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之未落》 约么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在某个小镇 一起饮用那无尽的黄昏 和连绵不绝的钟鸣 在小镇的旅店里—— 古老的钟敲出渺茫的响声,像轻轻嘀嗒的时间……” 读到这里,陶亦桑抬头看向窗外,夕阳在地平线里隐去半个身子,橘红色的云彩浩浩荡荡铺开了半边天,极目望去,只觉得整个世界都被镀上了一层柔光。她忍不住闭上眼,感觉自己几乎要融进这个美丽而盛大的黄昏。 这时,身后传来敲门声。 陶亦桑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拿起矮桌上的手机,划到微信,找到一只猫的头像,指尖轻点屏幕,发了条消息过去:到了? 几秒后,手机轻震,那边回了一个字:嗯。 进来吧。 于是门口传来刷卡声,紧接着一声“咔嚓”的轻响。 江俨自然是有房卡的,因为陶亦桑办理入住的时候将他的名字也登记了。但他并未冒然进来,而是先敲门,这点让她心里有些愉悦。 陶亦桑坐在原地没动,回头朝他笑:“这么准时……” 说好的六点,就五点五十五来敲门,时间赶得如此巧,倒像是有人故意掐着点来一样。 江俨取包的动作微顿,似乎对她的态度有些惊讶,但他很快恢复如常,把包放在椅子上,翻出睡衣拿出来,看了陶亦桑身上的吊带裙一眼:“我先洗澡了。” “嗯。”陶亦桑又笑了一下。 这次江俨的视线在她脸上多留了一会儿,若有所思的样子,然后下移,看到她身前矮桌上,一大束花、一部手机、一个音箱,还有几个透明的玻璃瓶。 他眉头微皱了下:“你喝酒了?” 陶亦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她酒量颇高,足足喝了两瓶半才稍微有些醉意。 她回道:“对呀。” 江俨没再说什么,走进浴室,“咔哒”一声锁上了门。 陶亦桑又在原地看了会儿夕阳,提起半空的酒瓶喝了几口,浓郁的青梅味在口腔中散开,她忍不住打了个酒嗝,摇摇脑袋,感觉醉意似乎更深了些。 缓了会儿,她拿起手机,打开了网易云的播放键,轻柔的音乐如水般从音箱里流泻而出,和浴室里哗哗的水声混在一起,侧耳听了会儿,江俨一时半会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陶亦桑有些无聊,无意识地滑了会儿手机,不知怎的,就点进了和那只猫的聊天界面。 她手机里存的聊天记录并不多,除了刚才的叁条对话,再往上,就是他们今天之所以没在家享受大好周末,却在这间酒店的原因了。 时间是昨天晚上九点,她先发的,言简意赅,只有两个字:约么。 他的消息一向回得很快:?? 她早猜到他会是这个回答,于是接着毫不犹豫地接着发: ——字面意思。 想了想,又补充道: ——下周估计会很忙,后期事情比较多。 下周忙=没空约,他应当能听得出来。 果不其然,他这次回得更快:你明天有空? 消息刚发过来,他应该就察觉到自己说了句废话,又问道:几点? ——下午六点。 那边几乎秒回:好。 虽然明知他会同意,但这个干脆的“好”字还是极大地取悦了她,陶亦桑没忍住笑,退出微信,打开美团,添加住宿人信息、付款,一气呵成。 等“预定成功”四个字弹出来之后,便把地址分享给另一个要住宿的人。 ——你的信息也登记了,到了后直接跟前台说就行。 ——好。 他回得也干脆利落,什么也没多问。 陶亦桑更加满意了,她就喜欢江俨身上这股干脆利落劲儿,愿意约就约,知道她不会回答,便一个字也不多问。 江俨的那个“好”字过后,两人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再有新的对话,就是刚才她先问的那句:到了? 据说汉字是世界上可以用最短的字数传递最丰富信息的语言,这一点,在他们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浴室的水声停了,陶亦桑合上手机,拎起瓶子把最后一口酒灌进肚中,然后站起来,摸到遥控器,摁了下。 等江俨擦着头发出来之后,看到的就是盛大的夕阳在落地窗外铺开,她就站在窗前,背对着他,任由橘红色的光线把自己罩了一身。她早早换上了睡衣,膝盖以上的白色吊带裙并不贴身,甚至有些宽松,但是对面窗户并未关严,留了条缝,有风溜进来,吹起她几缕黑色的及腰长发,也吹得柔软的布料紧贴上肌肤,勾勒出薄薄的背、细细的腰和圆圆的臀。 窗帘缓缓合上,遮住最后一丝光线,她转过身,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他脸上。 于是两人遥遥而立,一时无言。许是她目光太认真,江俨擦头发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她赤脚朝他走来,江俨无意识地绷紧了神经。 等走进了,江俨才发现原来她的视线并未在他身上,而是在他身后,擦肩而过的时候,听到她喃喃自语:“还有扇窗没关……” 长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地从他小臂上扫过去,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求留言~单机好冷啊 “我喝了青梅味的酒,你要尝尝么?” 关了窗后室内光线更暗,只剩下门口的落地灯幽幽亮着。 陶亦桑走到他身旁,伸手牵住他的手,似询问,似勾引,轻轻摇了摇,问他:“我喝了青梅味的酒,你要尝尝么?” 于是,江俨的吻就顺理成章地落了下来,她的胳膊随之缠在他颈上。 擦头的毛巾被无情地丢在了地上,青梅味从陶亦桑口中渡到江俨口中。 江俨的吻一向温柔,在陶亦桑为数不多的经验里,和他接吻是最愉快的。 是唇与唇的紧贴厮磨,是舌与舌的追逐纠缠,是唾液与唾液的融合交换,像……当两人短暂分离,陶亦桑脑子里终于想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像吸果冻一样。 她咽了咽口水,目光直直地落在近在咫尺的唇上,却并不主动,而是将自己鼻尖贴上他的,轻轻摩挲,感受灼热的气息在少到可怜的空间里纠缠,软软地,撒娇般地:“还要~” 江俨眼底一深,双手托住陶亦桑的臀,向上一提。 陶亦桑顺势用腿缠住了他的腰。 江俨抱着她,走了几步,两人一起跌进柔软的床单里。 吻未停,手上的动作却更多了。吊带裙被堆到腰间,手从衣底钻进来,目的性极强地覆上左边的胸脯,缓慢揉动。 陶亦桑呼吸骤然一紧,胸前葡萄在他指尖立了起来,她下意识挺起腰,朝江俨贴得更近,想要更多。 窗外的夕阳彻底落下去了,深蓝色的天空月亮渐渐升上来,可是只有落地灯开着的房内,无人关心。 夜并不安静,音乐声调得刚刚好,足够覆盖整个房间,歌单提前设定了自动播放,这时候放的刚好是《a thousand years》: “I have died everyday waiting for you.Darling,don’t be afraid,I have loved you for a thousand years……” 陶亦桑听过这首歌许多次,脑海中浮现一身洁白婚纱的贝拉走向爱德华的场景,她下意识朝江俨贴得更紧。 突如其来的热情只让江俨愣了一瞬,紧接着是骤然猛烈的攻击,直到舌根发麻,他的舌才从陶亦桑口中离开,顺着下颌线滑了下去,最终代替手,含住了那粒在空气中悄然挺立的葡萄。 陶亦桑难以自抑地扬起下巴,喉间溢出一声嘤咛,呼吸急促,像一条搁浅在岸上的鱼。 江俨的身体稍微离她远了些,右手伸进她口中,左手在两人身体缝隙间滑了下去。 指尖微凉,缓缓挤开软肉的那一瞬间,陶亦桑猛地咬住齿间的手指。 到处都是灼热的,身体是热的,呼吸是热的,空气也是热的;到处都是湿哒哒的,两人肌肤上早已起了一层薄汗,陶亦桑身下的床单更是晕开一滩湿液。 陶亦桑感觉全身的神经一会儿聚集在他右手,一会儿在他左手,一会儿却又在他舌尖。 不知过了多久,她抬起江俨的头,看着他漆黑湿润的眼睛,不用细听也知道声音是颤抖的:“可以了,进来。” 她用的是命令的语气,眼中流露的却是祈求。 他当然无法拒绝。 于是唇舌再次纠缠,手指抽出,带着湿哒哒的黏液。 江俨从陶亦桑身上离开,站起来的同时,随意地将旁边的被子将她兜头蒙上。 不知是不是因为酒意的缘故,陶亦桑大脑空白了一瞬,等反应过来揭开被子,江俨已经从包里取出套,回到床上半跪着,双手撕开包装纸正要往上套。 她眼睛眨也不眨地落在最吸引人的地方,黑色毛发拥着直愣愣一根,颜色也不好看,青不青紫不紫的,和他身上其他地方白皙的皮肤相去甚远。虽然这东西已进入她身体数次,但每次看陶亦桑心里都会隐隐有些嫌弃:长得属实有点难看,和它主人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许是她的目光太直接,江俨套套子的动作微微一顿,强忍着背过去的冲动,耳朵却悄悄红了。 他动作熟练,套上后又刷了数次,视线抬起看向床上躺着的人,饿狼一般扑了上来。 床垫猛地朝下陷去,陶亦桑还没回过神,便又被他吻住,和方才的不同,这次肉眼可见带了稍显急切的攻击性,说是横冲直撞也不过分,用力叼着她的舌头纠缠。 安静的房间里,音乐的声音早被他们忽视,只剩下彼此愈发沉重的呼吸,还有暧昧的“嘬嘬”声。 他那处隔着薄薄的套子贴在陶亦桑柔软小腹,像一只窝在温暖巢穴的小兽,乖巧的,温顺的,安静蛰伏着,引得陶亦桑放松了警惕。 却不知何时,小兽悄然离开了巢穴,去觅更温暖的地方。 等他抵在穴口,上下摩挲,让柱身沾染她顺滑的黏液,然后坚定地朝里面挤。虽然先前已做了扩张,但当他进来的时候,陶亦桑还是不适地拧起了眉头,喉间一声闷哼。 察觉到她的抵触,江俨立时顿住了,忍了又忍,只是吻得更温柔。陶亦桑被他无声的温柔安抚到了,身体缓缓展开。 小兽再乖巧,然本性狡猾,立刻顺着这缝隙朝前挤,就这样一点点,攻城掠地,直至尽根而入。 江俨开始缓缓动了。 疼自然是疼的,但是仔细感受,疼痛之余,也有些许陌生的快感,在身体深处涌动,可惜藏得太深。好在她有充足的时间去品味,亦有足够的时间去等这感觉一点点地累积。 她觉得自己仿佛飘在云端,云朵软绵,浮浮沉沉,不知归处。 这浮沉并未持续多久,狂风骤雨突然袭来,她被撞得差点跃上云端,差一点,陶亦桑觉得自己几乎已经可以触摸到那朵最高的云朵。 下一秒,江俨突然又放缓了动作,巨大的空虚如同地心引力,将她重重拉回人间。 陶亦桑睁开眼睛,看身上这近在咫尺的人,眼睛湿漉漉的。 他正低头看两人交合处,看被从缝隙里挤出来的体液打湿了他们的毛发,看她循着快感不断扭动的腰,等抬起头,正好落进她眼中。 两人对视,陶亦桑突然绞紧。 江俨闷哼一声,撑在她肩膀两侧的双手突然就泄了力,径直倒了下来,他赶紧往外撤了些,不敢再动,静侯体内涌起的快感褪去,只是一转眼看到尽在眼前雪白的肩头,一狠心,咬了上去。 陶亦桑本就被他压得几乎喘不过来气,突然感到肩头一痛,“嘶——”地一声吸了口凉气,腿却无意识地使了劲,将他的腰勾得更近。 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鼓点轻快的钢琴曲——音乐不知何处切换成了ptine dun autre》,是电影《天使爱美丽》的主题曲,陶亦桑一边剧烈地喘息,一边想。 钢琴曲虽然轻快,但尚且轻柔;江俨的动作虽然缓慢,却每一次都顶到最深处。 “快……快一些。”陶亦桑被撞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置之不理。 于是陶亦桑也就明白了,他是故意的。 可惜陶亦桑也是个犟的,她配合他的律动,他撤出去时就放松,他闯进来时就收紧。 一张一弛,两人对视的时候,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江俨眼底一沉,不再与她纠缠,骤然加快速度冲撞起来。 陶亦桑身体几乎弯成一张弓,透出几分无力和脆弱来。江俨看了她一会儿,左手腾出来放在她头顶的发上。她心里正不解,下一秒就撞上了床头柜,原来她不知何时已经从床中间,被顶到了床头。 快感终于不再像坐过山车般忽高忽低,而是一层层累积起来,陶亦桑感觉自己像被一股力道送着,慢慢升高,后又急速升高。 终于在最后一下,她被狠狠抛上云层。 巨大的快感从身底蔓延,最终在头顶炸开,她如触电一般颤动,然后便感觉江俨骤然停下,无力地倒在她身上。 急促的钢琴曲落下最后一个鼓点,室内恢复一片宁静,剧烈跳动的心脏缓缓归位。窗外有汽车经过,暖黄色的灯光透过窗帘,从床尾滑到床头,浮光掠影一般,将床上两个迭在一起的男女映得清楚,一秒后又回归黑暗。 有风不知从何处来,将矮桌上打开的书翻开一页,仿佛有人接着陶亦桑方才读到的地方往下读: “像轻轻嘀嗒的时间。 黄昏,偶尔有人在顶楼的某个房间,倚着窗子吹笛。 窗口盛开着大朵大朵朵郁金香。 ——此时如果你不爱我,我也不会介意。” 据说体毛重的人,性欲都很强 两人一直缠到半夜,几乎是在他撤出去的同时,陶亦桑就陷入了梦乡。 江俨凑过去,犹豫了下,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正在做梦的人不满地皱了眉,他无声地笑了下,这才起身去浴室先把自己收拾干净,又湿了毛巾,出来替陶亦桑擦拭身体。 忙活了好大一会儿才收拾干净,二十分钟后,他关了浴室的灯,出来又看到先前被丢在地上的毛巾,捡起来放回浴室挂好,这才掀开被子躺进去,关了床头最后一盏灯。 房间彻底安静了,被窝里,江俨长臂一揽,陶亦桑便落进他怀里。穿上睡衣后,抱起来和先前大不一样,但还是软绵绵的,也不知道她是怎么长的,怎么浑身的肉都这么软——像个人形抱枕。 江俨昏沉沉地想着,几秒后,便失去了意识。 陶亦桑醒来,已是第二天上午九点。她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昨晚的记忆电影画面般地在脑海中一一浮现。 还真是——放肆啊。 陶亦桑用手背盖住眼睛,忍不住轻叹。 她突然想起来去年的一件事,杨导请客吃饭,他有小半月没来公司,见到江俨后第一反应先是愣了,然后感叹道:“江俨,你这头发也太夸张了……” “我记得上回见你,头发比今天短得多啊。” 原来是说江俨头发长得快。同事们齐笑,有些跟江俨更熟的,忙不迭趁这个机会道:“哎,你别说,江俨体毛真的特别重,不光头发长得快,身上汗毛也多,跟原始人似的……” 众人打趣中,江俨并不介意,自顾自地吃菜。 体毛算是个人隐私吧,陶亦桑自然不参加这个话题,她只是听着,隐隐听到不知是谁说了句:“体毛重的人,性欲都特别强吧……” 她当时并不以为意,不久后就亲身体会到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确实……挺强的。 她昨天被折腾了有四次?还是五次。只有中途抖着腿上了个厕所,算是短暂地“中场休息”了下,其他时间,他好像都没怎么从她体内离开过。 她觉得自己已经是个重欲的人了,没想到遇到了个更强的。 陶亦桑收回不知飞到哪里的心神,转头看了眼身旁熟睡的人。 他睫毛真长,近距离看尤为明显,像两把小扇子,又黑又翘;他鼻梁真高,挺直的,起伏的弧度刚刚好;嘴巴也好看,唇部饱满,软绵绵,接吻的时候像吃棉花糖;哦对,眉毛生得也好,很有古代人形容美男子“剑眉星目”的感觉,只是这位“睡美人”此刻似乎不太开心,眉毛微拧着,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 陶亦桑下意识想伸手替他抚平眉头,却又怕把他吵醒,只好作罢。 兀自看了会儿,她轻轻地从江俨怀里钻出来,忍住身体的不适,去浴室洗漱。 半小时后,房间门被人从里面推开,明媚的光线从门缝里溜进来,又很快被轻轻合上。一室寂静,床上的人依旧熟睡,没有丝毫要醒的迹象。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被子终于动了动。 江俨意识还朦胧着,下意识伸手去摸身边……没人,瞬间清醒了,他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身旁的被窝空荡荡的,他又朝浴室看去,安安静静,同样没人。 江俨愣了一会儿,身体落回原处,这才想起来拿起手机看一眼时间,原来已经快十一点了,她这时候应该已经到公司了。 可他平时都是下午一两点才去,所以这个时间点对他来说还早,早得甚至能再睡个回笼觉。可惜他此刻毫无睡意,半晌,突然朝右翻了个身子,覆在原先陶亦桑睡的那处,唇间溢出一声叹息。 唉—— “你俩离那么远干嘛?” 江俨下午十二点半抵达公司,一推门便看到程永煜正在吃饭。 听到动静,程永煜回头看了一眼,见是他,打趣道:“哟,今儿来这么早啊。” 江俨边朝里走边随口回了句:“早么。” 路过陶亦桑工位的时候,不着痕迹地瞄了眼她的电脑屏幕,是忙碌的pr界面,各种颜色的小方块密密麻麻地堆在时间轨道上,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玩俄罗斯方块。 取下包放到自己位置上,江俨如往常一样,转身又回到休息间,拉开一把椅子坐下,开盲盒似的打开一份盒饭:“今天是什么菜?” “西红柿炒鸡蛋、红烧狮子头。”程永煜应道,接着有些不满地说道,“都不好吃,师傅做饭越来越敷衍了。” 江俨不置可否。 不多时,门外脚步声渐近,是赵悦婷风尘仆仆地回来了,进来看到江俨,第一反应也是惊讶:“哟,今天来这么早。” 江俨无奈,其实他也不想来这么早,可是酒店最晚十二点退房啊—— 吃完饭回到工位上,江俨慢悠悠地开了电脑,又慢悠悠地打开了游戏——其实他今天可以不来公司的,因为前期没什么任务,但既然都大老远从浦东赶过来了,不来公司一趟说不过去。而且万一等他回去了,再有临时任务,那他就傻了。 其他人直到一点多才慢慢来齐,但不管谁进来,只要看到江俨,第一句话都是“今儿来这么早”,说得江俨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心想下次退房后,干脆先找个公园随便转转,晃悠到两点再来。 正这样想着,突然听到陶亦桑叫了一声:“江俨。” 他秒答:“嗯?” “易晨公司周六的团建活动是你去拍的吗?”陶亦桑转头,隔着两个工位问他。 江俨点头:“是啊。” “那你来帮我顺下流程吧。”陶亦桑面不改色地接着说道。 江俨也面色如常地回答:“好。” 两人一本正经地谈论工作,只是细看就会发现他们神色都有些僵硬,有种“我们不熟”的感觉。 江俨滑着椅子过来,在离陶亦桑不远不近的距离停下,视线定在她面前的电脑屏幕上,等她把拍摄视频调出来。 陶亦桑找到视频调文件夹,点开第一条,一边用鼠标拖进度条,一边微微侧首问道:“这是第一个活动?” 她其实并未转过来,只是微动了下巴,做出和他说话的动作。但江俨却下意识地朝后倾了下,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又重新靠近了些,一副认真看视频的样子。 “不是,这是第叁个……” 陶亦桑哦了声,点叉,然后继续播放下一个视频。 她的工位正对着扇窗户,室内空气流通不畅,开了空调,人又多,因此即使眼下正值冬天,这扇窗也留了丝缝隙。 她今天穿了件松粉色的毛衣,宽松的,露出一截白净的颈,为了方便工作,她在公司一般都会将长发随手挽起来扎在脑后,这般打扮,温温柔柔的,像一幅江南水墨画。 倏尔,一阵微风从缝隙里吹进来,温柔地撩起她几缕发丝。 江俨微微走神,感觉这一幕好熟悉,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没等他想清楚,鼻尖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 是那种偏浓郁的花香,但又说不出来具体是什么花,倒像是误闯进一片春天里的花田,什么香气都有,杂糅得有些廉价。 他大脑宕机了一下,接着瞳孔骤缩,他意识到是从陶亦桑身上传过来的,同时也想起他为什么会觉得熟悉了——和他身上的一样! 他们早上都用酒店里的沐浴露洗了澡。 许是因为两人离得太近,陶亦桑很快也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她突然转头看他,眼神是和他如出一辙的震惊。 默默对视两秒,两人同时一个朝前,一个朝后,不约而同地跟对方拉开了距离。这时程永煜恰好从外面进来,见状,奇怪道:“你俩不是顺流程吗?离那么远干嘛……” 他不说话还好,一张口,江俨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紧接着“刷”地一下站起来,风一般地朝外跑去,只剩下带着轮子的滑椅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悠悠转了好几圈。 程永煜侧身让路,等人跑没影了,边朝里走边笑:“江俨今天这么回事,奇奇怪怪的——” 陶亦桑面上不动声色,在桌面上胡乱滑动的鼠标指针却透露出她此刻狂风骤雨般的内心,没等她想好该怎么解决,便听程永煜又说了句让她头皮发麻的话: “哎,江俨身上怎么这么香——” “你进步挺快的~” 好在江俨最后在段少波桌上翻出来一瓶上次拍摄的道具——阿玛尼的一瓶男士香水。他们平时经常调侃段少波的工位就跟垃圾堆一样,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这回倒翻出来件救命的。 江俨躲在厕所,拧着眉头朝身上喷了几下香水,又耐心等了会儿,总算把原本沐浴露的花香盖住。一会儿回去肯定又要被他们说,但这总比被发现他和陶亦桑身上有着同款沐浴露花香要好。 江俨被自己身上“混搭”但香味激得连打好几个喷嚏,他揉揉鼻子,心想下次干脆直接用清水洗好了。 下次——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后,昨晚的画面便自动一幕幕重新出现在脑海,江俨莫名站直了身子,清清嗓子,一副“我很正派,我什么都没想”的样子,走了出去。 后期这周确实很忙,陶亦桑和其他几个同部门的同事几乎都要连轴转。像他们这种视频广告公司,项目有很强的节日性,离过年还有不到一个月,好多客户陆续都开始准备拜年视频了。 而江俨和陶亦桑忙的时间刚好错开,他忙着去拍易晨的新年视频、几乎都要昼夜颠倒的时候,她当时正在宿舍享受周末;而等她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挤不出来,他却在工位上悠悠然地打游戏。 一周之后,易晨的项目交稿结项,但是没等陶亦桑松口气,她就被派出去,跟段少波和江俨一起出去拍摄了。 这次拍摄刚好赶到周末,陶亦桑本以为可以安稳躺在宿舍睡大觉呢,谁成想不仅懒觉没睡成,还比平时起得更早——拍摄地点离宿舍坐地铁得两个小时,她怕迟到,又特意提前半小时出门。 然后就是现在这个局面。 她孤零零地站在拍摄地前,冷风嗖嗖的,即使穿了长及膝盖的羽绒服还是觉得冷。她双手环臂,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又划开微信,群消息停留在她二十分钟发的那句“我到啦。” 好冷……陶亦桑在原地跺跺脚,试图取暖,今天明明是个大晴天,太阳却一点也不暖,而且南方的冬天好离谱,冷空气跟魔法攻击似的,直往骨头缝里钻。 又等了几分钟,陶亦桑不经意地看了眼街道,视线本已移开,一秒后又转了回去。 只见不远处,一道熟悉的人影不疾不徐地朝她走来,他个子高,体态又好,即使穿了臃肿的长羽绒服,整个人还是很挺拔高挑,像一棵小白杨。等距离更近些,便能看清他面部轮廓了,他脸很小,棱角分明,捂了一整个冬天的皮肤又白又嫩,愈发显得眉目漆黑如墨,清清冷冷的,有股子生人勿近的气场。 许是陶亦桑的目光太直接,他和她对视了几秒便率先移开目光,耳朵不知是被冷风吹的还是怎么回事,红彤彤的。 等走到陶亦桑身旁站定,神色淡定地看向陶亦桑,说了句废话:“他们还没来吗?” 陶亦桑回头看了眼紧缩的大门,不太想搭理他,又不想让场面太尴尬,便略带敷衍地“嗯”了一声。 他哦了一声,在旁边兀自站了会儿,转头刚好看到陶亦桑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于是又问:“你没睡好?” 提起这陶亦桑心里就来气:“不是说好的九点到吗,我六点半就从地铁站出发了,结果等了快半小时,一个人都来——” 说完才想起来改口:“哦,就来了你一个人……” 于是江俨的眼神从可怜变成了幸灾乐祸,他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迟到是段少波的特长,现在是——” 看了眼时间,“八点五十,他估计要九点多才能到了。” 这番对话下来,两人之间的氛围倒放松了许多,仿佛又回到去年跨年夜之前,那时他们还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挺熟的,但又不那么熟,闲着没事的时候也会聊聊工作,吐槽吐槽段少波。 当时他们不说关系多好,但起码比现在相处起来要自然得多。 不一会儿,两人的手机同时响了两声。 是群消息,段少波发的,他果然要迟到了。 陶亦桑和江俨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语”两个字,然后错开了目光。 两人一时无言。 其实他们平时基本上没什么独处的机会,仔细想来,上次和上上次在酒店过夜,差不多是仅有的两次。但那时候,他们正争分夺秒地享受快乐,哪还顾得上其他。于是当两人突然落单,居然有种相顾无言的感觉——明明他们已经那么熟悉对方的身体,可对彼此的精神世界却依旧一无所知。 最后还是江俨似乎斟酌了许久,含糊问道:“你上次——还好吗?” 突然提到上次,氛围一下子又僵硬起来,陶亦桑不明白他想说什么,想了想,谨慎地点头:“挺好的。”反正夸好肯定没错吧。 江俨没说话,只轻点了点下巴。 默了会儿,接着问:“还疼吗?” 陶亦桑微微愣住,这才明白原来他是想问这个,看来跨年夜那天他们过于惨烈的第一次属实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想到这里,她却突然笑了,心情莫名有些愉悦,语气不自觉带了些安抚:“不疼了……” “从第二次开始就不疼了。” 他哦了声,神色依旧淡淡,却悄悄松了口气。 陶亦桑嘴角微扬,想了想又补充了句,小声地,表扬般地:“你进步挺快的。” 话音刚落,江俨的脸“刷”地一下红了。 怎么办,好想要…… 段少波果然九点多才到,他嗓门和常鸿飞一样大,大老远就听见他神采奕奕道:“嘿,你俩今天穿了情侣装啊。” 虽然明知道他只是单纯开了玩笑,但陶亦桑还是忍不住心头一跳,脸上却露出无奈的表情:“这明明是工作服……” 他们公司虽然小,福利却不错,常鸿飞——也是老板本身人就好,又因为自己是全公司年龄最大的,对手底下这帮小朋友也格外照顾,不仅经常带他们出去吃喝玩乐,一年四季还发统一的工作服。 可惜段少波身高还不到一米七,从来不穿公司发的长羽绒服。所以今天就只有陶亦桑和江俨穿了,倒把他衬得跟个电灯泡似的。 今天要拍的是一个情景剧,剧情虽然简单,不过因为有演员,对灯光要求比较高,而陶亦桑今天的临时角色就是——灯光助理。 江俨是主摄像师兼导演,段少波则负责拍补充镜头,有时候灯光不够,段少波也要跟陶亦桑一起打光。灯光师的活儿很简单,只有一点要求——摄像师去哪儿她去哪儿,保持现场光线合适的同时不出现在镜头里就行。陶亦桑觉得自己几乎变成了江俨的小跟班,亦步亦趋,一步不离。 江俨工作的时候和平时相去甚远,他先跟演员讲一遍戏,然后从镜头里看他们排练一遍,再回到现场纠正一些细节,诸如站位和走位,接着侧首朝身旁的人说道:“先拍‘老板’,注意面光。” 他神色有些严肃,因为并未完全转过脸来,陶亦桑视线只能落在他侧脸上,“鼻梁真高”这四个字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却并不耽误她回道:“好。” 调整几遍后,江俨专注地盯着镜头,深吸了口气,喊了声:“准备——action!” 一上午就这么匆匆而过,等到收工,陶亦桑胳膊都酸了。段少波从网上找了家小饭馆,看评价还不错,距离也不远,叁人简短商量了下,决定直接步行过去。 临出门了,段少波却突然说东西忘带了,急哄哄地跑回去拿,只留下陶亦桑和江俨两人一左一右地站在门口干巴巴等着,也没什么话好说,场面有些许尴尬。 好在段少波没耽搁多大会儿,很快便出来了,道完歉才发现另外两人今天一个比一个沉默,他狐疑地看看陶亦桑,又看看江俨,直接问道:“你俩闹矛盾了?” “没有。”两人异口同声,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移开。 段少波看得一头雾水,一边锁门一边嘀咕:“真稀奇,你俩能有什么矛盾……” “对啊,”陶亦桑语气自然地接过话,“是你想多了……” 她嘴上这般说,心里却隐隐有些懊恼,她和江俨之间的变化有这么明显吗,是他们避嫌避得太过了? 可是不等陶亦桑琢磨清楚到底该如何跟江俨相处,公司接下来便又开始忙碌起来了,这次不止后期,前期也是一样。大家分成两拨,一拨扛着摄像机整天在外面起早贪黑,一拨眼底发青地对着显示屏,一坐就是一整天。有时候忙狠了,两拨人甚至能一连几天见不着面。只是有时候陶亦桑无意间转头看到旁边空荡荡的工位,也会在心里默默数着,距离他们上次见面又过去了两天还是叁天。 而距离他们上次做爱,已经足足过去了半个月。 天已经黑了,陶亦桑看着外面的天空,身后传来其他同事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她心里突然升起巨大的空虚。怎么办,好想要…… 意味着可以为所欲为 怎么办——江俨坐在床上,垂首看着自家小兄弟一大清早便雄赳赳地支起个宏伟的小帐篷,自暴自弃地躺回去,长叹一声,他也想知道怎么办啊! 这一对年轻男女,长到二十多岁才发觉原来“爱”之一字做起来是如此痛快,恨不能把每一分每一秒都无限拉长,如此方能好好体味,细细品尝。可惜现实并未给他们机会,初尝禁果,便不得不旷了足有大半个月。开始还能隔叁差五见上一面,到后来,竟连面也见不上了。 于是只剩下欲壑难平,欲火烧心。 终于在一次在外景拍摄的中途,江俨趁休息,一屁股坐在常鸿飞面前,状似无意地问道:“这个项目后天是最后一天吧。” 常鸿飞很了解江俨,直截了当地问:“有事?” 他的回答跟想象中不太一样,准备好的说辞没派上用场,江俨一时愣住,转头见常鸿飞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心里更慌了,他轻咳一声,躲开常鸿飞的视线:“额,那个……” 半晌不见下文,常鸿飞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猛地拍了下江俨的肩膀:“好啊江俨,有女朋友了?!” 江俨突然咳嗽起来——这次是真呛住了。 “瞒这么严实,怎么一点迹象都没有?”常鸿飞奇道。 解释?还是不解释?江俨面上没什么表情,内心却炸开了锅。 然而常鸿飞压根也没给他解释的机会,紧接着便说道:“没错,这个项目后天拍完就结束了,然后——让我想想,哦对了,周五还有场小拍摄,不过一天就能搞定。” 江俨没说话,等了会儿没听到他继续往下说,心中便激荡起来:“没了?” “没了啊,”常鸿飞说道,“所以过了周五,你们前期就放年假了——” 年假什么的无所谓,不过既然他专门提到了前期,于是他便理所应当地接着问道“后期呢?” 他语气淡淡地,似乎不是真正的在意,纯粹只是多嘴一问。 “后期啊,”常鸿飞犹豫起来,“后期比较复杂,小陶他们几个的年假得错开,不知道商量的怎么样了……” 不远处段少波喊了声江俨的名字,说道具准备好,可以拍了。 江俨从地上站起来,拍拍屁股,刚走一步,又听常鸿飞说道:“小陶家离得远,她应该会第一个走吧……” “不过你一个前期,管人家干啥,你女朋友谁啊,我认识吗?有机会带出来认识认识?诶,你走那么快干嘛,我还没说完呢——” 江俨几乎是逃跑一般地,远离了常鸿飞,他那张嘴啊,也太碎了,一说起来就跟个机关枪似的,没完没了。 不过,陶亦桑可能会第一个回家?想到这里,江俨的脸色不由得沉了下去。 “小陶,你想哪天走啊?”办公室里,程永煜问道。 陶亦桑正在接水,闻言回答:“我还不确定,你呢?” “我都可以。”程永煜无所谓道。 其实陶亦桑也是都可以,刘云辉家里有事,所以他得第一个走,剩下她、程永煜、陈旭,隔两叁天走一个,最后一个一直待到大年二十九,也就是法定年假的前一天。 没错,小公司也有小公司的好处,常鸿飞大手一挥,给他们放了半个月的年假,不过他们得错开走,保证正常工作日的时候,公司有人值班。 翻了翻日历,陶亦桑还是觉得什么时候走都可以——只要不是最后一个,她家离得远,要是大年二十九再走,等到家都叁十了。北方人对过年还是比较看重的,所以其实她比较想早回家几天。 突然,她心里一动,打开微信,从群里找到江俨的头像,点开,想了想,发了条消息:你什么时候放假? 正要发出去,又觉得不妥,在“你”字后加了个字,变成“你们什么时候放假?” 这样期待感看起来就没那么强烈了。 不过收到消息的江俨却完全没注意这个细节,因为这句话落到他眼里,自动变成了“你什么时候放假?” 翻译一下,就是“你什么时候有空?” 再翻译“我们什么时候约?” 他咽了口口水,如实回答:这周五。 ——5号,农历24。 ——那天拍摄结束后,往后都有空。 陶亦桑看着接连弹出来的消息,无声地笑了下,猴急的。 隔了会儿,未等到她的回答,便主动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家? ——还没确定。 江俨发了两个问号。 陶亦桑打开日历,截图,然后把待定的两个日期圈了起来,发过去。第一个日期很巧地,和他是同一天,这周五;第二个日期则是10号,也就是大年29. 那边没立刻回,陶亦桑放下手机,注意力回到电脑屏幕上剪了一半的片子。然而不多时,手机便震动了有新消息。 她直接用电脑打开微信。 果然是江俨发的: ——如果5号放假,你会多留几天吗? 这个问题在陶亦桑意料之外,她原以为江俨会直接劝她五号放假,但是在上海多留几天再回家,没想到他还挺聪明——知道这不可能,陶亦桑不可能把宝贵的假期匀给他两天。 她回了个“no”的表情包。 那边便又没了消息。 关了微信,陶亦桑也有些苦恼,如果可以,她当然想专门留出来两天和他在一起的,可是一年也就这一回长假,每一天是十足珍贵——她要回家。 那就只能等来年,再找机会…… 这时,江俨又发来消息。 ——你可以10号下午早点走。 ——我查了高铁,有两点的,四个小时到你家市里。 ——而且你要是最后一个走,从7号到10号。 ——叁天时间,整个公司就只有你一个人。 最后一句话让陶亦桑心里一动,叁天时间,全公司只有她自己,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为所欲为。陶亦桑又笑了,这次,她心里有了答案。 否则的话,她干嘛要穿呢 自从决定10号回家后,陶亦桑每天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打开日历,一天一天地数,离7好还有几天。因为7号,是全公司除她以外,最后一批走的人。 周五这天,前期放假。 晚饭的时候,几个摄像师久违地回到公司。几个人穿着一水的黑色长羽绒服,江俨走在最前面,单肩背着包,手里还提了一个,进来后,视线在他们身上扫了一圈。 草。抬头看到他的那一刻,陶亦桑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他穿黑色好严肃,好禁欲,好喜欢,好想上。 把大大小小的设备放好,江俨抽出张湿巾擦手,这才回到休息间,随手拉开张椅子,自然而然地问道:“晚上的菜好吃吗?” 这句话也不知道问谁,但他对面的陶亦桑抬头看向他。 两人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视线对上。 如果眼神有温度,陶亦桑觉得此刻他们中间的空气能爆炸。 “还行。”旁边有人回答。 江俨转头,看向说话那人,在桌前坐了下来。 这个座位太危险了,陶亦桑心想,因为她每次抬头,不管看向谁,江俨一直在她视野范围里。而他身上仿佛有磁力般,让她总忍不住看他。 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边吃饭边聊天,江俨话不多,谁说话的时候就看向谁,可是每次他收回目光的时候,都会无意般地,朝对面看上一眼。 他们并不是每次都能对视上,但每次对视,都会让陶亦桑心跳骤然加速——他的眼神,仿佛在脱她的衣服。 可惜今晚不行,陶亦桑颇为遗憾地想,因为虽然明天就是周末,但后期要加班,她没有理由夜不归宿。而且,赵悦婷和她一起上下班,甚至睡同一张床,她如果下班溜出去,也很容易被发现。 没办法,只能等到7号了,左右也只剩下两天。 日子就在陶亦桑的盼望中一天天过去,7号几乎眨眼就到了。 这天和平常没有任何区别,只是陶亦桑比平时早起了一个小时,拉开衣柜,从里到外,每一件都仔细挑选。 内衣穿黑色的这套吧,黑色显白,而且有聚拢效果,能让她的B看起来有C那么大;不过会不会太成熟了,他好像更喜欢纯一点,要不白色的?纯欲风,而且这个文胸的扣子是从前面解的,对他来说会比较方便一点——毕竟前两次他单是解文胸,就花了好一会儿。 选好了内衣,外面就好办了。黑色紧身毛衣作打底,烟灰色牛仔裤加及膝的长筒靴,显得腿又瘦又长。 今天天气很好,光线充足,陶亦桑坐在窗前,对着镜子很有耐心地化了个妆,最后挑一支复古风的口红,涂完后抿唇,用棉签把唇线边缘模糊。 大功告成。 陶亦桑满意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从桌上拎起钥匙,取下公司的长羽绒服套上,出了门。 公司只剩她一个人,原本常鸿飞说最后几天陪她呢,后来不知为何突然有事,早早回家去了。不过幸好临近年关,该做的项目早就做完了,她留守这几天,基本上也就是值个班,别突然有事的时候公司没人就行。 于是陶亦桑在公司一整天无所事事,一上班就开始期待下班,后来实在闲得无聊,便找了个部电影看,结果昏昏沉沉地,不知什么时候竟睡了过去,等醒来就到了吃完饭的时间。 总算熬到下班,临下楼前,她还特意去卫生间补了个妆。 刚从园区里出来,便听到不远处路边一辆车子响,她循声望去,果然看到这几天以来,频繁出现在她梦里的人,只不过梦里的他,是不穿衣服的。 现实的他今天穿了件黑色外套,敞着怀,里面是件灰色运动装,拉链拉到顶,和他身上的裤子是一套。颇为少年气的打扮,让他看起来简直就是个大学生。 陶亦桑没见过他这样穿,没忍住多看了好几眼。 等陶亦桑走近了,两人面对面站着,江俨垂首问她:“吃什么。” 他视线在她涂了口红的唇上多留了一会儿,这才看向她眼睛。 陶亦桑自然没放过这个细节,她心中得意,故意朝他又走了一步:“碳水。” 他愣一下,陶亦桑接着说道:“顶饱。” 食色,性也。色之前当然要吃饭,不然哪有力气。对于今晚来说,吃什么不重要,顶饱才重要。 于是江俨为她拉开副驾车门,等人坐进去了,回到驾驶座,启动车子。他们驱车去酒店泊车,然后步行去附近小吃街,就近找了家……沙县小吃。 主要是碳水也分米和面食,他吃米,她吃面。要找一家既有米又有面的,这附近也就只有沙县了。 填饱肚子后步行回酒店,刚好消食。 一路无话,进了房间,陶亦桑刚摸到开关,便被人等不及地按在墙上。察觉到他骤然接近的气息,陶亦桑赶紧用手捂住嘴巴:“等等!” 他的唇被挡住,贴住她手背,也不离开就保持这个姿势“嗯?”了一声。 陶亦桑另一只手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颗糖来,撒开包装纸塞到嘴里,这才用胳膊软软地揽住他,主动把唇凑了过去,含糊地说道:“草莓味的。” 女生心思细腻,她是怕才吃完饭,嘴巴里有其他味道。不过其实江俨并不在意这些细节。 一个草莓味的吻在两人唇间徐徐化开,陶亦桑被抵在墙上,他的手隔着羽绒服在她背上缓缓抚摸。 他今天格外喜欢她的唇,小兽舔舐伤口般地,将她的口红一点点吞噬干净。直到一颗糖全部化成水,一半一半被他们分别吞下,陶亦桑推了推恨不得黏在自己身上的江俨:“我先去洗澡?” “嗯。”他嘴上同意,身体却没有丝毫要移开的意思 最终还是她说:“我脱了衣服再亲,嗯?” 江俨这才松开她。 陶亦桑洗得很快,推开浴室门,边朝外走边用干发帽裹住头发:“你慢点洗哦,我先把头发吹干。” 他“嗯”了声,却仍旧坐在床尾没动。 陶亦桑这时候已经戴好干发帽,抬头看他:“怎么了?” 隔着两叁步的距离,他动也不动地盯着她看,像是一只盯着晚餐的猎豹,正在盘算从哪里下口好。 她的身材无疑是好的,尤其是现在被一件黑色毛衣裙裹住之后。 没错,她白天穿的那件黑色打底,其实是条裙子,不过她当时懒得背包,干脆直接穿身上,裙摆往上折,就是一件略有些紧的打底衫。而当她脱下牛仔裤,裙摆被放下来包住臀,它就是一件完美勾勒她身体线条的性感针织裙。更要命的是,这件衣服明明是半高领的,胸前却特意留了缝,刚好露出把乳沟露出来。 他站起来,却不是去浴室,而是朝她走来,陶亦桑朝后退了两步,不让他碰:“先洗澡。” 江俨只得停住脚步,他站在原地缓了缓,留下一句:“先别脱”后才去浴室。 陶亦桑打开吹风机,心想她当然不脱,否则的话,她干嘛要穿呢? 邀宠一般 陶亦桑的头发又厚又多,吹起来颇耗时间,所以她特意嘱咐江俨慢点洗。结果没一会儿,她手里的吹风机突然被人从身后夺走,关掉,扔在墙角,“呼呼”的风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她便被人抱了起来。 她没心理准备,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胳膊下意识环上了江俨的脖子,此时她的头发只吹了半干。 江俨抱着她几步便走到床前,先单膝跪在床尾做个缓冲,然后连同怀中人一起跌在柔软的床单里。 他洗澡的时候早已模拟过这一幕,于是动作带有非常强的目的性,双手将她的胳膊困在头顶,整张脸直接埋进她胸前。 她今天穿的衣服仿佛是为他量身定做,他将嘴循着衣服上的开口处送进去,稍微往下,毫不费功夫地就叼住了她左胸的小葡萄。 陶亦桑忍不住挺起胸将自己往他嘴里松。 察觉到她没有反抗的意思,原本困住她的双手得到解放,江俨双手从她肩头向下滑,胸、腰、臀、腿,每到一处便要逗留半天,然后再沿着腿、臀、腰、胸的路线滑上来。他手掌很大,带了满满的侵略性。可又像有着魔法一般,就这么将她的身体彻底点燃。 明明旷了很久,可他却一点也不着急,甚至连衣服都穿得严严实实。 两人的体温渐渐升高,陶亦桑被他的身体完全覆盖,原本抵在他胸前的手慢慢朝下探,滑过腹肌时微微留恋了会儿,转个弯,便从裤腰溜了进去。 他已完全硬了,被陶亦桑握住的时候,本能般地朝前挺了挺,邀宠一般。 是谁的心脏砰砰狂跳,是谁的身体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疯狂出汗,是谁的神经像绷紧的一根弦,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整具躯体为之颤动? 是她。 陶亦桑觉得自己分裂了一般,一个她专注于手心里的东西,无师自通地将它抚摸、揉按; 一个她则专注在自己胸前,左胸被人含住用湿润的舌尖挑逗,右胸却被一只手握住蹂躏; 还有一个她,专注于自己下身,本该被蚌壳保护的珍珠慢慢在他指尖膨胀、娇羞地露出头来,却迎来更加剧烈地揉捏。 他什么时候学会了这招?陶亦桑心想,不过应该再猛烈些,速度再快些,力道再强些,这样,她很快就会被送上顶峰。 可惜她未能如愿。 因为江俨突然撤了手,下一秒整个人都离她远去。只剩下最后一处肌肤的接触——在她手里,她手指微微摩挲。 江俨跪在她身体两侧,双手掂住衣服下摆,动作干脆利落地往上一提。宽肩窄腰,腰上还有几块整整齐齐的腹肌。 脱了自己的,江俨又覆下身来去脱她的,黑色针织裙因着弹性好,直接被他从肩上往下剥,至于陶亦桑特意为他准备的前开扣、纯欲风内衣,他看都没看一下,直接像脱短袖那样粗鲁褪去。 他们都在剧烈地喘息,陶亦桑怀疑自己马上就会因缺氧而死,直到他低下头,用唇为她送来新鲜的氧气。 江俨又亲了会儿,直起上半身,长臂伸到床头,摸到一个套子,移开她还握着自己的手,熟稔地一刷而下。 他早就等不及,右手扶着自己,在穴口就着从她体内流出来的液体,不管不顾地朝里面挤去。 可惜前进了不过一个头,江俨便遇到了阻力,他低头咬了下陶亦桑的耳垂,半是安慰,半是威胁:“放松,我进不去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陶亦桑更加紧张,腿心肌肉慢慢收紧了。 一个非要往里去,一个本能地要把它往外赶,最终还是主人家说了算,硬邦邦的性器最终被扫地出门,弹出来的时候,“啪嗒”一声打在陶亦桑腿跟,留下一滩暧昧的水渍。 江俨和陶亦桑对视了几秒,罪魁祸首却还可怜巴巴地:“你忘记做扩张……” 江俨咬了咬牙,他当然没忘,他只是等不及了。 可现在,只能整个人都滑下去,先用手指寻到地方,拨开,然后试探性地,温温柔柔地,将舌头伸了进去。 陶亦桑双手抱住他的头,身体弓成一只虾米,她想挺起腰,却被他用双手死死按住。太太太……陶亦桑找不到形容词,只感觉腿心像是受到了召唤,不停地、一口一口地,朝外疯狂喷涌液体。 他不止用了舌头,同时还用食指在里缓缓地打着圈动,随着手指能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大,便将中指也放了进去, 陶亦桑开始有些难以承受,下意识要收缩,下一秒却又被他的舌头安抚,于是两根手指在甬道里,从艰难地抽动,渐渐地,可以顺滑地抽动。 毫无征兆地,他舌头和手指迅速退出,紧接着,早已等不及的性器便闯了进来,一冲到地。 太长时间没做,进入地那一瞬,两人一齐闷哼了声,爽得差点直接交代。缓了会儿,江俨在她耳边问:“可以么?” 陶亦桑点头。 于是江俨便开始动了,开始时动作极尽温柔,缓慢而充满耐心地研磨、抽插,慢慢让欲望在彼此体内堆迭、累积。 如此这般,不知过了多久,他开始加快速度,动作越来越快,力度也越来越大。快感像一辆刹车坏了的跑车,只剩下踩油门这一个选项,于是只能闷头朝前冲,朝前冲。陶亦桑喉中溢出破碎的嘤咛,似乞求,似喟叹:“慢——慢点、太快了——” 出笼的猛兽竟被这句话轻易束缚了,江俨突然放缓了速度。 陶亦桑睁开眼睛,看到他一脸坏笑,明知她到底想要什么,偏还要凑上来:“这么慢——可以——” “吗?”字落下,他狠狠一撞。 陶亦桑眼里好不容易聚起的焦点,被他这一下又撞散了。她已全然失了回答的能力。 江俨忍得头皮发麻,见状,不再逗她,又加速起来。于是快感从半山腰开始累积,一阶阶、一层层地,上升、攀爬,最终一跃登顶。 在他神经上跳舞 第一次结束后,江俨在她身上许久未动。 陶亦桑不知道他们现在的状态算不算“贤者时间”,但她很喜欢这短暂的温存,两个人就这么安静相拥,她的胸贴在他胸前、他的性器还在她体内,一句话不说,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心跳从渐渐平静下来——有种全世界只剩下他们的感觉。 过了会儿,江俨翻身下去,取下套子打结扔进垃圾桶后,平躺在她身旁,陶亦桑身体微动,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后又安静下来。 偌大的房间里,只留一盏小夜灯散发着暖黄色的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暧昧的气息,有她的,亦有他的。 陶亦桑的脚不经意间踢到他的小腿,她下意识要道歉,可是她这会是在太累了,根本懒得张口,“对不起”叁个字在她脑海里转了一圈,就当道歉过了——没关系,心意到了就行。 江俨自然不会介意,他把腿移远了些。 孰料她的脚立刻就跟了上来。 他转头,看到陶亦桑仰面躺着,闭着眼,呼吸平稳缓慢。 陶亦桑用脚面在他腿上摩擦,感受了下,心里想的是怪不得他喜欢摸我,他自己身上这么多汗毛,手感也太差了…… 她本意真的只是单纯感叹一下,没想到江俨却误解了,不仅误解了,他还将手伸了过来。 作为交换,他摸上了她的胸。 缓慢揉按,像是揉面团一般,看奶白色的肌肤在他手下变换各种形状。 她的身体敏感,顶端立刻硬了,连带着他也硬了。 陶亦桑睁开眼睛,转头看他,昏暗的灯光里,其实并不能完全看清她眼底神色,只听到她轻轻问:“舒服吗?” 她一向直接,但语气淡然,不知是不是他脑补过度,她此刻看起来竟有一丝神圣,就像——就像是一位圣洁的神女,身体被侮辱,灵魂却依旧高高在上、不可侵犯,还要问那个侮辱她的人:舒服吗? 嘲讽又不屑。 江俨可耻地迅速硬了起来。 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话音落后迅速觉醒,顶在自己腿上,陶亦桑也微微愣了,她就问了句舒服吗,他就这么兴奋?那看来是真舒服。 江俨直接侧身贴过来,搂住不着寸缕的她,脸埋进她颈里,用尖利的小虎牙轻轻咬住她的耳垂,闷声问:“好了吗?” 是问她恢复好了吗。 陶亦桑心里有些无语,这才过去不到两分钟好吧,就算是坐过山车,也得有个加油的过程吧,于是她拍了拍他的头,温声哄道:“再等一会儿。” 话音刚落,顶在自己腿上的那物什,又激动地增大一圈。 他“嗯”了一声,陶亦桑却突然觉得耳垂一痛,是他不满地突然故意咬了一下。 江俨在她身上四处点火,手和嘴都不闲着,就连支棱起来的性器,也在她腿心模仿抽插的动作,缓缓摩擦。 陶亦桑一瞬间理解了传说中的“我就蹭蹭不进去”是什么意思。 她被磨得心跳逐渐加速,于是双腿缠上他的腰,下身朝他挺了挺。 他接到她的暗示,但接下来的动作却和陶亦桑想的不太一样。 江俨抱住她,身形一动,两人体位瞬间互换,陶亦桑骑在他腿上,一时有些坐不住,只得用双手撑在他腰上,长发如瀑般散下来。 她有些惊讶,却见江俨动作迅速地从床头摸出一只套,撕开、套上,一气呵成,然后腾出双手扶住她的腰朝上提,对准自己。 不等陶亦桑反应过来,身体已不受控制地缓缓朝下沉,将他吞了下去。 这和前几次在他身下的体验完全不同,陶亦桑咬住下唇,面上浮现似痛苦、似欢愉的神色,而这一切,都被他尽收眼中。 江俨眸色一深,抬腰朝上猛地一顶,将自己彻底送进她身体深处。 陶亦桑惊呼,再也撑不住,上身朝前俯去,倒在他身上,大脑有片刻的空白,只剩下叁个字:太深了、太深了…… 江俨被夹得浑身血管几乎爆炸,他咬牙忍了会儿,等她适应,便双手握住她的腰,一下一下动起来。陶亦桑本能地配合他的动作,摆动腰肢,像一艘浮浮沉沉小舟。 慢慢地,陶亦桑直起上半身,双手扶在他腹肌上,嫌头发碍事,于是甩了下头,将长发集中一侧。 明明是很平常的动作,可她的每一次摇动,每一个痛苦难忍的表情,都变成一个个坏透了的小精灵,在他神经上疯狂跳舞。 专门来玩游戏来了? 当夜自然是疯到快凌晨才睡,陶亦桑累极,在床上一根手指都不想动。江俨如往常一样,一趟趟往返浴室清洗,然后又湿了浴巾来为她擦拭身体。 大脑累得几乎停止运转,迷迷糊糊地感觉到他的手在自己身上游走,陶亦桑勉强抬起手握住他手腕,唔哝道:“不要了,累……” 他听话地“嗯”了一声,惹得陶亦桑大悦,眼睛睁开条缝,手拍了拍他的头顶:“乖~” 她说完这个字就失去了意识,自然错过了江俨一秒通红的脸。 陶亦桑第二天是被磨醒的,她像一条躺在案板上的鱼,而江俨正覆在自己身上四处点火。 她微微动了动,江俨觉察到,脸从她胸前移开,眼睛亮晶晶的:“醒了?” 陶亦桑面无表情看他。 江俨察言观色,一看她不高兴了,立刻紧张起来,似乎有些愧疚,委屈巴巴地:“我不是故意的。” 这次订的酒店窗帘质量不好,陶亦桑心想,不然就不会有那么强烈的光线穿透进来,让她将江俨脸上神情看得一清二楚。 她心软得一塌糊涂,认命般地闭了闭眼。 于是江俨立马又支棱起来,脸上浮现得逞的笑来。 二十分钟后,陶亦桑一脸轻松地从江俨身上下来,她肤色雪白,在晨光里熠熠生辉,随手从地上拾起件衣服,也没看是谁的,披在肩上。 回头看江俨还一脸震惊,心中得意至极,没忍住单膝跪在床上,俯过去亲了亲他的唇角:“我去洗澡。” 然后便款款朝浴室走去,宛如一个刚刚凯旋的女战士。 直到浴室哗啦啦的水声响起,江俨还没从刚才发生的事情中缓过神来,他觉得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否则的话,怎么会才刚开始,就结束了。 后知后觉地看了眼浴室紧闭的门,心中渐渐明白过来。 她一定是故意的,掐准了时机,在他没防备的时候狠狠绞紧,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已经身体一抖,泄了出来。 草。他心里骂了句脏话,猛地又躺回床上,生无可恋。 白天,陶亦桑依旧在公司“独守空房”,好在今天有了点小事做,一个政府部门的客户要做一个汇报片,因为要得急,又嫌微信沟通效率太慢,便直接杀到他们公司。 这种汇报片非常简单,尤其像现在这种甲方就在旁边看着,陶亦桑只需要按他说的做便是,都不需要动脑子。不过这位老师可能有强迫症,一遍遍改下来怎么都不满意,到最后,他沉吟了会儿:“好像还是第一版的最好看。” 陶亦桑心中吐血,但脸上却不露分毫,她笑着点头表示赞同:“对,其实第一版是最适合的。” 客户更加满意,终于松口敲定:“行,那就这样吧。” 陶亦桑放下心来,框好选区,点击输出。 视频输出还要几分钟,客户是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戴了副眼镜,颇有几分书卷气质,这时候才注意到原来做视频的是个年轻小姑娘,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来:“小姑娘这么年轻啊,多大啦?” 陶亦桑乖巧回答:“98年的,23啦。” “喔,”客户有些吃惊,“刚毕业?” 陶亦桑点头:“嗯,去年毕业的。“ 客户有些感叹地点头,说时间真快,千禧年左右的小朋友都出来工作的,又说年轻真好,20出头的年纪就像朝气蓬勃的太阳。 后面又闲聊般地问了陶亦桑哪里人,在哪儿上的大学等等,陶亦桑一一答了,这时,视频输出好了,她点击播放,进步条直接拉到底,看没什么问题后,便把视频刻进光盘,交给了客户。 送走客户,离下班时间还有一会儿,陶亦桑伸了个懒腰,把窗帘升起来,才发现天不知何时阴了,灰蒙蒙的。她有些遗憾,早上出来的时候看晴那么好,本以为这时候能看夕阳呢。 这时,外面门上的风铃突然响了,怎么会有人来,难道是刚才那位客户去而复返? 陶亦桑担心是视频出了问题,忙出去看,走到门口才发现来的不是客户,是江俨。 他还是昨晚那身衣服,只是白天看,更显得身姿挺拔。其实他穿黑色极合适,既衬皮肤白,又符合他眉目清冷的气质。 江俨走到陶亦桑跟前,见她还呆呆地盯着自己看,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这么惊讶?” 这个动作做完,两人都愣了,沉默了几秒钟,陶亦桑不着痕迹地侧身给他让路:“你怎么来了?” “反正闲着也是没事。” 一问一答,说完两人便没了话题。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不怪陶亦桑处理不好这种情况,且不说他们鲜有独处的机会,单纯就眼下这个环境,虽然其他人都不在,但不知为何总有种“大家都看着”但感觉——莫名有些心虚。 而且他们现在算什么关系呢?同事?都睡到同一张床上去了;炮友?可他们明显对彼此的生活介入过多,多到每顿吃了什么饭都知道——公司提供的盒饭,每份都一样。 江俨来公司也没事做,而且当着其他同事空荡荡的工位,他们也不可能做什么出格的地方,否则的话,以后他们要这么在这个房间工作。他只好打开了自己的电脑,又顺手打开了游戏。 不经意间看到他电脑屏幕的陶亦桑:“……” 好家伙,这是专门跑公司来玩游戏了?怎么着,是公司电脑运行得更快吗? 是从上海到她老家的八百公里距离 晚上陶亦桑没回宿舍,而是直接去了酒店,不用说,又是一夜疯狂。 陶亦桑自从知道做爱原来是这么快乐,这么让人欲罢不能的事后,她就不太想回到以前那种躲在被窝里,自己安慰自己的日子了。 江俨比她大两岁,今年25,正是年轻力壮的年纪,摄像师又是个很吃力气的活,毕竟要扛着几十斤重的机器,体力自然不用担心。他又是那种看起来瘦,实则养眼又实用的身材——单是那一排整齐的腹肌,就知道他耐性很好,尤其是腰。 她还算了解他,即使他们现在没名没份,但只要还维持着床上关系,她至少不用担心他的“忠诚度”。 陶亦桑慢慢想着,终于抵挡不住睡意,意识渐渐模糊。临睡前,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在江俨怀里,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会在做完后自然地抱在一起。 总而言之,“留守”在公司的最后几天,陶亦桑非常满意,白天不忙,在公司闲坐着,权当积攒体力,等晚上回酒店,就开始了没羞没躁的年轻人的生活。而且自从解锁女上位后,江俨尤其喜欢这个姿势,尽管本质上还是他用力更多。 陶亦桑隐约觉得他内心其实有些受虐倾向。 就这样一直到10号,最近两天天气一直不太好,有下雨的趋势。陶亦桑归家心切,叁点的高铁,她一点就出发去高铁站了。 江俨开车送她,车上暖气开得足,他开车稳,再加上这几天纵欲太多,陶亦桑一不留神就睡了过去。 一觉睡到高铁站,车停稳后,她才醒来,看了眼窗外,迷迷糊糊地问:“到了?” 江俨“嗯”了声,下车去后备箱取行李箱。 陶亦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这才抱着包下了车。 车站外人很多,大多是往站里走,行李箱轮子的声音此起彼伏,“咕噜咕噜”,像一首归家的交响乐。车外有点冷,陶亦桑骤然被风一吹,没忍住打了个寒战,她抬头看天,过了会儿,略带惊喜道:“下雪了!” 上海很少下雪,她在这儿待了一整个冬天,原以为看不到雪了呢,没想到临走这天,却刚好下了。 江俨拖着行李箱过来,闻言,也看了眼天,淡淡地嗯了下,把行李箱拉杆拉出来,一副要送她进去的样子。 陶亦桑却不着急,她现在肉眼可见的开心,伸手试图接住雪花,但是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化在了掌心。 雪渐渐变大,江俨看了眼玩得开心的她,催促道:“走吧。” 时间也快到了,陶亦桑只得颇为遗憾地戴回手套:“好吧。” 不过她很快又想到什么:“看来这波寒潮影响范围挺广的,那我家肯定也下雪了——”思及此,她比刚才更开心,恨不得插上翅膀,马上回家去。 她自然地从江俨手里接过行李箱,抬头朝他笑:“我自己进去,你快回去吧,别一会儿雪下大了。” 江俨愣了愣,默了会儿,把拉杆递给她:“嗯。” 他似乎不太高兴,但即将回家的陶亦桑实在是太开心,也太急迫了,她推着行李箱朝车站走,朝他挥挥手:“拜拜~明年见,你快回去吧。” 江俨双手插进大衣兜里,静静地看着她,没说话。 直到陶亦桑淋着雪,一路跑进车站,即将进门的瞬间,她回头看了眼,雪这时候已经很大了,整个世界都模糊起来,江俨原本停车的地方空荡荡,只有行人从旁边路过,步履匆匆。 她心里隐约的一点期待落了空,却也不觉得遗憾,而是抬头坦然进站。 她从很早就明白,她和他之间,隔着的不是“你是否爱我”的爱情故事,而是从上海到河北的八百公里距离。 有种让人安心的气质 回到家后,陶亦桑反而比工作时起得更早,因为第二天就是大年叁十了。 陶爸对她大年二十九晚上才回来非常不开心,直到叁十上午,陶亦桑递上早已准备好的红包:“给老爸的买烟钱~”后脸色这才由阴转晴。 红包当然不是陶爸一个人有,还有妈妈的,爷爷奶奶的,就连刚升初中的陶亦儒也有200块零花钱。发完红包,陶亦桑本就不富裕的存款更加岌岌可危,不过看到家人脸上开心的笑,又觉得满足。 因为疫情的缘故,过年陶亦桑最讨厌的环节——走亲戚被取消了,七大姑八大姨在微信上互相发个拜年红包就算完事,这让她松了口气。否则的话,像去年那样的催婚大戏,今年只怕还要再来一遍,说不定还会变本加厉。 不过该来的还是逃不掉。 正月初叁这天,陶亦桑还在被窝里睡大觉,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猛烈的敲门。 还在做梦的她就像是被人闷头敲了一锤,瞬间清醒了。 她心有余悸地躺在床上,听到陶亦儒在外面喊得哭天抢地:“姐!吃饭了!姐!快起床!姐!” 陶!亦!儒!陶亦桑气得差点没喘上来气,她几乎是暴怒地从床上跳下去,拧开锁,开门后一巴掌就要呼过去。 孰料陶亦儒早有准备,敏捷地向后一跳,边往外跑还不忘告状:“妈!姐打我!” 陶亦桑气急败坏地追出去,不到一分钟,又狼狈地跑回来:“这不是已经起来了嘛!我马上换衣服!” 陶妈提着扫帚一直追到门口,隔着紧闭的门朝里吼,中气十足:“怎么着,叫你起床吃饭还错了?!你看现在几点了都!回到家连床都不下,这么大个人懒成这样,你在外面咋没饿死呢!” 陶亦桑一边忿忿然穿衣服,一边小声反驳: “几点啊,不才八点!” “我是懒,但是我可以点外卖啊!” 陶妈的声音停顿了几秒,接着用更大的声音喊:“陶亦桑!你是不是在里面跟我顶嘴呢?!” 陶亦桑穿衣服的动作一顿:“……”果然知女莫若母。 但她当然眼都不眨地大声否认:“当然没有!我正穿衣服呢!哪有空跟你顶嘴!” 好在陶妈没再纠结,催促道:“快点儿!一会儿吃完饭跟我去超市买点东西!” “大过年的,人家超市开门了嘛?买啥啊?” 然后不等陶妈说话,话音立马一转:“好好好,去就是了……” 回家这才几天,就被嫌弃成这样,陶亦桑欲哭无泪,几天前一手拿着红包、一脸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和今天提着扫帚追自己的,真的是同一个妈吗?! 吃完饭陶妈就催着出门,临行前,她看了眼陶亦桑身上的大花棉袄、棉裤,还有脚上的棉拖,一脸嫌弃:“你这穿的谁的衣裳,难看死了,换一身去。” 陶亦桑从冰箱里翻出一盒酸奶,闻言,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穿的我奶的啊,她的衣服暖和……” 笑死,本来感觉上海的冬天已经够冷了,等回到家才知道,在绝对的温度面前,什么干冷、湿冷,根本不值一提。她在家里,哪怕是在屋里,只要一张嘴说话,就能看到浓郁的白色雾气——比当年孙悟空施法救师父吐出的烟雾,还要浓郁。 “而且不就去趟超市,打扮这么好看干嘛?”陶亦桑疑惑。 陶妈躲开她的眼神,开门:“我嫌丢人……” 陶亦桑“哼”了一声,慢悠悠地跟上,随手关上门。她才不换,她就觉得奶奶的这身花棉袄、花棉裤暖和,在小命面前,好看不值一提。 到了超市,陶妈径直朝零食区走去,陶亦桑推了个购物车在她身后跟着,眼里划过一丝疑惑,去零食区干嘛?特意来给她买零食?怎么可能。 而且她这样子,也不像是来买东西啊,东张西望的,倒像是来找人——陶亦桑灵光一闪,突然意识到陶妈要做什么了。 果不其然,陶妈很快就找到了目标,她热情地叫住一个侧对她们的男生:“小宸!” 就在陶妈叫出“小宸”的那一瞬间,陶亦桑彻底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了,她果断转身,正要跑,便听见陶妈用比刚才喊“小宸”更大的声音连名带姓地叫道:“陶亦桑!” 陶亦桑头皮一紧,却只得硬生生停下脚步,转身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 她现在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陶妈把两人凑到一起之后,便从陶亦桑手里“抢”过购物车,临行前,用仅有母女二人听到的音量,威胁加警告:“给我认真点!” 说完见陶亦桑一脸“想走”的表情,伸手使劲掐了下她的胳膊:“听到没!” 陶亦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惨叫从喉咙里咽下去,右手下意识揉了揉胳膊,委屈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哦!” 陶妈完全无动于衷,回头朝“小宸”笑得亲切:“阿姨先回去了哈,你们慢慢逛~” “小宸”礼貌地道别:“嗯,阿姨再见。” 陶妈一走,在场两人便陷入尴尬的沉默中。 “小宸”走到陶亦桑身旁,轻咳了一声:“你这衣服——挺特别的。” 他似乎有点紧张。 于是陶亦桑就心软了,她接过话:“没办法,家里太冷了。” “小宸”轻轻松了口气,笑道:“你刚从上海回来,肯定得几天适应,天气预报过几天还有大雪呢。” 好家伙,她妈还真是把她的底儿都卖了。 两人沿着零食区慢慢走,只是谁也没真的要买东西,陶亦桑怕尴尬,便随便挑了一些。过完称,他自然而然地去接:“我来拿吧。” 沉默转了一会儿,还是他率先开口:“忘了说,我叫刘之宸,宝盖头的宸。” “哦,我叫陶亦桑,亦舒的亦,桑树的桑。”虽然他肯定知道,但陶亦桑还是自我介绍了一遍。 果不其然,刘之宸笑了下:“我知道。” 他倒挺诚实的。 离得近了,陶亦桑发现他笑起来,两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圆溜溜的,很是引人注目,她看了会儿,才收回目光。平心而论,刘之宸是个可以拿高分的相亲对象,如果他们现在算相亲的话。 他挺高的,陶亦桑自己本身有168,差不多到他肩膀,所有他180肯定是有的;除此之外,他还很白,皮肤又好,戴着副眼镜,讲话时语速不紧不慢,有种让人安心的气质。 至于相亲里最重要的家庭条件,陶亦桑反而不担心,能通过她妈的考验,那肯定差不了。 * 回到家后,陶妈第一件事自然是打听她和刘之宸相处得怎么样,迎着母上大人期待的目光,陶亦桑准备了一路的“不行”,到嘴边变成了“还行”。 陶妈闻言,顿时长舒一口气,她随手从陶亦桑提回来的袋子里拿出个橘子,边剥边说:“小宸也就比你大叁岁,人个儿高长得又好,爸妈都是老师,他是家里的独子,这条件,其他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呢——哎,这橘子是他买的吧,你看,人还懂事……” 她还要说,被陶亦桑打断:“我买的。” “啊?” “橘子我买的。” 陶妈看了看手里剥开的橘子,又看看女儿,脸上浮出责怪的神色:“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第一次见面,肯定要让男生付钱啊……” 这是什么道理,陶亦桑在心里吐槽,是我自己吃,干嘛要人家掏钱。 “你看你挑的橘子,一点儿都不甜!” 陶亦桑终于忍不住,气冲冲地回了房,心里悲愤:嫌不甜你别吃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陶亦桑给的反馈引起了她妈的误解,第二天吃完早饭,她又被赶出去见刘之宸,只不过这次不是逛超市,是散步。 外面寒风萧瑟,明天还预报有大雪,这种天气,散哪门子的步啊,陶亦桑欲哭无泪。可惜她家只是个小县城,本来就没多娱乐活动,过年期间大部分还都关了。除了沿着大马路散步,便只能逛公园,这寒冬腊月的,公园也不比马路好到哪去。 没走一会儿,后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喇叭声,不等陶亦桑反应过来,手腕突然被人抓住朝里一拉,紧接着:“小心!” 几乎就在陶亦桑被拽走的同时,一辆汽车呼啸而过。 她这才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刘之宸把人揪到马路里侧,便松开了她的手腕,放软了声音,又重复一遍:“小心。” “家里跟外边不一样,交通规则什么的比较混乱,你出门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些。”他说,眼里的关切真实而温柔。 陶亦桑抬头,目光在他两颊的酒窝上停留良久。 刘之宸和陶亦桑一样,平时都在外地,只过年回来几天,对小城的了解程度还没她多。两人漫无目的地逛了会儿,陶亦桑突然眼前一亮,她转头看向刘之宸:“我知道去哪儿了!” * “所以后来你们去哪儿了?”微信通话里,李璐瑶问这话的时候,陶亦桑正坐在床上涂脚指甲,温暖的热风从空调里源源不断地涌出,甲油很快就被吹干了。但她此刻的注意力却并不在指甲上,她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瞄向书桌前的陶亦儒,静候时机。 没等到回应,李璐瑶反而更加激动,她一拍手掌:“哎,肯定有故事!” 就是此刻!陶亦桑迅速取下耳机,敏捷地从床上跳下来,大步走到书桌前,冷不丁在陶亦儒说了声:“干什么呢你!” 正在练习册上涂鸦的陶亦儒手一抖,笔在纸上拉出一条长线,他下意识捂住练习册,回头看突然出现的陶亦桑,瞪大了双眼。 陶亦桑慢悠悠地看了眼他的画,一副“落在我手里来吧”的小人得志样:“明天去给我买辣条。” 陶亦儒下意识拒绝:“不去!” 陶亦桑也不生气,她果断转身,做出朝外走的样子。 下一秒便被人抱住了大腿,低头,陶亦儒朝她笑得谄媚:“我去!” 这才对嘛,陶亦桑心满意足地走回去,末了,还不忘“语重心长”地教育自家弟弟:“你要好好学习啊,要不然,都对不起姐姐在妈那里求来的空调!” 被抓住把柄的陶亦儒,只能乖巧地:“知道了。”一副忍气吞声的小媳妇样,心中却腹诽道,明明是你自己怕冷,还一直赖在我房间里不走。 小城生活一向是能省就省,对于陶亦桑来说冷得不行的天气,陶家人早就习惯了。于是她便撺掇陶亦儒,让他说天冷,写作业冻手,姐弟俩这才得到开空调的特许。 陶亦桑哼着小曲回到陶亦儒床上,戴回耳机,这才发现自己就缺席了几分钟,另外叁外好友已经开始商量她的婚期了。 “五一吧?五一大家应该都回来吧……” “不行,五一还得叁四个月呢,五一前还有没有法定假日啊?” 沉默了两秒钟,叁人不约而同道:“清明!” 然后,也不管陶亦桑从惊讶,到震惊,到无语的表情,一齐狂笑起来:“哈哈哈哈——” 陶亦桑脑门垂下叁条黑线,这几个人,是不是想赶紧把她气死,然后好吃席。 她懒得解释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只想赶紧转移话题:“打住打住啊,打麻将吧?” 李璐瑶是头一号麻将爱好者,眼睛一亮,举双手赞同:“来来来!” 张怡说一会儿要出去,没空。 于是陶亦桑和李璐瑶便商量着,叁缺一,再去摇个人——至于群里唯一一个男闺蜜梁禹森,他不用发表意见,反正发表了也没人在乎。 陶亦桑自然被撺掇着去叫刘之宸,她没办法只得试着发了微信过去,等了几分钟没收到回复。 说好的打麻将,结果叁缺一,李璐瑶问了几个人都没空,气得胡子都快翘起来了——如果她有的话。 “怎么回事,这大过年的,怎么大家都这么忙啊?就没一个闲人了嘛……” 陶亦桑心里一动,想到一个人来。 距离他们上次聊天已经过去好几天,陶亦桑往下划了好一会儿才找到那只猫,点进去,想了想,发了两个字过去:在么。 他的消息一向回得很快:嗯。 ——打麻将么? 江俨发来两个问号。 于是陶亦桑解释:线上的,手机麻将,跟斗地主差不多。 这次等的时间稍微长了点,估计是在考虑,过了一会儿,他回答:OK。 前两天刚谈的男朋友 对于叁缺一的牌桌来说,江俨的到来简直如同救世主一般的存在。因为陶亦桑提前说过拉进来的是她同事,所以李璐瑶自动换上了普通话:“太棒了!终于来人了!帅哥怎么称呼?” 耳机里传来江俨沙沙的声音:“江俨。” 李璐瑶“哦”了声,又随口和江俨东拉西扯了几句。 陶亦桑正专心看牌,看到李璐瑶发了微信过来:是个酷哥诶。 陶亦桑嘴角微扬。 ——不过他声音蛮好听的,我可以原谅他的爱答不理。 陶亦桑笑着摇了摇头,她和李璐瑶认识近十年,知道她也就是嘴皮子功夫厉害,一到实际行动就怂。 手机麻将规则很简单,不过考虑到江俨是上海人,打麻将的规则跟他们不一样,所以陶亦桑先跟他普及了下他们这边的玩法,末了,又道:“其实很简单,玩几把你就明白了——” 她话还没说完,李璐瑶“扑哧”一声笑了:“陶亦桑,你说什么呢,当着你同事的面,克制一点啊……” 陶亦桑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李璐瑶说的什么,她差点喷出一口老血,脸瞬间爆红。 她下意识反驳:“明明是你自己想多了好吧!”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想,她倒还真是玩过他的——咳咳,打住! 四个人边打麻将边闲聊,江俨话不多,大多是李璐瑶他们仨在聊,于是自然而然切换回方言。 陶亦桑开始还怕他会尴尬,后来见他虽然闷声不响,但一直在赢,也就放下心来。 过了会儿,李璐瑶突然想起刘之宸来,便问陶亦桑:“刘之宸还没回你消息么?” 陶亦桑心里一咯噔,下意识看了眼江俨的头像,不知为何有些心虚。 她敷衍地回了句:“还没。” 紧接着又道:“哪位好心人有没有九万,打出来让我碰一碰。”试图转移话题。 “我没九万,我断万,有的话早打给你了,”李璐瑶顺口回道,不等陶亦桑松口气,下一句便道,“阿宸这不行啊,哪有女朋友发消息隔这么久都不回的?” 听到这句话,陶亦桑两眼一黑,差点没撅过去,她现在恨不得顺着网线把李璐瑶揪出来暴揍一顿:你在说什么鬼话?!什么女朋友?!啊啊啊啊啊! 知不知道什么叫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 耳机里安静了几秒,便听到江俨的声音响起,若无其事地:“小陶有男朋友了?” 李璐瑶正要回答,陶亦桑突然咳嗽起来:“咳——” 陶亦桑本以为以她们认识近十年的默契,李璐瑶肯定能听懂她的暗示。结果她就听到李璐瑶回答得无比随意:“对啊,前两天刚谈的,说不定等清明节就要结婚了呢哈哈哈哈——” 了解前因后果的,当然明白李璐瑶这个傻子不过是开玩笑,可惜江俨并不知道,他只听到一句没头没脑的“前两天刚谈的”。 前两天?她一共才回去四天,已经谈了两天?江俨没忍住,冷笑一声——他忘记自己正开着麦跟陶亦桑他们打麻将。 于是这声冷笑,清清楚楚地传进在场叁人耳中。 所有人一齐沉默。 江俨却当什么也不知道,轮到他出牌:“九万。” 陶亦桑看着系统提示的“碰”和“过”,一时不知道该选哪一个。 这时,通知栏里跳出李璐瑶在小群里发的消息:什么情况?@陶亦桑。 紧接着,一直隐身的梁禹森也发:什么情况?@陶亦桑。 陶亦桑觉得自己犹如一只待宰的羊羔,横竖都是死。她硬着头皮,点了“过”,然后打开微信,发了个表情包:摊手.jpg,附一句话“我也不知道啊”。 于是李璐瑶和梁禹森就都明白了——她这是在嘴硬,陶亦桑和这个叫江俨的,绝对有情况。 张怡什么都不知道,看这情况,便发了个问号。 李璐瑶匆忙回复了几个关键词:“打麻将,修罗场,一会儿跟你解释”后便激动地回到了牌局中,太精彩了,太精彩了!她这还是第一次亲身经历这种修罗场,主角还是陶亦桑!不好好掺和掺和,都对不起她跟陶亦桑认识的这十年! 陶亦桑跳过的九万,很快被淹没在牌池里,由于没碰这张牌,她这局自然没赢,结束后,系统自动把四个人的牌都亮出来,于是陶亦桑那两张九万的对子,就这么大剌剌暴露在大家面前。 李璐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问:“还来吗?” 梁禹森果断回答:“来啊。”这才哪到哪儿,瓜刚吃了个开头,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随后是江俨,他淡淡地“嗯”了声,顺手按了准备。 于是就这样,除了陶亦桑之外的叁个人分成两派,都想从对方口中套话,而陶亦桑虽然是当事人,却没有丝毫办法。 一方面,她不可能跟李璐瑶他们坦白自己和江俨的关系;而另一方面,她也没有理由也没有办法去跟江俨解释刘之宸是怎么回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又开一轮。 老老实实打了一会儿麻将,大家都很有默契地没开头,最终还是李璐瑶先开口,她若无其事地,从陶亦桑这里切入话题:“哎桑桑,你妈是不是见过阿宸了?” 一句话就让陶亦桑血压飙升,而且她这句话,还是用普通话说的! 梁禹森则接得非常及时:“李璐瑶你脑子糊涂了,陶亦桑对象不还是她妈介绍给她的么?!” “哦,对哦,我都忘了,那你见过阿宸家长了么?” 虽说是问陶亦桑,但梁禹森并不给她回答的机会:“应该没有吧,这才几天啊,还没到时候呢吧……” 陶亦桑一口气憋在胸腔,看他俩一唱一和,心想你们知道的可真多呢,她觉得自己要是不赶紧结束这场面,陶亦儒马上就要呼叫120了。 就在这时,江俨说话了:“小陶什么时候谈的恋爱啊,都没听她说过。” 终于上钩了! 李璐瑶心里狂喜,清清嗓子平复了下,才回答:“前两天刚确定关系……” 她还要说什么,被梁禹森打断:“不过他们去年这个时候就认识了,家里相亲认识的,陶亦桑也是,吊了人家足足一年,才肯松口……” 李璐瑶听着梁禹森张口就来的谎话,没忍住“噗——”地一声笑出来,又很快掩饰般地咳嗽两声,心里给梁禹森竖了个大拇指,牛,还是梁哥牛。 眼看事态朝着越来越离谱的方向发展,陶亦桑终于忍不住,在群里给两位哥哥姐姐求饶:大哥大姐,放过我吧,我招还不行么…… 同时又心里暗暗祈祷,希望江俨别那么有好奇心,最好一句话也别搭理他俩。 但是江俨一点儿也没听到她的心声。 “一年前就认识了?”他淡淡地问,但陶亦桑感觉自己听到了有人咬牙切齿的声音。 “对啊,”李璐瑶看到了通知栏里跳出来的群消息,可她视而不见,继续火上浇油“你不知道吗,那估计是你们关系不够好哈哈哈……” 陶亦桑听到耳机里一声“咔嚓”,不知是谁控制不住,把手指关节捏得直响。 “你要不信我也没办法 此时,远在一千公里以外的上海,江俨坐在窗边,低头看着手机,脑子“嗡嗡”直响。他好久好久没这么生气过了,但现在,他只要一回想起自己刚才听到的话,就会觉得心中怒气值飙升。 谈恋爱?家里介绍的?认识一年了? 那他算什么?第叁者吗?他们算什么?偷情吗?!一连串的问题,在他脑海中翻来覆去地折磨着他所剩不多的理智,他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一样,心里无数个念头翻滚,最终变成叁个字,陶!亦!桑! 他现在恨不得杀了她! * 陶亦桑终于忍无可忍,也不管他们怎么想,直接点了左上角的“退出”,系统弹出来“游戏还未结束,您确定要退出吗?,她毫不犹豫点了”是“。 对局戛然而止,陶亦桑知道越拖越难解释,于是干脆利落地进了四个人的小群。 “我和他真的只是同事。”陶亦桑第一句话便开门见山地说道。 李璐瑶:呵。 梁禹森:呵。 张怡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但控制不住凑热闹的好奇心:呵。 陶亦桑一阵无语,他们叁个实在是太了解自己了,想糊弄过去简直难如登天,都怪她,当时是抽的哪门子风,手贱把江俨邀请进来?! 陶亦桑平复了下心情,试图用最少的语言,把她和江俨之间的关系解释清楚:我去年刚进公司的时候,他对我挺照顾的,所以他在我眼里,真的只是个前辈…… 李璐瑶:前辈和后辈的关系? 陶亦桑看到这句话,还以为说服她了,差点没喜极而泣:对对对! 谁成想李璐瑶紧接着就是一句:我看不像啊。 梁禹森:倒像是—— 他故意留了一半没说,李璐瑶非常有默契地接道:男女朋友的关系。 “男女朋友的关系”陶亦桑看到这几个字的时候,心头突然有些茫然,是啊,她和江俨是什么关系呢?她为什么要跟自己的朋友解释这些呢? 张悦默默吃了半天瓜,这时候勉强看懂了些,她见陶亦桑否认得如此坚决,便试探地问道:真不是男朋友? 陶亦桑回神,飞快回:真不是。 张悦回了个“哦”字,了然道:暧昧期呀。然后发了个偷笑的表情包。 暧昧期。 陶亦桑端着手机,看着这叁个字,一时怔然。 * 跟李璐瑶他们解释清楚,陶亦桑这才点开江俨的头像。 有些犹豫地,发过去两个字:在么。 江俨回:嗯。 陶亦桑看了眼终于肯专心写作业的陶亦儒,握着手机从床上下来,穿着拖鞋跑回了自己房间锁上门。 她把椅子拖到窗前,脱了鞋蜷缩上去,先深长舒一口气,然后拨通了江俨的语音通话。 熟悉的铃声从耳机里传出来,陶亦桑看着窗外的路灯,心脏不由自主地跟着砰砰直跳。 通话很快接通。 陶亦桑下意识“喂”了一声,那边一时没有声音,她便又叫了声:“江俨?” 隔着一千多公里的距离,江俨的声音从耳机里传进耳中,他的声线依旧低沉,却又和平时不太一样,他低低地“嗯”了声,嗓音哑哑的,听不出来情绪。 陶亦桑努力忽视扑通狂跳的心脏,找到自己的思绪:“刚才我朋友他们是故意骗你的,我和刘之宸前天刚认识,也不是所谓的男女朋友,就只是认识而已——” 江俨打断了她的话:“哦?那你给他发消息也是他们故意骗我的?” 他反问,语气嘲讽,显而易见的怒极。 陶亦桑愣了下,这样的江俨让她觉得陌生,她皱了下眉头,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耐心解释:“发了,但也只是问他有没有空打麻将,事实就是这样。” 然后她完全不经大脑思考地:“你要是不信我也没办法——” 话音一落,陶亦桑心中只剩下两个字:完了。 果然,电话那边的江俨没忍住爆了句粗口:“卧槽——”紧接着,他似乎站了起来,椅子和地面剧烈摩擦,传来一道刺耳的声音,他怒极反笑,咬牙一字一句地质问道:“陶亦桑,你把我当什么?备胎?还是炮友?” 陶亦桑觉得事情开始朝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 “我以为我们起码的共识是,既然跨年夜是你先主动的,那么在我们保持这段关系的时间里,你至少要干净吧?!” 陶亦桑左手不受控制地握住桌角,因为过于用力以至于青筋冒起,她太阳穴突突直跳,整个人如同被丢进油锅里翻来覆去折磨。他居然敢提跨年夜?!还说她主动的?! 她简直怀疑自己现在到底在干嘛,是脑子抽掉了,才在这眼巴巴凑上去让他羞辱。 她心里情绪剧烈翻涌,声音却反而冷静至极:“我不干净?” 江俨理智全无,说出的话完全不过脑子:“那你告诉我你干净吗?你今天能给他发消息,明天是不是就跟他牵手了?那接下来呢?拥抱?接吻?上床?” 陶亦桑打断他:“上过了。” 她冷静的声音传来,江俨大脑一时空白,身体突然朝前踉跄一步,右手扶住窗台,他耳朵里骤然响起巨大的噪音,残存不多的理智瞬间被炸得一丝不剩,声音不知是愤怒还是其他,居然隐隐颤抖:“你说什么?” 陶亦桑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瞬间如坠冰窟:“我说我跟他,上过床了。” 耳机里是让人窒息的沉默。 过了许久,江俨突然笑了,他跌回椅子,身体猛地靠向椅背,目光落在窗外,外面世界一片雪白,他却突然觉得恶心得想吐。 “陶亦桑,你就这么缺男人?你是不是有病啊?” * 窗外,酝酿了好几天的大雪终于如期而至,洁白的雪花纷纷扬扬从天空落下,宛如漫天飞舞的羽毛,北方的雪一向洒脱,密极了,也盛大极了。 陶亦桑枯坐在窗前,望着外面发呆,路灯下清晰可见一片簌簌,昏黄的光线温柔地洒下来,圈出一片宁静的小天地。 数千里之外,江俨几乎是抖着手,点开手机相册,调出最新的一张照片,看也不看,点击下方,“确认删除”弹出,他点了“是”。 ——那是几个小时前刚拍下来的雪景,当时他想着她那么喜欢雪,便下意识拍了下来。可他现在才明白,原来北方早已大雪纷飞。 健康? 陶亦桑2020年大学一毕业就来了上海,她是个北方人,从小在一座北方小城长大,大学又在另一个北方城市度过四年,因此天然就对南方带着滤镜般的向往。 于是一拿到毕业证,就和同样是北方人的室友一拍即合,两个22岁、稚气未脱的小姑娘,千里迢迢地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绿皮火车,一头闯进了这个被大家称为“魔都”的地方。 她们没有闯荡大城市的经验,但好在现在互联网发达,衣食住行都可以通过一部手机搞定,等解决了至关重要的吃住问题,接下来就是大海捞针一般地投简历、找工作,约时间,然后坐两小时起步的地铁,一家一家地去现场面试、笔试。 那时候正值七月,虽不算上海最热的时候,但是要顶着大太阳一家一家跑,两个星期下来,两人齐刷刷黑了一圈。 陶亦桑最先屈服了,她本打算用一个月的时间慢慢找,却在半个月后同意了一家只有十几个人的小公司的offer,原因无他,这家公司包吃住——而且住的地方离公司骑车只需要十几分钟,对于习惯了每天坐两小时起步的地铁去面试的陶亦桑来说,这个诱惑过于强大。 于是陶亦桑周日就收拾行李搬了过去。 因为不知道宿舍位置在哪儿,便拖着行李箱先去了公司。那天明明周末,公司却很热闹。进门的休息室里有几个人在看电影,其中一位最先看到她,很热情地迎上来:“你好,是小陶吧?” 小陶——这就是职场人的称呼吗,小加姓氏,陶亦桑心道,那她还得多谢他没再“小陶”后面再加个“红”字。 这般想着,陶亦桑脸上却不动声色,腼腆地笑了。 那人接着自我介绍:“我叫常鸿飞,你来得有点早诶,吃饭了吗?” 没吃,因为她今天睡到中午才起,赶在十二点前吃了个早饭,收拾好行李又睡了个回笼觉,也没化妆,直接坐了近叁个小时的地铁赶了过来。 但是看他的意思,如果陶亦桑回答没吃,恐怕他下一句就会说,那刚好在这一起吃吧——桌子上有一摞盒饭,陶亦桑猜这应该就是工作餐了。 所以她撒了个无伤大雅的小谎,点头:“吃了。” 常鸿飞点点头,转身向她介绍另外几个正在看电影的人,他嗓门很大,却也因此有种不拘俗套的大方:“那我先给你介绍一下吧,这位是我们公司的设计师,平时主要是设计平面的,叫陈旭,旭日东升的旭;这个叫程永煜,是视频部的后期特效师……” 陶亦桑跟着他的声音,视线落在对面两人身上,逐个朝他们微笑、点头,然后启唇:“你好、你好。” 介绍完外面两人,常鸿飞带着她朝里面工作间走去。 工作间空间不大,两排桌子,七八个工位,每个位子上都放了至少一个显示屏,桌子底下电脑机箱“呼呼”运转。这时候工作间只有一个人,还是陶亦桑面熟的,她知道他叫刘云辉,也是面试她的人。 “这位你已经认识了,刘云辉,是后期剪辑师。” 陶亦桑依旧微笑,点头:“你好。” 只是这次的笑容真挚了许多。 刘云辉面相有些老,看起来跟快叁十了一样,其实陶亦桑看过他QQ上的个人信息,他只比自己大两岁,96年的。 “暂时在公司的就这几个人,还有几个——” 他话没说完,一道人影从里面房间走了出来。 陶亦桑转头看过去。 那人穿了条黑色运动裤,脚上踩一双拖鞋,胳膊朝上举着,正把一件灰色短袖往身上套。 等穿好了衣服才看到休息室里坐了个女生,下意识停了脚步,两人对视,陶亦桑看到了他眼里的茫然。 常鸿最先反应过来,大呼小叫地:“啊江俨!外面有女生呢,你怎么没穿衣服就跑出来了!” 那人愣了一下,大脑大概因为刚睡醒而有些反应迟钝,他又朝前走了两步,这才想起来,朝陶亦桑道歉:“对不起。” 陶亦桑自然摇头说没关系。 常鸿飞便指着他说:“江俨,俨是严格的严加一个单人旁,是我们公司的摄像师。” 陶亦桑只得继续点头微笑:“你好。” 把公司仅有的几个人介绍完毕,常鸿飞领着陶亦桑出去:“我带你去宿舍吧,顺便先去超市买一些生活用品。” 他边说着边自然而然地拉起行李箱拉杆,朝外走去,陶亦桑愣了愣,忙受宠若惊地跟了上去。 等电梯的时候,那个叫做江俨的人汲着拖鞋从他们身后路过,手里提着牙膏牙刷,应该是准备去卫生间洗漱。 常鸿飞看他一脸没睡醒的样子,便说道:“你再睡会儿吧。” 江俨头也不回,从嗓子里懒洋洋地挤出一个“嗯”字。 胡子长得像是好几天没刮,头发也长,乱糟糟的,整个人看起来邋里邋遢,跟个流浪汉似的。所幸身材不错,身高腿长,还有腹肌——这就是第一次见面,江俨留给陶亦桑的全部印象。 至于后来陶亦桑问江俨对自己的第一印象,他眼神有些迷茫,仔细回想了好一会儿,才搜肠刮肚般地找出来一个形容词:“额——健康。” 健康?陶亦桑也愣了,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说她黑!顿时张牙舞爪地扑了过去,愤愤地想,能不黑吗?!为了在大上海找工作,她可是在太阳底下足足奔波了半个月啊! 脆弱却强大,稚嫩又成熟 后来陶亦桑才知道为什么那天明明是周日,公司却还有那么多人——因为对于他们这种小公司来说,提供住宿=为加班时刻准备着;灵活休息=没有双休;弹性工作时间=上下班没点;工资提成制=只能拿底薪…… 这个后来被大家调侃的招聘潜台词,陶亦桑也是许久之后才知道,而且不幸的是,她的第一份工作,就全都踩了雷。 陶亦桑他们公司是做广告的,摄像师和编导是前期,剪辑和特效、平面设计则统称为后期。她面试的岗位是编导,因为零经验,所以第一个星期现在公司暂做剪辑师,熟悉下公司业务的整体风格。 或许是因为初入职场,陶亦桑头一个星期简直如同打了鸡血般,每天晚上躺在床上能失眠到凌晨两叁点,脑子里走马观花地闪过诸多人和事,等天蒙蒙亮才沉沉睡去,然后早上不等闹钟响就醒,睁开眼睛一看时间才八点,离他们上班时间还早,早得甚至可以睡个回笼觉——没错,他们公司的其他剪辑师,都是下午两叁点才去上班,然后直接一个大夜,凌晨下班回去睡觉。 陶亦桑是唯一一个可以早去早回的剪辑师,因为她不仅是全公司唯一一个女剪辑师,还是全公司唯一一个女生。 值得一提的是,原来那天招待陶亦桑最热情的常鸿,其实就是公司老板——他亲和得没有一丁点老板的架子。许是因为陶亦桑是唯一一个女生,年纪又最小,所以常鸿对她颇为照顾,连带着公司其他男同事对她也非常好。 陶亦桑的第一个片子只有短短两分钟,却用了叁天时间才剪完,然后就吸引了全公司的人来看。 她勉强镇定下来,把播放框调到最大,按下了播放键。 陶亦桑第一次觉得两分钟是如此漫长,如此难熬,视频播放的两分钟时间里,每一秒都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只希望赶紧结束。 进度条终于到底,显示屏渐黑下去,映出几张神色各异的脸庞。陶亦桑双手乖巧地放在膝盖上,转头看身旁的常鸿飞。 她眼神显而易见的紧张,但紧张里还有一丝丝期待。 常鸿飞先是点头,对她的镜头感表示肯定,然后不等陶亦桑松口气,话锋一转:“不过有几个地方需要调整——” 陶亦桑能得到表扬已经非常开心,闻言,自然赶忙拿本子把修改意见记了下来。 常鸿飞提的都是小问题,两人一个说一个记,后面围观的同事便散开,各忙各的去了,隐约地,陶亦桑听到身后不知是谁说了句:“原来这个片子还能这么剪……” 那人语气带着些微笑意,一时听不出是赞叹还是讽刺。 陶亦桑写字的手微顿,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 * 周五晚上公司聚餐,说是因为大家最近比较辛苦,出去吃顿好的,同时也是为了欢迎新来的陶亦桑。 陶亦桑只得硬着头皮去了。不过她一想到要和十几个男生,哦不对,男人一个桌子吃饭,就觉得头皮发麻,饭还没吃,人已经开始尴尬了。 吃饭的地儿是个热闹的小饭馆,一张大圆桌坐了他们整个公司的人,落座后,旁边的椅子被人拉开,随即一道穿着黑色衣服的人影坐下,陶亦桑转头,认出是江俨。 她和江俨不熟,主要原因是江俨的公司是前期,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拍摄;而且他是本地人,每天下班后直接回家,不像他们这些外地来的打工人,只能住公司租的宿舍。因此,陶亦桑虽然来一个星期了,其实并未见过他几次,见了基本上也没说过话。 不过和第一次见面不同,他总算抽空剪了头发,胡子也刮干净了。 陶亦桑才发现原来他脸型轮廓甚是优越,眉眼生得尤其好,颇有几分“剑眉星目”的感觉。原来收拾干净后,还是个帅哥,她心想。 菜慢慢上桌,动筷前照例先碰一杯。 陶亦桑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虽然常鸿飞考虑到她是女孩子,特意嘱咐了句:“小陶喝果汁吧。”她自己却非常不好意思,还是给自己杯里倒上了酒。 众人一齐站起来,十几个玻璃杯在空中碰撞,发出一声脆响。 陶亦桑象征性地抿了一小口。 动筷后,饭桌氛围渐渐活络起来,大家从工作一直聊到生活,边吃边笑,氛围一时非常融洽。 陶亦桑静静听他们聊,恰到好处地陪上笑。酒过叁巡,她菜吃了不少,笑话也听了不少,口中越来越干,视线几次落到杯中,却又被那剩下的大半杯酒拌住手脚。 她好渴,好想喝果汁,水也行啊。 就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旁边的江俨突然叫了声:“服务员。” 等服务员走近了,又道:“帮我再拿一个杯子吧。” 杯子很快拿过来,陶亦桑本以为他是要自己用,没想到江俨倒了杯果汁后,直接放在了她面前。 陶亦桑一时愣住,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江俨转头看她一脸呆傻,便靠近了些,低声对她说道:“你不喝酒也没关系的,喝果汁吧……” 陶亦桑愣了下,下意识回了句:“嗯?” 饭桌上其他人正聊得热火朝天,江俨以为她没听到,便更靠近了些,几乎是贴在她耳边,把刚才的那句话又重复一遍,他声音很低,语气也轻,气息打在陶亦桑耳边,温柔极了。 等耳边呼吸远离后,陶亦桑兀自镇定地点了点头,应声:“好。” 过了会儿,又小声地加了句:“谢谢。” 江俨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轻轻地笑了下,又似乎没有,陶亦桑听到他声音也小小的,温柔的:“没关系。” 其他人依旧该吃吃,该喝喝,时不时高谈阔论,畅聊人生,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发生的小插曲。 过了会儿,陶亦桑状似无意地转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他侧脸非常好看,从额头到鼻梁再到下巴,每一处弧度都恰到好处,线条流畅且不显得女气。怪不得常鸿飞他们经常打趣“今天江俨出去拍摄,又被小姑娘要微信了” ——他的确是很招小姑娘喜欢的类型。 收回视线,陶亦桑却微微出神地想,他身上有股子很复杂的气质。 初识时以为他不善言语,很容易被他身上那股稚嫩所迷惑,以为他是个脆弱的少年,让人油然而生一种天然的保护欲;但其实他很细心,处事也很成熟,隐藏在细节里的照顾更是让人难以抵挡。 就像第一次聚餐的酒桌,所有人都在谈笑风生,也有人象征性地说了句“小陶还是喝果汁吧”,只有他看到陶亦桑因为半杯酒而迟迟未动杯子。 脆弱又强大;稚嫩却成熟。 她听到自己心脏狂跳 聚餐发生的小插曲,使得江俨在陶亦桑这里收获一大波好感,连带着当初他那句有可能的嘲讽“这个片子还能这么剪”也既往不咎。 只是江俨作为当事人毫不知情,最近项目比较多,有时候一天能跑两叁个地儿拍摄,恨不得24小时连轴转。其实拍摄大都简单,只是现场少有到了就拍、拍了就走的,往往是临时状况一大堆。 更有甚者某天去拍个人物采访,到了一个小时后主角还没来,最后直接通知拍摄取消。段少波气了个半死,打车回去的时候唠叨了一路,江俨眼底一片明显的青色,好几次差点睡着,又被段少波一嗓子惊醒了。 最后他揉揉太阳穴,干脆落了车窗看外面景色飞快倒退,夏季的晚风褪去灼热,变得温柔,拂在脸上格外舒服,他就这么看着,渐渐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 陶亦桑的工作渐渐上手,剪片子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了。到第二个星期,她终于适应了“打工人”的身份,最直观的变化是,她不再每天失眠加早起,变成了每天一回宿舍,洗漱完倒头就睡,第二天闹钟响半天才醒。 这天,陶亦桑像往常一样上班,她又是第一个来的,到公司后先开灯,打开电脑,然后照例到饮水机那里接热水。 工作间很安静,只有哗哗的水声,就在这时,休息室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有人走了出来。 陶亦桑循声望去,便看到江俨一脸倦容,慢慢走了出来,他似乎没想到外面有人,短暂地惊讶了一瞬,很快回过神来,朝陶亦桑打了声招呼:“早。” 少年的声音不像平日里的清澈,有些沙哑。 陶亦桑很快意识到他是昨晚没回家,直接睡在公司了,她接满了水,站直后也朝他笑了下:“早。” 他从桌上拿了杯子准备去洗漱,走出两步后,却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问她:“你手头上有其他事吗?” 陶亦桑并未直接回答:“怎么了?” 他看了眼手表,复又抬头看向她:“有个运动会的小花絮需要剪一下,我下午要出去拍摄,你手头要是没事,我一会儿跟你理下过程。” 小花絮比较简单,时间一般也就一分钟左右,只是这种活动要理出个先后顺序来,陶亦桑没去现场,自然不清楚。 于是她答道:“好。” 江俨点点头,这才出去洗漱了。 等他洗漱完回来,陶亦桑已经打开pr建好了工程,他拖了个椅子过来,在陶亦桑左手旁坐下:“是瑞庭的项目。” 瑞庭是公司的老客户,对平面的需求比较多,经常找陶亦桑他们公司设计一些海报、展板等,这次是公司一年一度的大型团建运动会,不仅全程拍摄,拍完还要剪出个小花絮出来。 视频导入需要时间,陶亦桑看着屏幕上缓慢移动的进度条,一时觉得气氛有点尴尬,便没话找话道:“你中午不吃饭了?” “嗯?”江俨下意识反问道,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神色如常道,“吃了饭才去。” “哦。”陶亦桑应了声,不再说话。 进度条又过了会儿才到头。 因为陶亦桑的电脑是双屏的,江俨为了看清出屏幕上的小字,不得不靠近了些,陶亦桑闻到他身上有清新的须后水的味道,淡淡的,像某种植物。 “第一个游戏项目是你画我猜,这个比较明显,你应该能看出来。” 确实很好找,陶亦桑从预览窗口里一眼就找到了,播放后拖了下进度条,江俨在她身后点头:“嗯,就是这个。” “第二个和第叁个都是跟乒乓球有关的,你点下播放,我看看——” 陶亦桑依言点击播放,连续播了几个找不到,江俨皱了下眉头,站起来,走到她右手边,弯腰,屈指,用指腹在她右手旁“咚咚”两声点了点下桌面。 陶亦桑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是要鼠标,是忙移开右手。 陶亦桑的剪辑习惯是把工作界面放在左屏,播放窗口放在右屏。所以当江俨站在她右边,便不得不看向左边的屏幕,在媒体库的小窗口里一个个找。 陶亦桑顺着鼠标指针,也看向左屏,右边身体却不由自主变得僵硬,因为她突然意识到,如果现场有第叁个人,以他/她的视角看的话,会是江俨把她拥在怀里吧。 好在江俨对自己拍的视频很熟,很快就找到了,他又回到左边椅子,坐下来。 接下来就顺利得多,一个接一个项目地过,有时候看到视频里瑞庭员工笨拙的动作,两人一齐不约而同笑起来,感叹明明应该是放松的团建,怎么会有人想到要举办运动会。 气氛慢慢融洽起来。 终于到了最后一个流程,陶亦桑专注地盯着左屏,正要说话,江俨却突然伸过右手,从她后面绕过,挡在她右边眼侧。 陶亦桑被他的动作吓一跳,动也不敢动地愣在原地,问怎么了。 江俨越过她头顶看向外面,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嗓音里带了些许笑意:“别动——” 陶亦桑不解:“啊?” 江俨收回目光看向电脑屏幕,手却依旧在她脸侧,护得严严实实,语气故意放得严肃:“千万别动,如果你现在转头,会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于是陶亦桑明白外面应该是有“女生不宜”的画面,她“哦”了声没再说话,可是江俨的手离她实在太近了,近到她可以清晰地感到热气源源不断地从他手心传来,惹得她脸颊温度渐渐爬升。 在这短短几秒里,虽然两人并无任何实际的身体接触,但陶亦桑清晰地感受到江俨的怀抱,也清楚地听到自己那时心脏骤然狂跳。 国庆假期 后来陶亦桑才知道那天是因为常鸿飞刚起床,在外面换短袖——公司这一帮大男人早已习惯了没有女生,所以平时在公司开黄段子、光明正大脱衣服是常有的事,突然来了个女生,一时有些不适应。 好在又过了半个月后,公司又招进来另一个女生,叫赵悦婷,也是应届毕业,和陶亦桑一样大。自她来了以后,陶亦桑在公司里就自在多了。 赵悦婷是福建妹子,平时说话是软绵绵的台湾腔,但工作起来干脆利落,和她本人反差非常大。她的工作比较杂,既要写策划,又要跟着常鸿飞一起外出见客户开会。忙起来,陶亦桑只能在晚上回宿舍的时候才能看到她,一觉睡醒,人又早早去开会了。 日子如水,陶亦桑和赵悦婷作为公司最后两个来的“新人”,慢慢也适应了下来。闲的时候,她们也会在睡前八卦,对象自然是公司那一堆单身汉——没错,他们公司除了老板常鸿飞是85年外,其他人全是90后,同时也全是单身狗。 她们发现公司那些男生,虽说长得有好有差,却也能找出个单身的共同理由来: “他们衣品真的好差,一点儿都不注意个人形象……”陶亦桑嫌弃道。 “对啊对啊,”赵悦婷强烈赞同,一提这个就来了精神,“感觉他们就两身衣服,换来换去还是那几件,而且颜色都灰不拉几,要不就是黑的……” 说到这里,赵悦婷微顿了下,脑子里突然想到个人:“不过江俨穿黑色还挺好看的。” 她嗓音软软的,很中听,但陶亦桑心里却突然“咯噔”一下,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说:“其实江俨长得还可以。” “那岂止是可以!”赵悦婷激动起来,“跟其他人一比,他简直是个大帅比啊!” 紧接着话锋又转:“不过虽然他很适合穿黑色,但衣品也不咋地,一看就是为了方便套的。” 摄像师本质上是个体力活,尤其是现在外头炎炎夏日,穿白色固然散热,但一出汗就很明显。为了方便,不止江俨,还有段少波等其他摄像师,外出基本上都是黑灰为主。 赵悦婷话风变得太快,陶亦桑一时也分不清她到底是什么态度,东拉西扯半晌,那句“你该不会喜欢江俨吧”最终还是没问出口。 两个女孩一直聊到凌晨两点多,才意犹未尽地睡去。等到第二天,赵悦婷又是一大早就出发了,她起床的时候陶亦桑隐隐知道,她还下意识问了句:“起这么早……” 然后不等听到赵悦婷回答,便又睡了过去。 等到彻底醒来,一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 躺在床上翻翻群消息,陶亦桑突然意识到,她昨天晚上和赵悦婷聊得太开心,忘记报饭了…… 陶亦桑他们公司的包吃住,其实是快到饭点到时候,在群里依次回复数字,然后由江俨统一报给食堂师傅。因为他们的上班时间比较晚,所以一般默认头天晚上报第二天的午饭。 陶亦桑一向吃饭最积极,这还是她第一次忘记。 她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点进了和江俨的聊天对话。 江俨的头像是只大橘,凶巴巴地看着镜头。 ——现在还能报饭么,我昨天忘记了。 陶亦桑单刀直入,过了会儿不见回复,她便起床去洗漱,刷牙的时候也不舍得丢下手机,放在目光能及的地方,屏幕常亮。 刷到一半,果然有微信提示音。 顾不上满嘴泡沫,陶亦桑忙拿起手机,打开了微信,看了眼,嘴角不由自主扬了起来,从收藏夹里找了个表情包发过去: ——谢谢.jpg 江俨没再回复,但这并不影响她的好心情——他方才回得轻描淡写,只有简短的四个字:帮你叫了。 * 自那天以后,陶亦桑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开始关注江俨的动态。 他今天在群里报饭了?那说明他晚上会回公司吃饭;他在群里艾特段少波,还发了个定位,打开后发现是在杨浦区,他们今天去那么远拍摄?今天传回的素材里,几个摄像师都出镜了,脸小就是好诶,还挺帅…… 这样的关注一直持续了半个月,直到国庆假期来临。 为了和高峰期错开,没抢到火车票的陶亦桑提前请了一天假,9月29号晚上和别人一起拼车回家。这时候高速路上车还不算多,窗外景色飞快倒退,她在车后座看了会儿,发觉远处城市模糊的霓虹灯还挺好看,便拿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挑出一张最满意的发朋友圈,什么也没说,只配了一个“让我看看”的表情。 陶亦桑很少在朋友圈冒泡,平时刷到了也只点赞,今天冷不丁地发了条,平时攒下的人品这时就体现出来了——点赞和评论都蹭蹭往上升。 直到快半夜,一个头像才姗姗来迟,他只点了赞,但也足以让陶亦桑心情大好。 * 陶亦桑老家是河北的,爷爷奶奶平时闲着便种了几亩地,国庆又恰好赶上农忙,于是她回家第一件事就是下地干活。 北方的夏日热得要把大地烤干,陶亦桑顶着大太阳蹲在花生地里薅花生的时候,有点怀疑人生,几天前,她还在上海享受空调,几天后就变成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这前后差距,一时还真有点转变不过来。 只是农村也有农村的好处,极目望去是一望无际的田野,矮矮的花生苗随风摇摆绿叶,荡漾着起起伏伏的绿涛;家里的狗子跑过来,凑到陶亦桑身旁,吐着舌头摇尾巴。陶亦桑坐在泥土地上开心地揉了揉小狗的脑袋。 天气太热了,狗子在花生地里撒了会儿欢,在花生苗下寻了处绿荫睡起觉来。陶亦桑干得正热火朝天,不经意间看到这一幕,心中有个角落突然被狠狠触动。 热闹又安静的午后,无边无际的田野,带着草帽的人如米粒般散落在地里,他们或蹲或坐,弯着腰,几乎要贴近地面,就在这充满苦难的无声画面里,有一片未被连根拔起的花生苗,在风中摇摇晃晃,为一只狗子,撑起一个香甜的美梦。 留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假期过后,回到上海的陶亦桑毫无意外地又黑了一圈。吃饭的时候,程永煜打趣道:“小陶是不是怕我们不安全,要暗中保护我们啊……” 大家愣了愣,齐刷刷地看向陶亦桑,反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程永煜的意思,于是一起笑起来。 陶亦桑自己心里没什么感觉,但一转眼看到江俨也和他们一起笑,心里又隐隐紧张起来,她真的很黑么,也没有吧,而且后面肯定会捂回来的啊。不过虽然这么想着,第二天开始,她出门前却不再像以前那样素面朝天,至少会涂个防晒。 10月底,天气总算不像盛夏那样炎热,随着陶亦桑在后期的逐渐适应,她渐渐开始转向编导了。 第一个接手的任务比较简单,甲方是一家抖音大v,而甲方的甲方是做家电的九阳。为了让自己的公告看起来不那么“硬”,所以甲方打算采用软植入的方式,也就是用九阳的家电做饭。 而陶亦桑的任务就是为这些家电写菜谱。 说是写,其实陶亦桑用到最多的键是“ctrl+c”和“ctrl+v”,她从网上搜了一些菜谱,整理出来要用到哪些机器,最后加上拍摄机位以及其他一些注意事项。 拍摄前一天,陶亦桑把写好的方案提前发到摄像群里,一个小时后,江俨回了个“OK”的表情包。陶亦桑有些惊讶,她原以为像这种小项目,派段少波去就够了,没想到居然是江俨去。 惊讶之余,她心里隐隐觉得之所以是江俨去,大概是因为这是她第一次单独出去跟拍摄,常鸿飞估计不放心,所以让江俨跟着一起去——这样的话,要是现场出了什么变数,还能有个掌控大局的人。 拍摄当天,陶亦桑、江俨和段少波叁人在地铁站集合,然后一起出发去拍摄地。早高峰地铁上人超级多,叁人在原地多等了两班,才挤上去。 上地铁后,陶亦桑单手抓着扶手,右手还得在手机上打字,和客户那边联系。人实在是太多了,尽管陶亦桑一直低着头,却也能感觉到旁边一个男生一直朝自己这边挤。她打字的动作没停,眉头却皱了起来。 就这样又到一站,下去的人还没上来的多,于是陶亦桑能容身的空间更加局促,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那个男生几乎要贴到自己身上了,尤其这时候还在夏季到尾巴,她只穿了短袖加牛仔裤,那种感觉就更加强烈。 就在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一阵躁动,然后一道人影以一种非常强硬的姿态,一边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边坚定地挤进她和那个男生中间。 是江俨。 陶亦桑抬头,看到江俨正低头看向自己,他戴了口罩,看不清面上表情,但漆黑的眉目间很平静。 两人在人群中短暂对视一眼后,江俨便抬起了头。 他的眼神明明很淡,陶亦桑却从中解读出一丝让人安心的感觉,换句话说,是被保护的感觉。 陶亦桑突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因为她意识到此刻自己和江俨面对面站立,两人都是单手抓着扶手,即使他们都平视着没有眼神交流,但距离太近了,近到甚至有些……亲密。 终于抵达目的地,陶亦桑跟着人群下车,回头寻找自己的同伴。江俨就在她身后跟着,段少波迷迷糊糊,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我们怎么去,骑车么?”陶亦桑问,她说话的时候江俨看过来,两人对视一秒,然后不约而同地移开了目光。 “打车吧,这么多设备,有个磕碰可不得了……”段少波打了个哈欠。 * 拍摄地点是专门租的工作间,陶亦桑他们到的时候,甲方那边的对接人已经到了,是个约莫叁十多岁的女人,长发披肩,皮肤白皙,穿着半休闲的工作装,见到陶亦桑他们后,亲切地笑了:“你们好。” 视线在叁人身上划过,复又回到唯一的女生身上:“你就是小陶导演吧……” 陶亦桑被这个称呼吓一跳,颇有些受宠若惊:“您叫我小陶就好。”因为之前在微信上对接过,所以陶亦桑知道她叫郭晴,犹豫了一瞬,又补充道:“您是郭老师么?” 郭晴笑着点点头,说叫她晴姐就行,然后又笑道:“没想到常老师这次派来的都是小朋友……” 她外表看起来气场十足,语气却和善,尤其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很有感染力。但陶亦桑不傻,从她话里听出一丝不信任来。 这是她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颇为无措,寻求帮助般地,下意识看了眼江俨。 察觉到她的求助,江俨转头看了她一眼,微微停留片刻,然后看向郭晴:“先布置现场吧,我们先把灯光和相机架好。” 郭晴看着江俨,眼里流露出一丝探寻,然后点头说好。 专业摄影的灯光和那些直播时用的补光灯不一样,江俨和段少波好一通忙活,等两个大灯一架,现场光线瞬间亮了十倍不止,再把叁脚架摆上,摄像机调好,那股专业的唬人劲儿就出来了。 陶亦桑偷偷看了眼旁边的郭晴,没错过她脸上满意的神情。 江俨站在脚架前,微微低头看向显示器,一点点地调参数,陶亦桑走到他身侧,看他操作,想到郭晴前后态度的转变,心中不由得有些骄傲。 就在她跑神的时候,江俨微侧下巴,头也不转地跟身旁的人说道:“去把段少波叫来。” “喔。” 段少波来后,江俨便嘱咐他一会儿拍的时候要注意哪些事项,陶亦桑听了几句,渐渐明白过来,打断道:“不是你拍么?” 江俨没回头,回答她:“不是,今天是段哥拍。” 段少波是91年的,比江俨大五岁,因着年龄原因,江俨平时都管他叫哥,但其实论拍摄技术,江俨要胜出他许多。 陶亦桑说哦,这样啊,旁边的段少波却不乐意了,作出不开心的样子:“诶,你这是什么意思啊,信不过你段哥是吧。” “没有没有……”陶亦桑连忙摆手否认,“我当然更希望你拍啊,江俨哪能跟你比!” 她夸得认真,段少波本就是开玩笑,听到这话哈哈大笑,看起来心情甚好。 交代完毕,江俨转身把位置让给段少波,只是临走前,眼风扫到陶亦桑身上,留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陶亦桑故作镇定地移开了视线。 “怎么,你不服?” “第一步,我们先准备食材,荔枝6个、雪梨四分之一个、柠檬15克……” “荔枝去皮、去核,柠檬去皮切块,雪梨切小块备用。” “接下来,我们将全部食材放入杯子里,加入越300毫升的纯净水,盖上杯盖,按下‘功能/取消’键,选择‘温热果汁’。” “这是这款榨汁机的一个特色功能哦~” 镜头里是一片干净整洁的桌面,厨师只有一双手出镜,一边讲解一边操作,她动作慢却流利,不温不火,甚是赏心悦目。 陶亦桑和江俨站在桌子对面,看了一会儿,陶亦桑转头问江俨:“你觉得摆盘的时候要不要放点装饰?” 江俨看了看桌面,点头说可以。 于是陶亦桑便打算去和郭晴沟通,刚走出两步,脚下却被大灯的电线绊住。 “小心!”江俨忙提醒。 陶亦桑身体晃了一下,然后很快站稳。 见状,江俨收回虚揽的胳膊,神态又恢复淡然:“小心一点。” 展示成品的时候,换成江俨拍,他举着相机看了会儿,回头询问能不能找到淡雅一点的桌布,因为现在桌面太素了,等到后期出视频的时候,色彩搭配可能会不好看。因为食物类的视频,饱和度高的话会更好。 陶亦桑摇头刚要说没有,脑子里却突然灵光一现,对江俨说道:“等我一下”便跑了出去。 两分钟后,陶亦桑抱着一堆卷着的纸回来了,她一路小跑,眼睛因为兴奋亮晶晶的,像一只发现新大陆的小动物,邀功般地给江俨看:“这些可以么?” 陶亦桑找到的是一堆包花剩下来的废纸,颜色大都是一些淡绿、淡粉、淡蓝之类的小清新色,好在主人家丢弃的时候把它们卷在了一起,展开后居然还很平整。 大家围在一起挑挑拣拣,最终选出来张面积最大、最平整的淡粉色。 郭晴笑着夸她:“你在哪儿找的这些,可帮了大忙了。” 这些纸本身不贵,只是他们拍摄的地儿离超市有点远,要是专门跑过去买,一来一回,果汁的颜色一氧化,就不好看了。 陶亦桑回道:“早上来的时候,我看到有人仍在垃圾桶旁边了。” 郭晴了然,于是又夸她心细。 能解燃眉之急,陶亦桑心中自然开心,她唇角微扬,眼睛里流露的尽是笑意,不经意间看到江俨正看着自己,也不知怎么想的,朝他得意地挑了下眉,甚是明丽。 她眉目如画,眉型极好且颜色颇深,一双丹凤眼清澈明亮,不笑的时候会显得英气,颇有些距离感;但一笑起来,顿时双眸弯弯,灿若繁星,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 江俨很快收回了目光,他眼睫低垂,盖住眼底神色,也盖住因某个人的笑容而心脏狂跳的慌张。 * 第一道菜就这么顺利完成,下一个本来是打算做用高压电饭煲做玉米排骨汤,但是临到做了,才发现少准备了食材,于是只能改成自制蛋挞。 段少波在拍蛋挞的时候,陶亦桑让其他人清点了下还有没有其余的漏缺,不查不知道,一查缺的还真不少——至少够去一趟超市了,再加上还要买一些其他款式的桌布当背景。 这时候差不多也到午饭时间了,外卖还得一会儿才到,大家忙了一上午,都不太想动,陶亦桑算了下时间,便说道:“我去买吧。” 郭晴本来说让小赵去,但见她坚持,便说好吧,又说等买完花了多少钱记得跟她说,她转过来。 陶亦桑边应下来边朝外走,没走出几步,看江俨也跟了上来:“我陪你去吧。” “没关系的,也不远,”陶亦桑说。 江俨却径直拉开门,朝外点了点下巴,示意她先出去。 于是陶亦桑便明白,他是有话要对自己说,心里一时惴惴,她做错了? 两人一路沉默着等电梯,下电梯,等出了大楼,又走了段距离,江俨果然说道:“其实你不用主动要求来买东西的。” 陶亦桑心中猜到是这个原因,她略微沉吟了下,回答:“是因为我看大家都挺累的,所以——” “你不累吗?”江俨反问,他个子高,看过来的时候微微垂首,带了些许的压迫感。 这时候他们刚好走到两栋大楼中间,一阵风扑面而来,陶亦桑刚要回答,便被长发迎面糊了一脸。 陶亦桑:“……” 她手忙脚乱地打算把头发拨开,旁边有人突然低笑了一声。 等终于拨开头发,再看江俨,只见他一脸正经,仿佛刚才没忍住笑的人不是他。 陶亦桑脸上划过一丝狐疑。 顶着陶亦桑的视线,江俨右手握拳在唇边低咳了声,眼里的笑意却压不下去,他勉强维持着严肃的表情:“刚才说到哪儿了?” 看不出破绽,陶亦桑只好说道:“你说我不用自告奋勇出来买东西。” 他刚才用了“自告奋勇”这个词?有这么阴阳怪气么。 不过江俨没纠结这个,他接着刚才的话题:“因为你今天的身份是导演,说是全场最高身份也不为过,所以像出来买东西跑腿这种事情,让郭晴他们自己解决就行;而且本来就是他们的失误,不该由我们管……” 他鲜少一句话说这么多字,但他说得越多,陶亦桑的眉头却皱得越来越厉害了。 江俨转头看到她脸上的表情,顿了下:“怎么,你不服?” 陶亦桑再次:“……” 如果她没听错的话,刚才是不是有人拿“你是全场最高身份”这个理由来教训她?这就是所谓的最高身份?! “我是觉得大家既然合作,把事情做好才是主要的,至于跑不跑腿什么的都是次要,而且现在是休息时间,我也没耽误正事。”陶亦桑一字一句地反驳。 这次轮到江俨沉默了。 这时他们已经从园区里出来,江俨心知陶亦桑也是个轴的,她心里坚持的事情,谁来说都不行,便说道:“那好吧,可能我们看待的角度不一样……” 于是这个话题到此结束。 出了园区,两人相看一眼,才意识到他们都不知道超市在哪儿。 夏末的风迎面吹来,舒爽极了。陶亦桑站在原地,拨开被风吹乱的长发,过了一小会儿,她偷偷转头看了眼正在导航的江俨,因为怕他发现又赶紧收回目光,她脸上努力作出正常的表情,嘴角却没忍住一点点地扬了起来。 * 超市不算远,他们直接骑车过去,几分钟后便抵达目的地。 两人直奔蔬菜区,陶亦桑看看手机里的清单,又看看面前琳琅满目的绿色蔬菜,一时茫然。 江俨看了眼她的屏幕,手伸过来:“我来买吧。” 陶亦桑求之不得,忙把手机递了过去。 在江俨的带领下,陶亦桑安心扮演小跟班的角色,他说要哪个菜,她便装哪个菜,等攒得差不多了,便跑到称量的地方让阿姨过秤。 等逛好了蔬菜区,江俨又对着清单核对了一遍,这才把手机还给陶亦桑,说道:“去买桌布吧。” 陶亦桑点头,说好,刚要推着购物车走,却被江俨拦下来:“给我吧。” 于是变成陶亦桑走在前面,江俨推着购物车跟在后面,两人不紧不慢,步调一致,居然有种和谐的默契。 * 买好东西回去后,外卖刚好到了。 经过上午发生的事,郭晴终于对这几个看起来过于年轻的合作伙伴放下心来,尤其是江俨,他外表看起来稚嫩,做起事来却有条不紊,十分靠谱。 陶亦桑写的拍摄方案是上午叁道菜,下午四道,但真正执行起来,上午只拍了两道。她原本还有些担心,万一下午再完不成,明天又要多费一天时间。结果下午格外顺利,遇到像玉米排骨汤这种需要长时间煮的,就让机器运作,然后安排厨师紧接着拍下一条。 而陶亦桑这段时间在后期积累的经验也派上了用场,她在旁边看段少波拍摄的时候,所站着角度不是围观者,而是剪辑师。 比如一个镜头,段少波习惯性地会拍好几条,以便后期剪辑的时候有更多的选择性,但他却不会强调每一遍都要一模一样。 就以做蛋挞为例,其中一个步骤是把蛋挞放进空气炸锅,一共四个蛋挞,来来回回放了好几遍,但厨师每次放的位置都不一样。 或许在普通人看来是差不多的,但陶亦桑却知道,“差不多”这叁个字,在后期剪辑的时候有多严重——这意味着尽管段少波拍了很多条,其实最后只有一条能用。而一旦“放蛋挞”这个动作需要两个镜头的切换,那就更加致命,因为只要上一个近景镜头和下一个特写镜头里,蛋挞的位置明显不一样,那这就是一个穿帮。 陶亦桑注意到后,便趁休息的时候,悄悄和段少波沟通了下。段少波听后也没见生气,点头说行,一会儿拍的时候会注意,这让陶亦桑松了口气,她原来还担心自己资历浅,提了意见后段少波会嫌麻烦而不当回事,没想到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一天过去,计划的七道菜顺利拍完,收工的时候,郭晴问视频初稿什么时候能出,陶亦桑想着这种视频一共也没几个镜头,剪起来也快,便说这周五之前应该能发过去。 郭晴对他们的效率很满意,笑道:“没想到现在的小朋友这么厉害,这样下去,我们这些‘前浪’就要被你们拍在沙滩上了……” 这句玩笑话也算是为着早上的事一个小小的道歉,陶亦桑应付不来这种场面,便只好笑着说要学习的还有很多。好在郭晴也没放在心上,很快便转移了话题。 * 抖音的项目结束后,后期又突然忙起来,常鸿飞没办法,只好让陶亦桑又回去帮忙。 陶亦桑虽然只是短暂地体验了下“导演”的感觉,但收获颇丰,不知不觉地,剪起视频来效率也快了许多。 这天中午,大家都难得地闲下来,江俨早上去一个客户那里拍了个小项目,回来后便坐在工位上边听歌边玩游戏。 办公室里一片静谧,只有周杰伦的声音从播放器里传出来——江俨是出了名的喜欢周杰伦。 陶亦桑原本正刷着微博,突然想到什么,转头问江俨:“江俨,我突然想起来周杰伦有一首歌,忘记叫什么名字了,只记得歌词有‘静静静’,你知道什么歌吗?” 江俨来了兴趣,问道:“静静静?” 陶亦桑有些不确定:“也有可能是‘听听听’?反正就是类似的发音啦……” “是《夜曲》吗?”江俨问,然后播放了这首歌。 陶亦桑侧耳听了会儿:“好像不是。” 江俨又说了几首歌,都被否定,最后没办法,直接打开百度,打算直接百度搜“周杰伦的歌歌词里有静静静”,打到一半,才发现这个问题居然有人搜过了。 他被逗笑了,说道:“这个问题居然还有不少人搜。” 江俨按照回答一个一个地找,看到《安静》后眼前一亮,胸有成竹道:“我知道了,肯定是《安静》!” 等按下播放键,却见陶亦桑还是摇头。 最后实在没办法,江俨直接把周杰伦的歌全调出来,打算从头开始听一遍。 陶亦桑突然到什么:“我想起来了,好像是两个字的歌名,节奏还挺快的……”说完一脸期待地看着江俨。 江俨:“……” 这个范围依旧很大啊姐姐…… 还是只能从头播放,第一首是《夜曲》,因为开始就被排除,所以只播放了十几秒便被江俨跳过了。 但是陶亦桑一脸突然想到什么的表情:“诶,你再多放一会儿。” 然后她的表情就从犹疑,变成了惊喜:“就是这首!” 听到这个答案,江俨却有些哭笑不得:“这首不是被你第一个排除的么?” 陶亦桑却不理他,她滑着椅子过来,坐在江俨身后,兴奋地说道:“看,我没说错吧,两个字的革命,快节奏,歌词里还有‘静静静’——” 说到这里,她顿了下,身子朝前倾,看向他屏幕里的歌词。 江俨却在这时突然回头看她。 陶亦桑觉得此刻自己的眼睛像是一个前景虚化了的镜头,焦点在他身后的屏幕上,却依然能察觉到他在看自己,而且停了好一会儿。 等江俨转回去,《夜曲》播放到一分钟,周杰伦正好在唱“静静听 我黑色的大衣”,陶亦桑找到自己没说完的那句话:“啊,原来是静静听!” 陶亦桑在江俨身后坐着,办公室里,大家都很安静,只有播放器里周杰伦在一遍遍地唱者《夜曲》。 她额头歪在椅背上,静静倚着,目光落在江俨的背影上,突然觉得这一刻像时间静止般,整个世界安静到极致。 她喜欢上江俨了 夏天过去,秋天悄然而至。 上海的秋天饱和度高得惊人,有时候骑车上下班,看到路两旁各种颜色不停变换,绿的、黄的、红的……间或还夹杂着或深或浅的渐变色,像是画家笔端的墨,深浅不一,层层迭迭,映衬着远方湛蓝清澈的天空,让人觉得眼前仿佛铺开了一卷无边无际的油画。 陶亦桑住的地方在老城区,周围小区破旧,但生活节奏很慢,她尤喜欢小区门口的一段路。两旁种着茂盛的桂花树,因为附近住多为老人,所以这段路单向限行,车辆很少。慢悠悠地骑车,风携带着浓郁的桂花的香气扑面而来,整个人都有种被净化的感觉。 但南方的秋几乎转瞬而过,感觉昨天满街还开着桂花,今天就寒风骤起,气温下降得让人措手不及。 只是天冷了也有好处,公司再聚餐就变成了吃火锅。 陶亦桑是忠实的火锅爱好者,一天叁顿都不嫌腻,于是当听到晚上吃火锅的时候,她是最积极的一个。 一群人浩浩荡荡杀到火锅店,要了个包间,陶亦桑照例和赵悦婷坐在一起,目光随意地在其他人身上划过。江俨在她对面落座,不远不近的距离。 常鸿飞是最后一个来的,边脱外套边说外面下了小雨,这时服务员端着鸳鸯锅进来。他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有没有不吃辣?” 吃火锅当然要吃辣地才过瘾,这是常识,于是他也是象征地问一下,没想到还真有人回答,还不止一个:“我。” 陶亦桑看向对面和自己同时出声的江俨,两人隔着圆桌短暂地对视了几秒,她率先移开目光。 “那你们俩得坐一起啊,然后把清汤转你们那边……” 于是江俨只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和陶亦桑旁边的人换了位置,清汤锅转到他们面前,正对着两人。 菜慢慢上来,一大半下到辣锅里,留一小半下到清汤。于是就造成辣锅“负荷”过重,东西下了一大堆,迟迟煮不熟,大家拿着筷子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锅,随时准备“虎口夺食”。 反观清汤锅一直沸腾着,随下随吃,过了会儿,桌上居然就剩下陶亦桑和江俨还在动筷。 最后常鸿飞实在等不及了,筷子伸到清汤锅“悄悄”地偷了几片肉,然后便看到原本专心吃菜的两人,一齐抬头,朝自己投来谴责的眼神。 常鸿飞正对着他俩,看到这一幕,眼神突然有些奇怪。 陶亦桑被他盯得浑身发毛,身体下意识朝后躲了躲,做出“害怕”的姿态,笑道:“你这是什么眼神——” 常鸿飞把肉吃了,才说道:“我发现你俩还挺配的——” 闻言,全桌人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咳——”正在喝水的陶亦桑被这场面吓一跳,不出意外地呛到了。 “哎,你别说,还真是,而且还都是单身……”段少波道。 不得不说,大家的八卦心理真的很强,见有好戏看,七嘴八舌地全都起哄: “对啊对啊,你俩颜值身高啥的都合适,太配了!” “而且一个摄像师,一个编导,小陶还会剪辑,拍完立马就能剪。” “你俩口味还一样,都不吃辣。” 陶亦桑:“……” 这是不是有点子离谱了。 程永煜还煞有介事、颇为郑重地论证:“口味一样真的重要,要想过到一起,前提一定是能吃到一起!” 哦是吗…… 陶亦桑被他们说得越来越招架不住,她开始时还能故作镇定,但随着他们说的越多,她的脸颊也随着慢慢变热、变更热。她努力保持平视,不去转头看身旁的人,用夹菜的动作来掩饰内心慌张。 直到辣锅终于沸腾,大家忙抢着夹菜,便顾不上调侃他俩,陶亦桑终于松口气,专心吃起饭来。 众人边吃边聊,肥牛和毛肚最受欢迎,几乎是服务员刚端上来,不等她出去,盘子便空了。 一直吃到九点多,大家才意犹未尽地出了火锅店。 夜已深了,最近昼夜温差大,中午的时候还能穿卫衣,到晚上就必须加件外套。尤其今天还下了雨,冷风携着雨丝扑面而来,让人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在场十几个人,只有赵悦婷带了把遮阳伞,还是单人用的。就在大家商量着怎么回去的时候,江俨又从包里翻出来一把伞。 众人看向他:“……” 常鸿飞最先反应过来,猛地把他朝陶亦桑的方向推了下:“愣什么啊,快送人回家啊!” 再一次被强制提及的主人公,隔着几步的距离,猝然对视。 火锅店门头的灯洒下冷清的光线,将一众人等都笼罩进来,这已是今天晚上不知道第几次对视,陶亦桑却觉得是第一次将他看清楚。 江俨被迫朝她们走近两步,沉吟片刻,说道:“那我跟你们换下伞吧……” 大家愣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换伞”是什么意思,于是一齐恨铁不成钢般地:“江俨!你可真是个钢铁直男啊!” “怪不得一直找不到女朋友!” 在众人起哄的时候,赵悦婷和江俨已经换了伞,陶亦桑在赵悦婷身后,等她走过来之后,接过伞,撑在两人头顶,然后回头朝大家笑着道别:“我们先走啦!” 一群男生错落站着,都穿着深色系的衣服,有人笑着跟两位女生告别,嘱咐她们路上慢着,也有人已经转移了注意力,转身朝相反的方向慢慢走。 陶亦桑和赵悦婷一起躲在伞下,在即将转弯的时候,无意般地回头看了一眼。 匆匆一瞥,她看到江俨并未撑伞,连帽卫衣在此刻派上用场,他背微微弯着,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和其他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旁边的程永煜不知说了什么,下一秒大笑着撞了下他的肩。 他身体失去平衡,朝右晃了一下,然后若有所感地,做出回头的动作。 陶亦桑在他回头前转回来,嘴上毫无破绽地接上赵悦婷地话:“是啊,一会儿可以去看看……” 夜很冷,红绿灯因为雨幕而变得模糊,时不时有车从旁边路过,水珠四溅,惹得赵悦婷一阵吐槽。 陶亦桑抬头看着面前这一幕幕,脑海里突然涌现片刻的空白,紧接着耳边的车辆路过的声音、赵悦婷叽叽喳喳的声音、行人说话的声音突然全都远去,只剩下她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咚”一声比一声更大。 在这如梦似幻的场景里,在她清晰的心跳声里,陶亦桑终于承认:她喜欢上江俨了。 小傻瓜 喜欢上一个人,是件很内耗的事情,尤其是当你不确定对方喜不喜欢你的时候。 因为不确定,所以便试图收集各种“证据”——他可能喜欢自己的证据、他可能不喜欢自己的证据……于是,从那天以后,江俨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会被陶亦桑准确注意到,然后在心底默默分析。 他吃饭的时候坐在我旁边了,是喜欢吗?——因为喜欢,所以靠近; 他回消息好慢,是不喜欢吧——因为“他喜欢你的第一个特征是秒回消息”; 今天和他对视了好几次诶,是喜欢吗? 赵悦婷最近好喜欢聊他,该不会也喜欢他吧? …… 就这样纠结了半个多月,陶亦桑终于意识到江俨对自己的喜怒影响太大,而且她厌倦如此这般,用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细节来猜测,他喜欢我吗?他喜欢她吗?她呢?然后把这些细节脑补、推测出一些或有迹可循、或不着边际的结论。 可她不敢直接问江俨,也不敢问赵悦婷。 只能这般纠结着又过了半个月。 这天比较闲,大家正无聊地刷着手机,突然听程永煜骂了声脏话,然后说道:“最近房价涨得也太快了吧!” 大家一听,顿时惊了,纷纷看向程永煜:“你要买房了?!” 本来以为会得到否定的答案,谁成想程永煜点点头:“还在看呢。” 陶亦桑最先反应过来:“你跟你女朋友要定下来了?” “对啊,”程永煜答道,“十一回家的时候去她家提了,丈母娘说结婚可以,得先买房……” 办公室的男生顿时不满起来,一阵阴阳怪气,只有陶亦桑依然不解:“那为什么不在老家买啊,上海房价这么贵……” “贵也得买啊,”程永煜无奈道,“而且在老家买房干嘛,又没啥价值,上海的房子还能升值。” “那你要在上海落户吗?” “肯定要啊。”程永煜一副“当然”的样子,似乎不明白陶亦桑要这么问,因为答案很明显,不在上海落户,难不成还回老家不成? 可是陶亦桑并不这么想,在她看来,在上海买房落户完全没必要啊,一是因为家人、朋友都在老家,那孤零零地留在上海又有什么意义;二是买房在她看来完全是件支出远大于收益的事——用前半生的积蓄付首付,再用后半生的积蓄去还房贷,这样整个人岂不是都被一座房子困住了? 不过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想法,她自然不会多管闲事去干涉程永煜的选择。 * 时间很快来到12月31号这天。 常鸿飞早在群里说跨年夜出去团建,地点选在临港滴水湖,白天去附近玩,晚上刚好还能看跨年的烟花秀。 一行人到后,先去了提前订好的酒店,16个人,刚好两个人一个房间。酒店不算豪华,但胜在地理位置优越,而且在楼顶天台可以直接看烟花。 陶亦桑自然和赵悦婷一个房间,她们挑了间带榻榻米的房间,榻榻米旁还放了张矮桌和两个坐垫,桌上还有茶具,虽然她们肯定用不上。 放好包,陶亦桑走到窗前,拉开窗帘,阳光便迫不及待地溜进来,把整个房间映得明亮。她看到外面宽阔的马路上车水马龙,一副繁华热闹的景象,但是因为房间在隔音上花了心思,因此一点噪音都没传进来——这点她很喜欢。 两人在房间里好奇地转了转,陶亦桑突然“呀”了一声。 赵悦婷被吓一跳,忙道:“怎么了?” 说着朝陶亦桑走去,却见她刚好转过身来,表情如同发现新大陆般惊喜,举着手里的东西让自己看。 那东西是个小小的方形,赵悦婷没看清,脚步未停,边走边问:“什么东西?” 等更近了看清楚是什么后,步子顿时停了下来,表情五彩缤纷,最终变成震撼:“这——” 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陶亦撒拿着那东西好奇地看了会儿,随意道:“这酒店准备得还挺周到。”抬头看到赵悦婷的表情,“扑哧”一声笑了,她捏了捏赵悦婷的脸颊,笑道:“都是成年人了嘛~酒店提前准备也正常呀,只是我们好像都用不到诶——”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不过那几对男生也不一定——” 赵悦婷:“……” 这时常鸿飞在外面催大家收拾好去楼下集合,因为这一层住的都是自己人,所以他直接在走廊里用大嗓门喊,声音非常有穿透力。 “小赵、小陶,你俩好了吗?” “马上!”赵悦婷跑到门口冲他喊回去。 陶亦桑总算把手里的避孕套放回床头抽屉里,把充电宝和数据线从包里拿出来,然后和赵悦婷一起出了门。 下楼前,她突然看到走廊尽头有个阳台,朝赵悦婷说了声“等一下”后快步走过去,转了个弯后,眼前瞬间开阔。 赵悦婷在她身后跟上来,本来还有些疑惑,看到眼前的景象后也小小地“哇”了声,但是看了眼四周,又颇为惋惜地叹道:“这地方景色是不错,可惜就是空间太小了,而且太隐蔽了吧……” 从外面看还以为是个普普通通的阳台,谁知道转过弯后,竟还有一方狭小的空间,而且远处刚好就是滴水湖。 这个角度并不算好,通过对面两栋高楼缝隙,勉强可以看到滴水湖的轮廓,但既然这个里都能看到滴水湖,那说明楼上天台只会看得更清楚,这么想的话,晚上的烟花秀突然更值得期待了。 常鸿飞的安排是大家下午自由活动,附近好玩的还挺多,滴水湖本身就是个景观带,再远一点还有博物馆、观海公园和大学城。等到晚上一起吃晚饭,然后回酒店玩游戏,再然后就是一起看跨年烟花秀了。 陶亦桑和赵悦婷都不喜欢逛街,两人稍微商量,便决定去观海公园,刚好今天天气好,还可以拍照。不过既然提到拍照,那必然要撺掇一个摄影师跟着一起去啦。 赵悦婷去劝江俨,陶亦桑在她身后,时不时帮衬一句,并不多言,而江俨大多数时间都是听赵悦婷说,只在她说话的时候,才会淡淡地看过来,又很快移开。 陶亦桑努力让自己表现得正常,就跟一个普通同事一样。 江俨最终同意和她们一起去。 赵悦婷开心极了,握拳比了个“耶”,然后看向陶亦桑:“那我们骑车去吧?反正也不远。” * 观海公园确实不远,叁人骑车很快到达。 可能是因为天气好,今天来玩的人居然还挺多,其中有不少还背着相机,看起来像是专门来拍照的。 陶亦桑回头看江俨,笑道:“你看人家。” 江俨循声望去,很快明白她的意思是人家出来玩都带相机,他作为一名专业的摄像师,却两手空空,只能用手机给她们拍。 他唇角动了下,然后故作严肃地看向陶亦桑,威胁似的:“再说我可走了……” 好容易请来的摄影师要罢工,陶亦桑连忙求饶:“我错了。” 江俨今天穿的是公司发的长羽绒服,黑色的,稍显蓬松的,里面搭了件纯白的圆领卫衣,下面是条略显宽松的黑色长裤,脚踩一双白色板鞋。因着天气暖和,他没拉拉链,只扣了胸前两叁颗按扣,剩下的全放着没管。 这身搭配简单,但得益于他身高腿长,乍一看,很是养眼。 江俨察觉到她频频看向自己,眉头微皱,问道:“怎么了?” 他眉目本就清冷,皱眉的时候更显疏离,但陶亦桑却还不在意,反而坦荡夸起来:“之前没发现,你今天还挺帅的嘛!” 话刚说完,也不在意他是什么反应,跑到赵悦婷身边看她拍的大海,自然也就没注意江俨脸上错愕的表情。 海风并不温柔,但也不如想象中那么冷;海面上没有想象中那种特别有气势的排浪,也没有浪花和种种的拍打声,相反地,穿过石块的海水非常温柔,像一双长者的手,温柔地抚摸着由混凝土浇筑的防浪块。 此情此景,特别像是一副无声的电影镜头,只有无声的海,以及海面上破碎的阳光,极目望去,只让人觉得海纳百川,万物安宁。 接下来的时间里,江俨尽职尽责地扮演着摄影师的身份,取景、构图,然后“咔嚓”一声,照片定格。陶亦桑她们开始的时候还不放心,每次拍完都要跑过来检查,后来发现她们确实是低估了专业摄像师的审美能力,这才放下心来。 赵悦婷自己也不闲着,等做完“模特”,又拿起手机自己去拍空景,大海、天空、岩石、“鲸回头”……各种角度,不亦乐乎。 陶亦桑没她那么有精力,寻了块表面平整的大石头,坐了下来,从这个角度看海,也别有一番景致。 不知过了多久,江俨突然看到陶亦桑不知何时蹲在了地上,低头看着石缝,兴致勃勃的。 他慢步走了过去。 身后传来沙沙的脚步声,来人走到她身旁,然后像她一样,也蹲了下来。 陶亦桑以为是赵悦婷,她毫无防备地,回头,惊喜地说道:“你看——” 话戛然而止。 因为就在她转头的同时,江俨正好作势要俯身看她在看什么,就这样,两人一个朝前,一个朝后,两人之间的距离一时被拉得无限近。 近到陶亦桑可以清楚地在江俨漆黑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倒影,近到可以感受他的呼吸喷洒在自己面上,热腾的,暧昧的。 两人齐齐愣了,两秒后,齐齐朝后退去。 江俨动作太急,又因为蹲着,身体一时失去平衡,控制不住地朝后仰去,然后——一屁股坐在沙滩上。 他又愣住了。 陶亦桑目睹全过程,看他此刻一脸呆傻的表情,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江俨看着她,定了片刻,也笑了起来。 尴尬的气氛一扫而过。 江俨撑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沙子,居高而下地,语气和往常一样淡然:“你在看什么呢?” 陶亦桑这才想起来,忙指着自己刚才发现的地方,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这有螃蟹哎——哎?” 江俨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空空如也。 陶亦桑悻悻地收回手指,不满道:“怎么不见了,刚才这有好几只小螃蟹呢,估计是被吓跑了——” 小傻瓜,江俨静静地看着她头顶的发旋儿,心底突然莫名其妙地冒出来这叁个字。 他眸色骤深 五点多的时候,群里发了晚上聚餐的餐厅地址,此时日落西山,气温渐渐转凉,叁人骑车离开,临行了,赵悦婷还有些恋恋不舍:“这里据说晚上特别适合观星呢……” “那你是想在这看星星,还是想回酒店看烟花呀?”陶亦桑笑着问道,见她犹豫,接着又说“看完烟花就可以回房间,开着空调,躺穿上玩手机啦!” 最后一句话说完,赵悦婷也不犹豫了,语气笃定:“看什么星星,还是看烟花吧!” 陶亦桑被她逗得哈哈大笑,车也骑得歪歪扭扭,一转眼,看到和自己并排走得江俨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脸上的笑顿时收了,若无其事地转回去,心中却暗自后悔,心想自己刚才是不是笑得太傻了。 而江俨想的却是,刚才那一幕构图不错——火红的夕阳下,她骑着车长发飞舞,任由暖黄色的光线笼罩满身,笑得张扬而毫不顾忌,她明明身处萧瑟衰败的冬季,却充满了生机勃发的气息。 如果他的眼睛是相机就好了。 * 到达包间后,程永煜他们已经提前到了,看到他们叁人一起进来,忍不住开玩笑:“小赵你不觉得自己今天特别亮嘛?” “像个500瓦的电灯泡。” 陶亦桑从他开口,就知道他会说什么,早已做好心理准备,脸上没有丝毫害羞,反而亲呢地挽住赵悦婷胳膊:“明明江俨才是电灯泡好吧!” 程永煜哑口无言。 陶亦桑她们挑了个靠里的位置,江俨没和她们坐一起,而是拉开了程永煜旁边的椅子,坐下来后才发现刚好在陶亦桑对面,她正低头和旁边的赵悦婷窃窃私语,也不知道说些什么,笑得很开心。 跨年夜的聚餐,自然又少不了喝酒,陶亦桑今天心情好,吃菜前喝了满满一杯,其他人见状,纷纷竖起大拇指,笑道:“嚯,小陶今天要发威了啊!” 说这话的原因是之前聚餐,陶亦桑也喝酒,但从没醉过,段少波便说她其实酒量很高,只是从来没到达极限过。 因着今天日子特殊,再有人以各种借口灌她,陶亦桑也只是笑笑,来者不拒。 一顿饭下来,菜没吃多少,酒倒是喝了一杯又一杯,然后陶亦桑便用实际行动证明,段少波的推论——是错的。 是的,她醉了。开始的时候还只是觉得脑袋晕乎乎的,后来晕得厉害,反应也越来越慢,她托着脑袋听大家说话,有时候下一个人已经开始另一个话题了,她才想明白上一个人说了什么,然后突然开始笑。 众人被她笑得莫名,齐齐停下来看她,问她笑什么。 陶亦桑指着程永煜说,他刚才说的好搞笑。 众人愣了愣,然后一起大笑起来,就连江俨,也忍不住扬起了唇角。段少波笑道,原来不是小陶酒量大,而是因为之前喝的还不够多。 后来实在晕得厉害,陶亦桑怕错过晚上的烟花,便说先回房睡一会儿,常鸿飞不放心她自己一个人回酒店,让赵悦婷送她。 醉的感觉特别奇怪,陶亦桑觉得脑子时而反应特别快,时而特别慢,偏偏意识是清醒的,她喋喋不休说了一路,为了证明自己酒量很大,从今天的饭桌一直追溯到小时候夏天和老爸拼酒,还说她那时候都是拿酒当水喝的。 赵悦婷哭笑不得。 然而等回到酒店后,陶亦桑脑袋一沾到枕头,瞬间便没了声响。 赵悦婷有些不放心,凑到床头叫她:“桑桑?桑桑?” 好几声后,她才有反应:“嗯?” “你自己一个人在房间可以吗?” 等了好一会儿,陶亦桑才回答:“嗯。” 赵悦婷又叮嘱她几句,说你先睡一觉,等十点多去楼下和大家一起玩游戏,然后快零点到时候去看烟花秀。 陶亦桑心头划过一行絮絮叨叨的话,嘴巴却不听话,于是只能又“嗯”了一声。 赵悦婷这才离开,临走前,她关了灯,把房卡放在床头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关门前又说等十点多的时候来叫她。 房间彻底安静下来。 * 陶亦桑一觉睡了两个小时,还是被尿憋醒的。 这时候已经接近十点半,酒劲下去不少,但是脑袋还有点晕,陶亦桑拿起手机,才发现十分钟前赵悦婷给她打了两通电话,微信里还有好几条未读消息,说他们吃完饭了,现在在楼下玩游戏,又问陶亦桑酒醒没。 赵悦婷把房卡留在屋里了,她进不来,在门口也没叫开门,这才发的微信。 酒倒是醒了,不过陶亦桑不太想下去,不用想也知道其他人肯定是在楼下玩狼人杀,他们公司一共就十几个人,每次团建一有机会就玩狼人杀,久而久之,对彼此的套路一清二楚,实在是玩不出什么新意。 于是陶亦桑假装自己还没醒,在床上躺了会儿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带上房卡出了门。她还记着白天找到的小阳台,不知道这会儿的夜景怎么样。 结果不等走到阳台,路过某个房间的时候,突然有人推开门从里面出来,陶亦桑被吓一跳,等看清是谁后,疑惑道:“你怎么也回来了?” 江俨摇摇手里的充电宝:“手机没电了。” “哦。” “你酒醒了?” “嗯。” 话音一落,两人一时都没说话,空气中只有淡淡地酒味弥漫,也不知道是从他俩谁身上传来的,他今天也喝了不少。 静了会儿,陶亦桑率先迈开步子,江俨跟在她身后,到了电梯口见她还往前走,便开口叫住她:“你去哪儿?” 陶亦桑头也不回,朝他挥手:“我去看风景。” 说完又想起来什么,转头看向他眨眼:“你别告诉他们我醒了哦~”,她还在竖起食指,在唇边比了个“嘘”的动作。 江俨目送她一直到走廊尽头,想了下,实在不放心,便也跟了上去。 * 小阳台的夜景果然不负期待,外面城市灯火通明,五彩的霓虹灯闪烁,车子排着长龙在路上缓慢行驶,再远处大厦前的巨幅广告无声变化,宣传着最新款的智能手机,整个场景,有种赛博朋克的感觉。 “很美吧。”陶亦桑喃喃道,她知道江俨就在身后。 阳台空间狭窄,江俨靠在墙上,随意地“嗯”了一声,但其实他此刻看的并不是窗外的夜景,而是她。 他看她上身俯在凸起的窗棂,风从窗外吹进来,拂起她长发微动,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半边侧脸,随着远处灯光明明暗暗,明的时候,能看清她肌肤瓷白,巴掌大的脸颊清瘦,像一件易碎的梅瓶;暗的时候,只剩下一个隐晦的轮廓,模糊的,神秘的,让人忍不住想要一触究竟。 江俨突然感到嗓子发痒,想抽烟。他明明烟瘾不大,此刻心底却莫名有一股躁动,痒极了。 陶亦桑对这一切毫不知情,她看了会儿夜景,似乎有点冷,便站直了,踮脚去关窗。这个阳台的设计颇为奇特,许是因为怕有危险,陶亦桑面前的窗户是不可移动的,能推拉的窗户,在更上方。 江俨看她努力踮着脚,却只能勉强用指尖碰到,试了多次,都使不上劲。他漠然旁观,没有丝毫要帮忙的意思。 直到陶亦桑累了,挫败地放弃,江俨才慢慢走上前去,站在她身后,伸手握住她刚才摸过的玻璃,手臂微微使劲,困扰陶亦桑许久的玻璃,就这么被他轻易合上。 他们离得很近,近到陶亦桑有种此刻江俨正从背后拥着自己的错觉;近到她微微抬头,便能看到江俨凸起的喉结、清晰的下颌线、抿着的双唇。 她觉得这个场景像梦一般不真实,却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不等她细想,窗户已被合得严丝合缝,江俨松开手,似乎要朝后退回去。 陶亦桑脑子一热,伸手扯住他的衣领,制止他的动作,然后踮脚,吻了上去。 江俨似乎愣了一下,但他并未拒绝,也并未回应。 没有像预料中的被推开,陶亦桑心中涌起莫大的勇气,她微微放松手指,眼眸微垂,盯着他挺直的鼻梁,然后试探般地,用舌尖舔了下他的唇瓣。 江俨的身体似乎颤抖了下。 他的唇合得并不紧,陶亦桑却没有要进去探索的意思,她在他唇上流连许久,两人的呼吸逐渐混合、缠绕,然后灼热。 陶亦桑松开他,眼睛微微抬起,直直地盯住他,四目相对的时候,她伸出舌头,意犹未尽般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江俨眸色骤深。 “江俨,都成年人了,你不敢么?” 眼睛应该是最能传达心底想法的器官,陶亦桑确信当自己直视江俨的时候,从他眼里看到的,是和自己如出一辙的,欲望。 她看到他目光渐渐下移,落在自己唇上。 唇上像是突然被无数只蚂蚁侵蚀,痒丝丝的。于是她张口,像只是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你要吻我吗?” 她的声音明明冷静,却无端在江俨身体里点燃一场大火,几乎同时地,他们一个低头,一个仰头,再次吻在一起。 这次却不像方才那样浅尝辄止,他们无师自通地,把自己的舌头朝对方口中送去,两根滑溜溜的舌头在一次比一次更急促的呼吸中纠缠,像缺氧的病人疯狂攫取对方口中的空气。 他的手向下搂住她的腰,用力把她箍住,似乎想将人融入自己体内一般。两人身上羽绒服里的空气被挤出去,他们贴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本能般地,他的手在陶亦桑背上缓缓滑动,用了力气的滑动。 陶亦桑肺里的空气被一点点抽走,她呼吸越来越急促,感觉几乎要窒息,终于忍不住推开身上的人,大口大口地喘气。 江俨却没停下。 他单手搂过陶亦桑的腰,把人猛地往上一提,然后膝盖挤进她两腿之间,就这么把人压在墙上。 他把头埋进她颈侧,贪婪地吸取她身上的味道,忽地用牙咬了下她肩头,闷声问道:“你确定酒醒了吗?” 不知为何,陶亦桑从他语气里听出一丝不情愿的味道,就像是他明明并不想知道答案,却又不得不问。 她心头微暖,刚要回答,突然听到电梯“叮”地一声,有人走出来,在某个房间门前停下,敲了敲门:“桑桑?桑桑?” 是赵悦婷。 陶亦桑身体一僵,瞬间不敢动了,怕发出声音把人吸引过来。但江俨却不管这些,他依旧埋在她颈上,且有往下的趋势。 两人衣领摩擦,发生轻微的响声,吓得陶亦桑连忙双手抱住他的头,不许他动。 赵悦婷叫了几声不见回答,喃喃道:“怎么还在睡?” 陶亦桑以为她叫不开门便就下去了,还没松口气,结果下一秒,自己口袋里的手机猛然轻轻振动起来。 陶亦桑心头大跳,直接屏住了呼吸。 手机的振动声不算大,一声一声地,像催命符一般,偏偏她还不敢拿出手机调静音。江俨察觉到她的窘境,毫不客气地闷笑出声。 “别动!”陶亦桑连忙用气声说道。 说完感觉此情此景有些不对,怎么感觉他们跟偷情一样?不对,他们不就是在偷情么。 好在赵悦婷只打了一次,见没人接,遂放弃,重新按开电梯门下了楼。 走廊重新恢复宁静。 陶亦桑总算大舒一口气。 江俨依旧沉溺于她颈侧,叼住一块薄薄的皮肉反复舔舐,像一只幼狼,第一次出来捕食,明明饥饿却找不到下口的地方。 陶亦桑为了不使自己倒下,只得用胳膊牢牢环住他的脖子,如此一来,倒像是她困住江俨,不让他离开一般。 体内残余的酒精在此刻显现出来,陶亦桑浑身的神经都聚在他唇下,坐在他膝盖上的腰忍不住微微摆动,江俨似乎有些不满,牙尖微使了下力气,引得陶亦桑唇间溢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江俨的动作微滞,随即把陶亦桑放回地面,然后整个人更加热烈地贴了上来。他的胳膊依然桎梏在陶亦桑腰上,让她不得不费力微仰着身子迎合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他松终于舍得开陶亦桑那块可怜的肌肤,重新回到她唇上,两人再次交换唾液。 就在这时,陶亦桑突然发觉有什么东西慢慢抬起了头,贪婪地顶在她腹上,而且有越来越硬的趋势。她心跳骤然加速。 * 外面的巨幅广告不知何时切换了,屏幕明暗交错,映得这方空间狭小的阳台上,一男一女紧紧贴在一起,他们被厚厚羽绒服裹住的身体,像着了火一样,空气里有不知从谁身上蒸腾起来的淡淡的、酒的味道,这味道并不浓郁,却让闻到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醉了。 陶亦桑双手在他肩上反复流连,终于找到机会把人推离。她赶在江俨再次贴上来之前,开口,诱哄般地温声说道:“回房间,嗯?” 江俨动作一顿,腾出手来凶狠地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看自己,两人离得很近,近到他微皱的眉,以及眼底翻腾的欲望都清晰可见。 他再一次确认:“你确定你酒醒了?” 声音嘶哑,语气却郑重。 陶亦桑却笑了,伸手握住下巴上的手,几乎没费力气地把他的手取下来,十指交错后,她低头,用牙尖轻轻咬他食指凸起的骨节:“江俨,都成年人了,你不敢么?” 江俨眼底神色骤然加深,他双手握住她的臀,轻松将她提起,陶亦桑被迫只能用腿缠住他的腰。 就用这样的姿势,江俨将陶亦桑抱回了房间。 事后陶亦桑心有余悸回想从阳台到房间的这段路,都觉得当时的自己和江俨简直就是胆大包天,如果这时候有人回来的话,她也不用继续工作了,直接连夜辞职逃离这座城市。 第一次 进门后,无人记得开灯,也无人记得去检查窗户有没有关上,江俨抱着陶亦桑,跌跌撞撞地,两人一起摔在床上。 一切都混乱不堪,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身上压着一个半陌生的人,陶亦桑觉得自己的大脑时而无比清醒,时而又乱成一锅粥。几分钟前,她在阳台上挑衅得嚣张;几分钟后,当衣服从身上一件件剥落,她像是才顾得上害怕。 但“害怕”这两个字来得太短暂,很快被江俨剧烈的呼吸驱散,直到周身被剥得只剩下内衣之后,她脑海中百转千回,一咬牙:管它呢! 先做了再说! 确定这一点后,她用更加急切的动作回应江俨,只穿着内衣的胸贴上去,一个柔软似水,一个坚硬如山,与自己截然不同的触感使得他们同时加快了动作。 直到江俨身上最后一件衣服褪去,那个顶了她半天的器官,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陶亦桑粗略地扫了一眼,只看到个尺寸吓人的柱状物匆匆闪过,下一秒便被江俨掐着下巴抬起视线吻住,他跪在她腿间,用自己的双腿将她的双腿挡住,使得那处从未有人造访过的秘境全然大开。 他先用手指找到地方,发觉她早已湿得不能再湿,入手全是顺滑黏腻。 陶亦桑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激动,几乎喘不过气来,连带着裹住江俨一点指尖的穴口,也紧张得一张一弛,像是一条被抛在岸上的鱼,嘴巴只能徒然开合。 手指探完路便撤回去,紧接着,江俨另一只手握住自己,抵了上去。 穴口的神经只大致识别下形状,便吓得猛地闭合,仿佛一只受惊的蚌。 可是江俨却全然不顾,他开始试着慢慢往里进,可是缝口太窄,又太顺滑,他挤了好几次都滑开了。 江俨忍不住急躁起来,更别提因为有几次差点成功,虽然也只是探进去一点点,但那里面紧到极致的触觉,足以让他激动得浑身发抖。 陶亦桑心底萌出想要逃走的想法,她身体轻轻颤抖,胸口因为急促的呼吸而剧烈起伏。在江俨下一次尝试之前,她脑子里突然划过一个念头,忙用双手抵在他胸口阻止他急声:“等等!” 江俨动作一刻未停,像是没听到一般。 陶亦桑不得不看向他近在咫尺的双眼,说道:“避孕套!” 这叁个字成功暂停了江俨的动作,他眉头拧得厉害,额头青筋凸显,大汗淋漓,直勾勾地盯着身下的陶亦桑,一副饿狼捕食的样子,但总算理智占了上风,他挣扎半晌,终于放弃进攻,翻身躺在一旁,那一处还高高翘着,挫败地骂了句脏话:“草!” 陶亦桑从床上爬起来,长发胡乱散着,颇为碍事。 她下了床,摸索到床头柜子,蹲在地上把叁个抽屉都拉开检查了一遍,却一无所获。房间里没开灯,只有从窗户外头进来些许光亮,但总归聊胜于无,至于开灯,那是不可能的,他们明显都没有要跟对方坦诚相待的意思。 难道这个房间没有?陶亦桑皱眉环视整个房间。 江俨不知道她在找什么,他动也不动地躺在那里,一副欲求不满,但又生无可恋的样子,甚至都懒得问她一句。 陶亦桑转头看了江俨一眼,一咬牙,也不顾上自己身上不着寸缕,直接站了起来,然后赤脚急切地走向浴室,背后的长发及腰,恰好隐约挡住一点臀尖。 等江俨动了下脑袋看过来的时候,便见娇影一闪不见,他愣了下,脑子里却还留在方才不经意间看到的一幕,身体立刻有了反应,又涨大一分。肉在嘴边却吃不到,这种感觉简直不能更糟,江俨无奈地叹长气。 陶亦桑在浴室摸索了半天才出来,她回来的速度更快,几乎是眨眼,便扑在了江俨身上,然后双眼亮晶晶地,将几个小小的、方形塑料袋递到他面前。 江俨还沉浸在怀里温软的触感,看到这东西后反应了会儿,才猛然意识到是什么——避孕套! 他眼睛瞬间被点燃了,双手搂着陶亦桑的腰,稍一使力,便将人压在身下,虚骑在她腰上,性器贴上她柔软的小腹。 动作利落地撕开一个包装纸,江俨把套子抖开,半天却没戴上。 陶亦桑胳膊支在床上,仰起上半身去看:“怎么了?” 察觉到她的视线,江俨下意识俯下身,将人压回去不让她看,右手却依旧在身下忙活,他忍得声音嘶哑:“有点紧。” 紧?陶亦桑不太理解他现在的感受,问道:“不是有弹性吗?” 江俨:“……” 他默然,看起来不准备跟她讨论套子到底有没有弹性。 陶亦桑什么也看不见,只得安静躺着,等了几秒,又问:“能用吗?” 江俨忍住痛,终于成功将套子刷下去,然后吻住她,用实际行动回答她的问题——不能用也得用。 于是两人重振旗鼓,他们心中急切,不约而同忽视了所有的前戏,进度条直接拉到两人距离为零、即将为负。 全然陌生的体验让陶亦桑忍不住紧张起来,她又开始呼吸不畅,肺部空气像是被人慢慢抽走一样。 察觉到她的紧张,江俨松开她的下巴,额头轻轻贴住她的,然后用手抚摸她的鬓角,用全身的力气克制住声音里的欲望,温柔地安抚:“别怕,我轻轻的,你不舒服就随时喊停——” 说完,又加了一句:“可以吗?” 他最后一句话说完,陶亦桑突然心脏一抽,眼泪瞬间流了出来。 于是他声音更加温柔,用唇一下一下地吻干她的泪水,同时温声唤道:“别怕,桑桑,别怕——” 然而“桑桑”这两个让她眼泪流得更加厉害,她觉得自己心底某块柔软的地方被轻轻,不,被狠狠触动了,她只顾得上剧烈喘气,却忽视了他声音有多温柔,用的力气就有多大。 异物入侵的感觉过于明显,陶亦桑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刚才不经意间瞥见到尺寸意味着什么,这下眼泪彻底变成生理性的,她喉咙忍不住溢出痛苦的声音,身体忍不住一直往后缩。 江俨的眉头越拧越深,不止陶亦桑疼,他也疼;小一号的避孕套、过于紧致的甬道,把他裹得头皮发麻。 唯一能让他们都不再疼的方式是退出去,但这绝无可能。 陌生而巨大的欢愉完全支配了他的动作,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一滴汗从额上滴到陶亦桑脸上,和她的泪融为一体。 原本抚摸鬓角的手突然捂住她的嘴,同时用力碾了进去。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去形容此刻的感受,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在冰雪中跋涉了千万里的旅人,突然被扔进一个突突冒热气的温泉,温泉的温度很热,几乎要烫伤了他,可是他被烫得越疼,快感就越剧烈。 狠狠地裹住我吧,用上你毕生的力气,他心中想道,最好让我一动也动不了,最好下一秒就去死,死在这极致的痛苦与欢愉之中。 * 陶亦桑在他身上剧烈颤抖,她挺起腰贴近他,试图缓解被异物入侵的痛苦,可是她的动作反而迎合了江俨,甚至在她的帮助下,他终于抵进最深处。 温热、紧致、湿滑,以往任何一次自渎比不上今天的百分之一。 江俨额头青筋直跳,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几乎疯狂的理智,竭力让自己慢慢动,不要伤了她。 可是等动起来,他才发现高估了自己的理智,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他甚至忘记自己的手还捂着她的唇。 他的动作没什么规律,只知道遵循本能,最原始的抽插;陶亦桑觉得自己就是一条躺在案板上的鱼,江俨就是那拿着刀的屠夫,他发狂般地,听不见任何声音,只知道机械地一下下挥舞手中的刀,将她身上的鳞片一层层剥掉。 太疼了……陶亦桑泪如泉涌,心中只剩下这叁个字。 不知过了多久,江俨在一次顶入之后,身体突然猛地抖动起来,几秒过后,像是被人抽走了全身的力气,颓然跌在床上——陶亦桑感激他在最后关头还记得移开位置,没有正正好地压在自己身上。 终于结束了,她心中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 安静而漆黑的房间里,只剩下逐渐平息的喘息。 他还没退出去,裹着他的地方火辣辣,随着心跳一下一下,突突的疼。陶亦桑呆呆地看着天花板,感觉眼泪都要流干了。 又缓了一会儿,江俨直起身来看她,问道:“还疼吗?” 他一动,牵扯她的“伤口”也跟着疼,陶亦桑努力找到自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你先出去。” 江俨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在她体内,连忙撤了出来。 几乎是同时地,窗外突然有光快速地闪了一下,把整个世界都映得璀璨明亮,随即又瞬间熄灭,几秒后,远方传来一道声音“砰——” 陶亦桑第一个念头是滴水湖的烟花秀开始了,第二个念头是他的那东西真难看,紫红色的,上面紧裹着一层透明的避孕套,套子上的液体里,夹杂着几缕鲜红的血丝。 她能看到,江俨自然也能看到。 他愣住了,也不知道掩饰一下,竟就这么半软不硬地支着。 陶亦桑默不作声地扯过旁边的被子,盖在自己身上。 江俨这才反应过来,他解开套子,抽出张纸包住扔进垃圾桶,回头看向陶亦桑,张张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璀璨的烟花将整个房间映得通透,江俨因为自己没在她身体里而失去了勇气,只能徒然看她哭着,不知怎的,自己鼻头也微微发酸,心里划过无数种想法,最终只能化成叁个字:“对不起……” 他本不该道歉,陶亦桑想,因为这是他们都心甘情愿的,只是过程并不如想象中那么美妙。她深呼吸了几下,将泪意憋回去,问道:“你能帮我把睡衣拿过来吗?” 江俨默然点头,随即又觉得自己的反应太冷漠,便问道:“在哪儿?” 陶亦桑吸鼻子,用下巴点了点被丢在地上的羽绒服:“房卡在口袋里,睡衣在我包里,你翻一下——” 江俨“嗯”了一声,他先把自己的衣服捡起来,一一穿上。陶亦桑借着窗外时明时暗的烟花,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然后发现,江俨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连卫衣都穿反了,只得脱了重穿。 穿好衣服,江俨从她羽绒服口袋里翻出房卡,出门前又回头看了她一眼,这时无数朵巨大的烟花恰好在她身后绽开,暖黄色的,将整片天空映得清晰,于是他也清楚看到陶亦桑裹着白色的被子坐在床头,捂得严实,只露出一张小脸,脸上表情惊疑,长发散乱,眼睛红红的——一副刚被狠狠蹂躏过的样子。 “砰砰、砰砰——”烟花完全绽放之后,声音姗姗来迟。 只一眼,江俨便发觉身体瞬间又有了反应,他不敢再看,转头关上门走了出去,走廊冷风一吹,才将心底翻腾的欲望压制下去,他用掌心揉了揉脸颊,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撑得他大脑发昏。 脑子乱糟糟的当然不止他一个人。 陶亦桑在床上静静坐着,心里一会儿想的是,完了,怎么会这样,以后怎么跟他相处;一会儿想的是江俨简直就是个变态、垃圾!骂完后不知怎的,又想到许久之前种种,心里酸涩更甚。 最让她想不通的是,明明那么温柔的一个人,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突然,陶亦桑意识到一件事——她该不会不喜欢江俨了吧?或者说,其实她从来都没有真正认识过他? 这时,外面突然有人敲门,陶亦桑吓了一跳,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紧闭的房门,一动也不敢动。 门口的人停了会儿,又“笃笃”敲了两下,这次伴随着江俨的声音:“是我。” 顿了顿,外面的人又道:“我忘记带房卡了……” 原来是这样,陶亦桑只得裹着被子,慢腾腾地从床上往下挪动,期间不小心动作太大,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只得在原地缓了会儿。 好不容易开了门,陶亦桑突然双腿一酸,控制不住地朝地上倒去。 幸好江俨及时伸手揽住她的腰。 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接近,让陶亦桑忍不住身体僵直,她站直后忙从他怀里站起来,接过睡衣和房卡,同时低声道了声谢。 江俨眉头皱得更深,他抿唇,最终只得说道:“没关系。” 说完,他走进浴室和上门,不一会儿,里面便传来“哗哗”的水声,陶亦桑侧耳听了会儿,心中明白他是让故意把房间留给自己。 心里一时更加复杂。 没过多久,外面传来一声“咔哒”脆响,江俨听见后立刻关了水龙头,试探地朝外问了句:“你好了么?” 无人应答,江俨推开门出去,才发现房间早已空了,滴水湖盛大的烟花秀还在继续,偶尔有好几朵烟花同时升空,将整片夜空都映得亮如白昼,紧接着是延迟的“砰砰——”一声接一声,热闹极了。 江俨在房间枯站良久,他没有开灯,也没有收拾凌乱的床单,就这么静静看着。陶亦桑临走前开了窗,窗帘随风微微飘动,风走后便温柔地落回原处,姿态柔软脆弱,像女人柔软的身体,轻易撩人心弦。 远处的夜空里,在陶亦桑和江俨都看不到的地方,璀璨的烟花在空中炸开各种各样的形状,旧的烟花还未得及完全落下,新的烟花便又冲向夜空,盛开过后,带着长长的尾巴坠落天际,宛如一场转瞬即逝的流星雨。等所有烟花都消失后,夜空重新恢复宁静,然而片刻后,四束巨大的烟花一同升空,升空后同时炸开“2021”的形状。 人群中顿时传出惊喜的呼声。 就这样,在陶亦桑和江俨都毫无准备的情况下,2021到来了。 不会是最后一次 2020的跨年留给陶亦桑的印象只有一个字:疼。 回到房间后,她赶在赵悦婷回来之前洗了个澡,洗完澡换上睡衣,对着镜子看到自己身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痕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刚遭受过什么酷刑——虽然和酷刑也差不了多少。 身上的倒还好,穿着衣服也看不出来,但是下巴上的指印,还有唇上的红肿实在太过明显,一看就不对劲。她坐在浴缸上,把毛巾用冷水湿透,敷了好一会儿,效果却不甚明显。 最后只得放弃,心想明天大不了全程戴口罩。 慢腾腾回到被窝,刚躺下,却突然想到一件事。 她打开微信,点进江俨的头像,打了一行字,却又删除,重新组织措辞,又删除,如此反复几次,没等她想好怎么说,对方直接一个语音电话打了过来。 陶亦桑吓得一抖,手机差点脱手,她手忙脚乱地按了接通:“喂?” 她没注意到自己此时嗓子哑得吓人,江俨在那头默然,片刻后问道:“怎么了?” 明明是他打电话过来,怎么反倒过来问她怎么了,陶亦桑刚要说话,突然意识到应该是自己刚才打了删,删了打,纠结大半天,然后他那边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他一直打开着和自己的聊天界面?还是说只是巧合? 陶亦桑支支吾吾地,半晌才含糊说道:“我可能得吃药——本来我想自己去买的,但是——” 江俨不想听她后半句,便打断道:“药?”不是戴了避孕套么,为什么还要吃药。 陶亦桑考虑的是,在没找到套子之前,他已经进去了一点,而且由于太过激动,顶端没少挤出来白色的前液,连带着不知道进入她身体里多少。 更何况避孕套也不是完全一失,他们都是新手——想到这里,陶亦桑稍微犹疑了下,江俨也是第一次,吧?他动作明显生疏,而且虽然因为过于疼痛让她感觉整个过程无比漫长,但仔细想想,他好像也没抽插几下?总而言之就是其实也挺快的。 但是要怎么跟他解释呢? 最终她懒得多说,直接反问道:“你不去?” 江俨:“……” 听筒里一时只有不知是谁的呼吸声,江俨默了会儿,开口:“去。” “嗯。” 话音落下,再次沉默。陶亦桑第一次面对如此尴尬的场面,她挣扎着,内心一时五味杂陈,要挂电话吗?挂?会不会不太好啊,可是不挂?那要不要再说些什么? 陶亦桑斟酌半晌,最终只好说道:“谢谢——” 话一出口她便知道说错了,氛围果然更加奇怪,她心里顿时一阵无语,感觉自己怎么也突然变得奇奇怪怪的…… 江俨:“不用谢。” 她当然知道不用谢。 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氛围里,陶亦桑说道:“那挂了?” “嗯。” 他说完后,陶亦桑又多等了两秒,然后挂断了电话。 不多时,外面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然后脚步声渐远,走廊里恢复安静。陶亦桑在床上愣了许久,终于从心底感到一阵后悔。 她并不后悔第一次糟糕的体验,毕竟她之前从来没经历过,完全没想到居然会这么疼,所以活该承受后果;她后悔的是,明知道迈出这一步后,她和江俨之间的关系便再也回不去了,却还是没有推开他,甚至拉住他、引诱他。 江俨回来得很快,他不仅买了陶亦桑要的药,还买了一些消肿止痛的喷剂。他仍旧穿着白天那件黑色长羽绒服,拉链按扣全敞着,因为赶得急而微微喘着粗气,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 陶亦桑接过药,再次道谢,然后轻轻地合上了门。 晚上等赵悦婷回来,她兴致勃勃地向陶亦桑描述烟花秀的盛况,又说她不应该喝那么多酒,错过了实在可惜。 陶亦桑勉强应付过去,心里因为赵悦婷没注意到她脸上的痕迹而暗自庆幸。赵悦婷后面又说了很多,陶亦桑这才知道原来江俨也去了楼顶,至于缺席的那段时间,他给的解释是去滴水湖现场看了,问他现场是不是更好看,他却含含糊糊,说都差不多吧。 他举止奇怪,但好在大家并未深究。 跨年夜过去后一个星期,陶亦桑和江俨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偶尔有视线交集,但也很快错开。好在他们最近工作上接触也少,就算在公司没有交流,其他人也不会觉得奇怪。 他们很有默契地,没有表现出来任何异常。但是他们也都心知肚明,12月31号的那夜,不会是最后一次。 元旦一周后的周五,因为第二天就是周末了,大家今天都有些浮躁,中午吃完饭后,陶亦桑去卫生间洗手,江俨在她身后跟了上来。 洗手台的空间有点窄,他们并排站着,水龙头发出“哗啦啦”的声音,陶亦桑闻到他身上传来陌生而熟悉的气息,稍微走了下神。 就在她快要洗完的时候,江俨突然说话了:“晚上去看电影吗?” 这话问得有些猝不及防,陶亦桑下意识抬头,看向镜子里的他:“嗯?” 他也抬头,两人在镜子里对视,陶亦桑这才看到他眼底神色复杂,一如既往的镇定下,似乎掩盖着些许,羞赧? “《心灵奇旅》,晚场的,十一点结束。”他眼眸低垂,错开了视线。 陶亦桑把他这句话在心底过了一圈,琢磨过来他的言外之意。于是落在他脸上的眼神变得些许探究,江俨这时却又看向她,表情也坦然起来,仿佛真的只是问她愿不愿意和他一起看电影。 陶亦桑关上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滴,却没有要走的意思,看起来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江俨从墙上盒子里抽出纸巾擦干手,然后又抽出几张递给陶亦桑,嘴唇微动,声音比方才的更小:“我会轻轻的。” 陶亦桑心底一颤,顿了下,接过纸巾。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 擦干了手,纸巾扔进垃圾桶里。陶亦桑默了会儿,视线又重新回到他脸上,江俨兀自镇定,和她对视,几秒后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其实他们满打满算也不多相识半年,但不知为何,陶亦桑笃定在他淡定的外表下,看到了些许紧张。 就像是一个刚告白完的毛头小伙,在等心仪女生一个答案。 陶亦桑被自己的比喻吓到,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转身走出了卫生间。江俨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只好拧着眉跟了出来。 等到公司门口,陶亦桑慢悠悠地把手放在门柄上,却并不推开,回头反问道:“你买票了么?” 江俨本来拧着的眉头瞬间舒展,他眼睛一亮,忍不住笑起来,整个人明亮得像个小太阳:“你答应了?” 陶亦桑被他感染得,也忍不住唇角微扬,她在被他看出来前转过头,推开门,迈开脚步之前轻声留下一句:“记住你刚才说的话哦……” 他说了什么?哦,要轻轻的。江俨忍不住俊脸微红,他低头跟着她进来,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地“嗯”了一声,然后放慢步子,等陶亦桑进入工作间后又稍等了会儿,才进去。 或许第一次他们做得都不够好,但好在他们都有颗乐于学习的心,勇于尝试,然后一起进步。 * 一下午的时间很快流逝,晚饭过后又熬了会儿才到七点,江俨却没立刻走,他坐在工位上故意又等了会儿。鼠标无意识地在屏幕上晃悠,点开一个网页,滚轮滑了几下就觉得无聊,叉出去换个新的网页,却依旧如此。 就这样重复了几回,等快七点半的时候,江俨觉得差不多了。他麻利关上电脑,然后站起来,单肩背包,若无其事地跟办公室其他人说道:“我先回家了。” 程永煜随意回头看他一眼:“今天走这么早?” 他早已想好措辞:“反正又没什么事。” “嗯,”程永煜转回去,继续玩游戏,“拜拜。” “拜拜,”江俨推开椅子,轮子和地板摩擦,发生一阵不小的声响,路过陶亦桑工位的时候,他状似无意地瞥了她一眼。 恰好她在此刻回头望,两人视线相接,陶亦桑如往常一般,语气平静无波:“拜拜。” 似乎没想到陶亦桑会在这时跟自己说话,江俨差点没做好表情管理,眼睛下意识移开,眼珠乱转,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嗯。” 陶亦桑收回目光,脑海中却不由自主浮现出他刚才的样子,无声地笑了下,她以前怎么想的,竟会觉得他成熟,明明就是个傻子。 求之不得 陶亦桑又拖了半个小时才走,因为她跟赵悦婷说的是九点的电影,为了不被怀疑,她还特意问赵悦婷要不要跟她一起看。 赵悦婷犹豫了下,果然说不了吧,她对动画片没兴趣,陶亦桑心中大松一口气。 八点钟多一刻,陶亦桑敲门。 几秒后,门被人从里面拉开,她走进去,发现房间里只开了盏小灯,昏暗的,照亮的范围极其有限。 江俨一直没说话,等陶亦桑放下包,才开口问道:“你要洗澡吗?” 陶亦桑转头看他,他应该是刚洗过,头发还带着湿意。 她点头,于是江俨便到浴室里给她放水。浴室的灯倒是开得很亮,他很正常地跟陶亦桑说往左是凉水,往右是热水,然后转头看她:“你洗吧。” 陶亦桑点头说好。 陶亦桑尽量加快速度,但还是用了好一会儿,推开浴室门出来的时候,江俨正坐在床尾玩手机,听到动静后抬头看过来。 她用毛巾包着头发,右手拿着吹风机,在离他不远不近的距离处站定,问:“你能帮我吹头发吗?” 求之不得。 江俨放下手机走过去。 打开吹风机后,他先在自己手上试了试温度,然后才将风口对着她的头发,问道:“烫吗?” 陶亦桑说刚刚好。她的头发长得好,又密又多,像是一匹上好的细锻,摸起来手感极佳。江俨没给别人吹过头发,开始时候动作有些生疏,但他力道很轻,手指从她的发根插进去,轻轻地往下顺,很温柔。 房间里谁也没有说话,只有吹风机“呼呼”作响。被其他人吹头发是一件很奇怪的事,陶亦桑感觉全身的神经都集中在她头皮上来,那种感觉,不是痒,也不是其他什么,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快感。 她在他触到发根的时候本能地感知到危险,忍不住浑身警惕,却又在他手指下移的时候瞬间放松,于是聚集在头顶的快感便如同海面上的波涛,一层层地往下涌,从上而下,激得她身体忍不住轻轻颤抖。 江俨自然没有错过她的反应。 他是个悟性很好的学生,无师自通地故意放慢动作,于是陶亦桑体验到的快感,便被无限——拉长。陶亦桑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一只匍匐在他掌心的猎物。 等头发半干,江俨关了吹风机,然后轻柔地将她的头发全部拨向一侧,露出她晶莹的小小耳垂,以及一截脆弱白皙的脖颈。 他吻了上去。 陶亦桑闭上眼,在他的动作中轻轻呻吟。 今天的江俨果然如他下午所说的那样轻轻的,他的吻是轻轻的,纠缠她的动作也是轻轻的。 他们面对面站立,因着身高差异,陶亦桑不得不揽住他脖后借力,仰着上身,于是脑后的长发垂得更低,恰好落在他握着自己腰的手背上,随着陶亦桑的动作轻轻摇颤,像一只调皮的小手,撩得他浑身都痒了起来。 很快,他们不再满足现状,吻渐渐热烈起来,体温也热烈起来。江俨双手从腰滑到臀,托住她往上猛地一提,陶亦桑配合地用双腿勾住他的腰。 江俨抱着她,吻得一刻也不舍得分开,就这么来到床上。 他早就硬了,她也早就湿了。但他们今天不约而同地耐心,双手在彼此身上不停探索,求知欲爆棚。 不知过了多久,江俨游走在陶亦桑背上的手不知碰到了哪里,她突然剧烈地抖动了下,唇间发出一声忍耐地闷哼。 江俨毫不犹豫地返回去,在刚接触过的那块肌肤上反复寻找,当碰到左肩胛骨下面一点点时候,她瞬间变成了个被人捏住了弱点的小动物,无力地在他指尖颤抖。 陶亦桑身上的衣服很快被褪得一干二净,露出雪白细腻的肌肤,江俨被她胸前水滴样的两团吸引了注意力,总算肯放过她的唇,低头含了上去。在此之前,她从不知道原来自己身上的肌肤这么敏感,只需要被人稍稍碰触,便能有如此强烈的快感,陶亦桑难以忍受般地咬住下唇,脖颈用力朝后,把整个上半身都送了过去。 在两人纠缠得片刻不离的时候,江俨抽空用不到半秒的时间把自己脱得干净,没有了衣服的阻隔,肌肤相贴的触感更加直接,当他们下体碰到一起的时候,两人一齐抖了下。 然而他只是浅浅地打了个招呼,便很快用手指取而代之。 他用中指在穴口缓缓勾画,像一个耐心十足的画家,陶亦桑抱住他另一只胳膊,难耐地深吸一口气。江俨仔细观察她的反应,察觉到指下甬道渐渐打开,便一点点地探了进去。 里面热极了,一层一层的软肉像是有自己的意识,迫不及待地吮吸上来,江俨稍停了片刻,稳了下呼吸,才继续朝里进。今天气氛很好,前戏足够长,江俨也如他许诺的那样足够温柔,于是陶亦桑几乎没做抵抗,便由他放进了第二根手指。 两根手指的扩张对他来说明显不够,但肯定比没有强。 等她准备得差不多,江俨抽出手指,将被扔到一边等衣服扯回来,从口袋里掏出了准备好的避孕套。 他套套子的时候,微微仰着上身,陶亦桑看着眼前的胸膛,没作思考地,学他先前的动作,含了上去。 然后就看到江俨身体狠狠一颤,喉结清晰地上下滚动了下。 原来他的敏感点这么好找,陶亦桑忍不住心里得意,伸出舌尖沿着小凸起画了个圆。 江俨差点没忍住交代,他额前青筋剧烈跳动,加快了手上的动作,然后将人狠狠地揪上来,下身随即顶了上来。 这次的进入格外顺利,几乎是没费力得,就完全冲了进去。江俨贴着陶亦桑的额头,在动之前先问她,声音哑得可怕:“疼吗?” 陶亦桑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不比他好多少:“不疼。” 于是江俨便缓缓动了起来。 开始时是慢慢的,然后慢慢提速。陶亦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漂在大海上的小舟,只能无力地跟着海浪上上下下,浮浮沉沉;倏尔,一道巨浪袭来,她被狠狠抛起,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复又落下,继续浮沉。 快感过于强烈,几乎要将她这只脆弱的小舟掀翻。 第一次只持续了十几分钟便结束,他高潮的时候陶亦桑的快感还在积累期,半软的性器从她体内退出去的时候,蚌壳里的软肉还在恋恋不舍地挽留。 但江俨毕竟年轻,起得也快。他像个刚打完场仗的将军,稍作休整后提枪再战,重新撕开个套子,一刷到底,男人在这事上真是个无师自通的天才。 进度条直接拉到两人合二为一。 不得不说,江俨在这方面极有天份。一周前他还只知道闷头做单纯的活塞运动,这次却已经学会九浅一深,陶亦桑就像是他手中的风筝,松一下紧一下,全身的神经都被他掌控自如。 陶亦桑很快被他送上顶峰,女人的高潮更为持久,她的身体先是舒展到极致,像一朵完全绽开的花,就这样维持了十几秒过后,又狠狠收缩到极致,像一只紧紧将自己包裹起来的蚌壳。 江俨等她高潮过后,才又缓缓动起来。他将她整个压住,两人脸贴着脸,下身动作一秒也不舍得停。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脸上同时浮现痛苦的神色,陶亦桑压抑的呻吟变得急促癫狂,在他一个重重顶进去之后,两人一起到达了高潮。 “跪着” 这次间隔的时间稍微长了些,两人并排躺在床上休息,陶亦桑等呼吸平稳后,大脑重新开始转动,问他:“你是不是私底下找其他人练习了?“ 江俨呼吸停了下,随即恢复正常,但没有回答。 陶亦桑也不在意,又过了会儿,问他:“你渴吗?” 江俨转头看了她一眼,定了片刻,然后坐起来,随手捞起被扔到床下的运动裤套了上去,陶亦桑因为过度劳累而反应慢了半拍,再加上屋里光线不好,等她转头看的时候,江俨已经穿好衣服去拿杯子给她接水了,只能颇为遗憾地“啧”了一声。 房间里有直饮水,但他还是先烧了半壶开水给杯子消毒。 洗干净杯子后,他先接了满满一杯,仰头自己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江俨喝水的时候,陶亦桑就躺在床上懒洋洋地看他,视线从他有节奏滑动的喉结慢慢往下滑。 毋庸置疑地,江俨身材很好,因为工作原因,他身上肌肉紧实且匀称,肩宽腰细,翘臀长腿,还有两排整齐的腹肌,整体比例极其优越,所以他看起来比实际身高还要高一些。 衣架子身材加上不错的体态,即使排除他下身尺寸过人的性特征,江俨也是个极其赏心悦目的帅哥——可惜他此刻腰上挂了条松松垮垮的运动裤,将他的天赋藏得严严实实。 陶亦桑越看眼神越热烈,就连江俨也感觉到不对劲,接水的时候忍不住转头过来看了她一眼。 见他看向自己,陶亦桑眼睛弯弯,朝他露出一个可爱又清纯的笑。 然后她便看到江俨的运动裤慢慢被顶了起来。 陶亦桑心中有片刻的错愕,等反应过来后又想道,果然男人都吃这一套。 江俨把水接过来后,却没有要递给她的意思,而是将杯子送到她唇边。刚好陶亦桑自己也懒得动,便直接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他们用的是同一个杯子,但谁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她喝水的时候眼睛低垂,长长的睫毛鸦羽一般覆下来,显得分外脆弱。 一杯水很快见底,陶亦桑解了渴,心情变得很好,她伸出舌头舔了下润湿的唇,朝他笑得极甜:“谢谢哥哥~” 江俨动作僵住了。 偏偏陶亦桑还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凑过来看他:“怎么了?” 江俨握住玻璃杯的手紧了紧,他仓促地抬头看了眼她:“没事,”然后站起来把杯子放在旁边的桌上。 陶亦桑的视线在他腰下愈发明显地帐篷上轻巧地打了个圈,“哦”了一声,语气随意,眉梢微挑。 声音刚落,却见江俨放下杯子后转身,犹如脱笼地猛兽,狠狠地将她扑在床上,然后迫不及待地吻了上来。 陶亦桑唇间溢出的惊呼戛然而止。 这次吻得极其热烈,如果说前两次的江俨是只温柔贴心的大狗狗,那么这次的他,就是一只凶狠残忍的头狼。 他捏住陶亦桑的下巴,几乎是啃一般地叼住她的唇不放,尖利的牙齿咬住她的下唇,手上也不闲着,一掌一个握住她胸前两团,狠狠揉捏。 陶亦桑本以为自己喜欢的是和风细雨,可是当狂风骤雨来临的时候,她可耻地发现自己比之前湿得更快。 心脏剧烈跳动,刚补充进体内的水分瞬间变成汗水不住地从毛孔蒸发,空气中的温度随着他们的体温骤然提升。 陶亦桑用同样激烈的动作回应他,指尖在他背上深深地陷进去,几乎要刺破他的肌肤。 两人如同决斗的战士,在狠狠伤害对方的同时,自己也遍体鳞伤。 直到他们都湿得不能再湿,江俨握住陶亦桑的腰,微一用力,便将人翻了个面。 陶亦桑面贴在床单上,背朝他,还没明白发生什么事,江俨便紧跟而止,紧紧地压在她身上,嘴唇贴在她耳边,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低沉,他几乎是命令般得:“跪着。” 陶亦桑心脏剧烈跳动,这样的江俨让她觉得陌生,但她比之前更加兴奋。她几乎是抖着身体,在江俨的帮助下,屈膝,双手撑地,跪了下来。 这个姿势让她觉得无比羞耻,却又无比刺激,她看不见身后的动作,只能任由江俨单手摁住她的腰往下压,随着这个动作,她的臀不由自主地挺了起来。 江俨左手桎梏在她腰上,不许她挺直腰,右手握住自己,对准地方后挤了进去。 这个姿势让江俨进入到一个从未踏足过的深度,他们一前一后跪着,同时感受到了极致的快感。 江俨的动作由慢变快,陶亦桑被他撞得浑身直颤,声音破碎模糊,大脑也混乱不堪,一会儿“哥哥”、一会儿“江俨”地叫个不停。 他像个掌握生杀大权的君王,居高临下地将她看得一清二楚。她光滑单薄的背上,两片肩胛骨几乎要刺破那薄薄的肌肤,化成双翼展翅而飞;还有她脆弱修长的脖颈,那么细,可以轻松一手掌握,然后折断。 江俨心中升起从未有过的暴虐,他手掌控制不住地沿着她浑圆的臀往上移,最终滑到她脖后。 陌生的触感,让陶亦桑心中骤然警惕,但她根本无力抵抗,更无从知晓身后发生了什么,只能无意识地、狠狠地收紧了甬道。 突然间的刺激让江俨不再犹豫,他单手按住陶亦桑的脖子,往下压,陶亦桑胳膊本就勉力支撑,这下直接卸力,重重摔进床单里,可他的手紧跟而至。 陶亦桑跪着的姿势从四边形,被压成叁角形。 江俨漠然垂首看着眼前的一幕,腰上冲刺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他听见陶亦桑因极度痛苦而啜泣求饶,也看到她的腰承受不住地扭动,试图逃离,也感受到她的甬道因为过于频繁剧烈的快感而一层一层收缩——她在连续高潮。 可是如果因此让他停下来,痴人妄想。 直到两人都被榨干了力气,他终于到达高潮,射出来后,他重重跌在陶亦桑背上,入眼刚好是她形状美好的肩胛骨,他想也没想,轻轻吻了上去。 几乎快要失去意识的陶亦桑,身体不受控制地猛地一颤,还裹住他的甬道回光返照一般地剧烈收缩,夹得他差点又射了出来,忙退出去。取了套子后也懒得起来清洗,在她浑圆的臀上蹭了蹭,然后长臂一伸,扯过被子来讲两人盖了个严实。 他们迭罗汉一样地,就这么沉沉睡去。 下章回到现实线 及时享乐?还是及时止损? 陶亦桑没有吵架的经验,她从小的性格就是,如果对方说了句伤害性很高的话,她不会理论,也不反驳,回击一句伤害性更高的便是。因此,当她感觉自己被江俨伤到的时候,会毫不犹豫地说,“上过了。” 尽管这是一句谎话,但她知道这叁个字可以狠狠地伤到江俨,因为他们本质上都是占有欲极强的人。 那天晚上和江俨聊得不欢而散之后,他们同时选择了沉默。 陶亦桑觉得自己状态还行,也就当天失眠了一夜,第二天白天狠狠睡了一觉,再醒来之后,满血复活。 * 大年初九是李璐瑶的生日,她高中叁年都是班长,人缘极好,因此每次过生日都有不少人捧场。按往年的惯例,她一般会先跟其他人聚一聚,等到晚上才能腾出来时间和陶亦桑他们玩,然后直接一夜不归。 不过今年因为疫情,不少人没回来,李璐瑶便在小群里说干脆大家一起吃个饭好了,反正也都是老同学,说完问陶亦桑他们叁个可以吗。 不等叁人回答,她又单独艾特陶亦桑:把你家阿宸带出来么? 陶亦桑同时发了个“OK”出去,然后就看到李璐瑶这句话,她:“……” 几乎是想也不想地,把“OK”秒撤回。 李璐瑶立刻回了个表情包:撤回有用吗?插进去再拔出来等于没插吗?.jpg。 陶亦桑再次:“……” 大半年不见,李璐瑶搞黄色的功力真是更上一层楼了。 ——他跟你们又不熟,去了岂不是很尴尬。 ——诶,看样子你跟他很熟哦~ ——有什么好尴尬的,叫他一起打麻将啊,人多热闹。 陶亦桑现在完全不想看到“打麻将”这叁个字,她东拉西扯地转移了话题,好在李璐本来也不真打算叫刘之宸,很快和陶亦桑聊起了其他,诸如晚上都有谁一起吃饭,吃完饭怎么安排之类的。 中午出门的时候,陶亦桑化了个淡妆,去和另外叁人碰头,李璐瑶看到陶亦桑的时候,眼睛都直了,大呼小叫地迎上来,伸手捏向她的脸颊:“哎哟哎哟,这是谁家的小美人呀~” 陶亦桑不用想也知道她脑子里装的什么坏水,灵活地躲开,警告道:“别用你那爪子摸我哦~” 但是她最终还是没躲过,被李璐瑶连搂带抱,冰凉的双手熟练地从她颈窝塞了进去。冰得陶亦桑下意识一哆嗦,倒吸一口凉气。 几人闹够了,便去吃饭,边吃边聊八卦,话题不知怎么又绕到感情问题上。 张悦过年这几天被催得不行:“我快烦死了,我妈天天逼着我去相亲,就跟我嫁不出去似的!” 他们几个年龄相仿,前几年上学的时候还好,今年一毕业,家里就开始各种花式催婚了。 “对啊,高中的时候死活不让谈,现在知道着急了——”梁禹森说道。 他话音一落,其他叁个女生齐齐转头看向他,目光鄙夷:“你没资格参与这个话题吧,花心大萝卜!” 梁禹森哑口无言。 作为小团体里唯一一个男生,梁禹森有着一张很容易让女生放下防备的脸,说白了就是帅,而是皮肤白,肤质好,活脱脱一个小白脸。从初中到现在,他谈的女朋友在场所有人的手指头加起来都数不过来。 不过张悦突然看向陶亦桑,表情认真:“其实刘之宸还真挺不错的。” 陶亦桑愣了一下。 “人长得不错,独生子,爸妈都是公务员,而且他还在北京有编制内的工作,在咱们这小城市里,已经算非常非常不错了。” 她一连用了好几个“非常”,陶亦桑知道他说的都是实话,刘之宸纸面上的条件往那儿一摆,每一项单拎出来,都是相亲市场里极受欢迎的潜力股。 “他比咱们大四岁吧,男人成熟得晚,他这个年纪就刚刚好。” 陶亦桑心底却一点点沉了下去,不知道为什么,她们把刘之宸夸得越优秀,她心里就越闷得慌。 他们见陶亦桑一直沉默着没说话,互相看了几眼,无声的信息在叁人眼神里流转,最终还是李璐瑶试探地问道:“那天跟我们一起打麻将的江俨,不只是你同事吧——” 她话一出口,陶亦桑握住杯子的手骤然一紧,她低垂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下,像一只受惊的蝴蝶。 他们给陶亦桑留了足够的时间思考,一片静默中,她终于抬头说道:“确实不只是同事,是炮友——” “噗——”坐在陶亦桑对面的梁禹森,一口水喷了出来。 好在他反应快,及时把脸别向一边,然后疯狂咳嗽,张悦十分嫌弃地赶紧抽出纸巾,塞了过去。 经他这么一捣乱,氛围倒是轻松不少。 “有这么惊讶吗,你谈过那么些女朋友,就没——那啥过?”李璐瑶不屑地看着狼狈的梁禹森。 “那陶亦桑能跟我比么——”说完,见叁个女生齐齐瞪眼,连忙改口,“不对,我能跟她比么。” 他收拾好后,坐直了看向陶亦桑,笑得十分开心:“野啊,陶亦桑。” 陶亦桑送给他一个白眼。 话匣子一打开,接下来便顺利许多,陶亦桑语无伦次地把这半年来发生的事,跟他们说了一遍。 李璐瑶一直静静听着,听完后总结道:“反正就是其实你也是喜欢他的对吧?” 陶亦桑有些犹豫,眼神有些闪躲,含糊回答:“应该是,不过后来发现其实他跟我想的不太一样,现在也有点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喜欢——” 以李璐瑶他们对陶亦桑的了解,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是嘴硬,于是自动忽视了她后半句话,兀自谈论起来:“那就难办了啊。” “你不可能一直留在上海吧?” 陶亦桑点头。 “那他不可能离开上海来咱们这个破地方吧?” 陶亦桑头点得更加确定。 “所以即使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李璐瑶看着陶亦桑,眼神有些心疼,但说出的话毫不留情,“你们也不可能有未来。” 尽管陶亦桑早就意识到这一点,但是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呼吸一紧,心脏像被人猛地攥在了手心里。 大家的情绪一起低落下去。 在其他人眼里,陶亦桑一直是个清醒得有些无情地人,从小到大不知道被多少人追过,她每次拒绝得都毫无余地,不给对方留下任何幻想的空间。 没想到她也会在爱情上栽跟头,还栽得这么彻底,一出手就是个死局。 最终梁禹森打破僵局:“不如别想那么多了,你要是放不下,就还保持这种关系,至于未来的事,就留给以后想好了。” 张悦却不同意:“我不这么认为,既然一开始就知道结局,不如及时止损,还不至于陷得太深,而且要是像你说的那样,岂不是要放弃刘之宸……” 两人都不同意对方的说法,偏偏还都振振有词,各有各的道理,陶亦桑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感觉自己这么多天的纠结、挣扎以及进退两难,就这么被明晃晃地摆在了台面上,如此残忍,却又如此现实。 及时享乐?还是及时止损? 最后还是李璐瑶终结了他们的讨论:“好了好了,别想了,今天出来就是开心的好吧,这个话题先搁置搁置!” 张悦和梁禹森辩论得正上头,听到这话虽然都有些意犹未尽,但总算停了下来。 “如果实在不知道怎么办,就扔个硬币吧,电视里不都是这么说的么,当硬币抛向空中的时候,你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 * 四个人下午去老城逛,一边玩一边吃,到下午到时候,天空中又飘起细密的雪花,他们也不打伞,毫无顾忌地在雪中奔跑、大笑,比赛谁能在结了冰的路面上滑得最远,一时间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他们这时候在路人眼里,一定是四个脑子不太好的傻子。 直到快到晚饭时间,他们才意犹未尽地赶到约定好的地方。有几个老同学已经先到了,陶亦桑在他们面上一一划过,感觉既陌生又熟悉。 她突然看到一对离得很近的男女,在记忆里找寻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是谁,眼里露出震惊,转头跟坐在旁边的张悦说道:“那是郭晴和王仕豪?” 张悦循声望去,点头说对啊。 “他们居然还在一起啊……” 张悦反倒一脸惊讶:“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陶亦桑一头雾水。 “他们今年已经结婚了。” 陶亦桑眼睛瞬间睁大,但只震惊了一会儿,很快意识到加上高中叁年,那俩人谈了也有七八年了。兜兜转转,分分合合,最终居然还是修成正果。只是当年还是十几岁的少年,即使恋爱谈得轰轰烈烈,在她眼里也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默认没有未来,谁知道一转眼过去,曾以为很遥远的适合结婚的年龄,就这么到来了。 不得不说,即使毕业五年,李璐瑶这个“老班长”的名头还是有不少人买账。一个包间虽然不大,但也坐得满满当当,粗略一数也有十几个人。 等快坐满的时候,最后一个人才姗姗来迟。 陶亦桑和张悦一直坐在角落里咬耳朵,听到动静后抬起头,看到一道人影推门进来,声音同时响了起来:“对不住对不住,我来晚了——” 众人一阵起哄,他一边笑一边拉开椅子,听到不知谁说了句最后一个来的要买单,也不推辞,大方点头说没问题。 他肤色依旧比常人深,身量高挑,瘦却不柴,长相一般,但一双眉眼生得尤其好,剑眉星目,英气逼人,这让他不笑的时候有些冷漠,但一笑起来又很傻气。 陶亦桑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许久。 人到齐后,终于开席,雷杰作为最后一个来的人,很上道地先自罚叁杯,喝完后,杯子倒置,一滴未落。 众人被他带得起了兴致,纷纷夸他豪爽。 陶亦桑却意兴阑珊地移开目光,夹了根面前的青菜,身子微微歪向旁边的张悦,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他现在怎么这么油腻——” 张悦望向人群中心那人,打趣道:“是不是感觉自己当时瞎了眼,能默默暗恋人家叁年?” 陶亦桑转头给了她一个白眼,又看了雷杰一眼,隐约从他身上看到当年的影子,心里想的却是,原来她喜欢的类型这么多年都没变过。 不管是当年的雷杰,还是现在的江俨,成熟的处事风格里,都藏着一种难得的少年气。 她抛出了那枚硬币 吃完饭后,有人走有人留,走的人约定下次再见,留的人转场去下一个地方。他们先去了ktv,把当年的班歌都唱了一遍,当熟悉的旋律响起的时候,大家忍不住一起合唱,一阵嘈杂中,陶亦桑看向这些明明暗暗的面孔,突然觉得有些热泪盈眶。 唱完歌后便是张悦最喜欢的环节——打麻将。大家轮流上场,不打的就在旁边围观,看看上家的牌,又看看下家的牌,然后明目张胆地告状:“这张不能打!” 所有人一起心照不宣地哈哈大笑。 * 半个月的年假转瞬即过。 正月十六那天下午,陶亦桑临走前还在做最后的斗争:“真的带不了啦!就算带过去我也不会做啊!” “不会做不会学啊,”陶妈完全不管她说什么,继续往她行李箱里塞东西“平时别点那么多外卖,外面东西乱七八糟的,吃了也不好,有空就自己学学做饭……” 陶亦桑鼻头一酸,心想虽然这半个月来她也经历了从“宝贝”到“陶亦桑”的过程,但可见她还是妈妈最心疼的小棉袄。 然后她就听到陶妈接着说道:“而且外卖多贵啊,一顿就得二叁十,做饭才多少钱……” 陶亦桑差点涌出来的眼泪瞬间蒸发了,好啊,搞半天外卖贵才是真正原因! 出发之后,陶亦桑在高铁上隔着窗户拍了张照,发到闺蜜群里:姐妹们,俺走啦! 其他叁人整整齐齐列队形:苟富贵,勿相忘。 陶亦桑忍不住笑了起来,离家的那股悲伤被冲淡了些。 这时,手机震动提示有新消息,她返回消息列表,点开了刘之宸的头像。 他发消息来:我能问问是什么原因吗? 她默然片刻,手指微动,最终回道:对不起。 那边过了会儿,才回复道:不必道歉。 然后紧接着又一条:一路顺风。 陶亦桑没再回答,摁灭了手机,转头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北方的冬天一如既往的萧条,万籁俱寂,灰蒙蒙天际线上,半轮太阳无精打采地挂着,挣扎着散发余热。是个久违的好天气,这场大雪,从她回家便开始下,等她启程,雪停了,天晴了。 她将额头轻轻贴在冰冷的窗户上,闭上双眼,感到内心无比宁静。 电视里说,如果遇到难以决定的事情,就扔一枚硬币,当硬币抛向空中的时候,你心里就有了答案。 她抛出了这枚硬币,所以明白接下来要面对的,才是个真正的大挑战。 * 陶亦桑特意算好了时间,四个小时后抵达上海,又坐了一个小时的机场专线,等回到宿舍,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她草草收拾了下,洗了个澡,躺床上和半月未见的赵悦婷聊到半夜,这才意犹未尽地睡去。 年前陶亦桑是最后一个走的,年后自然也是最后一个来。等第二天她到公司上班,全公司的人才算真正到齐了。 正式开工之前,常鸿飞照例请大家吃饭,这次选的是川菜,一桌子菜满当当。 江俨依旧坐在她对面。 半月未见,他似乎清瘦了些,皮肤也更白了些,穿一件灰色的连帽卫衣,里面应该还有件白色的内搭,因为刚才他脱外套的时候,陶亦桑看到他衣服下摆露了一截白色的衣角。 他眼神倦倦的,双眼皮上的褶皱很深,一副没睡好的样子,不管听谁说话都是恹恹的,全程没往陶亦桑这边看一眼。 他这幅不寻常的样子自然引起大家的注意,坐在他旁边的常鸿飞拍了下他的肩膀,问道:“你怎么回事啊江俨,一副肾虚的样子。” 男人最介意被说肾虚,但听到这话的江俨毫无反应,只转头看了他一眼,又无所谓地转了回去。 不知怎的,陶亦桑从他那一眼脑补出“啊你说的对”的感觉。 “是不是没睡好?”段少波问道,“你们不知道江俨有多夸张,过年这段时间,我每次上号,都能看到他在玩游戏……” “一直在玩?” “也不是,从初叁还是初四开始,反正过完年没几天。” 段少波说得含糊,但陶亦桑莫名觉得是在他们吵完架之后。 “江俨你这个年过得这么无聊吗?”常鸿给不可思议道,“就一直玩游戏啊……” 江俨这次总算搭理他了:“不玩游戏干嘛,我又没有老婆孩子热炕头。” 作为全场唯一一个已婚人士,常鸿飞觉得自己被针对了,但他没有证据。 好在大家很快不再关注江俨,陶亦桑又看了他一会儿,直到他终于肯抬头看过来,两人隔空对视了几秒后,他率先移开了视线。 “哎,你们过年回家相亲了吗?”常鸿飞突然问道。 无人在意之下,陶亦桑和江俨不约而同愣了半秒。 几个“大龄”男青年纷纷点头,说相了,然后又说感觉这一趟回家年都没好好过,全都用来相亲了。但是问相的结果怎么样,只有刘云辉说加了个女生的微信,还在聊之外,其他人纷纷摇头说没戏。 于是常鸿飞叹道:“怎么办呀,整个办公室全是单身狗,可愁死我了。” 众人:“……” 说完,常鸿飞又把炮火引到两个女生身上,他先问赵悦婷,赵悦婷直接摇头说没相。 常鸿飞一脸不信,然后又看向陶亦桑,问道:“小陶呢?” 不知道是不是陶亦桑的错觉,她突然感觉全桌人都突然看了过来,除了江俨,他正往自己盘子里夹菜,夹了也不吃,就拿筷子在那戳来戳去。 她神态自若地,坦然回答:“相了。” 江俨戳菜的动作一滞。 得到肯定的答案,大家顿时来了兴致,打听道:“感觉怎么样?” 陶亦桑侧头稍微想了想,然后看向常鸿飞,笑着回答:“还行。” 不知是谁的筷子突然失力,在瓷盘上狠狠一滑,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常鸿飞下意识捂住耳朵,看向旁边的人,骂道:“江俨你干嘛呢?我耳朵要被你吵聋了!” 江俨下意识道歉。 常鸿飞没管他,转头看向陶亦桑继续刚才的话题:“还行那就是有机会啊!” 就在他们聊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江俨放下筷子站起来,说了声:“我去厕所”,说完也便走出了包间。 他步子迈得很大,几乎是逃一般地离开包间,自然也就错过了陶亦桑略作思忖后说的那句:“还行就是没有机会了。” 可能是因为过完年刚开工的缘故,川菜馆生意红火,人来人往,大家吵吵嚷嚷地甚是热闹。 在一片沸腾中,江俨从厕所里出来,手上还沾着水,正低头用纸巾擦拭,擦干后走到角落的垃圾桶旁,随手扔进去,抬头刚准备回去,却看到不远处转角的地方,站着道熟悉的身影。 他神色微变,随即恢复正常,然后目不斜视地径直朝外走去。 两人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他依旧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陶亦桑闻到他身上萦绕着淡淡烟味,她知道他抽烟,但从未见过,心中不由自主地柔软了下,她出声叫他:“江俨。” 她不像其他人偶尔会叫他“小江”,从来都是连名带姓地,用各种语调地——平静的、正常的、温柔的、急切的、失控的……叫他“江俨”。 他明明听到了,却下意识反而加快了步伐,表情僵得厉害,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有种迫不及待逃离的意味。 陶亦桑见他不打算理自己,心里一急,紧跟上去一步,然后下意识伸手抓住了他的小臂。 她没怎么使劲,他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了。 僵持片刻,江俨感觉被她抓住的胳膊烫得厉害,几乎要燃烧起来,他头也不回地问道,声音嘶哑:“怎么?”就像个生闷气的小孩子。 陶亦桑耐住性子,松开手,然后用尽量简洁的语言,解释:“那天我是骗你的。” 江俨身体一僵,没作回应。 陶亦桑想了想,以为他忘记了,便又补充道:“初六那天。” 江俨当然没忘,不仅没忘,反而比她记得更清楚,因为自从她嘴里听到那叁个字后,接下来的每一刻,不管他是吃饭、睡觉、玩手机,他都在反复回忆当时那一幕。翻来覆去,就像一个卡碟的磁带,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无法将那晚发生的任何一个细节从记忆里删除。 于是他只能不停地打游戏,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得到片刻安宁——尽管他早就猜到陶亦桑当时不过是口不择言,故意激怒他。 他被抛弃了 陶亦桑的示弱并没有平息江俨的怒气,那天听到她的解释后,江俨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然后毫不留情地抬步离开。 剩下陶亦桑一脸不可思议地站在原地,大脑发蒙,一时不知所措。 但是那天主动示弱,已经是陶亦桑所能做的极限。两人就这样又僵持了一个星期。 或许是这次他们都没想着隐瞒,就连公司同事也察觉到不对劲,在一次吃饭的时候,问道:“你俩又吵架了?” 陶亦桑夹菜的动作微顿,然后想也不想地否认:“没有。” 不过,他为什么要用“又”字? “那你俩怎么都不说话?”同事又问道。 江俨一副“与我无关”地表情,陶亦桑等了会儿见他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好又说道:“本来也没什么好说的。” 她这话一出口,自己都感觉到一股子“此地无银叁百两”的味道。 果然,同事一副了然的表情,然后语重心长地劝道:“同事之间还是要搞好关系,要不然工作也不开心,你们说是吧……” 陶亦桑心道,他们搞关系了啊,只不过就是因为搞了,才变成现在这样的。但她作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然后点头说好。 但她心里明白,她不会再去找江俨了。她性格本就是个犟的,有些事情只能做一次,如果没有效果,便会毫不犹豫地放弃。 可惜江俨不是这么想的,其实那天推开陶亦桑后,他便有些后悔,事后忍不住在心里骂自己,既然她都给台阶了,顺势下来,有误会就解开误会,有矛盾就解决矛盾,说不定他们已经和好了……于是他决定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只有陶亦桑再来找他一次,他便原谅她,前提是她如果承认错误的话。 * 江俨毫无疑问地没等到陶亦桑的第二次主动。 一个星期过去,又一个星期过去,陶亦桑渐渐连冷战都放弃了。 许是明白他不会再私底下搭理自己,陶亦桑就连工作上有实在推脱不了的交接,也非要当着大家的面。仿佛在告诉所有人,我们没吵架,我们也没冷战,我们就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 陶亦桑的工作和生活逐渐回到正轨,每天正常上下班,需要她跟着拍摄的时候就尽职尽责地扮演编导的角色跟他合作,不需要的时候更好,她一整天窝在办公室,他一整天在外面拍摄,连面都不用见了。 江俨有种她正在往前走,但自己却被留在原地的感觉。换句话说,他被抛弃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江俨差点没把肺气炸,他一会儿恨不得把陶亦桑按在身下狠狠折磨至死,让她狠狠求饶,他一点也不会心软;一会儿又恨自己不争气,她都做到这个地步了,他居然还妄想着会有转机。 确实会有转机,在叁月底的一天。 那天是周五下午,几个男生说太长时间没有运动,晚上下了班去冰场滑冰,然后问陶亦桑和赵悦婷去不去。 陶亦桑只会一点轮滑,对真正的滑冰一窍不通,也没多大兴趣,但见赵悦婷一脸感兴趣的样子,便陪她一起去。 几人商量好时间,这时江俨刚好上完厕所回来,程永煜随口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其实本来只是象征性地问一下,因为江俨晚上还要回家,如果一起去的话,估计会赶不上地铁。没想到江俨问了几点,思索片刻后,点头答应了。 听到他的回答,陶亦桑颇为惊讶地转头看过去。 江俨神色如常,回到自己的工位后继续刚才没打完的游戏。 于是等到下班后,队伍越来越壮大,差不多半个公司都去了。 冰场很近,只有两站地铁,在一个商场的五楼,陶亦桑之前逛商场的时候远远地看到过,一个巨大的场地里铺了厚厚一层冰块,外围用足有两人高的透明玻璃围起来,里面很是热闹,围着圆形的冰场转圈,身影如风,看起来潇洒极了。 冰刀和普通的轮滑鞋不太一样,在旱地上走非常稳,就是人突然长高一截,跟踩了高跷似的,陶亦桑走了两步,十分新奇,忍不住笑起来,跟赵悦婷说道:“好像清宫剧里妃子们穿的花盆底啊——” 赵悦婷见她重心东倒西歪,便伸手扶着她,问道:“你之前没滑过吗?” “没有诶,”陶亦桑如实回答,然后好奇地问道,“不过我会滑旱冰,应该差不多吧?” 巧的是赵悦婷刚好没滑过旱冰,于是她犹豫了下:“应该差不多。” 两人边说着边走到了入口,还没下冰,已经能感觉到丝丝寒气扑面而来,陶亦桑扶着护栏,说等一下,她得把衣服拉链拉一下。赵悦婷看着她笑,说不用,滑一圈就热起来了。 陶亦桑不相信,还是把外套的拉链拉得严严实实。 上冰之前,陶亦桑还在怀疑这么窄的刀,怎么可能站上去不滑倒,但扶着护栏慢慢滑了一段距离后,忍不住两眼放光:“确实跟旱冰差不多诶!” 但是比旱冰丝滑得多,毕竟旱冰归根结底还是用轮子,就算地面再光滑,还是会有摩擦力;但是冰面可光滑多了,而且冰刀窄的好处这时候就体现出来——接触面小,摩擦力也更小。 赵悦婷不放心,陪着陶亦桑慢慢适应,她一边演示一边讲解,试图劝说让陶亦桑放开护栏。但陶亦桑死活都不愿意松开。 “你松开后也不会摔倒的,相信我!” 陶亦桑头摇得像拨浪鼓。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风一般地从两人身旁滑过,他速度极快,冰刀在冰上摩擦发出的沙沙声由远及近,然后“忽”地一下,迅速又由近及远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江俨远去的背影。 “没看出来啊,江俨滑得这么好。”赵悦婷说道。 等人滑远了,陶亦桑淡淡地收回目光,又老老实实地抱紧了护栏。 转回头的赵悦婷看到这一幕:“…… 两人围着场地蜗牛般地转了一圈,期间江俨路过他们叁四回,每次都极其潇洒地,一丝眼神也不给他们,但挡不住他每次经过,都让两个女生忍不住目送他的背影远去。 不得不说,今天的江俨有点帅。 他今天穿了件米色的连帽卫衣,外面套了件黑色的薄外套,下身是一件灰色的运动裤,是一身很显少年气的穿搭。他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加速的时候重心降得更低,两只手臂交替摇摆,很是凶猛;等到滑行的时候便站直身体,让惯性推着自己走,神态自若,动作飘逸,有种闲庭信步的优雅。 迎面而来的风将他额前的头发吹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一双漆黑深邃双眸。 少年如风,耀眼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陶亦桑觉得如果此刻有人把他滑冰的样子拍下来发到某音上,绝对能火一把。 等陶亦桑终于慢慢适应了场地,她劝赵悦婷不用一直守着自己。赵悦婷本来还不太放心,后来见她确实比刚才站得更稳了,便放开速度自己玩去了。 看着她快速远去的背影,陶亦桑也没移开眼睛,心想原来赵悦婷滑起来也很帅啊。看到大家都这么厉害,她心里也忍不住跃跃欲试,便松开了护栏。 倒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陶亦桑想象着自己是在滑旱冰,降低重心,然后双腿交替前行,虽然还有些不稳,但确实是在慢慢前行。 微风随她的动作拂向面颊,却一点也不冷了,相反得很舒服,凉丝丝的,将额头起的一点汗珠吹散。 陶亦桑不禁有些沉醉在这种感觉里了,她觉得自己像是踩着一朵云,轻飘飘的,载着她平稳前进。 但好景不长,就在她专注于自己脚下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沙沙”的声音,像是有人追了上来,而且听方位,竟是径直朝自己冲了过来,她怕自己挡着人家的路,便想着往左拐下弯。 结果重心突然一个不稳,身体不受控制地朝左倒去,陶亦桑心道一声完蛋。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狠狠摔在地上的时候,身后那人刚好滑倒她身旁,然后毫不犹豫地伸出胳膊一把揽住了她的腰。 可惜那人自身惯性太强,捞起陶亦桑后,却没办法停下来,硬生生拐了个弯后重心散得七零八落,抱着陶亦桑一起摔倒在冰上。 这时候是叁月底,两人都只穿了内搭加一件外套,隔着衣服,清楚地感觉到对方身上熟悉的气息传了过来。 陶亦桑倒在江俨身上,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到江俨不适地皱了皱眉头,她才恍然回神,连忙从他身上爬起来,但是她忽略自己脚上穿的是冰刀,刚站起来一半,便又狠狠地摔了回来。 作势要站起来的江俨见状,连忙又将人接在怀里。 不过这次落得不巧,她一手撑在他小腹,一手撑在冰面。 江俨眉间难受的神色更甚。 陶亦桑以为自己压疼他了,赶紧把手移开。 江俨拧着眉冷着脸自己先站起来,然后微微弯腰,将手伸给陶亦桑。 陶亦桑看他一脸不高兴地样子,心里也生气气来,心想要不是他冲得那么快,吓到她,她也不至于摔倒啊,明明他自己就是罪魁祸首,现在倒还怪起别人来了。 不过事有轻重缓急,她想了想,握住了江俨的手——他要是不拉自己一把的话,陶亦桑可能得在冰面上坐好一会儿,才能等到赵悦婷跨越大半个冰场来救她。 江俨把陶亦桑拉起来后,却并未松开她,而是将手搭在她肩上,然后重心顺势压了过去。 陶亦桑心里一惊,身体朝前走试图甩开他,却突然听到他在自己头顶低声说了句:“别动!” 他语气难得的凌厉,陶亦桑下意识停住动作,因为身后,江俨突然朝自己贴了过来,然后她便感受到自己腰上,像被顶了根棍子。 陶亦桑:“……” “我来教她吧” 躲在陶亦桑身后的江俨,此刻也有些尴尬,他也没想到自家小兄弟如此不争气,不过是抱了她一下,居然就激动成这样。 好在他今天穿的是略宽松的运动裤,还不至于当场社死。但也只能装作受伤的样子,让陶亦桑扶着自己走到冰场边缘缓一缓。 赵悦婷早就注意到这边的情况,见他俩相互扶着,摇摇晃晃地走出场地,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忙加速滑了过来。 看着越来越近的赵悦婷,陶亦桑隐晦地挡在江俨身前,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你快点儿,赵悦婷过来了……” 坐在椅子上的江俨无语地瞥她一眼,他翘着二郎腿,上身朝前微倾,是个非常别扭的姿势。 她以为是吹气球呢,能说下去就下去? 快速滑到他们身旁的赵悦婷一个漂亮的刹车停下,然后问道:“怎么了?摔倒了?”她看看坐着的江俨,又看看站在旁边的陶亦桑,眼神里带有显而易见的关切。 陶亦桑怕她看出来什么端倪,不敢让她在这多留,忙过去揽住赵悦婷的胳膊,挡住她的视线,随口敷衍道:“没事儿,他就是累了,歇一歇。” “哎,你这个刹车好帅啊,教我吧?” 赵悦婷看了眼江俨,见他除了脸色不太好之外,其他都挺正常的。于是便信了陶亦桑的说辞,笑道:“你还不会滑呢,就想着刹车了?” 陶亦桑却不管,非闹着让她教。 赵悦婷劝不了她,只好答应。 只剩下江俨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原处,看着她俩背影渐渐远去,他微眯了眯眼,心里恨得直咬牙。 这个女人。 江俨足足缓了有十几分钟,才终于把那股劲儿压下去,他站起来,低头作出看向冰面其实检查自己的样子,感觉确实看不出来了,抬头松松筋骨,然后朝陶亦桑和赵悦婷滑了过去。 他本就是个记仇的性子,现在新仇旧恨加起来,他今天要是不报复回去,晚上回家连觉都睡不着。 陶亦桑说要学刹车本就是借口,试了几次不成功后便果断放弃,又老老实实学直行。但她老是找不到重心,双脚要么外八,要么内八,就算能滑出段距离,很快就摇摇晃晃地,一副快要摔倒的样子。 “你得先把脚站直,像这样,身体和脚保持一条直线。”赵悦婷说得嘴皮子快磨破了,她还是领悟不透,气得赵悦婷恨不得直接在身后推她一把。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沙沙”声由远及近,江俨声音比人先到:“我来教她,你去滑吧,快到时间了。” 他边说话边自然地用右手扶住了陶亦桑的左臂。 陶亦桑抬头看过去,他却一脸光风霁月,神色自若,似乎真的只是突然发了善心,要好好教她滑冰。 赵悦婷心想江俨比自己滑得好,教起来估计更快,便点头说好,但她也没立刻走,而是在不远处,看着他俩。 被两位“师傅”监督的陶亦桑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朝前滑。 江俨确实在很认真地教她,他个子比赵悦婷高很多,扶着陶亦桑的时候,可以很轻易地将她重心扶直,然后低头时刻监督她的脚,一旦有朝两边倾斜的趋势,便及时提醒道:“注意脚!站直!” 陶亦桑下意识站直,心里忍不住吐槽,倒还是个“严师”。 赵悦婷看了会儿,发觉江俨确实教得比自己好,便放心地滑远了。 江俨目送她远去,又神态自若地在冰场上寻找其他几位同事的身影,发现他们都忙着自己玩之后,便心安理得地将握住她胳膊的手,移到了她腰上。 陶亦桑身体猛地一僵,差点没弹起来,如果她没穿着冰刀的话。 察觉到她的反抗,江俨加重了力气。 陶亦桑下意识朝其他同事的位置看去,生怕他们突然看过来,同时低声惊叫道:“你疯了?!” 江俨站在她身后,双手都扶在她腰上,微使了力气,把人推着往前走,他微微弯腰,下巴几乎抵在陶亦桑肩上:“好好学,不许走神!” 陶亦桑紧张地几乎要同手同脚,要不是江俨在背后托着,她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摔倒了,偏偏他始终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看起来——看起来就像是个在认真教自己女朋友滑冰的大男孩。 陶亦桑忍不住求饶道:“江俨,你先松开……” 有话可以好好说。 她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谁知江俨也故意将声音压得更低,离得更近:“我在教你滑冰啊,松开怎么学呢?” 陶亦桑快疯了。 她明明害怕得要死,远处同事们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让她觉得心惊肉跳,但她又分明感受到,有一股热流从江俨掌心,渐渐向下涌动。 可耻,但又难以否认的刺激。 不能再这么僵持下去,陶亦桑几乎是咬着牙问身后的人:“你到底要干嘛?” “干你。”江俨回答得没有一丝迟疑。 陶亦桑:“……” 她稳了下呼吸,头偏向一旁,躲开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冷静道:“你先松开。” 察觉到她的抵触,江俨反而笑了下,似乎对她脸上的怒意十分满足:“我要的可不只干你……” 说完,他在陶亦桑耳边又低低地补了一句,即使又被躲开也不在意,反而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闻言,陶亦桑愣了下后,突然笑了起来,她微微侧首,看江俨,眼尾轻挑,眼神流转间似有隐晦婉转的风情:“就这么简单?” 话音落下,她垂下眼皮,默里一瞬,抬起后直直地看进他漆黑的瞳孔里,明知故问,眼神却天真:“是用它吗?”说着,她轻启双唇,伸出一点舌尖,微微向上卷起,勾住上齿温柔地滑了一下。 江俨呆呆地看着她调皮地小舌头,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在这时,陶亦桑抓住机会,灵活地一扭腰,便挣脱了他的桎梏。可惜她高估了自己对冰刀的掌握程度,意料之中的逃走并未实现,她只滑出了不到两米,便身子突然朝前一倾,跪坐在地上。 得益于她一直纠正不过来的内八,否则就不是跪坐,而是直接跪下了。 两人一时都愣住了,江俨这次反应倒挺快,但是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先过来扶她,而是:“噗——哈哈哈哈” 陶亦桑:“……” 江俨这才追上来,一边伸手给她,一边继续毫不留情地哈哈大笑:“哈哈哈,陶亦桑,你也太蠢了吧,这也能摔倒……” 陶亦桑瞪着他笑得嚣张的脸颊,气得直咬牙,她一把拍开他的手,然后自己撑地努力站了起来。 “嘶——”江俨吃痛地捂着被拍开的右手,看到果然红了一片,于是怒视过去,不可思议道:“我好心拉你,你还打我?!” 陶亦桑拍拍身上沾着地冰渣,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张口留下叁个字,然后转身潇洒离去,她说:“小白脸。” 如果她只是说小白脸也就罢了,偏她还视线先往下看了眼他的裆部,再回到他脸上。 于是江俨就将她眼神里的轻蔑看得一清二楚,感觉一口气梗在胸口,肺都要气炸了。 她——这是——什么意思?! 她忍不住轻哼出声,像一只猫 陶亦桑当晚便为她那一句“小白脸”付出了代价。 滑冰结束后,大家依次把冰刀还回去,一行人分成两拨,回家的回家,回宿舍的回宿舍,程永煜刚要跟江俨道别,就看到他一脸淡然地看向陶亦桑:“你不是要去你朋友那里吗?刚好一起去地铁站?” 听到这句话后,陶亦桑先是一脸茫然地“啊?”了一声,等啊完才意识到他话里的意思,脸上表情马上换了,淡定道,“哦,对,我本来打算这周去宝山来着,去我室友那里。” 陶亦桑去年是和另一个大学室友一起来的上海,后来她去了闵行,室友去了宝山,两人离得远,加上陶亦桑公司还提供住宿,便没再住一起,但她周末没事儿的时候,会去宝山找室友一起玩。其他同事也都知道这件事。 但问题是,她这周没打算去啊。 赵悦婷愣了一下:“哎?怎么这么突然啊。” 陶亦桑心想能不突然吗,就连她自己也是刚刚知道自己要去呢,但她面不改色地,甚至有些歉意:“忘记告诉你了……” “那江俨怎么知道啊?”程永煜问道。 江俨一脸理所当然:“刚才滑冰的时候,她随口提的啊。”把锅甩得干干净净。 赵悦婷只能说那好吧。 从商场里出来,外面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但是城市灯火依旧热闹,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繁忙,这个点气温也降下去,乍一出来,被风一吹,还有些凉。 大家今天玩得尽兴,出来后还有些意犹未尽,商量着下次再来。两拨人坐的地铁不是一条线,出门便分道扬镳。 陶亦桑边退着走边朝赵悦婷他们挥手,再看旁边江俨一副“你逃不出我手掌心”的样子,活像个被挟持的人质。 目送赵悦婷几人说说笑笑地进了地铁站,克制了半天的江俨悠然走到陶亦桑身后,胳膊挂在她肩上,虚虚把人揽住,吊儿郎当地:“走吧?” 陶亦桑抬头看了江俨一眼,没理他,抬步朝前走去。 江俨怀里一空,看着陶亦桑冷冰冰的背影,咬牙切齿,心想一会儿不让陶亦桑在他面前哭着求饶,他就不姓江! * 因为这次纯粹是临时起意,所以他们去的不是平时那家酒店,而是从美团上直接找了家最近的。 等拿房卡开了门,陶亦桑进门还没摸到开关,便被人粗暴地按在了墙上,江俨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吻了上来。 “砰——”地一声,门被人从里面用脚直接踢上,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声音,只剩下一室寂静。 今天的江俨格外热烈,格外急切,依仗着体型优势,将陶亦桑牢牢地困在怀中,她试图推开他,却被他顺势握住手,十指交叉,摁在了旁边的墙上。 陶亦桑感觉自己像是被困在一堵密不透风的墙里,四面八方都被江俨阻挡得严严实实,无处可逃,只能被动地被他用舌头顶开贝齿,然后伸进来,无力地任由他在自己口中肆虐,不放弃任何一个角落。 她呼吸越来越急促,嘴巴却被堵得结实,只能用鼻子疯狂换气,渐渐地换不过气来,推又推不开,只得“唔唔”挣扎起来。江俨听到她的声音,睁开眼,借着窗外一点微弱的天光垂眸看她,然后突然用另一只手捏住了她小巧的鼻头。 陶亦桑被憋得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神却依旧倔强。江俨心里也较上劲,竟就这么直直地盯着她,没有丝毫要松手的意思。 陶亦桑第一次如此清楚地感受到,男女之间的力气差异,她没法呼吸,只得疯狂从他口中攫取新鲜空气。直到江俨也顶不住,只得猛地别开头,下巴搭在了她肩上。 两人就这么迭在一起同时剧烈喘息,像两个刚被捞到岸上、差点溺死的人。 久违了一个多月的吻,接得像没有明天一样激烈。 等两人渐渐平静下来,江俨压着陶亦桑的身体微微移开了些,然后空着的左手寻到她上一下摆,灵活地挑开衣角,向上溜了进去。 他的手指很凉,指腹因为拍摄而带有薄茧,和陶亦桑身上细腻的皮肤摩擦,激得她身上一阵一阵地起鸡皮疙瘩。 他很快寻到自己的目标,毫不留情地将文胸推上去,摸了几下还嫌不够,干脆腾出手,直接把她上半身剥了个干净。 陶亦桑身材不算丰满,但胜在比例极佳,肉都长在了最该长的地方,一点也不嫌多。江俨爱极了她胸前这两团,不仅形状好看,手感更是绝妙,刚好够他一手掌握,团在掌心好好把玩。 陶亦桑被他揉得浑身发软,几乎站不住,只得用胳膊环住他的脖子。 两人继续接吻,江俨一只手搂在她腰后,一只手在她胸前肆虐,下半身还要热切地贴上去,严丝合缝。 就在这时,陶亦桑肩膀突然不知压到哪里,然后整个房间瞬间大亮。 突然间的光明把陶亦桑吓一跳,她当然没忘记自己上半身此刻寸丝不挂,下意识地猛地收紧了环着江俨脖子的胳膊,像一条捕到猎物的蛇。 江俨被她抱得极紧,他微微用力,试图睁开,却以失败告终。 于是短暂地将唇从她唇上移开,轻轻咬了下她的鼻头,温柔地诱哄道:“让我看看,嗯?” 陶亦桑没说话,似乎犹豫了下,终究还是松开了些。 于是江俨的身体和她稍稍分开,视线终于得到机会,滑了下去。 陶亦桑过年回家时剪了头发,原本及腰到长发短了些,此时被他尽数归在背后,柔顺得像一匹华美的绸缎。 她上半身光着,不着寸缕,下身长裤却穿得整整齐齐。许是因为害羞,她右臂握着自己的左肩,横在胸前,却刚好将胸前的软肉压出一条深深的乳缝。 江俨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他左手还搂在她腰上,腾出右手来,轻轻捏住她象征性的抵抗,将最后一丝遮挡移开。 该怎么形容此刻的风景?她肌肤白腻,锁骨精致,两团雪峰自然地呈现出水滴的形状,峰顶是一枚红褐色的小樱桃,坚硬的、俏生生地立着,再往下,是平坦的小腹和盈盈一握的腰肢。 她应该是紧张到了极点的,否则的话,胸膛不会起伏得如此剧烈,简直像是在把自己往他身上送。 江俨几乎有些词穷,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贪婪地、不知足地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一幕,然后将脸埋了上去。 陶亦桑被他的动作激得身体猛地朝后仰去,腰却被他揽这贴过去。 “啪嗒——”开头在此刻又被误触,室内重新暗下去。 最后一丝伪装被彻底撕毁,原本温柔的力道骤然加重,江俨毫不掩饰自己的渴望,他钟爱她的右胸,于是手嘴一起,一边揉一边啃,几乎要将她完全吃进去。 陶亦桑吃痛,忍不住轻哼出声,像一只猫。 不知过了多久,江俨终于舍得抬头,双手一左一右扣住她的腰,半搂半抱地,将人带到了床上。 “这么厉害的嘛~” 两人在床上继续亲得难舍难分。 陶亦桑意识渐渐模糊着,她猫儿一般半眯着眼睛,视线不经意间落在屋顶地天花板上,突然隐隐约约地觉得,本该一团漆黑的天花板上,似乎有个东西——在看着自己。 再定睛一看,竟像是个人! 陶亦桑魂都快被吓飞了,她身体颤抖了下,下意识惊呼出声,然后整个人就像是受惊的鸟儿,直接猛地缩进江俨身下。 江俨被她这一打岔,也被吓了一跳,忙从她胸前撑起来,问:“怎么了?” 虽然视线被挡住,但刚才不经意间看到的一幕还在脑海里挥之不去,陶亦桑死死抱着江俨的背,像是落水之人抱着最后一根浮木,她颤巍巍地,几乎是抖着声音说道:“开灯!” 江俨一头雾水,但还是顺从地去找床头的开关。 他拧着眉毛开了灯,黑暗褪去,陶亦桑心里稍稍安定了些,但还是不敢张开眼睛:“你看看天花板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江俨闻言,转头看了眼背后的天花板。 这一看不要紧,他眼睛突然亮了,甚至没忍住骂了句脏话,然后赞叹道:“这酒店可以啊……” 他这反应完全在陶亦桑意料之外。 江俨转头揪小鸡崽一样,把陶亦桑提起来,非要让她看。 “江俨你干嘛?!”陶亦桑又怕又怒,但还是被他揪出来,然后猝不及防地看到了天花板上的景象。 她没看错,刚才确实有人看着他们,是她——因为正对着床的天花板,赫然是一面清晰的大镜子。 陶亦桑一时愣住了了,没明白为什么床顶会有面镜子。 江俨却十分激动,他叁下五除二地把自己上身扒了个干净,正要脱裤子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脸色十分不好地又骂了句脏话。 陶亦桑回神,问他怎么了。 江俨回答道:“没带套。” 说完,他就这么光着上身,从床上跳下去,目标明确地走向旁边的桌子,在桌面上乱翻一通,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一排连在一起的套子,拿起来看了眼尺寸,脸色却更差地扔回去,继续拿起下一排。 这次对了,江俨脸色瞬间转晴,他眼睛亮晶晶地,身后利落地回到床上,将陶亦桑压了回去。 陶亦桑没错过他这短短十几秒内的情绪变化,随口问道:“找到了?” “嗯,”江俨俯下来继续啃她,抽空嗯了声。 陶亦桑却想起来去年跨年夜,他们第一次的时候,同样是在酒店,同样是酒店提供的套子,但为什么上次的就不能用。 她心里疑惑,便问了出来,江俨听到后,闷声笑了,这次总算肯抬头认真回答她,甚至语气颇为骄傲地:“因为上次酒店的那个,是标准尺码的。” 标准尺码?陶亦桑对这个没概念,但她记得上次江俨说那个套子不合适,转念一想,便明白他的骄傲从何而来了:“所以你是比标准,更大的?” 江俨低头表扬性地咬了下她的鼻头,对她的悟性感到非常满意:“没错!” 可是陶亦桑依旧好奇,她捧着江俨的脸颊,小声地问道:“那你多长啊?” 江俨:“……” 见他不答,陶亦桑又问:“怎么了?”难道是他太短了,不好意思说?可是依她的感觉,就算没有传说中的18厘米,应该也短不了多少吧。 “没量过。” 陶亦桑越听越迷糊:“那你怎么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尺码呢?” 她今夜简直就像个好奇宝宝,江俨咬了咬牙,只好耐住性子跟她科普:“避孕套的尺寸不是看长度,是看阔度。” “阔度?” “就是宽度。” “哦~”陶亦桑这才明白了,就是不看多长,看多粗呗,“那你多少?” 江俨懒得回答,直接握着她的手滑了下去,从裤腰里钻进去,握住自己早已发硬的性器,让她自己感觉。 陶亦桑以手作尺,试着握了握,也不管江俨被她激得闷哼一声,忍得额头青筋直跳,认真地想了想,说了个数字。 江俨:“……” 陶亦桑看他的反应就知道自己猜错了,于是非常虚心地问:“是不是小了?” “3厘米可能就是根双汇火腿肠那么粗,”江俨咬牙,对她把自己说小那么多十分不满。 火腿肠确实有点细,陶亦桑对自己匮乏的数学知识感到羞愧,于是她又仔细感受了会儿,本着严谨的态度,她甚至从上到下来回滑了几圈,感觉越往根部越粗,顶部似乎还戴了顶小帽子,帽子上有个小孔,正往外溢着液体。 她手上动作色情,脸上表情却认真,像个遇到难题的小学生,心想他们讨论的是个圆柱形的东西,直径每增加一厘米,整体就会增加一圈,看起来不明显,其实差别非常大,她不敢一口气加太多,便说是5厘米。 江俨被她握得浑身肌肉紧绷,头皮发麻,他不由自主地就着她的小手,上下抽插起来,至于是5厘米还是3厘米,其实他此刻并不在意。 陶亦桑被他动得忍不住心跳加速,但她还记得自己的“题目”,见江老师走神不搭理自己,便不满地握紧了些。 江俨闷哼一声,差点没交代出来。 今夜还很漫长,虽然旷了那么久,江俨可不想这么快缴械,于是连忙往外撤了撤。 陶亦桑又问了一遍:“是不是5厘米?” 自己最要紧的地方还在她手里,江俨只好老实回答:“酒店提供的标准码是中号,宽度是52毫米,大号是55毫米。” 所以江俨是55毫米咯,但她对直径55毫米的圆柱体没什么概念,眼珠转了转,也没想到应该是什么样的参照物。 江俨却像是听到她在想什么,主动回答道:“你知道火腿肠还有另一个形状?” 陶亦桑心神一动,想到了什么。 江俨又缓缓动起来,把她圈起来的手当成一个洞,忙碌地进进出出。 “比那种火腿肠还要粗一些。” 陶亦桑这次明白了,她小小地“哇”了一声,然后抿唇笑:“这么厉害的嘛~” 以为自己被表扬的江俨更加激动地进进出出,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有这么“厉害。” 没想到陶亦桑又说道:“原来我这么厉害啊,这么粗的东西,都能——吃进去。” 她用的动词是“吃”,江俨盯着她一张一合的小嘴,心神一荡,恨不得马上被她吃进去——没错,字面意义上的吃。 “洗干净了” 单是想了一下,欲望便一发不可收拾。江俨缓缓降速,但还动着,他凑到陶亦桑耳边,把滑冰时的要求又说了一遍。 陶亦桑犹豫了下,感觉自己不太能接受,便说不好。 被拒绝的江俨闻言,委屈极了,他眉头微皱,嘴唇微微撅起,不满道:“为什么啊,我之前也帮你口过呢。” 明明知道他是故意的,而且陶亦桑平时最讨厌男生作,此刻却不由自主地心软了。 见她动摇,江俨忙趁机又劝:“很快的,你忘了,我每回第一次都很快的~” 听他如此厚着脸皮地说自己快,还如此理直气壮,仿佛快是件非常值得骄傲的事一样,陶亦桑没忍住笑了,最终说好吧。 于是江俨利索地把自己脱干净,这时却又突然想起来什么,说了声等一下,便顶着傻不愣登的那处跑进浴室,水声响起,不多时,江俨便颠颠地跑了回来。 他重新上床,跪坐在陶亦桑身旁,略有些羞涩地小声道:“洗干净了。” 不等陶亦桑回答,又双眼冒星星迫不及待地问:“你想要什么姿势?” 陶亦桑看了眼床,点了点下巴:“躺着吧。” “好嘞~”江俨听话地麻溜躺下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陶亦桑,表情既害羞又期待,隐隐地还有些激动。 陶亦桑膝行到江俨两腿中间,先为自己选了个舒服的位置,她没有经验,只在小说里看过文字描述,哦,还有某些网站里有限的视频描述。 想了想,她先把长发拢到一侧,然后右手握了上去。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接地看它,前几次的时候,江俨还有些害羞,就连带套都要遮遮挡挡,不让她看。这才两个月过去,他就可以安然躺在那里,一副任君宰割的样子。 不得不说,只有这么近地看,陶亦桑才对“另一种形状的火腿肠”有了直观的认识,这尺寸,确实挺——值得骄傲的。 她右手并不能完全握住,先上下滑动几圈,算是熟悉了下,然后慢慢低头,凑上去,像品尝一样东西那样,先是嗅了嗅,发觉味道并不难闻,这才试探性地伸出舌尖舔了舔。 江俨激动得心跳比坐过山车时还要快,他忍住心中暴虐的欲望,竭力放轻力道,一下一下抚摸她后脑柔顺的长发,他虽然躺着,却依然可以将两人此刻的情况尽收眼底——多亏了天花板上这个大镜子。 他看到自己因为过于激动而剧烈起伏的胸膛和小腹,也看到陶亦桑小小的一只,跪在自己胯前,动作生疏,却依旧可以让他感受到极致的欢愉。 舔了几下,陶亦桑便试着将它吞进口中,可是这个尺寸对她来说有些超纲,她只能吞下短短一截,便觉得顶到了自己的喉咙,她皱起眉头,只能又吐了出来。 如此几次,她觉得自己做得应该算不上好,但江俨却仍旧激动得越涨越大。 陶亦桑不知道的是,且不论生理性是否真正爽到,单是看到她匍匐在自己胯下,他心理上已经感受到了巨大的愉悦。 等陶亦桑适应了,他终于忍不住将手指插进她发尾,然后锢住她的后脑,带着她一下一下地上下起伏,同时挺腰提臀,将自己朝她口中送得更深,上下配合,直到深抵进她小小的喉咙里。 陶亦桑眉头渐渐越皱越紧,他一下比一下更深,深得她忍不住干呕起来,但是自己被他扣得结结实实,根本无处可逃。 这种单调的抽插不知持续了多久,陶亦桑口中渐渐溢出口水,她无法下咽,也无法吐出。直到她觉得自己口腔被撑得厉害,江俨终于发觉再这样下去会伤了她,于是果断拔出自己,然后翻身将陶亦桑压在身下,可是底下明显来不及扩张,他别无他法,只能将她双乳归拢,自己虚跨坐在陶亦桑小腹上,然后将自己挤进她乳缝里。 这下是更直接的视觉冲击,他可以清晰地看着自己紫红色的性器在她雪白的肌肤里进进出出,他动作太大,有时候能直接顶上她的下巴,陶亦桑被顶得疼,便死死朝上仰着,露出一截脆弱的脖颈来。 江俨注视这一幕,渐渐加快了速度。 最后又持续了几十下,终于攀上顶峰,射了出来。白色的粘稠液体点点滴滴,尽数落在陶亦桑胸前、脖子、下巴甚至是脸上。 江俨兀自喘了会儿气,然后试图用手为她擦脸,却被她漠然躲去。 陶亦桑不喜欢这个姿势是有理由的,以往不管是在小说,还是视频里看到,都觉得屈辱,本该彼此取悦,却变成单方面的发泄,女人仿佛只是一个工具,甚至和一个飞机杯也没有区别。 江俨自然察觉到陶亦桑生气了。 他有些慌,忙凑上去,俯在陶亦桑上方,去看她脸上的表情:“弄疼了吗?” 刚才残忍地用她的身体做活塞运动的是他,现在凑过来真切关心的也是他,陶亦桑不用看也能想象得到他此刻一定是满脸紧张,她唇紧紧抿着,闭上眼不看他,眼泪却从眼尾悄然滑落。 江俨先是愣了下,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能更加放软了声音,用自己的鼻头一下一下去摩擦她的,哄道:“怎么啦?是不是刚才弄疼了?我错了好不好,我不应该只顾着自己爽,没考虑到你的感受……” 陶亦桑心知江俨肯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却也不能否认,他的每一句话都恰好哄到了点上。 她心里更加酸涩,眼泪流得更加汹涌。 江俨更慌了,用唇吻去她的眼泪,甚至有些低声下气地:“别哭了桑桑,都是我的错,是我太混蛋了,要不你揍我一顿好不好?” 陶亦桑被他最后一句话逗笑了,只得睁开双眼,看着近在咫尺的江俨,依旧不说话。 江俨见状,总算松了一口气,但是看到她眼睛湿漉漉的,可怜极了,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本来只是为了哄她的话,竟也有了几分真心实意:“我真是混蛋——” 不管什么原因,惹得她哭成这样,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 江俨温柔哄了许久,他没哄女孩子的经验,只能一声声地撒娇求饶,到最后陶亦桑终于肯理他,略带委屈地:“嗓子疼——” 江俨见状,忙贴过去,温声道:“那我帮你吻吻好不好?” 陶亦桑愣了下,眼睛瞪大,似乎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然后眉头一皱,又委屈起来,这下声音带了哭腔:“江俨,你怎么这么无耻啊!” 平白挨了句骂,江俨也愣了,他看着又埋头生闷气的陶亦桑,略品味了下,终于明白她理解错了自己的话。 天地良心,他说的“吻吻”,真的单纯就是吻吻脖子,不过……江俨的视线滑了下去,落在她紧夹着的两腿之间,心想倒也不是不行,反正又不是没吻过。 陶亦桑知道江俨的舌头有多灵活,每次接吻,简直就是个滑不溜球的小鱼儿,但当他沿着小穴打转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它那么柔软,又那么湿滑,像个调皮的小精灵,使劲往里钻,仿佛对里面的天地好奇极了。 陶亦桑忍不住抬起腰,让它进得更深,甚至不停地调整角度,好让它探索更多的地方。 舌头只是第一波,等她流得差不多了,手指立刻取而代之,这次往里进得更深,他指腹粗粝,摩擦着她身体最柔软的地方,快感只能用气势汹汹来形容。等她能轻松容纳两根手指,江俨遍毫不犹豫地抬起腰,虚跪在她腰侧,让早已硬得不行的性器顶了上去。 手指每往外抽一分,它便往里进一寸。 如果江俨在古代,一定是个非常擅长领兵作战的将军,简直步步为营、谋划千里。 陶亦桑渐渐忘了疼,咬着自己食指关节,将自己交到江俨手上,任由他揉圆搓扁。 窗外夜色渐渐深了,但大街上依然热闹,来来往往的车辆打着暖黄色的灯光,在红绿灯的指挥下走走停停,一派井然有序。 有时等了两个红灯还过不去,干脆降下车窗,和旁边同样命苦的车主攀谈起来,一时间除了风声和车辆启动的引擎声,还多了人的笑声,端是一副热闹的人间烟火气。 但旁边这栋楼里,不知哪一层哪一个房间,里面的一对男女对此浑然不觉,也全然不感兴趣。他们像这世上最认真的学生,用手、用舌、用自己身上每一个器官,在对方身上探索、纠缠。 直到筋疲力尽。 * 因为第二天就是周六,不必早起,也不用上班,于是他们理所应当地将今夜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发挥到极致。 最后实在累极,江俨只能半躺在她身后,让她侧着身子,锢着她的腰,然后下半身深深浅浅地顶弄,好省些力气。他们的身体几乎到了极限,陶亦桑像是坏掉了一样,几乎每隔几十秒就能高潮一次,她想跟江俨说不要了,但张张嘴,已经发不出一丝声音。 第二天两人一起睡到日头高照,早上江俨被外面车流的声音吵醒,迷迷糊糊醒来,才发现自己竟然还在她体内。他慢慢往外退,刚动一下,立刻疼得嘶了口气。 等拔出来才发现,居然磨破了皮。 转念想到陶亦桑,立刻凑过去看,用手指将她撑开,发现里面软肉朝外翻着,上面还挂着些半干的液体,看起来可怜极了,也色情极了。 但是看起来还好,至少比他强多了,江俨松了口气,他拧着眉下床,稍微动一下便不小心扯到,立刻疼得一动不敢动,心想老话说得果然没错,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 草草将自己清理干净,又湿了毛巾,去帮陶亦桑擦拭,期间不小心弄疼了她,还在梦里的陶亦桑不满地咕哝一声,江俨立刻停下,等了会儿见没吵醒她,这才继续。 下半身沾了水更疼,江俨龇牙咧嘴地瞅了半晌,实在发愁,但最后也无计可施,心想要是再睡会儿,说不定醒来就好了,于是抱着陶亦桑又安稳睡去。 等再次醒来已经是下午一点,陶亦桑比他先醒,也懒得动,躺在他怀里玩手机。不一会儿,江俨也醒了,睁眼便是她雪白的脖颈,想也不想地低头吻了上去。 陶亦桑没躲,知道他此时也是有心无力,顺从地任由他过了把嘴瘾。 果然,江俨老老实实亲了会儿,便叹了声气,然后掀开被子准备起床。这一动,又不小心碰到,粗糙的被单摩擦得可比刚才疼多了,江俨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僵得可怕。 陶亦桑听到动静,忙回头问怎么了,见江俨脸色难看,被吓一跳,江俨见她要起来,生怕再牵扯到自己,忙出声提醒:“慢点儿!” 陶亦桑不明所以,但还是放轻了动作,掀开被子,就看到他那一处,可怜兮兮地耷拉着脑袋,浑身伤痕。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盯了好一会儿,突然“噗嗤——”一声笑了。 也不顾江俨脸色更加难看,伸手戳了戳,怜声道:“真是个小可怜儿~” 说完,她随手从地上捡起江俨的上衣,套在身上,发现长度刚好盖着屁股,也懒得穿裤子,就这么赤脚下床,去浴室找了块毛巾,没找到冰箱,便打电话让服务员送点冰块上来。 冰块很快送来,她用毛巾裹住,单膝跪在床边,轻轻将冰块放在江俨胯上:“拿着,我出去给你买点药。” 江俨听话地接过冰块,乖乖坐在床上,目送她步伐款款,迈着一双修长的双腿进了浴室,不多时,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 一脑补她在里面洗澡,即使受了伤也有抬头的趋势,吓得江俨连忙转头看向窗外,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我什么都没想”的正经样子。 陶亦桑换好衣服出门,她对附近不熟,打开导航找了家最近的药店,直接骑车过去,回来的路上还碰到家小饭馆,又进去买了两份盖浇饭打包带走。 江俨虽然没提,但她猜房间应该订了不止一晚,而且现在都下午了,刚才服务员送冰块的时候也没赶他们走。 回到酒店,江俨身上还是光不溜球的,但换了个地儿坐,左手拿着冰块敷在那处,右手拿着手机在玩,听到动静后抬头看过来,脸上表情淡然。 陶亦桑放下饭,拿了药走了他身前,蹲下,拿开冰块后拨着检查了下,然后拆开药盒,用棉签沾了药,轻轻涂上去。 她怕弄疼江俨,动作放得尤其轻,涂完后还朝上面轻轻吹了吹。她口中气息温热,江俨垂首看着,即使这一幕色情得不行,他难得的没有任何想法,只觉得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 夕阳 因为江俨身上“负伤”,剩下的时间里,两人没再疯,老老实实在房间里玩了一下午手机。江俨也不敢穿裤子,只能套了个卫衣,就这么光着下半身,坐一会儿,躺一会儿。后来陶亦桑实在嫌他不雅,便把被子扯过来,挡在他身上。 今天天气很好,打开窗子后有阳光照进来,站在窗前朝外望去,只见路上车水马龙,路两旁有行人路过,也是不紧不慢地,神色从容。这个午后难得悠闲,仿佛整个世界都放慢了步伐,悠哉悠哉的。 吹了会儿风,陶亦桑转身,却看到本来玩手机的江俨正抬眸看着自己,神色淡淡,眼神却专注。她被他看得莫名,忍不住笑道:“看我干嘛?” 江俨若无其事地回答没干嘛,视线又回到手机上。 时间就这样被荒废下去,陶亦桑玩了会儿手机觉得无聊,转头看江俨正玩游戏玩得兴奋,便凑过去,看向他的手机屏幕。 陶亦桑不喜欢玩游戏,就算玩,也只玩单机的,比如消消乐啊,植物大战僵尸啊之类的。她知道江俨玩的是王者,但只能看到几个小人在屏幕上疯狂跳动,其他的就看不明白了。 于是她问道:“哪个是你呀?” “绿色进度条的这个。”江俨手指在屏幕上忙着操作,注意力高度集中着,闻言,随口答了一句。 陶亦桑哦了一声,看了会儿,突然问道:“那你是什么段位啊?” 江俨动作一顿,没立刻回答。 陶亦桑一看他表情便明白了什么,神色变得讳莫如深,问道:“该不会是倔强青铜吧?”她高中毕业那会儿玩过几天,只知道倔强青铜这一个段位。 江俨脸色一黑,这次否定得倒是斩钉截铁,仿佛被“青铜”两个字侮辱了一样:“当然不是!” 说完见陶亦桑脑袋放在他膝上,抬头期待地看着自己,视线躲了躲,轻咳了一声,回答:“铂金。” “铂金啊,”陶亦桑重复一遍,对这个段位没什么概念,又问,“很厉害吗?” “呃——还行吧。” 于是陶亦桑便懂了,可是她明明见他天天玩,平时除了拍摄,就是在玩游戏,生活简直单调得无聊,可见他就是传说中人菜瘾大的主。 到了晚上,陶亦桑检查了下江俨的伤口,见比下午那会儿好了很多,又帮他上了药,然后随口问他明天回不回家,江俨正在低头刷手机,闻言,抬头看她,想了会儿,却没立刻回答,反问道:“你想让我回吗?” 陶亦桑没想到是这个回答,她愣了下,再看江俨,却见他一副气定神闲,但眼神里藏着隐约的紧张。 她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想了想,也学他反问:“我不想让你回你就不回吗?” 她并没有改变他话里的意思,但是换了种说法,两人之间的氛围瞬间就变得暧昧不清起来。 江俨勉强维持住面上表情,点头说嗯。 陶亦桑把药收好,棉签丢进垃圾桶,转身想要去浴室洗手,同时说道:“那你回去吧。” 没等走出两步,腰突然被人从身后揽住,江俨扣住她,两人一起倒在床上,他低头在她肩上咬了一口,听到她痛呼出声才肯罢休,然后不满地哼了一声,狠狠骂了句:“无情!” 他气息洒在耳侧,丝丝缕缕,痒极了,陶亦桑没忍住咯咯笑起来,一边缩着脖子躲一边求饶:“我错了我错了……” 这是从昨天到现在陶亦桑第一次求饶,虽然是因为怕痒,倒也总算让江俨实现了昨晚立下“非让她求饶”的flag。 第二天上午,江俨总算肯老老实实回家,陶亦桑回了宿舍后第一件事就是补觉,昨晚虽然没做,但江俨还是缠得厉害,他也是自己作,明知道吃不到,还要把两人撩得浑身起火,然后只能安安静静地搂在一起,结果越搂反而火越大,分开又不舍得,只能东拉西扯地找话题,勉强转移注意力。 * 从那个周末起,公司其他同事便发现陶亦桑和江俨“和好如初”了,至少两人在公司不再跟陌生人一样一句话不说,反而有说有笑,这让程永煜非常欣慰,心想果然团建是拉近距离的最好方式。 陶亦桑也发觉她和江俨之间的关系变得不太一样了。 忘记从哪天起,江俨出去拍摄,突然给她发了张图,是他用手机拍的,照片里是一片花海,紫色的,花瓣小巧但拥挤,热热闹闹挤在树上,甚至壮观。 陶亦桑被震撼到,小小地哇了一声,很快回他:这是什么花? 江俨回了句:不知道。 应该是外出拍摄的时候偶遇的,也不知道在哪里,这么壮观一片花海,现场看一定更好看。 就在陶亦桑走神的时候,江俨又发了张截图过来,点开,是百度识图的界面,图片下是花名。 江俨又发消息过来:海棠。 陶亦桑哦了声,又问在哪儿拍的,这次江俨直接发了个定位,陶亦桑用百度地图点开,导航显示在嘉定区,坐地铁差不多将近两个半小时,于是果断打消了去现场看的念头。 不过从那开始,江俨发过来的消息比之前频繁多了,他在外面拍摄,常能碰到各种新鲜有趣的事,有时候是花坛边上一只睡懒觉的猫,有时候是上海蕴含蓬勃生机的春色,还有时候是一堆段少波的丑照——龇牙咧嘴,一看就知道是偷拍的。 陶亦桑回得并不及时,经常是半小时甚至是更长时间后才看到,每次回复也并不都认真,有时候甚至只回个表情包,十分敷衍。 但江俨的分享欲并未因此打消,反而更加浓烈,渐渐发展成中午在外面吃了什么都要汇报,或者看到路边一株花花草草也要拍给她看。 这让陶亦桑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她乐于现状,也就并未细想。 时间很快来到四月,这时节,夏天已见端倪,办公室一整天都开着窗户透气,不用开空调也凉快得紧。只是有时候午休醒来,一摸脖子,才发现出了一身的汗。 这天江俨早早拍摄完毕,回来后坐在工位上光明正大地打游戏,常鸿飞进来后也不说什么,反而笑他怎么这么菜,一直死。 到下午五六点,他不经意地看了眼窗外,立刻被天际的夕阳吸引住了,忙叫大家一起来看。 于是整个办公室都凑过来看夕阳,可惜窗户视野有限,不知是谁提议了句要不到天台去看吧,立刻得到一致认同,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坐电梯去天台看夕阳。 * 抵达天台,视野瞬间开阔。 此时日薄西山,半边天空都被夕阳染红,像是画家无意间打翻了手中的水彩,浩浩荡荡在空中铺开,分外壮观;陶亦桑他们公司所在的办公楼是附近最高的一栋,极目望去,甚至有几分“一览众山小”的壮阔感。 天台边缘修了半人高的围墙,再往里侧几步,还有栏杆围着,大家屈肘撑在栏杆上排成一排,江俨和陶亦桑在最左侧,两人不经意间对视一眼,都没说话,然后不约而同一起移开视线。 这场景,即使一个字也不说,也觉得分外美好。 这时空中突然一架飞机呼啸着路过,大家纷纷拿出手机拍摄,江俨和陶亦桑也循声望去,看了几秒,陶亦桑回头,见江俨和她一样没有要拍照的意思,便张了张唇,无声地问他:“你不拍吗?” 江俨定定地看了她片刻,突然凑上来吻住她的唇。 陶亦桑被吓一跳,生怕其他人这时突然回头看到,只好一动也不敢动。 好在江俨只浅浅地亲了一下便放开了,连舌头都没伸,吻得十分纯情。 许是此刻天空的夕阳过于浓烈,把两人的脸颊都染红了,微风带来远方植物的清新,楼下城市无声喧哗,天台却静谧极了。分开后,两人傻乎乎地对视几秒,只觉得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不知想到了什么,一起无声笑了起来。 陶亦桑转回头,再看天空,飞机已经远去,只剩下小小的一个点,几乎要看不见了。众人意犹未尽地收回手机,打开相册看刚才拍的照片。陶亦桑前面站着的是赵悦婷,她自然地低头凑过去一起看,嘴上夸拍得好好看,心里想的却还是刚才那一吻。 一时间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充满,灵魂轻得仿佛出窍,飘飘然,晕乎乎,似要随风远去了。 羽毛球 五一的时候,赵悦婷问陶亦桑要不要一起出去玩,她早就想去附近几个有名的旅游城市转转,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这次刚好有五天假期,可以去苏杭转一圈。陶亦桑却说不去,虽然她也一直想着出去玩,但是好容易有五天假,肯定是要回家的。 上学的时候看到一句话说长大以后,故乡只有冬天,再无春秋,以前体会还不深,直到这次回家,猛然发现家里已经满目生机,树木成荫,竟已入夏了。 陶亦桑最喜欢家里的一点是,在这里,时间仿佛是静止的,不管是隔半年还是一年,每次回来都是熟悉的,甚至连桌上摆的东西都一样,吃的饭也一样。就连每次经历的心路历程也一样,从刚回家时的激动,到被家人嫌弃时的委屈,再到即将返程时的不舍。 快乐的日子短得几乎一眨眼就没了。 回到上海后,继续按部就班的生活,公司宿舍两点一线,每天最大的惊喜就是中午和晚上师傅做了什么饭,陶亦桑越来越明白他们为什么把吃饭形容为“开盲盒”,在波澜不惊的日子里,晚饭有什么菜居然成了最大的悬念。 陶亦桑几乎每次都是吃饭最积极的那个。 这天,她像往常一样,不到六点就跑到外面休息间吃饭,打开饭盒后看到有她最喜欢的番茄炒鸡蛋,高兴坏了。 没过一会儿,江俨也从里面出来,边走到陶亦桑身旁,拉开椅子坐下,随口问道:“今天有什么菜?” 陶亦桑侧头看他,咬着筷子眼睛滴溜溜地转,等他打开饭盒,忙问道:“你是不是不吃这个菜?” 她指着江俨饭盒里的番茄炒鸡蛋。 江俨愣了一下,很快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于是护食一般地将饭盒挪远了,否认:“谁说的,我明明最喜欢吃番茄炒蛋了!” 陶亦桑见状,脸颊顿时气得鼓了起来。 江俨没憋住笑,下意识伸手捏了捏她气鼓鼓的小脸,吓得陶亦桑猛地朝后躲了一下,然后看了眼工作间,见没人出来这才松了口气。 再转回来,眼神变得略有些严厉,暗含警告。 被无声训斥的江俨立马换上委屈的表情,但总算肯收敛了,于是两人乖乖吃饭。没安静几秒,江俨突然把自己的饭盒推到陶亦桑面前,说道:“算了,给你吧。” 陶亦桑惊喜地瞪大了眼睛,反问道:“真的?” “不要我可后悔了。” “要要,”陶亦桑说完,连忙用筷子把他的番茄炒蛋拨进自己饭盒里。 拨完后顺手把饭盒推回去,转头看了眼工作间,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俯身过去,在江俨脸上“啵——”地亲了一口。 江俨似乎没想到她这番动作,愣了会儿才转回去,耳垂红红的。 又过了一会儿,才有其他同事出来吃饭,看到陶亦桑和江俨一副正襟危坐的表情,也没多想,也去开盲盒:“让我看看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打开后意料之中的失望:“哎——一个我想吃的都没有!” 他在陶亦桑和江俨对面坐下,不经意间看到离得不远不近的两个人,心里隐约奇怪了下,这么多座位,两人为什么非要挨着。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飞快地闪了下,很快就被他抛到脑后了。 * 五一后又两个星期,常鸿飞想着好长时间没团建,今天恰好又没什么事,便问大家有没有什么想玩的。 十几个人却还分成了两个阵营,一部分想去运动,一部分想去唱歌。最后争了半天,也没能说服对方,最后常鸿飞只得说道,那就先去打羽毛球,然后再去唱歌。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发,分成两拨打车去羽毛球馆。 江俨自然跟陶亦桑一辆车,他在陶亦桑后面上去,发现她身边已经坐了赵悦婷后,目光不找痕迹地移开,去后排了。 没想到就这么一个眼神,却被赵悦婷看到,她转身看向江俨,打趣道:“怎么地,我是抢了你的位置?看我跟看敌人似的……” 她说完,江俨还好,陶亦桑脸色瞬间变了,心中念头瞬息万变,也学赵悦婷的语气回头打趣江俨:“不对啊,说不定是我抢了他的位置呢?”她故意把重音放在“我”上。 赵悦婷回头推了下陶亦桑,一副“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的表情。 作为事件中心的江俨却一脸淡定,车子启动后没走多远,他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打开才发现是来自陶亦桑的新消息,半是无奈半是警告:你收敛点儿。 他无声地笑了下,心情很好地回复:我很收敛了啊…… 发完还配了个表情包,是个小人泪眼朦胧,可怜兮兮的样子。 陶亦桑看了一眼,摁灭手机,没再搭理他。 到球馆后,前台却说今天人多,只剩下叁个场地了,说完怕这一帮人走,又补充道:“不过你们用也够了,大家轮流上场,实在不行还可以双打。” 常鸿飞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便说那行,叁个就叁个吧。 陶亦桑是会打羽毛球的,而且打得还颇为厉害,只是自从毕业后就再也没摸过拍,所以开始的时候有些生疏,大家开始还嘲笑她,等热完身才发现原来小丑竟是我自己。 江俨却恰好相反,他看起来一副很会运动的样子,等打起来,才发现是个菜鸡,白长一双长手长脚,球该接不到还是接不到。 技术相差这么大的两个人,等到双打的时候,理所当然被大家凑成一对。 因为江俨能顾的范围实在太小,陶亦桑想了想,决定前后站位,江俨自然是站在前面,只求他能把发球线以内的球接到就行。对方是程永煜和刘云辉,他们是一左一右,一人负责一块区域,分工明确。 先是对方发球,小小的白色羽毛球旋转着径直朝江俨飞来,江俨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死死地盯着球,瞅准时机猛地挥拍,竟被他接到了!球受力又飞回去。 这水平已经大大出乎陶亦桑的意料,她抽空小小地表扬了江俨一下:“漂亮!” 江俨听到了,却没回头,防着对面下一个球,嘴角却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像个因为被老师表扬而窃喜的小朋友。 一时间两帮人打得有来有回,陶亦桑和江俨进步飞快,两人配合得越来越好,慢慢地,有些难度颇高的球他竟也能接到了。 江俨忍不住有些骄傲起来,心想其实羽毛球也没那么难嘛。 陶亦桑身上渐渐起了一层汗,肯定是太长时间没运动,这才打一会儿就气喘吁吁,不过转念一想,倒也不算没运动吧,至少床上运动是有的…… 这时,对面突然发力,原本温温柔柔的球风骤然猛烈,陶亦桑连忙做好准备,一副蓄势待发的架势,却突然听到站在前面的江俨喊道:“我来我来!” 他边说边跟着球往后退,陶亦桑怕和他撞到一起,不得不朝前,两人手忙脚乱地,就这么交换了位置。 江俨盯着那颗小小的羽毛球,算准它会落在哪里,等到距离差不多的时候,激动地挥了过去,耶!又接到了! 然而不等他开心,便看到羽毛球并未像想象中那样飞到空中,而是径直飞向前面。 然后闷闷“啪”的一声后,陶亦桑吃痛地捂住了脑门。 场上所有人都愣了一秒,然后一起毫不顾忌地哈哈大笑起来,江俨看到陶亦桑疼得龇牙咧嘴,忙跑过去,嘴上不住地问:“疼吗疼吗?” 说着拿开陶亦桑捂着的手检查,果然红了一片,立刻心疼道:“红了,我去买药。” 陶亦桑见他真要去,连忙握住他的胳膊制止:“不用,也不是很疼。” 江俨却不放心,拧着眉头想了想:“一会儿不会肿起来吧……” 陶亦桑有些无语,忍不住瞪他一眼:“你觉得你有那么大劲吗?” 江俨:“……” 好吧,他成功被说服了。 两人这番对话并未占用太长时间,说完才想起来现场还有一堆人,陶亦桑心道一声不好,刚才居然忘记了他们今天是出来团建的。 于是小心观察其他人的脸色,看到大家都神色如常,一直在不远处旁观的赵悦婷此时走过来问她没事吧,陶亦桑摇头说没事,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 都是江俨的错,他最近太嚣张,连带着她也放松了警惕。 “在这一刹那冻结了时间” 打完球一行人又杀到KTV,几个不喜欢唱歌的同事提前回去,常鸿飞带着一帮小朋友在深夜里压马路,边走边笑得张扬。 期间不知怎地说起陶亦桑路痴,出门就分不清方向,赵悦婷提到这个话题来了精神,她平时跟陶亦桑一起出去玩得最多,对她的“路痴”深有体会。 “都快一年了哎,每次去附近玩,她居然还都要开导航,南北都分不清楚……” 常鸿飞闻言,惊讶:“真的假的,这太夸张了吧!” 陶亦桑还嘴硬:“既然都有导航了,干嘛要记路啊,再说了,导航既然开发出来,不就是为了找路嘛。” 大家被她这一番言论逗得哈哈大笑。 这时常鸿飞突然指着前面问:“那前面是东还是西?” 这条路他们常走,每次从公司到地铁站都要路过,饶是这样,陶亦桑还是愣了下,支支吾吾说:“应该是东吧?” 话音刚落,一直走在她旁边的江俨突然笑了。 陶亦桑听到声音,猛地转头看过去,借着路灯微弱的光,江俨看到她脸上是挂着张牙舞爪的表情,仿佛在说“再笑你就死定了。” 但他可不怕,跟她唱反调:“这明明是西好吧,太阳每天都从这个方向落下去啊……” 他这么一说,陶亦桑心里又有些犹豫,她皱眉,将信将疑:“真的?” 江俨神色十分认真,笃定地点头:“真的。” 陶亦桑仔细看了看周围的建筑,却不信他的话,这时赵悦婷突然说了句:“你别理他,他骗你的。” 陶亦桑本就不信,脑海中模糊的方向感此时却突然清晰起来,她偏头看向江俨:“你确定是西?” 江俨仍旧点头说对啊,就是西。 陶亦桑来劲了,她靠近些,手指揪着江俨胳膊上的衣服,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那你敢不敢跟我打赌?” “赌什么?” “就赌是不是西,如果不是西,算我赢,是的话就你赢。” 江俨思考了下,换了个说法:“你不是猜这是东嘛,我们赌到底是不是东,是的话就算你赢,怎么样?” 这说法听起来和她提议的没什么分别,于是陶亦桑便点头说好。 话音刚落,赵悦婷在旁边乐得“噗嗤”一声笑出来,落后两步等陶亦桑跟上来,点了点她的额头:“你是不是傻啊……” 常鸿飞也笑,说你抬头。 陶亦桑一抬头,这才看到马路上方的指示牌,赫然指着这条路的走向是南北。 陶亦桑:“……” 偏偏江俨这时还得瑟地凑过来,得意洋洋:“我赢啦。”气得陶亦桑伸手要打他,被他灵活躲开,嘴里还嚷着君子协议,愿赌服输。 一行人打打闹闹走到KTV,这时刚好是晚上七八点,人正多,前往包厢途中听到一路上各种鬼哭狼号。 常鸿飞作为年龄最大的人,先唱第一首歌开场,可惜他也是个麦霸,唱完第一首只算热了身,于是顺理成章接着唱。他选的歌又老,大家都不会唱,偏他唱的声音极大,撕心裂肺来形容也不为过。 陶亦桑和赵悦婷在沙发上挤作一团,痛苦地捂住耳朵。 就这么过了好几首歌,终于轮到不知被谁偷偷加在歌单里插队的《江南》,前奏响起的时候,陶亦桑没忍住伸手要麦:“这首我也会!” 她说完,便看到斜对面的江俨恰好拿起麦,听到她要,便递了过来。 陶亦桑心里惴惴,面上却淡定,接了过来,这时常鸿飞终于肯放过大家的耳朵,把手里的麦给了江俨。 KTV的设计很有意思,两个有字幕的屏幕刚好在对面的墙上,江俨和陶亦桑并未并排坐,于是只能一人看一面,眼神稍稍遛个弯,视线就落在对方身上。 JJ低沉的声线随着旋律响起,陶亦桑开口跟着唱:“风到这里就是粘,粘住过客的思念……” 房间里灯光昏暗,只有头顶旋转的彩灯落下星星点点的光晕,他拿着麦专注地看前面屏幕上的歌词,陶亦桑坐在对面,本该看向歌词的眼神不知为何偷偷转了个角度,轻易便将他收入眼中。 她看到他的面庞随着灯光变幻时明时暗,被光线模糊了边缘的五官显得十分柔软,他单单只是坐在那里,便叫人觉得安定。 她听到他唱:“不懂爱恨情仇煎熬的我们,都以为相爱就像风云的善变,相信爱一天抵过永远……” 此时,他似乎察觉到陶亦桑的视线,抬起眼睛看过来,两人在昏暗的环境里蓦然对视。 JJ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起:“在这一刹那冻结了时间……” 他们不约而同移开目光。 方才那一幕不过短短几秒,陶亦桑却觉得似有千万年之久,时空变幻,沧海桑田。 “我要回家的” 进入六月,上海的天气已经很热,陶亦桑每天顶着太阳上班,没几天就顶不住,买了带宽大帽檐的鸭舌帽、冰袖,每天出门前都要把防晒霜涂得严严实实。她对去年夏天在上海奔波半个月被晒黑两圈的惨痛历史还记忆犹新,这次提前做足准备。 而她和江俨的关系也渐渐稳定下来。 因为工作日都和赵悦婷一起上下班,找不到机会,所以一旦碰到可以双休的周末,两人便非常有默契地出去开房。 时间久了,赵悦婷一见她周五晚上收拾包,便知道她“又要去宝山?” 她的“又”字用得极其顺口,陶亦桑不禁也有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出去得太频繁了,担心会引起怀疑。不过每次赵悦婷也并未表现出多惊讶来,这又给陶亦桑一种“瞒得很好”的感觉,于是便心安理得地溜出去找江俨了。 中旬的一个周六,大清早陶亦桑就把江俨闹醒了,江俨睡得正香,有些不满地皱眉说别闹。 陶亦桑见他眼睛都懒得睁,于是说道:“明明昨天是我使得劲更多吧?” 若是以前,江俨肯定立马跳起来跟她争论,说并不是谁在上面谁就一定使得劲儿更多,但他今天只是无意识地哼唧两声,一转头,整张脸都埋进了枕头里。 陶亦桑见状,非常无奈,她趴在过,靠近江俨耳侧,轻轻在他旁边说道:“生日快乐,江俨。” 一秒,两秒,叁秒后,江俨猛地从枕头上抬起头来,头发乱七八糟地翘着,眼睛因为窗外的强光而半眯着,但看起来好在是醒了,他问:“你怎么知道?” 陶亦桑躲过他下意识揽过来的胳膊,从床上跳下去,站在床边,清晨明媚的阳光从她身后打上来,将她脸上神情映得一清二楚,江俨看到她抬着下巴脆生生道:“再不起来,生日礼物就没有了哦~” 江俨这次足足愣了有五秒钟,他看着眼前这一幕,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 直到陶亦桑转身欲走,他忙跪坐起来,长臂一揽,扣住了她的腰,顺势将人搂在了怀里。 看到他低头就要吻上来,陶亦桑忙用手盖住自己的嘴巴,咕哝道:“刷牙!” 她的嫌弃毫不掩饰,江俨却不介意,但还是低头,在她手心狠狠亲了一口,这才起来去浴室洗漱了。 吃完早饭,神秘了一早上的陶亦桑才说她买了迪士尼的票,两张。 江俨愣了下,这才想起来五一那会儿,她突然问自己有没有去过迪士尼,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也只是哦了声,再无下文,原来是从那时就想着要给自己过生日了吗。 想到这里,江俨再也忍不住,朝前跨了一大步,抬起陶亦桑的下巴,凶狠地吻了上去。 几分钟后,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些许,他们额头紧贴,陶亦桑嗔道:“还去不去了!” 再吻下去,两张迪士尼的票就白白浪费了,好几百块钱呢。 迪士尼在浦东,离江俨家只有几站的距离,两人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地铁才到,路上陶亦桑问江俨为什么家就在迪士尼旁边却没去玩过。 他回答说自己一个大男生去有什么好玩的,去看其他情侣秀恩爱吗。 上海的迪士尼乐园2016年开业,也就是说,这五年里,他都没谈过女朋友,意识到这一点后,陶亦桑口罩下的唇角不自觉扬了起来。 幸好今天天气不算热,太阳时有时无,还有风,正是个适合出来玩的好天气。 他们第一个项目去玩了最热门的“极速光轮”,他们到的不算早,这时候已经排了挺长的队。进场的时候,陶亦桑抬头看着头顶一辆过山车盘旋着呼啸而过,才知道原来这是个换了名字的过山车。 她听着从头顶传来疯狂的尖叫,不禁心生退缩,抱着江俨的胳膊说:“要不我们换个吧……” 江俨顺着她的目光抬头看,脸上露出了然的神情:“怎么,你害怕?” 他话带挑衅,气得陶亦桑脸颊又鼓了起来,心里觉得江俨活该单身这么久,简直就是个钢铁直男。 不过她本身性格就倔,最不能听到的就是被别人说不行,于是一咬牙,说谁怕了,玩就玩。 几分钟后,陶亦桑几乎是抖着腿从车上爬下来,大脑一片空白,本能地跟着人群朝外走。江俨在身后叫了好几声,她都没听到。 江俨哭笑不得地追上去,从背后揽住她的肩膀往怀里搂,低头看到她小脸煞白,原本取笑的话又咽了回去,而是用手轻轻拍了拍她发顶,温声道:“别怕别怕,没事了……” 陶亦桑抬头看他一眼,泪眼朦胧,委屈巴巴地,似乎在说都怪你。 江俨心中觉得好笑,但还是点头承认说:“是的,都怪我都怪我!”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没再玩什么刺激的项目,陶亦桑性格直爽,看起来像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不吝,到了游乐场却最喜欢温柔轻松的项目,比如旋转木马。 带上江俨的好处这时候就体现出来了——举着手机在旁边尽职尽责地拍照,各种角度,各种pose,每一个项目都要定格,照片里,她笑得张扬肆意,像个无拘无束的小孩子。 陶亦桑最喜欢的项目是“飞跃地平线”,类似裸眼3D,像是坐在直升机上环游世界,她拉着江俨一口气玩了两遍,出来后还意犹未尽:“好想去世界其他地方看看。” 江俨拧开矿泉水盖子递给她,闻言,随口说道:“想看就去看呗,你想去哪里?” 他问得认真,陶亦桑也就真的认真想了,片刻后回答:“去北欧吧,感觉那里生活很惬意的样子,不用费劲就能活得很好。” 接着,又笑着补充道:“而且那里帅哥还多哈哈哈,都是大帅哥!” 听到这话,江俨却不高兴了,他哼了一声,本来递给她的水又收回来,恨恨地合上瓶盖,拧紧后还嫌不够,又使劲加固了下。 陶亦桑见状,忙从他手里躲过来,骂道:“江俨你干嘛!” 瓶盖却被死死拧住了,她用上全身力气都没拧开,只好又丢给他,命令似的:“给我拧开!” 江俨接过水却不理,反而将人带到怀里,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不大吗?” 陶亦桑没料到他如此不要脸皮,忍不住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忙将他推开:“咦,江俨你好油腻啊,你离我远点……” 被明晃晃嫌弃了的江俨顿时气结,在原地兀自生了会儿气,还是认命般地跟了上去。 两人走了会儿,江俨突然想到刚才未完的话题:“等国庆或者年假的时候,我们可以去北欧玩啊……” 结果被陶亦桑毫不犹豫地拒绝:“那不可能,我要回家的。” 江俨:“……” Ireallylikeyou 两人在园区里逛了一整天,下午的时候还看了场花车表演。不得不说,迪士尼的氛围真的棒,大家都开心极了,侯在路两侧和巡游的小姐姐互动,陶亦桑看得眼都不舍得眨,嘴里不停地夸:“好美啊!好美啊!” 最后“安全”的项目玩了个遍,路过一个名叫“小矿车”的项目时候,陶亦桑又有些心动起来,江俨见状,便劝:“要不我们去试试吧,据说是小孩子都可以坐的过山车。” “真的?”陶亦桑问道,随即又疑惑起来,“你怎么知道?你该不会是故意骗我吧……” “当然不是,我从网上搜的攻略啊。” 原来是这样,陶亦桑想了想,觉得好不容易来一趟,那就玩吧。其实她没发现,本质上她和江俨一样,都是人菜瘾大的主。 “小矿车”确实比上午的“极速光轮”平缓很多,单是从保护措施上也能看出来,江俨先帮陶亦桑把保护杆降下来,然后又使劲往下压了压,安慰地说道:“你看,这个保护杆都是我们自己手动降,说明肯定一点儿都不刺激……” 陶亦桑点头,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 江俨看到她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不由得感觉有些好笑,但他用手拍了拍她后脑勺,轻声说道:“没关系,一会儿你害怕的时候闭上眼睛就好啦,实在不行就掐我好不好?” 陶亦桑闻言,毫不客气地先将手放在他大腿上试了试,疼得江俨龇牙咧嘴,忙按住她的手,叫道:“这还没开始呢姑奶奶!” 被他这么一闹,陶亦桑紧张的情绪倒是被冲淡了许多。 “小矿车”缓缓启动,速度并不快,她心想确实比“极速光轮”好太多了,但还没等她适应,“小矿车”前面的轨道海拔突然极速上升,陶亦桑瞪大了眼睛,知道这是在为前面的冲刺蓄力了。 果不其然,冲到最顶点的时候,“小矿车”突然停滞了几秒钟,然后轨道海拔骤降,陶亦桑闭上眼,失重感从身体深处铺天盖地地袭来,她再也忍不住,失声尖叫起来。 听到她的声音,旁边的江俨突然也来劲儿了,学她的腔调,捏着嗓子故意叫起来。 陶亦桑没理他,只是掐在他大腿上的手突然更加使劲,江俨声音一紧,原本装模作样的尖叫突然变得真实,甚至比陶亦桑的声音还大。 俩人坐在最后一排,一时间跟比赛一样看谁的声音更大,惹得前排的游客纷纷笑着回头看过来,心想有这么刺激吗…… 直到从“小矿车”上下来,陶亦桑还有些没缓过来神,感觉脚下像踩了一团棉花,没有实感,身体虽然下来了,魂儿却还在天上飘着。 旁边江俨一瘸一拐地跟上来,心里想的却是以后千万不能带她坐过山车了,否则最终受伤的还是他自己。 夜幕渐渐降临,园区里亮起各种形状的路灯,游客比白天少了很多,在一片静谧中,陶亦桑感觉自己仿佛误入了童话里的秘境一般。她明明累极,此刻却又突然不舍得走了,抱着江俨的胳膊不住感叹。 到了晚上八点,烟花秀开始了。 先是城堡上升起美轮美奂的投影,跟着音乐节奏不住变换,像一部精致美妙的巨幅动画电影,充满了超脱现实的未来科技感;就在大家感叹好美的时候,投影突然变成火箭筒的画面,然后点火、发射、升空,巨大的烟花在空中炸开,将这一整片夜空都映得五彩缤纷。 人群中传来此起彼伏的感叹声。 迪士尼的烟花秀不只是烟花,还有城堡上跳跃的投影,以及氛围感爆棚的动感音乐,这一系列元素为今晚所有观看烟花的人营造了一场无与伦比的表演。 夜空上绚烂的烟花让人应接不暇,夜空下,江俨拥着怀中的陶亦桑,在这场极致浪漫的场景下,深情相吻。 于是跨年夜那场被错过的烟花,终于在此刻再次绽放。 * 第一场烟花秀结束后,陶亦桑和江俨就出了园区,陶亦桑这时候已经累得走都走不动,江俨也不比她好到哪去,但看到她一瘸一拐地,便弯腰蹲在她身前,说:“上来,我背你。” 这里离能打车的地方还有段距离,陶亦桑知道走了一天,两人都快到极限,便说不行。 江俨拗不过,只好作罢。 迪士尼周边民宿很多,两人打了车,不过十几分钟就到了住的地方。 上楼前,民宿对面的空地上有人打着等在布置什么,他们随口问了下老板,老板说是晚上有人求婚,先提前让朋友过来布置场地。 到房间后,陶亦桑让江俨先去洗澡,没想到本来累得不行的江俨这时候突然满血复活了,腆着脸说一起洗,还能节省时间。 陶亦桑顿时无语,看着他不说话。 江俨不管不顾地,把人拖进了浴室,嘴上还不停地说没事,反正你又不用出力。 于是陶亦桑被按在浴室的墙上做了一场。 热水从莲蓬头里洒下来,时而浇在陶亦桑背上,时而浇在江俨胸前,江俨渐渐喜欢上这种感觉,掐着陶亦桑的腰故意调整姿势,取下莲蓬头,对准两人交合的地方浇了上去。不知是热水更烫,还是他们的身体更烫,陶亦桑看不见身后的场景,依然被滚烫的水流激得浑身颤抖。 两人边做边洗澡,结束后,再随便冲冲,一举两得,江俨对这种事半功倍的洗法非常满意。 洗完澡,两人直接光着身子缩在被子里,江俨调高了空调温度后,拥着怀里的人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楼下突然传来欢呼和音乐声,江俨和陶亦桑原本睡得正香,被这声音同时吵醒了。 两人都懒得动,便就着这个姿势摸来摸去,不一会儿又来了感觉。江俨今天体力已经接近告罄,只能侧躺着抽插,缓缓动,慢慢磨。 这时,楼下音箱里歌声突然小了些,然后是一个男声拿着话筒说道:“亲爱的,今天是我们认识的第2113天,也是我们在一起的第1967天,在我们一起度过的日子里,有过哭有过笑,有过争吵也有过欢乐,今天,我想说的是,在余生漫长的日子里,我想和你度过更多的1967天,你愿意嫁给我吗?” 男生声音因为过于紧张而有些颤抖,提前背好的词也说得磕磕绊绊,他话音一落,旁边顿时传来朋友们的起哄声。 陶亦桑侧躺在江俨怀里,被他顶得像一辆油门坏了的车,一卡一卡地向前动。外面夜色已经很深了,她抬起下巴努力朝外看,只能看到楼下光影闪烁,一道巨大的灯光从楼上打下来,经过他们房间的阳台,照在楼下,不用想这束充满了主角光环的灯光,一定是打在那位女主角身上,如梦似幻。 1967天啊,5年多的时间,真是漫长。 察觉到她的走神,身后的江俨突然加重力气,猛地向上顶了一下。 陶亦桑下意识蜷起身子,视线收了回来。房间里,又黑暗又安静,他们不约而同地咬住唇,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怕吵到楼下沉浸在幸福中的人们。 求婚的男主并未等待多久,一道哽咽的女声响起,她先是说自己完全没想到会有这场惊喜,因为她知道自己男朋友是个很内向的人,所以今天这一幕她是真的感动,最后,她说道:“从我答应做你女朋友的那天起,我便想着以后我一定要嫁给这个人,在过去5年里,不管发生什么,这一点从未变过……” 楼下顿时传来巨大的欢呼,有人将原本弱下去的音乐突然调大,一时间,整个世界似乎都只剩下从音箱里传来的歌声,是Carly Rae Jepsen充满感染力的声音:“But I need to tell you something,I really really really really really really like you, And I want you,do you want me?do you want me too……” 楼下的人为这一对从校服走到婚纱的恋人而欢呼感动;楼上的人却为即将到来的高潮不约而同地加快了速度,一阵猛烈的抽插后,两人又一次同时到达了高潮。 “你要辞职?” 日子就这么安然往前走,陶亦桑有时候会跟其他叁位好友分享近况,李璐瑶他们总免不了问她和江俨怎么样,陶亦桑的回答总是挺好的,再问打算怎么办,她就回答不上来了。因为她也不知道未来有什么打算。 年后回来,她决定像梁禹森说的那样,走一步看一步,反正未来还远。但未来真的远吗?其实她是有些鸵鸟心态的。 说是逃避也好,自欺欺人也好,陶亦桑不太喜欢去思考未发生的事,因为凡事总会变化,分析得再多、计划得再多,不到来临的那一天,你永远不会知道是什么结果。但有时候想想,她和江俨之间的事,是真的会有变化吗?陶亦桑不敢细想。 他们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远了。 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一天一天过,直到大半年没联系的刘之宸突然发消息过来,说他找到女朋友了,也是他们当地人,在小县城里当语文老师。陶亦桑愣了下,回了句恭喜,心里是真的为他感到高兴。 刘之宸说了句谢谢,又说:“她再过一个星期就要放暑假了,我们打算去上海玩,有什么推荐的嘛?” 要来上海玩?陶亦桑第一反应是上海有什么好玩的,紧接着又想到单是“上海”这两个字,就充满了光环吧。可惜她虽在上海生活近一年,其实也没去过多少地方,大部分时间都是公司宿舍两点一线,除此之外去过最多的地方就是各种各样的酒店了。 真是惭愧。 陶亦桑自己没什么推荐的,便去问公司那几个土生土长的上海人,几个人七嘴八舌推荐外滩、天文馆、豫园……说着突然有人问她问这些做什么,陶亦桑心里一咯噔,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正在打游戏的江俨,随口敷衍说自己有个朋友近期要来上海玩,所以帮他问问。 江俨游戏玩得正嗨,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这反而让陶亦桑松了口气。 不过事实证明,她得意得太早了。 当晚下班后,陶亦桑洗完澡正躺在床上玩手机,江俨突然发微信过来:【你朋友要来上海?】 陶亦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便斟酌着回答:【对啊。】 过了会儿,江俨又问道:【该不会是过年相亲认识的朋友吧?】 陶亦桑:“……” 男人的直觉,也这么可怕吗。 见陶亦桑迟迟不回答,江俨心里便有了答案。他对着手机屏幕冷哼了声,也不管她现在旁边就躺着赵悦婷,直接一个语音电话打了过去。 陶亦桑吓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她下意识把手机屏幕翻过来,担心赵悦婷看到,然后毫不犹豫按了挂断。 不等她文字消息发过去,那边的语音电话立刻又来了。 看这情况,大有“不接我就一直打”的架势。 陶亦桑无奈,只得捂着手机悄悄出去,到另一个没人住的房间后,把门关上,这才小声地接通了:“喂?” 江俨直接开门见山:“陶亦桑,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隔着电话都能感觉到他的怒气,陶亦桑拧着眉毛,不敢太太声:“他就是突然说要来上海玩,问我有没有什么推荐的。” “问你有没有什么推荐的?”江俨怒极反笑,“那接下来是不是还要你陪着啊?”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陶亦桑这才想起来自己忘记了最重要的一个事实:“为什么要我陪着?人家跟女朋友一起来啊!” 笨蛋! 江俨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回答,顿了下,一时没接上话。 陶亦桑知道这波总算过去了,不由得叹了口气,说道:“江俨,你不能总是这么杯弓蛇影的,你要相信我啊……” 电话那头,陶亦桑絮絮叨叨地劝他,她声音明明温柔,江俨却莫名觉得一丝冷意,他在心里无声地说道,你要我怎么相信你呢? 你就像一只候鸟,短暂地在上海停留歇脚,恰好在此刻遇上我,于是便有了现在的故事;可我们都知道你总有一天会离开,会归巢,到那时,我又该怎么办呢? * 因为刘之宸要突然来上海而引起的小风波,在陶亦桑这里很快被翻篇了。一周后,刘之宸果然带着女朋友来,陶亦桑还特意请了半天假去给他们接风,因为虽然她和刘之宸的故事没了下文,但两家关系毕竟还在。 不过这件事当然要跟江俨提前报备,免得他到时候又抱怨什么都不跟他说。 江俨听到后也没什么表示,只是淡淡地在微信里回道:嗯。 陶亦桑以为江俨没吃醋,但她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江俨不仅吃醋了,醋性还非常大,他不仅连续一周没跟陶亦桑说话,到周末也没有任何动静。 陶亦桑完全不理解他到底生哪门子气,只觉得莫名其妙,于是自己也赌起气来,不跟我说话是吧,那我也不理你就是了。 这样的后果是某天中午吃饭的时候,程永煜又一脸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俩:“你俩怎么又吵架了?” 陶亦桑:“……” 程永煜想了想,提供了个方法:“要不咱们再去滑一次冰?” 这次陶亦桑和江俨同时答道:“不去。” 两人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话音落后,不约而同看向对方,两人对视一眼后,又不约而同地移开了视线。 陶亦桑似乎还听到他冷冷地“哼”了一声。 她皱着眉头,差点没把筷子捏断。 但她到底是个心大的,感觉这场矛盾来得简直莫名其妙,索性不再去想,但江俨就不一样了,他最擅长的就是生闷气,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消沉下去,又回到年后刚来那会一副没什么精神、恹恹的样子。 又拖了一个星期,陶亦桑终于忍不住,周五下午给他发了微信:“晚上八点,老地方见。” 江俨正在工位上带着耳机看拍摄的教程视频,手机在桌上震动了下,他视线微动,但并未立刻拿起来看。 陶亦桑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要回消息的意思,便转过头去,专心剪片子了。 临近下班时,江俨的消息才回了过来,冷漠的两个字:不去。 陶亦桑:“……” 她心底憋了许久的气也上来了,不去就不去,给台阶不下是吧,有骨气你就以后永远别去,真是气死她了! 她刚要摁灭手机,准备下班了,江俨却又发来一条消息:陶亦桑,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做一场就可以翻篇不提的。 江俨鲜少跟她说这么深奥的话,陶亦桑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字,突然感觉有些陌生,又有些害怕,像是长久以来被她一直视而不见的事情,即将要被他搬到台面上了。 晚上八点终究还是老地方见了。 两人一前一后,错开半个小时来到酒店,陶亦桑是后到的,推开门后,屋里一片漆黑,只有窗边传来一点昏暗的光亮。 陶亦桑突然进入一个黑暗的环境里,眼睛还没适应,站在门口缓了一会儿,才看到窗边隐约有道人影。 她先试探着喊了一声:“江俨?” 过了两秒,窗边那人才出声回答道:“嗯。” 陶亦桑心中稍定,嘴里抱怨道:“怎么不开灯啊。” 她打开手电筒找到墙上的开关,房间瞬间大亮,再转头看向江俨,他坐在窗边的榻榻米上,靠着墙,右腿屈起,右手之间夹着一支烟,他转头看着窗外,听到身后的动静才看过来,神色倦倦:“你来了。” 说完,他伸手将烟摁灭在桌上的烟灰缸里,然后伸手将窗户开得更大了些,让风吹起来带走烟味。 这样的江俨,陶亦桑从未见过,她不由得放轻了动作,在他对面的榻榻米上坐下来,温声问道:“你怎么了?” 江俨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移开视线,看向窗外,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还记得我们去迪士尼那晚吗?” 迪士尼?陶亦桑皱着眉头,回想了下,点头,说记得。 那天他们在迪士尼园区里玩了一整天,晚上去住的地方后还遇到一对情侣在楼下求婚。想到这里,陶亦桑心底一颤,明白江俨要说什么了。 “你说,我们能像他们一样,一起走过5年吗?”江俨依旧看着窗外楼下的车流,轻声问她。 不止5年,是1967天,陶亦桑在心里说道。 等了会儿不见回答,江俨终于转头,看陶亦桑,又问:“你打算年底辞职,离开上海?” 陶亦桑心里一紧,下意识抬头看过去,眼睛瞪得大大的,眼底是掩饰不住的震惊,似乎在问他怎么知道。 “赵悦婷无意间说漏了嘴,”江俨回答完她的疑问,看她神色实在紧张,便没忍住又加了句,“放心,没其他人知道。” 陶亦桑松了口气,心头稍定。 江俨把她这一系列反应收入眼中,不由得冷笑了下,笑自己幼稚,看,她的第一反应是怕大家知道,而不是担心要如何跟他解释。 还是说,在她心里,其实也不必跟他解释? 不够喜欢吗? 日子就这么安然往前走,陶亦桑有时候会跟其他叁位好友分享近况,李璐瑶他们总免不了问她和江俨怎么样,陶亦桑的回答总是挺好的,再问打算怎么办,她就回答不上来了。因为她也不知道未来有什么打算。 年后回来,她决定像梁禹森说的那样,走一步看一步,反正未来还远。但未来真的远吗?其实她是有些鸵鸟心态的。 说是逃避也好,自欺欺人也好,陶亦桑不太喜欢去思考未发生的事,因为凡事总会变化,分析得再多、计划得再多,不到来临的那一天,你永远不会知道是什么结果。但有时候想想,她和江俨之间的事,是真的会有变化吗?陶亦桑不敢细想。 他们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远了。 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一天一天过,直到大半年没联系的刘之宸突然发消息过来,说他找到女朋友了,也是他们当地人,在小县城里当语文老师。陶亦桑愣了下,回了句恭喜,心里是真的为他感到高兴。 刘之宸说了句谢谢,又说:“她再过一个星期就要放暑假了,我们打算去上海玩,有什么推荐的嘛?” 要来上海玩?陶亦桑第一反应是上海有什么好玩的,紧接着又想到单是“上海”这两个字,就充满了光环吧。可惜她虽在上海生活近一年,其实也没去过多少地方,大部分时间都是公司宿舍两点一线,除此之外去过最多的地方就是各种各样的酒店了。 真是惭愧。 陶亦桑自己没什么推荐的,便去问公司那几个土生土长的上海人,几个人七嘴八舌推荐外滩、天文馆、豫园……说着突然有人问她问这些做什么,陶亦桑心里一咯噔,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正在打游戏的江俨,随口敷衍说自己有个朋友近期要来上海玩,所以帮他问问。 江俨游戏玩得正嗨,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这反而让陶亦桑松了口气。 不过事实证明,她得意得太早了。 当晚下班后,陶亦桑洗完澡正躺在床上玩手机,江俨突然发微信过来:【你朋友要来上海?】 陶亦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便斟酌着回答:【对啊。】 过了会儿,江俨又问道:【该不会是过年相亲认识的朋友吧?】 陶亦桑:“……” 男人的直觉,也这么可怕吗。 见陶亦桑迟迟不回答,江俨心里便有了答案。他对着手机屏幕冷哼了声,也不管她现在旁边就躺着赵悦婷,直接一个语音电话打了过去。 陶亦桑吓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她下意识把手机屏幕翻过来,担心赵悦婷看到,然后毫不犹豫按了挂断。 不等她文字消息发过去,那边的语音电话立刻又来了。 看这情况,大有“不接我就一直打”的架势。 陶亦桑无奈,只得捂着手机悄悄出去,到另一个没人住的房间后,把门关上,这才小声地接通了:“喂?” 江俨直接开门见山:“陶亦桑,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隔着电话都能感觉到他的怒气,陶亦桑拧着眉毛,不敢太太声:“他就是突然说要来上海玩,问我有没有什么推荐的。” “问你有没有什么推荐的?”江俨怒极反笑,“那接下来是不是还要你陪着啊?”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陶亦桑这才想起来自己忘记了最重要的一个事实:“为什么要我陪着?人家跟女朋友一起来啊!” 笨蛋! 江俨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回答,顿了下,一时没接上话。 陶亦桑知道这波总算过去了,不由得叹了口气,说道:“江俨,你不能总是这么杯弓蛇影的,你要相信我啊……” 电话那头,陶亦桑絮絮叨叨地劝他,她声音明明温柔,江俨却莫名觉得一丝冷意,他在心里无声地说道,你要我怎么相信你呢? 你就像一只候鸟,短暂地在上海停留歇脚,恰好在此刻遇上我,于是便有了现在的故事;可我们都知道你总有一天会离开,会归巢,到那时,我又该怎么办呢? * 因为刘之宸要突然来上海而引起的小风波,在陶亦桑这里很快被翻篇了。一周后,刘之宸果然带着女朋友来,陶亦桑还特意请了半天假去给他们接风,因为虽然她和刘之宸的故事没了下文,但两家关系毕竟还在。 不过这件事当然要跟江俨提前报备,免得他到时候又抱怨什么都不跟他说。 江俨听到后也没什么表示,只是淡淡地在微信里回道:嗯。 陶亦桑以为江俨没吃醋,但她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江俨不仅吃醋了,醋性还非常大,他不仅连续一周没跟陶亦桑说话,到周末也没有任何动静。 陶亦桑完全不理解他到底生哪门子气,只觉得莫名其妙,于是自己也赌起气来,不跟我说话是吧,那我也不理你就是了。 这样的后果是某天中午吃饭的时候,程永煜又一脸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俩:“你俩怎么又吵架了?” 陶亦桑:“……” 程永煜想了想,提供了个方法:“要不咱们再去滑一次冰?” 这次陶亦桑和江俨同时答道:“不去。” 两人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话音落后,不约而同看向对方,两人对视一眼后,又不约而同地移开了视线。 陶亦桑似乎还听到他冷冷地“哼”了一声。 她皱着眉头,差点没把筷子捏断。 但她到底是个心大的,感觉这场矛盾来得简直莫名其妙,索性不再去想,但江俨就不一样了,他最擅长的就是生闷气,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消沉下去,又回到年后刚来那会一副没什么精神、恹恹的样子。 又拖了一个星期,陶亦桑终于忍不住,周五下午给他发了微信:“晚上八点,老地方见。” 江俨正在工位上带着耳机看拍摄的教程视频,手机在桌上震动了下,他视线微动,但并未立刻拿起来看。 陶亦桑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要回消息的意思,便转过头去,专心剪片子了。 临近下班时,江俨的消息才回了过来,冷漠的两个字:不去。 陶亦桑:“……” 她心底憋了许久的气也上来了,不去就不去,给台阶不下是吧,有骨气你就以后永远别去,真是气死她了! 她刚要摁灭手机,准备下班了,江俨却又发来一条消息:陶亦桑,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做一场就可以翻篇不提的。 江俨鲜少跟她说这么深奥的话,陶亦桑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字,突然感觉有些陌生,又有些害怕,像是长久以来被她一直视而不见的事情,即将要被他搬到台面上了。 晚上八点终究还是老地方见了。 两人一前一后,错开半个小时来到酒店,陶亦桑是后到的,推开门后,屋里一片漆黑,只有窗边传来一点昏暗的光亮。 陶亦桑突然进入一个黑暗的环境里,眼睛还没适应,站在门口缓了一会儿,才看到窗边隐约有道人影。 她先试探着喊了一声:“江俨?” 过了两秒,窗边那人才出声回答道:“嗯。” 陶亦桑心中稍定,嘴里抱怨道:“怎么不开灯啊。” 她打开手电筒找到墙上的开关,房间瞬间大亮,再转头看向江俨,他坐在窗边的榻榻米上,靠着墙,右腿屈起,右手之间夹着一支烟,他转头看着窗外,听到身后的动静才看过来,神色倦倦:“你来了。” 说完,他伸手将烟摁灭在桌上的烟灰缸里,然后伸手将窗户开得更大了些,让风吹起来带走烟味。 这样的江俨,陶亦桑从未见过,她不由得放轻了动作,在他对面的榻榻米上坐下来,温声问道:“你怎么了?” 江俨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移开视线,看向窗外,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还记得我们去迪士尼那晚吗?” 迪士尼?陶亦桑皱着眉头,回想了下,点头,说记得。 那天他们在迪士尼园区里玩了一整天,晚上去住的地方后还遇到一对情侣在楼下求婚。想到这里,陶亦桑心底一颤,明白江俨要说什么了。 “你说,我们能像他们一样,一起走过5年吗?”江俨依旧看着窗外楼下的车流,轻声问她。 不止5年,是1967天,陶亦桑在心里说道。 等了会儿不见回答,江俨终于转头,看陶亦桑,又问:“你打算年底辞职,离开上海?” 陶亦桑心里一紧,下意识抬头看过去,眼睛瞪得大大的,眼底是掩饰不住的震惊,似乎在问他怎么知道。 “赵悦婷无意间说漏了嘴,”江俨回答完她的疑问,看她神色实在紧张,便没忍住又加了句,“放心,没其他人知道。” 陶亦桑松了口气,心头稍定。 江俨把她这一系列反应收入眼中,不由得冷笑了下,笑自己幼稚,看,她的第一反应是怕大家知道,而不是担心要如何跟他解释。 还是说,在她心里,其实也不必跟他解释? 安全感 两人的谈话最后当然是无疾而终,陶亦桑早就猜到会是这个结果,她本来就没抱期待,所以也不觉得失望。 倒是江俨,郁郁好久才缓过来,然后和陶亦桑一样不再提这件事。 陶亦桑有时候会觉得,她和江俨能走到今天简直就是必然,他们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称为“灵魂伴侣”也不为过,因为他们有着极其惊人的默契度。 比如他们从未想过要不要“转正”或者“公开”,一致认同保持现状就好,不去纠结一个“男朋友/女朋友”的称号,而且现实是,即使他们从未讨论过要不要交往,做的却都是情侣才会做的事。 * 时间继续朝前走。 因为陶亦桑他们公司的客户基本上都是研究所、研究院之类的,平时接触的都是研究生和老师,所以当客户们放暑假的时候,他们整个公司也跟着闲了下来。 常鸿飞便和大家商量来一次一年一度的大型团建——旅游。 至于去哪里,还需商议。 赵悦婷想去西藏或者四川,她上学的时候看了太多文艺青年的故事,对西南那片滤镜格外深厚。 程永煜却想去内蒙古,说在大草原上策马奔腾,想想都令人热血沸腾。 陶亦桑听到这话的时候,正在削苹果,本来都快削完了,脑海中却想到程永煜说的“策马奔腾”,“扑哧”一声笑出来,手一抖,苹果皮应声而断,顿时扼腕叹息,功亏一篑。 “还策马奔腾呢,你确定你会骑?”陶亦桑毫不留情地嘲笑他,把断了的苹果皮捡起来扔进垃圾桶,又问大家,“谁吃苹果?” 赵悦婷举手说她要,一直专心打游戏的江俨听到后,抽空转头过来看了一眼,一边忙着杀敌一边说他也要。 陶亦桑用水果刀给赵悦婷切了一块,话却是对江俨说得:“你不是一吃苹果就会拉肚子么。” 话音一落,大家齐刷刷转头过来看她:“哎,你怎么知道?” 陶亦桑心道不好,脸上神情却依旧镇定,平静回答道:“他之前在公司不是说过吗?对吧?” 最后一句是问赵悦婷的,寻求认同的语气。 突然被cue到的赵悦婷没她那么好的演技,脸上表情有一瞬的疑惑,然后在陶亦桑的眼神示意下,这才恍然大悟说对啊:“上次江俨自己在公司说过。” 作为当事人的江俨眼神片刻不舍得从电脑屏幕上移开,嘴角却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 程永煜哦了声,转头看江俨,问他想去哪儿。 江俨这时候游戏到了关键,满心都是怎么杀怪,想也不想地随口道:“我都行。” 程永煜本来是想拉票的,见他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顿时来气,说:“唉,你看你,整天就知道玩游戏,怪不得没女朋友——” 其他人一起配合地嘲笑起来,不管即使自己不玩游戏,也是单身的事实。 江俨懒得理他们,傲娇地冷哼了声,心里想的却是谁说他没女朋友的,一群单身狗。 程永煜却以为他不服,转头又向两个女生问道:“小陶小赵,要是以后你们的男朋友也这样天天玩游戏,根本不管你怎么办?” 赵悦婷一脸莫名,说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男朋友。 陶亦桑啃了口苹果,脸颊鼓鼓的,眼珠转了转,说:“那就让他打呗——” 程永煜一滞,却没注意到本该认真打游戏的江俨不知何时竖起耳朵,听到这话后,忍不住偷笑起来。 却没想到陶亦桑又说:“大不了就分手。” 江俨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陶亦桑椅子一转,背对着江俨,根本不看他,继续说道:“反正下一个更好哈哈哈。” 她语气得意,说的话恰好赵悦婷也认同:“对对对!” 于是两个女生一起笑起来,话题不知怎么又转到未来的男朋友身上,聊得十分开心。 无人在意之下,江俨恨得牙根痒痒,操控鼠标的手动作却更加敏捷,一阵狂按后,对面那个可恨的小人终于血条终于清零,倒地不起。 总算赢了一局。 * 大家最终也没达成一致,于是到底去哪儿旅游这个话题,只能被暂时搁置,反正时间还早。 周叁这天,临时有个外出拍摄的任务,因为后期也没什么事,陶亦桑便跟着前期的摄像师一起去。 等到了地方才发现是拍外景,她怕被晒黑,防晒涂了厚厚一层还嫌不够,又全程戴帽子口罩,一上午过去,热得都快中暑了。 江俨边拍边回头担忧地看她,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凑过来问:“要不你先去那边歇一会儿。” 今天拍的是场活动,基本不需要什么运镜,都是固定镜头,就连江俨也只是站在显示屏前盯着,其他的什么都不需要做。 陶亦桑却摇摇头说不用。 中午的时候活动才结束,江俨一件件把机器收进包里,陶亦桑就在旁边帮他打打下手,两人都热得一句话不想说,只想着赶紧收拾完好去吃饭。 等收拾得差不多,陶亦桑终于忍不了,把口罩摘了下来,深呼吸了口新鲜空气。 江俨抬头看她,这才发现她憋了一上午,小脸红扑扑的,不知是热的还是怎么回事,连带着眼睛也湿漉漉的,她察觉到江俨在看自己,也转头看了过来。 两人对视的时候,江俨没忍住突然笑起来。 陶亦桑心里一咯噔,忙用手挡住,慌张问道:“怎么啦?是不是早上涂的防晒花了?” 江俨说没有,心想其实就算花了,他也看不太出来。 陶亦桑自然不信,拿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仔细检查了下,确实没发现问题,这才松了口气,转而又怪江俨:“那你笑什么,吓我一跳。” 江俨非常无辜,他就是看她脸颊红彤彤的,觉得可爱得紧,就笑了,这也不行? 收拾好东西,几人一起背着东西去打车,因为陶亦桑是在场唯一一个女生,所以只背了一个最轻的相机包。 大家都热得不行,恨不得马上瞬移到下午要去的地方,但他们今天来拍摄的地方是个崇明区的小村子,就连打车也得先从村子里出去。 陶亦桑又戴回口罩,抬头看了眼头顶热辣的太阳,感觉浑身衣服都要被汗湿透了,心想终于怪不得前期罕有女生,原来摄像师其实是个体力活。 下午要拍的难度就高了些,到了地方后,段少波留下来看设备,江俨带着陶亦桑去现场踩点。 现场其实很简单,就一片空地上搭了个临时的舞台,舞台后是个6×4的LED屏幕,舞台前是十几排整整齐齐的椅子。 陶亦桑沿着现场看了一圈,最后回到主舞台上,低头看着手里的稿子,问江俨用什么机位比较好。 因为考虑到有领导发言,江俨想了想说估计得叁个机位,一个用固定机位拍大全景,一个拍带环境的近景,最后一个拍特写。 叁个机位?可是今天只有两个摄像师啊,转念又一想,陶亦桑便明白过来,皱眉道:“你的意思是下午我也要参与拍摄吗?” 倒不是她不乐意,关键是——她不会啊。 江俨像是明白她担心什么,又说道:“没关系,到时候你就像我上午一样,盯着显示屏就行。” 说完这话,他从领导发言台上跳下来,然后转身,极其自然地伸手给陶亦桑。 陶亦桑本来还在看稿子,一抬眼看到江俨的手掌,想也没想地直接握了上去,然后任由他扶着自己从舞台上下来。 下来后松开手,心里还惦记着下午拍摄的事儿,等又走出两步后,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于是停住,转头看着江俨不说话。 江俨跟着她停下,见她一脸严肃,还以为漏了什么关键的点,忙问道:“怎么了?” 没想到陶亦桑突然质问道:“你刚才为什么扶我?” 江俨愣了下,这才明白怎么回事,又看她小脸紧绷着,故作正经的样子,不仅不认错,反而更加张狂地伸手捏了捏陶亦桑的脸颊,笑道:“我乐意呗,你要是不乐意,那你刚才为什么还把手伸过来——” 他还倒打一耙。 陶亦桑侧脸躲过他的魔爪,噎了下,却说不出反驳的话,她为什么把手伸过去,当然是下意识的啊。都怪江俨动作太自然,让她一时忘记了现在他俩还在工作呢。 不占理的陶亦桑却不管,抬手用稿子敲江俨的肩膀,冷然训道:“下次不许这样了,听到没?” 江俨配合地做出吃痛捂肩膀的表情,嘴里自然忙不迭答应下来,心里想的却是这都是本能反应,有时候手就是比脑子快,他也没办法。 场地就这么看完了,两人并肩一起回去找段少波,边走边商量中午吃什么。 陶亦桑嘴里跟江俨吵架,脑海里却还停留在刚才那一幕,感觉被他握过的右手,却像是被火苗燎了一下,渐渐热了起来。 不得不说,体力好又细心的男生,有时候还真的挺有安全感的。 刮胡子 陶亦桑本以为下午的拍摄大概叁四点就结束了,这样的话,他们还来得及赶回公司吃晚饭。结果事实上现场进展非常慢,一直拖到了五点多。 等结束后,几个人累得连话都懒得说,却还要提着大包小包的设备先坐船,再转地铁回去。陶亦桑在船上睡了一觉,迷迷糊糊又跟着江俨他们打车去地铁站,这时候正是晚高峰,地铁里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一样,看着就觉得头皮发麻。 等了两站终于挤上去,陶亦桑身心俱疲,在江俨身后亦步亦趋,在车厢连接的地方寻了处落脚的地方站定。 江俨把手里的包放在地上,低声问陶亦桑要是觉得累就把包给他。陶亦桑视线落在他背后的双肩包上,摇了摇头,没动。 地铁缓缓启动,陶亦桑头抵在车厢上,慢慢又闭上了眼睛,摇摇晃晃却站得很稳。 没过一会儿,突然有人凑过来,挤在她旁边。 陶亦桑睁开眼睛,看到江俨调整了姿势,朝自己肩上看了看,示意她上来。陶亦桑却下意识寻找段少波的身影,确认他不会发现后,这才放心靠了过去。 她那么重,靠在江俨身上的话,他一定很累吧,可是他身上好软,至少比车厢软多了,实在舍不得离开……陶亦桑闭上眼假寐,纠结半晌,终于决定就靠一会儿,她歇一会儿她就起来—— 意识渐渐朦胧,半睡半醒间,陶亦桑隐约察觉到江俨抽出被她压着的胳膊,她本以为是自己把他压疼了,结果他只是将胳膊绕到她肩上,轻柔地将她搂在了怀里,这下,比刚才更舒服了。 陶亦桑发出一声喟叹的鼻音。 江俨垂首定定看她许久,突然无声地笑了。 * 因为这一场被推迟到晚上的拍摄,江俨当晚没能回得了家,只能在公司睡了一晚。 第二天陶亦桑一直睡到九点多才起,洗漱后只涂了水乳,对着镜子检查半天,心想昨天虽然热,但好在也就一天,她应该没这么容易被晒黑吧…… 赵悦婷大清早又出去开会,她只得一个人骑车去公司,路上买了两份包子,等到公司已经接近十点,但她仍然是第一个来的。 推开最里面的房间里,便看到江俨侧躺在窄小的沙发上,长手长脚委屈地蜷着,看起来就很不舒服的样子。陶亦桑心底一软,轻轻走过去,蹲到沙发前,推了推他:“江俨、江俨……” 这个房间没有窗户,关了灯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一片外面房间的灯光从门外传进来,刚好照在江俨身上。 借着这点微弱的光亮,陶亦桑看到江俨慢慢睁开眼睛,眼神茫然,似乎没明白为什么陶亦桑在这里。 “起来吃早饭啦~”陶亦桑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吓到他一样,带着些许诱哄的味道。 江俨此时意识缓缓回笼,想起来自己昨天没回家,在公司沙发上睡了一夜,但即使醒了,睡意还浓,实在懒得动,便又闭上眼,微拧着眉,嘴唇不自觉地撅起,喉间溢出几声无意义的轻哼,像是抗议,又像是撒娇。 陶亦桑眼睁睁看着他哼唧几声后又没了动静,有些哭笑不得,心里知道他昨天累极,不忍再叫他,便打算起身离开。 孰料她刚动了动,手腕突然被人握住。 他掌心微烫,像个枷锁,准确地扣住了她。 江俨依旧闭着眼,皱着眉头撒娇:“不想起~” 陶亦桑不禁有些愕然,心想不想起就不起呗,她只是进来问问,也没要他非起不可。但他一面说不想起,一面却拉住她不放,是什么意思…… 耐心又等了会儿,江俨总算战胜困意,睁开眼睛,松开她,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陶亦桑看他还一脸迷惑样,没忍住笑了下,转身朝外走去,边走边道:“快点哦,一会儿饭都凉了。” 陶亦桑把早餐拿出来,不小心弄了一手油,便去卫生间洗手。巧的是,她这边刚洗完,甩干手上的水滴,抬头看到镜子里多了个人影。 是江俨,他表情困倦,头发凌乱,才过了一夜,脸上居然就长出了一层短短的胡茬,身上还穿着昨天的短袖,皱巴巴的,这形象,属实不怎么赏心悦目。 他在镜子里淡淡地看了陶亦桑一眼,在旁边水龙头前站定,提着杯子接水刷牙。 陶亦桑擦干了手,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双手环胸,靠在旁边的墙上,看着他不说话。 江俨原本正专注地刷牙,满嘴泡沫,一抬头,从镜头里看到陶亦桑淡然地眼神,眉头却不由自主皱了起来,似乎对她就这么站在旁边围观自己有些不满。 陶亦桑全当没看见他的眼神。 刷完牙,江俨接了捧水湿了脸,又拿起一个类似洗面奶的东西挤了点,均匀地涂在脸颊两侧,涂的时候看陶亦桑还站在那,终于忍不住笑道:“你干嘛一直这么看我?” 他很难形容陶亦桑此刻的眼神,赤裸裸不加掩饰,但又没有欲望,反而格外清澈,但是吧又不太像是欣赏,毕竟他现在的形象,也没什么可欣赏的地方。 如果非要找个形容词,大概是一种旁观者的期待,可能看着他从一副邋遢的流浪汉形象,变成平时干干净净的样子,这个过程还挺有趣的。 陶亦桑没有回答,只是等他涂完泡沫,突然靠近过来,问:“我帮你吧?” 江俨愣了一下,不等反应过来,她已经从自己手中接过剃须刀,另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低一些。 陶亦桑在此之前并未给人刮过胡子,但她在电视上看到过剃须刀的广告,回想了下,有样学样地从上往下,就像平时给自己用脱毛膏脱毛那样,轻轻滑动。 男人身上晨起的气息浓烈,有些微汗味,也有剃须膏的清新柠檬味,两种味道纠缠在一起,却意外地不让人讨厌。 以前陶亦桑最讨厌邋里邋遢的男生,但是自从认识江俨之后,所有对男生设想的标准被她自己亲手一一打破,这种情况,大概也只能用情人眼里出西施来解释了。 陶亦桑怕弄伤了他,动作放得很轻。江俨十分配合地弯腰曲背,微仰着下巴,只有那双越拧越紧的眉头透露出此刻内心的真实想法。 两人之间离得很近,近到呼吸都隐约纠缠起来。 就在这时,走廊里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等陶亦桑和江俨反应过来,一道人影风便风一般地推开门冲了进来。 来人风风火火地跑进来,被眼前这一幕吓一跳,本能地骂了句脏话:“卧槽!” 听到动静后,陶亦桑心脏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她转头看着一脸震惊的赵悦婷,手里的剃须刀悬在江俨面前,也愣住了。 江俨却顾不上这两人,他盯着近在咫尺的剃须刀,小心翼翼地离远了些,然后站直了身体,确认危险解除后,这才忍不住松了口气,心想得亏陶亦桑手稳,不然他可就破相了。 赵悦婷看着面前这对男女,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她走进来,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俩能不能收敛点?!这是在公司诶!” 陶亦桑手里还拿着江俨的剃须刀,张了张口想解释,却又发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不过悬着的心好歹放下来了,幸好是赵悦婷,如果要是其他人,“陶亦桑给江俨刮胡子”这件事不出一个小时就会传遍整个公司,然后引起集体轰动。 没错,赵悦婷早就知道陶亦桑和江俨之间的“奸情”。 上次和江俨谈完辞职的事情,第二天陶亦桑就找机会问了赵悦婷。 赵悦婷倒也爽快,直接摊牌:“你们是不是以为我跟公司那些男生一样傻,这么明显都看不出来……” 陶亦桑:“……” 但她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赵悦婷回想了下,说道:“滑冰那次?我忘记是几月份了……” 滑冰?陶亦桑想起来了,那时候刚过完年不久,江俨还生着气,滑完冰莫名其妙突然说她要去宝山,当时赵悦婷还质疑了下,这么一想,当时他们的说辞简直就是漏洞百出,也就公司那几个母胎单身的钢铁直男才不会怀疑吧。 “那时我就怀疑你俩有情况,到后来,打羽毛球你还记得吗,当时你俩的眼神,都能噼里啪啦擦出火花了好吧……”赵悦婷越想越激动,对这两人过于明目张胆的行径怨念颇深,“你说你俩要是想搞地下恋情吧,偏偏又那么明显;可都这么明显了,又不公开,真不知道你俩咋想的——” “还有平时在办公室里,你俩就搁那打情骂俏,真就仗着公司那群男生都是傻子,不然得话,早就暴露了好吧……” 她说得越多,陶亦桑便越汗颜,心想她还一直以为自己瞒得好,谁成想原来是人家配合得好,真真是“小丑竟是我自己”。 陶瓷小狗 又过了两周,常鸿飞终于敲定下来团建去云南丽江。 陶亦桑和赵悦婷对这次旅游期待良久,早早收拾好东西,行李箱里装了一堆不适合平时穿,却尤其适合户外拍照的衣服。 陶亦桑从小在华北打大平原上长大,对南方有山有水的地方十分向往。于是出发前几天,和赵悦婷两人整夜整夜地做攻略,计划着到时候去哪儿玩,越想越精神,到天快亮了才恋恋不舍地睡觉,等到第二天,两人一起顶着熊猫眼去上班。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出发那天,惹得其他人揶揄她们两个女生夜里也不知道都干些什么,为什么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从上海飞到丽江差不多四个小时,一行人下了飞机后,直奔提前订好的酒店稍作修整,然后在楼下集合,约好去看古城的夜景。 男生们收拾得很快,放好行李就直接下来了,最多也就换身衣服。但是两位女生又是化妆,又是换衣服,好一会儿才下来。 等她们下楼,底下早已等得不耐烦的男生们,却眼前一亮。 陶亦桑今天上身穿了件黑白棋盘格的吊带,外罩一件黑色阔西,下身则是一条垂感十足的黑色阔腿裤,长发散着,整个人看起来与平时风格相差甚远,又酷又飒。 赵悦婷则穿了条浅绿色的长裙,及肩的头发散在肩头,走的是温柔淑女风。 楼下男生顿时感叹,果然女生只要一打扮,简直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陶亦桑跟赵悦婷相视一笑,对他们的反应甚是满意。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酒店出发,江俨本来和段少波还有他女朋友走在前面,不知何时悄悄放缓了步伐,落到后面,和陶亦桑保持并肩而行。 陶亦桑知道他是故意在等自己,出发前明明对自己今天这身搭配还挺自信的,这时候却忍不住突然紧张起来。 她今天有比平时好看么?妆没花吧?脸上会不会很油?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江俨突然歪头,脸还朝着前方,话却是跟身旁人说的:“你今天真好看~” 他声音很低,两人之间明明还有点距离,陶亦桑却莫名觉得像是耳语一样,让她不由自主地抿唇笑了起来。 丽江的晚风有点凉,迎面吹过来的时候带着南方盛夏特有的植物的气息,陶亦桑觉得此刻身体像发烧了一样,骤然滚烫。 * 古城的夜景极美,翘檐飞斗,廊亭台柱,檐下是朦胧模糊的灯笼随风轻轻摇晃,这古色古香的场景,让人仿佛一下子穿越到几百年前;但是走在石板路上的人群都穿着清凉的夏装,女孩子们大胆露着雪白的肌肤,却又是一片繁华的现代景象。 陶亦桑目不暇接地看着周围的景色,只觉得路上几个小时的疲惫一扫而空,心中万分静谧。 出来玩当然要拍照,大家先在最有名的观景台上拍了张大合照后,然后一起去下个景点打卡。 没走了多大会儿,江俨趁大家不注意,突然用手指戳了戳陶亦桑的腰。 陶亦桑刚才走热了,脱了西装挂在胳膊上,这时候上身只剩下一件黑白格的小吊带,露一截雪白柔腻的腰肢。 江俨这一戳,恰好碰到她腰侧软肉上,陶亦桑一惊,差点没原地跳起来,刚要转头怒视江俨,却见他看着自己,张了张唇,无声地说:我们溜吧? 溜?陶亦桑看了看前面兴致勃勃的大部队,心底一动。 江俨却没给她犹豫的时间,见大家正饶有兴致地聚在一家卖扇子的店门口,根本顾不上他们,便瞅准机会,突然抓住陶亦桑的手腕,拖着人转身,毫不犹豫地朝反方向跑,转眼就淹没在人群里了。 陶亦桑被江俨牵着手在人群中灵活穿梭,心脏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激动,扑通扑通狂跳,像是揣了只调皮的小兔子。 两人“逃跑”了好一段距离,直到转头彻底看不到熟悉的身影,这才停下来。 陶亦桑站在原地喘了会儿气,不经意间抬头,恰好此刻江俨也低头看她,两人在华灯初上的夜晚里对视几秒,然后莫名其妙地一起笑了起来。 等平复下来后,陶亦桑却突然想到:“就咱俩离队了,会不会太明显了……” 江俨却说肯定不会只有他们俩离队,因为大家都不喜欢跟团玩,肯定会趁常鸿飞不注意,一个接一个地溜走。 陶亦桑稍稍放下心来,又想到赵悦婷,觉得自己就这么见色忘义、抛弃队友,是不是不太好。 江俨一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宽慰道:“放心吧,小赵巴不得自己玩呢,她跟个多动症儿童似的,跟你一起逛,说不定还嫌弃你是个累赘呢——” 陶亦桑想了想,发现确实是这样,这才彻底放下顾虑,光明正大地抱着江俨的胳膊,脸上的笑容灿烂得晃眼:“那咱们自个儿去玩吧!” 于是两人兴致勃勃地逛了起来。 古城里的店铺装修得都很有风格,单看外面根本猜不出来里面卖的是什么,只能亲自进去一探究竟。 他们逛的第一家店在外面看,跟个度假区似的,有庭院,有假山,再往里走又像是古装电影里的客栈,角落里还有几台老式录音机,播放着一些咿咿呀呀的老歌。 陶亦桑和江俨开始只是出于好奇,进来后才发现原来是家卖米线的店,可惜两人这时候都不饿,又不好意思转身走,只好寻了个位置,点了一碗米线。 米线上来后,卖相非常不错,江俨先尝味道,吃了一口后表情瞬间亮了,陶亦桑见状,忙把筷子抢了过来。于是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地,一碗米线很快见底。 莫名其妙吃了碗米线后,再出来就随意许多,陶亦桑格外喜欢那些卖小玩意儿的小店,只要看到必进,而且只要进了就必买。 不一会儿,江俨手里就提了大大小小的小袋子,全是她买的些精致的小东西,比如咖啡杯啦、信纸啦、小本子啦、还有一些摆件。 其中有一只白色的陶瓷小狗,当时陶亦桑在琳琅满目的货架上一眼看到它,她拿起来给江俨看,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看!是不是和你的头像一样!” 江俨闻言,拿过来看了一眼,点头说是哎。 陶亦桑忍不住笑起来,眼睛弯弯得,看起来高兴极了,她从江俨手里接过陶瓷小狗,拿在手里反复把玩,喜欢得不得了。 过了会儿,眉头却突然一皱,说不太一样。 江俨低头凑过去,问哪儿不一样。 陶亦桑用指尖摸了摸小狗吐出来的小舌头,说:“你的头像太高冷啦,不像它,吐着舌头,傻乎乎的,多可爱~” 说完,眼睛突然一转,把陶瓷小狗举到江俨脸旁,看着他们,笑吟吟地说道:“来,快吐个舌头~” 江俨面无表情看她。 陶亦桑再也绷不住,弯腰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趟自然又是收获不小,陶亦桑最喜欢这个陶瓷小狗,结果找遍了整个货架也只看到一个,她跑去问店家,才知道原来他们店里的商品,不管是什么,每样都只有一个,只得遗憾地叹气。 最后付款的时候,江俨极其自然地打开了自己的付款码,陶亦桑没跟他争这个,等“嘀——”地一声后,她抬头看江俨,甜甜说了声:“谢谢哥哥~” 江俨冷不丁被她这么一喊,不由得愣了,然后脸颊一秒通红。 这时收银员小姐姐刚好把东西装好递过来,见状,没忍住笑了下,心中不禁感叹,这些年轻小情侣啊,还真是惹人艳羡。 游玩 眼看着江俨手里提着的袋子越来越多,陶亦桑的购买欲总算稍稍克制了些,注意力又转移到吃上来。 偶然路过一家名叫“这儿没酸奶”的店,陶亦桑本来不想吃酸奶,但实在喜欢这家店的名字,便去买了一份。 依旧是让江俨尝第一口,陶亦桑在旁边,目光期待地问他怎么样。 江俨点头说可以,然后挖了一勺,送到她嘴边,陶亦桑毫不犹豫地张口吃进去,冰凉的酸奶块在舌尖化开,她眼睛一亮,比了个大拇指,舔舔嘴唇说还要。 江俨便又喂了她一口。 又吃了几口,本来还在江俨手中的酸奶杯,就到了陶亦桑手中——她嫌他喂得慢,但是嘴上当然要说得冠冕堂皇:“你手里太多东西了,酸奶给我吧——” 江俨:“……”可这么多东西,没一件是他的啊。 许是他眼里怨念太深,陶亦桑一手拿着酸奶杯,一手拿着勺子咬着,眼珠咕噜噜转了几圈,突然歪头看他,小声说:“可我是你的啊~” 江俨果然没绷住,脸又红了。 陶亦桑看着他,“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转身继续朝前走,及腰的长发在空中划出道优美的弧线,发梢从江俨露在外面的手臂上轻轻擦过,像一只调皮的小手。 他紧跟了两步,追上去,没过多大会儿,突然说道:“你衣服也给我吧——” 衣服?陶亦桑顺着他的眼神,看到了自己臂弯挂着的西装外套,思考片刻,说好吧,于是把自己身上最后一件桎梏也取下来,递给了江俨。 她脸上不显山不露水,心里却早已乐开了花,有个小人疯狂打滚:啊啊啊江俨也太可爱了吧! 江俨接过衣服后,挂在自己胳膊上,抬头却看陶亦桑还在看自己,于是疑惑问道:“怎么了?” 陶亦桑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突然夸道:“你今天也穿得挺好看的……” 他今天穿了黄色短袖,外搭了件白色的长袖薄外套,袖口挽到小臂,下身则是条卡其色的宽松短裤,很是清爽。 江俨愣了下,没错过她话里的“穿得”,于是迅速接话道:“多亏了你眼光好~” 听了这话的陶亦桑非常满意,脸上没忍住露出骄傲的神情,心道自己眼光就是好,因为他这一身衣服,都是她选的。 天色渐深,衬得两旁的灯笼渐明,不知何时起了晚风,微微吹到面上,却也不觉得冷,反而凉丝丝的,将额上起的一层薄汗轻轻拂去,舒服极了。 不知逛了多久,陶亦桑最开始的兴奋劲儿终于褪去,停下来,皱眉说脚疼。 其实出发前她就考虑到今晚会走很多路,特意穿了双最合脚的小白鞋,鞋底软绵绵的,以前和赵悦婷一起逛街,能走一下午都不觉得累。 可是丽江古城的路面太坎坷了,她这才走了不到两个小时,竟然就脚疼了起来,真是可恶…… 江俨抬头看了看周围,目光寻到河岸边上有专门供人歇息的椅子,便说:“那我们去那边坐会儿?” 陶亦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眉头却皱得更深,说太疼了,一步都走不动了,说完抬头看着江俨:“你背我好不好~” 本来以为他会爽快答应,没想到江俨看看自己手里的大包小包,又看看她吃得鼓鼓的小肚子,脸上露出犹豫的表情:“你多重?” 陶亦桑脸色顿时冷了,冷哼了一声,越过他径直朝前走。 江俨忙不迭追上来,搂着陶亦桑的肩膀笑着道歉:“我错了我错了——” 说完见她小脸还冷着,掌心从她的肩头滑下去,说:“胳膊怎么这么凉,是不是冷啦?” 本来是故意打岔逗她开心的,这时候也觉得晚风微凉,于是取下她的外套,不由分说底罩了上去。 丽江古城夜色正好,往来人群热闹,陶亦桑和江俨像是误入世外桃源一般,沉醉不知归路。 在这里,没有人认识他们,也没有做不完的工作。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无忧无虑、走走停停、吃吃喝喝。 这时光,简直美好得不真实。 许是因为大家前一天晚上玩得太嗨了,第二天所有人不约而同地迟到了,一直到上午十一点,才陆陆续续有人下来吃早餐。 陶亦桑下来的时候,程永煜和他女朋友饭已经吃一半了,他远远地朝陶亦桑打招呼,示意她过去。 陶亦桑见过程永煜女朋友,跟她还算熟,因此也不介意,大大方方跟他们坐一起。 叁人随意聊了几句,程永煜突然问她:“哎对了,你们昨天都玩了什么,本来还一大队人,走着走着人就没了——” 闻言,陶亦桑心里一动,知道江俨昨天猜对了,她想了想,回答道:“就在古城里逛逛吃吃,拍拍照,买买纪念品。” 程永煜女朋友这时候夸道:“这里的东西还挺好吃的。” 陶亦桑点头表示赞同,确实挺好吃的,就是昨天一不小心吃得太多太杂,她夜里不知道跑了多少次厕所,到天亮才昏昏沉沉睡着。 不过不知道江俨怎么样。 正这么想着,楼梯上传来“蹬蹬”的声音,叁人一起看过去,正是江俨。 于是吃早餐的桌子又增加一人,静了会儿,陶亦桑状似无意地,转头问江俨:“你昨天还好吗?” 江俨愣了下,点头说嗯,答完又觉得她这个问题奇怪,便问道:“怎么了?” 陶亦桑却摇头说没事。 等众人集合完毕,解决完早餐后,已经是十二点半了,于是原定的计划只得朝后推迟半天。 陶亦桑最期待的是原定下午要去的“长江第一湾”,等逛完上一个景点,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日薄西山,夕阳西下了。 不过夕阳下的第一湾壮丽依旧,这一带的长江波面宽阔,江水青幽,两岸青柳成行;原本奔向东南的长江水在这里突然来了个100多度的急转弯,转向东北,形成了罕见的“V”字形大弯。 此刻,江面被夕阳映得金光耀眼,斑斓无比,像是天神揉碎了无数金箔,挥手洒进人间。 于是浩浩江水、巍峨群山、登临山顶的游客,尽数被笼进这在人间浩荡铺开的金芒之中。 陶亦桑被眼前一幕震撼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不管用什么词来形容,都不及亲眼看到的万分之一。 逗留了会儿,一行人又启程去附近的虎跳峡,陶亦桑和赵悦婷提前看了攻略,知道这里有个观景台,特别适合拍照,便兴致勃勃地寻过去,到地方后一看,奔腾汹涌的江水滔滔不绝,气势磅礴,有吞天灭地之感,仿佛任何落下去的物体都会瞬间化为齑粉。 陶亦桑看了一眼便觉得腿软,连忙退到安全的地方。 赵悦婷却是个胆大包天的,兴致勃勃地东瞅西看,还嫌不过瘾,非缠着陶亦桑过去拍照。 这时候江俨刚好也到台上来,赵悦婷一看有现成的摄影师,不由分说地拖着陶亦桑到栏杆边上,背对着滔滔江水,对着镜头比“耶”,笑得非常开心。 江俨不是第一回给她俩当摄影师了,熟练地拍完后,自己先看一眼,却不太满意,抬头看陶亦桑笑:“你怎么跟个被挟持的人质似的……” 陶亦桑先是无语,转念一想,瞪他:“难道不是么?” 江俨笑着正要反驳,赵悦婷从他手里接过手机,挥手让他站在自己刚才站的位置,说道:“你过去,我给你俩拍一张!” 江俨心里一动,看了一圈观景台,没找到熟人,心想估计他们还得一会儿才上来,便兴致勃勃地站了过去。 两人先是规规矩矩地并排站在一起,赵悦婷看了会儿,突然放下手机,歪头朝他们说道:“你俩拍结婚照呢,站这么板正……” 陶亦桑被她说得不好意思,说:“要不不拍了吧……”说完抬脚欲走。 江俨一看她要走,顿时急了,想也不想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把人又拖了回去。 陶亦桑没他劲儿大,只得又被抓了回去,江俨见她没反抗,原本握住她手腕的手松开,然后向上滑,揽住她的肩,将人整个搂进了怀里。 滔滔江水不绝,从他们身后咆哮而过,带起阵阵夹杂水气的风,吹得陶亦桑长裙猎猎,长发飘飘,显得格外柔弱,像一株柔弱的花;但她又被江俨紧紧拥在怀中,男人身姿高大挺拔,站得稳当,像一颗遮风挡雨的树。 赵悦婷看到这一幕,终于满意地点点头,举起手机对焦,刚要按快门,却见镜头里江俨突然松手,陶亦桑也极快地站直了身子,两人一秒又恢复成板正的“结婚照”。 她正要发火,便听到自己身后传来常鸿飞的大嗓门:“哇!这也太壮观了吧!” 他边说边走上观景台,抬头看到江俨和陶亦桑站的位置,又惊道:“这个位置拍照好棒!” 江俨和陶亦桑正“做贼心虚”,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干巴巴地笑笑。 被这么多人围观,刚才那一幕自然不可能再有,赵悦婷只好随便拍了张照片作罢。 段少波他们刚登上台,见状过来看拍得怎么样,只一眼,就笑了,说:“你俩怎么站这么直——” 程永煜也道:“感觉不太熟的样子哈哈哈。” 等他们一一看完,手机才传到陶亦桑手里,只看了一眼,便嫌弃地把手机还给江俨,江俨看了一眼,没忍住笑出声来。 本已越过他朝前走的陶亦桑听到后,回头看他。 江俨的笑瞬间收了。 目睹了这一切的赵悦婷看着他俩,没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用仅有叁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江俨,你以后一定是个怕老婆的……” 她这话说完,江俨倒没什么反应,只是无所谓地摸摸鼻子。 倒是陶亦桑,脸颊却不由自主地红了,心如擂鼓。 大冒险 虎跳峡是今天的最后一站,他们看完后,便坐车去民宿。 今天住的地方装修颇具风味,两层小楼,楼前有个小庭院,院子里有片草坪,种了些说不出名字的花花草草。 店主在花草之间放置了些小几,小几周围随机放了些小垫子,可供十几个人在这闲坐聊天。 吃完饭后,大家都不愿再动,便聚在这块草坪上,听听歌,聊聊天,分外闲适。 这时候天色已晚,小院里挂起古色古香的灯笼,散发着昏幽朦胧的光芒,在这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没有大城市的灯光如昼,抬头便是满天星子,云彩里一轮弯月若隐若现,晚风轻拂,吹得人昏昏欲睡。 坐了一会儿,常鸿飞四岁的女儿又恢复精神,还要出去玩,常鸿飞说服不了她,只好带着老婆孩子又出去逛;又过了会儿,其他拖家带口的歇够了,不愿在这浪费时间,陆续出去,只留下一堆单身狗在这面面相觑。 这时候,民宿里的其他客人也陆续回来,小院里又热闹起来。 陶亦桑和赵悦婷两人霸占了唯一一个摇椅,两人相对而坐,陶亦桑一条腿垂在地上,微微用力,推着两人微微摇晃。 江俨盘腿坐在离她们最近的一个垫子上,低头打游戏,他开着外音,手机里不时传出来“double kill”、“trible kill”的声音。 他玩游戏不像其他男生那样又吼又叫,反而安安静静地,只有战局激烈的时候,才会身体微微倾斜,然后发出一声小声的“卧槽”。 又过了会儿,赵悦婷转头看看旁边,才发现自己人不知何时都走光了,小院里此刻都是些陌生面孔,她看看躺在对面的陶亦桑,又看看不远处玩游戏的江俨,突然说了声:“我是不是太没眼力见了?” 正在刷微博的陶亦桑闻言,视线从手机上移开,看向她,问道:“怎么了?” 赵悦婷说道:“跟你俩在一起,我好像个电灯泡啊。” 她最近迷上粤语歌,说完这句话后,还煞有介事地用并不标准的粤语唱了句:“能回避嘛我怕了当那电灯胆……” 陶亦桑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连忙笑着坐起来,掉头和她躺在一起,笑嘻嘻地抱着赵悦婷的腰,哄道:“怎么会呢~要不我们把江俨赶走好不好……” 突然被cue到的江俨抽空抬头用没什么情绪的眼神看了她俩一眼,又低下头去。 这时候,一道人影走了过来,在摇椅那头站定,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垂首笑着看两个女生:“两位小姐姐,要不要一起玩游戏呀~” 陶亦桑和赵悦婷一起抬头看去,来人是个年轻男生,皮肤很白,戴着银框眼镜,额前刘海颇长,稍稍盖住了点眉眼,凭空为他增添了些温柔忧郁的气质。 这次江俨再抬头,停留的时间终于长了些,他盯着那男生的背影,目光略带了些凛冽,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像是一只被侵占领地的小狮子,本能地激发了警惕模式。 陶亦桑对和陌生人玩游戏没什么兴趣,但见这个男生长得还可以,便多问了一句:“什么游戏啊?” 话音刚落,余光瞥见江俨转头看她,脸色不豫,陶亦桑全当没看见。 “真心话大冒险,”男生说道,“现在有十几个人了,不过人越多越好嘛,两位小姐姐来一起吧~” 男生不会是声优吧,不然声音怎么会这么好听,简直让人无法拒绝。 陶亦桑转头看了眼赵悦婷,见她眼神微动,便知道她有点想玩,便点点头,说好。 得到肯定答案,男生十分开心,走近两步伸手过去,似乎要拉她们起来,同时自我介绍道:“我叫阿晨。” 陶亦桑和赵悦婷自然不可能让阿晨拉自己,刚要自己站起来,江俨这时候却恰好走过来,直接弯腰握住陶亦桑的手腕,一把将人从摇椅上拉起来。 等陶亦桑站起来后,又伸手递到赵悦婷面前。 赵悦婷摆手说不用,他也不在意,收回手,转头看阿晨,淡淡道:“不介意再加一个人吧。” 阿晨因为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江俨愣了下,再看他握着陶亦桑的手,心思转得飞快,明白了他们的关系,脸色顿时有些僵硬,但还是保持微笑,点头说:“当然不介意,人多更好玩嘛哈哈。” 说完,他带着叁人朝人群里去,江俨牵着陶亦桑,把人往身边带了带,凑到她耳边,低声咬牙切齿:“这么明目张胆地爬墙,不太好吧……” 陶亦桑嫌他的气息痒,连忙躲开,手腕微微用力挣脱,转身抱住赵悦婷,两人凑在一起,也不知道小声嘀咕些什么。 江俨见状,自然又被气得牙痒痒。 * 小院里,原本被随机摆放的垫子现在变成了个圆,中间留出一片空地,放着一个空酒瓶。作为最后参加进来的人,陶亦桑他们自然坐在一起,而且场上不多不少,刚好剩下四个位置。 这个游戏应该是临时起意,场上其他人看起来也都不熟,阿晨便提议大家一起先想惩罚。 一阵沉默后,不知是谁第一个说了句:“和场上任意一位异性接吻?” 场上顿了一下,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有人说不好吧,要玩这么大么。 却也有人说:“所以才叫大冒险呀……” 在场的都是年轻男女,而且看起来都是和同性好友一起来的,大家七嘴八舌地一番讨论,最先提议的那人被其他人争得头疼,干脆直接拿笔在纸条上真写下来,然后对折几下后,丢进了空纸盒里。 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他给大家开了个“好头”,大家边说边写,陶亦桑隐约听到有“对一个陌生人说两遍我爱你”、“大喊‘我好寂寞啊’”、“和任意一个异性对视10秒”等等,当然也有正常的,比如“做20个俯卧撑”。 陶亦桑身体悄悄朝赵悦婷靠近了些,小声说道:“这个游戏,是不是太野了点……” 赵悦婷却更有兴致了:“还好吧,而且你看场上这几个男生,长得还都挺帅的——” 说完似乎怕陶亦桑误会,忙又补充了句:“除了江俨。” 陶亦桑:“……” 游戏很快开始,阿晨第一个转瓶子。 夜色安宁,院子里幽幽的灯光更添几分寂静,在场明明有十几个年轻男女,却不约而同一起屏住了呼吸,齐刷刷地看着中间那个咕噜转着地空酒瓶,一时间,仿佛全世界只剩下酒瓶转动的声音,以及不知从何处飘来的音乐若隐若现。 瓶子渐慢,最终指向赵悦婷。 陶亦桑转头看赵悦婷,半是惊讶半是起哄地,鼓了几下掌,叹道:“厉害啊~” 赵悦婷非常无奈地瞥她一眼,然后抬头看着大家,大大方方道:“我选真心话。” 对一个“受害者”,大家还是挺宽容的,互相推让,不太好意思问,最终由对面一个男生问道:“你多大了?” 大家顿时唏嘘,似乎对他这个不痛不痒的问题有些不满。 赵悦婷也被逗笑了,看着提问的人认真回答道:“今年是我本命年。” 男孩“哦”了一声,移开了视线,旁边好友这时不知说了句什么,惹得他突然推了对方肩膀一下,不太好意思的样子。 陶亦桑心细如发,她看看对面的男生,又看看身旁神情淡然的赵悦婷,眼神顿时意味深长了起来。 接下来被酒瓶指了的人像是都顾忌那张“和任意一个异性接吻”的纸条,不约而同地都选真心话,不过轮到他们的问题尺度就大了许多。 “现在有女朋友吗?” “和异性有过亲密关系吗?” “床上运动的最长记录是多久?” …… 听得陶亦桑不住咋舌,心想大家都这么开放的吗……然而就在这时,酒瓶滴溜溜地停下来,瓶口幽幽地,赫然指了过来。 陶亦桑一时愣住,等反应过来后,下意识转头看向右手边的江俨。 江俨也看着陶亦桑,眼神里流露出些许警告,似乎在说“不许选大冒险”,因为如果他没听错的话,刚才有人写的纸条里,有一张限定了接吻对象,是“陌生异性”。 其实陶亦桑原本是想选大冒险的,但是此刻江俨看起来像是真生气了一样,她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于是也说:“真心话吧。” 除了担心江俨生气,她更担心的是,万一抽中“和异性接吻”之类的纸条,那她岂不是要当着赵悦婷的面和江俨接吻?不行不行,单是想象一下,已经开始社死了…… 大家静了一瞬,一时没人说话。 因为她刚才转头看向江俨的动作,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俩人关系不一般,搞不好还是情侣。 最后还是阿晨问了个不痛不痒的问题:“谈过几个男朋友?” 这本应是个很好回答的问题,但陶亦桑思考片刻,突然摇头,笑着说:“我还是选大冒险吧。” 本来打算看好戏的赵悦婷,这时候也吃了一惊,下意识看向陶亦桑另一侧的江俨,却见他面色平静,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介意,但赵悦婷毕竟和他同事一年,自然没错过他此刻绷紧的下颌线。 心想这俩人的关系,还真是奇怪啊…… 装纸条的小盒子离陶亦桑有点远,她懒得过去,便让离得最近的一个女生帮她抽一张。 那女生随手抽一张出来,展开后看了一眼,“哇哦”一声,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来,然后将纸条展开给大家看:“和任意一位异性接吻。” 酒吧 饶是大家再克制,此刻也忍不住起哄起来,纷纷鼓掌吹口哨,无他,这是今晚第一个大冒险,而且一上来就这么刺激。 陶亦桑扶额,再看旁边的赵悦婷一副好整以暇看好戏的样子,更加骑虎难下了。 许是看她迟迟不说话,一个比较活跃的男生突然举手:“小姐姐,选我吧,我吻技可好了……” 大家一听,顿时哄堂大笑,都知道他是故意的,明显是激将法。 眼看氛围愈演愈烈,陶亦桑只得转头看了眼江俨,却见他也跟着大家一起笑,好整以暇地,一副“你看着办”的样子。 陶亦桑又叹了声气,只得调整了下姿势,坐直身体后,朝江俨靠近,还是先象征性地问了句:“可以吗?” 江俨侧过身子,朝陶亦桑的方向,抬起脸颊,一副“任君处置”的样子,他眼神深邃,像是要把眼前人深深装进心底:“随时。” 周围起哄的人群更加激动。 陶亦桑莫名突然紧张起来,她长舒一口气,仰着脖子靠近过去,却并未直接吻上,而是先用自己的鼻尖左右摩擦他的,像是无声的试探。 见他没有后退,这才找到最熟悉的角度,贴了上去。 在嘴唇触碰到的那一瞬间,不知是谁突然想起来什么,赶紧提醒:“要舌吻哦~” 陶亦桑心跳加速,原本只是单纯贴着的唇,轻轻打开,舌尖探出来一点,试探性地,在他紧闭的双唇上舔了一下。 江俨没有拒绝,却也没有迎合。 陶亦桑垂眸看他,心一横,啄住他的下唇吮了几下,然后用舌头抵开了他的牙齿,灵活地挤了进去。 江俨终于开始回应了。 他用舌头起舞,和陶亦桑你追我赶,围着彼此打圈,却不防备陶亦桑突然撤回,他一时没忍住,追了出来。 于是攻守易势,江俨微吐出舌尖,像是羞涩的邀请,陶亦桑占据主动权,一下一下地吮他,不着急地,很是随意。 起哄声渐渐停了,一时间只能听到她吮吸的声音,和江俨回应的声音。 原来接吻也像行军作战,讲究推拉的尺寸,最好是攻一下,守一下,彼此有来有往,有进有退,这才好玩。 人群中有女生小声地“哇”了一声。 陶亦桑猛然回神,眼底恢复清明,双手抵住江俨的肩,不让他靠近,同时从他唇上移开。 两人呼吸都乱了,似贴不贴地调整片刻,陶亦桑坐回原处。 众人一时寂静,还没从刚才那一幕里缓过神来,半晌,有人骂了句脏话:“原来真情侣连接个吻都这么带感吗?!” 立时引得大家纷纷点头赞同。 陶亦桑心脏如同失控了的鼓点,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在一片热闹中,她转头看了眼江俨,却发现他也低头看着自己,眼中渴念正盛,意犹未尽。 那个在陶亦桑眼里是社死的吻,却彻底征服了赵悦婷,她原本还想不通这两个平时看起来并不怎么熟的人是怎么偷偷搞到一起的,那晚过后,才发现原来在他们之间,一直有一条隐形的线,这线无人可见,却将两人紧紧连在一起。 旅行第叁天,他们沿着攻略上规划好的路线继续往前走,来到了传说中的香格里拉。 香格里拉寺庙众多,整个城市弥漫着浓厚的佛教气息,路上随处可见穿着藏袍的当地人,一手拿着转经筒,一手挂着念珠,步履坚定却又气定神闲地在古城街道里穿梭。 因着海拔比丽江刚高,这里的天空仿佛触手可及,蓝得像是水彩染就,浓郁得有些不真实。 他们先慕名去了大佛寺,参观了据说是世界上最大的转经筒。 转经筒足有六七层楼那么高,整体呈耀眼的鎏金色,上面雕刻着精致的山水画,还有醒目的菩萨浮雕。 大家围着这个巨大的转经筒啧啧称奇,程永煜使出浑身力气也没推动分毫,最后七八个人一起合力,才终于将它缓缓推动。 据说这个转经筒里藏有经咒、六字真言一百多万条,每将它转动一次,就相当于把所有的经文默念一次,心诚的人能感受到佛法的洗礼,可以忏悔往事、消灾避难。 许是陶亦桑心不诚,跟大家合力转动之后,她只感觉这个大家伙实在是重,便再没其他的想法了。 不过她还是象征性地双手合十,对着它默念了声“阿弥陀佛”,心想虽然她心不诚,但前半生也没做过什么坏事,希望佛祖不要因此怪罪自己。 做完这一套,睁眼恰好看到江俨在看自己,嘴角微扬,像是在笑她装模作样。 陶亦桑瞪他一眼,没跟他一般见识。 香格里拉不愧是“人间天堂”,一行人在城里玩了一上午,下午又去了普达措森林公园。这个时节正是公园最美的时候,沿着栈道慢慢走,抬头是蓝到清澈的天空,入目是开着各种小花的湿地,整个世界极致开阔。 陶亦桑玩心大,随便看到一朵花都要问是什么名字,江俨只得拍照、识图,然后告诉她是什么花。 但知道花的名字后,她也只是哦了一声,走出段距离后,在另一个位置再看到,却全然忘了,又问一遍。 真是鱼的记忆。 从普达措里出来,赵悦婷突然用微信给她发了张照片。 是张她跟江俨的合照。 那时他们刚从湖观景台里走出来,面前是满山杜鹃花开得热烈,她被眼前一幕惊艳住,而江俨却对漫山遍野的杜鹃熟视无睹——他正低头看她,眼神专注而温柔。 陶亦桑看着手机屏幕,半天没说话,走到前面的江俨见她没跟上来,回头问:“怎么了?” 她摇摇头,没说话,摁灭手机,跟了上去。 晚上大家一起吃牦牛火锅,陶亦桑本身口味清淡,尝了几口后感觉不太喜欢,便放下了筷子,端着青稞酒,小口小口地喝进来。 青稞酒和啤酒不太一样,有一种陌生的植物清香,还夹杂着抹茶的气息,隐约还带着些甜味。 陶亦桑没忍住多喝了几口,没一会儿,放在桌上的手机就突然嗡嗡震动起来。 她拿起来,是江俨发的微信:少喝点儿。 为了不让大家怀疑,他们吃饭的时候特意离得老远,他没法在旁边监督,便只能发微信过来提醒。 陶亦桑盯着手机屏幕发了会儿呆,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没回他,摁灭手机,继续喝了起来。 江俨拿她没有丝毫办法,只能皱着眉头生闷气。 果不其然,陶亦桑饭没吃完就说醉了,头晕,要先回酒店休息。赵悦婷说要送她回去,她却挥手说不用,她自己回去就行,反正也不远。 赵悦婷只得说好吧,到了发个消息。 于是陶亦桑便在江俨的注视下,走了出去。 他心里担心,却也不好跟上去,只能在心里胡思乱想,一会儿担心她迷路,一会儿又担心万一路上有坏人把她拐走怎么办。 越想越觉得心惊肉跳,就在他忍不住借口上厕所出去看看的时候,赵悦婷低头看了眼手机,跟大家说道:“小陶到酒店了。” 这才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终于挨到散场,江俨回到酒店后,犹豫半晌,还是去敲了敲陶亦桑的房门。在门口耐心等候片刻,无人应答。 他刚要再敲,手机突然响了下,有新消息。 打开后,却是陶亦桑发来张图,他只看了一眼,便觉得额头青筋直跳,怒火中烧。 陶亦桑,她居然不在酒店,在——酒——吧?! 真心话 江俨跟着导航来到陶亦桑所在的酒吧,进去后眼前骤然变黑,他站在原地等了会儿才适应,目光在不大的酒吧里四下寻找,终于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熟悉的身影。 还好就她一个人,如果进来看到她跟一个陌生男人喝酒,江俨不敢想自己会是什么心情。 陶亦桑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一字肩衬衣,珍珠链条组成两条精致的带子,松垮挂在单薄的肩上,胸前是大片的荷叶花边,层层迭迭,看起来分外惹眼;袖子是同色系的网纱,袖口则是和胸前一样的荷叶花边。 高原虽然昼夜温差极大,她却不怕冷地穿着短裤,因为坐着的缘故,裤脚只勉强裹住腿根,笔直修长的双腿就那么大胆地光裸着。 她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的高脚椅上,似乎有些无聊,手肘支在透明的玻璃桌上,撑着下巴,玻璃下,幽幽的蓝光映在她脸上,更增添了几分神秘的美感。 看到他在对面坐下,她脸上露出兴奋的神情:“你来啦!” 江俨看了眼她手中只剩半杯的酒,有些不悦地问道:“你不是喝醉了么?” 没想到陶亦桑狡黠一笑,摇头:“当然没有,那个青稞酒根本就没度数,而且我只喝了一丁点……” 她边说边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 原来是故意找借口溜出来么,江俨仔细看着她的眼睛,发觉她眼神清明,确实没什么醉意,这才放下心来,过了会儿又问:“那我们来这里干嘛?” 陶亦桑朝他举了举手中的杯子,杯中淡绿色的液体在杯中摇摇晃晃,她朝他笑得开心:“喝酒!” 江俨不由得皱起眉头。 等酒保又送来几瓶叫不出名字的酒,江俨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还是玩真心话喽,轮流问问题,回答上来就对方喝,回答不上来就自己喝,怎么样?” 江俨认真打量陶亦桑,像是刚认识她一样,过了会儿,终于问道:“认真的?” 陶亦桑笃定点头:“认真的。” 于是游戏开始。 江俨得到第一个问问题的机会,他先随便拿起个酒瓶,也不看是什么酒,直接把原来的杯子满上。 新倒进来的酒是暗红色的,和杯中原本淡绿色融在一起,颜色看起来竟有种奇异的和谐。 酒满上后,江俨把杯子推到两人中间,抬头,看着陶亦桑的眼睛,问:“你有过几个男朋友?” 他说完直直地看着陶亦桑的眼睛,漆黑的瞳孔里清晰地映着她的影子,这让她有种周遭声音突然褪去,整个酒吧只剩下他们二人的错觉。 陶亦桑没能立刻回答。 她知道这个问题背后的深意,所以前天玩游戏的时候,宁愿选大冒险也要避之不谈。只是没想到,该来的终究躲不掉。 这让她如何回答呢?而他期待的又是一个怎样的答案呢? 静了许久,江俨见她实在答不出来,突然笑了起来。 陶亦桑不再难为自己,干脆伸手去端桌上那杯酒,看起来竟是再次放弃。 然而她未能如愿,江俨在她之前,用掌心盖住了杯口。 陶亦桑抬头看他。 江俨和她对视,手掌却纹丝不动,似笑非笑地问道:“这个问题,有这么难回答吗?” 陶亦桑眼睛一颤。 “你在怕什么,陶亦桑?”江俨又问,“怕一旦把我们的关系搬到台面上,我就会像个牛皮糖一样缠着你?甩也甩不掉?怕你以后就不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他每问一句,陶亦桑的呼吸便急促一分。 他心里清楚什么话对陶亦桑最管用,清楚怎样的言辞才能伤到这个把自己伪装得刀枪不入的女人,所以他不惜将自己贬低到尘埃里,以卑劣的言辞先伤害自己。 陶亦桑放在桌面上的手紧握成拳,眼睛自始至终看着桌面,一阵难堪的沉默过后,她不知想到了什么,抬手握住江俨的手腕,试图将他移开: “游戏规则就是这样,我答不上来,所以我喝。” 江俨定定地看她半晌,心底生出一拳打到棉花里的无力感。 此刻他很想喊一句:“什么破游戏,老子不玩了!”,然后冲出酒吧,横穿马路,被开着远光灯的卡车撞死,任由鲜血在尸体下缓缓蔓延,像一朵巨大的、艳丽的玫瑰花。 这样,她会不会有片刻的后悔? 但是他当然不会这么做,于是他依旧稳稳坐在高脚椅上,在陶亦桑的注视下,凉凉地笑了一下,移开了手掌。 陶亦桑毫不犹豫,端起那杯满当当的酒,仰头一饮而尽,她喝得太急,以至于来不及完全咽下,酒液从嘴角滑进衣领里。 放下杯子,她掩唇弯腰剧烈地咳嗽起来,颇为狼狈,江俨冷漠看她许久,终于起身到前台要了个纸巾盒,丢在桌上。 陶亦桑又过了会儿才缓过来。 江俨把杯子重新满上,推到两人中间,冷声道:“该你了。” 他语气认真,盯着陶亦桑看的眼神异常深邃。 陶亦桑咳得心跳如擂,她又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眼角生理性的眼泪,思考片刻,顺着江俨刚才的问题往下说:“你谈过几个女朋友?” “一个,”江俨毫不迟疑地紧接着回答。 陶亦桑愣了一下。 几秒后,江俨将手肘撑在桌面上,朝她离得近了些,双眸微微眯起,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又道: “只有你一个。” 陶亦桑鼻头骤然一酸,刚被擦干的眼角,又有湿润的迹象,她连忙忍住呼吸,面色冷然不露痕迹,只是放在膝上的双手不自觉紧握成拳,泄露出她此刻内心汹涌的情绪。 “喝吧。”江俨把桌子中间的酒杯又推到陶亦桑面前,毫不留情地说道。 连饮两杯,陶亦桑觉得自己意识逐渐模糊起来,反应明显比平时慢了半拍。 江俨倒完酒后,略作思忖:“你最长的谈了多久?” 陶亦桑大脑运转,想了一会儿,却摇头说记不清了。 江俨脸色更加难看,他抿着唇看了她一会儿,把桌上的酒杯又推过来,无声地用下巴点了点,意思却很明显:喝。 陶亦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我明明回答了啊。” 江俨哼了声,冷着脸说:“不算。” 陶亦桑看他坚持,只得不大高兴地端起杯子饮尽。 又轮到她问了,陶亦桑这次思考得久了一点,她也学江俨的动作,将手肘放在桌面上,掌心托着下巴,眼神因为腹中过多的酒精而微微茫然,像是组织了下措辞,问道:“跨年夜那天,你是第一次吗?” 江俨脸上突然划过一丝羞赧,他明明滴酒未沾,脸上却突然浮起一团醉了酒似的坨红,再也维持不住冷漠的表情,装腔作势地清了清嗓子,点头说:“是。” 尽管心中早已有了猜测,但得到肯定答案的陶亦桑还是芳心大悦,爽快将第四杯酒喝得一滴不剩。 游戏还在继续。 “你会改变主意吗?”江俨突然换了个话题。 他说得含糊,陶亦桑却读懂了他话外的意思,摇头,说:“不会。” 江俨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这次轮到他呛到气管,剧烈咳嗽起来,陶亦桑看着他,等他平复下来后,说不如不玩了,他却说不行。 又轮到陶亦桑问,可她思考良久,却发现自己已经没什么想要知道的了。 江俨扶额想了想,说:“要不你问我今年多大了?” 陶亦桑白了他一眼,江俨忍不住笑起来。 两人之间的气氛不知何时渐渐软化。 酒吧里这时刚好切了歌,是一个声线极富故事感的女生烟嗓,缓缓唱着:“love is like a stove it burns you when it’s hot……” 爱就像会烧伤人的火焰,越火热越危险。 陶亦桑稍微走了会儿神,感觉这首歌和今晚的适配度格外高,缓慢的旋律,很温柔却又很悲伤,轻易触碰到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这段时间,你开心吗?”她突然轻声问。 许是她声音太温柔,以至于江俨感到鼻头一酸,眼前瞬间起了一场大雾。 落地窗 当夜,陶亦桑没回自己房间,而是和江俨一起,单独又开了间房。 江俨在前台登记的时候,陶亦桑已经醉得眼神茫然,小脸绯红,树懒一样挂在他身上,嘴里嘟囔着谁也听不清的句子。 前台小姐姐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轻笑了下,然后夸道:“你女朋友好可爱。” 江俨低头看了眼陶亦桑,颇为无奈地也笑了下,接身份证的时候,小姐姐突然提醒了句:“明天早上大概七点左右可以起来看日出哦,很壮观的。” 看日出?江俨对此没多大兴趣,随意点了点头,没想到陶亦桑不知被挑动了那根神经,突然问道:“日照金山嘛?” 前台小姐姐愣了下后,笑着摇摇头:“不是哦,日照金山得去梅里雪山才能看到呢。” 陶亦桑哦了声,没再说话。 江俨暴半搂半抱地,总算把陶亦桑带到房间。 喝醉了的陶亦桑格外活跃,她一进房间,立时被落地窗吸引住了,小跑过去,整个人都贴上透明玻璃,俯视下方城市,夸张地“哇”了一声。 江俨慢步走到她身旁,和她并肩而立,顺着她的目光向下看去。 只见下方城市灯火通明,大大小小的寺庙都亮起灯火;白日里他们看过的转经筒,此刻也亮起金黄色的光,周围簇拥着的建筑或红或紫,衬得金黄色的转经筒如同一座巨大的神祇,高贵不容亵渎。 两人都被这显得有些魔幻的景象惊到,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直到陶亦桑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跳到江俨怀中,双臂缠上他的脖子,兴冲冲地发出邀请:“江俨,我们就在这做好不好!” 江俨眼睛微微睁大,然而不等他有所反应,陶亦桑的唇已经贴了上来。 他们今天都喝了太多酒,唇瓣相抵的时候,不知是谁口中的酒精味渡过来,随着呼吸不断缠绵、融化、蒸腾。一窗之外,是夜色、古城、寺庙;一窗之内,是漆黑的室内,一对纠缠不清的男女,吻得难舍难分,交换彼此唾液,吞入腹中。 江俨握住陶亦桑的腰,让她背对自己,陶亦桑身子转过去,却依旧不舍得从他唇上离开,胳膊用力揽住他的脖颈,使他不得不低头和自己亲吻。 江俨大手团住她胸前,像搓面团一样用力揉捏,时而用指尖去挑逗已硬起来的顶端,惹得陶亦桑口中喘息连连,喉中溢出断断续续的呻吟。 他们下身紧贴,仿佛一对连体婴儿。 江俨已经硬到发烫,隔着薄薄的衣衫,在她腰上缓缓摩擦,时而控制不住,模仿顶弄的动作。陶亦桑忍不住与他配合,微微摆动臀部,扭动腰肢。 如果此刻有音乐,他们简直像是一对正在跳探戈的舞者,势均力敌地试探,勾勾引引,缠缠绕绕,每一次触碰都更像是欲拒还迎。 两人纠缠良久,最后江俨几乎是挣扎着从陶亦桑唇上离开,俯在她肩上喘息,脸颊突然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垂眸看了一眼,才发现是她衣服上的珍珠肩带。他出神地看了会儿,突然起身离开,朝床边走去。 陶亦桑将自己整个人都贴到玻璃窗上,缓解心底涌动着的灼热渴望,冰冷的窗子上,被她口中的热气印出一团模糊的蒸汽;她专注地看着,耳边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一声一声,如同雷震。 江俨找到套后很快回来,他上半身热烈地紧贴上来,下半身却和她隔开一段距离,双手在自己身下忙活半天,然后腾出手来去脱她的短裤。 几秒后,短裤连带着内裤,被无情地丢在地上,江俨把自己挤进她腿间。 膨胀起来的欲望蘸着她腿心流出的液体,在她股间缓缓抽动,如此几下后,江俨扶着自己,找准地方,开始试图往里挤。 他今天又忘记做扩张,陶亦桑身体并未完全打开,因为异物的入侵而难受地拧起眉头,仰起脖子,发出一声难受而痛苦地嘤咛。 她忍不住将手背到身后,试图将人推离,却被他紧握住,手指从她指缝里插进去,两只手交迭在一起,按在了玻璃上。 江俨脸上的痛苦并不比她的少,过于紧致的甬道于两人而言都是酷刑,陶亦桑的声音渐渐抑制不住,她忍不住哭起来,低声求饶:“江俨、江俨——” 江俨被她哭得心脏抽疼,他垂眸看她眼角滚滚滑落的泪珠,倾唇过去温柔吻去。 终于完全进入,江俨留给她片刻时间适应,左手按住她的腰,让她弯腰曲背,朝自己挺起臀部,开始抽动。 酒店的落地窗为他们展开一个毫无遮掩的世界,远处寺庙无言而肃穆,顶层镀金铜瓦,殿宇屋角兽吻飞檐,巨大的转经筒上刻着的菩萨神情悲悯,宝相庄严。夜幕下,整个城市愈发神秘圣洁,历经沧桑的建筑、明净无一物的石板路,和天空中皎洁的月光一起,交织成一副古色古香的藏式美景图。 然而,眼前的景象越庄严,就越显得此刻的他们越靡乱。 寂静的房间里,像是被人抽离掉所有的声音,只剩下他们的性器剧烈摩擦而带来的皮肉敲打的声音,癫狂的、淫靡的、暴烈的。 陶亦桑被身后的人撞得支离破碎,呼吸在冰冷的玻璃上印出一团团白雾,眼睛却盯着远处灯光通明的寺庙,心中不由得想到,在那个黑乎乎不见底的大殿里,此刻是否有一座面容慈悲的佛像,神情悲悯祥和,垂目微笑。 她上身衣服整齐,下身却光裸一丝不挂,这让她有种亵渎神明的罪恶感。 与她相连的江俨对她心中所念毫不知情,只是跟随她的节奏,抽动得愈发急促,渐渐难以支撑,胸膛直接覆在她背上,双手直接环过她小腹,双手交握借力,喉间溢出压抑不住的闷哼。 陶亦桑死死咬住下唇,她双手柔弱,难以撑起两人重量,只能渐渐向下滑去。 就在这时,身后的江俨终于到了顶点,一阵猛烈的冲刺后,终于抵进她身体深处,一动不动了。 房间里最后一丝声响也消逝不见,万物俱寂间,陶亦桑缓缓闭上眼睛,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仿佛化身为一缕幽魂,在这一尘不染的城市上空飘飘荡荡,随风而去。 第一次结束后,江俨甚至没从她体内退出,两人静静拥抱一会儿,欣赏外面的夜景,不多时,他缓缓退出来,却也懒得换套子,干脆直接就着柱身上的体液,在穴口慢慢摩擦起来。 他那处翘长,摩擦中难免从小豆豆上滑过,立时激得陶亦桑忍不住浑身轻颤。 察觉到她的喜欢,江俨将手探到她身前,手指目的性极强地寻了过去。一向害羞的小豆豆很快被他从蚌壳地引诱出来,羞答答地探出个小脑袋,他像是逗一只宠物那样,用指腹轻轻围着它转圈起舞,时而稍稍用力,在它头顶轻轻一按。 陶亦桑尚未从第一波情潮里缓过来,便又被他哄得湿透。 她恨不得将自己整个贴上落地窗,唇也难以自制地转过去寻他,江俨疼她,自然不会拒绝,立时顺从地吻了上来。 陶亦桑没有闭眼,余光瞥见他上身衣衫,这才意识到他居然一件衣服都没脱。 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他穿着整齐,只解开长裤拉链的一幕。 衣冠禽兽,斯文败类。 她心脏跳得更快,右手忍不住探到自己身下,握住了他。 于是,他们互在彼此手中,以最熟悉的节奏缓缓纠缠、起舞。 日出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江俨接下来的每一次都分外持久。 他们很快就厌倦了落地窗,又寻到沙发上、写字桌上。江俨今晚格外黏人,就算是中途换场地,也不舍得从她身体里出来,就着交合的姿势,让她双腿盘在自己腰上,然后双手托着她的臀,朝前走。 最后一次是在浴缸里。 偌大的浴缸里装满了热水,陶亦桑被他压在身下,水没过心脏,呼吸之间有种强烈的窒息感。热水随江俨的动作在她体内进进出出,热极了,像火一样,把她从里到外烧得灰都不剩。 直到深夜,江俨将她从浴缸里抱出来,用宽大的浴巾吸去两人身上的水珠,陶亦桑累得连手指都懒得动了。 擦完身体,江俨又帮她吹干头发,低头在她发顶印下一吻,这才将她抱到床上,被子一起一落,将两人覆了个严实。 陶亦桑本能地在他怀里寻了处最舒服的位置,满足地发出一声喟叹,沉沉睡去。 漆黑的室内瞬间安静下来。 * 第二天,江俨是被陶亦桑推醒的。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到昨晚在他身下可可怜怜哭泣求饶的人,又恢复成生龙活虎模样。 借着床头微弱的灯光,他看到她正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自己,他完全没搞懂发生了什么,于是开口问道,声音嘶哑:“怎么啦?” “我们去看日出吧~”陶亦桑兴致勃勃地趴在他耳边说道。 日出?江俨的大脑有几秒钟的宕机,他转头看了眼窗外,才发现原来外面黑漆漆一片,竟然连天都没亮。 作为昨晚出力最大的人,江俨当然没缓过来,他连动都不想动,便极顺手地揽住陶亦桑的腰,脸埋进她脖子里,撒娇般地:“不想去,再睡一会儿好不好……” 孰料陶亦桑完全不为所动,她拍了拍江俨毛茸茸的头发,威胁道:“那我自己去了哦~” 话音刚落,脖子上的一块软肉突然被不满地咬了一下,疼得她“嘶——”地一声,连忙朝一边躲去。 最终江俨还是不情不愿地起来了,陶亦桑在门口等他,连声催道:“快点快点,一会儿就错过了!” 江俨套上衣服,拿上手机,刚要朝外走,突然又想起来什么,于是从床上随意扯过一条毯子,这才出门。 两人坐电梯直达顶层。 天台风很大,高原的早晨冷嗖嗖的,和白天截然是两个季节,陶亦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双手下意识环住手臂。 这时候东方只泛起微弱一点光亮,整个世界还陷在沉睡之中,轻柔的云朵像是被人扯下来的棉花糖,在天空慵懒地舒展身体。 江俨抖开毯子,披在自己背后,然后扯住两角如鸟儿张开双翼,将陶亦桑整个裹了进去。 温热的体温从后面源源不断地传来,陶亦桑双手扒拉着毯子,露出头来,仿佛一只好奇外界的雏鸟,她被捂得严实,呼吸间,能清楚看到口中喷出的白色雾气。 两人就这般相拥,残存的睡意被清晨冰冷的空气彻底驱散,也不知在冰冷的空气中等了多久,终于,地平线尽头渐渐变得明亮起来,太阳像是一颗鸭蛋黄,羞答答地露出半个脑袋,然后在隐隐约约地云层中,一点点升高。 高原的清晨极其清澈,连空气都有着沁人心脾的干净,随着太阳越升越高,陶亦桑鼻翼的呼吸,颜色渐渐淡了下去。 与平时看到的不同,这里的日出,有一种大气磅礴的美,阳光脱胎于最深的黑暗与冰冷,以至于当霞光万丈、整个世界都被温暖的阳光覆盖时,陶亦桑大脑有片刻的空白,竟被眼前这一幕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江俨在她身后,也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所谓“太阳初出光赫赫,千山万山如火发”,也不过如此罢。 清晨的阳光颜色极美,并不耀眼,霞光从漂浮的云层里穿过,如同实质般。阳光照耀下的独克宗古城也渐渐苏醒过来,晨风携来植物的清香和清脆的鸟叫,寺庙里传来阵阵钟鸣。 江俨静静享受这一切,突然语气平静地说了句:“陶亦桑,我们从这里跳下去吧。” 日出和她,他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圆满了。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脑,陶亦桑却并不惊讶,她当真思考了会儿,在他怀中回头看他:“可是我还没睡够,你呢?” 江俨垂眸,漆黑的瞳孔里清晰映出她的身影,他歪头想了想,突然笑起来:“我也没睡够。” “那我们先回去补觉罢~”陶亦桑说道。 江俨垂首在她额上轻点了下,说:“好”。 * 陶亦桑和江俨一行人又在丽江逗留了叁日,才恋恋不舍地启程飞回上海。 他们算好了时间,回到上海刚好是周六晚上,第二天也不用上班,刚好可以补觉。 丽江之行近一周,在那短短几天里,陶亦桑遇到了许多有意思的人,也经历了许多有意思的事,可等日子过去许久,她觉得印象最深的,依旧是那天早上,她被江俨拥在怀中看日出的时刻。 确实如同江俨所说的,那一刻太美好,美好到让人生出想从天台一跃而下的念头。 * 陶亦桑并未等到年底,丽江之行后不久,她找了个临近下班的傍晚,去常鸿飞办公室里和他提了辞职。 常鸿飞对她这个决定非常惊讶,甚至一时没反应过来,静了许久,他问:“怎么突然想走?” 陶亦桑安静地坐在对面,厚重的窗帘隔绝了一切声音,常鸿飞的声音一落,房间瞬间寂静无声,这让她有种陷入梦中的不真实感。 她双手老老实实地放在膝上,突然说了句不相关的回答:“其实这个工作并不是我想要的——” 说到这里,她笑了一下,然后抬头看常鸿飞:“这点我从刚入职、签合同的时候就跟你提过。” 常鸿飞点头,他还记得去年陶亦桑刚来的时候,也是八月份里极平常的一天,初出校园的小姑娘,尽管脸上努力镇定,眼里的神色却泄露出她此刻内心的紧张,那时候的陶亦桑,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也不为过,因为对未来毫无准备,反而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勇敢。 他记得自己当时问她心仪的职业是什么。 陶亦桑垂着眼睛没立刻回答。 于是他换了个说法,问她:“你觉得做编导怎么样?” 这次陶亦桑沉默得更久,无人看见的桌下,她双手垂在膝上,十指交握,关节因为过于用于,几乎要刺破那层薄薄的皮肤。 她纠结良久,最终还是诚实答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么,也不知道编导要干嘛,但我愿意学习。” 作为面试者,她这个并不合格的答案,不知为何居然打动了常鸿飞,两天后,她收到了offer。 时隔一年,常鸿飞看着这位既熟悉又陌生的小姑娘,静静等她接下来的话,心情一时复杂。 “现在,我可能依然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但我知道——”陶亦桑顿了顿,像是积攒了片刻的勇气,抬头直视着这位亦师亦友的人,眼神变得坚定,“我想要的不是现在这种。” 几分钟后,陶亦桑推开厚重的玻璃门,门外,赵悦婷静静站在不远处,见她出来,两人对视几秒,赵悦婷提了提手里的包,神色如常,一如过去的叁百多天:“走吧?回宿舍?” 陶亦桑点头嗯了一声,拿上自己的包,和赵悦婷一前一后,出了公司。 一路沉默。 等出了园区,陶亦桑突然说道:“常鸿飞同意了。” 赵悦婷步伐微顿,随后语气轻松地说道:“嗯”,然后又补充道,“我就说他肯定会同意。” “悦婷,”陶亦桑突然叫她的名字,等赵悦婷回头看自己,她才语气郑重地说道,“先不要跟江俨说。” 赵悦婷目露惊讶,下意识想问为什么,话到嘴边却又收回,最终点点头,说好。 日子照旧,每天24小时,每小时60分钟,每分钟60秒地往前走。 大家像往常一样,每天打打闹闹,闲了就一起出去约饭,人越多越好,这样平摊到每个人身上的钱就越少;偶尔感觉腰酸背痛了,才想起来反思,然后亡羊补牢地去运动,打羽毛球,或者滑冰。 当然最开心的时候还是老板请客聚餐,可以吃吃喝喝,丝毫不关心账单。 一个月后,陶亦桑正式离职。 离职第二天,她订了回老家的机票,离开了这座她生活了整整一年的城市。 上海有常住人口有两千五百万,在这两千多万人里,满打满算,也就只有十几个人会在乎她的离开。 而在这十几个人里,会有一个人因她离开而难过吗? 万丈高空上,陶亦桑看着越来越小的城市,靠在窗户上,闭上了双眼。 耳机里,传来Rachael Yamagata沙哑的声音,她像是一个被人伤了心的酒吧歌手,头顶投下来摇摇晃晃的灯光,独自一人坐在高脚椅上,右手指尖夹着一根快燃尽的烟,左手扶着麦克风架,跟着乐队的节奏低低唱着: “love hurts,love scars,love wounds and marks.”(爱让人受伤,留下疤痕、伤口和印记) 这是和江俨在酒吧玩“真心话”时候,酒吧当时放的歌曲。 音乐有着穿越时空的魔力,陶亦桑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那天晚上,昏暗的酒吧里,只有冷蓝色的灯光从玻璃桌底部投射上来,将他们面容映得时明时暗。 她问他:“这段时间,你开心吗?” 江俨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眼圈瞬间红了,此时明明还是盛夏,他却看起来格外脆弱,让人忍不住想要给他一个拥抱。 沉默良久,他平复了下呼吸,毫不迟疑地看着陶亦桑,给了她一个肯定的回答:“开心。” 他面容平静,可声线喑哑,像快要哭了一样。 在他背后,酒吧里音乐依旧,有着迷人烟嗓的女歌手像是被人伤了心,和着缓慢的吉他低低地唱:“love is like a cloud,holds a lot of rain.” 许是耳机里的烟嗓太迷人,陶亦桑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过于发生的一幕幕: 临港烟花秀、迪士尼、观海公园、香格里拉、独克宗城……最终定格在那天早上,他们相拥着在天台看日出。 阳光、晨风、寺庙、钟声…… 不知为何,陶亦桑突然想到《小王子》里,狐狸说的一句话:“假如你驯养了我,我们就会彼此需要,我对你来说,就会是独一无二的了。” 这世界很大,城市很多,但本质上无非都是两个地方,一个地方是家,另一个地方不是家。 可是此刻,她觉得自己即使余生会一直漂泊,但上海这个城市于她,也会是独一无二的了。 尾声一租房 辞职后,陶亦桑心安理得地在家躺平了,每天一觉睡到自然醒,醒来后先去厨房找点剩饭吃,然后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看着看着又困了,便卷着被子就这么又睡过去。 许是之前工作中的一年把她私人时间挤压得太厉害,现在无拘无束了,陶亦桑就没日没夜地看小说、看电影,“时差”一直这么倒下去,到最后直接昼夜颠倒了。 开始那阵子,陶爸陶妈以为她在外面受了委屈,不然怎么每天都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他们担心女儿,也不敢多说,就这么放纵她在家躺吃躺喝。 “萎靡不振”的陶亦桑难得享受这种待遇,心里乐开了花,然后继续白天一副“人生无趣,不如睡觉”的颓丧,一到晚上立刻精神抖擞,躲在被窝里看小说,手机屏幕将她脸颊映得幽幽亮。 直到半个月后她才露馅,原因是一次陶妈夜里起来上厕所,听到女儿房间里传来若现若现的笑声,她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壮着胆子,悄悄推开了陶亦桑的房门。 然后就看到床上被窝鼓囊囊的,里面传出来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而笑声的主人,正是她那“在外受了委屈”的宝贝女儿——陶亦桑。 这场景于陶妈而言并不陌生,当年陶亦桑还在上高中的时候,一到周末,就会躲在被窝里,没日没夜地玩手机——就像现在这样。 陶妈瞬间明白过来,怪不得白天这么没精神,她气得牙根痒痒,大步走过去,一把掀开被子,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声:“陶亦桑!” 当身上裹着的被子被人大力掀开,陶亦桑恍惚还以为自己穿越回了高中,等借着手机灯光看清陶妈面上的表情,她才在心里大叫一声不好,刚才上完厕所,忘记锁房间门了! 于是陶亦桑的“好日子”到了头,每天只得跟家人一起,早睡早起,因为她再也没之前那样的待遇,只要早上没起来,就会没饭吃。 毕业多年,陶亦桑才深刻理解了初中英语里的那句谚语“The early bird catches the worm”(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是什么意思。 陶亦儒今年刚上初中,要上早自习,陶亦桑每天也只得跟着六点多就起。不过早起的好处是一天会变得格外漫长,一上午连看两部电影还不到午饭时间,甚至还能再睡一觉。 乡村生活格外安逸,再也没有做不完的工作,也不用担心微信有新消息。因为有大把的闲时间,她可以搬把椅子躺在小院里,寻一处阴凉地看书,手机在旁边放着音乐,累了就用书盖住眼睛睡一会儿;北方乡村的夏很热,但树荫下很凉快,微风带着植物和泥土的香气拂到面上,舒服极了。 除了看书,陶亦桑最喜欢去逛超市,乡下物价极便宜,几十块钱都买一大堆零食,虽然拎着大包小包回家后,总免不了要被陶妈说一顿。 闲暇之余,她还养了只乌龟,小小的一只巴西龟,龟壳是健康的深绿色,眼皮却肿胀泛白,为了给它治病,陶亦桑没少在网上搜教程。好容易把它的白眼病治好,陶亦桑怕它天天在小鱼缸里憋得慌,便把它拿出来放风,结果一个不留神,小乌龟就逃跑了,气得她骂它忘恩负义。 不过周末陶亦儒在和邻居小朋友玩的时候,突然大叫一声:“姐!你的乌龟!” 陶亦桑正在屋里追剧,听了忙跑出去看,果然是那只“越狱”的小乌龟,她失而复得自然开心,狠狠地点了点它脏兮兮的龟壳,心想这次就让它在鱼缸里待到天荒地老,不过原本的小鱼缸确实太小了,还是换个大的吧,再买点水草、假山。 漫长的夏季就这么如水流过。 北方的春秋都短,几乎夏天一过,冬天就来了。厚厚的冬装一穿,便开始期待下雪,陶亦桑记得小时候雪总是很大,鹅毛一样,沸沸扬扬天空飘落;长大后,不知是不是因为在家待的时间一年比一年短,以至于总有一种雪没小时候大的感觉。 不过今年倒是不一样,因为在家待的时间足够漫长,陶亦桑总算等到一场大雪,她像个小孩子一样,拉着陶亦儒一起在雪地里奔跑,打雪仗,笑声在荒野里格外响亮。 陶亦儒作为一个自认为已经足够成熟的“大孩子”,对她幼稚的行为十分不屑,只是碍于“血脉压制”,才不得不陪她一起疯,只是玩着玩着,笑声最后比姐姐的还大。 年后,陶亦桑一直在家里待到元宵过后,这才终于收拾行囊,再次出发,这次依然是朝南去,只不过是个更南的地方——深圳。 * 初到深圳,虽然人生地不熟,但陶亦桑一点也不慌,她先在租房网站上租了个短期的房子,然后耐着性子,一家家面试找工作。 半个月后,终于收到一家满意的offer,陶亦桑和hr迅速敲定入职时间。 因为新工作有一个月的试用期,她没敢贸然从现在的房子里搬出去,一来搬家实在麻烦,二来要是再租房子,肯定要租长期的,这样比较划算。所以每天只得坐一个小时的地铁去上班。 好在一个月后顺利转正,她暂时对新工作很满意,便开始着手找公司附近的房子,一搜才发现稍微近一点的,房租差不多都要翻两倍。 不过一想到如果不搬家,每天通勤来回差不多叁个小时,她就觉得头皮发麻,最终还是决定趁周末的时候先去现场看看。 实地考察后才发现实物与图片差距有点大,有的网上挂的图片拍摄角度清奇,看起来简直就是个小别墅,到了现场才发现实际空间至少少了一半,有的甚至上一个租客东西还没搬完,一室狼藉。 不过也有满意的。 起因是看了一上午的合租房,陶亦桑越看心越凉,发现合租房简直状况百出,有的甚至要跟其他房间的室友共用一台洗衣机——室友是男生。 简直匪夷所思。 管家见她对合租不太满意,便问要不要看看整租一居室。 说完见陶亦桑不太明白,便解释道,其实是卧室和起居室都在一个空间里,但是五脏俱全,空间也不算小,比较适合一个人住。 陶亦桑心里一动,点头说好。 等下午看的第一间房,陶亦桑就知道这就是自己想要的房子。是个loft户型,一楼进门就是起居室,几张沙发,一个小桌,最关键的是,还有个阳台!而且阳台和房间的隔断是两扇推拉式玻璃门。 二楼空间比一楼小,沿着楼梯上来后就是靠窗的卧室,经过一条小走廊后,右边是一件空房间,可以用来作储物间,也可以作休息室。 陶亦桑几乎当场就要说:“行,就这里了。” 但是一问价格,心顿时凉了半截,只得犹豫半天,最终只能说要不再看看吧。 又看了几家,都是普通公寓,但是和第一家loft价格差不多。 管家自然看得出来她的犹豫,便说道:“其实下午看的那个loft还是比较划算的,地理位置好,不仅离地铁近,附近菜场、商场也多;而且小区很新,安全系数也高——” 陶亦桑越说越心动,但是一想到每个月占工资一半的房租,那句“好”字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偏巧这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陶亦桑低头一看,是赵悦婷。 她有些意外,和管家说声不好意思后,走到阳台上,接通了:“喂,悦婷?” 赵悦婷那边不知在干嘛,一阵悉索后,突然说了声:“哎呀,按错了,怎么是语音通话——” 陶亦桑有些哭笑不得。 赵悦婷接着问她:“怎么样,房子找好了吗?” 陶亦桑离开上海后,唯一没断联系的就是赵悦婷,两人脱离了同事关系后,反而更像是普通朋友,时不时聊聊天,分享分享日常。 值得一提的是,陶亦桑离职后不到一个月,赵悦婷也离开了,原因是全公司上下只剩她一个女生,实在不适应,干脆也一走了之。不过她还留在上海,用她的话说,好不容易对一个城市熟悉了,要是离开,岂不是得不偿失。 陶亦桑便把今天的经历跟赵悦婷说了一遍,最后又说自己相中了个loft,但是房租实在太贵了,所以还在犹豫。 赵悦婷问多少钱。 陶亦桑说了个数字。 赵悦婷也吸了口凉气,心中默算后:“差不多快是你一半工资了。” “对啊,”陶亦桑没忍住又叹了口气。 “要是有个人跟你合租就好了——”赵悦婷突然喃喃道。 陶亦桑以为她说的是自己,便忍不住半是抱怨半是撒娇:“谁让你不来陪我~” 电话那头的赵悦婷没忍住哈哈笑起来,又劝她:“不过你要是真的很喜欢,就租下来吧,都离家那么远打工了,不让自己住得舒服点,那就太可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