漏水的效果,才能稳固,你用的这种泥巴根本就就不行!你看看现在这根田坎一踩就垮,两块田拿给你糟蹋成什么样子。”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会儿你必须马上把这田坎补了,不然就扣工分。” 楚志业:…… 年春花:…… 年春花这个冤啊,她倒是知道为啥这根田坎早不垮晚不垮,偏偏楚三叔踩上去垮?明明就是楚三叔得罪了福团,就要倒霉,怎么就扯上是志业不会补田坎了呢? 真是比窦娥还冤。 可是偏偏,队员们都去看了那根田坎,确实没用黄泥,难怪一踩就垮,大人踩上去垮了还好,要是小孩子栽下去,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几个辈分老的队员直接招呼楚志业赶紧下来补田坎,不然要是今晚下大雨,这根田坎被大水一冲彻底垮了怎么办? 楚志业哭丧着脸,抵赖不掉,只能把裤腿挽起来下田。 咋会这样呢?明明是他们没福啊,怎么他们不怪自己没福,还要怪他工作没做好? 福团也咬着唇,没想到是这个发展,怎么……他们没有一个人反省他们做得不对,没有福气呢? 李秀琴心疼楚志业一个人补田坎,也下去帮忙,几个热心肠的队员本来也懿驊想加进去,被楚三叔一把拉住,给他们摆着手让他们不许去。 楚志业这种懒性,就是要好好磨一磨。 一群人正围在这儿时,白佳慧抱着楚梨来了这儿,她身后跟着陈容芳一家。 楚志平也在路上碰见了她,现在楚志平却很愤怒似的要追上去:“白佳慧!你把三妮给我放下!你要闹别带着孩子一起闹。” 白佳慧一脸冰冷,不理会他。 楚志平攥紧拳头想冲上去,陈容芳挡在后面,眼里的鄙视都快压抑不住了:“志平,你捏着拳头,你要怎样?你这个样子好像要打佳慧一样,你身上穿的哪样不是佳慧扯布来给你做的?你良心拿给狗吃了?” 楚志平可不敢对陈容芳做什么,一来,陈容芳是他大嫂,二来,大哥楚志国可就在旁边呢。哪怕他敢打,大哥也饶不过他啊。 楚志平有些崩溃地抓着头发:“我不是要打她,我就是想吓吓她……” “你吓她?你这话可真好笑,夫妻之间有什么事儿是不能好好说的,你一个男人力气大,今天你拿拳头吓她,明天她能拿拳头吓你吗?你这么大的男人,要动手和外边那些比你高比你壮的男人下手,朝和你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女人下手,你也好意思?”陈容芳说。 楚志平被说得也不好意思起来,皱着一张脸:“我知道,唉,可是……可是她要分家啊,你和大哥已经分出去了,如果她还想让我也和她一起分出去,妈咋办?妈把我养大,我不能对不起我妈啊!” 白佳慧冷冷回头:“我只是要带着三妮分家,没说带你一起。” 这种男人,她根本不稀罕。要不是现在离婚要被人戳死脊梁骨,白佳慧尚且下不了那个决心,否则,她早就不和楚志平一起过了。 楚志平咂摸一下这句话,他原本以为白佳慧要像陈容芳一样,带着大哥分家,没想到白佳慧做得更绝,完全没考虑他? 楚志平再定睛一看,白佳慧眼里充满了对她的嫌弃、厌恶,就连女儿三妮,也冷淡地看着他。 这是他的妻子、女儿啊,怎么像是都拿他当一个外人?楚志平的心颤了颤,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没发现的时候发生了变化。 楚志平好像被一瓢冷水从头浇到脚,刚才的火气也湮灭下来,讷讷说:“佳慧,你这是什么意思?” “口面上的意思,我知道你不能对不起你妈,所以我对你没有任何要求,妈再怎么样对孙子还是有几分真心在,我很放心两个小子,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三妮,所以我要带着三妮另开锅灶。”白佳慧说。 楚志平却接受不了:“另开锅灶?我的老婆、我的女儿不和我在一个锅吃饭,传出去像话吗?” 他怕白佳慧真的要把事做绝,到时候队上怎么看他?怎么看他妈? 楚志平几乎哀求:“佳慧,你不要闹了,你这样闹起来家庭不和,吃亏的不还是三妮?三妮看见爸爸妈妈不和睦她不难受吗?你一个女人家,你们两人怎么开锅生火,怎么吃得饱?” 楚志平试着来拉白佳慧,白佳慧一把避开他的手,像是不想沾染上瘟疫。 白佳慧丝毫不动容,皱着眉反问:“你还知道三妮也会难受?你妈天天说三妮没福,让家里每个孩子都认清楚谁有福谁没福,有福的吃大地瓜,没福的吃小地瓜,三妮在家里多久没有笑过了?” 楚志平一愣,这才发现,他确实很久没见女儿笑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女儿在家里越来越沉默,越来越不和人交流。他探寻地望向楚梨,楚梨低头,不和楚志平的视线接触。 白佳慧说:“我一双手,我可以赚工分,我去拿只鸡来我自己养,我的女儿好歹有口鸡蛋吃,现在她吃的是什么啊?楚志平,你有脸说出这种话,我和三妮就算随便弄点来吃,也比在你家吃福团、吃你妈剩下的好!” 楚志平被骂得哑口无言,双手捂住脸,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知道的,妈过分……所有好吃的都给福团了,他一直觉得女儿三妮懂事,不会去抢这一口两口吃的。可仔细想想,三妮在家确实一天比一天闷闷不乐。 楚志国摇摇头,对这个弟弟是恨铁不成钢,这样下去,这个家迟早要散。 楚枫和楚深也对这个伯父充满鄙夷,只是不好表现出来。 楚深悄悄和楚枫嘀咕:“二伯有啥哭的?受欺负的不是楚梨吗?他哭起来不会以为楚梨还得去安慰他吧。” 楚枫小声回应:“谁知道呢。” 楚深想了想:“我觉得二伯这样,确实有点像婶婆说的傻。”不是傻能弄出仙女事件?不是傻能觉得七岁小孩儿喂鸡就不得鸡瘟? 年春花一家现在在队上的名声用三个字就能概括:傻透了。 楚志平、白佳慧的争吵引来一些劝架的人,本来她们不清楚发生什么事了,现在一听,全都摇起头来。 这年春花真是欺人太甚,这么小的孩子就要分个三六九等,有福的吃大地瓜,没福的吃小地瓜?这还没上学呢,就知道谁有福谁没福了? 难怪她家的孩子都这么矮,只有福团白嫩圆润。 白奶奶在人群中,给相熟的人伸了五个手指头,相熟的人一看就清楚了。 五根指头长短本就不一样,有偏爱本来很正常,可要是一根指头长得过分,另外的指头短得过分,这手啊,就废了。 年春花这时也带着福团过来,她早隐隐约约听到关于分家之类的话,刻薄地用眼剜着白佳慧和陈容芳。 年春花嘴一抿:“你要分家?也行,我这里庙小,供不起你这个婆娘王,你想咋分?” “妈!”楚志平哀求年春花,那可是他的老婆和女儿啊。 分了家,他就没有自己的家,没有老婆也没有女儿了啊,那是他的爱人亲人啊,妈。 年春花踹了他一脚,没出息的东西! 她同意分家,当然有她的用意,现在一张肉票加一块钱,就能买回来一块肉。可福团呢?随随便便一捡就是五元钱,福团的大福气有多大,说出来都怕吓死了他们。 现在楚志国这个鬼迷心窍的好像真不愿意供福团,那么,就得节省家里的开支。白佳慧和楚梨两个女人能有啥子用?又不是主要劳动力,明年楚梨读书还得花钱! 如果不分家,这些钱就要从公中出,年春花当然不愿意。 不顾楚志平的哀求,年春花铁了心要趁此机会把白佳慧、楚梨给分出去。 白佳慧则道:“当初我嫁过来的时候是有嫁妆的,加上我辛辛苦苦给咱家赚的工分和按人头分到我、三妮头上的粮食,我和她不能什么都不拿就分家。” 什么?她居然还想要东西? 年春花这个铁貔貅下意识就要拒绝,可她一想,这和之后福团带来的大福气比,那是什么都算不上。不如早点把这俩没福的打发出去,免得之后她们占便宜。 年春花摸了摸兜里那五元钱,就像吃了颗定心丸:“行。你要多少?” “到秋收分粮前,我和三妮两个人要二十斤粮食,油要么分一碗给我,要么我用公中的。我和她没有住的地方,但是当初这间房子,也有我的一份,我嫁过来的时候房子破破烂烂,大半夜吹风都能把房顶给掀了,多少晚上我觉也不睡,在那儿补房顶?我和三妮要继续住在里面,只是不和你们一起吃饭,直到后面我们修新的房子。” 年春花撇嘴:“就你还修新房子?你可别笑死我。” 白佳慧反唇相讥:“总没你拿白砂糖、拿肉出去送人,别人不要好笑。” 年春花差点被气到歪嘴,楚志平也想叫白佳慧别赌气,和妈认个错,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总不能真的分家?在乡下,女人再能干也不成事儿啊。 白佳慧只是厌恶地看他一眼。她现在不用担心夫妻关系不和睦,当然不会再让着年春花,更不用看楚志平的脸色。 另外,白佳慧道:“家里的鸡也该有我一份,要么,拿一只母鸡给我,不论多小,要么给我十个鸡蛋。” “没有!当初要不是福团,家里的鸡都要死,我不可能拿母鸡给你。”年春花昂着头。 “那我就要十个鸡蛋,这些年,我、三妮没侍弄家里的鸡吗?那些都是我们的劳动应得的,你要是强占,没有这个道理。”白佳慧知道年春花不舍得给母鸡,但是没事,等这一批统购鸡交上去,队里还会发新的小鸡给大家养,她可以去领一些。 年春花咬牙切齿:“你难为我对吧?你明明知道家里没有那么多鸡蛋了!” “是,鸡蛋都被福团吃了,你说福团有福,我不和她争,我只要我的那一份儿。”白佳慧说,“不然我就去找人评评理,我坐月子时只吃过一个鸡蛋,我女儿生病没有鸡蛋吃,那个鸡我们俩没少喂,为什么最后我们没得吃、没得用?” 福团听见这话,不由低下头。 原来伯母一直不高兴她吃鸡蛋?只是鸡蛋而已,她给家里带来那么多好事儿,伯母都忘了吗? 她对家里的贡献比楚梨大多了。 福团完全忘记了,那所谓的好事儿是半点没落白佳慧头上,全落在公中,而掌管公中的年春花又偏心福团和四房,这样转了一圈,白佳慧什么也没有,反而使得白佳慧的女儿被欺负、歧视。 白佳慧只想要一个活泼、健康不在歧视中长大的孩子,无论这么孩子聪不聪明,那都是她的孩子,她带她来到这个世界,就有一种守护她的慈母心肠。 无论楚梨的贡献大还是小,她都会保护她。 年春花没办法,一听说找队长,她就蔫儿了。 她刚刚才得罪狠了队长。 没法,年春花只能承诺,去借十个鸡蛋拿给白佳慧,才算是了了这事儿。 年春花虽然失去十个鸡蛋,但心里可美得很,要是白佳慧知道她现在兜里就揣了五元钱,不知道得后悔成啥样?年春花春风满面,一脸发自内心的高兴,一张脸蛋兴奋到透红。 不料,却看到别人古里古怪、欲言又止的神色。 方婶儿实在忍不住:“春花儿,你不会是真傻了吧?” “啥?”年春花本来还高兴她办了件得意事儿,没想到又被说傻,她哪儿傻了? 年春花疑惑说:“这个不安分的,分家出去不是好事儿吗?” 方婶儿摇摇头,去探年春花的额头:“也没发烧啊,你傻啊,你儿媳妇带着你孙女分家,你儿子咋办?你儿子就没有老婆了,你另外两个孙子也没妈了。他们也没离婚,你还不能给你儿子再讨一个媳妇儿,你这是要你儿子打一辈子的光棍儿啊!” 好好一个儿媳妇,说没就没了,这还不傻? 傻透了! 年春花一愣,仔细一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但她再一想,福团的大福气在,以后她家蒸蒸日上成为生产队最富裕的人家,白佳慧不哭着闹着求着回来? 到时候,她才不要白佳慧呢。 年春花抿唇一笑:“我和你们这些人不一样,谁说人活在世上就只有讨老婆这件事儿了?我家志平的福气在后头呢,现在,他这个二伯帮忙养养福团,大福气自然就有了。” 所有人:……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36节 年春花果然是疯了、傻了,楚志平自己的妻女没了,去养福团?不当亲爹,巴巴凑上去给人当二伯? 大家都摇摇头,年春花见这群蠢货不懂,有些委屈,但转念一想,和蠢货计较什么呢?她兜里有票子比什么都强。 她牵着福团,高高兴兴回家去了。 队员们仍然在后面嘀咕:“这年春花怎么就觉得福团有这么大的福气,连亲孙女都比不过?” “还有那福团,这么小一个人,居然把家里的鸡蛋都吃空了?坐月子也就这个吃法吧!” “怪不得白嫩圆润呢?这个吃法哪怕是猪也吃圆了吧。” “这俩都古里古怪的,我反正看不懂!”队员们摇摇头,如是说。 队员们各有各的不懂,聚在一起谈论会儿也回家了。只有楚家一些老辈子摇摇头,这年春花家,早晚要散!白佳慧恐怕只是一个开始。 楚梨则拜托楚枫、楚深帮她保管自己找到的穿心莲,再和妈妈一起回家。在这种家庭长大的孩子,都早慧,她知道,现在只有楚枫、楚深愿意帮助她。 他们三个一起找知了壳、摘穿心莲,曾经被哥哥们漠视的楚梨,心里被种下小小的温暖,她眼睛深处已经没有那么深的惧怕、孤寒,三个都被说没福的孩子,正一步步朝正确的轨道走去。 秋收完成,队员们都累得狠了。 哪怕是机器,还要上油呢,经过这么久的忙碌,人的骨头缝里好像都被榨干了,必须吃顿好的! 所有家庭都为此做出行动。 作者有话说: 更新新 第24章 吃肉 夜晚。陈容芳家一片祥和。 陈容芳在灶间忙碌, 楚志国则负责烧火。 楚枫、楚深在一旁翻花绳儿,现在他们已经不用每晚编草鞋, 在昏黄的煤油灯下, 做着这个年代许多孩子都爱的娱乐活动。 楚枫用小指分别挑起两边的细绳,往上一勾一交叉,便翻出个漂亮的花式儿。忽然, 她和楚深闻到一股猪油的香味,下意识咽了口唾沫看去,陈容芳抱起家里黑色的油罐, 用勺子在里面刮了一坨白嫩的猪油进锅。 猪油一进热锅,就被烫化了, 滋滋地散发出一股香味。 楚深说:“妈,你今天怎么舍得放这么多油?” 陈容芳头也不抬:“这几天咱们都很累, 该改善改善伙食。”她眼里满溢上笑意, “咱家穷归穷,不能过得没一点儿奔头。” 她变戏法似地掏出三个圆溜溜的鸡蛋, 在锅边轻轻一敲, 鸡蛋碎开流入碗里, 再搅拌成金黄色的蛋液。 楚枫、楚深一下子就被吸引过来,今天要做鸡蛋吃?怪不得妈肯放这么多油。 楚志国也笑着说:“这是你们妈用粮食去供销社换的,马上秋粮晒干就要发下来,咱家的债也能还清,日子过得没那么紧了。” 陈容芳持家有道, 该松的时候松,该紧的时候紧, 能把一整个家都操持得十分红火。 曾经得罪福团, 也恰恰是因为想要细水长流, 说了句:“队里拨的粮食也要节省,饱一顿饿一顿不如顿顿有,现在哪家都要节省才能细水长流,而且,福团要和我们一直在一起,家里三个孩子,你要一样对待,她们才不会离心。” 没想到,这就成了得罪福团的源头。 香喷喷的炒鸡蛋做好,盛了一个大盘子,人人都能吃,陈容芳又做了两个小菜,一家人坐在一起幸福和乐地吃饭。 这个年代的幸福就是这样,这个年代物资匮乏,所有人都得精打细算,才能把日子张罗得火红,才能攒下钱,像年春花家那样平日给个别人铺张的情况,找遍整个生产队也找不出来。 年春花家。 孩子们饿啊,饥肠辘辘的肚里敲锣打鼓,尤其是看着那块香喷喷的猪肉,路都走不动了。 年春花冷着一张脸,将那块让她丢脸的肉摔到菜板上,蔡顺英一脸心疼地捡起来,试探着说:“妈,天气大,这肉也不能放久了,孩子们也都馋,要不今儿就把这块肉给做了吧?” 年春花也不可能真浪费一块肉,拉着张脸,开恩似的说:“行,做吧。” 蔡顺英、李秀琴便将这块肉洗干净,切好,再配上自家自留地里做的菜,锅也烧得滚烫,蔡顺英去抱油罐子,却发现了不对劲。 油罐子怎么这么空、这么轻啊? 她用勺子刮着油罐壁,只刮出来一层薄薄的油,这点油怎么做肉啊? 蔡顺英叫起来:“妈,妈!是不是二嫂把咱家的油都给刮走了啊?” 里头的白佳慧听到这个动静,掀开帘子:“本来承诺我的一碗油,我只舀了小半碗,别什么都赖我头上!自己不知道家里的油都到哪儿去了?” 蔡顺英一脸不忿,李秀琴倒是一脸不自在。 这几天李秀琴做饭多,她倒是知道家里的油是怎么没了的。福团每天都要吃鸡蛋羹,鸡蛋羹得混着猪油蒸,福团吃的饭也是单给她炒的油油饭,用猪油混着米饭这么一炒,再放些豆油和葱花,香味馋得家里其他孩子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这年头,豆油和猪油都是紧俏货,一瓶豆油一家人恨不能用一年,煮面都舍不得放。 白佳慧在帘子内,不想背这口黑锅,干脆捅破这层窗户纸:“天天做鸡蛋羹、油油饭,谁家的油经得起这个糟蹋?顺英,你气不过没油了是吧,你有胆子就去问妈,别一天到晚欺软怕硬只知道盯着妯娌。” 说完,她便把帘子一关。 蔡顺英怄得不行,张开嘴不知道说什么,又不敢真去问年春花,家里几个孩子见吃肉的事儿好似出了差错,眼里全都含着泪花儿。 年春花脸上挂不住,连忙给福团出头:“孩子吃点鸡蛋羹和油油饭,你们这些做伯母的都惦着?心怎么这么黑呢!” 李秀琴和蔡顺英都不说话,孩子吃点东西没什么,可要是不知节制地铺张浪费,谁的心里还不犯点嘀咕?家里穷,真不是什么天天吃鸡蛋羹、油油饭的家庭啊。 年春花有些心虚,骂道:“谁家做肉要放这么多油?肥肉一煎不就出油了吗?你们俩怎么这么不会过日子?” 蔡顺英苦着脸:“妈,这块肉没肥肉啊。” “没肥肉?”年春花凑近一看,可不是,那块肉全是瘦的,没一点儿肥的,这年头谁家买肉买全瘦肉啊?要肥肉吃了才解腻、才有油。 年春花道:“志业,你咋回事儿?” 楚志业正带着福团玩儿呢,闻言不耐烦道:“妈,你不会要怪我吧?这块肉本来是买给三叔的,我咋知道是自家吃啊,而且我去的时候太晚了,只有别人挑剩下的肉,我要是不买这块,说不定这块肉也被人抢去了,你也不能赖我吧。” 年春花气得给了他一指头:“就你理由多。” 但年春花也不是太生气,楚志业是爱找理由,可是这嘴皮子够利索,将来志业从商不就是靠的这股机灵劲儿吗? 年春花安慰着自己,咬牙吩咐两个儿媳妇:“没油那就多放水,有锅有灶的还做不出一顿肉吃?” 蔡顺英没办法,只能按照年春花说的办法做肉,但是,蔡顺英一是还惦记着被吃空了的油,二是担心自己的儿子们在一旁泪眼花花,有些神思不属,李秀琴也和她差不多。 一个烧火烧得太旺,一个锅铲翻得太慢,锅里的肉就这么焦糊了不少。 气得年春花夺过锅铲,自己来! “我有你们两个这种儿媳妇,真是死了都闭不上眼睛!两个人做饭都能做成这样,你们的力气是往一处使的吗?” 年春花骂骂咧咧,尖锐的声音划破夜空,一会儿骂人,一会儿骂鸡骂狗。别人家里都和乐美满,就她家天天吵不完的架。 白佳慧在外边用铝锅做饭,听着这种骂声半点不意外。 年春花家一家的劲儿,可不是没往一处使吗? 年春花偏宠福团、小儿子,抠一家人的东西补贴这两位,这种情况下,每房都有意见,哪怕是不敢反抗的蔡顺英也尽力想给自己捞好处,一家人各为各的,你往东来我往西,这一家子还有得闹。 里边儿,肉已经做好。 虽然糊了,也没有油,看起来焦干的,但一股子肉香仍然飘到每个孩子鼻子里。 年春花把肉端到桌上,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孩子们迫不及待就要动筷,年春花威严地一拍桌子。 “今天有些事儿,必须说开了。”年春花说,“这几天,咱们家里发生了不少事儿,白佳慧呢,更是和咱们分了家,我知道,家里除了她,不少人对我的做法也不太满意。” 年春花威严地扫过蔡顺英,蔡顺英哆嗦着筷子低下头。 年春花从兜里掏出五元钱:“这五元钱,是福团捡回来的。五元钱可以买多少块肉?也就是说,咱们家今天桌上这顿肉,其实都是人家福团的功劳,我们要懂得感恩,不要眼皮子浅到因为福团吃了点鸡蛋羹、油油饭就闹来闹去!” 蔡顺英知道这是在敲打自己,忙道:“妈,我不敢。” 年春花点点头:“你要是敢,也害不到我们,福团的大福气在,你只能害到你自己。我还要说一点,以前为了吃东西这点事儿,家里闹了不少矛盾,今天我就要制定一个规则。” 一个让所有人都不再反抗,懂得敬着福团的规则。只有敬着福团,福团好了,大家才能好,这就是福气。 年春花觉得自己都是为了这个家考虑。 她扫视所有孩子:“你们都想吃肉?” 孩子们全都点头。 年春花说:“是福团让你们吃到了肉,你们该不该谢谢福团?” 孩子们面面相觑,有些不懂,年春花就这么淡淡看着他们,直到大壮试探地对福团道:“福团,谢谢你。” 福团懵懂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年春花脸上带了点笑意,给大壮挟了块肉:“来,大壮,吃肉。” 有大壮的例子在,其余孩子们大概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男孩儿们都比较皮,加上和福团关系比较好,很快忽视了心里那点子不对劲儿,笑嘻嘻地说:“福团,谢谢你!” 也都有了肉吃。 福团看见哥哥们都高高兴兴地吃肉,也忍不住咯吱咯吱的笑。虽然让哥哥姐姐们给自己说谢谢有些不好意思,但……奶奶真好,福团在这个家里感受不到一点排外,她心里暖暖的。 只剩下蔡顺英的二妮,李秀琴的四妮。 在这种家庭,女孩儿要更加早熟、更加敏感。四妮在李秀琴拼命使眼色下,很小声地说了句谢谢福团,分到了一块小小的肉,她吃到嘴里,却没想象中香。 二妮则生出一种难堪,就像要讨好福团才能吃东西一样,她小声说:“我牙痛,今天不想吃肉。” 年春花便撇撇嘴,说二妮没福。其余大人因为辈分关系,不用朝福团说谢谢,但年春花格外敲打他们,都要记得福团的大福气,要对福团格外的好。 楚志平捧着碗里的肉,有些食不知味。 一家人都在吃肉,可是佳慧、三妮却……楚志平孤零零坐着,两个儿子是猫嫌狗憎的年纪,根本不知道体贴,却对福团大献殷勤,仿佛根本忘了自己还有个妈、还有个妹妹。 楚志平有种自己的家庭碎了的感觉。 他顾不上吃肉,站起身来朝外面走去,一出去就和白佳慧碰了个正着,他局促地搓搓手:“佳慧,进来吃肉吧,三妮今年都没吃过几次肉。” 白佳慧平静道:“我不吃,三妮也不吃。” 楚志平哀求说:“你是个大人,你可以倔,可三妮呢?三妮还要长身体。” “爸爸,我不吃。”楚梨从白佳慧身后探出一个头,“我不想在每次吃饭前都要说福团,谢谢你。妈妈给我做了鸡蛋羹,有妈妈在,我不会饿。” 楚志平一看,白佳慧的铝锅中有一碗蒸着的鸡蛋羹,白佳慧不是一个铺张浪费的人,但她知道楚梨看见别人吃这么久的鸡蛋羹,自己一个都捞不到,这么小的孩子哪里没有比较心理? 她便给楚梨做了鸡蛋羹,给她解解馋。 楚志平看着那碗黄色的鸡蛋羹,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 他的孩子楚梨在生病的时候都吃不到的鸡蛋羹,分家后反而吃到了,这对楚志平来说是天大的讽刺。他每天辛辛苦苦干活儿,到底是为什么啊?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37节 楚志平哆嗦着唇,心里催生出莫大的惶恐:“佳慧,三妮,我错了,你们回来吧……” 白佳慧无动于衷,和楚志平夫妻这么多年,她太了解楚志平是什么性子。他可以承认他错,但绝对不会真的改,因为改了,他就要背上不孝的名声。 白佳慧也不想让楚梨觉得是自己这个做妈妈的太狠心,有些事儿得让孩子知道。 她便问楚志平:“你说你错了,那以后福团吃一碗鸡蛋羹,三妮也能吃一碗鸡蛋羹吗?” 楚志平手指一颤,嘴唇翕动:“……” 怎么可能呢?妈是不会愿意的。鸡蛋羹是鸡蛋加油做出来的美食,无论是鸡蛋还是油都很精贵,妈看得很紧。 楚梨眼里流露出失望,她并不嘴馋,不需要每天吃鸡蛋羹,可看到爸爸这样,她仍然止不住的伤心失望。 白佳慧更是露出讽刺的笑,楚志平心里也不好过,眼神闪躲着:“佳慧,你换个要求。” “行,你能让以后楚梨吃家里的肉前,不要毕恭毕敬地先说谢谢福团,再被准许吃肉吗?” 楚志平也做不到,妈今天就是要给家里立威,让以后家里没人再敢说福团天天吃鸡蛋羹、油油饭的事情。 见他这副模样,白佳慧呸道:“什么都做不到,你还口口声声为了三妮好?妈不是让你先专心做福团的二伯,以后享福吗?你去享福吧,和我们娘儿俩挨着别苦了你。” 楚志平还想说什么,可里边的年春花已经开始大骂,叫他回去。 楚志平便只能灰溜溜地滚回去。 白佳慧和楚妮端着炒好的菜、鸡蛋羹以及米饭进屋,年春花本来要奚落她们没得肉吃,一看那碗香喷喷的鸡蛋羹就变了脸色。 这、这俩没福的还真敢吃鸡蛋羹啊? 她还以为按照白佳慧的性格,分家后她会恨不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只能看她家吃香喝辣的呢? 年春花不高兴地说了句:“吃这么好,小心吃了上顿没下顿。” 白佳慧现在也不是吃素的:“总比你连油都吃完了要好。” 年春花:…… 她拼命给楚志平使眼色,想让楚志平教训教训这个儿媳妇,可惜楚志平就跟瞎了一样,一味缩着头,谁的忙也不帮。 年春花便道:“也不过是碗鸡蛋羹,又不是肉。” “我又不拿肉去贿赂别人,当然没肉吃。”白佳慧怼道,不等年春花气得要发疯,桌上的大壮吃完自己碗里那三块肉,把整个碗都舔干净,一瞧,发现楚梨居然有这么大一碗鸡蛋羹。 大壮这个熊孩子,一下就来了气,挥着小拳头:“三妮,这碗鸡蛋羹你一个人吃?” 楚梨说:“我和我妈妈一起吃。” 大壮又有点小震惊,大壮一直所见的就是福团吃鸡蛋羹,什么时候见过家里的妹妹们也有鸡蛋羹吃?就连他妈妈,不也只有坐月子时才有一碗红糖鸡蛋吃? 看见楚梨和白佳慧两人分享这么大一碗鸡蛋羹,大壮心里凌乱,不信邪地问:“你、你就这么吃呀,你不先谢谢福团才能吃到好东西?” 楚梨摇头:“我为什么要谢谢福团?我妈妈也在做活赚工分,我吃的是我妈妈的,以后长大了我也要养我妈妈,我该谢我妈妈,不该谢福团。” 大壮这个狗脑袋一听还真的有点道理。 他一琢磨:“不对啊,那我吃的肉其实也是因为我爸妈在赚工分?我爸妈上工这么久,不可能买不回来一块肉,可我怎么还是要谢谢福团呢。” 大壮扭头看着蔡顺英,天真地说:“妈,要不咱们也分家吧?你带爸一起分家,这样我也有鸡蛋羹吃了,还不用说谢谢。” 年春花气得都快晕倒了,要不是大壮一直就这么虎这么憨,她都要以为大壮是特意来讽刺她了。 她叫大壮他们说谢谢福团,不也是为了家里的大福气? 年春花脸上青青红红的,觉得丢了脸面,放下筷子一耳刮就给大壮扇去。 “我打死你这个撺掇家里分家的蠢货!” 蔡顺英连忙去拦,一时间,蔡顺英的哭声、年春花的骂声夹杂在一起,大壮皮得很,见奶奶还要打自己,这儿躲一下那儿躲一下,脚后跟拖泥带水的,不小心砸碎了家里一个大海碗! 家里又损失财产了,一个大海碗可不便宜啊。 年春花心疼死了,她真不明白,怎么福气都进了自家门儿,自家怎么还三天两头地往外掏钱呢? 乡下人家住得都近,年春花家的吵闹声、哭声自然也传到其他队员的耳朵里。 天天听着她家吵架、打人的,日子久了谁不烦? 赵二叔抽着旱烟:“春花儿家怎么天天闹,闹得鸡犬不宁,日子过得不是一个和美吗?她们在闹啥啊?” 他老婆纳着鞋底子:“好像是碗被砸碎了?” 赵二叔在桌上敲敲烟袋:“家和就能万事兴,家不和,就万事不顺。我怕她再这么仗着辈分欺儿霸媳的,碎的不只是一个碗。” 他老婆不是爱说话的性子,闻言点点头。 家和万事兴这话,在赵二叔老婆看来,是有道理的。家庭和睦的话,全家人就会往一个方向使劲儿,为了彼此拼命地干活,自然就兴起来。家不和,天天打打闹闹勾心斗角的,哪儿还有心情去做事儿啊?不败家就算好了。 吵闹声渐熄,月亮的清姿渐渐沉默在天边泛起的鱼肚白,火红的太阳霸道地散发光辉,宣告接替夜晚,迎来光明。 清晨,叶片上还沾着露珠。 勤劳的队员们就来到地头,趁大太阳出来前多做会儿事。今天,大家主要的活儿是清一遍地里的穗儿,力气大的队员则去翻地,让土壤变得更加适合耕种。 队里一些小孩子们也跑来捡穗儿,楚枫楚深也在这儿,两人都很是卖力。 年春花家的孩子们也跑来了,大壮是最皮的那个,他像只花蝴蝶一样穿行在地里,在各个婶儿、叔面前学嘴学舌,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见到大家笑了,大壮更开心。 大壮眼珠子一转,学着昨晚上年春花的样子,老气横秋地说:“今天,我要给我们家里制定一个规则!” 他两根手指头把眼睛往下扯,形成年春花那般吊着的三角眼,唬得大家一愣一愣的,纷纷说:“这学的谁啊?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 楚深看了眼,说:“学的年……奶奶。” 楚深现在虽然有时也会冲动,但不再是之前那样什么都不懂,做事全凭孤勇的性子。 两家无论撕成什么样子,在明面上,亲戚关系是实打实的。他要是直呼年春花的名字,别人会说他不对,但他要是做足周全的礼数,年春花再胡搅蛮缠,不对的就是年春花。 这就是乡下的规则。 人在足够强大可以无视规则前,合理适应、利用这种规则,才能让自己和家人活得更好。 清晨的阳光下,楚深的肌肤泛着全然的蜜色,五官初具未来的俊美。楚枫肤色浅得多,看起来也更柔美精致,只有楚深才知道,妹妹看似柔弱的外表下是坚定的灵魂。 大壮怪模怪样地学着年春花的声音,压低嗓音学着年春花不可一世的神气:“是福团让你们吃到了肉,你们该不该谢谢福团?” 说着,他又换了个方向,点头哈腰地说:“福团,谢谢你。” 然后再学着年春花的样子,在空气中挟了块“肉”过来:“来,大壮,吃肉。” 队员们全被大壮逗笑了,笑得前仰后合,几个婶儿笑出了眼泪。但笑着笑着,她们就发现不对了。 吃肉? 昨晚上吃肉的不就是年春花家吗?怎么大壮学得,他要吃块肉还得先给福团说谢谢才能吃?这过的叫啥生活呀? 队员们有些笑不出来了,大壮毫无所觉,他特别粗心,想不到那么深远。 但其实,从大壮一直记着这个事儿来说,吃肉前还得先感谢福团才有得吃这个事情,也在大壮心里留下了痕迹。只是这时的他尚且不知道这意味这什么。 随着大壮学着家里的弟弟妹妹们陆续说:“福团,谢谢你。” 再到二妮楚朵那句:“我今天牙痛,不想吃肉。” 一些心肠软的大婶们彻底笑不出来,皱着眉头,脸上笑和难过夹杂着,为难地不知道怎么提醒眼前没心没肺的孩子。 大壮双手叉腰:“你们怎么回事儿?怎么都不笑了?” 楚枫敛眸,她觉得眼前这副场景很有种黑色幽默的感觉。 楚枫没想到年春花能做得这么过分。 但仔细想来,最近年春花因为封建迷信天天挨批评,因为仙女事件更是丢脸丢到了整个生产队,加上浪费了钱粮买肉……估计年春花家里有人有意见,她为了弹压住那些意见,继续光明正大偏宠福团,便选了这个法子。 宋二婶实在忍不住,小声说:“大壮,你奶奶叫你们吃肉前都必须给福团说谢谢,才能有肉吃?如果不说,就没得吃吗?” “对啊!”大壮理直气壮地说,“要不我说二妮傻呢?好不容易吃一次肉她居然说牙痛不想吃,要是我,我哪怕不嚼,直接就给咽了!”说着,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宋二婶:…… 挺好的,心大不容易伤心。 大壮觉得这群人可没意思了,都不带笑的。大壮蹦蹦跳跳继续去找其他人学昨晚发生的事,于是,年春花叫每个孩子吃肉前都必须诚恳、声情并茂地说:“福团,谢谢你”的事儿跟长了脚一样飞遍第九生产队。 所有人都没想到还有这个操作。 哪怕是队里最偏心的人,也不禁咋舌,暗自想着这年春花还真是个人物,这心居然比自己还凶,真他娘的是个天才,还有这种操作。自己再怎么样,也没让不受宠的孩子给受宠的孩子道谢后才能吃饭啊。 这年春花,也太奇葩了吧。 宋二婶、方婶等人聚在一起,谈起年春花时,都掩不住脸上的鄙夷。 方婶儿紧紧蹙着眉头:“这春花儿真是越来越不知分寸了,怪不得容芳、佳慧都过不了她的日子。你们说说,大壮他们的爹妈没赚工分吗?怎么大壮他们吃点东西,还得给福团说谢谢你呢?” 花婶儿弯腰捡穗儿:“年春花那个人现在做什么我都不觉得稀奇,要我说,也是大壮他们的爹妈自己立不起来,自己都不保护自己的孩子,能怪谁?” 说着,花婶儿瞧了眼楚枫、楚深的方向,小声说:“之前容芳、志国他们虽然分了家,但也对年春花毕恭毕敬的,小枫小深这俩孩子被欺负得多可怜啊,那时候都不敢和人对视。自从容芳性子泼起来、志国也明白后,你们看看两个孩子变化多大。” 她摇摇头:“年春花真是作孽,也不知道她要把她的孙子孙女祸害成什么样子。” 要是孩子在家就畏畏缩缩,吃饭前都得朝另一个孩子说谢谢,天长日久的,这个孩子就没有自尊心了。没自尊心的孩子也不会有羞耻心,到时候很容易走上邪路。 大家都摇头,虽然觉得年春花的孙子孙女可怜,但这毕竟是别人的家事,她们最多提醒一两句,插不了更多的手,只能空叹息。 于是,年春花一家就发现了不对。 李秀琴和蔡顺英挨着上工,不时就有和她们相熟的年轻媳妇儿过来,一脸古怪地说:“秀琴、顺英,你们的孩子在吃肉前还得给福团说谢谢啊?” 望着小媳妇儿那好奇又不敢相信的目光,李秀琴和蔡顺英脸一红,手都不知道放哪儿。 见她们俩没承认,小媳妇儿误以为这是假的,松了一口气:“我就说嘛,怎么可能有这样的爹妈?自己累死累活,结果自己孩子吃个东西都要朝福团说谢谢,哪个大傻子会做这种事儿?” 大傻子…… 李秀琴和蔡顺英两人脸都要红得滴血了,李秀琴支支吾吾说:“也不是这个理……福团确实……捡了五元钱。” 小媳妇儿倒是没有捡到钱就必须上交的进步观念,她一咋舌,原来大家传的都是真的啊?这俩还真是大傻子? 小媳妇儿一下倒退几步,担心自己被她俩的傻气传染了:“这次她捡了五元钱,吃肉的时候就得对她说谢谢,以前她没捡到钱的时候,吃鸡蛋有没有朝你们孩子说谢谢?” 李秀琴和蔡顺英说不出话来,这,当然是没有的。 李秀琴硬着头皮找补:“这不是福团有福……” 小媳妇儿惊讶地捂住嘴,原来大家说的都是真的,年春花一家的脑壳都像是被福气浸泡傻了一样。奶奶不像是奶奶,爹妈不像是爹妈的。她害怕和大傻子说话会传染,赶紧闭上嘴走了。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38节 剩下李秀琴和蔡顺英低头在原地,她们心里也堵,但是一个告诉自己,好处都是四房的,福团也是四房的。另一个则不断告诉自己,只要家里的男孩儿没事就行了,妈再过分,也不会亏待男孩儿…… 就在这样的心思下,她们都默认了年春花的统治。 今天这股风也吹到了男队员那边。 楚志平等几个兄弟坐在地边,正等着分配下来去哪儿翻地,一个旱烟锅便敲到楚志平脑壳上。 兄弟几人回过头去,是赵二叔、张大爷几人。 楚志平揉揉头发:“二叔,咋啦?” 赵二叔这么慈祥一个人,现在看这几个小辈也没了一点慈和,他深深抽了口旱烟:“你们几个在吃饭前,是不是也得和福团说谢谢啊?” 楚志平几兄弟一下就不自在起来,楚志平说:“怎会?我们是福团叔伯,咋可能给一个孩子说谢谢?” 张大爷冷冷嗤笑一声,摇着头,迈开脚步就走了,不看这几个废物。 楚志平从这种轻蔑的神色中回过味儿来,赵二叔他们是不是说的孩子们吃肉前得给福团说谢谢的事儿?几个大男人听妈的话听惯了,本来都不觉得有啥,可现在看其他人的神色? 好像……别人挺瞧不上他们的? 赵二叔摇摇头,最后说一句:“那牛都知道对自己生的小牛好,你们倒真行!” 真是白长了这么大的体格,一家子的猪脑袋。不对,听之前队长科普说,猪的脑袋其实挺聪明的,这几个估计比不上猪脑。 他格外看着楚志平,这楚志平还要更蠢一些。老婆没了,女儿没了,给人专心当二伯去了,这叫什么事儿啊。 楚志业吊儿郎当说:“二叔,你不懂的事儿就别开口,妈这样做叫做那啥,叫军事化管理一家子,先统一家里人的思想,慢慢的,咱家的劲儿就会朝一处使,就会越来越好了。” 赵二叔咋舌,惊讶于这不同寻常的脑回路:“也行,我就等着看你家会不会越来越好。” 真是满壶水不响,半壶水响叮当,就楚志业这模样,还真不如彻头彻尾的傻。 楚志业翘着脚,也不怕别人的奚落,他那福气闺女都给他说了,这马上,就要到他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换钱 楚志业想到之后的美事儿就忍不住笑, 懒懒歪在地头。 年春花家这个事儿实在太奇葩了,队员们讨论得热火朝天, 渐渐也有人嘀咕起来:“春花儿这到底是图啥呢?让孙子孙女吃个肉都要给福团说谢谢, 她到底图啥啊?” 队员们都不是很懂。 花婶儿兴奋地搓搓手,要不说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最了解自己外,就是对手最了解自己呢。 花婶儿完全能猜到年春花的想法:“她一直觉得福团有福, 怕家里人觉得她太偏心福团,就要让家里人觉得能吃肉都是因为福团的大福气带来的,要给福团抬轿子, 要让大家都敬着福团呢。” 花婶儿的猜测无限接近真相。 可大家还是觉得离谱,福团也就是一个七岁小孩儿, 这年春花失心疯了要让大家都敬着一个七岁小孩儿?上次,她还让单老头、于老太等老头老太太拜福团, 是真不怕折寿咋的? 福团也是, 七岁的人了,就这么缺别人捧着自己? 大家都不懂。 这时, 阳光正好, 刘添才翻了另外一块地之后, 裤腿沾着不少碎泥,扛着锄头就过来了。 见到这么多孩子都在帮忙捡穗儿,捡地里落下的小玉米,他眼带笑意。刘添才从裤兜里摸出一把硬硬的水果糖,吆喝一声:“过来吃糖咯!” 小孩子们听到有糖吃, 兴奋地跑过来。 这年头家家户户都穷,家里没什么配料, 小孩子们可馋水果糖了, 连致力于逗笑大家的大壮都蹦蹦跳跳过来摊开手。 刘添才将水果糖分给大家, 又走到楚枫、楚深面前。 水果糖金贵,刘添才当然不会在不年不节的时候买来分给小孩子们吃,他之所以去供销社买了水果糖,就是为了感谢楚枫楚深。 刘添才掏出一大把水果糖递给兄妹俩,楚枫楚深见这么多糖,压根不敢接,有些惶恐:“刘叔叔,一颗就好了。” 刘添才则笑着说:“我要谢谢你们。”他格外郑重地说,“那天你们提醒我有没有把秦老师的笔记交到公社去,我这才提前去交笔记。后面,我才想明白,那个笔记里的内容非常重要,记录了集体防治鸡瘟的成功经验,记录鸡新城疫和鸡霍乱的区别等临床数据,这本笔记是真正的大功。” 若是在后世,这可能稀松平常,可在这个年代,真的缺这些数据。 洪顺说,本来刘添才那个事儿,他们虽然不想处置他,可是按照程序来,刘添才至少要被记一次过。正是这本笔记,彻底让刘添才的功大于过。 这本笔记是钟大夫、秦老师所写,但是是在刘添才的领导下所写,救了刘添才一次。 这本笔记交得早,才能发挥效用。交得迟,上面的命令下来后也不可能再吃回去。 刘添才有些好奇:“小枫、小深,是秦老师让你们提醒我的吗?” 楚枫点头:“嗯,秦老师和钟大夫本来可以自己交这个笔记本,但他们俩都没去交,因为他们是这本笔记的撰写者,无论是自己交、还是刘叔叔你去交,他们的功劳都是实实在在的,他们特意让我和哥哥转交笔记给你,肯定有特殊的用意。” 刘添才听着,有些惊讶于楚枫的聪慧。 刘添才正色地端详楚深楚枫兄妹俩,他想到那天楚深跑过来叫他批准解剖死鸡、说得头头是道有理有据的模样,想到楚枫只是听过秦老师、钟大夫说鸡瘟、鸡霍乱的区别,就能在众人面前一字不落清晰复述出来的样子。 刘添才意识到,陈容芳家,可能要出两个人物了。 如果将来上学后,他们也能保持现在这个样子,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刘添才又和楚枫、楚深说了会儿话,格外提醒他们不能把精力全部放在家庭生计上面,有些事是大人应该操心的,小孩如果太操心,分了心,反而得不偿失。 楚枫楚深和刘添才说话的时候,队里不少人也见到了。 大家都不是傻子,钟大夫、秦老师为什么找楚枫、楚深帮忙转交笔记本? 因为两个孩子靠谱啊。队员们多多少少都在防治点忙过,当初因为陈容芳忙不过来,两个孩子熟悉一切流程,一直在一旁帮衬着,这也就导致队员们都知道这两孩子懂事、靠谱、聪明。 一个队员悄悄说:“像小枫小深这么懂事的孩子,才能让人打心眼里喜欢,年春花当初还拼命污蔑两人是瘟鸡崽子,真是……猪油蒙了心。” 一个小媳妇儿更是直接道:“年春花恨不得每个人都敬着福团,也只敢让家里孩子在吃肉前感谢福团,她可不敢来命令队长,命令咱们这些人。要我说,这就是差距。” 走到这间地头的年春花隐隐约约听到这话,一早上的心情都被破坏了个干净。 她顺着一些人的视线看去,果然见到队长和颜悦色、颇为高兴地和楚枫楚深两个人说话,那神情,好像还多喜欢、感谢这两崽子似的。 年春花一下就过不去了,要知道,福团可都没这个待遇啊。 福团的大福气,那合该是最大的…… 年春花最近刚得罪了队长,不敢闹事,但她思前想后,觉得万万不能让楚枫楚深出这个风头。 年春花那双显得刻薄的三角眼一乜斜,就问旁边的小媳妇儿:“冬香啊,这几天我咋老见到两个瘟……楚枫楚深天天漫山遍野地跑呢?也不知道帮家里割个猪草、剁点鸡食啥的。” “这不就是懒鬼吗?” 年春花是长辈,冬香也没法和她撕破脸,只说:“小枫小深这几天哪里乱疯了?那天他们俩还帮我妈背了两背篼猪草,我也天天见到他们俩割猪草。” 年春花一下就愣在原地。 她狠狠拍一下大腿,怪不得最近队里这么多人对福团的看法渐渐变了,以前谁不说福团圆润可爱?现在队里居然大多数都是夸这俩个崽子的! 因为这俩崽子心机重,在讨好人啊。 否则,谁会无缘无故帮别人背猪草?年春花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这俩崽子要是抢了福团的好名声就不好了,说不准还会私下妒忌福团的大福气,要害她。 于是,年春花赶紧把福团叫来,严肃地给她说了楚枫楚深在讨好队里人的事情。 福团听得小脸蹙起,枫姐姐、深哥哥……怪不得这段时间,深哥哥也和自己彻底决裂了,难道是枫姐姐早有预谋? 福团低着小脑袋,暗自琢磨着这些关系。 在她琢磨人际关系的时候,楚枫已经又约上了楚梨。 三个小孩子趁天色早,结伴去卫生站卖收集到的知了壳、穿心莲。这年头,买和卖都在供销社,但是医药方面的事还得找卫生站和医院。 其实第九生产队离公社的卫生站不远,哪怕下午去,也能擦着夜色回到家。 可楚枫知道她们三个人都是福气文配角,小心谨慎惯了,绝不会冒夜晚回家的风险。 三人来到卫生站,楚枫一个人进去,一名穿白大褂的女医生走出来,看了看知了壳、穿心莲的成色,照例问她们:“这些是怎么来的?” 可不能挖社会主义的墙角,现在生产粮食是第一要紧事,不能有人心思邪了,从山上找药材、找野味来赚钱,如果这种人尝到的甜头太多,就没人肯好好种地。 所以,哪怕现在全国上下都缺药材,女医生也得压下对这些药材的馋意,走个过场。 楚枫回答:“这都是我们玩儿的时候找到的,也不算多,想换些糖吃。” 女医生点点头,利索地按定价给了楚枫钱。因为楚枫她们带来的知了壳、穿心莲不多,不像是专门以此为生,二来,小孩子而已,之前卫生站缺知了壳的时候还鼓励各生产队的孩子找知了壳呢。 楚枫走出卫生站,到了一个安静地方招呼楚深、楚梨过来,把钱揣到兜里最深处,没让任何人看见。 她悄悄对楚梨说:“我们几个小孩子揣钱在外面太危险了,一会儿到家我再分你钱。” 楚梨咽咽口水:“嗯!” “好,我们现在谁都不许紧张了,高高兴兴回去,知道吗?” “知道。”楚深、楚梨异口同声说。 三人很快背着背篼回去,她们来的时候就把知了壳、穿心莲藏在背篼里,现在就像是割猪草的小孩儿,没人会多注意。 三人顺路而回,路边全是郁郁葱葱的树木,高大的树木投射下一片阴影,楚枫三人走在阴影下躲阴凉,很快到了第九生产队。 楚深眼尖,发现一棵树上有几个知了壳,顿时心就野了起来。 他把背篼往地上一放:“妹妹,我去摘那几个知了壳。” “好。”楚枫和楚梨做好分工,楚枫去树下看有没有尖锐的石头等安全隐患,楚梨则守着三个小背篼。 这次摘知了壳非常顺利,知了壳在树干靠下的部位,楚深抱着粗粗的树干双腿连蹬几下,就像猴儿一样的上去,成功摘到知了壳。 也就在这时,一个女声惊呼起来:“树上怎么有人?” 这声音非常熟悉,几乎是瞬息间,七八个脚步声重重叠叠响起来,几个小孩儿从林子里钻出来,福团穿着漂漂亮亮的小紫衣服,被众多哥哥众星捧月般围着。 见是他们,楚深没一点儿搭话的心思,轻轻松松地从树上下来,弯腰背起背篼,就要离开这儿。 福团那目光却一闪,怎么回事儿? 怎么她看见楚枫弯下腰背背篼的时候,兜里好像有几张钱呢?红色的,不大,看样子像是一元的,但是有好几张,还有别的颜色,瞧着像是两元多钱。 福团暗暗就琢磨开了,这是咋回事儿呢? 福团歪着头,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三妮,你们今天去干嘛啦?”她倒也聪明,知道楚枫楚深不待见她,就不问他们俩。 楚梨有些紧张,她有点怕福团,虽然福团平时笑嘻嘻的,从没骂过楚梨,但楚梨就是怵她。 每次,年春花都会抬高福团的福气,敲打家里其他小孩儿,楚梨的妈妈白佳慧,上次因为看不惯福团进鸡笼捣乱,想拉福团离开就磕到了头,也被年春花大肆宣扬对福团不好的都要倒大霉。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39节 这么一个人物,她是有福了,但身边的人都得小心翼翼捧着她,生怕不小心让她不高兴,自己就倒霉,楚梨自然怕。 楚梨紧张得口舌发紧,不知道怎么回答,楚深及时解围,冷硬道:“不想回答就不用回答,走了。” 楚梨如蒙大赦,诶了一声,背上小背篼和楚深、楚枫兄妹俩走了。 走远了,楚梨才害怕道:“我们就这么走了会不会有事?” 楚枫平静说:“我们就算不走,在那回答她也会有事。”刚才,楚枫隐隐看见福团看过来的眼神,那眼神有疑惑、探究,冲着她装钱的兜儿。 楚深扯了三根狗尾巴草,分别插在三人的背篼上,晃来晃去的像是毛茸茸的尾巴,特别好看。 他抱着手臂,厌恶地说:“福团实在太八卦了,之前换队长的流言不就是她先说出来的?一天到晚就盯着别人家里有没有好事儿、坏事儿,今天跟她说一句话,明天那句话就不知道传到哪儿去了,还是少接触的好。” 楚梨也觉得有理,退一万步想,哪怕她今天害怕得罪福团的福气,和她搭了话,那明天后天呢? 天天都这么捧着一个人,累不累啊? 有那点闲工夫,她小心一点,多和深哥哥、枫姐姐一起摘穿心莲不好吗?楚梨放下心来,决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三人走远了,福团委委屈屈地站在原地,她只是想和三妮说话而已,为什么深哥哥都要阻止? 见福团难受,她身后的哥哥团们拍着胸脯说:“福团,你别生气了,楚深这小子一直就是倔脾气,你还有我们这些哥哥呢!” “哥哥们都和你玩儿!”楚学文说。 楚学文是白佳慧的大儿子,也是楚梨的亲哥哥。但是,和所有福气文一样,这些哥哥们都更喜欢圆润白嫩、被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福团,每天众星捧月地捧着福团,甚至每天发生哥哥们争夺福团这个妹妹的“友爱戏码” 不知道是不是太小了,反正,楚学文半点都没在意楚梨——他的亲妹妹背着背篼,穿着旧衣服,在福团面前被衬得就像丫鬟一样,拘束地离开。 福团点点头:“福团知道哥哥们对我好。” 又敛眸颇为落寞地说:“我只是想问他们去了哪儿,邀请他们和我一起去抓鱼罢了。” 抓鱼,几个男孩子眼睛都亮了亮,一个劲儿催促福团快点走。 秋日垂暮,几个小孩儿一没有网、二没有鱼竿,实在不像是能抓到鱼的,但关键时刻,福团的福气光环再一次发挥作用,抓了一尾肥硕的大鱼回去。那大鱼非常有劲儿,楚学文压根抓不住,用草穿过鱼嘴巴提溜着回去。 一回去,见到这么大一条鱼,年春花满脸的褶子又笑开了。 福气又进家门了! 她接过这条鱼,眼珠一转,就朝左邻右舍吆喝开了:“唉,你们这几个小兔崽子,跑去河沟抓鱼去了?你们又没得工具,咋抓到的?” 楚学文自告奋勇地说:“不知道,这条鱼一直朝岸上撞,我们直接就给摸起来了!” 福团也抿着唇笑:“我们都没想到能这么轻易,本来我们在路上还碰见了深哥哥、枫姐姐她们,我想邀请他们去抓鱼,结果他们提前走了。不然,这鱼也有他们一份儿。”那样子就像多替楚枫她们可惜一样。 年春花笑得合不拢嘴:“这是啥?这就是福气和没福的区别!” 年春花笑眯眯地摸着福团的发旋儿:“河沟里的鱼要是这么好摸,人人都不用种地了,之前为啥你们摸不到,这次就能摸到了?那都是因为福团的大福气在哩。楚枫楚深为啥提前走了?那是他们没福,老天爷不让他们享受哩。” 这话,她故意说得高高的,想让别人听到。尤其是让那些瞎了眼的捧着楚枫楚深两个崽子的看看,谁才是真的有福。 赵二叔正出门在场坝里侍弄养的花,听到了这话探头望去,果然见到年春花提着一条鱼。 平心而论,赵二叔是馋的,这年头谁不想吃肉吃鱼?但赵二叔就不是个轻狂性子,他很快收回眼,背着手就要回去。 赵二叔的孙子倒是馋了,跳着脚说:“爷爷,爷爷,鱼!我也要鱼,要去抓鱼!” 赵二叔一巴掌就拍孙子的屁股上了。 年春花这个爽啊,上辈子的福气可不就是这样?啥是福气?福气就是她有,别人没有。上辈子的野山鸡小兔子都跟不要命似的朝福团怀里钻,她家天天大鱼大肉,不像别人拼死拼活也只能受穷。别家孩子馋得只能挨打。 可惜,年春花的快意还没来得及在身体里舒展开呢。 就听赵二叔骂道:“抓什么鱼?!河沟是什么地方,一不小心被水冲下去,你就再也爬不上来了。我可给你说,铁柱,你不许去有水的地方,要吃鱼哪天叫你爹拿东西换去,为条鱼犯险,不值当,你没听到人家楚枫、楚深都没去河沟吗?” 赵二叔平素是个慈和的人,唯独在这方面看得很重。 他是不知道年春花到底咋想的?她家几个孩子跑去河沟抓鱼,她不教育几个孩子,还夸这是有福气?就这么缺那条鱼吃? 河沟多危险啊,万一碰见上游的水闸放水,洪水冲来,一个都活不了。 年春花听见赵二叔满口的嫌弃,都惊了。 不是,这第九生产队的人到底是咋回事儿?她的福气孙女儿抓到鱼了,他咋不艳羡这种福气,反而担心安全隐患呢? 没办法,刘添才和学校的安全意识宣传实在太到位了,之前每年都有夏天掉到池塘死的小孩,刘添才次次开会强调看好孩子不许戏水,学校更是如此,经常有老师在池塘、水边巡视,发现哪个学生敢去玩水就提着耳朵去找家长。 年春花也不是觉得不该重视安全,就是,就是觉得…… 咋一下就没显出福团的福气呢?咋别人不羡慕她们呢? 她提着这条鱼,听着赵二叔教训孙子:“你快给我回去做作业,好好学习,将来要是你有造化去工厂上班,你自己就能买鱼,想啥时候买就啥时候买,你去河沟捡鱼,难道还能天天捡到鱼?” “龙王爷又不是你爷爷!” 年春花:………… 她提着鱼,一下就没想象中的高兴了,那边,李秀琴、蔡顺英也赶紧拉过自家孩子,顾不上什么,分别在屁股上拍几下。 人家赵二叔说得没错。 为一条鱼,不值当去河沟犯险。 福团抿唇站在原地,有年春花护着,倒是没人敢教训福团,但是福团就是觉得……好像不该是这样的,她隐隐中觉得,应该是别人羡慕她有鱼吃,说她有福才是。 因为孩子们挨了打,晚上吃鱼时,气氛都显得有些凝重。 鱼这个东西,必须要油和调料来压,不然就腥臭得很。年春花家本来就没油了,这几天吃的东西上面一点油花儿都见不到,更别提做鱼的油。 这条鱼做得不算好吃,但也总比吃没油的菜叶强。 年春花照例让所有孩子都谢过福团后,才开吃,她就不信了,人人都像赵二叔那样看不懂福气?年春花特意打开门,要让外边的人闻到鱼香,知道她家有福吃鱼。 今儿也不知道咋回事儿,倒确实有几个队员急匆匆从年春花门口路过,闻到鱼香后只是讶然一下,居然也没啥羡慕,匆匆地往下边走。 年春花不信邪,跑出去看了看,他们走的方向,好像是陈容芳家? 作者有话说: 更新 第26章 偷钱 年春花偏偏不信邪, 难道第九生产队还出了邪不成? 这年头,没哪个人不想吃鱼, 谁家有肉吃、有鱼吃, 那就是脸上增光的好事儿!福团都带了福气进家门了,咋这些人还不来捧着她家呢? 年春花抓住一个急匆匆的队员,眯着眼开口:“红梅啊, 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红梅也是李秀琴那辈人,是个颇爽利的年轻媳妇儿。 她有些着急,但还是停下步子来, 理了理鬓发:“婶儿,我这是要去容芳、志国他们家呢。”她闻到空气中的鱼香味:“婶儿, 你家今天吃鱼啊?真是好福气,我先走了哈。” 红梅倒是夸年春花有福了。 但要多敷衍就有多敷衍, 明显是想赶紧去陈容芳家里。 年春花就纳闷了, 没被真心实意夸有福,她这心里烧得慌:“你去那俩没福的那儿干啥?” 刘红梅诧异地望她一眼, 想到队里流传着的年春花一家脑子都像被福气浸泡傻了的传言, 赶紧抽开手, 生怕被传染一般:“婶儿,你还不知道呢?” “我知道啥?”年春花心里打着鼓。 “今天张丰摔伤了,之前容芳家困难,干部们都借了些钱、粮给他们,志国容芳呢就觉得张丰这下摔伤了, 本来秋收过了就不太赚工分,现在他家更难。他俩今天就直接找队里的干部们, 还他们钱, 我这是替我家那位去领钱呢。” 年春花:…… 难怪啊, 难怪过去的一个队员、两个队员闻到自家的鱼香都不羡慕了。 这楚志国、陈容芳不声不响的,咋能凑这么多钱来还人呢? 要说这鱼,队里家家户户一咬牙也不是吃不起,但大家都节约惯了。这年头的农民,还没有太多享乐心思,像楚志国、陈容芳这样能攒会攒,也不抠搜的,才是大家钦佩的对象。 谁不知道还钱比借钱难啊? 刘红梅还搁那儿说呢:“要说这志国、容芳,真是有能耐,平时地里就看他们吃得最差了对吧,那菜汤上连油珠儿都没有。但人就是有志气,有骨气,这么短时间内就能凑这么多钱,她家那俩孩子也长得高,不像是没跟上营养的样子,这就是把钱花在了刀刃上。” 她是真的一脸艳羡,一家子要想存钱就讲究个开源节流,这年头大家都很少开源,就剩下节流了。怎么把钱花在刀刃上,就是操持家里财产的人要思考的。 年春花一下就觉得嘴里的鱼不香了。 李秀琴、蔡顺英更是觉得鱼刺太多,多得她们难以下咽。 钱要花在刀刃上……可看看自己家里,那些油全被浪费做油油饭、鸡蛋羹了,明明做成其他菜,一家子都能沾着油腥。她家的油是用得最快的,可是除了福团白嫩圆润,其余孩子瘦得都跟猴儿似的。 这钱,这油,是全花在刀背上了。 刘红梅说完话,才想起年春花和陈容芳不对付,自己现在说这些说不定就要得罪年春花,她打了个哈哈,赶紧想脚底抹油跑快一点。 年春花气不过:“她家咋能攒那么多钱?现在没到年底,又没到结算工分分钱的时候!” 刘红梅脚尖快得几步不沾地,落下一句:“我咋知道?但是志国前段时间一直在编草鞋、竹筐拿去卖呢!” 年春花这个心堵得慌啊,心境一变,看啥东西都变了。 她这时也不觉得自己吃鱼就是比别人强了,满心思地想着,别人是不是在笑自己铺张浪费?陈容芳攒钱,她倒是吃了肉、吃了鱼,结果陈容芳还上了债,她家反而闹得分了家? 年春花越想越心堵,索性把大门一关。就是家里这些不听话的媳妇儿闹的,本来福团的大福气都进家门了,自家合该越过越好的啊,就是她们心不齐闹的! 年春花这颗心堵了一夜,就是睡不着。 福团披上自己漂亮的小衣服,来到奶奶的屋子,奶声奶气说:“奶奶,福团觉得这个事有蹊跷。” 年春花一下就坐起来:“奶奶的乖福团,你也这么觉得?” 福团眨巴着眼睛:“嗯,楚爸爸编草鞋、竹筐怎么可能赚这么多钱?这段时间,楚爸爸、陈妈妈不是都忙着上工吗?深哥哥枫姐姐也满山乱跑,福团觉得,他们没有时间编这么多草鞋。” 年春花一想,对啊,要不说福团聪明呢? 这么小一个孩子,分析起来头头是道的。年春花抱着福团:“她家的钱肯定有古怪!福团,你之后帮奶奶盯盯他们,不能让他们坏了我们楚家的门楣。” 翌日。 楚枫、楚深照例去割猪草、顺便找知了壳,不过,到了这个时节已经没什么知了壳了,两人都随意得很。 他们背着背篼,背篼里仍然空落落的,楚深的手非常巧,用鹅儿肠做了一个漂亮的花环,给楚枫戴在头顶。 白奶奶也背着一大背篼的猪草,把背篼放在田坎上,歇歇脚。 她气喘吁吁,歇了很久都觉得出不了气,楚深见状走过去:“白奶奶,我给你背吧。”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40节 白奶奶连忙摆手,她咋会叫一个小孩儿帮自己背东西。楚深却说:“没事儿,我和妹妹两个人,你把背篼里的猪草分成两份,我们俩背着一点儿也不重。” 这是条上坡路,白奶奶确实也累得很了,刚才还崴了脚。 她白发苍苍,很不好意思地夸两个孩子,楚枫说:“这都是我们该做的,之前我们还在您的自留地里摘过知了壳呢。” 白奶奶爱怜地看着两个孩子:“那几个知了壳,你们不摘,给我也没用。”小孩子摘知了壳划算,可大人们去摘知了壳,一是必须上工没有时间,二则是也没这么好的耐心,算下来不如上工赚得多。 多少人能有耐心把水珠聚成江河? “地里树上的知了壳,你们摘就摘了,之前还特意来给我说一句,你们俩太守礼了。”这也是楚枫楚深经常帮大家背猪草的原因,找知了壳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情,如果被有心人歪曲,说不得扣一个薅社会主义羊毛的帽子下来。 他们对人结善意,又秉承财不露富的观念,稳稳当当做人,平平安安做事。 一路说着,很快就到了白奶奶家。 白奶奶家有三个儿子,房子都挨着建的,楚枫楚深刚把背篼放白奶奶家的屋檐下,就看见福团被一堆大人众星捧月地围着。 “妈!”一个年轻小媳妇儿脸带红光,摸着肚皮,“我怀孕了!” 这人是白奶奶最小儿子的老婆,有点重男轻女,之前已经生了两个女儿,一直想追一个儿子,这些年吃了好多中药,一直没动静,没想到今天怀了孕。 白奶奶点头:“嗯,那你要好好注意身体。” 见她不咸不淡的,小儿媳有些不甘心:“妈,这次啊,福团说了,是个男胎呢。” 白奶奶差点以为自己耳背:“谁说这是男胎?” 福团?是那个今年才七岁的福团? 楚枫和楚深对视一眼,楚深小声嘀咕:“又开始‘显灵’了。” “这么爱‘显灵’怎么不去道观呢,把神像搬起来,她坐上去好了,生怕别人觉得她普通了。” 楚枫没说话,她记得,曾经福团也这么显灵过,福团的大福气让她是十里八乡最受尊敬的人,于是,福团摸摸一些妇女的肚皮,一些妇女就会怀孕生男胎,如果福团不摸这个肚皮,那这个妇女肚子里怀的一定是个女儿。 就这样,一些人格外地吹捧福团,敬着她,捧着她,九十岁的长辈都不如她得脸。 这个背景下,一些不信邪、不识趣的小媳妇儿被打脸得可惨了,家里长辈逼着她们去求福团摸摸她们的肚皮,福团不摸,这些小媳妇儿要被骂没用没福,走哪儿都抬不起头。 ……远近公社都知道有福团这么灵的福娃娃。 楚枫对这些事没什么兴趣,这个年代,一些人重男轻女的观念就跟深深嵌在了脑壳里一样,楚枫没什么能力,她只能尽量改变自己和家人的命运,没法插手这些事情。 而且,看人生男生女,实在太危险,说不得就会害人性命。 白奶奶却看不下去:“你刚才说福团?是年春花家那个福团?一个七岁的小孩儿能知道什么啊,你别东想西想。” 白奶奶是不想让这个小儿媳妇抱太大期望。 白奶奶不缺一个孙儿,她见到过小儿媳妇多么重男轻女,如果小儿媳妇这胎是个女孩儿,她却抱着这么大的期望,白奶奶担心孩子生下来就要被嫌弃,过不起她亲妈的日子。 小儿媳妇王萤不高兴了:“妈,人家福团灵得很!刚才我们在单大有家,单大有的老婆发动了,还没落地呢,福团就说是个男娃,我都看得真真的,再然后,福团又说我肚子里也有个男宝宝,我本来没当回事儿呢,一回来就恶心想吐。” 她满面飞霞地说:“结果去医院一看,果然是怀孕了。妈,你想想,福团这还不灵?” 说着,王萤又从兜里摸出来一大捧水果糖,一股脑儿塞给福团。白奶奶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本来过年拿去送礼的水果糖。 福团确实讨了个口彩,白奶奶倒不会舍不得糖。 白奶奶点点头:“我随便你,但你自己小心些,童言无忌,医院照片子还有出错的时候呢,你要放宽心。”白奶奶这话主要是因为王萤之前也被骗过,一个骗子骗她说上一胎是男娃,王萤就此宝贝得不得了。 结果生下来是女孩儿,白奶奶和小儿子都没说什么,王萤却气得在月子里大哭,一耳光一耳光地扇自己。 王萤连忙呸呸呸几声:“妈,可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春花儿不是说了吗,福团是有大福气在身的,她看的几时有过假?” 因为王萤怀孕了的事情,不少妇女都在她家祝贺她。 王萤连忙转头,对她们说一些福团的神迹,比如之前一说落雨就落雨,再比如走到哪儿都能捡到钱,河沟里的鱼都往福团怀里钻……仿佛越说明福团有福,她肚子里这个娃就越是男娃一样。 一些妇女觉得哪儿那么神?别把牛皮给吹破了。 还有些妇女则也想要个男孩儿,她们心里想信,自然而然地就更信了,还神秘兮兮从记忆里搜罗出一些事情佐证福团的神迹。 于是,福团有大福气的事情,再一次在第九生产队不胫而走。 王萤说到兴起处,揽着福团,朝楚枫、楚深招招手:“小枫、小深,之前福团不是在你家待过?你们说说,福团还有什么神奇的事儿没?” 楚枫、楚深:…… 兄妹俩没什么兴趣参加这种迷信活动,楚枫摇摇头:“我们俩还要割猪草。” “好吧。”王萤有些败兴,也没强求什么。 楚枫、楚深背着背篼正要走,白奶奶揉着自己的脚,热情道:“你们要去哪儿割猪草?现在这个天色,好像要下雨,你们别跑远了,就去我的自留地里割猪草吧,我那块地没打过农药。” “谢谢白奶奶。”楚枫楚深也没拒绝,背着背篼就往白奶奶的自留地走。 他们俩勤快地劳动,福团就在屋檐下被这个妇女抱一会儿,被那个妇女抱一会儿,这些妇女都想蹭蹭福团的福气,要是真能生个男孩儿就好了。 一时间,福团听到的全是夸奖她有福的话。 除了白奶奶,白奶奶顶看不上这么一个迷信的小孩儿,但也不会和孩子计较,就在一旁专心揉自己的腿。 福团被夸得小脸微红,心里甜丝丝的,她隐隐觉得,这才是自己该过的生活哩,因为福气受人尊敬、享受生活。昨天奶奶说的楚枫、楚深在讨好队里其余人的事情,其实福团悄悄留了个心眼。 福团也觉得,这段时间大家没夸自己有福,可能就和楚枫、楚深有关。 她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就想啊想,眼前忽然就出现单大有媳妇生男孩儿、以及王萤生男孩儿的事情,今天,福团就来验证了。 果然,她的大福气又一次准了。没福的楚枫、楚深,再怎么机关算尽也抵不过她的福气。 福团抿着唇笑,只管享受兜里的水果糖,自然也就没看到白奶奶过于清醒的眼神。 有的人越老越糊涂,有的人越老越成精,白奶奶瞧着,这个福团就是个不安分的,说话做事充满神神鬼鬼的气息,越装神弄鬼的,心里盘算越深,以后估计有得闹。白奶奶不大想自家和福团打交道,但也不可能真去赶走一个孩子,揉着腿想之后得给王萤通通气。 楚枫、楚深则在地里割到膝盖弯的草。兄妹俩越割越有动力,猪吃了猪草就能长肥,长肥后去掉要交去收购站的斤两,剩下的就是自家的。 到时候,留一些做成腊肉,再加上收购站给的钱……家里的日子就松泛了。 楚枫忽然在地里发现一个瓢瓜,可能是白奶奶她们给地里浇水,忘了把瓢瓜拿回去。楚枫拿起瓢瓜,再回到白奶奶家,递给白奶奶。 白奶奶的脚崴得有点厉害,笑眯眯地说:“谢谢小枫,小枫帮我放到屋里桌子上吧。” “好。”楚枫说。 她进去放好瓢瓜,就在楚枫从屋里出来的刹那,福团下意识盯着她的兜。 好像……枫姐姐兜里又有钱呢。 福团咬着唇,如果说昨天楚枫兜里有钱的事儿,就让她起了疑,现在,福团心里的疑惑更深了。奶奶说,楚枫楚深经常帮队里的老人背猪草、做事儿,福团也觉得他们不会那么好心,谁没事儿帮人背猪草? 现在楚枫堂而皇之进入别人的屋子,兜里也有钱,再加上她们家莫名其妙还清了钱债……明明福团昨晚上感应了很久,都没感应到这段时间陈容芳夫妻俩和楚枫楚深有过什么意外之财。 福团咬着唇瓣,天真疑惑的声音响起:“枫姐姐,你身上哪儿来的钱啊?” 楚枫冷冷皱眉:“我身上的钱,当然是我自己的。” 家里没盐了,一会儿她要去买盐。 福团在王萤怀里,小脸白嫩圆润的:“割猪草都要带着钱吗?福团不大懂。” “你不懂的事儿还多着,没必要样样都要懂。”楚枫察觉福团想作妖,说话自然不客气。 福团被不客气地怼回来,倒是一愣,她以为枫姐姐给别人割猪草、背背篼,很爱讨好大人,不敢说这么生硬的话呢。没想到……福团咬了咬唇。 福团这话,让抱着她的王萤一下警醒起来,福团不会是提醒她,楚枫这孩子手脚不干净吧? 王萤脸色一变,连忙进屋,去自己枕头底下翻翻找找钱,这一找,就发现了不对劲。 钱呢? 她的五元钱咋不见了? 王萤掌管着家里的财政大权,五元钱可真的不是小数目,这年头五元钱都够好多个学生的书本费了! 王萤慌了神,一出来就拉着楚枫:“小枫,福团说的对,你割猪草咋会带着钱?你身上的钱到底谁的?” 王萤说着就要伸手探向楚枫的兜。 楚枫身正不怕影子斜,但不代表她可以任王萤来搜自己的身。她又不是小偷、罪犯。 楚枫避开王萤,王萤见她还敢躲,心里更信了十成。她着急道:“你躲什么啊,你又跑不掉!” “我没拿你的钱,不需要跑,有事你直接说事,说完后我可以自己翻自己的兜给你检查,但你要搜身不可以。”楚枫说。 白奶奶在一旁气得发抖! 白奶奶拄着柴火,撕开王萤,手指直哆嗦:“你……你要干什么?小枫来我们家,是客,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王萤也委屈,又着急:“妈,咱家不见了五元钱啊!福团说得没错啊,她出来割猪草身上带什么钱,怎么她进咱们屋子一趟就有钱了?” 白奶奶听到家里掉了五元钱,也很慌,但白奶奶就是不信:“我在坡上崴了脚,背着一大背篼猪草,是小枫小深这两个孩子帮我背回了猪草,这俩孩子心善,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钱掉了,你自己在屋里有没有好好找过啊?” “来者是客,哪有你这么对待客人的道理?” 王萤说:“妈,我从来不会乱放东西的,何况是钱,钱就是被偷了啊,而且,而且福团说的能有假吗?” 王萤和白奶奶的情绪都激动得很,完全没给楚枫插嘴的机会。 但楚枫也没慌,她有啥好慌的?她的钱来路都非常正当,大不了去卫生站对峙就是。等她们吵完,声音小一些,楚枫就能说话了,现在她开口谁也听不清她说话。 就在这时,楚深见妹妹久久没回来,他跑到场坝边,看到这儿的闹剧,便想帮楚枫。 楚深左顾右盼,看见三叔婆赵琼正在地里摘菜,他急智一生,这种时候大家的情绪都激动得很,小孩子面对一群大人,难免弱势,但是赵琼是楚三叔的老婆,是楚枫楚深的长辈,有赵琼这个长辈在,他和妹妹就没那么被动。 楚深把事情给赵琼一说,赵琼把菜放在围腰帕里,擦擦手就赶紧去帮忙。 这时,王萤还激动得很,声音高亢得能冲上云霄。 她急得眼都红了:“不是她拿了我的钱,我的钱去哪儿了呢?况且,人家福团都提醒了,她割猪草身上带什么钱啊?福团说得能有假?福团说单大有的媳妇生的是男娃,单大有媳妇果然生男娃,说我怀孕我就怀孕,福团有福气得很,会招来好事儿!” 赵琼牵着楚深走过来,接过话茬子:“福团说怀孕就怀孕,说生男娃就生男娃,比医院妇产科的医生还厉害?你干脆叫她去医院当医生好了。但她哪怕能当医生,也不是警察,偷没偷钱难道她说了算?” 赵琼就不信了,这么小一个孩子,还真就成精了?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打脸 赵琼一来, 围着楚枫指指点点的人群就歇菜了。 赵琼是楚三叔的老婆,楚三叔在队里一向有威望, 赵琼本人也知书达礼, 这么多年,愣是没让队里的七大姑八大姨挑到赵琼的一点错处。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41节 因此,赵琼一出现, 哪怕一些想要男娃,打心底里觉得福团有大福气、也希望福团有大福气的妇女,也不敢再对楚枫指指点点了。 王萤一见赵琼, 也有点不自在,到底一个大人欺负小孩被别人家的长辈看见了, 有点失面子。 但王萤一想到自己丢了的五元钱,脊背又打直了:“她要是没偷我的钱, 为啥身上会有钱呢?这么小的孩子, 谁会在身上揣钱?” 赵琼直接了当怼回去:“合着只要是个小孩子,身上一旦有钱就是你的?就不许别家大人拿钱给她们去供销社打点酱油啊醋啊啥的?” 她扫了躲在王萤怀里的福团一眼:“何况, 七岁的小孩儿都能断定别人生男生女了, 别的小孩儿帮大人去买瓶醋也不算过分吧。” 福团咬着唇, 这个三叔婆不大喜欢她,福团感觉得出来。 现在,三叔婆还讽刺她不去当医生……看不起自己年纪小,但福团知道,自己就是有大福气, 有大福气庇佑着,医生都不如她哩。 只是很可惜, 这话说出来没人会信。 王萤也被一噎, 强辩道:“福团那是有福气, 其余小孩儿能和福团比?” 赵琼懒得和这种满口封建迷信的人多说,她也相信楚枫不会是那种小孩儿,陈容芳家穷得揭不开锅的时候,楚枫楚深这俩孩子都没去别人家蹭饭,自尊心强得很,怎么可能偷钱? 赵琼对楚枫说:“小枫,你亲口说,你有没有偷钱?” 楚枫神色镇定,清柔的声音带着坚定:“我没有。”她抬眸望向王萤:“你丢的五元钱是整的还是零的?” 王萤恨恨地瞧着她:“零的!” 那些钱,可都是家里一分一厘攒下来的,是王萤的命啊! 楚枫点点头,对福团顺她者昌、逆她者亡的福气又有了新的认知,她身上揣的钱是零的,王萤掉的钱也是零的,要是今天说不清楚这回事儿,以后小偷的名声,就会死死焊在楚枫身上。 楚枫说:“我身上也有零钱,但那是我自己的。我可以拿出来给你看,但是,万一我拿出来你就说那个钱是你的怎么办?你掉的钱有什么特征?” 王萤现在在气头上,而且,说不出来咋回事,本来她还挺喜欢楚枫这个小孩儿的,现在却越看她越讨厌。 王萤愤怒道:“你别想抵赖!我记得很清楚,我的钱上,一张一元的缺了一个角,还有几张一元的上面沾了桑叶浆!” 王萤经常摘桑叶,摘了桑叶的手会被桑叶汁染得漆黑,有时候王萤下了工没来得及洗手,去看看自己的钱,钱上就沾了桑叶浆。 楚枫听完,把自己裤兜翻出来,衣服里的兜也翻出来,从兜里掏出了一张钱,是一张一元的。 她仰头:“姨,你看,我的钱是我今天拿去买酱油的,我爸妈忙,只能让我和哥哥割了猪草去买酱油。我们虽然是小孩儿,也不至于一点事儿都不帮着家里做。你看看这张钱,没缺角,没有桑叶浆。” 楚枫先给赵琼看过,赵琼看完点点头,再拿给其余看热闹的妇女看。 “真的没桑叶浆。” “挺新的一张钱。” 妇女们啧啧称奇,这时候都信了楚枫。 一个一直就不信福团说生男就生男的妇女说:“行了,事情也查清楚了,王萤,你得给孩子道个歉。刚才我们都在这儿歇凉的时候,人小枫还在割猪草,割完猪草还要去买酱油,你就别耽搁孩子的时间了。” 王萤不敢相信,难道真的不是她的钱? 她一把夺过那张钱,果然完完整整的,一个角都没缺,崭崭新新,更没有什么桑叶浆。意思是,她一直冤枉了楚枫? 白奶奶已经抱着楚枫,愧疚得眼里带泪:“孩子,我对不起你啊……你帮我背猪草回来,本来是好心,我儿媳妇却冤枉了你。” 楚枫轻声安慰白奶奶:“没事的,有误会说开就好了。” 王萤却顾不上这些,她着急忙慌道:“如果不是我的钱的话,那我的钱哪儿去了呢?”她急得掉下泪水,“小枫,你这孩子也是,你只有一元钱,没有五元钱,你直说就行了啊!你这不耽误我时间了吗?” 这话说得就太不叫人了。 不等赵琼生气,白奶奶就气得在王萤身上连拍几下:“你给这个孩子说话的时间了吗?啊?” “你一发现掉了钱,就跟要吃人似的拉住孩子,谁不怕啊?你自己不反省你自己,现在还怪被你冤枉的孩子没替你考虑周到?我,我怎么有你这么个儿媳妇啊!”白奶奶气得颤颤,差点没站住身子,楚枫和赵琼连忙扶住她。 楚枫不直接说自己只有一元钱,实在是怕了。 福团的福气无孔不入,让她养成了小心谨慎的性格。如果刚才楚枫说自己只有一元钱,王萤丢了钱着急,会不会怀疑她偷了一元,不敢偷全部? 她肯定要打算精细些,全方位洗脱自己的嫌疑。 王萤已经哭着进屋里找钱,到处都没找到,哭嚎连天:“我的钱呢?我的五元钱哪儿去了啊?” 一个妇女道:“仔细找找,你确定是今天丢的吗?你上一次看你的钱是多久?” “我记得前几天还看到过呢。”王萤哭得双眼红肿,趴在床下找钱,担心是掉在什么角落了。 这时,一个妇女想到了什么:“五元钱?” 这个妇女就是那天和李秀琴搭话的年轻小媳妇儿,她一下捂住嘴:“那天秀琴不是给我说,福团捡到了五元钱?!” 她一会儿看着福团,一会儿看看王萤,不敢再想下去了。 福团暗示楚枫偷钱,结果自己之前捡了五元钱据为己有?这小孩的心思,咋这么深? 福团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怎么会呢?楚枫明明没有意外之财,怎么她身上有钱,却不是偷的呢? 怎么、怎么这些人居然好像怀疑是自己偷了钱? 福团一下慌乱起来,圆润的眼里就蓄了泪水,吓到了那个说话的妇女:“诶诶,你别哭啊,我就这么说一句,这可是你妈之前自己说的。” “而且,王萤自己都说不清她的钱是啥时候掉的,她掉了五元钱,你捡了五元钱,这不太赶巧了吗?可别是捡到了人家王萤的钱,五元钱啊,可不是小数目,够一大家子嚼用多久了!” 就是。一些妇女们都点点头,人学校里还教拾金不昧呢,这福团捡了五元钱,那是福气吗?她们家要是丢了五元钱,平心而论,她们要心碎死了。 福团见大家都怀疑她,哭得伤心极了,就像个福娃娃一般,引人怜惜。 但这时,大家可怜惜不起来,你之前捡到的钱是什么样子的你就说嘛!你刚才说楚枫的时候不是机灵得很嘛?现在你只是哭能解决什么问题? 一群队员都不知道该咋办。 信福团有福、能带来男娃的妇女不敢斥责福团,不信这一块儿的也不想和福团多沾上,神神叨叨的。 只有赵琼胆大,什么也不信,她凛眉,加深了语气:“福团,你捡到的钱是什么样子,你直说出来就是,你哭什么,刚才你说小枫、看着小枫差点被搜身的时候你没哭,这时候哭什么?” 赵琼是厌恶福团的,从福团煽风点火,说楚三叔要高升、引得年春花公然给楚三叔送礼时,赵琼就厌烦这个搬弄是非的福团。 没事儿天天盯着别人家的好事儿、坏事儿,盯着谁是瘟鸡崽子,谁没福谁有福……真是烦透了,就不能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吗? 平时她不会和孩子计较,可现在亲眼看见福团又搬弄另一件是非,语气怎么能好。 被这么凶一句,福团反而不哭了。 就像是知道哭也不起作用。 福团小小声地抽噎着,眼泪挂在圆圆的脸上:“不是……不是福团,我捡到的钱是一张整的五元钱,是没人要的。” 这么多天,不知道为什么,确实没人来找福团要钱。 福团的嫌疑也洗刷清楚了,王萤的钱没法怪到两个孩子身上。她想生男娃,不敢抓着这个事揪着福团不放,张开嘴就哀嚎起来:“我的钱,我的钱啊。” 赵琼一手牵住楚枫、一手牵住楚深:“走,咱们回去吧。” 楚枫却道:“等等。” 她回头看向福团,直言不讳地说:“福团,我兜里的钱一直揣得很深,你为什么要一直盯着我的兜,看我兜里有没有钱?刚才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被冤枉。” 她冷冷道:“你下次再莫名其妙盯着我的兜,小心吃教训。” 楚枫知道福团有顺他者昌逆他者亡的福气,但她也不是泥人性子,和福团的对立已经是注定的局面。她至少得让福团知道,有些奇怪的“福气” 别想冲着她来后,她本人还能全身而退。 泥人还有三分火呢。 楚深也厌恶地看向福团,这个充满锐光的神色将福团看得心里一抖,整颗心都害怕得缩起来。 她想到上次明明她的大福气告诉她,楚深楚枫要掉到粪坑里去,结果不只没掉进去,愤怒的楚深还用石头砸起粪水溅了她满身。 福团……现在福团有点怕了。楚枫楚深,这俩人都不是好惹的,每次她的福气帮她一点忙,他们俩就要发飙,一个用粪水砸她,一个在众人面前讽刺她。 没有一个队员帮福团说话。 确实,人家楚枫说的是这个理。 福团天天盯着别人的兜算什么回事?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就这么爱说是非呢? 赵琼更是道:“福团,别天天盯着别人,多专注自己。” 还是那句话,脖子伸那么长,也不怕闪着?福团的脸唰一下红完,赵琼则领着楚枫、楚深走了。 赵琼等人走后,待在王萤家的人也借故离开。 本就不信福团能招男娃的妇女走得飞快,就连一些半信半疑的,现在也走了,这福团……看着像是品行不大好,是不是故意说那些话来引人夸她有福? 一时间,关于福团是不是有大福气、能不能招男娃的事情,在第九生产队里引起了不小的争议。 有争议,反而传播速度更广。 有人说,别瞎闹了,什么小孩儿能招来生男娃?要是真这么灵,这个世界早就性别比失调了。 有人说,福团可有大福气哩,是天上的星宿,几百年可能也就出福团这么一个星宿。 除开福团的争议,队员们还在讨论陈容芳家哪儿来的钱,能还清钱债?粮债要等发了粮食才能还,但能还清钱债已经很了不得了。 陈容芳和楚志国都不是揽功劳的人,大大方方地说,楚枫楚深一直在收集知了壳,他们是借了孩子的钱,以后还要还给两个孩子。 但照样,有的人信,有的人则不大信。 尤其是年春花,她就觉得两个瘟鸡崽子能有这种本事? 要是收集知了壳能赚这么多钱,那,按照福团的福气,福团要是去做这个事儿,岂不是要发大财?年春花就这么琢磨开了。 今天,楚枫和楚深照例在地里割猪草的时候,大壮等一群小屁孩儿就来了,福团被众星捧月地围在中间。 几个孩子跟蝗虫过境一样,把地里青青的草都给踩下去不少,青草汁液有一种特殊的香味,闻着令人心旷神怡。楚枫楚深割着草,身上也像是染上青草香味。 楚深忽然说:“妹妹,你脸上沾上草液了。” 楚枫用手擦干净,绿色的草液被抹掉,露出白皙的肤色。楚深是故意这么说的,他就是不想理会这一群人。 福团咬紧唇瓣,这几天,福团更加受宠了,家里的活儿是一点不用她做。 她又摸了一个妇女的肚皮,推断这个妇女怀的是男娃,巧的是,这个妇女明明才七个月的身孕,福团摸了她的肚皮一下,当晚回家她就提前发动,早产了,果然是个男娃。 于是,关于福团是不是有福的争议中,有福的说法大大盖过没福的说法,不少人家都提着礼物去年春花家求福团摸摸他们媳妇的肚皮。 福团那简直就跟个团宠一样,谁也敬着,捧着,宠着,小日子过得美滋滋。 大壮见楚深、楚枫不理会自己,跳出去:“诶,你们俩——” 楚深回眸,不发一言,大壮莫名有些发怵。 楚深楚枫是被年春花一路嫌弃着、心里被打碎脆弱后再重建,一路长成了今天的坚定气质,大壮还是个天天只知道玩儿的小孩子,自然有点点没底。 但小孩子,再怕也怕不过三秒。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42节 大壮挺胸:“听说你们在收集知了壳?” “关你什么事——”楚深道。 大壮不要脸地朝楚深做了个鬼脸:“就关我们的事,我们也想赚钱买糖吃,我们跟定你们了!我们人多,到时候看谁抢得过谁!” 他眼睛发亮地畅想未来:“要是以后我摘到了知了壳,每次别人吃糖前,都得和我说谢谢。” 楚深:……这是哪儿来的缺心眼儿? 大壮说到做到,跟不要脸似的带着孩子们跟着楚枫楚深,楚深气在心里,又不能给大壮两拳,正窝火着,楚枫却回头:“大壮。” 楚枫的声音柔和多了,比起楚深的恶言恶语,大壮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说:“什么大壮,大壮也是你能叫的吗?我是你哥,你得叫我壮哥!” 楚枫才不想叫他壮哥,大壮就是个毛头小子,而且,楚枫记得大壮的亲妹妹是楚朵,也就是那个只能吃畸形小地瓜的二妮。楚枫楚深其实挺想像带楚梨一样,带楚朵也出来玩儿。 他俩对被年春花折磨的人都有天然的同情和爱护。 但是楚朵不像楚梨,楚梨的娘是白佳慧,愿意看着楚梨变得开朗。楚朵的娘却是蔡顺英,蔡顺英默认了年春花的重男轻女,却又担心别人和楚朵觉得她这个娘做得不称职,有种诡秘的我能做、你不能说的心态。 蔡顺英每天就把楚朵拘在家里做活儿,美其名曰,一个女孩儿别出门乱疯。 所以,楚枫楚深想带楚朵也没法带。 楚枫看着神气活现的大壮:“我才不叫你壮哥,我的哥是楚深,你自己不是有妹妹吗?” 大壮说:“福团?福团妹妹可乖了。” 楚枫摇头:“福团是你妹妹,可你不是还有个妹妹楚朵?楚朵都不叫你壮哥,我为什么要叫你,我要叫你小壮。” 大壮蓦地在风中凌乱,怎么他就成小壮了?大壮掰着手指头,大壮、小壮,他岂不是凭白变小了? 大壮不乐意,叉着腰吆喝着:“你凭啥叫我小壮?你不能这么叫。” 楚枫无视他的张牙舞爪,淡淡道:“你不是小壮谁是小壮?上次,我和哥哥给了楚朵一个野石榴,楚朵的野石榴却被抢了,你一个哥哥,抢自己妹妹的野石榴,哪个妹妹会尊重你?” 大壮呆愣在原地:“你冤枉我,我什么时候抢过野石榴?” “哦,你没有抢野石榴,意思是你这个壮哥哥,没有保护好你的妹妹,不能保护妹妹的哥哥还好意思让人叫你壮哥?”楚枫一步步引导大壮,没办法,楚朵的情况太复杂。 她现在的记忆虽然很淡,但是,楚朵在上辈子,好像是失足落水溺亡,根本没活到成年。 年春花有许多孙子孙女,当然不会在意楚朵这个孙女,甚至还对悲伤的楚志茂、蔡顺英说,没福的小孩儿就是养不大,早点死比晚点死好—— 楚志茂、蔡顺英也就信了,他们本就不在乎这个女儿,那点子悲伤不过是为人父母最后的情分而已。 楚枫却觉得,一个不受重视、常年被打压歧视的小女孩儿,能活到成年才不容易。 有这几个家长在,任何外人都没法帮助楚朵,除了大壮。大壮挺缺心眼儿,但挺善良,又是蔡顺英的长子,还皮到敢和年春花顶嘴,如果有大壮的保护,楚朵能过得容易许多。 现在,大壮成功被楚枫带沟里去了。 他一想,是啊,他堂堂壮哥,谁敢欺负他的小弟?谁敢欺负他的妹妹? 一股做哥哥的使命感活活砸中了大壮。 他气势汹汹回头:“是不是你们?你们谁抢了我妹妹的野石榴吃?快给我交代清楚!” 所有人:…… 孩子们都不说话,大壮上次打碎了一个大海碗,被年春花揍的时候还一声不吭,一滴眼泪没流,如今俨然是孩子王,几个孩子都低下头。 福团眼神有些闪烁,野石榴…… 她咬着唇:“壮哥哥,上次奶奶给了我一个野石榴吃,但福团不知道那是楚朵的野石榴。”福团只记得那个野石榴的味道,很甜,甜到了心里。 大壮没想到是她,福团漂亮白嫩圆润,说话也软软的,是他最喜欢的妹妹。 大壮指着福团:“你……你……” 他宕机了,怎么能是福团呢?两个妹妹抢野石榴,他该帮哪一个?而且福团天天都有那么多好吃的了,怎么还要抢楚朵的野石榴呢? 最终,大壮只憋出一句:“那你以后不能再这样了。”福团重重地嗯了一声,垂着眸子,睫毛盖住微微黯然的眼睛。 楚枫冷笑一声,拉着楚深:“我们走了。” 她对大壮说:“知了壳就在树上,你们这么多人,跟着我们也没用,我和哥哥马上就要回家了,你们要摘知了壳就去树上摘,有的叶片上也有,记得注意安全就行。” 说完,头也不回走了。 大壮纠结了一会儿,还是不好意思跟上去,闷闷地问旁边的孩子:“她是不是有点鄙视我啊?” 因为他身为壮哥,没保护自己的妹妹。 福团的心咯噔一下,连忙说:“怎么可能呢?福团喜欢壮哥哥!” 大壮却没想象中高兴,还是蔫头耷脑的样子,福团作为妹妹,会喜欢一个不能保护妹妹的哥哥?不对,他刚才保护了福团,所以福团才喜欢他,但是他没有保护的妹妹楚朵,肯定不喜欢他了。 大壮很是难受。 远远的,楚枫楚深已经走到回家的路上。 楚深有点不解:“妹妹,虽然我们不摘知了壳了,但你为什么要告诉大壮?” 楚深不喜欢年春花家的人。 楚枫轻轻解释:“反正他们早晚也会知道,我告诉他,希望他能记得一个妹妹的好,对楚朵好一点儿。” 楚朵,是一个可怜的女孩儿。 福气文里,福气女主会因为福气,逃脱这个时代关于重男轻女的禁锢,成为大家长最最宠爱的人,如同福团甚至还能因为福气,给人招来男娃,得到大多数人的追捧。 但是,同时代的女孩儿并不会因此得到一点好的待遇。甚至在贫瘠的时候,年春花为了偏疼福团,会抽取女孩儿的东西让福团享受。 福气女主这么大的福气,能断定男女,能不科学地解决鸡瘟、解决所有大人都解决不了的危机,但是,就是不会解决这些女孩儿的悲苦。 这些福气好像很知道,应该洒落在什么地方,不能洒落在什么地方。 那些悲苦,反而成了映衬福气女主有福、享受,是好命的对照组,残忍地说:幸福,是被对比出来的。 楚枫身为悲惨对照组,只是想,能帮一个是一个。 作者有话说: 更新 第28章 秋玲 天气渐渐转凉, 有诗云,春江水暖鸭先知。 但是在第九生产队, 最先感应到天气转凉的不是鸭, 而是在田间地头劳动的队员们,一锄头下去翻地,地下硬硬的, 泥土都冻紧了。 适合秋天播种的作物要赶紧洒下去,队员们筛选种子、扁的坏的不要,挑出最饱满最漂亮的种子洒下去, 但到底,活儿没有秋收时多。 农闲时节就要来了, 现在队员们都巴望着上工赚工分。 这段时间,陈容芳领了副业队的差事, 算是比一些闲在家里的队员们处境要好一些, 楚志国力气大,也领了一个扛着锄头翻地的活儿做。农民是最累的、最苦的, 可也是最害怕闲的。 闲, 意味着受穷。 闲在家里的队员们只好编编草鞋、竹筐, 纳纳鞋底,勤劳的妇女们把针线盒子拿出来,让家里的孩子大人们脱下衣服,她们对着日光捻捻针线,把衣服改大, 来年还能再穿,心思细些的还会绣上一些小花小草小动物, 掩盖这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衣服。 大家都这么勤俭节约着。 陈容芳咬断线头, 她一会儿还得去副业队, 陈容芳站起身来,将自己的东西收纳好:“我就先走了,家里孩子还等着做饭呢。” 乡下闲话多,聚在一起做针线活儿的队员们哪里不知道陈容芳是要去副业队。 陈容芳这是不炫耀,为人内敛。 刘红梅摆摆手:“和我们还见外,你快去副业队吧,别耽搁了。我听我男人说,外面有几个公社副业队发展得特别好,提高了队员的收入,大家也天天有活儿干,你们副业队的现在得加油啊,要是咱们生产队的副业队也能这么好,到时候我们也不用纳鞋底了,都跟着去副业队上工。” “真的?”有队员眼睛一下就亮了,能天天上工? 刘红梅便绘声绘色说了自己的见闻,听得大家神往无比。 陈容芳也朝大家笑笑,保证削尖了脑袋也要留在副业队,以后带着姐妹们一起发财——这当然是玩笑话,但大家听了不免心里热乎。 等陈容芳走远,方婶儿叹了口气:“唉,真羡慕。” 谁不想多干点活儿?倒不是犯贱想干活,纯属是馋工分。 方婶儿手中那团针线都瘦了,从一团毛绒干瘪成了小细枣,方婶儿眼里有羡慕,却没有妒忌:“现在容芳家这个日子,是越过越好了,家里欠的钱还清了,等粮食晒干,也能还干净粮食,从此就能挺直腰板,志国本分体贴,肯劳苦,容芳又领了副业队的活儿,以后她家这日子就要和和美美了。” 方婶儿朝左右道:“之前啊,志国带着容芳分家的时候,多少人心里有着疑影,多少人偷偷指着他俩的脊背说不孝顺老人,将来有得报应,春花儿更是笃定他俩要倒霉透顶,结果现在呢?” 方婶儿笑了笑,意思不言而喻。 年春花最爱咒人倒霉,可这老天爷有眼睛,第九生产队的干部们有眼睛,勤快的人就是饿不死。 方婶儿这么说,王萤就不高兴了。 王萤那五元钱找到了,起初找不到五元钱的时候,王萤哀嚎连天,趴在地面上找啊找,一无所获,她以为是自己喂猪喂鸡的时候不小心掉了钱,趴到脏兮兮的猪圈去翻了个底朝天,除了一身臭味之外什么也没找到,哭得双眼红肿。 最后,是福团无心的一句:是不是做饭的时候不小心落在柴堆里了? 王萤去一找,果然就在柴堆那儿发现了自己的五元钱,喜得她逢人就说福团就是个福娃娃,完全忽略了为啥从掉钱到找钱都和福团有关! 福团随口说一句,都有这么大的福气。所以,自己肚子里怀的肯定是个男孩儿。 王萤高兴得春风拂面,和福团、年春花家更是亲近,也就连带着不喜欢陈容芳一家子了。 人家年春花说得没错,福团这么有福,欺负了福团的能有好日子过?不家破人亡都算好的了! 是的,随着陈容芳一家还清了钱,年春花再说嘴陈容芳、楚志国倒霉穷时,就没人肯信她了,还笑着看她,那样子,就好像是年春花这个做妈、做奶奶的太酸了,看不得别人好,恨人有笑人无一样。 年春花落了个好大的没脸,最后就只能打着哈哈说:“钱、钱倒是还清了,但他们一家没福啊,我家福团这么有福,当初都过不起她家的日子,她家心狠,不在钱上出问题,怕就是要在身体上出问题。” 年春花说这话的时候,想着未来楚志国去矿上没了命、陈容芳一病不起、楚深被打断腿、楚枫被小混混糟蹋了的事儿,就觉得一切都有定数。 别人呢,只是和看傻子一样看着她。 有的队员直接笑嘻嘻说她:“春花儿,你这么喜欢给人断命,咋不去支个摊子专门给人断命算福呢?” 年春花就寒气着一张脸:“那些下九流的事儿,我会去做?” 她要是真去了,不得被抓起来当个典型? 别人就更笑开了,微露鄙夷,年春花看不起那些下九流的算命的,但她这张口闭口的,不都是算命的才做的事儿吗? 除开这些搭理年春花的人外,还有一些人,则是根本不带理会年春花的,照他们看,年春花就像失了智一样,盼着啥不好?盼着自己大儿子大儿媳一家家破人亡,证明你的福气比你大儿子一家大?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43节 这不是纯纯傻缺吗? 但,除开这些人以外,也有不少人信奉神神鬼鬼、神秘兮兮那一套,王萤就是其中一个。 她是福团的坚定拥趸者。 王萤的小腹还没太显,却故意挺起肚子,时不时敲敲腰部,显得多腰酸一样,她伸了个懒腰:“唉,这怀了大小子就是累。” 她环顾四周:“虽然都说陈容芳家的日子好,但要我说,还是春花婶子家的日子过得舒坦,天天有肉吃,顿顿有饮料喝,那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大福气。” 一个小媳妇儿被吓到了:“天天吃肉、顿顿喝饮料?” “她家咋做到的?最近她家上了什么不错的工?”小媳妇儿问。 王萤露出神秘兮兮的笑:“什么工啊?那都是福气!咱们羡慕不来的。” 花婶儿呸了一声,对那小媳妇道:“别理她,天天装神弄鬼的。年春花家这几天哪儿上了什么工啊?之前她以为刘队长要下课,腰板挺得比谁都硬,刘队长现在压根不给他家安排工作了,担心给她安排得不如她意,就被她说报复,干脆,刘队长让楚副队长安排她家的工作。” “楚副队长呢,不想让人觉得自己徇私,根本没照顾她家。她家楚志业是个懒死鬼投胎,最爱偷懒耍滑。这些日子,就连年春花、李秀琴这俩都变懒起来了。” “现在,她家上工的就楚志平、楚志茂还有蔡顺英。” “啧,这不是三个人养一大家子人?”小媳妇儿说着都觉得怕,那么多张嘴呢,就三个人去上工? 说着,她又纳闷儿:“既然是这样,她家咋天天吃肉喝饮料呢?” 花婶儿冷笑一声:“靠装神弄鬼呗!” 她瞥了瞥四周,确定周围没其余人后才压低声音:“这段日子,队里不是说福团说谁怀男娃谁就是怀的男娃吗?说那福团啊,只要摸谁的肚皮,谁就是怀的男娃,这消息一出,别说临近的生产队,就连其他公社也有翻山越岭来找福团的。” 大白天的,小媳妇儿听着咋这么瘆得慌? 有点超出正常认知了。 花婶儿说:“每次,她们都是提着烟酒糖肉,深夜去年春花家,为的是啥?为的就是福团能摸摸自己或者儿媳妇的肚皮。年春花家这段时间吃的肉就是这样来的呗。” 除开王萤听着觉得舒坦,觉得这是佐证了福团的大福气,其余人只是当乐子听。 那小媳妇儿摸了摸发凉的后颈:“……这、这不就是神婆吗?” 以前哪个生产队没有神婆?做一些不知道有用没用的法,有的能给人心理安慰,有的则会延误治疗时机,好坏不一,但是,总体来说,能逼不得已做神婆的人都是可怜人。 说什么过阴人、什么看蛋问米,每个神婆都很少见阳光,把自己关在小屋子里,为的就是营造神秘的氛围。 不是活不下去了,没人会做这个。 这个小媳妇儿也是念过小学的,当初考上了初中,家里人觉得女孩儿读书没用,不让她去念,收了一点彩礼就将她嫁到第九生产队。 小媳妇儿道:“我是觉得,以前见的神婆大多都是可怜人。我之前常听我妈说,哪个媳妇过不下去日子,投井自杀,被救活过来后就多了过阴的本事,我瞧着,这个事儿有古怪,古怪的不是鬼神,是人心。” 宋二婶原本一直一言不发,听到这话后才抬眸:“自//杀的,基本都是活不下去了,但是人基本只有自//杀一次的勇气,被救起来后,就不再有那种勇气,为了能有个谋生本事,自然就有了诸多神婆,都是可怜人。否则,为啥咱们很少听到男人做这个?因为在队里,男人有把子力气,就能活下去。一些家庭呢,男人哪怕吃喝嫖赌抽,也把男人视为一家之主,他们活得下去,就没必要装神弄鬼。” 可这年春花家,一家子这么多劳动力,好手好脚的?咋想不开去做这玩意儿呢? 最后,宋二婶总结:“所以,我这是没姑娘,我要是家里有姑娘,一定让她拼命念个初中、中专,去城里当工人也好,留在生产队太苦了。” 大家都听得若有所思。 王萤却一头雾水,不是,怎么就扯到这上边儿来了?福团的福气能有假? 她们怎么一点都不好奇这些神神秘秘的东西啊! 有宋二婶这个反神神鬼鬼急先锋和花婶这个脾气爆裂、专戳年春花家痛处的人在,一时间,这儿做针线活儿的人没一个羡慕福团吃的肉、饮料。 毕竟,队里风气在这儿,你这些野路子野狐禅能吃一辈子吗?要是被队长、干部们知道了,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王萤却听不下去,她觉得这些人就是妒忌。 王萤说:“你们要是觉得福团的福气是假的,你们自己去举报呗,反正福团就是能看胎儿男女,要是她不灵,也不会有这么多人来找她。” 花婶儿白了她一眼:“我们疯了?都是乡里乡亲的,举报她干啥?” 别看花婶儿和年春花不对付,见面就掐,但是,这种背后捅人篓子、结死仇的事儿她不干。 她又不是傻子,平时闹嘴、吵架,但是举报可就结了死仇了,要是她去举报人,以后别的乡亲是不是也觉得她没事儿做就爱去举报啊?她不是成了群众里的叛徒吗,这种给自己糊一摊子屎尿的事儿,花婶儿才不做呢。 花婶儿朝还想说什么的王萤摆摆手:“行了行了,知道你信福团,你巴不得自己怀的是个小子。”瞟了眼她的肚子:“都没显怀呢,天天撑着腰也不怕闪着,要巴结福团年春花,去她家巴结,你在这儿给她们说好话,她们也听不到啊。” 王萤:…… 她不是花婶儿的对手,恨恨地拿上针线活儿走了。 这里的机锋以王萤失败告终,但生产队里、公社里像是花婶儿、宋二婶这样不迷信的人大约只占三成,其余七成还是多少相信这些神秘兮兮的东西。 因此,这段时间,福团真正成了队里最受尊敬的人,谁来都得捧着敬着。 楚深和楚枫并不太关心福团受不受尊敬,晚秋初冬,知了大多都钻入地里,这时候很难收集到知了壳。哪怕树上还有些残余,但对比投入的时间、精力来说,也就不再划算。 晚秋初冬是冷漠的季节,除开一些野生的中草药,孩子们没什么能赚钱的途径。但哪怕是野生的中草药,队员们也都识货,要是有用的,早就割了拿去自己吃,自己用不上的,也就直接割去喂猪喂鸡,不想叫别人占便宜。 只有林子深处才有更多中草药,但是楚枫忖度着,他们的运气有点差,还是谨慎些,不去最好。 楚深和楚枫也就闲下来,带着楚梨一块儿每天割割猪草、去学校偷听老师讲课,日子过得倒也有声有色。 除开楚深偶尔会有落差,他一摸兜:“空的。”长长叹了口气:“要是以前,又能卖不少知了壳了。” 楚梨微微一笑,楚枫也打趣他:“哥哥,我们还小,哪儿能一年四季都赚钱,就当休息好了。” “也是。”楚深也不着急,漫山遍野找知了壳的时候,楚深学到的一点就是万事不能急,急就会出事。 三个小孩儿割完草,在树下找到一点野豌豆,把野豌豆里的豆子剖开,中间空出来,这样就能做成一个碧绿的哨子,用嘴一吹,能发出好听的声音。乡下的孩子大多玩儿这个。 野豌豆生命力更是顽强,一年四季都能在各个地方找到一些。 楚深做了三个哨子,一人一个,两颊吹起气来,鼓成青蛙般的形状,声音也响亮,但在旷野的风和自然的树叶摩挲响动中,很容易就和自然融为一体。 低矮的茅草房依偎在一棵核桃树下面,核桃树的叶子抵不了秋冬冷气儿,现在凋零得稀稀拉拉,叶片边缘擦了霜似的泛黄,但毕竟时节不到,寒风不太显,核桃树也不至于叶片脱落成光杆儿。 核桃树下,隐约有两个男女走在一起,男的手揣在裤兜里,有些局促,又有些吊儿郎当。女的骨节五大三粗,平素不打扮的模样也用水细细梳好了头发,穿了最齐整的衣服。 楚深眼尖,看了一眼:“这不是那个……那个……” “单秋玲。”楚枫记得她,在第九生产队,单秋玲家和陈容芳家的关系其实很远,算不上实亲,因此,她也不知道按照辈分该叫单秋玲什么。 单秋玲是家里的独女,在这个年代,独女要撑起门楣不容易。 乡间的确淳朴,可是淳朴中也带了野蛮,因为过于淳朴,有些人甚至将恶也理解成了理所应当。单秋玲因为是独女,有些亲戚老早就用口风打听着、用心思谋算着单秋玲家的财产。 单秋玲家的财产不多,亲戚家的谋算也不多,甚至就连那探听也直白简单得很:“你家就一个闺女,以后这家业咋办啊?” 那眼神刮着单秋玲家的东西,就快要咽进肚子里去,简简单单的谋算,倒是更让人恶心了一副心肠。 单秋玲就憋着一股劲儿,她干活儿比谁都肯出功夫、下苦力气,一顿能吃一大海碗饭,长得骨节粗大、眉毛粗粗的、脸蛋儿晒得黑黑的,一股子倔意,要撑起自己家的屋顶。 单秋玲比一般男人还高、还壮,脾气也暴烈,倒使得那些看人下菜碟的亲戚都不敢欺负了她家去。可是近些年,单秋玲也老大不小了,婚事却一直没个着落。 亲戚们那些心思,就又起来了。 单老头和于老太便想着早点给单秋玲找个好人家,他们年纪也大了,哪天一个蹬腿,那些亲戚们不要脸来分财产、分祖屋,哪怕是一个瓦片也想拿走,单秋玲不得和他们闹起来? 老夫妻担心单秋玲脾气太暴,人单力薄的又斗不过一群恶亲戚,就想要单秋玲早点嫁人。嫁人后,男方家好歹也多几个人帮着单秋玲,他们的女儿不至于无依无靠。 因此,农闲时节,单秋玲就被自己老爹老妈从地里拎回来相亲了。 双方父母在屋里会谈,两个老大不小的未婚男女就出去谈,采采风、逛逛路,培养培养感情。 单秋玲跟个闷葫芦一样,但想着爹妈的嘱托,还是很有礼貌地说:“你没来过咱们第九生产队?要不我带你逛逛?” 对面的男青年好似也没见过单秋玲这么主动的,他插着兜儿笑着说:“好啊。” 楚枫、楚深、楚梨三人就猫在另一棵大树下,很担心打扰了别人谈情说爱,但又都没见过这阵仗,现在既好奇又害怕,不敢出去惹人眼睛,把手里的碧绿哨子捏得紧紧的。 单秋玲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男青年聊着,男青年不是很热络,但也不是很冷淡。 就在楚枫等人好奇这样聊天到底是成还是不成的时候,单秋玲蓦地瞥到一个小小、红红的身影一闪而过,像是奔着自家自留地去的一样。 自留地可是单秋玲的命根子。 她家养的鸡就散养在那儿,现在还有几只在地里眯眼呢,单秋玲再定睛一看跑过去的人影,差点吓得心脏骤停。 这不是那个福团吗? 现在,福团在单秋玲眼里那就是个没轻没重的鸡鸭杀手,上次她不分青红皂白拿毒草给她家的鸡吃、还和年春花一起装神弄鬼骗她娘,说福团是仙女的事儿,单秋玲可都记着呢。 眼见熊孩子福团又要靠近自己的鸡,单秋玲连忙瓮声瓮气喊了一句:“福团!离我家的鸡远点儿啊!” 福团听到这声音,脚步一顿,咬着唇回过头,见到和老母鸡护犊一样的单秋玲。 她……她又不是要去捉她家的鸡,她怎么这么大反应?福团有些委屈和不高兴。 单秋玲以为这么个小孩儿听不懂自己的话,只能半吓唬道:“你离我家的鸡远点儿,不然我告诉你家大人。” 福团咬紧唇瓣,黑珠子似的眼睛就有了些郁闷,倒是单秋玲旁边的男青年不知具体事情,笑了笑:“一个孩子而已,你别和她计较嘛。” 单秋玲道:“感情她害的不是你家的鸡啊,上次她用毒草喂我家鸡,得亏没出啥事儿,要是出了啥事儿,我这一年就白忙活了。” 单秋玲提起自家的财产就一脸的威风凛凛,男青年噎了噎,有些小小的不快。 他觉得这单秋玲也太不像个女人了,怎么能这么说话?但想着爸妈说的,单秋玲会干活儿,膀大腰圆有力气,一看就好生养,还是没说什么。 但是福团蹙了蹙眉,福团哪儿受得了这种委屈啊?这段时间,福团就是队里最受尊敬、追捧的人,谁都不敢逆着她,个个都夸她是福娃。 楚枫暗道不好,按照福气文的定律,单秋玲要倒霉了。 她有心想阻止,但又不知道单秋玲会以怎样的方式倒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福团仍然是一副懵懂的样子,白嫩又圆润的,迈着小小的脚步从单秋玲家的自留地下去,跑到单秋玲和男青年面前,奶声奶气地说:“你们是在玩儿吗?我也经常和我的哥哥们一块儿玩。” 单秋玲脸有些红,不知道怎么应对童言童语,倒是男青年,一见福团就有种莫名的喜爱。 他弯下腰好脾气地说:“你多大了?” 福团仰起脸:“我今年七岁了。” 她忽然凝着眉,看向单秋玲,伸出手指在空中数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单秋玲和男青年都被她数得有些发毛,单秋玲咽了咽口水:“你在数啥?” 福团乖巧又天真地扬起一个笑脸:“在数妹妹!阿姨的肚子里,以后会有妹妹!”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单秋玲怎么觉得这么渗得慌,她摆摆手:“你快回家去吧,回家晚了你家大人该着急了。” 什么以后会有妹妹?意思是她以后会生女儿?单秋玲可不信这些迷信的东西,而且生女儿也不错啊,就拿她孝敬她爹她妈来说,这第九生产队,几个男人有她孝顺扛事儿? 福团却不肯走,固执地站在原地,掰着小指头数着,一、二、三、四…… 她认真倔强地说:“全是妹妹!”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44节 单秋玲都要翻白眼了,哪儿来的小屁孩儿?她一点儿也不在意,旁边的男青年却若有所思,阻止要离开的单秋玲,蹲下身问福团:“你是叫福团?就是最近能断人生男生女的那个福团?” 福团点点头:“是啊。” 那这就…… 男青年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他指着单秋玲,询问福团:“你说以后她生的都是女儿?” 福团嗯了一声:“一撇腿一个妹妹,一撇腿一个女孩儿。” 男青年的神色就变了,一下子冷淡起来,抿唇看了单秋玲一眼,一点儿笑意也看不见,径直甩下单秋玲回去了。 单秋玲:………… 她差点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反应过来后才冷笑一声,单秋玲轻蔑地抱着手,一点儿伤心也没有。 福团倒是一直看着单秋玲的神色,圆圆的脸慢慢就凝上了疑惑和不解,怎么……她没有伤心呢?按理说,她的大福气感应到的是单秋玲的坏事儿啊。 她出了这种坏事儿,怎么还一点失落都没有? 福团有些不知道怎么反应了,倒是单秋玲冷哼一声,瞄她一眼:“小小年纪,做精做怪!你知道什么叫一撇腿一个妹妹吗?你今年几岁,知不知道羞啊,还不快回去!” 单秋玲毕竟是个大人,被这样一凶,福团有些慌乱地顺着路回去了。 单秋玲却没立即回自己屋,而是站在核桃树底下搓了搓脸,相亲失败了,回去又要被念叨了……而且她妈生她是个女儿,现在,那个周岩肯定要回去说她也只会生女儿的事,真是挺烦人的。 虽然单秋玲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但每次和这些言论打交道,是真的挺烦的。 单秋玲在树底下站着不说话,脚跟生根了一样。 树后面却窸窸窣窣响起声音来,楚枫、楚梨两人率先探出头,乡下女孩儿其实早熟,尤其是楚枫、楚梨都刻骨地体会过重男轻女的痛,此时才更能理解单秋玲。 哪怕单秋玲的爹妈对她很好,可那些流言蜚语、那些大环境下思想的陈腐苛责,又怎么能真的不伤害到单秋玲呢? 这种环境下的单秋玲,心其实一直在被撕裂和自我愈合的过程。 楚枫在此刻,更深刻地了解到福团的“福气”有多么恐怖,曾经单秋玲生的是一儿一女,现在福团却说她生的是四个女儿,因为单秋玲得罪了福团,所以,福气文的普世价值观是好事儿就是生儿子、坏事儿就是生女儿? 好像再想想,以前和福团作对的人,也是只生女儿,和福团好的人就儿女双全。然后和福团作对的又成了没福被打脸的素材,只生女儿的反派天天哭天天嚎,打女儿骂女儿,把女儿踩到泥地里,衬托福团的小日子过得美美的。 秋风刮得脸颊有些生疼,楚枫没一刻有这么恶心过福团。 福气女主、福气女主,你这种福气咋不叫福气男主呢?她一定得好好念书,离这个“福气包”远远的。 单秋玲惊讶地看着突然窜出来的三个小孩儿,她一直不擅长和小孩儿打交道,在乡下,独女要护住一个家庭,必须得凶、得泼辣,所以单秋玲真没和小孩儿相处的经验。 她觉得今天是捅了小孩儿窝了? 单秋玲语气硬硬的:“都这么晚了,你们还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回家去!” 楚枫道:“刚才我们都看见了。”她的眼神柔和坚定,“那个男的一直流里流气,走路都插着兜儿,没一点礼貌,根本配不上你。” 楚梨也鼓足勇气:“嗯……他还没有你高。” 楚深也顺着两个妹妹的话说:“那个男的我之前好像见过一面,是另一个公社的,家里有九个姐姐,就他一个独子,听说他很懒。” 正是因为太懒、才一直想找个干活厉害的老婆。 单秋玲:……虽然说得乱七八糟的,但她还是从她们的话里听出了安慰。 多新鲜呐。单秋玲以前相亲就没成过,哪次别人都说是她不好,要是她看不上对方,媒人就说她眼光高,要是对方看不上她,媒人就说她脾气太硬,缺点太多,反正兜兜转转就是她的错。 没想到今儿个,几个小屁孩儿居然在这儿安慰她。 更没想到,她这心里居然酸软酸软的,小屁孩儿的安慰也有用。 单秋玲低着声音说:“谢谢你们了,但我可没有生气,我也没看上那个流里流气的花衬衫,和他相亲,是我爹娘嘱咐我的,和他说话,那是我对人的礼貌,相亲不成,没必要撕破脸。不过我看这样怕是要撕破脸了,他走的时候可连招呼都没和我打,一定是去告状了。” 单秋玲搓搓脸:“算了算了,我也得快点回去,不然我爹妈就要闹了。” 单秋玲朝楚枫等人挥手,赶紧回家去。 楚枫知道,这个事远远没有结束。 按照福团如今的名气,她断言单秋玲“一撇腿一个女孩儿,一撇腿一个妹妹”一定会掀起不小的风波,那个男青年同样相亲无数,为了不让人觉得这次相亲黄了也是他的问题,他一定会大肆宣扬单秋玲的“问题” 在这个时代,这足以让单秋玲被戳脊梁骨。 楚枫神色冰冷,更迫切地想知道怎么远离福团,以及面对福团这种恐怖的“福气” 难道别人就只能受着吗? 一句话让福团不痛快了,别人就要付出超出十倍、百倍、千倍的代价? 可惜,福团这种超自然的东西,楚枫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她现在只能尽量远离福团。 回到家,楚枫楚深也和陈容芳、楚志国说了这个事。 陈容芳、楚志国在乡下生活这么久,果然更谙熟乡下的规则。陈容芳停止搅拌锅铲,楚志国也从编竹筐中抬起头。 陈容芳张了张嘴:“……秋玲,怕是要受苦了。” 楚志国也紧紧皱着眉:“福团这孩子,怎么能这么说?这话要是传出去,单秋玲怎么嫁人?” 这年代的人,具有年代的烙印,楚志国仍然第一时间思考男女的终身大事,眉心深深皱起来:“她怎么能这么说?就因为单秋玲叫她别靠近她的鸡?” 就这一句话,福团至于受这么大的委屈吗? 楚志国起身:“不行,我要去找找福团。” 不等楚枫阻拦,陈容芳就道:“你去找福团算什么?咱们家和福团是什么关系?你就别添乱了,现在是什么形势你看不清吗?你去,你妈就能拿扫帚把你打出来。” 楚志国听话地坐回去。 陈容芳说:“这事儿,除了秋玲自己,谁也帮不上她。” 楚枫深以为然,在这个年代的乡下,思想蒙昧,福气女主更是因为思想的蒙昧大行其道。福气女主是福星,反派配角则是霉神附体,被人嘲笑。 单秋玲作为未嫁的女孩儿,别人家要是听说福团都说单秋玲未来只能一撇腿一个女孩儿、一撇腿一个妹妹,在还有其余女性作为儿媳、媳妇人选的情况下,就一定不会考虑她。 这只是其次。婚嫁始终排在人命之后。 最重要的是,一些福团的拥趸者和一些三姑六婆,一定会拿这事作为茶余饭后的笑料,如果每天都有人嘲讽单秋玲、嘲讽单秋玲的爹妈,哪怕单秋玲心理强大,是金刚不坏之心,那她年事已高的父母呢? 楚枫陷入深思,单秋玲……只能自己救自己。 她要是沉默应下这些流言蜚语,那只能被流言蜚语逼入绝境,不如大闹一场。 抓住福团大闹一场,毕竟人家单秋玲现在都没怀孕,福团说的有待商榷,往好听说了是福气预言,往坏处说了这不就是诅咒人、坏人名声?和福团闹起来,把事情搅乱,这样以后别人哪怕嘲笑,也会先嘲笑福团自己嘴贱、自作自受、再嘲笑单秋玲,事件中的两方都被拉下水,不再只有单秋玲一家被嘲笑。 压力被分薄了。 当然,还有楚枫一个隐秘的考量,楚枫发现,福团的福气,有点欺软怕硬。 要是单秋玲反应得过来,今晚就去找福团闹,就占了先机,如果晚了,等流言蜚语起来后再去闹,也有点太迟。 但楚枫不敢去给单秋玲说怎么做,福团的福气就像是强大的作弊器,万一单秋玲这么做吃力不讨好呢? 楚枫自己会顶着福气的压力、不朝福团屈膝,但别人的活法,并不是她能煽风点火的。 另一边,家里的单秋玲则是真的怒了。 她握紧拳,常年劳作的手青筋暴起,喉咙里发出豹子一样的低吼。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锄头 单秋玲家里很干净, 桌子上放着煤油灯,黄色幽暗的灯光照在人脸上, 隐隐约约地照出沟壑、风霜, 那是被苦难洗礼过后的脸,显得单老头和于老太的神色更凄楚。 他们老来唯得一女,如今大半截身子都入了土, 最大的心愿就是单秋玲能够嫁个好人家,等他们死后,她不至于无依无靠。 没成想, 福团一句“一撇腿一个女孩,一撇腿一个妹妹” 把单老头和于老太的希望给破灭了。 单老头蹲在地上, 手臂捂住头,痛苦得不知怎么办, 于老太则苦着脸:“秋玲, 要不咱家拿上东西,去周岩家再说说, 福团再怎么样, 也只是个小孩儿, 别人都说她灵,但我就说她不怎么准。” 于老太是很迷信的一个人,当初跪拜福团的人就有她一个,可一涉及自己女儿,她就像要自己骗自己似的, 也不迷信了,忽然有勇气了。 比起劳什子的仙女菩萨, 她只希望自己的女儿好。 你福团…再是什么菩萨, 凭什么害自己女儿? 于老太从铺底下的稻草里翻翻找找, 翻到一个蓝底白花的帕子,帕子包得好好的,于老太颤颤着手,拿出一堆毛票和一张张杂食票:“秋玲,这个钱,明天你拿去供销社买一点鸡蛋糕,提着去周岩家啊。” 单秋玲像头猛虎似的坐在凳子上,收敛自己的脾气:“妈,买什么鸡蛋糕呢?我要买鸡蛋糕也是买给你们吃,我凭啥买给周岩、买给周岩爹妈呢?” 于老太说:“你这孩子,你要是嫁过去了,他爹妈不就是你爹妈吗?” 单秋玲搓搓脸:“我就是不买,我爹妈只有你们,他爹妈养了我啊?拉着一副死人脸想当我爹妈,哪儿有这么好的事情。他看不上我就看不上我,我还得求着他?我明天要下地翻地,我没有时间。” 于老太气得锤她一下,单秋玲脸色不变,就当被猫挠了一下,于老太被这个虎妞气死了:“我懒得给你说,明天我自己去。” 单老头忽然从地上抬起头:“别……秋玲,还是你去吧,你妈腿不好。” “腿不好?”单秋玲皱眉,就要掀开于老太的裤管,“咋忽然腿不好?风湿又犯了吗?” 于老太脸色不自然,一直不要单秋玲掀自己裤管,但单秋玲这个没眼色的,哪里看得懂这个?她一掀开,就见自己妈的腿上多了条红痕,还破了皮,伤口都是新鲜的。 她脸色冷下来:“咋回事儿?” 于老太眼神闪躲:“年纪大了,不小心摔到桌子腿儿上了。” “你觉得我会信吗?”单秋玲憋着一股子怒气,想到周岩爹妈,周岩爹妈多霸道的两个人,最开始来她家的时候,就拿着乔,话里话外拿她年纪大了、不好嫁人说事儿。 结果周岩爹妈走的时候,反而像是气焰低了一截似的。 单秋玲眯着眼:“他们推你了?!” 她气得火冒三丈,马上从柴房里拿出一把锄头,扛在肩上雄赳赳气昂昂地就要出去找周岩爹妈算账。 于老太被气得半死,单老头连忙道:“诶,诶,你去干啥?你还想今晚翻过山去找他家?那是他们要走,你妈着急,拦着他们,他们就一掀……你妈也没站稳。” 单秋玲眼里沉着怒色:“那他们不知道道个歉?把人推来伤到了,道歉总会吧?回去的时候他们那副死人脸像是道过歉的吗?我今天就要找他们要个说法!” 单秋玲泼啊。 但不泼不行,乡下的独女,要是不泼早就被亲戚们、邻居们给吃死了。 “你要说法你提锄头干嘛?”单老头骂她。 单秋玲不说话,已经开始穿鞋,见她跟吃了秤砣铁了心似的,于老太一下哭出来:“你要是去找他们,我也就活不了了!秋玲,你咋这么虎呢?你要是去周岩家闹,他们不得更说你生不出儿子、只会生女儿啊?到时候你还活不活,还嫁不嫁人了?” 单秋玲乜斜着眼:“就让他们说去呗!” 那算啥大事儿?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45节 于老太捶着自己胸口:“你是要我的命吗?我那时候生你一个,我遭了多少白眼啊,娘是不会害你的,我是不想你也被人这么指脊梁骨!我就想你幸幸福福的,成个家,等我们死了能有人照顾你。” “周岩那个样儿,是我照顾他还是他照顾我?” 于老太只管流泪:“再怎么有个互相扶持的,就是好,总之,这么些年,咱们家也有些家底,周岩家……不行就不行,娘总能给你找到好的,哪怕有什么人说你只会生女儿,娘也会给你找到好的。娘有钱,娘为你攒了一辈子的家底,不会叫你受了委屈。” 她又开始数那些钱,就像在数自己死去后,单秋玲的未来。 单秋玲的心一下就跟吞了刀子似的,疼得慌。 她是不可能跟自己爹妈闹的,她就是看不得自己爹妈一大把年纪,白发苍苍的还这么操心。那些钱,是家里的积蓄,他们就连生病都舍不得花钱,恨不得拖时间拖好,现在却想着拿钱给她找男人? 怎么忽然成了这样了! 因为周岩?不,周岩只是一个蠢货,以前她相亲失败,爸妈也没那么灰心过。 对了,单秋玲想到了。 因为福团,那个小孩儿唯恐天下不乱,说什么“一撇腿一个女孩儿,一撇腿一个妹妹” 对着她的肚皮,跟看戏似的数数,一、二、三、四……然后拍掌说:“都是妹妹!” 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说法,娘就怕她嫁不出去,娘就慌了。 单秋玲的目光一下子起了火,被那股怒气给吞噬了,和周岩相亲不能成很正常,但他们失手推了她妈,她要找回这个公道,可除此之外,福团这里的公道她也要讨回来! 福团那些话,一定会掀起在队里的风言风语。 单秋玲知道队里的流言厉害,她不能让爹妈被流言给裹进去,更不能看着因为这个流言,他们就想掏空整个家底儿! 单秋玲突然怒吼一声,系上鞋带站起身来。 倒是吓了单老头、于老太一大跳,单老头以为她还要去找周岩家的麻烦:“你不许去周岩家!” 单秋玲说:“我今晚不去周岩家,这么晚我不翻山,太危险了!我要去的是福团家,凭啥她这么说?她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害人不够,害到我头上来了!” 单秋玲根本不在乎什么生儿生女,她也不咋想嫁人。 但是那福团……靠着断人生男生女,在队里跟个神婆似的,多少人因为福团说能生儿子,给福团塞好处,她真不知道在这种环境下,说她一撇腿一个女孩儿、一撇腿一个妹妹是在害人? 单老头、于老太倒是顿了下,他们都不想闺女背着这么个名声,更不想看闺女被人指指点点,也觉得该找福团家说说。 这么小一个孩子,太遭人厌了。 单老头说:“我跟你一块儿去!” 单秋玲回他:“你还是在家照顾妈吧,我一个人能行,你就别去添乱了。”’ 单老头:……也行,反正他这闺女力气大不说,办事儿其实很有谱,这么多年没让别人占到一分便宜,但也没让家里在队里和谁都处不好,这个度,她还是有的。 但单老头还是有些害怕:“你去说归说,你拿锄头干啥?” 单秋玲已经跟猛虎出笼一样出去了:“他家这么多人,我不提着个锄头,不是输了阵仗吗?你们放心好了,那家人现在‘享福’还享不过来呢,敢和我硬拼?” 单老头不是怕年春花的三个儿子和单秋玲硬拼,是怕单秋玲这个暴脾气啊。 他赶紧叮嘱单秋玲一句,单秋玲懒懒说了句知道了,就消失不见了。 乡间的夜晚,野狗和家狗互相勾搭,家狗们在自家地盘上,假装浅寐,实则在盯着暗处,如果有人想偷东西,家狗们第一个不放过他。野狗们在路上溜达,甩着尾巴享受月色,但一看见拎着锄头、威风凛凛的单秋玲,家狗们伸长脖子,瞧了眼后赶紧盘成一团。 野狗们也夹着尾巴,特别主动地给单秋玲让出道来。 这女人好吓人,有杀气! 那边,年春花家尚且不知道大祸临头。 年春花让楚志茂给自己捏肩膀,闭着眼享受着,李秀琴也一副太太的模样儿,在条凳上坐着,手里把着有山茶花的搪瓷缸子,吹吹热烫的茶面儿,一口热茶下肚,别提多美了。 李秀琴觉得自己现在是翻身了,福团是她名下的女儿,福团那么有福气,说啥是啥的,她现在也跟着沾光。 是年春花媳妇儿里的第一等得意人了。 因此,那些灶间、圈里的活儿,就全扔给了蔡顺英,蔡顺英既要忙锅里的事儿,还要看灶里的火,时而还得去管鸡笼里的鸡,真是忙得脚不沾地,累都要累死了。 这段时间蔡顺英天天白天晚上的这么忙,累得整整瘦了好几斤,看起来就跟一把骨头似的,嘴唇上起了干泡儿。 没法儿,这家里福团有福,是一点活儿都不能做的,李秀琴作为福团的福妈,也要沾着福气不做活儿,年春花那就更不可能了。家里的男人们?要是让他们做活儿,年春花第一个撕了蔡顺英。 蔡顺英再是叫自己孩子帮自己做点儿,可孩子们的能力毕竟也有限。 蔡顺英晕乎乎的,从锅后面绕到灶后面,想要往灶里扔一点柴火,福团和哥哥楚学文在那儿玩儿呢,蔡顺英声音微弱地说:“福团,学文,让让。” 福团在玩儿一种叫做捡棍的游戏,用一大把棍儿洒在地面,捡起一根棍不能让另一根棍儿动,她正聚精会神,没听到蔡顺英说话。 蔡顺英都快站不住了,连忙说:“福团,让让……” 她催了第二遍,福团这才咬唇看了她一眼,落寞地打算离开。 年春花连忙给福团撑腰,骂道:“你一定要从那儿过去吗?你这么大的人了不知道自己绕过去?”年春花唾沫横飞地骂着,蔡顺英委屈辩解:“妈,我不是……” 年春花哪里听她解释:“这几天我就瞧着你臊眉耷眼的,怎么,让你做点活儿心里不高兴?我再给你们说一次,家里现在日子好,有福气,就要珍惜!” “尤其是,要对福团好!福团身上有大福气在哩,你蔡顺英一个没福的跟着享受了福气,你多做点活儿能死?咱家有现在,全靠福团,大家都必须要对福团好,要敬着福团!你蔡顺英连过个路都要为难福团,你是不是白眼狼?啊?” 年春花这是在借骂蔡顺英,敲打家里所有人呢。 这段日子,家里被送了不少礼,什么白砂糖、鸡蛋糕、酒……应有尽有,还有人塞红包,那些东西大多进了公中的账,不少人眼睛就盯着这些东西。年春花必须得把她们教育得服服帖帖的。 要让她们知道,那些东西本来就是福团带来的,她们能跟着沾点光就该满足了,不要肖想不属于她们的东西。 蔡顺英本来就很虚弱,现在被劈头盖脸的这么一骂,身子晃了晃。 她忽然就觉得,生活太难了。 福团、福气。 是,福团能够断人生男生女,好像是很有福气。但是,她蔡顺英得到什么了?她有了更多的、干不完的活儿,有了一个必须笑脸相迎的小祖宗。 就连她的儿子们,也都常听着年春花辱骂她,现在开始习惯,觉得她就活该做活、活该被骂。 蔡顺英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她只是格外的凄楚,格外的难受。 蔡顺英确实不懂,人其实就是动物,但是人会赋予一些温情的文化在动物属性之上,所以,大多数人的家庭会互相包容、互相分工。但是年春花家不是。 在年春花家里,福气就是硬通货。 福团有大福气,连带着李秀琴等人作为她的妈,也要享受福气的好处,可是再有福气,家里的家务不会随之减少,总要有人做活儿,最后这些活儿不就全落在没有福气的蔡顺英一个人头上了吗? 以后蔡顺英的儿女要是长大,那些活儿就全是她的儿女的。一环吃一环,一个阶级吃另一个阶级,年春花家就是残酷阶级的缩影。 白佳慧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才毅然决然分家,躲过了这一场磋磨。 年春花还在继续骂蔡顺英:“你可别觉得委屈了,沾了福团的大福气,你才有了肉吃,有了糖喝。这日子比之前好太多了,你不要不知足!” 老老实实干活儿。 蔡顺英背过脸去,不想让自己的孩子看见自己被骂哭了。 她穷了一辈子,吃肉的时候少不假,可是她现在实在太累了。她不是没有去上工,难道她赚的就这么少?她可以每顿不吃肉,毕竟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她只想下工后可以稍微歇歇,不要一下工就要做一家子的饭菜、洗洗不完的碗、做做不完的家务、挨骂不完的骂。 蔡顺英只是想有一个最基本的“人”的诉求,也实现不了。 没办法,年春花觉得她没有福气、没福气那不只能被有福气的人捏圆搓扁?上辈子,多少人败在福团的福气之下。 就在年春花骂完蔡顺英,又对着家里的人絮絮叨叨夸奖福团的福气,一口一口喂福团红糖醪糟鸡蛋,福团美滋滋地喝着甜到心口的红糖醪糟水时,外面却传来砰的一声! 像是有人拿石子儿砸了他家的门墙? 紧接着,一个粗声粗气、泼辣无比的女声传来:“福团,你个不要脸的东西,还不给我滚出来!年春花,你个老不死的,连你家孩子都教育不好,还不快点滚出来!” 这声音在夜晚,如同春雷乍响,惊得附近的狗全都汪汪叫了起来。 单秋玲一掀锄头,重重锄在地上,把一块石子儿都给活活敲碎,那股煞气瞬间让所有狗都没了声音。 她继续骂:“福团,现在你哑巴了,敢做不敢当?还不给老娘滚出来!” ……这声音听在年春花一家人心中,不可谓不惊讶,这是谁啊?怎么忽然就骂福团了呢?福团这么一个小孩子,怎么会得罪人呢? 年春花原本还在教育大家,说福团是天上的星宿,没想到单秋玲这个虎逼一声声地骂福团不要脸,搞得年春花一肚子的话来不及说出来。 这,有福气的星宿也能挨这种骂? 至于福团,福团哪儿听过这么严重的话? 这段时间,大家都说福团灵、福团有福气,天生就是个有福的,福团享尽大家的追捧。哪怕在当初的仙女事件中,大家也顾念着她是个孩子,对她是没有一句重话的。 所以,一听见这么直挺挺的恶意,高声的辱骂,福团难受了,黑白分明的圆眼睛里蓄着泪水。 年春花气得发抖:“谁敢这么骂福团?”不怕遭报应吗? 福团也扭着身子,想去看是谁。 这时候,楚志平、楚志茂等人也都打开门冲了出去,他们是年春花的儿子,外面的人口口声声骂年春花是个老不死的,他们怎听得下去? 三兄弟冲出去,瞳孔紧缩一下。 单秋玲拿好锄头,横在身前,一副要拼命的架势,两眼都是猩红的血意。单秋玲……他们是知道的,单秋玲力气很大,吃饭比两个男人吃得还多,干活也强。 现在她拿着锄头,一副搏命的架势。 楚志平还算是冷静的,制止冲动的兄弟们:“单秋玲,你无缘无故跑来骂我妈,骂我侄女儿做啥?” “无缘无故?”单秋玲往地上呸了一声,继续骂,“那个福团就是个贱//货,你们家教育不好她,让她出去到处喷粪一样的胡说八道,就别怪别人帮你们教育。” 楚志平有些听不懂:“发生什么了?” 单秋玲将锄头一抡,啪嚓砸到地上,惊得草丛里蟋蟀都连忙跳走。单秋玲朝楚志平身后的福团一努嘴:“哟,出来了,你来说说到底是咋回事儿,你说不清楚,别怪老娘亲自把你的脸皮按在地上踩。” 福团…… 福团好害怕。 单秋玲扛着锄头,跟铁塔一样威风凛凛,那锄头上的寒光差点把福团的心都给戳出来了。她想到今天用福气断言单秋玲生的全是妹妹的话,大概知道单秋玲为啥找她麻烦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么凶呢? 一直以来,福团的福气都是让别人在暗中倒霉,别人只能怪她自己福气不好,每次看着那些人叫苦连天自认倒霉的样子,其实福团是有高兴的。 没想到,怎么到了第九生产队就不一样呢? 楚枫、楚深差点掉粪坑,会选择一石头把粪水溅起来,溅她满身。单秋玲被她的福气断言只能生女儿,她不是在家自认倒霉,自己哭,而是跑来找她麻烦…… 福团这一刻怕了,后悔说单秋玲了,她怕单秋玲一锄头下来,自己就断成两截,那是任何福气都没法救回来的。 这些人、这些人……福团都要哭了,没福就没福,为什么她们这么凶啊! 福团白嫩圆润的小脸上流下泪水,哭得伤伤心心,直往年春花怀里钻,年春花连忙安慰:“福团不哭,不哭,欺负福团的都要倒大霉!”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46节 单秋玲冷笑一声,呸了一声:“老娘倒大霉之前先把她的脑壳挖一个大坑!” 年春花也被吓得一抖,叉腰回骂:“单秋玲,你是脑子搭错筋了?跑来这么骂一个孩子,你亏不亏心呐?” 因为单秋玲的破口大骂,周遭的邻居都被吵了起来,一头雾水看着眼前的闹剧。 确实,他们也不理解,单秋玲是疯了吗?骂一个小孩儿是贱//货?这话太重了吧。 单秋玲冷冷一笑:“你家这个福团,可不是一般的小孩子,人小鬼大得很。一般的小孩子说得出‘一撇腿一个女孩,一撇腿一个妹妹’这样的话?她是撇开过多少次腿啊,说得这么轻轻松松,流流利利的!” 单秋玲这话,就是实打实的侮辱了。 没办法,乡下这个生态环境,她要是不凶、不骂,被福团坑死了也就坑死了。而且她不信福团不懂那些,这个小孩儿,太人小鬼大了,毒得很。 福团的脸色一下涨红。 年春花气得直打哆嗦:“你,你,她可是个孩子,她什么都不懂,哪怕说了什么,你也不能这么恶毒吧!”也就是年春花看着单秋玲一副要拼命的架势,不然她早上前厮打单秋玲了,才不会这么好好说话。 年春花这个人有意思得很,见横则软,见软则横。 单秋玲则直接大声地朝左邻右舍说了今天下午福团跑去她家自留地,被她说了一句不许靠近她家鸡,就在那儿盯着她的肚皮数数,貌似天真,对着空气数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最后一拍手,说:“都是妹妹!” 单秋玲还将福团那句“一撇腿一个女孩儿、一撇腿一个妹妹”如数转告。 她对着乡亲们昂首:“大家都是邻居,有什么不知道的?她福团,这段时间跟个神婆一样,在队里一会儿说这个人的媳妇会生男,那个人的媳妇会生女,被说生男的家庭就会给她家东西,这种情况下,这个福团能不知道生男生女的意义?” “我一没结婚,二没怀孕,我就说了一句她别靠近我家鸡,她就对着我相亲对象说我全是生女儿,我不在乎生男生女,也不在乎结不结婚,但是这福团说这话安了好心吗?啊?” “其余人找她看肚里怀的是男是女,都是给了她东西请她说的,我可没有请她,她巴巴地来说,是不是贱?我骂她一句贱,难道骂错了?” “我不只要骂她贱,还要骂她贱得慌!” 邻居们:…… 这下,大家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单秋玲这么骂一个孩子太过分了,但的确,别人相亲,福团凑上去说七说八,也确实是犯贱找骂。 尤其是一些女队员,眸光顿时闪烁起来,女人更知道女人的苦,乡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平心而论,如果是她们当初相亲找对象时,被一个队里的小神婆巴巴地来这么一句,她们不知道要遭多少白眼? 这乡下,女人苦啊。 所以,人家单秋玲也没怎么对不起你福团,都是一个队的,你怎么就能那么说呢?一些年纪大些的女队员甚至想,如果谁这么说自己女儿,她们一定要和她拼命。 福团这时哭得再伤心欲绝,一张小脸再白嫩圆润,笑呵的看着就有福气,也不令人怜爱了。 反而还被一个女队员说:“福团,你也别哭了,和秋玲道个歉,你一个晚辈,一个这么小的孩子你哪儿懂那些撇不撇腿的事情,有些话你不能说。” 福团差点把嘴唇都给咬出血了,让她给单秋玲道歉,她做不到……她这么有福,单秋玲是谁啊?一个没福的人而已。 年春花同样打着摆子,对单秋玲说:“……你,我家福团准得很!准、灵,她看到的就是准的,小孩子家家说点实话,哪里有那么多鬼心肠?你没福也怪别人?” 说着,年春花问乡亲们:“这段时间,大家都听说了吧,我家福团说谁生男就生男,说谁生女就生女!” 队员们都不好说话。 这年头,虽然不似之前那般的敏感,但一些阴影还是镌刻在老一辈心头,他们等闲不会参与这样的怪力乱神之语。 哪怕有年轻些的要顺着年春花的话说,也被家人摆摆手,告诫闭嘴了。 年春花傻,可别被她带沟里去了。 单秋玲则直接了当地说:“生男生女不就是一半一半的比例吗?瞎猜谁不会啊?到现在为止,你们准了多少次啊?有五十次吗,就敢在这儿说自己准。你,和那个犯贱的福团一样,就是拿捏了别人想生男孩儿的心罢了。” “一个七岁小孩儿,上次装神弄鬼装自己是仙女治鸡瘟,不去队里学鸡瘟防治,就想自己去找草药。这次装自己能断人生男女,不就是想大家说你们有福吗?恨不得整个队都承认你们有福,别人没福,整个队都要看你们的眼色过日子,你这点心思当谁看不出来呢!” 年春花都要气得发抖了。 福团本来是真的能治鸡瘟啊!福团的神奇植物…… 福团也是真的能断人男女啊,那是福团的大福气啊! 单秋玲今儿是豁出去要闹大,她骂道:“福团这么个小孩儿,嘴贱也就罢了,你一个大人也贱吗?你不知道教好她吗?” 单秋玲现在骂到了年春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年春花的几个儿子不可能再忍下去,否则别人会说他们没用,会说他们没种,他们必须要给单秋玲一点教训。 瞬间,他们朝单秋玲扑过去。三个大男人同时发动攻击是很可怕的,单秋玲也不是吃素的。 她骨节粗大,皮肤黝黑,身上每一块骨头、肌肉都常年沐浴在乡间地里,那身力气健壮得不比牛差。 单秋玲提着锄头,毫不要命地打去,俗话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就怕不要命的。 单秋玲现在就是不要命的打法,加上楚志平等人理亏,很快不敢再近前去,生怕被锄头锄死在地。 单秋玲骂道:“你们三个扑上来以为自己有种吗?一群没种的憨批,楚志平,你老婆娃儿都不要了,给人当二伯,安逸吧?楚志茂,你娃儿吃东西前都要给人说谢谢,安逸吧!你们就是没种!” 一番话夹枪带棒,说得楚家兄弟抬不起头。 围观的队员们也适时劝架:“秋玲,福团毕竟是个孩子,你就当她不懂事儿,别和她计较。” “春花儿,你们也是,秋玲现在都上门来了,你们至少该道个歉,这个事儿你退一步我退一步就这么算了,都是乡里乡亲的,难道以后不见面了吗?”大家都拿出祖传的劝架大法。 单秋玲压根不听劝。有的人就是贱,她退一尺,她们就能进一丈。 不多会儿,楚三叔作为副队长也来了。 原来是楚枫她们听见狗叫,探头出去看,发现是单秋玲提着锄头气汹汹朝年春花家走去之后,就知道要出事儿,赶紧让人去请刘添才和楚三叔。 刘添才和楚三叔本来在一个桌子上吃饭呢,一颗花生米都没来得及吃,就听见了这事儿。 刘添才现在懒得管年春花家的事儿,管得紧了吧,年春花说不定要说他公报私仇,管得松了吧,担责任的又是他,他想了想,干脆就让楚三叔自己过去处理。 楚三叔过来,听完来龙去脉后,一张脸沉下去,骂道:“哪个是神婆,能断人生男生女?”他深深看了福团一眼。 福团差点要被吓晕了,只知道紧紧贴在年春花的脚边,慌得啥话也不会说了。 楚三叔冷冷望了年春花一眼,年春花冷汗直冒,她家确实收了那些人的礼……本来一直瞒得好好的,没想到居然通过这种方式,传到了干部的耳朵里。 年春花鼓起一个笑:“他三叔……我们就是玩玩儿……” 话音没落完,楚三叔已经径直走入年春花屋内,他似乎想要找什么,却没找到,最后恨恨地一踹条凳,条凳咔嚓翻在地上,吓到一群人。 年春花堆砌了满脸的谄媚:“他三叔,你找什么呢?” “找神像啊,你们都在家里给人看生男还是生女了,难道没有在家里供奉神像?”楚三叔没好气地说,年春花吓得一个字都不敢说,楚三叔这时看向福团,完全没有平时的和蔼。 他一字一顿道:“福团,做人要踏踏实实,做一个事情前,先想想自己配不配。”他猛地提高声音,“你是神是仙吗?觉得自己能够断人生男生女了!” 福团一张小脸吓得苍白惶恐,圆圆的眼睛挂着泪珠,一副凄惨的模样,她……她心里其实觉得自己是配的,可楚三叔的神情实在太可怕了。 楚三叔教训完福团,又说队里会调查这次事情,然后看向单秋玲,看见她手上的锄头就头疼,正要吼她几句,单秋玲就死猪不怕开水烫地道:“副队长,我的锄头拿来本来不是要打人的。” “这么多人都看到了,动手的根本不是我,是楚志平他们先动手,我才反击。我也不怕把话说开,福团嘴贱,把我爸妈气得睡觉都睡不好,我妈我爸多大的年纪了?主//席说过,妇女能顶半边天,但是乡下的情况大家不是不知道,罗马也不是第一天就能去的,多少人还是觉得生儿子好?福团故意来这么说我,安的就是坏心肠,我不会看错。” “我现在就是要骂这个嘴贱挑事儿的福团,我不动手,我就是骂,我要是动了手你们报警让警察把我抓去吃牢饭。我就骂骂,你们也能报警,看警察抓不抓我就完事儿了。” 楚三叔、所有人:…… 大家都看得出,单秋玲这是要耍无赖,要死磕到底了。 她只要别动手,还真没人能管她。 楚三叔嘴唇翕动,觉得眼前这摊子乱事儿是真的理不清楚,他只能狠狠道:“总之,出了事儿我们队上一个都不会包庇。还有年春花、福团,关于神婆、断人生男生女这个事情,队上一定会追究到底!” 年春花的脚一下泛软,福团圆润的小脸也一片苍白。 ……那明明是福气,怎么他们都觉得那是神婆啊。 天色晚了,楚三叔走后,大家也都渐渐回去。不少人摇摇头,这福团,咋这么能闹事儿,嘴咋这么多? 年春花家的人则各有心思。 楚枫在人群里,看着蔡顺英,蔡顺英好像有点开心,又非常憔悴,眼睛四方都凹陷下去了。 蔡顺英忙了这么多天,被欺负了这么多天,所有的福气“好事儿”都没能让她开心起来,反而是现在,家里要被查了,坏事临头,她反而品到了一些开怀。 就像一座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大山,忽然被外力击打得出了裂缝,虽然她头上压着这座大山,大山被击打她也疼,但她就是觉得,能稍微喘口气儿了。 楚枫没有多看蔡顺英,蔡顺英现在和年春花家有了隐隐离心离德之势,楚枫也没有多意外。 打个比方,在年春花的家庭里,饭食、衣物是资源,这些资源都能拿劳动去兑换。以前,大家各凭劳动,虽然清贫,但是付出和收获,仍然能够相匹配。 现在福团来了以后,用福气对劳动造成了降维打击,她的福气就像是大资本,能够包揽完家里的饭食、衣物。以前蔡顺英付出一些劳动,就能吃饭,现在蔡顺英必须包揽所有的劳动,才能吃上饭。 福团、年春花、李秀琴等人仗着福气,都是老板了,员工就蔡顺英一个。 几个老板剥削一个员工,加上年春花也偏宠着福团,把好处都收拢在公中,等着给四房,分配完全不均,以及这么多孩子交杂在一起的问题,不离心离德才怪。 年春花家,不管再怎么闹,也不关楚枫的事儿。 楚枫只想离福团远远的,福团这全方位打击人的“福气”其实在某种角度来说,挺像一种剥削和压迫,像是特权阶级的耀武扬威。令福团有一点不快,她们这些配角就要遭遇悲惨倒霉事儿。 这种程度的“惩罚” 简直比枪//炮还令人有苦说不出。 军阀压榨平民,靠的是手里的枪//杆子,平民可以看见枪炮的影子,可以私下骂一句仗势欺人。可是福团的“福气”,却看不见摸不着,让人被戳得鲜血淋漓,还一个心理不坚定就开始反省是自己倒霉、自己没福。 楚枫打算一会儿去提醒单秋玲和她家人这几日小心一点。 如果不说,她担心单秋玲被“福气”报复。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古怪 秋冬的一抹冷霜凝结在地, 新月挂在天空,像被人画上去似的, 几点疏星错落地点缀在夜空。 第九生产队的夜晚, 美得就像一幅画卷。 这个年代,工业污染还没有侵袭到乡下,乡下的空气无比清新润喉, 最烦忧人的问题不过是黄沙满地的泥土路,一到烈日炎炎就扬起满天的泥沙,一到阴雨又一脚一裤腿泥, 滑不溜丢能把人摔出去老远。 还有焚烧秸秆,燃烧时的黑灰卷天而上, 慢悠悠落到人的衣服上、发梢上。但是,乡下人不把这黑灰当做污染, 而是当做天然的肥料, 能让土壤更肥沃,让来年收成更好。 秸秆从地里长出, 又被以这样的方式焚烧回落大地, 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落红不是无情物, 化作春泥更护花” 但这一切,同夜晚都毫无关系,乡下还没太通电,更别说黑白电视机这样的稀罕物,大家都睡得早。 除开单秋玲和年春花一家。 单秋玲践行自己的话, 她就像一头被激怒的母虎,绕着年春花家团团转, 将平生最恶毒、最激烈、最流氓的词语全用到了福团和年春花身上, 时不时夹杂着用锄头敲碎石头的声音。 她骂得脏, 太有国骂的精髓,把楚家、年家上上下下的族谱都带了一遍,也做到了那句福团不承认,她就把福团的脸皮痛痛快快踩在地上的话。 单秋玲骂得中气十足。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47节 年春花一家敢怒不敢言,刚才楚三叔说了,要追究他们家搞封建迷信、给人断生男还是生女的事儿,本来她家就人心惶惶,怎么还有力气管一个撒泼的单秋玲呢? 年春花一抹脸,头一次觉得这段时间吃的肉也不香,糖也不甜了。 要知道,这段时间,年春花每次捧着碗吃肉的时候,都想到别家只有点清汤寡水沾着点儿油腥的饭菜,那个心,就别提多美了,就是觉得自己个儿比别人强。 没想到,她家现在要被调查了,要吃瓜落了。 年春花想到了几十年前那些光景,一颗心忍不住寒意浸浸,头一次觉得全家人平安比啥都重要。她垂着头,丧着气,就像没了精气神儿,福团小小的身子爬上条凳,拱到年春花面前:“奶奶……” 年春花一见福团,又有了主心骨。 福气都进家门了,这事儿,肯定也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年春花慈和地摸摸福团,一张脸坚定起来,对全家人道:“大家不要有多的想法,咱家的福气是最大的,这事儿啊,不可能真的有多大。三叔再怎么,也是咱家的血亲,还能害了咱家不成?咱们今晚就先睡吧!明天我去队里打听打听消息。” 听年春花这么说,大家也把心放肚子里,分别回屋睡了。 但到底是真的放心,还是只是不想、也不敢戳破风雨来前宁静的假相,就无人知道了。 于是,年春花一家人各怀鬼胎地睡下。 福团睡在床上,以往一直好眠的福团此刻居然有些打惊颤,外边单秋玲恶狠狠地骂她犯贱、倒贴去管别人的事儿、人小鬼大……什么脏的臭的都骂出来了。 时而混合着锄头砸向地面,敲碎石头子儿的声音,就像敲到了福团的心里,让她觉得自己的脑袋会不会也被这么敲碎。 后悔……福团的福气再大,也抵御不了单秋玲泼天似的嗓门儿。 福团的眼泪悄悄流到被子上,后悔了白天说单秋玲“一撇腿一个妹妹,一撇腿一个女孩儿”的话。 她揪着被子,根本睡不安稳。 福团这时才体会到了,哪怕她自己有福到是块好玉,别人没福得像茅坑里的臭石头,可是石头生起气来,也能把这块玉给砸碎。 单秋玲越骂越脏,古往今来,哪怕是帝王将相,还没发迹时都得注重民意,打成一片?你福团算个什么东西呢,还没脱离群众,就要用福气和人民群众划分出等级了?就要别人让你不顺心一点儿,你那“福气”就要开始坑害人了? 别人又不是傻子,吃一次亏不知道是你,吃两次亏还能不知道是你吗?华夏多烈骨,这年头愿意怂下去当孙子的毕竟少。 单秋玲整整骂了两个小时,骂到唾沫都干了,才提着锄头,优哉游哉地回去。 不能在这儿骂福团和年春花一晚上,她也要休息啊,休息好了明天接着骂,不然那俩在里面睡着了,她在这外面熬夜熬坏了身体,那多不应当。 做事,就要有个章程,单秋玲跟个猛虎似的笑了笑。 她提着锄头回家,锄头在泥路上哗啦过,一碰到石头子儿,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楚枫原本都熬不住,快睡着了,一听到这声音就醒了,强行揉揉眼睛,把瞌睡虫都给揉醒。让楚深给自个儿放风后,楚枫跑出去找单秋玲。 单秋玲看着眼前的小萝卜头,认出这是白天安慰自己的小姑娘。 她这人有些混不吝,不太长袖善舞,因此有啥直说啥:“你叫楚枫是吧?我记得你是年春花的孙女,那我可提醒你,现在得离我远点了,不然的话,你离我近了,你奶奶不高兴,她不敢找我麻烦但是敢找你麻烦,你离我远些,能少许多事儿。” 楚枫也知道这个道理,但她仍旧坦然道:“没关系,我奶奶本来就不喜欢我。” 楚枫接下来要说的话,恐怕很超出常理,但是福气文,本就是超出常理的。 说来好笑,福气文中的配角个个都是按照常理生活,但是福气主角可不是,因此那些祸害配角的倒霉事儿,配角想破头也只能想到是自己倒霉,她们哪里知道,也许起因是自己说了一句福气主角不好,就要遭到大祸呢? 楚枫只打算说这一句,单秋玲信还是不信,全凭她自个儿。楚枫不会再过多强调了。 她说:“福团也许真的有些灵性,你今天将她得罪狠了,你一定要小心,也要注意你爸妈的安危。” 单秋玲眯起眼睛。 楚枫不知道她信没信,但多的,楚枫不能再说了,不然单秋玲要以为她疯了,楚枫只说:“你好好回想过去队里发生的事儿,我走了。” 说完,她朝单秋玲挥挥手离开了。 单秋玲愣在原地,提着锄头思考,别看单秋玲人高马大,看起来像是粗粗笨笨的,其实她很灵活、很有头脑。 从懂事到现在,单秋玲经历了多少预谋着要吃绝户的亲戚、预备着算计她家财产的男人,所以,单秋玲有识人的眼光。她确定楚枫没有恶意,反而是一种善意的提醒。 单秋玲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儿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福团……当初,福团在大会堂说少吃了肉,陈容芳家那段时间,陈容芳被蛇咬了一口,楚志国摔断腿,楚枫楚深大病一场。后来,福团假装仙女被抓,本来对队上有大功的刘添才却差点当不成队长,对了,最开始说刘添才当不成队长的也是这个福团。 再想到福团“蒙”对了许多孕妇腹中胎儿的性别,单秋玲笑了笑,这个福团确实有点子邪性在。 但,这又如何? 要单秋玲认输吗?要单秋玲以后看着福团随便踩自家的自留地,一句重话也不能说她,说了就要被福团的“福气”做一些古里古怪的断言吗? 单秋玲做不到。 就像她难道不知道她一个独女,顺着那些亲戚,偶尔被那些亲戚占些便宜,她可以不那么苦吗?单秋玲全都知道,但她就是不愿意把脊梁骨给弯下去。 她更知道,顺从了那些人一次,那些人就会有更多、更可怕的想法,就像这个福团,你能顺她十次,能顺她一百次一千次吗?哪怕是城里的工人,偶尔也会和领导闹起来,但是这福团就是连一次闹都忍不了,和她有一句拌嘴就要被她的“福气”欺负。 可去他妈的吧。 单秋玲就是要昂首挺胸,自己过自己的日子,什么牛鬼蛇神敢来害她,她就用手里的锄头砸死它! 单秋玲提着锄头回去,有了楚枫的提醒,她一直凝神着周围,等到走到一个草丛时,单秋玲猛然察觉到草丛里有异动,她提起锄头稳准狠朝草丛里一锄,锄头碰到了什么活物,噗嗤一声,活物被活活锄断。 单秋玲用锄头把死了的东西挑出来一看,是条三角扁头的毒蛇。 她冷冷一笑,一锄头把蛇头给砸烂,砸得稀扁,然后挂在锄头上,顺着原路返回去,什么也不多说,把一整条烂蛇扔在年春花家门口。 毒蛇,确实是很可怕的。 但农民和毒蛇打的交道可多了,这些玩意儿要是能成气候,现在种地的也就是不是人,是蛇了。 翌日。 楚枫和楚深早早起来,反正这个季节大家都没什么事儿,他们俩早就和楚梨说好了,一会儿进学校,去看看学校里的老师上课。 高年级的他们听不懂,但是低年级的课,他们跟着蹭蹭也没什么,听一些天对地,雨对风,大地对长空也很朗朗上口。 而且学校里的风气就不一样,几个孩子都格外喜欢学校,尤其是楚梨。她虽然分了家,但还是住在年春花家,天天听年春花给其余几个孩子洗脑福气最重要、福气最厉害、福团就是贵人,大家都要敬着福团—— 楚梨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幸好,她听学校里的老师讲课,倒是没一个老师会对学生说要分辨谁有福气,谁有福气就夸奖谁。 老师会夸奖纪律好的、读书好的、写字好的、有礼貌的……五花八门的都有,唯独没一个是有福气的。 这让楚深、楚梨甚至是楚枫,都格外想去学校,说她们虚荣也好,谁想天天被福气压得喘不过气来,天生就矮人一截呢? 封建社会都被推翻了,后世以资本为尊的社会又还没来,现在居然活活憋出一个福气来划分阶级似的,谁不膈应啊? 就在楚枫、楚深带楚梨出去后,年春花家爆发出一阵吓死人的叫声。 李秀琴拿着漱口杯,不断拍着胸口:“啊哟哟!谁啊?谁这么缺德弄条死蛇放我家门口啊?” 头也扁了,身子也被砸烂了,身子硬得跟冻棍儿似的。 年春花也探出头去看,看见死蛇后啐了一声:“叫什么叫?看这痕迹,除了单秋玲还能有谁?”她寒着一张脸,骂李秀琴:“你天天鬼叫什么呢,大清早的,有什么福气、紫气要来,都被你的鬼叫给吓跑了!把这条蛇拿去埋了,少在这儿胡咧咧。” 李秀琴吓了一跳不说,还被骂成这样。 她心里也有点委屈,妈的声音不比她更大?有福气也是被妈吓走的! 但是李秀琴又觉得,哪个做儿媳妇的不受委屈呢?比起蔡顺英来说,自己已经很受宠了。李秀琴觉得自己是争宠胜利的赢家,因此,也能咽下一点小小的气。 她嫌弃地把死蛇扫进簸箕里,打算找个地方埋了。 就在年春花指桑骂槐、摔盆踢鸡的骂单秋玲时,屋内的福团身子摇摇晃晃,圆润的小脸上满是惊恐,死蛇、死蛇……怎么会呢? 福团昨晚上做梦了。 她明明梦见在一个草丛里,一条蛇埋伏在那儿,单秋玲从那儿走过去,就被那条蛇咬了个正着,单秋玲彪悍地去打蛇,毒蛇在临死前迸发大力气,连毒牙都断在单秋玲腿里。 单秋玲口吐白沫倒在地上,第二天被人发现送去医院,那条腿已经保不住了,只能截肢。 福团知道,自己做的梦大多都是预言梦,昨晚上单秋玲这么骂她,福团心里是存着气的,因此做了那个梦以后,福团没觉得太吓人,反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舒适感。没想到,今天一大早起来,那条蛇就被打死了,放在她家门口! 难道单秋玲是知道了什么,故意在用死蛇威胁她? 她不会是想打死她吧? 福团缩在床上,几乎不敢下床,小小的身子发起抖来,耍横,她横不过单秋玲,福气……她福气是大,可单秋玲没被“福气”惩罚成功,而且还想报复她,这就让福团无从下手了。 她再怎么自认有福,现在也只是个孩子,被这样一吓,当即身子就有点软,福团想扒住墙,但实在太怕了。 圆滚滚的身子一个站不住,咕噜噜地摔下去,撞倒了屋里的洗脸盆,洗脸盆里半热不热的水咣当倒了福团一身,浇得她透心凉!满身都是湿哒哒的水。 现在也没人顾得上福团,李秀琴匆匆挖坑埋了死蛇,回来洗了把手,才发现一身脏水的福团。 李秀琴:……这要是她自己的女儿,洗个脸都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李秀琴一定好好教育教育。但这是福团,她不敢。 她连忙把福团从地上扶起来,给福团扎上小辫儿,把她又打扮得跟个福娃娃似的,连忙去上工了。 这还是李秀琴、年春花第一次那么积极地去上工,哪怕做点边边角角的活儿,她们也愿意,想着打听下队里对这次“神婆事件”的处理。 单秋玲一家也从家里出门,单秋玲和单老头提着锄头上坡,于老太则要去供销社买点酱油,顺便也是想再找个媒人,说说单秋玲的婚事。 要去供销社,就必须从学校路过。 楚枫看见于老太穿一身虽旧却整齐的蓝衣,围了一块同色但稍深的围腰帕,虽然眼睛微红,好像是昨晚哭过,白发苍苍但也看起来健朗得很。 楚枫心里那块大石稍稍落地。 穿越至今,楚枫最担心的一点是:福团的福气让和她作对的人患上可怕的疾病。 毕竟,人体是最精妙的仪器,也是最复杂的仪器,“福气”让楚枫楚深差点被蛇咬,她们能够自己躲避蛇的攻击,但如果疾病起源于身体内部,她们怎么躲避? 就像楚枫穿越来时,不就是正值楚枫、楚深生了一场大病吗? 在福气文中,也有不少和福气女主作对的配角,家里的猪、鸡、鸭患上重病,最后死于非命,惹得配角肝肠寸断哭红眼睛的事情。 现在看起来,于老太倒是健康得很。 楚枫想想,也懂了。纵观福气文,和原身经历的上辈子,福气主角不管再有福,再祸害配角家的鸡鸭猪,但是还真没有配角家里的人忽然生出足以致命的疾病的事儿。 从小说创作的角度来看,反派如果这么早就得绝症死了,那还有什么好看的?福气文里的配角自然也要日日倒霉、夜夜倒霉,吊着一条残命博读者一笑。 从天道有常的角度,那毕竟是几条人命,天道有常一饮一啄,如果一出手就是害命,这种“福气”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无论是哪个原因,至少现在于老太好好的。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年春花、李秀琴已经到了地里,队员们都在热火朝天地干活儿,翻地的翻地,播种的播种,忙得不亦乐乎。 年春花、李秀琴站那儿还有些格格不入,找不到自己该做什么,想说去问刘添才吧,年春花又抹不开面儿,只能很尴尬地站在那里。 队员们见到年春花、李秀琴,相互递了个眼色,小声地说:“她俩咋来了?她俩这些天不是有外快,对上工是越来越敷衍了吗?” 一个队员听了昨晚的那场大戏,摆摆手:“被抓了。”说着,也不敢再多深入聊这个事儿了,免得引火上身。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48节 另外那个队员一惊,年春花家前几天多风光啊?天天吃肉、吃糖,走路都带着风,那样子看着真不像是乡下人过的日子。 没成想,这才几天呢?就风水轮流转了。 不过想想也是,什么断人生男生女,不就是神神叨叨的神婆行径吗?这种财,是偏财,不是正路子,在这年头怎么能一辈子长久呢? 王萤也在那上工,听着这些话,就觉得心头不舒服。 她肚子还没特别显,因此还是咬着牙来上工了,不然天天在家待着对肚里的孩子反而不好。王萤现在是满心期盼肚里这个是男孩,因此,把福团的话当成了救命稻草。 谁攻击福团和年春花,王萤就觉得她们是变着法儿的说福团不灵,说自己怀的是女娃。 因此,王萤眯了眼睛,哟哟哟地吆喝开了:“你们这是在说啥呢?什么抓不抓的,那楚三叔是他老楚家的人,自家人还能把自家人抓去监狱蹲着?” 谈话的两个小媳妇儿笑盈盈的,乜斜着王萤,懒得戳破王萤那点子心思。 这怀孕还有十个月呢,怎么,为了肚子里那个货,这十个月都要把福团一家当观音菩萨给供着了?什么人呐。 王萤没意识到别人的嘲笑,自顾自说:“福团啊,就是准,就是灵,跟神婆可不一样。队里出一个能断人生男生女的活神仙可多不容易,队长他们要是把神仙吓到了,以后咱们队生孩子可就没那么方便了!” 照王萤说,福团断人生男生女,那就是大好事儿! 是好事儿,你队上不得提倡吗?咋还要遏制呢? 那两小媳妇儿噗嗤笑出来,一唱一和:“咱队生孩子容不容易还关福团的事?” 另一个媳妇慌忙摆手:“可别,我家那男的小气得很,听到这话要生气。” 她们说着实在忍不住,捧着肚子笑起来。王莹脸色一红,反应过来这俩没羞没臊的开黄腔后,低着头自讨没趣走了。 巧的是,年春花、李秀琴也是这么想的。 年春花、李秀琴见到正在翻地的楚三叔,这么冷的天儿,楚三叔翻地翻得大汗淋漓,只穿了一件红色背心,背心上全是斑驳的汗水。 年春花、李秀琴二人连忙贴上去,年春花堆出一张笑脸:“他三叔。” 楚三叔不理,只细细地翻地,比侍弄亲爹还要细心。 年春花舔了舔唇:“三叔啊,我来呢,是想问问昨儿晚上你说的什么调查那件事。唉,也怪我不对,其实我们是一腔好心,福团这孩子吧,是有点灵,说人生男就生男的,有时候别家拖家带口的来求我们,我们就抹不开面子。” “一抹不开面子吧,就给他们透露了他们媳妇儿怀的是男娃还是女娃。他三叔,你也知道,咱们乡下讲究一个口彩,别人就为着这口彩,也要给福团一些礼,我们推拒不过,就只能收了,可不是什么故意收钱收东西啊!” 楚三叔面无表情:“别和我说这些,这件事儿现在已经不归我管了。” “那归谁管呢?您是副队长,咱们队里指望着您呢!”年春花说,她见楚三叔一点搭理她的心思都没有,也着了急。 年春花说:“其实,有句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福团能断人生男生女这个事儿,其实是个好事儿,哪家不想知道自己媳妇儿怀的是男是女啊?要是提前知道了,就是备下生产后孩子要穿的衣服来,也更妥帖啊。” 啪嗒一声,耙犁将地下的石头敲碎,楚三叔弯腰将地里的碎石头捡出来一扔,带着怒气横向年春花:“妥帖?” “嫂子,你装什么傻卖什么聋呢?” 年春花一愣。 楚三叔这下是真怒了,照理,他是不能对年春花这么凶的,就像上次他扇楚志业的耳光,也没有对年春花说什么重话。但现在楚三叔忍不了了。 楚三叔指着年春花的鼻子,唾沫横飞:“咱们都活了半辈子,你装什么傻,啊?往前推个十多年,你不是不知道,有的人等儿媳妇生下女婴,就干脆把女婴溺死,再往前推个一两年,那时医院里还能容许查胎儿性别,搞得多少人堕女胎,前脚刚出医院检查科,后脚就去流产。” “那时性别比多难看啊,一个队,一个社,性别比太难看了上面是要过问的!”楚三叔是干部,操心的自然是这些事。 年春花大概知道了一点,心里一咯噔,但还是故意装傻:“他三叔,我知道有这些事儿,但是吧,有的人就是喜欢男娃,男娃多了劳动力也就多了,对国家不是好事儿吗?” 她一副不知者无罪的模样,那装傻劲儿让楚三叔恨不得一耙犁锄死她。 楚三叔冷笑一声:“好事儿?大家都想生男的,都不想生女儿,到时候结婚的时候能看吗?h省前几年就破获一个案子,一个队都是男孩儿多,没人生女孩儿,最后这个队的悄没声的买妇女去结婚生娃,这是多么作孽的事情。” “现在,各地医院都在陆陆续续出新规,禁止检查胎儿性别,我们这个县早就实施了这一条,你们倒好,你家那个什么福团,不说她灵不灵的事情,就说她神神叨叨、装神弄鬼地断人生男生女,就已经是大错特错!” “就像你家那几个儿子,楚志平、楚志茂还有楚志业。”楚三叔越说越气,明面上挑事儿的是年春花,可那几个儿子是死了吗?家里发生任何事儿,他们一概不管,只管侍弄地里的事儿呗? 装聋作哑的,算什么男人啊? 楚三叔道:“你那几个儿子对你都孝顺,不忤逆你,你想想来找你断儿媳妇怀的是男是女的那些老人,听见儿媳妇怀的是女儿后,回家要是逼儿媳妇打胎,这些儿子也只有听从的份儿,那个儿媳妇该咋办啊?啊?” 年春花木着一张脸,只管装不懂。 楚三叔吼道:“你给我装不懂也没有用,这个事儿队里根本不会算了,要是闹到了上面,更有你们的好果子吃,你们就等着吧!自己作孽,自己受着!” 年春花那张故意装不懂的老脸上流露出一阵惊惶。 其余男女队员们都看着这儿,男队员抽着旱烟,女队员坐在地里,都把年春花看得透透的。 年春花那个心思,那个故意装不懂的样子,瞒得了谁?她让福团断人生男生女,不就是想赚那些只想要男孩儿、不想要女孩儿的人的钱吗? 要是那些人没有这个心思,就不会跋山涉水跑来找神婆断男断女了。 一些队员摇摇头,太作孽了,这年春花家实在太作孽了,好手好脚的不能自己上工赚工分?偏偏要干这种不劳而获的缺德事儿。 年春花已经顾不得队员们明里暗里的目光,哪怕是那些之前找年春花断过肚子里是男是女的人家,也低着头,生怕被牵扯了进去。 年春花带上李秀琴就往家里赶,不行,楚三叔说得实在太严重了。 调查……他们会怎么调查?年春花必须把家里的那些糖酒之类的转移出去,免得被人查到。 就在年春花快步如飞的时候,学校那边,也有一列汉子,带着几名哭红眼睛的妇女和一个憔悴的年轻媳妇儿,气势汹汹地走过来。 他们看起来都很面生,不是第九生产队的人。 为首的汉子看见楚深,和蔼问他:“小孩,你知道福团家怎么走吗?” 楚深有些警惕,没有冒然回答,那个憔悴的年轻媳妇儿气若游丝,一睁开眼,眼里全是泪水:“哥,我知道……我来指路。” “好,好,三妹,你指路就是,你身体弱,不要多说话。”那汉子连忙说。 年轻媳妇儿指了一个方向,就这个动作,就让她咳嗽得差点喘不过气来,疼痛地捂住肚皮,队伍里的妇女们哭得更加伤心,一名看起来像是她妈妈的人抱住她,哀哀哭着:“我的三妹啊。” 一行人就这么哀伤、愤怒地往年春花家走去。 楚深被这阵仗吓着了,有些磕磕绊绊地说:“妹妹,这是怎么了?” “可能,发生了一个最坏的事情。”楚枫说,从知道福团开始用福气断人生男生女开始,楚枫就一直担心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但是没办法,福团的福气就像是无形的刀剑,架在人的脖子上。 “对福团好的都能沾光,得罪福团的都要倒大霉!” 这种情况下,楚枫根本阻止不了福团显露福相,展示神迹。 楚枫拉上楚梨的手,轻声而坚定道:“快,我们去把你妈妈带出来,哥哥,你去找一下队长。”不是楚枫要帮谁,而是担心一会儿会闹出好几条人命。 几人分头行动。 那边,单秋玲做完一上午的工,又跟流氓似的堵在年春花家门口,开始骂福团、骂年春花。 她已经打定主意,至少要骂那个嘴贱的福团一个周,否则她还觉得她单秋玲好欺负。单秋玲行事泼辣油滑,她也不动手,只对着年春花的家门口大骂,要是从窗户影儿里看见了福团的身影,那就更要凑过去大骂才肯罢休。 可怜了福团,福团被吓得像是惊弓之鸟,连吃饭都吃得不香了。 单秋玲骂得实在太脏,什么“一撇腿一个女孩,一撇腿一个妹妹你都知道,这么小一个孩子说这些话是半点不害臊,你们家就教她啥是撇腿啊?” 又比如什么“怀孕了的媳妇她能看得出生男生女,没怀孕的她也能断言生男生女,是不是下一步,你们家就要开起馆子治不孕不育了,让周围的大小媳妇儿都来你家怀娃子?” 单秋玲这句骂中暗含了一个典故。 当初,有一个古里古怪的医生开了家医馆,说是能治不孕不育,开了几十年都没什么事,结果被他治疗的媳妇们孩子渐渐大了之后,却和那个医生长得越来越像。 这时大家才知道,被戏弄了。 楚家人听着单秋玲的辱骂,气得身上发抖,偏偏又说不出什么理来。 倒是方婶儿听着不像话,去劝单秋玲:“秋玲,你昨晚就骂了这么久,今天也差不多了,以后福团肯定不敢再那样了,好歹她也是个小姑娘,你骂的这些,有些脏了。” 单秋玲把一身的火气收起来,平和对方婶儿道:“我知道我骂的是脏,但只有这样,她们以后才不敢惹我。” 方婶儿苦笑,心说可不是,经此一事,谁敢说单秋玲的是非? 单秋玲说:“而且,也不是我小气,我昨天只是让她别靠近我家鸡,我就这么一句话,没得罪她吧,她的心就那么毒。现在我也朝她学,我也小气,我看她受不受得住。” 方婶儿怔住,单秋玲虽然莽,这番话确实有道理。 福团的心确实太窄了。 单秋玲没说的是,这福团确实邪气得很。 就拿之前仙女事件来说,刘添才没得罪她吧,刘添才就差点被下课。这福团的“福气” 睚眦必报得很,既然她睚眦必报,那她单秋玲也有样学样,看她福团受不受得住。 光脚的还能怕穿鞋的不成? 福团被骂得涨红了脸,缩在家里,恨不得时间倒流到昨天,她就不会说那句话了。 楚志平听着单秋玲的话,听得火起,在屋子里转来转去,跑去拿着锄头,就要出去和单秋玲打。 单秋玲也隐约看到他的动作,毫不示弱举起手里的锄头。 楚志平的手扬在空中,又无力地垂落下去,不占理啊!确实是福团嘴贱先去说别人的是非,唉! 他正懊恼间,就瞧到白佳慧静静地望着他。 这些日子,白佳慧和楚志平非常生疏,楚志平每每看着弟弟们一家和和美美,团团圆圆,自己却跟孤家寡人似的,老婆和女儿都走了,心里就有股莫名的孤独。 他也朝白佳慧低头认过错,可是楚志平始终是孝顺,无法达到白佳慧的要求,甚至白佳慧后面根本不朝楚志平提条件了。 楚志平现在好不容易见到白佳慧这样望着他,心里一热:“佳慧,我……” 白佳慧却立刻回头就走。 楚志平跟上去:“佳慧,你怎么不理我?你要是不理我,你刚才看我做什么?我知道,我们夫妻这么多年,我们是有感情的。” 白佳慧不胜其烦,冷冷道:“我看你是因为,以前你妈骂三妮没福气,要三妮敬着福团捧着福团时,你屁都不敢放一个,现在单秋玲骂了福团,你就拿上锄头要去拼命了,你可真是福团的好二伯。” 楚志平的血一下子冷到脚底,他结结巴巴地说:“佳慧……妈再说什么,我也总想着都是自家人,自家人的舌头和牙齿哪儿有不打架的?” “哦,幸好我们分家了,幸好现在咱们不是一家人了,不然在你这儿可是连公道两个字都要不上了。”白佳慧奚落道。 这段日子,白佳慧过得反而爽多了。 不用打理一大家子的饭菜、衣服、家务,不用和妯娌勾心斗角,她自己做饭自己吃,有时间给楚梨梳好看的头发,把楚梨的衣服上绣上一些花花草草,再加上楚枫、楚深的帮忙,楚梨肉眼可见的开朗了许多。 白佳慧觉得这个日子很好,甚至一个以前想也不敢想的、离经叛道的念头多次浮现在她心底,烫得她心动。 那就是离婚。 可是在这个年代,离婚到底太离经叛道了,多少夫妻没有感情、甚至分居两地也没有离婚的,因此,白佳慧现在暂时只是把这个想法憋在了心里。 正说着,楚梨从外面跑进来,一笑起来,漾出两个甜甜的酒窝,不复当初冻猫子般的怯懦。 楚梨说:“妈妈,妈妈,我找你有事,你快和我出去。” “好,你别急。”白佳慧温柔地道。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49节 楚志平看见乖女儿,下意识一笑,却猛地发现楚梨压根没给他任何视线,那股笑就这么空荡荡地悬在半山腰,咽不下嚼不烂。 楚梨一路小跑来,终于把白佳慧带离了那个是非之地。 白佳慧本来还疑惑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就见一列的彪形大汉和几个妇女悲伤、愤怒地走来,站定在年春花家门口。 “福团!”为首的汉子吼了一声,“福团是这家的吗?” 中午时分,大多数队员都在家里吃饭,被这一嗓子给嚎了出来。 这一列人穿着都不错,看起来挺有钱的,当然,也不排除是走亲戚时故意穿得好些。队员们不知道怎么又扯上了福团,全部出来看。 楚志平见为首那个汉子似乎脸有怒容的样子,警惕地对楚志业道:“这几个人看起来来者不善。” 楚志业轻蔑地瞟了眼楚志平,要不说这个二哥蠢呢?福团的大福气,这段时间楚志业可是看了个真切。昨晚上,福团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今天就是老天爷给福团送福来了! 这几个人,穿得都那么好,一看就是有钱人,看着脸色倒是不光彩,但那不是因为单秋玲在外边骂福团吗?这些给福团撑腰的人听着福团被骂,怎么高兴得起来呢? 楚志业就在心里盘算开了,这几个人,说不定就是福团的亲戚。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毒打 楚志业用手沾水, 把头发往后捋得整整齐齐,又把那件衬衫给挽进裤子里去, 做出一副“成功得体”的模样。 他越过忧心忡忡的楚志平, 走到外面去,主动伸出手,满是笑意:“你们来找福团?我是福团的父亲, 幸会幸会。” “你就是福团的爹?”为首的汉子不高兴道。 楚志业眼睛一转,这是生气了啊!他瞟了眼单秋玲,也难怪, 单秋玲骂福团骂得这么难听,他们这几个做大人的, 也没有立即给福团撑腰,难怪别人生气。 楚志业马上做出一副赔罪的样子:“是啊, 我就是福团的爹, 福团昨晚和今天被疯婆子缠上了,你们是知道福团的, 福团多灵啊, 能给家里带来好运。” 楚志业话锋又一转:“但是这人啊, 有人天生好运,有人就天生坏运,那个单秋玲就是没得福,被福团看出她这辈子都只能生女儿,她就受不住, 在这儿闹,你们说说她有理吗?都是乡里乡亲的, 我们不好和她闹得太尴尬。” 单秋玲这个暴脾气, 听了这颠三倒四的一番话后就忍不住了, 要去锤楚志业。 没想到,她快,有人比她更快。 为首的汉子听楚志业说完就忍不了了,狠狠挥出一拳,正中楚志业的脸颊,楚志业唉哟一声,感觉嘴里见了血,身子往旁边一偏,那个汉子不依不饶,骑在他身上继续殴打他。 这一伙人好似早有预谋,紧接着,那些跟来的汉子们四散开来,几个威风凛凛守住年春花家的大门,免得外面的队员冲进来救同向。还有几个汉子则大步而前,不分青红皂白揪住楚志平、楚志茂,先打了再说。 院子里全是拳拳到肉的声音。 那些妇女们也没闲着,冲进屋里去,把吓傻了的福团揪出来,差点一个耳瓜子扇过去,但最高的那个妇女还有些理智,问那个悲伤无力的女人:“三妹,这个小屁孩儿是不是害你的那个福团?” “是。”那个被称做三妹的女人眼含热泪,看见福团的瞬间,眼里迸发出惊人的恨意。 “那就行了,敢害我三妹,我打不死这个小贱蹄子!”那女人恨怒道,一双眼如同被金红的怒意吞噬,抬起常年做农活儿的手,一巴掌把福团的脸都给扇偏了。 本来还以为是福气来给自己撑腰的福团哇的一声哭出来,同时在心里想着,到底咋啦?怎么又要打她?那个叫做三妹的女人,她好像有点眼熟,但福团现在被打蒙了,实在记不起来。 打完一巴掌,这些妇女还不解气。 她们直接把福团抓出来,抓到院子里,这下也不打耳光了,就当着众人的面掐福团。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向被称作有福气、跟个福娃娃一样的福团在地上乱滚。 “……你们是什么人?跑我们第九生产队来撒野!”外面有队员不忿了。 这不是妥妥的强盗土匪吗?当他们第九生产队是什么能被捏圆搓扁的耗子? 一些第九生产队的队员交互了个眼神,有的人就要去拿锄头、耙犁来打架。华夏之地上,多的是武德充沛的人。这些队员不一定是和年春花多好,只是不能眼睁睁看见别队的人打自己队的人! 年春花和李秀琴这时候赶回家,就见自己家外边围了一圈人,好不容易挤进去,一看清情况后,年春花跟杀猪一样叫起来。 “我的志业啊,我的福团啊!” “你们这些天杀的,敢打我的儿子孙女,你们还有没有王法?”年春花、李秀琴哭天抢地抹眼泪,想突破外面那群汉子的屏障,但怎么突破得了呢? 眼见着,一场小规模的械斗要一触即发。 第九生产队的干部们匆匆赶来了,刘添才、楚三叔、张丰乃至妇女队长全都来了。 见到眼前的情形,刘添才大吼一声:“你们是哪个队的?!我是第九生产队的队长,你们有什么事,冲着我这个队长来!” 为首的汉子这时打也打舒坦了,坦然回头望向刘添才,一抬手,他带来的男人女人就全都停了手。 楚枫看在眼里,更确定这伙人的行为不是冲动打人,而是一场有预谋的复仇。 他们就连打人,都是把楚志平、福团等人拉到院子里来打,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免得打完之后被栽赃一些事情。 那汉子道:“队长,我们是凤仪公社的人,第一次到队长的宝地,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们也感到非常抱歉,但这家人装神弄鬼,害我妹子,这个亏我是不可能咽下去的。” 他笑了笑:“有句话不大好听,但我也得说,你们第九生产队的干部也有失职的地方,破四旧多少年了?你们这些队长,眼睁睁看着你们队里有这种装神弄鬼的人不处理?” 这一番话说下来,刘添才和楚三叔对视一眼,都感受到了这人的难缠。一番话似退实进,还怪起他们这些队长管辖不力了。 刘添才沉声说:“这是我们队里的事,我们队上正在处置。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们这几个人公然打人,越过派出所,就是你们的不对。” 年春花心痛地看着楚志业趴在地上,还有福团,福团那身漂漂亮亮的衣服这时滚得全是泥,被梳得特别好看的头发也都散了,在地上一点不像个福娃,像个泥娃。 年春花见第九生产队这么多人给自己撑腰,胆气也壮了。 她厉声指着天:“你们,你们这群人敢打志业,敢打福团,你们一定要遭报应!老天都会降雷,来打死你们!” 福团那是多大的福气啊? 上辈子福团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啊,对福团好的都能沾光,对福团不好的都会倒大霉啊。 怎么现在福团还要挨打呢? 那个汉子冷笑,上前一步,从身后妇女手里接过一个襁褓。看见这个襁褓,众人皱了皱眉,他们还带了婴儿过来?怎么这么久了,没听到婴儿叫一声呢? 在大家疑惑时,汉子猛地高举襁褓,襁褓的布散开,一个浑身青黑的死胎就这么被他高举在手上,清晰地让每个队员都看到。 有胆子小的队员下意识尖叫出声。 那个被叫做三妹的女人,则埋头进另一个妇女的怀抱里,肩膀不断耸动,哭得肝肠寸断。 汉子放开声音,声若洪钟:“你们肯定很好奇,为什么我们跑来打这一家子对吧?” 他一手举着死胎,一手指向惊恐万分的福团:“就是这个福团,装神弄鬼,害了我的妹妹,害死了我的外甥!你们生产队出了个断人生男生女的仙儿的事情,传得挺远,越传越神。我妹妹的婆家,居然带着我妹妹翻山越岭地过来,问她肚子里的是男是女。” “这个福团说是个妹妹,还说什么一撇腿一个女孩,一撇腿一个妹妹!” 汉子说到这里时,队员们已经信了一大半,古怪地看着福团。这福团怎么总说别人一撇腿一撇腿如何如何的,惹了一个单秋玲,又惹了这么一大家子煞神。 这么小一个孩子,不显示她的“福气”能死吗? 汉子环视周围人的表情,继续道:“我家妹子所嫁非人,回去之后,她的虎狼公婆就端了一碗药给我妹子喝,我妹子就这么落了胎,送去医院后,我妹子刮宫刮得子宫壁太薄,说是很难再有孩子。” 他出离愤怒道:“我就不信了,哪怕那家人不喜欢女孩儿,我这个做舅舅的也能养得起她,有什么必要要给打了!我更是不信了,这个孩子被落下来时,才三个多月,根本没发育出性别特征,医院都不知是男是女,你这个福团凭啥知道?” 说着,汉子把这个死胎给大家看。 没有任何性别特征,没有任何人能断言是男是女。 哪怕是第九生产队的队员都心里打鼓,亲眼见到这个死胎,亲眼见到哭得肝肠寸断的母亲,可比耳闻要触目惊心得多。 对啊,孩子根本没发育出性别,你这个福团哪怕是有透视眼,又怎么能看出这个孩子的性别呢?退一万步说,哪怕说你真的有什么奇怪的福气,能够比医学还先进,看得出这个孩子的性别,你……又何必说呢? 真的不知道那些翻山越岭来问孩子性别的人是什么想法吗? 为了吃一块肉,为了吃一颗糖,为了证明自己有福气,做这种事情,丧不丧德行?丧不丧良心啊? 汉子直接把死胎抱到福团眼前:“你看!你现在能不能看出它的性别?” 福团看见青黑色的一团过来,吓得吱哇乱叫,在地上呜呜乱爬,那汉子见她这个样子,反而笑了,就是这么个人,害死了他的亲人!害苦了他的亲妹妹! 汉子直接一巴掌把福团扇飞。 他又打了人,但这时,哪怕是第九生产队的队员,都不敢出声说他打得不对。只剩下福团震天的哭嚎,嚎得跟家里死绝了一样。 福团委屈啊,年春花也委屈啊,她俩都觉得福团有大福气,肯定比医学先进,可惜就是太先进了,没有医学佐证她们的福气,才害得福团被打了。 年春花终究多吃了这么多年的饭,知道这时不能犯了众怒,毕竟没有性别的死胎都拿到她家来了…… 她只能心痛地看着在地上打滚的福团,小声地说一句:“福团真的有福气……打她的人,都要遭报应啊。” 这话,非常小声,甚至呢喃得近乎神秘的诅咒。 可惜那汉子耳朵灵敏得很,听到这声音后鹰隼一样的目光锁定年春花,这时候,这个汉子大概已经知道年春花的身份,可惜现在人太多,不然他现在能把年春花揪出来再打一顿。 汉子脸上积攒着怒气,这个害了他妹子、他妹子的孩子的福团,有福气?打她的人还要遭报应? 想到这福团被穿得神乎其迹的传说,汉子偏偏就不信这个邪! 他把地上吱哇乱叫的福团抓起来,一耳光扇过去,福团被打得眼前金星直冒,汉子同时指着天:“我赵猛今天就是要替我妹子,替我妹子死去的孩子讨个公道,有任何报应现在就报到我赵猛的头上!我眨一下眼睛,我就是狗娘养的!” 天空中似乎有惊雷嗡鸣而过。 赵猛一脸怒色,铁塔一般威风凛凛站在那里,赵三妹虚弱悲伤,靠在母亲怀里,死去的胎儿浑身青紫……比起像个福娃娃一样的福团,这个胎儿青紫得就像电影里的鬼婴,看起来甚至有些吓人。 他们一家看起来就像福气文里那可笑的配角。 可是,是福娃娃,害死了这个本该平安降生的孩子。 惊雷消散,赵猛一身正气,任何魑魅魍魉都不敢动他。 所有人都被这景象给震住了,一时没人再说话,都沉默看着赵猛质问老天爷。 别说福团的福气,就是古往今来,王侯若无道,华夏儿女尚且能喊出“大楚兴,陈胜王”,尚且能拿自己的骨头去将天潢贵胄拉下马,这样的土地,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因为知道一个人有“福气”就甘于放过她?甘愿自认倒霉? 围观全程的队员们全都端肃心思,事已至此,没有人再将这场闹剧当做“热闹”看。 重男轻女、神婆迷信……乡下是淳朴的,是善良的,可淳朴善良的地方也有许多藏污纳垢的东西,今天这件事,就是重男轻女结合了神叨叨的神婆,两相交杂下现出的悲剧。 国/家为什么要禁止迷信?都是有理由的。 两方人马暂时分开。福团这个被打得最严重的被年春花抱在怀里,福团的脸就跟猪头一样,但是,没人心疼她,恨不得走路都绕着走。 楚枫等人把白佳慧、楚梨先带回自己家里安置。 楚志国虽然和年春花早有裂缝,但在这个情况下,他身为大儿子,还是得把受伤的弟弟们搬回屋里去,伤势严重的话再带去卫生站,实在不行就得去市里的医院。 刘添才、楚三叔等干部们也在商议该怎么处理这个事情。 刘添才头痛得很:“真是一团乱麻!赵猛那边,确实是先被闹出了人命,还毁了赵三妹的一生,平心而论,赵猛他们的反应,过于冲动却不算太过火。可问题就在于,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有什么事情应该让派出所来处理,他们自己处理,有理也变无理了。” 楚三叔不停抽着旱烟,心烦意乱。 张丰知道楚三叔心里烦,毕竟年春花家是楚三叔的实亲。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50节 张丰叹了口气:“让派出所来,这个事也很难处理。一碗药让赵三妹落胎的是赵三妹公婆和丈夫,年春花和福团是迷信,也可以说是罪魁,但是她们俩还真不知道这个事儿。” 妇女队长在一旁悠悠道:“但是,年春花和福团一家,绝不是清白的。你们恐怕不知道,我们费了好大功夫,在县里队里镇里贴大字报,拉横幅,倡导关爱女性,关爱女婴,医院也都不再做性别检查,这两人倒好,愣是能给我把路往回走。” “行了。”楚三叔将旱烟锅敲到桌上,“她们这是邪//教,引起了恶劣的后果,连其他公社都知道了,恶劣的影响非常深远,直接往上报吧。” 他保不了她们,也不愿意保,这种丧尽天良的事,要是保了,他觉得自己睡觉都睡不安稳。 这时候年春花还在家里哭呢。 哭伤了的楚志平、楚志茂、楚志业,哭受了大委屈,脸蛋都红肿起来、牙都被打松了的福团,好不容易王萤悄悄进来,对她说:“婶儿,别哭了。” 王萤把偷听到的队里要上报的这个事儿给年春花一说。 年春花脑袋一晕,根本站不住,上报?上报什么?上报她带着福团断人生男生女,从而收取钱物?这是迷信活动啊! 年春花吓得四肢都软了,蔡顺英在一旁,想到这些日子年春花欺负自己的事儿,看得心里既痛快无比,又心疼楚志茂受的伤。 蔡顺英终究忍不住说了一句:“本来咱家劳动力多,好好上工,咱家的日子能过得不错,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弄出给人看生的是男是女的事儿!” 起初,就是福团说她有这个福气,年春花才动了心,大肆宣扬的。 蔡顺英真是不懂了,这福团,一天天的不琢磨出那么多证明她有福气的事儿,是不是能死啊? 年春花恨不得打死这个三儿媳妇,但她现在浑身酸软,没有力气,年春花想着:“不行不行,其他的事情都好说,唯独一点,因为咱们断言赵三妹生的是女儿,赵三妹公婆落了赵三妹的胎,害了人命这个事情不能上报!” 要是上报,她就完了! 蔡顺英说:“那家人恨咱们入骨,肯定要上报。” 年春花害怕得站都站不住,好不容易扶住床榻,稳住身形,她深吸一口气:“他们也打了咱们家的人,我就不信了,那个赵猛也想去坐牢?现在,咱们双方都有对不住对方的地方。” “秀琴。”年春花说,“你去,把家里的糖、酒、钱,能拿的都拿上,找到赵猛,让他们通融通融,和他们通通气儿,我们也不追究赵猛他们打人的责任。你快去。” “诶!”李秀琴也生怕出点什么事,赶紧去年春花的房间找烟酒糖,年春花则担心她找不到,挣扎着起身,去将藏得很好的钱找出来。 两方各有动作。 赵猛那边,打了人出了气,看见来求情的李秀琴就忍不住光火。 烟酒糖又如何?钱又如何?他赵猛会是这样一个贪图小利、不顾亲妹子死活的人? 比起赵猛的义气决断,赵三妹则要务实得多,赵三妹流着眼泪说:“哥,我在那边是过不下去了,他们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落我的胎儿,现在他们被抓去了派出所,但我估摸着,我现在不能生育,又摊上一个把前公婆送去牢里的名声,我下半辈子也嫁不了人了。” 赵猛红了眼眶:“谁说的,你是我妹子,那些人是不知道你的好,你是受害者,天底下还有看不起受害者的道理吗?” 赵三妹哭着说:“有的,哥,有的。” 他们都是成年人了,小孩子可以相信这个世界是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但成年人不行。 赵三妹擦干净眼泪:“我想通了,以后我就好好照顾咱爸妈,但是我得把话说开,我知道哥你是个好人,我嫂子也是个好人,但是我一个姑子,回了家要是没点钱,白吃你们也不行。爸妈渐渐老了,干不动活儿了,我怎么能啃哥哥嫂嫂呢?再说,要是因为这个事情,害得哥你去坐牢,那我不如死了算了。” “福团……我恨她,但给我那碗药的人确实不是她,我想收了她家的钱,就当给咱爹妈尽孝,也保哥哥你平安。冤有头,债有主,咱们算了吧。” “算了吧,就当我命不好。” 赵三妹认了,赵猛长叹一声,拿手疯狂去打自己的头。算了,算了……那是一条命啊,是他妹子的下半生啊!赵猛狂打自己,他当时太气了,他要是不去打人,直接去报案,是不是就不用面临这个困境了? 冲动是魔鬼。 最终,赵猛仍然退了一步。 赵猛那边没再咄咄逼人,他们拿好钱,给赵三妹坐了个很好的小月子。 年春花那边,虽然这个事情显得没那么“严重” 但她家神神叨叨、靠着给人断言生男生女而门庭若市的事情,是不争的事实。 公社里亲自来人,冲到年春花家里去,看有没有神像、香火或者桐油之类的东西,一堆人把年春花家翻个底朝天。 年春花家去年有一个“先进家庭”的奖牌,现在也被摘了下来,还被罚了款。 楚志业身为福团的爹,更被勒令写万字检讨。本来,这么严重的事儿,是要去派出所好好吃瓜落的,可是这个事情奇就奇在这群搞“邪/教”的人没有奇怪的信仰,顶多算是信仰福团的福气,可福团确实啥也不知道,她们没有在背后预谋什么。 问了一圈,警察问:“你们到底怎么判断别人生男生女?是不是看谁有钱,谁没钱,就随口变化?” 楚志业就说:“不是啊,福团是真的有福气,福团懂!” 警察:…… 得,是真的傻子。 他们总不能抓了七岁的小孩儿吧,就这样,楚志业被关了十多天,天天吃得差还受教育,受磋磨,之后又被放了出来。 哪怕放了出来,队里的人也绕着他走,觉得他犯了事儿。 公社干部拿着大喇叭,站在年春花家门口,威严的声音荡开,告诫乡亲们:“封建迷信不可取,重男轻女更不可取!以后,谁要是再神神叨叨,装仙女,装神婆,你们尽管来举报,一旦判定成功,就有奖励!” 年春花这下屁都不敢放,颓丧地坐在门槛上。 福团咬着嘴唇,她这几天脸还是肿,也痛,但好歹没前几天那么严重了。公社干部走到她面前,语重心长:“你就是福团?今年七岁了?” 福团点点头。 公社干部说:“也该到了上学的年纪吧?对了,乡下上学晚,你啊,该上学的时候好好上学,小孩子嘛,学习是第一等要紧事,什么福气运气,那都是虚无缥缈的。” 公社干部试图给福团讲清楚道理:“你想想,大家饿了,就要吃饭。吃的饭哪里来呢?从农民的地里来,农民种粮食,那是靠着勤劳,不是靠着运气,如果大家靠着运气,那不就成了原始社会了吗?” 原始社会都要辛勤打猎呢。 福团咬紧唇瓣,她总觉得,这个干部是在敲打她。实际她也确实没感应错,福团闹出这么大的事儿,要不是因为年纪小,这个干部可不会这么和颜悦色。 他多多少少听了关于福团的事儿,这小孩儿挺能折腾的,哪个队有这种人,干部都睡不好觉,一个熊孩子加年春花这个熊家长,还有三个人高马大没长脑子的儿子,这威力,太大了。 福团顶嘴道:“你说得不对。” “嗯?” “农民种地,不也要看天吗?福气好,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福气不好,庄稼收成就不好。”福团握紧小拳头,说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话。 公社干部忍不住笑了,这小孩儿,还有些早慧。可他一想到这么个早慧的小孩儿,害了赵三妹,他就笑不出来了。 公社干部回答:“农民种地需要看天时不错,不过,天时也不是随意变化的。从长远来看,大旱三年必定有雨,这些都是有规律的,有天时不好的时候,就一定有天时好的时候,有高峰就有低谷。而我们人能做的,就是判断天时、辛勤劳动。” “面对洪水,我们修建水渠排水、泄洪,面对干旱,我们修建水库,现在还有了大棚,连农作物生长的热量都可以更改,缩短周期,你告诉我,这是因为福气,还是因为先人的劳动、智慧?” 公社干部可是真正的好干部,在基层多年。 他有自己的一套想法,如果按照福气理论,多少人是没福的?有福的托生在工人、高层干部的肚皮里,出生就有好的物质条件。可这个国家,更多的是劳苦大众。 劳苦大众是没什么福气的,风里来、雨里去,在地里刨食,可是对这个国家做出最多贡献的还是他们。能一句轻飘飘的他们没福,站在高处去俯视他们吗? 福团紧紧咬住唇瓣,差点咬出血,她有福气,这个干部反驳福气说,在福团看来,就是在否定她。 福团说:“那难道福气就没有一点用吗?” “有啊。”干部说,“锦上添花。” …… 福团阴着脸进了屋,干部摇摇头,对年春花道:“你家这个孩子,挺聪慧的,就是有点左性。你要好好教养,以后说不定能成材。”他昧着良心夸了一句。 实际,他觉得玄,福团确实有点聪明,比起一般七岁的孩子会说一些话,但能做得出这些破事就不是真的天才,还这么傲。 继续这么满口福气的,那点小聪明恐怕都救不了她。 年春花眼神闪了闪,却把干部的夸赞当真了,她当然知道,别看现在出了点岔子,但是福团一定会一飞冲天,把任何人都甩下去。 此时的楚枫家。 天气越来越冷了,家家户户也都堆满了过冬用的柴火。 农家一年最闲的时候就在冬日,宋二婶、花婶儿等人聚在陈容芳家,喝着热腾腾的茶,孩子们就在一旁玩儿。 花婶儿是个贼八卦记仇的性子,本来憋了好久的话,几口热茶下肚就憋不住了,她说人坏话时特别小声,看了看左右:“你们知不知道,年春花家连过冬的柴火都没有。” 宋二婶道:“啊?不至于吧。” 这个年代,到处都是山林,捡一点柴火回家还不容易?队里会组织人去捡柴火,有工分赚,然后通知大家去领,怎么年春花家懒到连领柴火都不去了? 花婶儿说:“前些日子,她家三个儿子不是都挨了打,还去住了院呢,年春花和李秀琴跑去医院照顾,家里的活儿只有蔡顺英一个人干,她顾得了里,也顾不了外啊。” “这不,这么冷的天,她家根本没人去领柴火”花婶儿想到这里,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透着爽。 她想到自己的老母鸡死了的时候,她抱着老母鸡,哭得肝肠寸断,年春花却在那儿嘲笑她没有福气,她就不好受。那只老母鸡,花婶儿喂了许多年了。 每年,哪怕是上交统购鸡,花婶儿都会避开这只老母鸡,她和那只老母鸡的感情深得很,没想到,一场鸡瘟夺走了它的命。 还被年春花嘲笑。 花婶儿说的事儿,陈容芳也知道,她说:“是有这么个事儿,志国前天去把柴火给他们领了回去。” 花婶儿和宋二婶齐齐愣住。 花婶儿啧了一声:“容芳,你这心是啥做的?她年春花这么对你,你就不恨她啊?看着志国给她挑柴火去?” 陈容芳笑了笑,她当然是恨的,只是恨也有恨的方法,楚志国毕竟是年春花的大儿子,做得太绝了,要受人指摘。粮食、钱财现在陈容芳都不会再给年春花家了,但是偶尔搭把手帮忙,她愿意让楚志国做这些事,堵一些好事者的嘴。 免得一个孝字压下来,又是许多麻烦。 她说:“一点柴火,又不值什么,如果她们在这个冬天病倒,最后我家不也要受牵连吗?我觉得志国做得不错。” “她们的性子,我倒是不求她们记住我们的好,毕竟当初雪花一样的粮食挑到她家,她吃了也记不住,我和志国只需要队里的人知道,我和志国不是无情无义的人就是了。” 陈容芳有一股特别柔韧的力量。 看着温温柔柔、不争不抢的,在被欺负的最狠那几年,却让楚志国分了家。现在,家里的财政大权、粮食票据更全是陈容芳掌管着。一点柴火,能博个好名声,能堵住年春花的嘴,何乐而不为? 花婶儿佩服得很,她说:“队里人不可能说你们无情无义,她年春花带着福团吃香的喝辣的那几天,到处说你们没福,现在她落难,你们还记得给她挑柴火去,已经做到了做儿女的情分。” 几人就这么说着话,在绵绵的冬日阴雨天,围着灶里暖融融的火,木炭被烧焦、爆开。噼啪的声音都像带着热气儿。 楚志国从屋外回来,陈容芳连忙给他端去一杯热茶。 花婶儿、宋二婶瞧着楚志国好像有正事儿要说,连忙起身告辞。 楚志国咕噜噜喝了一口热茶下肚,定定看着陈容芳:“容芳,今天队长和我商量了一个事儿:关于福团的。” 楚枫、楚深听到这话,把手里的连环画放下,两个脑袋一起凑过来。 福团到了年春花家,先是闹出仙女事件,再是闹出神婆送子事件,恐怕上面在嘀咕,福团还应该待在年春花家吗?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限制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51节 灶火里的柴火被烧得噼里啪啦, 锅里煮着糠和猪草,圈里的猪似乎闻见了味儿, 焦躁地走来走去。 陈容芳似乎从楚志国的神色中看出了什么, 心里蔓延开一股不安。 她垂着眸,端着茶杯的手好似忘了烫。 楚志国连忙把茶杯接过来:“是这样的,福团去我妈家后, 闹出了太多事儿。那次鸡瘟,我妈非说福团是仙女,引得众人跪拜。这次更是直接害了命, 福团毕竟是个小孩子,队长他们就在想, 我妈、我弟他们不像是能教好孩子的样子。” 丢人啊。 现在整个第九生产队都丢人。 上次楚志国带着被打了的楚志业等人去镇里的医院,医生听说他们是第九生产队的人, 噗嗤一声就乐了。 许多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跑出来看他们, 说着什么:“就是这个队有个神婆,说是有福得很, 看一眼孕妇就知道怀的是男是女, 比我们几千万的仪器还管用呢。” 那个丢人法儿, 楚志国现在都不想回忆。 陈容芳冷下脸:“然后呢?” 楚志国好似还没发现陈容芳情绪不对:“队长他们都各有各的难处,你知道,刘队长还要养他的叔公叔婆,叔公还瘫在床上,恐怕是养不了福团。楚三叔呢, 年纪这么大了,早晚要退休, 孩子又在外面当兵, 他也不适合养福团。” 听完, 楚枫和楚深的脸也垮下去,尤其是楚深,死死盯着楚志国的脸,好似在强忍着怒气。 陈容芳神情极冷,连楚志国喝完手里的热茶,也没有一点问他要不要再续点的意思。 楚志国跟往常一样,他们夫妻情好,下意识就把山茶缸子递给陈容芳,陈容芳却像看不懂似的没接。楚志国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 他这才发现一家人的情绪都不对:“怎么啦?” 楚深腾地一声站起身来,怒气冲冲反问:“怎么了?爸,有些话妈不是那么好说,我来说。是不是队长他们觉得奶奶教养不好福团,打算和你商量着,要不还是把福团放咱们家来养?反正你之前也养过福团,现在我们家里日子也好了起来,不是养不起了,对吧?” 楚志国气乐了:“你和你爹就是这么说话的?” 楚枫也帮腔,声音冷淡:“爸,如果你要答应,那我也和哥哥一个态度。” 楚志国有些头大,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陈容芳就护住两个儿女:“小枫小深说得没错,楚志国,我知道你这个人善良,但我也把话给你放这儿了,你要是打算接回福团,我就带着小枫小深回娘家,咱们各过各的!” 楚志国这还什么都没说呢,就被一阵抢白。 他讷讷道:“我……我又没说我要答应,你们急什么?” “你没答应?”陈容芳仔细看着楚志国,楚志国是个善良的人,陈容芳早就知道,否则当初楚志国不会把福团带回家来养着。只是,善良如果没有锋芒,最后就会害了自己和自己一家人。 那福团现在是什么人? 年春花口口声声说福团是天上的星宿,福团看样子也认定自己有福气,短时间内轰轰烈烈搞出了这么多事情。 现在,如果楚志国要把福团接回来养,别说年春花要和楚志国拼命,福团惹出来的那摊烂摊子谁去收拾? 而且,陈容芳觉得,福团确实有点邪性在身上,自从那次没有多给她一块肉吃,福团多了心,家里遭了多大的灾!人心有厚薄,以前的陈容芳拿福团当半个女儿,自问从未亏待过她什么,但现在,她不可能明知福团有古怪的情况下,还大开家门,把她招进来。 万一害了自己的儿女可怎么办? 自古说,后妈难当,陈容芳和福团没有血缘关系,当初她这么对福团,福团尚且和她离心离德,更别说经历了这许多风波以后,福团心里不知道在怎么恨她呢。 她这个人,不奢求占别人的便宜,但也不愿意吃别人的亏。 楚志国见妻子儿女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叹了口气,和他们说掏心窝子的话:“其实本来我是动摇的,我知道,我这个人有点软弱,但是这段时间,家里发生的事情、你们遭遇的事情,难道我就真的不知道吗?” “那天晚上,我妈来咱们家讨要福团的衣服,口口声声骂小枫,福团就在旁边看着,一句话都没辩解,其实只要她打开包裹,就能看见里面的衣服没有少。” “你们放心好了,我当时就给队长说了,我说这个事不是我一个人能做主的,队长他们也理解。明天我去找队长,再把这个事情说开,大大方方拒绝了,队长他们通情达理,不会说什么的。” “你们相信我,我的心始终是和你们在一起的。”楚志国承诺道。 他之前软弱,但今后再也不会软弱。 楚志国没太多文化,但是,他亲眼见到楚志平——这个孝顺的二弟是怎么因为孝顺,一步步把自己作得妻离子散,孑然一身。 楚志国偶尔就想,难道楚志平夫妻和睦、家庭幸福,对年春花来说就是不孝了吗?绝对不是,因此,目前来说,他只会按照自己孝顺的方式来对年春花,年春花要是想越俎代庖,他绝对不会同意。 一家人打开天窗说亮话,大家的脸色这才融化冰雪、重见笑颜。 另一边,福团病了。 福团这个病,来得气势汹汹,大致病因可以分为几点:第一,单秋玲在夜晚白天大骂福团,把福团的名声也给活活骂坏了,福团每晚缩在被子里,听着单秋玲的怒骂、锄头划过地的声音,一颗心惴惴不安,生怕单秋玲发更大的疯报复自己。第二,赵猛的几耳光、几脚,打得福团哭爹喊娘,在地上乱滚,张开嘴吸了不少冷风进去,可不就是要受凉? 福团小脸烧得通红,难受得就像有一千只手来拉自己,把自己往下拉着坠。 要知道,福团一向知道自己有大福气,她什么时候生过这么大的病? 年春花见福团又病了,那心疼得就跟自家的福娃沾上了泥点子一样,现在家里难,可不就更得指望着福团的大福气了?因此,年春花赶紧去将糖罐底沾着的糖都给福团用水化了,端来甜滋滋的水,赶紧让福团喝下去。 蔡顺英看得烧心。 这段时间,因为赵猛那档子事儿,家里的钱、糖、烟……任何好东西都送了出去,一点儿都没剩下。 蔡顺英的男人楚志茂,还被赵猛给打了,一口糖水都没得到喝,没想到这个罪魁祸首福团一病,妈就巴巴地恨不得把家底都给掏空! 蔡顺英实在气不过,鼓足勇气:“妈,志茂还有小叔子们都伤着呢,要喝点糖水身上才有力气,才好下地干活儿啊。” 年春花本就在气头上,一扫帚给蔡顺英打过去:“我让你这个搅家精在这里说是非!家里还剩多少糖啊,你就巴巴地望着!你眼皮子咋就这么浅呢?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儿媳妇。” 蔡顺英连忙退出去,她心里也不高兴,存着一股子气:“妈,什么叫我眼皮子浅?你把家里的东西都给福团了,志茂一口都吃不上,我身为志茂的老婆我不心疼他?怎么你占了东西还说我眼皮子浅?” 蔡顺英没文化,说不出道德绑架四个字。 年春花被她说得手指颤抖,脸颊抽搐,想说点什么又说不上来。 蔡顺英也算豁出去了:“而且咱家这个祸事不就是福团说自己能看人生男生女起的吗?福团闯了这么大的祸,害了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她病一场,吃点苦头,也是老天爷给的惩罚,是报应,也是应该的,她之后才知道收敛!” 福团脸色一白,对啊,她从来没生过病。 这次生病,她的福气也没来帮她,难道真是……惩罚,是报应? 福团不敢深想,打了个冷颤,年春花倒是没想那么多,她重活一世,见了两辈子福团的大福气,见了太多不信福团的福气,最后被打脸的人,她脑子里关于福团有大福气的观念已经根深蒂固了。 年春花一瞪眼:“放你妈的屁!福团也是你能嚼舌根的?人家福团是天上的星宿哩,你是个啥?你就是地上的虫!福团有福得很。” 蔡顺英再怂,现在也没忍住,这福团住的屋子还有她的一份儿呢,结果她还是条虫,她就该对福团卑躬屈膝,孝敬她的呗? 蔡顺英道:“我要是地上的虫,福团这段时间就别吃我这个虫赚回来的东西呗!”蔡顺英呸一声,“什么福气哟?妈你之前说楚枫楚深是没福的瘟鸡崽子,咋这么冷的天,人家那两个小孩儿天天活蹦乱跳的,福团却病成这样呢?按照妈你一贯的说法,这个病,就是她福团没得福!” 怂了这么久的蔡顺英大着狗胆说出心底的话,不等年春花骂她,赶紧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 气得年春花指着她的背影赌咒发誓,恨不得天降大雷,召唤一个张角,劈死这个儿媳妇。 有这样的人吗?福团都病了,她还要说风凉话。 福团本来就在生病,还要被骂是因为自己没得福,差点活活呕死过去。年春花也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 这两人完全忘记了,之前别人倒霉、心里难受的时候,这年春花和福团还明里暗里地凑上去说别人没福,完全不顾是不是在往别人伤口上撒盐。 现在风水一轮流转,她俩就先受不住了。 年春花给福团理了理被角,打算出去找到蔡顺英,好好教育教育她。 福团则晕乎乎地睡过去,又迷迷糊糊地醒来,这一觉睡得倒是安稳,但福团的心没有一点儿安稳。 为什么? 因为福团没做梦梦见赵猛、赵三妹倒霉了! 以前,谁欺负了福团、谁让福团不好过了,福团的大福气都会出手惩罚这些人,福团做梦也能梦到一些,但刚才福团的梦里,却一片祥和,没有一点点赵猛、赵三妹倒霉的痕迹。 福团的心脏猛地攥紧,呼吸都有些不顺畅,鼻子上出现绵密的汗珠。 难道……难道蔡顺英说的是真的?老天爷要惩罚她?收走了她的福气? 福团几乎肝胆俱裂,她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她不是故意要害人的啊,她只是想证明自己真的有福气,和那些没福的不一样,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害任何人! 单秋玲莫名其妙凶她,福团气不过,这才说了一句,她也根本没想到那些话会传出去,毁了单秋玲的名声。 更没想到赵三妹的公婆这么狠,会落了赵三妹的胎。 福团顾不得什么,她想起梦里最后,自家的老母鸡还是一撅屁股下了一个蛋,仅仅是一个蛋……福团见惯了大福气,以往不会在意这一个蛋,但是现在她却不顾自己的病情,跑出去冲到柴房。 天气冷,家里的鸡这时候会在柴房休息。 “福团,你咋啦?”年春花看见福团小小一个人,往柴房里跑,担心她出了啥事儿,连忙起身跟过去看。 福团嘴唇烧得干燥:“鸡,鸡要下蛋。” 她奶声奶气地说,虽然说得没头没尾,但年春花还是懂了,福团的意思是说,家里的鸡要下蛋? 这几天,鸡可没有下蛋啊。母鸡不是每天都下蛋的,有自己的一个下蛋周期。 但福团都这么说了,年春花仍然跑去柴房,这一看,就发现那只芦花大母鸡,下了一个热气腾腾、白花花的蛋! 年春花这个美啊,喜得当即抱住福团,亲了亲:“奶奶的乖福团,你咋这么有福呢?奶奶喂了一辈子的鸡,都不知道鸡哪天下蛋,你说着鸡要下蛋,鸡就真的下了蛋!” “你真是福星啊!” 福团身上没什么力气,见状也不由露出宽慰的笑,她的福气没有消失。 只是,福团蹙了蹙眉头,为什么她感应不到赵猛、赵三妹的倒霉事儿呢?福团刚有这个想法,心脏就一揪疼,疼得她受不住,她连忙捂住胸口,小脸惨白惨白的。 这阵莫名的疼痛,好像是在警示、惩罚福团不该有那样想让别人倒霉的想法一样。 也许……赵三妹死了一个孩子,赵三妹还终身不孕,所以福气现在不肯惩罚她们了? 又或者说,她的福气比之前,多了一些限制? 她的福气变弱了? 福团想不清楚,但幸好,她仍然病了就有母鸡下蛋,她的福气没消失,这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福团的心脏还在疼,痛得路都走不动,小小的人弯着腰,就像七老八十的老人一样勾腰驼背,她被年春花扶着进屋,年春花喜得春风拂面,一手扶着福团,一手拿着鸡蛋,给李秀琴说福团的“神迹” 惹得李秀琴也不住点头,看福团的目光无比敬畏。 这时候,年春花看见白佳慧进屋里去,年春花忍不住故意高声道:“唉,这有的人没福,眼皮子浅,之前为了几个鸡蛋就要分家,我就心善分她几个鸡蛋又怎么了?我这老母鸡在,福气在,我家的鸡下的蛋是多得吃都吃不完。” 李秀琴也听得一阵快慰。 她还没来得及笑呢,就见白佳慧似笑非笑地望过来。 白佳慧瞥着憔悴得不行的李秀琴,一切尽在不言中。这段时间,李秀琴也在医院照顾受了伤的楚志业等人,医院的条件可不算好,人来人往的,床位紧缺,李秀琴只能睡在地上。 家里的钱、糖都拿出去送人了,要吃点什么也没得营养。 说来好笑,年春花这一家,之前没什么事儿的时候吃肉喝饮料,结果真的有人生病了,反而吃得比糠咽菜还差,背地里多少人说她家是把钱花在了刀背上? 哪怕有点糖,那也是楚志业和福团的,李秀琴是没沾到一分一毫,所以,现在瘦得跟个什么一样,面黄肌瘦,就像一架子人骨披着一层薄薄的皮。 白佳慧可是吃得不错,那些鸡蛋,她都和自己女儿楚梨分来吃了,眼下面色红润发亮,看得李秀琴一阵火起。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52节 李秀琴心里难受,凭啥啊? 白佳慧都分了家,照理就该穷,她的日子过得也确实算不上好,怎么……怎么最后吃得比自己好,休息得比自己好呢? 再看看自己,跟一头老黄牛一样,伺候着年春花,伺候着一大家子男人,伺候着小小的福团。她苦啊。 李秀琴气不过,最后只能道:“妈,你跟那种人说话也没啥用,那种人只顾自己,将来有的苦头吃。” 年春花一点头,白佳慧慢悠悠道:“将来的事儿谁说得清楚,我只看现在,天时也好,队长也好,咋弟妹你一副都要被饿死了的样子?福团倒是圆,但和你又有啥关系?” 她的判断没有错,想沾别人的福之前,就要受更大的罪。白佳慧可不想受这么大的罪,她靠自己,不靠别人沾光。 所谓的福气进家门,结果自己还矮了一头的事儿,白佳慧是不会做的。 白佳慧说完,扬长而去。 李秀琴:…… 她尽力忽视自己心里的异样,告诉自己媳妇都是这样过的,千万别看着白佳慧过得好了点,自己就也想离经叛道。以后她熬出头了,那个福才真正的享用不尽。 常言道,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队长等人想给福团找一个新的好归宿的事儿,仍然传了出去。 王萤挺着微隆的肚子,费力来到年春花家,转了转眼珠:“婶儿,我听见一个事儿,不知当不当说。” 王萤的话语极尽谦卑,不只是为了肚里这个孩子,还有的就是……她眼中精光闪了闪,赵三妹的遭遇确实可怜,可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福团确实很灵啊。 瞧瞧,和福团不对付的单秋玲,现在可能都嫁不出去了,养了福团的年春花一家,咳咳,虽然最近吃了瓜落,但这么险的事儿,最后愣是平稳落地了,只被关了十五天就放了出来。 这还不叫福气吗? 王萤这时信了年春花之前说的那句:“对福团好的,都能沾光。对福团不好的,都要倒大霉。” 所以,王萤打算赔着小心,好好地讨好福团,沾沾光,也给肚子里的孩子积攒福气。 她一副狗腿的样子,年春花一眼就瞧出她的心思,心底有些得意,总算有人知道福团的大福气有多好!她拿腔作调地说:“什么事儿啊?说吧。” 王萤有些忧愁地说:“我啊,听说队长他们打算让楚志国重新抚养福团呢……” “什么!”年春花腾的一声站起身来。 王萤见她生气,把腰肢放得更软,声音也放得更轻和:“要说咱们第九生产队,论善良,谁比得过您呢?不是我多嘴,志国他虽然是您生的,但是比您来可差远了,要不然,当初就不会不养福团了!现在他们看见福团有福气,又想把福团抢回去养,这天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年春花大怒,把喂鸡的盆摔得噼里啪啦:“我看他敢!他想养福团,也要看他天生有没有那点子星宿!” “那当然没有啦,福团到您家,就是和您家的缘分。”王萤看年春花一副坐不住的样子,恨不得马上插上翅膀要去找队长、楚志国理论,知道自己该退场了。 她压低声音:“咳,婶儿,你可千万别说这个事儿是我说的啊,我也是受了福团的恩,才想回报福团。” “行行行,我知道。”年春花忙不迭地点头,和王萤前后脚出了门。 她下意识就想先去找楚志国,好好地骂他一顿,但年春花转念一想,最近陈容芳不是个好惹的,去楚志国那里,骂骂自己儿子本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就怕陈容芳说起楚志国给她家挑柴火的事儿。 还显得她这么有福一个人靠了陈容芳、楚志国一样。 不行,这个事情的根源就在队长身上。 年春花一转脚步,打算去找刘添才,无论说啥,也不能让福娃娃飞了!她抱起病恹恹的福团,给福团穿上袄子,一路朝刘添才家狂奔。 一进刘添才家的院子,年春花就听到里面有人正在说话,听这声音,一人是刘添才,另一人是楚志国,还有些其余杂七杂八的声音。 她顿时大怒,觉得自己撞破了楚志国和刘添才商量着怎么拐走福娃、好害她的事儿了! 年春花连忙踮着脚进去,还没等站定呢,就瞪着一双牛眼睛,叉着腰朝里面大骂道:“楚志国,我警告你,你不要想着看福团有福,就想把福团抢去养!福团根本不会去你家!” 里面所有人:……这人有病吧?谁要抢福团了。 年春花顾不得看别人的脸色,又对福团软了语气:“福团,你说,你是要奶奶还是要谁?” 福团有些复杂地看着里边儿的楚志国,平心而论,这个楚爸爸对她不错,至少比陈妈妈要好。但是,再好也好不过奶奶。 福团心里有些小高兴,两家人都在抢她,她也有点为楚爸爸惋惜,要是楚爸爸早知道她的福气,勒令着陈妈妈,就像奶奶勒令着几个伯母那样对她好,今天她的福气就是旺楚爸爸一家了。 福团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小骄矜,软软地说:“要奶奶,奶奶才是我的亲人。” “福团不要别人。” 年春花一阵感动,差点流下了泪水。 见到这祖孙情谊,里面的人很是尴尬,尤其是楚志国,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咳咳,他没有想要养福团啊…… 还是张丰开口缓解这种尴尬:“年春花,你别想多了,人家志国没想要再养福团,他刚才来,就是告诉我们,他家情况也不好,确实也不能再多养一个孩子。” 福团:…… 年春花:…… 啥?年春花傻了眼,福团也跟着傻了眼。 不是楚志国一家要跟着争夺福团的归属权吗?怎么他还一副生怕福团沾上他的样子呢? 福团红了脸,有些不高兴,年春花也说不上来的不快。这种心情很复杂,楚志国要是想养福团,年春花会觉得他在和自己抢夺福气。但楚志国不想养福团,年春花更有种:福团这么大的福气你都看不上? 福气这么好,你居然不来和我抢,你是瞧不上我还是咋地? 那福团明明是众人争抢的福娃娃,咋这些人都不多看一眼呢?这种心情,就像年春花觉得自己抢到了一个金疙瘩,结果没一个人识货,没一个人羡慕她。 总之,年春花难受极了,一颗心一会儿缩,一会儿放,就像一个扯着的大风箱,必须用过于强大的力气才能呼吸起来。 刘添才也说:“既然福团只认你,我们队上也不会非要做恶人,只是你们之前做得太过火了,多的话我也不说了,总之你们自己想,你们做的那些事,丢的是谁的脸?丢的是你们自己的脸!” 年春花:…… 她脸色青青白白地变换着,终究不敢造次,生怕彻底得罪了队里的干部们。 年春花赶紧抱着福团离开,她刚出远门,身后就有人不解地问:“为啥她这么笃定别人会争着养福团?” 都不说这年头家家都不富裕,还有就是后妈后爸难当的事儿,就说福团惹出来的桩桩件件,谁敢和福团搭边儿啊?赵三妹那边,一辈子的幸福被毁了,单秋玲那边倒是自己瞎高兴自己不用相亲了,但她爹娘愁得都快跳河了。 现在,队里不少妇女,背地里都教自己的女儿,少和福团打交道。 不是她们故意想着排挤谁,而是怕啊。 小孩子玩闹又没个定数,她们就怕自己的孩子在和福团玩儿的时候,得罪了福团,福团来一句“你一撇腿一个女孩儿,一撇腿一个妹妹” 那不就成癞//□□趴脚面,死不了人,但恶心人吗? 刘添才叹了口气:“为啥?为了她以为的福气呗。” 刘添才当队长这么多年,看的奇葩多了去了,也不差年春花这一个。 年春花领着福团,匆匆走出刘添才的屋,这一路走,年春花的心里越想越过不去。想想上辈子,谁不捧着福团,谁不敬着她家?咋这辈子反而人人都不信福气了呢? 那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能有假? 年春花思来想去,觉得自己想到了症结。 说白了,是钱闹的事儿。 上辈子,她家有钱,所以说话做事腰杆儿格外硬,别人都来捧着。这辈子,前几天她家收礼吃肉的时候,也有一些队员对她家笑脸相迎,这就是钱的魅力。 要是现在她家能富一笔,保管这些人大吃一惊,把他们心里那些瞧不起她家迷信、觉得她家神神叨叨的心思都给去了。 年春花想啊想,忽然就想到了一个事儿,抱紧福团:“福团,前几天你说的那个大事儿,真的会来?”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通灵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 年春花这才放下心来,牵着福团往家里走去。 天气渐冷, 一冷, 人需要吃的饭就多了,需要的能量肉类也就更多。 今年,第九生产队发生了不少事, 队员们虽然众志成城,克服了难关,但是, 这一桩桩一件件事如同狂风暴雨般打过来,还是让人有点疲惫感。 队里的干部们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一回事儿, 勤劳朴实是农民的传统美德,但农民也不是生来就该吃苦、歌颂苦难的。 刘添才走访了各家, 发现各家的猪都长得不错, 给队员们打过招呼后,联系县屠宰场的人来统一收猪。 这年头, 农民的猪是不能私自杀的, 各生产队都有统购猪任务, 如果一个队的任务完不成,整个队的人家都不许杀猪。要想杀猪,有两种方式。 一种是农民自己把猪赶去收购站,交够足够多的斤数后,会获得一个证件, 和一些补贴的钱。 第二种则是请县屠宰场的工作人员来,从队里统一把猪给抓走, 交够斤数后, 整个队的人都可以开始杀猪了。县屠宰场的工作人员也很乐意做这样的活儿, 因为他们也想吃肉。 这些猪交上去杀了后,就能保证市场上猪肉的供应。 刘添才、楚三叔等人和县屠宰场的人说好后,这日,天刚刚放晴,十点钟都不到,县屠宰场的工作人员就开着白色的拉猪车、手臂上戴着红袖章过来。 刘添才拿着大喇叭在队里喊:“称猪咯!” 队员们这一日早早就起来,把喂猪的猪草、糟糠给煮得香喷喷的,让猪饱餐一顿——不为别的,就为了猪多吃两口,压点秤。 陈容芳也在搅拌猪草,把猪草打到苕桶里,提着去喂猪。圈里的猪以往吃什么什么香,今天早上却怎么也不爱吃东西。 陈容芳有些疑惑:“这些猪不饿吗?” 楚枫过来看了一眼,安慰说:“没事,妈妈,我们家的猪已经长得够大了。” 陈容芳也就放下心来,确实,她家的猪一直喂得很好,哪怕当初家里没吃的那段时间,她也去割猪草喂给猪,后面借了些粮食,对猪就更好了,这也就导致她家的猪长得很好。 陈容芳不像队里有的人家,在称猪这天,要是圈里的猪不肯吃东西,有的人会拿着棍子打猪,就是为了逼猪多吃两口压点秤。但陈容芳没这个想法,喂了一年的猪,她下不了这个手。 陈容芳把苕桶放到地上,用手轻轻摸了摸猪的耳朵。 这时候,房门外响起一声嘹亮的猪声,看来是县屠宰场抓猪队的人在捉另一家的猪。宋二婶并着她家男人,把家里的猪赶到圈外去,几个人把猪往外赶。 陈容芳走出去看,宋二婶眼角有点红,好像有些舍不得——农民就是这样,喂猪喂鸡喂鸭,都会喂出感情来,所以到这一天,大部分农民的心情都是酸甜交加。 宋二婶把眼角那滴泪珠擦干,笑着对陈容芳说:“你和志国要开始准备了,马上就到你家了。” “行。”陈容芳笑着说,“准备着呢!” 宋二婶冲她笑了笑,往称猪的地方走。 陈容芳转身回去,却不小心听到一句轻轻的、仿佛带着某种诡秘、嘲笑的声音。 王萤就站在一棵大树下,旁边站着年春花,她指着陈容芳的脊背骨,掩着唇对年春花说:“婶儿,你看,她家门口的苕桶里装着满满的猪草,这叫啥?” 王萤微微一笑:“我以前是不懂,现在才懂了,这就是没福气。婶儿你家的猪今早好能吃,你们怕是能赚出五六斤猪肉出来!她家的猪早上一点东西不吃,这就是不压秤!” 王萤和陈容芳家其实没什么矛盾,但是她要讨好年春花,察言观色的也就知道该怎么对陈容芳家了。 年春花勾唇一笑:“这还用你说?”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53节 福团的福气、她家的福气就是最大的,别的没福的人也配和她们比? 年春花见陈容芳好像听到了这里的讨论,更加得意了,觉得自己比陈容芳强,她走到陈容芳面前:“陈容芳。” 陈容芳回应她一声,看她还能作出什么妖。 年春花今天来是特意敲打陈容芳的,她后面想了想,楚志国虽然脑筋愚笨,但确实善良,恐怕的确做不出和她抢福团的事情。但是陈容芳一个外姓人就不一定了。 说不定,陈容芳想着抢福团呢。 年春花便乜斜着眼说:“陈容芳,我警告你,你当初对福团不好,今后也不要起想把福团要回去的心思,你当初放弃了福气,这是改不了的。” 陈容芳忍不住笑了:“你放心好,天塌下来我也不会再养福团,我和她没什么缘分,我把我自己家的两个孩子养好就行了。” 年春花不大信:“你就不想要福团的福气?” 陈容芳本来都要抬脚进屋,听见这话后倒是认真说:“福团有啥子福气?害得别人落胎、毁了一辈子的福气?这种福气,我陈容芳要不起。再则说,哪怕福团真的有点啥子,我为什么要别人的福气?我陈容芳有手有脚,不靠别人,我就靠我的这双手。” 她想到白佳慧的遭遇,身为妯娌,终究心里难平,讽刺道:“福团再有福气,我也只想让我的孩子吃好一点、穿好一点,千万不要像之前的三妮一样,爸爸妈妈辛辛苦苦上工赚工分,在家却吃别人剩下的,还要对别人说谢谢!” 陈容芳见王萤亦步亦趋跟着年春花,也问了王萤一句:“你肚里的孩子也有些月份了,将来你上工,你肚里这个孩子却吃别的孩子牙缝里省下来的,你愿意不?” 王萤:…… 那当然不愿意了,大部分情况下,正常的妈都会觉得自己的孩子最好,别的孩子再有福再可爱,那也隔着肚皮、不是血亲。 王萤只是想讨好年春花,可不敢回答这个问题,怕得罪了年春花。 王萤打了个哈哈,尴尬地语焉不详道:“这……不一样……” “福团……有福……”说着,她自己的声音都越来越弱。 见王萤吞吞吐吐的样子,陈容芳已经知道了她的答案,冷笑一声,要说论福气,县城里工人的孩子、领导的孩子更有福气,王萤愿意把吃的都给这些有福气的人,不给自己的孩子吗? 常言说,金窝窝银窝窝不如自己的狗窝窝,用在孩子身上也是一样的。 就陈容芳自己而言,她不管别的孩子多么优秀有福,她的心尖上始终是自己的孩子。 陈容芳不再和这两人饶舌,提着苕桶就进去了。 另一边的树下,福团在和几个哥哥做游戏,冷风一吹,就把陈容芳和王萤的谈话吹过来了。 她咬了咬唇,也不想再玩儿玻璃珠了,陈妈妈这么不想要她?纵然,福团也不喜欢陈妈妈,但是不喜欢人是一回事,别人不喜欢她又是另一回事。 福团手里的玻璃珠打了滑儿,滚进一个小沟里,楚学文连忙去捡。 年春花也带着王萤,气冲冲走来,年春花不忿极了:“她还好意思说有手有脚不靠福气?我放他妈的屁!城里的工人,就是因为有福气,做的活儿没农民苦,日子就是过得比农民好,她没有福气,哪怕把腰杆累断了,也富裕不起来!这是定数!” 王萤诺诺称是,就像个应声虫。 然而紧接着,陈容芳、楚志国以及其余吆猪的人就把陈容芳家的猪给赶了出来,一头硕大的肥猪,那颜色白得发亮透粉,肚皮下的肉都耷拉着,是一头十足的大肥猪。 一看,就上得起秤。 乖乖,王萤咽了口唾沫,有这头大肥猪,陈容芳她们今年能分到多少肉? 年春花剩下那半截话也跟着咽到了肚子里,一股强烈的不甘、愤怒几乎要把年春花的眼睛给点燃了!她家的猪在今天早上吃了整整一桶猪草压秤,但是,都没这头白猪肥。 她家前段时间太忙了,事情也多,家里男人都去了医院,女人也跟着去照顾,连福团都被打得哭爹喊娘,没什么时间经营猪。她家的猪瘦小得很。 年春花不高兴地看着那头猪,心里的不甘化成酸水,蔓延到五脏六腑。 得罪了福团、得罪了福气的陈容芳,怎么能摊上这种好事儿呢? 福团敏锐地察觉到奶奶的不快,也看到别人对陈容芳那头肥猪的渴望、赞叹,她咬了咬唇,总觉得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福团原本一直隐隐感受到的都是陈妈妈不要她后,陈妈妈家会越来越倒霉,甚至会家破……人亡。一想到这,福团的心有些绞痛,就像昨天想着赵猛他们倒霉时的那种感觉一样。 福团不敢多想太可怕的东西了,但还是压抑不住自己的心情。 现在陈妈妈家好似越过越好,这让福团有了种不好描述的不快,好似命运没有给陈妈妈惩罚一般。 福团敛上眼睛,近乎期盼地想着,她也不要陈妈妈家家破人亡了,但要是这只猪当着所有人的面,现在不断拉稀、把重量全部都拉完就好了。她也不是一定要这头猪立刻拉稀拉死,而是至少让大家知道,谁的福气才是最旺的。 就在福团刚想完的瞬间,陈容芳家的猪就发生了异样,那头漂亮健康的大白肥猪步子越来越慢,一个哆嗦,淅淅沥沥的东西流了出来,拉了稀! 大白肥猪被突如其来的病痛折磨得上吐下泻,步子也站不稳了,蹄子在泥泞的路上打滑。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花婶儿连忙道:“快快,抬着这只猪走。”要是在路上,这只猪拉成这个样子,把肚里的水都拉空了,那可不划算啊。 几个队员连忙就想扛着猪走,县屠宰队的人倒是慢悠悠的,买方想着占便宜,卖方不想吃亏,这都是正常的事情。 队员们不顾县屠宰厂的人怎么磨洋工,紧赶慢赶把陈容芳家的猪送去称重的地方。 李秀琴也在称重处,弄明白这只拉稀的猪是陈容芳家的后,一咧嘴笑开了:“大嫂啊,你这也太没福气了,你家的猪也太不争气了!我家的猪都是上了秤后才拉了一泡,之前一直憋着,你家的猪可真不顶用啊。” 陈容芳只顾看自己的猪,没搭理她,倒是宋二婶一直在这边,说了句:“你家的猪瘦得跟个猴儿似的,容芳家的猪再拉稀,都比你家的猪大。” 李秀琴:…… 她不甘地闭上了嘴。宋二婶翻了个白眼,她最瞧不上的就是李秀琴、年春花这一家子恨人有、笑人无的,说别人前,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样子。 楚志业则咬着旱烟笑,那样子就跟他多聪明一样,他转了转眼珠子,想显示自己看到的远见:“这猪,不会是病猪吧?是不是要病死了?” 楚三叔一个巴掌拍到楚志业脑袋瓜子上,怒气冲冲:“说什么胡话,闭上你的臭嘴!” 这个楚志业是傻的?为了显示自己那点子能耐是不是有病啊? 要是楚志国、陈容芳家的猪死了,队里少一头猪完不成任务,那所有人分到的肉都会变少。他不知道这个道理,还在那显示自己的小聪明? 蠢货。 楚志业被打懵了,还要说什么,其余婶子辈的人已经受不了他卖弄蠢相,捂着他的嘴拉到后面去。 幸好,县屠宰队的人看到陈容芳家的猪本来非常健康,又看到这只猪拉稀,不压秤,觉得自己能占便宜,没有说这只猪是不是快死了、不收之类的话。 陈容芳倒是眼泪涟涟,任谁碰上这样的事情都会难受,楚志国低声说:“没事,偶尔吃点亏没什么,人哪能一直一帆风顺?” 这话,就是纯粹的安慰之语。 楚枫、楚深则愤怒地找福团的踪影,这个事情太玄了,玄到两个孩子第一时间就是考虑是不是所谓有大福气的福团干的。 尤其是楚枫。 楚枫有之前的记忆,之前,陈容芳楚志国带着猪去收购站收购,那只猪明明好好的,也是到收购站就开始拉稀,福团家的猪则十分坚/挺,还有心思吃路旁的野草压秤。 喜得当时所有人就夸赞福团:“真是太有福了,福团啊,能给家里带来好运,你看看哪家的猪这么懂事?再看看另一家的,那真是拍马都赶不上。” 这件事,自然也成了福团打脸配角的好戏码。当称重完成,陈容芳家的猪顿时就不吐了,陈容芳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得眼睛都睁不开,反而更招来说她没福的嘲笑。 捧高踩低,不外如是。 而在楚枫看来,世上没有这么巧的事儿,这个事情明显又是福团那“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光环在发生作用。 加上这一世,她家的猪长得很肥美,这个“病”就更来势汹汹,仿佛要直接要了猪的命一样。 楚枫、楚深在人群里找福团。 果不其然,看见福团穿着一身红袄子,衣服上绣着两片绿色的树叶儿,站在树底下,圆润的眼睛望着这里,没有一点惊讶,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楚深憋不住了,福团这种暗戳戳的邪性,坏在暗处,明明导致了坏事儿,却因为不是她直接做的,别人就拿她没办法。 楚深偏偏不吃这个亏,反正他是小孩子,小孩子和小孩子之间打几架也没什么关系,也犯不了法,他现在就要去替自己家讨回公道! 福团本来静静看着陈妈妈家倒大霉,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甘美滋味。结果打眼一瞧,就瞧到楚枫、楚深想来找她。 福团一下子就慌了神。 这两姐弟想干什么?她又没做什么……福团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周围没有粪坑,难道楚枫楚深还想扔她一身的粪不成? 福团看见别人倒霉时,是轻松的,知道自己的福气能让自己无往不利,但她偏偏怕报复……是人,哪儿有不怕报复的呢?福团真是要吓死了,他们为什么不能自认倒霉? 福团手心里都在出汗,想去找其余哥哥保护她,可是,楚深长得比所有哥哥都要高…… 福团咬了咬唇,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朝人群里挤去,她要去到大人的身边,有大人们在,楚枫楚深就不敢动手了。 福团一下子钻到人群中,往称猪的地方挤。 见她心虚成这副模样,楚枫楚深更加确认自己的判断没有错,福团确实有大问题。楚枫和楚深也不急于一时,反正福团不可能一辈子都在大人们的旁边。 她喜欢靠福气害人,有本事就一辈子不要出门,一辈子躲着别人的报复。 楚枫眸光冷淡,她看着上吐下泻的猪,那只猪遭了大罪,本来明亮的双眼晦暗起来,四蹄酸软,它做错了什么?它什么都没有做错。 就像是之前得罪了福团、年春花的那些人家死的那些鸡,那些鸡也是无辜的。 什么福气能够置万物死生于不顾? 这样的福气,真的不会有报应?也许是有的,楚枫想到了赵猛、赵三妹。 赵猛打了福团,后面却没有一点“惩罚” 赵猛、赵三妹仍然好好地过着自己的日子,也就是说,福团的福气,其实是有破局的办法。 这时,那只猪还在吐,仿佛要活活上吐下泻而死,周围人看不下去,对陈容芳说:“容芳,你管管你家猪,再这么吐下去,全身只有肉没有水了。” 那不亏死了吗? 人怎么管得了猪?以往,有人的猪在上秤前拉肚子,猪的主人都会又急又气,拿着竹条打猪,想靠着训诫、直白的方式让猪听话。 陈容芳却没有,她下不了这个手,陈容芳眼睛都红了:“算了,算了,我认了。” 这只奄奄一息遭了大罪的猪费力抬眼看了眼喂养它的陈容芳、楚志国,他们都很伤心,没有落下一条鞭子来。其余人有的难受,有的义愤填膺…… 在福气文世界,动物也许能通灵。 就像福团会有鱼儿小兔子主动往她怀里钻,让她拿回去吃一样,这些动物好似有些灵性。 此刻,这只性命垂危的猪也好似通了灵一样,依恋地蹭了蹭陈容芳的手。 它是主人豢养的家畜,有既定的命运,用既定的命运等待之后的轮回,但主人待它非常好,反而是这一刻的罪,并不该它受。 这只站都站不稳的猪猛地一转方向,猪的眼睛酷似人眼,这只猪的眼睛朝人群里的福团望去,好像找到了可怕的罪魁祸首,它不顾一切冲过去,一整头几百斤重的猪的力气是非常恐怖的,这么短距离的冲击没人拉得住。 它冲向福团,带着滔天恨意不顾一切朝她撞去,福团连忙避让,周围人群担心被牵累,下意识四散开,福团的脚踩到了淤泥,吧唧一声躲开猪的横冲直撞,却摔到了地里。 福团身上漂亮的红袄子落到泥里,刚才这只可怜的猪拉了许多稀,现在那些恶臭的东西全部都染到了福团的身上、头发上。淅沥沥的,白猪一个转身,拉了一些热的稀淋了福团满身满脸。 福团被刺鼻的恶臭刺激得想吐,无助地缩着身子,怎么会这样? 但是,还不等她吐出来,那只猪就扬起前蹄,想要重重踩下来,被反应过来的几个队员赶到旁边去。 这只猪在短暂的爆发、反抗福气之后,身子一软,重重瘫在地面不动了。陈容芳连忙跑过去查看,不住流眼泪。 福团这时候也已经被吓得要死,她刚才真的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劫后余生,现在福团感觉身下一热,她被吓得尿了裤子,小腿抽搐,半天都没反应过来,只能在尿堆里打滚。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54节 年春花最先唉哟一声,上前把福团扶起来:“我的福团啊!” 她抓住福团的胳膊,福团的胳膊已经脱了臼,一拉就疼,她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死。 刚才那只猪眼里的恨意,被福团看得一清二楚,她怕极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出现在福团心中,难道……难道那只猪是知道她的福气让它生了病,故意来报复她? 福团打了个哆嗦,怎么、怎么会这样? 以前那些害鸡瘟死的鸡,也没有过这种情况啊,她的福气让她永远立于不败之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一切好像有了变化呢?难道是因为赵三妹和她孩子的死? 福团被吓到了,一张口就哇哇哇的哭起来,哭的时候那些粪水也淋到了她的嘴里,但福团已经顾不上了,她哭得年春花肝肠寸断。 年春花愤怒地指着陈容芳:“你家的猪居然来撞我家福团,你家必须负起这个责任来,赔钱赔医药费赔营养费。” 陈容芳下意识就要反唇相讥,楚志国拉了她一把,楚志国人好好在这里,自然不会万事都推老婆出去顶着。 他又没死。 楚志国觉得,自己二弟楚志平和白佳慧的悲剧,楚志平要负百分之九十九的责任。 每次,楚志平难道不知道白佳慧和年春花的那些矛盾吗?他知道,只是为了躲懒、害怕夹在两人中间难做,每次就做缩头乌龟,让白佳慧和年春花吵。 吵来吵去的,终于矛盾不可调和,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楚志国绝对不会步这个后尘,年春花这个妈是他的责任,不是陈容芳的责任。面对年春花的胡搅蛮缠的人,也该是他,不该是陈容芳。 楚志国把陈容芳护在自己身后:“今天本来就是称猪重量的日子,猪从圈里到圈外,见到陌生的环境本来就容易紧张应激,队里特意嘱咐小孩子离远点,福团自己不听话。” “更何况,猪害怕红色,福团今天自己穿的一件红衣服,站在最前排,她自己的责任最大,跟我和容芳有什么关系?再其次,她一个七岁的孩子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玩,监护人本来就有错。” “这个事情,我和容芳不会为别人的马虎担责任,如果你不愿意,就去打官司吧,打官司下来该我们赔的部分我们不会推辞。”楚志国如是说。 楚志国这一番话有理有据,没有一点为了愚孝要自己妻子儿女忍气吞声的样子,队里一些明事理的人悄悄点头,本来就是这个道理,福团自己爱凑热闹,关别人什么事儿? 现在,队里人都厌恶极了这个福团,当然不会站在她那边。 哪怕最后官司断下来,最多按照人道主义赔偿她们一点损失,可这么多时间花下去,就为了那点子钱,值当吗? 年春花气得手指哆嗦,果然,儿大不由娘! 看来这楚志国、陈容芳是真的没一点养福团的意思了,不然不会错过这么一个讨好福团的机会。想通这一点时,年春花既放松又不甘。 就像是自己明明得了个金疙瘩、福娃娃,别人还不知道她占了便宜一样。 花婶儿向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踩年春花的机会,她笑了笑说:“这里这么多人,那只猪不撞别人,偏偏撞你家福团,是不是你家福团没得福啊?哈哈哈哈哈。” 花婶儿故意学着年春花说“福气”时的语气,学得活灵活现,入木三分,惹得不少人没忍住笑了起来。 年春花气得抱紧了福团:“你们还有没有良心,队里的孩子受了伤,你们说这种话!” 花婶儿正色起来:“哟,年春花,我这不是跟你学的吗?之前容芳家的孩子找不到了,你嘲讽说她们没福气,我的鸡死了,你说我没福气。谁家只要出一点事,你就说是没你福气大,你家有星宿,别家都不如你家。怎么现在你家倒霉,我不能说你没福气啊?” 这人,怎么双重标准呢? 花婶儿说:“我就说,我就说!那只猪去撞福团,要么是福团没得福气,要么就是福团做了亏心事!害死了别人!” 一提到害死别人,年春花就不敢往下接话了。 生怕被人翻出赵三妹的事情来戳她的脊梁骨,她恨恨地抱着满身猪粪的福团回去,李秀琴、楚志业也没有了一开始的耀武扬威,低着头躲在人群最中间。 陈容芳家的猪没有死,仍然被拉走了。 交够足够的斤数后,第九生产队得到了杀猪的权力。每家的猪都上过秤,减去每家该上交的斤数,就是最后这家该得到的猪肉数。 陈容芳一直好好照顾自己的猪,所以,哪怕那只猪吐成那样,她家该分到的猪肉和钱还是不少。。 大家把猪都给分了,预备要过一个好年,不过第九生产队是最先杀猪的队,他们的肉都得省着吃,不然没法子过年就不好了。 每家每户分到的猪肉要怎么分配,也是有讲究的,基本是做成腊肉,储存得久一些。为什么农民爱吃腊肉,这也是有渊源的,不是农民吃不来新鲜肉,而是农民一年就只能杀这一次猪。 城里的工人有肉票,随时都能去割肉吃,农民没有肉票,可不是只能吃腊肉? 这个年代,喂猪的农民没有肉票,种粮食的农民没有粮票,一切都拿去全力供应工业生产,供应大城市的市场。国家是站在农民的脊梁上发育起来的。 这个年代的农民穷到什么地步呢?乡下人情味重,每到过年就走亲访友,每家每户都会拿出好菜招待亲朋好友,比如猪肉、鸡肉……腊香肠、腊猪舌这些干盘儿,还有一些糖果。 但是,大家都清楚,这些菜是不会只上一次桌子的,如果客人给吃了,下一顿主人家就要犯了难。 于是,常常有大人私下教育自家小孩儿,到了桌上别挟什么什么菜,就是为了给主人家留菜。这年头,家家户户都是这么做的,至于那些富裕的生产队和公社是什么样子,就不知道了。 无论怎么拮据,杀猪这天,总是值得高兴的。 孩子们在远处蹦蹦跳跳,队员们揣着手,三三两两站在一旁讨论家长里短,一些人搬出大锅烧着热水,负责杀猪的队员肃穆着脸,同时在心里盘算着一会儿能不能和杀猪队的人一起多吃一副猪大肠。 这也是约定俗成的,因为杀猪很累,一些猪下水就会被杀猪的默默掏出,洗干净后立刻煮了,先吃为敬。 别的队员也不会说什么,毕竟别人出了大力气。 今年,刘添才还专门组织了队里厨艺好的人,打算起灶烧锅热油,请全队队员一起吃一些猪配件、放松放松心情,加强第九生产队的凝聚力。 当香喷喷的猪肉味儿传开时,孩子们都手拉着手,高兴地蹦来蹦去,除开李秀琴、蔡顺英。 李秀琴、蔡顺英前段时间吃了些猪肉,都是那些找福团看生男生女的人送的,现在闻着猪肉味儿也激动,但是……因为赵猛赵三妹那个事,家里的猪没喂好,她家分得的猪肉是全队最少的。 她家人口又多。 有这么个底子在,哪怕现在有猪肉吃,她们也高兴不起来了。 蔡顺英擦了擦眼泪水:“我真是不明白了,明明像队里大家一样也挺高兴的,平时上工、赚工分,队长他们也好,经常给队员谋福利,比起其他队长好得多了,咱家为啥偏偏就要和别人不一样呢?” 在别人上工时当神婆,在别人勤劳时注重福气。 机关算尽,反而没过好。 李秀琴也有些难受,但她和蔡顺英可不一样,李秀琴知道年春花偏着福团、偏着四房,她是既得利益者,所以,李秀琴冷冷道:“你要是嫌弃咱家日子过不好,你就分家呗,你敢吗?” “你别看陈容芳现在好,那是大哥站在她那一头。你呢?你看看白佳慧,白佳慧这几天说是过得好,但是,一个女人没了丈夫,一个女儿没了爹,真的不会寂寞吗?别人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你看着吧,白佳慧现在是还住在咱们家,名声才没坏,要是真彻底分家,她不被人说死?”李秀琴道,“咱们女人该走什么样的路,生产队那么多女人已经给咱们打了样,要是离经叛道的路好走,早就有人走了,我劝你把脑子端稳一点。” 分家,是那么好分的吗?现在蔡顺英是委屈了点儿,是没尊严了点儿,但是她分了家更惨,这就是年春花的底气,李秀琴也正是看穿这一点,才敢这么说蔡顺英。 蔡顺英这么一想,也的确不敢,她果然就像被拿捏住了一样,不再开口说话。 心里,好像又在淌血了,淌完了血,蔡顺英就只能开始恨陈容芳、白佳慧,恨她们离经叛道,人总要有个发泄情绪的口子,否则,她怎么活啊? 另一边,福团病歪歪地躺在床上,她确实有福气在身,脚下一滑免了被大白猪顶住胸口的大难,但她仍然摔得不轻,呼吸都有些不顺畅,福团闻着自己发间、身上刺鼻的猪屎猪尿味道,连干呕的力气都提不起来了。 她难受的是,自己的福气到底怎么了? 之前,秦老师就说过,福团天资聪慧,她确实有点小聪明,脑子转得确实快,以往福团依赖福气,立于不败之地。现在,她发现福气有了些许限制后,就开始琢磨,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赵猛、赵三妹?这俩兄妹欺负了她,却没得到报应。但是,在赵猛、赵三妹之前,福团就隐隐觉得自己的福气没有收到应有的效果。 比如那次鸡瘟,也就是鸡霍乱那次,明明她感应到的是拿着神奇植物去就能救了全队的鸡,却没想到他们自己就找到了治鸡的办法,反而显得她不知轻重。 福团想想,当初牵线治鸡瘟的就是陈容芳一家,再往深里想想,福团就想到了在借阅室借书的楚枫和楚深。 楚枫和楚深这段时间变化都非常大,从小冻猫子一步步成长,待人接物都变得井井有条,很有风范。 但是,福团想了想,深哥哥是男孩儿,在乡下,男孩儿越来越自信是很正常的,但是枫姐姐?她身上那股淡然自信的气质,会不会来得有点蹊跷呢? 福团很快锁定楚枫。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血缘 屋外, 檐下滴着冷浸浸的露水,大地染上淡淡烟雾般的颜色, 不再是金秋时节的热烈金浪, 像是水墨画中的清烟迷雨。 这年代的乡下,最为贫瘠,却也最为富饶。贫瘠在家家户户肚里没有几两油水, 富饶在于青山绿水、十里人家,空气和美景都是上乘。 但是,如果给乡下人一个选择, 她们大部分都会选择用绿水青山换金山银山,因为实在是穷怕了。只有摆脱贫穷的桎梏, 她们才能追求景色、追求洗涤心灵。 年春花家的屋子修得不错,这么一大家子人住着, 主要的屋子顶是瓦片, 遮风挡雨,另外的柴房、灶房顶则是茅草。用瓦片和茅草混搭, 纯属是为了节约。 就这样的条件, 已经是第九生产队顶好的条件, 多的是人屋顶连片瓦都没有。 这种条件的屋子不大抵御冷风,楚朵——也就是二妮却被年春花吼了出来,年春花在别人那里受了气,一进家门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吓得楚朵更加畏缩怯懦。 楚朵贴着门站:“奶奶。”她赶紧去给年春花倒热茶,勤快到脚不沾地, 生怕再度被骂没有眼色。 年春花现在鼻腔一股粪臭味道, 怎么可能喝茶? 她一把掀开楚朵, 理所当然地发号施令:“你现在生火,烧些热水,一会儿把我和福团换下来的衣服给洗了,一定要洗干净啊。” 那些衣服上都沾着粪水,年春花可不想动手,儿媳妇们现在又不在,她就安排孙女楚朵来干这个脏活儿。 楚朵不敢反抗,点了点头,搓了搓冰凉的手去灶下生火。 这一幕刚好被大壮看到。 大壮,也就是楚朵亲哥从外面像泥鳅般的滑进来,皮得一身全是泥,他跟个哨子似的叫嚷开:“奶,你咋跟个偏心眼子似的,咋又让妹妹做这些活儿!” 自从上次楚枫给大壮说过关于楚朵的事儿,大壮在家里就多关照了几分楚朵,这不关照则已,一关照则一发不可收拾。 大壮发现,自己的亲妹妹楚朵确实很可怜,比福团可怜多了。 奶奶平时念叨着女孩儿没用,但活儿可叫女孩儿做得多,她现在没法叫楚梨做,又偏心四房,每天念叨着福团有福,最后活儿都让楚朵干了,就这,吃东西时楚朵还得对福团说谢谢呢。 大壮现在人小,正是英雄侠气爆棚的时候,加上他和楚朵是亲兄妹,两人长得更为相似一些,大壮真的生出保护妹妹的心思。 大壮雄赳赳气昂昂走到楚朵身边,把楚朵手里的柴扔进去,夸张地对地上那摊脏衣服做了个要吐的表情。 年春花气不打一处来:“不让她做让谁做?奶奶我辛辛苦苦养大你们,家里所有的活儿都该让我做不成?” 这一招,叫亲情攻击、道德绑架。 要是楚志平、楚志茂等人听到,一定两眼泪汪汪,恨不得把心肝脾肺肾都掏出来。 但大壮皮得不行,所谓童言无忌、心直口快:“朵妹又不是没帮家里干活儿。但这团沾着粪水的衣服确实不该她洗啊,她今天门都没出,这衣服不是福团在外面惹了别家的大白猪,被拱成这样的吗?” 大壮说到这里一脸向往:“和猪玩儿一定很有趣,福团妹妹也不带我一个!” 他冒着一种天真的傻气说:“谁玩儿的,谁负责洗衣服啊,之前我去外面滚了一身泥回来,奶奶你不也叫我自己滚的泥自己收拾吗?咋到了福团这儿,又不一样了呢?” 年春花:…… 年春花差点被这个活宝给气死,被猪淋了一身粪他觉得好玩儿?福团那是被陷害了! 一身的粪,臭死了,好玩个屁! 而且,年春花咋可能让福团洗衣服,福团那可是有大福气在身,年春花眯了眼:“福团那是什么福气,她楚朵是什么福气,贵命和贱命也能比?” 大壮几乎都能背出年春花的台词,翻了个白眼,奶还不知道外面的人都在说她脑子被福气熏坏了吧。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55节 现在外面人人都说他奶是个傻子,脑子是坏的,这个家早晚要散。也就是大壮被蔡顺英提点过不许在年春花面前说这些话,否则他高低告诉年春花。 大壮哼一声,抓起楚朵的手,朝年春花比了一个鬼脸:“福团再有福,现在不也和我们一个屋吃饭嘛,没见她比我们多长一个眼睛出来,我看她也没多贵,她这么贵咋不去□□吃饭呢?反正这个衣服,不该朵妹洗!” 他拉着楚朵的手,脚底抹油般跑了出去。 徒留年春花想追又追不上,在原地气了一会儿,又实在忍不了身上恶臭的味道,没了楚朵使唤,她就使唤上了楚学文、楚学武两兄弟。 楚学文和楚学武是白佳慧的儿子,楚梨的哥哥。 和大壮不一样,楚学文、楚学武不喜欢自己的亲妹妹,他们觉得福团漂亮多了。而且,自己妈妈带着楚梨分家,楚学文和楚学武不知怎的,就觉得这个事情丢脸。【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楚学文和楚学武非常关心福团的安危,在福团门口翘首以待,生怕福团伤着碰着了,甚至两兄弟为了谁多和福团说一句话,还能打起来,是宠福团的主力军之一。 现在,年春花没多的人使唤,便叫这两兄弟:“快烧好热水,一会儿我和福团还要洗头、洗澡,你们烧好热水后把衣服洗了。” 楚学文、楚学武:…… 他们盯着那堆满是粪水的衣服,想着在大冷天搓衣服有多难受,没有立即答应,甚至想说去把楚朵叫回来。 但是,大壮牵着楚朵跑得比兔子还快,楚学文楚学武哥俩没办法,只能抱着对福团妹妹的喜欢,捏着鼻子答应下来:“好!” 大冷天用手洗衣服不是个好活儿,基本都是从热水洗到冷水,洗到后来两只手红得就像地里的红萝卜。 楚学文和楚学武哥俩卖力地洗着,洗得身上都沾了不少的粪水,不复之前的干净。 楚梨刚好要出门,一眼便看到两个哥哥卖力洗衣服。 她什么也没说,正要越过去,楚学文实在累狠了,手指僵得非常痛,开口说:“三妮,来帮我们拧一拧。” 楚梨摇摇头:“还是不了,我和人约好了时间,下次有时间帮你们吧。”她轻轻说了这么句话,也不冷声得罪楚学文、楚学武,轻巧地往外走去。 楚学文楚学武没想到她会拒绝,相互看了看,愣在原地。 两人都没想到会被三妮拒绝。 三妮之前对他们多好啊,现在咋心也野了起来呢? 冷风呼啸中,楚梨仍然记得,最开始妈妈没和奶奶分家的时候,妈妈有一次和奶奶吵架,妈妈说:“为什么福团天天吃鸡蛋,家里的鸡蛋得拿来给孩子上学啊,哪怕要给孩子们加强营养,也该让孩子们都吃。” 妈妈竭力压抑着愤怒:“上次还有上上次,三妮和二妮病了,想吃鸡蛋,妈你反而骂了她们一顿,都是咱家的孩子,差别怎么这么大。” 当时奶奶轻蔑的回复:福团有福,凭二妮三妮的福气根本不配吃鸡蛋。 楚梨偷偷听到了这个争吵,她不是嘴馋的性子,应该说年春花家的女孩儿都不敢嘴馋,但听到这话后,还是忍不住泪意涟涟。有时候人就是这样,自己再怎么习惯委屈自己,可那颗心还是会感到痛、感到委屈。 楚学文和楚学武也听到了,结果,楚梨不过是出去捡了柴火回来的功夫,就听到楚学文、楚学武两兄弟在那说悄悄话。 “奶奶喜欢福团,不喜欢二妮三妮。”楚学文说。 楚学武接话:“我也更喜欢福团,福团多好看啊,白嫩圆润,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比三妮好多了,三妮就像一个枣子核一样。” 楚学文急了:“你也更喜欢福团?我也……你不会和我抢福团妹妹吧,福团妹妹第一次来咱家,是我最先和她说的第一句话!” “你先说话又怎么了?我第一个给福团倒水嘻嘻嘻。” 当时楚梨听着两位哥哥争抢福团,很难用言语描述自己的心情。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破旧的衣服,看了看自己常年累月烧火,熏得有些烟黄的脸蛋,她当然没福团好看,也没福团那些红红紫紫的漂亮衣服。 所以,她就被哥哥们视为不如福团的那档。 他们或许是对的,她楚梨确实不如福团长得可爱,但是,楚梨能够坚信,如果哪天来了一个更加优秀的哥哥,她楚梨还是会视楚学文、楚学武是自己最亲近的亲哥哥。 他们才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 可没想到……在后来的日子里,哥哥们为了福团争风吃醋,楚梨和家里其他女孩儿们包揽家里的活计,福团是团宠,她们呢?添头都算不上,一次次被年春花折辱,只是作为衬托福团受宠的工具人而已。 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楚梨深吸一口气,步子轻快跑出去找楚枫和楚深,比起楚学文楚学武,楚枫楚深更像她的哥哥姐姐,带着她摘穿心莲,和她一起玩儿,她们有共同的秘密,相似的喜好, 至于楚学文楚学武,他们宠福团是他们的自由,就让他们自己动手宠吧,可别打着别人帮他们洗粪水衣服的盘算。 楚梨跑没影儿了。 楚学文楚学武苦哈哈地洗衣服,还得听着年春花不时的敲打声:“别给我偷懒,别给我学大壮和二妮那个丫头片子啊!你俩记住了,福团有福气,你们对福团好,有你们的好日子在后头,快点洗!” 队里,队员们热热闹闹聚在一起,空气里全是炒菜的香味。 楚枫拿着一个毽子,静静坐在凳子上,楚深倒是急得团团转:“怎么楚梨还不过来?不是说好一起踢毽子吗?” 他垮了脸:“她不会被年……被奶奶绊住手脚了吧?” 楚枫安静地坐着,见楚深转得跟个陀螺似的,才笑了笑:“哥哥,你想什么呢?奶奶刚才扶福团起来,身上沾了很多脏东西,她肯定忙着洗干净自己和福团,不会有时间找楚梨的麻烦。” 楚深听了,放下心来,他在平时恨不得老成得像个小大人,可在妹妹楚枫面前,总是不由自主地急切起来。 楚深也不好意思再转了,和楚枫并排坐在条凳上,他压低声音:“福团刚才,也算恶有恶报。我还以为她那什么福气真就这么诡异,可以随意害别人。” 楚枫同样压低声音,声音徐徐的、不急不忙:“我们只做好我们自己的事就行了,平时离福团远一点,如果福团来惹我们,我们不要轻纵了她,如果福团展现福气时没拉着其他人垫背,我们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们不惹事,但也不怕事。人活在世,就要有这样的度,不委屈自己、不贬低他人,才能仰不愧天、俯不愧地。 楚深眉目飞扬:“我知道妹妹的意思。” 兄妹俩正说着话,就见远处跑来几个小孩儿,最右边上那个清秀的小女孩儿是楚梨,最左边的泥人看起来则像是大壮,至于中间那位,则是楚朵。 乡下条件都不好,除开福团外,大家穿得都不好,但楚朵实在是穿得太差。 楚朵穿着不知道几手的衣服,这年头做衣服要用布票,年春花平时抠抠索索、舍不得布票,今年福团一去,她就把布票翻出来,给福团做新衣裳。 而楚朵呢?穿的都是亲戚家的女孩儿不要了的旧衣裳。起初蔡顺英还气不过,会替楚朵说话,可后来,也许是蔡顺英也被压榨得太厉害,她的心彻底荒芜下去,唯一的绿色就给了自己儿子和丈夫,甚至会怪楚朵哭哭啼啼让她丢脸。 她也不会把这些衣裳改得适合楚朵的尺寸,就让她这么穿着。 楚枫认出楚朵,没有露出一点同情或者悲悯的神色,神色自若地迎上去:“楚梨、楚朵、大壮,你们三个怎么一起来了?” 她自然而然亲亲热热地把毽子递给楚朵,又牵了牵楚梨的手。 楚朵捏着这个有大公鸡尾巴毛的、漂亮的毽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其实不会踢毽子。 但是,楚枫这样的举动,让楚朵感觉到这个团体并不排斥自己,没人拿自己当空气,一颗心悄悄定了定。 楚枫冲她温柔地微笑,今天怯懦的楚朵,何尝不是过去怯懦的楚梨、楚枫、楚深呢? 人的性格是先天加后天养成的,但是,年春花家那个动辄夸赞别人的福气、打压别的孩子没福的家风,就会害得小孩子越变越胆小。 楚梨则说:“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碰见楚朵和大壮,就和他们一块儿过来了。” 大壮得意的一叉手:“要不是我带朵妹跑出来,朵妹现在还在家里洗带粪的衣服呢。”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这句话,楚朵忧郁的眼神便微微黯淡下去,她捏了捏毽子,有些不舍,却还是道:“我、我还是回去吧,我怕奶奶骂我。” 楚朵没有安全感。 她有些想走,楚枫则拉住她,笑着说:“她今天看见福团被淋了粪,自己身上也沾了点儿,现在正是心情不好的时候,你要是现在回去,会撞在她的气头上。” 楚朵有些局促,她的手冰冰凉凉,楚枫的手温暖、常年割猪草让楚枫的手上有细细的薄茧,摸着很舒服。 楚梨也跟着帮腔点头:“就是,她那个性格,哪天不骂咱们了?咱们玩儿高兴了再回去。” 本来就是,今天孩子们都在玩儿,福团更是一早就出来玩儿玻璃珠子,凭什么让楚朵一个人在家? 大壮也连忙搭话:“朵妹,你别怕,是哥哥带你出来玩儿的,到时候奶奶和妈要说什么,哥替你担着。”大壮皮得跟个猴儿一样,压根不怕年春花和蔡顺英。 楚朵有些犹豫,她就像一只小小的蚌,经历了太多风霜雪雨的侵袭,轻易不敢张开壳子。 壳子里的肉太软,她生怕再度受到伤害。 但是,再谨慎、再害怕也还是个孩子,楚枫从楚朵手里拿过毽子,在脚尖上一踢,毽子在空中一跃,就像轻盈的鸟儿飞上枝头,毽子上色彩斑斓的毛也在空中时散开,七彩嫣然,美不胜收,毽子踢到楚深那边,楚深再接力,将毽子踢给楚朵。 楚朵看着飞来的毽子,有些害怕,又被吸引了眼神。 楚深说:“朵妹,别怕,踢给谁都行。” 楚朵非常紧张,她无声捏紧拳,深吸一口气,不想把毽子踢砸了——楚朵没怎么接受别人的好意,所以,她很珍惜。 啪嗒一声,天不遂人愿,没踢过毽子的楚朵不小心踢错了,毽子像闪了翅膀的飞鸟,萎靡地掉落在地。 “对不起,我——” 楚枫笑吟吟地将毽子捡起来:“最开始我学踢毽子的时候,压根碰不到毽子,没事儿,我们再来。”楚梨也鼓励她:“我最开始踢毽子时,太过用力,一下把毽子踢到房顶上了。” 大家都忍俊不禁起来。 蓝天碧影,冷风白云,几个小孩儿就在树边,在烟火喧闹的旁边,听着不远处队员们热热闹闹叫传菜、叫帮忙的声音,听着风从树林里来,挽着纱一般拂在每个人的脸上,乡野闲趣和烟火人家,体现在每个人的吆喝上、每张笑脸上。 几只小黄狗夹着尾巴穿梭在人群中,找一些吃的。 游戏能增进小孩子的感情,楚朵身上微微出汗,手也没有起初那么冰凉。但她做的家务活儿虽多,但家务活这种东西,做过的都知道,并不会提升体力,只会让腰背酸痛。 楚朵的体力并不算太好,踢了几圈后就歇下来,坐在条凳上气喘吁吁。 不多会儿,楚枫也来了,她见楚朵仰天看着天上的白云,坐在她旁边,轻轻地问:“你在看什么?” 楚朵下意识回答:“我在看天上的云,以前我难受的时候,我就在心里默默想,把忧愁写送给云,云散了,忧愁也就散了。我很少出门,但是,我总能看到很多云。” 楚枫心里一动,她记得曾经楚朵的经历是失足落水,记忆里的楚朵也总是一副胆小、死气沉沉、畏缩的模样,但现在时间还没发展到那么远,楚朵的身上只有清透的忧郁。 哪儿能不忧郁呢?世人总说女孩儿多思多敏感,可是,楚朵生活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加上被年春花耳提面命着自己没有福气,自己是贱命,每日都被打压着,哪怕是鲁智深从小生活在这种环境里也会变得忧郁敏感。 楚枫有些担心楚朵是抑郁前兆,但幸好,她现在从楚朵眼里看到的只有浅浅的忧郁,没有蒙上灰暗的死志。 楚朵没上过学,念的话已经有了些诗人的感觉,这也是楚朵的天赋。 楚枫静静听楚朵说话,楚朵说着说着,反应过来,充满歉意且卑微地说:“我说的话有些奇怪,我……” 楚枫眼眸明亮,清和如月又带着坚定:“不奇怪,我觉得你说的话很好,就像诗歌一样。至于那些有可能说你奇怪的人?我听学校的老师说了一句,夏虫不语于冰,我觉得老师说得很对。” 楚朵眼睛微微一亮:“你不觉得我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楚梨还有我哥哥经常去学校偷听老师讲课,写诗可是需要天赋的,你要是上了学,语文老师肯定非常喜欢你。” 楚朵下意识露出憧憬的目光,却又觉得那是遥远的事情,她红着脸:“你能喜欢我,就已经是我最高兴的事情。” 谢谢你的石榴,她在心里说。 楚朵想到那天她被塞了个畸形小地瓜的时候,她捧着畸形的小地瓜,被蔡顺英骂着发泄情绪,那时她根本看不到前路,是楚枫和楚深的石榴,让她在之后无数次委屈中能抱着一点点光撑下来。 人言,勿以善小而不为便是如此。 楚朵贫穷、瘦弱、被重男轻女,一般来说这样的女孩儿还能做梦,梦想以后考得远远的,可年春花口口声声她们没福,倒是把最后一点光也给抹除。幸好,楚枫楚深又递了新的光进来。 一颗石榴就有这么大的威力,楚深就像炽热的太阳,楚枫则像柔和的月亮,再加上楚梨、大壮,她们刚柔并济,有坚定不移的意志力,这种意志力能够冲破眼前的一切难关,让黑暗变为黎明。 在楚枫、楚梨和楚朵等人一起踢毽子、一群曾经受过伤的幼兽挤在一起相互治愈心灵时,年春花和福团也已经洗好了身上的脏东西。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56节 福团坐在灶火面前,小脸煞白,靠着灶火里的热气尽快把头发烤干。这个年代除开公社和队里一些办公的地方,家家户户连电灯都没有,更别说吹风机了。 听说沿海那带的城市、乡下都通上了电,但凤凰公社这一带可没有通。 华夏地大物博,各地的资源不同、交通条件等不同也就导致了贫富的不同。 福团惨白着一张小脸,越想楚枫的不对劲,心里越难受、气愤。楚枫一定有问题,她妒忌自己的福气,这才多次从中作梗。 福团到底是个七岁的小孩子,福气只能让她拥有运气,而运气这个东西,一向是双刃剑,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小小的福团遇到最大的问题就是别人为什么不承认她有大福气,这也就导致她的心智并不太坚定,也不够冷静沉着,没有在逆境中拼搏过的勇气。 她越想心中越委屈,圆润的眼睛不禁带了些泪水。 想了想,福团蹭地站起身,就要跑出去找楚枫说个清楚。 福团像一阵小旋风一般跑出去,楚学文、楚学武哥俩刚晾好带粪的衣服回来,哥俩在外面还在争,楚学文握着拳头:“我给福团妹妹洗的衣服更多!我是福团妹妹最好的哥哥。” 楚学武说:“可拉倒吧,要是没有我你能拧干这么多衣服?福团的好哥哥只能是我!” 两人还在争夺福团,要是以往,福团只会觉得心里美滋滋的,像喝了蜜一样的甜,但这个时候,福团顾不上楚学文和楚学武,甚至撞到他们都没反应,一溜烟儿地跑出去。 费了大力气洗粪水衣服、被撞到门框上的兄弟俩:…… 咋啦?他们宛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楚学文和楚学武正要拔腿追上去,就见白佳慧从外面回来,站在场坝边,好像看了他们俩好一会儿。 白佳慧一直定定看着哥俩,没有出声,楚学文和楚学武被看得渗得慌,在母亲白佳慧面前,他们俩没有那种多么亲密的感觉,低着头叫了声:“妈。” 白佳慧笑了笑:“嗯。” 她对两个孩子温和地笑笑,白佳慧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楚学文和楚学武一直觉得她分家让他们俩丢了脸,平时就不和她亲近,也不和楚梨亲近,把福团看得比自己亲妹妹还亲。 虽然现在分了家,但白佳慧不带走哥俩的原因是知道年春花不会允许,重男轻女的年春花怎么可能让她带走儿子? 白佳慧仍然对自己的孩子充满爱意,她想扭转一下楚学文和楚学武的观念。 楚梨,才是楚学文和楚学武的亲妹妹,如果以后他们真的出了什么事,以白佳慧的猜测,只有身为血缘至亲的楚梨会帮助他们。连楚志平都做不到,因为楚志平心尖上第一人是年春花。 至于福团?有这么小肚鸡肠的“福气”的一个人,可能真拿楚学文、楚学武当亲哥吗? 白佳慧温柔地说:“你们俩这就要出去?看你们的手,你们刚刚才洗了衣服,冷天洗衣服容易着凉,你们进屋烤一会儿火吧。” “嗯嗯嗯。”楚学文二人敷衍地点头。 白佳慧看出他们的敷衍,仍然说:“学文,学武,最近我怎么没看见你们和三妮一块儿玩?你们是兄妹,是血脉至亲,应该多在一起交流感情。” 话还没说完,白佳慧就敏锐地发现楚学文和楚学武眼里闪过一丝厌烦,不知是厌烦她还是厌烦楚梨。 楚学文粗着声音:“知道了!”那声音硬邦邦地就像能砸死人。 白佳慧皱眉:“你们是什么意思?不想和我说话?” 见到母亲皱眉,楚学文还是害怕,他说:“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唉,我们都不想和三妮一块儿玩,今天我们叫三妮帮我们拧衣服,她还不愿意呢!” 这样子,咬牙切齿的,已经带了几分愤怒。 白佳慧蹙紧眉头,打量自己两个儿子,很想知道他们到底喝了什么迷魂汤药,她道:“这么冷的天,你们的衣服我不是都洗干净了吗?你们给谁洗了衣服?福团?” 她一看场坝上晾着福团的衣服。 “既然是给福团洗衣服,福团去帮你们晾了吗?” 楚学文、楚学武一愣:“没有。” 白佳慧提高声音,加重语气:“你们给福团洗衣服,不叫福团来帮忙晾,这么冷的天叫三妮去晾?三妮不愿意,你们这两个做哥哥的,就恨上了三妮?三妮凭什么要给你们晾衣服啊!” “世上哪儿有这样的道理?” “……”楚学文和楚学武说不大出话来,反正他们就是觉得福团可爱漂亮,白嫩圆润,他们一颗心的天平,就自然而然往福团偏了。 而且,他们觉得福团长得这么可爱,他们根本不忍心让福团做这些事,而三妮……队里的女孩子不是都做这些吗? 这话,楚学文和楚学武不敢说出来,他们看得出白佳慧并不像年春花一样偏疼福团,这话说了可能他们要遭殃。 白佳慧苦口婆心说:“你们对福团好,我不反对,但是你们始终要知道,三妮和你们才是从一个肚子里爬出来的,以后你们才是守望相助的兄妹。你们再这样亲疏不分,我怕你们以后要后悔。” 要落得孤家寡人的地步。 可惜这些话,楚学文和楚学武都听不太进去。 白佳慧说了会儿,见他们一门心思恨不得插了翅膀往福团那儿跑去,也就歇了白费口舌的心。 且看吧。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楚学文和楚学武现在还小,厌恶她这个母亲分家,她没办法,但如果他们连一个小小的三妮都厌恶,哪怕是身为母亲的白佳慧,都觉得他们俩的心有些太凶、太窄、太糊涂了。 她会尽力地教他们,掰正他们的思想,多的,她也做不了——这一刻的白佳慧,对自己的儿子仍然有一腔母爱。 但她内心深处,仍然种下了一颗失望的种子。 对于一个一腔爱意的慈母来说,哪怕儿女亲手给她种下一万颗失望的种子,她也不会让这一万种子萌芽,但如果太过分,一万颗种子同时长成参天大树,母亲恐怕也会失望自保。 这时候的楚学文和楚学武完全不懂有一个冬日为他们洗衣、为他们处处考虑的母亲有多么幸福,他们忙着做宠福团的主力军,一不小心就遗失了一些珍贵的东西。 微风徐徐,楚枫和楚深走在回家的路上。 兄妹俩正说着话,忽然,背后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越来越急、越来越近,目的地就是他们这儿。 楚枫和楚深回过头,福团披头散发、小胳膊小腿跑得飞快朝这里而来。 楚深厌恶地皱眉:“她又来这儿干什么?”体质这么好? 福团被猪撞了还能健步如飞?楚深想想,好像福团没被撞到,她摔倒下去,虽然被猪粪浇了一身,但确实只受了一些擦伤。 楚枫也不知道福团的算盘,下意识就要离福团远一点。 福团却气喘吁吁地开口:“枫姐姐……楚枫,我找你有事情!” 楚深不客气怼回去:“我们没什么事情要和你谈。”他们又不是朋友,他们和福团发生了多少龃龉?楚深自认自己没那么好的涵养。 福团却已经站定在楚枫面前,她凑近楚枫,以细微的声音说:“我知道你的秘密!” 楚枫神色一动,福团作为福气女主,知道了她的秘密?是诈她?还是福团的福气又给了她提示? 楚枫面色白皙,眼眸清幽,静静望向福团,福团圆圆的眼睛里充盈着愤懑和委屈,里面像是有一团火,想把楚枫给烧着。 以福团的年纪和心智,没有这么好的演技,楚枫立刻判断出,福团确实知道了些什么。 既然如此,楚枫也愿意和福团聊一聊。 她对如临大敌的楚深说:“哥哥,我去和福团说几句话。” 楚深不乐意,福团这个人太邪性了,稍微不如福团的意就要倒霉,他可不想妹妹和福团接触。 但楚枫心意已决,楚深阻止不了,只能悄悄对楚枫说:“你小心一些,别和她站在树下、崖边、田坎旁这些危险的地方。” 这意思,简直拿福团当瘟疫来防。没办法,谁叫福团的“福气”睚眦必报 、无孔不入呢?楚深心想,他们这些普通人,不想和这种人多打交道。 你福团要是鬼,那就去和同是鬼的打交道,你福团要是仙,那就去和仙打交道,在这儿搞降维打击欺负他们这些人算什么本事?楚深心里顶看不上欺软怕硬的福团。 福团虽然听不到楚深在说什么,但她能看到楚深脸上的防备,心里的委屈更重了。 两人来到一处空地上,楚枫确认周围安全后,才对福团道:“你要说什么就说吧,但是我没有太多时间,你要快一点说。” 福团看着她,白嫩圆润的脸气得涨红,小小的粉拳捏着,以往奶声奶气的声音这时候没有一点奶意,愤怒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楚枫平静地看着她:“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现在是福团跑来找她,不是楚枫要找福团剖析自己的心迹,她没必要暴露自己。退一万步说,福团的福气跟bug一样,都有这种逆天的bug了,她一个穿越者算什么? 楚枫非常谨慎小心,她担心福团会用什么设备录下她说的话,如果她脑子笨一些推心置腹,那不就完了? 虽然队里除了学校,现在连电灯都没普及,但在福团顺他者昌逆她者亡的福气面前,楚枫不会有一刻懈怠。 福团再怎么也是个孩子,她见楚枫不承认,无法压抑心里的怒意:“就是你,你一定知道我有大福气在身,故意处处针对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有什么大福气,我没太看出来。”楚枫回答。 福团:…… 她感觉心口被扎了两刀,福团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说她没福。 楚枫现在就连自己拥有的大福气都不承认了?她怎么这么狡猾、有心计。 福团更确定楚深就是在故意对付她,她深吸一口气:“我的福气是什么样,不管你承不承认,我就是有这样的福。至于你,起初深哥哥和我最要好,后来就和你最要好,变得讨厌我,是不是也是你在中间做了什么……” 福团说到这里,都要委屈死了,她怀念当初和楚深一起抓的大蚂蚱,怀念那些美好的日子,楚枫为什么连这都要破坏? 楚枫微微蹙眉,似是不解:“你在说什么?楚深是我的亲哥哥,我是他的亲妹妹,我和他感情要好不是正常事情吗?你随便找一个队里的人问,他们也会告诉你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反而是你想得太多。。” 楚枫似乎想到了什么,直言不讳问:“难道要楚深也和楚学文、楚学武那两个傻子一样,分不清亲疏远近,每天蹦来跳去地争你抢你,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理会,你才觉得高兴?才觉得正常?” 福团有恐怖的福气,但嘴皮子没有楚枫利索,被这么一说,福团一下就红了脸。 她脸皮再厚恐怕也不敢去找队员问,队员只会觉得她不知天高地厚,不懂人情伦理。 但福团就是觉得……哥哥们都该喜欢她才是。 楚枫也没理她红脸,在福气文里,福气主角被众多哥哥争抢是常事,见惯不惯了。 福团聪慧地不在这个话题上和楚枫多纠缠,她握着拳,直接对楚枫道:“我不管你怎么想的,我只能提醒你,每人的福气有定数,你总不能管别人天生好运,你要是妒忌这一点,想要抢夺,就别白费力气了。” 七岁的孩子,能说出这么一番条理清晰的话来,已经十分聪明。 楚枫则说:“虽然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奇怪的东西,但是,大概能猜到你的意思,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抢你的东西?” 福团抬头,难道不是吗?她冥冥中感应到,她应该过上被众人羡慕、尊敬、夸奖的生活,人人都羡慕她有福,人人都赞扬她是福娃。 楚枫正色道:“对不起,我没看到这一点。” 以福团的福气,福气文主角的福气,哪个配角抢得到她们的东西,光是在背后说一句都要有血光之灾。 楚枫见了这么久福团的福气害人,说心里没有一点戾气是不可能的,她也不认为人只能真善美,连一点戾气都没有。 现在楚枫正好趁机说出来:“我看到的是二伯母不过让你别瞎喂鸡,就撞破了头去卫生站缝针,刘队长不过在那次仙女事情中没有支持你,你就说他要被下课,还有单秋玲,你和她聊天的时候,当时我正在一棵树后玩儿。” “她只是情急之下让你别靠近她自留地里的鸡,就被你说了那样一番话,后面她的相亲对象说了她多少坏话,败坏了她多少名声?按照你的说法,你天生好运,可这些人纵然有一点得罪你的地方,也没必要落到那样的下场。” 还有她和哥哥差点被毒蛇咬、单秋玲也差点被蛇咬、她们一家三口还差点被松木砸死。 福团的福气,对她一分坏要回报十万分的报应,这太可怕了。 福团气得身子微微颤抖,明明是那些人不对,怎么楚枫还说得像是她的福气太过分了一样呢? 福团固执地说:“但我真的有大福气,只要我喂鸡,那些鸡就是不会生病,我给的植物也都是有用的,本来就是那些人冤枉我。”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57节 她真的有福啊,那些人信她的话就能过上好日子,他们自己不愿意。 楚枫摇摇头,已经知道福团自有自己的一套观念,再多说下去,她就不得不暴露更多信息了。 楚枫不想,她只说道:“那你需要给你的福气贴一张说明书给别人看,不然别人怎么知道?” 要知道,福团那些福气,都是神奇且违反常理的,正常人谁会答应让一个七岁的小孩子喂鸡来防鸡瘟?正常人谁会让七岁孩子拿着谁都没见过的植物说治疗鸡瘟? 白佳慧、刘添才以及众人的反应都是情理之中 ,结果在“福气”那儿,就成了这些人和她作对,福气会惩罚这些人。 说不得还嘲笑这些人太笨、没福。 见楚枫始终不说她的来历,福团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脸上烧呼呼的,迈着小胳膊小腿吭哧吭哧地走了。 她没法套出楚枫的话,反而楚枫说了一堆指责她的话……福团拢了拢衣服,她的衣服里放了一台不大不小的录音机,那是福团在秦老师那里学英语时,秦老师送她的。 现在家里虽然没有电,但是福团可以把机器拿去学校充电。福团本来想让楚枫说点奇怪的话,让大家都知道楚枫的真面目,没想到…… 算了,福团虽然受挫气馁,但也很快振作起来。她的福气这么重,她什么都不用担心。 正好,离那件事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楚枫没有管福团离开,反正她已经知道福团的福气套路,她更没有一点屈服、抱福团大腿的念头。 上班至少还有下班时间,在生活中无时无刻抱一个人的大腿得多累? 楚枫家的猪都抗争了,何况她这个人。 楚枫猜测,福团的福气是有上限的,比如赵猛、赵三妹、比如那只差点活活拉死的猪,就是因为福气太过偏颇,反而导致了福团自食恶果。 楚枫确定这一点,心中稍定。 楚枫离开,她转身时,差点撞到楚学文和楚学武,这俩兄弟一脸急切地来找福团,楚枫面无表情地给她们让路。 总要让着一点傻子。 在楚枫看来,这俩兄弟亲疏不分,远近不辨,哪怕一辈子捧着福团从而得到一些福气,但是,当他们以后午夜梦回,真的不会回忆起被自己抛弃、无视的母亲和妹妹吗? 这样的人生,他们过着真的会问心无愧吗?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哭嚎 楚枫顺着路回去, 远远的,能看到楚深站在一处房子的围墙外, 似乎是在等她。 楚枫加快脚步走过去, 楚深也迎面走来,就在两个孩子汇合的时候,楚枫眼尖, 发现几丛竹子下站着两个人。 一个眉毛粗黑、束着高高的马尾,穿着身玫红色的衣服,举手投足间都有股爽利的英气, 正是单秋玲。另外一个身形稍微瘦弱些的男人,楚枫不认识, 但好像在队里见过他。 单秋玲和这个男人在交谈些什么,晚秋的风把呢喃的低语送到远处。 单秋玲的声音很正经:“我不管你是不是同情我, 但我单秋玲不需要别人的同情, 也不觉得那件事需要被人同情,我现在的生活就挺好的。” 对面的男人很是紧张:“秋玲, 我不是同情你, 我佩服你还来不及, 你力气比我大,赚的工分也比我多。那些人因为福团的一两句胡言乱语,就在背后编排你,是他们猪油蒙心。” 福团前些日子断人生男生女一直挺准,因此, 哪怕福团嘴贱被赵猛几耳光下去,差点打碎了牙, 还是有些愚昧、重男轻女的人在心里嘀咕福团说单秋玲“一撇腿一个妹妹, 一撇腿一个女孩”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单秋玲显现出十二万分的泼辣, 那些人不敢当面大肆说,但背地里难免不嚼些舌根子。 单秋玲笑了笑:“那些人说什么我压根不在意,他们不敢在我和我爸妈面前说就行了。李浩,我知道你的心思,我别的都不问你,要是福团说的是真的,你咋办呢?” 单秋玲觉得福团有些邪性在身上,跟乌鸦嘴似的。 单秋玲可不能保证自己今后生男还是生女,要是李浩也有那种“给家里传个根儿”的想法,那还是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 她单秋玲擅长的是在地里刨食,擅长的是一把子力气,可不擅长什么传根儿。 李浩正色道:“秋玲,我并不在意那些,我爸妈也不会在意,我爸妈除了我之外还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我不占大也不占小,在家里一直被忽视,没那么重要。” “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之后再说吧。”单秋玲摆摆手。 李浩还想再说什么,可看单秋玲一副不想再谈的模样,只能不再多说。 二人分道扬镳,单秋玲径直朝楚枫楚深的方向走,楚枫楚深没有偷听壁角的习惯,他们走在路上,只能听到风送过来的话。 单秋玲追上楚枫和楚深,问:“你们刚才听到了吧。” 楚枫和楚深对视一眼,虽然不是他们想听的,但他们确实听到了,当即诚实地点点头。 单秋玲喃喃道:“果然听到了。” 她一把抓起楚枫的手:“你跟我来。” 楚深有些担心楚枫,单秋玲给他落下一句:“放心,我找你妹妹说点事儿。” 她拉着楚枫到了旁边,放开楚枫的手,见楚枫的手好像被捏得微红,歉疚地说:“对不起啊,我只是想找你说话,有些事我感觉和男的不好说,也怪我,我做活儿做惯了,手上没个轻重。” 楚枫揉揉自己的手腕,并不痛:“没事,我不痛,只是天气太冷了,我之前听钟大夫说天气一冷血液流通不畅,就会容易起印子,你看,这不是消了吗?” 楚枫把自己的手腕给单秋玲看,单秋玲一个粗人,听不太懂什么血液流不流通的事儿,但她听得出楚枫没怪她,下意识心里一松。 原来小孩子也挺可爱的,单秋玲想。 单秋玲之前最讨厌孩子,因为一些小孩子总是听不进别人的意见,又说不通道理,就跟那个福团似的,以为只要可爱就够了,但单秋玲欣赏不来那种可爱,她就觉得熊。 她喜欢明事理的孩子。 楚枫问:“你找我来说什么?” 单秋玲有些张不开口,憋了会儿还是说:“你刚才听到了那些话,你觉得那个男人怎么样?” “啊?”楚枫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本以为单秋玲是找她来让她不许说出去这件事,没想到单秋玲是来问她关于李浩怎么样的事。 她现在才七岁啊。 楚枫思考瞬间:“这个,我不知道,我不太熟悉那个人,你不如问问别的大人?” “唉。”单秋玲长叹一声,也许是那天和周岩相亲失败,楚枫和楚梨在那安慰她,在她心里就愿意和楚枫说这些事。 她说,“我能和谁说?我也知道你年纪小,可我爸妈现在正愁着,巴不得把我打包嫁出去,我要是给他们说李浩的事儿,他们一定愿意得很,根本不会考虑李浩到底是个什么人,更不会给我什么意见。” “我要是去问别人,别人也只会觉得我现在名声差,有个男人肯要我就不错了。” 单秋玲一脸苦闷,她实在是无人可说,否则也不会病急乱投医,拉着楚枫这么一个小孩儿问。 楚枫沉默了会儿,单秋玲落到今天的地步,就是因为福团那句“一撇腿一个女孩、一撇腿一个妹妹” 在福气文里,福气主角哪怕被配角说了一句,配角立马就会招致血光之灾、飞来横祸。 读者看起来嗷嗷叫着爽。 但是,说福气主角一句嘴的单秋玲,就已经被逼到了这个地步,楚枫的爸爸之前更是瘸腿卧床几个月,几个月连身都不能翻,大夏天的伤口差点长脓,每晚要用高度酒活生生地冲洗,那些痛苦,都是实打实的。 他们犯的“罪孽”严重到要落到这种下场吗? 楚枫深吸一口气,不管她的意见有没有用,现在她至少能做个倾听者。 楚枫温声说:“你是怎么想的呢?他喜欢的是你,你自己的想法比别人的想法更加重要。” 单秋玲一愣,继而发现在这段关系中,她考虑了自己爸妈的想法、考虑了李浩和李浩爸妈的意见,偏偏没有叩问过自己。 单秋玲的心一暖,小孩子果然有小孩子的视角,像她这样的成年人已经被世界的规则驯化,小孩子的眼光则保留了一些本真。 她低头想了想,说:“其实我不讨厌李浩,在我困难时他站出来,我甚至对他有几分好感。但是婚姻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婚姻很复杂,尤其是在咱们乡下。” “比如你二婶白佳慧,她不想和你二叔生活在一起,却只能住在一个屋檐下?为的是什么,咱们乡下,除开独女外,女人没有宅基地,宅基地是看家里儿子的个数,这是政策上的倾向,你二伯母再恶心他,也没有办法。” 单秋玲说:“如果我不结婚,我会一辈子遭受流言蜚语,但我能保住我家的宅基地,没人敢把我从我家赶出去。如果我结了婚,我家这边没有儿子,我的户口迁走后,宅基地就会被收走,以后如果李浩嫌弃我,让我滚,我就根本没地儿可去。” 楚枫认真听单秋玲说话,同时对这个年代更有清晰认知。 为什么福气文中,所有妯娌都唯唯诺诺,被精明的大家长奶奶和公公呼来喝去也不敢反抗,被躲在身后的男人动辄吼来吼去、动辄被打得耳光连天也只能哭? 不是因为她们极品,是因为她们寸土无依、片瓦不着。 那些泪水和可笑的妥协下,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吃人。 白佳慧走的那条路叫做尊严,可尊严之下,全是铺满的刀尖和碎玻璃。这段时间白佳慧已经越来越拼,越来越想赚更多的工分,想走出一条活路来。 单秋玲叹了口气,她也是这个时代的女性,思想有局限,如果不是福团那句“一撇腿一个女孩、一撇腿一个妹妹”把她放入到这个尴尬的境地,她也不会想得这么深。 单秋玲见楚枫不说话,以为是自己说的太复杂,小孩子理解不了,她擦了擦手,正要找补,楚枫就说:“我理解你。” 单秋玲:? 楚枫抬眸:“当初我爸妈分家,也是因为奶奶骂我妈妈住着她的房子,还敢和她犟,我爸才带着她分了家,我曾在夜晚听过我妈哭泣,说不知道她的家在哪儿,修房子时,我家也过得很辛苦。我二婶婶现在也很辛苦。” “虽然我年纪不大,但这些事情我都看到过。” 单秋玲笑了笑,眼圈有些泛红,人一旦被理解,无论对方几岁,都有一种引以为知己的感觉。 她不想被孩子看见自己的脆弱,故意大力搓了搓眼睛:“唉,谈了这么久了,小枫,今天先聊到这里。之后再说,总会有办法的。” 总会有办法的。 李浩是真心还是假意,在时间的流逝中总会慢慢浮现出真相。宅基地政策也说不定不是一成不变,近年,外面不是发生了许多大事儿吗?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搞钱,单秋玲想,她是独女压力总要更大些,多上工、搞钱才是刻不容缓的事情! 钱,大家都想搞。 楚枫和单秋玲一番晚秋闲话,如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更加想和哥哥一起存钱读书、早日挣脱这片乡下的天地;白佳慧想着搞钱,让自己可怜的女儿三妮过得好些,至少要读完初中,不要沦落到和她一样的命运;陈容芳和楚志国也想夫妻同心,为自己的家挣出一个前程。 就连年春花和福团,都想着要搞点钱来,改善生活,并且让大家好好羡慕羡慕她家的大福气。 可是,钱要是这么好搞,世界上就不会有这么多被钱搞了的人。 时值晚秋,冷寂了多日的天空终于忍不住露出狰狞的神色,天空像被人打破了一个洞,从傍晚开始,瓢泼大雨不要命地落下来,雨丝已经连成数条线,携带着助威的狂风、吼叫的惊雷,为人类展现自然的力量。 名为狂风暴雨的巨兽肆虐了几日,山间一片雨色,看不清山的形状、路的模样,所有人都只敢待在家中,哪怕冒着雨出去想拯救地里秋天种下的种子,被那雨噼里啪啦淋几下,眼前连路都看不清,知道去地里也没用了,只能回来。 所有人都知道,变天了。 第五天时,雨水晾开了一些,山色空蒙,依稀能见青意,生产队干部们一合计,这次雨水天灾,别的都好说,毕竟庄稼早就抢收回来,也晒干进了粮库。 但是,现在地里新播撒下去的种子被水泡烂,算是不成了,必须得再买,趁着时间还早,早点把种子再播撒下去。 刘添才赶紧叫人去种子站买种子,再去买农药,再搞点农具回来。这么大的天灾,种子被泡烂的肯定不只他们一个生产队,去晚了就领不到了。 他派出一向妥帖的楚志国,这么久以来,陈容芳楚志国两人的勤劳、妥帖,队里干部都看在眼里,有什么重要的事儿都爱交给他俩。其余队员也没有意见,这种正当、公平的竞争,他们都认、都服。 可年春花就不那么想了,年春花浑浊昏黄的眼瞥向在自己眼里老实木讷的大儿子,撇了撇嘴。 咋志国这么笨、一点心眼都不会耍,又是个没福的还能得了队长的青眼呢?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58节 年春花觉得自己活了两辈子,看得比谁都远、都深,她当即就琢磨开了,不行,不能让志国出这么大的风头,好事儿该是志业的才是。 再想到福团说的那件好事……年春花眯了眼,不行,今儿得让志业去。 年春花也顾不上得罪刘添才了,拍着腿说:“队长,这么大的事就让志国去处理?” 她一副质疑的语气,楚志国的心早就被这个妈伤透了,一点意外都没有。 他只觉得可笑,妈以为队里也像在家里一样,可以任由她偏心眼子?队里的人可不会惯着他。 刘添才果然冷哼一声:“否则你想让谁去处理?” 刘添才的语气不怎么好,实在是年春花太烦人了,现在紧急把队员们召集来开会,就是为了快点拿出个章程来。结果就连派人去领个种子的事儿,年春花好似都要挑出个理来。 难道他派一个人去领种子还要当场长篇大论地说为什么选这个人?这个人为什么适合? 哪有这么安排工作的,急事就得急办。 年春花说:“队长,不是我挑理,而是志国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他太木了。我吃了这么多年的饭,看人能不准吗?这领种子呀,就要挑,要是领到成色不好的种子,不是害了咱们全队人明年的收成吗?” 刘添才点点桌子,那模样似乎已经把怒气压下去了:“你的意思是要找个机灵的去?你想找谁啊?” 他讽刺道,刘添才当然看得出来,年春花想找楚志业去。 年春花现在要让楚志业去沾大好事儿,也不避嫌,眯着眼说:“我觉得志业就挺合适的,志业机灵,腿脚又快,遇事也有个变通。” “楚志业?是挺会变通的。”刘添才说。 年春花一喜,觉得这事儿成了,没想到刘添才冷着脸,那眼神一点温度也没有,只有厌恶:“可不是会变通吗?为了省事儿,把本该用黄泥来补的田坎用其余土来补,害得田坎垮了,他倒是不累!打水稻的时候,偷奸耍滑,根本打不干净,浪费全队的粮食,这叫变通?让他去领种子,我都怕他变通到干脆拿种子换馒头,两手空空的回来!” 以前凤凰公社出过这么一个事儿,那时人饿啊,饿得面黄肌瘦。人一饿,世道稍微一乱,就有人要钻空子投机倒把。 有的缺德、会“变通”的人,算准了大家饿,就在种子站旁边偷偷兜售馒头,让各队去领种子的人换馒头,有的人真的换了——种子种下去,还要好几个月才能长成,多累啊,现在有香喷喷热乎乎的馒头填饱肚子是多大的诱惑力? 结果,这些人换了馒头,当时倒是吃饱了,但种子不够种,影响来年的收成,生产队反而陷入更深的贫困中。 这时候那些收了种子、会“变通”的人又跑出来,让各队交高价钱和票证买种子,他们左手腾右手,赚得盆满钵满,最终惹得上面出手,那群人就此锒铛入狱,蹲了好多年才出来。 在刘添才眼里,那楚志业就是这么一个人,奸懒馋滑,也就年春花看他是自己小儿子、越看越爱,猪油蒙心看不出楚志业是个什么货色。 年春花听刘添才这么侮辱楚志业,那双三角眼一吊,就有些不高兴地想反驳。 可是,刘添才说的都是实话,是第九生产队的队员们都亲眼见到的事儿,她年春花怎么赖得掉? 年春花甚至左顾右盼,想着刘添才这么侮辱福团的爹,侮辱福气的爹,会不会遭点报应? 结果,伟人的头像还在大堂挂着呢,队员们几十双眼睛瞅着这儿,冷风也灌不进来,窗户被风拍得啪嗒作响,就是没一点儿怪事发生。 这时,刘添才声音猛地一扬:“楚志国为人稳重踏实,做事勤劳,在这个时候我就是要选他去领种子!我和他无亲无故,我做得堂堂正正,甚至于,我是生产队长,我有权任命、组织队员们进行生产劳动,不需要事事都来一次解释,年春花,你要是不服,你可以随时去公社举报我,告我!” “你要是不去,那就好好听着,别挑来挑去影响工作!你口口声声看人准,我看你是满肚子私心!” 他说到激动处,一掌拍向桌子,拍得咣当一声,年春花吓得心肝一颤,身上都软了大半。 被这么结结实实地吼一次,年春花周身的犟性都去了五六分,安静了下来,不敢再说七说八。 别说年春花了,其余队员们也少见刘添才有这么愤怒的时候,都说出让年春花去公社里举报他的话了。 不过,想想也是,年春花在之前就多次捣乱,刘添才要是真的就对年春花的泼皮行径放之任之,其余人效仿年春花撒泼耍浑,他这个队长还怎么开展工作? 刘添才愤怒地把喇叭放到桌面,楚志国这时候也站出来,沉着声音说:“我一定好好领回种子,不让队长、让大家失望。” 楚志国分得清轻重,队长看得起他,他一定要表态。 不然眼巴巴看着队长和自己妈闹,他在一旁一句话不说,不是害了队长吗? 刘添才脸色稍好,点点头:“你去吧,对了,再叫几个队员和你一起去,领一些新的农具农药来。”刘添才带着楚志国去找稳重的队员,同时刘添才给他讲一些需要注意的事。 年春花看着楚志国亲亲热热和一群干部们讨论事情,眼睛都发红了,搅着手指又是不甘、又是烧心。 这人啊,就是这么奇怪。哪怕楚志国也是年春花生的,但年春花就是喜欢楚志业,就是笃定楚志国没出息,一旦楚志国有了出息,她反而觉得自己被打脸了、自己掌控不了这个儿子了一样。 她这副难受的样子落在其余队员眼中,不少人就嗤笑几声。 花婶儿低下头,和旁人小声说:“早就说了吧,这年春花就是个傻子,志国去种子站拿种子,本来是好事儿,她非要把好事给推没!” 那个队员深以为然地点头,别人都巴不得自己儿孙有出息,年春花果然是傻了,但这个队员又有些不懂:“年春花这是为啥啊?”不都是她的儿子吗? “哼。”花婶儿得意地笑了,“你说呢?因为她觉得福团有福、楚志业有福,志国没福呗哈哈哈哈。” 那个队员想着年春花一贯以来的行为,觉得花婶儿猜得很对,队里的传言果然是真的,这年春花的脑子就是被福气给熏傻了。 怎么能因为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把自己大儿子一家疏远成这个样子呢? 就连最为厚道的方婶儿,都趁这机会对年春花说:“春花儿,照理我是不该说你的,但你这也太……志国去种子站领种子,是队长看重志国,你怎么还往外赶呢?你、你这不是傻帽吗?” 年春花就撇撇嘴,昂着头说:“你们都没我想得深哩!” 为了洗清自己是傻子的污名,年春花把自己的逻辑往外一说,她说得颠三倒四,方婶儿好不容易才理清她的意思: 种子站的那些工作人员仗着吃的是皇粮,眼睛长在头顶上,一些工作人员甚至只认人不认条,各生产队的人如果没派去那些工作人员眼熟的人,工作人员压根不会给种子,故意拖着让人白跑一趟。 因此,队里的干部在升迁就任前,基本都会被带着到种子站这些地方去转一圈,熟了后才好办事。 眼下,看刘添才这意思,是要让楚志国在种子站的人面前露脸?那不是培养他吗? 如果楚家几个儿子中,楚志国有机会在队里办事,那志业肯定就要避嫌了,志业就没机会了。 年春花说完,得意地说:“我啊,这是看得太深太远,你们都没想到哩!” 方婶儿:“……不是,凭啥志国不去,就一定是志业去呢?人家队长抬举志国,可不抬举志业!” 年春花就撇撇嘴:“志业有福。”福气都进家门儿了,上辈子的事儿,年春花记得真真的。 方婶儿:…… 她恨不得打自己一嘴巴子,明知道年春花是个傻子,自己和她说什么啊。 按照楚志业这个德行,除非刘添才也和年春花一样变傻了,不然怎么可能叫楚志业去啊? 果不其然,纵然楚志业削尖了脑袋,想跟着一起去领农具,刘添才还有队里那些好把式没一个对他有好脸色,楚志业想厚着脸皮跟上去时,楚三叔直接回头:“回去!” “你跟着去捣什么乱!今天肯定有别的队的人去领种子领农具,让别人看见你这个样子,丢咱们生产队的脸吗?” 楚志业:…… 楚志业虽然吊儿郎当,游手好闲,但是他完美继承了年春花的一点:他觉得自己可聪明了,别人都没他想得深想得远。 楚志业抱着手臂,故意笑着,仿佛自己多圆滑多会来事儿似的:“三叔,别人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咱叔侄三人……” 楚志国懒得去看流里流气的楚志业,楚三叔则气不打一处来,楚志业是傻子吗?他和年春花是不是傻在一块儿了? 这里还有其他队员,生产队是人民的生产队,他楚好民难道丽嘉会把楚家人一个个塞到生产队的重要岗位来吗? 楚志业这些套近乎的话,让楚三叔浑身不舒服,他再也受不了,指着楚志业的鼻子:“给我滚回去!” “滚!” …… 楚志业厚脸皮跟在楚志国、楚三叔等人后面,却被吼得一愣一愣,大会堂外面不少小孩儿都看见了。 楚枫和楚深自然也看见了,但是,哪怕是最厌恶年春花一家的楚深,都没有放肆地用嘲笑的眼神去打量楚志业,更别提楚枫。 楚枫光华内敛,楚深则如一块海绵,汲汲学着妹妹身上的内敛风度。比如妹妹虽然讨厌年春花,但仍然叫她奶奶,不是妹妹多么善良包子,只是为了情绪外露,让自己的做法无懈可击。 妹妹一直把爱恨藏在心里,没有肤浅流于表面,楚深心想,在不能痛打落水狗的时候,千万不要龇牙、不要看别人的好戏。否则,别人就会警惕起来了,更会激起对方的报复欲,楚深如是想着。 人,首要学会忍,忍就是心上一把刀。 在楚深、楚枫学着养气、学着如何做一个“大人”,如何去面对生活的疾风暴雨时,福团却左看看、右看看,圆圆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尴尬。 福团看着不远处稳重走在队伍前面的楚爸爸,和现在这个走在队伍后面被人骂得像孙子的爸爸,感到了落差。她咬着唇,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她一直知道自己有福气,所以,当楚爸爸陈妈妈说养不起她的那一刻,福团就知道,自己的新爸爸妈妈会更好,她等着楚爸爸陈妈妈后悔哩。 结果,这两人不只没有后悔,好像还比现在的爸爸更出色……福团用力握着小拳,指甲在掌心的软肉上留下浅浅的月牙印记。 福团迈着小胳膊小腿,鼓足勇气,走到队伍面前,仰起头:“三爷爷。”声音又微微小了一些,带着些害怕地喊:“楚、楚大伯。” 福团这个样子,好似之前在楚志国陈容芳家受了多大的欺负一样。 楚枫下意识一凛,楚深这段时间也学会了不少人情世故,他立马就想走上前戳穿福团,但是,不等他行动,楚志国就很自然地笑起来:“福团好啊,今天穿得真好看,诶,这里怎么开了点线,我记得这还是你陈妈……你大伯母给你缝的,哪天我让她再给你缝一件。” 福团一愣:“……好,大伯。” 楚深忍不住松了口气,爸爸还是很靠谱的。 楚志国只是稳重、善良,但不是蠢笨,他与人为善,之前队里有时候队员之间难免闹一点口嘴,一点口舌争执,楚志国能忍的就忍。 一个队的没必要为了几句话而起争执,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乡下需要邻居帮衬的地方可多了,可这在年春花眼中,就是蠢笨木讷。 现在楚志国三言两语,就维护了自家的名声。 他一贯平和、善良的眼睛望着福团,福团忽然有种被盯紧的感觉,好像这个楚爸爸看透了她一样,福团打了个冷战,在晚秋倒是不显得奇怪。 福团确实是个有小聪明的姑娘,她本来想着,自己上前去,楚三叔就能想到楚志国弃养了她的事情,觉得楚志国不靠谱,而自己的爸爸楚志业养了自己,秉性善良,楚三叔在这种情况下,说不定一句话就能让爸爸跟着去领种子、农具。 然后,就能碰到那个大好事儿了。 福团想帮楚志业失败,猝不及防之下没想到楚志国的反应,一时间有些懊恼。她的“福气”再大,也只是个七岁的小孩儿,一直享受着年春花无节制、压榨别人的宠,现在脸上就露了形。 楚三叔看在眼里,什么话也没说,毕竟是个小孩儿,还能翻天不成? 楚学文、楚学武几兄弟倒是走上前去:“福团妹妹,走,我们去那边打鸟玩儿!” 一听到打鸟,福团有些开心,其余小孩子们也蠢蠢欲动,想跟着去,这时候,楚三叔严厉地说:“不许乱玩,刚下了暴雨,小心山上滑,树啊石啊这些都容易滚下来,一会儿等开完会,你们跟着你们爸妈快点回家去。” 队伍末端也很快跑出来一个男人,把人群里自己的女儿牵出来,揉了揉脑袋,戒备地看了眼福团,对自己女儿道:“忘了爸爸给你说的话了?快去找妈妈!” 那女儿、也就是白小梦软糯地道:“我没有忘记爸爸的话,我不会和福团一块儿玩的,爸爸早去早回!” 清脆的童音响起来,福团脸色一变,不、不和她一块儿玩? 被哥哥们捧在手心的福团,哪里享受过这种待遇? 白爸爸有些尴尬地说:“哈、哈,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他轻轻拍了拍白小梦:“瞎说什么呢,快去找妈妈!” 白小梦哦了一声,其余家长也全都如临大敌,赶紧让自己孩子去找妈妈。 刚才还聚在一起的孩子们顿时跑得不见影儿了,那样子,就跟她是瘟疫一样。福团这下,是切切实实的委屈了,一扁嘴,就哭了起来。 白小梦的爸爸最尴尬,不住地想解释,但福团就是哭、张大了嘴巴哭,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定要正直的楚三叔等干部为她讨个公道一样。 楚深在楚枫耳边低声说:“这种程度她就哭了,当初奶奶说我们昧下了她的衣服,口口声声骂我们瘟鸡崽子,出门被撞死的时候,她可高兴得很。” 楚枫倒是很平静,以同样小声的声音回答楚深:“刀子只有落在自己身上才能感受到疼。”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59节 福团嚎得惊天动地,哭得吱哇乱叫,在这种魔音之下,没人能注意到楚深楚枫说了什么,楚学文和楚学武两兄弟气死了,他们放在心尖尖上的福团妹妹,怎么能被这么对待? 两兄弟当即就要去找白小梦爸爸的麻烦,白小梦爸爸很难办,这两个小孩儿他一只手就能推开,可是大人打小孩子,算是什么事儿? 关键时刻,里面开完会了。 队员们一窝蜂从里面出来,白小梦的妈妈、还有花婶儿全注意到了这边的声音,全部跑过来,花婶儿就是白小梦的实亲,一见这场景就气乐了。 行,楚学文楚学武两兄弟仗着别人不敢打他们,福团可劲嚎生嚎死,楚志业就装聋作哑是吧? 这种事,花婶儿解决起来最不费力了,花婶儿当即扯开了嗓子,大喊道:“哭你妈的丧呢你哭,啊?下这么大的雨,本来天气就不好,你哭哭哭,哭得多晦气啊!” 正声嘶力竭哭的福团:…… 她被骂得连哭嗝都忘了打,福团一直被说有福,居然有人说她晦气,当即……福团气得连哭都不哭了。 花婶儿心底暗骂了一句贱骨头,吃硬不吃软对吧?她叉着腰,对福团道:“你哭什么哭,啊?你一天到晚的闹了多少事儿出来,我侄子不敢直说,我敢!就因为你闹出来的那些事儿,队里大人们现在有什么事都会给自己孩子说,担心孩子不懂事,朝你学,那就完了。” “你天天的下河沟找鱼,我们怎么敢让孩子和你玩儿,万一孩子出点什么事儿怎么办?你还给人看生男生女,还说人家单秋玲,谁不怕自家孩子跟你一样啊,你还有脸哭,我是你我就把自己的脸皮埋在坟山去!” 福团:…… 福团被骂得摇摇欲坠,花婶儿不为所动,她可算是骂爽了。 花婶儿不蠢,起初她家老母鸡死的时候,年春花嘲笑她没福,她半点没把这个事往福团身上想。福团只是一个小孩子啊,花婶之前再泼辣,也不会对孩子泼辣。 可是后来的桩桩件件事情,让花婶察觉到,福团比年春花还迷信,也是福团到了年春花家,年春花才开始神神叨叨,这样一想,花婶儿心里就像有根钢针在戳自己。 当初年春花说自己没福,说不定在背地就是和福团商量过了的。 因此,现在花婶半点没把福团当孩子看待,你福团既然这么有福气、这么能耐,都能当神婆了,我也没必要再拿你当不懂事的小孩儿让着你吧,她心想。 福团被骂得毫无招架之力,年春花从里边出来,呸了一声,就和花婶儿吵了起来。 双方刀光剑影,你来我往。 其余队员们在一旁看着,担心两人打起来,楚三叔则一脸黑线,和楚志国商量一下,两人确定好这次走的路线,带领领种子、农具、农药的人们离开了。 同时,在这片混乱中,没一个人发现楚志业不见了。 种子站在县城里,这年头,队里是没有车的,唯一能动的就是一台拖拉机,拖拉机也不是第九生产队的财产,而是凤凰公社的,一到要用的时候,各生产队就要朝公社里打申请、写报告。 尤其是农忙时节,各个生产队的人都想要率先得到拖拉机的使用权,各生产队的队长们经常争得脸红脖子粗,没有一点风度。 哪怕是好不容易争来了拖拉机,也不能就这么高枕无忧。那台拖拉机脾气比生产队的祖宗还大,动辄就出问题,时常弄得队员们焦头烂额,还得完好无损地把它还给公社。 在这个条件下,楚志国等人只能走路去县里。 路上,楚三叔走在楚志国旁边,秋雨刚下完不久,空气阴凉绵密,楚三叔的旱烟都有些潮湿了,他好半天才点燃火,对楚志国说:“老大。” 楚志国帮楚三叔挡住侧面的风,免得刮来的冷风把楚三叔好不容易点上的旱烟给吹灭了。 他说:“三叔,你说,我听着。” 楚三叔吐出一口烟,缓缓说:“老大,人没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他语重心长地拍拍楚志国的肩膀,楚志国的肩膀坚硬、宽阔,已经能够顶起门户。 楚三叔道:“你妈那个样子,唉,她脑壳就是木,就是蠢,我们都看在眼里,这么些年,你和容芳不容易。” 楚志国喉咙有些紧,还是镇定地说:“当初我和容芳兴家,多亏了三叔帮忙,这个情我记一辈子。” 楚三叔摆摆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是想给你说,你那两个孩子,不是池中之物。”楚三叔指指自己的眼睛,“你叔我没有别的本事,在公社上看了这些年,认人的本事是有些的。” 他示意楚志国别先急着谦虚:“我唯一要给你说的就是,少让他们和你妈接触,你妈偏心眼子,根本不会教娃儿,你也别让他们和福团一块儿打交道,不是我心狠,见不得外姓人,而是这个福团满脑子算计比较,聪明根本没用在正道上,刚才还想着借自己让我松口,让你弟跟我们一块儿去领种子。” 他冷笑一声:“我吃的盐比她吃过的饭都多,我可能答应吗?就志业那种人,一辈子他是个农民还好一些,还不会闯祸,但凡他地位高点,手里的东西多点,他就要贪便宜了,怕是连命都保不住!总之别让福团带坏了小枫小深,小孩子,学习是第一要紧事,去捉什么鱼啊、比较什么福气啊,把肠子给想花了,哪里还沉得下心来?” 要楚三叔说,福团这个孩子,算是毁了,聪明没用在合适的地方。 作为长辈,看见这么聪明的一个孩子走上歪路,楚三叔本来是想教育的。 可是,他哪儿敢啊? 全队上下,谁敢教育福团?福团之前犯了那么大的事儿,害出人命,年春花不也护着吗? 公社干部劝福团好好学习,少迷信,福团那孩子也口齿伶俐地怼了回去,楚三叔担心自己多事去管,反而还让这福团、年春花恨上了自己! 唉,各人自扫门前雪吧。 第36章 天灾 晚秋时节, 天高云淡,刚下了一场酣畅的暴雨, 天空中的云朵被水洗得发亮。 年春花和花婶儿的骂战泼辣持久, 互相揭短的声音直冲云霄,吓得天上的云都抖了抖。 直到到了做饭时,两人才相互不服气地一步三回头, 恨恨骂着回去了。 福团也被楚学文、楚学武兄弟软声哄着,哭得小眼红红的,打着奶嗝回去。 楚学文哄福团:“福团妹妹, 那天你说的苹果用,用英语怎么读啊?” 福团愣了一下, 奶声奶气说:“安,安婆。” 楚学文又哄着她说了几个单词。 生产队开会一般在会堂或者学校, 从会堂出去只有一根田坎纵横向东西方。 楚枫和楚深回家的路和福团她们走的路有重叠, 因此,楚深也听见了福团的发音。 楚深听见福团的发音, 有些困惑, 但他并不表露, 而是藏在心底。 等田坎出现了更多分支,和福团她们走向不同的方向后,楚深才不解地说:“福团今天说英语,好像说得没之前好了。” 以前楚深还时常能够看见福团捧着英语书,坐在门口, 清脆地认音标、练口语。 可近来,楚深几乎没见过福团念书。其实她那套书很好, 以前秦老师也给楚枫楚深看过。 英语单词旁边标注着音标, 再旁边是汉语意思和图片。比如apple这个单词, 福团哪怕不认识苹果的汉字,也能认识苹果的图画。 图文结合,特别方便记忆。 秦老师原本想给楚枫楚深也留一套,可惜他待的时间太短,没法教楚枫和楚深认读音标,只能作罢。 就是这么一套书,福团现在很少拿出来念了。 楚枫想了想,回答哥哥的问题:“我们生活中都是说家乡话,英语这种东西,没有语言环境,如果再不练习,就会倒退。” 楚深则道:“福团为什么不练呢?我看她每天和楚学文楚学武这俩兄弟玩儿,下河沟上深山,却不花时间去练。” 楚深觉得有些浪费了那套书。 楚枫失笑:“哥哥,我又不是福团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呢?” “不管她练还是不练,都不关咱们的事儿。”楚枫提醒楚深,“适当的比较会让我们有动力,可如果过度将一个人当做对手,我们的心理反而会失衡。不管福团以后练还是不练,其实都和我们没太大关系。” “哥哥,我们的目标是好好学习,将来带爸爸妈妈去城里住啊。” 楚枫说这话,是担心楚深会过于和福团比较,反而忘记自己真正应该做什么。 楚深原本的确有很重的、和福团比较的心思。 年春花口口声声福团有大福气、大造化,却说楚深楚枫是瘟鸡崽子,这种情况下,哪个小孩儿不会存着比较心理? 哪怕是年春花家还没分家的那些小孩儿,难道真就甘于这种区别对待? 可现在,楚深被楚枫这么一说,忽然警醒了,就像当初楚深和楚枫跑去摘知了壳,卖去卫生站赚了点小钱,年春花就想着得让福团也去抓知了壳,好好显显福团的福气。 那时候,楚枫却说,天气已经不适合抓知了壳了,她们应该把时间放在更值得做的事情上,不值得和福团打擂台。 楚深心里好像懂了什么,他的目标是前进,在前进的道路上,对手只有自己和自己的惰性,而不是福团。 楚深一下点头:“妹妹,我明白了!” 楚深更加清明,更加明白自己将来要做什么,陈容芳在前面,隐隐能听到两个孩子说话,她一直提着的心忍不住松了下去。 孩子争气,明理,没被她们奶奶带坏,这就是最好的。庄户人家什么都能缺,风骨不能缺,风骨才能改变未来。 就在楚枫、楚深更明白自己将来要做什么事时,福团已经迈着小胳膊小腿回到了年春花家。 她陷入了比较的旋涡。 福团今天在外面嚎了半天,吸了不少冷风进去,年春花担心她受凉,连忙叫李秀琴去烧开水,给福团用热毛巾敷敷额头。 楚学文、楚学武两兄弟也跟舔狗似的围着福团献殷勤。 但福团坐在高高的条凳上,晃动着小脚,有些不高兴,大壮哥哥…… 大壮这段时间和福团有些疏远了,越心疼自己的亲妹妹楚朵,他就越发现福团占据了家里太多东西、太多偏心。那些偏心是年春花做下的,可是福团也心安理得的承受。 总之,大壮是心疼不起福团了,也不想和福团玩儿了,有那点时间,他还是心疼心疼自己和自己亲妹子吧。 福团咬着唇瓣,难受死了,怎么大壮哥哥现在也不大理她了,以前大壮哥哥都会围着她玩儿。 这段时间,福团特意经常和楚学文、楚学武去打鸟、捉鱼就是为了吸引大壮,可是大壮他,他不上钩啊。 福团正在难受间,李秀琴已经烧开了水,端着一个搪瓷盆子出来,忍着开水的烫,小心翼翼亲自给福团拧干净毛巾帕子,递给她:“福团,来,用热帕子烫烫额头。” 福团接过来,咬着嘴唇,转手就递给大壮,奶声奶气地说:“大壮哥哥,你先洗脸吧。” 福团想讨好大壮,继续被哥哥们宠爱着,也就没发现李秀琴那瞬间强颜欢笑的脸。 李秀琴吸气、吐气,连着三五下后才把心里奇怪的感觉给压下去,她一回到家,就忙里忙外烧开水,忍着开水的烫给福团拧帕子,结果呢?福团转眼就把帕子给蔡顺英的儿子大壮了。 是一点没将她的付出放在眼里啊。 这要是福团把帕子递给李秀琴的孩子,李秀琴也就不说啥了,福团是她收养的孩子,自己孩子们对福团也好,他们感情好那是应该的。结果现在呢?福团愣是精准地避过李秀琴那几个冻得脸发红的孩子,把帕子给了大壮。 人心都是肉长的,李秀琴心里就难免咯噔一下,怕自己养不熟福团。 但福团不知道啊,福团只知道,现在家里的哥哥们对她都好、都特别宠着她,她心里又甜又美,只有一个大壮哥哥不像以前那样了,福团就想把大壮给争取回来。 她太想做团宠,却也就根本不知道,人有亲疏远近,她这样讨好对自己不亲的人,反而会让那些对自己亲的人觉得不值得对她好。 人又不是人民币,哪儿能人人都喜欢? 大壮果然没有接受福团的好意,大壮把手揣在兜里,酷酷地来了句:“我不洗,你自己洗吧。” 他又回头问妹妹楚朵:“朵妹,你今天吹风冷着了吧,一会儿哥哥给你拧帕子洗脸。” 楚朵非常懂事,并不觉得自己就不能拧帕子,她道:“没事,哥哥,我自己拧。” 福团:…… 这可是福团第一次在这个家里受到这么严重的漠视,壮哥哥……怎么能够这样呢?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60节 楚枫那句话就像魔咒一样刻在福团心里:“楚深是我亲哥哥,我是他的亲妹妹,我和他感情要好不是正常事情吗?你随便找一个队里的人问,他们也会告诉你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反而是你想得太多。” 一想到这句话,福团就心抽疼,福团就忍不住想,家里宠她的哥哥们都有亲妹妹,难道有朝一日,他们都会跟自己亲妹妹最亲? 一想到这,福团就难受得紧,一种莫名的不适蔓延开,加上大壮现在的作为和白日她受的委屈,福团一个没有忍住,张开嘴哇哇大哭了起来。 她今天本来就哭了很久,天气又冷,张嘴嚎的时候冷风呼呼往嘴里灌,福团一个没注意,冷风一呛,她瞬间又哭又咳,难受得脸都憋红了,咳得就像要把肺都给吐出来一样。 见到这一幕,楚学文、楚学武两兄弟可就心疼了。 这倆兄弟是哥哥辈中当仁不让宠福团的主力军,立刻腾地一声站起来,挺起胸膛把福团护在身后,横眉冷对大壮。 性子急的楚学武直接伸手推了一把大壮:“你干嘛!福团妹妹今天本来就哭了很久,你再惹福团妹妹生气,不是存心要福团妹妹生病吗?” 楚学文则冷着脸,慢慢拍着福团的背给她顺气。 大壮:??? 他被推得莫名其妙,他做什么了?他不就没接福团的帕子吗?搞得跟他犯了天条一样。 大壮呸一声!这楚学武有毛病,他亲妹妹当初被欺负时,都没见他这么激动呢!大壮真不惯着这种人。 大壮反手就把楚学武推得往后一个踉跄,气汹汹道:“你有病吧!我什么时候惹福团生气了,我哪儿知道她这么小气,我不就没接她帕子吗?动不动就哭,我哪儿惹她了?” 大壮一声“小气”刚落下,福团被牵动心神,咳得更加厉害了。 楚学文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加上自己弟弟被大壮推了,他当即忍不住,兄弟俩立刻就要对大壮动起手来。 要说这楚学文、楚学武还真不是打架的料子,大壮多皮实一个人,纯纯的孩子王,一顿乱打下去,楚学文、楚学武兄弟俩不只没讨到便宜,还被打了好几下。 家具也被他们波及到,板凳什么的也被打翻在地,桌子差点倒下去,上面的碗筷摔了一地,筷子还好,碗是碎了不少。 所有人都被这个变故惊呆了。 离得最近的大人李秀琴马上就要去分开打架的三人,可是这半大的小伙子正在气头上,那是谁的面子也不给,谁来也不好使。 就在李秀琴拼命阻拦三人的时候,这里打架的动静把其余人也惊了出来,蔡顺英出来一看,就见楚学文楚学武那哥俩打自己的孩子大壮,蔡顺英当即就受不住了。 蔡顺英就像护犊的老母鸡一样,加入了战场,她脱下自己的鞋底子,朝着楚学文、楚学武兄弟俩嘴巴狠狠地扇过去:“叫你们多欺少!叫你们打老娘的孩子!” 楚学文和楚学武当即就被臭鞋底子扇蒙了,两颊肿起来,涨得通红。 他们只是护住福团妹妹,咋就挨了打?兄弟俩非常委屈愤怒,他们觉得这世道咋这样? 福团妹妹这么可爱的人,也有人舍得欺负? 可惜别人可不像他俩那样脑子有水似的不分亲疏远近,不要自己妈自己妹妹,就要福团。 蔡顺英就是要护住大壮,同时在心里鄙夷楚学文楚学武这俩孬货,自己亲妈亲妹当初被逼得分家另开锅灶,他们都没替自己亲妈争一争。 现在为了福团,还真是上赶着犯贱,蔡顺英当即左一下右一下把他俩打得脸都肿了。 等年春花和家里那三个“装聋作哑孝顺至极”的儿子赶到现场时,楚学文和楚学武已经重重挨了好几下,伴随着福团嚎生嚎死的哭声,众人都忍不住头疼。 楚志平身为楚学文、楚学武的爸,看自己孩子被打,却又不能和蔡顺英这个弟妹发作,故意沉了脸:“怎么回事儿?每天闹得鸡犬不宁的,就不能安安生生好好过日子吗?” 蔡顺英呸了一声,她算是豁出去了,真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是吧? 她一个人在家当牛做马伺候着一家人,伺候着福团这个福大爷不够,还欺负她儿子。 蔡顺英叉腰骂道:“过日子?我倒是想好好过日子啊,二哥,你这俩孩子欺负我的孩子,我不来帮忙,看着你俩儿子打死我的儿子?” 楚志平一看,虽然自己的儿子被打得更惨,但是从人数上来说,他们确实占优势。也就是说,楚志平的确不占理。 楚志平嘴唇动一下,不知道咋说了。 他不可能和自己弟弟的老婆扯东扯西吧,在家里,没有亲妈的孩子确实太吃亏了。 要是白佳慧在这里,还能说一说,可是白佳慧这么晚去洗衣服去了,她太忙,年春花不让她用家里的洗衣板,白佳慧只能晚上去水边——当然,她若在这里,恐怕只会为不孝子失望。 年春花扫了几个孙子一眼,马上把福团抱在了怀里,阴着脸说:“福团怎么哭了?谁欺负了福团!”她呸了一声,“多久没有收拾你们了,啊?连福团你们都敢欺负了,不怕天上打雷劈死你们?” 楚学文连忙告状:“奶奶,就是大壮把福团妹妹都惹哭了,我们看不过去,才推了把大壮。” 年春花那双眼,当即就阴狠了下来,狠毒地盯着大壮。 蔡顺英,暗道一句不好,她连忙搂住大壮:“大壮不是没分寸的人,咋会惹福团?” 大壮半点不怕,甚至翻了个白眼:“我咋知道?福团递帕子给我洗脸,我说我不洗,没要她的帕子,她就张开嘴呜呜哇哇嚎起来,楚学武就说我这样会害得福团生病,还来推我。我还冤呢,谁要她的帕子啊?她贴上来干啥?” 所有人:…… 哪怕是楚志平都忍不住瞧了眼福团,上次,福团非要倒贴楚深,和楚深玩儿,人家楚深厌恶她,一石头下去福团被粪水浇了满身,福团咋现在还学不会自尊自立自爱? 就非要倒贴吗? 其实,这在正常人眼里叫做倒贴,在福团眼里那哪能叫倒贴啊?这叫救赎。 要是楚枫在这儿就能理解了,之前福团就是“帮助”各类落难大佬,大佬对她的冷脸她也不在乎,打也打不走骂也骂不走,就像小太阳似的非要温暖大佬。 这种没皮没脸的劲儿,在福团看来是救赎呢。 大壮昂着头,一点也不服不怕:“我就不愿意接福团的帕子,我自己能拧,况且我是掰开福团的嘴让她哭了?她自己这么哭,自己灌了冷风咳嗽受罪自己受着呗,关我啥事儿啊?”大壮脑袋瓜子一转,想到了什么。 他昂首挺胸说:“奶,你之前不是说四婶早上说话声音大,都会惊走福气吗?那福团这见天的哭嚎,在外面哭了回家里哭,你咋不说她惊走了福气呢?” 年春花:…… 福团:…… 年春花气不打一处来,说实话,福团哭得确实太频繁了点儿,今天年春花在外面还听人翻了黄书,说今天日子好,在好日子这么见天的哭嚎可不对劲。 又不是丧门星,哭丧鬼,一天天的哭什么哭? 但是,那是福团啊。 年春花必须护着她,马上就抽了一根树枝来,想朝大壮身上打去:“我让你顶嘴,让你顶嘴!” 大壮可不是会乖乖站着让年春花打的性子,马上做了个鬼脸,仗着身子灵巧,在屋里乱窜起来,年春花扑上去追,一时间噼里啪啦,叮叮咚咚,家无宁日。 最后,不知道是谁崩溃地大吼了一声! 这一声崩溃如山倒、歇斯底里地让人听得心惊,连年春花都被吓到,停下身望去,却发现大吼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李秀琴。 年春花纳了闷:“你疯了?” 蔡顺英也觉得莫名,又不是李秀琴的娃打架,她都没来得及哭呢,李秀琴吼什么吼? 李秀琴现在是“福气”的妈,照理谁崩溃都不该她崩溃,可她确确实实崩溃了。 李秀琴,是看完整场闹剧的人,她亲眼见到本来一家子和和睦睦的气氛,因为福团倒贴大壮,大壮不领情,福团就一个莫名大哭,闹成了这样,最后福团跟没事儿人一样被年春花呵护着,家里其余人是操碎了心。 李秀琴的手哆嗦:“不要闹了,不要打了!碗,碗碎了啊!咱家吃饭的碗碎了!” 她一个没忍住,捂住脸大哭起来,这年头碗多贵啊。上一次,年春花给福团撑腰,教训家里其他孩子,碗打碎了,这一次还是这样,别人家的碗能用好多年,她家的碗怎么这么不经用啊? 现在家里没钱,她们连碗都买不起了啊!她没有碗吃饭了啊! 李秀琴的哭嚎震住了年春花,年春花这才望过去,脸颊抽搐起来——地上碎了一地的碗,只剩下筷子还是完好的。 李秀琴的哭声实在太吓人了,一股莫名悲伤绝望的气氛传递开去,除开福团在内的所有人,都有些灰心丧气起来。 楚志平蹲在地上扯着自己的头发,为什么?为什么?他家的日子咋就过成这样了?家不像家,像个战场,天天斗得就像乌眼鸡一样。 最终,还是年春花哆嗦着手,强忍心痛道:“不、不就碎了几个碗?志业今天悄悄跟着人去领种子了,你们等着吧,今天是有大好事儿哩!” 说完,年春花也没心思打大壮了,让蔡顺英赶紧把这一地的碎碗扫出去。 蔡顺英连忙照做。 晚秋天冷,蔡顺英把白花花、上面印着福寿字样的碎碗扫出去扔掉的时候,正好碰上了赵二叔。 赵二叔也是去扔垃圾的,蔡顺英正悲伤呢,嗓子像是堵着似的,没和赵二叔打招呼。赵二叔和她打招呼的手悬在空中,尴尬地摸了摸头,瞥了瞥蔡顺英提着的垃圾。 他摇了摇头,叹口气背着手回去了。 一回去,赵二叔就给自己老婆说:“春花儿她们家,我看是真的要散了。” 赵二叔老婆正在做针线活儿呢,闻言咬断线头,抬起头:“又咋了?她家那个福团又整幺蛾子了?” 赵二叔摇头:“又打架了,她家今天又打得狠呢,一个个碗都打碎了,可惜了那碗,多糟蹋东西啊。”他对老婆说,“吃饭的碗都能砸碎一次两次,每天吵打闹,我在队上活了一辈子,看的东西多了,这种家庭,就没有长久的。” 这种家庭能分家的分家,不能分家的气不过,喝药死的喝药死,上吊死的上吊死,怎一个凄惨了得。 都是邻居,赵二叔不胜唏嘘。他也提醒过年春花几次,可年春花不信啊。 一口一个,我家有福,福团有福,那副样子狗看了都能摇头。 他老婆倒是很平静:“按照春花儿的性格,她家闹翻是正常的事。她家几个儿子都是装聋作哑心里没成算的,都听春花儿的话,春花儿就见天的在家耍威风,从来不知道什么是一碗水端平,家里她虽然是长辈,但也不能太拿别人不当人看吧,这种人……” 她摇了摇头,没说下去了,要赵二婶说,你年春花哪怕真做不到一碗水端平,至少表面功夫要做做嘛,做得这么难看,她家怎么会有好下场?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年春花家每天就在吵吵闹闹,摔摔打打,陈容芳家可完全不这样。 家和万事兴,一个家里,只有大家的心都感觉到了宁静、幸福,才有劲儿拼搏。现在陈容芳把家里所有人的冬衣拿出来缝补,小孩子长得快,那些冬衣都得改改尺寸,穿着才熨帖、合适。 楚枫楚深在编竹筐,两人的手都非常灵巧,翻过年,明年他们就都能去读书了,现在多攒一点是一点。 要说这年代乡下孩子为什么上学晚,也有讲究。一来,孩子太小了,大人又忙着上工,没法接送孩子上学,年纪小的孩子去上学,家长不放心。担心在路上出了什么事儿,担心在学校受人欺负等。 二来,生产队的孩子也能帮着赚一点小小的工分。一些家长没有见识,舍不得这些工分,还想让孩子帮忙多做家务活,就不愿意让孩子去上学。有些家庭,孩子十一二岁了还没上一年级,甚至有上了几年学,小学没毕业就不读书的孩子。 在这个年代,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楚深楚枫卖力编着竹筐,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楚枫心里多了点说不出的隐忧,却又不能说出来。 陈容芳也有些担忧,看了好几眼时间,天越来越晚了,可志国、队上去领种子的人还没有回来。陈容芳担心呐。 她这时听到外面有沙沙的动静,眼睛一亮,放下手里的东西:“你们爸爸回来了?” 陈容芳走出去,却发现只是风吹动树叶,垂头丧气地回来,楚枫看出她的心思,抬头安慰道:“妈妈,没事的。爸爸去领种子,路上还跟了这么多人,不可能出事儿。” “他们回来晚,估计是之前下雨路堵了,他们绕了路。” 有这么多人在,哪怕是福团的“大福气” 也不敢一次性害这么多的人。 陈容芳点点头,话是如此,可她哪能不担心:“我知道,你们别编竹筐了,我去给你们烧点热水洗脸烫脚,一会儿乖乖上床睡觉。” 楚枫楚深点点头。 就在她们收拾好东西,刚烧完水的那一刻,只听得外面震天的一声响,一时间连地都摇了摇! 咣当一声,像是什么东西倾洒下来,瓦片、泥土在顷刻间碎裂。楚枫三人连忙出去看,只见天色漆黑,浓浓的黑云压抑在空中,乌黑的云缠绕在远处的青山之上,这副样子,像极了灾难降临人间,要吞噬掉所有性命才罢休。 瓢泼大雨再度浩荡落下,天地之间只能听到雨声和轰隆声。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61节 刘添才拿着喇叭,大喊:“山塌了!山塌了!大家快出来,来学校集合!” 第九生产队在群山包围中,刚才就是因为连天的雨,加上这些年来第九生产队开垦了一些山做耕地,那些山上树木少,经不住这狂风暴雨特大天灾,山体便滑坡倒塌,山上的土石簌簌往下滚落。 刘添才赶紧让人撤到学校,学校宽阔,平坦,不像大家的房子那样背靠一些小坡。 更重要的是,学校是瓦房,是水泥墙,而不像是队员们的茅草房、泥墙那样容易垮塌。在这个时候,学校显得更为安全。 刘添才、第九生产队的干部们披着雨衣,奔走在大雨中,尽力疏散着每一个队员。 楚枫、楚深抓住陈容芳的手,在暴雨中躲往学校。其余队员们也慢慢来了,大家脸上都是惊魂甫定,幸好,这场天灾有惊无险,无一人伤亡。 陈容芳心地善良,在人群中找着和自己相熟的宋二婶等人,发现彼此都好好的后,陈容芳强压下心头对楚志国的担忧,和宋二婶等相视一笑,也算这天灾中少见的温暖。 年春花家的人可就不一样了,他们今天晚上刚吵打了一架,碗也打碎了,心情本来就不好,再碰上这天灾,一个个的脸色灰败,眼里似乎有泪意。 生活咋就变得这么苦? 年春花这可就忍不住了,凭啥呢? 凭啥陈容芳那群没福的还气定神闲的,她家有大福,反而一个个做出遭了瘟一样的神色呢! 年春花受不住了,她这个人,特别喜欢比较而来的优越感,恨不得自己比别人强。 年春花马上就看向自家的房屋,别人的房屋,一瞧,还真就发现了点不一样。 别家房屋上的茅草被风卷得高高的,她家的就没被卷起来那么多,年春花眼珠子一转,这是啥,是福气啊! 年春花马上就“唉哟唉哟”叫开了:“这么大的风,屋顶的草怕是都要被吹走,这个冬天咋个过哦!”她故意抱着福团,“福团哦,奶奶的福团,屋顶的草要被吹走了。” 福团眨巴了下眼睛,也意识到什么,奶声奶气说:“奶奶,不哭,我们屋顶的草不会被吹走。” 她对着手指,天真地说:“不会的。” 福团就是觉得,她家就该和别家不一样呢,别家的倒霉事她家是不会有的。 福团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感受到心口痛,她这句话一出来,只见年春花家的茅草屋顶,真就在狂风暴雨中安静了下来。 年春花马上忍不住笑了,欣慰地对左右人说:“唉,我家这屋顶咋真就好了呢?”她做出一副疑惑、惊讶的神色来,故意说着:“真就神了,咋别人家的屋顶都被掀飞了,我家的屋顶还好好的?我也没有求神拜佛啊,就是听福团说了一句,瞧瞧这个事儿,还真是神!” 现在年春花也学乖了,队上不让她说福气之类的话,那她就暗示嘛。总要让大家知道她家和泥腿子们不一样。 所有人:…… 队里其余人都和年春花打那么久的交道了,哪能不知道她的心思? 花婶儿当即就撇了嘴,这年春花拐弯抹角不就又想说她家那个福团有福吗?藏着掖着装疯卖傻的干什么呢?当别人都是傻子? 花婶儿想着之前楚枫、陈容芳的话,明明她家房顶的草也被掀走了,但花婶儿还是一点也不难受,反而笑容满面:“说明你家这个福团祸从口出,招祸害呗!” 年春花:??? 她本来都准备好接受别人对她家的吹捧了,没想到花婶儿来一句福团祸从口出! 连福团都气得小小的身子颤抖起来,她明明有福,咋可能祸从口出呢? 年春花气红了双眼,叉着腰骂花婶:“放你妈的屁!看你家屋顶的草都没了,你妒忌老娘吧!” 花婶儿啧啧啧地说:“看你这个样子,小枫小深之前说的话你是半点没听啊。” 年春花纳了闷,楚枫楚深?那两个崽子说了啥,难道还能比福团厉害? 福团也不禁咬了咬唇,又是楚枫,又是她……明明花婶现在夸楚枫一句,也不碍着福团什么,但福团就是冥冥中觉得,第九生产队一路被夸的该是自己才是。 年春花冷哼一声:“楚枫,她能懂啥子?”楚深也就算了,毕竟是个小伙子,也是楚家的种。那楚枫将来是要嫁出去的,还能懂这些? 楚枫没想到会波及到自己,现在众人的眼神都在自己身上,她有些不适应。楚枫并不喜欢出很大的风头,人有一个劣根性:喜欢造神,然后摧毁神。 人,越是风光,越容易被妒忌,越容易被人在背后下绊子。俗话说财不露富,就是差不多的道理。 但现在,众人都看过来了,楚枫也不能露怯,她平静地站在陈容芳身边。 花婶儿则是道:“之前小枫、小深来给我们说,天天下暴雨刮大风,怕是要出事,让大家把家里值钱的财物都收起来,钱啊票据贴身收着,其余值钱的东西放好,哪怕放在熄火了的灶里也可以,锅盖上放石头压着。” “至于茅草房顶,大风吹来,肯定保不住,要是强保的话,风吹茅草的时候连累着土墙,怕是土墙都要被吹翻了!” 花婶儿没有骗人,楚枫、楚深确实和不少人说过这个事。 但现在,楚枫仍然觉得不能把功劳放在自己一个人身上,功劳得分平,大家的眼光才不会盯在一个人的身上。 楚枫连忙道:“我也不懂这些,是之前听秦老师说过,后面也和队长他们商量过,队长他们完善了举措,让我和哥哥通知大家的。至于奶奶家,我也给奶奶说了,但奶奶当时并不怎么理我,可能没听到。 ” 她低调、不揽功的行为,更得了不少人的赞赏。 不少人点头,要不说陈容芳会教孩子呢?低调、聪明,会说话会处事,心地也善良。 再看看年春花和福团,当谁不知道她在大家伙受难的关头,故意说她的屋顶没被吹翻,是想炫耀,说明她家有福,和大家比较啊? 年春花福团这种人,强也只强在一时,实际失了人心,做任何事都不会有助力。 赵二婶,也就是赵二叔的老婆直接道:“这是队长和干部们的功劳,也是小枫小深聪明,听秦老师讲了就记在心里。不像有的人家,生怕别家好过她家,生怕别家不倒霉!” 她直接看向年春花和福团,直把年春花和福团看得脸上无光。 心里有比较本来是正常事,但她俩表现得太明显,太低级,一被戳穿时就好像在大庭广众下被剖了心里所有脏污。 另一位队员冷哼一声:“春花儿也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了,大家都习惯得很!我说春花,以后你家有点啥子事,是真不想咱们队员帮你忙了?你家的红白喜事不需要人洗碗了?桌子碗筷不需要人抬了?出点事不需要乡亲们帮你压场子了?” 如果需要大家,搞这一出她强过所有人的姿态给谁看啊? 年春花又羞又恼,不自觉就想强撑一口气,这些人……这些人是还没看到她家的大福气,等看到她家富了强了,这些人都会来巴结她家,她怕什么? 年春花这话刚想完,就见远处,自己家的房子呼啦一声,狂风想吹走上面的茅草,但茅草没被吹走,死死粘住土墙。 土墙连水泥墙都不是,怎么可能抵得过大自然的威力,只见忽然之间,狂风肆虐,年春花家的土墙猛地被风吹倒,垮塌下去,年春花家的房子在顷刻之间,居然垮塌了整整一半! 这就像是大风吹来,柔韧的柳丝反而不会被吹断,而那些茅草被“福团不科学的福气”一顶,为了证明比别人强,不被吹走,就像大树一样被连根带土吹翻,土墙倒了、房顶塌了。 年春花的家,垮了。 年春花如遭雷击,呆愣在原地,福团也愣住了——自诩自己最有福的两个人,现在在众人面前,别人的房子都好好的,就他们的房子烂了、塌了。 花婶儿可不会心疼她俩,人心如何,邻居们心里都有盘算。 像年春花福团这一家子,天天的就没盼别人好呢,现在她们遭了难,花婶儿觉得每个毛孔都舒畅了,她故意唉哟一声:“啧啧啧,咋房子这么快就塌了?咋春花儿和福团的福气还没显出来呢?” 除开花婶外,其余队员也非常冷漠地望着她们一大家子,没有一点说帮忙的意思。 年春花家的几个媳妇不禁哭了起来,连那几个素爱装聋作哑的男人也红了眼眶,这些天,他们受够了啊。 他们家天天都在丢丑,要么就在背地里偷偷做一些福气、神婆的事情,最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现在队员们冷漠的目光,就像是刀子一样扎在他们的心底。 楚志茂不禁和蔡顺英一起痛哭,楚志平也想哭,可是,他举目一望,队里出了这么大的天灾,除开去领种子的男队员外,其余所有人家都是老公老婆在一块儿,老公拿着家里的东西,老婆抱着孩子。 而他呢?白佳慧和三妮一块儿,更靠近陈容芳她们。 楚志平在这一刻,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割裂,骨头缝里升腾出一种巨大的害怕。 他真的没有老婆了?他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妈用十个蛋让佳慧和他们分家,楚志平知道妈不对,可他一直觉得,夫妻哪里真有隔夜仇,孩子都几个了,佳慧早晚有一天会想通,日子吵吵闹闹的也能过,可是这么大的天灾啊,佳慧一个女人,居然都没有回头。 楚学文楚学武两个孩子被打了,佳慧也不过问。 楚志平轻轻打了个哆嗦,他总觉得自己再不做点什么,自己真就什么都没了,自己的楚学文、楚学武也没了亲娘。 他想朝白佳慧靠近,刚挪步,就听年春花大吼:“志平!快来看好福团!福团好像忽然间病了!” 楚志平的脚步便猛地生了根,狠狠地砸了自己脑袋一下,福团,又是福团! 他不是福团的爹啊!他的亲女儿另有其人!可是,楚志平不敢反抗年春花,仍然妥协,白佳慧冷漠望过去一眼,也马上别开眼睛。 这个男人没用没种的,她早就知道了。现在看着楚志平,她唯有厌恶。 楚志平的举动,也被不少人看在眼里,宋二婶、方婶儿等人就摇摇头,这楚志平,真是去做福团的好二伯了,自己老婆自己女儿都不要了。 年春花这一家子,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真是一窝的糊涂虫。 且看之后,福团会不会养他这个“二伯” 冷风呼啸,第九生产队去领种子、农具的人还是没有回来。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救人 远处, 狂风呼啸,夜晚的狂风仿佛带着漆黑致命的颗粒, 卷动着身躯, 搅动着风云,石头和树枝被卷至空中成为它的伴舞,尽情朝人们展现自然的威力。 第九生产队的闹架、拌嘴只能算是天灾面前的小小插曲, 队员们拌几句嘴后,气氛随之压抑下去。 一个妇女低低啜泣,她不想自己的哭声影响了大家, 用手捂住嘴,拉着自己孩子的手低头穿过人群, 找到一身湿透的刘添才:“刘队长,我家老二今天跟着去领种子了, 咋还没回来哦?” 这么大的风, 这么大的雨。 狂风暴雨把屋子都给吹倒了,要是出去领种子和农具的人在山路上碰见这个事儿, 可咋办啊? 出去领种子和农具的人都是队里的好把式, 也是各自家庭的爸爸、老公、儿子, 他们不能出事。 妇女的声音再小声,也被有心人听到了。 陈容芳本来就挂念楚志国,她知道现在这个档口问队长也没用,反而会引起大家的恐慌,就一直强行压抑着自己。可现在一听到妇女问这话, 她还是忍不住望过来。 刘添才心里也没有底,他浑身湿透, 胶鞋也被泥水糊成泥黄色, 抖一抖恐怕能抖出一斤重的泥来。 但刘添才现在必须做出有底的样子来, 否则,他一乱,队员们群龙无首,就会蔓延出更大的恐慌和灾祸。在天灾面前,人心必须齐! 刘添才果断道:“你放心,他们肯定是去躲雨了。这次带队的楚三叔,那是一把好手,他年轻时抢修堤坝,抢救粮库,他有丰富的与天争斗的经验和不屈的精神,咱们是在家里才没发现山垮,三叔他们在路上,肯定能看见天色不对、大山不对、声音也不对,他们一定会做出正确的反应。” 他安慰妇女,再做出决策:“你放心好了,一会儿等天亮,他们要是再没回来,我马上组织人沿着山路去找他们。” “好、好。”那个妇女被刘添才感染,知道现在慌也没用,拉着孩子下去了。 楚枫也担心楚志国,而且,她还有个考量。 刚才,年春花说福团病了? 福团在刚才和年春花聊天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会忽然病?楚枫立即联想到上次,赵猛赵三妹来找福团后,从来不生病的福团就病倒了。 打了福团的赵猛赵三妹等人也没有再被“福气”惩罚。 楚枫将几件事联系在一起,有了个大胆的猜测:福团的福气多了限制,毕竟她害了一条人命和赵三妹的一生。如果说福团的“福气”害人,福团就会生病,那么,刚才自己被夸,福团不高兴后,会不会用“福气”做了什么事?! 以致于她在须臾之间生病。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62节 楚枫一想到这个猜测,就无法平静下去,现在外面这么危险,只要福团的“福气”轻轻一推,也许就能给在外面走山路的人带来不可逆的伤害。 顿时,楚枫冷下脸来朝福团的方向走去,如果这次楚志国等人在外面出现什么问题,楚枫就什么也不会顾虑了。 是,福团的福气就像无形的手,能够害人还找不出她本人的问题。 但要知道,这个年代,乡下没有监控。如果这次楚志国真的出事,楚枫发现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福气的桎梏,她就会一不做二不休,和福团玉石俱焚。 和讨厌的人一起死,楚枫觉得是一笔特别不划算的买卖,她以前还劝过楚深不要冲动。但比起买卖不划算,她更喜欢自由、平等,并不想头上一直压着作威作福的“福气” 楚枫冷漠的眼望向福团。 一直心绞痛、难受得气都快喘不上来的福团打了个冷战。她害怕楚枫又像之前一样报复她……可是,这次她并没有在心里许愿楚大伯受到惩罚。 她许愿的是其他啊,福团难受地在楚志平怀里扭动。 平心而论,刚才自家的房子垮了、楚枫却得到夸赞,福团是非常不服气的,非常想展现自己的福气,让楚枫家倒霉,最好是让楚大伯在路上碰见点什么事儿…… 可她刚这么一想,她的心便痛得不能自己,除开心绞痛差点不能呼吸外,福团还想到了楚深、楚枫那无处不在的报复。她怕了,她怕楚枫楚深事后疯狂报复她,他们的爸爸出事,他们会不会疯了,杀了自己? 不得不说,楚枫看人很准,福团的确欺软怕硬。 在被楚深、楚枫接连报复几次后,福团现在有点怕了这兄妹俩的报复。 于是,福团就避开楚志国,许了其他的愿望——一定要让那个大人物出事,好让现在的楚爸爸救了那个大人物。到时候,所有人都不敢轻视她家,会捧着她家了。 这个愿望一许,福团的心没有之前绞痛得那么厉害,但还是疼得她差点呼吸不过来。她搞不懂为什么,明明她之前做的梦里,那个大人物落了难,现在楚爸爸去救他该是救死扶伤的好事儿,怎么她现在反而心绞痛呢? 她在楚志平怀里强忍着,痛得泪流满面,神智都差点疼得不清醒了,只能喃喃道:“好事儿、好事儿……”她要看着好事儿进自家门。 在福团旁边的队员们:…… 疯了吧?都病成这样了还在念着好事儿?她们摇摇头,觉得福团和年春花还真的挺像的,福团不像是被年春花收养的,反而像是年春花的亲孙女。 正常人谁病成这样了,还一直口念好事儿、好事儿啊?就像人快穷死了,喊着钱、钱、钱,钱就会跳到怀里来吗? 异想天开。 一个带孩子的队员赶紧把孩子往自己怀里拉了拉,离这个神神叨叨奇奇怪怪的福团远一点,别带坏了她家孩子。 田坎间忽然发出泥水迸溅的声音,像是胶鞋踩踏在泥泞的路上发出的哒哒声,非常有规律。 众人循着声音望过去,一个男队员眼睛一亮,高声喊道:“楚三叔、楚志国他们回来了!” 这声嘹亮的喊声在夜晚冲破了灰暗的阴霾,队员们跟着看过去,田坎上走来的人们满身泥泞,有人还挂了伤,互相搀扶着,不是楚三叔楚志国他们还是谁? 顿时,大家的热情就被点燃了。 他们平安归来了。 那些去领种子和农具的男队员的老婆赶紧迎上去,陈容芳满眼是泪,也跟着走上前:“志国。” 楚志国脸上多了好多泥灰,在暗处捏了捏陈容芳的手:“我没事儿,你和孩子们怎么样?我们在路上看到山垮塌了,你们这边呢?出事没?” 陈容芳摇摇头:“我和孩子们都好,就是房顶草被吹跑了,但也没事,到时候用新的草一铺就是了。只是……”陈容芳想了想还是说,“只是你妈家的房子被吹垮了。” “你和孩子们没事就好。”楚志国没对年春花的房子垮了发表任何意见,既没表示高兴,也没表示不高兴。 这一路,他们都在生死关头游走了一回,楚志国在生死之间,也就更明白了谁才是对自己最重要的人。 妈对他有生育之恩,可是,并没有太多的养恩,加上这些年的种种事迹,他们之间更像是仇了,楚志国只会给她法律上应有的东西,多的不可能。 陈容芳心疼地取下楚志国脸上沾着的泥点子,还沾了一点血,她心疼道:“你们遇上山塌,你也受伤了,你们咋出来的?” 这话一出,楚志国往背后看一眼,看见队伍末尾被抬着的楚志业时,眼里有难以压抑的怒气滑过。 他喉咙一滚,他身为楚志业的大哥,要是现在指责楚志业,年春花肯定要出来大闹,到时这个事儿又从大事变成了家事,闹得大家头疼。 楚志国看得很清楚,他能忍一时之气,现在不打算说楚志业的不是,总有别人能说。 他对陈容芳报喜不报忧道:“三叔江湖深,我们刚到老虎坳那里,我们听到山里边有响声,三叔就说下了这么多天雨,山肯定出事了。他领着我们后退,退到安全距离后,那个山就塌了。” 楚志国轻描淡写,可陈容芳却听得惊心动魄。 她知道,哪儿有楚志国说得这么简单?那山塌,谁知道往哪个方向塌的?谁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跑?楚志国他们肯定经历了一番凶险,否则不会人人都像是从鬼门关回来的模样。 这时,楚枫楚深也走到楚志国旁边,楚志国身上脏得很,现在却忍不住,一手抱一个孩子抱起来。 真好,活下来了,容芳还在,孩子们也还在。 楚深楚枫毕竟长高了不少,楚志国撑不了多久,把他们放下来:“你们长高长大了,再过几年,爸爸就抱不动你们了。” 楚深忍着泪,楚枫也很有感触:“抱得动,爸爸一百岁了也抱得动我们。” 楚志国哈哈大笑,就在这时,队员里有人说了句:“这四个人是谁啊?” 楚枫楚深顺着话望过去,只见队伍中除开第九生产队的队员之外,还有另外四个人。两个小孩和两个大人,其中一个白头发的老人和那两个小孩虽然身上同样脏,但是和庄稼人有些不一样。 瞧着,有些像秦老师给人的感觉。 那个白发老人鼻骨上架着一副眼镜,眼镜腿断了一边,只能勉强挂在鼻梁上。两个小孩都粉雕玉琢,脸又白又嫩,一看就没在田地里受过风吹雨打,吃过种庄稼的苦。 还有另外一个青年,看起来就接地气多了,他穿着一身蓝色的衣服,戴了顶帽子,皮肤黝黑,看见众人望着他,咧嘴一笑,一口大白牙亮得晃人眼。 青年道:“我是凤凰公社的张成,这次来是趁着秋天尾巴,指导第九生产队养蚕。” 蚕在冬天是不上茧的,一到了冬天,蚕就会变成蛹过冬。现在是晚秋,凤凰公社派了许多能人去各个小生产队指导大家养蚕,生产、副业把把都得抓。 听见他的身份,刘添才连忙去和他握手:“感谢感谢。” 张成谦虚地回握刘添才,再介绍旁边的几个人:“我旁边这位老泰山,是……嗯……市里来的专家。”至于这个专家到底是考察什么东西的,他没有说,“这两个小孩是他的亲戚,他出来担心小孩放在家不安全,家里没人照顾,就带着小孩来了。” 这个理由挺扯淡的。 哪儿有人工作还带着孩子来,但是这些年上面发生的一些事,光怪陆离,让人看不真切、看不懂。左右只是两个小孩子,刘添才难道还能计较来的专家带了两口人来吃饭不成? 他赶紧去和那位白发老人握手:“幸会幸会,我们这里条件不好,水泥路没通完,交通条件差了点,你们在路上肯定吃了不少苦头。” 那位白发老人握住刘添才的手:“这是应该的,路这个事情嘛,你们也不要气馁。现在国家在到处修路,国道省道县道乡道,都不会落下,只是咱们地大物博,各地的财政情况也不同,这些困难,我们大家应该理解。” “嗯嗯,您说得对。”刘添才一听这话,就知道这个专家不一般。 那位老人则说:“你叫我叶工就好。”他从贴身口袋里拿出一袋文件夹,给刘添才看了文件,证明自己的身份,又拿出一些票和钱,交到刘添才手上:“这些天,我家孩子难免叨扰贵地。” 刘添才连忙推拒,不就吃几天饭吗?他咋好意思要钱,那位叶工则摆摆手,坚决让他收下。 年春花在人群中,看这几人这么气派,心思一下就琢磨开了。 这不就是福团说的那个梦吗?这个老人不就是福团说的大人物吗? 年春花转了转眼珠:“唉哟,怎么大家身上都这么脏兮兮的?是不是碰到啥子事儿了?” 刘添才看年春花一眼,不知道年春花又要作啥幺蛾子,那位叶工则有些动容:“这次我们来,半路碰见两次山体滑坡,幸亏被你们队上的人救了。” 人群里的福团一惊,两次山体滑坡? 她的梦里,这个大人物,不是只碰到了一次山塌吗?福团在梦中看不清是山塌,只知道这个老人是遭了难,但是,老人的来头特别大,大得吓人。 福团才和年春花商量了,让楚志业这次一定要跟着去领种子,这样才能顺理成章地救下这位大人物。 怎么现在,他碰到了两次山体滑坡?福团暗自琢磨着。 叶工感激地看向楚三叔:“要不是这位,我们这次凶多吉少啊。” 楚三叔一点不居功:“看都看到了,我们就顺便救了。只是……”楚三叔有些疑惑,百思不得其解,“本来我们都好好的快到队里了,路过一个平地时,一块大石头不知从哪儿滑了过来,正朝叶工砸去,那个石头也怪,说是山体滑坡吧,也不像。” 倒像是刻意冲着叶工去的一样。 年春花听得都要急死了,咋是楚三叔救的大人物?不是她家志业? 年春花不信这个邪,她可是朝楚志业千叮咛万嘱咐,让楚志业一定救下这个大人物来。楚志业也答应得很爽快,还说妈,我晓得。我这次哪怕受伤,那也是稳赚不赔! 怎么现在倒像是福气落别家去了呢? 年春花着急起来:“志业,志业!”她喊着,叫着,也不怕暴露自己让楚志业偷偷跟着大队伍出去领种子的事情了。刘添才狠狠瞪她一眼,这年春花,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啊? 她怎么就这么喜欢自作主张?怎么就这么觉得自己聪明,实际天天干蠢事儿呢? 这楚志业满脑子的花花心思,四体不勤的,在这大雨天出去领种子?刘添才都怕他带累了别人。 楚志业在队伍末尾,被两个人架着,满脸的血污,气若游丝地“唉哟”一声。 年春花一见自己的宝贝疙瘩遭了难,当即心痛地扑过去,叶工这时也着急道:“对,还有这位叫楚志业的小兄弟,也救了我,他受伤有点重,脸和手被石头砸了,要快点包扎起来。” 叶工对救命恩人楚志业,那叫一个关心。 有人就在心底猜测,楚志业救了这样来头大的一个人物,很明显,今后他的身份不同以往了。 年春花的心这才算落了定,又听楚志业没有伤及要害,她一下就跟扬眉吐气了似的,腰板也挺起来了,背也直了! 这时,叶工正好好奇这次第九生产队的受灾情况,刘添才等人赶紧带着他去转转、看看。 年春花则凑上前,对抬着楚志业的人说:“唉,你们轻点儿!粗手粗脚的,我家志业身上有伤,一会儿崩开了怎么办?”她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觉得大家都该巴结着楚志业了。 抬着楚志业的两个汉子本来就憋着一肚子火,听见年春花这语气,二话不说,噗通一声把楚志业扔在地上,撒手就走。 楚志业摔到坭坑里,凄凄惨惨哎哎哟哟地叫,被溅了一身的污泥。 年春花惊得嘴巴都合不拢,志业救了大人物啊!他们咋敢这么对志业!年春花连忙扶起楚志业,指着那两汉子的脊梁骨,就咒骂开了。 “行了,你别胡咧咧了,别人不当场扇你这个儿子几耳光,就已经了不起了!”说话的人却是楚三叔。他满身都是脏泥,看起来很狼狈,一股子精神气却不倒。 年春花一愣,眼睛不甘地红了,她家现在救了大人物,还不该被捧着敬着吗?年春花一抹泥水:“他三叔,你这是啥意思?” 楚三叔直接道:“我啥意思?你这个楚志业,今天就像中邪一样!偷偷跟着我们去领种子,不服从管理,这也就罢了,但是,他在回来的路上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偏偏要朝山塌的地方跑,我们去拉住他,差点害得我们全都死在那里。” “到了第二次叶工被石头砸,这小子更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顶着石头就上去了,也幸好家里祖坟冒青烟,只伤到了脸和手,要是被砸死在那里,我看你以后还说不说他有福,看你还惯不惯他!” 年春花一听楚志业遭了这么大的罪,也心痛了。但是,她知道,这件大好事儿进家门,志业从此就会翻身了。 年春花这时觉得自己的身价已经不一样了,哪怕楚三叔也救了大人物又怎么样?楚三叔已经老了,快退休了,大人物帮不了他什么。而志业还这么年轻,搭上了大人物这条船…… 于是,年春花昂着头反驳楚三叔:“志业没错!志业是善良,是心好,而且善有善报!这次志业救了市里来的专家,就是有好报,有福报哩!” 楚三叔冷笑一声:“他私自行动差点害死咱们所有人,你说他是善良心好?我看他是花花肚肠,想着有利可图,你脑壳木,我懒得和你说,对牛弹琴!” 他指着年春花,满脸的厌恶和恨铁不成钢,哪家有个年春花这种搅家精,哪家就要被拖垮!他最后落下一句:“你睁开眼睛,看看别人是怎么看你的!” 年春花傻啊! 楚志业救了一个专家又怎么了?他差点害了队上这么多人的命,这些人和这些人的亲戚,都会从此对楚志业恨之入骨。 俗话说的好,远亲不如近邻,楚志业得罪了大半个队的人,今后能有好果子吃吗?这个专家早晚是要回去的,楚志业一没文凭,二没品性,三没能力,难道专家还能带他走不成? 果不其然,这次去领种子、农具的那些人的老婆、实亲都从自家男人嘴里听了来龙去脉,现在看着楚志业的眼睛,如同会喷火。 花婶儿安慰自家亲戚,这亲戚就是白小梦的妈妈,这次,她的男人也去领了种子。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63节 这个女人满脸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看见地上躺着的半死不活的楚志业,直接一口唾沫就过去了:“呸!害人精!” “你们一家子都是害人精!”福团害赵三妹,楚志业害队里的人。这家人古怪得都不像是人了。 年春花本来想发怒,可看了看其余人的神色,脖子一缩就不敢了,只能赶紧看楚志业身上的伤,同时在心里安慰自己,这是她们还没看到自家得到的好处,等看到后,就会捧着自家了。 楚枫在陈容芳边上看着这里的闹剧。 这段时间,她的记忆已经非常模糊,不大可能做到先知先觉。但是,当这些事、这些人在她面前时,楚枫还是想明白了一切。 曾经,这位叫做叶工的老人,就是被楚志业所救,成了楚志业的靠山。 这位叶工也不仅仅是市里的专家,他来自京城,他旁边的小孩也不是他的小孩,而是京城里某位人物的孩子,京城风起云涌,他带他们来避一避,散散心。 上一世,游手好闲、打谷子都嫌疼的楚志业莫名拼着一身伤,救了叶工。楚枫家家破人亡后,楚枫听年春花说漏嘴过,似乎是福团做了一个梦,指引楚志业去那里救大人物。 到了这一世,楚三叔、楚志国去领种子,楚三叔的观察力不比楚志业强?于是阴差阳错间,楚三叔无意救了叶工,反而比刻意想救人攀高枝的楚志业快了一步。 但是,关键时刻,福团的“福气”出手了。 现在楚枫想想,当时福团忽然发病,估计就是在心里“许愿”叶工能被楚志业所救。 于是,叶工就倒霉地再被石头砸了,楚志业趁机去救人,福团也因为害人,病来痛到抽搐。 楚枫对福团这种孜孜不倦搞救赎抱大腿,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抱大腿的精神表示茫然。 但这和楚枫没有关系,只要楚志国、陈容芳等人不被福团的福气所害,她就没有和福团打擂台的兴致。 陈容芳牵着楚枫,楚志国牵着楚深,一家四口见风快停了,打算手拉手回家去。 陈容芳说:“这次咱们把屋顶的草铺好后,妈就动手炒几个鸡蛋给你们吃,还有上次,咱家的猪肉都拿松木熏好了,妈妈切一小块下来,炒着吃。” 松木熏腊肉,会让腊肉有一种特有的香味。 第九生产队杀猪杀得早,主要是纯喂粮食、猪草的猪长到一定程度,它就不会再长了,再喂下去,人都没吃的粮食了。于是,这个年代,杀猪只要合适就行,喂得久了亏粮食,喂得少了亏斤数。 他们这次杀猪早,制成腊肉才能放到过年、明年。 楚枫和楚深都有些激动,能吃肉了。楚志国也笑着说:“这下好了,可以饱饱口福。” 几人正要离开,楚志国则被人叫住:“志国,你先别走!一会儿你得留下来开会。” 说话的人是政治队长张丰,专抓思想教育,和年春花打过不少次交道。 楚志国一惊:“我?”他有些惊讶,但也没有矫情,队长这是在抬举自己。他现在什么都不是,可是队长叫自己去领种子农具,现在开会也要叫自己,很明显,刘添才是要培养楚志国了。 这个决策,也不是刘添才拍脑乱决定的。 他问过队里的干部班子,楚三叔还有几年就要退休了,队里得提拔一个人起来。妇女队长赵晓聪为人亲和,处事机变,可是队里不同城里。 队里……说实话队里还是太落后了,一些人的素质没有那么的高,尤其是一些男队员,仗着自己人高马大,鼻孔就长在了天上,如果赵晓聪做副队长,恐怕镇不住这些刺头。 张丰呢?优柔有余,决断不足…… 总之想来想去,楚三叔就朝刘添才推荐了楚志国。 楚志国踏实、勤劳,而且心里有成算,刘添才便决定培养培养他,看将来能不能用得上。 楚志国朝张丰走去,张丰想了想,一拍脑袋:“唉,陈容芳,你也留下,你也留下开会。” 陈容芳也懵了,她留下又是干啥?张丰笑着说:“你忘啦?你是副业队的人,现在人家指导都来指导大家养蚕了,你这个养蚕能手不顶上谁来顶上?” 陈容芳这才笑起来:“我忘记了。” 这样一算,楚志国、陈容芳居然都被留下来开会,夫妻俩都被队里重用。 不少队员看着这里,暗暗点头,都知道以后楚志国、陈容芳的境遇不一样了,一门两夫妻都被队里看重,说出去多令人羡慕?但是,队员们也服气,一个队里总有出头的人,不是他们总有其他人。 楚志国、陈容芳在队里人缘好,人也勤劳,他们出头总比那种奸险的、一心想着走后门的人出头好吧? 有队员开玩笑:“容芳,你要好好学,学来教我们啊。” 陈容芳说:“一定一定!” 这边欢声笑语,年春花看着可就烧心得狠了,咋会这样? 楚志业救了大人物啊,于情于理,队长这时候都应该抬举志业讨好大人物才是,怎么反而抬举楚志国这个没福的呢?年春花眼珠子一转,觉得队长这是在公报私仇。 她踮着脚找到刘添才,把他拉到一边,昂着头说:“队长,这次你咋不叫志业留下来开会呢?” 刘添才对年春花是半点没有好脸色,冷冷道:“楚志业都伤成那样了,站都站不起来,他留下来开什么会?” 年春花有些无言以对,但想想还是说:“可,可那你得把机会给志业留着啊,你给志国算是怎么回事?这次,志业救了人,志国可没有救人。要是志业将来在队里有个一官半职,人家大人物看了也高兴,也会给咱们队里好处啊。” 她真是苦口婆心、比前比后地给刘添才讲“道理” 这队长,咋这么不会“来事儿” 刘添才算是知道楚志业那一身奸懒馋滑、爱贪小便宜、爱走后门、动歪脑筋的心思是哪儿来的了,可不是完美继承了年春花吗? 难怪年春花觉得楚志业聪明。 刘添才讥诮道:“你给我一个人说不管用,你站出去,给全体队员说说你的打算,说服了他们,你就说服了我。” 年春花:…… 她脸色讪讪,这话哪能摆在明面上啊? 刘添才现在忙,也懒得和她兜圈子了,直接了当说:“这次楚志国留下开会,是所有和他一起去领种子、领农具的人一起推荐他的,在你的楚志业一心往塌山的地方钻,一心往叶工的身边钻的时候,楚志国一直紧紧抱着种子。哪怕他摔到了一个沟里,他怀里的种子都没有撒。” “在领种子、农具的时候,面对其余队的人,楚志国也寸步不让,宁在别队面前当恶人,也要为自己队争取到种子。” “我们生产队,要的就是这种勤劳本分,为集体着想的人。” 这次事件,楚志国没有救人,但是,赢了人心,赢了所有人的支持。 刘添才的选人标准一直就没有变过,当初让陈容芳去副业队,也是因为陈容芳既有技术,又为集体着想。今天他选楚志国也是一个原因。 年春花还想说什么,刘添才再说:“你想让我选楚志业?楚志业能做什么?在明明有危险的时候,不顾安危跑去山塌的地方,差点带累了集体。在叶工被石头砸的时候,楚志业倒是跑得快,但我问你一句实话,要是叶工的身份没那么高,他楚志业会这样吗?” 一个自私、贪福,恨不得自己凌驾众人之上的人,会这么好心去救人?刘添才甚至觉得整件救人的事都充满了猫腻。 楚志业真要是好心,当初怎么不去救他差点被他老娘磋磨死了的侄子侄女?怎么放任老娘挑别人的粮食? 别当人是傻子,搞救赎专门救赎位高权重的人,对真正的弱者之流视而不见,这叫救赎还是投机取巧? 年春花讷讷,一双阴狠的吊三角眼此刻都有了茫然,咋听队长这意思,比以前更厌恶志业了? 怎么志业救人,明明是好事儿,反而像是堵了志业的路一样呢? 刘添才最后斩钉截铁道:“有我在的一日,我就不会让楚志业这种人有机会领导别人。” 那绝对是第九生产队的大祸害,刘添才更道,“哪怕我退下来,只要有人来问我意见,我都是这个回答。楚志业救了叶工,叶工就会为他开这种后门?如果会,那他把楚志业调去其他地方,只要我在这里一天,楚志业就翻不起风浪。” 年春花的身体抖了抖,不知心底有多少不甘和委屈。为什么队长就不愿意走近路,非要干吃力不讨好的事呢? 福气,他不信。讨好大人物,他也不干!天下怎么有这么傻的人啊! 这时候,学校里边传来人声:“我也是这个想法!” “队长说得没错!” 教室里的人出来,正是坐着休息的楚三叔、现任民兵队长等人,他们都见到了这次楚志业稀烂的表现,这么多人一起厌恶楚志业,楚志业以后的官路,是彻底被堵死了。 他以后也不要想着在第九生产队这片地儿从商了。 年春花身子一晃,她不甘啊,明明好事儿都到手了,咋会这样啊…… 其实,年春花、楚志业这样的行径,就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心不定的典型。在领种子的时候,她们想着救人抱大腿。在该防治鸡瘟的时候,她们想着多干活赚工分,以后让别人羡慕她家工分多。 最后,给所有人的印象就是,她们只会投机取巧,永远都不把精力放在正事上。 这次楚志业救人事件,直接让所有人彻底看清了他的真面目,他也算求仁得仁了。 不说年春花回去如何难受,觉得别人针对他家,此时第九生产队开完会,叶工旁听了不少。 他皱着眉头,叶工浮沉一世,自然是老辣的心肠,见的人和事都多很多了,照理,他绝对不会见人第一面就武断地表示喜恶。 但不知道为什么,见着楚志国、陈容芳夫妻俩,他偏偏从心底生出一种不喜来。 叶工这次和楚志国一路,对于这个一直护着种子、农具的人,他本来该觉得他敬业爱岗,偏偏,他难以抑制生出一种厌恶,这人不知变通,对亲弟弟的伤都视而不见,是不是太在乎仕途,没有人情味了? 而陈容芳,这个妇女居然字都认不全,还写拼音,第九生产队难道只有这样资质的人能培养吗? 叶工觉得自己的厌恶很奇怪,和那两个孩子说起这个事情来。 这两孩子都是京城大家族的人,虽然一个才十二,一个才九岁,但是在这种非常时期,叶工觉得也该锻炼锻炼他们。 叶工道:“……你们觉得我这种厌恶是怎么回事?” 顾廷森自从来到第九生产队,见到了梦里的福团后,一直就处在梦幻中。 他从小,就一直做一个梦,梦里就是一个白嫩圆润可爱的小女孩,顾廷森在梦里,不知不觉爱上了这个福团子——这种畸形的爱,虽然很扯,但在福气文里,算是正常操作。 顾廷森好久没梦到福团了,最后一个梦,是福团被一个叫做楚枫的女孩欺负,顾廷森这可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从此就自我担心,自己把自己虐得心肝脾肺肾都差点虐出来了。 现在见到福团,顾廷森恨不得立刻贴上去,问她好不好,有没有被欺负,同时,顾廷森恨上了楚枫,一定要给福团出气。 现在一听叶工的话,顾廷森知道这两人是楚枫的爸妈,顾廷森便唇角一勾:“六爷爷你见多识广,肯定是这两人不对,心里藏着恶事,让你发现了踪迹。” 他一副阴沉的模样,在福气文中,或许是目光晦暗、里面涌动着无数情绪的未来大佬。 但在现实,就不免让人觉得他太阴郁,就像心理有什么大病一样,总之看着不像正常人,像精神病人。 叶工心里暗暗摇头,对这个孩子话里透出的凶恶都有几分心惊,那两夫妻尚且什么都没做,顾廷森怎么就厌恶他们到恨不得杀之后后快的地步了?这么心窄,又这么藏不住表情和情绪。 叶工在心里给顾廷森评了个不高的等级。且再看看,毕竟年纪还小。 叶工这次出来,可是要考察两个孩子的,行的就好好培养,不行的,恐怕以后就接触不到家族核心了。 他又问旁边的男孩:“昀之,你觉得呢?” 叶昀之含着笑,他说:“我觉得六爷爷你一路餐风露宿,天气也差,你心情不好,见什么人什么事都带着情绪也是有可能的。而且,乡下不比城里,有这么好的条件,能够让人人都一直接受教育,写拼音不会写字不算什么,如果把我们放在这种地方,接受这种教育,我们能做什么呢?” “易地而处,我们能做得更好吗?” 叶工在心底点头,他更赞同叶昀之的话。 到了一个新的环境,需要做的是交到更多朋友,而不是树立更多敌人。需知,任何人单打独斗都会失败,一个人看起来金光灿灿,掌握大权,实际他的力量是来自于他的所有朋友,人脉,关系网。 顾廷森那副别人欠他钱的脸色和凶险的心地,终究太肤浅了。 顾廷森这时还不知道叶工对他的看法发生变化,一门心思想着如何帮助福团解决欺负她的楚枫。 这时叶工想了想,他现在对救命恩人楚志业的看法不错,莫名就非常喜欢他,觉得他好。叶工打算给楚志业他们送点钱去,让人好好看病,好好休养。 这次天灾,明面上过去了,实际完全没有。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64节 第九生产队领到了种子、农具,可是,这些都算是额外支出。原本地里的种子不能要了,新的一批种子下去,费时费力费钱。 第九生产队每年结工分是这样的:队里的收入减去队里的开支,余下的钱就是能发到队员们手里的。 队员们按照工分的多少,和自己领取的粮食的多少,减去每家按人头领去的粮食价格,如果还有余,这家人就能领钱,叫做进钱户。如果没有,那就叫做销钱户。 今年队里开支这么多,换句话说,今年第九生产队再没有别的进项,就要受穷了。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拐子 穷, 还是其次。 在这个年代,物质匮乏, 但人人都有饭吃, 不至于饿死,穷能让大家抬不起头,穷能让家庭受困, 但大家都穷习惯了,因此没有太大感觉。 现在摆在众人面前最迫切的任务是:修好屋顶。 屋顶上的茅草被狂风卷走,现在大风已歇, 队员们就得赶紧补好自家的屋顶。屋顶的茅草很常见,用的是长杆小麦的麦秆, 秋收过去,队里积了大量的麦秆, 麦秆被队员们当做柴火, 堆在自家的柴房屋里。 现在,大家从柴房柴堆的最底部, 挑出没被风雨打湿的干燥茅草。小孩点燃火把照亮, 女人细心地把茅草一堆堆捆好——不能用散的茅草, 散的茅草固定不住,太轻飘。 男人们则踩着梯子,爬到屋顶上去检查自家屋顶上的木头,搭房顶需要圆木头打底,再将茅草一一铺上去。有些圆木头被大风吹在地上, 还有些则因为年久,已经长了虫, 用手一摸特别朽, 这种木头也必须换。 在困难时候, 一家人齐心协力渡过难关,才能将苦日子也变成回忆里的甘甜。 楚枫楚深打着火把,将火把举得高高的,陈容芳扎着茅草,温柔望着两个孩子:“把火把拿远些,小心火星子伤到你们。” “好。”楚枫楚深听话地将火把拿远一些,不对着自己的脸。 梯子上的楚志国听着妻子和孩子们的话,心中暖流滑过,有了需要守护的家人,才能让他在面对凄风苦雨时生出力量来。 生产队大多数人家都这样其乐融融,除了一家——年春花家。 年春花皱眉看着自己垮了的房子,受了伤的小儿子楚志业,莫名痛得就差在地上打滚的福团,就犯了难。 现在自家一堆伤员,这修房子可不像补房子,是个大工程。年春花低头想了想,吩咐一大家子:“现在太晚了,我们先不修房子。” “妈,那我们住哪儿?”蔡顺英没忍住询问,“要不,咱们先把没怎么垮的瓦房那边给补一补?今晚大家有个落脚的地儿?” 年春花见蔡顺英敢挑战自己的权威,三角眼一狠:“现在补房子?那我问你,志业谁照顾?病了的福团谁照顾?” 蔡顺英心说,李秀琴照顾呗,总不可能为了两个人搞得全家人没地儿住。 年春花叉着腰,“我不妨把话给你们挑明,现在呢,志业救了大人物,别看他这次没去开会,但开会也不过就是队里这点鸡毛蒜皮的事情,咱们的眼光不能放那么短,以后志业的天地,在外头呢!” “你们也不想想,叶工那样的人,孩子吃点饭他都要给钱给票,这么宅心仁厚,他就亏待不了志业!” 一番话说下来,蔡顺英、楚志茂等人心里真的打起鼓来,生怕自己亏待了楚志业,将来被报复。 年春花又说:“福团的大福气,那就不必说了,这次志业救大人物,就是福团的福气点化的。好了,话也给你们说到这儿了,能不能沾光,看你们自己的造化。” 她扫视家里所有人,做最后的总结:“现在,大家不用补房子,房子等明天后天重新修,不然大晚上的,房子垮塌成这个样子,万一咱们去修,踩到钉子斧头的怎么办?你们,还是太年轻了。” 李秀琴弱弱问了一句:“那,妈,咱们现在住哪儿?” 年春花脸一僵,对,她们现在住哪儿?不论什么未来的大前程,大福气,她们总得先找个落脚的地儿啊。 最后,年春花拍板定音:“咱们现在先去住亲戚家!” 一家子都有些尴尬,尤其是两个媳妇。这……不年不节的去亲戚家打秋风?这也太……落魄到让人瞧不起了吧? 可惜,现在没人敢反驳年春花,只能拖家带口地去投奔楚家的亲戚:楚老五。 楚老五的媳妇儿周芳强压着不快,乡下就是这样,哪怕她再看不上年春花这一家子,可是亲戚间的情分始终在,拉不下脸子来赶这一家子出去。 可周芳实在拉不出笑脸来,家里正在补房顶,却来了一堆客,她还得腾出手去照顾好客人,这不是添乱吗? 好不容易周芳楚老五等人修好自己的房顶,就到睡觉的时候了。 周芳身为主人家,在围腰帕上擦了擦手上的雨水,安排住宿:“春花儿,今天咱俩一起睡,再加个二妮、四妮。咱们四人睡一间。让老五和你家的孩子睡一块儿,其余男的和俺家儿子一块住,媳妇和我家儿媳一起住。房子不宽裕,挤一挤啊。” “哦,对了,还有这个福团,你和媳妇们一起睡。” 年春花一听就懵了,这和她想象的不一样:“这个,他五婶啊。”年春花也知道现在是在求人,因此态度还不错,她商量着,“让福团和我们一起睡吧,上房暖和一些,福团这孩子一直就金贵。” 周芳诡异地看她一眼,含糊敷衍:“上房睡不了这么多人。” 年春花则一锤定音:“那就让二妮和福团换!”她轻而易举地打算牺牲二妮的东西给福团,这种事,年春花在家里做得多了。 没想到,周芳跟看傻子一样的看着年春花:“你这话说得我就听不懂了,二妮就不金贵了?就她福团一个人金贵?” 周芳摆摆手:“我这眼睛看着,二妮比福团好些,安分守己的。再则说,二妮的外婆,是我的实亲,她的品性我也是了解过的,我家二妮哪儿不金贵了?” 她是二妮那边的亲戚,看见自家亲戚受欺负,怎么可能不向着二妮? “这……”年春花讪讪的,她在家里可以作威作福,可现在寄人篱下,她就不敢掰扯了。 至于福团,更是脸都红完了,二妮……比她好吗?头一次,年春花要拿好东西给福团被人阻止,福团就有种说不出来的尴尬感。她习惯了得到年春花给的好东西,习惯了一家的资源供养她一个,现在发现别人不是这样想的,福团就有种丢脸臊皮的感觉。 可惜周芳可不会同情她,这福团今年也七岁了,是能明点事理的年纪。 要是一个懂点道理的孩子,看见二妮的好东西被拿来给她,都会知道拒绝吧?她可倒好,睁着双眼睛白白嫩嫩地看着,这副做派,周芳顶瞧不上,只是没法儿和一个孩子计较。 周芳牵着二妮的手,横了眼蔡顺英、楚志茂,意思很明显,你们两人就看着自己女儿被欺负? 蔡顺英、楚志茂尴尬得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要说这年代,生产力匮乏,乡下思想也非常落后,重男轻女的现象普遍存在,之前妇女队长就组织人在镇上贴“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宣传海报,还拿粉笔在墙上写着“不许遗弃女婴” “不许杀女婴”之类的字。 要是楚志茂这夫妻俩,喜欢大壮,忽视二妮,大家心里门儿清他们重男轻女,也不会多说啥——恶一旦变成了群体都会犯的事,群体就会为恶洗白,冠以习俗之类的名义。 但是,一个收养的福团,每天伺候得跟个祖宗爹一样,天天鸡蛋羹红糖水地喂养着,苛待自己的女儿,这不是亲疏不分、脑子有坑吗? 周芳决定今天晚上离这群人远点,他们太神奇古怪、不讲道理了。 不说年春花如何尴尬,福团因为被周芳说了一句嘴如何委屈难受,今夜到底是平平安安过去。 除了顾廷森来送了一次钱,顾廷森一路打听,才打听到年春花一家借宿在这里,他敲开周芳的门,那双眼晦暗、冷漠,除开对福团以外的所有人都没有温度和色彩。 周芳打着哈欠,披着衣服过来开门,一开门差点手抖把门给关上了。 这小孩谁啊?看起来阴沉沉,跟心理有疾病的一样。之前周芳有事去市里,市里可跟镇上不一样,设施完善,医院还分心理科精神科,不像乡下,孩子心理有问题一律视作不听话、不成才。 这顾廷森,在周芳看来,就和那些精神科的病人差不多,特别阴郁阴沉。 听说精神病杀人和正常人不一样,周芳原本想立刻关上门,却忽然想起这就是那个叶工带来的小孩之一。 周芳便含着哈欠问:“你有什么事?” 顾廷森说:“楚志业救了我六爷爷,他受了伤,我来给他一些医药费和补偿。”说着,拿出一个纸信封,里面厚厚的一叠。 周芳没想太多,打算接过来转交给年春花一家,没想到,顾廷森猛地凛眉,冷冷道:“不用,我亲自交给福团。”这是顾廷森在创造自己和福团的相处机会,同时,他不相信任何人,只相信福团。 周芳:…… 周芳被这阴沉沉的一声给惊得愣了会儿,反应过来后,周芳真是觉得今天流年不利,这小孩儿几个意思,觉得她会昧下这笔钱? 也不想想,她这大打开着门,里边儿的年春花等人都能听到这儿的动静呢,她怎么可能蒙下这钱来? 何况,她周芳没有那么下作。楚老五、周芳家不富裕,也没有人当官,是队里最普普通通的家庭,但是周芳这个人从来就不巴结别人,在地里刨食多或少,那是自己的本事,她穷得也安心。 任何人被人怀疑都不会开心,周芳白了眼顾廷森,她一个农民,不想当官不想攀关系,可没必要捧着顾廷森。 于是,顾廷森收到了人生中第一个大喇喇、毫不掩饰的白眼。 周芳道:“福团,有人找你。” 说完,周芳就进去睡觉去了。 福团迈着小胳膊小腿出来,白嫩圆润的脸在夜风里一抬,见到顾廷森,小手指忍不住搅啊搅,不知道为什么,福团一见这个哥哥,就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顾廷森也看着福团:“福团。”他的声音放轻,让福团不好意思地把头低下去。 顾廷森不想在别人门口说话,把福团叫出去,两人很快熟悉起来,顾廷森很快就把福团被收养的事弄个一清二楚。 顾廷森果然非常心痛,在他看来,福团这么的善良,怎么会遭遇这些事?顾廷森护短地问:“福团,有没有人欺负你?!” 福团委屈落寞地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没、没有。” 顾廷森循循善诱:“福团,你之前说你在去年春花家前,还有哥哥姐姐,那里的哥哥姐姐对你好吗?” 福团都快把衣服给搅烂了,支支吾吾地说:“都……起初深哥哥对我挺好的,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对我也不好了,枫姐姐一直不太喜欢我,可能是福团和她没有缘分。” “楚枫?”顾廷森记得梦里这个名字。 福团微微愣住,不知道顾廷森怎么知道楚枫,她咬着唇瓣:“你怎么知道枫姐姐叫什么?” 顾廷森笑了笑:“你刚才不是说我是你的哥哥吗?哥哥自然什么都知道。”顾廷森牵起福团的手,“以后有哥哥在,不会叫任何一个人欺负你!” 顾廷森心中的福团,那就是一个受欺负却善良的福团子。 顾廷森和福团走啊走,顺着路走到三岔路口,楚枫家就在三岔路口的斜上方。这时候,楚枫家也还没睡。她们补完房顶,又把白佳慧、三妮接过来。 白佳慧三妮分了家还能待在年春花家的原因,就是白佳慧当初帮着修房子、补房子,那房子确实有白佳慧的一份苦工。可房子垮了,白佳慧总不能再跟着年春花一家投奔亲戚吧? 说分家那就是真的分家,不可能气节她占了,苦她半点不受。分家就是会有许多不便利,白佳慧看得清清楚楚,也早就做好了吃苦的准备。 经历了一天的风波,现在白佳慧、陈容芳反而没什么睡意,楚枫楚深还有三妮也不太想睡,几人坐在屋门口聊天。 谈话的声音刚好能被风吹到三岔路口,在夜晚显得格外清晰,正好能被顾廷森、福团听到。 白佳慧坐在小板凳上,把衣服拢紧,又给三个孩子理了理衣服,才苦口婆心道:“三妮,小枫,最近这段时间我们都太忙了,没怎么和你们说话,但你们始终要记得,妈妈永远是最爱你们的。” 她的眼睛有些红,脸上每一根皱纹都诉说着凄楚。 楚枫心知肚明,白佳慧这是想起了楚学文和楚学武,才伤感得有此话。 白佳慧擦干净眼泪,不想把气氛搞得那么僵硬,连忙转了个话题:“我是要说,你们身为女孩子,在咱们乡下,女孩子和男孩子不同,乡下这边的风俗就是有这点不好,男的惹出了事,叫做风流。女孩儿却不一样,要被人戳脊梁骨。” 楚枫和三妮若有所思点头。 白佳慧说着今天发生的事,作为母亲、作为婶婶,她必须拿事例出来教自己的孩子:“今天那个福团,因为给大壮帕子,大壮不接,就嚎啕大哭。她之前对小深也是这样……“白佳慧摇了摇头,”你们奶奶是个脑壳木、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根本不会说福团的不是,但你们要知道,福团的那种行为是错误的。” “她这些行为举动,都不合时宜,现在小还好,如果以后长大,还是这个性子,其余人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来。长大了些,那些男孩儿更不像是小时候这样单纯,想着能占一点便宜是一点,女孩不理他们他们尚且会跑来死缠烂打,更别提女孩儿主动找他们饶舌,女生处在这种情况下,就很危险了。” 白佳慧说了一堆自尊自爱的话,教导两个女孩儿。 年春花捧着福团,福团的一切都是对的,白佳慧只担心孩子们没有分辨能力,见福团那样也能被夸赞,就以为那种事是对的。 至于白佳慧为什么知道这件事,原来,在那件事发生后,白佳慧已经洗完衣服,提着桶回去,可她在外边隔着光,见到楚学文、楚学武两个人打大壮,那颗心就伤到了底。 当初白佳慧分家,年春花给了白佳慧多少气受,可楚家兄弟就像是看不见,因为一个福团,倒是生出了和人打架的心思和勇气。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65节 白佳慧心寒呐,要是在她富裕、温饱不缺的情况下,白佳慧也能生起心思好好教导两兄弟,可她现在太穷了,她在晚秋的水里洗衣,两手冻得通红,三妮帮着她拧衣服,手上都起皮了。 贫困时,人的心格外清醒。白佳慧这颗心被楚学文二人插了千刀百孔,根本没有力气进门。 她的心越来越偏向三妮。 现在她也这样教导楚深:“你妈妈吃的苦多,你也只有这一个妹妹,千万……不要像学文学武那样,为了一个福团,亲妈亲妹都不要了。”说着,白佳慧肩膀耸动,忍不住哭了起来。 陈容芳连忙去安慰她,可她再巧舌如簧,能舌灿莲花,又怎么安慰得了一个母亲受伤的心? 夜风把一个母亲痛苦的哭声吹到顾廷森、福团的耳朵里,伴随着白佳慧把之前的种种不公给抖落出来的声音。 明明是冰冷的秋天,福团臊得脸皮都红完了。 倒贴、不自尊自爱、搅得一家人为她打架……这些话居然是在说她?偏偏福团还没法子反驳。 她尴尬地不敢再往前走一步,那双比年春花家所有孩子穿得都好的鞋被她磋来磋去,左脚脚尖磨磨右脚脚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廷森则是根本没想到,诸如倒贴这样的词语,会和他心中冰清玉洁的福团妹妹联系在一起?他更没想到,他以为受了大欺负的福团,天天吃鸡蛋、喝糖水,糖水喝得牙齿都长了蛀牙,而另外的乡下女人,却被逼得宁可分家。 现在是深夜,那个乡下女人在那里哭诉,并不知道他和福团能够听到。 意思是,这个乡下女人很有可能真是有感而发。 顾廷森下意识看向福团,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划过,他做梦梦到的福团,是真正的福团吗?顾廷森看向夜风里的福团,福团仍然白得很,圆得很,一看见福团,顾廷森又生出一种保护欲。 福团这么善良,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那个乡下女人,就是思想愚昧,现在是什么年代了,还搞那一套呢?城里女学生都穿短裙了,福团想和哥哥们玩又怎么了? 这怎么能叫做倒贴? 不行,不能让她再败坏福团的名声。 顾廷森想到这里,拉着福团的手,穿过三岔路口,来到楚枫家门口,他和福团踩在湿漉漉的泥地上,泥面儿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在黑夜里显得格外大声,楚枫等人望过去。 顾廷森双眼晦暗,扫过这几个乡下女人,清清嗓子开了口,带着些不悦:“你们敢在背后编排福团?” 白佳慧、陈容芳等人:这个晚娘脸的小孩儿是哪儿冒出来的? 白佳慧和陈容芳都是大人,一辈子经历了不少事儿,见到顾廷森这么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儿故作老成,牵着福团的手一副来找她们算账、做护花使者的样子就想笑。 她们之所以拿福团来教育孩子,是因为和福团朝夕相处,年春花无脑护着福团的一切,她们担心自己的孩子学坏。 而这个小孩儿,今天才跟着叶工来到第九生产队,他知道什么啊? 白佳慧现在满腹伤心、正在气头上呢。这年代的大多农民都老实本分,不像后世那样商品经济大行其道,人人都想着巴结。再加上前些年发生的一些事情,这个年代,阶级的差距,其实是最小的。 所以,白佳慧压根没鸟顾廷森是叶工带来的孩子,不管他是不是有啥背景,直接说道:“我这是编排福团?我说的是我亲眼看见的事,我和福团天□□夕相处,进一个家门,之前在一个锅里吃饭,我不了解她做了啥?” “你今天第一天来第九生产队,你知道这真相吗?毛都没长齐,就学人当护花使者了?” 被不客气说教一通的顾廷森:…… 顾廷森今天在几个乡下女人这里,接连受挫。之前在京城,别人顾及着顾廷森的背景,顾廷森那阴沉沉的眼一看,别人就给他三分薄面。 可是,在第九生产队的乡下疙瘩,俗话说强龙还难压地头蛇呢。你顾廷森家里的背景再大,在这个浅滩也施展不开呐。 顾廷森装逼不成,反被当成捣乱的小屁孩儿,现在他的脸色可谓精彩纷呈。 这时候,陈容芳也看不过眼白佳慧的遭遇,冷冷说了句:“小孩儿,你与其在这里和我们闹,不如问问福团有没有这些事?我们乡下不比城里,乡下挨家挨户,我和佳慧今天要是没根没据说一个孩子的是非,叫我和佳慧天打雷劈,你尽管出去说我和佳慧说了福团,要是我俩说得有错,邻居自然会戳我们的脊梁骨。” 顾廷森被她话语中的坚定决绝弄得心里打鼓,他下意识看向福团,福团局促地低下脑袋。 那些事……她确实做过,只是,她觉得没有二伯母说得这么难听。 见福团不回答,顾廷森心道遭了,但顾廷森觉得福团说不准是被设计了,于是顾廷森紧抿薄唇,拿出城里人的做派来:“总之,伟人说过,我们是一个大家庭,要友爱互助,强的兄弟姐妹要帮助弱的兄弟姐妹。福团身世凄惨,来到了第九生产队,第九生产队就应该好好对待……” 他这是拿话来给自己充面子呢。 好像编点伟人语录,就能把别人镇住一样。 楚枫在一旁看着都想在心底冷笑,从她见到叶工、顾廷森的时候,就认出了顾廷森的身份。 他就是福团未来的大靠山、也是福团的老公,福气文的男主角。顾廷森和福团的缘分始于梦中,绵延至现实。顾廷森一路狂护福团,他的性格是典型的宁可为福团负尽天下人,不可天下人欺负福团一指。 在第九生产队这段时间,顾廷森靠着自身冷冰冰的气质、神秘的背景,对每个敢对福团有丁点儿不敬的人都给予惩罚。身为女配的楚枫更是被顾廷森踹、打,掐。 福团被护得白白嫩嫩圆圆润润,女配楚枫留下两行热泪。 但,那是福气还没被打破的世界。现在这个世界,福团的福气多了限制、大大减弱,最近的一次事迹就是花婶当着众人的面对福团破口大骂,但是,之后花婶并没有一点倒霉的迹象。 为什么?楚枫猜测有两个原因。 第一,当时福团忙着让楚志业救大人物,给家里招来好事儿,没时间管花婶儿。第二,当时花婶骂福团,是因为福团大哭,楚学文楚学武找白小梦爸爸的麻烦,整个事情,花婶骂得有理有据,所以福团的福气不大戕害得了花婶。 同时,第九生产队最近发生了不少事儿,齐心秋收、共抗鸡瘟、换队长风波等等……这些本来该由福团的“福气”解决,众人跪拜福团,最后却由全队人齐心协力渡过去了难关。 这也就导致,现在的第九生产队是人心最齐、最不信福、不信命的时候。人一旦想着靠自己,不靠别人,脊梁骨就不会弯,就自然不会理顾廷森那套装逼、威胁人的做派了。 这也是顾廷森接连装逼失败的原因。 但楚枫觉得不够,顾廷森身为福气文男主,他睚眦必报,为了福团是能犯法的。 顾廷森家里的背景也确实大,楚枫担心将来顾廷森按照福气文的路子长大,一步步清算曾经和福团作对过的那些人。楚枫想一想,在福气文里,顾廷森所在的家族经历过一次风波,当初顾廷森掌控家里的大权也几经波折,最后福团的福气又帮了大忙,那些比顾廷森优秀的人全都折戟。 而现在,楚枫想试一试,那位叫做叶工的老人,如果在顾廷森十一二岁还没变得老奸巨猾时,看穿他这个人的心狠、色厉内荏,以后他的家族,还会不会让顾廷森进入核心圈子? 楚枫想到这里,说试就试。 她见福团穿得不算厚,鞋底踩得全是泥,立刻大声说:“福团,你今天不是生病了吗?怎么穿这么薄,大晚上的在这里?”她看了看顾廷森,瞳孔一缩,“奶奶这么爱福团,一定不舍得福团大晚上一个人出门,是不是你把福团拐出来了?” 一个拐字,用得就很灵魂。 乡下谁不怕拐子?一没监控,二没保安的。这个年代确实干啥都要用票,拐子拐了人很难跑远不假,但是,拐子有拐子的方法。 拐子有药,把那药给被拐的妇女儿童一吃,妇女儿童就睡着了,他们就带着她们去山上,翻山越岭地出去。到了买家之后,买家也丧尽天良得很,就把拐来的妇女、儿童关在屋里,不许出去见人,慢慢的磨。 起初没有布票这些,那就少穿,穿家里其余人的衣服,总之拐子的糟污办法,多得很。 因此,一说到拐子,白佳慧和陈容芳也不管叶工是不是什么专家了,第一天来生产队的人,要是故意装的呢? 小心驶得万年船,白佳慧和陈容芳现在再不喜欢福团,可做人的良知在,哪能看到福团真被拐子拐走呢? 当即,白佳慧和陈容芳就走上前来,一人拉住顾廷森的膀子,一人拉着福团,同时大声问:“到底咋回事儿?” 顾廷森、福团:…… 这儿的动静也惊出了一些还没彻底睡下的队员们,一听到“拐”这类字眼,哪怕是睡下了的人也得强撑住眼皮爬起来帮忙。 宋二婶、方婶儿还有一些男女队员们拿着家里的菜刀就出来了。为啥是菜刀,因为这年代集体劳作,加上之前炼钢铁的事儿,虽然家家都有自留地,但是,不是所有家庭都有农具。农具大多都在生产队,队员们每天上工完,下工就得还回去。 乡下常见的模式是:一个大家庭,娘老子有锄头,之后儿子们要是分了家,也大多在娘老子房子旁边建房,每到要用锄头的时候,就厚着脸皮过去借。 要是受宠的儿子儿媳,娘老子就高高兴兴的,还帮他们用磨刀石把锄头磨得光溜的。要是不受宠的儿子儿媳,那就惨了,娘老子会扯着一副长脸,说教半天,才把锄头给他们,儿子儿媳拿到锄头,如蒙大赦,赶紧鞠躬弯腰感谢一番后去种自家的自留地。 现在,宋二婶等人拿着菜刀出来,把顾廷森、福团给围住。 顾廷森哪儿见过这阵仗,阴沉沉的脸都差点龟裂,对着大家解释一番,诸如:“我只是带福团来散散心。” 别人问:“你和福团今天第一天认识,你咋就能和福团这么熟?是不是故意套近乎,想拐人?”说话的这个大爷一把把福团捞过来,同时没忍住,瞪了眼福团。 这小孩怎么回事儿?长得白嫩圆润,难道脑袋也跟那猪脑袋似的?大晚上的就敢和刚认识的男的出去逛?这是乡下啊,又不是城里,城里人多,乡下人少,黑灯瞎火的可危险了。 顾廷森还在解释上一个问题呢,又有人问:“你们走这条路口是不是为了上凤凰山?” 这么多人七嘴八舌地问,顾廷森为了不被当拐子打死,也顾不得摆出副阴郁晦涩的样子,不厌其烦解释:“不是,我是因为听到有人编排福团,我就……” 不等他说完,就有人问:“你才来生产队多久啊,你就知道这儿的情况编排不编排了?” “撒谎也不找个好点的借口。” 甚至有脾气爆的直言:“看他这一脸阴沉的样子,就知道不是个好东西!” 在这里一团乱的时候,叶工、叶昀之也被闹来了。刘添才好一顿解释,才算安抚下众人,说明白人家叶工真是专家。 这场闹剧总算落寞,刘添才抹了把头上的汗,实在没忍住看向福团,咋每次这个福团都能惹出一摊子事儿来? 要么是她有福,要当仙女了。要么是她被欺负了,哭嚎了,有人要给她出头……要么是她和认识一天的人深夜出来轧马路……刘添才抹了把脸,他真是不知道造了什么孽,这辈子碰见福团和年春花这俩人。 他真是宁可给猪配种,都不愿碰到这俩搅事的。 虽然闹剧落幕,但在叶工心里,这事儿可没完。 叶工带着叶昀之、顾廷森回学校——他们没有住的地方,只有公社一队才有招待所,但是,第九生产队离凤凰公社一队的招待所很远,走路起码两个小时。 叶工三人就住在第九生产队的教室宿舍。 顾廷森阴沉着脸,还在复盘刚才的事儿呢,他觉得他遭遇的一切都是因为楚枫,正在想着怎么对付这个敢欺负福团、和自己作对的人。 他也就没看到,叶工走在他旁边,历经世事沧桑的眼中镌刻着浓浓的失望。 顾廷森,有些不堪大用。 他让顾廷森送钱去给楚志业,不是为别的,就是因为顾廷森看起来性子阴郁,不讨人喜欢,叶工想让他多学学和人相处之道。 看起来,不讨人喜欢不算什么大问题,可他都阴沉到让人一见就防备了。 在乡下,别人不喜欢他也许不是大事,可是在其余地方呢?天下家世好有背景的又不止顾家和叶家,看看哪个从政从商的人不是待人接物都井井有条,让人如沐春风?这个世道,你顾廷森一个人玩得转吗? 顾廷森倒好,让他去送钱,把别人家的小孩儿拐出来散心,还不知轻重、不分对错阴这一张脸,为了一个小孩儿去指责第九生产队的队员。 他也不想想,强龙难压地头蛇,到一个地方,就要守一个地方的规矩。看起来第九生产队只是一个小生产队,可是如果顾廷森和队员发生冲突,队员们失手打死了他呢? 天高皇帝远的,他哪儿来的胆子和队员发生冲突? 叶工身上强压着怒气,叶昀之看看叶工,又看看顾廷森那副神色,他笑了笑,终究什么也没说。 可惜顾廷森现在满心都是替福团出头,哪里还能猜到叶工的心思?他更不知道,叶工心里给他打的分,又低了不少。 这些分数,直接关乎了他的未来。 喧闹的一夜彻底过去,白日来临。被狂风暴雨洗涤过的天反而更显得干净明亮,空气中散发出清新的泥土青草芬芳。 到了白天,楚志国等队员赶紧去播撒种子,天时不等人,种子再不洒下去,到时候没有收成,来年就难过了。 陈容芳照理也该赶紧争取去上工,但她思前想后,给副业队队长说了一番话,副业队队长刘全听完她的话,沉思一番,立刻带她去找刘添才。 刘添才擦着头上的汗水,看着远处被大风大雨冲刷的土地,问:“怎么回事儿?” 陈容芳说:“队长,蚕在冬天是不上茧的,要变成蛹。今年虽然还没到冬天,可几年的晚秋特别冷。我想,应该尽可能快的让蚕上茧吐丝,要是迟了就不好了。” 蚕不吐丝成茧,这次副业队的蚕就相当于黄了,根本没人收购。 要知道,蚕蛹虽然也是一味药材,甚至还有人吃蚕蛹,但是,在凤凰公社、在这边的县城里,收购站只收蚕茧。别人最开始给队里下发蚕种,为的就是收蚕茧,不是蚕蛹啊。 刘添才不太懂蚕,但他看陈容芳和刘全的脸色,果断决定相信专业人才:“现在咱们怎么办?你们说,需要多少人,我这边都拨给你们。还有张成,张成也会帮着你们。” 刘添才思来想去,今年要想补齐种子、农具的亏空,开源的财路就在这副业上!这小小的蚕,也许能变成金疙瘩。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66节 陈容芳道:“人的话,要不了太多……”她徐徐说出自己的打算,刘添才仔细听着,还叫人赶紧去找张成来。 今年,第九生产队是受穷还是腰包鼓,就全看这蚕了! 另一边,队员们也不是傻子,尤其是老一辈的人,手里的种子洒下去,新的农具用着……用得高兴的同时,也不免犯嘀咕,今年不知道生产队能余多少钱啊? 花婶在地里和方婶儿说:“唉,今年看样子,生产队都没得什么钱,咱们更是不要想变成进钱户了。我那孙孙还说,明年升年级,老师叫买钢笔,买墨水呢。” 现在一看,买什么买哦,拿木炭写字算了。 方婶儿也说:“可不是嘛,唉,不知道该咋办。” 这些风言风语,年春花自然也知道,年春花美滋滋地抽出叶工给的信封,钱,钱,都是钱啊。 她觉得,这个人救得值。年春花高高昂着头,觉得自己比穷鬼强了,她和花婶的梁子现在是越来越大,年春花故意对着方婶说:“钱难赚,屎难吃。要不说我家有点子星宿在呢,福团啊也是灵……”她又赶紧打嘴巴,“唉,瞧我这张嘴,说了这些你们也不信。” 年春花故意朝花婶儿那边乜斜眼睛,把声音提得高高的:“反正,这事儿啊,就是强!志业机灵,要不那么多人,咋好事儿只给了志业呢?” 这副做派,让方婶儿都恨不得一脚把年春花踢飞。 在受穷的人面前炫耀,犯不犯恶心啊? 花婶儿则一点没生气,她可刚从路上过来:“春花儿,你咋还在这儿扯龙门阵哦?你家的李秀琴哭着从卫生站回来,到处找你拿钱呢。” “啥?”年春花一愣。 哭着、从卫生站回来、拿钱?这几个字组一起怎么这么吓人呢? 花婶儿道:“说是你家志业的手伤到神经了,要转去县医院看看,还有,以后都做不得农活,出不起力了。”花婶儿也学着年春花那副样子扎她的心,“你说,这坏事儿咋就只给了你家志业呢?” 花婶儿依样画葫芦,也不能让年春花好过了。 年春花听完花婶的话,一下就像是被重锤击打了似的,半天反应不过来。花婶儿不会是骗她吧?可花婶儿再嘴贱,也不敢拿这事儿开玩笑。 别人差点以为年春花被吓惊厥,正想去掐掐她的人中,年春花忽然嚎生嚎死大喊一声,眼泪长流,一拍大腿:“志业啊!妈生你的时候你好好一个人,现在咋能这样啊?”她丢下地里的活儿,赶紧跑去找李秀琴。 一路,年春花是跌跌撞撞,把地里踩得坑坑洼洼,深一脚浅一脚的,这时候半点不敢戳别人心窝子了。 人这一生,谁能没个起起落落,看见别人倒霉就去嘲笑别人,这种回旋镖,早晚扎自己身上。 年春花心如刀刮,志业,好好的志业怎么能变成半残呢? 上辈子志业可是一帆风顺,钱多,身体也好,除了最后那段时间,志业莫名有点低沉外,其余时候志业都是大老板。怎么现在志业的手出问题了? 上辈子断腿早死的不是志国吗? 年春花不懂,楚志业当初救叶工没出现问题,那是因为上辈子楚志业成了去领种子的带头人。他做啥都心里有底,让其余队员给他打下手,他自己摘桃儿。 可这辈子,楚志业彻底依靠福气,大而华之,反而将贪婪、懒惰、奸诈、花花肠子一堆尽想着歪门邪道的品性彻底暴露,被生产队和领种子的队伍排斥在外。楚志业一路猥琐小心,见谁都像是要和他抢功劳。 所以,才有了他见到石头就迎面上冲的举动,他怕再不冲快点儿,自己救不到大人物,那好事儿就又成别家的了。 为了福团预见到的福,楚志业拼了! 那可是石头,不是豆腐。楚志业为了抢功这么莽撞地冲上去,被石头砸了个正着,没被石头砸穿脑袋,已经是不科学的“福气”在发挥作用,可是,那石头从脸上滚落,砸到手上,伤了他的手部神经。 这就是成也是福,败也是福。 年春花哭着赶到卫生站,叶工也在。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房子 年春花赶到卫生站时, 扑了个空。 现在,正值国家医疗队伍严重空缺的时候, 生产队的卫生站医生大都是半农半医, 平时下田下地,来了人看病就穿上白大褂给人诊脉,在生产队看病, 要么不花钱,要么一次只花几分钱。 这种情况就导致了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农民们不害怕看病难看病贵, 有了头疼脑热敢去卫生站看。坏处就是,半农半医的赤脚医生这儿, 没什么医疗设备,水平也参差不齐。 因此, 楚志国手部神经被伤到, 卫生站是半点不敢耽搁,连忙叫楚志国赶紧朝乡镇医院走。 年春花紧赶慢赶到乡镇医院, 顾不上叶工等人也在那儿, 扑到病床上就哭嚎起来:“志业啊, 妈的志业!”年春花一身的犟性,这时候都消失了,那股恨人有、笑人无的脾性也都去了大半。 她后悔啊,年春花老泪纵横,看着楚志业虚弱地躺在病床上, 伸出手就往自己脸上扇去:“妈不该叫你跟着人去领种子,妈不该叫你犯险救人, 妈错了啊!” 年春花狠狠地扇自己, 她觉得自己就是全天下最傻的人。那是山塌, 不是什么别的,她怎么就能叫志业去救大人物,不顾自己呢。哪怕不救大人物,她们一家也该健健康康,好好的啊。 有的人就是这么奇怪,只有当灾难来临,她才知道好好生活过自己的小日子,比搅风搅雨强。 年春花这时真的有点后悔了,叶工、李秀琴等人连忙拉着她的手,不叫她再扇自己耳光,伤害自己。 楚志业则流里流气,半点也不在意,他抬起手:“妈,你干嘛呢?” 年春花想把楚志业的手放进被子里:“志业,你的手伤了,好好将养着!” 楚志业不耐烦地“唉呀”一声,把手给拿出来:“我的手是伤了,但我现在又不咋痛,妈你干啥呢?一点事儿就胡咧咧,你说你这样能成什么大事儿?” 楚志业嫌弃地冷哼,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聪明人,以前吧,看着妈的样子也挺聪明的,但这事儿一来,妈的短见识就显出来了。 楚志业对李秀琴、叶工说:“叶工,烦请您老出去一下,我和妈有点话说。”他给李秀琴使了个眼色,李秀琴便客气地带着叶工出去了。 这时候,病房里只剩下楚志业和年春花两人,楚志业对年春花翻了个白眼:“妈,你刚才在说啥呢?你差点说露馅了你知道不?真是,妇人就是妇人,头发长见识短!” 年春花拍了楚志业一脑袋镚儿:“说啥呢?你妈我见识短,能把你养大了?” 她心疼楚志业,两眼又要迷蒙泪水:“妈还不是心疼你?妈生你的时候,你两个胳膊两条腿,是个全须人,不比别人少哪点,咋现在就、现在就……” 变成半残了呢? 楚志业“哎呀”一声:“你不懂,这是好事儿!” “啥?”年春花眼见着又要哭,志业都残了,还变傻了? 楚志业在年春花嚎啕大哭前制止她:“妈!你也不想想,现在地里刨食能赚多少钱?今年生产队坏了一批种子,换了一批农具,那钱是哗啦啦的往外流,生产队都没钱,咱们队员还能有钱吗?这地里刨食,根本不是个出路!” 年春花被楚志业震住了。 楚志业皱眉思考着:“要我说,我这手以后拿不动重物,反而是好事。我救了叶工,手废了,干不动农活儿,那叶工总得回报我点啥啊。”楚志业神秘兮兮地凑过去,“福团不是说了吗?人家叶工,那是大人物,别说咱们整个市,就是省里也是排得上号的!” 楚志业挤眉弄眼的:“妈,只要叶工捞一把我,我的命就不是农民的命了!” 年春花一想,是这个道理,志业好歹救了叶工一命,叶工那不能做白眼狼吧。志业向来聪明,他今天说得还真有道理,她家这么大的福,确实该都是好事儿! 年春花沉下心来:“志业,妈脑子没你转得快,你啊,从小就是家里几个兄弟中最聪明的,他们拍马都赶不上你,你放心,这个事儿,妈给叶工说!” 楚志业、年春花小小声地在里边合计。 外边的叶工、叶昀之也安静坐在医院的长廊里,李秀琴虽然也看重福气,可她真不知道婆婆和老公的歪心思,她现在偷偷抹泪,老公的手废了,以后家里可怎么办啊? 叶昀之从长椅上站起来,递给李秀琴一张纸。李秀琴说了句“谢谢”接过来。 叶昀之看了看叶工,又看了看病房紧闭的门。叶昀之旁观者清,这个事儿,透着些不正常。 刚才年春花那句“妈不该叫你犯险救人”就让叶昀之心里起了疑,六爷爷碰见山塌和石头,那是天灾,难道年春花能未卜先知叫楚志业准备救人吗?她难道能预料六爷爷涉险? 还有,叶昀之在山塌之后,一直在注意观察楚志业,楚志业被楚三叔、楚志国等人严厉地看着,他吊儿郎当揣着手走在队伍后面,路上遇到泥巴拦路,前路塌方,楚志业一点都没动,等着别人处理这些祸事。 他这样一个躲灾的人,却在六爷爷被大石砸的时候不要命地迎上来,叶昀之实在觉得太不正常。 他看向叶工,可惜,叶工被楚志业救过命,这时他心里的感性远远超过心里的理性,他用手抓着自己苍白的头发,脸上皱纹深深——手,那可是农民的命啊,楚志业为了救他,实在是受了大灾。 叶昀之在心里叹口气,知道这时给六爷爷说什么都没用了,说不定还让六爷爷误会自己狼心狗肺。 他闭上嘴什么都不说。 这时,病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叶工蹭地一声站起来,朝病房里走去。 他刚走进去,病房里的年春花“噗通”一声,就给叶工跪下了:“叶工!我实在没办法了,我豁出去这张老脸了!” 叶工连忙架住年春花,要把她带起来:“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怎么能跪我呢?” 年春花老泪纵横:“志业的手,做不了农活了。可是志业还有这么大一家子要养,大的小的都要朝他张嘴,锅里没有米就搅不转……” 叶工也不胜唏嘘,不胜愧疚;“你放心,楚志业是为了救我,才遇上这个灾,我要是不帮忙,那我还是个人吗?” 病床上的楚志业有些高兴,又碍于场合,只能低下头装作沉默。叶昀之把他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这时,叶工说:“我都想好了,不能叫做好事的好人寒心。楚志业古道热肠,豁出命去救我,这样的行为,必须鼓励。我明天就去联系我在这边的朋友,让楚志业做个门卫之类的。” 年春花的眼睛唰的就亮了。 在这个年代,门卫那就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好工作、金饭碗! 门卫是有国家编制的,又轻省,不累。接触的大人物呢也多,那个人际关系可是广得很,和领导都能说得上话。没想到这个叶工的能量这么大,说话这么管用,这么仗义。 年春花马上就要拜下去,这真是祖坟冒青烟的好事儿啊! 叶昀之沉默,心中暗暗着急。这个楚志业绝对不是一个好人,花花肚肠多得很,这种人如果做了门卫,掌管一些钥匙,其实很容易出事。 在叶昀之想着怎么让叶工改变主意的时候,病床上的楚志业咳嗽一声,年春花一下就懂了他的意思,连忙说:“这个,叶工啊,志业还有几个娃儿,他得照看家里,不能去太远的地方,我想的是,要不就在咱们附近给他找份工作?” 叶工想了想,他现在对楚志业的印象好得不得了,这么一听反而觉得楚志业宁可放弃前程,也要陪家人,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 叶工说:“也可以,你们等等,我出门打个电话。” 现在这个时代,个人是没有电话,只有单位传达室有电话,或者邮局也有。医院的传达室肯定也有电话,叶工现在就是要去借医院传达室的电话,给他认识的单位打过去。 年春花一听到电话,更觉得福团说得没错,连忙答应。 叶工和叶昀之走出去,两人刚到医院走廊,就碰见了迎面走来的楚志国、楚枫还有一些楚家人。 现在楚志业、年春花在队里风评差到极致,可是乡下这么多年的人情社会不是那么容易被打破的。楚志业出了这么大的事儿,那只手相当于废了,楚家的亲戚们必须得来走动、看看他。 毕竟这年春花混、楚志业混,可是他们的后一代不一定混呐。这些人来走动,不让这门亲断了,为的是大壮他们那一代,在乡下,团结就是力量。 楚志国让楚枫提着一小袋白糖,他知道现在四弟出事,妈见他没有出事,肯定会迁怒他。这糖要是在他手中,年春花肯定要又打又砸,让孩子拿糖,这么多大人护着,闹得不会那么难看。 楚志国可不是来讨好年春花,只是为了做个面子情,现在队里抬举他,他就要方方面面做好,让大家都看着他是怎么对他妈、他弟弟的,这样将来他妈再胡搅蛮缠、死缠烂打,楚志国手段狠一些,别人就能理解了。 叶工和楚志国擦肩而过,也不知怎的,叶工偏偏没看到楚枫手里的糖。 他心底起了愠怒,这个楚志国,自己亲弟弟出了事,难道空手就来了? 走到楼梯拐角处时,叶工才这么喟叹一声,叶昀之觉得更加古怪了,他说:“六爷爷,楚志国带了白糖来,让他女儿拿着呢。” “是吗?”叶工也一愣,“我刚才没有看到。” 叶昀之抿起唇,实在觉得最近的事儿充满了古怪,他抬步走上楼梯,才说:“六爷爷,昨天晚上你不是说,总对这个楚志国有偏见吗?现在会不会就是你的偏见在起效?” 叶工若有所思,他当然发现了自己的不对。 叶昀之道:“其实,抛开楚志业救你来说,这个楚志国一路上有危险从来不跑,看见塌方自己先去察看,一直紧紧护着他们的种子。对生产队来说,他才是对队员、对生产负责的那个人。楚志业反而有些鬼滑头,这次路上他的表现非常差,要不是救了六爷爷你,回队后肯定要吃瓜落……”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67节 “够了!”叶工听见前半句还好,听见叶昀之说楚志业不好,心里就生出很大的抵触。 他说:“昀之,你要记得,人的善恶不是那么简单的。楚志业也许是一个懒散的人,但从他冒着生命危险救我来看,他本性善良,我们不能因为一个人的懒惰而抹除了他的善良。” 叶昀之:………… 他现在觉得六爷爷脑子不怎么清醒,叶工这时说:“不过你说得也有一定道理,楚志业好像没什么集体责任感,门卫确实不适合他。他适合更简单、不担那么大责任的工作。” 叶昀之无可无不可地说:“嗯。” 反正他们在第九生产队待的时间还长,他就不信,天长日久下去,六爷爷看不清楚志业是个什么东西。 叶工走到医院传达室,出具一些东西后,借到医院传达室的电话,给自己曾经的老朋友打过去。一路层层安排,到处查空缺,终于给楚志业找到一个叶工认为适合他的工作:供销社门市部售货员。 在此年代,供销社集买、卖于一体,是不折不扣的金饭碗。 人们拿着票据和钱去供销社买东西,还得看售货员的脸色。售货员说这个东西没了,那就有钱有票都买不到。一些人为了买到合适的东西,还得夸夸售货员,把售货员哄得高高兴兴的。 供销社也分部门,采购部那更是肥得流油,还有额外补贴,工资非常高,也不用一天到晚站那儿。 但是,叶昀之那番话终究在叶工心里敲响了警钟,采购部需要的人必须很有责任感,这个楚志业虽然善良,但是散漫,感觉不太合适。 于是,叶工就定下了供销社门市部售货员的工作——他舍下了脸,欠了老朋友一个大人情。 这也是份好工作啊,当叶工去病房给年春花说这个事情的时候,年春花喜得直念佛,楚志业也终于满意了,咬着牙齿歪躺在病床上高高兴兴地笑。 这副流里流气的样子,除开叶工之外,其余人顶顶瞧不上眼。 待叶工走后,其余楚家人也不想在这里多待,纷纷要告辞。可年春花不许啊,这福气进家门儿的了大好事儿怎么能烂在锅里呢? 她瞧着这些人,尤其是楚三叔、楚志国,心里想到昨天楚三叔帮着刘添才排挤聪明的志业、抬举木讷的志国,心里就一肚子气。 年春花故意趁着这档口说:“唉,他三叔,别人都说山不转水转,风水轮流转。你是志业的亲叔叔,哪想到亲叔叔不帮自己人,还跟着队长说,只要有你们在一天,志业就不可能在队里做出一番成绩。这亲叔叔呀,真是当得不如一个外人。” 楚三叔一身正气,见年春花发难,也堂堂正正地看回去。 他楚好民行事对得起天,对得起地,对得起第九生产队,他不怕年春花阴阳怪气。 年春花翻身做主,则太想出了心里那口热气,比前比后地说:“他三叔,你没想到吧。志业就是有这点子星宿在,去供销社上班,不比你第九生产队刨食强?第九生产队的干部,说是干部,也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地里流汗的命呢!志业的命就是好命,和你们不一样。” 楚三叔不冷不热地说了句:“那恭喜你们了。” 他现在根本不想和年春花这种脑壳木的人扯皮,和这种人扯皮,她又听不懂,白白耽搁自己的时间。 年春花见他那么风轻云淡,心里更加不忿,还想说什么,一路来的其余楚家人可就听不下去了,楚三叔在队里公正、有威望,是靠歪门邪道的年春花、楚志业能比的? 当即,就有人摆摆手:“春花儿,行了。我们是听说楚志业受了伤,从队里赶来看他的。我们拿糖拿水果来,说白了对你家没有仇,也是一番好意。你要说这些戳心窝子的话,要炫耀你的能耐,别对着我们说,对着外人说。” “我们好心好意来看个病人,还看出你的一腔仇来了?你要踩着我们干啥?”说这话的人实在气不过,一脚踢上自己带来的水果,拉着楚三叔就往外走。 其余人也立刻跟着走出去,这时候同病房另外病床的人早回来了,见这儿人多,就守在门口没进去。 见年春花这么快得罪完了亲戚,差点惊得眼睛掉下去。 里面那个年老太没问题吧?人家亲戚来看受伤的人,有情有义,这种亲戚不多走动着,几句话讽刺别人,得罪完了他们,是不是傻瓜啊? 也不怕以后变成孤家寡人? 年春花这时也觉察出得罪了其余人,本来想追上去呢,楚志业则流里流气躺在床上,咬着牙喜笑颜开:“妈,你不用追。” “以后我得了那个好工作,他们巴结我的时候多着,到时候你啊,推他们走都推不过来。” 楚志业瞧着有人送了袋藕粉来,嘴里的馋虫就被勾动了,自己起身拿出杯子和病床下放着的开水壶,想给自己冲一杯藕粉喝。 楚志业健康了几十年,现在忘记自己手根本用不上力,拿着开水壶的手颤颤巍巍,实在握不住了,噗通一声,开水壶当啷掉落在地,内胆炸开,滚烫的开水就这么溅了楚志业一手、半个病床也被开水打湿。 楚志业的手迅速被烫出大大的水泡,疼得他弯着腰在床上打滚、哭爹喊娘。 那些被开水沾着的被子、床单也黏在楚志业身上,楚志业一滚,那些皮差点都被撕下来。 年春花被这个转变惊呆了,亲眼见到志业倒个开水都能打翻开水壶,她才意识到,志业失去的,这一生都补不回来了。 健康,不是其余任何东西能买的。 年春花忍着泪,只能安慰自己那个金饭碗到手了就是比农民强,她赶紧骂道:“李秀琴!你死了啊?快去给志业打点冷水来擦擦啊!” “你个丧门星!看见自己男人倒开水,你跟木棍似的站在那儿,你个丧门星!” 年春花气急、伤心到极致,将李秀琴拉过来,扯着头发打了好几下。 李秀琴也委屈哭了,她刚才总要去送送气急了离开的楚家长辈们。不管楚志业得了什么工作,她家的根儿在第九生产队,哪能真的不顾亲戚,当孤家寡人呢? 年春花和楚志业独,她不能独,她总要为了自己孩子考虑。 李秀琴头发被扯散开,伤伤心心地哭了,病房外的人看不过眼:“婶儿,别打了,别打了。” 年春花红着眼睛停手,就见别人拿指头比比楚志业,再指指李秀琴:“婶儿,这是医院,你家不休息其余人得休息呢,你再吵吵打打的,一会儿我叫护士来了啊。而且,你家儿子都这样了……” 她撇撇嘴:“说白了,这手连个开水壶都拿不起来,就相当于废了。不说有啥好工作,家里的事儿是半点帮不上。你把你这个儿媳妇打走了,你这个儿子还能说到多好的媳妇儿?” 李秀琴呜呜咽咽地哭,年春花那手高高扬起,却不敢再落下去。 她不得不承认,这个人说得有道理。志业再是有金饭碗,也始终带了残疾。 把李秀琴给打跑了,哪怕志业靠着工作再找一个女人,可志业毕竟残疾了,说不到太好的女人,他的孩子们也就相应的有了后妈……算来算去,李秀琴还真是志业的最佳选择。 年春花无奈,她的手只能恨恨地放下,李秀琴趁机哭着跑出去,借打水的名义去水房呜呜呜地哭。 因为打儿媳妇被人撞破,算是家丑外扬,年春花终究有些不好意思,她低头故意左看右看,就是不敢和别人的眼对视。 这一看,年春花的心跳加快,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糖!她看见了楚志国拿来的糖——楚志国特意当着这么多楚家人的面,拿了糖来。 年春花眼睛一下就热了,这是糖啊!糖和盐,那都是最宝贵的东西。之前倒退些年份,更是不得了,有妇女的孩子死了,妇女哇哇大哭,可是也不得不喝下碗里的盐水——因为放了盐,就是能救命的东西,浪费不了。 年春花的手都在哆嗦,楚志国咋就这么富了?之前楚志国还是连饭都吃不起的瘟桑。 现在,他走亲都能送糖,和几个干部们谈天说地,自己的志业却……年春花气得在病房里拿手打头。 那边,叶工、叶昀之已经到了第九生产队,这次,叶工来这些地方,其实有一个隐秘的任务在身——现在,下面到底成了什么样子? 有些事,应该变吗?应该怎么变? 叶工不是决策者,他的分量远远没有那么重。但是,决策者的决策,从来不是一拍脑袋就决定的,决策者也需要数据,需要综合大家的考察。 叶工走在第九生产队的路上,第九生产队的路坑坑洼洼,地上满是积水。 放眼望去,队员们都在坡上劳作,现在天气转凉,但是不少人仍然穿得单薄,一件蓝色单衣里面穿了件薄薄的毛衣,或者不是毛衣,就是简单的一件背心套了一件单衣。 抬起手臂挖地的时候,腋下露出一个洞,透出里面衣服的颜色。 队员们脚上的胶鞋,更是破破烂烂,不只鞋面上打着补丁,连鞋底都用胶来沾了一道,显然是之前开过线。叶工心里有无限的感触,农民,勤劳朴实、吃苦耐劳。 可是,吃苦耐劳是他们的美德,而不该是他们的本分。谁不想穿保暖完整的衣服?谁不想在冷天穿暖乎乎的鞋?农民的胶鞋,鞋底全是方块状的立体纹,用以下地劳作时防滑。可是,胶鞋里面没有暖和的毛。 在晴天,站在地里劳作运动得一身热汗还好,可是,真正到了地里,根本没有多少时候鞋底是干燥的。 比如下雨后,雨水浸入土里,农民深一脚浅一脚走到地里,胶鞋就会浸上地里的水,很快冻湿。还有一路上密密的草叶、草叶上的露珠也足够把农民的裤腿、鞋子打湿,无论冬夏。 许多农民到老后,一身都是病,风湿不提,还有关节炎、颈周炎、肩周炎。 叶工看着这一切,国家站在农民的脊梁上腾飞,可农民的日子,也理应要好起来啊。 叶工下了地,不顾别人的阻挠,帮着种地。 叶昀之也照做,他这时才十岁,没有叶工想得那么深远。他只知道,现在叶工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叶工理了许久地里的草,腰部非常酸痛,他捶打着腰,问叶昀之:“廷森呢?今天他没跟着我们一起出门,也没在这附近,他去哪儿了?” 叶昀之说;“不知道,我没看到他。” 说话时,叶昀之和叶工晃眼就看到了顾廷森。 顾廷森和福团一块儿,还有另外几个孩子在一起玩儿。顾廷森十二岁,和一群比他小这么多的孩子当然玩不起劲儿,他就抱着手站在一旁,冷冷地给福团压阵。 叶工、叶昀之:…… 叶昀之搓搓眼睛,想确认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他还算了解一天到晚跟个冰块人似的顾廷森,知道顾廷森现在这个表情是……保护? 叶昀之不太懂,小孩儿一起玩儿个游戏,顾廷森需要保护谁吗? 就见圆滚滚的福团在跳绳时不小心失误,被绳儿绊了一下,白白嫩嫩的脸上有些懊恼。另外便有个孩子拍起手来:“她只跳了十五个,我们组赢了!” 游戏总有输赢,这个孩子也在真心为自己的组高兴。 可是,顾廷森见到懊恼的福团,薄唇就紧抿起来了。福团抬起头,要哭不哭“坚强”地给顾廷森说:“廷森哥哥,福团差一点就赢了。” 顾廷森声音放柔:“福团最厉害了。”同时,他阴沉地从那个拍手的小孩儿旁边走过去,冷冷看了眼那个小孩,“她只跳了十五个,是因为她失误。你们跳了十六个,是因为你们发挥超常,你说,谁强?” 顾廷森今年十二岁,营养好,长得很高。他又一副阴沉沉的冰块脸,这一句话,让那个小孩——也就是李秀琴家的孩子愣在原地。 叶昀之耳力好,听清顾廷森说的话,抽抽嘴角。 为什么顾廷森现在越来越像心理不正常了?以前叶昀之只觉得顾廷森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连自己亲妈和姐姐都不在意,每天阴着脸来,阴着脸去。 顾廷森的妈又不止他一个儿子,捂了几次顾廷森的心,都没捂热,也就渐渐把注意力放到其他孩子上去。 相当于,顾廷森的妈现在都不咋待见顾廷森了——当然,这在福气文中,是顾廷森宁负天下人,不负福团的苏点之一。 叶昀之以前只觉得顾廷森可能天生就是这个性格,现在看……他为了护那个叫福团的小孩儿,也真是够出人意料的。跳个绳福团输了,顾廷森都能维护她说她最强。 跳个绳,别人赢了就是赢了,顾廷森这副玩不起的样子给谁看? 叶昀之摸摸鼻子,低下头不说话。 叶工虽然耳朵不好,可他戴了眼镜,亲眼见着顾廷森就在短短时间内,再度失了人心。 没看见那队伍里除了那个叫福团的小女孩儿,其余孩子都跟防贼似的防着顾廷森吗? 以叶工有限的想象力,他想不出来那些都是宠福团的哥哥们,日常就是为了争抢福团大打出手,现在忽然多来了一个城里的顾廷森,楚学文等人可不是要防着他吗? 叶工只认为,顾廷森今年十二岁,还能得罪一群比他小三五岁的小孩儿,一没度量,二没城府。 他都不知道怎么形容顾廷森。 叶工摇摇头,对叶昀之说:“把顾廷森叫回来。” “好,六爷爷。”叶昀之听话地去叫顾廷森。 顾廷森丝毫不知自己无脑维护福团子的行动,落在对他有期盼的长辈眼中,连装逼都算不上,只能算辣眼睛至极。 另一边,楚枫这时也回到了家,她和楚深、三妮一起去外面找一些草药。 前面说过,队里大多数人都认识草药,长在明显处的草药早就被人给采了,要想真正采到很多草药,得往大山深处走。可楚枫、楚深她们只是小孩子,和福团作对,运气也不太好,她们不会冒险去深山。 现在,楚枫带着哥哥和三妮在外边采草药,为的只是多认识草药——到真正冬闲的时候,队里会组织人去山里找草药,拓宽队里的收入。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68节 楚枫现在辨认草药,为的就是将来的机会。 她和三妮一起发现了一堆紫色的小花花,夹在一堆杂草中不太明显,三妮指着这堆紫花说:“这个我听妈说过,这种草叫什么……” 她费力地想,三妮的认图能力非常强,任何草药她看过一遍,就能把形记个七八分准。 可是,她记名字的能力不强,楚枫接下她的话:“叫紫菀,可以治风寒咳嗽气喘,虚劳咳吐脓血。” 三妮说:“对对对!” 在楚枫和三妮说话的时候,楚枫发现,楚深的情绪明显不高兴。她叹了口气,大概知道哥哥在别扭什么,楚枫问:“哥哥,你怎么啦?” 楚深瓮声瓮气说:“没什么。” 楚枫轻轻道:“是因为今天那包糖?” 这句话,可打翻了楚深的话匣子,楚深转过身来,气得捏紧拳头:“妹妹!我真不知道爸到底是咋想的!年……奶奶那么对我们,他居然拿糖去看她,他这样做有想过我们吗?有想过咱妈吗?” 楚深的情绪非常激动,他现在觉得楚志国就是叛徒,一个不折不扣的叛徒!懦夫! “奶奶对我们一直非常过分,她从来都看不上眼我们家,无论我们给她拿再多糖酒去,她都不会看得起我们。她更不会因为我们给了她糖,就对我们稍微好点,爸这样做,就是肉包子打狗,他为了讨好奶奶,根本不顾我们的死活。” 楚深气鼓鼓的,他的想法完全是人之常情。 见楚枫没说话,楚深说:“妹妹,你觉得呢?” 楚枫则道:“我觉得哥哥你说得有道理,对奶奶那种人,给她再多东西,她永远都只会觉得是咱们在巴结她,不会记得咱们的好。” 楚深一扁嘴;“还是妹妹你好。” “可是——”楚枫话锋一转,“爸拿那袋糖去,不是为了奶奶,而是为了给咱家其余亲戚,给队里的人看。” “爸今天特意邀上了楚家长辈一起去医院,大家都能看到,爸拿了贵重的糖去,爸没有对不起奶奶、四叔他们。”楚枫说,“我知道你想说,亲戚们的看法其实不重要。” 楚枫轻轻说:“可是,现在队里明显希望爸爸能更进一步,妈妈也领了副业队的事,我们家目前越来越好,在队里人缘也好,可是,无论再好的人缘,也免不了也许有人暗中嫉恨我们。” 楚深是个真正九岁的小孩子,费力理解楚枫的话。 “爸爸送糖,一来,绝了别人说咱们家不顾念亲情,当初奶奶差点饿死咱们不假,可别人会说现在断腿的是四叔,不是她。二来,别人会看见,咱们家哪怕爸爸妈妈都越来越有能力,可是咱们家还是有那摊子糟心的亲戚,还是有吸血的人。” 楚枫一字一顿道;“人性都有弱点,大多数人的弱点是不希望别人比自己强太多,我们家现在有了这个‘弱点’ 别人就觉得,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在爸爸妈妈有机会时,他们就不会阻拦,还会支持。尤其是奶奶得罪过的那些人,会更想我们家变好。如果我们家现在就彻底丢开奶奶家,别人则觉得我们过得好,看见奶奶过得差,说不定还有人会同情奶奶。” 楚深若有所思。 楚枫继续说:“人多才有力量,想要力量,那就得让朋友变更多,让敌人变得更少。” 处事如是,政/治亦如是。 年春花家之所以闹到如今的地步,就是因为如此,她和福团的心太窄,一句话、一点事都要压过所有人,自己想做所有人高高捧着的王,却成了所有人的敌人。 楚枫问楚深;“哥哥,你想要一袋糖,还是想要爸妈在队里的工作越来越好?” 楚深毫不犹豫道;“当然是爸妈在队里的工作越来越好!” 他懂了,一袋糖只是小事,这就是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可楚深想了想,又皱了脸:“那,咱家不能为了这个,次次都送糖吧。” 楚枫朝他眨眨眼;“这绝对是最后一次。” 这次楚家亲戚们全都送了礼,却吃了年春花的亏,下次再送年春花礼之类的东西,就会凑在一起讨论了,到时候陈容芳楚志国只需要和他们一样就行。 而且,楚志业现在得了个“好工作” 将来可怕别人踏他家的门槛求他办事,只会把人际关系闹得越来越僵。 楚深想了想又说;“妹妹,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他觉得自己应该不算笨,在学校偷偷听课的时候,楚深反应就很快。 楚枫又不是真的七岁小孩儿,她笑了笑:“哥哥,你有你擅长的东西,我也有我擅长的东西啊。” 楚深也就释然了。 楚枫这时朝在另一边采紫菀的三妮跑去:“三妮,我来帮你一块儿!” 三妮从紫花青草中抬起头,笑意明媚。白佳慧、陈容芳这几个孩子,各有各的所长,三妮楚梨认图能力强大,取木炭画画都能画得惟妙惟肖。 楚枫记忆力非常好,听过、看过的东西几乎都不会忘。楚深则在数学见长,他偷摸在窗外听老师讲数学,就已经能算一些简单的数学题。 他们本来都是福气文的配角,所有光辉都被福气压得抬不起头,所有特长都成了她们的灾难。在原福气文里,楚枫甚至因为记性太好,忘不掉被混混糟蹋的事儿,活活疯了。 可现在,挣脱福气文的桎梏,他们的明天光芒万丈,有无限的可能。 年春花家还在重修房子。 蔡顺英、楚志茂在风里修房,夫妻俩脸都被冷风给吹木了。大壮二妮等孩子也在一旁帮忙,手上脚上全积满灰尘。 没有其余人来帮忙,一来,现在是大白天,来帮他家修房就得耽搁上工。二来,哪怕楚家亲戚们可以请假来帮忙,可是他们去医院探望楚志业,反而被年春花糟践一通,再热的心也都冷了吧。 更何况年春花这么讨人厌。 行,他们就想,年春花家的楚志业现在说是有了金饭碗,去供销社门市部当售货员。年春花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一口一个瞧不起地里刨食儿的,那他们这些地里刨食儿的当然没脸凑上去帮他家的忙啦。 因此,蔡顺英、楚志茂苦兮兮地看着时常有楚家亲戚从路旁经过,就是没人说来搭把手,苦得肠子都快断了。 赵二叔拿着锄头从那儿路过,这个老好人见状也奇怪,拉着楚老五:“你咋不帮帮你侄儿的忙?” 虽然赵二叔瞧不起年春花的做派,可他思想传统,总觉得在乡下这个地方,邻居、亲戚帮忙是应该的。 楚老五就说:“帮忙?咱们这等人去他家,怕是别人要嫌咱们脚上的黄泥弄脏了别人家里的地!咱们是农民,地里刨食儿的,你和人家咋比啊?连我三哥都被瞧不起呢。” “啊?”赵二叔懵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时,年春花在医院受了气,也踮着脚回来拿东西,她那三角眼在风中一凝,就看见楚老五在说自家的坏话。 年春花这时真是不蒸馒头也要争一口气,她马上张嘴叫嚷开了:“唉哟,我家志业确实得了个金饭碗,但那是他心善应得的,他五叔这话说得怪模怪样的。志业要去供销社上班,那确实和地里刨食的农民不一样啊。” “明明不一样的事儿,你叫我咋说一样呢?”她高高地昂起头,一副谁也看不上的派头。 赵二叔终于听懂了,他讷讷道:“春花儿,你们祖上几辈不都是地里刨食的吗?当初你男人去得早,后面孩子娶媳妇这些事,哪样没有楚老五他们帮忙?你孩子工作再好,那人也得知道报恩呐。” 咋就翻脸不认人了呢? 年春花还要犟的时候,福团也来了,扁着小嘴只有那么委屈了。 福团眼里含着热泪,楚学文等在身后追,原来,顾廷森被叶昀之叫走以后,福团觉得少了个哥哥,就很难受。 楚学文楚学武这两兄弟就说:“没那个顾廷森还好些,福团妹妹,我们和你一起玩,他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福团为了给顾廷森辩解,就和楚学文楚学武吵了架,福团生气就跑了,楚学文楚学武连忙在后面追逐认错。 年春花一见福团哭了,当即什么也顾不得了,她环视一眼,指责开了:“蔡顺英!你在干啥呢?啊?让你在家看好福团,你不看好,福团哭了一会儿病了可咋办?” 蔡顺英:…… 蔡顺英今天吹了一天冷风,修了一天房子,和泥巴时差点成了泥人,她都累成这样了,还得看好一个一天到晚只知道吃鸡蛋、吃红糖水的福团? 蔡顺英太累了,极度疲累可以让工人反抗资本家,也可以让蔡顺英此刻爆发。 蔡顺英实在受不了了,喊了一句“妈的!” 她把手里的桶啪得扔倒在地,那桶里还有半桶泥,非常重,扔出去咕噜噜滚到刚修好一半的泥墙上,只听得轰一声,年春花家刚修好的泥墙就又垮了。 所有人:………… 年春花都被蔡顺英那句爆粗给吓到了,这还是她那个虽不聪明但还算肯干的儿媳妇吗? 蔡顺英从一片废墟中跨出去,去把大壮、二妮手上的小铲子全部给夺过来,扔在一旁:“做什么做!天天做得跟个老牛一样,你们怎么这么笨啊?和福团一起去跳绳啊,去玩儿啊,玩儿完回来张着嘴嚎丧,还有人心疼呢。” “修房子,修个屁的房子,谁住谁修!走,咱们回娘家!” 蔡顺英牵着自己的孩子,越想越气不过,越看福团那一身白白净净再对比自家孩子跟个泥鳅似的就气。 蔡顺英红着眼睛,一瞅,就看见平时装鸡蛋的盒子还在地上,里面空空的,啥也没有。蔡顺英怒从心头起,上前一步,一脚踢向这个盒子,死命地踩:“空盒子有个屁用!一个蛋都没有,谁吃了蛋倒是谁来修房子啊。老娘吃的是草,挤的是血,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福团、年春花愣愣地看着蔡顺英跟疯了一样踩盒子。 最后,她拿起一块石头把那个盒子猛地砸碎,牵着自己的孩子就回了娘家。楚志茂按理是要帮自己妈的,可他现在也是真累了,装模作样说了句:“你这婆娘!”就扔下了手里的工具,抓着头发蹲在一旁什么也不干了。 房子一点没修起,地上一片狼藉。 年春花张开嘴巴,和福团大眼瞪小眼,那些兔崽子都不干了,意思是这堆活现在只能留给她?!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关系 秋风瑟瑟, 年春花在寒冷的秋风中,望着地上洒了一地的泥土, 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 用泥土盖房的工序是这样的:先找一些黏性相对比较好的泥土, 往里拌一点泥水,条件稍微好一点的人家就往里拌一些米糊糊水,加大黏性, 把这些泥土做成长方块。然后再用这些泥修墙做房。 因为蔡顺英的忽然爆发,没固定好的泥墙倒塌下来,摔成几大块, 冷冰冰的泥和水也打翻了一地。 年春花的鞋面也被冰冷的泥水溅到,冷得她透心凉, 年春花哆嗦着唇:“反了反了,志茂, 你婆娘也要反了?我的鞋面, 还有福团的衣服都被浸湿了,冷得人家福团打抖!” 福团确实冷得在发抖, 她裤管儿上全是泥水。 楚志茂扯着头发, 累了一天的他这时候也不那么“孝顺”了:“妈, 她能有多冷?我和顺英,还有大壮二妮他们干了一天的活儿,拿手把这些泥堆成泥砖,冷得手都成爪了。你和我说冷,我都没给你说我冷!” 楚志茂这时也受不住, 其实他比楚志平还更孝顺,但泥人还有三分脾气呢。 楚志茂瞥了眼福团, 现在看见福团白白嫩嫩的他就来火, 楚志茂蹭地站起身来, 背着手走了。 年春花喊一句:“你不帮忙修房子你要去哪儿?” 楚志茂头也不回:“我去找蔡顺英!不可能让她带着几个孩子回娘家吧,我楚志茂还要脸!难道让我的孩子去喊蔡顺英娘家舅舅叫爹?我来给福团当这个三伯?” 他骂骂咧咧,满裤管子的泥水:“我就这几个娃都管得累死了,当个屁的三伯!” 福团、年春花:…… 不说福团两根手指搅啊搅,快把自己的衣服都给搅烂了,就说年春花也是满脸臊得热气疼疼。她心窝子疼,心道到底是儿大不由娘啊。 原来不只外人笑话楚志平和老婆女儿分家,专心专意给福团当二伯。就连家里的这些兄弟妯娌也这么认为,楚志茂生气之下,嘴里没个把门儿的,就把这话给吐了出来。 现在,第九生产队谁不在背后笑年春花一家没个章程?纵观第九生产队建队以来,纵观整个凤凰公社,都没有人不要自己的孩子,去巴巴给四弟的养女当二伯的事情。 这年春花、楚志平,还真不愧是亲母子。 如今楚志茂蔡顺英两口子溜了,楚志平在队上干活儿赚工分,一大家子等着吃饭呢,家里伤的伤,“有福”的有福,不敢支使有福的做事儿,这扛起一家子嚼用的责任就落在了楚志平身上。 也就导致,现在年春花无人可用,家里人都跑完了,只能让她来修这个房子? 年春花咬咬牙,她最近养尊处优,连上工下地都能偷懒则偷懒——因为有福气在,她也不耐烦干这些活儿。福团捡个钱就有五元钱,不比累死累活刨地强? 年春花瞧了瞧那些泥块,要是再不修房子的话,这些泥块儿继续被冷风吹着,失去黏性就不能修房子了。于是,年春花咬咬牙,忍着冷弯下腰,开始了修房造屋。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69节 只有她一个人显然不行,得有人帮忙才可以,年春花立马吩咐楚学文楚学武:“你俩,去抬木板来,一会儿扶着木板竖起来,我往里填泥块儿,这样才能成墙!” 玩了一天的楚学文楚学武不敢耽搁,紧赶慢赶去找木板。 可是三个人也不够,再不快点,泥块儿就没用了,年春花没办法,只能叫福团也来帮忙。 福团也知道刚才自己受了嫌,尤其是楚志茂说出二伯三伯的事,更是让福团闹了个好大的没脸。现在福团不得不表现自己,她这是在年春花家第一次干活,蹲在地上,努力把那些泥搓搓打打,做成长方形的样子。 秋天的泥和水混在一起,冷得福团骨头缝都在凉。干活儿的人身上也没有干净的,福团漂亮的衣服上、圆润的脸上全部沾满泥点子和泥水,一点儿也不像福娃娃,和乡下所有女孩子一个样子。 楚学武愣愣看着福团,忽然来了句:“我咋觉得福团妹妹没有刚才好看了?” 反而,有点像三妮之前的样子,脏脏的、乱乱的。 福团一直被夸长得就像个福娃娃,她一直以此为傲,现在干活儿手冷就不说了,楚学武还说她没之前好看,福团圆润的眼里一下蓄满泪水,要哭不哭的。 年春花连忙骂道:“福团这是身上脏了,福团就是好看,一看就是有福的长相!等福团干完活,换完衣服就更好看了!” “谁干活儿能好看啊?!”年春花啐了一口。 楚学武这才“如梦初醒” 他和楚学文完全没反应过来,的确,谁干活能好看?之前家里的女孩子们个个被年春花虐待得不成样子,喂鸡、干活、烧火、洗衣……衣服和脸上就没干净的时候,瘦骨嶙峋的样子,成了楚学文、楚学武贬低三妮的借口。 这俩兄弟,难怪连白佳慧现在对他们的失望都与日俱增。 几人继续又脏又累地干活儿,年春花累得胸腔憋闷得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呼吸都变粗重起来,不时捶捶自己的腰,搓搓自己的手。 而且,泥墙得足够高,楚学文楚学武需要扶着两块木板,年春花往木板夹缝里填泥块定型,越往高处,越需要踩在梯子上,她让福团扶着梯子,福团倒是很认真地在扶。 可是,福团基本就没做过活,她掌握不好方向和力道,听得噗通、噗通的,年春花被活活从梯子上摔下来好几次,她摔下来压倒福团,福团、年春花二人齐刷刷摔在泥水里,滚得一身是泥。 幸好对成年人来说,这个高度不至于伤筋动骨,不然年春花也要去医院了。 赵二叔看着这两个自诩有福不干活的人遭这种殃,觉得也真该让年春花吃吃教训,年春花龇牙咧嘴地说:“赵二叔,邻里邻居的你不来帮帮忙?” 赵二叔摆摆手:“我一个地里刨食的,我哪儿有你们命好,我担心我过来以后,你们变倒霉了。” 一句话堵得年春花哑口无言,她总不能把自己说出去的话都吃回去吧? 见着赵二叔走远,年春花破天荒地感到后悔,早知道她就不把话说那么满了,哪怕志业得到了那个金饭碗,她们一家也到底要在第九生产队生活,她该稍微低调一些的。 年春花后悔得忍不住扇自己大耳刮子。 赵二叔则慢悠悠朝地里走去,其实赵二叔是个老好人,本来看着年春花和福团摔成那样,差点没忍住要去帮忙。但他一想,这两人自诩有福,在家里压榨着蔡顺英一人干活儿,她们俩还瞧不起蔡顺英,把这个干活儿的给逼走了。 要是自己去帮年春花修房子,年春花觉得干活儿的走了也没什么影响,以后不就更欺负儿媳妇,更在家里打打闹闹、不把别人当人看嘛? 这种缺德事儿,赵二叔不会做。 他走到地里,拿着铁耙子细细耙掉地里的草。之前天降大雨,地里的种子遭了大灾,可是野草就像逢了甘霖,全都疯涨起来。赵二叔看得是又好气又好笑,要是种子也跟这野草似的生命力旺盛,农民不知道能省多少力气? 幸好,被雨水浸泡过的地特别松软,他不用费太大劲儿,就将铁耙子深入地里,把野草扎得非常深的根系给铲出来。 赵二叔干活儿时,看见从地旁走过去的楚志平,赵二叔眯了眯眼:“志平!” 楚志平闻言站定脚步,和赵二叔打招呼。 赵二叔拄着铁耙子:“志平啊,今天你三弟妹回娘家去了,你三弟也去追了。”他细细看着楚志平的表情,纳闷地问,“你啊,真就一条道走到黑?” “你三弟都知道去把老婆追回来,你是要一辈子当福团的二伯?”赵二叔推心置腹给楚志平说,“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孝顺是该孝顺,但也不能事事都听你妈的。你妈那个人脑壳木,对儿媳妇更是从来没安好心。” 楚志平又何尝不知道这些?可是,那毕竟是他的妈。 千错万错,他这条命都是妈给的。 赵二叔看他是个榆木脑袋,也急了:“你还真是你妈的大孝子。你也不想想,你妈不让你养自己女儿,养福团。她当初有没有不养自己的儿子,去帮别人养儿子?你妈这是在害你!” 赵二叔就差直接点醒楚志平,年春花的心里只有一个楚志业,看着楚志平家破打光棍儿,这就是在害他。 楚志平也有了些动摇,他喉咙有些酸:“可是,佳慧她真的不回头了。” 赵二叔气急,啧了一声:“你还真和你妈一样傻?志平,佳慧是个女人呐,嫁到第九生产队来,无依无靠的,要不是你们一家子把人逼太狠了,会有女人连儿子都不要了,和你们分家另过?你家是逼得儿媳妇太凶了,当初逼得陈容芳分家,后面逼得白佳慧分家,接下来你们是不是要把蔡顺英、李秀琴也逼得分家?” “你家不需要儿媳妇,你们四个儿子专心孝顺你们妈,专心养福团?志平,犯了错就低个头,男子汉大丈夫朝自己老婆低个头不会没面子。否则,你以为别人只笑你们妈?” 赵二叔算是给楚志平挑明白话:“现在,大家在背地笑你妈傻,搅黄儿子的婚姻,但笑得更多的,还是你楚志平,毕竟不要老婆不要女儿的是你楚志平,不是你妈。你妈半截身子入土,再怎么也养大了几个孩子,不像你,你要是照你妈的做法做下去,将来,你儿女可能都不会认你,你家不成家。” 三妮现在肯定不待见楚志平了。 楚学文楚学武二人看着倒是傻乎乎的,但那是他们太傻,等哪天他们反应过来,看看他们恨不恨楚志平。 楚志平如遭雷击:“我知道了。” 他再顾不上上工,跑着去找白佳慧。 可惜,楚志平没找到,白佳慧有意地躲着他。 秋天白天不长,很快就到了夜晚。陈容芳家,陈容芳在灶前做饭,楚志国在灶下生火添柴。 陈容芳一边做饭,一边问:“队里种子咋样?” 楚志国往灶里添柴火:“都种下去了,但是地里的雨水仍然太多,容易淹到种子。”雨水太多不是好事儿,雨水太多导致透气性不好,种子无法“呼吸” 很容易长坏,或者干脆死掉。 幸好,农民也有农民的应对经验,那就是排水和翻地,多翻地,人为增加透气性。 楚志国又问:“你们的蚕呢?” 陈容芳眼里也有忧愁,也许这就是庄户人的生活。雨水少了得浇水,雨水多了得排水,一年四季总有忧愁,总有烦闷,只等着收获时的充实。 “之前大风吹来,好多桑叶都吹落到泥地里,桑叶脏了就不能用了,可蚕张着嘴呢。我们逼得没办法,赶紧把桑叶都给摘了,洒水装到蛇皮袋里,生怕再来一次大雨狂风。” “地上的那些桑叶,我们也捡起来用水细细淘干净。”陈容芳叹了口气,“这还是小事,最主要的是温度。天气冷得太快,蚕根本不眠。” 楚志国闻言若有所思:“总能有办法的。” 夫妻俩说话时,楚枫楚深也没闲着,他们点完今天采到的药草,都不值钱,放在家里主要是为了认形。 楚枫点完药草,居然在那捣鼓一条麻绳,神情专注地比来比去。 楚深觉得奇怪,压低声音:“妹妹,你拿绳子干什么?” 楚枫眼眸清亮,梳着一个高高的马尾,眼里光芒闪闪:“明天有用。” 楚深:…… 他若有所思,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妹妹,你不会想明天勒死福团吧?” 楚枫吓得手一哆嗦,奇怪地看向楚深:“……你为什么会有这么恐怖的想法?” 实在不怪楚深有这种想法,这年代,为了让电影下乡,让群众们在百忙之余享受精神的乐趣,会有专门的电影放映员背着设备下乡,在公社放电影。 因此,楚深一看见楚枫摆弄麻绳,就想到楚枫是不是打算勒死福团。 楚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楚枫道:“哥哥,杀人是要偿命的。”在明知福团福气越来越弱的情况下,楚枫怎么可能搭上自己的命去做报复行为? “那你拿绳子?” 楚枫朝他眨眨眼:“明天你就知道了,这绳子是用来对付那个顾廷森,你不觉得他对我们恶意非常大吗?” 楚深也记得顾廷森这个阴郁的人,他莫名其妙冲出来、带着一些高高在上让白佳慧、陈容芳别编排福团,那时,楚深就知道顾廷森不好相与。楚深到底是经历过年春花磋磨的人,被恶意对待过的小孩,长大后对恶意都非常敏感。 楚枫拉了拉这段绳子,穿越后,她对以前的记忆不断变得模糊,就像是这个世界的法则不希望她仗着先知破坏一些事。 但一些太有记忆点的事,楚枫仍然忘不了。 比如“楚枫”长大后被小混混糟蹋,然后被年春花以丢脸为由,逼着嫁给小混混。当时楚志国已死,陈容芳缠绵病榻,根本没办法反抗。 再比如,顾廷森为了给福团出气,对年仅七岁的楚枫又打、又掐、又踹。当楚枫告诉队里人之后,顾廷森抽出一叠钱,了结这个事。 他当时不过十二岁,告他都没用。楚枫家当时本来就穷,只能接受了这个钱给楚枫买东西补身体。 可是,自此之后,楚枫就抬不起头来,她总觉得走到任何一个地方,都有人说她因为太讨厌,被人打得可惨了。年少的暴力,伤害的不只是身体,更会给受害者带来浓重的心理创伤。 楚枫已经记不起顾廷森打她的事儿发生的具体日期,她甚至担心,如果再拖延下去,总有一天她会连这个事情都忘记。 所以,她得引蛇出洞,然后乱棍打蛇,一定要让顾廷森恶有恶报,让他在第九生产队的日子里再没有健康的身体敢去欺负任何一个和福团“作对” 让福团“不舒服”的人。 楚枫在脑海里计划一切,不断补全计划,并且思考福团的“福气”会在这个事中带来什么变数。 这时候,陈容芳喊了一声:“小枫小深,吃饭了!” 楚枫让楚深必须闭紧嘴巴,不许说漏嘴,楚深虽然是哥哥,但完全没有办法反抗妹妹,他点点头,楚枫才答应道:“来了!” 两人出去擦桌子、拿碗筷,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顿高高兴兴的饭。 月落日升,晚秋的阳光不怎么毒辣,今天仍然阴雨绵绵,空气中有不少水分。等到没有雨水后,太阳也丝毫不成气候。 楚枫走在乡间的小道上,她挑了个最容易碰到福团、楚家兄弟的路,果不其然,碰见福团被众星捧月围在几个哥哥中间。 福团喜欢跳绳,楚学文楚学武两人经常自己绷紧绳,像铁桩一样站着,让福团跳绳玩儿。 现在有了顾廷森,顾廷森、楚学文楚学武三人就换着绷绳儿,不绷绳的那人有幸能和福团一起双人跳绳。 几人乐在其中,经常因为谁和福团玩得多、谁玩得最少而吵架,争得面红脖子粗,丝毫不管别的大人看到他们这么荒唐,心里一咯噔,不知道在背后怎么说他们。 也就是年春花一家现在人缘太差,没人提醒到李秀琴、年春花面前,否则,那场面可就不好看了。 楚学文楚学武和福团到底没有血缘关系,每天和福团一起捉鱼打鸟,不分场合地为了谁多和福团说了会儿话打得跟个乌眼鸡似的,一次两次,大人们只会说小孩就是这样。 可次次都这样,楚学文楚学武今年九岁,连自己亲妹妹、亲妈都不喜欢,却追逐着福团。乡下总有男孩儿女孩儿结婚早,哪怕不能扯结婚证,也多的是男男女女十多岁就在一起生孩子。 哪怕是后世,乡下也有人连初中都不读完,就立马找媳妇结婚生子,更遑论这个年代。 因此,除开一些年轻辈的媳妇们不好说什么外,其余老一辈的婶儿、奶奶们可就有的怀疑了,这楚学文、楚学武是不是对福团有点子那种心思哦?看他俩的眼神,确实像是对福团不一般。 虽说福团才七岁不假,可年春花这一家人,不能用常理来看待。 现在,楚枫看见不远处的福团、顾廷森等人,对楚深耳语几句,楚深心领神会。 二人走到福团近处时,楚深故意用不大不小、刚好能被福团听到的声音说:“妹妹,你想不想跳绳?哥哥哪天找大壮一起帮你绷绳子。” 福团不禁抿唇一笑,她有这么多哥哥给自己蹦绳子,楚枫却只有一个亲哥哥。果然,她的福气是人抢不走的。 福团本来想听到楚枫羡慕的话,没想到楚枫没一点羡慕,反而怪罪楚深:“哥哥!你说什么呢?你这不是害我吗?福团的名声都那样了,我要是再和她学,以后我怎么抬起头出去?” 什么?福团一惊,她的名声哪样了? 她直觉楚枫说的不是之前她给人看生男生女结果出了问题的事儿,反而,这个事情好像和她跳绳有关。 福团心乱如麻,她沉不住气,立刻不跳绳了,转过身子去问楚枫,小小的拳头捏紧:“你在说什么?我的名声怎样了?” 她这么有福,最近也没给人看生男生女,她的名声照理不该差啊。 楚枫一见福团搭茬,露出不想说这个事的神色,对楚深说:“哥哥,我们离她们远一点,要不然,别人也会误会我们!” 福团怎么可能让楚枫走,在背后不断道:“你站住!” 顾廷森则唯福团马首是瞻,福团让人站住,他就冲到楚枫、楚深前面阻拦他们。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70节 楚枫见走不了,眉心一蹙:“福团,你这是什么意思?”福团都快急死了,“你快说!” 楚枫便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自己不知道?现在外面都在传楚学文、楚学武两兄弟为了你天天勾魂打架,大家都在猜以后你嫁给楚学文还是楚学武?可是看你经常主动跑去找大壮玩儿,大家又说你是不是喜欢大壮?在猜你们这种关系,到底算兄妹还是算什么。” 楚枫又看向楚学文、楚学武,顺便说:“对了,大家还猜测你们两兄弟最后会不会闹翻,会不会为了福团不只不要亲妈亲妹,也不要亲兄弟。” 楚学文楚学武确实早熟,对福团有那种心思,可是楚枫说得这么难听,兄弟俩还是被激怒,想冲上前来打人,却发现楚深手里拿了根棍子。 两人想到上次被大壮痛殴的经历,不禁忌惮起来。 福团则摇晃着小小的身子,她觉得自己只是想要哥哥们的宠爱,她哪儿有那种心思。福团一直有种隐隐的感觉,她本来就该是所有哥哥的团宠才是。 没想到,别人说她说得这么难听。 福团气得眼泪汪汪,大声说:“你胡说,大文哥哥和小武哥哥是我哥哥,我们是兄妹关系!” 楚枫则皱眉:“你别对着我吼,这些话又不是我说的,是别人说的,你去吼给大人们听。楚学文楚学武连自己亲妹妹三妮都不要,连自己亲妈都不在意,真只拿你当妹妹,会这么在意你?队里人都说了,他们有其余心思。” 福团这下可气得受不了,张开嘴就想哇哇大哭——根据她在年春花家的经验,只要她哭嚎,年春花就一定会打骂其余人。 现在福团不在家,可只要她一哭,别人来了,也知道她是受了欺负。 楚枫却没有把福团这些手段放在眼里,她自始至终忌惮的,只是福团那诡异莫测的“福” 这是楚枫第一次朝福团主动出击——平时她朝福团主动出击不会有任何作用,福团的“福”不会因为她的主动出击而消失,反而会带来无数麻烦,无论她出击多少次,都是以短争长,有这个时间,楚枫多去学校听课,多认草药不好吗? 现在,是她为了朝顾廷森动手,不得不以激怒福团的方式来激怒顾廷森。 楚枫道:“你哭好了,哭了引来大人,刚好问问她们队里是不是这样说的,免得你说我冤枉你。” 本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福团猛地停止哭嚎,因为停得太快,她差点扯动了肺管子,当场咳嗽起来。福团不敢让大人来,要是大人来,看见楚学文、楚学武和她在一起,指不定又要说什么了。 福团的哭,收放自如。 楚枫道:“原来你在家也是这样装哭,怪不得别人听见奶奶家天天不是打这个孩子,就是打那个孩子。你但凡少哭几声,奶奶家的孩子都会少挨几顿打。” 福团万万没想到楚枫今天会说这些,她想反驳,又反驳不了,生怕自己在顾廷森心里的印象差下去。 楚枫说完,则带着楚深离开,顾廷森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们,张开双臂想拦住她们的去路,楚枫则说:“你又要干什么?那天被当成拐子还不够?” 顾廷森一顿,反应过来不能在这里动手,在这里动手很快会把其余队员引过来,根本不能给到楚枫教训。 在顾廷森的衡量下,楚枫楚深扬长而去,两人朝坡地那边走去,坡地那边有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 福团见楚枫楚深走了,才敢低着头小声不断啜泣,楚学文楚学武心疼死了,迎上前来想安慰她,被顾廷森一胳膊甩开。 顾廷森厌恶道:“就是你们两个连累了福团!”楚学文楚学武自知理亏,不敢反驳。 福团则泪眼汪汪:“森哥哥,福团不是那种人,她们误会福团了。” 顾廷森道:“我知道,福团最乖。”他想到之前做梦都梦到楚枫欺负福团,心里那股子戾气就不断攀援。 顾廷森掰着福团的肩膀,认真地问她:“福团,那个楚枫,平时是不是经常欺负你?” 福团忍不住点点头,顾廷森说:“你放心,廷森哥哥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哥哥帮你报仇!好不好?”福团眼睛一闪,她也觉得按她的福气,楚枫这样说她,该有大报应才是。 福团点头,奶声奶气地说:“给她一点点教训就是了。” 福团担心顾廷森认为她坏,顾廷森却笑着说:“福团不是坏,是知道保护自己。” 顾廷森说:“现在福团要帮廷森哥哥,楚枫楚深朝那片林子走去了,林子里人少……福团,你知不知道有另一条路避开大家的视线,让哥哥进入那片树林?” 他今天一定要往死里打楚枫,他在第九生产队待不了太久,一定要打得楚枫以后不敢和福团作对,打得楚枫以后出去都抬不起头,最好朝着脸打! 福团确实知道有这么一条路,她小鸡啄米般点头。 林内。楚枫和楚深在树上绑好绳子,他们把绳子绑在离地很近的地方,再弄来许多树叶掩藏好绳子的踪迹。 做完这一切,楚枫就等着顾廷森“愿者上钩”了 她不会茫然地信任记忆,去审判别人,但更不会明知自己有祸事临头还不做出反应。如果顾廷森因为她转述了队里其余人对福团的看法,就要来对她喊打喊杀,因为她对福团的一点不敬,就要她付出百倍代价,那今天顾廷森所遭受的一切,就是他活该。 他喜欢让别人以千百倍的苦痛偿还福团可能受到的那点小委屈,就让他尝尝,“千百倍的苦痛”落到他自己身上,到底有多痛。 作者有话说: 我撸了个新的年代文预收,感兴趣的小天使们可以收藏一下: 《八零娇纵美人》,文案如下: 段翩翩是国营纺织厂里有名的娇蛮大小姐,家世好,长得美,像一朵花蝴蝶似的来来去去。 不少男职工都渴望段翩翩的美丽,却又怕她娇蛮的性情,不适合生活。 唯有言屿不这么认为——他连段翩翩的美丽都不太感冒,言屿君子如玉,温润端方,不喜欢段翩翩这样的娇纵美人 可两家是世交,言屿和段翩翩被强凑到一起相亲。 言屿买了单,正思考如何不伤人地提出结束相亲。 对面天鹅颈的美人扬起脖子,鲜艳欲滴的唇开合:“言屿是吧?我一看你买单的动作,就知道你没看上我,放心,我也不喜欢你这类型,我喜欢有八块腹肌的那种。” 言屿文质彬彬,的确看起来不像火热健硕的男人,他微微抿唇。 段翩翩继续道:“但是我家和你家催得都烦,咱俩要是见一面就黄,我爸妈肯定要念我,你爸妈肯定也是。要不,我们假装相处看看?骗他们一段时间后,再说不合适。” 言屿被段翩翩磨得答应了。 他更没想到,这不是他对段翩翩的第一次妥协。 他就是耐不住段翩翩磨他,段翩翩娇纵、任性,一堆缺点,但有的人自诩冷静自持,偏偏好这一口。 二: 周梦重生了,重生一次,她果断把目光放在了上辈子段翩翩的老公——顾淮右身上。 顾淮右上辈子顺风顺水,痴情专一,哪怕占有欲强一些,把段翩翩关在家里不让她出门,但周梦看来也甜蜜得很。 周梦就不信了,她比段翩翩更贤惠,更能帮顾淮右,这辈子顾太太的宝座肯定是她的。 至于段翩翩?她等着看她的笑话。 看见段翩翩和言屿混在一起,周梦差点笑出声,她上辈子追过言屿,最知道这男人温润但没心,段翩翩能追到言屿,她倒立洗头。 结果,她只看到言屿提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问段翩翩:“你还喜欢八块腹肌的男人?” “对啊。”段翩翩理直气壮,“男人没有八块腹肌还能算男人吗?哦,你另算,你是智慧型,但我不喜欢智慧型。” 第41章 人命 树林内。 这片树林坐落在坡地最上面, 第九生产队之前为了满足生产要求,扩大耕地面积, 开垦了一些山地。 山地向阳面的中下部位用作耕田, 最顶部则还留了一片林。 楚枫布置好一切,凝神细听林子里的动静,听到一些异动后, 她对楚深说:“哥哥,你去那边看看有没有草药,我在这边找找, 最后我们在这个地方汇合好不好?” 楚深非常紧张,却仍然选择配合妹妹, 刚才他在那个顾廷森眼里见到的恶意,比之年春花眼里的恶意还要毒。 年春花对他们恶, 还能解释成想占便宜贪粮食却被制止, 占不到便宜就算吃亏,因此记恨上了他们。 可这个顾廷森的恶, 实在来得匪夷所思。难道就因为他们和福团拌了几句嘴, 就恨不得置他们于死地?按照拌嘴就得死的逻辑, 天底下的人都应该死绝。 楚深回答楚枫:“好,妹妹,我去了,你小心一点。” “嗯!”楚枫朝楚深挥挥手,一副没有察觉危险来临的样子。 顾廷森在福团的带领下, 从坡地的阴面——也就是没有耕地,只有杂草、树木的那一面悄悄摸上树林, 看着落单的楚枫一副不知大难临头的模样, 顾廷森阴狠地翘起嘴角。 他捏了捏福团肉肉的手心, 压低声音:“福团,你在这里等廷森哥哥回来,一会儿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发出声音。” 福团咽咽口水,既紧张又兴奋:“嗯!” 顾廷森便放开福团的手,慢慢靠近楚枫,当他靠近到一定距离时,楚枫却像察觉到什么似的,猛地转过身子。她瞳孔一缩,好似受了惊吓,警惕道:“谁?!” 看见是顾廷森,楚枫皱眉:“你一个城里人,来树林里干什么?” 见被发现,顾廷森也就不藏匿行踪了,他阴森森的眉眼一挑,这样也好,让楚枫知道她是为什么被打,将来才知道福团,不是她能得罪得起的! 顾廷森沉声说:“我到哪里去,不是你这种人能过问的。” “你一个外地人,我咋知道你来我们第九生产队的树林里不是要偷木头?你自己偷偷摸摸、畏畏缩缩,从没路的那边过来,一副见不得光的样子,我作为本地人当然要问你,保护九队的木头。” 楚枫没爱好惯着顾廷森的逼王行径,都是两眼睛两眉毛的人,她又没拿顾廷森三瓜俩枣,顾廷森搁这儿摆什么谱? 之前吃亏还没吃够吗? 楚枫道:“你要是不回答,我就叫大人们来问你是不是来偷木头!” 顾廷森:…… 他想到那天晚上被当成拐子的经历,更加不悦,只觉得第九生产队除开福团以外,都是一群野蛮人,连眼力见儿都没有。 顾廷森不想和楚枫聊这个问题,开门见山道:“你就是时常欺负福团的楚枫?今天,我就告诉你,福团根本不是你能比的,你给福团提鞋都不配!你今后再敢欺负福团一点,我就要你死——” 在曾经,顾廷森也说了这样的豪言壮语。 在福气文中,谁欺负福团一丁点,都要遭到大灾。顾廷森更是一股脑儿维护福团,动辄就是让配角去死、断配角的工作,毁了配角一生。作为一本文,他是深情舔狗,可现实来看,顾廷森就是心智有问题的法制咖。 楚枫冷笑:“谁有你配给福团提鞋,你不是和楚学文楚学武争得很开心吗?我今天不就转述了别人对福团的看法?你就要我死,你怎么不让所有说了福团的人去死,是不是你没能力做到?” 搁这儿装什么逼呢。 这个年代物质不发达,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楚枫现在实在没有被“培养”出欣赏逼王的爱好。 顾廷森只觉得这个楚枫牙尖嘴利,说话跟刀子似的戳人心,难怪福团会被她欺负。 顾廷森当机立断,不再和楚枫废话,用拳头说话,他脚步一动,就想靠近楚枫。哪知,嘴上一米八的楚枫一直细心观察顾廷森的举动,见顾廷森膝关节一动,她立刻叫了声:“杀人啦!” “顾廷森要因为福团杀人啦!” 她马上朝另一个方向跑去,顾廷森见她叫成这样,瞳孔一缩,连远处的福团也暗暗着急,忍不住跺脚。 可不能再让楚枫这么叫下去,一会儿要是引来别人……本来那些人就乱编排她和大文哥哥小武哥哥,见到顾廷森为了她打楚枫,还不知道要说多少难听话呢!福团暗自着急,恨不得把地都给跺穿。 顾廷森同样知道不能引来人,他今年十二岁,营养非常好,发育也早,比楚枫这个小女孩儿不知高哪儿去。 他跑得非常快,胳膊也粗,大步朝楚枫飞跑去,打算用十二岁男生的拳头和楚枫这个小女孩儿“说话” 楚枫不是伶牙俐齿吗?他就看看,被打得在地上爬不起来时,她还能不能说话! 顾廷森想到一会儿的场面,残忍阴沉地勾起一个笑。然而,正在他打算大展拳脚时,顾廷森踢到地面绷得紧紧的麻绳,他朝前跑的速度本来就非常快,现在势没收住,被这么活活一绊,重重跌倒下去,在地上滑行一段距离!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71节 更为雪上加霜的是,地上有好些楚枫早就布置好的石头,顾廷森撞上去,额头磕得头破血流。 他抱着脑袋,完全没有刚才的逼王气息,疼得腿脚抽搐,连话都说不出来,指头间汩汩流出鲜血。 楚枫眼见他这么惨了,还觉得他不够惨。 顾廷森特意挑没人看到的路来树林,不就是为了避开眼线,迟一些被人发现就多打她一些时间吗?曾经,顾廷森打楚枫,打得楚枫抱着头顾廷森都不留手。 心疼恶人,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楚枫装作去察看顾廷森的样子,朝顾廷森走近,她一走近,顾廷森这匹恶狼猛地生出手,想抓住楚枫的脚。 楚枫赶紧跳开,“啊哟”一声,转头又往外跑去。这次她好像实在怕了,朝一个斜坡跑去。顾廷森抬起血淋淋的脸,拖着浑身痛的身躯爬起来,看着自入绝路的楚枫,用力气一瘸一拐过去。 熟悉的一幕再度发生。 顾廷森的脚再次绊到地上一根绷紧的绳子,他现在本就一瘸一拐,毫无抵抗能力,噗通朝那个斜坡摔下去。 斜坡之下是一片石头地,什么是石头地?就是地里的石头太多,锄头挖进去全是石头,根本不适合种植,队员们干脆就拿这块地来堆其余地方的石头、桑树枝等。 顾廷森朝那个斜坡滚下去,滚得一身全是泥,以及一些恶臭的鸟粪。 楚枫在斜坡上站定,但也没有放松,顾廷森摔下去,他带来的危机暂松,但是,楚枫今天不客气地抢白了福团,而且还是主动抢白福团,不像花婶那样是福团先犯错,花婶再对福团破口大骂。 因此,福团的福气很有可能对楚枫出手。 之前天降狂风暴雨,第九生产队山体滑坡的事没过多久,这个斜坡上边的土非常松软。 楚枫的脚慢慢陷下去,幸好她谨慎早有准备,察觉到不好,一把抓住一棵大树,只听得轰一声!这个斜坡居然垮塌了一大半! 大半的泥土都朝下边落去,砸在斜坡下的顾廷森身上,顾廷森发出一声闷哼,楚枫在慌乱中,趁机对准顾廷森的腿,踹下一块大石头! 尝尝吧,无论有心无心欺负福团一点点,顾廷森就要别人偿还千百倍的痛。 看这千百倍加诸在他身上,他知不知道什么是痛苦。常言伤筋动骨一百天,顾廷森被那块大石砸中腿骨,全然没有刚才的阴郁嚣张,脑海里半点想不起来要怎么收拾楚枫,他抱着腿,疼得想在地上打滚,可半点动不了。 到这里时,危机理应解除。 可是,还没完。福团的福气,常常打人一个出其不意,下雨后山体滑坡还不够出其不意。 随着斜坡倒塌,晚秋天气,本来应该休眠的蛇似乎在蛇洞里被打扰,受惊的蛇下意识发起攻击。楚枫只见到一条黑棍儿从地上腾空而起,迅猛朝她面门而来。 说实话,楚枫一心几用,这时候根本来不及反应。 她仓惶后退一步,只能用手挡住自己的要害部位,希望能减轻伤害。就在这时,有人洒了一大把泥土过来,大量泥土击中蛇的身体,那蛇被击偏过去,朝斜坡下落去。 楚枫朝来人望去,是楚深! 楚深和楚枫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楚深根本放心不下妹妹,哪怕妹妹把整个计划都全盘告诉了他,他还是一直全神贯注盯着她,这才及时出手赶跑了毒蛇。 曾经,楚枫打死一条莫名盘踞在树上要咬楚深的毒蛇。现在,楚深赶跑一条从蛇洞窜出来咬楚枫的毒蛇。 历史的轮回何其相似。 楚枫楚深惊魂甫定,只听得山坡下传来一声“啊啊啊啊!” 兄妹俩探头望过去,原来是那条蛇被众多泥土打下去后,大多蛇都是依据热感应看到东西,哪怕顾廷森没有动,在那条受惊的蛇眼中,顾廷森的威胁也最大。 蛇麻溜爬过去,对准顾廷森来了一口,注入毒液,再逃之夭夭。 可笑这顾廷森想千百倍让别人“偿还”对福团的不敬,却不知但凡是欺负,就会有反抗,他想欺负人,就得做好被人反击的准备。 如今顾廷森额头破裂,脸上全是伤口,鲜血淋漓,右腿被大石砸碎骨头,背部摔在石头上,不知骨头有没有断。 那条蛇则咬的是他的脸,脸部两个蛇牙留下的“眼儿”不断冒血。 怎一个凄惨了得。 顾廷森满脸痛苦,此时万般痛苦加身,让他恨不得死了算了。顾廷森的意识慢慢涣散,很快,只能费劲地张大嘴。 “廷森哥哥!廷森哥哥!”听顾廷森的吩咐,留在远处看“好戏”的福团终于绷不住,见到顾廷森一连串的遭遇,被吓傻了的福团冲过来,扑在地面上哭着喊:“廷森哥哥!廷森哥哥!” 楚枫楚深一脸冷漠,压根不动容。 福团见到顾廷森伤了就哭成这样,顾廷森原本准备的可是打楚枫,这个事充分说明了,刀子只有划到自己身上才疼。 福团一个人,根本扶不起顾廷森,她崩溃地抹泪,朝着下面喊:“来人!来人!廷森哥哥摔倒了,被蛇咬了——来人!” 楚枫和楚深也不阻止福团撕破嗓音似的大喊,顾廷森都这样了,瞒不住的,现在来的人越多越好。楚枫记得,今天在地里上工的人很多。 今天,除开副业队的人,其余队员们都去地里翻土,排水,增加泥土的透气性,加大种子成活率。 楚三叔等人仿佛听见有人一边哭一边喊,眯了眼四处望,他们朝上边望去,却没见到福团,因为福团正趴着喊顾廷森,他们只见到楚枫和楚深。 “难道上面出啥事儿了?”有人问。 “不可能啊。我们一直在这儿翻地,从早上到现在,上那片林子的不是只有楚深楚枫两兄妹吗?他俩好好的,能出啥事儿。”说这话的队员低下头,继续翻地。 “要是有别人上去了呢?” 那位翻地的队员说:“除开这条路,就只有另一条几乎没人走,草长得比人还高的小路能去上边。那条小路这么多年都没人走,谁会故意走那条路上去?难不成有啥见不得人的事情?”他摇摇头,不信。 这时候,福团站起来大喊:“来人,救救廷森哥哥——” 楚三叔等人真见到上面多了一个福团,也愣住了,刚才说话的那个队员搓搓眼睛:“不是吧?这不是年春花家那个福团吗?她啥时候去的上面?让咱们救谁?” 听到救人两个字,楚三叔不敢含糊,一锤定音;“走,上去看看!” 作者有话说: 更新,这个剧情今天实在写不完,睡了 第42章 耳光 楚三叔等人不敢耽搁, 纷纷放下手里的农具,朝山上走去。 看见草木凋落、泥土垮塌, 楚三叔等人便知道这儿又发生了一小起规模不大的山体滑坡。 楚三叔绷着脸对三个孩子说:“这几天不要到山里来, 山体滑坡从来不会只滑一次。” 像是山体滑坡这种灾害,一旦发生一次,山上的环境发生变化, 近段时间都最好不要上山。 他左瞧瞧右瞧瞧,三个孩子也没出什么事儿,那福团刚才叫着救谁? 福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吸了不少冷风进去,哭得不停打摆子, 抽噎指着斜坡地下:“廷森哥哥、廷森哥哥掉下去了!” “他、他还被蛇咬了!”福团说着又哇哇大哭。 可怜的廷森哥哥,他, 他被楚枫害得好惨啊。 楚三叔等人这才去斜坡下查看, 果然见着斜坡下奄奄一息的顾廷森,顾廷森像是濒死渴水的鱼, 尽力张大嘴巴。 他双腿蜷曲, 身上不少地方都有血, 在地上一动不动。 最可怕的是,顾廷森脸上有被蛇咬过的伤口,出血红肿,还带着血疱!楚三叔赶紧扶着地滑下斜坡,和几个队员一起把顾廷森抱起来。 楚三叔仔细检查顾廷森脸上的伤口, 说道:“坏了!你们看这两个洞的形状,是毒蛇。” “蛇呢?”楚三叔看看四周, 被毒蛇咬了得根据毒蛇的种类注射蛇毒血清, 如果不知道蛇的种类, 那就麻烦了。 楚三叔没有看到蛇,明白蛇大概跑了。 他对几个队员说:“我们现在就带着顾廷森下坡去,张丰,你腿脚快,你先下坡去借自行车,现在顾廷森的状况必须快速送到医院。” 卫生站根本没有蛇毒血清。 楚三叔再吩咐另外几个队员:“刘三儿,宋成,你们在这附近找找有没有蛇,看那条蛇跑远没,小心一点。” “行。” 这样一番井井有条的吩咐下来,楚三叔抱起顾廷森就往坡下跑。 楚枫、楚深还有福团也跟在后面,楚三叔没有理会他们,现在在楚三叔看来,救人最要紧,询问真相那是一会儿的事情。 福团抽抽噎噎走在坡地坎坷的路上,福团说不出心里到底有多后悔。 之前福团梦到单秋玲被蛇咬,结果单秋玲把蛇打死放她家门口,吓得福团打翻了水盆。现在本该咬到楚枫的蛇更是咬到了廷森哥哥。 自己明明有福气,想什么就来什么,可是为什么就是不能奈何楚枫呀? 福团好后悔,早知道山体滑坡就够了,她不想廷森哥哥死啊! 很快,楚三叔抱着顾廷森下了坡地,张丰借到了队里唯一一辆自行车,他踩着脚刹等在路边,楚三叔把顾廷森放在自行车后座上,又皮带捆着免得他掉下去。 楚三叔对张丰道:“你骑车快,你快带顾廷森去医院。” “可我没钱……” 楚三叔又叫队员们凑了一些零零碎碎的钱出来,一股脑儿塞给张丰:“这些不够再补。” “好!”张丰不敢耽搁,把自行车踩得跟个风火轮似的绝尘而去。 顾廷森是叶工带来的人,楚三叔又叫人去通知叶工。 出了这么大的事,刘添才等生产队干部也赶往医院,楚志国、陈容芳见这个事牵扯了楚深楚枫也赶往医院。 至于年春花?这个事儿牵扯到了她的宝贝福娃,她当然要带着自己儿子去给福团撑腰。 一群人在医院汇合,这时候顾廷森早就已经注射了血清,腿上打着石膏,手上输着吊瓶,躺在病床上。 叶工看着憔悴、满身是伤的顾廷森,叹了口气。 顾廷森伤了,刘添才知道这个事儿肯定要追究责任,顾廷森和第九生产队的人没亲没故,莫名伤成这样,谁咽得下这口气? 刚才医生说了,顾廷森这个腿,被伤到根本了,以后不可能做运动员,跑得快一些都要摔倒。 刘添才把楚枫、楚深、福团三个孩子叫出来,当着众人的面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了这几天不能上山的吗,你们几个孩子为什么上山?” 楚枫说:“我和哥哥上山是为了找一些药草,对不起,我们知错了。” 她和楚深一起朝刘添才鞠躬道歉。 刘添才对楚枫楚深印象非常好,也知道现在楚志国、陈容芳都有丢不开的活儿,家里的事落在了楚枫楚深身上。 他长叹一声,硬着心肠训斥:“你们……下次不许这样了,命只有一条,你们要是出了事儿,你们爸妈这辈子都走不出来。” “是,我们再也不犯了。” 这时,楚三叔皱着眉头,下意识想拿出旱烟抽一抽,又想到这是医院,赶紧把旱烟放回兜里。 他知道顾廷森经常和福团混在一块儿,这事儿的症结估计在福团身上。 他看向福团:“福团,小枫小深上那片林子是有队员看到的,他俩走的是大路。你和顾廷森什么时候去的那片林子?走的哪条路?”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72节 福团心一抖,手指下意识一搅,楚三叔、刘添才双眼锐利看着她的小动作。 这个福团果然有问题。 年春花一把搂过福团:“你们不要吓到福团了。” 刘添才不客气地叱责道:“要哄你回家哄去!这里不是你家,这个事如果有内情,说不得警察都要来!” 京城那边风起云涌,叶工等人的身份更是不凡,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顾廷森伤成这样,刘添才当然害怕。 一听到警察都要来,年春花讪讪地放下护住福团的手。 其余人白了她一眼,这年春花,也只有那点子本事在家里搞无脑偏心作威作福,到外面还想这样?看别人不骂她个狗血淋头。 福团则是真的害怕了,她急智一生,加之本就害怕,猛然张开嘴哇哇大哭:“枫姐姐……是枫姐姐害了廷森哥哥!” 福团一惊一乍的哭声响起,吓到了所有人,大家的目光都朝楚枫望去。 如果楚枫真是个七岁小孩儿,面对拥有恐怖福气的福团的指责,估计真会觉得顾廷森是在追逐自己的途中摔倒,自己真是凶手。 但楚枫不是。 她装作非常愤怒的样子,同样大声说:“不是!是顾廷森为了福团要杀死我!” “什么?”楚三叔等人皱着眉头,没想到听到杀人这种话。 顾廷森才多大,就想杀人了? 楚枫再强调一遍:“顾廷森说我给福团提鞋都不配,说只要我敢欺负福团一点点,就要我死。” “他刚说完这个话,就朝我扑过来,我实在太害怕,转身跑开。” “这时候顾廷森绊到我放在地上的绳子,这才摔倒滚下斜坡,他碰到山塌,被泥巴和石头压在下面,蛇也受惊去咬了他!” 七岁的楚枫满脸愤怒说出这些话,逻辑通顺,也非常符合顾廷森对福团无脑的“爱护” 连跳个绳,福团输了,顾廷森都要对比他小的孩子说:“福团是失误,比你们强。” 楚三叔、刘添才这时已经信了楚枫说的话。 他们目光复杂地看向病床上的顾廷森,原来顾廷森落到这样的地步,不是被人害了,而是他想去杀、打一个七岁的女孩,没想到摔倒碰上山塌,这才落到这个地步! 这就叫活该! 楚三叔、刘添才都厌恶地看向病床上的顾廷森,要不是顾廷森是叶工的亲戚,这时候刘添才等人估计早就上手了。 “小兔崽子,敢欺负我的女儿!”一道愤怒的声音响起,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是楚志国。 楚志国平时沉稳冷静,遇见邻里关系能退一步就退一步,因为在乡下,其实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为了那点小事儿把邻里关系弄僵不划算。 可这不代表楚志国真是千年王八万年龟,作为一个父亲,亲耳朵听见有人要打杀自己女儿,能忍的那都不是人。 楚志国这时什么也忘记了,冲上去就要挥拳打向床上的顾廷森。 床上的顾廷森这时候半点力气也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几十岁的壮年男人朝自己挥拳打来。 这一刻,面对强大的暴力,顾廷森心里的恐惧无以复加,几乎心脏骤停,血液倒流。 他今年才十二,还在输液,楚志国一个成年男人怎么能来打他? 曾经的楚枫也是这样想的。 她一个七岁女童,顾廷森一个十二岁的男孩,就体力和岁数而言,他对楚枫有压倒性的优势,顾廷森怎么好意思莫名其妙用暴力来打她? 这一幕,就叫风水轮流转。 楚志国一个常年做农活的汉子,粗粝、砂锅大般的拳头狠狠朝顾廷森脸上招呼。 顾廷森手上输液的针都被打掉,鲜血流了满手,他的脸迅速被打成红紫色。楚志国狠狠打了好几下,才有反应过来的人过来拉开他:“志国,算了。” “反正小枫没出事,再打就打死人了。” 楚志国这才被人给按住,有人去叫护士,护士进来重新给顾廷森插好针头。 叶工满头白发走过来,楚志国同样红着眼看向叶工。 大家都以为叶工要给顾廷森撑腰,没想到,叶工拿起病床旁桌子上的温水,朝顾廷森泼过去:“顾廷森,好好清醒清醒。” 叶工满眼失望。 他们这种家族,如果出了纨绔子弟,说不定真能闹出人命,既伤天害理,也能连累一整个家族。 叶工这时对顾廷森的评分,已经不及格。 顾廷森被泼了水,他被蛇咬了脸,现在做不了面部表情,只能狼狈、凄惨躺在病床上。 叶昀之也没帮顾廷森,他只是询问楚枫:“地上为什么有绳子?” 楚枫说:“我和哥哥采草药,有两个背篼,采完草药我们都会割猪草回去,猪草尖尖的冒出背篼,我们就会用背篼上的绳子固定一下。” “平时,背篼上的绳子特别影响走路,我们就把绳子取下来,拴在树上,免得放在哪个地方找不到了。” 这是农民的常见操作。 叶昀之点点头。 大家也都听明白了,顾廷森能摔倒,确实和楚枫没关系,那就是顾廷森心坏且蠢。眼里只想着打楚枫,连路都不看,能怪谁呢?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 楚三叔皱着眉头:“顾廷森到底从哪条路去的林子?要是他从大路走,我们看见他想去寻仇,一定不会让他上去。” 他沉了声音:“福团,你当时和顾廷森在一块儿?” 福团不敢说话,她到底年纪小,“福气”不能让她变得沉着冷静,福团眼神闪躲,犹犹豫豫贴在年春花腿上。 见她这副模样,楚三叔猛地提高声音:“说!” 福团的心一抖,她直觉,自己不能说。要是说了,肯定有坏事儿发生。 福团哇哇哇地大哭起来。 熊孩子最喜欢用哭和打滚来达到目的,见福团哭得都快滑在地上,往脏脏的医院地面滚,楚三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不敢回答,哭成这个样子,不更证明有鬼吗? 楚三叔一把提溜住福团的衣服,从后颈把她提起来:“你今天就是把医院哭破,把地下滚干净,也必须说实话!” 福团被楚三叔钳制住,挣脱不能,两只手在空中乱挥。 怎么会这样?她就该有福,怎么现在要找她的麻烦? 就在这时,陈容芳带着楚学文、楚学武进来:“这俩孩子招了。” “你们说。”陈容芳气喘吁吁问楚学文楚学武。 楚学文楚学武这哥俩刚到这儿,根本搞不清楚状况,见楚三叔欺负福团妹妹,以为楚三叔误会了。 楚学文连忙大声说:“不关福团妹妹的事!是今天早上顾廷森见楚枫和福团妹妹闹别扭,说要教训楚枫,福团妹妹只是给他带路的!” “不关福团妹妹的事!”说着,楚学文就扑上去,想解救福团,被楚三叔一脚踹开。 楚三叔在队里多年,办事牢靠,性情温和。 当初年春花拿肉和糖去贿赂他,差点毁了楚三叔一辈子的清誉,楚三叔也没这么愤怒。 他看着跟个惹祸精一样的福团,在福团发抖的目光中,一个耳光重重扇过去,福团的脸被吧唧打歪。 福团受不住这个力道,噗通一声摔倒下去。 这下,不用她故意哭嚎着打滚,福团也算求仁得仁,摔下去时,衣服把医院万人踩的地都给拖干净了。 楚三叔指着福团:“你明知顾廷森要去打楚枫,你居然带着顾廷森避开大家,从一条小路上去树林打人!你是我们第九生产队的人吗?” 他厉声指责福团,在场的干部中,只有楚三叔是楚家的人,现在福团都得叫他一句“三爷爷” 由楚三叔来教训这个福团,最好不过。 毕竟,这个福团天天闹出事情来,再不教训一下,下次是不是顾廷森在第九生产队杀人,福团也要给他带路? 年春花见福团被打,蹲下身就要扶起福团,楚三叔却又踹向福团的膝盖弯,把福团踹来跪在地上。 福团真被楚三叔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到,这时候的她连哭都忘了,瘫在地上身子发抖。 楚三叔红着眼睛:“年春花,你敢牵她起来?!” “当初,福团害了凤仪公社的赵三妹,赵猛这群人跑来打福团,队员们操起东西就要和赵猛他们拼命,我们第九生产队,从来都团结一心,从来没有发生过有外人来打本队人,本队人明知他是要打人,带他从小路偷偷去打本队人的事情!” “福团,当初队里人怎么帮你的,你忘记了?你被赵猛打得在地上乱滚的时候,队里有没有帮你?” 福团咬着牙不想开口说话。 她一直被人宠爱着,哪怕……哪怕是那件事发生,她来第九生产队以前,也没有被人这么打过。 现在福团心里憋着气,气鼓鼓地低着头不想回答楚三叔。 楚三叔却不惯着她,今天这个事,如果福团不当带路的“汉奸走狗” 祸患根本不会发生。 如果顾廷森死在这里,如果楚枫死在这里,会给生产队带来多少麻烦?他们的家人父母会多么痛苦? 他再次扇了福团一耳光:“说!” 福团扁着嘴巴,受不住了,就要开口,楚三叔却看出福团这个坏东西,到现在都还想犟,一耳光再次扇过去:“快点说!” 福团这下不敢耽搁:“记、记得。” 楚三叔又道:“好,既然你记得,那你就该知道,人不能忘恩负义。我问你,楚枫今天早上怎么得罪你了?” 福团本来很难为情,但害怕说得慢了会被打,只能道:“……枫姐姐说队里人说楚学文楚学武喜欢我。” “还有呢?”楚三叔问。 还能有什么?福团摇摇头:“没有了。” “意思是,你们只是拌了嘴,你就带着十二岁的顾廷森去打今年七岁的楚枫?姐妹兄弟间拌句嘴,你们就要对人喊打喊杀了?” 楚三叔扬高声音:“那些风言风语,我也听到了,我正打算哪天找你奶奶说这个事,要是我转述了队里人的话,你是不是要带着顾廷森来打我?!” 福团脸庞肿胀,在众人面前跪在医院的地上,头都不敢抬起来:“不是。” 没人同情福团。 这个小孩太能惹祸了,今天这个事幸好没出人命,如果出了人命,福团背上就背了两条人命加赵三妹的一生。 楚三叔继续道:“人,不能忘恩。当初你无依无靠来到第九生产队,楚志国、陈容芳养了你那么久,没得饭吃了才把你送到公社,难道还把你养出仇了?你叫楚枫一句姐姐,你现在就因为几句吵嘴,带着男人去打你的姐姐?”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73节 楚三叔在这里教训福团,外面不少人围在房门口看。 本来觉得打一个小孩儿会不会太过分,可仔细听完,大家都摇摇头,世界上还有这样狼心狗肺的人呐? 这是人吗?畜生还差不多。 楚三叔走到顾廷森的病床前,顾廷森以为他要打自己,却碍于做不了表情、说话含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来。 楚三叔没有打顾廷森,只是把顾廷森的胳膊拿出来给大家比了比。 再把楚枫的胳膊拿出来给大家比了比。只见顾廷森的胳膊足足比楚枫的胳膊粗两圈不只,楚枫的胳膊相比之下,比柴火棍还细。 男女天生的体力差距。 十二岁和七岁的年龄差距。 不少人都在想,顾廷森这样阴狠的一个人特意绕路上林,不就是想避开大家的视线,狠狠打甚至于杀楚枫吗? 叶工没脸见人,垂着头,一向挺直的脊梁现在微弯。 连年春花都不敢再说什么了。 楚三叔对福团道:“看看,这就是一个十二岁的男人和一个七岁女孩儿的差距,今天,要不是因为你们没得逞,你们很有可能打死楚枫!” 打人的手是没有轻重的,有的人只想给对方一个教训,失手打死人的比比皆是。 福团不敢抬起眼,担心见到别人指责、厌恶的神情。 楚三叔则道:“现在知道为什么我打你几巴掌了吗?你被打,根本不冤。而且,福团,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年春花家一丁点事儿就哭,你一哭,其余孩子就要被打。” “那些孩子都是你的兄弟姐妹,年春花把家里的鸡蛋红糖都给你吃,我这个外人说不上什么话,那个不关我的事。” “但是!那些孩子都是我的侄孙,侄孙女,他们没鸡蛋吃也红糖喝也就算了,要是因为你见天的哭嚎,他们被打坏了,你看我们姓楚的找不找你和年春花的麻烦。” 楚三叔最后这句话,却是看着年春花。年春花就没见过这么凶的楚三叔,她现在一点犟性都没有,不敢说话。 见教训得差不多了,楚三叔对福团指了指旁边一个角落:“滚去那儿跪着。” “快点!”楚三叔一吼,福团吃楚家的鸡蛋红糖,一个人压得楚家的孩子跟长工丫鬟一样,那她该守守楚家长辈的规矩吧。 福团不敢不去,迈着小胳膊、小腿去角落里跪下。 她只觉丢尽了脸,明明她有福…… 她今天挨了楚三叔几耳光,可是,楚家那些孩子们,比如二妮、比如大壮……因为她早不知道挨了多少打。 叶工见楚三叔没再生气,赶紧去道歉。 要说这顾廷森能说出让楚枫死的话,放在后世都算威胁人身安全,但顾廷森并没碰到楚枫一下就摔倒。 这个事儿还真不好界定。 哪怕是警察来,顾廷森才十二岁,十二岁的人嘴上没个遮拦也有可能。 于是,楚志国等人也不能太抓着这件事不放。 这时候,医生谨慎地探进一个头,本来她刚才就该进来,但刚才这里的气氛太可怕,医生担心他们情绪激动间医闹,便撑到现在才来。 医生进来:“谁是顾廷森的家属?” “是我。”叶工站起来,他白发如染,精神矍铄,看起来和乡下人确实有不同。 医生去检查了顾廷森的状况,才说:“他中了蛇毒,没有找到蛇。但是送去市医院已经来不及,我们在当时只能拿出几张蛇图给他看,他依稀辨认后我们注射相应的蛇毒血清。” “现在来看,这个蛇毒血清对症。”医生话锋一转,“但是,他送来的时候已经迟了,耽搁治疗时间。他的面神经已经麻痹,也就是说……” 叶工有些站不稳。 医生顿了顿,仍然道:“也就是说,以后他会面瘫。家属不要太难过,多做康复治疗,能恢复一些,但恢复到什么程度,就不确定了,基本不会完全康复。” 意思是,好好做康复治疗,应该不会眼歪嘴斜,但是不可能像正常人那样调动面部肌肉。 医生迅速道:“还有他的腿,以后不能当运动员。这段时间不能碰水,石膏打满三个月才行。” “家属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叶工摇摇头,医生转身离开。 楚枫听见这话,石膏打满三个月,看来顾廷森在第九生产队的日子里,都不能作威作福,像曾经楚枫被按在地上打的事情,再不会发生。 而且,顾廷森都这样了,很难再达成上辈子的成就。 叶工颓丧地走出去,要是顾廷森是他亲孙子,他虽心疼,但也会觉得顾廷森罪有应得。 可顾廷森不是他亲孙。 这个事,他必须打电话告诉顾家。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母子 医院传达室。 小地方的医院只有摇把电话机, 叶昀之坐在沙发旁,看着叶工凝重地使用摇把电话。 叶昀之也不禁抿唇, 不知道顾家如今会怎么做?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 叶昀之越来越瞧不起顾廷森的做派。这年代风起云涌,哪怕是京城也朝夕风雨变化莫测,叶昀之早慧, 虽才九岁,却不像一般纨绔那样只知吃喝。 他知道如果他早生一段时间,也许也会在稍大一些, 去各种艰苦的地方,吃各种难以想象的苦。 叶昀之珍惜现在的生活。 但他也听爷爷辈的人说过, 时局未稳,未来如何根本不好说。 像顾廷森这样极度盲目无脑偏心一个幼童, 和那个幼童一拍即合, 敢闯惊天祸事,在叶昀之看来, 他很有可能会因为他的愚蠢和恶毒连累家族。 叶昀之不希望顾家帮顾廷森出这个头, 但是, 顾廷森毕竟是顾家后代,谁知道顾家怎么想? 此时,总机铃声响起,声音甜美的接线员说了句你好,叶工告诉她连接一个电话。 很快, 电话接通。 一个礼貌的女声接起来:“你好,这里是……” 叶工说:“红慧, 是我。” 叶红慧, 也就是顾廷森的母亲惊讶道:“六叔, 你不是出差去了吗?怎么忽然打电话到我单位来了?” “说来话长。”叶工没时间寒暄,再是单位的电话,收费也不便宜呐。再多打一会儿,传达室门口的护士能用眼风把他给活撕了。 叶工长话短说,一点儿也不偏颇,将顾廷森为了维护福团,跑去想打楚枫,最后反而吃了亏,摔在斜坡底下右腿骨折,脸被毒蛇咬了一口,虽然捡回一条命来,但是落下了面瘫后遗症的事儿一说。 叶红慧几次听得倒吸一口凉气,心情也随着叶工的话起起伏伏。 叶工最后说:“这件事,其实我觉得和人小姑娘没什么大关系,小姑娘是受害者。” 叶工现在仍然莫名地不喜楚志国、楚枫一家,但是他品德端正,实话实说,一点不掺杂水分。 “我现在打电话给你,就想问问你,这个事你要怎么办?”叶工说,“如果你要替你儿子出头,我这边就帮你给队长他们说说,随便说教小姑娘几句就行了,再做多的就太仗势欺人了。” “但你要是什么都不做,我也有些担心你儿子之后报复她们。你儿子记仇得很,心眼也黑,你别怪我说话难听,你是没见到那个七岁小姑娘多瘦弱……” 乡下的孩子营养不大好,哪怕是楚枫天天运动,但是吃肉少,就是瘦,看起来一阵风都能吹倒。 这样子的一个女童,顾廷森差不多比她大一轮,怎么下得了手想去打她? 真的不知道什么是礼义廉耻吗? 叶红慧听完,稍许沉默。 在叶工以为叶红慧身为母亲,终究会因为母爱蒙蔽双眼时,叶红慧那边传来声音:“六叔,不用。这个事和别人没关系,反而是顾廷森不该那么做,之后六叔帮我买些礼,代我道个歉。” “至于顾廷森想报复别人?”叶红慧冷笑一声,“他以为他是哪根葱?没了顾家叶家,他什么都不是。他以为别人会听他的?” 哪怕是叶工,都没想到叶红慧这么明事理。 他说:“红慧……” 叶红慧最后说一句:“六叔,别让顾廷森在外面惹祸,我单位还有事,先挂了。” 电话挂断。 叶工身在庐山中,看不真切,旁边的叶昀之却明显听出了叶红慧对顾廷森的冷漠。 他敛下睫毛,一心追逐福团的顾廷森,会知道他的母亲已经放弃他了吗? 那边,叶红慧挂断电话,双眼带着疲倦。 顾廷森是叶红慧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她起初怎么可能不爱顾廷森?可是,顾廷森对她这个母亲,对他的亲姐姐、亲哥哥都非常冷漠。 眼里像是没有他们这些亲人。 叶红慧起初以为顾廷森是有什么心理障碍,不厌其烦带他跑遍了各大医院的心理科,所有医生都说顾廷森没有问题。 有句话叫十年饮冰,热血难凉。可真实情况是,哪有人十年如一日地对一个人好,另一个人不予回应,这个人还不心凉的? 叶红慧除开顾廷森外,还有两儿两女。 她的心也在慢慢发生变化,这次,叶工打电话告诉叶红慧,顾廷森为了一个认识不久的福团,袒护她到去打别人…… 这个对比,叶红慧怎能不心凉?怎能不心惊? 一边是拿自己亲妈亲姐亲哥当陌生人,一边是为了“福团”不惜欺凌弱小。 就当这个儿子是讨债鬼好了,叶红慧不会缺他吃不会缺他穿,但其余方面,也就这样。 叶红慧很快整理好情绪,投入到工作中。 顾廷森是福气文男主,他的人生信条就是福团是唯一,对其余所有人都冷漠以待,宁负天下人,不负福团。 不得不说,顾廷森现在也算求仁得仁。他对亲人冷漠,只爱福气主角福团,亲人也会相应地不爱他,放弃他。 任何关系,都需要维护。 且看到时候,一个面瘫的顾廷森,没了自己母亲做后盾,还能不能得到顾家的权势。 楚枫等人从医院离开。 回到第九生产队,楚志国忙着去地里,陈容芳则留下来。 她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发旋:“你们两个……”陈容芳想说点指责的话,可一看两个孩子身上灰扑扑的样子,她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74节 两个孩子也是想给家里分担,才去危险的树林。 陈容芳抹了把泪,都怪自己和楚志国,她跨进门槛:“小枫,小深,拿两个鸡蛋过来。” 陈容芳打开锅盖,往里边掺了几大瓢瓜水,再去灶下拿一点晒干的笋壳生火。 楚枫楚深拿着两个圆溜溜的鸡蛋过来,以为陈容芳要煮鸡蛋吃。 没想到灶里的火旺后,陈容芳用柴火棍拨开灶里烧出的灰,将两个鸡蛋放进去。 烧、烧蛋? 楚枫和楚深一惊:“妈,你干啥?” 陈容芳说:“你们这次碰见这么大的事情,被吓住了。树林上边又少有人去,加上这段时间,一和那个福团扯上关系,妈就觉得邪门得很,妈给你们弄弄。” 咋、咋弄啊? 楚深懵了:“妈,你不是不迷信吗?” 楚枫也眼神飘忽:“妈,你会弄什么?” “迷信是迷信,风俗是风俗。”陈容芳没说出口的是,涉及楚枫楚深这两个孩子,陈容芳愿意做一些无用功,哪怕求得心安也好,她又不害谁。 陈容芳见蛋被烧好,让两个孩子站定,她说:“张嘴,哈一口气。” 楚枫和楚深分别朝被烧得黑乎乎的蛋哈了一口气。 陈容芳将蛋从楚枫、楚深的头顶滚到他们的手臂上,脚上,再在前胸和后背也滚一圈。 一边滚蛋,一边说:“……隔山喊你隔山应,隔河喊你打转身,鸡鸣狗叫吓到你,又是鬼神让你惊,快快照着原路转,不让亲人再担心(引用)” 原来,在这边的乡下,大人们认为小孩子灵魂不稳,如果遭到惊吓,小孩的魂跑了,晚上就会睡不好觉,甚至变成傻瓜。 大人就喜欢拿一个蛋烧好,让孩子哈一口或者三口气,然后让孩子面朝受到惊吓的地方,把孩子被吓到那里的魂给叫回来。 这是民俗,不害人、不当仙女,不收别人钱的民俗。 陈容芳从不迷信,现在愿意这样做,只是因为一腔慈母心肠。 她眼里泛着怜爱看着两个孩子:“好了,现在把蛋吃了吧,烧的蛋很好吃。” 楚深傻乎乎问了一句:“妈,这个蛋要剥壳吗?” “……你这孩子,你见谁吃蛋不剥壳?在灶灰里烧的蛋你不剥壳吃了不拉肚子?忘了医生之前怎么说了?” 楚深腹诽,他这不是觉得这个仪式太神奇了吗? 楚深大口吃掉鸡蛋,果不其然,味道比水煮蛋好得多。 楚枫也小口小口吃蛋,吃完后楚枫说了句:“妈,我去上个厕所,刚才路上没有厕所。” “去吧。”陈容芳说。 楚枫去厕所里,关上门,眼里泪水忍不住滚滚落下。 她知道她是谁了,楚枫一直认为自己是穿越者,其实不是。 其实她早该想到自己的身份有问题,楚枫如果真是穿越者,为什么她从没回忆过自己穿越前的家人、没有想过自己穿越前的职业? 她不是别人,她就是楚枫。 那个曾经被福团顺她者昌、逆她者亡的“福气”害得家破人亡的楚枫。 上辈子,楚枫同样反抗过,她和哥哥努力读书,靠着自己的本事考去市里读中学,没想到被福团的爱慕者,,一个小混混□□。 楚深也被福团的爱慕者,一个有钱有势的少爷打了一顿,瘸了腿。 之后,在那个年代,楚枫反而被年春花逼迫嫁给那个小混混,她记忆力强大,过目不忘,忘不掉那些点点滴滴,活活疯了,被小混混打得伤痕累累。 体弱的陈容芳把她接回老家,陈容芳接连遭遇这么大的变故,已经精神恍惚。 她恍惚地摸着楚枫的发旋说:“小孩子被吓痴了,是魂被吓掉在了别的地方,妈给你烧个蛋就好了。” 瘦骨嶙峋的陈容芳生火、烧蛋,身为母亲,她眼中的楚枫一直都是小孩子。 她要叫回她女儿被吓掉的魂。 陈容芳烧好一个蛋,在已经精神失常的楚枫头顶、手脚、前胸后背滚了一圈儿,呢喃着:“……隔山喊你隔山应,隔河喊你打转身……莫叫父母来担心。” 楚枫是陈容芳的女儿啊。 用世俗的目光来看,楚枫不如福团“有福” 可她也是父母的宝贝,她伤了,痛了,背后牵动的都是一家人的心。 许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陈容芳的法子真的管了用。 楚枫精神失常,失落的那些魂魄被“叫”回来,却无法进入自己的身体,只能飘在空中,看着陈容芳被年春花一家欺负,看着福团如何众星捧月,却害得二妮三妮二婶婶她们潦草一生。 被福团的“福气”害的又何止她们几人? 有人因为在车站不小心撞了福团肩膀一下,却赶着去坐车,没有来得及道歉,就上错了车,错过见自己亲人最后一面。 楚枫甚至看见了一本“书” 那本书就是一本福气文,里面福团是福气主角,她们这些倒霉蛋都是需要被打脸的配角。 这本书一半黑,一半金,尤其是福团的名字被缠绕在一团金和黑之中。 楚枫想看清金黑里的东西是什么,想弄清福团的来历,却怎么也看不清。 之后,她就重生了,可惜魂魄不全,误以为这是穿越。 刚才陈容芳爱护子女心切,阴差阳错之间,补全了楚枫的魂魄。 楚枫在厕所里平复好心情,没什么,现在,一起都不一样了。 生产队的人因为自己的劳动,不用把福团当祖宗似的供着,也能好好生活。 楚枫家的日子蒸蒸日上。 楚志国不用再去挖黑矿,不会死……三妮她们也好好的,越来越开朗。 楚枫就不信了,这一次,众志成城,所有曾经被迫给福团“跪下” 被福团害过的人团结起来,难道还摆脱不了福团的阴影? 福团已经失手几次,连“福气”都有了不小的限制。 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楚枫从厕所出去,陈容芳还在屋里没离开,楚枫说:“妈,你不去副业队?” 陈容芳则说:“妈明天去,今天先照顾你们。” 她怕了,顾廷森那个阴沉沉的崽种,居然想去打杀楚枫?陈容芳现在正是草木皆兵的时候。 楚枫不赞同:“昨晚我和哥哥听你说副业队的蚕最近不大好,妈你要是离开,万一蚕出事儿怎么办?” 现在陈容芳在副业队,很有领导力,不少活儿都是她带着大家在做。 “我和哥哥反正也没有事,我们和你一起去副业队,我们说不定还能帮忙呢。”楚枫游说陈容芳。 “是,我和妹妹都能帮忙。”楚深也自告奋勇,之前队里对抗鸡瘟,他和楚枫也帮了不少忙。 陈容芳思前想后,答应下来。 另一边,年春花领着脸又红又肿的福团回家,福团今天可是丢尽了脸。 哪怕她出医院,都能听到走廊、病房有人讨论:“有个孩子心毒得很!受了别人的恩,不报也就算了。因为恩人的孩子和她拌了几句嘴,她就带着十多岁的男孩儿去打恩人家的孩子。” “结果老天有眼,不只打人的那个男孩儿被蛇咬了,这个女孩也被长辈抓出来教训了一顿,打了好几耳光。” 另一个奶奶道:“要我说,几个耳光打轻了,这种人要是我的孙女,我不打得她一周都拿不起筷子,给她长个记性,让她今后再也不敢,我就不姓周!” 福团被吓得满脸煞白,低着头担心别人认出这个小孩就是自己。 这时候,里边儿又有人说:“这个小孩儿能耐得很呐!听说还和自己的双胞胎养兄不清不楚。” “真的假的?才七岁的小孩儿,应该不会这样吧。” 一个男的“害”了一声,“人小,鬼大啊。你不知道这个七岁小孩儿早就帮人看生男生女了吧?正常七岁小孩会做这个事情吗?而且主要是那俩兄弟的问题,他们那个做派,啧啧,我给你们学一学。” 这男的有亲戚在第九生产队,常言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福团、楚学文和楚学武那点幺蛾子,早就不知道被大嘴巴传了多远。 这男的学着楚学文、楚学武的调子:“福团妹妹是我的!” “我今天和福团妹妹多说了几句话!你不许碰我的福团妹妹。” 一番学下来,虽然一点儿不像,仍然把大家逗得前仰后合,大家鄙视这俩兄弟,眼里的不屑都快满溢出来。 楚志平脸上无光,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给埋进去。 不行,楚志平现在打定主意要求白佳慧回来,再不回来,他这两个儿子也毁了。 楚志平加快脚步,低着头朝前走,年春花见他跟头蛮牛似的朝前冲,问:“你去干啥?” “找佳慧。” “什么?!”年春花眼睛一瞪,哪儿有分了家的儿媳妇被老公请回来的道理?白佳慧要是回来了,她不是要在这个家里翻天? 年春花说:“不——” 一个不许还没说完,就见楚志平猩红的双眼:“妈!我再不找佳慧来管管学文学武,你要看着他们兄弟俩个哪天为了争福团打得你死我活?” “你难道想看着福团周一给学文当老婆,周二给学武当老婆?我还要脸!”楚志平真的濒临疯狂。 福团还在这儿呢,听到楚志平的话后自觉被侮辱,要哭不哭的。 楚志平也察觉自己盛怒之下说了混账话,给了自己一耳光:“妈,我刚才太生气,说的不叫人话,但我一定要去找佳慧。” 楚志平扯着楚学文、楚学武朝前走,也就没注意到,这俩兄弟眼里全是不忿和恨意。 作者有话说: 文里“隔山喊”那段是引用。写楚枫的真实身份,是为了之后引出福团的真实来历,不是水哈。这些不影响剧情基调。 第44章 断舍 暴雨之后, 泥土松软,人一脚踩进去, 软塌塌的泥土往下陷。 白佳慧挽着袖子和裤腿, 手拿铁耙子,挥动膀子将铁耙尖尖朝下,铁耙深入土里, 将根系复杂的杂草带出。 楚志平来找白佳慧,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景象。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75节 在田地间的活里,翻地绝对比种地更累。田地里的杂草长得特别深, 哪怕是一个一顿吃一大海碗饭的男人,翻地都能累到他气喘吁吁翻白眼。 可白佳慧做着这么苦的工, 沉默地咬着牙,没偷一点儿懒, 这么冷的天, 她的头发被汗水打湿。 楚志平眼一下就酸了。 楚志平走上前,就想去拉白佳慧的手, 被白佳慧厌恶地拍开。 白佳慧手拿铁耙, 防备地看向楚志平:“你想干什么?” 楚志平见昔日和自己同床共枕的妻子, 现在一副防他如防贼的模样,心中的后悔都快满溢出来。 他手足无措地说:“佳慧,我是来接你的。” 白佳慧见他一副颓丧、如斗败公鸡的模样,不禁冷笑一声:“因为现在蔡顺英和楚志茂都回娘家了,你和你妈找不到使唤的人, 就想来找我回去?” “以前你妈不是说过吗?”白佳慧想想年春花那个语调,“你家以后有大福气, 大富贵, 早点把我和三妮分出去, 免得沾了你们的富贵。” “当初你也听你妈的话,怎么现在你家的大富贵迟迟没来,就想着找我回去当牛做马了?” 地里其余上工的人见到楚志平来找白佳慧,都竖着耳朵听八卦。 听到白佳慧的话后,不少人下意识心领神会地笑了,年春花家的算盘可不是那样吗? 这女人啊,不傻。 你年春花、楚志平欺负家里娶进门的儿媳妇,以前儿媳妇为了孩子忍着让着也就罢了,现在白佳慧都不忍了,楚志平还想轻轻松松骗别人回去? 算盘打得太响,算计太凶,最后反而什么也得不到。 楚志平也满脸通红,没想到白佳慧会这么不留情面。 他嗫嚅着说:“佳慧,我以前不是赞同妈要把你分出去,我只是想着你们双方分开,冷静一下,合在一起反而闹得不好看,我没想到你那么……” 那么绝情,居然真的说不回头就不回头。 白佳慧看着这个拿老实巴交、憨厚言语掩盖肚肠的人,忍不住呸了一声:“你所谓的让我们分开冷静一下,就是让我冷静下来,认了你妈把家里所有有营养的都给福团,我的三妮一点儿没有,让我的三妮做福团的丫鬟呗。” “你也算是个男人?也算是个父亲?”白佳慧拿着铁耙子,驱赶楚志平,“别挡着我上工!” 楚志平被飞舞的铁耙子逼得连连后退。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楚志平也不好意思了,他低吼一句:“佳慧,别闹了!” 楚志平皱着眉头说:“佳慧!你看看你现在像是什么样子,你一个女人,难道以后就一直翻地吗?你和我回去,你不为自己想想,也为三妮想想。” 楚志平一副好爸爸的模样。 当然,他也确实是这么认为的,他觉得自己能为三妮考虑,他就是好爸爸。有的人就是这样,能骗过自己,对自己的要求太低,以致于自己稍微做点“人事儿” 他自己就先感动得痛哭流涕了。 地里上工的有些人还真被楚志平的话绕了进去。 乡下不少岁数大的人,虽然知理,但十分传统,仍然觉得不管父母两人有什么矛盾,为了孩子也要能忍则忍。 偏偏,白佳慧今天就是要扒下楚志平、年春花家这层皮。 否则以后她和三妮在队里生活,别人不得说她们俩太绝情?白佳慧现在不肯吃亏,过去几十年,她吃的亏够多了,现在一点也不要。 白佳慧叉着腰:“楚志平,你也说得出这种话来?你真是老鹰打饱嗝,鸡儿吃多了!不然你说不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来。” “我翻地上工,累是累了点儿,但我赚的每一分,都能花在三妮身上。之前我去农副产品市场,我买了一些鸡蛋,也能进到三妮肚子里。” 七十年代末,其实有农副产品市场,但是,仅限于买卖农副产品。比如鸡蛋、鸭蛋,其余一切都不能自由买卖,只能在供销社凭票据购买。 “在你家,三妮瘦得跟个猴儿似的,你还好意思口口声声说为了三妮好!我问你,你敢不敢做保证,以后福团吃一个鸡蛋,就给三妮吃一个鸡蛋?”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白佳慧一点儿面子也没给楚志平留。 楚志平哪怕现在再想哀求白佳慧回去,再想一家团圆,可他到底是个孝子,他做不到啊。 楚志平的脸都快焦烂了,嘴唇翕动:“佳慧……我,你知道家里没有那么多鸡蛋,我保证,以后每月给三妮吃一个鸡蛋好不好?” 白佳慧讽刺地看着他:“福团一月吃三十个,三妮一月吃一个,你真是福团的好二伯!” “我是不可能跟你回去的,你赶紧走,你再在这里纠缠,耽误上工,我就去找队长了。” 其余队员们这时也反应过来,对啊,楚志平口口声声为了孩子。 可是当福团的好二伯的是他,甘心让自己女儿给福团提鞋的还是她,怎么到现在他来指责白佳慧不当一个好母亲呢? 一个老辈子道:“算了,志平,你走吧。” “三妮那孩子最近好不容易长点肉,你们两个又没离婚,只是分了家分了锅,算下来,孩子们还是有个完整的家。” “但你硬逼着佳慧三妮回去,我怕她们俩都过不起你妈的日子呢。” 这个老人家一脸真挚,楚志平一阵恍惚,什么时候,他家在队员们心目中变成了龙潭虎穴? 大家居然都认为他妈一个做奶奶的,他一个做爸爸的,居然会虐待自己的亲孙、亲女。 楚志平没有办法,眼睛发红,眼角带着泪,他是真心想白佳慧和他回去的,他现在家不成家,人不成人,人人都在背后说他蠢。 可楚志平不知道,事情怎么就成了现在这样? 楚志平对那个老辈子说:“大娘,我没办法。我不可能全然不要我妈,我妈当初养我,过得苦!我这次来接佳慧,是想着最近家里房子垮了,要是佳慧这次也不回去,我妈那个人认死理。” “她之后说不定就说新修起来的房子,没有佳慧的份儿,不让佳慧住了。我夹在她们俩中间也难做人呐。” 那个老辈子点点头,但有些不理解:“那你明知你妈那个人太认死理,办事不对,不想着做做你妈的工作?你打算一辈子靠佳慧让她?” 要是性格懦弱的媳妇,可能一辈子就这么委屈自己了。 可白佳慧明显不是那样的人,楚志平这么做,家要散,聚不起来。 楚志平张了张嘴,回答不上来话…… 他……他没办法啊。 最终,他发现只靠自己无法让白佳慧回心转意,就连队员们也不会帮他。 楚志平让在地旁磨磨蹭蹭的楚学文、楚学武过来,想让两个孩子让白佳慧回心转意。 孩子就是母亲的软肋。 楚学文楚学武不想踩到松软的泥地里,他们的鞋子一旦踩下去,沾上了泥,福团妹妹爱干净,说不定就不和他们玩儿了。 楚学武嘟哝道:“爸。妈不回去就不回去呗,一会儿我鞋脏了。” 楚志平一听这么没良心的话,本就对兄弟俩失望的他一巴掌打在楚学武背上:“胡说八道什么呢!你的鞋谁给你做的?” “这鞋,还是当初你妈给你们做的!你还不去谢谢妈妈,说你们想妈妈,让妈妈回来?” 这招虽然浅显,但是有用。 试问天下有哪个正常的母亲,看见自己的儿子们站在自己面前说想自己,会不心动呢? 恐怕有些心软的母亲,明知前面是龙潭虎穴,也会为了孩子一股脑儿地跳下去。 白佳慧现在光是看着楚学文、楚学武,眼眶就已经酸涩起来。 可惜,楚学文、楚学武那就是两个白眼狼,一心只有福团妹妹。 楚学武被爸爸拍了一巴掌,觉得委屈得很,嚷嚷道:“爸!妈给我们做双鞋又咋了?至于特意朝她道谢吗?她是我们妈,那是她该做的!” 楚学文没像楚学武那般嚷嚷,但那眼神也冷幽幽,一点儿对白佳慧的孺慕之情都没看出来。 白佳慧的心从头凉到底。 这段时间分了家,可她没有对不起楚学文楚学武,大冷的天,楚学文楚学武的一切衣服都是白佳慧手洗。 年春花刁钻霸道,不让白佳慧用家里的洗衣石板,白佳慧便拿楚学武楚学文的衣服去鱼池旁边洗。 她的手都冻出了冻疮,只有三妮一直陪在她身边。 白佳慧心冷透,看向自己拼命生下来的两个儿子:“你们不乐意给我说句谢谢,每次你们吃饭前,给福团说谢谢怎么说得这么快、这么乐意?!” 地里上工的队员们也看向楚学文楚学武,这么大的人了,该懂事了。 怎么吃饭前都能给福团说句谢谢,不能给生自己养自己的亲妈说句谢谢? 可楚学武就是自以为有理地顶嘴:“那是我们说着玩儿的,哄哄福团妹妹高兴。妈,你就是太小心眼儿了。” 楚学文楚学武今年九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年纪。 乡下有人十四岁就生孩子结婚,在物质娱乐匮乏、思想落后的地方,男男女女多早结婚都是“常事” 楚学武刚才听见妈妈诋毁福团,他心里早就存着对白佳慧的不忿和愤懑。 现在一股脑儿倒豆子地说出来:“妈,福团妹妹这么可怜,你一定要和她计较?福团吃了几个鸡蛋你都要拿出来说,福团妹妹比三妮受宠你也不高兴。” “可奶奶和我们就是喜欢福团妹妹,就是不喜欢三妮,这能怪福团吗?” 楚学文也点头:“就是!” 白佳慧看着两个孩子,身子微微摇晃,她总算知道了队里为什么会起那样的风言风语。 楚学文楚学武这样子,简直就像是要为了福团六亲不认! 白佳慧颤抖双手,她这一刻什么都顾不上了,放下铁耙子就朝外边走。 楚学文见她走,觉得不好:“妈,你去哪儿?” “妈这就去找福团,看她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药!”白佳慧现在痛下决心,要分开楚学文楚学武和福团三人。 再让这三人混在一起,不知要闹出多大的丑事。 白佳慧说:“以后你们俩再也不许和福团玩儿,我现在去找福团,让她也别和你们一起玩儿。” 白佳慧真是气上心头,楚志平倒也觉得应该这样做,不拦白佳慧。 可是,楚学文、楚学武这哥俩怎么受得了? 听见白佳慧让福团不和他们一块玩儿,加上白佳慧现在怒气冲冲的脸色,楚学文楚学武哥俩对视一眼,一起扑上去,抱住白佳慧的腰,对她又抓又打。 “不许!你敢!我们不会让你去欺负福团妹妹!” “谁敢欺负福团妹妹我就打谁!” 雨点般的拳头打在白佳慧身上,这么大的孩子,打人已经很疼。 可这一刻,白佳慧最疼的是心,连楚志平和其他队员都愣在原地,没想到楚学文、楚学武兄弟这么不叫人! 白佳慧闭上眼睛,泪如泉涌。 这,就是她的孩子。 她分了家,和女儿相依为命过得艰难万分,也要帮他们洗衣、担心他们可吃饱了可穿暖了的孩子。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76节 她是个母亲不假,可母亲也会心痛、失望,母亲也会害怕自己活不下去。 这一刻,白佳慧心中对楚学文、楚学武大半的母爱都随着眼泪流了出去,被他们的拳头击碎。 她睁开眼,回转过身,抓住上头的楚学文、楚学武。白佳慧常年做农活,楚学文和楚学武完全不是她的对手,被她一把抓住。 “啪!” 两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白佳慧重重给了楚学文、楚学武一耳光。 两人这是第一次被白佳慧打,捂着脸愣在原地。 白佳慧手掌颤抖,却撑着力气道:“现在我还是你们妈,我十月怀胎生下你们,你们生病的时候我不眠不休照顾你们,你们当初病重,我背着你们走到镇医院,我磨破了一双鞋,脚底全是血,才把你们救回来。” “现在,因为我要去找福团,你们就对我又踢又打?” 她咬着嘴唇,嘴边的肌肉颤动,看起来疯狂又伤心,常年下地让白佳慧已经不那么美丽,就是彻彻底底的农妇模样。 看起来不如福团白嫩,不如福团圆润可爱。 可这就是生活最真实的模样,她为孩子们遮风挡雨,生活的风霜都侵袭在她身上,也包括曾经的三妮。 三妮曾经和二妮包揽家里的杂活儿,所以她又脏又瘦又小,在楚学文、楚学武眼里,就不如福团讨喜。 楚学文、楚学武被一巴掌打懵了,他们现在自尊心强得很,眼里对白佳慧就带上了恨意。 可白佳慧这时候,一点都不在意他们眼里的恨。 “当初,你们亲妹妹被又骂又打,你们陪着福团玩,没有给亲妹妹出头。后来,你们亲妈我,被你们奶奶践踏,你们追着福团满山跑,从来没关心过你们亲妈亲妹妹一句,现在为了福团,你们是不是还想打死我?啊?” 楚学文楚学武两兄弟被诘问得一句话说不出来,他们喜欢谁就保护谁,有错吗? 白佳慧如今,已经是强撑着一口气。 她说完这话,便感受到深深的疲惫:“楚志平,我们离婚吧。” 她一点留恋也没有了。 第九生产队这么久以来,没有人离婚,可看到眼前这一幕的队员们,都说不出白佳慧的不是来。 摊上这么两个为了福团连亲妈都敢打的孩子,和一个偏心眼的年春花、愚孝的老公,这日子,谁过得下去? 白佳慧在花婶儿的搀扶下离开,她已经哀莫大于心死,连眼泪都没有。 楚志平在原地怔愣好一会儿,离婚? 佳慧要和他离婚?楚志平不答应,不同意,他想冲上前去,可等他反应过来时,连白佳慧的影子都瞧不见了。 楚志平不知怎么走到了这一步,他蹲在地边,用手扯着自己的头发,几乎不敢面对。 白佳慧性子坚韧,平时能忍则忍,可当她忍不了下决定后,那就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从她分家这个事儿就能看出。 楚志平觉得自己家散了,他要成为第九生产队第一对离婚的夫妻了。 可楚学文、楚学武这时还没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离婚?他们知道离婚的意思,奶奶也经常说大不了让楚志平离婚。 奶奶还说,家里就是因为有白佳慧这种人在,才小肚鸡肠,盯着福团多吃了鸡蛋红糖,才搅得全家不安宁。 所以,楚学文楚学武觉得,离婚就离婚呗! 离婚后,白佳慧就不会对福团妹妹指手画脚,不会再欺负福团妹妹。 楚学文楚学武于是走向楚志平,脸颊有些红,说:“爸爸……” 楚志平一挥手把他们挥开,楚志平是个孝子啊。 他一个孝子,见到楚学文楚学武这俩这么不孝,心里的怒气就起来了。 楚学文楚学武被挥开,朝地旁的坎儿撞去,那儿正有一个男光棍儿在那抽旱烟,休息呢。 见到这俩兄弟被推过来,光棍翻了个白眼,骂了句“去去去。” 他手上有把子力气,将楚学文、楚学武兄弟俩推开。光棍儿可不是楚志平,楚志平挥开两人,手里有数。 可光棍儿不知轻重,楚学文、楚学武一个没站稳,在地里摔了个大马趴,不说自己的鞋子被弄脏,连衣服都被打湿了。 光棍儿美滋滋抽着旱烟,他嫌弃这两兄弟,倒不是他多为白佳慧鸣不平。 光棍儿能打这么久的光棍儿,那就是因为他没心没肺。 他心里门儿清,这乡下哪对夫妻离了婚,跟着母亲的孩子还好说,可跟着父亲的孩子啊,那就是地里的小白菜,没人爱。 就像之前水碾子公社有对夫妻离婚,那一儿一女被后娘磋磨得不成样子,刚上完一年级,后娘就说家里事儿多,让孩子们在家做家务活,帮着队里放牛赚工分。 一儿一女读完一年级就没书念,女儿才十三,就被后娘嫁给了娘家一个又聋又瘸的亲戚。儿子则早早被赶出去分家,连点儿米都没分到。 至于那个父亲在干嘛? 父亲当然在疼爱后娘新生的孩子,哪怕知道自己两个孩子被磋磨,可他知道新娶一个媳妇儿不容易,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光棍儿看来,这楚学文、楚学武早晚没人撑腰,既然没人撑腰,那他可就不用给他们脸了。 他欺负他们又怎么了?光棍儿冷哼一声,翻了个身继续抽旱烟。 楚学文和楚学武摔在地上,队里这么多人,没一人来扶他们。 大家都暗暗瞧不起这两人的品性。 楚学文和楚学武隐约察觉到没人会帮他们,自己挣扎着从地里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 楚学文问宋二婶:“爸他怎么了?” 记忆中,爸爸从来没这么对过他们,楚学文这颗心有点害怕。 因为年春花在家一直欺负儿媳妇们,所以,楚学文楚学武也隐隐不太拿白佳慧当回事儿,只是没想到一向温柔的白佳慧会动手打他们。 现在,他们被爸爸推了一下,楚学文这颗心就忍不住七上八下。 他问得诚心,宋二婶倒也不至于不理他,扫了楚学文一眼:“没啥,你爸早晚要过这么一关。” 楚学文这就受不了了?白佳慧离婚,有了后娘就会有后爹,以后楚志平对他们变化大的时候还多着呢。 楚学文还是有些担心:“爸是不是怪我们了?” “哪儿能,那是他应得的。”宋二婶不无讥讽,“你们俩也得偿所愿了,以后你们就没有妈妈管着你们了,你们想和福团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 楚学文楚学武仍然没理解事情的严重性。 因为今天他们打白佳慧,他们没有妈妈了。 余生,是苦是甜,他们自个儿慢慢体会吧。 常言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白佳慧要和楚志平离婚的事如同长了脚一样传遍第九生产队。 有人说:“白佳慧毕竟是个女人,女人的命是菜籽命,嫁到哪家是好是歹都只能认命。要是脱离了这家,她不是过得更惨吗?” 有人就白了眼这人:“你现在还是老思想,你没看白佳慧干活多拼,三妮多懂事?主//席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没有咱们妇女,第九生产队的生产任务能达标吗?” “嘿嘿……”被说到的那人担心被说自己思想有问题,只能挠头。 还有人把今天楚学文、楚学武哥俩的所作所为说出来。 队员们纷纷摇头,没见过两兄弟打亲妈,把亲妈打得离婚的,这就是应了那句,不作死就不会死。 真以为年纪轻轻没妈的日子好过呢? 还有队员则说了:“要我说……这事儿和福团脱不了关系。” 一个队员望着她:“这话咋说?” “你们想,福团要是心地善良的,能眼睁睁看着人在吃饭前对她说谢谢?楚学文楚学武天天跟着她玩,连自己亲妹亲妈都看不上眼,亲妈亲妹挨打他们都不在意,对福团供得比祖宗还高,她不会觉得不对劲?她享受着呢。” 这个队员道,也就是福团还小,她不好意思用太直白的话说福团。 否则,福团这个名声,能比现在臭上十倍。 这个队员当即决定,回去就得叫自己儿女离福团、楚学文他们远一点,免得儿女都被带坏了。 这股传言同样刮进了正在养蚕的副业队队员的耳朵里。 现在副业队人手确实紧张,一些人不得不去翻地,一些人去摘桑叶,领石灰粉等。楚枫、楚深刚好能帮上忙。 他们俩把桑叶从蛇皮袋中拿出来,轻轻放在蚕上。 楚深看了会儿:“妈,怎么它们不吃桑叶?” 陈容芳忙着呢,回了一句:“你们放上去,它们过会儿就会吃。” 楚深撑着下巴说:“可是,它们没动啊……” 楚枫刚想捂住他的嘴,已经来不及了,楚深这句话一出,所有人迅速过来:“什么?没动?” 晚秋蚕一旦没动,就会慢慢变成僵蚕,不会吐丝更不会结茧。 楚深这句话可谓是把队员们的魂都给吓飞了。 张成洗干净手,戳了戳蚕:“……动了,它现在不怎么动是因为快眠了。”眠就是睡,蚕经过几眠之后才会吐丝结茧。 陈容芳最近大量喂蚕桑叶,就是为了在天气彻底变冷前,让蚕完成最后一眠。 楚深有些不好意思,赶紧低着头帮忙干活。 不过,他闹出一个乌龙,副业队里的气氛反而松快不少,没那么紧张。 一个人说:“你们知道白佳慧要和楚志平离婚吗?我刚从外面回来,外面传得可热闹了。” 陈容芳、楚枫三人做事的手一顿。 听那人把来龙去脉说完,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讨论最热烈的仍然是:白佳慧到底是不是来真的? 陈容芳本来不想搭话,她知道队里大家都爱聊天,陈容芳不想谈论自己的朋友白佳慧,也没法阻止别人,只能沉默以对。 听见有人说白佳慧是闹着玩儿时,陈容芳却说了句:“佳慧很有主意,她要么不说,一旦说出去以后,谁也动摇不了佳慧的决心。” 陈容芳在副业队很有人缘和威望,见她这么说,队员们也都点点头。 陈容芳说完,不再打扰大家聊天。 她出去做新的事,把房子的孔洞给堵上,这座房子当初修的时候是为了做柴房,留下许多孔通风。 可是,现在陈容芳得把这些孔洞都给补上,只留下一个透气。 否则室内温度太低,就会导致蚕死亡。 陈容芳低头忙碌,她有些忧愁,照这个温度,哪怕把这些孔洞都堵上,屋子里的温度也仍然不够。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77节 要不,用炭火给屋子升温? 这不行,蚕非常娇弱,烟会熏死它们。 陈容芳把这个事告诉了张成,可张成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说慢慢想办法。 傍晚很快来临。 陈容芳挂心白佳慧,这几天白佳慧和三妮住在陈容芳家,她立刻去找白佳慧,想看看她现在是怎么想的。 可是白佳慧不在,陈容芳担心她出了事儿。 正要叫上楚志国寻找白佳慧时,白佳慧牵着三妮的手,春风拂面地走来,陈容芳连忙迎上去:“佳慧,你干什么去了?” 她差点担心白佳慧又想不开。 白佳慧却笑着,牵着三妮的手,满眼慈爱和豁达。她看开了,楚学文和楚学武嫌弃三妮、嫌弃她也不是一天两天。 她的孩子有三妮一个就可以了,三妮懂事,心疼她,她晚上出去洗衣服,三妮跟着。她以前晚上因为分家的事压力大到哭泣,三妮在她身旁拍她的背安慰她。 她和年春花分家后,和三妮住在柴房的另一半。 三妮和她吃了不少的苦,白佳慧对楚学文、楚学武的失望,不只有他们踢她打她,更多的是因为他们对三妮的嫌弃。 在这个年代,白佳慧深知以自己的能力,自己一个人只够养活一个孩子,那么,她就要把爱倾注给三妮。 至于楚学文楚学武?他们没了妈妈,可以坦坦荡荡无拘无束宠爱福团,也是求仁得仁。 白佳慧笑着对陈容芳说:“我刚才是去找队长和妇女队长了。” 这年代,离婚难。 谁要离婚,层层干部都会来过问,做思想工作,用前途、孩子、舆论等做工作,劝人别离婚。离婚率难看了不好。 所以,白佳慧先一步找到刘添才他们。 干部们都知道年春花一家的德行,他们思想虽然传统,但是劝白佳慧别离婚的话堵在口中,怎么也吐不出去。 因为他们也不知道年春花、楚志平一家有什么优点。 反而缺点一堆。 最终,干部们象征性地劝了白佳慧整整一个小时,劝的重点也是让白佳慧多考虑自身。最终,白佳慧非常坚定,队上这一关过了。 到时候她带上结婚证和楚志平去乡镇民政局就行。 白佳慧一脸轻松至极的微笑,她真的觉得轻松了,以前前怕狼后怕虎,现在做出决定以后,她才发现,一切都没那么可怕。 她说:“今晚吃什么?我帮着你打下手。” “好、好。” 另一边,年春花家。 年春花的家还没修好,临时打了个小棚,一家人坐在里面吃饭。 一家人中,蔡顺英回了娘家,楚志茂去接她没接回来,现在饭桌上吃饭的只有一个脸被打得红肿的福团、一身脏泥的楚学文楚学武以及蔫哒哒的楚志平。 楚志业的手现在筷子都拿不起来,正好躺在小床上躲懒。 一家人家不像家,像是残兵败将,没一点温情味儿。有的只是剥削、贪婪、躲懒。 楚志平沉重地说完白佳慧要和他离婚的决定,年春花倒是气不打一处来,放下筷子道:“离就离!现在志业有金饭碗,你是志业的哥,妈给你再找一个媳妇还不容易?” 楚志平一脸苦涩,可他不想要其他人,半路夫妻哪儿有原配好? 噗通一声,有人的筷子掉了。 掉了筷子的居然是楚志茂,楚志茂一脸后怕惊惶:“妈,快给我两元钱!” “你要钱干啥?”年春花一脸肉疼。 “我得去找顺英回来啊!二嫂和二哥离婚了,这次顺英的气性也大得很,万一顺英也和我离婚了,我怎么办?” “我们一家,不可能全都给福团当二伯三伯吧!福团就这么小一个人,能占几个爹几个伯?我那几个孩子尤其是大壮,可不像学文学武那样好说话,要是听说顺英要和我离婚,大壮那狗崽子为了给他妈出气,能把咱们这个棚都给咱们掀翻!” 这话,就丝毫没顾及福团和楚学文兄弟的颜面。 可楚志茂现在哪儿顾得上这个,他担心年春花不给钱,道:“妈,大壮的性格你该知道,到时候他牛脾气一起来闹你,你可别怪我管不住他。” 年春花:………… 她肉疼地去找出两元钱,现在家里真没进项,楚志业生病、修房子,花了不少叶工给的钱。 楚志业还叫年春花拿了一大笔钱给他,说是有大用,年春花要问他拿去干啥,楚志业就一副“你那脑子能有我聪明”的神情看着年春花。 家里的钱,又快空了。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过继 一连几日, 秋雨绵绵,生产队的日子平静而充实。 经过队员们辛勤的劳作, 地里的种子成活率非常高, 冒出了翠绿的青芽儿。生产队的蚕也已经成功三眠。 所谓三眠,指的是蚕蜕皮之前不吃不喝的睡眠状态。 蚕的一生要经过四眠四次蜕皮,四眠蜕皮完成之后蚕就能上蔟吐丝结茧。现在, 副业队的蚕还差最后一眠。 除开平淡充实的乡间生活,第九生产队也发生了几件大事儿。 第一件,楚志国进了队委会挂名。所谓队委会, 指的就是生产队的领导机构。楚志国毕竟资历浅,虽然办事牢靠, 但队里做事一向有个章程,不可能叫人一步登天。 所以楚志国只是挂名“打头的” “打头的”掌握出工收工时间, 铲地割地, 干活儿一马争先,他干到哪儿大伙儿跟到哪儿(引用) 对于这个事, 队员们虽然羡慕, 但不妒忌。 一来, 陈容芳、楚志国在队里的人缘非常好,从不背后说别人的坏话,夫妻俩都是直肠子。 二来,队员们也都知道,还有个年春花一直没放弃想吸楚志国他们的血, 楚志国、陈容芳家现在好,但不是顶顶好。 这也就不那么招人眼, 大家不只不妒忌, 反而都愿意听楚志国的话、服从他的工作, 不想给他带来麻烦,想他家好好的。 队员们的想法,不能叫做坏,只是人性如此。用后世一句话来说,有点类似于“既怕兄弟过得苦,又怕兄弟开路虎” 人性,从来不是十全十美。 因此,楚志国挂名队委会“打头的”这个事儿,顺顺利利过去,一点阻碍都没遇到。 队里发生的第二件、第三件大事则和年春花家有关。 第二件,楚志业去了供销社门市部当卖货员。如今的供销社遍布城乡,凤凰公社、凤仪公社等几个公社有一个供销社,供销社门口写着“为人民服务”几字。 供销社里面什么都有卖,小到日用百货、针头线脑、副食杂货,大到自行车都有卖。只是,自行车这样的大件,这样小规模的供销社没有,要是有人想买自行车,得有票,还得有供销社主任开的证明。 楚志业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神气活现地翻山越岭去供销社上班。 年春花自然把嘴都笑烂了,队员们说不眼热,那是不可能的。 可一想到这去供销社上班用的是什么代价换的,大家就一激灵,算了算了,这个“福”他们享受不了。 至于发生的第三件大事,就和楚志平、白佳慧有关。 白佳慧、楚志平真离婚了。 红本本换绿本本,里面的纸上盖着整整四个印章戳儿,假不了。 三妮归白佳慧、楚学文、楚学武归楚志平,两人没什么财产分割。 其实这年代离婚本来离不了那么快,许是观念问题,哪怕到了民政局都有人来给做思想工作,或者借故这儿有事、那儿有事,就是不给办手续。 多少人经过这些磨蹭,加上世俗的观念舆论,也就真不离,凑合过了一辈子。 可是,年春花进行了神助攻。 白佳慧和楚志平起初跑了两次民政局,都不给办手续,两人无奈回第九生产队。 年春花看着楚志平回来,问他;“离了?” 楚志平说:“没有。” 其实他心里是高兴的,楚志平不想离婚,他走到这一步是因为老婆和妈妈不能二选一。 楚志平心里清楚,白佳慧念过初中,识文断字有文化,他以后哪儿还能找到这种老婆? 楚志平清楚不能告诉年春花自己不想离,否则,年春花觉得他丢了面子,让一个女人拿住了,那就更要闹。 于是楚志平选择撒谎:“妈,离婚没那么简单,分割财产那块谈不拢。而且工作人员也说,夫妻要分割共同财产,我想着,咱家的财产咋能往外分?” 没想到年春花一下绷不住了。 财产!钱!那就是年春花的眼珠子!她把钱紧紧攥在自己手中,哪里能容许别人分走? 连家里的人要花钱,还得看年春花的眼色,看她“公正”的分配。 年春花一下拍桌子大骂起来:“她一个要离婚的、水性杨花的狐狸精还想分财产?我扒不下她的皮!” “还有那些民政局的,咋?一个个的是不是也都在外面养姘头养奸夫呢,我活了一辈子没见过女人被扫地出门,还想要夫家钱的!她们帮这白佳慧,是不是心也野了!” 年春花一听别人要动她的钱,就跟眼珠子被挖了一样,马上迈着脚出去:“走,志平!妈好好给她们说道说道!” 于是年春花不顾楚志平的阻挠,带着楚志平,去叫白佳慧出来离婚。 她雄赳赳气昂昂走到民政局,刚一踏进门,年春花就高高喊了一声:“再是吃国家饭的领导,那也是为人民服务的!哪点有算计人民财产的道理?” 里面所有工作人员:…… 大家正在被培训,年春花就闯了进来,她火气正旺,就开始撒泼了。 “是谁不给我的儿子办离婚?还要把财产分给外人?我看你们这里的女工作人员多嘛,怎么,你们也都在外面养了男人,想抠挖老公的财产给奸夫?” 里面的工作人员哪儿见过这阵仗,几个女工作人员一下气红了脸,身子都在发抖。 有人去叫门卫进来,还有人迎上前来问年春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等年春花说了事情原委后,之前拖着不想给办离婚的工作人员差点气了个倒仰。 她们现在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刮子,劝个屁的和。 女工作人员深吸一口气:“行,你要给你儿子儿媳办离婚,我现在就给办!摊上你这样不讲理的婆婆,也难怪别人三番五次要来离婚。”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78节 “还有,楚志平和白佳慧这两人,根本没有什么财产要分割,那是你儿子不想离,回家骗你呢。”女工作人员一边办手续,一边不客气说道。 年春花猛然看向一脸臊红的楚志平。 她的手指颤了颤,锤了楚志平一拳:“丢人玩意儿!”年春花咋能接受自己的儿子被甩了,在她看来,哪怕是离婚,也该是白佳慧被甩才是。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年春花咽不下这口气,对女工作人员发作起来:“你这是什么态度?” 女工作人员冷冷道:“请你自重,刚才你进来嘴里不干不净的,大家都听到了,这么多人你抵赖不了,现在手续办好,你再不离开,我就报警了。” 门卫也从外面进来,虎视眈眈看着年春花。 这里可是机关单位,年春花虽然凶狠泼辣,但其实骨子里“精”着。 一听要报警,她就哆嗦了几下,也不管自己落没落面子,赶紧带着楚志平走了。 剩下女工作人员无端被羞辱一次,顺了好半天的气——这年代民政局也难做,以前,有的夫妻跑来闹离婚,在民政局又打又闹。 民政局看这个光景生怕出人命,赶紧给办了离婚。 没想到过了几天,这两人跑来民政局闹工作人员,哭嚎着说他们不想离,民政局说你们不想离,你们来这儿干嘛? 他们说,我就是想吓吓对方,谁知道你们动作那么快! 真是快也不是,慢也不是。 民政局的工作人员们吐槽年春花:“这人这么混,我看,她那儿子离一次婚还不够,以后找咱们的次数还多着。” “谁受得了这样的搅家精?以后她儿子再来办离婚,咱都迅速给办了。” 看她儿子能结几次婚,在乡下,男人离婚的次数多了可不好找,乡下打光棍的男的可多着呢。 年春花就这样通过撒泼打混,成功给自己的儿子离婚开了绿灯。 她回了第九生产队,把头扬得高高的,别人见她这样,以为出了什么喜事儿,问:“春花儿,咋啦?这么高兴?” 年春花就把自己如何让民政局快速办理离婚的事一说,夸耀自己能干:“要说这些人,就是磨洋工,都磨到我头上了!我说今天办那就必须今天办!志业已经不是一般人了,民政局也要给一些面子哩。” 年春花夸完自己,就见别人一脸古怪的要笑不笑的表情。 几个地里的老辈子摇摇头,楚老五也在这边地里,他和老婆周芳对视一眼,都觉得年春花太不叫人了。 楚老五从地里直起腰:“年春花,你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你亲自撵着去让你儿子儿媳离了婚,让你孙子孙女没亲妈,你骄傲得很?你败坏自己的名声不要紧,别让别人觉得我们楚家是这种不知人伦的家族!” 年春花对面的人也深以为然,哪儿有年春花这样见儿子离婚了高兴得像过年的人? 她的脑壳太匪夷所思了。 不会真以为楚志平以后还能找到什么好的吧? 两个儿子带着呢,哪个姑娘略微有点选择都不会给人当后娘。 楚老五等人再看着年春花身后的楚志平,更是鄙夷,年春花脑壳木,可这个楚志平,更是蠢得令人心惊。 老婆可是他自己的老婆,他脑壳清醒明白的话,年春花再恶能做出什么事儿来? 楚志平大概知道别人是怎么看自己的,头都不敢抬起来。 年春花有些尴尬,看着这一圈儿连招呼都不想和她打、话茬子都不想再接的人,她就觉得被瞧不起了。 实际她的感觉没错,现在大家的确瞧不起她。 年春花暗暗想,这不对啊。 这辈子,福气都进家门了,虽然不像上辈子那么强,但是,志业不照样捞到了好工作? 整个队,也就她的志业工作最好了吧。 大家怎么都不来巴结着她?年春花这种人,恶而浮躁,她就想着自己比谁都强,谁都来巴结着她,捧着她才是。 现在别人不大搭理她,她这心里别提多难受,都快活活把自己呕死了。 年春花故意提了几句楚志业现在的身份不一样,又说了几句供销社便利大得很之类的话,别人翻地的翻地,干活的干活,没一个眼神给她。 年春花实在绷不住,又说了句:“唉,这人与人啊,造化就是不一样。当初一起去领种子的这么多人,咋就楚三叔和志业救了叶工?” “要说啊,还是我脑壳转得快,要是没有我那时候叫志业跟着去领种子,哪儿有这种好事儿进门?” 她说得实在是烦,一个之前和她有点过节的队员直起腰来:“是啊,咱们谁有你脑子转得快呢,让儿子往山塌的地方跑,手都落下残疾了,你这个聪明的脑瓜子,我们这些人可学不会。” 年春花:………… 她吸气吐气,强自镇定,算了算了! 这群人就是酸了,妒忌她家!等以后志业那份工作看到好处,这群人还不跟疯了似的涌上来? 到时候,指不定求着她家帮忙办事儿呢。 年春花恨恨走了,也就没有看到另一个稍远一些的坡地上站着楚三叔、楚志国等人。 楚志国压根不搭理这些事,只一味埋着头弯腰干活儿。 楚三叔则摇摇头,他太了解年春花,平时就是个满壶水不响、半壶水响叮当的人,现在“金饭碗”飞到她家,她和楚志业只会比以前更狂,更傲。 人,一旦太狂就要惹事儿。 楚三叔对老婆赵琼说:“这段时间少和她家走动,不要去沾一些小便宜。志国,你也是。” 赵琼就白了他一眼:“我和你生活一辈子,什么时候沾过小便宜?就是队里好点的活儿,你都避嫌,不给自家人。” “要不是队委会有额外工分补贴,咱家还能过得下去?”赵琼的话充满嗔怪,但心里没一点儿怨。 赵琼的思想境界,不比楚三叔低。 这年代,队里领导的权力是很大的。第九生产队的领导好,可是其余一些公社、一些生产队领导以权谋私的比比皆是。 可赵琼做不出那个事。楚好民这个年纪的人,学问能有多高?没学问,能当上队里的领导,那已经是人民信任、是祖上积德。 他们怎么能干缺德事儿呢? 楚志国也说:“三叔,你放心。” 赵琼多嘴问了句:“你觉得春花儿她们家要出事儿?” 楚三叔摇摇头,压低声音:“这话,我也只能给你们说,现在拿出去说,说不定春花以为我见不得她家好。” 楚三叔在队里稳扎稳打多年,练就一双看人的眼睛。 他说:“之前我给志国说过几句,志业这个人好高骛远,人又懒惰,一心只想着投机倒把。这样的人,如果当农民,顶多就是懒一点,穷一点,惹不出大乱子。” “但是,这样的人,一旦让他沾到了钱和权,他这颗心,就收不住了。”楚三叔指指脑袋,“他又以为自己有点算计人的小聪明,心也不定,怎么能不出事呢?” 供销社,那可是肥得流油。 楚志业就是一只耗子,把耗子放进油堆里,楚三叔实在难以预料,楚志业之后的下场会是什么。 他只能选择明哲保身。 另一边,楚枫楚深今天没出门,兄妹俩在家和三妮依依惜别。白佳慧离婚了。 离婚,能够摆脱年春花楚志平那一群恶心的人,可也面临着现实的问题。 她不是第九生产队的人,在这边没有地、没有房子,现在离婚后,大概率只能带着三妮回娘家。 可是,娘家没那么好回。 这个年代不少人的观念都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娘家是一条布满荆棘的路。 三妮眼里有泪水,她和外公外婆那边不算亲,她从小长在第九生产队,可是,她仍然支持妈妈的决定。 哪怕要她离开从小长大的地方。 三妮哭着说:“之后上了初中,我们说不定能够在镇里读同一所中学。我已经会抓知了壳,会认穿心莲,到了那边,我会帮妈妈做事。” 楚深觉得哭泣丢脸,但也红了眼眶,楚枫更是泪意潸然。 不能让白佳慧和三妮回去,那个娘家,根本不是好地方。 曾经,楚枫看着上一世的白佳慧带着已经抑郁成疾的三妮离开发达的年春花家。 但是,白佳慧的父母觉得这很丢脸,让她滚,还说她太蠢,为了一个早晚是别人家的女儿,离开福窝。 这一世,年春花家大不如前,但是楚志业得了“金饭碗” 白佳慧的父母仍旧会如此。 再加上物质匮乏,白佳慧和三妮的命运很有可能是:白佳慧被父母改嫁,三妮重复被粗养的命运,十多岁就被嫁出去收彩礼。 所以,白佳慧现在也没有坚定地说要回父母家。 以她的清醒程度,她其实能知道回去不是个好地方。只是她寸土不依,片瓦不着,她没有选择。 只能在一堆烂路中选择稍微熟悉的那一条路。 楚枫坚定道:“二婶,要不你们不走吧?” 楚深也不想三妮、二婶走,同样点点头,白佳慧苦笑:“小枫,我哪儿能一辈子住你们家?别人说着也不好听。” 到时候别人说,她离了婚勾引楚志国怎么办? 不要小看人性的恶。 这年代的乡下,除了独女,女人没有宅基地。独女嫁出去后,宅基地也没了。 更不要说白佳慧家里还有哥哥,她真正的无处可去,所以年春花以前才敢这么欺负她。 白佳慧打算的是,回了父母家,最多也就是被嫌弃住柴房。要是父母逼她改嫁和三妮分开,她大不了拼死不嫁。 到时候她死赚工分,只要能把三妮供来念完初中,三妮就能找到工作,那她怎样也无所谓了。 楚枫询问:“二婶,你是为着宅基地的事情吗?” “之前我听单秋玲说过宅基地的事儿,昨天我在副业队听见三爷爷他们讨论,说如果你真离婚后,把户口落在第九生产队,按照章程,第九生产队能分你地建房。” 这是这个年代给离婚女性的唯一出路。 只是大多数离婚的女性,娘家不会帮忙,前婆家更不会,几乎不会有人这样选。 大多数是选择回父母家,被父母匆匆改嫁给另一个男人,也许能柳暗花明,也许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 白佳慧一愣,连她自己都没想过这一点,她一个人怎么建房,在第九生产队,她和楚志平离婚了,照理,第九生产队就没人是她的亲戚。 也就小枫还叫她一句二婶。 她说:“可我没人……” “佳慧,你这话说得寒人心,我不是人吗?”陈容芳从外面进来,她听说白佳慧办完手续后,哪怕副业队再忙,她也赶忙赶了回来。 陈容芳拉着白佳慧的手:“小枫说得没错,你不能回去。”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79节 “你那爹妈要真对你有心,当初你本来能念完初中,你后娘愣是不给你念。”陈容芳说,“现在你回去,他们不得盘算着活吃了你?” 白佳慧眼睛有些热,是,她吃过后娘的苦。 所以当初,不论年春花再怎么作妖,她都为了孩子忍,哪怕分家也不离婚,为的就是不让自己孩子吃后娘的苦。 可是,楚学文楚学武不需要她。 他俩六亲不认,只要福团。 陈容芳说:“修房子这个事儿,我、志国会帮忙,宋二婶她们也会帮忙,还有三叔,照样不会不管你们。” “你这是刚离婚,就想着离了我们就不是你的亲戚了?佳慧,你也不想想,我们两个做妯娌做了十来年,你和我能没感情?” “你带着三妮,三叔也是三妮的实亲,他们楚家能不帮你修房的时候搭把手?年春花楚志平没脑子,其余人总不是这个样子。” 陈容芳劝她,其实白佳慧很聪明,只是暂时钻了牛角尖。 谁经历这种事都会有这一关。 “你留在第九生产队,我们照应着,谁要是不分青红皂白就想收了彩礼钱逼你改嫁,三妮的长辈们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要是回你爸妈那儿,那就成了他们手心里的鹌鹑。” “而且,第九生产队的人都知道之前你受的是什么气,干部们也明理,这边的风言风语不会那么多。你回去后,那边的人指不定说你离婚是你的错。” 陈容芳劝来劝去,终于,把白佳慧给说动了。 对白佳慧来说,留在第九生产队,并且和楚志平离婚,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陈容芳现在还得赶回副业队,见她回过味儿来就走了。 楚枫她们则跟着白佳慧一起去落实户口的事情,白佳慧的户口结婚后本就在第九生产队,现在只是从年春花家户口本上挪出来,不迁去别的地方,并不复杂。 只是,修房子的宅基地不会那么早批下来。 队里干脆让白佳慧暂时住在学校的宿舍。 现在学校里没有几个老师,满打满算四个老师教六个年级,宿舍倒是多。 安排好宿舍后,楚枫想了想,还有一件事没做。 她提醒道:“二婶,你落实户口的事情,要不要回去说一声?”她指的是白佳慧的爸妈。 人是一种奇怪、复杂的生物。 白佳慧如果回去,她爸妈一定会骂她丢脸,不想管她和三妮,会迅速给白佳慧改嫁。 但是,如果白佳慧不回去,等以后白佳慧的日子过好了,白佳慧的父母又会迅速贴过来。 说不定还会理直气壮带走白佳慧,顺便让第九生产队把白佳慧这么些年赚的工分还回来。 而现在,白佳慧刚刚离婚,落魄至极,白佳慧的父母只会害怕甩不掉这个累赘。 白佳慧经过提醒,也想到这个关口。 她对她的父母没什么感情,现在立即想好对策,蹲下身子:“小枫,小深,婶婶麻烦你们帮我一个忙。” 白佳慧给楚枫、楚深说了该怎么做。 等第二天,白佳慧便带着三妮、楚枫和楚深回了娘家。 一听说白佳慧离婚回来了,还没等白佳慧跨入娘家院里,一个短头发、下巴尖尖的妇人就端着一盆脏水在那儿守着。 见到白佳慧,后娘点点头:“佳慧回来了。唉,我先倒一盆洗脸水啊。” 说着,噗通一声,利索地将洗脸水倒出院外。 她剔剔牙,这才开门见山睇着白佳慧:“佳慧,你的事情我和你爸也听说了一些,你知道,后娘难做,有些事我从来不敢给你说,怕别人说我对你不好。” “可今天你看看你办的是什么事?离婚,咱们白家哪儿有女人离婚的?你把你爸这么多年的脸都丢尽了!” 随着后娘的话,屋子里传来一声剧响。 白佳慧的爸把一根木头摔在地上,木头在地上裂成两截,这是故意摔给白佳慧看。 他们一个摔木头,一个泼水,把下马威给得足足的,连院门都没让白佳慧进。 后娘瞥了眼屋里,又说:“你爸气了一早上,我也劝了他一早上。闺女,你哥、你弟都成家了,你要是在这个时候回来,你嫂子和弟妹怎么想?你的婚姻坏了,不能坏了你哥哥弟弟的婚姻啊。” 这番话真是出情入理,连白佳慧都苦笑,照这个说法,自己要是回来给他们添麻烦,真是成十恶不赦的罪人了。 这边果然也是狼窝。 幸好,她已经把户口落在第九生产队,没有迁回来。 白佳慧装得两眼含泪,她本就瘦弱至极,现在更像是受了大苦:“妈,你给爸说一声,我在那边……我在那边活不下去了啊!” “你们帮帮我,那边嫌我的三妮是个女儿,从来不肯给她一点好东西,倒是有做不完的活儿,我和我女儿没地儿住……” 后娘更是皱眉,又来个女儿,这可是两张嘴! 哪怕可以嫁出去收彩礼,但穷乡僻壤哪收得起高彩礼?她就没见哪家嫁女赚了的。 这时候,楚枫楚深也探出头去,牵着白佳慧的衣服喊:“婶婶、婶婶,我们舍不得你,婶婶……” 后娘见又多了两个小孩儿,心里那口气差点下不去。 白佳慧都离婚了还有两个孩子和她关系这么好?到时候这俩死乞白赖过来蹭吃蹭喝怎么办?! 不行,坚决不能接纳白佳慧。 后娘刚想说点什么,里面的白父就已经冲出来。 他恶狠狠指着白佳慧说:“你给我滚!你妈是个短命鬼,到了你也离婚,你们娘俩儿都给老子丢脸!老子就当没养过你,给我滚!” 白佳慧双眼含着泪:“爸,当初你喝醉酒,你用瓢瓜打了妈的脑门,妈之后就落下了病根儿。我妈死,就死在头痛上。当初你欠我妈的,你一辈子都还不清。人情比茶淡,今天你不让我回来,就是让我死在第九生产队?” “还是想看着我和我女儿死?” 白父听提起前任妻子,有些不自然,仍怒冲冲道:“你是嫁出去的人,就是泼出去的水!你现在回得去楚家就回,回不去我管你去哪儿?死也死远一些。” “好。” 白佳慧收了眼泪,对着看热闹的左邻右舍说:“今天是我爸不要我,不是我不要我爸,我是嫁出去的人,以后我是生是死,都和他们没有关系。” 说完,白佳慧给白父磕了一个头,牵着孩子们的手离开。 背后如何窃窃私语,她已经不在乎了。 青山沉默,秋风送凉。白佳慧的心反而一阵松快,感觉像是束缚自己的东西彻底断了。 今后,她有自己的户口本,她就是户主。 第九生产队的干部们全都是难得的善心人,不会亏待她。她有这双手,就饿不死。 今后,她想给自己的女儿吃什么就吃什么,想上什么工就上什么工,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不用做别人的“媳妇” “赔钱货女儿” 她现在仍然贫穷,但脚步却格外地稳,她终于看到了美丽、非常美丽的明天。 白佳慧不禁露出一个微笑。 年春花今天听说白佳慧回娘家,她冷笑一声,白佳慧那娘家爹妈是啥样,别人不清楚她还能不清楚? 年春花故意守在队门口,等着看白佳慧的笑话。 结果,白佳慧和楚枫等人有说有笑的回来,那脸上洋溢着的笑意就跟捡了钱似的! 年春花搓搓眼睛,咋会呢?难道白佳慧爹妈转了性子? 她下意识说:“不该啊,她不该被她爹妈扭送着来道歉吗?” 旁边路过的妇女队长翻了个白眼:“我说年春花,你大冷天的在这里吹这么久的风,就为了看你前儿媳妇哭兮兮回来?” “那你可能看不到了!现在白佳慧住在学校宿舍,那些盆子啊这些都是现成的,上任知青走的时候没带走,而且队长特意叫我过来给你说一声,人家白佳慧和你家楚志平离婚,她赚的工分不能再记在你家账上。” “队长看到白佳慧的工分划走后,你家今年工分特别少,让你去核对核对账目,免得到时候你又扯皮。” “什么?!”年春花一听工分没了,那就跟天塌了似的。 她也顾不上看白佳慧的“笑话” 工分是比天大的事情,她一把拉住妇女队长的手:“咋会?我家今年工分咋会少?是不是记错了?” 妇女队长翻了个白眼:“咋能记错?队委会核对很多遍了,你也不想想,你家楚志业一直偷懒,三天病假五天腿痛,他上过几天工?后面你家那个福团给人看生男女,你们更是一家都不来上工了,只有白佳慧、蔡顺英和楚志平来上工。” “后面你家的人被赵猛打了,福团被打得满地爬,必须去医院照顾他们,地里就更没人上工。这几天蔡顺英也回了娘家……” “你自己算算,一年到头你们到底在干啥?就这,你家工分能多才怪,基本全是你家儿媳妇肯下苦力!” “现在好了,今年你家除去生产队按人头给你们的粮食,你们还要倒欠生产队钱!” 什么? 年春花呆愣在原地,倒欠钱? 年春花本来想看白佳慧的笑话,现在自己却成了最大的笑话,队门口不少人都在偷笑。 什么人呐?欺负得别人离婚,还要来看人笑话,心肠太黑心太凶,反而过不好。 年春花在原地闷了好一会儿,才自我安慰:“没事,志业有工资,志业有钱……” “妈!妈!” 有人在叫年春花,年春花抬眼望去,就见楚志茂跑过来,臂弯下夹着大壮,差点把鞋都跑掉了。 “你干啥?!”年春花正愁找不到气出,赶紧骂人。 楚志茂则跟死了妈一样惊嚎:“快把大壮关回家!我说蔡顺英这次回娘家咋没被她弟赶走!” “啥玩意儿?”年春花没听清楚。 “她弟好像是生育能力出了问题,想过继我们大壮给他当儿子,还振振有词地说反正你们楚家有福团,你给福团当三伯就够了,反正这是你们楚家的传统。” 年春花:…… 楚志茂真要哭了,他真不想当这个三伯,谁懂? 这时候,后面又跑来一个男人:“楚志茂你给我站住!大壮已经答应了当我儿子,你抢什么抢!” 楚志茂:……大壮你个小畜生,吃里扒外对吧? 偏偏,大壮这个傻愣愣的,也疯狂挣扎:“爸,放开我,我都答应舅舅了,舅舅说了给我和我妹吃鸡蛋!我是男子汉,答应了舅舅的事就要做到。”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三害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80节 大壮快被楚志茂给夹着跑散架了。 他不停扑腾, 楚志茂渐渐力不从心,听见大壮这狗东西这么“孝顺”的发言, 当即气得一巴掌拍在大壮屁//股上。 “小兔崽子, 我叫你乱认爹!我才是你爹!”楚志茂气急败坏,抓着大壮撒丫子狂奔。 可大壮浑啊。 一被打,他立即杀猪般喊起来:“舅舅, 我爸打我了!舅舅救我,我答应了给你做儿子的!” 大壮的嗓门非常大,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所有人略带惊悚地看过去, 这楚家咋又要换儿子了? 以前是楚志平放着好好的亲爹不当,要去给福团当二伯。后面是楚学文楚学武好好的亲妈不要, 上赶着为了福团打亲妈。 现在居然演变成楚志茂的儿子也要认别人做爹了? 这家怎么老爱换爹换伯? 楚志茂都要被大壮给活活气死了,好啊, 他之前还在笑二哥的两个儿子, 现在发现自己儿子浑多了。 他这心里真是五味杂陈。 可不管再怎么样,大壮还是自己孩子, 楚志茂不可能把大壮给小舅子。 不然, 他二哥今天的下场, 可能就是他的明天。 楚志茂气喘吁吁地跑:“你个小兔崽子,就为了几个鸡蛋,你就要给别人当儿子,回去我剥了你的皮!” 大壮理直气壮地吼:“什么叫几个鸡蛋?我长这么大,就记得我吃过一次鸡蛋, 要不是那天舅舅给我和妹妹炒了两个鸡蛋,我都快忘记了鸡蛋滋味。” 他怀念地舔舔唇:“怪不得福团妹妹天天都要吃鸡蛋, 这个味道我也爱吃。” 围观队员们:……所以年春花家这是因为太不公正的偏心, 连点鸡蛋都不给亲生孩子吃, 亲生孩子都要跑了? 大壮特别皮,在年春花家也确实没得到过什么好东西。 每天,他就眼睁睁看着福团吸溜吸溜地吃鸡蛋羹,喝红糖水,自己和妹妹什么都没有。 大壮嘴上不说,心里对鸡蛋的渴望却越来越强。 因此,当舅舅舅妈给他和妹妹炒了鸡蛋,并且说,如果给舅舅当儿子,就每天能有鸡蛋吃时,大壮思考了一下自家那个只会偏心眼子的奶奶和没用的爹、受气的娘。 他问:“我有鸡蛋吃,我妹妹二妮能不能有鸡蛋吃?” 舅舅和舅妈一听,反而更高兴,觉得大壮这个孩子念亲情,有人情味,更加喜欢。 舅妈说:“能,二妮也有香喷喷的鸡蛋吃,你们俩都有!”她一个孩子都没有,要是能凑成个好字,那她当然乐意。 于是,大壮这个没见过好东西的就立马同意了。 之后,楚志茂溜达着去蔡顺英娘家,就一身冷汗地发现自己儿子差点都要成别人家的了,赶紧抢了大壮回来。 楚志茂气急败坏:“就为了鸡蛋、鸡蛋……” 他越说越气,加上大壮的不配合,终究被小舅子蔡民得追上。 蔡民得同样气喘吁吁,揪住楚志茂的衣领:“鸡蛋咋啦?你瞧不起鸡蛋你给大壮和二妮吃过鸡蛋吗?” “什么?你连二妮也想要?”楚志茂差点一拳挥过去,什么叫灾舅子?这就叫灾舅子。 他三个孩子,蔡民得想要走两个,合着他一辈子专门为他蔡民得做嫁衣裳了呗? 蔡民得也有些尴尬,还是厚着脸皮指责楚志茂:“你别管我,我都听我姐说了。你家那个福团,天天吃香喝辣,吃鸡蛋喝红糖水,时不时的还有糖吃,大壮、二妮和康康是一点儿没有,每天眼巴巴望着福团吃东西。不是,楚志茂,我就不明白了。” “你家既然做事做得这么绝,把这几个孩子都看扁到门缝里去了,那你们不要的孩子,我要啊,你咋这时候又来舍不得了?” 蔡民得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刚才那点子尴尬心虚烟消云散,腰板越挺越直。 楚志茂则怒骂道:“你还要脸吗!你们老蔡家的人是不是出门都不爱带脸?这是我的孩子,我可能会不要吗?” “我就和你姐吵几天架,你就伸长脖子等着从我家捞孩子,你真下作,真的,哄一个孩子你亏不亏心呐!” 至于关于鸡蛋的事儿,楚志茂那是半点不敢回应。 蔡民得就冷哼一声:“这可不是我哄孩子,这是大壮自己的选择。你问问大壮这么多年,在你家吃过几次鸡蛋,问问福团在你家吃过几次鸡蛋,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吗?” 大壮也及时回答:“我吃过一次,弟弟妹妹一次都没有,至于福团,她天天都吃,她的牙因为喝红糖水都长蛀牙了。” 说着,大壮严肃看着楚志茂:“爸,你别拦我了。福团不也是被咱家收养的吗?日子过得比我们好多了。舅舅收养了我和妹妹,我和妹妹也会被好好对待。” “康康也很瘦,舅舅,你想不想再收养康康?”他又对楚志茂说,“要是舅舅养不起康康,爸你就重新给康康找个收养的人家。” 在大壮心里,他们家规矩和别人家不一样,他们家只有被收养的才能过得好。 亲生的反而一个过得比一个差,因此,没有受过教育的大壮现在巴不得他们三个全被收养。 楚志茂:……好小子,你可真孝啊。 旁边看热闹的队员们则既看得津津有味,又觉得年春花家有今天是理所当然。 年春花一家,太偏心,规矩太奇葩了。为了所谓的“福” 活活作断了家族的凝聚力。 现在亲生的孩子都盼着自己被收养,可以想见她家罔顾人伦到了一种什么样的地步。 生活不就是吃穿住行?大壮想吃好点,这没错。 难道还能指望大壮吃着糠咽菜,看着福团吃香喝辣,还能抱着年春花、楚志茂的大腿说我就要给你们当儿子孙子? 大壮的思想境界没这么高呢。 楚志茂绝对接受不了自己的孩子变成别人的孩子,他给蔡民得打着商量:“这样,你想要个孩子对不?我二哥刚离婚,他有两个儿子。” “我二哥以后肯定要续娶,这俩孩子以后……你懂吧,所以干脆你领养他们其中一个好了。” “我靠!楚志茂你想害死我是吧?!” 蔡民得一脸碰见了晦气的模样:“你整我是吧?我都听人说了,楚学文楚学武那兄弟俩,为了那个福团打自己亲妈,你让我养他们是想看着我死吧。” 楚学文楚学武现在的名声早就传开了。 连无法生育的蔡民得,都看不上兄弟俩这样的人。 偏偏队员们也觉得这话没错,蔡民得身为舅舅,没有生育能力想养一个姐姐的孩子,虽然……倒也算师出有名。 可楚志茂让他去养楚学文楚学武,这也确实太缺德了。 楚志茂擦擦头上的汗:“不是,我那两个侄儿也没有大家说的那么差,不信你看,他们走过来了,都挺人模人样的。” 蔡民得也有些想看看这俩促成亲爹妈离婚的兄弟是啥样,下意识回头去看。 楚志茂立刻抱起大壮就跑。 他才不管这个小舅子有没有孩子,他没有孩子又不是楚志茂害的,楚志茂赶紧跑。 等蔡民得发现后面没人,回过头来时就见楚志茂跑得比兔子还快。 他赶紧追上去:“楚志茂!你把孩子放下,你赶紧去给福团当你的三伯,你们一家连个鸡蛋都不给孩子吃还有脸呢!” 大壮也大叫:“爸,爸,放下我,我想我和妹妹吃鸡蛋,我要和舅舅一起。” 三个人你追我赶,听得队员们一脸凌乱。 等年春花反应过来时,这三人已经跑得她追不上了。 年春花这辈子都没碰上过这种事儿,一脸愤怒地跺脚,痛心疾首对看热闹的队员们说:“那个蔡民得来咱们队抢孩子,你们都不帮忙拦着点儿?” 队员们面面相觑。 确实,按照正常情况,他们应该团结起来抵御外敌。 可是,刚才的确没一个人有这种念头。一个队员思考瞬间:“主要是,蔡民得说得没错啊。” 另一个队员接话,对年春花说:“确实是你家天天念叨福团有福,别的孩子没福,一点好吃的都不给其余孩子吃,也确实是蔡民得说的在门缝里看扁其余孩子。” “既然你们看不起,又不好好对待,给孩子的舅舅……这没问题吧。”大家都这么想。 那不是别人,是舅舅啊。 在乡下,外甥本就是舅舅的半个儿,血脉相连,人蔡民得虽然鲁莽了些,但也不算太离谱。 年春花:…… 她既急又气,被拿话堵了回来,只能不管这些人,恨恨朝楚志茂他们跑的方向追去。 楚志茂、蔡民得你追我赶。 楚志茂跑到自家小棚旁边,这几天正在修房子,还差一点竣工。 新修的房子因为没什么人帮忙,楚志业又躲懒,年春花呢偏疼福团,活儿都落在别人身上,别人心里当然不高兴,修房子的时候就带着气。 算来算去,只有李秀琴一个人勤勤恳恳修房子。 所以,这新房子看起来哪哪儿都有问题,一点也没之前结实大方。 福团穿着漂漂亮亮的衣服坐在门口,手里端着一个瓷碗,瓷碗里边是黄嫩嫩的鸡蛋羹。 李秀琴因为常年劳作,一双手粗糙得很,她给福团擦擦瓷碗上残留的蒸汽水:“福团,这就是今天的鸡蛋羹了,一会儿奶奶回来你记得给她说,我现在去修柴房。” 李秀琴的其余几个孩子眼巴巴地望着福团吃鸡蛋羹,诱人的香味让他们忍不住咽口水。 李秀琴觉得这样不好,哪儿有人眼巴巴望着别人吃东西的? 她在几个孩子肩膀上拍了一下,让他们进屋。 福团捧着白瓷碗黄鸡蛋羹,虽然看着别的孩子没有吃的,只有她一个人有,她有点小小的不好意思,但这种特殊对待,才真正让福团有安全感,感觉幸福甜到了心里去。 她不禁甜甜笑了两声,紧接着,舀起一碗鸡蛋羹,就要往嘴里放。 楚志茂刚好夹着大壮跑到这儿。 大壮拼命挣扎想去找蔡民得,楚志茂焦头烂额。结果晃眼一瞧,又又又见到福团在吃独食。 还笑得多甜蜜似的。 楚志茂顿时觉得扎心了,他的孩子因为一个鸡蛋都没吃到,都拉着妹妹弟弟不想给他当孩子了,福团还在这岁月静好呢。 现在家里在修房子,大家忙成什么样儿了,都得抽空给她每天蒸一碗鸡蛋羹。 楚志茂终于想起之前白佳慧和年春花闹说的一句话:那些鸡蛋,也有她的一份,凭什么她不能吃?凭什么她的孩子不能吃? 这时候,大壮还在往后挣扎:“爸,你放开我,我要找舅舅。” 楚志茂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他本来就没什么素质,现在一踏步上前,从福团手里夺过鸡蛋羹,递给大壮:“小兔崽子,吃吃吃,给你吃!”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81节 不就是鸡蛋吗?从此他也给自己孩子吃不就行了? 大壮差点不争气地流下口水,可他是虎,一些最基本的礼仪,大壮还是有的。 大壮道:“爸,你不能抢别人的东西,之前二妮被人抢了东西,她难过了好久。” 二妮得到的野石榴,就是被年春花抢去给福团吃了,美其名曰只有福团配吃。 楚志茂差点一巴掌拍大壮脑袋上:“你个兔崽子,爹都不要了,还知道不能抢别人东西?” 福团本来打算美美吃鸡蛋羹,没成想碗都被人端走了。 她哪儿受过这种委屈,看了看楚志茂,再看看大壮,眼里的泪水就渐渐积攒起来。 李秀琴也被这边儿的动静吸引了过来,一见福团要哭,头就忍不住大起来。 福团一哭,年春花不得找其余人的麻烦? 李秀琴叉着腰:“三哥,你这是咋啦?连孩子的东西你都要抢,你亏不亏心呐?” 楚志茂平时不会和自己弟弟的老婆扯皮,可现在是特殊时候。 楚志茂也挽起袖子:“我就听不明白了,什么叫抢鸡蛋?这鸡蛋没有我的一份儿?她福团天天吃,夜夜吃,现在我让我孩子吃一个又咋啦?” “我还没说她多吃多占呢!你们要给我倒打一耙是吧?” 楚志茂话说到这份儿上,李秀琴接不下去了。 她眼里闪烁惊骇莫名的光,这……福团确实是多吃多占,理是这理,可关键是楚志茂怎么忽然要捋这个理? 以前那么长时间不都过去了吗? 福团也不知道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看着楚志茂的脸色,总觉得有些害怕。 好像今后,有什么东西要发生变化了。 这时候,蔡民得也赶到了这里,一见楚志茂和李秀琴的对峙,他就忍不住发笑。 蔡民得说:“行了行了,你家吃个鸡蛋都这么麻烦,扯来扯去的,孩子跟着我那是享福。你也不用怕白养了大壮,以后哪怕你死了上山,我照样让大壮来给你磕头、给你摔盆儿上山。” “大壮也记事了,不会忘了你。” 楚志茂看着无耻的蔡民得。 蔡民得说:“你是我亲姐夫,我还能害你不成?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条件,赚的每一分要拿给公中,公中再贴给四房。我就问你这个样儿,明年大壮念书的钱你有吗?你没有吧!” “大壮跟着我,我保证他能念多久的书,我就能供他多久。” 蔡民得这话,听在楚志茂心中可谓是诛心之语。 他确实不知道明年大壮读书的钱从哪儿出,他赚的工分都记在公中,最后呢? 公中花销特别大,却有什么都紧着福团和楚志业。 本来能卖钱的农副产品鸡蛋都被福团吃光了,现在福团吃的鸡蛋是花钱的。 就这个样子,明年哪儿有钱读书!楚志业有了工资倒是有积攒,可想也知道,那个钱肯定给四房的孩子读书,不是给他的孩子。 乖乖,自己和自己的孩子都要成四房脚底下的泥了。 楚志茂不断在心里盘算,这时候李秀琴见他好像呆愣住了,上来就要把白瓷碗拿走。 楚志茂反应过来,不让她拿走,两相争夺间,听得一声脆响,白瓷碗从上而下掉落碎裂成两半,里面的鸡蛋羹也打翻在地。 李秀琴、楚志茂:…… 楚志茂忽然舒坦了,行,抢是吧。他的理智也跟着这个碗一起被摔碎了。 现在碎了,谁都别吃最好! 楚志茂恶狠狠一脚踩在鸡蛋羹上:“谁都别吃了!你们四房那份鸡蛋早就被福团一个人造完了,现在的该是我们三房的鸡蛋,落不到我们三房的肚子里,那就给狗吃了,也不能落在其余人的肚子里。” 福团咬紧唇瓣,从来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 她就吃吃鸡蛋,家里居然有人这么大的意见。 她给家里带来了那么大的福,福团也不想想,她那些所谓的“福” 根本没给二房三房带来丁点好处。 反而因为不公正的种种,在人心埋下祸,害得二房三房成了现在这样。 可福团就是委屈,现在,在她“福气”的判定里,就是楚志茂先来抢她的东西。 于是,在楚志茂蹲下清理白瓷碗碎片时,呲溜一声,楚志茂被碎片划伤了手。 福团暗自高兴。 但她根本没想到,这就是她今日至暗时刻的开端。 楚志茂本来就一肚子气,现在手被划伤,他一个糙汉子不怕痛,但是心里的无名火就起来了。 楚志茂也不捡剩下的瓷片了,扯开破锣嗓子骂了句脏话:“老子孩子一个鸡蛋都没得吃,别人天天吃,也不怕吃得肠穿肚烂!这碎片,谁吃得最多谁来收拾!” 他声音特别大,肠穿肚烂四个字一出,外面的队员们也都看过来,下意识看向福团。 谁不知道这些鸡蛋进了谁的肚子? 这肠穿肚烂四个字,骂的就是福团,但别人骂得确实对,这福团应该受着。 总不可能只吃独食,不挨吃独食的骂吧。 福团被这么恶毒的骂,也没人帮她说话,她抓着手指,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楚志茂再气冲冲进屋,把装鸡蛋的篮子拿出来。 这时候年春花赶到这儿,看见楚志茂犯浑,下意识就骂他:“老三!你又想干啥?你个短命鬼,你……” 楚志茂问:“妈,四房的鸡蛋早就被吃光了,这些鸡蛋该是三房和二房的,我分成两半,一份给二哥,一份是我的。” 年春花:??? 他要是分走鸡蛋,那福团吃啥?总不可能再去买。 楚志业也不知道最近在干啥,刚上班就要走了不少钱。 于是,年春花道:“你说什么疯话?福团给咱家带来这么大的福气,没有她能有志业的好工作?人要懂得感恩。” “那是四弟的事儿,你让四弟报恩,我报什么恩!”楚志茂也明白年春花的意思,他算是看清楚了,年春花心里一点没他,只想着他给弟弟当牛做马,他的孩子给福团当长工丫鬟。 于是,气疯了的楚志茂一抬手,就把所有鸡蛋摔在地上。 蛋壳打碎,蛋黄流出来,碎裂一地。 年春花立刻哭叫起来,扑上去要打楚志茂:“你糟蹋东西,你天打五雷轰。” 楚志茂能生出大壮这种犯浑的,他自己犯起浑来也吓人。 楚志茂怒冲冲说:“知道你不会给我这些鸡蛋,与其让这些鸡蛋被那个厚脸皮吃了,我不如砸了,我把鸡蛋给狗吃,狗还会冲我摇尾巴。” “给福团吃?她从来不知分寸,和楚学文楚学武害得我二哥离婚,现在还想害谁!” 这是第一次有人在大庭广众下,挑明楚志平和白佳慧的离婚,不只和楚学文兄弟俩有关,也和福团有关。 楚志茂指着福团,大声说:“是福团每天要吃鸡蛋,我二嫂担心孩子明年没钱读书,才和你闹了起来。后来,是福团跟个神婆一样说刘队长要下课,三叔要上位,你拿肉拿东西去送三叔,三叔不要,你却掏空了我们的家底儿。” “二嫂气不过,这才分家。” “妈,我问问你,福团干了这么多事儿,这么能耐了,她能不知道她每天吃鸡蛋,别的孩子没有,别的孩子心里不好受?她能不知道楚学文楚学武为了她嫌弃亲妈?” “怎么她就理所当然享受这些?” 也是楚志茂今天受不了了,才在所有人面前揭开了福团的脸皮。 否则其余人再怎么说,那也只敢私下偷偷说,而且毕竟是外面的流言,不详不实。楚志茂这个楚家人亲自说,那就不一样了。 一时间,所有人看福团的神色都变了。 福团、楚学文、楚学武三人如今俨然成为第九生产队最招人厌、也最令人害怕的小孩儿。 哪家有这种孩子,都要闹得鸡犬不宁。 如果这三人是不懂事,那么家长可以教育,可他们根本不是不懂事,他们懂的多着,纯属是心歪了。 福团脸色煞白,根本想不到会有这样一天,她以往一直瞧不起没福的人,可是,这些“没福”的人构成了世界的主体。 他们联合在一起反抗、暴躁起来,汇成的力量几乎让人难以抵抗。 年春花哆嗦着手,还想说什么,楚志茂就说:“妈!你不要以为你就能摘干净,这些事,都是你给福团撑着腰,你做下的,既然你眼里只有四弟和福团,那咱们分家好了!” 楚志茂大手一挥,做出分家的决定。 再不分家,他的几个孩子都要被“收养”了 年春花如被当头一棒,其余人也窃窃私语。 乡下因为种种事情分家的不算少,可像是年春花家这样,把二房逼得离婚,三房儿子亲自大闹要分家的,实在是少见。 赵二叔在人群中,叹了口气。 他早就说了,这个家要散。 年春花这辈子的老脸都快挂不住了,她打了个哆嗦。 不能,不能分家。 虽然楚志业现在有了金饭碗,可是,今天队上才说了,她家今年工分太少,把粮食除开,估计还倒欠生产队钱。 不能分家啊。 如果楚志茂、蔡顺英的工分也被分走,今年自己、志业、李秀琴可都没怎么上工。到时候她们怎么办? 年春花咬着牙说:“不行,不能分家!” 楚志茂则说:“必须分,这个日子过不下去了!” 一向强硬的年春花,这时候居然流出几滴眼泪水:“志茂,你是妈肚子里爬出来的,妈以前是做错了一点,但妈老了……妈能改。” 年春花作势就要哭要嚎,捶着自己一副要死了的模样。 连一边的蔡民得都摇摇头。 年春花这个杀招祭出来,这次楚志茂肯定分不了家了。 队里就是这样,无论爸妈做了什么,儿女要分家,第一次都很难分掉。哪怕是楚志国陈容芳当初也是费了大力气才分家。 楚志茂虽然浑,但也的确不是不孝,还有就是队里的舆论,他也得注意——他总不能把自己的名声搞臭。 在队里,名声臭了不只孩子讨不到媳妇,女儿嫁不到好人家,就连逢年过节办事,也没有人会来帮忙。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82节 楚志茂果然咬着牙,知道这次分不了,他瓮声瓮气说:“不分家,但我有条件。” “你说,妈都答应你。” “以后,福团吃一个鸡蛋,我的孩子们也需要吃一个鸡蛋,福团喝一碗红糖水,我的孩子们也都要有,一切,公平对待。” 年春花很是肉疼,咬咬牙还是答应了。 “还有另外一个条件,不管怎样,我和顺英这些年赚的,肯定够我的孩子们明年念书,到时候念书钱,公中必须出。” 年春花倒也不会让大壮没书念,想想很痛快地答应了。 她也就没注意到,楚志茂说的是孩子们。 “妈都答应你了,你现在总该不闹了吧。”年春花说。 楚志茂则摇摇头:“还有一点,必须让福团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到做到,她承诺以后不用每天吃一个鸡蛋、喝一碗红糖水。” 楚志茂对这儿的所有队员们道:“现在是什么时候,谁家供得起一个天天吃蛋和红糖水的孩子?我楚志茂今天在这里闹,大家可能还以为我真是小气疯了,为了几个蛋闹成这样。” “其实不是。” 他说:“我是为了家里的结余,家里想要结余,孩子想要读书,不省怎么好?” 其实平时,楚志茂根本不会这么靠谱。 年春花家的男人,都听妈的,平时老婆看着年春花的做法不对劲儿,老婆们有说法要闹,可男人们呢? 比如楚志平,因为他不操心那些,反而觉得老婆怎么斤斤计较这么一点儿东西? 以前楚志茂也是这个样子。 可蔡顺英受不住回了娘家,不管这一堆烂摊子事儿了,儿女也想着逃出这个家,他心里的危机感就蹭蹭上涨,开始计算家里的得失。 男人、女人那都是一样的。 什么女人心眼细,男人心眼大这都是固有的偏见,只要像蔡顺英这样不管了,楚志茂挨疼了,他算计得比谁都勤,态度比任何一个女人还要凶。 其余队员们听着楚志茂的话,也觉得楚志茂说得有道理。 这年头,哪怕是普通富裕家庭,也经不住天天鸡蛋红糖水的浪费。 不少队员看着福团那白嫩圆润的脸,这一刻心里都有种说不出来的反感,白嫩圆润是好看,可是,那是吸了别人的血。 赵二叔劝道:“春花儿,你家的福团,也该管管了。” 年春花脸皮一抽搐,福团则红着脸,脸色像要往下滴血。 赵二叔道:“那鸡蛋,红糖水是好吃,咱们谁不想吃?但是在关键时候,这两样东西能最快补充营养,要是家里哪个孩子哪个人不小心病了,吃点鸡蛋红糖那是最好的。福团现在健健康康,她吃了,以后你家真要用的时候怎么办?” 什么年代,那就有什么年代的生活。 不能寅吃卯粮。 年春花哪儿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福团的福气,那能和一般道理一样吗? 年春花现在只觉有苦说不出,为了保住这个家,她皱着脸:“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了,福团这么小的孩子让她承诺什么?” 楚志茂就“噫”了一声。 “妈,你平时可说福团能耐得很,现在又说她小?我知道,你一直就说福团有福,按照你的性格,如果福团之后又要天天吃鸡蛋,你不得立马答应?” 他瞥了福团一眼:“所以,今天福团的承诺,我必须要,不然咱们就分家。” 年春花实在没有办法,现在这个家不能分。 她对福团使了使眼色,福团承诺一下,也不算受什么委屈吧。 福团要哭不哭的,呆愣在原地,其余队员们见她这时候还跟什么也不懂似的,纷纷看不过眼。 要是普通孩子,她们信真的反应不过来。 可福团这么个小孩儿,办的可都是“大事” 多少害人的事儿她都做了,现在别人说那么清楚,她还能听不懂? 方婶儿道:“福团,都这个时候了,你做个承诺。不管别的,一家人团结和睦比什么都重要。你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奶奶家因你散了吧。” “人不能报恩如报仇……” 在大家的催促下,福团再不愿意,也真害怕被千夫所指。 她搅着身上的衣服:“我以后不每天都要吃鸡蛋、红糖水了。” 她张开嘴时,有人看见她嘴里喝糖水喝出的蛀牙,又摇了摇头。这孩子,可真是个祸害,搅得一家不安宁,她自己活得好。 今日,这个事儿就算过去。 蔡民得见闹成这样,楚志茂宁可分家也要自己的孩子,就知道今天他不会答应过继大壮的事儿。 但没事,蔡民得时间多着呢。 反正外甥是舅舅的半个儿,蔡民得就当今儿是为外甥、姐姐出气了。 蔡民得朝大壮挥挥手:“大壮,下次继续和妹妹来舅舅家玩儿。” 大壮眼一亮,刚要答应,就被楚志茂捂住嘴。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在年春花、福团天天为了家事闹得鸡犬不宁,天天“镇压”别人因不公产生的反抗时,楚枫等人正在采药。 这次,是真的采药,而不是为了辨认药草。 生产队这边的卫生站看病不要钱,涉及开药就需要几分钱。这么点儿钱,怎么维持卫生站的运转? 除开国家补贴之外,大多数卫生站的赤脚医生都会收一些药草,或者自己亲自去采药。 艰苦的年代,都是这样过来 楚枫、楚深和三妮便跟着赤脚医生一起去采药。采来的药当然要给赤脚医生,看着没什么赚头,但是,账不能这么算。 赤脚医生认识的草药种类可多多了,采药时,她随便提点几句,都能让楚枫获益良多。 更别说赤脚医生丰富的采药经验,进山经验,她知道草药喜欢生长在哪些地方。 严格来说,算是楚枫等人沾了光。 魏元,也就是医生腰间绑着镰刀,背后背着背篼和锄头,走在前面开路。 她看见一株药草,仔细把它采下来,又对四个小孩招招手,之所以说四个,是因为叶昀之也在。 今天叶工去了别的生产队,因为路途太远,不好带着叶昀之。叶昀之也不愿意在医院陪着顾廷森,顾廷森这几天吓人得很。 他无法接受自己面瘫的事情,加上他是因为打人不成反受其害,事情闹得还挺大。 现在顾廷森哪怕听护士们在一起说点什么,都会疑神疑鬼,觉得对方是在嘲笑他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落下了终身残疾。 曾经楚枫经历的,终于还给了他。 顾廷森这几天的脾气,暴得就像炭火一样,一点就着。 叶昀之不愿意受他的气,干脆支付报酬请人帮忙照顾一下顾廷森,自己回到第九生产队,跟医生来采药。 魏元手一招,几个孩子过来。 她手拿一株茎部泛紫的植物:“这叫做荆芥,能够发汗解热,治感冒就能用它。除此之外,它还能够用来煮汤喝。” 楚深的兴趣不在这上边,记下这株草药的形状就明显不上心。 三妮也只觉得这株草药好看,想着怎么把它画好。 只有楚枫和叶昀之对这些东西挺感兴趣,楚枫默记这些草药的特性和功效,恨不得烂熟于心。 也许是她之前总担心福团的“福气”会不会对家人的健康出手,现在对草药便有浓厚兴趣。 魏元也看出这一点,着重教楚枫和叶昀之。 楚枫也很有天赋,她过目过耳几乎不忘,还能举一反三,比如魏元说了荆芥的生长习性,楚枫经常就能在差不多的地方找到它。 这让魏元心里非常欣赏她,教着教着就对楚枫有了几分真感情。 几人走了许久山路,现在坐下歇息一会儿。 叶昀之坐在楚枫旁边,对她温和道:“之前的事情,太对不起你了。” 楚枫疑惑地看着他,叶昀之歉意说:“顾廷森之前想要打你,是我们没有约束好他,你们不要担心,六爷爷教训了他,他家也不会找你们的麻烦。” 他笑一笑:“本来六爷爷要去你们家道歉,但是临时出了点儿事,他过几天就会来了。” 楚深冷哼一声,不吃这套。 他现在对顾廷森、叶昀之这种城里人毫无好感。 楚枫倒是知道这个事和叶昀之没关系,顾廷森那种人,就相当于家境好的楚学文楚学武,六亲不认,别人根本管不住他。 楚枫道:“没关系。” 同时,她在脑海里疯狂回忆,曾经有没有叶昀之这个人。 觉醒完所有记忆后,楚枫的记忆要完整一些,叶昀之…… 回忆一圈后,楚枫在记忆角落里记起来叶昀之,他身体弱,死得很早,在那本金黑两色的福气文里,叶昀之的名字只出现在顾廷森和福团打情骂俏的时候。 比如顾廷森“欺负”福团,状况正激烈时,顾廷森会说:“难道要我像我的表弟叶昀之那样体弱你才喜欢?” …… 叶昀之,一个体弱到成为福气文男女主开车对照组的人。 后来,叶昀之早早死了,楚枫并不知道他的死因。 她有些疑惑,叶昀之现在看起来并不体弱,楚枫也没多嘴询问,有时候关系不熟询问别人亲密的事情,反而会被人怀疑。 今天的采药非常顺利。 大部分的药都被魏元拿走,她这不是占便宜,她的药都是拿来给队员们治病的。 魏元仍然分了一些养生的中草药给楚枫三人:“你们拿回去熬汤喝,很滋补。” 她又对叶昀之说:“你住学校,不开火煮饭,我就不分草药给你了。” 叶昀之彬彬有礼地说:“这是应该的。” 魏元不禁更喜欢他,叶昀之楚枫这些才是讲礼貌的孩子,上次来卫生站的顾廷森和那个福团是什么性格,魏元真是想想都头疼。 另一边,叶工这时候回到了第九生产队。 他换了件衣服,要去楚枫家道歉,但叶工今天带回来一点治手伤的药,他打算先拿去给年春花家。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83节 叶工带着叶昀之,刚到年春花家门口,就听见年春花的骂人声:“志业,你咋又要钱?!前几天不是刚给了你一笔吗?你这样,咱家多少钱经得住花?” “你拿钱去干啥了,啊?” 叶工同样皱眉,他刚给楚志业找了好工作。 楚志业为什么会花这么多钱?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叶工 时值夜晚, 叶工风尘仆仆,刚换上干净些的衣服。 他和叶昀之来到年春花家外边, 队里的狗便远远地冲着两人叫起来, 狗主人走出来见是叶工二人,拍了拍狗脑袋,朝叶工不好意思地挥手。 叶工也回以微笑。 里边, 年春花等人虽然听到狗叫声,但是乡下的狗见了人要叫,见了猫也叫, 她们早习惯了。 年春花的声音继续透出去。 她板着脸:“志业,你给妈说, 你是不是在外面交了什么不三不四的朋友?” 楚志业吊儿郎当坐在条凳上,跟个大爷似的, 面前还摆着李秀琴沏好的茶。他自觉身份不同以往了, 乜斜了眼自己亲妈。 楚志业懒懒地说:“妈,我哪儿可能和不三不四的人交朋友?现在我是什么身份?他们是什么身份?” “我能干那种掉价的事儿吗?我交谈来往的, 那都是正式工。”他轻哼一声, “别人, 我还看不上!” 外边听着的叶昀之垂下眼眸,更笃定自己之前的猜测。 这个楚志业,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人有“等级”之分,那是避免不了的事情。可是这楚志业才上了几天班,言谈之间就已经把和其余人交友认作是掉价。 这样轻浮的品性, 能是什么好人? 叶工倒是看不出喜怒,他比叶昀之更包容, 对楚志业也更有滤镜。 有的人就是嘴上说话难听, 但当初楚志业不知他的身份就舍命救他, 这份赤子之心,不能作假。 年春花嗔怪地瞥了眼楚志业:“你说话别说满,要会为人处事。” 但年春花还是放心不下楚志业忽然花了这么多钱,她撬不开楚志业的嘴,便换了个话题:“志业,当初为什么你不去当门卫?” 当门卫能认识多少人啊!那可都是结交的大人物。 年春花听说,哪怕是一些给大人物当司机,最后都不是普通人,就是因为搭上了大人物的线。 楚志业“啧”了一声:“妈,要不说你笨呢。” 年春花:…… 年春花一直觉得自己可聪明了,整个第九生产队都找不出几个有她聪明的,要是别人说这话,年春花一定骂死他。 可是说这话的是自己小儿子。 年春花就觉得,小儿子的确继承了她的聪明,那个脑瓜转得更快也是有的。 殊不知,别人看着只觉得他们母子一脉相承的奸懒馋滑、自作聪明。 于是年春花问:“你把道理讲给妈听听。” 楚志业哼一声:“我要是去当门卫,来来往往的那不都是爷?我要给他们赔笑弯腰,别人一个喷嚏就能把我淹没了,我才不去呢。去供销社,不说每个买东西的都捧着我,就说那……” 在楚志业要多说一些供销社的“好处”时,福团忽然咳嗽两声。 福团觉得心里慌得很,毫无来由的,福团看向门外,房门紧紧关着,今天家里的房子已经全部修好。 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叶工瞧瞧门:“在吗?” 楚志业惊得一身冷汗,年春花倒是没这么害怕,只是也觉得有些私密话让叶工听去了不好,赶紧叫李秀琴去开门。 李秀琴开门后,叶工、叶昀之进来。 叶工拿着一大包药,递给迎接他的年春花:“这个是别人听我说了志业的症状后,开的药,他们说这个中医医术高得很,您给志业吃吃,要是效果好,我之后继续去开药。” 年春花高兴地接过来:“难为叶工费心,唉,志业那手以前在医院就治了不少钱,您今天又这么破费。” 几人寒暄一阵。 叶工才笑着看向楚志业,他笑眯眯说:“志业,我刚才进来,听见你妈说你花了不少钱?” 他询问:“难道有人见你是新去的,难为你?” 不应该啊,单位里的人都精明,越是像楚志业这样空降的,越没人得罪他。 叶工再看楚志业的坐姿,楚志业这时吊儿郎当,连袜子都没穿,大喇喇光着脚踩在条凳上。 叶工多年阅历,几经沉浮,对楚志业的滤镜再厚,也没有彻底失智。 楚志业大量花钱、供销社的特殊性……叶工担心楚志业利用职务,做出什么害国害民的事情。 那他的罪过可就大了。 所以,叶工盯着楚志业,他明明也没有沉下脸来,可就是这样一双眼睛,却让楚志业心底发寒,不自觉坐直身子。 他咽了咽口水,这时候楚志业那股“聪明劲儿”可就半点看不见了,求救似地道:“妈、妈……” 年春花赶紧心疼地来救自己的心头肉:“叶工,志业他……” 叶工白发苍苍,和蔼对年春花说:“妹子,你别慌,孩子在外面用了这么大一笔钱,得问清楚,不然这不是爱他,是害他。” 叶工自带一种让人无法反驳的气场,就连泼皮如年春花都镇静、败退下来,觉得叶工说得也没错。 叶工问楚志业:“志业,你说吧。” 在叶工那双睿智、历经沧桑的眼睛盯着下,楚志业几乎发抖,他咽了咽口水:“我,我就是觉得家里吃得不好,别人出票,我出钱,我们去饭店吃饭了。” “每天都去?”叶工问。 “每天都去。” “就这么简单?” 楚志业快顶不住了,可他真不能全说,那件事还八竿子没影儿呢,现在楚志业连叶工的问话都招架不住,他有点胆怯,自己真的还要做那件事吗? 可就在这时,福团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就想着自己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儿,现在的新爸爸可不能出事。 她要用她的“福气”帮新爸爸。 福团在心里不断地祈祷、许愿,同时,奶声奶气地拿着英语书跑去问叶工:“爷爷,这个单词怎么读?” 被这么一打岔,终于,叶工心里对楚志业那股莫名的滤镜再度占据上风。 他简单教训道:“志业,你到一个新环境,想和大家打好关系是常事。但是,过犹不及。” 楚志业见过了这关,连忙道:“是、是。” 叶工又看向福团的英语书,给她解惑。 楚志业额上冷汗都差点冒起来了,把年春花拉到一旁,小声说:“妈,你说得没错,福团这孩子,福气太大了。” 年春花虽然没看懂发生了什么,还是得意地说:“那可不是,福团那就是天上的星宿。” 在年春花夸福团的时候,完全没想到,因为福团用这“福气”一打岔,楚志业没有得到教训。 他心里那股野心更加蹭蹭上涨,加上想着有“福气”兜底,更加肆无忌惮,更加目空一切。 叶工给福团解完惑,就想立即走,可年春花一定要留下他和叶昀之吃晚饭。 叶工拒绝不了,只能道谢后坐下。 李秀琴特意多烧了一个菜,众人坐下,不知怎的,福团特意主动给叶昀之拿了一个碗。 她短手短脚,圆滚滚的身子努力前倾,把碗递给叶昀之。 “叶哥哥,给你。” 叶昀之说了句谢谢,然后不着痕迹擦了擦碗。 他对这个胆大包天、带顾廷森去打人的福团没有任何好感,这还是其次,最让叶昀之忌惮的是,那天他听到年春花和楚志业说了句“福团就是准,幸好妈让你去救人” 这话太诡异了。 大家还没动筷子,李秀琴的孩子就已经非常懂事道:“谢谢福团。” “谢谢福团。” 陆续响起的三声让叶工、叶昀之齐齐讶异,怎么忽然要谢谢福团? 他们可不知道年春花家吃饭前的奇怪规则,大壮倒是猛地一敲筷子,这次大壮去了舅舅家,发现舅舅家吃饭前根本不用给谁说谢谢。 大壮闹道:“爸,我在家吃点饭也要给福团说谢谢?我不说,舅舅家根本没这个规矩。” “我在舅舅家吃饭的时候问他,舅舅说,饭菜都是他和舅妈上工换的,我是他的外甥,吃他换来的饭天经地义,不需要感谢任何人!” “如果还要我朝福团说谢谢,我今天晚上就不吃了,我明天就去找舅舅。” 大壮渐渐有了自尊心,怎么还能做到在自家吃东西都要给人说谢谢? 楚志茂同样一摔筷子:“儿子,你就不该说,康康也不能说!”二妮和蔡顺英还在娘家。 楚志茂冷冷道:“谁要是再让我孩子给多吃多占的说谢谢,那就分家!” 一句话,把年春花剩下的话堵了回去。 楚志业、李秀琴也没多说什么,不就是少说句谢谢吗?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但是,李秀琴心里却有个模糊的念头一闪而过。 怎么大壮这些孩子都会反抗、拒绝朝福团说谢谢,为什么自己的孩子却听话得过分呢? 连鸡蛋他们都不想吃。 李秀琴一瞧自己三个孩子,他们全都埋头安静吃饭,不像楚学文楚学武那样,也不像大壮二妮这样。 自己孩子到底怎么了? 李秀琴闪过的念头太模糊,她没有抓住,一时间只觉得也许自家孩子听话吧。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84节 却说叶工、叶昀之都不是傻子,他们反应过来在年春花家吃饭的奇怪规矩后,真是坐立难安。 叶工这么大年纪不可能给福团说谢谢吧? 叶昀之更不愿意,他现在觉得这家人恶心至极。 叶昀之放下筷子:“六爷爷,你不是还要去楚枫她家吗?一会儿别人都睡了。” 这边乡下还没有普遍通电,大家睡得都早。 叶工同样放下筷子:“对,我忘了。”他站起身对年春花道,“妹子,我们还有事,就先不吃饭了,我先走了。” 叶工年纪大,叫年春花一句妹子,也不算占她便宜。 年春花发现好像是因为给福团说谢谢这个事得罪了叶工和叶昀之,心里就带上了后悔,她站起身解释:“唉,不是那样的,小孩子说话没个把门儿的,之前我啊,是和他们开玩笑。” “咋可能次次吃饭前都要给福团说谢谢?小孩子就是不懂事,把玩笑当真了。” 也就是大壮现在在吃东西塞住了嘴,否则一定揭穿年春花。 叶工怎么可能看不懂年春花脸上的尴尬,他不咸不淡说了句:“对,一家人不能有这些奇奇怪怪的规矩。” “家族的向心力,是最重要的东西。” 他提醒完这句后,笑着说:“我是真有事儿,我先走了。” 年春花一脸失落:“你们是要去志国那儿?”年春花如今一想到楚志国挂名队委会,陈容芳在副业队人模人样的就气。 没福的就该有坏下场才是。 年春花从来就讨厌木讷的“笨”大儿子,她在叶工面前上眼药:“唉,有些话我这个当妈的本来不该说,可我想着,做人还是要实诚明白。” 她神秘兮兮地说:“我那个大儿子和大儿媳,人笨但心思鬼,不孝顺我这个妈也就算了,他们俩都没什么文化,一个去了队委会,一个去了副业队。” “这里边的猫腻,深着呢。”她咬着牙齿说,“叶工,您可得好好查查,我年春花是个公正的人,别看他们是我儿子儿媳,要是他们做了不该做的事,占了不该占的位置,你该撤就得撤!” 叶工深深皱紧眉头。 虽然他确实对楚志国一家有莫名的厌恶感,也对年春花等人有好感。 但是,现在叶工正发现了年春花一家“吃饭给福团说谢谢”的奇怪规矩,他知道,正常家庭做不出来这种事情。 现在的叶工对年春花一家有一些防备,闻言也就发现了年春花话里的问题。 年春花口口声声自己只是公正,大公无私地检举自己的儿子儿媳,可叶工看了多少人,年春花说那话时咬牙切齿的,一股子恨意都快把人给咬穿了。 这不像妈对自己孩子,倒像是仇人,恨不得对方赶紧倒霉赶紧死似的。 她怎么有这么恶的心肠? 明明刚才楚志业说年春花笨,年春花都高高兴的。 叶工把这些疑问藏在心底,一点也不表露,说着:“应该不会,刘队长他们都是好人。” 说着,就领着叶昀之离开。 在两人快离开的时候,福团忽然从凳子上下来,跑向叶昀之,从裤兜里摸了块糖给他:“叶哥哥,你没吃饭,吃颗糖就不饿了。” 叶昀之没有接:“对不起,我不能吃糖。” 他对这个胆大包天、带着顾廷森去打人的福团没有任何好感,而且,他觉得福团有点邪。 之前叶昀之听年春花说过一句“福团就是准,也是妈聪明,叫你去救人” 这句话让叶昀之想想都觉得诡异,再想想第九生产队的人对这个福团的态度,他更有十二万分的警惕。 现在,叶昀之更是不知道福团为什么忽然给糖给自己。 他拒绝。 叶昀之不知道,但大壮知道啊。 大壮已经发现福团的性格了,当初,楚深不理福团,福团就贴上去。后面,自己没看清福团真面目的时候,和福团玩儿,福团对他则是中规中矩。 当大壮发现二妮才是自己受欺负的亲妹妹,和福团疏远后,福团却又贴了上来。 现在叶昀之对福团淡淡的,福团可不是又想上去和他交好,多一个宠爱她的哥哥了吗? 大壮十分不屑,还是二妮好。 世界上没有比二妮更好的妹妹了! 叶昀之和叶工离开年春花家,路上,叶工问叶昀之:“你这几天在队上,和楚志国一家打过交道吗?” 叶昀之摇头:“没有,他们都非常忙,不过我和楚枫、楚深一起去摘过药。” “嗯?”叶工问,“你觉得这俩小孩怎么样?” “很踏实,也很聪明。”叶昀之回答,他甚至多加了一句,“很善良。” 如果不是善良,怎么会带着明显体质更差的三妮?如果不善良,怎么会帮赤脚医生采药? 叶工倒是没想到两个小孩子能得到叶昀之这么高的评价。 叶工最器重的就是叶昀之,他虽然只有九岁,可非常早慧。这种早慧不只是学习上开窍,连看人处事也是。 家族需要的就是叶昀之这样的人。 只有足够长袖善舞、洞察人心,才能维持家族不衰。叶昀之如果被好好培养,一定不会让他失望。 叶昀之则敛眸,他发现刚才年春花的话仍然对六爷爷造成了影响。 否则,六爷爷不会问他和楚志国一家打没打过交道。 叶工这时真是对楚志国一家充满好奇,他倒要去看看,楚志国一家到底是佛是魔? 是像叶昀之说的佛,还是让年春花咬牙切齿、恨不得他们早死的魔。 叶工打算多和楚志国一家谈会儿话,可没想到,他一去,差点连门都没进到。 …… 叶工惊讶地看着门口摆着的许多大木桶,木桶里全是沸水,热气腾腾。 楚志国正拿着木桶盖往上盖,再将扁担穿过绳子,挑起两个木桶,扁担都弯了一些。 见到叶工来,楚志国朝他打了招呼,然后喊:“容芳,有客人来了,接待一下客人。” “好嘞!”里边儿陈容芳回。 楚志国挑着重物,没法和叶工说太多,赶紧挑着木桶走了。 叶工惊讶,见陈容芳满头是汗地出来,忍不住问:“这大晚上的,是要做什么?” 陈容芳赶紧把两人请进来,家里摆满了木桶,陈容芳收拾一个地儿给两人坐下:“不好意思啊,现在家里太乱了。” 她擦擦汗:“现在是要挑热水去副业队的蚕房。” “什么?”叶工印象中,蚕不能喝太多水,更别提是沸水。 蚕需要的水分从桑叶中就可以得到,其余水喝太多了,反而不好。 陈容芳解释:“最近天气太冷了,蚕一直不最后一眠。”不最后一眠,蚕就不会吐丝,队里就没进项了。 这触及到叶工不懂的领域,他活到老学到老,询问:“所以要升温?” “是。”陈容芳一边往锅里倒水,一边道,“我们想了挺多办法,听说在大城市里,可以照灯升温,但我们乡下没有这个条件。” “想说用木炭升温,木炭一烧起来,烟实在是多,担心蚕受不住。” “后面我们就想到,要不用木桶装满热水,在木桶盖上多垫一些褥子,隔着褥子温度合适时,我们把蚕盒放在上边儿,相当于下面有温度传过去,蚕就能暖和起来。” 暖和了,它就肯生长、蜕皮、吐丝。 所以,陈容芳赶紧烧了不少热水,还找了不少队员借木桶。 到时候把木桶上的把儿暂时拆下来就行了。 叶工听得点头,真是山人自有妙计,劳苦大众的智慧,不容小觑。 他这时对陈容芳的印象大为改观,陈容芳那次虽然用拼音记笔记,可是从另一方面来说,也是她勤奋仔细的证明。 不说别的,大晚上还在这里为了生产队的蚕想尽办法,这份责任心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 叶工想想又问:“怎么就你们俩忙碌,别人呢?” 陈容芳打了个呵欠:“我们都商量好了,我们两个忙前半夜,后半夜换人,轮着来。” 不然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 说话间,楚志国已经挑完两桶水,折返回来再挑第二桶。 全程,他都没多和叶工打招呼、套近乎,也没有因为顾廷森的事情迁怒叶工、摆脸色。 连陈容芳,没和叶工多说几句话,满心满眼就是做事。 叶工忽然感到惭愧,不再想多和他们谈话试他们的品性,替顾廷森道歉后,急忙带着叶昀之离开这里。 别人费心费力为生产队劳作、他和叶昀之怎么好意思待在那里添麻烦? 如果说叶工叶昀之离开年春花家,是感受到那里奇怪恶心的氛围,他们离开陈容芳家,就是恰恰相反。 叶工走在冷风之中,如果陈容芳、楚志国真像年春花暗示的那样,是靠某些手段挂名队委会。 那么,他们夫妻俩最该做的就是多和自己说话。 毕竟自己刚因为楚志业的救命之恩,给楚志业安排了好工作。 如今顾廷森闯了祸,他去道歉,他们趁机提出些不过分的要求,叶工是不会拒绝的 。 可别人愣是没一点儿这个心思。 叶工这时,只喟叹自己的狭隘和以前莫名的偏见。 他这时彻彻底底反省自己,叶工这一生,自认不比别人聪明,他能有今天,唯一的长处可能是比别人更经常地反省自己。 叶工这一彻底反省,心冷静下来,被救命和被“福气”冥冥中带来的影响就消失了。 他想到年春花咬牙切齿恨不得这两个儿子儿媳死的模样,想到她不断给自己说楚志国的坏话。 再想到陈容芳、楚志国夫妻俩一句没有说年春花的不是。 她们人品间的高下差距,实在差得太大。 这时候,叶工看到从自留地除草回来的楚三叔,叶工走上前,和楚三叔寒暄几句。 之后,叶工终于忍不住询问:“楚副队,救我的楚志业,和楚志国是兄弟?这二人在生产队的品性如何?”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85节 楚三叔这可打开了话匣子。 实际他早就想找叶工说了,给楚志业的那份工作,楚志业的心太浮,那就是在害他。 之前楚三叔不敢说,是害怕叶工误会自己也想讨个金饭碗。 现在叶工主动询问,楚三叔可就什么也不怕了,他说:“我那个侄儿楚志业……” 楚三叔摇摇头,“他这个人贪婪、懒惰,说句不该说的话,队里没有什么便宜是他不敢占的。” “可他之前救我?”叶工问。 楚三叔摆摆手:“那是他那天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我就这么给你说吧,楚志业,之前享受着他老娘从自己亲哥一家差点挑来的粮食,自己亲哥当时腿受伤,亲哥一家差点饿死,他都没带搭理他亲哥一下。” “就这么狠的心、这么毒的肠肚。”楚三叔摇摇头,“所以,叶工,你把他放到供销社这种地方,他怕是要闯祸。” 叶工果然想到今天楚志业莫名花了许多钱的事。 楚三叔继续说:“当时你穿得好,气质和咱们庄户人家看着不一样,楚志业那个人,有些鬼心思,说不定就是看准你身份不凡,想赌一把。” 叶工皱皱眉头:“他那个快饿死的亲哥,就是楚志国?楚志国被年春花挑走了粮食?” “对啊。”楚三叔一拍大腿。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都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年春花就是格外喜欢楚志业,楚志业这个人的性格和年春花像得不得了。” 一样的自作聪明,一样的自视甚高。 两人都不想着走正道。 年春花可不是喜欢小儿子得不得了? 楚三叔再说:“这楚志国其实真的很好,有这样一个害他的妈,他能成今天这个样子。队里就没人不夸楚志国和陈容芳,我们夸他,不是因为他们给我们送了多少礼,他家那个条件也送不出礼来。” 叶工听了一堆楚三叔关于楚志国、陈容芳的评价。 他本来就信任楚三叔,加上“福气”影响消退,楚志国和陈容芳也用实际行动打动了叶工。 叶工现在心中对楚志国、年春花等人的印象翻了一个天。 叶工忍不住问:“怎么我来生产队这么多天,没人告诉我这些事?”他问完,就发现自己犯了傻。 楚三叔道:“大家都知道你是市里的专家,咱们乡下人,面对你气不壮,不敢和你凑近呢,加上楚志业救了你,队里当然没人敢和你说实话。” 有时候地位越高,听到的、看到的东西越少、越假。 叶工这下所有疑惑都解开了,楚三叔见他明白过来,也赶紧走了:“我媳妇等我回家吃饭呢。” 叶工和他挥手作别。 他和叶昀之朝学校宿舍走去,一路上,叶工都格外沉默。 叶昀之则趁热打铁,将那天在医院听到年春花说的话和盘托出。 叶昀之肤白如玉:“六爷爷,虽然我不知道他们身上有什么古怪,好像提前等着救你一样,但我知道,这家人的心一定邪,不正。” “那个楚志业,更是如此。” 叶工听了此话,在冷风中,他以往和蔼的面色此刻显得无比肃穆,令人见之生畏。 叶工良久才道:“明天我去打一个电话。” 他得让供销社的人偷偷盯着楚志业,不能让楚志业利用职务之便,做出害国害民的事。 同时,叶工不会再拜托人撤去楚志业这个工作。 楚志业既然心邪,从今天的事情来看,楚志业已经有所行动。那么,只要楚志业敢动手,就会被抓住。 叶工这样的身份,自然不会只有慈,也有雷霆手段。 当他发现自己遇险、被救,都是毒辣的年春花一家的算计之后,叶工就会相应展开一些回敬的手段。 这就是抱大人物大腿的后果之一。 谁能保证一直抱住别人的大腿?不能独立行走,只靠讨好别人抱大腿获取好处,就得提防着惹怒“大人物” 被翻掌生、覆掌死。 这一切,都是年春花家自己选的路。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变脏 秋夜寒凉, 第九生产队笼罩在秋风之中。 秋风清,秋月明, 在陈容芳等人热火朝天升温养蚕时, 年春花家正人人沉浸在满心盘算之中。 楚志茂以前被年春花算计、抠挖得太厉害,现在一明白过来,不免走入另一个极端。 男人算计起来, 可谓是锱铢必较、凶相毕露,一点余地都不留。 他又不是年春花的儿媳,儿媳面对婆婆, 不免束手束脚,害怕被说不孝, 害怕得罪了婆婆又被丈夫找茬。 楚志茂则完全没有这些顾虑,他现在直接钻进了上房, 大摇大摆用一柄细杆的秤称量红糖的斤两, 眯着眼盯着重量:“妈,咱家还有半斤红糖, 我每天都会来称称, 你可别偷摸单独给哪个人吃。” “要吃, 大家一起吃。” 年春花:………… 她拍着床沿,气得心口堵,大骂:“你妈我当年做媳妇的时候,都做不出你这样的事。老三,你咋跟个女人似的, 一点儿糖你都能称着斤数!” 楚志茂无所谓道:“妈,那不是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吗?” “你要是不在意这点红糖, 你就别偷偷摸摸给人吃, 给福团都吃完整整一大块红糖了, 现在说我在意。我还真就告诉你,我现在就是在意。” “以后我再看着你拿公中东西给福团一人吃,我们就分家,分家前我也得闹到队里去,让人知道不是我楚志茂不孝顺,是你和福团做的不叫人事儿。看看到时候别人是骂我楚志茂不孝,还是说你和福团搅得全家不宁。” “现在四弟有好工作,我可没有,我不给自己计算着,我咋办?”楚志茂落下一句后,就又走了出去。 楚志茂现在盘算着怎么从一个大家庭中保住三房的利益,年春花盘算着怎么才能打消老三这股劲儿,让公中、四房占大头便宜。 哪怕在床上的福团,也在盘算着啥时候能再显显自己的福气。 她现在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肚里馋虫爬过来爬过去,以前天天喝红糖水的时候,再金贵的东西福团也喝腻了。 可今天喝不到,她这心里就翻来覆去地不自在,哈喇子都差点流了出来。 就连福团,都开始盘算着怎么得到家里的东西。 如今全家上下,倒只有李秀琴和楚志业的眼光没在家里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上。 楚志业想着怎么把那件“大事儿”做好,只要做成这个“大事儿” 以后自己可就翻身了,整个生产队、应该说整个公社都没人敢得罪自己。 而李秀琴,则是不断想自己的几个孩子怎么和别家孩子不一样。 李秀琴实在忍不住,问:“志业,你说咱家向东和向西他们怎么回事儿?” 楚志业皱着眉头,他现在在想大事儿,本来不耐烦听李秀琴一个妇人说这些家里针线头大的事儿,但一听涉及自己孩子,仍然问:“怎么了?向东和向西不是挺好吗?” 李秀琴说:“你看楚枫和楚深,不忿福团得很,经常躲得福团远远的。你再看大壮他们,也敢于和福团争东西,哪怕是脾气弱一些的二妮,也不愿意在饭前和福团说谢谢。” 听她扯了半天,就是扯不到点子上,楚志业不耐烦:“你扯这些干啥?这些人充其量,以后也就是农民的孩子,能有什么出息,福团记在我的名下,以后她的身份可就不同了。” 李秀琴也不知道怎么说,她嘴笨,好不容易才捋清楚关系。 她说:“我不是对福团有意见,只是……小孩子一般都不懂事,看见福团天天在家胡吃海塞,他们自己却没有,小孩子好像确实该和福团不对付才是,除开学文和学武那俩莫名喜欢福团的。” “但我就感觉特奇怪,怎么向东和向西他们,既不过分喜欢福团,又一点儿和福团争的迹象都没有呢?这是不是、太怪了些?” 这不合常理啊。 一涉及孩子的事情,李秀琴总是不免想得更多。 楚志业则觉得自己老聪明了,得意一笑:“这叫啥怪?他们是我的娃,和我一样聪明,知道福团有福,不和福团争,这才是聪明人!” 李秀琴看着丈夫那洋洋得意的样子,觉得不像。 她来来去去地睡不着,决定去问问向东、向西和女儿楚柚。 一进小孩睡的屋,李秀琴把孩子们叫出来,楚向东和楚向西睡眼惺忪,揉着眼睛说:“妈,怎么了?有事情?” 李秀琴把自己的疑问换了个方式问出来,探探孩子们的口风,得到的回答却让她大吃一惊。 楚向东、楚向西惊讶地说:“妈,你怎么会有那种想法?福团有福,我们都不如福团,给家里的贡献也不如福团多,我们在福团之下,那是应该的。” “奶奶说得没错,我们确实不配吃鸡蛋。” 李秀琴:…… 这话,年春花天天拿在嘴里说,李秀琴想着给福团好东西,那就是四房占了便宜。李秀琴也很赞成,年春花叫她多对福团好,她也答应。 但怎么这话从自己孩子嘴里说出来就那么怪呢?他们才多大,都还没念书,就这么自轻自贱地认了? 李秀琴有些不敢相信,问楚柚:“你也这么觉得?” 楚柚打着哈欠,点点头。 望着三个过于乖、木的儿女,李秀琴的心噗通噗通地跳,一股急切和害怕涌入她的心间。 她着急忙慌地问:“你们哪点就该在福团之下了?你们都还没上学,怎么就不如人了?” 三个孩子却疑惑地看着李秀琴:“妈妈,你怎么了?我们确实各方面都不如福团啊,家里不是常说,一切都有定数吗?” 李秀琴:…… 李秀琴苦口婆心地给孩子们说了一大堆,可是,三个孩子都只是表面答应,实际眼里的困惑让李秀琴知道,他们根本没改变想法。 李秀琴浑身冰凉地走回屋。 她暗想,三个孩子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原来,孩子那就是家庭的缩影。年春花这样高压打击家里所有人,只为他们心甘情愿认了她拿好东西给福团的行为,只能在短时间内见效。 在长期来看,要么,催化出大壮这样的反骨,要么,就是彻底打碎了孩子的脊梁。 李秀琴的孩子们见亲奶奶天天这么说,自己亲爸亲妈也对福团这么好,他们可能本身性格就比较听话,日积月累的,他们就接受了这样的观念。 他们都不如福团,在福团之下那是应该的。 关于抗争?他们半点想不到,还是乖乖趴着吧。 没想到,李秀琴身为母亲,反倒受不了自己的孩子这样,她躺在床上睡觉都在哆嗦,想着,不行,不能这样。 李秀琴做了一夜噩梦,不是梦到三个孩子和楚学文楚学武一样,就是梦到三个孩子心甘情愿给福团捏肩捶腿,一点精气神也没有。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86节 到了第二天,李秀琴顶着两个熊猫眼,开始寻摸着做出一些改变。 得罪年春花?她是不敢的。楚志业得活活撕了她,况且,年春花向着四房,李秀琴得罪她那不就得不偿失了。 想来想去,李秀琴决定从小处入手,得让福团跟几个孩子一样分担家里的劳动。 这样,家里几个孩子应该渐渐就知道,他们不是天生就在福团之下,福团和他们都是一样的小孩了吧? 得把孩子的精气神激起来。 李秀琴半点没考虑过福团会不会不愿意,在她看来,她对福团比自己孩子还要好,每天给福团梳头,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 而且,他们是庄户人家,哪个庄户人家的孩子会不帮着分担一点家务活? 她又不是只让福团做,自己的孩子不做,大家平分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这样就很公平了。 于是,今天,李秀琴从地里回来后,就吩咐几个孩子:“一会儿你们把鸡喂了,把院墙外面鸡栏什么的也给扫一扫,今天下午,干部们要来检查房前屋后的卫生。” 生产队大家都是农民,一些卫生习惯可能不怎么好,于是,公社每隔几个月就会组织人来检查卫生,比如房前屋后不能鸡屎狗屎遍地,也不能扔着塑料壳等东西。 柴火也得好好堆着,不能杂七杂八乱摆。 李秀琴的话音一落,楚向东、楚向西还有楚柚就非常自觉去找趁手的工具,找扫帚、喂鸡的篮子,小镰刀割草…… 而福团呢?福团只是坐在小板凳上,想着楚学文、楚学武什么时候能把自己要的鸟带回来。 她一点帮忙的自觉都没有,仿佛她天生就不该做这些事儿。 以往也都是这样的,然而今天不同。在福团捧着小脸蛋晃悠着脚时,李秀琴递给她一把扫帚:“福团,你也去扫地。” 福团:…… 福团惊讶地盯着那个扫帚,张了张嘴,她、她也要去扫地?以往,这些都不用她做的啊。 福团扭扭捏捏的,没有起身,李秀琴心里有些不快,楚向东楚柚都在做事,福团却不愿意,也难怪她的孩子们都心甘情愿认为自己比福团低贱。 李秀琴解释:“福团,今天你二伯母她们还没回家。大壮他们则是去队里帮忙捡柴火去了。” 因为养蚕升温需要柴火,队里人手不够,就发动稍大一些的孩子帮忙捡柴火。 李秀琴说:“现在家里人手不够,福团,你也要懂得为家里分担才是。” 李秀琴一番话合情合理,福团再委屈、再不愿意也只能接过扫帚:“我知道了。” 就这样,福团也开始了干活之路。 她没有什么干活的经验,拿着扫帚,摇摇晃晃地去扫地,扫地时溅起的灰尘呛得福团直咳嗽,她扭着圆滚滚的身体,在路口张望,想看看年春花什么时候回来…… 结果,在干活时分心的福团没有注意,扫帚扫偏了,自己的脚迈出去后才动扫帚,活活把一滩鸡屎扫在自己的裤腿里。 看着自己漂漂亮亮的裤腿成了这样,福团下意识就一扁嘴,张开嘴就想大哭起来。 可惜,被正在背柴火的李秀琴见着了。 李秀琴连忙提醒她:“福团!现在空气里都是你扫起来的屎灰,你张嘴吸进去要得病!” 福团:……她被吓得赶紧闭嘴,一点不想吸那些脏东西。 李秀琴早把福团在路口张望的动作看个一清二楚,她道:“福团,你先别扫地了,我把这房前屋后的柴火收拾干净后,我来扫。现在向东他们都在干活儿,你这个裤子你自己去洗干净吧。” “放久了要臭。” 一句话,福团又不得不去洗自己的裤子,她要先烧火生柴,将锅里的水烧热,再舀出到木盆里洗衣服。 这个农家孩子都会做的步骤,福团做来跟要了她的命一样,慢得不行。 但不论她现在再怎么慢,其余孩子和李秀琴都在做事,没人会来替她。福团只能一个人在风里把自己脏兮兮的裤子洗了。 李秀琴安心背柴,她可不能给福团去洗,哪儿有孩子扫个地能把鸡屎扫自己身上的? 她今天要是给福团洗了,下次再叫福团干活,福团还会这么毛手毛脚,直到她再也不叫福团干活为止。这个福团的心思,李秀琴算是摸透了。 当晚,年春花回家,福团自然以一种不经意的方式,告诉了年春花自己今天扫了地、洗了自己的裤子。 就在年春花当场要大骂李秀琴活腻味了,敢叫福团干活时,李秀琴先一步说:“妈,今天咱们家里可没这么多人,要是福团不帮着做一点事,干部们来咱们家看到咱家卫生这么差,咱们家在队员大会上要挨批评。” “那多丢脸啊。”李秀琴说,“况且,福团不是能给咱们家带来好事儿吗?这也是好事儿的一种。” 福团、年春花:…… 福团年春花的嘴就被堵住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现在确实没那么多人手。二房的楚学文楚学武现在被楚志平叫着去做事,想分开他们和福团。 三房的人现在更使唤不动,哪怕是二妮,现在都不能被轻易使唤,再像之前那样使唤她,不说大壮要闹,就连之前特别重男轻女的楚志茂、蔡顺英也不惯着了。 原来,这次蔡顺英回娘家,和蔡民得的媳妇,也就是张倩住了好几天。 张倩和蔡民得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他们俩的思维虽然也没逃过这年代的桎梏,但是,张倩打心眼里喜欢懂事体贴的二妮。 她给二妮梳头发,给二妮吃好吃的,见到二妮仍然有些拘束、没自信的性格后,张倩也猜到了什么,就说:“姐,有话我可得给你说。” 蔡顺英问什么? 张倩就说:“你是不是重男轻女?” 蔡顺英不说话,张倩就明白了:“有这个思想的人不少,但是姐,你也不能做得太过了些。你想想,你不也是爸妈的女儿?逢年过节你也给家里拿东西来,家里有什么事儿,你和姐夫也过来。难道你还真就以为生女儿没用了?” 蔡顺英低下头,其实她原本没那么过分,可是那段时间蔡顺英被折磨得太苦了。 家里的楚志茂是个不管事儿的,婆婆年春花她更不敢得罪,蔡顺英过得像牛马。人一旦太苦,爱就会少,礼义廉耻更会少。 她就迅速放弃了被剥削的二妮,二妮也从此和蔡顺英生分。 张倩压低声音:“咱们女人,说句不好听的,在家是女儿,要被嫁出去。在外是媳妇,始终被当成外人。我们女人的苦,只有我们自己知道。” 这年代确实是这样,张倩、蔡顺英都很有感触,一说起这个,她们的关系好像就更近了些。 张倩说:“咱们女人这辈子最亲的是谁?就是咱们生的孩子。说白了,爹娘可能嫌弃咱们是个女孩儿,婆婆嫌弃咱们是外姓人,老公那是靠不住的玩意儿。只有孩子,和咱们血浓于水。你要是虐待二妮,放任别人糟践她,那你可就走错了路。” 蔡顺英抹着眼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可我家的情况……”她再是个母亲,她的精力也有限啊。 张倩摇摇头:“你傻啊?今天民得回来说了些情况,姐夫也不是完全不管事儿,要我说,姐夫这个人就想当甩手掌柜,你不给他当就行了。以后,他妈要做啥妖你就答应,天长日久的,我看姐夫急不急。” 蔡顺英一听这是个好主意。 她又和张倩说了会儿话,张倩拉着她的手:“我这辈子是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说句不要脸的话,要是你真和二妮亲不起来,你把二妮给我吧。” “我保证,拿二妮当我亲女儿一样看待。” 就这样,蔡顺英和二妮回家后,虽然母女之间的裂缝早就不可弥补,但蔡顺英仍然没有放任二妮再像之前一样在家里干活儿。 蔡顺英不再像老黄牛一样,现在她只帮着做一些分内的事情,其余时间就给楚志茂和三个孩子缝缝补补。 二妮也不再是老黄牛,大壮看她看得比眼珠子还紧。 于是,本来想着蔡顺英二妮挑大梁做活的年春花傻了眼。他们家的工分实在太少,年春花不得不叫大人们拼命上工,家里的活儿大人们没法做了,只能分给几个孩子。 在人手不够,三房力求公平,二房孩子被拉出去干活儿的情况下,福团也不得不加入干活的大军。 福团现在和其余孩子一样,得喂猪、喂鸡,剁猪草,拌鸡食。要是被楚志茂等人看见福团没有干活,只有别人干,那楚志茂就会立即叫自己孩子不干活,也不让蔡顺英干活。 他现在就要求一个公平。 没了鸡蛋和红糖水的营养,福团自己干活又慢吞吞,别人很快做好的活儿她能磨蹭半小时,这种情况下,福团白嫩圆润的小脸第一次干瘦下去,脸蛋开始发黄,头发也跟着分叉。 就连身上漂漂亮亮的衣服,也不能再被保持原样,脏了许多,还有许多洗不干净的印子。 这天,队里熬煮板蓝根,让队员们喝下防传染病。 秋冬换季是最容易得病的季节,熬煮板蓝根的习惯,从建队以来就沿袭了下来。 家家户户都从家里带来碗,从大药盆里舀板蓝根水来喝。 今天的板蓝根水,是楚枫帮着魏元一起熬煮的。她和楚深也站在魏元旁边,帮忙给别人用勺子舀板蓝根。 当福团和年春花家的孩子们过来的时候,楚深看了好几眼,都没认出那是福团。 他确认后,才靠近妹妹:“那是福团?福团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楚枫定睛一看,人群里的福团没之前白嫩圆润了,身上穿的衣服仍然是年春花家最好的,但是脏了许多。 她的鞋子底也沾了不少泥。 和年春花家的孩子们站在一起,不再像小姐和长工丫鬟,差距开始不断缩小。这样看着,福团倒也像是年春花家的孩子。 楚枫回答哥哥:“可能帮着家里干活了吧。” 就连其余人,也看见了福团的变化,但是,没一个人说年春花家是不是虐待了福团。 这才是正常的乡下小孩儿,乡下再讲究的人,除开走亲访友和睡觉时,都不可能有多干净。 要吃饭就得烧火,那些柴火全是地里山里找来的,可不干净,更别提喂鸡喂猪、扫地。以前福团天天跟个福娃娃似的,那是因为年春花家所有被剥削的人替她负重前行。 楚三叔也在这里,他瞧了瞧福团的穿着,点头肯定:“这样比以前好。” 勤奋,不要只图懒,活儿让别人做,美丽留给自己。乡下大家都不富裕,孩子们没有办法,必须帮着分担一些。 所以,农民才都不想当农民,想让孩子读书出头,将来去城里当工人。 福团却一点不觉得这样比以前好。 她差点把自己衣服上的脏污给拧烂,委屈地低下头,又带着些愤怒怨恨悄悄抬头,看向在那里分发板蓝根药水的楚枫。 队员们从楚枫手里领到药,当然免不了夸她和楚深几句:“今天的药是小枫小深帮着熬的?这俩孩子还真能干。” 有人开玩笑:“小枫,小深,一会儿叔叔拉肚子了,叔叔要找你们啊。” 楚枫微笑:“好。” 魏元也跟着笑着说:“那倒是我不会教徒弟了。” 看着不远处人群焦点的楚枫、楚深,楚枫楚深这段时间状态更加好,她们经常运动,家里的鸡蛋等有营养的东西都是所有人一起吃,该吃粗粮的时候就吃粗粮,这样健康的生活下来,楚枫和楚深都抽了条,而且,脸蛋都很有光泽。 以前秋收那段时间楚枫的脸还算微黄,现在,一个秋天下去,少见太阳,她的脸白了许多。 福团看着,就觉得心里万分不得劲。 她觉得都是楚枫的问题,一定是楚枫有古怪,才把自己害成了这副模样! 福团一点不觉得楚三叔说得对,她还是喜欢被夸像福娃娃。福团皱了皱鼻子,很想哭。 楚学文楚学武虽然心疼她,可现在不在,而且,楚学文楚学武的能量毕竟太小。福团想到了顾廷森,可顾廷森现在还在医院养病呢。 他现在腿上的石膏都没拆,听说还在不断治疗面瘫中。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87节 于是,福团咬了咬唇,盯上了和“大人物”一起来的叶昀之。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暗害 福团打定主意, 迈着脚朝叶昀之走过去。 叶昀之也在排队,福团掬起笑意, 憨态可掬地问叶昀之:“叶哥哥, 我可以排在你后面吗?” 叶昀之心中升起警惕之意:“可以,你想排哪里都行。” 说完,他便转过头, 只留给福团一个后脑勺。 福团察觉到叶昀之的冷漠,咬了咬唇,还想锲而不舍说点什么时, 队伍移得很快,马上, 就轮到楚枫给叶昀之舀板蓝根药水。 叶昀之问:“这是那天我们上山采的药?” 楚枫头也不抬,快速给叶昀之舀完药水:“是, 那天采的药全熬煮了, 还差点不够。” 叶昀之寒暄了句:“下次你们再去山里时叫我。” 他在第九生产队无聊得很。 其实叶昀之和楚枫并没有多熟,那天在山上, 他和楚枫总共只说了几句话。 叶昀之早慧有礼, 大多数情况下, 他对谁都温和有礼,但有礼貌不代表叶昀之自来熟到与谁都亲近。 他知道他只是第九生产队的过客,怎么可能真在这里与谁推心置腹? 至于楚枫,她同样知道叶昀之这样的家庭,和她天差地别, 也没有任何抱大腿行径。 两人只是淡淡的点头之交。 但落在福团眼中,就不是这么回事儿了, 福团见到叶昀之不怎么理她, 却主动和楚枫搭话, 心底更笃定,就是楚枫抢了她的东西。 她就排在叶昀之后面,心里如有老鼠在抓。 等叶昀之舀好板蓝根药水后,福团扬起一个笑脸:“叶哥哥,你要采草药可以和我一起去,上次我和大文哥哥小武哥哥看见那边的山里有好多药呢。” 叶昀之实在不知福团为什么几次三番主动接近他,警惕之意更甚。 他朝福团道谢后才说:“不用,我不熟悉药性,和魏医生、楚枫她们去,有个照应。” 福团又被拒绝,照理,福团应该偃旗息鼓了。 可福团还是没有安分,她眼睛一闪,魏医生……要是和魏医生一起上山采药的是她,今天熬煮草药的是她,楚枫就抢不走她的东西了。 于是,福团又甜甜地对叶昀之笑道:“叶哥哥,那下次我也和魏医生去采草药。” 福团眨巴着眼睛,又对魏元说:“我知道那边山上有草药,而且,我以往每次和大文哥哥小武哥哥上山,都会碰见好多药草。” 后面这句话是假的,但福团觉得,以自己的福气,自己只要想找药草,那还不容易? 可惜魏元也拒绝了她,魏元摇摇头:“没事,我人手够了,人多上山我还得分心照顾大家,就小枫昀之他们几个就够了。” 福团当着众人的面,被不同的人接连拒绝。 她再也忍不住,眼睫毛垂下去,眼泪就在眼里边儿蓄着了。 魏元一阵尴尬,只能当自己没看到。 她也没办法,福团在队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魏元大致也了解一些。上山采药既累又苦,到时候福团有个小磕磕碰碰,年春花和楚家兄弟不得把自己撕了? 人总归是趋利避害的,这种别人心尖尖上的团宠,也就意味着麻烦,魏元可不敢和福团多接触。 那边,楚三叔排在队伍后面,听见这里的机锋后,脸上挂不住。 福团丢的不只是自己的面子,更是楚家人的面子。 她怎么总是去贴别人?叶昀之、魏元都拒绝她,她就站这儿要哭不哭的,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他们楚家的家风呢。 天知道,楚三叔家、楚志国家包括楚老五他们家,都不是这种家风。 楚三叔悄悄从队伍中离开,走到李秀琴面前,给她指了指福团:“别让她在这儿哭。让别人看见像什么话?” 李秀琴也觉得有些不像话,赶紧走上前去把丢人现眼的福团带走。 经此一事,福团闹了好大的没脸,却并没放弃。 队里时常能见到福团去找叶昀之的身影,就连楚枫楚深也见到好几次。 楚深实在弄不清楚福团在想什么:“为什么越不喜欢她的,她越不放弃?” 楚枫倒是知道福团一直这样,曾经,福团就喜欢对各类大佬搞救赎,如果是普通人,对福团冷脸,普通人一定会倒大霉。 但是,各类大佬无论起初对福团多么冷漠,福团都会孜孜不倦送温暖。 她的福气总是对男性大佬网开一面,对同性则是毫不留情。 楚枫敛眸思索,福团这样的特性,不知道和她的真实身份有没有关系?想到萦绕着福团的那团半金半黑,楚枫就不能放下心来。 还有一个疑点,福团六岁左右被人“抛弃”在公社门口。 这个年代有孤儿院、福利院,福团被“抛弃”时穿得倒是不错,显然不是从孤儿院离开的孩子。可问她之前来自哪里,她就是不说,眨巴着眼睛说自己记不得了。 公社的人不忍心勾起她的伤心事,也就不再提。 到底是谁抛弃了福团?福团究竟是什么? 楚枫心里萦绕着这些疑团,倒是更加谨慎小心。 另一边,叶昀之也更确定福团有问题。 这几天,福团经常来学校找他。叶昀之十次能拒绝九次,可是,总有拒绝不了的时候。 比如他在路上走着,福团忽然从背后跑过来,甜甜地笑着跟他一块儿走路。 这条路又不是叶昀之的,他总不可能叫福团不走这条路。 就在福团和叶昀之一起走路的时候,树梢摇晃,路旁的树忽然断下一根树枝,朝叶昀之砸下来。 福团就一副慌得不得了的样子:“叶哥哥小心!” 福团朝叶昀之一扑,把叶昀之扑到一旁,躲过这截树枝,她抬起眼睛,奶声奶气无比慌乱关心:“叶哥哥,你没事吧?” 叶昀之摔在路上,背部硌着一块小小的石子儿,有些痛。 可叶昀之却嫌弃还不够痛,他假装被摔懵,长睫如青羽,一时没有说话,敛下睫毛却在思索刚才发生的事情。 那棵树为什么会凭空断裂一根树枝? 秋冬季节,树枝干燥到断裂也是有的。可是,这棵树上没有病虫害,刚才没有刮风,这棵树的树叶也没有变黄,一切还是生机勃勃的模样,哪里到得了绿树倾倒的地步? 青青翠翠的树枝就如崩山般诡异地倒了下来。 叶昀之心细如发,立刻联想到那天莫名朝六爷爷砸来的大石,之后,六爷爷被楚志业所救,楚志业拿到了一份好工作。 现在,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叶昀之从未碰到过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这个福团,到底是有预测灾祸的能力,还是说,有给人招来灾祸借此谋利的能力? 叶昀之不准备打草惊蛇,他很快抬眸,这下,眼中没有之前对福团的疏离冷淡,反而如春风般柔和,还带着些歉意。 “福团妹妹,谢谢你救了我。”叶昀之一看,福团因为扑倒在地,手上也多了些伤痕。 他更加歉疚:“你手破了,我屋子里有些药膏,一会儿我拿来给你。” 福团脸色红红的,叶昀之和顾廷森是两种不同的气质和长相,各有各的好。 福团觉得自己跟顾廷森更亲近一些,可是,顾廷森哪儿像叶昀之这样有亲和力?一时间,福团连手都不怎么疼了。 她心脏的绞痛也慢慢消失。 福团小声说:“没事,我一会儿回去擦擦药酒。” 叶昀之却说:“你的伤口破皮,擦酒上去会特别痛。没事,我那里有从京城带过来的药膏,虽然不至于太好,但应该擦了也不会有副作用,你跟我来。” 就这样,叶昀之借故给福团拿药,渐渐和福团相熟起来。 他想知道福团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化被动为主动,约福团在外面玩儿。每一次,叶昀之选择的都是非常安全的地方。 比如学校的操场,再比如队里的场坝。 哪怕是这样,福团的“福气”还是显现了作用。比如叶昀之在走路时,有时候会莫名崴脚,甚至有几次踩到了玻璃片,玻璃片扎进叶昀之的鞋子,划破了他的皮,好歹没深嵌进去,每到这时,福团就会立刻献殷勤,搞“救赎”那套。 如果不是叶昀之心细,早就怀疑她,估计会对这个多次帮助他的“福团妹妹”喜欢得不得了。 然后沦落到步顾廷森的后尘。 同福团一起散步的三天内,叶昀之光是崴脚或者踩到玻璃的次数,就比他之前一切崴脚次数还要多。 叶昀之到这时能够百分百确定,福团有大问题。 而且,她的“问题”无法用科学解释,就连朝别人说,别人也大概率不会相信。福团偏偏还习惯了黏上叶昀之,更让叶昀之害怕、心烦。 哪怕他通知楚学文楚学武,福团也不怎么理那哥俩,就跟着他。 试问,身旁有个这种能力的人,谁不害怕?福团杀人都能不用刀。 他不知道福团到底要的是什么,但是,从这段时间自己的遭遇能够推出,福团先害他再救他,都得接近他才行。 他要想法子,让自己和六爷爷在第九生产队这段时间免遭福团的骚扰。 因此,叶昀之决定主动出击。 这日,天朗气清。叶昀之主动约福团上山采药,叶昀之走在前面,手拿镰刀:“福团妹妹,我们今天不去深山,就在外山。” 他微笑:“只有我们两人,深山太危险了。” 福团很少碰到叶昀之这类型的人,顾廷森虽好,可太过冷漠强势。加上福团知道顾廷森喜欢她得不得了,对福团来说,就不会特别在意顾廷森。 反而叶昀之虽然微笑,但有时福团老觉得他若即若离,这种情况下,福团更想让叶昀之成为宠爱自己的好哥哥。 福团说:“我都听昀之哥哥的!” 叶昀之从兜里摸出一些糖纸,递给福团:“上次你给我糖,我没要,我不喜欢吃糖。但是我姐姐很喜欢吃,她吃完会收集糖纸,送了我一些,你看看你喜不喜欢?” 福团果然接过糖纸细细打量,那些漂亮的糖纸对她有莫大的吸引力。 福团也就没注意到,叶昀之的额上有细细的汗珠。 叶昀之再怎么样,也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他虽早慧,在此之前却从未害过人。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88节 他紧张得心脏都快跳出来,良心还在不断叩问自己,真要如此做?可叶昀之非常理智,他告诉自己,必须这样做,他眼前闪过那天砸向叶工的大石头,闪过差点砸到自己的树枝、还有他崴了几次的脚。 他的脚现在都隐隐作痛。 还有,福团敢带着顾廷森去打楚枫,这样的心性,指不定哪天福团就会用更大的能力害他。 叶昀之身居之处,耳濡目染,他没有顾廷森那么恶毒,却也没有多么纯善。尤其是在面对害过自己的人时。 叶昀之将糖纸给福团,让福团沉浸在糖纸之中,同时他带路,将福团带往自己之前看好的地方。 前面,有一个不高不矮的滑坡。 滑坡周围的碎土非常滑溜,叶昀之计算着自己的脚步,再不着痕迹打量福团的脚步间距,一步步将福团引入那里。 这里不高,从这里滑下去,要不了福团的命,但是伤筋动骨一百天,福团只要是养病,就不能再出门粘着他害他。 等福团养好,那时叶昀之已经和叶工离开第九生产队。 叶昀之计算好一切。 福团依赖着福气,心里确实没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她还沉浸在自己成为叶昀之宠爱的妹妹的喜悦中,觉得自己的福气又回来了,有了叶昀之,以后家里的活儿她肯定不用做了时,她一脚踩滑,往滑坡底下滑下去。 眼见着,叶昀之的计划要奏效。 可他毕竟和福团打的交道不算多,不知道福团的恐怖福气,现在福团福气的限制是她害人,就会心绞痛。 可一旦别人害她,福团的“福气”反击起来,那可恐怖至极。 叶昀之原本还要立即去叫人,他只想福团没空找她麻烦,可不想真的害得她多惨。叶昀之不知自己要为此刻的心软付出巨大的代价。 他用最快速度跑下山叫人,就在这时,山上的一棵大树猛然砸下来,朝着叶昀之的脑袋。 叶昀之抬头便见遮天蔽日的巨树遮蔽阳光,朝自己打来,树冠浓密,上面还有一些刺,摇摇晃晃尖刺如毒钩。 他连忙一躲,躲过了要害,却仍然被树木枝干砸住,从山道上滚了下去。 叶昀之眼前一黑,昏迷过去,失去意识。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昀之 外山。 第九生产队周围青山环绕, 生产队如同坐落在碧玉中的屋舍。 青山带给第九生产队和周围的公社们无数财富,比如丰富的草药、冬日干燥的柴火和无数山珍。 但是, 青山带来的危险也不可小觑。 山势奇险, 地形复杂,如果不是长时间生活在这里的人,或者像叶昀之这样的有心人, 根本不知道这个弯过了后是坡还是沟。 叶昀之从山道一路往斜下边滚下去,巨树滚落,要带着他坠落到底, 还好叶昀之在昏倒前,用尽全力将带来的镰刀深深扎进土里, 同时将自己被巨树尖刺勾住的衣服割破。 就这样,他才没随着巨树一起坠往山底。 楚枫和楚深这时正在外山采草药, 听见巨树倾倒滚落的轰隆隆声, 兄妹俩同时停住手里的活儿。 楚深侧耳倾听:“什么声音?山塌?” 今天天气晴朗,这座山植被丰茂, 并不会轻易发生山塌。 楚枫摇头:“不是山塌, 地没动。”她和楚深就在这座山上, 山塌的话,他们一定会有地晃之感。 楚枫仔细倾听,仿佛听见一声隐忍的闷哼,短促至极,很快消失。 “有人出事了。”楚枫道。 楚枫和楚深立即不再采药, 朝出事的方向跑去。他们算是良善之人,况且, 生产队家家都沾亲带故, 也许这时出事的就是自己哪个叔哪个姨呢。 楚枫和楚深赶到出事现场, 大树滚下的痕迹实在明显,他们立即锁定出事地点。 楚枫眼尖,看见山道下边一点有暗灰色的布料,她用一根长长的桑树枝把这布料勾上来。 面料不错,触之柔软,可惜,上面沾着许多血迹。 “这是叶昀之的衣服。”楚枫很快认出。 叶昀之和叶工穿的和生产队的原住民有很大区别,生产队队员们喜欢穿蓝色黑色,若是女孩儿则是粉色、鹅黄色,都是最普通的裁剪。 只有简单的款式才能经得起每年修改,比如楚枫身上的衣服,就穿了整整三年。 今年她长高了好些,妈妈陈容芳便用针线把腋下放了一些,改一改楚枫穿上又合身了。 陈容芳持家,会将钱花在钢刃上,而不是暂时的享受上。开年楚枫楚深读书可都要钱,课本费、文具费,全都价值不菲。 而叶昀之的衣服,一看就是在京城买的。 楚深心惊地看了眼暗灰布料上的血迹:“妹妹,我们去找大人。” 楚枫则觉得鲜血实在太多,如果现在她和楚深去找大人,找来人又再满山找叶昀之,到时候叶昀之能不能活得了还两说。 她当机立断:“哥哥,你比我跑得快,你现在就去找大人。我观察比你细一点,我在这里搜寻叶昀之。到时候我们的时间刚好合适。” 楚深皱眉,他不同意。 楚深道:“不行,这里实在太危险了,一会儿太阳下山……” 楚枫压低声音:“哥哥,我怀疑这个事可能和福团有关。” 她告诉楚深:“之前叶昀之莫名来找了我几次,每次来找我,就说一些中草药的问题,有次还问我生产队有没有什么奇闻异事。我总感觉,他真正想问的不是那些,但不知为什么他没问出口。” “这几天,我们也看见叶昀之有时和福团走在一起,有说有笑。” 楚枫本以为叶昀之又像是那些拜倒在福团脚下的那些人一样,变得亲近、喜欢福团,也就没有多想,毕竟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哪怕是大壮、秦老师,不也是到后期才发现福团的不对劲? 可楚枫现在看着这一地血迹,再想想叶昀之那几次奇怪的表现,不得不猜测:是不是叶昀之这么快就发现了福团的异样?他和福团间发生了什么,导致了现在的结果。 只要和福团有关,楚枫现在就得尽力找叶昀之。 不为别的,只为能够对抗福团福气的唯有团结。 而团结,其实是最难的事情。 这辈子,第九生产队的人能团结在一起,不用朝福团卑躬屈膝,也能活得好,那是因为大家一起对抗鸡瘟成功,一起渡过了许多难关。 众人拾材火焰高。 可是,人都是趋利避害的。 如果说被人发现福团的“福气”恐怖到甚至能“杀死”人,那么,绝对会有人害怕,朝福团投诚、卑躬屈膝,极尽谄媚。 到时候,团结效应不在,面对福团的“福气” 零星反抗的人一定会死。 楚枫已经吃过一次亏,现在,她必须去找到叶昀之,尽力救他。 楚深看出妹妹眼中的坚定,大约能明白她的考量,点头:“好!” 楚深嘱咐楚枫:“以自己的安全为重。” “哥哥,你放心。”楚枫点头,她和叶昀之非亲非故,不至于会为叶昀之搭上自己。 兄妹俩商定好之后,楚深不再耽搁,迅速跑去叫人。 楚枫则从这个斜坡往下,一路扒着地上的草、踩稳地面,朝下找去。她随着大树滚落的痕迹找去,终于,在一旁一个老桑根旁边,发现了昏迷的叶昀之。 他卡在桑树根上,要不是这根桑树根,他现在估计已经没命了。 叶昀之身上好像没什么血迹,可楚枫刚过去想扶起他,就摸到了一手的血。 她定睛一看,鲜血从叶昀之背后渗出,连地上的草和桑根都被染上不少血,他背上扎了许多刺,都快和刺猬差不多了。 这还是楚枫第一次见有人受这么重的伤。 比之前楚志国因为家里没有多给福团吃肉,摔断腿还要严重。 她咋舌,叶昀之是做了什么被福团的“福气”恨成这样。 楚枫辨认出扎在叶昀之背上的刺,好像是刺槐的刺,刺槐的刺微毒,能引起剧烈疼痛,加重炎症感染。 现在,最重要的是先给叶昀之止血,他背上的鲜血哗啦啦流。楚枫和楚深今天采药时,挖到了一些三七,秋季刚好是三七收获的季节。 第九生产队周围的青山也有许多野生三七。 楚枫赶紧从背篼里拿出三七,用手擦干净,在地上砸碎成渣。要是在药店,外用的三七得碾磨成粉才行,但是,楚枫现在显然不具备这个条件。 她师从魏元,几下把叶昀之身上套着的衣服割破,露出光滑的背部,用草叶简单擦了擦上面模糊的血迹后,在最严重的的地方按上三七渣。 叶昀之闷哼一声,在疼痛之下,他睁开眼睛。 叶昀之刚清醒,双眼弥漫一些状况外的雾气,须臾,雾气消散,记忆渐渐回拢。 他的双眼蓦地清明起来,带了丝丝锐利,下意识就想挣扎起身。 “别动。”楚枫按住他的背。 “一会儿药抖下去了。” 直到楚枫的手碰到他的背,叶昀之才发现自己衣不蔽体,他的衣服被人剪烂了,衣服上也全是鲜血。 叶昀之反应过来楚枫是在救自己,忍着疼痛真心实意道:“谢谢你。” 可是,他的耳廓还是没忍住红了,叶昀之是真正的九岁男孩,但九岁早就有了性别意识。 叶昀之的爸爸妈妈也早就教他男女的分别,尤其是不能在外面、在女生面前赤//身//裸//体 叶昀之知道现在是没办法,他连害羞都不好意思做出来,只能沉默以对,仿佛这样就能减少一些尴尬一样。 但楚枫发现了他耳朵红得像是滴血。 楚枫倒是心无杂念,叶昀之九岁,她七岁……她又不是楚学文和楚学武,不至于看一眼九岁男孩的背都能想到点什么。 又没什么看头。 虽然叶昀之的脸确实很好看。 楚枫很快弄好三七,她问了句:“你背上的刺要不要给你拔了?” “拔吧,谢谢。”叶昀之说。 “肯定会比较痛,所以,你可以给我说一点其余的事情,转移你的注意力。”楚枫利落拔出一根刺槐的尖刺,用背篼里的艾叶涂抹上去,给他止痛和痒。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89节 叶昀之疼成这样了,也咬紧牙关。 楚枫直言不讳问:“你对福团做了什么?” 这话一出,叶昀之浑身绷紧,他皱着眉头,不知从何处说起。 楚枫感觉他非常多疑,多疑到有些超出常理的地步。 她再拔出一根刺,说:“前几天你几次找我问问题,是不是打算问关于福团的事?最后,你为什么又没问?” 这次,叶昀之没再沉默。 楚枫都把话挑这么明白了,加上她现在救自己,在这件事上,叶昀之现在再不信任她,那就太不识好歹了。 他轻声回答:“是,我发现福团有特殊的能力,先后害过六爷爷和我,之后,又刻意来救我们。我想到之前你和福团、顾廷森的矛盾,本打算来问你,可是……” “可是?”楚枫皱眉。 “可你是楚家人,这里是第九生产队。”叶昀之敛眸,他背部的痛已经严重到分不清是哪里在痛的地步。 这就是他轻敌和判断出错的代价,叶昀之能承受。 叶昀之说:“我知道你们家和楚志业家有很大矛盾,但是,楚志业受伤那日,你们赠送了他珍贵的白糖。你们的副队长楚好民,明明憎恶楚志业,却因为亲戚关系,来找过我六爷爷。” 楚好民明明这么厌恶楚志业,却在明知楚志业继续担任供销社工作会惹祸招来悲剧时,想要阻止这个事的发生。 这就是乡下纵横交错的血缘、亲戚、宗族。 叶昀之心细如发,他来到第九生产队,已经从一些队员们偶尔的口嘴和吵架中发现,乡下血缘和亲戚的重要性。 若实亲少,就连自留地都有可能被人占去一个小边角,连坟都有可能被迁走。 这种情况下,楚家人无论内部闹成什么样,面对外敌时,一定是团结、护住自家人的。 比如在喝板蓝根水时,楚三叔见福团丢脸,担心的是丢整个楚家的脸,会立即叫李秀琴带走福团。 而叶昀之和叶工对于第九生产队来说是外人。 叶昀之便没有找楚枫询问,楚枫再和福团有矛盾也是楚家人,还只有七岁,一旦她不经意间把自己的问话转述给楚家长辈,那就不好了。 那天楚三叔教训福团时说过一点点福团做了缺德事被赵猛殴打的事,如果这个事和福团的特殊能力有关,自己知道了福团的能力…… 很难相信,楚家人为了瞒住福团的能力外泄会对自己和六爷爷做什么。毕竟他和六爷爷身份特殊,有的事,本队人能知道,其余人若知道就是错。 强龙难压地头蛇,哪怕是中//央,对地方也难以有百分之百的管束权。更别提这些大山里的小队,最淳朴的善在这里,最凶险的恶也可能在这里。 楚枫:………… 楚枫弄懂叶昀之在想什么后,叹为观止。 她该夸叶昀之心细如尘还是该说他天性多疑?不过,心细的确大多伴随着多疑。 叶昀之出身大家族,非常受叶工器重,他这样从家族、血缘整体出发的思考方式,的确符合他的出身。 顾廷森那样的,反而是被福气熏坏了心智的存在。 楚枫道:“你想多了,不过关于福团的事情,你的确只能问我,问别人的话,别人说不清楚。” 其余人顶多觉得福团邪门或者灵验。 她又拔了一根刺,这次带出了一些血,楚枫用艾叶擦干:“像你这样多疑的性格,你一直是这样吗?” 叶昀之暂时没说话。 这些时节,风雨飘摇。京城尤其如此。 叶昀之早慧,可早慧带来的只有痛苦,因为他没有保护自己的力量。他见到几年前,哪怕是叶家的好友,都会外传一些莫须有的东西,他们来叶家做客,做客后一些没根据的话就传了出去。 之后,叶昀之的家人就会被下放,离开京城。 他尚且小,毫无能力保护自己,保护家族,只能不断观察,渐渐,越来越多疑,几乎到了疑心生暗鬼的地步。 这两年稍微好一些,叶昀之在尽力控制自己的缺点。 至于往最坏处猜测生产队队员,那是因为京城的人都不想去做知青,他们有时能听到哪里哪里的知青得罪了队员,被队员所杀,还能听到女知青更悲惨的遭遇。 这些事不多,信息也封锁得好,但地大物博,哪里能真的一例都没有呢?上面制定了许多保护知青的规定,就是因为这些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叶昀之听得多,加之他对人性从来持悲观态度、再加上福团那匪夷所思、几度在他眼皮下害他成功的能力,着实让九岁的叶昀之乱了阵脚。 他判断出错,也付出了代价。 叶昀之想了想,才回答楚枫:“多疑,有时候能救命,有时候也能害命。” 楚枫点点头,拔掉最后一根刺:“你还没告诉我,你对福团做了什么?” 叶昀之敛眸,他担心自己说出自己的所作所为,会让人惧怕,觉得他心性残酷。 但此时不说不行,于是叶昀之坦诚说出福团这几日几次害他成功的事,他道:“我不知道她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也惧怕她的能力越来越过火,于是我设计她掉下滑坡,让她在我和六爷爷离开第九生产队前,没力气来找我。” 楚枫:………… 她着实被惊到了。 叶昀之动作真迅速,胆子真大,这么久了,楚枫都不敢对福团本人做点什么。 楚枫深吸一口气:“你实在是太不了解她。” 如果仅靠着细心、谨慎、多疑和算计,就能避过福团恐怖的福气,那么楚枫一家曾经不会落到家破人亡的下场。 楚枫把自己知道的事告诉叶昀之。 叶昀之越听,越惊出一身冷汗,尤其听到楚枫上次险些被顾廷森打,先遇山体滑坡、再遇毒蛇,她全程保持防备,都差点被毒蛇所咬时,更是联想到自己。 他当时得手后,全力以赴想找人去救福团,毫无防备,险些被当场砸死。 楚枫最后总结:“赵猛敢打福团,是因为福团害了他家一条人命和赵三妹的一生。单秋玲、楚三叔敢骂福团,也是因为福团犯错在先。” “你的确被福团害了几次,但福团又来救你,这时候你再反击福团,恐怕就会被她的福气惩罚。” 叶昀之的失败,一在于轻敌,二在于不够了解福团的恐怖。 福团的“福气”在暗,以明敌暗,实在是难如登天。 “我知道了。”叶昀之感谢楚枫,他现在还是紧紧趴在地面,他的衣服被撕破,现在他如果起身,衣不蔽体露出正面,那太失礼了。 叶昀之强忍尴尬问:“福团到底是什么?” “我不知道。”楚枫道,“这也是我要拜托你帮忙做的事情。” “你能不能想办法查到福团来公社前的事?”楚枫问,“你和你六爷爷应该能够查到。” “我尽力。”叶昀之说。 其实这个事倒也好查,现在会登记人口,每户人家的信息都是有的。 福团被放在公社门口,如今出一趟远门可不容易,最多辐射邻近三个市,查查谁家有女儿,之后女儿莫名亡故或者上报成失踪人口,在这些信息里一排查,绝对会找到蛛丝马迹。 叶昀之会全力以赴做这件事,意图伤害福团的人身安全是最下乘的办法,弄清她的来历,才是最优解。 “你好一点没?”楚枫问。 叶昀之脸色惨白,他实在是流了太多血,现在虽然没再流血,但失去的却也没补回来。 他说:“你帮我止血已经很好了,我们等人来。” 楚枫摇头:“根据我的经验,你还得倒霉。我先把你的伤口给你包扎好,我手上没有布条,只能撕你的衣服来绑。” “绑好后,我们尽快去山上的主道。” 虽然现在叶昀之少移动为好,但他那么猛,直接对福团一击得手。按照叶昀之的伤势程度来看,估计福团真受伤了。 还是早点上去为好。 叶昀之没有楚枫和福团打交道的经验多,他选择听她的。 很快,楚枫唰唰用镰刀把叶昀之的衣服撕成条,绑在他身上的伤口上,叶昀之又红着耳朵坚持把该遮的遮好。 虽然楚枫不知道年纪这么小有什么好遮的,还是随他去。 楚枫带着残兵败将叶昀之朝山上主道攀爬,叶昀之忍着疼,尽力挪动。 天气晴朗,微风习习,此时,远方忽然传来犬吠声。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疯犬 乡下鸡鸣犬吠并不稀奇, 但此时这几声急躁、伴随粗重喘息的犬吠声,明显有些异样。 叶昀之神色一凝:“队里应该没有搜救犬?” 他额间带着细密的汗珠, 神情凝重, 下意识拉起楚枫的手,后退一步做好逃跑准备,楚枫则踮起脚来远眺山道之上。 山道上泥土飞扬, 被巨树砸坏的草叶凋落,由远及近,一只黄色、瘦削、眼睛微红的生物出现在山道上。 它吐着舌头, 呼吸粗重,呈现一种极其亢奋的病态。 疯犬! 楚枫瞳孔一缩:“狂犬病。” 乡下如果有狗得了狂犬病, 一定会上报公社,公社下发通知到各个队注意安全, 组织打狗队伍。 这段时间第九生产队没有接到有疯狗的通知, 也许这只疯狗还没被发现过? 叶昀之看了眼疯狗的来向:“它是从福团那边过来的。” 叶昀之对福团的恐怖,又有了新的认知。疯狗从福团那边过来, 却没有攻击福团, 而是跃跃欲试, 朝山道下夹着尾巴跑来。 叶昀之和楚枫现在进退两难,进,他们打不了疯狗,只要被疯狗咬上一口,狂犬病病发的致死率是百分百。 退, 两条腿的人在斜坡上怎么跑得赢疯狗? 叶昀之朝裤兜里摸去,脸色紧接着一白, 楚枫问:“你找什么?” “打火机。”叶昀之说。叶工抽烟, 所以叶昀之身上有打火机, 而且是一个煤油打火机。 得了狂犬病的狗会怕水、怕光,再加上动物天生怕火的习性,叶昀之想用煤油打火机点火驱赶疯狗。 可惜,他的打火机不见了。 楚枫朝周围四顾,指着一个草丛里银色的东西:“那里!”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90节 现在叶昀之受伤,能去那里捡打火机的只有楚枫。楚枫瞧了眼虎视眈眈、夹着尾巴朝他们越跑越近的疯狗,迅速道:“我去捡,你掩护我。” 叶昀之也不矫情,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好。” 他捡起地上的石头和桑棍,远处疯狗看见石头和桑棍有些迟疑,但是,当楚枫窜出去捡打火机时,疯狗再次锁定楚枫为猎物,张开嘴朝她跑过去。 叶昀之对准狗头,扔出手里的石头。 他背部的伤口也随之崩裂,但在精神高度紧张的情况下,叶昀之已经完全顾不上痛,石头砸到狗身,它的奔势减缓一瞬。 叶昀之再挥出手里的桑棍,与此同时,楚枫捡到打火机。 她周围没有干草叶,有的只是绿草,这些东西很难点燃。 叶昀之把剩下的被撕烂的衣服扔过去,楚枫接住,点燃这些衣服。同时,她把煤油打火机拆开,拿出下面一坨棉花,棉花浸满了煤油。 这就是煤油打火机的内部构造。 楚枫觉得火势不够大,撕下一小团带油的棉花扔进去,加大火势。 熊熊火光燃烧起来,不远处的疯狗明显有了惧色,狂犬病怕火、怕光、怕声音。 有了这团大火,楚枫再捡来一些桑棍儿,一些稍微干燥些的树叶,堆在一起,形成巨大的火势。 叶昀之也趁此机会走到她后面,楚枫捡起地上的石头,朝疯狗扔过去,同时大声斥责。 狂犬病怕这些东西,这条疯狗终于夹着尾巴退开,朝山坡上跑去。 楚枫和叶昀之却没有掉以轻心,他们都对福团的“福气”有了深刻认知,此时怎么可能再犯同样的错。 果不其然,叶昀之和楚枫亲眼见到,那只疯狗到了山坡后消失不见,但疯狗尖尖的耳朵仍然露了出来。 它躲在后面,想等着火燃尽,楚枫叶昀之放松警惕后,它再出去。 亲眼见到这一切的叶昀之难以形容此刻心中是什么感受,荒唐,诡诞。 那个福团,到底是什么东西? 楚枫倒是接受能力良好,她往火堆里不断加东西,还找了一些湿润的绿叶,在旁边堆了个小火堆,这样的火堆没法燃烧,但是能熏出不少烟。 到时候队里的人来找她们,远远的就能看见飘升起来的灰烟。 楚枫再给自己和叶昀之两人分别做了一个拿在手中的火把,叶昀之接过来,说了句谢谢。 楚枫道:“现在我们带着火到上面去,我刚才从上面过来,上面的干草叶更多,能弄出更大的火。” “我听你的。”叶昀之脸色苍白,火光照耀下他的脸都难见血色。 两人一步步挪上去。 等站定在山道,楚枫看见叶昀之不断收集石头,她讶异问:“你做什么?” “找石头。”叶昀之咳嗽了好几声,估计是失血加上一冷一热,受了凉。 他都这样了,手指都在发颤,还在不断捡石头。 楚枫问他找石头做什么,叶昀之却谨慎地没说话。 他捡到一堆石头,朝福团落下去的滑坡走去,福团现在还没有离开这里,地上那些松散的泥土边上连福团的脚印都没有。 到了这里,叶昀之才清声道:“你不是说,她的福气欺软怕硬?” 叶昀之将手里的石头哐当当砸下滑坡,同时冷声对准滑坡下面:“这个疯狗来得蹊跷,如果我和你真被疯狗咬了哪怕一口,我就把所有石头全部砸到坡底下。” “我死,罪魁祸首也别想好过。” 福团现在确实在滑坡下面,她摔到了脚,没办法自己上滑坡。 福团之前在滑坡这里碰见了一只疯狗,她当时疼死了,可是叶昀之却没有立即从滑坡上滑下来救她。 向来受哥哥们宠爱的福团怎么忍得了这个气? 这段时间,福团为了和叶昀之做朋友,可谓费尽了心思。可是,明明叶昀之都送她糖纸了,怎么没有把她的安危放在心尖尖上? 于是,福团就在心里不断想,要是那只疯狗看见叶昀之,狠狠咬他一口就好了。 叶昀之本就伤了福团,福团的“福气”便随即出手,那只疯狗放着福团不管,就要去咬楚枫和叶昀之。 福团本来还在奶声奶气地喃喃:“狗狗咬了昀之哥哥后,要是能带人来救我就好了。” 没想到,噗通、噗通…… 福团就被滑坡上滚下来的石头砸到了伤腿,她下意识一扁嘴巴,就要大哭。 没想到紧接着听到叶昀之的声音,叶昀之平素说话时温和有礼,如沐春风,现在他的声音却强硬了不少。 福团惊得连哭都不敢了,这个意思是,如果叶昀之被狗咬了,他就要砸更多的石头下来砸死她? 顿时,福团发起抖来。 她虽然有大福气,可是石头砸在她身上,她也会疼,她的福气也没法阻止别人的报复。 福团被石头砸了好几下,却瑟瑟地捂住嘴巴,不敢发出声音,害怕自己被找到,上面的人就有了目标。 她怕了。 怎么楚枫、楚深、叶昀之……第九生产队的人遇见倒霉事都不反省是自己倒霉,不知道对她好沾沾运气,反而要这样? 福团真是没地儿哭去。 上边,楚枫见到山坡后的疯狗果然离开,叶昀之砸石头奏效。 她微顿,叶昀之和楚枫有很大区别,楚枫太过于了解福团恐怖的福气,她的谨慎甚至会使得她在面对福团本人时过于小心。 如果是楚枫自己在危险的外山,她在有选择的情况下绝对不会直接对福团出手,担心引来更大的变故。 可叶昀之就敢。 叶昀之的性格除开多疑外,介于楚枫和楚深之间,甚至比楚深狠。 他见疯狗走了,手上再也没有力气抓住石头,石头咕噜噜掉下去。叶昀之捂住胸口不断咳嗽。 他道:“我们歇一会儿。” 他嘴唇在微微发青,楚枫问他怎么了,叶昀之只道:“没什么,我有慢性支气管炎,很久不复发了。” 说完,他又咳嗽几声。 支气管炎常见于小儿多发,叶昀之有这个病,但是症状轻微,加上从小营养好,家里将养得不错,从七岁后叶昀之就再没犯过这个病。 今天倒是再复发。 叶昀之靠在山坡上,歇一歇,这个病病发时不能运动,会加剧症状。 稍过了会儿,山下传来脚步声。 楚深非常靠谱带着楚志国、刘添才等人来,还有叶工也在。叶工明显对叶昀之感情更加深厚,叶工一脸焦急,不顾裤腿上的泥走得气喘吁吁。 楚枫见到哥哥来了,压低声音对叶昀之道:“别忘了我们说好的。” 查福团来第九生产队之前的来历。 叶昀之忍着咳嗽点点头。 楚枫挥舞双手:“我们在这儿!” 来寻找她们的人喜出望外,赶紧过来。因为这里就在滑坡上边,福团倒是也被救了起来。 叶昀之伤势最重,加上福团也伤了腿,他们被带去卫生站。 年春花对福团受了伤很不满,那可是福团啊!福团咋也能受伤呢? 可惜,年春花还想着巴结叶工,也就不像之前那样把“害”福团的人拉出来泼皮耍赖半天。 加上楚三叔提前教育了年春花:“你可别想着又怪别人,你家福团之前当着多少人的面儿邀请叶昀之一起去山上采药,这段时间你家福团更是天天往叶昀之那儿跑,你可别每次福团出事了,就把错怪在别人身上。” “这是别人家的小孩儿,不是你家的小孩儿。你家的小孩儿任你欺负,那是你窝里横,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别人可心疼自己的孩子。” 一番话说得年春花臊皮耷脸,不敢再耍混。 福团和叶昀之身为伤员,被放在病房里,趁着魏元去开药不在,福团眼睛闪了闪:“昀之哥哥……” 她要试探叶昀之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往滑坡下砸石头。 福团奶声奶气说:“昀之哥哥,福团在滑坡下面时,哥哥你有在上面吗?福团好像隐约听到上面有人在说话,还有人在砸石头。” 她搅动着手指。 叶昀之怎么可能承认是自己砸的石头,有些事,哪怕大家都心知肚明,也不能说出来。 叶昀之想到福团这“欺软怕硬”但又诡异莫测的福气,他微笑:“我没有往下面扔石头。” “你知道,我这段时间崴了脚、踩到玻璃,差点被大树砸、被狗咬,我真要往下面砸什么,也一定是砸玻璃、或者说砸谁的脚。” 叶昀之看向福团的腿:“这段时间,我崴了五次脚,福团你的腿也折了,我们还真是有缘。” 福团脊背一阵发凉,脸上的笑意僵硬起来。 叶昀之这是在暗示、威胁吗?他在威胁她,他崴了几次脚,给她的报复就是让她从斜坡上滚下去,摔折了腿。 叶昀之还不像楚枫楚深那样,楚枫楚深报复她时,脸上会带着怒意和不忿。 叶昀之却是一直微笑,还接她的话,和她福团妹妹长、福团妹妹短,然后让她摔折了腿,这种人就像是笑面虎一样,令人防不胜防。 福团心中升起惧意,这时候一点也不觉得叶昀之温和可亲。 这时,魏元拿好药进来,对叶昀之说:“你的支气管炎最好去镇医院或者市医院看看,我给你的药只能缓一缓咳。” 她只是个赤脚医生。 叶昀之接过药,说了谢谢。 然后他从病床上下去,走到门口时回头:“福团妹妹,这段时间你受伤了,就别来找我,以后来找我的话,我可以给你看一看我家的藏獒。它比今天被队长他们打死的疯狗大得多,以前藏獒作为随军犬,横扫他国。” 福团咬住唇瓣,更确定叶昀之是在威胁她。 叶昀之和叶工一起回学校宿舍,叶昀之知道自己的身体。 福团的福气虽说欺软怕硬,但是,仍然不是完全不出手。 这次给他的身体带来很大的麻烦。他的支气管炎彻底复发了,估计要被折磨好长一段时间。 叶昀之到学校门口时,看见了楚枫和楚深。 他对她们挥了挥手,叶昀之没有忘记楚枫的嘱托,他对叶工道:“六爷爷,我们明天去一趟市里吧,顺便,去看一看廷森。” 作者有话说: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91节 第52章 端倪 翌日。 天气仍然不错, 秋风送爽,天高云淡。 楚枫一家都起得早, 楚枫帮忙烧洗脸水, 楚深则帮忙做早饭,一家人其乐融融。 这几天副业队忙得很,陈容芳连家都沾不了, 深夜回来倒头就睡。现在楚志国没叫陈容芳起来,做事也轻手轻脚,生怕将她吵醒。 他在灶头前烙饼, 白色的面粉用老粉一拌,就会变成米黄色。 楚志国用少许猪油把半口锅擦得漆黑油亮, 等到锅沿开始冒青烟,锅烧得滚烫, 再将搓成圆的面粉扔下去烙饼。 楚志国小声问楚枫:“小枫想吃什么口味?” “糖的。”楚枫道。 楚志国再问楚深, 楚深也喜欢吃糖,这年代小孩子没什么零嘴, 可不就稀罕糖吗? 楚志国道:“好嘞, 那就给你们做几个糖饼, 其余饼还是得要咸的。咸的吃了有劲儿。” “这几天我和你们妈妈都忙,懒得煮饭了,就吃点饼行不行?” 当然可以,楚枫楚深都点点头,能吃饼已经很不错了, 以前他们家困难时,连红薯都不够吃。 这几天, 陈容芳的蚕经过第四眠, 正在上蔟。何为上蔟?就是将蚕盒上的蚕倒在蚕蔟上, 一些蚕就会自动在一个方格子簇里吐丝结茧。 还有一些蚕则笨一些,就得人去把它们拨到改去的位置。 而楚志国操持地里的庄稼,要给地里的庄稼蒙上一层地膜,可以保持温度。 总之,现在他们都很忙。 但,忙归忙,家庭幸福和睦,一家和和气气的心里特别踏实。 年春花家可完全不是这个样子,一大早起来,年春花就在家里打鸡骂狗,指桑骂槐。 “一天天的吃,多少家业拿给你们吃不完?有福的吃那是该的,没福的吃也不怕折了那个寿数!” 原来,昨晚上因为福团腿折了,走不得路,又被叶昀之威胁了一番,一回到家,福团就张着嘴哇哇大哭。 可把年春花给心疼坏了。 年春花连忙拿出鸡蛋、红糖水甚至还取了家里一块腊肉,要给福团好好补补。 这个操作平时看可能没什么,生病受伤吃点好的,乃是人之常情。关键是,年春花家之前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别人被不公平对待后再反抗,那可就戴了有色眼镜,做得也过火多了。 楚志茂当即就说:“福团要吃鸡蛋红糖了?成,她受伤了,这是她该吃的,但我的孩子也得吃,这是之前说好的,不然咱就分家。” 李秀琴也眼睛闪烁着,避过年春花的视线,对楚志业说:“咱家向东他们也得吃点鸡蛋红糖水,这几天咱们家里有好事儿,志业也有好工作,得让孩子们乐呵乐呵。” “不然,别人还以为咱家多穷似的,看不起咱家。” 楚志茂莽撞且虎逼,李秀琴绵里藏针,于是,年春花家当天晚上就被吃了整整七个鸡蛋,七碗红糖水。 除开楚学文和楚学武外,每个孩子都有。 至于楚学文和楚学武为啥没有?因为他们没妈啊。 之前敢为他们抗争的亲妈被他们为了福团打得心甘情愿离了婚,楚志平是个愚孝的,连老婆都没有,在家里现在地位更低,楚志平可不会为两兄弟多说什么。 年春花看着那七个鸡蛋和那么多红糖水,心疼得心都在滴血。 那鸡蛋,是她去农副产品市场新买的,要是放在以往,都够福团吃一个周了呢,现在一晚上就没了。 心痛的年春花大清早就开始在这儿指桑骂槐。 她扯着嗓子,叉着腰:“人的一辈子,福气寿数都有定数,有的人没福也吃鸡蛋,也不怕把福气提前享完,早早死了!” 楚志茂这个暴脾气啊,在屋里穿裤子的手都在发抖。 他提上裤子就咣当一声踢开门,一到院门口就抓住年春花的衣服:“走走走,妈,我带你去队里,你在队门口骂。” “让别人看看天底下还有这种猪脑壳一样的老太太!心拿给屎糊住了,大清早的在这里咒自己亲孙子亲孙女!” 楚志茂一个青壮年的手劲儿,怎么可能是一个年春花能够抵抗的? 年春花被提溜着踉跄好几步,本来凶神恶煞的她这才慌了神儿:“老三,你放开!你放开妈!” 楚志茂粗声粗气地说:“放开你干啥?你觉得你会骂几句人你光荣,那就去队里骂给干部听!你不去是不是怕别人说你啊?” “妈,你可真够窝里横的!怕外边的人说你,你就可劲在家欺负自己亲孙子孙女对吧!” 年春花可真没想到,以前任她打骂的儿子孙女,现在都成了这样。 明明福气进家门了,他们不知道更听话,反而还起了反骨。 年春花真是一肚子气。 尤其是见到别人听见这里的闹剧,探头来看,一看是楚志茂收拾年春花,大家就漠然地移开眼。 现在,第九生产队的人都觉得,年春花该收拾,福团也欠教训。 不是不尊老爱幼,这个老和幼,但凡不作妖,她们的日子过得别提多美了,可这人一旦贪、恶过了度,那可就招人嫌弃。 楚志茂放开年春花,年春花气不过在他身上拍打好多下,又抓又挠,楚志茂也随她去。 年春花扑腾几下,算是认了。 一天七个鸡蛋,这个消耗量实在是太大……她现在算是彻底歇了让福团多吃鸡蛋和红糖水的心思。 年春花拍拍身上的衣服,出去上工。 一出去,她就碰到了白佳慧,白佳慧和三妮手牵着手,母女俩格外亲昵。 这段时间,白佳慧和三妮日子越过越好,学校宿舍遮风挡雨,比年春花家的柴房好。两人住在那里,也没任何烦心事。 她们的面色越来越红润,尤其是白佳慧,看起来就像年轻好几岁似的。 年春花这就受不住了,咬牙切齿的,和白佳慧、三妮擦身而过的瞬间,年春花骂她们:“没有出息的人才连个家都没得,跟叫花子一样!” 白佳慧和三妮脸上没有一点怒色。 今年白佳慧上了不少工,她和三妮两人又吃不了什么,今年她俩肯定能余下钱。 等明年,她们就能修新房子了。 谁会因为年春花无的放矢而生气呢? 白佳慧反而笑了一下,摸摸三妮的头,对三妮道:“三妮,叫奶奶。” 虽然离了婚,但年春花还是三妮的奶奶,不管里子闹得多僵,面子情白佳慧倒是愿意做。 楚枫也早给三妮做了思想工作,因此,三妮现在心里虽厌年春花,表面却甜甜道:“奶奶!” 年春花就没有三妮、白佳慧这样的隐忍智慧,她耍泼耍混过了头,现在更是一口口水吐在地上:“我没你这样的孙女!” “年春花!你还叫不叫人?”说这话的,却是周芳。 周芳是楚老五的老婆,和年春花算是妯娌关系,一堆队员正要去上工,刚好听到年春花辱骂自己的孙女。 楚家人可听不得这个。 楚老五直接对三妮招招手:“来五爷爷这儿。”他直接从兜里摸出一张毛票,给了三妮,“来,五爷爷给你的过年钱,你永远是咱们楚家的孙女儿。” 乡下人对宗族、血缘的看重,非常之重。 大家看到人白佳慧、三妮不计前嫌地和年春花打招呼,年春花这个没脑子的反而骂她们,可不是生气吗? 只见过嫌弃自家人丁不丰的,没见过嫌弃自家人丁兴旺的。 这年春花,真是傻了、蠢了,被所谓的福气熏憨了。 现在离过年还有几个月呢,楚老五这话就是明显安慰三妮。 三妮却摇摇头:“谢谢五爷爷,我不要。” 白佳慧也说:“五叔,过年钱就过年拿,现在拿钱给小孩子,没有这个礼数。您的心意我们都懂。” 于是,懂事的白佳慧和三妮,再次把年春花比成了渣。 年春花真就不懂了,一个离婚带孩子的女人,大家怎么都不看她的笑话?反而多包容她似的。 年春花想啊想,想出了症结所在。 现在这段时间,自家确实发生了一些事,天天吵天天闹。 人都是慕强凌弱的,别人以为她家弱,看着她家的笑话,可不就觉得白佳慧、楚枫这些人好? 但要是楚志平重新娶个媳妇,一家人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热热闹闹的,那大家的看法就会变了。 大家就只会说:看,人家楚志平是男人,离了婚可以再找。可女人离了婚带着女儿再嫁,像是什么话。 年春花想想那光景,就忍不住笑,她就是不想看到白佳慧陈容芳这样的儿媳好过,也不想看到楚枫三妮这样的孙女出息。 于是,她现在也不立刻赶去地里上工了,反而垫着脚跑去卫生站那边。 卫生站那一片儿住着一些人家,其中一户人家姓何,里边儿有个酷爱做媒的何媒婆,因为她太爱做媒,促成好多姻缘,大家慢慢就叫她何媒婆。 连她的本名都忘记了。 年春花跑去何媒婆家里,何媒婆家人说何媒婆去卫生站输液了。 于是年春花赶紧跑去卫生站,一到卫生站,年春花就拉下了嘴。 她看见了楚枫和楚深。 楚深正拿着一个本子,做魏元给他的数独小游戏,乡下这时根本不重视什么奥数、数独,纯属是打发时间。 而楚枫则对药有浓厚兴趣,在帮着魏元分门别类晒中药。 她把那些形状各异的药都晒在卫生站外面的小坝子里,下面摊着报纸隔着灰尘,魏元在里边说:“小枫别太累了,一会儿来喝点葡萄糖。” 要说乡下卫生站什么最好?那就是葡萄糖最好。 原本,葡萄糖是要钱的,可后面国家补贴农民,卫生站的葡萄糖就不要钱了。但是,这也不能乱喝,不能浪费。 楚枫和楚深这是第一次在卫生站喝葡萄糖。 他们帮卫生站干的活儿可远远超出一杯葡萄糖的价值。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92节 可在年春花听来,就不是这么回事儿,年春花烧心啊。 现在有福的福团在家里吃个红糖水都有人闹意见,没福的楚枫怎么还能有魏医生给她葡萄糖喝呢? 年春花忍不住对魏医生道:“魏医生啊,这楚枫是我的孙女,她平时做事就毛手毛脚的,给你晒药,别晒错了。” “我另外有个孙女,叫福团,那可真是跟个福娃娃似的,叫她给你晒药,她保证给你弄得巴巴适适。” 乡下都觉得医生是好职业呢,年春花想福团也跟着魏医生处处。 魏元面无表情往中药柜里拿药:“小枫在我这儿帮了好多天的忙,我觉得她很细心聪明,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年春花心里着急,连忙道:“她没福,我那个孙女福团……” 魏元便冷下脸来:“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 年春花便不知怎么回答了,魏元再说:“况且你那个孙女福团不是伤了腿?没几个月好不了了,她帮不了我什么,我也不需要她帮。” “昨天你孙女福团腿伤了就差点哭得把我这卫生站屋顶给掀翻了,让她晒药,我还没时间哄她。” 魏元这话一出,在卫生站的本队人都露出了然、讽刺的神情。 那福团确实爱哭,每次一哭,年春花家就有人要被打被骂,大家都熟了。 年春花见这群人不信楚枫没福,只能尴尬走开,恨恨想着看吧,等以后楚枫上了中学,她们才知道楚枫有多么丢人现眼! 年春花低着头赶紧去找何媒婆。 何媒婆这时病歪歪躺在病床上,正在输液,年春花过去和她寒暄几下,再切入正题:“我那个二儿子楚志平,长得人高马大的,就是说的媳妇不好,和媳妇离了婚。” 何媒婆听到这儿时,已经知道年春花的来意。 她点点头。 年春花继续说:“我那二儿子现在带着两个孩子,都是男娃,都九岁多了!过几年就能帮家里做事了,根本不麻烦。我是想着,他们三个男的,有时候衣服破了,连个补衣服的人都没有。” 年春花又格外夸了楚学文楚学武踏实能干,总之不把他们说成拖油瓶。 那何媒婆消息多灵通的一个人? 消息不灵通她能做媒婆吗?何媒婆早就知道楚学文楚学武有多混账,打走亲妈,和养妹传得那么难听。 这是人吗? 何媒婆心里不屑得很,可媒婆从不得罪人,向来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何媒婆道:“我知道,那是两个好孩子。唉,这么小的孩子也不能没妈不是?婶儿,我啊,知道你的意思!” 她凑过去:“我可以给志平说个媳妇,但是,婶儿,我要给你说一下,我这个人是个实诚人,从不说假话,你家这个姻缘你得心里有个底。” “志平毕竟结了一次婚,又有两个这么大的娃,年纪也不小了,你想找个初婚的,那是不可能的。” 哪个初婚的好人家的女儿愿意给人当后娘? 年春花皱着眉点点头:“但女方不能带孩子!” “行,我按照你的要求给你找。”何媒婆说,同时,她也在心里盘算着。 这年春花可不是个好婆婆,家里一摊子脏事儿,但是,之前正好有个女方托人找何媒婆说媒,那女方的手段可是…… 这个女方是出轨被抓离婚的,赔了男方家钱,男方家才没张扬此事。 重点是,这个女方在出轨前,愣是哄得那个男的把家里爹妈都给不要了,爹妈在他们家那就跟佣人似的,一顿饭做不到位,女方都要闹,这男的也帮着这个女方。 ……何媒婆早知道这女方的手段,现在她倒是觉得,这女方和楚志平倒是挺配的。 换个性格弱的女方过去,按年春花的性格,女方不得几天就想离婚? 到时候何媒婆可不想被找麻烦。 何媒婆打定主意,面上却为难地说:“婶儿,你放心,我细细地给你找!我找不到我就去别的公社找,咱们俩啥关系?你的事儿我得妥妥给你办好。” “但到时候,你可不许坑我啊,再是二婚,你这礼数得办好办周全。” 年春花心知肚明,这何媒婆是想说别忘了给媒婆的谢礼。 她拉着何媒婆的手,赶紧答应。 两人一拍即合,年春花和何媒婆可聊开了。何媒婆消息为啥灵通,那就是她爱八卦,爱套话。 何媒婆问年春花:“你儿子咋离婚的?” 年春花就撇撇嘴:“那个白佳慧,不干净呢!”她神神秘秘地说,“这刚离婚不久,那个白佳慧住学校宿舍,每天出去,老晚才回来呢。” “她说是去副业队,还有啥别的女人跟着?我会信?副业队干啥要这么久,要我说,就是去偷汉子去了,跟她一起的女人也是!” 只听“啪”一声! 年春花被一叠报纸打过来,刚好打中眼睛。 年春花“啊呀”一声,捂着眼睛看过去就要撒泼。却看见一个白发、精神矍铄的老太太在儿子搀扶下怒目看着她。 这老太太正是第九生产队的人,生了四儿五女,有五个人高马大的女婿,没人敢惹。 老太太道:“放你娘的屁!我女儿跟白佳慧晚上去副业队那是养蚕,你抓到她们偷汉子了?你就在这胡咧咧!” “当谁不知道你就想败坏你前儿媳的名声!你还敢搭上我女儿?我打不死你,我看你才是偷汉子!” “不知道和哪个偷汉子生下的野种福团!把她带回家,天天在家里为了她欺负这个,欺负那个!” 年春花都惊了。 这都是什么传言啊? 她年纪这么大了,生得下福团吗?其实,是年春花为了福团做的一切都太违背常理,别人可不知道年春花重生的事儿,只猜测她要么被口口声声念着的福气熏傻了脑子。 要么就是,福团其实是年春花的私生女。 当然,也有人说福团是楚志平的私生女,否则楚志平怎么不要亲女儿,去给福团当二伯呢? 总之,传言非常精彩。 年春花不敢得罪这个老太太,加上确实是她编排别人女儿在前,她只能吃了这个亏。 年春花捂着被打红的眼角回去,心里不舒服极了,明明福气都进家门了,怎么她还能被人打? 在家里养伤的福团也是这个想法。 她的腿现在没法动,福团只能躺在床上,别提多枯燥了。 可在枯燥之外,福团的心还没来由地一阵悸动,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福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其实,她这种直觉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叶昀之在查她的身份。 叶昀之去市里之前,先和叶工去看了看顾廷森。 叶昀之觉得顾廷森这么短时间内就对福团无脑维护的事很蹊跷。 可是,顾廷森没有碰到危险然后被福团所救,所以,顾廷森是怎么对福团有那么深的感情的? 未免打草惊蛇,叶昀之没有询问顾廷森和福团有关的事,他从其他地方切入。 叶昀之坐在顾廷森病床前,给他削一个苹果,其实顾廷森和叶昀之二人性格不合,是典型的塑料表兄弟情。 叶昀之削好苹果递给他,然后说:“廷森,你的面瘫现在好了不少,你现在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市里?” 顾廷森果然不愿意,他现在还没做好准备出去见人。 顾廷森的面瘫现在只是不能乱做表情,倒也影响不了他太多,但是,一旦笑或者哭,就能暴露。 叶昀之便凑近顾廷森:“廷森,上次我和六爷爷给你妈妈打电话……”叶昀之微微皱眉,将叶红慧对顾廷森的冷漠说了一点。 他道:“你妈妈很生气,廷森,你以前对你妈妈太冷漠了。你但凡对你妈妈有对福团的一半,你妈妈也会爱你。” 顾廷森却就是对妈妈、姐姐这些亲情都很冷漠,只喜欢福团。 他道:“福团是我见过最善良的女孩子,我帮一帮福团,这没错,我妈要是因为这一点生气,那我没什么好说的。” 叶昀之状若无意说:“人不可貌相,你才和福团认识多久?怎么能因为福团一个外人寒了家人的心。” 他声音微微强硬起来,顾廷森现在心理敏感脆弱,应激反应非常强烈。 他马上吼道:“谁说福团是外人!我和福团早就认识了,之前每晚,我都能梦……” 说到这里,顾廷森自觉离谱,不再多说,可他坚信,那是他和福团间的缘分。 叶昀之也不再多说:“随便你。” 他坐了会儿,就走了,叶昀之走到走廊里,闭目思考。 梦?那个福团还能入顾廷森的梦?而且看样子,顾廷森还在京城时,就开始梦到福团了。 福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顾廷森又有什么特殊之处? 叶昀之把这些疑点记下,然后去市里,和叶工说了要查查福团之前的来历。 叶工经历过大石事件,加上他信任叶昀之,倒是很配合这件事。叶工的能量非常大,调一些信息能够做到。 但是,排查信息需要一定时间。 就这样过了整整五天,叶昀之得到了信息,这几年有女童失踪或者登记死亡的家庭有许多,符合福团年纪和她到公社时间的却不多。 最终,叶昀之将目光落在了一家姓宋的人家上。 这家人原本在酒城,是个双职工家庭,育有两个女儿。大女儿比小女儿大两岁。 可是,大女儿莫名在浴室脚滑身亡,火葬场的人看见大女儿身上有许多清淤痕迹,觉得大女儿是被虐待死的,还报了警,最终却查出是误会一场。 之后过了几年,这家人又对小女儿做了死亡登记,时间正是楚枫所说福团去公社的那段时间。 与此同时,和这个小女儿一起被登记死亡的,还有户主宋父。 据唯一活下来的宋母说:宋父和小女儿都是死于山塌,但是,宋父的尸体找到了,小女儿的尸体却怎么也找不到。 过了不久,宋母精神失常,被送进精神病院。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借钱 叶昀之查福团的这段时间, 第九生产队发生了不少事儿。 副业队那边蒸蒸日上,地里的庄稼青青翠翠, 这片大地上有勤劳的人, 这一辈子,他们没有弯膝朝福团跪下,也能仓廪实, 暖温饱。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93节 除此之外,楚志平要相亲准备二婚的事也闹得沸沸扬扬。 乡下没娱乐活动,大多数人都热爱八卦。 更别提有王莹这么个福团、年春花的拥趸在。王莹已经越来越显怀, 身子越来越笨重,她对求子有心魔, 这段时间疯狂吃酸菜。 这段日子,王莹为了腹中胎儿考虑, 没再去上工, 闲暇时就溜达溜达,保证合适的运动量。 王莹想巴结有福的福团得很, 现在, 就不遗余力帮年春花家。 她撑着腰, 对第九生产队的人道:“人家春花婶子家,日子过得好得很呐。福团一向是个有福的,说我怀孕我就真怀孕,你们总说人福团哪里哪里不好,其实小孩子哪儿有完人, 我们做大人的不能和小孩子多计较。” 其余人不大理会王莹,看在她是孕妇的份儿上, 方婶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句。 实际大家心里顶瞧不上眼, 孩子的缺点分几种, 有的孩子那是不懂事,可像福团这样的孩子就不是这样。她都懂,越懂越坏。 王莹还在那儿吹嘘年春花和福团,巴结这二人:‘这次人家楚志平说媳妇,讨老婆,可大方得很,鸡蛋糕、糖、酒送去给女方家就不说了,就连媒婆也拿了一斤肉过去!’ “你们说说,咱们生产队谁家日子这么好?谁手里能这么多好东西啊?” 其余队员则笑笑不语,直到王莹越来越急,才有人搭理她:“我们日子虽然没有那么好,但是我们儿女结婚,也会费尽一切给他们把事情办好办大,但是,我就不懂了。” “这楚志平有三个孩子,年春花家把三个孩子的亲妈都给逼走了,反而花这么大的价钱找个后妈?我们这些庄户人家不懂这是啥子意思?” 她说:“后妈难道能有亲妈好?当初要是对白佳慧好一些,也不会有这些事儿。” 王莹就说不出话了。 乡下人谁不知道后妈没有亲妈好,可是,王莹讪讪笑着:“天底下又不是所有后妈都坏,我瞧着福团是个有福的,春花婶子家后说的媳妇,说不定比亲妈还好呢。” 这话说得就太昧良心。 一个队员忍不住翻白眼:“行,那你多和福团接触接触,以后你家也来个这么好的后妈。” 王莹这下跟被戳了肺管子似的,一甩手就要叫起来,队员们则已经走远。 其实也不是队员们故意和王莹过不去,只是这群女人都有孩子,听见王莹为了福团说后妈还比亲妈亲,她们就心里不舒坦。 一晃,到了下午。 所有生产队都要开队员大会,卫生站没人,所以魏元让楚枫楚深帮忙在卫生站看着。 卫生站不在本队,在邻队,但是隔得不远。 楚枫和楚深、三妮拿着中药走在路上,一看几个孩子手里拿的药,迎面走来的方婶便道:“你们这是要去卫生站?” 她不无羡慕地说:“真好啊,你们几个长大了怕是要当医生?” 乡下大人就是这样,有点捕风捉影,看见一个小孩儿被老师骂,就说这个孩子以后怕是难,看见一个孩子和医生在一起,就觉得她以后要当医生了。 楚枫也不在意,她微笑说:“哪儿有,我们就是去玩一下,不添乱就好了。” 几人寒暄几下,然后分开。 可这场景,落在年春花和福团的眼中就不是这么回事儿了,福团现在腿折了,只能待在院子里,院门都出不了。 见此情景,微微落寞,怎么楚枫越来越受人喜欢了? 年春花倒是对外啐了一口,然后安慰福团:“福团,你放心,她以后没福得很。” 上了中学后的事儿,年春花都给楚枫记着呢! 福团闻言,心里倒松快不少,奶声奶气地说:“奶奶,福团感觉,今天我们家里有好事儿呢。” 好事儿? 年春花眼一亮,家里又有好事儿要进门了? 年春花欢喜得把福团抱起来,在家里夸了福团好一会儿,才又出门。 一出门,年春花便遇到了何媒婆。 何媒婆春风拂面、喜气洋洋地过来,一见着年春花就说:“成了、成了!张小凤她家答应了!” 何媒婆说:“张小凤家本来听说你家志平有两个男娃,不愿意,我是好说歹说,又说你家志平人老实,又说你家人脉广,你家志业还有金饭碗,对方这才答应下来。” 年春花也笑起来,原来这就是福团说的好事儿。 福团可真灵呐。 这时候的年春花,也就没注意何媒婆的面色下藏着一些隐忧。 何媒婆轻咳一声,仍然道:“但是春花儿,我有个事要给你交个底,这张小凤之前离婚那家,本来不愿意离婚,现在离了婚,他家就磨着、闹着。” 年春花心一咯噔:“咋?要钱?” 何媒婆摇头:“咋可能?要钱那不成勒索了?” 其实是张小凤的前夫狮子大开口,朝张小凤家再要钱,张小凤家也不愿意再给,还说再来要钱他们就报警。 张小凤的前夫不敢再要钱,就说要把张小凤偷人的事情大肆渲染,要让张小凤抬不起头做人。 张小凤家就赶紧联系了何媒婆,塞钱塞东西,让无论如何何媒婆稳住年春花这边。 何媒婆便赶紧来找年春花通气:“她的前夫,是个没皮没脸的,不想和张小凤离婚,于是就到处说人家张小凤偷人!我怕你被这个谣言吓到了。” 年春花则绷着脸,她以前也散布白佳慧偷人的假话,所以现在觉得张小凤也是被前夫家造了谣。 年春花自信得很,这女人嫁了人,还拧得过大腿?张小凤咋可能偷人、离婚。 她眼珠子转啊转,何况福团都说了,这是好事儿。 年春花思忖着,张小凤有个这么没皮没脸的前夫,到时候更不敢离婚,更不敢翻天,反而更听她的话。 于是年春花开明道:“离婚了那就是有矛盾,有矛盾的人说的话能有几分真?你放心,这些话我根本听不在心里。” 何媒婆都有些震惊。 这么重要的事儿,年春花不多求证求证直接信了? 难道还真跟第九生产队说的一样,年春花被福气熏傻了? 算了,这也不关何媒婆的事儿,她只管自己拿喜钱就是。 这次的队员大会上,刘添才正式向大家介绍了楚志国,从此,楚志国在队委会算是名正言顺。 下面的队员们也一个劲给楚志国鼓掌,年春花看着自己向来瞧不起的大儿子出这样大的风头,把脸别到另一边去,不想看。 但她没想到,刘添才居然又介绍了陈容芳,要把陈容芳提拔成副业队的二把手。 年春花这个心可就烧得厉害。 她家这么大的福气,也只有楚志业一个人有金饭碗,楚志国也就算了,毕竟是她肚子里爬出去的,陈容芳一个外姓女人? 她配这么风光吗? 于是年春花实在压抑不住自己,她阴阳怪气说:“咋她陈容芳能当二把手?” 这已经不是年春花第一次捣乱,这次,都不消刘添才生气,楚三叔直接指着大门口:“年春花,你没事做你就出去,不服从管理你就去公社告我们。” “次次你都是这个刺头儿,你啥意思?” 年春花没发现现在队里稍微重要点的事儿都不叫她家了?年春花家现在差不多已经被第九生产队排除在外。 年春花其实还是怕,她缩了缩脖子,有些不自在道:“他三叔,我不是刺,我是想着要公开透明嘛。是,副业队这几天是忙,忙过来忙过去的,她陈容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可是,就这段时间,咱们用了多少柴火?为了点儿蚕,消耗这些,犯得上吗?以后天天这样,多少柴火经得起耗费?” 年春花自以为自己说得有礼有节,没想到,其余干部反而笑了起来。 她有些疑惑,这是咋啦? 刘添才道:“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副业队的蚕早都拿去收购站收购了。” 他笑着从兜里摸出一叠钱,在队员们跟前晃了晃,加大声音,“这次开会,就是要告诉大家,这个冬天不用怕!” “好好上工,好好过日子,咱们生产队年底开得起工资!什么种子、农具的消耗,全被这一波蚕给赚了回来。” “这一切,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但我必须着重表扬副业队的大家,也要感谢张成,帮助我们、指导我们经验,还有就是想出了怎么升温让蚕顺利结茧的陈容芳!” 队员们全都欢呼起来。 有钱了!生产队有进账,才能有钱到年底给队员们结工分。 一时间,群情喜悦,没有一个说陈容芳不该当副业队二把手,全都是高兴,盘算着今年怎么过个大年。 年春花的那点子小心思,自然也就没人搭理。 有人甚至直接道:“这才是生产队的好事!春花天天嚷嚷着自己和福团有福,结果次次给我们带来麻烦,我们队差点臭名远扬。人家陈容芳、副业队做的才是真正对生产队有利的好事。” 他们掌握了养蚕就能致富的副业,还怕以后受穷吗? 当即有人给刘添才提议:“队长,要不你打个申请?明年咱们在空地旁多种些桑?反正咱们现在耕地够。” 这年代地里种什么,必须打申请,不是农民自己说了算。 先保证粮食的前提下,才能种一些经济作物。 刘添才笑呵呵说:“我的申请已经交上去了,今年咱们大丰收,上面应该能答应。” ……年春花看得心里别提有多难受,再看人群中,就连自己的儿子楚志茂都一脸傻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本来第九生产队能有更便利快捷的致富路,那就是巴结着福团、敬着福团。 结果这群蠢货,偏偏要自己累,将来累死她们得了! 年春花气呼呼想,结果就听到妇女队长又喊她,严肃教育她不许再在队里编排女队员如何如何偷人的话,都有人在她这儿举报她了。 妇女队长还说:“你是啥心思,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不高兴白佳慧和你家离婚,但你也不想想,你这样乱编排,对你有啥好处?你不怕别人说你家三个孩子都不是你家的?” “这么大的人了,别总干这些蠢事儿。” …… 另一边,卫生站。 叶昀之来卫生站找楚枫,他把楚枫拉到一个小角落,避开楚深和三妮,告知自己查到的消息。 楚枫一思忖:“宋家?有可能是这户人家,福团来的时候,也白白嫩嫩,手上干干净净,不像是乡下的人,宋家是双职工家庭,倒也符合这一点。” “但是,你去精神病院问没问?” 叶昀之身上多了不少药味,他的支气管炎彻底复发,现在多吹一些冷风都能咳嗽,身上还随身携带了喷雾。 叶昀之摇头:“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去问。我对福团的了解,终究太少,你更了解她。如果精神病院的宋母真是福团的家人,她精神失常,你应该能问到更多东西。” 当然,叶昀之还有一点没说。 他觉得楚枫也没有看起来这么简单,楚枫实在是太了解福团,如果说是楚枫和福团比较熟悉的原因,为什么楚深不知道这些?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94节 福团来这里接近两年,楚枫就掌握了许多信息,也一定有秘密在身。 叶昀之搅合进了这个事儿,他就不希望查到了一个福团,却还有一个楚枫隐藏在暗处,他希望能和楚枫多接触,再探探她的底。 叶昀之文静内敛,但楚枫仍然看出他的想法。 叶昀之的多疑真是浸入骨头,有那味儿了。 但楚枫也很谨慎,她太知道福团的恐怖,也不太放心叶昀之一个人去查这个事情,楚枫道:“好。” 还没等叶昀之微笑,楚枫就道:“……但是你能不能先等两天?我现在没有车费,我这几天采了一些药,看能不能凑好钱。” 叶昀之微愣,叶昀之一生担心过许多东西,比如家庭生变、比如以后他被下放,但没有担心过钱。 不过,叶昀之并不是“何不食肉糜”的那种人,第九生产队的贫困和勤劳,他都看在眼里,如果他出生在这里,或许不如楚枫楚深那么坚强自立。 叶昀之道:“我给你付车费,现在福团腿伤了,不能乱走动,现在是我们去查她过往的最好时机。” 楚枫有些不好意思,“我会还你的。” “没关系。”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医院 楚枫和叶昀之年纪都小, 想也知道,陈容芳和楚志国不会轻易答应楚枫和他去市里边。 年纪这么小, 万一被拐卖了怎么办? 但叶昀之说得没错, 这段时间福团受了伤,行动受限,的确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于是, 楚枫趁着第二天出门,对楚深说了来龙去脉,她希冀地道:“哥哥, 你一定要替我在爸妈那里瞒住这个事情,否则就来不及了。” 然而楚深也不愿意。 楚深一点笑意都不带:“我不同意, 妹妹,当初顾廷森是怎么想害你的, 你忘记了吗?叶昀之和顾廷森是亲戚, 我信不过他。” 他们财大势大,哪怕楚枫真出了什么事, 他们很有可能求告无门。 楚枫理解楚深的担心, 但是, 叶昀之和顾廷森并不一样,叶昀之现在病成这样,他和楚枫有共同的敌人。 楚枫把叶昀之和福团的牵扯告诉楚深,楚深紧紧皱着眉,虽然没像刚才那样抵触叶昀之, 但明显,仍然不同意楚枫和他远赴市里。 他说:“如果非要去, 你们得带上我。” 楚深和楚枫好歹有个照应。 楚枫想了想, 仍然拒绝:“哥哥, 要是我们俩都去了外面,今天爸爸妈妈临时找我们找不到,一定会着急,到时候惊动了别人,也会被福团知道。” “我在外找福团的来历,你在内稳住所有人,同时,我若真的没回来,你也能告诉爸妈我是和叶昀之出去了。” “哥哥,你一定要相信我。” 楚枫坚定地看着楚深,福团的“福气”没有那么好对付,有时候,甚至会让楚枫生出一种“福团真的是人吗”的恐慌感。 现在,福团年纪还小,如果不能在这个时候找到关于福团的来历,等福团长大,楚枫一家的悲剧还会再次重演。 最多不过是换个悲剧的方式。 楚深捏紧手,一直以来,楚深都隐隐觉得妹妹知道一点什么,而且妹妹比他更坚定、聪慧。 楚深想了想以前面对福团自己的鲁莽和楚枫的谨慎,如今能让谨慎的楚枫远去市里找真相,恐怕这个机会确实稍纵即逝。 最终,楚深选择相信楚枫。 他点头:“我知道了,但你一定要在今晚之前回来,否则,我会马上告诉爸爸妈妈,我们会去找你。” 楚深一直很讨厌福团,很想证明自己这个被辱骂的“瘟鸡崽子”也能比有福的福团强。 但此刻,他告诉楚枫:“福团没有那么重要,大不了我们以后一家人离开第九生产队,再也不要回到这个地方来,什么都比不上妹妹你的安危重要。” 这时,楚深才算明白了楚枫以前为什么面对福团一直这么小心,一直以避开为上。 因为所有的争一口气、所有的一切,都不如亲人安全来得重要。 小孩子才会争夺一时意气,而楚枫曾经失去过一切,她在失去一切的痛苦中更加坚定、向上,却也不免多了过分的小心。 楚枫心中酸涩难当,她的哥哥啊…… 这一辈子,她再也不要哥哥变成瘸腿。 楚枫重重点头:“我知道了,哥哥。” 叶昀之一直等在一棵树下,礼貌地没有靠近,等听到楚枫、楚深走过来的脚步声,他才从树后出去:“考虑好了吗?” 楚枫道:“好了。” 不等叶昀之微笑,楚深便严肃说:“你们一定要小心,平安回来。”他轻咳一声,“叶昀之,我妹妹比你小一些,在外麻烦你多照顾。” 楚深没有多么霸道地说“照顾不好我妹妹我就如何如何不会放过你” 他只是让他们都多加小心,替双方着想的言论比单一胁迫另一方,更能让人接受。 叶昀之平素一直是温和的,挂着笑意,此刻却收敛笑意,认真道:“我一定。” 他的态度让楚深放心不少。 就这样,楚深打掩护,楚枫和叶昀之坐上了去市里的车。 车票等一切,都是叶昀之准备好的,他对楚枫道:“到了车站,会有人来接我们直接去医院,医院里的人已经打好招呼,我们可以直接进去。” 楚枫想了想:“我们能和医生对话吗?” 一个已经精神错乱的病人,想在一天时间内从她身上得到全部信息,难如登天。 但负责她的医生一定有她的卷宗。 叶昀之道:“能。” “好。”楚枫敛眸深思。 叶昀之在车上本要闭目浅寐,他现在的身体太差了,这车里不大通风,除开他和楚枫外还有不少乘客,叶昀之就觉得有些不舒服,支气管炎到这种环境中,容易犯。 他从兜里拿出喷雾喷了喷,然后朝楚枫那边伸手过去。 楚枫发现他的意图,帮他打开一些车窗:“这样你要好一些吗?” 车窗打开一条窄窄的缝隙,外面有风透进来,却也不会过于冷,刚好合适。叶昀之的面色这才好一些:“嗯,谢谢。” “不用谢。”楚枫回答,她又继续思考福团的事情。 今天哪怕她知道福团的来历了又如何?她能破解福团这顺她者昌、逆她者亡的福气吗? 楚枫有些萎靡,或许是太紧张了,开始患得患失。 叶昀之有意缓和气氛,小声道:“你别担心,我说了会在今晚前把你送回去就会把你送回去,我还没有想做人贩子的爱好。” 楚枫:………… 好冷的笑话啊。 但楚枫是个很懂礼貌的人,她配合地笑了笑:“你真有趣。” 叶昀之愣了一下:“你真会夸人。” 两个性格都外热内淡的人凑在一起就像是冷场大王,还是叶昀之发挥了他长袖善舞的特质,将场面圆过去。 幸好,车上不能聊天太多,免得打扰到别的乘客。 车到站,叶昀之和楚枫下车,两人被等在这里的人接到,又坐上前往医院的车。 接连转车,楚枫坐车不太习惯,有些精神疲倦。叶昀之发现这一点,说:“前面有饭店,我身上有票,也带了钱,你要不要先吃个饭?” 一会儿到了医院,就没什么吃的了。 楚枫摇头,现在时间太紧了:“不用,我不饿,你饿了吗?” “我也没有。”叶昀之想了想,让接他的人停一下车。 他下车去,对楚枫道:“你在这里等会儿我。” 他离开,楚枫则把头伸出去呼吸一下车外的新鲜空气,过了会儿,叶昀之回来,他手里拿了一些包子,塞给楚枫:“吃吧。” “这样就不会浪费时间。”叶昀之说。 楚枫拿着热腾腾的包子,反应过来后把包子和叶昀之一人一半分好,同时在心里计划着,之后她得请叶昀之吃点东西才行。 因为前世的经历,楚枫是个缺爱的人。 缺爱的人有一点不好,别人对她好一分,她就一定要还回去一分,否则就觉得欠了别人的善意。彬彬有礼的同时从不会打开心扉。 其实,完全不用这样。 别人对她好,一定是她有值得的地方,哪里需要她剖心剔骨地还? 很快,医院到了。 叶昀之和楚枫进入医院,见到了宋母的主治医师。 “你们是刘佳妮的什么人?”主治医师开门见山,问楚枫和叶昀之。 虽然上面打过招呼,但是,她是一名医生。医生要告诉别人自己患者的信息,一定要知道别人的来意和身份。 叶昀之说:“我们是她的亲戚,之前我们家搬去了京城,这门亲就断了联络。后来等我们回来时,听说了她家发生的事,我妈妈直接病倒了。” 叶昀之似是悲伤地道:“我妈妈叫我来给她缴费,说谢谢你们照顾她这么多年。” 楚枫:…… 她听到缴费两个字就知道稳了。 果然,医生也信任了叶昀之,谁能拒绝一个给医疗费的人呢? 医生叹了口气:“她的症状很复杂,是典型的创伤后应激障碍。我们检查过她的头部,她头部没有任何伤口,也就是说,现在她的情况,大部分来源于她的心理。” 楚枫问:“能介绍一下她的病情吗?我们很担心她。” 医生没有推辞。 “刘佳妮现在的症状,应该和家庭有关。到了我们的医院,她只爱说几句话,比如‘我有两个女儿’ ‘女儿,妈妈一直爱你’‘女儿,对不起’之类的话。” 楚枫和叶昀之对视一眼,这几句话就前后矛盾。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95节 既然爱女儿,又为什么会对女儿说对不起? 她有两个女儿,难道是爱一个女儿,又对不起另外一个女儿? 医生叹口气:“你们的大人呢?这种事你们听了害怕,让你们大人来。” “我妈妈病了,其余家人在京城,你告诉我们就好,我们回家转述给妈妈。”叶昀之笑着说,他的笑令人如沐春风,心生好感。 医生便道:“行,反正我也只有今天有空。” “刘佳妮除开会说这些奇怪的话,还有一个症状就是,害怕神像。有一年我们医院请关公像,当时精神状况不错的刘佳妮,一见关公像就又受了刺激,差点砸倒了我们的关公像。” 医院也会请一请关公像,不为别的,走一走流程。 医生说:“我为了治疗她的病,找过其余神像,但凡是神像,刘佳妮都会害怕。” 她笑了笑:“不过,你们别害怕,要科学,别迷信。神像大多修建得威武凶悍,刘佳妮这样精神状况不好的病人,看见神像会害怕打砸,也是正常现象,她只是表现得比其余病人更明显而已。” 楚枫、叶昀之:………… 楚枫心下喟叹,真是好一个唯物主义斗士医生。 要是楚枫和叶昀之没有经历过福团的邪门事情,她俩还真信了。 叶昀之道:“我们现在能见见她吗?” 医生道:“当然可以。”她看了一眼表,“但我快下班了,下午上班时我带你们去见她,行吗?” 叶昀之看了眼天色,温和提出意见:“可以现在去见吗?” 医生一愣:“为什么?” 叶昀之“诚衤糀实”道:“现在是中午,太阳大,过会儿我害怕。” 楚枫、医生:………… 关键他没有任何害怕的神色啊,楚枫默默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医生也有些无语:“好吧。”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疯子 医院。 空气里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不太浓重, 楚枫和叶昀之在女医生的带领下前往住院部。 叶昀之有些微不适。 一路上,他和楚枫能透过走廊上的门, 看见病房里的一些病人。 他们有男有女, 但大多是女性,全都似笑非笑看着叶昀之和楚枫,那样的目光充满打量和讥笑。 这些精神方面出了问题的病人, 他们看任何东西都是灰黑的、往坏处想的,叶昀之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很是不习惯。 楚枫倒要好一些。 她生长的环境是乡下, 乡下实在太多这样有不幸遭遇的人,女性尤其多。她们身上散发的恶意不是因为她们原本就恶, 而是她们反射的这个世界对她们的恶意。 叶昀之走在楚枫旁边,见楚枫如此淡定, 心里更加断定, 楚枫的来历同样不一般。 他不动声色,楚枫倒没有叶昀之这么多疑。 楚枫只想解决完福团的事情, 一家人健康和乐, 她见叶昀之实在是难受, 轻轻安慰:“你不必害怕,她们不会怎样。” 叶昀之一愣,他虽然温和,但并不懦弱,不习惯被小女生安慰, 他正要温声道谢,女医生也笑着说:“对, 不用害怕, 其实她们都是非常善良的人。” 外界一些人, 总会惧怕精神病人,或者以有色眼镜看望她们。 只有和她们打交道的医生才知道,她们也和普通人一样,甚至比普通人更纯粹,所以,她们病了。 说话间,刘佳妮的病房已经到了。 她是一位中年女性,穿着蓝白色的病服,病服单薄,所以她在外面罩了一件棉袄。她看起来和陈容芳差不多大的年纪,可头发已经几乎全部花白。 她的脸则是病态的苍白,皱纹像是包子的褶皱,眼里有些木然和平和。 刘佳妮为了控制病情,吃过一些药,这些药会让人反应迟缓,甚至变得麻木。 “刘佳妮,吃午饭了吗?”女医生走过去。 刘佳妮缓缓回过头,本来要下意识露出一个笑容,结果在看见楚枫的瞬间,瞳孔一缩,她手一颤,打翻了桌上的保温瓶。 女医生连忙去捡起地上的保温瓶:“怎么啦?” 楚枫也犹豫着自己要不要进去,她问:“你怕我?” 听见楚枫的声音,刘佳妮倒是镇定了一些,她赶紧自己去捡保温瓶,对医生道:“对不起,年纪大了,手里没力气。” 女医生抱怨,手上则不停地捡起保温瓶碎片:“你也太不小心了,小心划到你的手。” 刘佳妮一边回答,一边看向楚枫,越看楚枫,她心里的惧怕就越少,慢慢镇定下来。 叶昀之低声对楚枫说:“她好像认错人了。” “嗯,她好像把我认成了福团。”楚枫道。 楚枫和福团年纪相仿,都是小女孩,刘佳妮在楚枫进来的那一刻,估计是把她认成了福团,才惊惧地打烂了保温瓶。 那么,问题来了,福团做了什么,能让亲生母亲都害怕成这个样子? 不对,首先得确定刘佳妮是否是福团的生母。 叶昀之和楚枫走过去,女医生安抚了一会儿刘佳妮,对他们道:“有什么问的尽量问,不过别问太久,她被吓到了。” “好。”叶昀之回答。 本来,应该是楚枫来问问题,可刘佳妮现在还是忌惮楚枫,叶昀之便温声询问:“您还记得刘三吗?我妈妈一直记得你。” 这个身份是叶昀之编的,一个队里怎么也有几个姓刘的。 刘佳妮茫然摇头:“不记得了,她还好吗?” 叶昀之握住她的手:“我妈妈很好,她问我你的状况,你现在好吗?你的孩子哪儿去了?” 叶昀之特意避开了“女儿”这样的字眼,免得刺激到刘佳妮。 叶昀之生得很好,待人也妥帖,发现刘佳妮的手非常冰冷后,叶昀之把刘佳妮扶到病床上躺着,将她的手塞进被子里。 一年多了,没有一个人来看过刘佳妮,她的丈夫、孩子都死了,除了…… 所以,刘佳妮对叶昀之敞开心扉:“我现在都好,你和你妈妈还好吗?” 叶昀之就这样缓缓和刘佳妮拉家常,终于刘佳妮说到了自己的孩子:“我的两个孩子,大那个和你一样大,就是比你矮一些,她特别好,我的那个小孩子也白白嫩嫩、圆圆润润,别人都说她是个有福的……” 说到这里,刘佳妮却一下打了个冷颤,神色明显变化,她低下头,嘴唇颤动,不知在说着什么。 叶昀之和楚枫不得不中断问话,医生把她们叫出去:“以前也是,每次说到这个小女儿,她就会情绪失控。” 楚枫问:“她的病情,和这个小女儿有关系吗?” 女医生想了想:“有的。我们如今对精神科的症状分为几种,有的病人是先生理性病变,然后激素、多巴胺分泌失调,引起精神抑郁或者躁动,还有的病人则是因为外界刺激,再导致生理心理病变。她的情况是第二种。” “应该是刘佳妮在家庭里,那位小女儿曾经对她造成过很大的刺激,不过具体是什么刺激,她从没说过。” 一个年幼的女儿能对母亲造成这么大的刺激,看似匪夷所思,但是精神病院里,一切皆有可能。 人性的任何恶,这里的病人也许都遭遇过。 楚枫和叶昀之则是笃定,刘佳妮的亲生女儿就是福团。 女医生现在该下班吃饭了,她离开前道:“现在你们别去刺激她,有话下午再说。” 叶昀之和楚枫点点头,等女医生的背影看不到了,叶昀之和楚枫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他问:“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刘佳妮病了,不太能配合他们查东西。 楚枫沉默了会儿说:“有一个办法,但我不想这样做。” 叶昀之讶然:“什么?” “我因为性别、年纪,她可能会将我错认成福团。福团最喜欢做一个小动作就是搅自己的衣服,已经咬唇,如果我这样做,再叫她一句妈妈,也许,她会将我误认为是福团,对我说一些什么。” 不得不说,楚枫这个办法非常具备成功的可能性。 刘佳妮见她第一眼就害怕、认错,如果楚枫再刻意迎合,刘佳妮一定会认错。现在医生也不在,楚枫完全能这样做。 叶昀之静静看着她。 楚枫道:“但我不想、也不能这样做。她是病了,因为一些悲惨的遭遇而生病,我们不能将她当成傻子一样愚弄。她本来就在吃药,生病,如果这次我去刺激她一下,她的病情会不会更重?” 楚枫想查到真相,也想破解福团的福气,但是,她不觉得这一切应该建立在刘佳妮的悲剧上。 如果那样做,她和福团又有什么区别呢? 叶昀之沉默看着楚枫。 叶昀之比楚枫心狠得多,如果是他,他有可能会欺骗刘佳妮。但叶昀之想想刘佳妮满是风霜的脸,终究叹了口气。 刘佳妮在医院一年多,无人来探望她。 他要真相,也不必绝了一个可怜女人的路。 叶昀之认同楚枫的话:“好。” 同时,他心里对楚枫的戒备散了许多,楚枫有底线,有良善,无论她的来历是什么,她和福团都有本质区别。 叶昀之起身:“到饭点了,我们去给她买些吃的来。” 毕竟他们现在的身份是刘佳妮的亲戚,今天中午,他们陪着孤独的刘佳妮吃一顿午饭刚好。 楚枫和叶昀之去买饭,医院有食堂,除开这里的员工和病人可以用工牌等买饭外,他们也能用票和钱来买。 叶昀之买了一些清淡的饭菜提回病房。 他和楚枫刚到病房门口,就听见里面有人在碎碎念,叶昀之和楚枫下意识放轻脚步。 病房里,刘佳妮没有躺在病床上,而是蜷缩在床底下。 她一直念念有词:“……我们没有偏心,没有偏心。” “不要,那是你的姐姐,那是你的姐姐啊……” 刘佳妮说着说着,眼泪像潮水一样痛苦地涌出来,她擦干净脸上的泪水,再抱住头,痛苦地拿头去撞病床。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96节 过了会儿,她又像是从病床里掏什么似的,空空如也的抱着一团空气,呢喃道:“妈妈带你去医院,妈妈带你去医院……” 楚枫和叶昀之一下辨认出来,刘佳妮现在是在重复之前救她大女儿时的举动。 刘佳妮现在被痛苦淹没,居然想跪下去磕头,她磕了一下,就满头是血,楚枫和叶昀之都没办法见她这么伤害自己,冲进去把刘佳妮扶起来,不许她再做傻事。 一番大闹下来,医院里的护士也赶来,这才制止住刘佳妮。 本来在吃饭的女医生也赶回来,一见着情形就叹口气:“我不是说让你们两个别再问她了吗?” 叶昀之摇头:“我们没问她,只是打算给她带饭。” 女医生一见楚枫手里提的食盒,眼里暖了暖,幸好,这俩还算有良心。女医生见了太多生了病被家人抛弃的病人。 她眼里多了些柔光:“好,我知道了,你们先离开吧,一会儿伤到你们。” “你们要是真想看她,明天或者改天再来。我也会去找找她的病例,我是她的第二个主治医师,她的第一个医师不是我,那个档案我得给你们找找。” 楚枫和叶昀之没有办法,只能答应下来。 他们俩,终究年纪小,叶昀之对有错者狠,却没法做到对无辜者恶。善良,会让刀变软,让事情变得麻烦。 他们坐上回第九生产队的车。 当他们离开半小时后,医院里的刘佳妮却恍恍惚惚,把棉服穿上遮住病号服,离开医院。 她听到了,福团。 刘佳妮之所以犯病,是偷听到了楚枫和叶昀之谈话,福团……这个名字都让刘佳妮害怕。 她的小女儿不叫福团,但是,如果她改名,这个名字确实很像她的风格。 难道福团现在还要害人? 刘佳妮病了一年多,昏昏沉沉,不知今夕何夕。 她起初,觉得楚枫和福团年纪相似,害怕她像是福团,可后来,刘佳妮打量了楚枫好多眼,这个女孩儿更像她的大女儿。 她的大女儿也一样善良,楚枫的善良则是不想利用她,不想伤害她。 刘佳妮昏昏沉沉,将对大女儿的保护欲移到楚枫身上,她不能再看着福团害人了,她要去找到福团,她不能再逃避。 刘佳妮现在一闭上眼,都是自己的大女儿死不瞑目的样子。 刘佳妮跌跌撞撞,一路来到车站,她已经很久没和人打交道,费尽力气一边说一边比划:“你们有没有见到两个小孩,一男一女,他们上了哪辆车?” 车站的人要么摇头,要么拿刘佳妮当疯子,还有不怀好意的人想拐了刘佳妮。 幸好,刘佳妮当初学识不错,她是有病,但这病不是全天候的。 刘佳妮最终靠自己的甄别,坐上了前往第九生产队那边的车。 她没有车票,是司机和售票员的车没坐满人,他们也想多拉几个客,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收了刘佳妮的钱,就让她去后面座位上坐着,路上遇见关卡就蹲到座位下去。 楚枫、叶昀之因善不欺骗刘佳妮,刘佳妮因善而帮助他们。 善,是麻烦的东西,但有时老天睁开眼,也会给善良一些温暖。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相见 一连过了几日。 因为秋冬季节是支气管炎的高发季节, 叶昀之又病了几天,上次楚枫看见他在那差点把肺都给咳了出来。 叶昀之身体的缘故, 两人一直没再去医院。 一晃, 就到了年春花家的楚志平新娶老婆的日子。 从请媒人说亲到结婚,还不到半个月呢,他俩就要办好事了。一来, 张倩家也就是女方家等不了,担心前夫再从中搅合。 二来,年春花则想着家里干活儿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这几天,福团腿都折了, 偶尔李秀琴还叫福团帮着喂喂鸡。 福团本来就不擅长做农活,心里又委屈, 更不仔细。 一瘸一拐去喂鸡, 啪叽一声就摔在了鸡栏边上,摔得一身脏兮兮的泥土。 福团当场就嚎生嚎死, 年春花立刻大骂李秀琴, 可这李秀琴呢?那就是一根棉里针。 李秀琴当场也哭了, 抹着眼泪说:“妈,我就让福团端个小碗喂喂鸡,她只需要把碗里的粮食撒给鸡就行了,这不就一顺手的事儿吗?我没料想福团会摔倒啊。” 其实要李秀琴说,只有猪才会笨成这个样子, 那福团根本就是不用心做事。 可这话,当然不能就这么说出去。 李秀琴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我还不是为了福团好?这段时间我出门, 天天听见有人编排我们家福团, 我想着, 也让福团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堵了那些人的嘴。妈,我是什么心你还不懂吗?” 说着,李秀琴就蔫头耷脑地离开了。 她躲到院门旁边去看,外面一些人看见福团年春花又把李秀琴给欺负哭了,全都啧啧称奇。 都说后妈难当,看来还真不假。 李秀琴对福团不错了吧,就这都能被年春花欺负,被福团告状。试问今天要是李秀琴让自己的亲儿女去喂鸡,亲儿女会嚎生嚎死给年春花告状吗? 院内的年春花和福团虽然听不得别人说话,但别人脸上那种忌惮、嫌恶的表情可做不了假。 福团和年春花心里当即咯噔一下。 福团赶紧收了泪水。 就这样,年春花想着,家里得赶紧得再拿进来一个能干活儿的人,只要干活儿的人手够,福团就可以不做活,家里也就不会闹了。 于是,年春花家敲锣打鼓迎新娘。 乡下办事,图个热闹喜庆,声乐班子是从隔壁队请的。席间那些酒肉菜,则都是本队的人来帮着做,帮忙做饭洗碗。 你帮帮我,我帮帮你。 可这次,没太多人愿意帮年春花家。年春花家之前一口一个别人都是农民,她家楚志业有金饭碗,以后有别人要求楚志业的时候呢。 年春花家把这话都放了出去,反而使得一些人脸上不好过,他们能怎么去求楚志业? 难道打个酱油还得拜托楚志业帮他们多打一点? 这些人反而更不想和年春花家打交道。 于是,这次没什么人来帮年春花家做饭做菜,她更加忙碌,这次还主动叫福团帮忙端端菜。 可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队里没什么人来参加年春花家的婚礼,都避讳着她家。 一个老辈子说得好:“我们都怕,春花天天她家有福有福的,现在队长他们好,没有给她们上纲上线,但万一哪天风向就变了呢?” 年春花这么迷信,思想这么落后,压迫别人,要搁在以前,那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于是,年春花家又慌了。 新娘子张倩那边来了这么多亲戚,她家却来不了这么多人,那不是让新娘家看笑话吗? 年春花便让楚志平挨家挨户地去请人来。 可怜这楚志平,结第二次婚,一点也感受不到喜悦,反而还得先弯下腰,去求爷爷告奶奶。 好歹,舍下面子来后,第九生产队的人也不是真的铁石心肠,还是渐渐来到年春花家,算是把这个场面给撑了下去。 年春花家这次杀完猪不久,菜色还算丰富。 楚枫楚深也在,她们家和年春花家毕竟是亲戚,送了些礼就来吃饭。 席间,因为楚枫、楚深常去卫生站帮忙,再加上他们经常帮家里割猪草,摘草药,去过不少队。 新娘子张倩家的亲戚也认识她俩,问:“唉,你俩小孩儿到底是哪家的?我咋经常看见你们呢。” 楚枫楚深便回话,说自己是年春花的大儿子的儿女,年春花是她们奶奶。 张倩家的亲戚便一脸了然,没搭理楚枫楚深了,反而对自己周围的亲戚说:“听说张倩嫁的这家,和自己大儿子都合不了拍,更差点害得孙子孙女饿死。” “听说,这家奶奶迷信得很,觉得一个收养的小娃儿有福,其余人没有福,在家里把她们欺负得团团转。” 楚枫、楚深:…… 他们对视一眼,了然自己是被人拿来当枪使了。 现在,估计是张倩家的亲戚借这个问题发作,敲打年春花不许欺负张倩。 果不其然,邻桌一个男人闷闷喝了口酒,然后仰头喊着:“亲家母!亲家母!” 在里面忙成一团的年春花连忙出来,堆着笑意喊了声:“亲家,咋啦?” 这位喝了酒的男人,似乎酒品不怎么好,也似乎是借酒装疯,他指了指楚枫和楚深:“听说这是你亲孙子亲孙女,你觉得你亲孙子亲孙女没福,反而喜欢那个叫叫啥,福团的?” 年春花的笑意一凝,谁嘴巴这么大? 她恨恨瞪了楚枫楚深一眼,但又马上变成笑意,这大喜的日子,年春花可不想闹腾起来。 年春花刚道:“没有的事儿,我对孙子孙女们一视同仁,公平得很!” 大家都没说话。 世间事都这样,越偏心的越要强调自己公平公正,好像自己说了几句,别人就真信了一样。 那个喝醉酒的男人则眯了眼:“你有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他扬起声音:“我家那个姑娘,可是一个娃儿都没得。我呢,一直吃苦受罪把她养这么大,大家都是为人父母的,我这个人天天烟酒,医生说我的肺都黑了,我怕是活不了多久。” “爸,你说什么呢!”一个红衣服的女子从屋里冲了出来,头发上别着一朵红花,便是今日的新娘张倩。 张倩长得圆脸富态,但又不胖到痴肥,脸色白里透红,气色非常好。 她抱住自己的爸爸:“爸,你还要长命百岁,乱说什么呢。” 张倩的父亲拍拍她的手,然后对年春花道:“我这女儿,虽然是二嫁,但那是别人对不起她,不是她对不起别人!我呢,有个心愿,就看亲家母你今天答不答应。” 年春花被架在这儿,她也不能说不答应啊。 年春花心里骂娘,暗道这家子人不好相处,表面则笑嘻嘻说:“答应,亲家的事情我当然要答应。” 张倩的父亲便道:“你家楚志平有了两个男孩儿,但是,我家张倩可不能节育,常言说,多子多福,多女多寿,你家可不能做那种娶个女人回来帮你们养大孩子,女人一生没得生育,老了被一脚踢出去的事情!” 年春花自然又应允。 看见这出闹剧的方婶和周芳等人则在另一个桌子上交头接耳:“这新娘家厉害啊。”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97节 “以后楚学文楚学武的日子怕是难了。” 这还没办完事,就直接说要自己的女儿生个亲生孩子,这张家人的做派,强势得就像土匪一样。 周芳连忙看向楚学文楚学武。 结果不看不打紧,一看吓一跳。楚学文楚学武这俩兄弟这一左一右挨着福团坐,不停地给福团夹菜:“福团妹妹,吃这个。” “福团妹妹,吃我那个。” 周芳:………… 她心里有鄙夷,今天是楚志平的大好日子,楚志平这两兄弟一不担心自己的处境,二不想着去看看住在学校宿舍的亲妈亲妹。 还在围着福团转呢。 得,自己立不起来,别人怎么操心也没用,周芳便什么话也没说。 张倩则圆滑地道:“爸,你说什么呢?两个孩子都还小,看看,多懂事儿呢,我过几年等他们大了再怀孕也是一样的。” 张倩手一指,所有人都看见楚学文楚学武两兄弟在给福团献殷勤。 那没心没肺的劲儿,让不少人都摇摇头,觉得这俩孩子废了。 因为福团,打走了自己亲妈,现在自己亲爸再婚,他们也不管不顾。不少人都在想,这张倩也确实该再生一个。 不然亲妈尚且被这俩兄弟磋磨,她一个后妈,老了还不被扫地出门? 该生,该生。 张倩的爸也对张倩吹胡子瞪眼:“你还等几年?我这身子骨你让我等几年,我还能抱外孙吗?你真是不孝!” 他又对年春花说:“我看你这婆婆,是个和气的,家大业大,难道养不起你的娃儿?不许说了,大喜日子,别惹你爹我生气!” 父女俩这一场双簧唱下来,哪怕张倩进门几个月就怀孕,队里也不会再有人说张倩这个后妈只顾自己,不顾楚学文楚学武。 毕竟人家爸想抱外孙子,年春花也同意了。 有些厉害的就心想,这张倩,不是个善茬。 何媒婆则迅速吃完饭,太狠了太狠了,这张倩一家。难怪张倩以前和前夫一起把公公婆婆磋磨成那样,前夫也帮着她。 要不是张倩出轨被发现,这婚,还真不会离。 何媒婆赶紧吃完饭借故走了,反正结亲过日子,都是他们自己愿意的。她这个媒婆只是牵线搭桥,往后出了什么事,不关她的事。 就这样,一场婚礼结束。 楚枫楚深吃完饭也没有帮年春花洗碗的意思,以光速离开,免得被缺人手的年春花抓去洗碗。 张倩的爸吃醉了酒,现在张倩得去照顾她爸,张倩总之不能帮着年春花一家处理锅碗瓢盆的事儿。 这也是张倩和她爸商量好的,新媳妇过门哪儿有当天就洗碗的? 但他们早把年春花家打听清楚了,这家人就是不拿媳妇当人看,不是东风压西风,就是西风压东风。 今天大喜的日子,张倩可不会洗碗。 蔡顺英也不洗,只剩下一个李秀琴,她一个人哪里洗得了这么多? 不免,李秀琴又要叫自己的孩子帮忙,但她现在最害怕的就是自己孩子觉得自己给福团提鞋都不配,于是干活一定要叫上福团,要对几个孩子都一样。 李秀琴叫着福团和楚向东他们帮忙洗碗。 福团从没洗过这么多碗,洗着洗着,福团实在受不了,哭了起来。 这可是几百个碗啊!福团丝毫不顾李秀琴等人也在洗碗,她就是觉得自己被虐待了,无论在宋家还是之前在陈容芳家,福团可都没受过这种委屈。 福团这次是真要反抗到底,她腿上还有伤口,李秀琴、新妈妈咋能这么虐待她? 福团这下哭得止也止不住,等年春花被吸引过来,福团便抽噎、含糊不清地说:“奶奶,腿,腿疼!” 这副模样,就好似她洗碗牵动了腿伤。 年春花恶狠狠望向李秀琴,李秀琴强自镇定:“妈,我的手还受伤了呢,这么多碗不洗来还给别人,以后咱家就再也借不上碗了!” 要是平时,李秀琴这绵里针没毛病。 可今天年春花刚吃了张倩父女的绵里针,正是气头上,而且她气今天早上李秀琴去院门哭,让自己和福团被看笑话了。 于是年春花心一狠。 张倩想进屋称霸王对吧?她今天就杀鸡给猴看,让张倩瞧瞧,在家里做媳妇的本分! 年春花抡圆了膀子,就扇了李秀琴一耳光,李秀琴的所有儿女全部哭起来。 这还没算完,年春花把李秀琴的头发揪着,抓到大院外,大骂起来:“我打不死你这个遭瘟媳妇!你敢虐待人家福团!” “你打量着我不知道呢?福团不是你肚皮里爬出来的,你对福团没有心!别人都说后妈恶,我看你也差不多!” “人家福团要是有亲妈,能被你这么糟践?” 李秀琴被打了好几耳光,她倒是能忍得很,现在她儿女孝顺,楚志业虽然是半残,但有了好工作,李秀琴对未来有盼头,就不像别的媳妇那么刚烈。 她忍着痛,流着泪说:“妈,我的手也受了伤,我儿女都在洗碗,不是叫福团一个人洗,我没虐待福团。” 现在有不少人都被年春花家的闹剧吸引过来。 本来晚上就没啥事儿,她们听见年春花家刚办完喜事就哭嚎打闹,都围了过来。 楚枫和陈容芳也在其中,李秀琴红着眼睛流着泪水看向陈容芳的方向。 她到这一步算是懂了当初陈容芳被骂虐待福团时的心理了,这个福团,难道不捧着她敬着她就算是虐待她? 是,乡下的日子是苦,但是人人都一样苦啊。她能怎么办? 难道她当牛做马,让福团做公主? 李秀琴再是绵里针,被这么多人看着自己挨打,她也会尴尬,也会难受。 李秀琴双颊通红:“妈,你和福团的要求实在是太高了,我对福团比对我的儿女好,你和福团也说我要不得。我哪怕叫福团喂鸡,福团都要告状。” “我李秀琴敢说,不要说我不是福团的亲妈,哪怕是福团的亲妈,也过不起福团的日子!” 舌头和牙齿还得打架,就福团这一丁点委屈都不能受的性子,哪怕是亲妈,也要被她整。 年春花更气,她气到口不择言:“人家福团是有福的星宿,福团要是有亲妈,还有你什么事儿?!” 就在这边闹腾的时候,第九生产队来了一个浑身脏污的女人。 刘佳妮坐车只能坐到省道上,到了路口就得下车自己走山路来第九生产队,她不认路,一路走、一路问,一路跌倒,哪怕是平地都能摔倒。 仿佛是天要阻止刘佳妮来第九生辰队一样。 但是,刘佳妮心志坚定,这种倒霉唤起了她以往不好的回忆,却也让她更执着。一定是她,一定是福团在这里。 刘佳妮问路活活来到第九生产队。 她到这里时,已经口渴难耐,趴在田里喝了一点凉水充饥,见到年春花门口围着一群人,刘佳妮便走上前,想问问别人知道福团、或者楚枫、叶昀之几人在哪儿吗? 刘佳妮挤进人群中。 只一眼,刘佳妮就认出了福团。 福团黄了、瘦了,但这张脸她做鬼都不会忘记! 眼见着刘佳妮要浑身发抖发颤,精神又要不正常起来。 旁边,李秀琴还在被年春花骂,年春花大骂:“你一个后妈,恶心恶肠,欺负人家孤女福团!你欺软怕硬,福团的亲妈亲爸见了,打不死你!” 李秀琴还是哭,咬牙切齿地哭:“我对福团问心无愧,我要是都对她不好,我就不信福团的亲妈亲爸受得了她,洗个碗就要说我虐待了她。” 刘佳妮忽然狠狠打了个冷颤,似乎是李秀琴的话唤起了她某些回忆。这种痛苦的回忆反而让刘佳妮撑住了再遇福团。 她对福团问心无愧,今天,哪怕是死,刘佳妮也不能再看着福团害人。 她麻木地说:“不,亲妈也过不起福团的日子,她说得对,亲妈也要被福团整死。”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过往一 刘佳妮的呢喃声不大不小, 在这样混乱的场合中,很容易被人忽略过去。 但是, 刘佳妮是个生面孔, 穿得脏兮兮,早就引起了不少队里人的注意。 听见这话的队里人都蹙起眉,什么意思? 什么叫“对, 哪怕是福团的亲妈,也过不起福团的日子?” 这人说话怎么颠三倒四,虽然队里人不喜欢福团, 但也觉得这话太夸大其词了,福团就是一个小孩儿而已。 世界上哪里有七岁的小孩折磨自己亲妈的?只见过一些亲妈因为偏心或者这样那样的原因折磨小孩。 大家都不大信, 觉得这个流浪者模样的人确实是精神不正常。 关键是,这是福气文, “福气”最大, 任何不可能以福气作为掩饰,就能成为光明正大捅向配角心脏的刀。 楚枫也看见了刘佳妮, 她瞳孔一缩, 刘佳妮怎么到这里来了? 此时, 队里人担心刘佳妮精神不正常,纷纷离她远一些,年春花也就看向了刘佳妮。 偏偏刘佳妮还在重复似地呢喃:“亲妈,也养不亲福团,亲妈, 也要被福团害。” 年春花这个气啊,她现在再打李秀琴已经不行了, 陈容芳等人冲出来护住了李秀琴, 年春花没法再打到李秀琴。 她一眼就瞧上了这个疯疯癫癫的外乡女人。 年春花“呸”了一声, 上前就要厮打刘佳妮:“你是哪个野女人偷汉子偷到我们第九生产队,还敢编排我家福团!” “福团那是最孝顺、最懂事的!你一个外人凭啥编排我家福团?” 这时候,福团也满眼是泪水。 她没有看见刘佳妮,福团只知道这么多人围在一起,她的名声不能再毁了。 福团确实有些小聪明,她低着头,带着凄惨的泣音:“福团没有做那些事。” 她哭得伤伤心心:“伯伯伯母他们,因为我穿得稍微干净些,就妒忌我,难道我只能穿全家最差的衣服吗?我奶奶拿布票给我做衣服,奶奶心疼我,不要我做事情,我就被大家讨厌。” “难道因为我不是亲生的,我就必须穿得最差、做得最多,我就不能过好生活吗?我腿疼,洗碗牵动了腿疼,我错在哪里了?” 这是福团第一次拿自己的身世说话。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98节 世间人,大多同情弱者,福团也确实有股子邪性,她哭得伤心凄惨,倒是让不少以前觉得她讨厌的人都动了怜悯之心。 福团……毕竟是个孤女。 她多吃点好的、多穿点好的、不干活儿,好像也没啥,这些东西都改变不了福团身世凄惨的事实。 楚枫听见这样的诡辩,眉头一皱,大壮这时也带着二妮在旁边看。 大壮的嘴张成“0”形。 不是,明明在家里受欺负的是他和他妹妹,怎么福团还能倒打一耙呢? 大壮觉得福团说的有问题,但他嘴笨,就是找不出福团话里的问题来。 楚枫对大壮轻轻说了一句,大壮双眼一亮,对啊! 大壮马上跳出去:“难道因为我和妹妹是亲生的,我们就必须穿得最差、做得最多,我们这些亲生的就不能过好生活吗?” 大壮打开了话匣子,叉着腰:“我妹妹二妮和三妮,绑在一起还没有福团重呢!” 大壮嗷的一声把自己手指露出来:“这是我前几天捡柴火受的伤,我这几天也帮着洗碗做事,我哭了吗?我告状了吗?每次你一哭,我们全家都会闹个不停,碗打碎,锅砸烂,福团,你能不能少哭几声?你少哭几声,四婶儿也不会挨打。” 大壮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他是真烦了。 这段时间大壮懂了不少事儿,知道了一针一线都是钱,那些砸碎的碗全是钱买的。 所以,他开始痛恨引得家宅不宁的福团。 有大壮这么一打岔,一些差点被福团带沟里的队员们都回过神来。 对啊,福团可怜,年春花家原本的孩子们就不可怜了? 一个家里的资源就只有那么多,福团要多吃多占霸占家里的所有资源,其余孩子何其无辜?其余孩子的父母又怎么能心甘情愿? 这世上,人人都可怜。 不是谁可怜,别人就要甘愿为这人让路的。 一些队员们醒转过来,更对福团起了忌惮。这小孩的心思太歪了,搞起这些花花肠子来,她们这些大人一辈子只和庄稼地打交道,差点都被她带偏了。 一些人下意识后退一步,离福团远一些。 福团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李秀琴明明知道她腿有伤,还让她洗碗,那不就是坏,就是该碰到倒霉事儿吗? 怎么奶奶教训一个李秀琴,还能让她被众人嫌弃呢? 就在福团百思不得其解,心里委屈又难受时,刘佳妮已经挣脱了狰狞的年春花。 刘佳妮一字一顿道:“我为什么编排福团?因为我就是福团的亲妈。” 什么? 所有人都一懵,福团也才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她下意识望去,福团的眼睛猛地睁大。 真的是她的妈妈! 这一刻,福团没有喜悦,只有恨意和心乱如麻。 她总觉得刘佳妮要说些不好的事情,福团下意识就想推走刘佳妮,可她短胳膊短腿儿,怎么推得开? 于是,福团在情急之下,又张开嘴嚎生嚎死、哇哇大哭起来。 她现在毕竟是一个小孩儿,仿佛想用自己凄凉的哭声盖住一会儿刘佳妮的话,又或者想用哭声让人帮忙阻止刘佳妮一样。 但是,这一刻没人去阻止刘佳妮。 大家都有眼睛,能看,有耳朵,能听。 这福团穿得干干净净,除了刚洗碗身上蹭了一些油污之外,衣服合体又好看。脸虽然黄了些、瘦了些,但还是比年春花家所有孩子都胖。 而刘佳妮呢? 接近两年的精神病院生涯,让她瘦得就像一张纸,身上的衣服脏污得看不出颜色,头发完全花白。 最重要的是,刘佳妮独身一人,怎么也不可能对福团造成伤害。 于是有被福团嚎生嚎死的刺耳大哭烦得受不了的队员便大喊一声:“别嚎了!天天叫什么叫啊,人家还没怎么着你呢,你就哭,好歹听人把话说完。” 是啊。 一个队委会的干部也看出这情形不对劲,严肃道:“让人把话说完。” 他寻思着,福团当初来第九生产队,是因为被放在公社,是个孤儿。但这个女人自称是福团的妈,那福团要不是孤儿,他们第九生产队养她,可就名不正言不顺。 万一背上什么拐卖的名头就不好了。 查,这件事必须得查! 干部见年春花还扯着刘佳妮的衣服,骂道:“年春花!让别人说完,你难道还想打人?你一天天的能不能别当搅屎棍,你打了她,她的家人、她队里的不来打你?” “天天只知道逞凶斗狠,自己又没多大本事,给生产队招了祸,不还是我们去解决?就像上次赵猛他们那样。” 一听到赵猛,年春花的手哆嗦几下,赶紧放开手。 刘佳妮这时才真正自由,她愣愣地看着被骂了不情不愿收起哭声的福团,惊惧、害怕和恨意等多种情绪混合在一起。 最终,从她的脸上化成河流,河流由泪水汇聚而成,从沟壑纵横的脸上淌过。 刘佳妮道:“福团,宋福,你哭什么哭啊?你怎么又哭了,我又惹你了,又让你感受到不开心了?” 她昏黄的眼珠一转,看了看四周:“一会儿是不是有什么树要倒下来,或者有车要撞过来,撞到我?” 让福团哭了的、不高兴的,都要倒霉。 刘佳妮生养福团,再明白不过这个道理。 以前,她但凡让福团哭了一点,便是骑自行车都能摔到下水道里,刘佳妮倒霉够了,福团那就是个皇帝。 但凡伺候她得一点不好、一点不精心,她都要被惩罚。 刘佳妮倒霉够了,现在她不怕了,她那双眼里的惧怕都变成了跃跃欲试,带着奇怪的光,对福团说:“没事,你让妈倒霉吧,妈不怕,妈早就想死了。” “你姐姐死了,你爸爸死了,我在医院住了两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我活着的每一天都是痛苦。” 福团紧紧咬住下唇,不断后退。 手无寸铁的刘佳妮不知是哭是笑,年春花见状不好,张开双臂想护住福团:“这女人就是疯子!” “是,我是疯了,从我女儿死的那一天我就疯了。” 刘佳妮眼泪长流,看着虽黄瘦许多但仍然“白嫩圆润”的福团:“我和你爸,生下了你,如果这就是我们的孽!那么你姐呢?你姐做错了什么?!” “你姐只比你大几岁,你是个孩子,你姐也是个孩子。小孩子哪儿有不拌嘴的时候?我记得那时候,你爸爸出差带了两个恐龙玩具回来,你一个,你姐一个,就因为你姐那个比你的更大一些,当天晚上,你姐就摔在了厨房,玩具烂掉,你姐的腿也断了。” “一次,我们以为是偶然,可后来我们发现根本不是偶然。” “你姐和你拌一次嘴,就要倒霉一次。你姐比你大一些,有时候我们上班忙,让你和你姐在家玩儿,等我们回来后,你就来找我们告状,说你姐不给你吃糖。” “你姐那是没有糖!她在换牙的年纪,我们早就把家里的糖收起来了,我们便没有惩罚你姐,然后,你就觉得我们偏心你姐,你姐就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头都给磕破了。” 刘佳妮满是痛苦:“我和你爸从来没有偏心过谁,只是你!你觉得别人不独宠你,不把你捧上天,把惹了你的人打给你看,打给你出气,那就是对你不好,然后我们全家都要倒霉!” “后来,我和你爸在一次次倒霉中发现了你的问题,你是我们亲生的孩子,我们虽然害怕,但也想和你做一家人。” “我们苦口婆心告诉你,姐姐年纪也还小,你们都是孩子,你们要相互谦让,世上没有谁天生就该让着谁、捧着谁,你是人,你姐也是人啊。” 可福团没有听。 福团的“福气”顺她者昌,逆她者亡,而且,因为福团本人的小心眼,这种“福气”能让谁稍微和福团拌一句嘴,都能遭到莫大的惩罚。 “最后,你姐摔死在浴室里。浴室是平地啊,她是怎么摔死的?她摔死在浴室里,就像我说了你几句后出门就被一只疯狗咬着追的事一样可怕。” 刘佳妮的话说得颠三倒四、混乱无比。 她太久没和人说话,有太多的怨恨。 可是,刘佳妮不会错,她和福团待了六年,六年时间足够她了解福团诡异莫测的“福气” 第九生产队的人全部被吓到了。 有些心思活泛的,直接联想到当初楚志国摔断腿、陈容芳被蛇咬等一系列事,哪怕连楚志茂,都想到自己骂了福团一句,就被划伤了手。 楚枫见众人的神色都带上惊惧,一颗心稍微定了定。 这虽然是福气文的世界,可也是个真实的世界,这些人都是真实的。 大家都有眼睛,一个人有了古怪,所有人都能看到。 第一次、第二次倒霉时大家不说,可天长日久都因为一个人倒霉,大家心里怎么能没有意见? 刘佳妮将愤怒和不甘全部说出来,她太想求得一个答案。 可福团只是紧紧咬住唇,怎么也不说话。 福团觉得,自己有福,其余人都没有福,为什么要把她和没福的人一起比?她一直知道自己有操纵一些事的能力,她就像神,让她不高兴的人就该倒霉。 这不是应该的吗? 福团抽抽鼻子,就想回去,可是一看,楚志茂等人抱住大壮二妮,离她八尺远。 大家都怕了福团,惹不起,躲得起。 一个人颤颤道:“那,那福团是怎么来咱们公社的?” 年春花则气不打一处来,福团……她知道福团是有些能力在,但是上辈子年春花可是跟着福团享受了大福气。 她倔道:“你乱编啥呢!你说你是福团的妈你就是福团的妈?你有证据吗?” “亲子鉴定,可以吗?”刘佳妮木讷道,“我还知道福团出生在哪个医院,知道她的生日,以前我的邻居们也都认识她。” 年春花:…… 这下她抵赖不了了。 其实她根本没法抵赖掉这个事情,别人完全相信刘佳妮。 刘佳妮好好的跑来冤枉一个孩子做什么?而且,当时福团一见到刘佳妮就故意嚎生嚎死,那个不对劲儿大家都看见了。 这孩子心里有成算着呢。 大家都在想,这福团,连亲妈来见她,都要被污蔑不是她亲妈,能是个什么好东西?怪不得和楚学文楚学武配呢。 作者有话说: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99节 第58章 小山 福团敏锐地察觉大家对她的厌恶和惧怕。 福团心里的无助头一次有这么深, 她搅动着自己的衣服,不知该怎么处理面前的事情。 看大家的神情, 明明大家也都知道她有福, 得罪她的人要倒大霉了,怎么大家还不来捧着她呢? 不说捧着敬着,至少也别像隔绝瘟神一样防着她吧。 福团咬着下唇, 年春花可是气得不得了,她家是有大福气,她上辈子享受了好事儿, 这些她切切实实经历过的事在年春花心里就是真理。 她的想法,怎么可能是刘佳妮三言两句就能动摇的? 年春花气急败坏:“你是福团亲妈又咋啦?见不得福团好, 要在这里拆人家福团的台?天底下有你这么当妈的吗?” 刘佳妮一身脏污、一脸的悲痛欲绝,吃药太久, 她的精神状态一看就受损。 刘佳妮哽咽道:“我当初当妈, 没有对不起福团半点。” “我给福团做新衣做新裤,想方设法给她做辅食, 可以说一颗心我给了她大半, 可是, 只要我让她不高兴一点点,比如她告她姐姐的状,我不狠狠毒打她姐姐,我就要倒霉。” “别人是伴君如伴虎,我是伴女如拌虎, 这个妈,你们谁当得好?” 刘佳妮红着眼睛, 她陷入了某种自证情节, 流着泪问周围人:“你们来当这个妈, 你们当得好吗?” 被问到的人有些局促害怕,慌忙摆手。 刘佳妮又问旁人:“你能当吗?” 那人吓了一跳,拍拍胸脯:“你可别吓我,我哪儿敢当福团的妈?”她实在是被吓到了,好像害怕刘佳妮把福团甩给她一样,她赶紧道,“福团的二伯,现在是啥下场?李秀琴对福团多好,现在不也被打成这样?我可不敢。” 她可不想天天挨打又挨骂。 今天是楚志平的大喜日子,可是这妇女慌不择路下说出“楚志平现在是啥下场”的话,也没人会反对。 楚志平好好的家庭都被拆散了,两个儿子也没人管,跟个混球似的。 女儿更是和楚志平不亲。 这样的二婚,虽然是喜事,但也没人羡慕。 大多数队员都和这个妇女的想法一样,仔细想想,这福团每次在家作妖,家里的孩子都要被打,李秀琴天天给她梳头扎辫子,对她好,但是当让她洗碗时,还是挨了毒打。 他们怎么能保证生活中没有惹到福团的地方? 刘佳妮见大家的神色似是不忍,也没那么激动了,她知道现在大家最关心什么。 福团到底是怎么来的第九生产队? 刘佳妮来此,就是要解决所有事情,她说:“自从我的大女儿死后,我和宋福、也就是福团的爸爸越来越害怕,也越来越后悔。” “我们害怕会不会有朝一日,我们没让福团满意,我们也落得死的下场,我们更是后悔,为什么福团显露出不同的时候,我们没有及时拿出举措来,导致大女儿死亡。” “于是,我们做了一个决定。” 刘佳妮木然抬头,空洞的眼睛看着一处空地。 “我们不能再养福团了,我们怕了,对,我们可耻,我们居然想丢掉她,我们不是人,是畜生,但我们真的太害怕,没有人能懂那种恐惧。” 那种恐惧如影随形。 福团白嫩圆润可爱,可是她和她的“福气”却像最最最小心眼的神鬼,无形地躲在暗处,等着惩罚对福团不敬的人。 楚枫倒是很能懂这种恐惧。 在她看来,福团有“福气” 那就明明白白列出一个章程来。 比如让别人不许让她洗碗,让别人事事以她为先,这样别人有了“说明书” 犯的忌讳少一些,还不那么惨。 可福团的“福气”则是让别人在一次次倒霉中长教训。 这样没有说明书的福娃,谁不害怕?谁也不知道自己何时掻到了她的痒处,触到了她的逆鳞。 刘佳妮口口声声骂着自己是畜生,自己无耻,枉披人皮。 她说:“那天,我和宋福的爸爸,给宋福穿上好看的衣服,我们决定把她远远的送走,原本,我们的目的地是一个孤儿院。” 她讥讽地扯了扯唇角,恐怕觉得自己把自己亲生女儿送去孤儿院,很不是人。 但刘佳妮没办法。 人类最古老的情绪是恐惧。 “她的爸爸借来单位的车,我们开着车,在路过凤凰公社时,车子却出了问题。我们没有办法,只能先去县城里修车。这时,福团说她晕车,我们就先把她放在凤凰公社。” 刘佳妮脸上出现一抹微笑,笑得非常瘆人。 “然后,我们路过一座桥时,出现了山塌,山塌了,桥倒了,车子摔进下面的溪水中。” “发动机完全报废,溪水涌进我们的车里,紧接着是爆炸……” “福团的爸爸当场死亡,而我,侥幸活了下来。” 刘佳妮想想,自己为什么活?也许因为自己毕竟生下来福团,她十月怀胎,经历了妊娠纹、子宫脱垂等一系列问题,将福团生下来。 福团的“福气”也许基于此,才留了她一命。 但是,刘佳妮仍然卧床三月。 之后,刘佳妮给自己丈夫、也给福团申报了死亡。她知道福团在凤凰公社这边,可是,叫她怎么去面对一个害死自己女儿和丈夫的人? 那天风轻云淡,一个多月都没有下雨,山怎么会忽然塌? 福团又怎么会忽然晕车? 是,福团的“福气”动手,让人从来都查不出线索来,可人之所以是人,不是机器,就在于机器只看证据,而人会从细节处感知真相。 刘佳妮说完,所有人都骇然。 叶昀之也咳嗽几声,原来他听见这里的闹剧,就来了这里。 叶昀之这时才明确感知到,当初自己敢对福团动手,简直像是从鬼门关捡回了一条命。 听见他的咳嗽声,楚枫回过头去,叶昀之对周围人说了句借过。 他走到楚枫面前。低声问:“现在怎么办?” 刘佳妮居然找到第九生产队来,出乎楚枫和叶昀之的预料,刘佳妮这样在大庭广众下戳穿福团,会不会被福团的福气报复? 楚枫摇摇头,箭发于弓弦,没有回头余地了。 现在刘佳妮已经说了那么多,已经得罪死了福团,确切说,从刘佳妮出现在第九生产队这一刻起,刘佳妮就注定要被记恨、倒霉。 不如让刘佳妮说个痛快,辨个清楚。 当刘佳妮说完,其余人看福团的眼神已经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福团则是紧紧咬着唇,那……又不关她的事情。 闹到法律上,也不关她的事情! 是她们自己想丢掉她,她的福气才出手的。她这么大的福气,当他们的女儿,他们不敬着也就算了,还想把她送去孤儿院。 这不就是坏人吗? 可惜别人不这么想,世间事,哪里说得清楚? 丢弃孩子的该死,该千刀万剐不假,可这刘佳妮的遭遇……那就不是正常人的遭遇。 福团的福气,也确实不讲逻辑。 这时,那个队委会的干部严肃道:“怪力乱神的话少说,要相信科学!你叫什么名字?既然你是福团的亲妈,福团就不是我们第九生产队的人,你明天开个证明来,把福团领回去。” 这个干部嘴上说得很好听,实际也是怂了。 谁碰见福团谁不怂?除非是万年舔狗,能够保证自己一直舔福团还不惹怒她。 这人叫严宇,严宇刚说完,年春花可就不高兴了。 怎么能让人送走福团呢? 说实话,年春花听着刘佳妮的遭遇,反而觉得福团太强了,就这福气,谁敢和福团作对? 年春花说:“我养了福团这么久,都养出感情来了,我不放人!” 她把脸扭到一边去,一脸滚刀肉的表情。 严宇脸颊抽了抽,这年春花不分好赖是吧?他想帮她家把福团这么个祸害送出去,她看不懂吗? 没等严宇说什么,楚志茂就白了脸:“妈!你在说啥!” 他可怕得很,这段时间楚志茂不许福团再吃独食,以前他可不怕,可现在……楚志茂生怕自己哪天就消失了。 这段时间他割手都割到了三次。 上次在地里还遇到一条毒蛇,只是楚志茂担心自己说出来反而会被年春花说这就是不孝的下场,才一直瞒着。 现在,楚志茂腿都差点吓软了。 原来他是捡了一条命回来啊。 楚志茂对年春花道:“人家福团亲妈来了,你再霸着福团不放,哪儿有这个道理?” 快把福团送走吧。 楚志茂几乎想呐喊,他不想要福气,不想当福气的三伯,他宁愿一直贫穷下去,只要全家人平安健康。 可年春花不愿意啊。 年春花早被福贵迷了眼睛,她狠狠一斜楚志茂:“你知道啥子!做人要有良心!这个女人当初都不要福团,现在能要福团吗?” 可惜刘佳妮道:“我要。” 刘佳妮已经想开了,她就当自己是个死人。 刘佳妮麻木道:“我生了她,这就是我的责任。”无论是把福团养大的责任,还是不让福团出去害人的责任,刘佳妮都得负担起来。 刘佳妮说:“我原本在城里有工作,后面我在医院住了两年,但是,我继续工作还是能养活她。” 刘佳妮看向福团:“跟我走吧,不关别人的事。” 福团瞳孔一缩,有短暂的惊恐从她眼里划过。 福团可不敢和刘佳妮回去,姐姐宋星因她而死,爸爸也是……福团被报复得太多了,现在生怕刘佳妮也报复她。 而且,在年春花家的日子可好多了。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100节 福团比所有孩子都得脸,这种日子,才是福团喜欢的。而且他家已经抱上了大腿,以后不可能差。 福团摇摇头,她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哭嚎起来。 反正她年纪不大嘛,这次,无论别人怎么让福团别嚎,她都嚎叫到底。 众人都很无语,又不敢出声多么严肃地阻止她,担心被报复。 刘佳妮麻木道:“如果你不跟着我,那我就去自首,当初我想丢掉你,是我的错。”至少在法律上,刘佳妮错了。 “我去坐牢就行。”在牢里,至少她不用担心那些突如其来的倒霉事儿。 当然,要是能枪//毙她就更好了。 她不想活了,但也不想被所谓的福气害死,如果能够有另外的死法,刘佳妮甘之如饴。 福团仍然在哭,年春花看仇人一样看着刘佳妮。 楚志茂现在可受不了了,他看这情形不对啊,妈果然是傻了疯了。 福团这么恐怖,妈还要把她捧在手心里。 楚志茂带着惧怕道:“妈,你要是要福团,那咱们就得分家了。咱们家没对不起过福团,包括我也没有,我不许她吃独食,但是日常从没苛刻过她半点,我在地里刨食,我心大,我没有那么细的心关注她的情绪。” “我有点怕……我得为我孩子想想。” 年春花气得直打楚志茂,别人摇摇头,倒是觉得年春花疯了。 福团在她家,以后队里都不敢和她家来往了。别人亲妈都愿意养福团,亲妈还是城里人,年春花阻止个什么劲啊? 于是,一团人闹得没办法,只能闹去队委会扯皮。 楚枫和叶昀之挺关心刘佳妮,本要跟过去。 结果,楚枫耳尖,忽然听到一句:“小山……” 她回头望去,人群中的白奶奶白发苍苍,一脸惊惧:“难道福团是小山……” “太像了,太像了。”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真相 楚枫和叶昀之本离去的脚步定住, 小山? 什么小山? 等她们再想定睛细看时,白奶奶却已经讳莫如深消失在人群中, 往家里走去了。 楚枫和叶昀之对视一眼。 叶昀之思虑再三:“要去问吗?” 现在队委会那边在商讨关于福团的归属问题, 但这么大的事情,其实根本不是队委会说了算,更不是楚枫叶昀之说了算。 而是事件三方福团、刘佳妮、年春花等人说了算, 队委会也只能调节。 他们凑过去也没什么用,不如把时间花在更重要的地方。 白奶奶说的小山……和福团有什么关系? 楚枫沉吟一瞬:“走,去问问。” 他们弄清楚福团的来历其实没什么用处, 关键是,怎么破解福团的“大福气” 总不可能每次都卖惨, 都像赵猛他们一样,先被害到惨绝人寰的地步, 再获得发怒的赦免权。 那也太悲惨了。 楚枫、楚深和叶昀之前往白奶奶家。现在是傍晚, 白奶奶在自家的自留地里摘菜,准备拿回去煮了吃。 她满头白发苍苍, 动作轻缓迟钝, 楚枫立即迎上前, 帮她采摘。 白奶奶笑弯了眼:“你这孩子,我还做得动,哪里就要你帮忙了?”她疑惑无比,“你们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 楚深犹豫着说:“刚才您说的小山是什么意思?” 此话一出,白奶奶脸色大变, 她一向是个和蔼的老人,对谁都一团和气。在内对媳妇对孩子们好, 出门对邻居亲戚好。 可是此刻, 白奶奶难得严肃起来:“这不是你们小孩子该问的, 快回去,免得你们家大人着急。” 她背着手就要离去。 楚枫却并没有放弃,她想了想,跟在白奶奶身边:“刚才您说的话,我们听到了,福团和这个小山有什么关系?” 她没有绕圈子,而是直接开口询问。 白奶奶和气,但是,在这个年代和气还活得好的人,往往比暴躁的人更懂观测人心。楚枫重生前后年纪都不大,她在这样的老人面前没有选择卖弄心眼,而是以诚动人。 楚枫道:“我们和福团有些摩擦,有些害怕。” 她说出自己的担忧,如果白奶奶知道福团是什么,那么,应该能够理解她的恐惧,也有可能帮助她。 白奶奶果然一顿。 楚枫一家和福团的摩擦,她是听过的。 如果福团真的是……那就得提醒提醒楚枫她们。 白奶奶叹了口气,将楚枫等人拉到一边,看了看周围,才极小声道:“我只是个做农活的老婆子,我也没什么见识,而且,那些封建迷信的东西要不得,封建迷信都是假的。” 白奶奶谨慎道。 经历过那个时代,她对将要说出的话非常小心,生怕惹祸。 楚枫等人点点头,保证不信封建迷信,也保证不外传。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福团确实邪门。福团的“福气”顺她者昌,逆她者亡,不讲逻辑、不讲科学。 他们普通人想要自己活得好,除开勤奋、努力,用科学的劳作方式耕种外,想要对付福团,还真不能按照常规办法。 除非楚枫她们搞得到重武器,火力压制一切。 但杀人犯法。 见几人保证,楚枫和楚深以前也经常白奶奶,白奶奶总算卸下心防,她说:“我小时候听我妈、我奶奶讲过一个传说。” “在我们那个时候,乡野遍地是传说,没有人管,越传越邪,一件事情传来传去,传到背后可能早就经过了别人的夸张,变了样子。” “但这个传说,倒是众口一词,大家说得都一样。” “咱们川地,有一种叫小山菩萨的东西。”白奶奶道。 小山、菩萨? 光是这几个字组合在一起,就是让人听不懂的存在。 见几人一脸迷茫,白奶奶忍不住笑了:“你们当然不知道,这个年头,谁敢乱说这些东西?而且这年头,哪有牛鬼蛇神?” 反正白奶奶是没见过。 唯有这个福团,太邪门了。 楚深咽了口唾沫:“小山菩萨到底是什么?” 白奶奶说:“我妈妈告诉我,以前有的人家会养‘小山菩萨’,小山菩萨喜欢干净,供奉则各有不同。有的喜欢瓜果清香,有的则需要鸡蛋和清水,一年四季小山菩萨都需要这些东西。” 楚深睁大眼睛:“瓜果?哪儿这么多瓜果?夏秋还好,冬天哪儿有果子?” 楚枫叶昀之则沉思,想到福团每天都要吃鸡蛋羹,喝红糖水。 白奶奶对楚深一笑:“冬天没有就去买,养小山菩萨的人家,都有钱得很。小山菩萨会让他们家里事事顺利,还能预知未来。” “比如,有的人供奉了小山菩萨,起初很穷,后来小山菩萨就会托梦,告诉他哪里哪棵树下有财宝,让他去挖,还有则是告诉他做什么生意赚钱,有什么灾祸可以避开。” 这下,连楚深也陷入沉思。 捡钱、避开灾祸……这些事,好像福团也确实做过。 之前福团捡到的钱,还有她那预知祸福的本领,这桩桩件件加起来,确实和这个传说很像。 世界上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叶昀之忽然插话:“既然如此,岂不是人人都要养小山菩萨?” 这么好的东西,没有传扬开,一定有陷阱。 白奶奶嘘了一声,摆摆手:“可不能乱养。养小山菩萨的人家,到最后都没有好下场,基本都是家破人亡,死的死,残的残。再是金山银山有什么用?要有人来享受。” “为什么?”叶昀之问。 “因为小山菩萨还有一个重要的特性,就是小气。”白奶奶道,“以前我妈妈给我说,养小山菩萨的人家,哪怕晚供奉了一点,或者供奉的清水里沾了点点灰,都要被惩罚,要么断手断脚,要么就是生大病。” “基本,没有一户人家能够一直供好小山菩萨,最后这些没有满足小山菩萨要求的人家,要么比以前穷十倍、百倍,要么就是虽有万贯家财,却家破人亡,没一个人能用这些钱。” 楚枫、楚深、叶昀之:…… 福团好像确实也非常小气。 一点点要求没有满足到她,就得倒大霉。 这傍晚,楚深身上无端升起凉意,他拢了拢衣服:“那,就不要养这种东西啊。” “是啊,清清白白做事做人的人家怎么会养?但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世界上从来不缺要走捷径的人,哪怕明知代价,但也总有赌徒心理,觉得自己能是那个唯一的幸运者。” 楚枫这时小心翼翼问:“如果……碰上了这种小山菩萨,应该怎么办?” 白奶奶脸色一变:“我也不知道,我没碰见过。以前我妈也只告诉我,如果见到有的人家特别特别干净,千万不要进去,因为养小山菩萨的人家就特别爱干净。” 白奶奶说了这么多,也有些害怕。 倒不是害怕鬼神,而是害怕被生产队抓。 什么鬼神,反正白奶奶一辈子没吃过鬼神的亏,但生产队可是实实在在有处罚她的权利。 白奶奶道:“这些你们不要拿出去乱说,我也是随便说一下,福团是个人啊,在太阳底下也有人影,其余古怪……谁知道呢。” 白奶奶赶紧回了家,生下楚枫、楚深和叶昀之面面相觑。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这题超纲了。 他们又不是道士,怎么解决这个事情?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101节 楚深最实际,沉思了会儿道:“要不咱们不理她,过段时间能搬家就搬家吧。” 楚深的意思就是,六分投了吧。 干不过。 他也曾有一腔勇气,但那时,他以为福团是人。 楚枫则摇头:“哥哥,你忘了刘佳妮她们打算送走福团,离开她,就出了车祸。”她根据种种迹象猜测,“假设福团真的是什么小山菩萨,那么,人有三分怕鬼神,鬼神有七分怕人,赵猛、三爷爷他们对福团也不假辞色,也没有怎样。” 反而是怕了福团的、认了福团的“福”的人,非常容易受影响。 不能退。 叶昀之却忽然说了句:“古曼童。” 楚枫、楚深齐刷刷看过来。 “古曼童是什么?” 这年代并不像后世的信息大爆炸,生产队可不知道古曼童这种东西。 叶昀之解释:“之前我听人说,南洋那边有古曼童,也是需要人供奉、讨好,然后给人改运、改命。” 他们三个睁眼瞎,什么都不清楚。 这个年代也没有道馆之类的。 只能瞎猜、瞎总结。 “我猜测,如果福团有些像小山菩萨,而小山菩萨又有些像古曼童,那它们的一个特点都是需要人供奉,如果没有人供奉,它就没有力量。” 楚深恍然大悟,他打了个响指:“就像最开始,那时候奶奶大肆宣扬福团有福,信的人多了,福团那段时间就好似真的想什么来什么。后面,大家都看透只能靠自己,信奶奶这种话的人少了,之后福团就没有那么灵光。” 就连刘佳妮,回忆关于福团的一切时也是说大家都说她是个有福的。 楚枫也细细回想一切,发现真是这样。 前世,福团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因为整个生产队都敬着她、讨好着她,她的力量最强。 这辈子,福团却黯淡许多,因为自从鸡瘟事件后,大家就认识到团结才是力量,靠自己才有出路。 前世,因为福团而倒霉的人,不断反省自己是不是因为得罪福团才倒霉,陷入害怕自责,反而更倒霉。 这辈子,他们没有这种心态,反而越过越好。 楚枫福至心灵,如果福团真是什么超自然的东西,那么,超自然之物无形,只能在人们的心中。 不信她,就能活。 信她,则将命交到了她的手中。 这辈子年春花、王莹等人信福团得很,所以福团还有力量,却没那么大。楚枫、楚深三番五次得罪福团、叶昀之对福团出手还能活,除开她们自己的谨慎外,就有福团力量薄弱,而她们并不信福团的原因。 同理可得,只要生产队的人上下一心,没人被福团蛊惑,那么,福团就是一个“普通人” 她们的命运,就能彻底不被福团影响。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分派 楚枫等人商讨如何避开福团的福气。 她们商讨半天, 最行之有效的办法就是一不主动接触福团,二千万不要在心里信了福团有福, 不要对她产生恐惧。 当然, 最彻底的办法是生产队所有人都不信福团有福,那么福团那害人的福就会慢慢减弱,甚至于消失。 可是, 自古人心就是最难管束的东西。 人,连自己的心都控制不了,谈何让楚枫等三个小孩儿去控制别人的人心? 一时间, 最忧思多虑的叶昀之最是挫败悲观,他太知道人心诡谲。 就像赌徒知道滥赌的下场是什么, 仍然会为了利益走入赌场一样,有些人知道了福团的神奇能力, 惧怕之余, 也一定会选择顺服她,从而得到更多的好运。 就像那些豢养小山菩萨, 以及古曼童的人, 人心的贪欲, 是最邪恶的东西,能够大肆滋养福团。 叶昀之再度咳嗽几声,他咳得多了,一张脸通红。 楚深同情地给他拍拍背,楚枫也帮忙挡挡风。 叶昀之这病, 算是给福团害到了大动脉。 走两步就咳,吹风就犯病。 比林妹妹还林妹妹。 楚枫将叶昀之眼里的悲哀讽刺看得一清二楚, 她忍不住道:“虽然我们没有办法管别人怎么想, 但我们仍然像之前那样做就好了。” 像之前那样, 群策群力,大部分人不也更甘愿踏踏实实靠自己的劳动赚钱? 投机倒把虽然“香” 但这种人始终是少数。 三个孩子互相打气、互相鼓励,在第九生产队冬日的凉风中,他们忘却了身份,忘记了城市和乡村的区别。 这一刻,他们最为紧密,也最为纯粹。 队委会那边。 楚枫等人的判断没有错,除开得罪了福团的楚志茂义正言辞要求福团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外。 年春花坚定地要留下“可怜”的福团,说她亲妈有精神病,根本不配养福团。 其余一些人,则要么眼神闪烁、反应过来后开始想着抱大腿,帮着福团年春花说话。 要么则是事不关己,不敢得罪福团,远远望着。 刘添才深深嘬了口烟,拿手抓着头发,把队员们的鬼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妈的,人,这就是人啊! 之前一个个的正义凛然,现在福团明明就是个祸害,反而他们因为利,要供着他! 可刘添才管不了人心。 刘佳妮的精神状况也确实不好,哪怕打官司,恐怕她也不是最佳监护人选。 刘添才摆摆手,如同失却了所有力量。 他疲惫道:“谁爱养谁养吧。” 年春花一听这话,便喜形于色。这里是第九生产队,只要她不同意福团走,这刘佳妮还能用强不成。 刘佳妮则嘴唇翕动,她如今已经提醒到这个份儿上,别人自找死路,她拦不了。 她木然道:“那我去自首。” 她宁愿蹲监狱里,也不要再在外面和福团接触了。 年春花得意地笑了笑,觉得自己赢了。 哪知下一刻,楚志茂就坚定道:“行,既然妈你决定了,我这个做儿子的也不能说什么,从今天开始,咱们分家吧。” 年春花脸上的老皮狠狠一抽动,她似乎想骂什么,又骂不出来。 关键这时候,楚志国也说:“妈,那以后你的养老问题,我和三弟一样出。” 言下之意,就是也要和年春花彻底分开。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年春花相当于众叛亲离,她狠狠地骂道:“老大,老三!” “你们是不是要不孝?” 楚志国却道:“妈,我们总得为自己家人想想。” 就这么简短的一句话,大家却都懂了。 福团的亲姐姐当初怎么死的?楚志国楚志茂这是为自己孩子考虑呢! 你年春花愿意捧着福团,牺牲家里其余所有孩子,他们不愿意。 就这么一句话,谁也不能说出楚志国楚志茂的错处来。 哪怕一些想要讨好福团的人,也红着脸低着头。 他们虽然想讨好福团,但心肠也没彻底坏。 看看刘佳妮这个福团的亲妈,凄凄惨惨戚戚,衣服肮脏精神不佳,如今要落到去监狱的地步。 而福团呢?还是好好地贴在年春花旁边。 这些人再坏,也不想伤害楚志国楚志茂的孩子。 年春花见大势已去,只能更加抱紧福团。 有福娃娃在,两个儿子算什么?没有就没有了。 年春花为了不让楚志国楚志茂阻止她继续养福团,认了这俩儿子彻底分家。 一场闹剧落幕。 第二天,刘佳妮在队里几个干部的护送下,前往派出所。 楚枫和叶昀之也跑去送她。 风轻云淡,刘佳妮即将步入监狱,脸上却挂着格外平和的笑意。 她的精神好像也正常了一些:“小枫,昀之。” 楚枫和叶昀之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们甚至愧疚,如果他们不去医院,刘佳妮会不会不用去坐牢? 理智上,楚枫和叶昀之知道自己没错。 如果不解决福团的来历问题,以后受害者会数不胜数。 可人始终是感性动物。 刘佳妮则笑了笑:“我应该感谢你们来,让我有了解脱的机会。在监狱的日子或许很苦,但我心里踏实,在医院,我只是一具活着的躯壳。” 刘佳妮朝楚枫叶昀之挥挥手,消失在青山之中。 自她离开后,生产队的日子慢慢过去,队员们看似一团和气,实际也俨然分为两派。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102节 一派讨好福团,想获取福运。 另一派则对福团敬而远之。 曾经团结的生产队,被“福气”愣生生从里撕裂。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信仰 时间已至冬日。 常言道秋收冬闲, 也有说秋收冬藏,冬闲里的闲, 对农民来说是相对于另外三季的忙, 稍微闲了一些。 适合冬日播种的种子很少,也就没太多翻地之类的事。 但是,该做的活儿一样不能少。首先, 要检查田坎,做好农田水利工作,否则来年忙起来时可就难办了。 其次, 房前屋后有什么要修要建的,赶紧做好。 还有一些田地里浇水的散活儿。 以往, 第九生产队一到冬日,大家闲起来反而猛干活, 担心闲下来没入账, 恨不得抢着去干。 家家户户都有事做。 可今年,就不一样。 队里因为福团这么个“福娃娃”的事, 分成了两派。 一派, 抱福团的大腿, 沾好运、好得一些便利。第二派,恨不得离福团能有多远就有多远。 人心浮动,第九生产队的心就不齐起来。 刘添才和楚三叔望着几个偷懒耍滑的汉子,对视一眼,叹了口气。 怎么有这样的道理?现在队里懒汉变得多了太多太多。 刘添才越看越气, 一掀田边的兜,气道:“不想干就别干了, 别在这儿磨洋工!” 楚三叔毕竟年纪大一些, 劝他看开一些, 他说:“你生气什么嘛?别人又不在你的锅里舀饭,以后他们自己付出代价,又不关你的事。” 刘添才气不打一处来:“我就是觉得他们变得太快了些,比如王老五,以前多勤快,现在呢?恨不得一天到晚门都不出。” 楚三叔则说:“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奇怪的好运走多了,就会想着懒。” 这是人性。 无论干什么,都有好运砸身上,天长日久,谁会想着勤快? 勤快多累啊,懒多简单。 刘添才脸颊抽搐一下,楚三叔又接着说:“这些偷懒的人,你把他们名字记下来,之后这些赚工分的事儿不交给他们就是,这有啥?” “行。”刘添才道。 这也是必行之举,第九生产队多的是人,不爱干对吧?有的是人干。 这时,那个偷懒的王老五嬉皮笑脸说:“队长,你着急什么嘛?我一会儿就好好干,我只是现在歇歇。” 他倒没敢正大光明说自己偷懒。 这时,王老五忽然瞧见扎着小辫儿、穿着花衣服的福团从田坎上蹦蹦跳跳走过去。 王老五眼睛一亮,狗腿之魂立即觉醒,立即把东西放下,就要去捧着福团、敬着福团。 刘添才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你干什么去?” 王老五道:“唉,队长,我去和福团说说话。”他挤眉弄眼,“人家福团是福娃娃啊……” 刘添才冷笑一声:“福娃娃?我说是祸娃娃还差不多!” “世界上什么福娃娃能够让人变得越来越懒,越来越不踏实,王老五,你怕是想懒死!” “以前你爹就是饿死的,你以前一直对大家说要勤快,现在你也想饿死?” 王老五脸上有点红,他当然知道懒是不对的,那个福团也确实有些邪。 但是……好处就在眼前了,伏低做小就能交好运,谁不愿意? 王老五只能低着头,含糊地说:“现在时代不同了,没有被饿死的人。” 说着,就跑向福团。 刘添才冷漠道:“明天你不用再补田坎了。” …… 就这样,第九生产队多了一堆懒鬼。 刘添才等干部烦透了。 那边厢呢,一些趁着冬天补衣服、做鞋底的妇女们也在偷偷谈论这个怪事儿。 但她们可不敢提福团的名字,只能提那个人。 刘红梅是刘添才的亲戚,她思想觉悟高,绝对不会去捧着福团,担心被上面以封建迷信收拾。 但是,刘红梅还是有点怕。 刘红梅小声道:“你们说,我们不去讨好那个……会不会被报复?” 花婶儿白了她一眼:“我们理都没理她,怎么会被报复?而且这几天队长也到她家去说过几次,还说过她家以后都得不到三好家庭这种荣誉了,队长也没出啥事儿。” 刘红梅想了想:“那,队长是官,和咱们不一样。” 她琢磨着,福团这种顺她者昌、逆她者亡的东西,不像是正,像是邪。 邪,自然害怕官。 刘红梅想了想,也觉得对,这时,有几个人看见不远处,福团被几个人围着夸赞,福团直被逗得咯咯直笑。 福团还小,能力诡异,但也不能分辨人心。 比如花婶儿、刘红梅这些人就完全能看出,围着绕着福团的那些人,都流里流气,根本不是真心对福团好。 都是一群酒肉朋友而已。 花婶儿摇摇头:“那群人,就跟狗见了屎一样。” 刘红梅则不免唏嘘:“要说那个人……她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不真心了,以前陈容芳倒是真心的,但是呢,陈容芳一家也被害了。” “后来年春花一家,三房楚志茂他们话虽然难听,但没有苛待过她。如今也分了家。” “要说这人这一辈子,真心给意见的朋友少,酒肉朋友却多。可看她这个样子……只有一直夸她的朋友,才能被她好好对待。” 可惜,一直夸她的朋友,那是真朋友吗? 那些人因利而聚,一旦祸害来临,反而有可能反咬她一口。 可也没办法,福团就是只能接受别人顺着她、一点苦不能吃,一点气不能受,一点活也不愿意干。 这也算求仁得仁。 于是,第九生产队一些清醒的人,眼睁睁见着福团迅速染上了一身坏习气。 比如,王老五会打牌,有一次福团站在他背后看他打牌,王老五说:“我教教你。” 福团随意学了学,为了讨好福团,王老五一个劲儿夸赞福团怎么这么厉害,怎么这么聪明? 他让福团去打几把,给福团付钱。 福团运气好,也赢了,王老五更是不住赞叹她脑袋瓜子聪明,算计得过别人的牌。 在福团玩儿这些东西的时候,其余队员也有看不下去的。 比如陈容芳、比如楚志国,也比如心地善良但说话强硬刚直的楚三叔。 他们不喜欢福团,因为福团品性不好,但这些善良的人有自己的弱点:他们实在不忍见到福团年纪轻轻走入邪路。 可是,他们都没法管教福团。 哪怕楚三叔对年春花提过几次,年春花也一脸不在意地说:“我家福团,那是脑瓜子聪明,有福气,她要是打牌,能把别人的家底都给赢回来。” 楚三叔:…… 得,他不说了。 于是福团迅速染上了一堆恶习。 楚枫和楚深等人则继续过以往的生活,不过,这几天他们倒霉了许多。 因为现在第九生产队“信仰”福团的人多了,福团的能力变得更强。 楚枫楚深这几天都找不到草药了,那些草药就像长了腿,反正就是避开他们两人。 楚枫、楚深也不气馁,他们在割猪草时顺便找草药,又不会额外花费时间。 他们也继续帮魏元找草药。 这么半个月坚持下来,福团的“福气”好像撑不住了。 因为楚枫他们和魏元找的草药,是为了补充卫生站的库存。 卫生站看一次病,基本不花钱,一味从外面买药,队员们根本看不起病,魏元便来找草药。 如今福团的“福气”为难楚枫楚深,又正值冬日降温,不少队员都病了,没有草药治病,不忍心买更贵的药,队员们纷纷病得更重。 在这样的情况下,福团大病一场,听一个讨好福团、去福团家里看她的碎嘴子说:“福团在家里,都烧糊涂了。” “她嘴里一个劲喊着,好,好,可以采到药,不让他们倒霉了,不让了。” “反正就是颠三倒四说胡话。” 讨好福团的人几乎都是品性有问题的,也难怪这个碎嘴子两头吃。 一方面和福团打交道,另一方面又去讨好别的队员。 自此之后,楚枫、楚深采药就正常了。 楚深听完来龙去脉,则是只冷冷说了一句:“还真以为她是神了?” 还想让别人一直倒霉,掌控别人的命运?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103节 楚深冷笑:“她是神,就去和神打交道,是鬼,就去和鬼打交道,在这里害普通人,我等着看她什么时候死!” 楚深话中不免带了几分戾气。 楚枫也任由他发泄,不发泄反而会憋出心理问题。 对于楚深的说法,楚枫也有自己的思考,福团这样的能力的确近乎神鬼。 可是,若她是神,她丝毫不能明辨是非,将这种神力交给这种小孩子,主宰别人的命运,真的应该吗?无知的神,更为可怕。 若她是鬼,可她又能出现在太阳底下。 不过,楚深刚才的话提醒了楚枫,“害普通人的话,福团就会死” 这次,福团不让他们摘到草药,牵扯了其余人,福团就病得糊涂了。 楚枫想想,现在福团得到了更多人的信仰,再长此以往下去,等福团摸清楚如何更正确地使用她的“福气”他们一定要遭殃。 必须主动出击。 这是楚枫头一次对福团主动出击,她根据福团福气的特性,在心里做了个计划。 同时,楚枫带上楚深,一起去找叶昀之。 她没有带上三妮,因为三妮和白佳慧住在一起,如果出了什么事,楚枫不好照应她。 这种危险的事,牵扯的人越少越好。 叶昀之此时在医院里。 他待在第九生产队的时间已经不短,叶工的事情已经办完,叶昀之原本应该很快回京城去。 可是,这段时间,叶昀之的病情又加重了。 他已经在医院住了几天,而在他生病前,福团来过一趟。 福团希望和他重修旧好,叶昀之没有答应,他实在不想离她近了。之后,他就病情加重。 叶昀之现在对福团的厌恶,已经可以用冲破云霄来形容。 所以,听楚枫说完计划后,叶昀之咳嗽几声:“我答应你,现在是我们唯一的办法。” 再拖下去,估计他病不死,也会耽误学业。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离间 王老五等人正在打牌。 本就冬闲, 王老五这些懒汉巴结上福团后,那就更懒了。 前些日子, 福团大病一场, 病得糊里糊涂说糊话,王老五那几天打牌都没赢着些什么。 如今福团身体好了,王老五的心思就又活了。 他又邀请福团一起去打牌, 将牌桌上小小的福团猛地夸赞一通,一会儿说福团长得好,一看就不是庄稼地里能长出来的, 一会儿又说福团聪明机灵能算牌。 小小的福团被逗得咯吱咯吱地笑。 其余妇女瞧着不大像话,她们可不爱打牌, 而且打心眼里觉得,福团这么个小孩儿, 和这群人混在一起没好下场。 可是她们没法子说, 说的话,别人也不听, 她们只能就这么走了。 就在福团享受众星捧月做团宠之时, 楚枫、楚深以及一个病恹恹的叶昀之来了。 楚枫让叶昀之先待在外面别进来, 然后自己背着背篼走到王老五等人桌前,王老五等人打的牌叫叶子牌,楚枫看不出名堂来。 第九生产队都沾亲带故,于是楚枫对王老五说:“王叔叔,我和哥哥在外面割猪草时, 看见一截大树枝落到了别人的地里,不知道有没有压坏庄稼, 叔叔能不能帮我们一起把那截大树枝拖起来?” “我和哥哥没有那么大的力气。” 楚枫恭恭敬敬地请求王老五。 像王老五这种懒汉, 混不吝, 基本没有弱点,他们没皮没脸,要是别人尊重他们一些,他们就对别人也和颜悦色一些,要是别人不尊重他们,他们也无所谓。 王老五瞅了楚枫一眼,他慌着打牌呢,随意摆摆手:“我的手前天拉东西伤了,你问别人去。” 楚枫便做出黯淡的模样,一个个问着牌桌上的人。 没一个人愿意帮忙。 福团忍不住甜丝丝地笑了,她端正地坐着,两只小脚在桌子晃啊晃。 不得不说,看见没人帮楚枫的忙,福团有种自己抢回了一切的感觉。 福团眨着眼睛,状若天真地说:“枫姐姐,是哪块地啊?一会儿我要是有空,我去看看。” 楚枫则冷冷道:“你长得还没有桌子高,你去能有什么用?” 福团:…… 福团的本意是想说,她去看看那块地,如果她开口让众人去帮忙,别人肯定会听她的。 没想到楚枫反而说她矮。 福团现在确实矮,这么久了,她一点没有长高,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福气文里总是描写她“小小的手” “小小的脚” “白嫩圆润” “圆乎乎的小脸” 这些小和圆的词语仿佛禁锢了福团,总之福团现在矮、圆,一点没有抽条的迹象。 福团气呼呼地还要说什么,楚枫就已经转身出去。 福团盯着她的背影,气得晃了一下脚,想想也还好,反正没人愿意帮楚枫的忙。 可就在这时,叶昀之进来了。 叶昀之挂着春风般和煦的笑容,温柔地问楚枫:“找到人了吗?” 叶昀之注视着楚枫,眼里好像只有楚枫一人,楚枫则摇头:“没有,他们都有事。” 叶昀之茶艺点满,安慰道:“没关系,我们再去找别的人帮帮我们。” 福团:…… 福团脸色一下变得极为难看。 楚枫看过那本黑金色的书,像是这种福气文,福气女主的目的都是做团宠,假若出现另一个比她受宠的人,福团一定忍受不了。 虽然楚枫原本不明白,在生产队这么贫瘠的地方,争宠到底能有什么用。 争那几个玉米棒子?还是争一些别人口中的好话? 无不无聊? 但楚枫转念一想,福团需要信仰,所以想做团宠,也就能解释得通了。 现在她便借福团这个心理刺激她。 福团现在果然摇摇欲坠,之前福团找叶昀之重修旧好,叶昀之拒绝了她,连虚与委蛇都没有。 现在,叶昀之却对楚枫这么和颜悦色。 这还不是最令福团崩溃的,最令福团难受的是,桌上打牌的王老五等人见叶昀之进来,反应一下后,满脸堆了笑容。 “啊?我们刚才有点事,想让小枫等一下我们再帮她拖树枝,不是不帮忙。”王老五拍拍腿上的灰,站了起来。 其余牌友也跟着热情地去拖树枝。 这群人,本来就是抱福团的大腿,想获得好处。 见到叶昀之,他们就想到当初楚志业得了金饭碗的事情来,他们也想讨好叶昀之啊。 这可比福气来得更实在。 福团的“福气”不也要靠叶工吗? 于是,福团眼睁睁看见几个和她一块儿打牌的男人站起身来,围着叶昀之和楚枫。 他们只是讨好叶昀之也就算了,偏偏见叶昀之对楚枫这么好,也跟着讨好楚枫,把楚枫夸上了天。 楚枫只觉得浮夸、油腻、恶心。 但福团就受不了了,福团掐着指甲,搅动着自己的衣服:“你们不打牌了?” 那几个男人现在有其余事情要做,随口敷衍道:“一会儿打牌。” 他们中的一位还记得不能得罪福团,回头对福团道:“我们一会儿就来打牌,现在去拖拖树枝,为队里做贡献嘛。” 嘿嘿。 这群人笑嘻嘻地走了,他们对福团的了解,也就只限于上次刘佳妮来闹。具体福团有多么小气的事情,这些人可不大了解。 他们觉得“再小气能有多小气?我平时这么好好捧着你,难道我还能事事顺你的心意?” 抱着这样的想法,这群人遭了殃。 等他们拖完地里的树枝,傍晚回去时,这几个人就各有各的倒霉法。 楚枫楚深是听陈容芳说的,陈容芳道:“那个王老五,回去的时候碰见一根大树倒塌,腿都被树压下来压瘸了。” “还有李四,他不是抽旱烟吗?更奇怪了,他被旱烟呛到,喉咙都活活咳出了血,去医院检查查出了其他病,现在已经住院了。” “还有严奇……” 陈容芳说的这些人,都是今天和福团一起打牌,之后帮助楚枫拖了树枝的人。 他们以离奇的方式倒了大霉。 陈容芳说着,眼里有些恐惧,但不好在孩子面前表露,摸摸楚枫楚深的头。 福团……这种东西,太让人害怕了。 这种东西,为什么要混在普通人之中?陈容芳以前听过不少传说,如果福团真是传说里的东西,她去传说里修仙不好吗? 为什么非要在普通人这里找优越感? 陈容芳难受得紧,只能安慰自己以后不和福团来往。 楚枫楚深则是对视一眼,计划成功了。 怎样破坏福团吸取别人的信仰?离间!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104节 这样的法子,就像古代双方君王相战,一方嫌弃另一方势力太强,对他们使用离间计一样,让他们互相猜忌。 福团非常小气,小气,是她最大的弱点。 王老五那些人,全是小人,这样莫名被福团的“福气”弄一下,他们又不傻,当然知道是被福团报复了。 这几个小人中,严奇是比较能忍的。 可另外几人就没那么能忍,尤其他们的婆娘在旁边哭着抹泪:“早说了让你不要和那个福团瞎混,她连亲妈亲姐都能害死,咱们算什么?” “好手好脚的,自己不去种地,偏偏要沾别人的福运!” “现在你的腿断了是小事,要是福团真的报复我们的孩子怎么办?”老婆大哭,“孩子那就是我的命,我十月怀胎掉下来的肉啊。” 就这样,疑心生暗鬼。 严老五等人也忍不住想,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没有夸福团?没有敬福团?难道就因为帮楚枫楚深拖了树枝,没陪福团打牌,就要落到这个地步? 不行,之前他们舍不得放弃利益,但现在身体真出问题了,他们终于记起来:健康才是无价之宝。 不能再犯险,更不能连累家人了。 于是,这几个人在一起暗自嘀咕、商量,怎么才能破解福团的“福气” 这年头连道观都没有,他们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在一起商量。 最终想到:以前听故事里不是说了?那些鬼啊怪的,全都怕脏污…… 于是,这几个大男人趁着夜色悄悄去做了坏事,农家是土厕,他们舀满了一大瓢粪,在黑夜里跑了出去。 他们跑到年春花家。 小小的福团还在屋里想着今天不高兴的事情,小嘴嘟得老高。 不过幸好,那几个人已经倒霉了。 福团正想着,还要去吃自己的鸡蛋羹时,就听外面有人粗着嗓音喊了一声:“福团!” 福团疑惑,是谁? 说来也巧,这时其余人都有事,家里只有福团可以享福。 福团推开门,疑惑地去看。 没成想,她一走出去就被粪淋了满身! 王老五等人见福团被泼到了粪,福团眼睛都睁不开,他们还又怂又狠地怒骂:“干你娘的!” “再敢弄老子,敢害老子家人,老子让你死不得超生!” 农村乡下这边,说迷信也迷信,说朴素也朴素。 他们迷信地认为世界有神鬼,又朴素地认为人有三分怕鬼,鬼有七分怕人。 反正干就完事儿了。 于是,就这样,福团不只被讨好她的人泼了一身粪水,还被骂了半天。 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这些人明知福团的诡异,还贴上来讨好她,本就是小人,小人叛变时,还能有高风亮节不成? 到这里,楚枫的计划全面完成。 生产队经此一事,再加上福团的“小气” “不能容人”渐渐被发现,福团的那群“信徒”也散了十之七八。 剩下十之二三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那一批,但饶是如此,福团的能力也大幅下降。 就在这时,生产队也准备出手了。 生产队队委会绝不可能放任这种歪风再进行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奖励 刘添才、楚三叔蹲在大会堂面前, 趁队员们都没到,他们叭叭抽着旱烟。 楚三叔问:“这么快, 就要结算工分了?” 这还没到年关呢。 楚三叔担心一些队员手里太松散, 结算工分的钱存不了几天,就拿去败了。 刘添才抹了把脸:“嗯,总不可能看着第九生产队的队风就这么败下去吧, 人人都想着靠什么福不劳而获,以后咱们咋办?” 刘添才压低声音,对楚三叔道:“像是年春花家的福团这种事, 在以往,都应该上报!我为什么没有上报?他们根本不懂我的心。” 楚三叔叹一口气, 拍拍刘添才的肩膀。 他怎么不知道刘添才的心意? 以前那些年,说句不该说的, 有些罪定得太严了。 这个事一旦报上去, 年春花家、还有那些捧着年春花家福团的那些人家几代都完了。 年春花是个混球,有问题, 可是她家那些孙子孙女辈的何其无辜? 刘添才现在纯属厌恶年春花、福团搅风搅雨, 又不想做得太绝, 害了楚枫、楚深和大壮他们。 最终,刘添才道:“我现在就要结算工分让他们看看,什么福?狗屁的福!他们天天想着自己有福,最终看他们赚了多少工分?” “要是这种提醒他们都看不透,也就别怪我了。” 刘添才和楚三叔说完话, 队员们已经稀稀拉拉来了。 他们扛着农具的扛着农具,裤腿沾着泥, 纳鞋底子的妇女们身上稍微干净一些, 但一看也能看出在家做了许多话。 刘添才和楚三叔直起身, 推开大会堂的门,朝里边走去。 刘添才握着一个大喇叭,一段开场白后,说出自己要结算工分的事情。 他说:“今年,我们生产队经历风风雨雨,有挫折、也有许多收获,我们的劳动应该创造出丰硕的果实,今天,我们就要结算工分。” 队委会的会计戴着眼镜坐好,本子上记载着的就是各家的工分。 他嘴里念叨一家户主的名字,那家户主就站出去,去核对工分,全都没有问题。 之前秋收的粮食,每家领了多少,会计这里也都有记账。 工分减去粮食,就能决定这家人是进钱户、还是要倒赔钱。 年春花得意地昂着头,这段日子她受了大家的巴结,高兴多了。福团呢,也是个爱凑热闹的性子,她为了显示自己的团宠地位,什么热闹都想凑。 现在,福团就巴巴地想进大会堂来。 结果大会堂边缘坐的正是王老五的老婆,一看是福团,她就想起严老五受伤的事儿。 她心想,日出东方红,伟人的照片都在上边儿挂着呢。 这大白天的,她就不信福团敢干啥?昨晚上王老五他们一瘸一拐地给福团泼了粪,不也没出大问题? 其实这就涉及到一个信或是不信的问题。 王老五他们以前信福团,讨好福团,那只要一点点得罪福团,他们就要吃大亏。但他们不信福团后,福团的力量对他们反而减弱不少。 王老五老婆冷着脸对福团道:“你挤什么挤?这种地方是你这个小孩儿来的吗?你看其余人带小孩儿来了吗?” “就你特殊、就你想出风头对吧?在外边好好待着!天天的抢着吃热乎的屎尖尖呢。” 福团:…… 福团被吼出去了。 可这里离年春花坐的地方远,年春花也没及时听到来给她撑腰,福团只能忍了这亏。 里边儿,刘添才严肃地望向年春花:“年春花,今年你们家的工分在全队来说最少,你家人这么多,干的活出的力却最少。你们对得起队上发给你们的粮食吗?” “现在你们家倒欠队里十九元!” 年春花这段时间逢人就说自己有福,哪里受过这种气,她滚刀肉般一别脸,就有些不悦。 刘添才气乐了,不悦对吧? “补上钱。”他道。 楚志国、陈容芳等人冷眼瞧着年春花的表现,都觉得年春花是被福气熏傻了脑子。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你年春花和队长对着干能讨到好吗?真以为自己有福,全天下都要捧着你? 人家队长都不用其余办法,就让你补上粮食钱,你能怎么办吧? 年春花一听补钱,那手就颤了颤,她还有点想跟之前那样给队长说几句软话,可是,她现在和之前不一样,她现在拉不下脸了。 幸好,年春花还有狗腿子王萤。 王萤挺着大肚子,捶着腰说:“队长,你催什么吗?春花婶子家难道还能缺你这几个钱?人家楚四哥在供销社上班,每个月能领工资的。” 刘添才道:“既然这样,等他下班回来,让他来交钱。” 年春花一咬牙,那可不行…… 这段时间,楚志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花钱越来越厉害,现在她家表面光线,内里是一分钱都没有了。 靠着福团的“福气” 偶尔她家捡到一些钱,也都很快花完。 家里油、糖什么的都没了,也没人种自留地的菜,只能靠福团的“福”有时捡到一些小兔子、野山鸡之类的打打牙祭。 野兔子野山鸡是好吃,可关键是,心里没底啊。 一家子就跟乞丐似的,巴望着山上的东西,还生怕被队里的人发现他们薅社会主义的墙角。别提多难受了。 现在,年春花拿不出这么些钱,她一咬牙:“队长……我,谁家没个困难的时候?其他家,比如王老五他们,不也欠钱吗?” “我们过段时间还、过段时间还……” 年春花讪讪的,一张老脸全无之前的犟性。 王萤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怎么……春花婶子家难道没这么多钱吗?这确实不是小数目,可春花婶子家不是有福团这个福娃娃吗?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105节 这时候,王老五也不高兴了。 这年春花是不是个傻缺?以前队里也有欠钱的,队里从来不会逼迫。 因为大家都没钱,队里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可能把人抓去放血。 这年春花今天被单单点出来,不就是因为她们平日太傲气了,吹得自己天上有地上无的?居然还敢连累自己。 王老五呸了一声:“年春花!我家也欠钱,但我家穷啊,我家没福,你天天念叨着你有福,你家福团有福,咋你家会没钱?” “你怕不是故意抠队里的财产来富自己吧!” 年春花一听这话,就打了个冷颤。 这话太重了,要是传出去,可不像她念叨家里有福这种话一样。年春花分得清什么罪名轻、什么罪名重。 她马上一拍大腿:“唉,我家哪儿有钱,我家……我家什么都没有啊。” 她儿媳妇李秀琴则生怕这个事牵累这么大,连忙吼出来:“我家真的没钱,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每天除了福团能吃鸡蛋,其余人好久没吃上白米饭了。” 说着,李秀琴不由抹泪:“什么福、富她自己,害全家的福!” 所有人都震惊了。 年春花家吹得这么高调,原来内里这么不堪吗? 其实,这是人之常情,现在又不是商品经济,被“福气”养刁了的年春花一家变得懒惰,除了挨饿受穷还有什么出路? 至于福团为什么过得好?那是集合了年春花一家的资源全力供养她。 年春花面子上挂不住,却不敢再打李秀琴,只能任由别人诧异、鄙视的目光往自己身上瞟。 最终,刘添才冷冷扫了年春花一眼,对所有人道:“天道酬勤,懒即受穷!年春花家不挨饿受穷,都没有天理,能有什么福!” “王老五,本来你这么勤快,要不是这段时间你也贪玩好耍,你家也该是进钱户,你们去巴结那些什么奇怪的东西,得到了什么?” “不要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都是一个队的,你们底下在搞什么鬼,我们看得清清楚楚,今天我还愿意忍你,哪天我忍受不了了,我直接上报公社!” “到时候抓几个人,看你们还要不要妖言惑众。” 王老五怕啊,他也后悔,看着自己受伤的脚,他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队长,对不起,我……” 他真是猪脑子。 刘添才也不理会他,继续对大家道:“今年算下来,进钱最多的人家是陈容芳、楚志国,尤其是陈容芳,挽救了队里的蚕。” “她想出来的办法推广出去,拯救了不少晚秋蚕,现在,上面要单独授予他家奖励。”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魔法 奖励? 陈容芳和楚志国都有些茫然, 什么奖励? 之前队长他们可一点口风没露出来,刘添才则把陈容芳请上台, 给了她一张红色的奖状, 上面写着:先进生产标兵。 还有一个红色的信封,里面装着的则是一点奖励金。 奖励金数额不多,毕竟第九生产队不富裕, 刘添才之所以发奖励金给陈容芳,主要是副业队在今年做出了巨大贡献。 以刘添才的嗅觉,他感觉快变天了。 来乡下考察的叶工…… 越来越不缺粮食的工厂…… 一旦国家解决了粮食危机, 农民就能够做点其余事情了。他听说今年凤仪公社那边有个生产队,申请批准种经济作物, 被允许了。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所以, 在这个关头, 第九生产队的人更不能懒,更不能出岔子。 刘添才现在就是要把陈容芳树立成一个典型, 人家陈容芳、楚志国当初多穷, 后面人家好好干, 什么都有了,比那些满嘴福气、眼高手低的要好吧。 陈容芳局促地在台上发表一些心得。 下边儿,年春花的眼睛都要酸出了火,还是那句话,一个肚皮里爬出来的也分手心肉和手背肉, 年春花本来就不待见楚志国,何况是陈容芳? 这次, 陈容芳一家得了奖励, 要是队长夸的是楚志国, 她还可以安慰自己,志国毕竟是自己肚皮里爬出去的种。 可是陈容芳一个外姓人……咋还显得比志国还能耐? 这不是婆娘王吗? 就在年春花满不高兴的时候,屋漏偏逢连夜雨,一个半大的孩子急匆匆跑到大会堂。 他一把推开大会堂的门,重重的推门声把队员们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他叫起来:“婆、婆……” 这孩子深深吸了几口气,然后见人群中的李秀琴,立刻说:“四婶儿,快,有人去你家打砸去了!” “什么?!”年春花猛地站起身! 什么人敢去打砸她家? 年春花马上带上楚志平等人往自己家赶去,照理,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乡下一般都是同气连枝,其余队员也该跟着年春花去,不叫自己队的人被欺负了才是。 可是……福团太邪门了。 她们害怕。 因此,大多数队员们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不想沾上这邪门的一家子,包括王老五这种以前巴结福团的,现在屁股都像生了根。 只有极个别人家还想着巴结年春花和福团,比如王萤,就赶紧推了推自家男人,让他赶紧去帮忙。 刘添才、楚三叔则脸色极黑,心里厌烦会惹事的年春花,但涉及打砸,他们就不能不管,只能捏着鼻子跟了上去。 此时,年春花家。 楚枫、楚深也被打砸声吸引过来,他们两个护住害怕的二妮,大壮则是叉着腰,努力做出凶狠的样子。 院子里则站着几个年轻男人,全都是流里流气的样子,其中一个脸上还有一条刀疤,姑且叫他刀疤男。 刀疤男把大壮一推:“我们大人的事,你小孩儿别插手!” “我们都问过了,这儿就是楚志业的家,他欠我们的东西,要是拿不出来,我们就搬他家里的来还!” 大壮被一推,差点撞到柜子。 楚深正要上去扶他一把,蔡顺英等人就进来了。 见自己的儿子被推,蔡顺英和楚志茂二人马上就要对刀疤男进行惨无人道的男女混合双打,但刀疤男的小弟也不是吃素的,眼见一场大战一触即发时,刘添才等人来了。 仗着这里人多,刘添才等人先把刀疤男给控制住,然后就要把他扭送至派出所。 可就在这时候,楚志业回来了。 楚志业好像收到了什么消息,急匆匆从供销社跑回来,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一见这阵仗就吓白了脸。 年春花还搁这儿哭呢,看着家里打碎的东西,她就心疼。 她一边抹泪,一边说着让警察好好整治这些混混的话。 没成想这楚志业一来就开口:“队长,妈,这都是误会!”楚志业好像很怕那个混子似的,堆着笑脸:“唉,李哥,这都是误会、误会哈。” 楚志茂忍不了了:“四弟,你说啥误会呢?他把我家二妮吓成这样,推了我家大壮,这是你一句误会就能抹除的?必须报警!” 楚志业看着他哥的榆木脑袋诶,就想拿出平时的那个谱:“哥,你脑壳木,我不和你说……” “他脑壳木?是你脑壳猪!”楚三叔也忍受不了,指着楚志业的鼻子大骂,“你家都被人打成这样了,你不把他送去派出所,把他当你祖宗供着呗!” “你三哥都和你们分家了,见你们被打砸,人大壮仍然来帮你们,你是丝毫没把自己侄儿当亲人?就你这样的,是非不分,亲疏不明,还好意思说自己聪明?” 一顿话,把楚志业骂得脸又白又青。 楚志业的性格和年春花是一模一样的,自以为自己最聪明,别人都不如他。 没想到在楚三叔眼中,自己还没有自己木讷的三哥聪明,这楚志业哪儿忍得了? 可现在刀疤还在这儿,楚志业没法和楚三叔闹。 楚志业只说:“我的错我的错,但是这人是我朋友,我们闹着玩儿呢,别把他送派出所去。” 年春花都不大理解自己小儿子是怎么想的。 她拉了拉楚志业:“志业啊,这个人打碎了咱家不少东西……” 刀疤男和其余混混就笑一笑,刀疤男道:“对,我打碎的,而且我不会赔钱!来来来,今天就把我送派出所去。” 他高高扬起声音:“反正我也是个没出息的,到了派出所一问,我这个人啊,啥都会说出来。” 楚志业一下白了脸,几乎是谄媚笑着说:“我妈开玩笑的,那点东西摔了就摔了。” 楚志业又几乎是求爹爹告奶奶地哀求楚三叔和刘添才:“叔,队长,这是我的私事,就不必要去派出所了,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就这样算了。” 刘添才、楚三叔:…… 哪怕是楚枫和楚深都看出,楚志业一定做了见不得光的事情。 何况这二人? 刘添才道:“必须去派出所。” 这种祸害,早点拔出了早点好。 楚志业见哀求不管用,露出了狰狞的神色:“队长,叔,你们不听我的对吧?行,反正到了派出所我就不追求他们的责任,我就说我欠了他们的!反而是你们对他们动了手,到时候你们倒赔他医药费!” 一番话说的刀疤男都笑了起来。 刀疤男应景地哎哟哎哟叫了两声:“我的手啊,被扭到了,赔钱赔钱……” 无耻、太无耻了。 刘添才、楚三叔以及在场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这楚志业真是个混账! 楚三叔哆嗦着手:“好,你说得出这种话!今天你家遭难,我们这些人来帮你,你反而要我们赔医药费!以后你家哪怕是红白喜事,我楚好民再进你家的门,就算我死了都没有棺材盖!” “今后,我不是你叔,你也不是我侄儿!我们恩断义绝!” 楚三叔直接被气走了。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106节 刘添才冷着脸,他带来的那些青壮年脸色也不好。 刘添才也说了同样的话:“今天的事,大家都看到了,以后是我们队上对不起你家,还是你家对不起我们队上,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这样一闹,楚志业、年春花一家,算是彻底成了孤家寡人。 哪怕是再喜欢楚志业的年春花,也觉得心底有些害怕了。 楚三叔连断亲的话都说了出来…… 而且,楚志业一直怕去派出所,难道是有啥子事儿? 年春花苦口婆心地哄着楚志业,想套出他有什么秘密。 楚志业烦不胜烦,问急了就一句话:“你担心啥?福气都进家门了,福团这么大的福气,难道咱家还能出大事?” 年春花:…… 这波属实是用魔法打败魔法了。 年春花最喜欢这样说,可楚志业一用这话来堵她的嘴,她就哪哪儿都不是滋味儿。 年春花被逼得没办法,小声说了句:“可是……” “妈,你不用担心,我就是和他有点牵扯,马上就处理好了,现在做啥生意不担风险?咱家的福气在呢,总能逢凶化吉,你放心好了。” 放心? 福团自己都不放心。 她明显感受到这段时间自己又是生病、又是被排挤,她不像之前那样灵光了。 得想个法子再让大家喜欢她、或者说信她才是,福团开动了脑筋。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生产 冬日渐冰。 这么久的休整, 顾廷森的腿渐渐能动了。 福团的能力也不断衰弱,叶昀之的身体也渐渐好起来, 还有几天, 叶昀之就要回京城去。 也就是在这时,生产队又出了一个事儿。 王萤早产了。 王萤是在秋收时怀的孕,现在还不到六个月, 王萤就要发动了。 这早产也特别奇,王萤非常宝贵肚子里的孩子,早就不干活儿了, 最多就是在路上溜达几圈,保证运动, 大家也不会说什么。 孕妇,金贵一些是很正常的。 可是, 就是这样精心的养护, 王萤还是莫名其妙的早产了,羊水流了满地, 送去医院是来不及了。 白奶奶连忙跑去找队里的接生婆。 王萤在床上疼得撕心裂肺, 仍然用尽力气喊出:“叫、去叫福团。”快叫福团子来, 只要福团来了,福气到了,她这一胎自然稳了。 白奶奶和家里其他人:…… 他们都觉得王萤失心疯了吧,这个时候叫福团来有啥用?难道福团还会接生? 但是没办法,现在天大地大, 孕妇最大。 又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满足了就是呗, 难道他们一家子人, 又没像王萤一样哀嚎呼痛, 还得在这时候和王萤挑个理? 正常人都不会这么脑残。 白奶奶连忙叫王萤的老公去叫福团和年春花,自己则去喊队里的接生婆。 王萤虽然是早产,但是,该挨的痛一点也不少。 接生婆慢悠悠地说:“你急什么嘛?至少还要几个小时。”接生婆打趣着白奶奶,“你也不是第一次生孩子了,你那媳妇也不是第一次生,你该有经验了才是啊。” 没错,女子生产大多要疼痛非常长的时间。 先是阵痛开宫口,能将人疼得死去活来,宫口开得快的可能几小时就好了,宫口开得慢的疼个一天一夜也是有的。 直到宫口开得差不多了,才是真正生孩子、用力的时候。 如果产妇在前面的历程里熬完了力气,没力气生产,那就很容易难产。 白奶奶焦急道:“她这胎不是来得急吗?我心里慌,加上咱们生产队最近邪乎的事情不少,唉,嫂子啊,你就和我去吧,之后我给你封个大红包。” 接生婆不乐意了:“我是贪你那点子红包?我是瞧不起你儿媳妇那个样子。” 接生婆指了指双眼:“我可有眼睛,你那儿媳妇天天就把年春花还有那个古古怪怪的福团当宝,捧着她俩,根本没把你这个婆婆当回事儿。也是你好性儿,是我我早让她知道谁才是一家人。” 白奶奶叹气:“我都快死的人了,和她见什么真?她也就是这点不好,其余时候不是挺好的吗?世上哪儿有十全十美的婆婆,又哪儿有十全十美的媳妇。” “我又没养大人家,我要是想要个合我心意的媳妇,那我得从小养着、教着,我既然没养,我哪儿能有这么多要求?嫂子啊,你就跟我来吧,她好了,她的孩子才能好,我家才能好。” 接生婆闷了一下,半晌才道:“你这个想法,倒也通透。” 于是她也不磨蹭了,带上自己的工具包和白奶奶往家赶。 两人紧赶慢赶来到家里,床上还是只有王萤在疼,几个妯娌围着她给她打气。 白奶奶叫了声:“好点儿没?你婶儿来了,别怕啊。” 哪怕生了这么多次孩子,王萤再度重温这种痛楚时,还是有种恨不得立即死了的感觉。 乍然听到婆婆的安慰,王萤鼻子一酸,就想哭。 婆婆这人……虽然和别家的婆婆不一样,一点都不为她肚里这个男胎高兴,可是她以前也从没因自己只生女儿而折磨过自己? 私底下,不只有多少苦命的媳妇羡慕她。 王萤这一刻有些后悔,她之前怎么就猪油蒙了心? 接生婆的家离她家这么远,婆婆这么快就请了接生婆来。 可是她一直以来讨好的年春花和福团呢?离得这么近,现在还没个动静。 王萤捏着拳头不哭出声,免得一会儿没力气生孩子。 这时候,王萤的老公回来了,身后却没跟着人。 白奶奶问:“年春花他们呢?” 王萤的老公臊皮耷脸地摆摆手:“别人不来,说产房血腥,来的话损了她们的福气。” 白奶奶:…… 得,这也是正当理由。 白奶奶道:“算了,那就不来,反正也帮不上什么忙。” 王萤眼里的光一下湮灭,更加灰暗。 她想到这段时间对年春花和福团的讨好,想到自己做狗一样舔着福团,结果呢?咋这福团只能做团宠,半点都不想付出? 不说王萤心里如何难受,还是得生这个孩子。 经过七八个小时,王萤终于生下一个孩子,的确是个男孩儿,但是格外瘦小,哭声都非常弱。 王萤等人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是早产儿的缘故。 生下孩子的第二天,恰好是白奶奶过生。白奶奶的生日没有大办,来的都是实亲。 但是,年春花和福团也趁着这个关头来了。 为啥? 为了福气呀。 福团这次孤注一掷,在脑海里想啊念啊,就为了王萤早点生下这个儿子,显示她预言人生男生女又对了,是个有大福气的。 所以,福团这段时间都没搞事,加上王萤早产毕竟不是好事儿,她又大病一场。 但是心愿还是实现了。 今天,趁着人多,福团就和年春花说了这个事儿,两人赶到王萤家,厚着脸皮想趁着人多,把她显灵的事说上一说。 没想到,年春花刚张开话匣子,话开了个头儿:“这次啊,还是多亏我家福团,当初福团说她怀的是个大小子吧,福团啊……” 可惜没人愿意听她这些话。 宾客们交接一个眼神,别人王萤辛辛苦苦生下孩子,你一个福团出什么力了? 还多亏了你? 脸再大也不是这个大法儿吧。 这些亲戚有别队的,不知道年春花的底细,看着年春花和福团被孤立,有些过意不去,还想搭腔。 立刻就有人拉住她,不要命了?福团这么邪,和她搭话,哪天不捧着她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福团在席间没受捧,就有些不习惯。 她蔫头耷拉地离开座位,想着出去找楚学文楚学武玩儿,就在这时,福团听到了屋里传来奇怪的声音。 “外面那个就是你们队里传的沸沸扬扬的福团?”一个妇人拉着王萤的手,她是王萤的妈,女儿生产完,她当然要来看看。 “嗯。”王萤虚弱道。 “我看这个姑娘心不定,我听说她还经常和一堆赌狗混在一起。”王萤的妈道,“幸好当初你给我们说,这孩子心不定,和楚学文楚学武混着,搅得别人离了婚。不然,当初我还想着多照看照看她,以后要是能当一家人就好了。” 她这是想为自己孙子提前找媳妇呢,乡下有些人,一天到晚就担心儿子娶不到老婆。 王萤虚弱一笑:“妈,你这些话,别往外说。” 她怕她倒霉。 可惜,隔墙有耳。 福团已经听到了。 福团心里当即就恨了起来,这王萤天天讨好她,原来在背后说她坏话?!其实,这倒也不能全怪王萤,福团确实做了那些事,王萤提醒一下自己娘家人,也不算错。 可是福团是睚眦必报的福气文主角。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107节 她当即就想着,一定得让王萤这些人付出代价。 福团静悄悄地回去了,今后一连几天,王萤的孩子忽然出了问题,她的孩子慢慢不肯吃东西。王萤的妈也被蛇咬了。 陈容芳说起这个事的时候,满面愁容。 楚枫和楚深则多嘴问了一句:“福团怎么样了?” 没错,主要福团和蛇太有缘了,楚枫和楚深下意识就想着这事儿和福团有关。说起来,福团也确实参加了白奶奶的生日宴。 陈容芳一顿:“福团又病了。” 话说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楚枫当机立断,对楚深道:“走,我们去找白奶奶。” “找她做什么?” “我们都能猜到这个事和福团有关,白奶奶肯定也知道,她最先发现福团的来历,现在,肯的会采取措施,可白奶奶年纪这么大了,我担心她出事。”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落水 楚枫和楚深找到白奶奶的时候, 白奶奶正在鱼池旁的石板上洗衣服。 白奶奶满脸都是凄楚麻木,北风吹得她满头银发乱糟糟。这些天家里发生的变故, 让白奶奶更加心力憔悴。 这个老人, 一生经历了无数风风雨雨。 她贫穷、弱势,基本没摊上过什么好运,所以她就像《活着》里的人一样, 在痛苦中麻木,在麻木中生活。 或者说,不是她像《活着》里的人, 而是《活着》里的人像广大芸芸众生。 生活里不乏运气好的人,可多数人, 没有好的运气,没有好的出身, 一切都这么苦。 白奶奶都习惯了。 可是, 她真的没有想到,就因为一两句话得罪了福团, 她家就要遭这么大的难。 她痛苦, 愤怒, 不知从何处去说理。 只能来到青石板处,用棍棒打着脏衣服,一下又一下,好似要发泄出心里对不公的怨气。 没错,白奶奶人老了, 也有成算。 福团突如其来的大病,儿媳王萤告诉她那天和自己娘家妈说了几句和福团有关的话, 她说那天看见窗外有什么一闪而过, 不知是不是被福团听去了。 再加上王萤的妈妈被蛇妖, 王萤的孩子不吃奶、不吃东西。 这一切,实在容不得白奶奶多想。 可她没有证据啊。 白奶奶实在忍不住,老泪纵横,楚枫和楚深见着也不好受。 他们一起上前,楚枫从白奶奶手里接过洗衣的棒槌:“白奶奶,我们帮你洗。” 白奶奶一愣,连忙背过身擦干眼泪,然后道:“没事儿,我来洗,天气冷,一会儿冻坏了你们。” 楚深也用皂角洗衣服搓衣服,他说:“没事儿,我妈妈说了,老人才要尽量少碰冷水。您别担心,我和妹妹反正没事儿,之前我们摘过你家自留地里不少蝉壳儿,这是我们该做的。” 白奶奶见拗不过他们,这才罢手。 白奶奶盯着鱼池里清凉的水面发呆,见她似乎没有找福团算账的意思,楚枫和楚深这才松了口气。 他们担心的就是白奶奶吃福团的亏。 为啥?白奶奶的儿媳妇王萤以前特别信福团,也正是因为她的信,福团收拾她才特别轻松。 有王萤的存在,白奶奶也最好不要和福团对上。 楚枫楚深安静地洗着衣服,白奶奶静静看着水面,她好像忍下来了。 她认命了。 楚枫和楚深搓着衣服,洗衣粉不够了,这里离他们家不算远,两人先去家里拿点洗衣服。 事情也就这么巧。 在他们离开青石板不久,福团也和楚学文、楚学武两兄弟蹦蹦跳跳地来青石板这儿。 张倩也提着一堆衣服来。 张倩嫁过来不久,现在正是要好好表现的时候,她拉拢住了楚志平,也装得多喜欢楚学文和楚学武两兄弟的模样。 平时更是不拘束楚学文和楚学武和福团玩儿。 张倩这人,佛口蛇心,她看出楚志平、以及全队人对楚学文这俩兄弟逼得亲妈离婚这事儿有心结。 张倩就偏要纵容楚学文楚学武和福团玩儿,这俩兄弟渐渐废了,以后她的亲生孩子才有钱花。 否则这么大两个男娃,读书得费多少钱?讨老婆得费多少钱? 张倩笑着对楚学文楚学武说:“保护好福团妹妹,别让她掉下去了。” 楚学文兄弟俩重重点头:“我们一定会护好福团妹妹!” 楚学武更是感动道:“张姨,你比我们亲妈还好。” 张倩心里别提多看不上这俩怂货,表面却道:“那是我该做的。” 就这样,张倩在这里洗衣服,楚学文楚学武则和福团一起玩儿。他们玩儿上玩儿下,正巧,白佳慧和三妮也在另一块青石板那儿洗衣服。 楚学文、楚学武是半点没搭理他们亲妈和亲妹妹,围着给福团戴花。 白佳慧则直接理也不理他们,只管对三妮好。 白奶奶看到这个光景,对楚学文楚学武说了句:“别人家哪怕是一门亲戚,都不肯轻易断了,你俩倒还好,自己亲妈亲妹都不要。” “佳慧总没有对不起你俩的地方。” 楚学文楚学武倔强地不回答,这些日子说他俩不孝的人多了去了。 他俩也逆反,别人越说,他们越反感。 白奶奶叹了口气,不免又望到一旁天真圆润站着的福团。 白奶奶一见到她,心里就有一股怨恨升起,她不免也带了点怨气,语气加重:“还有福团,说句不好听的,你毕竟不是别家亲生的。” “把别人家搅得乌烟瘴气,没你好受的。” 这话,就很重了。 平时大家顾念着福团的自尊心,从来不会说这样的话。 今天白奶奶也算是恨极了她。 福团果然脸色当即变了,把唇咬得死紧,几乎把掌心都给掐破了。 白奶奶……怎么能这么说她? 楚学文楚学武也立刻为福团出头:“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白奶奶道:“我咋不能这么说?就兴她天天戳人肺管子,说人没福,我不能说点实话?她就不是你们家亲生的,她亲生的妈宁愿去坐牢,都怕和她一块儿。” 这话,真是扎了福团的心,把福团一直以来给自己营造的优越感扎得荡然无存。 福团眼里顿时就含着泪水。 张倩自然也听到了这边的话,但她也觉得福团邪门,她平时是很少和福团接触的,眼下装作听不到。 等楚枫楚深赶到这里的时候,正好见到白奶奶和福团的摩擦。 福团眼泪汪汪地走到另一边,白奶奶讽刺了她,却又挂念自己家里的孙儿和儿媳妇,本就魂不守舍,加上害怕被福团的“福气”报复。 俗话说,想什么来什么,白奶奶走到青石板边要捡起衣服离开这儿时,也不知怎的,她双脚一滑,直直朝鱼池摔下去。 噗通一声,白奶奶掉进冬天的冰水里。 楚枫和楚深差点被吓得连魂都飞出来,眼见白奶奶要沉没下去,楚枫一把捡起地上的竹竿。 乡下鱼池从来是依山傍水,鱼池旁都有林子或者竹子,这截断竹本来是要拿去做工具的,现在刚好能被楚枫用上。 她和楚深一起把竹竿放进水里,递到白奶奶跟前。 同时大声呼喊别人来帮忙。 张倩也见到这里的变故,她的确有些心计,但是,张倩也不能眼睁睁见着有人死在自己面前啊。 当即,张倩也不管自己没洗完的衣服,帮着楚枫楚深一起拉起白奶奶。 这里的动静很快惊动了其余人。 生产队一些听到动静的人,还有正和刘添才告别的叶工等人都过来帮忙。 经过好一番挣扎后,白奶奶才抱着竹竿,被人拉了上来。 她上了年纪,却只因为说了福团一句嘴,就掉进了大冬天的冰水里,不知道要落下什么病。白奶奶冻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这时候,年春花也赶来了,一看白奶奶摔了,就想到那天在白奶奶家受的冷待。 她一笑,这是什么?是福气啊。 冷待福团的,都要倒霉。 年春花一边赶来,一边说:“这就是她没得福!大冬天给人添麻烦,像是福团有福就不会三病两灾。” 福团也贼兮兮地凑近来,想看白奶奶的笑话。 楚枫彻底忍不了了。 福是吧?她今天就看福团的福,躲不躲得过人祸?福团的福能不能和所有人作对。 当即,楚枫如同手酸了一样,一动竹竿,本就断胳膊短胳膊要来看笑话的福团被竹竿一掀,她刚用能力害人,现在正是虚弱的时候,福团身子一晃,猛地栽倒在鱼池里。 噗通一声,福团一下沉了下去。 正说福团有福的年春花:…… 其余人也似乎是被惊到,或者说是怕了福团,全都没人说话,连救人都没反应过来。 楚枫更是一脸冷漠,她现在这样的举动算是害福团,估计要被报复了。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108节 但她心甘情愿。 楚枫上辈子、这辈子加在一起都吃过不少亏,但独独,没有学会顺从。这么久以来的迂回,她实在是忍够了。 计划永远没有变化来得快。 福团的福这么草菅人命,她回报福团以同样的下场,她今天就看天能不能收了她!看看这天下有没有天理? 年春花一惊一乍地喊起来:“快、快救人,福团、福团摔了啊!” 白奶奶的亲戚没好气道:“她有福咋会摔?她这么有福,让她自己游上来呗。”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护身 年春花傻了眼。 福团再有福, 也不可能靠着福气就能一个人游上来啊,那还不是得靠大家帮忙吗? 她一不留神就把这话说了出来, 白奶奶的亲戚更是没了好气:“你也知道要我们帮你忙呢?你不是口口声声我们这些人没福吗?没福的人哪点帮得到你的忙。” 年春花:…… 年春花现在真是又气又恨, 气这个队员说话难听,恨自己之前嘴上没个把门的。 可她现在必须得低头。 要求人办事,哪儿能不低头呢? 年春花不得不道:“我……那都是我以前乱编的, 大家都有福,都有福,福团也只是个普通人, 她不会水,大家快救她上来啊。” 年春花说得是涕泗横流, 福娃娃可不能被淹死在水里。 其余人都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他们嘴硬心软, 说破了天去谁也没法见到福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水淹死。 不得不说, 福团运气好,挺会选地方。 否则真的碰见那种恶人, 福团运气再好, 也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当即, 一个水性好的队员跳下水,把福团从水里救了起来,福团现在漂亮的袄子被冷水打湿,冻得瑟瑟发抖。 她现在才知道,被冰水一泡, 全身会有这样的刺痛感。 福团感觉自己快死了一样,她在瑟缩的寒冷中, 打着寒颤看向楚枫, 福团有直觉, 楚枫当时动那下竹竿,是故意的。 楚枫、楚枫想害死她! 这一刻,福团咬牙切齿,心里的恨都快突破天际。 可她现在说不出话来,恨着恨着,福团又委屈后悔起来,如果她今天不想着白奶奶掉进冰水里,是不是自己也不会掉进冰水里了? 可是,福团这几天真的憋屈啊。 那些追捧她的人全都不理她了,没人再夸她有大福气。 她甚至大病了几场,在这样的情况下,福团就像是一点即燃的炮仗,白奶奶只是说了她几句,就遭受了无妄之灾。 两次落水事件后,白奶奶、福团各自被救起来,安排回家。 另一边,顾廷森看见自己的福团妹妹居然落了水,还被白奶奶的亲戚奚落,他这心里就像有一团火。 顾廷森现在的面瘫仍然治不好,他就尽量少做表情。 关键是,有时候别人看出他面瘫,小心翼翼问他一句他是怎么弄成这样的,顾廷森的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他总不能说是自己想去打楚枫,反而摔下了悬崖吧? 想用暴力霸凌别人没成功,反受其害,还闹得一个队的人都知道,顾廷森就算想撒谎,也没那个脸。 顾廷森现在看着白奶奶的亲戚还在朝别人不断巴拉巴拉福团的不是,便受不了了。 他冷冷道:“那个姓白的本来就不该说福团,现在搞成这样,确实是她的错,这次只是让她吃个小教训而已。” 叶昀之惊咤于顾廷森的狠厉。 白奶奶这么大岁数,因为说了福团几句嘴掉进冰水里,被称做是小教训? 叶昀之自问自己有时行事已经够过分,没想到比起顾廷之的狠厉,他就像是小巫见大巫。 不过,顾廷森这样的狠和蠢,讨不了好。 果不其然,叶工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连内敛都忘记了。 叶工痛心而失望地看着顾廷森,在这一刻,叶工心里的弦完全绷断。 他知道,顾廷森已经废了,根本不堪大用。今后家族的核心圈,都会将顾廷森剔除在外。 为什么?不只是顾廷森的面瘫,更多的是顾廷森的心性,他对乡野村妇尚且这么狠毒,而且还只是为了一个小孩子。 关键是,他宠福团更是宠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为福团展露出来的狠毒也让人侧目。 殊不知这世间,困兽犹斗。顾廷森对别人狠毒恶辣,别人一定会反击。 就像是狮子追逐猎物,猎物为了活命,一定会用尽全力给狮子致命一击。请问,顾廷森树这么多敌人,完全不给自己留后路,他能把整个家族带得多讨嫌? 顾廷森,就是家族的毒瘤。 仗着身份和家世,对一个小孩倾注过分的宠爱,在这宠爱中寻找自己的厉害。 现在,叶工完全放弃了他。 顾廷森说着说着,也察觉有些不对劲,怎么叶昀之和叶工两人一个比一个沉默? 他反应了会儿,以为他们不赞同自己的想法,便道:“我这是实话实说,白奶奶今年多大了?和一个小孩子置气,真是为老不尊!” “够了,顾廷森!”叶工再也听不下去。 他厉声呵斥:“你口中的那个小孩也不是什么善茬,如果你真觉得白奶奶教育了福团几句,就该掉进冰水里,现在第一个该死的就是你顾廷森。” “当初你想去殴打第九生产队的小孩儿,你以大欺小,怎么没想到自己不该和孩子置气?我看你是有两套标准!” “对那个福团是一套标准,对别人又是一套标准。我看你是来第九生产队一趟,就连做人都不会了,今天下午,我们立刻离开。” 叶工下了命令。 他其实知道顾廷森是本性就坏,否则他才和福团接触多久?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被影响? 这就是两个心歪的人凑在一起,就更胡作非为,以为他们的偏心、不顾别人死活都是真理了。 顾廷森被叶工表露出的厌恶之情吓到,等叶工离开,顾廷森才愣愣地对叶昀之说:“……六爷爷他这是怎么了?” 叶昀之温声,他从不和傻逼论长短。 他安慰顾廷森:“六爷爷心情不好,你别多想。” 顾廷森这便点头,丝毫没想到,自己因为对福团的偏宠,对别人的不当人看,已经彻底丧失了未来的一切。 楚枫回到家里。 她现在手都在软,虽说别人没有看到,但楚枫确实知道,自己刚才害了福团。 看见福团在水里挣扎,楚枫心里有快意,觉得这个害人精终于遭了恶报的快意。 可她的快意仅仅维持一瞬,就陷入挣扎和酸软。她甚至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坏,觉得自己和福团比没区别。 任何人看着生命挣扎在生死线上,都会不落忍,福团这种能从中找到优越感的除外。 楚枫不断自责,回到了家里,她就把脚泡进冰水里,近乎自虐的惩罚自己。 楚深不知里面的妹妹发生了什么,叫了一声,楚枫这才如梦初醒。 她做错了什么?她没有做错。 福团的本领本来就诡谲荒诞,无视法律无视道德,如果她还要给自己加那么多枷锁,那她和她的家人,这辈子也像上辈子那样被欺负死好了。 总要有人做坏事,总要有人坏一些才能护住家人。 楚枫宁愿这个人是自己。 她的心再度坚定起来,把冷水倒掉,出门和楚深汇合。 就这样过了几小时,楚枫一直等着“福气”什么时候报复自己,没想到,却等来另一件大事。 刚苏醒的白奶奶不顾病体,带着她妈妈传给她的一个护身符,往福团家去了。 护身符这种封建迷信的东西,在以前是不许拿出来的,白奶奶一直贴身收着,为了留住妈妈的一个念想。 可到了今天,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她想,她一辈子苦命,可她哪怕是个泥瓦罐,也该有泥瓦罐的待遇,不能别人想糟践就糟践啊。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碎符 白奶奶这次闹的阵仗很大。 她年纪大, 膝下儿女绕膝,除开小儿媳妇王萤非要追生个儿子外, 白奶奶其余孙子孙女都成人了。 她的儿子娶了媳妇, 女儿嫁了女婿,孙子孙女们也各组成家庭。 在乡下,有不成文的规定:哪个家族人口兴盛, 便掌握更多的话语权。 听见白奶奶的遭遇后,一大家子人脸色阴晴不定,怒不可遏。白奶奶的大女儿气得摔了一个瓢瓜:“一个小孩儿, 我就不信能邪上天了!” “她如果非要缠着我们家,我们今天就跟她拼到底!”她说着, 又对自己老公说,“这事儿咱们必须出力, 咱妈这些年帮了咱们不少。” 她老公则说:“你这话说的难听, 咱们都是一家人,说啥帮不帮的?妈的事儿那就是我的事儿。” 于是, 一大家子人纠集起来, 浩浩荡荡朝年春花家出发。 出门打酱油的李秀琴一见这阵仗, 被吓了一跳,发现他们是朝自己家走去后,更是眼神闪烁,连酱油也不打了,贴着墙壁赶紧跑回家。 李秀琴一回家就让自己几个孩子赶紧躲出去, 然后招呼其余人:“二嫂,妈, 快快快, 白家赵家来人了, 咱们快躲出去。” 惹不起啊。 本来楚家也人口兴盛,可是年春花和福团干了些什么?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109节 瞧不起没福的、瞧不起农民,只觉得自己有福,人人都该来巴结自己。 这种情况下,年春花几乎得罪了所有亲戚,根本没人愿意来帮她家了,遇见事儿可不得躲出去吗? 年春花还在照看福团呢,闻言下意识就要呵骂李秀琴:“你哭哭啼啼着急忙慌干啥?看你这个倒霉相……” 李秀琴心里的恨怒也起来了。 得,好心当成驴肝肺是吧? 她跑来叫她们赶紧躲出去,还得听年春花先骂自己一顿摆威风是吧?李秀琴咬着牙,年春花还以为现在是之前呢? 之前年春花被她几个儿子敬着,李秀琴这种媳妇没办法,只能任由她欺压。 可是现在年春花自己为了福团,将一个家作得七零八落,年春花现在还有什么依仗? 李秀琴直接冷冷怼回去:“爱跑不跑,一会儿要是被打得半死不活,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说着,她就躲了出去。 年春花:…… 这还是年春花第一次被李秀琴直接怼回去,当着张倩的面,她面子上挂不住,还想耍威风,却听到外面一声怒吼:“年春花!给我们滚出来!” 年春花吓得一哆嗦,李秀琴则早就溜了。 张倩赶紧趴在窗户一看,就看见是白奶奶被簇拥在一堆人中间。她咽了口唾沫,在心里大骂年春花这一家人是猪脑子。 她嫁过来之前是听何媒婆说这家人有背景,能把小儿子都弄去供销社上班。 可是,没想到婆婆年春花一个劲只会得罪人,家里还有个福团就像谁都不能得罪的太爷一样。张倩心里骂了句老不死、小不羞,表面还是和善道: “妈,咱们出去看看吧。” 年春花抓着福团的被角,就开始害怕。 她其实有些窝里横,见到这么一大群人气势汹汹地过来,就想起当初一家人被赵猛他们教训的时候。 年春花怕啊,她嘴皮子哆嗦:“出去干啥?我就在我家里待着,他们还能进来不成?” 张倩在心里骂了一句蠢货。 张倩现在还收敛着,她道:“妈,你想想,他们正在气头上,咱们要是不出去,他们更气了,不得砸坏咱的东西?咱出去就在院子里,这么多人看着,他们也不能做得太过火不是?” 年春花还是不敢去。 这种老太太,撒泼耍浑是一流,但真遇到事儿了,就显示出面怂来。 张倩没办法,只能捋了一下头发,自己走出去和白奶奶一家人交涉。张倩妙语连珠,加上她帮着楚枫等人救了白奶奶,白家人和赵家人都不会为难她。 但是,还是有人道:“叫年春花,还有那个啥啥的福团出来。” 张倩苦笑一声:“我婆婆她们身体不好,有啥说的我帮忙带话。” 说话那人摆摆手:“你带不了这个话,我们今天来,就是要问问她年春花是什么恶心恶肠!我老丈母娘掉水里去,她不说帮忙救救人,也就算了,居然在那种时候说我老丈母娘没福。” “说啥不如那个福团有福,我问你,这是人说得出口的话?!我丈母娘掉进水里,她说那种话还叫一个人?”这人是年春花的大女婿。 大女婿不是本队人,又生得人高马大,干这种事最适合了。 张倩被问得恨不得将头能低到地里去。 这时候,白奶奶的女儿也抹着眼泪说:“大家本来都是邻居,你家人实在太不像人了,没有一点人情味,说句落井下石,都是便宜了你们。” 张倩只能一个劲儿道歉。 丢人、太丢人了啊。 年春花以为是逞一时之快,可是大家都知道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年春花当时说那句话就是奔着戳人心窝子去的,现在她成功了。 别人心窝子被戳到了,也要来找她麻烦了。 白奶奶的女婿心头火气,一把搬起一块石头,把年春花家的磨盘砸得稀巴烂。 隔着窗户偷窥的年春花:…… 她怕啊。 她这时真是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刮子,当时要是不嘚瑟就好了,现在也不会被人堵在家门口。 这时候,张倩已经顶不住了,只能进去找年春花。 年春花本来不想出去,但是外面白奶奶的家人已经怒骂:“再不出来就闯进去!妈的,我们这些为人子女的,看见自己妈被人糟践成这样要是都不出头,我们死了算了。” “出什么事,我担着!” 这样的阵仗下来,年春花怕得不行。 她只能假装笑着出去:“哎呀,都是邻居、亲戚……一个队的大家伙儿这是做什么啊?” 一个人冷笑一声:“这时候记得是邻居、亲戚呢,当时咒我们家时你咋没想到呢?” 白奶奶在人群中,则虚弱地摆摆手。 她要亲自去说,她今天来闹,不只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家里这些天出的诡异事件。 白奶奶想一次把这些事放在大白天的说明白了。 看看她们家到底犯了什么天条,要倒霉成这样? 白奶奶虚弱地被自己女儿搀扶着,她走到年春花面前:“其余的事我就不说了,春花,就说这些年你家红事白事,我家有没有少出力?你家办事,我家把能借的碗筷都借给你,板凳也借给你,咋这么多人情往来,这么多好,在你们那儿都不算数呢?” 年春花咬着牙不吭声,那多久远的事情了,谁记得? 而且,福团又不知道这些事儿。 白奶奶道:“我今天打开天窗说亮话,因为你家福团,我家遭了不少难。唉,我这句话迷信,这种话大家都不敢说,大家一是没有证据,二是不敢说这些话,怕上面惩罚。” “但我不怕了,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够了。我见到我孙子吃不下东西,我儿媳妇天天哭,我心痛啊。” 她泪眼迷蒙,因为掉进池塘里,白奶奶的眼睛被脏水感染,里面红通通的。 她直接说:“我就想问句,这桩桩件件的,我家哪儿对不起福团了?我儿媳妇王萤,没少对福团好,之前福团出事挨打,我家也在人群中给福团讨公道。” “结果呢?难道就因为一两句话,你们觉得不高兴了,就要往死里整我家?我寻思着,我家也没犯天条吧,凭啥就要倒霉到这种程度?” “对你家、对福团的好,你们半点记不得,只记得不好,就像当初陈容芳家,陈容芳多厚道一个人,还是被你们记恨,你们这是记打不记吃啊。” 白奶奶泪流满面,年春花咬着牙在一旁,既没脸回答,又害怕白奶奶的家人揍她。 这时候,福团还在屋里躺着呢。 白奶奶的大女婿往屋子里一探,直接忍不住这个爆脾气,进屋去活活把福团拖拽出来。 “你也在这里听着!” 福团被拖得呜哇乱叫,白奶奶的大女婿则是个虎的,他半点不怕。 他凶悍道:“早听说你们第九生产队出了个鬼东西,老子就不信了!这要是倒退些年份,什么鬼东西都要戴着尖尖帽去游街,还有你猖獗的份儿?老子家里三代都是杀猪匠,我还怕你?” 福团被摔在地上,听得噗通一声。 照理,她是个小孩儿,被这样欺负大家会心疼,但此刻,所有人都没有心疼,只有对福团的无比厌恶。 年春花这时还想狡辩呢,反正福团的福气不在明面上,也就是她藏不住事儿,露了形,再加上刘佳妮的到来,才让大家都怀疑了福团。 但是,反正没有证据啊。 年春花就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她还想装。 这也是楚枫看的福气文套路,反正对于好事儿,年春花就说是福气带来的。对于福团的福气害人的事儿,年春花反正就不承认。 可惜这个时候,伤心欲绝的白奶奶根本不和她玩儿这一套。 她说:“你听不懂?你是装傻,你是心凶,但我今天不问你。” 白奶奶颤着手,将带来的护身符捧在手心里,她看着这符,就像看着自己的妈妈。 白奶奶哭了,多大的人在自己妈妈面前,都永远是个孩子,她哭着:“妈啊,你一辈子教我要勤劳,要做踏实本分的农民,但咋我都这样了,还是要被人欺负啊?” 没错,欺负。 这种福气,不就是在欺负普通人吗? 是仙是妖是神,请和同赛道的仙妖神鬼一起,为什么要来糟践普通人?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破局 所有人都能看到白奶奶在哭。 哪怕是院子外被动静吸引来看热闹的队员们, 也摇摇头。 福团、年春花这一家,是把人逼得太狠了, 别人掉水里都要嘲讽别人没福, 搁谁谁不生气? 不说白奶奶他们家,这些天来,和福团、年春花做邻居的队员, 谁不是胆战心惊?大家知道福团有奇怪的“福” 说句不好听的,福团打她们家门前走过,她们都担心一个没伺候好福团, 就被记恨上了。 福团则倔强地含着眼泪水。 到这份儿上了,福团仍然觉得自己没有错。 她就是有福, 明明白奶奶这些人捧着敬着她,她就能给她们一些好运。 这些人却不愿意, 能怪谁? 白奶奶则捧着护身符, 她短暂爱怜地轻抚护身符,然后, 表情渐渐变了, 只是此时没人发现。 白奶奶道:“我这辈子, 养儿养女,我没干过一件坏事,没做过一丁点亏心事。我真就不懂了,凭啥我要这么倒霉?就凭借我说了福团几句嘴?老天爷,你凭啥呢?” 她说到后面两句话时, 直指着天,拍着地。 道尽了万千辛酸不平。 白奶奶的儿女们都不乐意了, 干脆揪着年春花的衣领:“道歉!” “给我妈道歉!” “你嘴这么欠, 要是再不道歉, 老子打得你家破人亡让你知道啥叫没福!” 白奶奶哭,是为示弱,她的儿女孙辈这时强硬,别人也不会觉得是他家的错。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110节 年春花害怕极了,福团福再大,也怕这些人不管不顾的报复啊。 年春花连忙打着摆子:“是我的错,是我嘴上没有把门的,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嘴巴多,我的心不坏。” 说起她的心不坏时,别人都不屑的笑。 但凡一个稍微有些良心的人,都做不出别人倒霉到生命出危险时,还幸灾乐祸说这人没福,要知道,他们本来没有大仇啊。 年春花见这些人还不放开她,知道今天没法善了了。 她伸手就朝自己脸上一耳光一耳光地扇去:“叫你胡说,叫你嘴上没个把门的,叫你有口无心……” 自己打自己虽然疼,但总比被别人打来得好吧。 到这里,白家人、赵家人对年春花的态度倒也算满意,他们今天来的目的,就是狠狠治一下年春花和福团,除除家里的那些事儿。 在乡下,大家都知道,越是“怪”的东西,越怕恶人,越欺软怕硬。 就说杀猪匠,在乡下传说中,杀猪匠就一身杀气,鬼怪不侵。 现在福团吓得都快在地上瘫成一团,年春花也在这儿一脸后悔,白家人和赵家人就觉得差不多了。 再吓几下,就能收工了。不到万不得已,没人真想动用武力。 可是,白奶奶不是这么想的。 人老了,会更圆滑,可有时候也会更固执。 她现在就是想不通,怎么世道成了这样呢?她穷也就算了,比不过城里的人,她苦也就算了,乡下人都苦。 可现在,还要因为一个小孩儿,倒霉到这种程度。 白奶奶问天,天回答不了她,问地,地沉默不语。风只能拂过她满头苍老的银发,连安慰也做不到。 这个世界上没人会为小人物发声,可她们的痛苦都是实打实的。 白奶奶求告无门,她唯一的寄托就是妈妈留给她的护身符。 妈妈一直说,勤劳就能活下去。 可现在她活不下去了。 白奶奶痛苦之下,她猛地将那块护身符砸到地上,护身符上系着的玉石啪嗒摔成两半。 她道:“我活不下去了,这个世道太苦了,太不公平了,妈,我活不下去了,什么观音菩萨,什么玉皇大帝,什么天理?” 眼泪从她的指缝里流出来:“我孙子现在都吃不下东西,奶都喝不下,我亲家被蛇咬了,我落了水……老天爷,你是要逼死我。” “什么护身符!都是假的,世界上哪儿有人真的在乎我们的命!有福的害人,没福的怎么都是错?” 她情绪太激动了,连儿女都被她吓到了,白奶奶语无伦次,在这种情况下,能条理清晰说话的人毕竟是少数。 她白发苍苍、颠三倒四地说着一些话。 “运气好,运气好就能糟践人了?” 白奶奶不停拿手捶打那块护身符上绑着的玉石,她的手都流出鲜血来。 白奶奶的儿女们上去拉她,也拉不开。 鲜血浸到护身符上的玉石上,福团看着白奶奶的疯狂,忽然生出一种惧意。 这种惧意比当初她被赵猛打的时候还深,仿佛来自灵魂深处。 福团都忍不住哆嗦着开口:“别砸了。” ……她总感觉,像白奶奶这样泣血质问,几乎不要命般和她闹,她讨不了好。 福团迈着小胳膊小脚,就想夺走那个护身符。 可她年纪毕竟小,加上名声实在太差了,马上被人狠狠一瞪:“让开!” 福团只能缩在另一边。 哭泣的白奶奶并不知道,在她砸护身符的这段时间,家里什么都吃不下的孙子,忽然发出了一声啼哭。 王萤守在他旁边,见他挥舞着手,福至心灵般给他喂奶。 孩子终于吃了进去,王萤发出了哭泣,抱住自己的女儿们。 还有王萤的妈妈,本来被蛇咬的伤口让她彻夜不眠,睡梦里都是痛苦,在此时却慢慢舒展眉头,进入安静的梦乡。 福团诡异的能力,消失了。 可是,白奶奶本就落了水,悲愤交加之下,白奶奶忽然晕倒过去。 这时候,福团好像也知道大势已去,怨毒地盯着白奶奶,像一条阴冷的蛇。 她的视线又引来白奶奶女儿的愤怒,白奶奶女儿气急之下,指着福团鼻子大骂:“你这什么眼神?年纪轻轻你咋这么毒?” 一堆人慌里慌张。 这时候,队里的干部们赶来了。 毕竟白家人这么大动静,谁不害怕?万一出点人命,第九生产队的干部就全都不用干了。 楚枫和楚深也赶来了。 不过,他们带了东西来。 楚枫和楚深带来了一些葡萄糖水,还有从魏元那里拿的药。 白奶奶刚落水就来这儿,肯定会力不从心,楚枫和楚深是做万全的准备。 他们将葡萄糖水喂给白奶奶,再给白奶奶喂了一些药,就等着她醒来。 楚枫望着苍茫凄凉的天,世上有福团这样的东西,也该有另外正派的力量,可千万不要再出人命了。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上学 侥天之幸, 白奶奶的病好了。 她睡了两天,王萤这时候也早痛悔自己之前的行为, 一个劲儿照顾白奶奶, 在一家人精心的照料下,白奶奶好了。 同时,王萤的孩子也正常进食吃奶。 变化不只发生在白奶奶家, 第九生产队里以前得罪福团的王老五等人,本来腿还疼着,莫名地就不疼了。 大家虽然嘴上不说, 但心里都猜测,也许……笼罩在第九生产队恐怖的阴云消失了? 这时候, 叶昀之已经坐上了回京城的车。 他离开前,倒是给楚枫楚深说过, 以后再见, 叶昀之还留下了自家的地址,以及邮编。 楚枫楚深则收下了, 也表达对叶昀之的不舍。 但是, 兄妹二人都清楚, 他们的差距,大得就像天上和地下的距离。 叶昀之是京城的人,他的亲戚都有权势,而楚枫楚深只是山沟沟里的小孩儿,地位的差距、财富权势的差距很难弥补。 是, 他们在小的时候,共同对抗过福团这样神奇、神秘的力量, 也许一生只会有这一次奇遇。 但那又如何? 多年以后, 难道楚枫、楚深拿着地里刚刨出来的带泥花生, 去接近坐在车里、一尘不染的叶昀之吗? 孩子虽然小,但也敏感。 楚深在对着灶里熊熊燃烧的火,看着土灶周围被熏出来的黑烟时,忽然说了句:“以后就看不见叶昀之了吧。” 虽然他最开始挺讨厌这个和顾廷森一起来的人,但慢慢接触下来,他和叶昀之一起玩儿过、互助过,感情格外好。 楚枫则比楚深更清楚现实间那鲜血淋漓的差距。 她犹豫了一下,斟酌一下用词,然后说:“我们一定能走出去的。” 走出这片大山,走出农村的天地。 楚深也笑了。 两个人的笑容像是土灶里的火,在最贫瘠的地方也熊熊燃烧,有最旺盛的斗志。 另一边的火车上,叶昀之也望着窗外的景色,他心细敏感,此刻的心也沉甸甸。 他想,哪怕他留了地址,楚枫楚深也不会来找他。 哪怕他留了邮编,他们也不会真正和他交朋友。 叶昀之不知道该怪什么,他只是伤心地敛眸,一言不发。 顾廷森则坐在车上,满脑子想着离开时福团被穷山恶水的刁民欺负的模样。 他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一会儿咬牙切齿恨恨不平,一会儿似乎又想到如何惩治那些人,露出诡谲阴狠之色。 叶工看着,心内轻叹一口气。 如叶昀之这样交朋友,有不舍那是正常,如顾廷森这样为一个人害其余人,那就是祸害。 叶工的决定更坚决。 就这样,时光渐渐过去。 第九生产队过了一个好年,猪已杀,工分已结,家家户户贴春联,烹猪头肉迎新年。 孩子们也难得的穿上了新衣服。 同时,福团、年春花的名声已经传得很远了。 过年时大家要走亲访友,各家轮流请客。这天,楚志国、陈容芳带着楚枫和楚深去走亲戚,年春花也带着楚志业、福团等人去了。 过年大家都知道,是个无形的战场。 大人们总是会对小孩子说些尴尬的捧场话,把一个平平无奇的孩子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今天请客的主人家也堆着笑意:“小枫可真水灵,小深咋也这么俊?不是我说,志国,你这两孩子长相可都随了容芳,你可没这么好看。” 楚志国憨厚地笑:“那是,幸好没随我的长相。” 就是这样节日上的互捧,年春花和福团听着却刺心得很。 以往这些夸赞可都属于福团。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111节 可是没办法,现在年春花和福团的名声,那是一团乱。 其实年春花也发现了福团的福气不如以往,心里打着鼓,但是,楚志业还做着那份金饭碗,年春花就觉得福团的福气还没消失完。 年春花多爱出风头的一个人,见楚枫和楚深这俩曾经她不喜欢的孙子孙女出落得越来越好,被人夸赞,不着痕迹将福团推出去一步。 想要福团在大家面前显显。 可是,这时的福团虽然还有些让人一见就喜欢的气质,但是,那是对不设防的人而言。 这些知根知底的人如果细看,就能发现这小孩儿表面笑嘻嘻,其实心思很重。 眼里藏着的阴冷、算计和独占,让人忍不住害怕。 这个主人家在大喜的日子不想出问题,笑着夸了一句:“哎呀,福团也真好看。” 匆匆的一句,说完就进屋炒菜去了。 福团眼里就有黯然,她经历许多次挫折,这时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单纯” 福团亲眼瞧着那个主人家对她的敷衍,就在心里想让这个主人家倒霉。 比如踩到狗屎,或者摔个大马趴。 可是,无论福团怎么想,主人家都好好的,甚至福团的心脏还隐隐作痛起来。 现在,就连这么一件小事她都无法做到了。 福团的优越感荡然无存,在现实面前,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福气,失灵了。 那些没福的人,自己也收拾不了了。 光阴荏苒,自从福团正常后,第九生产队喜气洋洋,大家都不用担心受无妄之灾。 队里申请种植经济作物的审批也下来了,第九生产队庄稼、经济两把抓,把日子经营得有声有色。 楚志国在队委会做得非常好,陈容芳也渐渐成了副业队的一把手。 队员的腰包也越来越鼓。 这时候,楚枫和楚深也要上学了。 楚深都过了九岁生日,上学算晚,陈容芳和楚志国把他们俩都送到学校。 三妮楚梨年纪更小一些,白佳慧有点犹豫让不让三妮这么早去上学,担心跟不上。 这儿可没有幼儿园,直接就上一年级。三妮的年纪在这个时候来说,的确算小。 陈容芳思前想后,做了这个拿主意的人:“三妮可以上学了,一是你上工,三妮一个人在家也寂寞,总不能天天让三妮陪着你去地里。” “三妮在学校,有老师照看着,还有小枫小深帮忙看着,更好一些。” “而且,你去年好不容易分了些钱,不给三妮花,我怕人惦记着。” 白佳慧一愣,明白了陈容芳的话。 谁能惦记着她的钱?当然是年春花、楚志平,虽说白佳慧离婚了,但是还有楚学文这两个儿子呢。 今年,年春花家有好些孩子要上学。 楚学文倒是上学了,但是,楚学武没有,而且,楚学文开学也要钱。 这个钱,年春花不会愿意出。 新妈张倩更不会出,一定会来压榨白佳慧。 白佳慧想想楚学文楚学武这些日子的寒心事儿,点了点头,她的能力不大,只够养三妮。 白佳慧看得很清楚,楚学文和楚学武,那一定是和楚志平一块儿的,三妮跟着自己,才是自己的女儿。 离了婚,被孩子伤透的母亲,也会开始计较利益得失。 陈容芳的猜测没错,年春花数了数家里今年需要上学的孩子的名头,都快吐了血。 当初几个媳妇怀孕怎么就没错开几年呢? 家里没钱,怎么安排孩子们读书? 总得有人要辍学……这年头可没人强制让人去接受教育。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辍学 年春花起初打的是二妮的主意。 二妮嘛, 一个丫头片子,又不能说会道, 不会讨年春花欢心。 她就想着找楚志茂说说, 不能给一个丫头片子花这么多的钱。 可是,楚志茂早就和年春花分家了,而且这些日子, 他冷眼看年春花的做派,也明白了。 年春花心里只有楚志业和福团。 其余人就是她心里没福的草。 楚志茂直接了当说:“妈,我不让二妮读书, 拿钱去给福团读书?还是给四妮读书?妈,我知道你除了大哥之外, 目前最不喜欢的也就是我。” “你觉得我和大哥脑子笨,但是我们也没笨到那份儿上吧, 给人当大伯三伯?不管自己亲生女儿?” 年春花:…… 她嗫嚅着就要耍浑:“妈可是生了你养了你……” 楚志茂直接道:“行行行, 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了,你对我恩情如山我知道, 但你也不能天天拿这话来压我吧, 你要是不服, 咱们就去队委会或者派出所调节,问问天底下有没有不让自己女儿上学,让别人孩子上学的道理?” 年春花就蔫儿了。 在门外偷听的福团眼神一闪,太不一样了,这一家太不一样。 福团有时候在队里, 能听到一些心恶的队员骂自己的女儿是赔钱货。 这不是才是常态吗?照福团的直觉,原本楚志茂这些人都不该喜欢自己的女儿, 觉得女儿是赔钱货, 但是知道她有福, 捧着爱着敬着她。 但是,这一切都被改变了。 她直觉这一切和楚枫有关系。 福团正在偷听壁角的时候,外边蔡顺英回来了,她一脸厌恶地瞧着福团,直接指桑骂槐开了:“这哪儿来的东西,大路不走你走小路,偷偷摸摸的干啥?影子都是斜的。” 说着,把一只鸡撵走。 福团的脸蛋红扑扑的,赶紧低头走开。 蔡顺英厌烦得都不想见到她,这玩意儿特爱偷听壁角,又爱告状,还有人盲目撑腰。 她是真不想打交道。 要蔡顺英说,这些福团的恶心之处,不只会恶心别人,也早晚会恶心到她自己。 当初要不是福团偷偷听壁角,误会了陈容芳,她也不会离开陈容芳楚志国一家。 现在到了这家,是好是坏难说着呢。 蔡顺英和楚志茂联手,拒绝了年春花。 蔡顺英是重男轻女,这一点没得洗,也就导致二妮现在都不愿意和她亲近。 但是,那天她被自己弟媳点拨后,也顿悟了,不会苛待二妮。 加上弟媳喜欢二妮,经常给二妮送些衣服来,二妮显得和弟媳更亲近一些。 就连大壮也经常说,舅舅和舅妈更像是二妮的爸爸妈妈。 却说年春花碰了一鼻子灰,又打起了四妮的主意。 可是李秀琴她油盐不进,甚至说四妮今年还小,本来就不上学,另外两个儿子大一些,得上学。 总不可能抠他们俩的钱给福团念书吧? 也是,四妮才五岁,确实不上学。 年春花也是昏了头,她在家里几个孩子身上瞄来瞄去,就把主意打在了楚学文、楚学武哥俩身上。 没有亲妈的孩子像是草。 现在拿捏这俩孩子可容易得很。 他们是楚志平的孩子,本来就不是很受年春花的喜欢,又没了亲妈,只有后妈,楚志平是个愚孝的,现在他俩就是年春花手心的蚂蚱。 年春花不容置喙地把楚志平一家叫来开会。 她翘着二郎腿:“老二,我要给你说个事情,家里经济紧,你也知道,你今年娶媳妇,费了公中不少钱。” 楚志平顿了顿,他费了公中的钱? 他娶媳妇,是花了一些,可那是他的原配被逼走了。 他花费的钱,有四弟花费的多?有因为福团闹出来的事开支多? 楚志平想说什么反驳的话,可他孝了一辈子,他那股气憋在心里,被年春花冷冷一眼看过去,就散了。 年春花道:“老二,你难道不认这个事?当初给你娶媳妇,队里人可是都知道。” 楚志平连连点头。 得听妈的话,得听妈的话。 他为了听妈的话,都散了一个家,都到了这份儿上了,他要一辈子听妈的话。 张倩则是在心里骂年春花这个老不死的,等以后她磋磨不死这个毒妇。 但现在张倩还在装乖,因为她看出年春花是不要楚志平的儿子读书。 符合她的利益。 果不其然,年春花瞥了眼楚学文、楚学武:“学文的成绩,一直不咋好,我看他天天不是去这儿玩,就是去那儿玩,学文,奶问你,你还想不想上学?” 楚学文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当然想上学,学校老师提起队里不上学的孩子,都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可是,年春花的神色和语气……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112节 明明就是想让他说不想。 大人就是这样,他们自己有了想法,假装公平公正地去问孩子,实际孩子早就察言观色,知道了他们想要什么。 楚学文咬咬牙:“想。 年春花马上骂开了:“想你一天到晚不认真学?想你瞎玩儿?!你那是想读书吗,你是想去玩儿,想扔咱家的钱!” 楚学文打了个冷战,年春花骂得生气,楚志平听得生气,抬起手就扇了楚学文一耳光。 楚学文的心拔凉。 他突然想到了白佳慧,想到白佳慧孱弱的身躯是怎么挡在他的面前保护他,为此得了奶奶的恨意。 而楚学文呢? 他还在恨白佳慧和家里闹,让他丢脸,不配做他的妈妈。 楚学文忽然有了丝丝后悔。 年春花顺了顺气,又看向楚学武:“你呢?你要不要去读书?你还没念书,但我看你还不如你哥聪明。” 楚学武没上过学,不会想着上学,他则道:“不想!” 年春花露出一些笑意。 这才好,那就楚学武了。 今年楚学武不念书了,让福团念。 年春花对众人道:“读书这个事情要天分,学武自己都不想念书,强逼他也没办法,学武就不用念书了。” “哪天我去队上说一下,他可以帮家里出力挣工分了。” 年春花一锤定音,没想到这时,楚志平还像个父亲的样子:“可是,他连名字都不会写。” 年春花摆摆手:“这算什么?家里这么多上学的,让福团回来教他写名字就是,福团聪明着呢。” 楚志平一愣。 家里工分是他赚的,最后他的孩子没书念,给福团念? 这有些荒谬了,让楚志平瞬间想到自己的家是如何破碎的。 他终于说了一句,却遭来年春花无情的镇压:“学武都乐意!人家学武学文心多好,从小就懂得谦让。” 是啊,当初楚学文和楚学武为了福团,亲妈都不要。 现在把读书的机会让给福团又怎么了? 楚志平反应过来这个逻辑,也不吭声了。 楚学文还有点理智,楚学武是他亲弟弟,虽然他们一起争夺福团,但感觉总是不同的。 楚学文说:“不行,弟弟要读书。” 张倩目光闪烁了一下,借故要去上厕所。 过了会儿,张倩悄悄给年春花招手,然后对年春花咬耳朵:“妈,有句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年春花道:“怎么?” 张倩说:“我咋觉得学文眼睛里对妈你有恨意呢?一个小孩儿,咋这么狠。” “我听说学校里,有的老师教孩子一些古古怪怪的东西,我就怕学文的心野了,他记得今天的事情,惦记着他弟弟上不了学,以后不知道要做出啥孽。” “妈啊,我是个后妈,我想教育,但我怕落埋怨,我没办法只能来给你说了。” 年春花去一瞧楚学文,此刻满脸不忿的楚学文在年春花眼里就是在恨她。 年春花做了亏心事,就怕鬼敲门,现在她恼羞成怒,完全信了张倩的话。 这个学,楚学文也不能上了。 读书把心读野了怎么行? 正好给家里省钱! 就这样,楚学文楚学武都不能再去上学,楚学武倒是傻乐。 楚学文却颇觉走投无路,他走到家门口哭,想得到别人的帮助,可是别人一问原委,那就不插手了。 原来是家里没钱给所有孩子读书,就牺牲了这俩人。 队里人就想,这应当的啊。 这两人连亲妈亲妹都不认,没什么亲情观念,家里养他们也是养白眼狼。 更有人想着,年春画家里每个孩子读书都有正当理由,人家爸妈赚的钱钱,自己该读书,唯一可能占了便宜的就是福团。 可楚学文楚学武这么喜欢福团,现在为福团牺牲,别人难道还能插手? 有人被楚学文哭烦了,道:“这不是福团要读书吗?你们要哭,去找福团哭才有用。”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断情 开学的时候是夏季。 天气已经有些热, 楚枫、楚深还有三妮一起从外边回来,三个人都穿了薄薄的衣服, 身上出了不少汗。 白佳慧的房子已经委托人修了起来。 不大, 泥土房子,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三妮擦了擦身上的汗:“我去家里拿个毽子出来。” 刚才那个毽子被踢飞了。 楚枫和楚深点点头,几人一起朝白佳慧的屋子走去, 这一去不要紧,一去就看见楚学文、楚学武在白佳慧门口徘徊。 两人脸色都不好看,有些踌躇、犹豫。 楚枫和楚深都一愣。 经过这许多事, 兄妹俩想事都比较周全,瞬间想到年春花家如果不想担负逼得两个孙儿没学上的恶名, 就会把楚学文、楚学武赶来找白佳慧。 让白佳慧出钱。 或者让白佳慧不给这两人学费,世道总是对女人苛刻些, 到时候, 大家就不会说年春花离谱了。 楚学文和楚学武都有些抹不开情面。 楚学文还好,他想读书, 楚学武就不同了, 嚷嚷着:“为啥来找她?咱们因为她挨了多少说。” 他觉得队里人说他们两个的坏话, 就是因为白佳慧要离婚。 有一个离婚了的妈,他抬不起头。 楚学文瞪了楚学武一样,吼道:“想读书就别乱说!” 人一旦在逆境,就会成长,就像楚学文现在, 莫名就知道楚学武再胡说八道下去,谁也救不了他们了。 楚深看得火起, 捋起袖子就要去打人:“求人还这个态度?” 这俩白眼狼畜生。 这时, 门吱呀一声开了。 白佳慧平静地看着兄弟俩, 不知是喜是怒。 楚学武冷冷哼了一声,楚学文则也有些不自在,还是道:“妈……” 白佳慧只问:“你们爸爸还是奶奶叫你们来的?” 不等楚学武回答,楚学文就说:“奶奶叫我们来的!否则我才不来这儿。” 白佳慧平静点头。 楚学武一愣,以前他每次这样,白佳慧都会很难受,现在这样的平静,有些让楚学武奇怪、不习惯。 白佳慧转过身:“你们俩饿了吧,进来吃东西吗?” 楚学武楚学文确实饿了,这段时间家里的确难。 白佳慧带两人走进去,就在楚深、三妮觉得白佳慧终究是心疼两个孩子时,楚枫则不这么觉得。 有时候,不是多么决绝地推走这两人才算是放下。 毕竟在一个队呢,怎么可能推得走? 真正的放下就是白佳慧这样,淡如水,让人找不出指摘的地方。 但是客气得像是对待几十年没见过的亲戚。 白佳慧现在就是这样的状态,她客气地问楚学文他们想吃什么,给端来一些饭菜,也不管他们的吃相是否雅观。 楚学文吃着吃着,就有些害怕了。 这样的白佳慧,完全不是以前那个喋喋不休,会管东管西的妈妈。 像是哪怕他们死了,她也不会多难受。 楚学文忽然想到,这几天他们上不了学的事情,难道白佳慧不知道吗?知道的话……她怎么这么淡定? 楚学文忍不住捏紧手,一股巨大的恐慌攥住了他。 “妈,我们……”楚学文开口。 还没说完,白佳慧就拿来一个抽屉柜,里面空空如也。 她叹了口气,如同楚学文是来打秋风的亲戚一样,用不失礼的语气道:“三妮开年也要读书,我新修了房子,请人就是一大笔开销。” “唉,你们知道,我离了婚,日子难……” 楚学文像是被一瓢冷水从头灌到脚。 以前白佳慧从来不会对他们抱怨难,白佳慧头都被年春花打破了,也不会抱怨什么,如常地保护着她的孩子。 因为她爱他们。 可现在,没有爱了,她当然就要各种抱怨、拒绝。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113节 不说楚学文,连楚学武都好像感应到了什么,忘了吃饭,愣愣抬起头。 一行清泪从楚学文眼中流下来。 这时,三妮忍不了了,她从门外闯进来:“你们不许欺负妈妈!” 三妮勇敢地挡在白佳慧身前,怒视以前打过白佳慧的楚学文、楚学武。 楚学武一见三妮敢这么和他说话,立刻起身就要揍人,白佳慧却操起一根棍子:“谁敢打她!” 她拿棍子吓楚学武:“出去!” 楚学武不可置信看着白佳慧,白佳慧此时心中则没什么怜悯和情感。 这段日子她太苦了。 把对这两个白眼狼的爱都苦没了。 尤其是在见到三妮的那一刻,白佳慧冷冷道:“她好歹是你们妹妹,你们之前为了福团,叫她大冬天拧衣服,洗衣服也就算了,现在因为一句话要打人?” “我给你们说,以后你们动她一下,我就要你们好看。” 也许是厌屋及乌,也许是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现在白佳慧反而更讨厌楚学文楚学武。 楚学武愣了,紧接着,他连像以前那样因为福团而打白佳慧的气都提不起来,憋着嘴怒冲冲跑了。 跑到门口,还回头恨恨地说:“怪不得奶奶说你不是我们妈,哪儿有好女人离婚的?我以后不会养你!” 白佳慧冷冷道:“我不需要你养。” 三妮则说:“我养妈妈,不要你管!” 她要读书了,楚学文、楚学武连读书的机会都让给了其余孩子,让给了福团。 三妮不会比他们差。 楚学武更愤怒,又没什么好说的,赶紧跑走了,剩下一个楚学文觉得大势已去,他倒是想靠着母子情分说点什么。 可一想说话,三妮就紧紧抱住白佳慧。 “哥,我刚才在来的路上看见福团了,你难道又要因为福团打妈了?那天是我不在,今天我在,你们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让你们欺负妈妈。” 一句话,让白佳慧泪眼潸然。 也让楚学文说不出后续的话,只能匆匆离开。 楚枫和楚深就在门口,正好碰见楚学文和楚学武。 平心而论,楚枫和楚深都厌恶极了这两兄弟。 楚深实在忍不住,开口:“以前为了福团妹妹,恨不得欺负每一个人,现在怎么又为了能上学,来求这些你之前看不起的人?怎么不去求福团妹妹呢?” 楚学文气不打一处来,可是楚深睥睨着他,他没办法,只能低头走开。 楚枫通过他颓丧的背影,仿佛看到了他未来的一生。 后妈、没用的爸、偏心眼的奶奶以及一个只能受宠不能受气的福团妹妹。 楚学文的人生,基本定下了。 这也没办法,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选的,本来他有明理的妈妈,有很好的妹妹,有妈妈稍微管着爸爸,爸爸也不会糊涂到那种程度。 但他们,为了维护福团,亲手打走了自己亲妈。 之后,和楚枫想的没差。 楚学文、楚学武不能上学的事已经成定局,福团每天还是高高兴兴的,等着读书、等着吃好吃的。 听一个队员说,有一次看见楚学文给福团说,能不能让奶奶让他读书? 可福团歪了歪头,黯然地说:“可是哥哥,我只是奶奶收养的,我……我不敢去说这些。” 那个队员朝别人摇头:“平时占好处的时候,没听到她说自己是收养的,自己可怜,一到出力就开始装可怜。” 这人是坏透了。 不管别人怎么说,一个队里总有几个臭名昭著、万人嫌弃的人。 日子还是要过,到了九月份,学校正式开学,楚枫、楚深乃至三妮、福团,全都成了学校一年级的学生。 福气文炮灰,在读书上还会被碾压吗? 楚枫想,不会的。 没有任何人比她们遭受的东西更不公,不公就是她们奋发向上不屈的动力。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家访 上学的日子非常简单。 这时候的乡下小孩儿们上学晚, 放学早。有的孩子在早上上学前,还得先去割一背篼猪草, 放了学还得帮队上放牛或者是捡柴火。 楚枫她们也这样。 只是, 陈容芳、楚志国还有白佳慧,似乎要多那么一点远见。 陈容芳说:“我们大人定了一半型,你们小孩儿的未来可不一样, 只要你们好好读书,将来就能走出大山。” “早上你们不用去割猪草,早点上学, 乖乖听老师的话。” 几个孩子也奉为圭臬。 上学什么最重要?成绩最重要。 几个孩子中,楚枫记忆力最强, 但相对来说,她的算数天赋不太好。 自从福团的能力消失以来, 楚枫对于前世的记忆和所学的能力技巧也不断后退, 此时她完全是一个小孩。 也许,这是上天在修正这个乌龙。 楚深算数很好, 但是对应的, 不太喜欢语文。 而福团呢?她现在是最全面发展的一个, 可谓一点即通。原本这样的福团应该很受老师喜欢,可是老师们、学生们早都听过福团的鼎鼎大名,因此总对她淡淡的。 福团本来就敏感,她咬着唇看着受老师夸赞的楚枫、楚深,就感觉到了落差。 她觉得老师对她有点意见。 其实福团的感觉没错, 人总要为自己得到的东西付出代价,曾经她有福闯下的祸患, 今天都要慢慢偿还。 人家学校老师也是普通上班人, 她们也有些害怕福团, 忌讳她。 因此,没得到更多关注的福团,心思就慢慢偏到其余东西上去了。 她家里人也不敢说她,毕竟她有年春花护着。 福团每天就和学校里的男孩一起做作业,为什么不和女孩一起做作业?因为福团毕竟长得可爱,男孩会夸赞她,女孩们这时候根本没开窍。 慢慢的,福团几乎得到了同班所有男孩的喜欢。 加上她成绩好,渐渐的,队里也开始传福团脑子确实聪明,又长得可爱。 年春花更是不得了了,叉着腰就又开始了炫耀:“现在整个队,谁的成绩有福团好?楚志国家那两个就先不提了,到底是我的孙子孙女。” 年春花撇撇嘴,楚枫楚深好几次在学校考试,都是第二第三。 有几次去乡里考试,楚枫楚深都拿了第一第二名。但年春花私下里想着,那是因为福团没去,才让他们捡了便宜。 年春花现在不敢践踏楚枫楚深,但她的本性就是爱比较。 年春花就又开始践踏其他的孩子了。 她说:“就说那个三妮,照理,她是我孙女我不想说她,可她太和她妈学了!成绩呢,又是平平,我看她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楚枫这时正好路过这里,闻言皱起眉头。 光阴荏苒,楚枫她们现在已经五年级,这五年里,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楚枫和楚深随了陈容芳,而在那本福气文里,陈容芳作为配角,能勾得楚志国对她一心一意,足以表明陈容芳非常美丽。 只是常年劳作磨损了她的容貌。 楚枫和楚深继承了这份容貌,楚枫抽条了,白皙的面孔,沉静的双眸,淡雅如月。 楚深则五官秀气之余,又不失男子气概。 楚枫现在也不像小时候那么谨慎小心到过分,她可以光明正大表露自己的思想。 当即,楚枫对年春花说:“老师说了,女生的出路不只嫁人这一条,三妮并没你说得那么差。” 和年春花聊天的人们也点点头。 三妮一直跟着妈妈,够可怜了,她们咋好意思说三妮的不是? 年春花嗫嚅几下,想骂楚枫又不敢。 这几年,陈容芳和楚志国是越来越好了,连年春花都不敢惹他们。 年春花最后冷哼一声:“她好?考试从来没上过八十,不知道哪点好!” 最后,她又把话转到二妮头上:“还有二妮这死丫头片子,读什么书,简直是浪费钱,不是我说,我家也只有福团成绩好,她读这个书才算是学进去了。” 二妮的成绩的确没有福团好。 楚枫这时已经不再和年春花说话,和年春花这种人千万不能说太久。 反正说得再多也扭转不了她的观念。 与其在嘴皮子上吵架,不如真正在学习上花功夫。 于是楚枫和楚深合计一下,决定把大壮、二妮、三妮等人全部抓来补课。 楚枫吐槽:“也不知道奶奶为什么这么爱比较?不把人分个三六九等,不践踏几个人,她心里不高兴吗?” 明明能各自走各自的路,她和福团非要比。 楚深也忍不住笑:“妹妹,她就是这样的性格。” 有的人很奇怪,恨人有笑人无,不怕自己差,只怕别人比自己好。 楚枫道:“总之,一定要把她们的学习抓起来。”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114节 否则年春花这样比较来比较去,太打击二妮三妮她们的自信心了。 二妮和三妮还有大壮来到这里,听楚枫和楚深说了目的后,也痛下决心,要好好学习。 她们受够了被歧视的苦。 如今,这样的苦全部化为奋进的动力。 几个孩子都非常认真,楚枫和楚深这两个小老师也很有收获,楚枫对一些鸡兔同笼问题有了更深的研究,楚深则对语文也少了几分不耐。 阳光明亮,几个孩子头抵着头,专心学习。 他们周围是猪草,是柴火,是艰苦的环境,却没磨灭他们的心。 于是,就在福团和学校里各种男孩子玩儿玻璃珠,玩儿水仗时,楚枫她们在学习。 在福团一遍遍引导别人说自己比楚枫她们优秀时,楚枫她们在学习。 她们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这样的模式有好处,就是学得特别扎实。 可也有一点坏处,就是太低调了。 年春花、福团更是大肆说二妮三妮不行,全家都只有福团配读书。 福团有时梳着苞苞头,在课堂上做完作业后,就抿着唇朝着二妮三妮咯咯咯地笑。 丝毫不知,二妮三妮半点眼神都没给她。 福团又斜眼朝楚枫看去,看到楚枫本子上写满笔记,更是笑起来。 笨鸟先飞?可是有用吗? 福团咯咯咯的笑也被老师看见了,老师皱起眉头,这个福团,经常在课堂上搞小动作也就算了。 她成绩好,老师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她要是去打扰别的同学就不好了。 老师立即放下课本,叫住福团:“楚福,上课别开小差,别去打扰别人!”她严厉道。 所有人都朝福团望过来,福团脸一红,紧接着有些恨这个老师。 老师也看到她眼里的神色,一惊,还是继续道:“福团,你换个位置,换到文玉身边去。” 老师没有明说,福团和男生坐在一起时,太相互影响。 她更想福团坐到女生旁边,既对她自己好,也对别人好。 可惜,福团不够领情。 她看了看文玉旁边,文玉在她后面一排,福团道:“老师,我坐到后面去看不见。” “那你去和张小敏一起坐。” “老师……张小敏那里太靠前,我怕得近视眼。” 不少调皮捣蛋的男学生笑起来,看着老师吃瘪他们就觉得心情好,觉得福团厉害。 福团接受到这种信号,也有些得意。 其余女同学则正襟危坐,生怕老师生气发火,老师则长长出了口气,行,福团这个样子,她也不敢把她调去其他女同学座位旁。 担心福团带坏其余女同学。 老师便冷冷道:“既然如此,那你继续坐在这个位置吧。” 本来她是想着下年级小升初,想让福团沉沉心,现在看来也没必要。 而且,老师瞧了瞧福团、二妮、三妮……这三人是一家的,小升初又是一笔钱,很多家庭都不会让女孩子继续读书。 今天老师会去挨家挨户家访,老师本来想着一定要给福团争取上初中的名额,现在她却担心福团的心不定。 福团似乎很早熟,尤其在和男同学打交道方面,如果福团读了书就立马嫁人,那这书就白读了。 这位女老师也有私心,她更想看着努力的二妮三妮通过读书改变命运。 今天的家访,她要换个说辞了。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优秀 这时候, 国家已经恢复了高考。 但是,贫穷落后的生产队对一切政策的触觉, 都要更迟钝一些。 对于大多数家庭来说, 让孩子读书,本来就只是为了认几个字,会写自己的名字。读初中?这些人会告诉你, 读书有啥用?城里工作那都是内定的,咱们农民没那点子福分,不如早点出来帮忙做事。 这种思维认知的差异, 很难改变。 队里不少学生,上到四五年级就不念了, 尤其是女孩儿。 这个年代,女孩儿就跟挖了这些家庭的祖坟一样, 这些人家觉得女孩儿嫁出去是别人家的人, 凭啥自己家花钱供读? 女孩儿不如帮着家里带弟弟、干活,大了些直接嫁人换彩礼。 楚枫的境况好得多, 陈容芳是个女强人, 脑子非常清醒。三妮呢, 则是白佳慧的心头肉,白佳慧疼三妮,真是疼进了骨头里。 楚枫和三妮都不用担心升学的问题,只要她们考得起初中。 老师担心的是二妮。 二妮这孩子,有些忧郁、腼腆、内向, 在家庭里,这种性格的女孩儿更吃亏。 何况, 年春花在队里散布的那些话, 老师怎么能不知道呢? 二妮的爸爸楚志茂还有其余孩子, 年春花现在咬不动楚志国,对于分了家的楚志茂,则咬到骨头缝里去。 老师思来想去,先去楚志茂家做思想工作。 “……读书才能改变命运,你们家楚壮和楚朵,成绩都不错,尤其是楚朵,她的作文写得非常好。”老师道,“女孩子更应该读初中,以后你们脸上也有光。” 楚志茂有些为难,听出了老师的意思。 其实,这楚志茂和蔡顺英是真的有些重男轻女,否则当初二妮不会被年春花虐待。 楚志茂想的是大壮要念书,康康要念书,家里怎么负担得起三个孩子念书呢? 大壮见自己爸爸犹豫了,连忙道:“爸,妹妹要读书,妹妹要是不读,我也不读了,我平时好多题不会做,都是妹妹给我讲的。” 二妮在一旁低着头,眼睛已经热了。 楚志茂瞪了大壮一眼,然后朝老师道:“李老师,您说得对,反正看嘛,只要她考得起就让她读。” 李老师哪里不知道这是托辞。 她当了这么多年老师,见得太多了。 有些人家拼了命让儿子好好学,儿子成绩就是差,不让女儿学,反而女儿成绩好,到考试这一天呢,他们就故意让女儿去干活,错过考试。 太多了、太多了。 李老师还要说什么,蔡顺英倒是一直沉默着,这时候,年春花也听到了李老师的话。 他们分了家,但是没分房,什么动静都听得到。 年春花当即就不高兴了,担心楚志茂被说动,马上掀开帘子:“我说老三,今年的养老粮你还没挑给我。” 楚志茂点头。 年春花说:“知道今年粮食紧,我呢,也不要你多的粮食,但是我必须给你说一点,你家里的钱要留着、存着。” “之前福团去赶集的时候,遇到了以前在队里工作过的秦老师,人家现在已经是市里的人物了。” “他知道福团的成绩,邀请了福团去市里读书呢,说是市里的一切都更好。” 而且,年春花记得,以前帮助福团的那个有钱人家的少爷,也是在市里认识的。 这个机缘可一定要让福团得到了。 楚志茂却越听越生气,一拍桌子:“福个球!妈,你不会是让我把钱攒着,给福团上市里的中学吧?” 年春花一听,这个儿子也没笨到多么彻底嘛。 她道:“福团以后出息了,忘不了你这个三伯。” “鬼才想当这个三伯!”楚志茂感觉到一盆晦气朝自己脸上扣了下来,他蹭地起身,“我家里几个孩子,都要读书,我压力还大呢。” 本来大壮和二妮不应该读一个年级的,就是当初年春花要抠别人的钱给福团读小学。 楚志茂才让二妮也一起读。 没想到都小升初了,年春花还要他给福团付去市里的学费? 怎么他这辈子就一定绕不开给福团付钱的宿命吗?楚志茂毛了:“我有钱不如给二妮上学,我给她?做梦!镇上的中学读不得?一定要去市里才行?” 年春花一听也急了。 要是福团不去市里的中学,那些机缘可怎么办? 年春花想着和楚志茂说不通,看向李老师:“老师,你说说,这儿子不孝顺是不是要被天打雷劈?” 李老师:…… 她轻咳一声:“孝顺与否,不能只看一方面。” 年春花见她不上道,换了个问法:“李老师,这楚朵在学校里怎么样?楚朵那个成绩……要我说,就不用读了,浪费家里的钱。” 李老师正色道:“楚朵在学校里成绩很好,如果论成绩的总和,她可能不是数一数二,但她的作文很有灵气。” “照这么下去,她一定考得上初中。” “什么?”年春花都懵了。 她纳闷地说:“楚朵不是成绩最不好的那个吗?” 福团回家来给她说了,楚朵表现不好啊。 福团这时候也在外面,听到年春花的话后,双眼一闪,她连忙跑进来:“奶奶奶奶,你听错了,我是说楚朵成绩没我好,不是说她成绩最不好。” 年春花呆住,然后打着哈哈:“奶奶听错了。” 李老师还有什么不懂的?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115节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福团:“福团,成绩不好可以提升,品性不好,那可就难了。” 一个老师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这个话,那是很严重的。 福团当即脸色煞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楚志茂赶紧道:“老师还要说什么?” 李老师再道:“我就是想说,楚朵这个孩子非常好,只要继续往下读书,一定会大有作为。你们家孩子们都不错,隔壁的楚枫楚深在整个公社都是有名的,楚朵大壮楚梨他们也都很优秀。” “供孩子读书辛苦,但最后回报一定非常大。” …… 李老师说完,大家就都懂她的看法了。 李老师夸了许多孩子,独独没有夸福团优秀有前程,年春花憋不住了。 “老师,福团的成绩可比楚朵要好,难道福团就不好了?” 李老师沉默一下:“心不定,太浮躁,比起其他几个孩子要差一些。”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被打 老师走后, 年春花的脸色不怎么好。 屋子里蔓延着一股尴尬。 大壮最先受不了这股气氛,带着二妮:“我们还要去写作业, 先出去了。” 蔡顺英也说:“我出去做饭去。” 大家都不想待在这儿, 这也太尴尬了。 谁不知道年春花在孙辈中最看得起福团?现在老师说其余孩子都比福团更优秀,年春花脸色当即这个阴沉。 大家受不了这个气氛,赶紧溜了。 只有楚志茂趁热打铁, 对年春花说:“你看看,人家老师都说了,我那几个孩子都很优秀, 要说去市里,那也是他们去。” “我不可能拿钱出来给福团读书, 福团要读书,四弟不知道出钱吗?” 楚志业倒的确有些钱, 但是年春花哪儿舍得心肝宝贝掏钱。 她肯定得先剥削其他儿子。 年春花牵着红着脸的福团回去, 打算找楚志平。 张倩这时正在烧饭呢,瞧见年春花从三房这边走来, 连忙压低声音给楚志平说:“你看你妈, 真是一点都不当人。” 楚志平一拍桌子:“你说什么呢!” 张倩拍拍胸脯, 看了眼桌子上倒的酒,毒计就升起来了。 楚志平这种人,怂,老实,不给他塞几口酒, 他一辈子都放不出几个响屁。 张倩等这天可是等了好久了。 张倩立刻抹着眼泪,去把自己新生的小儿子抱出来, 有了孩子当护身符, 她不信楚志平敢打她。 张倩说:“你还凶我, 谁和你一条心你看不出来啊?我还不是为了你,当初,学文学武为啥念不起学?还不是因为你妈。” “现在要是你又出钱给福团读市里的中学,别人都会耻笑你蠢,你猪,自己的孩子不读书,供福团读。” “妈这么做,半点都没想到你啊!我一颗心都是为了你,你再凶我,我带着孩子跳井死了算了……那天我带你去听别人咋说咱们家的,你没听到吗?” 楚志平当然听到了。 所有人都在说他猪,蠢,之前被年春花搅合了一段婚姻,后来更是连儿子都不让上学。 楚志平是孝顺,可是,也架不住张倩每天带楚志平去听这些。 楚志平心里确实窝了火,又不知道怎么办。 张倩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快憋不住了。 张倩心里别提多得意了,现在她一儿一女,一个大女儿一个小儿子,那可都是要读书的。 年春花之前不让楚学文楚学武读书,那是帮了张倩的大忙。 可她现在要是再抠楚志平的钱去给她养老、去给福团读书,这就是要了张倩的命。 张倩早就腾出手来暗中对付年春花了。 张倩越说,楚志平越心烦,看见桌子上有酒,直接一口闷了下去。 这时,年春花已经进来了。 一进来,她就把福团和秦老师搭上线的事情一说,说家里出个文学星不容易,以福团的成绩,那就是女状元,家里有个女状元不容易,大家都该出力。 言下之意就是要钱。 她左一口钱,右一口钱。 楚志平起初还忍着,后来实在忍不住,说了句:“我的孩子也要读书。” 年春花就啧一声:“你那孩子不是读书的料,你看学文学武还不是只有当农民?老二,不是妈说你,你的骨血就没那点命……” “滚!”喝了酒的楚志平却猛然爆发了。 这么多年,他家散了,儿子也恨他,这居然还是楚志平第一次爆发。 张倩默默吐槽,看来不是个哑炮。 年春花愣在原地,楚志平则道:“我的儿子没那点命?学文学武为啥不读书,当初你不清楚吗?我想着你是我妈,你给了我一条命,我亏待谁都不能亏待你。” “结果你呢?你有没有替我想想啊!” “你知道外面有多看不起我吗?”楚志平这个后悔啊。 他抓着自己的头发,想到自己和白佳慧离婚前,赵二叔抽着旱烟,苦口婆心对他说:“你以为到时候别人是笑你妈?你妈养大了自己的孩子,却要你养别人的孩子,别人只会笑你,不会笑她。” 赵二叔说得对,楚志平现在只想几耳刮子扇死自己。 他如今被逼到了极端,可年春花这种人,只觉得楚志平不该反抗。 就像一头牛突然踹人,牛主人的第一反应是拿棍子打牛,而不是给牛吃草一样。 年春花立刻就对着楚志平破口大骂,言语之恶毒,遍布楚志平这一生。 她说楚志平就是忘不掉□□的事儿,恨她让他和白佳慧离婚。 她说楚志平活该下十八层地狱,该断子绝孙。 …… 张倩听着,心里都默默激动。 撕得好,再撕响些。 果不其然,喝了酒、情绪本就极端的楚志平一下忍不住了,嘶吼一声一拳朝年春花砸过去。 年春花当场被砸倒在地。 楚志平一个常年做农活的汉子的力度是真的大,而且他好像打红了眼,不只打了一拳,还揪着年春花的头发对准脸狠狠锤了几拳。 年春花一下就没了声音。 张倩是个带恶人,但也怕楚志平打死人进去蹲号子,连忙喊人过来帮忙。 张倩的孩子也吓得哇哇大哭。 就连福团上来拉架,都被楚志平一脚踢过去,三百六十度旋转后摔在地上。 等其余人赶来时,年春花已经满脸的血。 她鼻子破了,鼻血长流,额头碰在了地上,也是一额头的血。 所有人都被吓到了,队里不乏有儿子打老人的现象,可是,这人可是楚志平啊。 楚志平居然会打年春花? 大家都觉得不可置信,有人说是年春花太过分了,有人说楚志平本来就不是个好东西。 看楚志平对原配和原配的孩子多狠,就知道他是个本性不好的。 既然本性不好,现在打年春花也是正常的事情。 总之,各有各说的话,但是这事儿也不算离奇,世道就是如此。有时候好人会变坏人,有时候坏人变好人。 有时候情人变仇,有时仇变情人。 这是说不准的。 年春花被送到了医院,楚志平则被楚志茂、楚志业联手打了一顿,算是替年春花报仇。 年春花在医院活活住了半个月,到后来她看着楚志平都害怕。 那几拳打得她魂飞魄散。 可楚志平呢?不喝酒后好像又后悔,几次三番跪在年春花的面前求原谅。 等年春花原谅后,楚志平也真心实意地伺候她。 但是,像楚志平这种人,打了一次人没有受到特别大的惩罚,就一定有第二次、第三次。 于是,有几次楚志平心情烦闷又喝了酒,年春花又一句话说得不合他心意,楚志平就又把年春花揍到了医院。 这样翻来覆去,年春花也受不了了。 她报警把楚志平带去教育了好久,然后哆嗦着手:“分家!分家!” 她也不要楚志平当福团的二伯了,再折腾下去,她的命都要没了。 日子就这样慢慢过去,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楚枫她们家父母和睦,孩子听话,虽然没有很好的运气,但就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完全没有年春花她们跌宕起伏。 在这样的日子中,小升初的考试成绩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更新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116节 第76章 因果 小学毕业的成绩是大家都关心的事情。 哪怕一些人家没打算让孩子去念初中, 但也想着孩子考得好一点,他们脸上有光, 以后无论是说亲还是做什么, 都方便一些。 年春花呢,也一边洗衣服,一边竖着耳朵打听孩子们的成绩。 她这些年, 在队里说了二妮三妮许多坏话,诸如她们不争气、她早就看好她们的下场了之类。 如果这次二妮、三妮考得好,那她岂不是面上无光。 楚枫和楚深那就不用提了, 这两人成绩一直很稳定,现在年春花对楚志国、陈容芳都比以前好。 就是看着楚枫和楚深渐渐有了出息。 年春花一边洗衣服, 一边听着别人谈成绩。 宋二婶道:“这次考试,刘家那个姑娘听说考得不错。”她压低了声音, “刘家还不给人姑娘读书, 非要把人嫁出去收彩礼,他们那个儿子被惯得没有一点样子。” 花婶儿也说:“可不是吗?” 她一边拧衣服上的水, 一边道:“这次好多女娃儿考得比男孩儿好。” 花婶儿想了想自己的孙子, 又往回找补:“不过听说男孩开蒙晚, 大了才懂事聪明,女孩儿就相反,大了就比不上男孩子。” 宋二婶撇撇嘴,她这个人一向不信这些话。 这不瞎扯淡吗? 宋二婶有儿有女,她一直一视同仁, 在这个年代,宋二婶是难得的思想先进的人。 她说:“那都是骗人的, 因为女孩儿大了后, 就要去嫁人了, 要带弟弟妹妹,她的心不能再在学习上了。” 说着,宋二婶就沉默。 她好像想到了当初的自己,如果不是有童年创伤,宋二婶现在不会这么不厌其烦朝每个解释这个事。 她用创伤上结的痂当武器。 花婶儿听了,若有所思。 宋二婶又道:“就比如这次楚枫、楚梨、还有楚朵,她们几个都考得不错,都考上了初中。” 年春花听着就皱眉,楚枫也就算了,那两个崽子还真有那点子福气考上初中? 年春花清了清嗓子:“怕是吊车尾哦。” “要是吊车尾巴,还不如不去读,去也只是给别人家充数。” 哪知,宋二婶诧异地看着她:“不是充数啊,小枫这次是第一,楚梨她们也是整个公社前五十名。” 前五十名,那确实算是非常不错了。 年春花的话又被堵了回去,沉默了一会儿。 宋二婶也不再多和她说话,年春花这个人,脑子是被福气熏傻了的,别人盼着儿孙好,只有年春花盼着孙女差。 年春花想了好一会儿,才算接受楚梨、楚朵也渐渐变得有出息的事情。 她忽然反应过来,咋没说到福团? 年春花连忙问:“福团呢?福团的成绩咋样?” 想必,福团肯定不是前三,就是前十。 宋二婶倒是有问必答,她道:“福团考上了镇里的初中。” 年春花说:“多少名?” 要是名次靠前,年春花打算无论如何也要把福团送去市里读中学。 这样,福团才能碰到本该属于她的机缘。 宋二婶沉默了一下:“名次好像挺低的。” 见宋二婶说得委婉,花婶儿可没那么客气,学着年春花那不屑的口气:“吊车尾巴呗!” 年春花一愣:“啥?” 咋福团会吊车尾呢? 福团一直以来都这么聪明! 年春花气得心头火起,她倾注了多少心血在福团身上啊,咋福团能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呢? 年春花一下就回家找福团,福团也趴在床上哭,见年春花凶神恶煞问这个事情,福团也委屈:“不是我不想考好的。” 福团委委屈屈、抽抽噎噎地说:“你一直想着我去市里读中学,我也担心我能不能去,加上二伯总是和咱们家吵架打架,我的心根本定不下来。” “这次考试出题又偏,我太马虎大意了。” 年春花:…… 她气不打一处来,不是,她为了供出福团,差点把全家都得罪了。 现在福团来一句,她马虎大意了? 年春花下意识就想收拾福团,可她忽然一激灵,她怕。 怕福团的福气万一收拾她怎么办?于是年春花赶紧收了气,她想想又觉得自己这个奶奶做得憋屈,说福团一句都说不到。 不像奶奶,像是福团的仆人。 但是年春花又能怎么样呢? 她已经走到这一步,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于是,年春花只能好好安慰了一圈儿福团,同时闭嘴,再也不说楚枫她们能去市里读中学的事情了。 另一边,楚枫、楚深也在家里,和陈容芳、楚志国商量未来的路应该怎么走。 楚志国显得很高兴,楚枫楚深成绩好,是他最开心的事情。 从此,他楚志国可以笃定,他妈骂的那些话、咒的那些话完全不算数。 陈容芳也说:“你们两个,要不要去市里读书?” 年春花天天念着让福团去市里读中学,陈容芳、楚志国也想楚枫、楚深能去。 他们觉得两个孩子刚好有读书的天赋,不能浪费。 楚枫和楚深早就料到爸爸妈妈会有这个打算,他们俩早就商量好了。 楚枫说:“我们不去市里,就在镇上读书。” 楚深也点头:“我和妹妹一个想法。” “为什么?”陈容芳问,“我和你们爸爸供得起你们。” 楚枫解释:“市里离我们太远了,不同的人进去,首先碰到的就是环境和人的不适应。我和哥哥不想有那种格格不入的感觉,我们在镇里读书,离你们近一些,以后考出去就好。” 贫穷的孩子一下子去一个满是城里人的环境。 他们衣服款式的落后、口音的不同,都会招致嫌弃。 楚枫和楚深不是不能直面那些痛苦,而是觉得没必要。 在镇里读书,爸爸妈妈负担小一些,离二妮她们近一些。 有何不可呢? 见两个孩子做出决定,陈容芳和楚志国又仔细问了她们很多遍,才算打消了让他们去市里读书的念头。 其实,最关键的一点是:楚枫不想再和上辈子一样。 她想重新走新的路,一点也不想和曾经一样。 曾经,她们被迫供养福团去读市里的中学,楚志国气不过,也让楚枫楚深去,结果,楚深断了腿,楚枫疯了。 她们一家都成为了垫脚石。 这次,楚枫直接去镇里读书,她准备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和福团争是没用的,争宠爱?还是争什么? 世界这么大,她们好手好脚,要东西可以自己赚,而不是依靠被宠拿到。 把眼光放长远一点,她们的对手从来都不是福团,而是大山和贫穷。 就这样,楚枫、楚深和二妮三妮她们去了镇上读中学。 镇上的中学比不上市里的中学,主要是市里中学实验条件比较好,镇里没那么多实验器材。 但是,对这个年代来说,也够了。 哪儿都有条件不好的学校,哪儿都不缺刻苦努力的人。 楚枫她们拼了命的学习,她和哥哥想要摆脱贫穷的命运,楚梨想要回报妈妈,楚朵则想要摆脱重男轻女的家庭。 她们每个人,都在为了自己努力。 努力是能看见回报的,在这个年代。 很快,楚枫在生物上的天赋被发现,她小时候跟着魏元上山采药,跟着她背一些中草药知识。 她对于自己身体被福气践踏的担忧,反而成了她的兴趣,激发了她的潜能。 楚枫一路学习成绩都是第一,她还代表学校参加生物竞赛,楚深则很爱数学,兄妹俩都在各自的领域发光发热。 楚朵的文学天赋也初露端倪。 她加入了学校广播站,写稿子、念稿子,她身上在乡下看来是灾殃的忧郁气质,到了镇里的学校,反而被追捧。 上语文课时,老师讲到红楼梦。 同学们就起哄,说楚朵像林黛玉的气质。楚朵抽屉里还被偷偷塞了情书。 楚梨呢?她的学习成绩好,但是不是特别顶尖那块儿。 但学校有兴趣社,楚梨加入了兴趣社,她开始画画。 教室后面的黑板报,全是楚梨画的。其实楚梨的绘画天赋,在小时候她认穿心莲时就展露了出来。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117节 楚梨认形非常准,而绘画,首先就是形要准。 只有形准了,才是区分光影明暗关系。 楚梨一直画画,兴趣社的老师也认真教她,为后面楚梨的大学专业奠定了很深的基础。 楚枫、楚梨、楚朵……三个人都长得不错,成绩好,又各有才艺。 学校里的男生总是追逐这样的女生。 楚深和楚壮,也渐渐又高又帅。 他们这些福气文配角,渐渐有了自己的人生和光彩,再也不是当初让福团不高兴一点,就要倒大霉的样子了。 而这时的福团,则忙着在做别的东西。 福团的家里出了很大的变故。 这个变故来源于楚志业。 原来,前些年上上下下都在改样貌、树新风,首先,是恢复高考,然后是地能够承包给农民,不再是以生产队为单位搞集体生产。 渐渐的,外面也允许经商了。 供销社不再那么的吃香,供销社内部也在调整,一调整,就发现出了问题。 其一,是一些存货莫名的不见了,有些存货倒是在,但是全部成了假冒伪劣产品,都是以次充好。 比如洗脸盆,明显变脆,一摔就碎。 其二,有个顾客带着孩子气呼呼来找人,说是孩子吃到一颗被人吃过的糖。 那个家长把剩下的糖扔在地上,大家一看就明白了,全都是重新包装过的糖,包装的纸都没拧紧。 骗骗小孩还行,骗大人就不够用了。 这时候,之前那个负责看着楚志业的工作人员也出来举报,说经常看到楚志业行踪诡秘。 只是他每次都跟丢。 那时候,楚志业还有福团的福气光环。 这一次东窗事发,铁证如山,楚志业却是跑不了了。 原来,楚志业一向自诩自己脑瓜子灵光,他不想拿死工资。 楚志业在社会上碰见了许多不三不四的人,他呢,想着自己靠着福团有福,就想着做生意。 可是当时不允许做生意啊。 于是,楚志业就和那些人一起挖社会主义的墙角。 他们通过层层关卡,找到人可以做一些伪劣品出来,其中一些伪劣品直接拿去黑市卖,还有些伪劣品为了在黑市卖出高价,就由楚志业把这些伪劣品和供销社的正品调换。 楚志业为什么会帮着做这些事呢? 因为那些人在供销社可没有人脉,楚志业是唯一能帮他们做这些事的人。 他们给楚志业钱,楚志业一点成本都不用出。 他经常得意洋洋地说自己脑瓜子就是聪明,空手套白狼。 但是,那些混混怎么可能放过他?楚志业和他们做了一次勾当,那些混混手里有了楚志业的把柄,就开始威胁他。 要楚志业一起投钱做这个事情,美其名曰一起挣大钱。 楚志业不愿意,他们就要举报楚志业。 楚志业没有办法,逼不得已投钱进去。 这就是他一直往外掏钱,没往里赚钱的原因。 每次发了工资或者赚了钱,他的钱都要拿去给人脉制造伪劣产品,其余混混有人脉有案底有手段。 楚志业一个有家有工作的,根本就对付不了他们。 直到现在东窗事发。 这个案子影响非常恶劣,上面特别重视,他们根据楚志业顺藤摸瓜,楚志业供出来不少人。 其中有一个混混在被追补的时候甚至直接跳河死亡。 而楚志业呢?也没有逃脱制裁,被判处有期徒刑八年。 楚志业被抓的那天,年春花在地上又撒泼又打滚,也毫无办法,她哭啊,后悔啊。 她捶着胸口:“志业,你怎么这么蠢啊!你一个有家有业的人和那群人混在一起。” “我当初不该夸你,我不该说你聪明,我早就该知道你不拿钱回家是有事情!我想着你一贯聪明,我才放心,我后悔啊!” 年春花满脸是泪水。 这辈子被她嫌弃的楚志国、陈容芳反而飞上枝头变凤凰,大队改为村,小队改为组后,楚志国他们反而和其余人一起,把地联合起来,共同种植经济作物,形成了规模。 而当时年春花呢?这个事情是她重生前没有的事情,她无法判断,只能说不好。 根本没让自己家加入。 这辈子,被她看中的小儿子楚志业却坐了牢,最好的时光都要在牢里渡过,以后还会留下案底。 年春花悔不当初,但是已经没有用了。 楚志业被带走,队上、不,此刻应该说村里的人都纷纷摇头,只能说慈母多败儿。 从小到大,楚志业偷奸耍滑,年春花说这是他聪明、脑瓜子灵光。 楚志业做坏事,年春花说他有福,你们这些没福的懂什么? 一步步,楚志业走向深渊。 如果中途楚志业没有福团的福,能在犯事中途被抓到,罪名可能不会那么重,但偏偏,他之前有福团那偏颇的福气。 福兮祸所依,就是此理。 年春花大怒大悲大感之下,一口气没上来,当场中风,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眼歪嘴斜躺在了地上。 望着蓝天,年春花好像看见了上一辈子的事情。 上一辈子,福团有大福气,志业做生意顺利……可是,有一天忽然有很多人闯进来,说楚志业贪污工程款,出现豆腐渣工程。 楚志业被抓去坐牢了,家里的房子车子一切都被收走了,福团也没有逃过,她也有份,一起坐了牢……她气不过,想去和人拼命,踩到滑溜的地板摔到后脑勺,这才有了重生。 没想到这一辈子,怎么还是这么凄凉? 年春花中风后,落到了儿媳妇们的手里。 她是典型虐待儿媳的恶婆婆,如今落到了张倩等人的手里,想也知道会是什么生活。 一饮一啄,自有定律。 楚志业进去坐牢后,福团的心更加迫切需要别人的宠爱。 她觉得李秀琴,这个名义上的妈妈不喜欢她,她也不想想,当初李秀琴因为她挨了年春花多少打骂? 福团更想得到别人的宠爱,这时候,她的成绩还是好。 福团成绩好、长得可爱,本来受很多男生的喜欢,可是,楚朵、楚梨、楚枫她们都非常优秀,福团不再一枝独秀。 在本校不够开心的福团不甘心,她一直在和顾廷森联系,便约顾廷森出来玩儿。 正巧,学校里有一次竞赛,正好要办在c城。 福团靠自己的成绩去参加这次竞赛,楚枫则也要去。 福团等着再见到顾廷森,顾廷森和小镇里的人都不一样,她为什么要因为学校里几个男生而难受呢? 这些,楚枫全都不知道。 她一遍遍刷题,用不同的方式解题,楚枫的心完全沉浸进去。 c城无比繁华,小镇里的学生们来到c城,有老师带队,但是大家还是显得有些窘迫。 林兰朝楚枫笑笑:“今天我妈特意给了我一点钱,让我在路上花。” 林兰是楚枫的好朋友,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 她在镇上长大,爸妈都是职工,她刻苦努力,因为经常和楚枫一起讨论问题,两人成了好朋友。 楚枫也摸了摸兜:“我也是,我打算一会儿去买瓶水喝。” 她想喝甜的饮料。 两人笑起来,这时,另外一个学校的人刚好也来了。 除开老师外,最后面一位个子最高的白净男生一直望着楚枫林兰的方向。 他生得温润如玉、让人一见就有好感,就是一双眼睛好像桃花般,看起来有些不好把控。 林兰偷偷对楚枫说了句:“好帅,等我有钱了,也包一个这样的。” 楚枫神秘地凑近她:“好闺蜜,能有福同享吗?” 林兰给了她一肘子:“你猥琐!” “我下流,所以我们快去学校。”楚枫接了句话。 两人打闹完毕,对着外人又是正常的模样,那边,叶昀之看着楚枫的方向,本来想过来打个招呼,却很快被另一所学校的人冲散。 直到晚上,楚枫在临时住的宿舍里,林兰对她说有人找。 林兰奇怪地眨了眨眼睛。 楚枫往下一看,白天看到的那个帅哥就站在楼下,看着她抬头微微一笑。 楚枫觉得这个笑容有些熟悉。 她走下去,那个帅哥道:“楚枫,还记得我吗?” 声音也很温润,如春枝溪水。 楚枫看了他好一会儿:“叶昀之。” 叶昀之唇角微勾:“你还记得我,这些年你和你哥,是一次都没联系过我啊。” 楚枫:…… 叶昀之邀请楚枫一起去吃饭,他们再次相逢,楚枫也没有推拒。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118节 到了饭店,楚枫道:“……事情就是这样,我和哥哥总觉得我们家境悬殊,就没有再找你,但他经常和我说起你。” 他们是小时候的好朋友啊。 这个回答在叶昀之的猜测之内,他有些黯然地说:“我知道,但是,我家和我都不是那种人。” 两人叙旧。 从小时候的事情说到长大的事情,叶昀之的支气管炎好了许多,很久都没发过病。 叶昀之也问起了福团的事情:“之后,那个人怎么样了?顾廷森这次也来了,好像是来见她。” 楚枫道:“她后面没之前那么神奇,不过我们很少再接触。” 想想也是正常,第一,两家人不对付。 第二,曾经福团被所有人夸赞,楚枫则是人人可踩。到后来,楚枫变得优秀起来,福团和她相处,会不自在。 两人已经很少说话,连放学回家都不一路。 叶昀之也反应过来:“这次顾廷森本来不该来这个竞赛,他主动要来……我有些多心,不过也没什么。” 顾廷森,已经是家族弃子。 两人聊了会儿,叶昀之好像越聊越高兴,两人提起曾经的事,楚枫道:“我还欠你钱没还!” 车费。 叶昀之愣了愣:“我们久别重逢,你难道最看重的是还钱?我认为我们儿时的情谊比钱财更珍贵。” “难道今天饭钱你也要和我算?别开玩笑,小枫。” 他都这么说了,楚枫也不好意思再说其他什么。 吃完饭,叶昀之把楚枫送回去。 小镇带队的老师就在宿舍等着,等楚枫回来后劈头盖脸对她一顿骂。 意思是她不该去外面和人吃饭,尤其叮嘱她不许早恋。 楚枫非常感激她,默默听着。 接下来,就是竞赛,楚枫认真地准备竞赛,福团则和顾廷森快快乐乐谈恋爱。 她们人生的轨迹,已经完全不重合。 这次竞赛,楚枫拿了名次,在老师们的意料之中。 福团则是陪跑,竞赛的题目和考试的题目本就不一样,福团的心也不在竞赛上。 等回到小镇学校,日子又这么一复一日过去。 楚枫她们直升了高中,初中不肯放人,也给了好多奖励。 唯一有区别的是叶昀之,叶昀之在假期,经常来找楚深玩儿,也带着楚枫一起。 楚深和叶昀之的情感非常深厚,儿时玩伴的情感本就不同于旁人,何况楚深和叶昀之还有相同的兴趣。 唯一有点奇怪的是,楚深渐渐防着叶昀之和楚枫接触。 楚枫的心也不在这上面,根本感受不到。 她在准备一个事情——上辈子那个福团的护花使者,楚枫要他付出代价。 这辈子,那个护花使者不知怎么的,还是和福团搭上了线,不过福团专心和顾廷森在一起,没有理会他。 而护花使者,觉得这是他做得不够好。 于是,护花使者不知怎么的,又恨上了楚枫,想要给楚枫使绊子。 楚枫早就有准备,她查了很久这家人。 而且,她很早就担心自己记忆出错,早就写好了一些东西留着。 这家人根本不是善茬,蛇鼠一窝,这个护花使者在初中时就猥亵过一个女生,被压了下来。 楚枫写了几封匿名举报信,证据确凿,确凿到上面都觉得不处理还能带出更多事情来的地步,这个护花使者的爹妈直接进去铁窗泪,护花使者则因为之前的事情被翻出来,也成了劳改犯。 错,是他们的。 楚枫没有任何错。 楚枫现在想想上辈子疯了的自己,都觉得很可笑。 但她想想,又觉得当时年少的自己,不能承受这种荒诞的痛苦,是意料中事。 人有时候觉得自己可笑,其实可笑的不是自己。 是这生活荒谬、人心凉薄。 这一世,楚枫、楚深按部就班生活下去。 他们没有疯、没有瘸腿、二妮楚朵没有溺水而亡,楚梨没有抑郁成疾。 楚枫以前谨慎小心,甚至会为自己对福团的反击、让她落水而觉得有些不好,可到现在,她学的一天比一天多,看的一天比一天多。 她的心也多了些冷酷。 如果辜负一个福团能让这么多人走上正常的生活轨迹,那她愿意脏手。 村里人可以靠劳动致富,不用讨好福团。 自己家可以靠努力赚钱,不怕莫名倒霉。 就这样,楚枫和楚深等人一路上了大学、再毕业。 楚枫成了一名医生,楚深则是建筑工程师,楚梨成了一名编剧,写了很多脍炙人口的剧本,楚朵成了设计师。 大壮成了警察。 而最值得一提的是,叶昀之开始追求楚枫。 楚深阴着脸说了句:“早就看出来你没安好心。”也就不再说了。 比起别人,他更信得过叶昀之。 叶昀之则是笑一笑,他为什么不能不安好心?他喜欢楚枫的性格,也和她有这么多共同的经历,仔细算来,楚枫还救了他一命。 楚枫和叶昀之渐渐越走越近,叶家则是乐见其成。 的确,叶家家大业大,可是楚枫、楚深都是非常优秀的人。 楚枫还是外科医生,她和楚深两个人,就足以撑起门楣,不叫人小看了去。 更别说还有楚朵她们,她们全都互帮互助。 爆竹声声,今晚大家一起守岁。【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桌上全是硬菜,有饮料和酒,但是因为有女生在,男生都没喝酒。 叶昀之挨着楚枫坐,楚深和自己的女朋友林兰一块儿坐,楚朵她们也各有伴侣。 众人在一起渡过新年,楚朵提议大家碰一杯,她眼里全是亮亮的星光:“这个场景,美好得就像梦一样。” 大家纷纷道:“美梦成真。” 众人吃完饭,说好的守岁也守不住,慢慢困下去。 楚朵好像梦见了自己蜷缩在一个小角落里,爸妈只讨好福团,嫌弃女儿,她浑浑噩噩,有一天夜晚还得去给福团洗新衣服,摔在池塘里。 楚梨好像梦见家里变有钱了,但她成了福团的对照组,她抑郁成疾,又拖累了妈妈……妈妈带着她离婚,不要荣华富贵,和她一起远走他乡。 楚深则梦见自己瘸了,妹妹疯了…… 梦里可真是痛啊。 但幸好,那只是梦,现实是辞旧迎新,团团圆圆。 楚枫本来也眯着睡觉,一个电话把她叫起,让她去医院跟一台手术——楚枫现在的年纪还不是专家,还是小帮手。 她的老师非常器重她。 楚枫蹑手蹑脚打算去加班,叶昀之忽然醒了:“我送你。” 他拿上车钥匙,就要去开车,楚枫道:“你可以继续睡。” 叶昀之给她理了理头发:“守岁,不用睡觉,我和你一起还能聊会儿天。” 他一直都这样,十分温柔。 能让楚枫一直感觉被深爱。 楚枫被叶昀之送去医院,进手术室门口时,她忽然神色恍惚,楚枫扶住手术室门口。 叶昀之关切地问她:“怎么了?” 楚枫立刻恢复正常:“没什么。” 她只是刚才好像冥冥中有所感,她能够有重生的机会,并不是偶然,是因为这么多人被诡异的福运所害。 而楚枫逆天改命的代价则是现在—— 她要做一台台的手术,救一个个人,才能用功德弥补这个代价。 楚枫眼神变得坚毅起来,她甘之如饴。 手术室的门关上,叶昀之也没有收回自己的视线,他在心里默默道:“我会好好守护你。” 而在此时的另一座城。 顾廷森和福团也在一起过年,但这个年过得并不愉快。 顾廷森虽然被家族放弃,但也和普通人不一样,他还是想从商赚钱,也有本金。 可是,麻烦事实在太多了。 起初,顾廷森总是无脑维护福团,到后面,所有人都知道顾廷森这个商人没有原则,只为了福团开心。 偏偏福团还很爱和人比较。 几次三番,顾廷森的合作对象都和他闹吹了,拍着桌子骂他:“傻叉吧你!要宠老婆回家宠,别耽搁老子赚钱!” 顾廷森是举步维艰,亏了很多钱。 他后来痛定思痛,让福团学会受委屈,凡事先忍忍,变故又发生了。 福团的福运消失,可是,在福团的周围,又出现了一个身具福运的女生。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119节 这个女生白嫩圆润,一看就是有福笑呵的长相。 但凡福团、顾廷森得罪这个女生一点点,他们都会倒大霉。 福团因为买东西没给那个女生捎带,而被车子碾了脚,直接被送进医院。 顾廷森为了给福团出气,骂了她,在当天开车就出了车祸。 这个女生偏偏还喜欢上了顾廷森,非要和顾廷森在一起。 他们不得不一辈子都缠在一起。 福团,就这么碰到了另一个“自己” 过着曾经楚枫她们过的生活。 只是,她好像并不开心,并不想碰见另一个“自己” 在福团没有看到的地方,那个有福运的女生微微一笑,对着镜子:“福团?我会一直跟着你的。” 她笑起来,白嫩圆润,一看就是有福笑呵的长相。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相爱 叶昀之喝了三瓶酒, 盯着酒桌上透明的瓶身,他从瓶身上看出了楚枫的模样。 他想, 我醉了。 叶昀之放下酒瓶, 揉了揉太阳穴,从书架上随意抽了一本书。 运气不太好,是儿童读物《小王子》 叶昀之想, 小王子爱上了从小陪伴自己的玫瑰。 他已经不小了,是个成年人。 童话骗不了他。 叶昀之冷酷地无比,他再度抽出一本书, 运气还是不怎么好,是《边城》 一个悲剧的爱情。 叶昀之想, 如果自己是二老,他一定会再去找翠翠, 事情不会变得那么糟糕, 翠翠没有错。 一本接一本的书被叶昀之拿出来,他总算明白了, 今天哪怕拿出来的鲁滨逊, 他也会痛骂鲁滨逊辜负了星期五。 错的不是书, 是自己偏离轨道的内心。 叶昀之心里装满了一个姑娘,所以玻璃瓶身是她,书里是她。 他到了渴望爱情的年纪,所以才这么心烦意乱。 叶昀之温柔英俊的面孔非常白皙,他的指尖一点一点。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好像是那个傍晚, 他看见一个闪闪发光的姑娘在傍晚微笑,她抱着几本书, 清雅如月的面容在风里无限柔和。 她的面容和叶昀之小时候的玩伴重叠在一起。 天可怜见, 叶昀之只想要确认她是不是楚枫, 没成想他一直盯着她看,不慎醉倒在她眼睛的清泉里。 叶昀之能听到自己的心砰砰砰地跳动。 当晚,他在宿舍搜肠刮肚想了许多理由,把顾廷森现在的处境都拉了出来,终于鼓起勇气去找她。 他第一次站在宿舍楼下,等着她下楼。 看着她一点点变得惊讶的面容,叶昀之清声问:“还记得我吗?” 他请她去吃饭。 菜色是叶昀之特意挑的,不辣,温和,适合小姑娘。 席间,叶昀之故意拉进这么多年的距离,他真心想楚枫和楚深,也是真心地知道这种想念在见到楚枫的那一刻变了质。 她还是和曾经一样,温柔却坚定。 叶昀之没有贸然告白。 他知道楚枫和楚深强大的能力和自尊心。 他也看见他送楚枫回宿舍后,楚枫被老师误会大骂。 叶昀之能够理解,对于小镇农村的姑娘来说,青春期是最可怕的。 青春期的萌动能让少女变得软弱,偏偏美丽的少女周围总有群狼环伺。 她们只能通过读书这一条路改变命运,这个危险而美丽的时期,绝对不能出错。 爱是让珍珠发光,而不是让珍珠蒙尘。 叶昀之没有做出任何孟浪之举,他只是在假期带上厚厚的作业,去找楚深。 楚深几乎被埋在一堆资料中,他道:“你这么用功,假期你也不休息?” 叶昀之说:“我喜欢这样。” 楚深撇撇嘴:“你可真用功,你都这么努力我更不能落下,我看看这是些什么题。” 楚深做卷子做得手疼,也拿去给楚枫做。 叶昀之则听着钢笔沙沙的声音。 他看着自己心中的少女,光芒越来越亮。 但楚深不是24k傻逼。 他慢慢发现叶昀之是装成羊的狼,对叶昀之道:“你是不是对我妹妹心怀不轨!” 叶昀之脸不红心不跳:“不是。” 那怎么能叫心怀不轨? 楚深道:“我信了你的邪!” 楚深开始有意无意拒绝叶昀之和楚枫接触,这种禁令一直到大学才解除。 因为他发现,拦不住。 大学里的男生更加孟浪,且良莠不齐,与其让这些人来接近妹妹,还不如叶昀之呢。 叶昀之好歹知根知底。 不像这年代有的大学生,在老家娶了老婆,到了大学又翻脸不认账。 楚深许可后,叶昀之开始徐徐图之。 他没有贸然告白。 因为告白很容易被拒绝,他选择了慢慢来,春风化雨一般。 楚枫学的是医,她有时候很怕那些冰冷的尸体,这让她想起一些超自然的事情。 叶昀之每次就过去,打着一个手电筒。 他也不能做多的什么,用温暖的手电筒照着地上的路,然后给楚枫讲一些见闻。 有一次,叶昀之和楚枫出去吃东西,那是一个夏天,楚枫想喝一杯热茶。 她说:“我今天想喝热的,凉的我有可能生病。” 她和叶昀之打着商量。 没有任何人发现楚枫性格上无处不在的害怕。 叶昀之却发现了。 他说:“我们一起出来,你要喝什么,可以直接说。我是你的朋友,我会满足你的要求,你不需要为你的每个决定都准备一个充足的理由。” “哪怕你没有理由,你也可以提要求。”叶昀之道。 他很敏锐,一下就看穿了楚枫的童年阴影。 楚枫和楚深,用了很久挣脱年春花的阴影。 但是,还有些微末的影响,左右了他们的思维。 他们想要什么,一定要找一个理由说服别人。 他们完全忘了,想要一个东西并不需要理由。 时时刻刻为他人准备理由,是因为害怕被拒绝。 而叶昀之明确告诉楚枫,他不会拒绝她。 而且不只是他,楚枫可以一直这样,不用过多准备理由。 楚枫当时听完叶昀之的话,陷入沉默。 她只觉得心里有一个隐秘的折起来的褶皱,被叶昀之发现了。 然后叶昀之小心翼翼烫平它。 还有一次,楚枫和叶昀之一起踏马路,一个家长模样的人追着一个小孩骂:“瘟鸡崽子!” 楚枫当时什么都没说。 叶昀之则走上前,对那人道:“她是你的孩子?你这样辱骂她,是她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 “还是你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那个刚才还骂人的家长被吓到了,说了句:“关你什么事?神经病啊!” 他害怕地走了。 叶昀之没追上去,楚枫沉默了会儿,对他说:“…谢谢。” 叶昀之笑了笑,问她走路累不累? 楚枫不累,她只是觉得眼睛酸。 童年阴影四个字,很难消除。 穿成七零福气包的对照组 第120节 她从小就被骂瘟鸡崽子,她知道这些话骂不到她。 可是人心是软的,她在最脆弱的年纪遭受了这样恶毒的咒骂,怎么能没有一点影响? 可是楚枫是现庡?实的。 乡下的环境让她不会和年春花撕破脸,哪怕后面看见中风的年春花,她也不会发泄自己的恶意。 叶昀之却发现了。 他可以不顾别人奇怪的眼光,问骂出那几个字的人是为什么。 他珍视楚枫,所以她的一切,叶昀之都知晓。他聪明,温柔,细致。 楚枫觉得自己也得对叶昀之好。 叶昀之其实也没有安全感,他小时候见了太多尔虞我诈的事情。 楚枫想让他心里安稳一些,叶昀之看出来了。 他这时进行了告白:“如果你是只拿我当朋友,那么可以不用管我这点缺陷,这点缺陷对朋友来说没有关系。” “但我…我对你是另一种感情,你如果有答应我追求的想法,那么,你就可以改造我了。” 改造。 楚枫不想改造叶昀之,他已经很好。 她只是想叶昀之变得更快乐。 可她连他的手都不敢拉起。 楚枫紧张忐忑,最终还是孤注一掷拉起他的手,那时星光漫天,他们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楚枫和叶昀之谈起了恋爱,他们一起做了情侣该做的所有事。 有情不自禁,有烈火般熊熊燃烧,也有流水般缓缓流淌。 他们有了孩子,有了家庭,萦绕在叶昀之心底的不安稳才消散。 楚枫也不再记得童年,她得到的爱已经完全弥补了创伤。 世界上,只有爱才能治愈伤口,而爱是多么难得珍贵,楚枫叶昀之已经足够幸运。 后来他们有了孩子,孩子们问起叶昀之:“爸爸,你当初是怎么和妈妈在一起的?” 叶昀之温柔地看向楚枫,眼里全是柔情。 他说:“是克制。” 他们小时相识,初中重逢。 叶昀之和楚枫没有行差踏错过一步。 他们在该学习的时候学习,在该恋爱的时候恋爱,不是叶昀之和楚枫的爱太少,而是因为爱太多。 爱是保护。 他爱她,就不会让她冒一点点风险,珍珠应该在该发光的时候发光,叶昀之只需要陪伴。 孩子们又问起楚枫:“妈妈,你为什么愿意和爸爸在一起?” 楚枫有些羞赧看了叶昀之一眼,叶昀之眼神都快化开 楚枫道:“…因为缘分和爱。” 是缘分,让他们从小相识,是爱,让他们在一起。 追求楚枫和叶昀之的人很多,可他们眼中都只有彼此。 过往种种磨难,全部结束,此后,不再做任何人生命中的对照组,他们是自己生命和爱意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