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1节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作者:淞宴 文案 骆窈穿成了年代文里风情万种的女配 女配绝姝离俗,张扬明媚,从小就是大院里最受宠的孩子 按原书的剧情,女主对前世自己的所作所为懊悔不已,重生后立马答应了男主的求婚,两人结婚以后幸福美满,事业爱情双丰收 而骆窈只是个推动剧情的背景板 谁料男主却开始对骆窈念念不忘,明里暗里地勾搭她,趁着妻子怀孕的时候向她表白,说只有和她一起才会快乐 骆窈:……你看我理过你吗? 第1章 像个七拼八凑的家庭…… 傍晚时分,天边的太阳躲进云层中,收拢炙热。聊天串门的邻居们各回各家,不一会儿,伴随着锵锵刷刷的锅铲声,饭菜的香气此起彼伏,等候即将下班的家人。 突然,外头传来撕心裂肺的惊叫,吓得炒菜的大娘将小半瓶油都抖进了锅里,立马心疼地舀起,半边身子却都探了出去,放开声音问:“咋了这是?” “哦呦,该不会是哪家小子打闹出事儿了吧?” “听着不像啊。” “去看看去看看!” 大院一下又热闹起来,先下班回来的工人和看热闹的大人小孩都往同一个方向凑去,骆窈转了转发疼的手腕,站在人群外哼了一声,拎起行李包反方向离开。 “窈窈回来啦!” 路上难免和人碰上,骆窈将□□镜推到头顶,眼尾上翘笑意如丝,丛容地和他们打了招呼,然而一背过身却很快收敛了表情,望着眼前颇有年代感的涂灰楼,心情复杂不已。 她竟然真的穿书了。 想她骆窈四舍五入也算个富三代,虽然不受家里重视,但好歹生活优渥自在,谁成想不过就看了一本小说,一觉醒来便穿进了书里。 原书是一本年代文,故事本身对她没什么吸引力,她一目十行跳着看完,对那个和自己同名同姓的角色只找到寥寥数语的描述——一个风情万种、张扬明媚、在大院里分外受宠的美人儿。 骆窈无比失望,这么一个美人儿居然连段完整的剧情甚至一句台词都没有,比背景板还背景板,真是浪费人设。 更重要的是如此背景板的角色她还没有承接原主一星半点的记忆,要不是趁原主母亲打电话来的时候旁敲侧击问了些情况,这会儿她连家门开在哪儿都不知道。 又和几个人打过照面,一群孩子从她身边跑过,嚷嚷道:“窈窈姐回来啦!窈窈姐回来啦!” 见状,骆窈叹了口气。 书是穿了,可穿过来才知道,真实的生活远比那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要复杂。 原主在大院确实受宠,但很大一部分要归结于她的亲生父亲。 十多年前厂里闹过一次火灾,那会儿厂子规模还不大,连着家属院烧成一片,原主的亲生父亲作为消防员赶来救人扑火,自己却牺牲在倒塌的房子里。 没过多久原主随母亲改嫁到这里,那些知道内情的职工和家属们对她分外疼惜,再加上原主生得可爱又懂事,从小到大,大人们确实都爱宠着她。 骆窈没想到,穿书以后自己居然还是个“拖油瓶”,虽然按设定看应该没受过什么偏差对待,但谁知道呢,到底不是亲生的,寄人篱下会是什么样,她已经深切体会二十多年。 所幸书中的背景设定对照八十年代,改革开放都好几年了,且依照原主人设,肯定不是什么吃不饱穿不暖的小可怜。 这就好,家庭亲缘淡薄就淡薄吧,苦日子她可从来没过过。 家属院很大,分不同区域,二区是新建的,挤满了六层高的小楼。一区则宽敞许多,虽然大多只有两三层,但前后左右也只住着十来户,几栋楼中间还能围个小院子。 骆窈走进三号楼前面的院子,就有不少人招呼道:“呦!这不是窈窈么?学校放假啦?” 骆窈望着一片陌生的面孔,半点不露怯,笑道:“是啊,刚放假,您今儿个气色可真好。” “这小子是不是又长高了?白白胖胖的。” “不了不了,昨儿通过电话,家里做了我的饭的。” 一串哪里都通用的客套话。她告别热情的邻居上了二楼,对着掉了红漆的木门轻敲两下,里头很快应了声。 开门的是个优雅的老太太,穿着天青色的对襟褂子,头发用木簪挽在脑后,一双丹凤眼年老却不浑浊,目光上下起落,在她身上的红裙停了几秒,转过身道:“把门带上。” 许是刚经历过大院其他人的热情,这会儿听对方的语气只觉冷淡,饶是骆窈有所准备,仍然心下微沉,还未来得及细想,就见一个年轻的妇人端着菜从厨房出来。 她几乎立刻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无他,原主实在会长,五官轮廓全挑着妇人的优点,一看就是母女俩。 骆淑慧见到骆窈立刻面露欢喜,瞥见身边的老太太后表情却滞了下,把菜放下就着围裙擦擦手,笑得温婉:“窈窈,叫人了么?” 老太太轻咳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骆窈在心里快速琢磨了一下,语气乖巧:“奶奶,我回来了。” 话音落下,其余两人都是一愣,骆窈心道莫不是叫错人了? 老太太深深看她一眼,语意不明地嗯了一声。骆淑慧则是一副意外又高兴的模样,上前要接过行李包:“快进屋收拾收拾,等你爸爸他们回来就能开饭了。” 骆窈在她的眼神中有了掂量,从包里拿出糕点盒,冲着已经端坐在沙发上的老太太说:“奶奶,这是给您买的蝴蝶酥。” “嗯,放着吧。” 这老太太颇有些古装剧里当家主母的架子,骆窈瞧着骆淑慧脸上的笑意,肯定自己没露馅儿,这才顺着她的方向走进房间。 屋不大,进门是一个大衣柜,边上放着两张床,窗台边一张长书桌,很明显地分了两个区域。 骆窈拿起桌上的合照,曲起手指敲了敲玻璃。 这家一共九口人,老爷子老太太、二婚的夫妻俩,原主上头一对哥嫂一个姐姐,最小的弟弟在念三年级。 四个孩子独独原主不姓薛,但只有二姐是薛家亲生的,其余两个男孩是继父战友的孩子。 骆窈啧了一声,像个七拼八凑的家庭。 从骆淑慧那儿得来的信息有限,她本想着晚饭肯定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没成想架起高|射|炮却只放了个礼花。 客厅里腾出一块来吃饭,大号的八仙桌一边一个,人头正好,骆淑慧专门给老太太盛了碗汤,解释道:“厂里最近总加班,你姐姐单位那儿也走不开,咱们先吃啊。” 兴许是老人规矩重,食不言寝不语,骆窈瞧着对面的小男孩冲自己使了好几个眼色,肉包子般的小脸跟抽了筋似的,老太太放下筷子就叫:“薛峥。” 小男孩立马就老实了,奶声奶气地道:“我想让姐姐夹菜,我够不着。” 老太太睇他一眼,用公筷夹了一大茬胡萝卜丝,小男孩明显面露苦色,却仍乖乖道谢:“够了,谢谢薛奶奶。” 骆窈挑眉,从老太太瞥过来的眼神中读到了一丝无奈和嗔怪,她心思流转,饭后下桌前衣角被人拽了拽,低头一看,薛峥神秘兮兮地冲她哼哼:“叛徒!” 小男孩穿着白袖衫,衣摆塞进天蓝色的短裤里,白色中筒袜搭露趾凉鞋,胸前红领巾分外鲜艳。骆窈有点被萌到,捏住他婴儿肥的脸:“说谁呢?” 骆淑慧还在厨房洗碗,薛峥没敢说太大声,挣开她双手叉腰,挤眉弄眼。 骆窈看出他的小心思,轻笑一声,弯下腰去听他的悄悄话:“你刚才叫她奶奶了。” 骆窈听出了些门道,当即推着他的肩膀往外走,不忘冲厨房喊:“妈,我带薛峥出去玩儿了!” “早点回来!” 夏季天热,吃完饭后人们习惯出门纳凉,前头二号楼有家上个月刚买了电视,这会儿正打算搬到院子让邻居们一起看。 薛峥是个活泼有礼的孩子,有他领路,骆窈在邻居之中更加如鱼得水,一圈寒暄下来收获满满,高兴地给便宜弟弟买了袋七个小矮人,五颜六色的冰棍让薛峥分给了小伙伴,他拿了根红色的,傲娇道:“那就勉强原谅你吧。” 孩子性子好,可见薛家人并没有苛待这几个非亲生的,但原主却时刻记着自己的身份,知事以后便只愿意叫薛爸爸、薛爷爷、薛奶奶,单是如此也就算了,关键还非得把关系亲疏分得明白,看起来懂事大方,实则别扭固执,薛家人拗不过她,久而久之相处中也就隔了一层。 薛峥仗义,打小知道自己和三姐是一类人,有样学样地跟着叫,但他到底还处于依赖人的年纪,相比原主和薛家人更加亲近。 穿书以前,骆窈从不强求亲情,但薛家的情况似乎没想象的那么糟,若是能处得来……就再看看吧。 她慢慢消化这些信息,带着薛峥从小卖部往回走。 还没进院子,住在薛家楼下的张大婶便一把拉过骆窈胳膊,忙道:“窈窈啊你先别回去,这会儿有人在你家闹呢!” 骆窈问:“谁啊?” “就是二区姓邱那小子他娘,一来就大喊大叫,非说你打伤了她儿子,要你家赔钱呢!”张大婶明显向着骆窈,说完又啐了一口,“真是闭着眼睛放屁,就她儿子那人高马大的样,肯定是做生意惹着啥人了!也不知道咋想的赖上你,窈窈别怕,你爷爷爸爸都在呢,她讨不着好的!” 骆窈动动手腕,笑了下。 嗯,惹着我了。 院里原先还看电视的人们这会儿连每日必追的地道战都放弃了,有的上了二层,二层薛家大门敞开,一个身着蓝布衣的妇人正扒着门哭叫:“你们是没看见哇!我儿子胳膊都折了!眼睛肿得不成样,鼻子哗哗冒血!” “不就是请她帮个忙嘛!不愿意也犯不着将人打成这样!到底是没有爹的拖油瓶……” “闭嘴!” 妇人被这声厉喝吓得一哆嗦,一口气卡在喉咙打了个响嗝,令走廊围观的人发出窸窸窣窣的嗤笑。 薛老太太拧着眉,凌厉的丹凤眼盯着妇人,满脸不悦:“快五十的人了说话连个把门都没有,你是想骂我薛家没家教还是对我儿子有什么意见?” 妇人咽了口唾沫嘟囔:“你儿子又不是人家亲爹……” “进了我家门就是我家的孩子!你要是真能拿出证据证明是骆窈干的,且过错在她,那我亲自领人上门赔礼!要是没有,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可不会眼看着你往她身上泼脏水!” 要有证据早拿出来了。妇人扁着嘴没吭声,又听老太太话锋一转。 “不过你儿子二十有几,成家了吧?骆窈小胳膊小腿平时在家我们连桶水都不让提,要是真将人打成那样,我倒要问问你是不是亏待了孩子,都养成纸糊的了?” 老太太压沉了声音,但说出口的每个字都清晰有力。骆窈微微睁大了眼,要不是场合不对,她都想冲过去鼓掌了。 有被奶奶帅到! 第2章 打的就是你 3号楼周围住的全是厂里的老职工,打小看着骆窈从可可爱爱的团子长成如今的窈窕模样,自然也不相信她会将人打到胳膊骨折。 于是你一言我一语,数落得妇人嘴唇翕动几下,想继续嚎又不敢嚎,方才脑子一热就跑来,这下连个帮手都没有,最后只能抛下一句“我回去找证据!”便落荒而逃。 骆窈收获了一大片的安慰,走进屋时,几个长辈或站或坐地等她,待大门合上,骆淑慧才急着开口:“窈窈,和你有没有关系啊?” 骆窈不能确定当时周围完全没人经过,于是没有否认,干脆道:“嗯,是我干的。” 众人皆有些吃惊地看向她。 老太太只微微蹙眉,沉声问:“怎么回事?”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2节 骆窈沉默一瞬,捏了捏薛峥的肉手。 其实原书的故事很简单,女主前世所遇非人,潦倒之际与男主重逢,知道男主仍对自己念念不忘后无比后悔曾经做过的决定。于是重生后她没有任何犹豫和男主走到了一起,顺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发家致富,事业爱情双丰收,是喜闻乐见的美满结局。 骆窈刚穿过来的时候还不知道处在哪段剧情,直到有个男的在家属院门口等她,还把她拉到没人的地方深情款款地说:“窈窈,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可能不太合适,但我不得不说。” “这段时间我辗转反侧,心里满满的遗憾,如今看到你,我才知道那遗憾是什么……” 骆窈越听越耳熟,抬手打断对方,问:“你是邱兆昌?” 邱兆昌顿了顿,道:“是我,窈窈,我……” “渣男!” 骆窈一个拳头过去,男人完全被打懵,脑子都没来得及转,身上便传来阵阵剧痛:“窈窈你怎么了?我真的是兆昌啊!” 打的就是你! 刚才那些话可是你上辈子对女主说的!连用的成语都没换一个! 怎么着,这辈子娶到了白月光,又开始惦记别人了? 骆窈越打越起劲,甚至将无故穿书的怨气全发泄到了他的身上,手下一时没了轻重。 真实的原因自然不能说,但即便摘掉了穿书那部分,剩下的也足够解释她动手的理由了。 薛老爷子当即拍桌而起,怒不可遏道:“这龟孙!他敢耍流氓!” 严打才过去两年,流氓罪在这个年代可不是个小事儿,骆淑慧半惊半怒地缓了好几口气,又担忧道:“要是再来找窈窈麻烦可怎么办?” “他理亏在先,但凡要脸也不敢抓着不放,再说咱家这么多人,总不会叫孩子让人欺负。”继父薛宏明开口道。 “揍他一顿算是轻的了!”薛老爷子气哼哼地说,“不行,我得给厂里治安队好好说道说道!” 他本想多问骆窈几句,但嘴巴张了张,只给老伴递了个眼神。 于是薛老太太淡淡开口:“那刚才邱兆昌他娘说的也是真的?你把人胳膊打折了?” 这细胳膊细腿的,怎么看也不像有大力气的样子。 骆窈脸不红心不跳:“嗯,在学校学的,我长得这么漂亮,不得存几招防身啊?” 一众人噎了噎。 虽然不太谦虚,但说的确实是事实,毕竟从小到大,骆窈都是院里最好看的小孩儿。 就像今年放映的电影掀起了红裙子的热潮,家属院也能看见好几个穿红裙的姑娘,但骆窈一来,就全被她比了下去。 她身段好,露出的肩颈线条优雅精致,胸是胸腿是腿,腰身不盈一握,又像香岛电影里那样烫了一头大波浪,衬得本就姣好的五官更加明艳大方,又不显媚俗。方才在院子里还有好多人问她身上这条是在哪儿买的呢! 薛峥伸出一根手指冲她刮刮脸:“羞羞皮!” 骆淑慧总觉得女儿这次回来变了许多,但现在问也不合适,只瞧着公婆丈夫没有责怪,稍稍松了口气。 …… 邱兆昌从医院回来,得知自家娘居然去了薛家讨说法,被打折的胳膊顿时传来钻心的痛。 “娘,你这是做什么?我不是说了都是误会么?” “啥误会下手这么重啊?你甭蒙骗娘!” 邱兆昌用另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却不小心碰到了眼角的伤,倒吸一口凉气后耐着性子开口:“啥误会咱也别去追究,你忘了大哥二哥都在厂里工作?万一被穿小鞋咋办?” 正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家属院这么大,当然也有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比如二区住的多半是新职工或普通职工,而一区则是资历深工龄长或是有职位在身的,虽然这么些年多少有些变动,但大体上只要看看楼号就知道这家有多大职位的员工。 邱兆昌他娘不以为意:“大不了不干了!让你大哥二哥去你那儿干活,都是一家人还有个照应呢!” “那怎么行?”萧曼茜扶着肚子进来,闻言心里不悦。 那是她和兆昌辛辛苦苦拉拔起来的生意,让那两个好吃懒做的沾手了,指不定啥时候就要分成,全被他们捞过去都有可能。 还是得分家,她重生回来可不是为了在这些家长里短中转悠。 “咋不行!不照应自家兄弟你还想照应谁去!”邱兆昌他娘板着脸道。 “娘,曼茜不是那意思。”邱兆昌头疼得不行,还得在老娘和媳妇儿之间周旋,忽悠道,“你想啊,我和曼茜倒腾的那些服装也是从咱们厂里进的料子,看在大哥二哥在里头工作的份儿上给了优惠,这要是把薛伯伯他们得罪了,咱就得上外头找新的厂子进布,现在市场竞争这么激烈,一来二去的咱们可得损失不少钱!” 邱兆昌他娘可听不懂什么市场成本的,但那一句损失不少钱就足够将她唬住了,忧心忡忡地问:“ 那娘不是坏事儿了?哎呀,咋办啊兆昌,改明儿娘给薛家他们赔礼去?” “您别再瞎掺和就行了,我和兆昌会处理的。”萧曼茜没好气道。 眼见着婆媳俩又要对上,邱兆昌好说歹说哄着他娘出去了,搂着怀孕的媳妇儿叹气:“辛苦你了。” 萧曼茜哼了一声,体谅他受伤没马上提分家的事儿,转头问道:“那骆窈真不答应给我们当模特?” 邱兆昌眼神闪了闪,含糊道:“我再找机会问问,实在不行咱换别人。” 萧曼茜:“嗯,就算她长得再好也不能漫天要价吧,什么人啊!” 邱兆昌有心转移话题,笑道:“要不媳妇儿你来当这模特吧?我觉得你比她漂亮多了。” “去你的!” …… 没有沐浴露没有精油没有热水器,骆窈勉强洗漱完回屋,正用毛巾绞干头发,她的“室友”终于下班回来了。 薛翘只比原主大一岁,今年刚大学毕业,被分配到了一家机关单位。作为薛家唯一亲生的孩子,她的相貌和性子都像薛宏明,却比薛宏明更冷静。 见屋里多了个人,她只冲骆窈点点头便出去了,屋外很快传来骆淑慧忙活的声音:“翘翘回来了?给你下碗挂面成不?” 骆窈莫名叹了口气。 其实原主和薛家人不亲近,骆淑慧占主要原因。 她从小就告诉原主别和薛翘争,要乖巧要懂事,记得薛家的好,珍惜他们给的生活,不能惹麻烦不能贪得。 老一辈总说,日子是过出来的,有来有往才叫人情。原主不敢接薛家人的好,薛家人也不会上赶着贴冷屁股,时间一长再热络的关系都会淡了。 她和骆窈自己的母亲骆女士截然不同,骆女士前脚死丈夫,后脚嫁富豪,是能拿自己女儿做筹码去算计的人,怎么可能叫自己退让。诚然,她给自己带来了优渥的生活,所以骆窈给她面子,人前是淑女娴静的骆二小姐,面具戴得厚,做足了表面功夫。至于人后则是什么新鲜玩儿什么,今天蹦极明天赛车,兴致来了全世界挑个地方晃一圈,不开心了到拳场发泄……总之,至少金钱自由。 许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她觉得这世上任何关系都没有利益关系来得长久,所以她早早搬出来,只要别算计到她头上,她便不去管骆女士和那些继兄继姐明争暗斗,也不苛求什么亲缘。 但她一直都清楚,自己其实还是有那么些渴望的。 骆淑慧不对,可要拿出来比较的话,至少真心尚有。 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骆窈听到有人叫自己,她猛地回过神,薛翘正在整理自己的东西。 “啊?你说什么?” 薛翘拿了本书坐到另一张床上,声音冷冷清清:“你给薛峥买冰棍儿了?” 骆窈用手梳通头发:“对啊,怎么了?”她看小家伙把冰棍儿都分给小伙伴了,又给他买了根绿豆的,不是她以前吃的那种绿色心情,而是带有绿豆颗粒,就像用绿豆汤冻成的。 “他拉肚子了。”怕大人知道不敢在家里上厕所,跑外头公厕上的,正好被她碰上。 “吃……吃冰棍儿吃的?” “不然呢?”薛翘慢悠悠看她一眼,道,“馋了这么久,总算让他逮着个人给他买了。” 骆窈眨了眨眼,又好气又好笑。 这小子,还挺贼。 第3章 三姐 大概小孩儿做的事没有几件能瞒过大人,第二天薛峥要去学校领成绩单,却不小心起晚了,吃早饭时头埋得很低,三下五除二解决了就要往外跑。老太太眼风一扫:“又偷着吃冰棍儿了?” 薛峥立马站直:“三姐给我买的!” 一旁的骆淑慧皱眉:“窈窈?你怎么给弟弟乱吃东西!” 正在喝豆浆的骆窈噎了一下,冲薛峥耸了耸鼻子,换来小家伙一个鬼脸。 老太太注意到两人的眉眼官司,咳了咳,声音板正无私:“他肠胃受不得凉,以后别给他买。” 骆窈虚心认错:“知道了奶奶。” 听见这声称呼,老太太多看了骆窈一眼,最后垂眸抖了抖报纸:“一会儿我要去趟文工团大院,薛翘上班没空,你吃完饭准备准备和我一起。” 还没等骆窈说话,已经一溜烟跑出去的薛峥从门后探出头:“去岳游家吗薛奶奶!我也去我也去!” 老太太没说话。 骆窈清了下嗓子,薛峥转头看她,骆窈做了个口型。 薛峥圆滚滚的眼珠转了转,嘿嘿一笑,声音又奶又甜:“奶奶,您能带我一起去么?” 老太太这才悠悠开口:“那你动作还不快点儿?” “诶!我马上就回来!” 薛老太太年轻时候是文工团的京剧演员,工青衣,和薛老爷子结婚之后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住在文工团宿舍,在那儿有不少老伙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带她去,但有机会了解更多的信息,骆窈当然不会推辞,回屋从行李包中翻出来白色的短袖衫和牛仔背带裤,一头大波浪松散地编了个辫子,还找了条丝巾束住发尾,乖乖女的打扮立刻就添了几分妩媚。 这是时下流行的打扮,拜访长辈应该不出错,老太太却皱了皱眉,好一会儿才说:“昨天那条裙子不错。” 骆窈眨眨眼,想起昨天盯着自己身上红裙的眼神,不由失笑。 有点傲娇哦。 …… 市文工团在燕城北区,坐7路公交走5站,沿路能看见不少店铺和小摊。 骆窈对这个年代的事物十分好奇,像没见过世面似的一个劲儿往窗外看,原本比她还兴奋的薛峥却用手撑着小脸,嘴巴撅起来能挂油瓶。 作为三年级一班的班长,薛峥小同学每次考试都位居第一,可第二名学习委员的分数回回都咬得非常紧,这不,期末考试被超了2分,从学校拿成绩单回来便没了机灵劲儿。 骆窈觉得有些好笑,但也不是不能理解。她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大到学期考,小到小组测验,但凡考个99分都似山崩地裂,一部分是给骆女士挣面子,一部分也因为孩子时期的好强和自尊心。 老太太的好友叫秦琴,是和她同时期的花旦,退休以后被剧团留下当指导老师,一周上三次课,余下时间在家里带孙子。 薛峥显然是常客,对方一见他就笑道:“小峥来啦。游游在楼上呢,去找他玩儿吧!” 话音刚落,后头就传来哒哒哒的下楼声,伴随一道高亢的呼叫:“薛峥!我这次考试拿了第一名!” 骆窈恍然,原来还不止一个竞争对手呢。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3节 秦琴领人进屋,目光落在骆窈身上,笑容亲切:“这是……窈窈吧?都长这么大了啊?我差点没认出来,还说翘翘怎么变了样呢!” “月容你也是,这么漂亮的大孙女还藏着掖着!” 董月容也就是薛老太太一改在家里的高冷,温和地看了骆窈一眼:“在读书呢,平时都住学校,难得回来一趟。” “哟,是大学生啊!那可了不得,在哪里上学啊?” 这样的场景骆窈不要太熟悉,闻言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落落大方道:“在燕城广播学院。” 原主是播音系的学生,刚读完大三,她穿过来的时候刚结束期末考试,让骆窈逃过一劫。 秦琴啧了一声,表情艳羡:“你瞧瞧,怪不得都说月容你有福气呢,孩子们一个比一个优秀,我家那几个就不行。” 董月容拍拍她的手:“你看你说的是啥话!岳游刚才不还说这次考试拿了第一么,还有你家岳秉,听说考上燕大研究生了啊,真是有出息!” 啧啧,熟悉的商业吹捧,真是几十年如一日的相似。 夸完了,秦琴又话锋一转:“不过小峥说他这次没考好啊?是不是升了年级以后没跟上?正好让游游给他讲讲。” 董月容不慌不忙:“孩子贪玩,我也说他了,不能仗着自己成绩好老考第一就飘了,学学岳游,这回拿第一肯定下了不少功夫吧?” 骆窈默默清了清嗓子。 好么,还谁都不肯吃亏,真是复杂的友谊。 骆窈早就看明白了,老太太之所以叫自己来,就是为了打配合的,她那边起个话头递个眼神,骆窈这边就接过话口说几句看似谦虚实则炫耀的话,对方辩友秦琴准备不充分难以以一敌二,很快便转移话题说起了剧团里的事儿。 骆窈插不上话了,借由上厕所的功夫转移“战场”,薛峥没心没肺,只别扭了一会儿便又和岳游好成了一块儿,正趴在地上听收音机。 广播里一个老爷爷正绘声绘色地讲故事,两小屁孩儿听得入神,不时咯咯发笑,骆窈轻笑一声,听了一会儿正想转身,却突然听他俩争了起来。 原来两人昨天都看了最新一集的《黑猫警长》,打算玩角色扮演呢,可谁都不想当那吃猫鼠,最后岳游出了个主意。 “那我当黑猫警长,你当白猫班长,咱找别人当吃猫鼠!” “成!”不过找谁呢? 薛峥眼尖,瞧见骆窈后眼睛一亮,高声道:“三姐!” …… 眼看着快到晌午,秦琴的儿媳妇下班回来,要留他们吃饭,董月容客气地拒绝,叫了几声薛峥都没反应。 “肯定正玩儿着呢!” 几人往楼上走,忽然听见一阵吱吱声,秦琴睁大眼:“哎呦,家里闹耗子了?!” 说着,她就要打开门,却被自家儿媳妇叫住:“妈!别急。” 董月容也是一愣,又听里头传来奶凶奶凶的猫叫,明显是薛峥的声音。 “哼!你休想拿到!” 原来是孩子们。 秦琴哭笑不得,里面的大戏却没有停止。 “我要你的命!”[注] 突如其来的吼叫粗犷又凶狠,带着些狂妄,明显属于成年男性。秦琴心头一跳,这下没有任何犹豫地按下门把冲进去。 “小峥!游游!” 屋里三人都被吓了一跳,岳游刚好站在门边,整个身子都震了一下,懵懵懂懂地看着秦琴:“奶奶,出啥事了?” 第4章 怎么不见您舒坦呢 岳家运气好,分房子的时候多了个小阁楼,虽然不太大,但给哥儿俩住绰绰有余。 此时阁楼内一片寂静,薛峥靠在墙边,脖子上的红领巾掉了个个儿,自己用手提溜着,还踮着脚,跟被吊着似的,骆窈则蹲在他面前。 三位家长堵在门口愣了神,好半会儿董月容才回过神,问:“你们干啥呢?” 骆窈站起来,笑道:“奶奶,我跟他们玩儿呢。” 秦琴忙问:“只有你们?我咋听见还有男人的声音呢?” 骆窈眨眨眼,反应过来,开口道:“您说的是这个吗?” 粗粝的语调从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口中发出,不可思议得令人呆滞,秦琴儿媳妇却眼神骤亮,三步并两步走到骆窈跟前,欣喜地问:“你居然会变声?!” 骆窈自然是会的。起因是上学时有回在网吧听见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正用柔情似水的音调说话,差点儿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不过她好新鲜,当即就和这位兄弟交上了朋友,知道他是个配音演员后便提出要跟他学习。 原主的声音条件好,再加上她的技巧和功底,模仿动画片里的角色自然不在话下。骆窈勾起唇角,笑容里不自觉就带上了点自得:“学过一些。” 见识过她本事的两小孩已经争先恐后地开口:“窈窈姐姐可厉害了!” “没错没错!我三姐还能模仿一只耳的声音!” “还有白鸽侦探和食猴鹰!” 周苗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喜,又问:“那你还会别的吗?比如十三四岁的少年、年迈的老人、娇俏机灵的小姑娘!” “你是不是糊涂了,人家窈窈本来就是个小姑娘。”秦琴嗔了一眼自己儿媳妇,又对骆窈道,“你婶婶在电台工作,职业病犯了!” “对对对。”周苗笑了起来,“你叫窈窈对吗?听董阿姨说你在燕广读书?” 骆窈点头。 “那我也算是你的师姐啊!真是太巧了,我正在为新节目选人呢,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给广播剧配音?” 周苗是燕城广播电台的编辑,所负责的栏目主要广播歌曲、故事、广播剧等文艺节目,她平时不仅要写稿,还得负责邀请合适的嘉宾及配音演员,除了台里的少儿剧团和播音员,平时也会找一些外部人员合作。 闻言,骆窈心头一动。 她以前读的是“高大上”的奢侈品鉴赏,毕业后一天班都没上过,但来到这个年代可没了游手好闲的资本,她吃喝玩乐这么多年,一不会做生意二不知道彩票号码,现在好歹有个技能和原主的专业搭上边,何乐而不为? 既然如此,多接触些行业前辈肯定有好处。 这么想着,骆窈脸上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有这么好的锻炼机会,我当然感兴趣了。” …… 和周苗约好试音参观时间,回去的路上,薛峥还缠着让她模仿别的动画片角色,骆窈最后被他磨烦了,塞了块鸡蛋糕过去:“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鸡蛋糕是老太太买的,显然她很满意骆窈这趟的表现,但骆窈依然能感受到一旁时不时投来的打量余光。 意料之内,毕竟她和原主是两个人,做不到完全一样。骆窈任其探究,反正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猜到这幅身子已经换了个芯。 事实上整个薛家,老爷子和继父粗枝大叶、大哥薛尉早早结婚搬了出去接触不多、小家伙薛峥没心没肺、薛翘和老太太不爱多嘴、能主动和骆窈提起她身上变化的,也就只有骆淑慧。 “你长大懂事了,妈很高兴,但咱总归不是姓薛的,你别给爷爷奶奶惹麻烦,平时让着点姐姐弟弟,等你毕业工作了找个好人家,妈就没什么遗憾了。” 其实骆淑慧和骆女士还是有那么点相同的,比如她们都把骆窈的婚姻看作是十分重要的大事,但骆女士是因为女儿的婚姻能当作与人交易的筹码,为她谋得利益,而骆淑慧则是想女儿能够拥有自己的家庭,不用再寄人篱下。 双手被人握着,骆窈垂下眼睫,能感觉到对方手心指腹上的厚茧和裂纹,她从床头捞起一盒雪花膏帮她擦手,骆淑慧躲了一下,没躲成,急道:“这多贵啊!你留着自己用,妈那儿还有蛤蜊油。” “那蛤蜊油效果也一般,您看您这儿都裂成什么样了,冬天还没来呢。”骆窈慢慢给她按摩,又说,“您觉着我成家了就是好事,那我看薛家也挺好的,怎么没见您舒坦呢?” 骆淑慧抿抿唇:“妈和……你薛叔叔……情况不一样。” 像她这样二婚的女人,还带着个女儿,能嫁到薛家已经是天大的福分,怎么还能奢求更多。 “有什么不一样,二婚就不是婚了?”骆窈道,“我说句不好听的啊,您是嫁进来,不是卖进来,别总把自己当长工,这都解放多久了。” “大人的事儿……你不懂。” “刚才还说我长大了要成家呢,这会儿就又是小孩儿了?”骆窈没好气地看她一眼,想到什么,又瞧了瞧门外,压低声音凑近道,“您要是还惦记着我爸,就把薛叔叔当亲戚朋友处,有恩情咱放心里,要不然时时刻刻拎在面儿上,人家负担也重啊。” 越说越不像话了。骆淑慧慌忙站起来往厨房走:“好了,妈的事不用你操心,我……做饭去了。” 行吧!就当我心血来潮多管闲事呗。骆窈耸耸肩,跟着人出了屋,见老太太正在厨房准备炒菜,骆淑慧立刻诚惶诚恐地过去:“妈,您快放着,我来吧!” 骆窈啧了一声,又听董月容说:“骆窈去把薛峥叫回来,快吃晚饭了还待在别人家。” “知道了。”骆窈应着,眼珠转转又笑,“奶奶今天要露一手么?” 骆淑慧悄悄瞪了她一眼。 “妈,您去歇着吧,我很快就弄好了。” “我都沾手了。”董月容却没有让开,不容置喙地道,“你多蒸一些饭,老大晚上可能会过来。” “诶……好。” 骆窈轻哼着歌走到楼下,心道这可不是多管闲事,她也不想听骆淑慧总是叨叨那一套啊!自己的婚姻还没整清楚呢,等着她成家? 吃不下这个安利。 …… 院子里大爷下棋,大妈看着小孩儿玩闹,骆窈已经能够娴熟地和邻居们唠几句家常,然后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薛峥去202找阿衍哥哥了!” 二号楼在三号楼前面,屁股有个后门上楼,骆窈走到202,大门没关,一眼就能看见跪在茶几边上的薛峥,她敲了敲门框。 薛峥从作业里抬头,见是自家三姐来了又低下头去加快了速度,嘴上应着:“马上马上,我这题就快写完了。” 小家伙被期末考成绩打击到了,为了扳回一城发誓要做第一个写完暑假作业的人,骆窈说给他指导指导,他还不乐意,要去找院里成绩最好的,大概就是刚才提到的阿衍哥哥了吧。 正值晚饭时间,这家里头却十分安静,骆窈百无聊赖地靠在门框上,浑身慵懒:“那我先走了啊,你动作快点儿。” 薛峥没理她,肉乎乎的小手跟打字机似的,写到最后一边站起来一边喊:“阿衍哥哥!我写完啦!给你检查!” 骆窈笑着切了一声,正打算离开,余光便瞥见一个颀长的身影。 她愣了愣,视线里率先看清的,是一双十分好看的手。 很多人对别人的第一印象主要看脸,又或者是腿或身材,但骆窈不一样,她是个手控,眼睛便随本能第一时间聚焦到了对方的手上。 因为自己的癖好,骆窈见过很多好看的手,钟爱的点大同小异,譬如骨节分明,譬如手指纤长,但这种钟爱并不专一和长久,因为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后来她发现,这大概和遇见灵魂伴侣一样玄幻,即使你已经审美免疫,依然能在某一瞬间眼前一亮,激发颅内高.潮。 那是一种奇妙的反应,她甚至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喉间滚咽的声音,突兀的一下,很快由着心脏的鼓动掩盖过去,双手好似被如雷的心跳震得发麻,她曲起手指,那股酥麻劲儿立刻顺着后颈窜了上来,一路火花带闪电,烧灼紧绷的神经。 多亏了她功底深厚,即便内心已经翻江倒海,仍旧面不改色。 男人听薛峥说了什么,然后礼貌地冲她点了下头,骆窈端上社交微笑,视线却没有挪开半分,看着他拿起笔和本子,手背因为用力鼓起几条手筋,修剪整齐的指甲是一道圆润的弧度。 莫非这就是梦中情手?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4节 他侧对着骆窈,只能看见写字的右手,过了会儿他检查完了,将笔放在本子上递给薛峥,骆窈便看见了他左手上的伤。 像是划伤,贴着凸起的骨头很浅很长一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皮肤太白,伤口周围的皮肤都微微泛红。骆窈发现这个身体的视力格外好,甚至能看见那人小指掌骨上的红痣。 她一下语言匮乏,怔愣地眨了眨眼,而后站直身子在心里骂了一句,终于搜刮到了那个形容词。 第5章 他知道 色.气。 那颗红痣就像从伤口落下来的一滴血,在冷白皮上拉满了对比度,滋生心底的破坏欲。 骆窈突然有些理解以前闺蜜见到自家偶像为什么会犯花痴了,毕竟食色,性也,正中红心的取向狙击可遇而不可求,她再怎么伪装成高贵脱俗的名媛淑女,私底下仍然是个追求欲.望的俗人。 “三姐,走啦!” 好在多年的养气功夫没让她出洋相,骆窈秉着一口气,挺胸收腹,袅袅婷婷地站着。 这时候家里没有空调,在外头站一会儿都容易出汗,的确良不透气,骆窈把头发撩到耳后,冲那人莞尔一笑。 纪亭衍不常回家属院,对骆窈印象不深,刚刚经薛峥提醒才知道这是小孩的姐姐。他很淡地笑了笑,然后稍稍弯腰对薛峥说:“我明天不回来,你可以把问题记到一起,下周再来问我。” 骆窈这才仔细打量男人的长相。 他比自己高大半个头,朗眉星目、睫毛很长、唇线平直,不笑时自带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看向自己时,黑亮的眸子沉寂直接,没有游移着观察,也不闪躲。 挺好挺好,没有暴殄天物。 就像鲜花插在牛粪上会令人惋惜,这么好看的手自然应该配上一副好相貌。骆窈满意了,又在心里唾弃自己,明明是个清隽如玉的气质啊…… 忍住想跟人握手的冲动,她扬起笑容,道:“好长时间没见到阿衍哥哥了,你这么忙,薛峥还来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 原谅她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只能跟着薛峥有样学样。 原主本来的声线其实偏轻熟,但骆窈和她的说话习惯不一样,听起来会柔润一些,加之现在心情带动音调,音色婉转,还不忘记几分恰到好处的歉意。 纪亭衍睫毛微颤,淡淡道:“不会。” 他的手自然垂在身侧,骆窈默默对比他和自己的肤色,话不经过大脑便脱口:“那薛峥下周什么时候找你方便呢?” 纪亭衍顿了下,语气不变:“他知道。” …… 大意了大意了,终究还是被美色冲昏头脑忘了形。 骆窈懊恼地轻拍脑袋,惹得薛峥大叫:“干嘛打我!” “打错了打错了。”骆窈安抚他,“阿衍哥哥告诉你哪天再来了?” “没有啊。” “他刚才不是说你知道么?” “只要郑阿姨去食堂打饭,阿衍哥哥就一定在家,每回都这样。” “郑阿姨?” “就是阿衍哥哥的妈妈啊,三姐你真笨!这事儿院里的人都知道!” 确实,纪亭衍的消息不难打听,他是家属院这一代最早考上大学的人,小学连跳三级,成绩优异一路读到研究生,如今在研究所工作,妥妥的“别人家孩子”。 虽然骆窈喜欢的是那双手,优不优异的和她没啥关系,不过爱屋及乌,而且人家那手也不是货架上的样品,想看就看想摸就摸,还得和本人打好关系才成。 晚饭薛家人到的很齐,八仙桌坐得满满当当,骆淑慧本来没打算上桌,被骆窈和徐春妮劝了下来。 “挪一挪位置就坐下了,您要是不上桌,那我就更不能上桌了。”徐春妮就是大哥薛尉的媳妇儿,长相秀气做事爽利,说话先带三分笑,和不善言辞的薛尉很是互补。 骆窈点头表示赞同:“我说什么来着妈,您忘了?” 别把自己当长工使。 骆淑慧拗不过,妥协道:“知道了,我先端菜总行了吧。” 骆窈灿然一笑:“薛峥!进来帮忙!” 很快,薛峥薛翘薛尉都过来了,不大的厨房瞬间变得寸步难移,骆淑慧哭笑不得,只能在最里面指挥:“一个一个来,小心烫啊,小峥你拿勺子和筷子就行了,翘翘这儿有抹布你垫一下……” 薛尉来的时候还带了酒和健力宝,骆窈很小的时候喝过这种饮料,现在居然有点怀念。 饭吃的差不多了,老爷子尝了口酒,一下打开了话匣:“最近厂子怎么老加班?” 老爷子也是退伍之后入的厂,办了退休也闲不住,自己申请在保安科挂了个闲职,不要工资,平时训练训练治安队,每天跟其他人一样去上班。 “要赶一批单子,有几个车间的机器又坏了,折腾了几天。” 这个年代国家还没规定劳动时间,各种劳动法规也不完善,只要有单子,厂里加班是常有的事儿,但十几年前那场火灾让厂长吃了教训,因此如今的厂子尤其注意安全,也尽量不让工人赶班。 薛宏明和薛尉都是技术人员,不需要上夜班,但徐春妮是三班倒,在车间的时间也比两人要多,因此等爷仨说完,她放下筷子道:“其实这批单子不赶的,只是半路有个小批量的加塞,为了不拖延工期才加班。” 薛宏明皱眉:“哪个厂子的货?” 徐春妮撇撇嘴:“二区姓邱那小子的生意啊。” 家属院现在谁不羡慕邱家老三娶了个能干的媳妇儿,两口子如今靠倒腾衣服赚了大钱,搞得那些曾经看不起摆摊做生意的职工都蠢蠢欲动,有几人还辞了工作跟着他们干。 薛尉疑惑:“他当时不是说这批货不急吗?” 徐春妮:“那谁知道呢,邱兆昌找了主任调整工期,主任又不想影响别厂的货,只能加班加点了。” 老爷子不赞同道:“这不按厂里的规定办事儿,谁想加塞就加塞,都乱了套了!” 骆窈听见邱兆昌的名字注意过来,没成想转头就提到了自己。 “我听张大婶说邱家前两天来找三妹麻烦了?” 骆淑慧忙说:“那是他们恶人先告状。” 徐春妮笑:“我知道肯定不是咱三妹的错,就是邱兆昌那俩哥哥不是也在厂子里么,这两天车间里没少跟人说三妹的闲话。” 骆窈抬眉:“说我什么了?” “都是些不着调的。”徐春妮顿了下,还是开口道,“说那天邱兆昌其实是请你给他们服装店当模特,结果价钱没谈拢才起的争执,说你心比天高,要特别多的工钱才肯干。” “岂有此理!”薛老爷子喝了一声,“他们这是吃了豆芽喝凉水,放的两半儿屁!真以为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我看啊明儿就把姓邱那小子送派出所,告他一个流氓罪!” 老爷子脾气爆,连粗话都说出来了,薛翘看了眼骆窈,冷静道:“爷爷,咱没有证据,也没有证人,到时候非但治不了人,还得给骆窈惹来一身腥。” 骆窈没注意到薛翘的眼神,心里有些疑惑,给男女主的服装店当模特是书中为数不多提及原主的剧情,且因为原主姣好的长相,当季衣服卖的极其火爆,男女主趁热在电视台买了广告,由此事业直接起飞。 可这明明是他们刚结婚时的剧情,现在女主都怀孕了,时间节点不对啊! 不过管他呢!无论因为什么影响了剧情,她可不乐意再当一次工具人。 骆窈记得原书中男主一家都是极品,因此女主结婚以后便早早提出分家,还撕过这两个兄弟,至于具体细节她没细看,记不太清了。 她想了想,等下了桌拉过要帮忙洗碗的徐春妮:“大嫂,邱兆昌那两个哥哥既然这么闲,那就给他俩多排些班呗,反正是他们弟弟的货,于公于私他们不都应该更上心么?” “最好多排些夜班!” 徐春妮是车间班长,在领导跟前多少有些话语权,闻言只当小姑娘要借此撒气,没多想便点头应了,还安慰她:“三妹你放心,你大哥明儿就替你去教训他们!” 从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一家人,专欺负他们家孩子算怎么回事! …… 旁人家早都吃完饭了,纪家才刚刚摆菜上桌,郑敏把从食堂里打来的菜一一打开,招呼道:“阿衍,你多吃点啊,我和你弟弟在食堂吃过了,这些都是给你打的。” 纪亭衍嗯了一声,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谢谢妈。” 郑敏扯开嘴角笑了笑,又道:“要不要热一下,我想着这天饭菜应该还凉不了,你要是吃的不对我就去热热。” “不用,这就可以。” 郑敏表情微僵,又坐了下来,心想这可不是她对儿子不上心,是根本就没法儿上心啊! 简单吃过饭,纪亭衍回了自己房间,屋内有两个大书架,分门别类放得整齐,因着下午刚打扫完,上头一丝灰都没有,纪亭衍抽出一本坐到书桌前。 他看书时十分专注,即便外头有邻居放电视聊天的声音,也丝毫不受影响,直到手表指针走到九点,他才合上书,然后起身关窗,打开收音机。 九点零五是燕城广播电台科学频道的播音时间,他掐得很准,滋滋的电流音过后,上个节目的广播剧刚好播完,纪亭衍摘掉眼镜揉了揉眉心,在播音员平缓和煦的声音中渐渐放松。 突然间,空置的脑海闯入一道声音,纪亭衍睫毛颤动,第一次在这个时候静不下心。 良久,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抬手调高广播音量—— “我们不难发现,在生活中,不同的声音会影响我们的情绪,譬如美妙的音乐令我们心旷……” 啪嗒—— 纪亭衍关掉了广播。 第6章 我好看吗 播音专业的学生每天都得练声,骆窈过去有经验,捡起来并不费劲。 因着家里有个每天出早功的奶奶,薛翘看她折腾自己那张嘴也见怪不怪,收拾了下房间,等她完事儿了才唤了一声,从包里掏出三张大团结,说道:“你下回买雪花膏的时候帮我也带一盒。” 骆窈笑道:“用不了这么多。” 薛翘:“剩下的给你当跑腿费。” 骆窈愣了下。这个年代的物价虽然对她来说非常友好,可薛翘才刚参加工作,拿大半个月的工资当跑腿费,未免太过奢侈。 见她发呆,薛翘将钱放在桌上,咳了咳:“以前打工还剩下不少钱,你要是缺了就问我要。” 突然没头没脑地给钱,放在原主身上肯定不能接受,但骆窈没有什么顾虑,毕竟说的不好听些,她以前过的就是手心向上的日子,端不起什么身段。 因此听到这话,她右手托着自己的脸,睫毛翩跹:“姐,我好看吗?” 她生了个勾人的眼型,唇红齿白,眉尾的痣精致又巧妙,此时刻意带了些娇媚,嫣然一笑有万种风情。 薛翘微微皱眉,像是被她看得不自在了,才抿抿唇道:“好看。” “早晚擦护肤品养的。”骆窈伸出一根手指,“还得补水保湿清洁,否则毛孔粗大堵塞。” 又指指自己的头发:“香皂清洁力太强,没有洗发露护发素早晚得干枯分叉。” “还有……”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5节 薛翘制止了她抬胳膊的动作:“要多少?” 骆窈笑得狡黠,一只手晃了晃:“五十?” 薛翘打开抽屉又拿了五张:“给你八十。”看她一眼,忍不住添一句。 “找工作的时候怎么不讲究?” 骆窈拎着一沓钱在手心拍了拍,听着这话回过味来,恍然一笑,解释道:“我可从来没想过要去邱兆昌那儿当模特,这人面相看着就不好,我只是一时没注意让他缠上了而已。” “总之以后注意点儿。”薛翘叹一口气,目光扫过那叠钱,语气竟添了几分无可奈何,仿佛被气笑一般,“毕竟你这么好看。” 骆窈顺杆儿往上爬,挽住薛翘的胳膊道:“今天你休息,不如咱俩一起去逛街呗?” 现在的她是个没有经济来源的学生,虽然国家有补贴,但除掉生活杂费,剩不下几个子儿。她不是没想过朝家里要钱,但时候不到——刚有些改变就要钱,显得目的性太强。本打算趁着下周试音的时候和周苗打听打听有没有其他配音工作,没想到先有好心人慷慨相助。 薛翘不习惯和人这么亲密,但也没有推开骆窈,半推半就地收拾东西和她一起出了门,还被因为不带自己而生闷气的薛峥讹了一根糖葫芦。 家里两辆自行车,其中一辆是专门买给薛翘上班用的,骆窈嫌晒又嫌热,在只能物理防晒的年代,宁愿多掏几分钱坐公交。 坐在背阴的位置,她无时不刻不想着多了解情况,但薛翘实在不是个话多的人,一直是骆窈不停在说,她挑几句重点回答。 直到感觉有些口干,骆窈才停了会儿,突然想到什么,整个人侧靠在座椅上问:“姐,你和二号楼的纪亭衍熟么?” 薛翘淡淡瞥她一眼,然后目视前方:“不算熟。” 骆窈又凑近了些:“他不是和你同一个大学么?又是住这么近的邻居,就没照应照应你啊?” “不是一个系的,见面不多,而且我上大学的时候,他研究生都快毕业了。”薛翘见她小脸红扑扑的,沉默一瞬,语出惊人,“看上他了?” “哪能呢!”骆窈瞪大眼睛,正义凛然道,“我就是觉得他读书很厉害,是个优秀的同志,值得我学习!” 就算是看上了,也只能算看上了他的一部分,而不是一部分的他,主次她还是搞得很清楚的好吗! 薛翘点点头:“在学术研究上,他确实是我们的榜样。” “你暑假要着手开题了吧,问这个是想找他帮忙?但他是学生物的,专业搭不上边。” “啊?”骆窈难得有些傻眼,接着大脑轰然一下。 对哦,开学大四,她要写毕业论文啊! …… 因为突如其来的消息,骆窈领着薛翘火速买完了东西,又跑了一趟学校,让留校的舍友带着她回去拿专业书。 她似乎又回到高考前挑灯夜战的日子,虽然最后连考场都没去成,但学习技能还能再复健复健。 就这么疯狂填鸭了几天,她脑负荷过重,决定暂时放过自己,于是按约定好的时间,去燕城广播电台找周苗。 电台大楼是栋灰白色的建筑,不高,顶层飘着鲜艳的红旗。周苗早已等在大铁门内,见她来了笑着领她四处参观。 周苗负责的节目在黄金时段播放,可见其受欢迎程度。来到录音间的时候,里间还有小演员在录音,隔着一小面玻璃,录音师正在调音,旁边两台磁带收录机慢悠悠地工作。 “故事你都熟悉好了么?待会儿我让其他演员跟你搭一下戏。” 骆窈要配的是个小短剧,只有几集,但里面只有一两句台词的人物很多,周苗本打算找电台其他同事客串一下,但那天听到骆窈的声音后立刻改了主意。 故事其实很简单,骆窈不是主角,人物设计也不复杂,难度只在不同角色之间的转换,因而她眨眨眼应道:“行,台词我都背下来了。” 闻言,周苗笑容更大,等给主角配音的演员到了之后,迫不及待让他们进了录音间。 主配演员也是电台的播音员,一开始还以为骆窈只配里面的小姑娘角色,直到她说出剧里一位老头的台词,苍老还带着口音的腔调登时让他瞪大了眼,要不是这里没别人,还以为自己在看双簧。 其实干他们这行为了贴合角色改变音色并不稀奇,但跨度这么大的还是少见。听着她一会儿是满怀雀跃的青春少年,一会儿是气场十足的中年女性,一会儿又是奶声奶气的小娃娃,主配用力竖起大拇指。 “周姐,你上哪儿找来这么个宝贝啊!有了她,以后你们节目都不用找别人了!” 第7章 别值了 骆窈很顺利地通过了试音,周苗跟她确认好之后录音的时间,分三天录完,最后会结九块钱的工资,还承诺以后有合适的机会肯定第一时间推荐她。 然而骆窈却有了新的想法。 那天去学校拿专业书时,她和舍友聊了两句,这才知道他们班有很多同学暑假没有回家。 这个年代的大学生毕业后包分配,但相比过去那些前辈老老实实让学校安排的作风,这两年已经有不少学生提前和企业单位联系实习,等学校收到用人名额和分配计划时,率先活动和参加实践的学生便能如愿以偿地被心仪单位挑走,又或是放弃铁饭碗,进入更中意的企业。 燕广播音班的学生毕业后大多会被分配到各地方电视台和广播电台,其中属燕城的两台最好,每年光是毕业前的实习名额同学们都会卯足了劲儿争取。 他们这届播音班总共二十人,原主的成绩属于中上,虽说到时候单位面试选人时会看重业务能力,但骆窈可不敢保证最后一学年的成绩能和以前不相上下,所以不排除在面试前就因“大四成绩堕落”而被专业老师和相关负责人筛选掉的可能。 因此既然自己已经有了周苗这个关系,不如趁机好好表现,争取电台的实习名额。 想到成绩,骆窈又记起还等着自己的论文,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加快回家的脚步。 …… 家属院有专门的公交站点,骆窈刚下车,远远看见一个吊着胳膊的男人,立刻骂了一句晦气。 那人穿着一身西装,手拎公文包,正对着一个身材曼妙的女人说话,不是邱兆昌又是谁。 许是公交发动的声音引起了注意,他往这边望了一眼,骆窈还未来得及走开,就落入了他的视线。 “窈窈!” “骆窈!” 见他拦着自己的去路,骆窈撩起眼皮,满是嫌弃地开口:“好狗不挡道。” 邱兆昌平缓了下呼吸,态度真诚:“对不起骆窈,上次是我不会说话,我替我娘向你道歉,但我是真心实意想请你当模特的,价钱你随便开。” 骆窈提了口气:“我说最后一次,你、和你的家人,最好都离我远一点,尤其是你,别来恶心我。” 说完,她瞥了下对方打着石膏的手:“胳膊快好了?是不是已经忘记疼不疼了?” 闻言,邱兆昌表情僵了下,他确实没想到一个小姑娘会有那么大的力气,记起那种钻心刻骨的痛,他脖颈发紧,下意识退开一步。 骆窈冷哼一声。 有些人就是自以为深情,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还要装作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喂,小姐你有没有礼貌啊!”那个身材曼妙的女人走了过来,看清骆窈的长相后,心中的威胁感更大。 这人穿着挂脖连体裤,一听就是南方口音,骆窈抬眉:“你谁?” “我是邱先生请来的模特。”女人仰起了下巴,似乎因为邱兆昌刚才的话把骆窈当成了同行,恨不得用鼻孔看人,腰胯还凹了个造型,试图让骆窈自惭形秽,“邱先生看中了我的时尚感,特别去越城接我过来,噢,时尚感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就是fa——shion~” “原来是模特同志。”骆窈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学着她的腔调笑道,“那就祝你好运啦~噢,好运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就是——” “take a hike~” 有了这一出,骆窈倒是想起了被她遗忘已久的邱家两兄弟,于是方向一拐,往二区家属院走。 薛尉结婚以后便搬了出去,他资历不算深,分配的自然是二区的楼房。 鳞次栉比的小楼每层住着十来户,开放式走廊上有不少衣服晾着,骆窈越过一根掉下来的竹竿,找到门牌号,抬手敲门。 徐春妮没在家,屋里只有薛尉,看见骆窈突然过来他明显愣了愣,然后将人迎进去。 夫妻俩都是勤快人,屋子收拾得干净整齐,一眼望去竟比刚才敞开门那家要开阔不少。 薛尉跟这个妹妹不太亲近,给她倒了杯水问:“找你嫂子?” 骆窈不答反问:“大哥今天休假?” 薛尉在她对面坐下来,两手交叉握着,显得有些板正:“昨晚值班,休息半天。” “大哥你不是常白班吗?” 薛尉挠了挠脖子,声音十分沉稳:“……邱家那两个不是说闲话吗,我值班的时候就去盯一盯。” 因为这个主动值夜班?骆窈一时不知道是该后悔自己办了坏事,还是苦笑对方一根筋,表情复杂地问:“那今晚还值班吗?” 薛尉点头:“值。” “别值了。”骆窈抿了抿唇,调整好情绪莞尔道,“今天七夕,你不带着嫂子出去约会反而为了那些人熬夜伤身体,不值。” 薛尉愣了下,小麦色的脸上有些不好意思:“我们也没过过什么七夕……”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骆窈坐直身体,掰指头数,“一年到头总共就那么几个特殊的日子,七夕、嫂子生日、你们的结婚纪念日、你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都记得住吗?” 薛尉尴尬地摇摇头,他们是经人介绍认识的,结婚好几年,还真忘了是哪一天领的证了。 “你看,丈夫做的不称职吧。”骆窈摊手,“咱们现在生活好了,过日子不仅讲究柴米油盐,还得有些精神享受,牛郎织女一年还约一次会呢。” 薛尉:“……牛郎织女一年只能见那么一次吧?” 骆窈:“所以啊!你和嫂子的条件不比他们好得多?约会日子不得多上几个?” 薛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然而骆窈却不等他多想,站起来道:“行了,我回去吃饭了。” “你、你不是找你嫂子有事儿吗?” “噢!”骆窈转身,“嫂子今晚上班吗?” 薛尉摇头:“今天白班。” “那你今天还值夜班吗?” 薛尉眨巴眨巴眼睛,福至心灵:“那……就不值了?” 骆窈面带欣慰,而后又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谢谢大哥!” 其实一开始骆窈还真没打算如何设计邱家两兄弟,让人吃吃苦头就算,毕竟这是属于男女主的剧情,是属于他们的极品反派,她做什么要越俎代庖解决了? 但是她现在改变主意了,敢说她坏话是吧? 揍就完事儿了! …… 邱家三兄弟中只有最小的邱兆昌成了家,他虽然早就开始做生意,但不知道走了什么路子办了停薪留职,工位还在,因此仍住在家属院,其他两个兄弟则住在好几人一间的宿舍里。 前两天邱兆昌出差不在家,萧曼茜提前发动生了个女孩,邱老太太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立马就让老大老二趁机掺手服装店的生意,为了保险起见,还让两人抓阄,一人停薪留职,一人继续在厂子里干。 “你是潇洒了,吃香的喝辣的,我还得每天上夜班呢!”邱老二忿忿抱怨,啐掉口中的牙签,“那个姓薛的不知道遭了哪路子的邪,天天来我们车间,想偷个懒都不成。” 邱老大幸灾乐祸地笑:“好了好了,再过一阵子也让兆昌给你找个活儿!” 见弟弟面上仍是不爽快,他拍拍弟弟的背:“大不了今天我回去和你一起干!”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6节 “真的?” “当然了!”保证完,邱老大四处张望了下,神秘兮兮地说,“你知道么,我昨天见了机械厂一哥儿们,发现人家在厂子里照样能做生意!” 邱老二:“什么生意?” “你想啊!厂子里那些个机器零件,不值钱吗?” 邱老二眼睛一亮,末了又皱起眉:“被发现了咋办?” 邱老大啧了一声:“就凭咱们平时的手艺,谁能发现?再说了,发现了也有兆昌给兜着,反正工作都是他花钱买的。” 邱老二想了想:“成!那咱干一票!” …… 月黑风高,车间里机器不停,热出了一层层汗,邱老二偷偷摸摸打量周围,窃喜今天姓薛那小子没来,真是天助他也。 他清了清嗓子,和班长说了句去厕所,便一溜烟儿跑到了库房。 邱老大正在等着,见到人立刻让他望风,自己则准备开锁。 但或许是因为技术生疏了,老半天都没动静。 邱老二着急:“你成不成啊!我来!” 两分钟过去。 “哎呀你也不成!还是我来!” 两人头碰头地弓着腰挤在一块,突然听见背后有人叫了一声:“诶!你俩干嘛呢!” 邱老大邱老二吓得一激灵,手电筒重重砸在地上,倏地熄灭,他俩下意识转身,周围本就乌漆麻黑,又却被什么东西盖住了脑袋,然后邱老二一下被踢到了腰,连带着邱老大一齐滚到地上。 连挣扎的时间都没有,噼里啪啦的拳打脚踢跟雹子似的,两人连声呼痛,邱老大偷偷拿弟弟当肉盾,琢磨着刚才的声音怎么有点耳熟,随即惊讶地叫出声:“兆昌?!” 骆窈立刻给了他一拳,带着手套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继续模仿邱兆昌说话,还欲盖弥彰地压低声音:“谁是兆昌?我是你爷爷!” “你就是兆昌!别以为你装了相我就听不出来了!” 这下连邱老二也叫起来:“兆昌你做什么呢!敢打你哥!还不快把这破玩意儿给我拿开!” 骆窈热到发汗,痛快地吐出一口气:“行,爷爷给你俩拿开!” 说完,转身就走。 邱家两兄弟等了会儿没听到动静,在地上滚了两圈,自己从里面钻了出来。 “兆昌呢?!那浑小子跑了!” “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谁在那里?!” 不远处正在巡逻的治安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邱家两兄弟暗道不好正要跑,却被身上的疼痛绊住了手脚。 第二天薛老爷子下班回来,兴冲冲地道:“我就说咱们厂的治安队得好好训练,加强巡逻密度,你看这不是,昨天就为咱们厂子抓到了俩小偷!” 骆窈:哦呦,这回……坏心办好事儿了? 第8章 日子还得过 娱乐生活日益丰富的年代,吃瓜群众也从不叫人失望。短短一天,邱家两兄弟趁夜到库房偷窃未遂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家属院,而且跟连续剧似的,一波波地更新。 比如那两人被治安队带去了派出所,定不定罪还未可知,总之厂里的工作肯定是丢了;比如两兄弟被带走的时候对邱家老三骂骂咧咧,邱老太太隔天就在小儿子家闹开了;又比如邱家媳妇萧曼茜月子还没出就抱着刚出生的女儿大包小包搬了出去,邱兆昌内忧外患两头热,接着就被厂子收回了家属院的房子。 “按我说早就得搬出去了,要是都像他家那么干,不在厂子里做工又占着房子,活没人干,新招的人哪儿来的地儿住?” “怪他娘能闹腾,吵得楼上楼下都睡不着觉。不过人家那么有钱,说不准回去就盖新房子了呢!” 骆窈听着院里的邻居唠嗑,把吃完的苹果核扔进垃圾桶。 挺好,这家人自己走剧情去吧,离开她的生活。 “窈窈?上来拎东西,准备走了。”骆淑慧在二楼喊她,骆窈到墙角的水池洗了手,应声往上跑。 算上骆窈他们仨的生父,家里曾有五位军人,因此今天这个节日对他们来说尤为重要。上班的都请了半天假,全家人一齐前往烈士陵园祭扫。 大家的心情都有些沉重,连爱笑爱闹的薛峥嘴角都微微抿着。 父亲牺牲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奶娃娃,对父亲的印象仅限于家里为数不多的黑白照,骆窈能感觉到抓着自己的小手有些不安,安抚性地捏了捏。 原主父亲的墓碑离得有些远,刚走到跟前,骆淑慧就红了眼眶,骆窈盯着上面的名字,认真扫掉上头的落叶,拔除杂草,跪下磕头,然后将一束栀子花放在一旁。 八十年代的花店还是个新鲜东西,她跑了好多地方才找到一家,买了原主最喜欢的花。 刚穿过来的时候,她躺在校医室,天花板上的大风扇转得她头晕眼花,只觉得自己像是戴着vr眼镜做梦。 校医说她是中暑,回去多休息就成了,可骆窈却知道这把人都热没了的情况不是多休息就能解决了的。 但无论如何,未来未可知,日子还得过。 背负着繁重的学习任务,时间倒也过得很快,遗憾的是那位“梦中情手”同志说好了上上周会回来,到现在连个影儿都没有。 只可惜如今拍照不太方便,相机价格不菲不说,块头还大,否则偷拍一张留念总好过画饼充饥。 骆窈心不在焉地转着笔,冷不丁听到动静才回过神来:“进。” “三姐!你的广播剧开始啦!”门一打开,穿着背心裤衩的薛峥就抱着收音机哒哒哒地跑进来,踮起脚将小半个身子够到桌子上。 前头的广播剧已经录完,现下播到最后一集,家里人听了个稀奇,薛峥更是满院子地宣传。 小孩儿嘛,但凡抽到了别人没有的画片都恨不得招摇过市,这么个“我姐会你姐会吗”的限定款技能怎么可能不去炫耀。 好在家属院里没人把她和邱家那事儿扯上关系,不然这货就是主动露出马脚的猪队友。 骆窈把人抓过来揉搓一番,捏住他的嘴没好气问:“你作业写完了吗?” 不是要做第一个写完暑假作业的人吗? 薛峥张不开嘴,含糊不清地说:“许、许完惹。” “写那么快做什么。” 不是要找学习最好的人辅导吗? 薛峥奇怪地看着她:“啥?” “我说写完了你还不去睡觉。”骆窈放开人,用笔轻轻敲他脑袋,“都几点了。小孩子家家的熬夜长不高!” “才八点半!而且是二姐同意我听完广播再睡的!”薛峥不高兴地撅嘴,哼了一声。 三姐真讨厌。 其实纪亭衍并不是个会食言的人,他之所以半个多月没回家,是一直研究的课题有了突破性进展,他们组的组员别说回家,连觉都没好好睡。 如今将数据和记录整理好,才算是松了口气。 “组长,剩下的我来做吧。” 纪亭衍正在核验报告,闻言抬眸看了那人一眼,清泠泠的眼神透过镜片,令那人讨好地笑了笑:“明天我能不能请半天假?” “上周答应了孩子带他去动物园,结果没回去,所以我想明天……” 纪亭衍眼睫半垂,而后又打量一圈实验室里的其他人,一只手扣在报告上,点了一下:“你去把用具都收一下吧,明天上午正常休息,下午再来实验室,后天到燕大做报告,之后我会跟所里申请,全组放假两天。” “大家辛苦了。” 这话一出,其他组员也都高兴不已,熬出血丝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谢谢纪组长!” “谢谢组长!” “组长你真帅!” 他们这个课题组的组员年纪不一,有的刚从学校出来不久,有的早都已经结婚生子,但无论是资历深的还是资历浅的,对纪亭衍这个组长都是又敬又畏,平时鲜少和他开玩笑,因此听见这一句,纪亭衍敛眉瞥向那个年纪最小的组员,终究没说什么。 等转过身去,才嘴角微动,轻笑了一声。 离开实验室回到宿舍,同住的高传波正半躺在床上看书,朝这边瞧了一眼:“纪工终于舍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住在实验室了呢。” 这人不着调惯了,纪亭衍没理他,从柜子里拿出洗漱用品,端着脸盆打算去水房。 “欸——”高传波从床上坐起来,说道,“明天休息,你不回家啊?” “明天写报告。”纪亭衍道。 “成,我是背井离乡没处去,你一个本地人倒搞得和我一样,多谢你陪我。”高传波下床趿拉着拖鞋过来,一把摁住桌上的收音机,余光撇见表上的时间,呦了一声,“快九点了,你要听的节目广播时间快到了。” 纪工这人,生活单调又精致。精致是因为他吃穿用度总要在条件内找到最符合心意的,单调是因为找到以后一直都不会换别的。所以他的衣柜里有十几件相同的衬衫、去食堂吃饭每顿都打土豆丝,所里的教授们常说,纪工如此叫做专一,惹得一些女同事春心萌动。 但专一的纪工对科学更专一,每天在实验室里工作,看书也是为了工作,勉强算得上娱乐活动的,就是收听广播。 哦,还是科学频道。 高传波和他一起住了这么久,当然也知道他的习惯,于是打开收音机调到燕城广播的频道,说:“你快去洗吧,等这个播完就到了。” 收音机里传来男女对话的声音,纪亭衍正要离开,下一秒却顿住脚步,低声问:“这是什么节目?” 高传波不明所以:“广播剧啊,你每天这个时段都听广播,不知道啊?” 不知道,他每次的时间都掐得很准。 纪亭衍想了想,又把脸盆放了回去,开始收拾自己的公文包。 高传波:“去哪儿啊?” “回家。” 高传波:“……” 不写报告啦? …… 骆窈没想到自己的作息有一天会这么规律,十点睡觉,六点出早功,曾经几年没有吃过早餐的人,现在站在早点摊前等油条。 这几年市里出了不少万元户,大家对摆摊做生意的看法渐渐转变,大街小巷多了不少推着小摊的人。 这会儿的人也厚道,满满一锅油清透亮,油条炸出来比骆窈胳膊还粗,用报纸一裹,两截儿还能有巴掌长。 “烫烫烫!”骆窈跟大爷多要了一张报纸,周围凑着的叔婶直笑。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7节 “你拿个篮子簸箕都好啊,刚出锅的能不烫嘛?” 骆窈不好意思地笑笑:“出来的时候给忘了。大娘,我的烧饼好了吗?” “好了好了,呦,这么多烧饼你咋拿啊!” “来来来,婶这个筐借你,你可得记得还啊!” 骆窈冲人道谢:“忘不了,我家可没有这么漂亮的筐,婶自己编的吧?怨不得旁人说您手艺好呢!” 大婶笑得花枝乱颤。 骆窈哼着歌走回三号楼,远远看见一个身影,眼睛登时一亮。 “阿衍哥!” 纪亭衍早就注意到了她,听她喊自己,思绪开了小差,身体却先一步停了下来。 纪亭衍向来知道自己对声音有偏好,之所以每天听广播,是因为那个播音员的声音能令他惬意和放松。 可他也没再遇到过别的能影响自己情绪的声音,直到半个多月前他听见那道女声。 他记忆力很好,到现在都还能记得话里每一个字的音调,以及每个气口或轻快或拉长的尾音。 和播音员平直的声线不同,那道女声非但不能让他放松,反而像是养成了某种瘾,时不时就霸道地闯入脑海,想再听一遍。 这让纪亭衍感到困扰,以及危险——他的自制力在下降。 而当下的情况更证明了这一点。 他心道自己就该待在所里写报告,淡淡冲人点点头,转身就走。 “阿……怎么就走了?”骆窈拢起眉心,恋恋不舍的目光落在对方的手上。 哎呀,伤口好了。 然后忿忿地咬了一口烧饼。 科学频道会在次日中午重播昨天的内容,再往上倒半个小时,便是广播剧的重播时间。纪亭衍静静听着收音机里的故事,十几分钟后,一个成熟强势的女声跳了出来。 很像,但又不是。 不过聊胜于无。 等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纪亭衍心头一跳。 还是去写报告吧。 第9章 什么馅儿的啊 纪亭衍庆幸自己没到无法自拔的地步,还能靠忙碌来缓解内心的渴望,但不幸的是,他这几天很闲。 当然,只是相对而言,比起在实验室里一待就是以月为单位,写报告、做报告对他来说是一种忙里偷闲的调剂,可他现在不想偷,或者说,不敢偷。 报告会结束后,纪亭衍已经在心里安排好假期两天的事项,活动范围全在研究所。他抬手摁住眉心,然后被老师拍了拍肩膀。 “亭衍啊。” 是带着一群人来交流的。 于是纪亭衍收拢思绪,面对一众教授学生,有条不紊地一一回答问题,注意到其中有个男生分外活跃,不免多看了一眼。 他记得这位。老师新收的学生,本科期间就跟在身边进了实验室,纪亭衍曾经听他做过汇报,也看过他写的论文,算是同年级的翘楚。 “岳秉。”最后散场的时候,纪亭衍突然叫住人。 岳秉的表情有些意外,或者更像是惊喜:“师兄,怎么了?” 大概每个学校都会有一个只能仰望的存在,对于岳秉来说,纪师兄就是那个人,但他比别的同学要幸运,同门师兄弟,说出来都必须挺直了腰板。 他和师兄的接触不多,但每一次都让他深深感叹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因此每一次交流,他都是紧张并快乐着,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得像是结构简单的草履虫。 可对方接下来的话还真令他猝不及防。 今天并非休息日,不过岳秉其实还在放暑假。 家里应该只有倒霉弟弟一个,本打算换了衣服就出门,没想到他妈居然在家。 “妈你今天没上班啊?” 周苗急着出门,含糊地应一句:“这就去了。” 岳秉忙说:“我跟您说个事儿啊。” “什么?” “就您负责那节目,那磁带能让我翻录一下么?” 周苗睇他一眼:“干嘛,要磁带等台里发行。” 提溜了下鞋后跟,又回过味来:“不对,你什么时候听过我节目啊?” 岳秉嘿嘿一笑:“不是我要的,是我师兄要的,就之前跟您说和翘翘住一个大院那个。” 周苗想了想:“哦——有点印象,他要磁带干嘛呀,做研究啊?” “啧,就不能是喜欢您做的节目吗?”岳秉被他妈逗笑了,“您就说成不成吧!” “就这半个月的几期,人家这不是忙得没时间听了嘛,又不是哪家都有收录机。” 周苗赶时间,又被儿子缠着,只能成成成地应了:“我回去写个申请,翻好拿给你。” 等她半只脚迈出去,又想起了什么事,对岳秉道:“正好,你也帮妈办件事儿,走一趟翘翘家给带个话。” 岳秉拍胸脯:“成!保管给您办得妥妥的!” …… 骆窈站在镜子面前打量自己。 良好的作息时间、饮食习惯、后期保养加上天生丽质的本钱,她的皮肤现在细得连毛孔都看不见,红唇不点而朱,眼睛媚而不俗,即使头发凌乱也别有风情。 还是个细腰长腿的大美人啊,怎么就能连句话都不搭就走了呢? 她啧啧两声,撩起衣摆欣赏了一会儿不存在的马甲线,听见外头骆淑慧在喊:“窈窈,快出来,岳秉来了。” 月饼?下个月才中秋吧?骆窈半天没反应过来,一边开门一边说:“什么馅儿的啊?” 骆淑慧摸不着头脑:“什么什么馅儿?” 却有人接了话茬:“有自来红和自来白,看您爱吃哪个。” 骆窈愣了下,这才注意到客厅里还有个人。 骆淑慧没好气地瞅了女儿一眼:“这是你秦奶奶的大孙子岳秉。” 哦,是黑猫警长岳游的哥哥啊,这么一看确实长得有点像。 不过岳游一个小不点还没长开,眼前这个倒是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用三十年后的话来形容就是小奶狗小鲜肉,放到现在妥妥一奶油小生。 奶油小生穿着海魂衫,眼带笑意地看着她,骆窈眉梢微挑:“拿一个自来红吧。” 岳秉笑意更浓:“好嘞!” 骆淑慧哭笑不得,端了盘水果过来,道:“人家岳秉找你有事儿呢,少贫嘴!” 岳秉忙说没关系。他的名字从小到大都被打趣八百遍了,也不觉得有什么。 只是他鲜少和骆窈打交道,每回来不是不见人,就是对方打过招呼便找了个理由走开,他曾经问过薛翘你这新来的妹妹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啊。 薛翘面无表情地说我妹妹的事儿你少管。 把岳秉给气的! 眼下瞧着小姑娘一身再简单不过的短袖衫,浅色的喇叭裤显得双腿修长,往沙发上一坐,哪儿哪儿都是曲线,就是上衣有些短。 他突然呆了几秒,然后轻咳一声,屁股往外挪了挪。 骆窈没有察觉,坐在单人沙发上问:“什么事儿啊?” “哦。是我妈让我给你带话。”岳秉说起正事,“他们台有个栏目要招实习生,如果你想去的话我妈那儿就给你报个名。” 骆窈脸上顿时溢出光彩:“去!当然想去!” 她等的不就是这个机会么?!这段时间没有什么消息,她都打算主动上门拜访一下了。 岳秉被她绽开的笑容晃了下眼,从果盘里拿了片西瓜递过去:“就是时间有点急,明儿下午就得面试。” 骆窈接过西瓜,没吃,身体往前倾:“是哪个栏目啊?” 岳秉闻到一阵玫瑰的香气,呼吸有一瞬间滞住,又倏地松开:“科学频道。” 科学频道……她对这个不能说一窍不通,但也几乎是毫无储备。不过既然招的是实习生,应该考验的是基本素养,不会一上来就高难度。 骆窈一时间考虑了很多,又问了岳秉几个问题,岳秉看出她担心明天的面试,不由得安慰道:“你别紧张,他们要人要得急,难度应该不大,我妈说以你的本事十拿九稳!” 咳,虽然他妈没说过这话。 他最后几个字的腔调夸张,骆窈轻笑出声。可作为平生第一回 工作面试,她必须承认,自己确实有一点点忐忑。 第10章 关系户嘛 面试时间在下午两点半,骆窈不是第一次来,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右侧楼的面试地点。活动室外等着几个人,有的背着书包,有的手里拿着材料默读,应该是一起参加面试的。 昨天岳秉跟她说由于这次临时招人并没有走台里的招聘流程,所以来的人要么走的是台里员工的关系,要么就是经由各大学校的教授推荐,总之,都是“关系户”。 她走过来的时候,几人听见脚步声纷纷抬头,先是一怔,然后互相看了看,不知道交换了什么信息。 骆窈今天穿了条浅色的衬衫领连衣裙,干干净净没有任何花样,只在腰部系了条腰带,为了显得气色更好,稍微画了点妆,头发全部盘起来,修长的脖颈似天鹅一般。 大方得体、清爽气质、令人眼前一亮。 有个娃娃脸的女生抱着一本书问:“同志,你也是来参加实习生面试的吗?” 骆窈莞尔一笑,冲她点头:“嗯。” 娃娃脸又问:“你是哪个学校的啊?” 骆窈:“燕城广播学院。”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8节 “啊!那你和涂涵珺是一个学校的!” 闻言,旁边一个短卷发的女生抬起头来,对骆窈说:“我知道你,播音系的。“ 骆窈心想知道我,那就是不认识我,没打过交道,这就好办了。 她的笑容带着礼貌和疑惑,女生很善解人意地介绍了自己:“涂涵珺,新闻系的,和你一届。” 骆窈:“你好。” 娃娃脸这时候凑了上来:“我是人大的,那头两个男生一个燕大一个中大。” 啧啧,都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学,天之骄子啊。 骆窈只简单和她们聊了几句,主要都是娃娃脸在说,密度堪比相声演员,绝对不让话掉到地上。 快到时间的时候,又来了一男一女,有工作人员过来让他们候着,然后拿着份名单叫人,每次只进去一个。 骆窈前面就是娃娃脸,她只在里头待了五分钟不到,出来时表情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骆窈莫名开始心跳加速。 她抿着嘴深吸了一口气,走进去时,已是一副从容模样。 活动室很大,左右两面墙全是镜子,三位面试官坐在正中间。 见她进来,最中间的那位看了眼资料,然后笑着开口:“骆窈,是周苗推荐过来的人吧,听说你的声音条件很好,麻烦你为我们念一遍稿子上的内容。” 不用自我介绍?她还准备了很久呢。骆窈对此有点失望。 面试官说念一遍,指的肯定不是“说”,而是“播”。骆窈先大体扫了一眼文稿,觉得有点熟悉,等快速浏览了之后心中便是一喜。 这是科学频道前天的节目内容,主要介绍了海洋中的几种生物,她听过重播! 对主题有了把握,她重点过了一下专业性比较强的词语和句子,然后点头示意面试官。 骆窈以前很喜欢播音腔,后来那位配音演员兄弟告诉她,其实这个说法有点像“御姐音”“少年音”,是外行对一类说话声线或方式的称呼,但对他们来说则是各种口腔控制,共鸣及气息控制,发出来的声音因而明朗又洪亮。 电台播音不用如新闻播报那般极具传达感和正式感,但条理、清楚是基础,除此之外,多一点亲切感。 稿子是节选的,不长,时间定格在一分半。中间那位面试官点了点头:“周苗没说假话,功底也很好。” “仪态也不错啊。”左边的面试官笑起来,突然问骆窈,“你相貌这么出众,没考虑出镜吗?为什么想到咱们电台来?” 她的表情不像是提问,仿佛正对着一个晚辈聊天,语气也十分轻松,跟开玩笑似的。 骆窈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笑了下:“您这个问法让我有些迷糊了,我刚才一路走来,遇到了许多前辈,包括您三位在内,有一个相貌不出众吗?” 问话的面试官笑意盈盈:“你这马屁拍得可一点儿也不明显。” 骆窈谦逊地低低头,一副接受批评的模样,然后才又抬眸道:“无论身处哪个岗位,都是我锻炼能力的机会,都是为人民服务。” “漂亮话说得挺好。”右手边的面试官方才一直抱胸坐着,这时正了正身子,钢笔在纸上划了一道,问,“听过节目吗?” 虽然和收音机里的声音有细微的差别,但骆窈还是立马就认出来,这位应该就是科学频道的播音员梁博新。 男人穿着灰格衬衫,领口少系两颗,看人时微扬下巴,眼睛半抬,有一种慵懒的随性,和他那平直稳重的声音莫名有种违和感。 骆窈当然点头:“听过。” 虽然只是临时抱佛脚地补了两期。 梁博新双手交叉:“那你批评一下咱们的节目。” 骆窈微微睁大眼。 梁博新表现得很大方:“没关系,想说什么说什么,不用有压力。” 骆窈嘴角抽了抽,端住表情,思考了片刻才开口:“科学这个东西,有时候老百姓会觉得离自己很远,而我们的节目虽然旨在科普,但从文稿内容上讲其实排除了很大一部分的受众。” “他们听不懂那些专业性的名词和解释,且平铺直叙的说明介绍于他们而言不够有吸引力。如今大家的娱乐生活丰富了许多,不再是几年前捡着芝麻都当宝的情况,老百姓有了选择就有了偏好,当然更愿意去收听更有意思的节目。” 梁博新饶有兴致地撑着下巴问:“那你有什么建议吗?” 骆窈在心里啧了一声,面上仍带笑意:“选题可以贴近老百姓的生活,满足他们的需要,稿件编排或许可以更具故事性生活化,比如前天的节目介绍了海洋里的几种生物,但相对于平叙介绍习性、特征,和他们有直接关系的是什么呢?” “原来不是怪物啊,那这玩意儿有没有毒,会不会咬人,能不能吃?” 听她突然换了方言,几个面试官都笑了。 梁博新挑眉:“你的意思,咱们讲故事呗?” 骆窈眨眨眼:“都不耽误。咱们台的《红领巾》节目不正是通过故事给小朋友们讲道理的吗?寓教于乐,跟那些学识渊博的科学家相比,咱们在不熟悉的领域也是小朋友。” 这回梁博新终于笑了,转头看向中间的面试官,表情还有点得意:“副台,这回应该就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么想了吧?” 副台长无奈地笑了笑,故意严肃道:“现在还在面试呢!” 说完,对骆窈亲和地颔首:“你回去等通知吧。” 骆窈松了口气,冲他们鞠躬道谢,走出活动室前还能隐约听见梁博新的声音—— “就这个吧,再要一个实习编辑,刚才另一个燕广的和那个中大新闻系的就不错。” “哪能让你这么贪心,台里多给你一个名额已经很不错了!” “副……” 骆窈去了趟厕所,出来的时候在门口遇着了涂涵珺。面试结束,骆窈的笑容都轻快了许多:“你还没走啊?” 涂涵珺的态度似乎比刚才亲近了些,嘴角浮现两颗浅浅的酒窝:“我在等你。” 骆窈用帕子擦干净手上的水:“等我?” “梁老师让我们过去开个会。” 骆窈抬起眉稍:“就我俩?” 涂涵珺知道她的意思:“嗯,我俩录取了。” 骆窈心生欢喜,跟着她往外走:“这么快就公布啦,我还以为要回去等通知呢。” “梁老师说早通知早干活,还说幸好我俩没走。” 骆窈噎住,突然对之后的实习生涯有了不好的预感。 路上涂涵珺还告诉她参加面试的其他几人中,中大的男生虽然落选,但另一位面试官是台里新闻栏目的监制,有意向给他下学期的实习名额。来自人大的娃娃脸被推荐给了文艺频道,虽然现在没有确定,但只要不出意外,台里去学校选人时她一定是优先选项。 骆窈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涂涵珺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骆窈懂了,“关系户”嘛。 说是开会,其实两分钟都不到,梁博新只让她们过两天来办手续,但是得先拟一份选题。 幸好骆窈没问是不是她也要,因为下一秒梁博新就说:“虽然岗位不同,但能力总是相通的嘛,年轻人就该多锻炼,咱们台是分工细,以前我待的地方,整个栏目就我一人,啥都得干!”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归根结底是你们的’。” “我看好你俩啊!” 骆窈和涂涵珺对视一眼,看懂了彼此眼中的揶揄。 漂亮话你也说得挺好。 …… 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骆窈写下家属院的地址和电话,刚走到门口便听见有人喊她。 “骆窈!” 骆窈抬头一看,是奶油小生同志。 “那我先走啦。”涂涵珺和她告别。 骆窈点点头,转身走向岳秉,裙摆随着微风飘飘荡荡。 “看你这高兴劲儿,面试通过啦?”岳秉推着辆二八大杠,笑眯眯地问。 “这么明显嘛?”骆窈勾起唇角。 岳秉也为她高兴,想到什么,话里带了些调侃:“怎么样,是自来红吧?” 骆窈轻笑一声:“还真是,多亏了你带来的好消息。” “那我可是沾了我妈的光了。” 骆窈反应过来,转头问他:“欸,你怎么过来了?” 岳秉觉得她今天的嘴唇格外艳,漫不经心道:“哦,来找我妈拿点东西。” 完了拍拍车后座:“走,我载你回家!” 骆窈挥挥手:“不用,不顺路,我坐公交就成。” 岳秉说:“免费的也不坐啊?” 骆窈已经撑着伞走远了:“我嫌热!” 这会儿太阳已经偏西,光晕像往云层里泼了一大杯橘子汁,空气中都泛着丝酸甜,岳秉用力压制上扬的嘴角,等瞧见骆窈上了公交,才长腿一蹬,骑车回家。 …… 隔天骆窈练完声便去市里图书馆借了一大堆相关的书回来,洗了个苹果坐在窗户边,从带插画的开始读。 她和薛翘的房间窗户朝外,下面是条小路,周边几栋楼的邻居经常从这边绕去厂里的食堂,能少晒一会儿太阳。 骆窈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目光一瞥,便望见了几个结伴的身影。 虽然如今提倡思想开放,但大部分的人依旧把饭菜手艺当作衡量家里媳妇儿是否贤惠甚至是否称职的标准,因此除非必要,少有经常让家人吃食堂的。 而郑敏是个例外。 骆窈曾经也想过通过纪亭衍家人的渠道跟他拉近关系,可打听了又决定,还是别掺和。 但凡这俩母子关系是个融洽的,郑敏都不会在大儿子和小儿子之间搞区别待遇,小儿子费尽了心思下厨养,大儿子每回回来吃食堂。 不过也说不出准,万一是郑敏做饭太难吃了呢。 骆窈耸耸肩,随后突然反应过来,郑敏现在去食堂了,那证明纪亭衍回来了啊! 她当即对着门外喊:“薛峥!薛峥!” 薛峥光着脚跑过来:“干嘛呀?” “隔壁阿衍哥哥是不是回来了?” “是哇!我刚才还去找阿衍哥哥问问题了呢!”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9节 骆窈插腰:“你干嘛不告诉我?” 薛峥抻着脖子道:“是你让我别打扰你看书的!” 骆窈撇撇嘴:“不给你买画笔了!” 昨儿她跟家里说了实习的事,薛峥便跟她讨了一套画笔——新出的十二色油画棒,班里只有几个同学买了,他稀罕得不得了。 “不买就不买!”小朋友很有骨气,“反正你的工资也是要还给二姐的,我叫二姐给我买!” 说完,一溜烟儿就跑了,地板上留下一串脚印。 骆窈气到失语,从房间里探出头:“奶奶,薛峥又去玩水了!” 小家伙滋哇哇大叫:“三姐你不仗义!” 骆窈哼了一声,想起正事,立马从衣柜里掏出牛仔裤换上,这是喇叭最小的一款,没有那么夸张,又能包裹出挺翘的臀线和腿部线条,上衣被她偷偷剪掉一圈,属于稍微伸手就能露腰的长度。 她抹了一层润唇膏,心机地打了些腮红,头发全部放下来,随手拿了本厚砖头就往外走。 刚到门口她又停住了脚步,思忖几秒心道不行,又回头换回原来穿的衣服,白色圆领棉衫配宽松长裤,十分家居的打扮。 路过镜子,她用细粉盖掉刚才的腮红,揉了揉眼睛,在下方眼睫根部淡淡抹了一点。唇膏用纸巾暴力抹掉,唇纹立刻现了出来,然后再用手指点抹几下。 接着,她拿过桌上的铅笔勾住头发随便挽了个髻,散落的碎发不管,挑了本看起来薄厚适中的书,随便翻几页夹了些书签,离开的时候还顺走了薛翘以前戴的眼镜。 这么折腾了一番,她快步跑到202,刚要敲门,就有人从里面出来,她重重缓了一口气,露出一个庆幸的笑容。 “太好了,阿衍哥你还在。” 纪亭衍眼神里闪过一丝不自然,低声问:“找我有事?” 骆窈点头,把怀里的书送出去一点给他看:“我这几天实习,跟的师父布置了任务,要挑一些科学相关的选题,看得我眼睛都瞎了!” “阿衍哥你不是在研究所工作吗?可不可以给我点建议?” 小姑娘刚才可能跑得有点急,这会儿呼吸还不匀,声音晃晃荡荡在他耳朵里,些许发痒。 纪亭衍尽力忽略,视线落在夹了好几张书签的书上。 看来问题还不少。 然后慢慢抬眸,注意到那双漂亮的眼睛有点发红,这会儿还不适应地眨了眨,在镜片下显得朦朦胧胧。 可能是熬夜或者长时间看书导致的。 挺用功。 于是纪亭衍点点头:“你先进来吧,我去楼下倒了垃圾就来。” 骆窈几乎不受控制地去看他拎着桶的手,突然很想碰一碰,探身过去:“要不我帮你倒吧。” “不用。”纪亭衍躲了一下,看她的胳膊跟了过来只能用另一只手抓住,立刻又放开,“很快,就回来。” 他的手心发凉,贴在胳膊上触感明显,修长的手指骨骼分明,带着一点点力道。 骆窈愣了一会儿,然后—— 偷偷在原地蹦了蹦。 第11章 可她有什么错 纪家的户型和薛家一样,这时候也不太讲究什么装修风格,不过是家具和摆放位置有所区别。 骆窈没有多看,走到沙发那儿挑了个面向门口的位置,翻找刚才随意夹进去的书签,快速浏览一遍,确认没有选到太离谱的地方。 等听到外头响起脚步声,她便不再翻动,看似专心地开始啃书。 她知道纪亭衍回来了,但没有第一时间抬起头,而是等人稍稍走近,面前的光线发生变化,她才像刚察觉般有了动作,紧接着站起来。 “阿衍哥。” 纪亭衍瞧小姑娘这么用功,也不多耽误,洗了个手出来一边用纸巾擦干一边听她解释完,然后开口:“虽然我对其他领域的知识并不精通,但建议你不要选用太过猎奇的材料,比如这个……” 他修长手指点在翻开的书页上,关节处能看见淡淡的青筋,骆窈咬住下唇,强迫自己认真听他说话。 “……国内外对这一现象尚未给出确切定论,从节目的选题来看足够有悬念,但并不能达到科普的目的。” 他又翻看了几页夹着书签的内容,一一给出建议。骆窈时不时点头,带着度数的眼镜晃得眼前有些模糊,她不舒服地皱皱鼻子,最后还是取了下来,用指骨按压眼角。 纪亭衍看她眼眶发红,双唇干燥,上面还有一个不浅的印子,声音不自觉放缓:“这本书的内容过于专精,你看起来吃力是正常的,可以选择普及类的材料。” 骆窈心道我哪儿知道这本书难不难,却撩起眼皮看他:“阿衍哥有没有什么推荐?” 纪亭衍刚要说话,就被打饭回来的郑敏打断:“阿衍,可以吃饭了,今天食堂做了炖鸡,我特意盛了碗鸡汤给你补补。” 发现客厅里还有个小姑娘,她先是愣了下,很快认出了人,道:“你是骆窈吧?三号楼骆淑慧带过来的女儿。” 骆窈闻言浅淡地蹙了下眉,却没有忘记礼节,起身说了句“郑阿姨好”,而后跟纪亭衍告辞:“我也要回去吃饭了,下午过来找你行不行?” 纪亭衍跟着起身,高大的身躯好似能笼罩她一般,骆窈主动退了一步。 “恐怕不行,下午我已经有了安排。” “哦——”骆窈拉长的语调里是浓浓的失望。 “但明天有空。” 骆窈暗下去的表情立刻明媚起来,却有人比她还激动。 “你明天还放假啊?!” 话一出口,郑敏便察觉这话说得不对味,讪讪笑了笑:“就是难得见你放这么多天的假。” 骆窈早就告诉过自己别掺和别人的家事,跟没听见似的继续道:“那你把书名告诉我,我下午去图书馆借,然后明天再来找你。” 说着就要抽出挽在发间的笔,手指搭在上头后却是一顿。 “或者阿衍哥明天和我一起去图书馆?” 纪亭衍看了眼她身后的郑敏,略微思忖后便答应了:“可以。” …… 郑敏看着冷静吃饭的大儿子,小心翼翼地道:“阿衍,你这次放几天假啊?” 纪亭衍:“两天。” “哦……”郑敏顿时松了口气。 她嫁入纪家后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从小养在爷爷奶奶身边,没跟她一起随军,直到丈夫退伍转业,一家人才得以团聚。 那时候小儿子正是需要成天照看的岁数,她看大儿子早慧早熟已然自立,便几乎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小儿子身上。 丈夫经常出差,她有时候忙不过来,也会把事情推给大儿子去做,比如帮弟弟洗尿布、喂饭,甚至忙起来连自己的衣服都丢给他。 在郑敏看来这是稀松平常的事儿,哪家哪户的孩子大了不帮家里干活? 可那会儿家属院还没通自来管道,吃用的水都得去稍远的地方打,有回丈夫回家没看到大儿子,郑敏也是一无所知,两人着急找了一通才发现小孩儿去打水的时候差点掉进井里,幸好被其他家属拉了一把。 丈夫把她数落了一通,大儿子虽然没抱怨,却主动说自己可以去寄宿学校,不用他们操心。 这不是在打她的脸么?不过住校就住校吧,确实省了她不少功夫。 于是母子相处的时间就更少了,无论是生活习惯还是口味都有了差异,郑敏突然发现,大儿子每次回来她都不太痛快。 嫌屋里不干净?行,你自己打扫。嫌我做饭口味重?好,那吃食堂总行了? 久而久之,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如今纪亭衍越来越有出息,郑敏终于想开始关心他了,却屡屡碰壁。 可她有什么错?谁让这孩子被爷爷奶奶养大,打小和自己就不亲近。 郑敏给自己倒了杯水:“刚才骆窈那丫头找你什么事儿啊?” 纪亭衍没有多说:“问我一些学习上的问题。” “哦。”想到了什么,郑敏笑了笑,“也别光顾着给别人家孩子辅导,你弟弟今年高考又没考好,趁你现在有空,帮他也补补课,不说考上你那个大学,至少……得有书读是吧?” 闻言,纪亭衍放下筷子:“今年多少分?” 郑敏吞吞吐吐:“二百左右吧……进步不少呢!就是他说那个英语不太开窍,你看看能不能补一补。” “他人呢?” 郑敏:“应该去找同学了吧,叫同学帮忙补习呢。” 纪亭衍不置可否:“妈,我去年就和你说过,就算考不上,也可以……” 没等他说完,郑敏的声音就跳起来:“怎么考不上?都是一个妈生的,你这个做哥哥的燕大毕业,都读到博士了,他怎么会考不上!” 纪亭衍垂下眼眸,将饭盒一个个盖好,声音也淡下来:“我比较忙,没法儿帮他补。” 夜幕降临,纪亭衍将写好的东西压在笔筒下,思绪突然放空几秒,然后打开抽屉,拿出几盒磁带。 这是他下午去找岳秉后带回来的,整整十六期节目,但他想听的只有短短一句话。 “我来找建国同志!孩子们还在等着我们救援!” 暂停,倒带,再听一遍。 第三遍的时候,他没再重复,而是收回了磁带。 这就够了。 跟父亲一样,一开始戒酒的时候,闻到酒味犯馋总得找点替代品缓解。 他还是有自制力的。 第12章 我是关心你的手 第二天去图书馆骆窈并没有特意打扮。 她算是看清了,对于纪亭衍这样的人来说,皮囊即便不居于内涵之下,也绝不似旁人一般,三观跟着五官走。 哦,她就是那个旁人。 有了新一轮的邀约,她昨晚对着借来的那些书跟打鸡血似的恶补了一番,虽然只是九牛一毛,不过没关系,能搭得上话就行。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10节 夏季天亮得早,练完早功太阳已经十分刺眼,骆窈套了件舒服的长衣长裤,走出来时老爷子不免蹙眉:“今天降温了?” 开玩笑,燕城的夏天虽然够不上火炉,但出门一圈必定热汗涔涔,老爷子自己都还穿着工字背心手摇蒲扇呢。 董月容头也不抬地哼笑一声:“她那是怕被晒着。” “怕被晒着?”老爷子说,“咱家不是还有好几顶斗笠和草帽吗?以前做活的时候编的,现在还结实得很呢。” 别说,跟她这身搭配起来还挺田园风,骆窈回屋拿了条丝带系上一圈,老爷子憋了半天,才蹦出来一句话:“花里胡哨的。” 花里胡哨的骆窈在楼下等到了穿着朴素的纪亭衍,不知道是不是冷白皮的人都有恃无恐,骆窈瞧他那副对阳光毫无防备的样子,就想亲自上手帮人抹防晒霜。 如果现在有的话。 但指数再强的护肤品也抵不过硬防晒的效果,于是骆窈给他撑了把伞,因为这人太高,手得举一半才成。 纪亭衍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谢谢,我不用。” 你用。 以为我是关心你吗?不,我是关心你的手。 骆窈笑了下:“那你帮我撑着。” 纪亭衍瞥了瞥她头顶的草帽,没说什么,默默接过了伞柄。 通往市图书馆的125路公交被燕城人戏称为“旅游观光专线”,因为沿途需经过森林公园和著名的承武湖,坐在窗边还有惬意的小风吹来。 这趟人多,他俩起身给老人让座,被之后拥上来的人群推到了窗户边,骆窈抓着立杆,纪亭衍很轻松地握住横杆,将她挡在里面。 两人现在还算不得熟,纪亭衍也很有风度,不管身后如何拥挤,始终站得很稳,留给她足够的空间。 窗外透风,消散车厢里的闷热。骆窈的长发时不时飘至纪亭衍面前,送来若有似无的玫瑰香气,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从包里拿出发圈打算扎上,却空不出手来拿帽子。 这次纪亭衍主动说:“我帮你吧。” 骆窈道了声谢,刚整理好头发司机就踩下刹车,她一个踉跄,双手利落地捞到扶手,好险没有撞到座椅上。 纪亭衍收回半空中的手,见小姑娘自我庆幸般呼出一口气,表情似乎在为刚才的眼疾手快而得意,唇边扬起一丝淡淡笑意,直接将草帽戴到她头上。 “站好,快到了。” …… 图书馆有七十多年的历史,左右分别为一二两馆,一进门里头好似自带消音光环,只能听见细微的交谈声和脚步声。 纪亭衍领着她来到二馆五层,用来指引的招牌上写着自然科学类、社会科学类、艺术类,里头摆满一排排的书架。 骆窈凑过去问纪亭衍:“先去哪边?” 因为本能地放低音量,她的话几乎是气音,纪亭衍身体紧绷了一瞬,心理直觉又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循序渐进其实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堕落吧?戒酒的时候就该一滴不沾。 他整理好思绪,从兜里掏出昨晚列好的书单打开,声音也放得很低:“我昨天大概写了一些比较适合你参考的书,我们一人找一部分,然后到七层的阅览室讨论。 骆窈低头一看,连在哪个书架哪个位置都标出来了,学霸的脑子果然和她不是一个处理系统。 她望向他的表情有些惊讶和佩服,拿过书单准备一分为二:“那我们一人一半。” 纪亭衍制止道:“不用,你找这一部分就行,剩下的我记得。” 骆窈:“……”好的,是我多虑了。 十五分钟后,他们上七层阅览室选了处单独的小隔间,并不完全隔音,但低声交谈是允许的。 两人一边翻书一边讨论,纪亭衍很照顾她,用的词句都很直接浅显,如果发现她面露疑惑便会换一种方式表达,虽然他说自己并不精通其他领域,但不精通,意思大概就是都有涉猎吧…… 骆窈边听边记,突然叹了口气:“看来我原本的好多想法可行性都不大。” 纪亭衍:“你所说的故事化很大一部分是为了吸引眼球而故作玄虚,既然是科普,你设置的每一个悬念都要有理可说,你所说的鬼火可证实是磷火,那其他的呢?如果只是简单以“心理作用”、“感官错觉”一带而过,对节目而言不是一件好事。” 骆窈一点点趴到桌子上,侧着脸偷偷看他拿笔的手:“超自然的神秘感是最吸引人的东西了。” 纪亭衍循循善诱:“神秘是未知,不是人为渲染的灵异。” “好吧。”骆窈直起身子,“那我就以打脸的角度切入。” 纪亭衍不解:“打脸?” “就是一些广为人知约定俗成但其实是错误的常识。” 纪亭衍懂了:“很多人对生活经验的坚持远胜过理论。” 骆窈:“打得就是他们的坚持和自信,而且我们会找专家呀,权威认证!” 纪亭衍笑:“科学没有绝对的权威。” “我知道。科学之所以叫科学,正是因为它不承认偶像。”骆窈冲他眨眨眼,“林同志说的。” 纪亭衍一时没反应过来:“林同志?” 骆窈跟说悄悄话似的说了三个字。 纪亭衍愣了片刻,随即一下破功,眉眼间都是清浅笑意,深色的眸子亮晶晶的,仿佛闪烁着微光,好一会儿才道:“科学不承认偶像,不怕推翻过时的旧事物,仔细地倾听实践和经验的呼声。” 他定定地看着骆窈:“是林同志说的。” 骆窈在他的眸光中心神一晃,暗想这人有时候还蛮可爱的。 两人很快挑选好了需要的书籍,纪亭衍将剩下的放回书架,抱着书一齐去服务台办理借阅。 “抱歉同志,这本借书证暂时不能办理借阅。” 这年头借书证申请都有条件限制,骆窈拿来的是薛翘单位申请下来的,最多能同时借出十本。 她竟忘了这一茬。 “用我的。”纪亭衍将自己的借书证递过去。 他是科研人员,借书有一定的优待,工作人员很快办理好手续。 “那我要还书的时候再去找你?”走出图书馆时,骆窈歪着头问。 纪亭衍以手作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嗯。” “可阿衍哥你不常在家啊,万一过了期限怎么办?” “那我……” 纪亭衍刚想说把自己的借书证先放她这儿,骆窈就抢先道:“那我到时候给你打电话行不行?如果以后想找你帮忙你不在家的话,我也可以打电话问你!” “行不行阿衍哥?” 她的声音明朗柔润,一字一句像琴键敲打在脉搏上,通过滚动的血液流淌过心脏,叫人难以忽视。 纪亭衍听到自己近乎叹息的声音:“我把研究所的电话留给你。” 算了,酗酒怎么能和声音偏好相提并论。 …… 两人走到了站台等公交车。骆窈今天虽然没有特别打扮,但时尚的完成度靠脸,再普通的着装在她身上也很打眼,更不用说纪亭衍带着书卷气的清冷,短短时间就有不少路人侧目打量。 “我去买瓶水。”纪亭衍低头道。 骆窈点头,躲在阴影处不想动弹。 街道对面是一排商店,一家新开的录像厅内走出来一行人,男男女女年纪都不大,其中男生穿着侧边是白条纹的蓝色运动套装,胸口两个大大的字,袖子撸到肩膀,领子全立起来,浑身流里流气。女生则是常见的花边连衣裙,戴着黑色的蛤.蟆镜,妆容夸张。 从他们身边路过的人都自觉走远了一些,几人浑不在意,勾肩搭背地说着话。 “欸,看对面那个姑娘!”一个男生突然兴奋地开口。 众人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见到骆窈皆露出惊艳的神情,啧啧赞叹:“这姑娘带劲儿啊,比咱们学校的校花还漂亮。” “校花算什么,清清淡淡小白花哪有红玫瑰来得香?” “欸,纪桦你觉得呢?” 被点到的男生一脸不耐烦地扫了眼:“就那样吧,从小到大都看习惯了。” 其他人惊讶:“你认识啊?” 纪桦鼻子朝天:“当然认识,和我一个大院。” “那走咱过去,你介绍人给咱们认识认识,交个朋友。” 纪桦显得很不耐烦,被他们哄了几句才像是推脱不掉般道:“成成成,瞧你们那样儿吧,没出息。” 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衣着打扮又独特,早就引起了骆窈的注意。 看那群男生簇拥着其中一个,对方右手搭在一个女生肩上,满脸都是对奉承的享受和故作姿态的推拒,骆窈有些好笑。 有些东西不知道该归结于传承还是教育,哪个时代都不缺,比如对面那个男生自以为是的成熟标志——请一群人去录像厅看碟片,接受他们的赞美和讨好,享受一下异性的崇拜,大哥姿态就摆出来了,多爽啊。 骆窈心里感叹了一下这种源远流长的“追求”,即便是几十年后的人,恐怕也难以免俗。她只当是看个热闹,却没想到热闹找上了自己。 “喂,你在这儿干嘛呢?”纪桦趾高气扬地冲她抬了抬下巴。 骆窈敛眉:“你谁啊?” 她身量只比他们矮一点,气场却十分强大。男生们笑话纪桦:“牛皮吹破了吧?人家都不认识你!” 纪桦当然不愿意在同学面前丢面儿,语气更凶了:“装什么相呢骆窈!看在跟你一个大院的份儿上才过来打个招呼,别给脸不要脸啊!” 第13章 还借钱么 一个大院? 骆窈眯起眼睛打量他。 看起来和自己很熟的样子,她来这儿一个月却没见过面? 骆窈轻哼一声:“跟我成天也碰不着一回,谁知道是不是一个院的。” 闻言,纪桦很不屑地切了一声,一条腿大剌剌地迈开,撇撇嘴:“谁跟你似的,大早上不睡觉搁家里吊嗓子玩儿,我这……” 他指了指身边的同学:“哥们儿都忙着呢,早出晚归的忙,懂么?” 能听见她练声,看来住得很近。骆窈想了想,住在三号楼附近不上班且没见过面的男孩子…… 她眉梢轻挑:“是该早出晚归地好好聚聚,再过不久等开学就没机会了。欸,你哪个大学啊?通知书上写几号报到呢?”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11节 骆窈说话带笑,像是个过来人的感叹和关心,纪桦却从中读出了戏谑,脸抽了又抽:“上大学有啥了不起的!我就瞅不惯你们这些好学生的操性!” 他身边的同学拆台道:“姐姐,他没考上大学,高考分数跟身高一般高,最低一档都够不上。” “你哪边儿的啊!”纪桦啐了同学一口见色忘友,两手插裤兜试图找回颜面,“跟身高一般高咋的了?别人想考还考不到呢!再说了,我要是想读书还有你们啥事儿,你啥大学啊?有我哥厉害吗?我哥燕大博士,国外都待过,我俩一个妈知道不?这脑子啊,欸生下来就比你们聪明!” “纪桦。” “谁啊!”纪桦扯着破锣嗓子转身,气势立马就弱下来,“哥、哥……哥。” 纪亭衍的视线在他和他那群同学身上巡视了一圈,声音很沉:“妈说你这些天都在同学家补习。” “啊……啊!”纪桦局促地低头,下三白眼看他,“就……学累了出来放松放松。” 适逢公交车到站,人群上上下下,纪亭衍不再在他身上停留,径直走向骆窈,将水递给她,又拎起放在地上装满书的包,开口道:“车来了,走吧。” 纪桦在他身后叫唤:“你不打算叫我回家啊?” 纪亭衍依旧沉默,仿佛没有听见,骆窈便也眼观鼻鼻观心,不管他的家务事。 “有你这么当哥的么!”纪桦上前几步,“弟弟在外头玩儿你也不管啊?我高考都结束俩月了也不见你问一句! 纪亭衍停住脚步,车上的售票员大姐好奇地探出头问:“你俩上不上啊?” 骆窈往身边瞥一眼,笑道:“我们不坐这趟。” 公交开走,下车的人群散去,周围一下空了下来。纪桦的同学们面面相觑,似乎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有人上前拉了拉纪桦。 “一边儿去!” 纪亭衍这时转过身,纪桦又瞬间变脸,但还撑着一点兴师问罪般的气势。 纪亭衍微微蹙眉:“你多大了?” “十、十九。”下意识说完,纪桦撇撇嘴,“你连我多大了都不清楚,还是不是我哥?” “成年了,可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他的语气不疾不徐,听得纪桦讪讪,却还硬撑着道。 “可……长兄如父!” 纪亭衍:“父亲还健在。” 一句话噎得人如鲠在喉,纪桦索性破罐子破摔:“反、反正你是我哥你就得管我!你回去跟妈说我不想读书,也不想再参加那完蛋的高考了,我想挣钱!” 闻言,纪亭衍眯起眼睛:“怎么挣?” “我要去南方,那儿遍地都是金子,干啥不行?!”纪桦像是找到了底气,咽了口唾沫道,“你……你借我点钱,三、三五八万都可以,将来发了再还你!” 三五八万?骆窈终于听笑了,慢悠悠开口道:“你哥没捡金子,哪儿来这么多钱?” 纪桦拿眼睛瞪她:“有你啥事儿?!” 骆窈挑眉:“你哥没钱我有啊!看在咱们一个大院的份儿上,也不是不能借你。” 纪亭衍微微一愣,刚想说些什么,却被骆窈抓住手,话到嘴边便停了下来。 纪桦一脸狐疑地看着她,试图从她的穿衣打扮看出话中的真实性:“你真有?” 骆窈:“当然!不过你得先写个欠条,一手欠条一手钱,你要是还不出我就找你哥要。” 纪桦一想他也没啥损失,于是点点头:“成!我现在就给你写!” 于是一群人跟着走到了僻静处。 纪桦是打着补习的旗号出来的,兜里揣着笔和一团揉皱的纸,当下也不讲究,刷刷刷写好了一张欠条,还拿笔涂黑了指头盖上手印。 业务倒挺娴熟。 骆窈一看,嚯,八万,还真是吃大不吃小啊。 她的指尖在纪亭衍手背上点了点,作思考状:“不过嘛,我也不急着让你还。南方那地儿我去过,分分钟几百……几万上下,你要是真赚着钱了,这八万就当你先借我的,继续投资你的生意,将来钱滚钱钱生钱,我也能赚一大笔。” 一大堆钱绕得纪桦直了眼,只觉得脑子里都被钱袋子堆满了,忙不迭地点头:“成!成!” 骆窈终于松开纪亭衍,施施然伸手:“欠条拿来吧。” 纪桦就要给,还是被同学扯了下衣角才恢复清醒,警惕道:“你钱呢?” 骆窈突然疑惑:“什么钱?” “投资我生意的钱啊?”纪桦急切地追问,仿佛已经看见自己躺在金山上的场景。 却见骆窈皱起眉头:“投资生意的钱不是说好你借我么?” “那我还没赚着钱怎么借你?!”纪桦瞪大了眼。 骆窈却翻了个白眼:“都没赚着钱我投资空气啊?” “欸不是……”纪桦不知道她怎么突然翻脸不认人,急得团团转,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只能抖了抖那张欠条,“这上头不是写着嘛?我欠你八万。” 骆窈恍然大悟:“对啊!你欠我八万都没还呢,怎么又让我拿钱投资?!” 男生急得哇呀呀乱叫,还是一位穿着碎花裙的同学好心提醒:“纪桦,你被骗了。” 纪桦:“一边儿去!!!” 他指着骆窈,像是西游记里被猴哥戏弄的妖道国师,气急败坏道:“你个死丫头片子!” 纪亭衍拢起眉心,警告道:“纪桦。” 纪桦对他哥还是有点怵的,但如今一股憋屈劲儿闷着无处发泄,偏生骆窈还在火上浇油:“我可是你的债主,你还不了钱你哥替你还,等同于你哥也是你的债主,现在两位债主都搁你面前呢,说话给我放尊重点儿!” “妖道国师”不堪受辱,气愤地撕碎皱巴巴的欠条,想要“斗法”:“我今天就得好好跟你说道说道!” 说道什么?谁的道行深吗? 骆窈拍了拍挡在自己身前的纪亭衍,冲他笑了下,然后抬手问纪桦:“这是什么?” 纪桦没好气:“矿泉水!咋的!”真当他是傻子啊! 骆窈敛去了眼角的轻松,精致的五官染上些许锋利,眉眼下压,双唇紧抿,握着那瓶矿泉水用力。 突然,砰得一声在耳边炸响,蓝色的瓶盖冲上天空,而后又掉在似泼开一朵水花的地面上,晃了几圈才停止。 众人呆若木鸡,愣愣地看着塑料瓶在那只纤细白皙的手中扭曲变形,四周倏地安静一片,紧接着就听见谁倒吸凉气和咽口水的声音。 这姐姐吃了啥啊,力气这么大! “再废话,这就是你。”骆窈冲纪桦扬了扬下巴,心里暗骂一句。 早知道多喝掉几口了,差点翻车。 不过再中二的戏,效果还是得做足。 骆窈晃晃瓶底的水,嫣然一笑:“还借钱么?” 借个屁啊!纪桦的骨气跟气球似的一戳就破,结结巴巴道:“哥……哥,我今晚住同学家,就不回去了!” 说完,脚底抹油跑了。 骆窈看着散了场的舞台,弯腰捡起地上的瓶盖,对上一双神色复杂的眸子,然后纪亭衍转过身去:“……你衣服湿了。” 骆窈低头,上衣果然多了几处不同大小的水渍,因为颜色浅,隐约透出里面的形状,她当即用帽子遮了遮:“没事儿,一会儿就干了。” …… 回去的路上,纪亭衍几次欲言又止。骆窈大概能猜出来他在想什么,无非就是他对弟弟为何如此冷漠,她为什么要帮他,再加一个的话…… 徒手捏矿泉水瓶是怎么做到的。 不过考虑到他们俩的关系还没有到非解释不可的程度,又错过了合适的时机,再张口便觉得突兀。 骆窈对此倒很无所谓。 就目前的相处来看,纪亭衍断不是个冷心肠的人,否则他不会对着薛峥的小学生功课都耐心有加,自己提出帮忙后,他更是慷慨相助,牺牲难得的假期陪她来借书,所以千错万错都是纪桦的错。 当然了,即便纪亭衍心有阴暗也没什么,毕竟爱屋及乌,就算是一身黑的乌鸦都影响不了她的偏心,更何况纪亭衍分明是只仙气飘飘的白鹤,虽有黑色的初级飞羽,长身玉立时仍然通体洁白。 至于徒手捏矿泉水瓶嘛……骆窈低头虚握了一下自己的手。 或许是刚才占到便宜力量迸发了吧! 太阳已然当空,热辣辣地烘烤大地。 下车时,纪亭衍帮骆窈撑开伞,走了一段路,突然道:“谢谢。” 谢她帮忙怼自己弟弟?还是谢她没有追问?骆窈目视前方,扬声道:“我也要谢谢阿衍哥帮我的忙,要不然对着这么些书我得看好几个月。” 这是谦虚。纪亭衍看得明白,小姑娘虽然缺少知识储备,但思维跳跃灵活,一点就通,功劳归她自己。 他把伞又往那头倾斜了些,又说:“抱歉。” 为他的弟弟的无礼,还是可能给自己带来的麻烦?骆窈对“梦中情手”同志十分宽宏大量,再一次打断他接下来的话:“我也要说声抱歉,刚才没多想就出手了,阿衍哥别嫌我多管闲事。” 她太过善解人意,倒显得自己别扭又嘴笨。纪亭衍垂下眸子,将小姑娘精致的侧脸尽收眼底。 她生得极好,鼻尖挺翘,红唇潋滟,脸颊被热出了一层红晕后滑落细汗,似乎能透着光瞧见细小的绒毛。 纪亭衍此前更多注意她的声音,从没像现在这样一笔一画勾勒她的样貌,睫毛微微颤动,开口问:“手没事儿吧?” “有事儿。” 突然来的爽快打得纪亭衍措不及防,忙问:“我看看。” 骆窈便从善如流地抬起手,掌心向上。 看吧看吧,我的手可疼了,要牵一牵才能好。 纪亭衍细细打量了一番,没发现什么伤口和异常,眉心微蹙:“是哪里疼吗?” “不是。”骆窈这才侧头看他,上翘的眼眸波光流转,“是你还没给我电话号码。” 第14章 要不是为了钱 事实上纪亭衍根本不用担心给骆窈带来麻烦,就他弟弟那个小破胆,吓得两天都没回家,郑敏又急又气,想让他去把小儿子捞回来,但纪亭衍早已经回研究所了。 而骆窈也正式开始实习。 第一天上班她兴奋过了头,生物钟晚了些,导致早功减半,被老太太指责了一番,说她没计划没定性。 骆窈虚心接受批评,穿了件正直干净的白衬衫,下身是浅蓝格子半裙,合适的职场人着装,昭显自己对劳动的重视。 科学频道原来总共也就两个人,编辑姐姐临时动了个手术需要修养,所有的活都落在了梁博新身上,这才招了两个苦力。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12节 啊不是,实习生。 骆窈以前虽然没有上过班,但也知道像她们这种级别的菜鸟一上来肯定要经历一段时间的打杂生活,可大概是她这位新上任的师父已经不堪重负,竟然敢直接放手让她和涂涵珺做节目。 “台里的意思呢,是先试验一段时间再考虑咱们的改版方案,所以周六的内容就交给你们了。” 梁博新拿着她们交上去的选题翻看了会儿,头也不抬地问:“这些选题你们个人倾向于哪个?” 涂涵珺抿出颊边的酒窝:“通信卫星。” 年初国家成功发射了一颗实用通信广播卫星,趁机会让大家了解相关知识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梁博新点点头,问骆窈:“你呢?” 骆窈莞尔:“安全隐患。” “为什么?” 骆窈摸了摸鼻子:“因为现在正值暑假,我们可以在此期间做一系列的科普内容,比如食品安全、交通安全,或者以地点分类的家庭、学校、野外存在的安全隐患。” “有些可以老调新谈,有些则是听众尚未察觉或者平时不注意的,但需求性强。” 涂涵珺转头看她:“做成一系列的话,我们咨询采编的时候也会更方便些。” 梁博新摸了摸下巴:“我怎么觉得你们这是想偷懒呢?” 这回骆窈很坦荡:“开学我们也是要请假的,如果内容不够就得师父继续顶上了。” 哪有人第一天上班就说自己要请假的?涂涵珺睁大眼看她,随后又瞄了瞄梁博新,表情有点紧张。 好在梁博新对此并不反感,反而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接着,他刷刷刷在选题纸上划了几下,然后分给她们两人:“这是我建议你们先去做的选题。因为之前已经有了相关的背调,对你们后期创作设计会有帮助,到时候申报也轻松一些。” “不过骆窈刚才提醒我了,你们开学按例可以请假一周,那正好趁现在有时间多积累些新素材当备用稿。” 骆窈嘴角抽了抽。 梁博新到点要去录音,让她们俩跟着去观摩了一会儿,然后就开始了他的放养计划,临走还不忘记鼓励道:“年轻人不要怕锻炼,有需要随时找我。” “当然我希望你们不找我。” 骆窈:“……” 她看着梁博新潇洒不羁的背影发了会儿呆,涂涵珺默默凑过来道:“你刚才可真敢说。” 骆窈哭笑不得地落眉:“可能连累你也加大工作量了。” 涂涵珺眨眨眼:“这有什么?原本我们就是来积累经验的呀!当然要多做事了!” 好吧,人家比我有思想觉悟。 骆窈跟着她往外走,又听对方凑过来小声说:“不过师父毕竟是我们上级,你以后说话还是得注意点儿。” 其实骆窈觉得,以梁博新的性子应该不至于会计较这些,不过涂涵珺这话也没说错,她以前没工作过,确实不能以过去的社交经验一概而论,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接下来的日子骆窈便开始学着去熟悉流程、外出采编、参加听评会……她和涂涵珺相辅相助,当然她从对方那里学到的更多,毕竟自己再怎么恶补专业课,也不如别人扎扎实实的多年基础。 而且涂涵珺看起来虽有点腼腆,采访时却跟换了个人似的,文笔也是大开大合,小小的身材热情无限倍大,这或许就是职业的信念感和使命感吧。 骆窈自认没有她那样的觉悟,上班忙得脚不沾地,下班也闲不下来,一有空就只想在床上躺着,脑袋放空,剩下一句感叹—— 要不是为了钱…… 唉,她多少有些理解“社畜”一词的由来了。 值得庆幸的是,这个年代不像三十年后那般竞争激烈节奏快,大多数人都可以抱着“安于一隅”的想法生活。 虽然这里头带着她的偏见,毕竟像涂涵珺这样的人绝不是少数,他们有理想有抱负,即便只是一颗小小的螺丝钉,也要努力发光发热。 …… 可必须要承认的是,当成稿通过,一期节目录制完成的时候,骆窈依旧发自内心地生出巨大成就感。 她恨不得像薛峥一样到处炫耀分享,但最后还是控制住了,只分享给了亲近的人。 熟悉了工作内容后她也能余出一些空闲时间,从图书馆借来的书马上就要到期,她去了趟传达室,拨通了研究所的电话。 “你好,燕城生命科学研究所。” “你好,我找纪亭衍。” “麻烦留下您的姓名。” “我叫骆窈。” “请您稍等,纪工现在在忙,大概十分钟后给您回过去。” 骆窈打了个哈欠,传达室的大爷见了笑道:“看你最近几天都挺晚回来的,跟同学出去玩儿呢?” “哪儿呢,找了个单位实习。” 大爷呦了一声:“大学生就是不一样啊,你们这样以后都是包分配的吗?” 骆窈点头:“毕业才安排。” “包分配好哇,铁饭碗饿不着。”大爷感叹了一句,没话找话似的闲聊,“你刚才找的后生是纪科长的儿子吧?我记得那孩子,也是可会念书咯,当时咱们院里那么些个学生,他是第一个考上大学的!” “那会儿中学的校长老师都跑来祝贺,连报纸上都登了,说是什么……高考状元!不得了不得了,谁家落了这么一孩子,祖坟都冒青烟咯!” 骆窈被大爷夸张的表情和语气逗笑,打趣道:“改明儿您让您家孩子也抱一个状元回来,让您长长脸!” 大爷眼角的皱纹都堆叠起来,伸手直摇:“我那孙子啊,怕是没指望了。不爱读书,还成天说什么当兵的生不出个秀才,你听听,还赖老子头上来了!” 骆窈没跟着数落,又听大爷说:“我觉着呀,搁一家里头的也未必都是秀才。你就说纪家那小儿子,高中读了好几年,现在还是搁外头混日子。他爸在家的话还能管管,那个妈拎不清,总以为还能出个状元儿子呢!” 龙生九子还各不相同呢,纪亭衍他妈妈该不会以为只要是她生出来的孩子就都能成材吧? 骆窈撇撇嘴。 很快电话拨了过来,大爷聊痛快了,便说自己出去望望风,骆窈拿起听筒。 “骆窈。” 这好像是纪亭衍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记不清了,透过电流仿佛夹杂着细小的颗粒,还蛮性感的。骆窈一时没说话,那头有明显的呼吸声传来,然后又是一句。 “骆窈?” “阿衍哥。”骆窈笑着唤了句。 许是因为看不见人,听筒里的动静便被无限放大,骆窈察觉到自己话音刚落,那头的呼吸声就是一滞,然后像是被人有意控制一般,慢慢地平缓。 “有事找我帮忙?” 骆窈手指绕了圈电话线,没回答,长长地嗯了一声:“问问你最近有没有空。” 纪亭衍顿了下,而后略含歉意地开口:“不好意思,最近可能没办法回去。” 骆窈抬起眉稍:“没关系,就是我们上回借的书快到期了,但我这段时间还要用,所以想让你帮忙去图书馆办下续借。” “好,我让人替我去一趟。” 空气突然安静了几秒。 纪亭衍本就不是话多的人,每回都是骆窈接话搭话,但可能是今天有些累了,又或许是突然发现他的声音很好听,总之骆窈一时没接上话茬。 “……还有别的事儿么?” “有!”骆窈反应过来,差点破功,在心里骂了一句自己,才接着说道,“阿衍哥你平时听广播么?” “……嗯,偶尔会听。” “那太好了,上回不是跟你说我现在在实习嘛,最近录了几期节目已经播出了,你要是有空可以听听,给我提点意见也行!” 纪亭衍从没问过骆窈在哪儿实习,也不知道她的专业是什么,闻言沉默了一瞬,才说:“好,我一定听。” “你都没问我哪个频道啊。”骆窈故意哼了一声,然后不以为意地笑开,“是燕城广播电台的科学频道,频率是109.3,晚上九点零五分播出,我的节目在周六,别忘啦。” 挂了电话,骆窈跟大爷打了声招呼便跑回了家。 那些借来的书被堆在书桌上,床上,甚至薛翘的桌上,骆窈在厨房找到薛翘,探进去半个身子问:“姐,你的借书证放哪儿了?” 薛翘顺手将洗好的苹果切成两半,分了一半给她:“不是给你了么?你都借满了,我也没法用。” 骆窈咔嚓咬下一块,笑眼弯弯:“你如果不急着用,我还要再占一段时间。” 薛翘瞥她一眼,淡淡道:“随你。” 骆窈回到房间,将两次借来的书分开整理好。 其实她本来想这次就全还回去的,不过这么多书,她一个人可拿不了,等下次纪亭衍有空了再说吧。 反正用她也能用得着,索性就让它们多待一段时间。 那头纪亭衍被这一消息砸得猝不及防,好一会儿才盖上听筒。 他这段时间没再听过科学频道,一是因为忙,二是即便有时间,也会选择将那盒磁带反复重播,同住的高传波还觉得奇怪,为什么他总听那一集。 突然间,纪亭衍想起了什么,等晚上回宿舍时问高传波:“我记得你上回跟我说科学频道换人了?” 高传波:“对啊,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最新的周六特别节目,播音员是个女生。” 说完,又面露奇怪地问:“你不是换了广播剧,对科学频道不感兴趣了么?” 纪亭衍:“……” 第15章 我打电话 骆窈和涂涵珺的配合越发默契,许是被涂涵珺干劲满满的精神头带动,骆窈和她各有分工却没有完全剥离任务,如此学到的便是双倍的东西。 到开学的时候,她们俩已经将要请假那一周及前后两期的节目录制好,然后开始为自己的新学期做准备。 燕广向来的惯例是开学第三周做开题答辩,虽然骆窈假期向涂涵珺请教了许多,但到底底气不足,所以前两周她频繁地往指导老师的办公室跑,埋头恶补、虚心请教,只恨现在连带大脑袋的计算机都没有,所有材料都得手写,前前后后用光了她三瓶墨水才成功度过了第一阶段的难关。 答辩结束那一刻,她狠狠地松了口气,回到宿舍时整个人瘫在椅子上,只觉得鸟语花香、身心健康、饥肠辘辘。 “骆窈,去食堂吃饭不?” 骆窈对她伸出尔康手:“去!” 这一顿她吃得非常丰盛,像是要把过去一段时间的辛苦都补回来,差点儿就要逼近暴饮暴食的程度。 好在为了自己的胃和身材考虑,骆窈点到为止,只是看起来品类多,实则每样东西只有一两口。要不是她长得好看嘴又甜,打菜的阿姨一定会冲她翻个白眼,然后将长勺一挥告诉她爱吃吃不吃走人!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13节 饶是这样,也把坐在对面的舍友们吓得不轻,斟酌着词句开口:“骆窈,你最近是不是受啥刺激了?” “对啊,你是失恋了还是失窃了,先前化悲愤为努力,现在化悲愤为食欲?” 骆窈咽下一口藕盒,很想告诉她们自己这是怕最后一年在成绩单上滑铁卢,没可能分配在燕城,那对她来说与失业无异。 但她到底没讲实话,而是随意胡扯:“暑假被邻居一哥哥的成绩刺激到了,我憋着一口气呢,好不容易能休息一下我得犒劳犒劳自己。 八二年计划生育才被定为基本国策,她们这一届少有独生子女家庭,因此听到骆窈这话,纷纷露出理解和同情的表情。 家里孩子多的自然存在攀比,更何况还有别人家的孩子这一万恶存在,内外夹击上下扫.射多维度比较,那才叫做酸爽。 舍友有些好奇:“你那个哥哥成绩有多好啊?” 骆窈:“燕大博士。” 其他两人齐齐倒吸一口气。 杨雯雯夹起掉到碗里的排骨,一言难尽地开口:“窈窈,有追求是好事儿,但咱也不能好高骛远对吧?” 李梅香点头附和:“再把身体搞坏就不值当了。” 骆窈表示赞同:“所以我现在也想开了,人比人气死人,更何况他优秀到那个程度,已经不是我等凡人能比肩的,既然大家不是一个物种,考试的时候拜拜沾沾仙气儿就行了,做不成竞争对手大家还是好邻居嘛。” 杨雯雯:“……” 李梅香:“……” 这到底是想开了还是想不开了。 李梅香用力眨眨眼,索性转移话题:“不过你前段时间天天往系主任办公室跑,梁雅乐没少在宿舍里说你上赶着套近乎。” 燕广的宿舍是六人间,播音班十个女生便被分成两拨,骆窈这边四个人,又凑了两个舞蹈专业的。 每个团体都是一个小社会,她们宿舍也不例外。那两个舞蹈专业的女生是一个班,关系自然亲近,但和骆窈她们平时也会聚聚餐,带带饭,毕竟集体生活需要相互包容,大家一起住了三年,虽然有些小摩擦,总的来说还算和睦。 按理来说她们四个播音班的也该亲密无间,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可不是简单的捆绑,处不来也不能勉强。 她们四个当中,梁雅乐和原主是本地人,杨雯雯来自西南,李梅香来自东北,入住的第一天梁雅乐同志就彰显了她的优越感——对两人带来的土特产挑三拣四,嫌弃她们不说普通话。 可你一口燕城口音也不是普通话啊。 杨雯雯和李梅香当即将这满脑子小布尔乔亚思想的人划分到不可深交的范围,梁雅乐本想把原主拉拢过去,只可惜原主不买账,只能忿忿作罢。 原主以前很少回家,为了生活费也经常出去打工,因此和杨雯雯李梅香熟络起来。梁雅乐被辅导员警告过,明面上不敢不合群,但私底下却牢骚不断。 闻言,杨雯雯当即不屑道:“她自己虚伪说什么水平不够不敢找系主任指导,轮到窈窈就变成套近乎了?我看系主任也未必肯要她!” 李梅香:“我听说她毕业想分配到燕城电视台,暑假到处跑关系呢!” “原来是怕窈窈抢她的推荐名额啊!” 李梅香也有点不高兴:“推荐名额得平时表现和成绩单说话,咱们班轮到谁也轮不到她。” 杨雯雯:“她家在燕城有关系啊。” 李梅香冷哼一声:“本地人了不起咋的!” 杨雯雯推了推她,李梅香这才想起来骆窈也是本地人,不由得歉意道:“窈窈我没说你啊。” 骆窈没放在心上:“明儿咱买个大喇叭,她要是说闲话就让她大声说,隔天系主任就来亲自指导她了。” 两人听懂她的弦外音,不由得偷笑。 骆窈瞧着杨雯雯手边的辣椒酱眼馋,开口道:“雯雯,你的辣酱能分我点儿么?” 杨雯雯很大方地给她舀了一勺。 来自西南的她无辣不欢,每回假期返校都要从家里带来好几罐辣酱,一打开盖香气扑鼻,是骆窈承受不了的辣度。 她嘶嘶地抽着气,竖起大拇指。 辣是真的辣,香也是真的香。 李梅香笑着从她的饭盒里拿出几颗蓝色的果子:“吃点果子解解。” 骆窈突然睁大了眼:“燕城有卖蓝莓的么?” 李梅香摇头:“我们那儿管这叫都柿,没见过谁卖的,反正山上长成了去摘就行,不过很少人吃。” 骆窈大惊,随后立刻说:“现在还有吗?我能跟你买一些么?” 这可是抗氧化小能手啊,她居然在这个年代也能实现蓝莓自由。 李梅香笑着说:“这不值几个钱,你想要我让家里寄一些过来,不过可能不好保存,我带来好些呢,就剩下一部分能吃了。” 燕城已有秋意,但秋老虎的威力不可小觑,骆窈遗憾地皱起眉:“那以后有机会我去你家乡玩儿,你再用它来招待我。” 哪儿有人用这东西招待客人的,李梅香被她逗笑,仍是应道:“好。” 杨雯雯不甘示弱:“你去我们那儿,我家那边好吃的更多……” 骆窈听得忍不住咽口水,不禁感叹—— 我爱祖国的大好河山。 和美食。 吃完饭,骆窈和两人散了会儿步消食,这才回到宿舍。 两个舞蹈专业的舍友正在里头拉筋,见她们回来打了声招呼,又对骆窈道:“窈窈,刚才广播说有你的电话,大娘让你回来了下去找她呢。” 骆窈道了声谢,喝了口水便又下楼,传达室的大娘正在织毛衣,注意到动静抬起头,招招手道:“骆窈是吧?刚才有个研究所的电话打过来嘞,让你半点儿的时候回过去。” 骆窈点头,按下那串熟悉的数字。 …… 纪亭衍忙,骆窈这段时间也不闲着,因此里外里算起来,总共也就打过三次电话,但即便只有三次,也让研究所的同事记住了骆窈的名字。 “纪工,有你的电话,是个叫骆窈的女同志。” “纪工,骆窈同志的电话!” “纪工,还是骆窈的电话!” “纪工,额……今天没有你的电话。” 纪亭衍轻咳一声:“我打电话。” “哦哦,你用你用。” 电话并没有来电显示,骆窈宿舍的号码是纪亭衍上回问来的。 那次骆窈打来说借的书马上超期,不能再续,如果他没空她可以过来取借书证,纪亭衍想了想,便说自己下周有假,到时候再电话告诉她。 得知骆窈外出的消息,他并没有让那头的人带话,而是耐心地等她回过来。 他想听她的声音。 很奇怪,尽管可以在周六听到她的广播,他还是更喜欢与她真实对话的声音,因为说话对象只有自己,而不是成千上万的听众。 纪亭衍心里闪过一丝异样,还未来得及捕捉,那头电话就已经进来了。 “你好,我找纪亭衍。” 纪亭衍微微扬起唇角:“我就是。” 在电台的实习接近尾声,梁博新给她们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去燕城电视台参加行业交流会。 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多少行业大佬齐聚于此,像她们这样初出茅庐的菜鸟能旁听观摩,肯定受益匪浅。 骆窈前一天回了家,决定和纪亭衍一起去图书馆还完书后,就回学校与涂涵珺汇合。 她们俩商量了一下,觉得那天不能穿得太随意,丢了电台的脸面,于是当天骆窈特意打扮了一番。 她换上一件带花边的长袖衬衫,面料是柔软的,没那么正式但很显气质,下身是一条半裙,不同于常见的宽大伞形,稍稍修身,走路时隐约能看见腰臀的曲线,是骆窈特意央求骆淑慧改的。 乌黑浓密的长卷发一边挽到耳后,用细夹子做了固定,看不出来,可以很自然地露出半边脸部线条。 她甚至修剪了下眉毛,打上腮红,薄薄一层口红立刻抬起明艳度,多了几分女人味。 她和纪亭衍见面几次,穿得都是简单宽松又家常,突然一打扮杀伤力极大,至少等在楼下的纪亭衍一见到她,向来淡定冷清的脸顿时失了反应。 只觉得心跳震震,犹如擂鼓。 第16章 这很正常 “今天有什么特别安排么?” 今天的125路空间富裕,他俩坐在靠后的一排,经过承武湖时,骆窈注意到湖周边的树叶开始枯黄,阳光洒在湖面上,被微风吹拂,波光粼粼。她示意身边人往外看,纪亭衍只瞥了一眼,终于忍不住问。 骆窈回过头来:“师父要带我们去电视台参加交流会。” 原来是这样。纪亭衍淡淡点头,视线从她嫣红的唇瓣飞快掠过,仿佛还能感受到心跳乱拍的余韵。 从他的职业角度看,心跳加速是由于去甲肾上腺素强大的收缩血管和神经传导作用,造成血压增高、心率加快。除此之外,多巴胺令人愉悦;苯基乙胺令人兴奋;内啡肽美化这种情感并令人上瘾。[注] 这很正常,纪亭衍缓缓呼出一口气。 就像他对声音有偏好,人类的每个感官都有一个偏好的范畴,而异性之间天然的荷尔蒙如同大自然中的信息素般,将指针推到最高,迸发瞬间且热烈的好感。 这、很、正、常。 很正常很正常。他在心里默念了几遍。 “怎么了?”骆窈看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落在对方揉着太阳穴的手上,“是不是晕车?” 听见她轻缓的声音,纪亭衍更是轻咳一声,但面上并无异样:“没事。” 就是需要冷静冷静。 图书馆人不多,还了书以后骆窈又挑了几本,这回不需要用纪亭衍的借书证,毕竟一次是意外,两次就是添麻烦了。 虽然她一直在麻烦他。 因此为了表达感谢,骆窈决定请他吃顿饭,纪亭衍推脱说有事要忙,骆窈遗憾地道:“那好吧,那下次我再请你。” 两人回程不同路,纪亭衍看着骆窈坐上公交才回了家属院。 纪科长昨天出差回来,将在外四处逛荡的纪桦揍了一顿,郑敏心疼不已,责怪纪科长不顾家,又骂纪亭衍没有当哥哥的样子。 纪科长一时失语,五味杂陈,手抬起来又放下,最后只能长长叹一口气。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14节 家里顿时变得死气沉沉,主卧的叹气声和纪桦的痛呼此起彼伏,不时还夹杂着郑敏恨铁不成钢的怨怼,气氛十分压抑。 纪亭衍可能是唯一不受影响的人,他照样看书打扫,到了饭点便洗好铝盒去食堂打饭。 院里小孩儿正在打闹,纪亭衍听见他们在谈论昨天播出的动画片内容,其中一个小男孩披着家里床单站在石凳上,薛峥在下面跺脚:“哎呀,你学得一点儿也不像!” 小男孩不高兴:“哪里不像了?没头脑就是这么说话的!” 薛峥不服:“我三姐学得比你像多了!” “胡说!你三姐是个女的!” “谁胡说了?不信你问问他们!” 那些被薛峥炫耀过的小伙伴顿时一呼百应:“薛峥说窈窈姐姐在广播剧里配了好几个人的声音!” “对!他还给我们听了!” “你等着!我去拿磁带放给你听!” 节目播完时周苗特意给骆窈翻录了一盒磁带留作纪念,结果骆窈带回家自己没听几遍,反而被薛峥拿去了。 纪亭衍打饭回来的时候,薛峥正好抱了家里的收音机下来,一段一段地放给他们听。 “这是我三姐配的声音!” “这也是!” “还有这个!” 收音机的声音放得很大,但小孩子吵吵嚷嚷,纪亭衍并没有听得很清楚,直到一句再熟悉不过的台词响起,他才猛地停住脚步。 “我来找建国同志!孩子们还在等着我们救援!” 他眉心拢起,转过身唤了一句:“薛峥。” 薛峥没听见,纪亭衍抿抿唇,走近几步又开口:“薛峥。” “阿衍哥哥?”薛峥转头,噔噔噔跑过来问,“叫我什么事啊?” 纪亭衍突然觉得自己喉头发紧,犹豫了下才说道:“刚才你放的那些,都是你姐姐配的音?” 薛峥显然对此十分骄傲,挺起胸膛道:“对呀!我三姐可厉害了!可以模仿好多声音,大人小孩儿老爷爷老奶奶叔叔阿姨……” 纪亭衍没再听后头的话,揉了揉他的脑袋便往家里走,脚步不自觉加快。 “阿衍,有空吗?”屋内,纪科长终于走出了卧室。 他身材高大,因为从军的经历令他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场,可到底上了年纪,对待家事的力不从心变成了满脸的郁色:“爸想和你谈谈。” 纪亭衍嗅到他身上淡淡的烟味,很浅地蹙了下眉,沉声道:“好。” …… 在学校汇合后,骆窈与涂涵珺一起去了电台。 涂涵珺今天穿了身利落的套装,西装外套让她看上去成熟了许多。 “是用我爸的旧衣服改的。” 纯黑色的西装难免有些单调,她还在胸前别了一枚胸针,气质一下跳了出来。 “好看。”骆窈冲她笑笑,以她的眼光,这身复古味儿十足,即使放到几十年后也不会过时。 果然时尚是一个轮回。 去电视台之前,她们还得完成部分工作。梁博新正在办公室里整理听众来信,见她们进来忙道:“来得正好,那边一堆都是关于新版块的听众反应,你俩都看看。” 视听率调查在国内起步比较晚,也就是今年燕城电视台才开始在全国范围内进行观众抽样调查。因而对于他们电台节目来说,听众来信就是一个很好的反馈渠道。 骆窈闻言忙打开自己的记事本,和涂涵珺一起坐下来看。 “怎么都是来求助的啊?”才看了几份,涂涵珺便哭笑不得地说道。 “我家里每天晚上都能听到楼上玩儿弹珠,可楼上邻居非说自己没玩儿,为此我们还吵了几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主持人,我家的公鸡居然生蛋了!这合理吗?有科学依据吗?能不能让专家分析分析?” 骆窈也读了几份,笑道:“把咱们当求助台了。” “不过我们正好可以拿这些当之后的选题啊。” 梁博新用手指她:“你越来越会偷懒了啊。” 骆窈抬眉笑道:“最知道听众爱听什么的不就是他们自己么,这叫‘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少贫。” 涂涵珺憋着笑:“不过也有值得高兴的,你看这封不就说他以前从来没听过咱们节目,是无意间调错了频道才被吸引的么。还有人是和同学一起听才发现咱们的呢。” 梁博新颔首:“单就这批来信看,确实多了不少新听众。” 他不吝啬夸奖,但更不吝啬鞭策:“别急着开心啊,我希望你们尽早把学校的事情做完,别等台里明年的名额下来,你们还在为毕业的事情发愁。”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骆窈和涂涵珺都听懂了,两人相视一笑,涂涵珺还冲她竖起了大拇指。 …… 燕城电视台离得不远,一行人走路过去也就十来分钟,灰蓝与白色相间的大楼屹立其中十分醒目。 骆窈跟着电台其他同事一起进了大会议室,来的人超乎预期座位不够,他们这些小辈就从隔壁搬来凳子坐在最外层。 既是行业交流会,上台分享的除了有名有姓的大佬级人物,也有新一代的接班播音员。骆窈比过去看时装展还认真,时不时小声和涂涵珺交流。 “我听出他的声音了,燕台二套的台呼!” 第17章 凡事都要讲科学…… 台呼可以说是一个台的“门面”,有的是一段音乐或动画,有的则会让播音员配音,比如燕台二套,开播或整点的时候就会出现一个磁性有力的声音播报——“这里是燕城电视台财经频道”。 那可是正宗的低音炮,和骆窈以前碰到故意装出来的气泡音不一样,一听就有种国泰民安的踏实感。 骆窈正和涂涵珺说小话呢,会议室里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欢迎您收听今天的科学频道,我是实习播音员骆窈……” 骆窈:?! 她一愣,转过头,正对上一双含笑的桃花眼,台呼同志冲她微微颔首。 这种感觉就像是上课被抓到开小差。骆窈默默清了清嗓,端正姿态,认真听讲,一副三好学生的模样。 节目没有全部播完,台呼同志示意同事关掉收音机,然后开始以科学频道的节目为例,做一些关于近期新开播或是新改版的节目内容分享。 他还请了梁博新上台,从各个角度发表见解,有点像台里的听评会。 等几个邀请嘉宾都演讲结束,大家便开始自由交流,骆窈这样的小人物基本没有发言机会,但她也乐得自在,躲在后面装透明人,反正听到学到就是赚到。 “骆窈。” 交流会结束,骆窈排在后头退场,忽然间被人叫住,她疑惑回头,便看见站在身后的台呼同志。 他一身黑色西装,长相也板板正正,唯有那双桃花眼分外特别。 骆窈连忙打招呼:“裴老师。” “叫我裴峻就行。”裴峻温和笑笑,又冲涂涵珺道,“你是和她搭档的编辑吧?” 涂涵珺有些激动:“是的裴老师,我叫涂涵珺!” “不用紧张,我就是跟你们简单聊一聊。”裴峻带她们走到一边,语气随和地说,“梁博新那个人我知道的,带新人从来都是放养,你们俩还没出学校就能担下节目,能力很不错。” “听说最近的节目反馈很好,听众来信比以前增加了很多?” 许是他的态度和语气都很亲和,涂涵珺激动又紧张的情绪得以缓解,闻言噗嗤一笑:“是有好多,不过都把我们节目当成求助台了。” 裴峻挑眉,听完涂涵珺的话后也忍俊不禁,随后才说:“那你们有没有想过跟节目的引导性有关?” “引导性?” 裴峻颔首:“作为科普类节目,其实更深层次的主旨是让老百姓能够以科学的眼光和思维去看待问题。我听了你们几期节目,内容大致都处在提出问题,解决问题这两个部分。” 骆窈会意:“就像是教导数学时只是教他如何答题,而没有引导他养成数学思维。” 裴峻赞赏地笑了笑。 “这是我的问题。”涂涵珺赧然道。 “不,不是。”裴峻连忙纠正,“我没有批评的意思,只是表达一些自己的想法。” 他甚至说了些自己以前犯过的错误来调节气氛,整个谈话过程体验实在太好,短短十几分钟,涂涵珺望向他的眼睛里已满是亮晶晶的星星。 聊到最后,裴峻笑意盈盈地直视骆窈:“有没有兴趣来电视台实习?” 骆窈一怔,随后道:“我听学校的安排。” 裴峻便没有再提,只说:“我以前也是从电台调到咱们电视台的,不过我是先调到了家乡的电视台,然后才到的燕城。” 涂涵珺问:“裴老师你家乡是哪儿的啊?” 又聊了几句,裴峻才告辞离开。涂涵珺像是见到偶像般攥着拳颤抖:“窈窈,裴老师人好好哦!” 骆窈嗤笑一声,捏捏她的脸:“花痴!” …… 第二天周六,不用上班不用上课,骆窈索性回了家。 还没踏进大院,就听见里头杀猪般的嚎叫。 “妈!!!!” 给骆窈吓得浑身一震,拉住一个大娘问:“咋了这是?” 大娘嗐了一声:“这不是纪家那小儿子,被他爹报了征兵,现在死活不去体检么!” 纪桦啊? 骆窈顿时起了看热闹的心思,绕过人群找到一个缺口张望。 只见纪桦穿着背心大裤衩就被扒拉出来了,整个人抱着院里的石凳不松手,身上还有些淤青。 “我不去!我死也不去!!妈!妈!快来救我!”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15节 薛老爷子摇摇头:“当兵可是好事儿,多少人想去还没资格呢,真是孬货!” 许多人附和,然而当事人显然不这么想。 “爸!我读书!我这回好好读书!一定考上大学!” 晚了,再哭闹也没用,纪科长这次是狠下了心,特意找了以前的战友帮忙,只要体检一过,等也不用等,提前连人带包过去,三年义务兵定要让这小子脱层皮。 他死死拦住妻子,让几个小伙子帮忙把人抬上车。郑敏急得直打他:“纪德平!你放开我!你怎么能这么对你儿子!” 纪桦孤立无援,已经开始胡乱喊人:“妈!爸!哥!!纪亭衍!!!” 谁也不知道纪亭衍和纪科长谈了什么,他早就回了研究所,如今正坐在桌前对着几盒磁带研究。 怎么会有人能发出这么多种声音?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自从他听过了骆窈的声音,就再也没有遇到更好的,仅有能入耳的,还是她的变声。 或许不是没有更好的,而是骆窈恰恰好是他所有感官偏好的最大值,不单只有声音。 纪亭衍思忖片刻,将磁带收好,起身往外走。 深夜,高传波从实验室回来,见纪亭衍还在桌前,好奇地问:“你那个课题不是快收尾了么,今天不休息了?” 纪亭衍没回答他。 高传波挑眉,知趣地不再打扰,余光无意瞥到他放在桌边的书籍,心生疑惑,这才凑上前看。 “《论人类社交过程中的语言艺术》、《两性.关系与生物学》……不是,你开新课题了啊?改研究社会学了?” 纪亭衍耳尖有些发热,却仍然一派镇定地道:“开拓思维。” 激素带来的热情是瞬时且模糊的,而如果有了排他性和稳定性,才能将好感确定为喜欢。 他得先保证自己的情感确定,才有资格去考虑骆窈。 他不能轻举妄动。 凡事都要讲科学。 …… 周六骆窈练完早功难得睡了个回笼觉,再醒来的时候,岳秉正在客厅和薛翘聊天。 说是聊天,其实薛翘也只用“嗯”、“哦”敷衍地应着,实则专心在看电视。 “窈窈!” 骆窈一开门,岳秉的眼睛便亮了,薛翘慢悠悠地关掉电视,回屋前递给骆窈一个埋怨的眼神:“终于出来了。” 刚睡醒的骆窈摸不着头脑,心想我也没睡多久啊。 她出来是想倒杯水喝,于是和岳秉点点头就算打过招呼,径自走向厨房。 岳秉趴在沙发背上看她,扬声问:“窈窈,你下周五有空吗?” “什么事?” 男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我们学校那天有篮球赛,你要不要去看?” 骆窈喝完一杯水,转过身:“你们学校的篮球赛,我去做什么?” “我也会上场啊!”岳秉嘿嘿笑,“而且对手正好是你们燕广的队伍,你可以来给我加油。” 骆窈轻笑:“我不去给自己学校的队伍加油也就算了,给对手加油算怎么回事。” 岳秉突然站起身。 第18章 三合一 “咱俩谁跟谁啊!当然是帮亲不帮理了!” 浓眉大眼的男生一只手搭在厨房门上, 长腿交叠,将流里流气的动作做出了几分斯文,并不让人觉得冒犯, 反而好看得很。 骆窈双手抱胸:“我说自来红同志, 你这是改名叫自来熟了?” “怎么了?”岳秉故作委屈道, “以咱们两家的交情,还不算熟么?” 骆窈不置可否地挑挑眉。 岳秉咧嘴笑起来:“好吧, 自来熟就自来熟了, 那你下周去么?翘翘也会去。” “我姐不用上班么?” 闻言,岳秉得意洋洋道:“你看, 不关心你姐了吧?她上周和人换班了, 下周可以多休息一天。” 上周她没回来,确实不知道家里的情况。 骆窈皱眉:“挑拨我俩的关系?不去了!” “欸欸别啊!我错了不行么!窈窈?骆窈?我叫你姐总行了吧!” 下周有没有空骆窈尚不清楚,她们需要和病愈归来的编辑姐姐做工作对接,如果顺利,实习生涯便可以暂时告一段落。 编辑姐姐为人温婉,细声细气,许是因为才病愈不久,浑身上下有种西子捧心的脆弱感, 让她们都不敢大声说话。 “你们不用这样。”乔芳哭笑不得地道, “我本身的脸色就是如此, 嘴唇颜色也比较浅,看起来才没有什么精神, 其实身体早就已经好利索了,不然医生也不可能让我出院啊。” “真的吗?”涂涵珺不放心地问。 “行了行了,她一个成年人了还用你们这些小辈操心。” 刚上班的梁博新总是容易陷入烦躁,坐在桌子另一头改今天的稿件, 笔都不知道往头上戳了几次,听见她们仨说的话,有些没耐心地敲敲桌子:“快点做事啊,别偷懒。” 乔芳冲骆窈她们耸耸肩,抬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三人便继续开始工作。 直到梁博新到了录音时间,办公室里只剩下她们仨,涂涵珺才缓缓呼出一口气:“师父平时挺好说话的,就是一工作起来就有点凶。” 乔芳和他是多年的老搭档了,自然了解得更多:“你别看他现在这样,最开始参加工作的时候,他没少被师父骂,每回骂完了都自己偷偷躲到天台去,边哭边写稿。” “真的啊?!”涂涵珺大为震惊,“我还以为以师父的性子,能直接和他师父对上呢。” 这话的画面感太强烈,骆窈忍不住笑了,努力为梁博新挽回点颜面:“师父对我们也挺好的啊,之前咱们工作上出现了纰漏,哪回不是他帮我们兜着?否则胡主任可不会轻易饶过我们。” 科学频道的监制主任是位特别严厉的前辈,骂人特别狠,跟他一比,梁博新只能算是毛毛细雨。 这回涂涵珺摸着自己的良心连连说是。 乔芳笑道:“胡主任就是梁老师的师父。” 骆窈露出一丝意外,随后恍然道:“怪不得他骂咱们师父尤其狠。” “严师出高徒,台里好多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乔芳安慰她们。 “可总有不骂人的师父吧?”涂涵珺皱着眉想了想,“比如裴峻老师!他那么温柔,当他的学生肯定很幸福。” 闻言,乔芳笑意盈盈地看着她:“每个见过他的人都这么说,不过据我所知,他还没带过几个学生。” “乔乔姐你认识裴老师么?”涂涵珺双手撑在桌子上,好奇地问。 乔芳点头:“我和他是同班同学。” “啊!真的啊?”涂涵珺露出难掩的惊喜,又追问了几个问题,乔芳好脾气地答了,等问到第三个,骆窈忍不住打断她。 “你想跳槽的心都快溢到脸上了,也不怕师父知道。” “不会的,你不说乔乔姐不说,他肯定不知道。” 这时乔芳也出言制止道:“好了好了,先工作吧,以后你们要在行业内,有的是机会接触。” 这不,说曹操曹操就到。 骆窈她们刚拿上实习证明准备离开,就看见电台门口正和梁博新乔芳说话的裴峻。 八十年代的穿衣风格受影视作品影响极深,比如骆窈以前穿过的红裙子、喇叭裤、牛仔裤,都是荧幕里的角色带领的风潮,而一到秋冬,男士就开始迷上了长风衣,尤其得像电影主角那般将领子立起来,前襟敞着,最好嘴里再叼根烟,带上墨镜,端的就是一副不羁和潇洒。 但是这样很容易被人当成混混和小流氓,相比之下,文艺青年或是知识分子的打扮更能让人接受一些。 硬要说起来,裴峻其实相貌一般,但有桃花眼加成,气质在线,风衣腰带一系还真有点韩剧里儒雅大叔的味道,迷得涂涵珺这个小姑娘不要不要的。 骆窈对这一款不感冒,因此只是简单客气地和人打了声招呼:“裴老师好。” “说了叫我裴峻就成。”裴峻笑容亲和,说完又提议道,“我和乔芳梁博新正打算去吃饭呢,不然你们俩也一起来?” 骆窈还没来得及说话,涂涵珺就道:“会不会太打扰了?” 裴峻故意皱眉:“怎么会,我就是听说乔芳出院了过来看看她,只是朋友之间的小聚而已,反倒是你们年轻人别觉得不自在就成。” 听他这么讲,涂涵珺又不好意思地推脱了几句,最后还是应下了。 骆窈这才开口:“不好意思啊裴老师,我今天有事,就不和你们一起去了。” 裴峻抬眉:“什么事啊?都实习最后一天了,也不打算和师父吃顿饭?” “又不是见不到了。”骆窈笑笑,没有多说。 一旁的梁博新立刻皱眉:“不去就不去吧,她本来昨天就想和我请假来着,我没批,估计这会儿也不耐烦和我吃饭。” 骆窈面露窘色,仿佛被领导揭穿了心里想法一般。 裴峻这才笑道:“好吧,那就涵珺和我们一起,你路上小心。” 骆窈看了看涂涵珺,用眼神示意她别因为有裴峻而在师父面前得意忘形露了馅儿,涂涵珺冲她频频眨眼,表示自己知道了。 骆窈这才和几人道别离开。 …… 燕大的校园骆窈是第一次来,好在身边两人都是熟门熟路,她一边听介绍一边参观这个国人从小到大挂在嘴边的一流学府。 有人说如果往这里扔一块砖头,砸中十个能有九个学霸,还有一个大概是从不学习照样考试的学神。自觉比不上的骆窈穿梭在一群天之骄子之中,一路上却收获了许多回头率。 她今天穿了件短款的灯芯绒夹克,里面套的是一身碎花长裙,黑色的搭扣小皮鞋配白色短袜,头发收拢到一边,整个人就像一只懒散又优雅的猫。 骆窈恍若未见,好奇地问:“听说你们食堂是用浴缸盛饭的?” 岳秉摸摸头说:“对,饭点食堂人太多,有时候还只能站在外头或者自己带饭盒回宿舍吃。” “那洗澡呢?” “洗澡有澡堂啊。” 骆窈叹了口气,她有点怀念以前浴缸泡澡的时候了。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16节 三人很快到了篮球场。 篮球场是露天的,不存在什么看台,连运动员休息也是席地而坐。 岳秉领着她们占了个好位置,那头队友已经在高声唤他。 “那我过去了。” 骆窈随意点点头,岳秉却没马上走,她愣了下,然后才想起了今天来的任务,冲他握了握拳头:“加油!” 说完,还不忘提醒薛翘。 薛翘:“……别输得太难看。” 岳秉并不计较,笑意爽朗:“放心,不会给咱们燕大丢人!” 骆窈:“……” 非得提醒我是个“叛徒”? 不得不说,竞技体育是最能振奋人心的事情之一,尤其身处其中时,很难不被它的独特魅力吸引。 柿子色的秋日阳光下,金桂飘香,正值青春的男生挥洒汗水恣意奔跑,周围的呐喊一点儿也不输给以后,就连薛翘都忍不住在岳秉进了一个三分球后赞了一声:“好球!” 骆窈更是尽职尽责,双手作喇叭状欢呼:“岳秉加油!你就是球场上最胖的崽!” 众人哄笑,岳秉更是一副十分丢脸的表情,接着就被队友一把捞了过去。 “岳秉,这谁啊?以前没见过。” 另一位队友伸长脖子看向那头:“薛翘倒是认得,难道那姑娘也是咱们学校的?不应该啊!” 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可能没听说过! 岳秉控制不住地嘴角上扬,语气却凶巴巴的:“少打听!” 结果被队友“胖揍一顿”:“你说不说说不说!” “还得比赛呢,好好好我说,是薛翘的妹妹!”岳秉抵不住求饶。 那人立刻把他放开:“原来是妹妹啊!” 岳秉瞪他。 那人不以为意:“薛翘的妹妹就是我妹妹!” 他们这边进行了一番友好交流,那头骆窈只喊了一声就停下了。没办法,职业需要,得保护嗓子。 上半场燕大将比分拉得毫无悬念,骆窈喝了口水,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忽然间欸了一声。 薛翘转过头问:“怎么了?” 骆窈:“看见个熟人。” 薛翘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你在燕大还有熟人?” 骆窈笑笑,当然有啦。 …… 纪亭衍最近忙着准备论文和结题相关材料,研究所燕大两头跑。刚结束完一场会议,他路过操场边,便听到了此起彼伏的欢呼声,纪亭衍会心地笑了笑,步履未停。 “阿衍哥!” 忽然间,一个身影从前方某处跳了出来,纪亭衍难得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她,第一反应是惊喜,然后便多了一些复杂的情绪。 比如忐忑、比如悸动,或许还有一点点心虚。 毕竟如今再面对她,自持的态度和身份都不一样了。 好在无论内心如何变幻,纪亭衍仍然能端出一副泰然的神情,只眼中露出些许意外:“你怎么会在这儿?” “来找你啊!”骆窈嫣然一笑,新奇地审视戴了眼镜的男人。 纪亭衍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到底是声音对好感有加成还是好感对声音有加成?他一时琢磨不透,只觉得如今听她说话仿佛四肢百骸一下被电流触碰,不疼,只留密密麻麻的酥痒。 “开玩笑啦,我和我姐一起过来看篮球赛的。”突然一阵冷风吹来,骆窈缩了缩脖子。 纪亭衍听她只是三两句话,自己便七上八下,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往侧边挪了下位置,正好挡住了风口。 那边岳秉结束比赛,见场边就剩下了薛翘一个,忙问:“窈窈呢?” 薛翘如实回答:“看到一个熟人,让我们等会儿在操场门口等她。” 岳秉用毛巾胡乱擦了擦头发,听到这话哦了一声,语气里似乎有些失望:“那我们过去吧。” “岳秉。”薛翘突然叫住他。 “什么?”男生疑惑地回头。 “我就帮你这一次。” 闻言,岳秉愣了愣,随后开玩笑道:“干嘛啊,你还当窈窈是小孩子管着呢!” 薛翘将手里的水瓶递过去,淡淡道:“因为她不喜欢你。” 她说话直接,岳秉笑容一僵,只一瞬,很快掩盖过去:“我知道啊,但是她现在不喜欢我不代表以后也不喜欢……” 想到什么,他话音顿住,抬眼看向薛翘,近乎笑着问。 “窈窈有喜欢的人了?” 薛翘默认。 “谁啊?” 薛翘:“熟人。” 他们站在原地说话没走,岳秉的几个队友也已经收拾了东西跑过来,其中一个一把搂住他的肩,气急败坏道:“叫你小子等我呢,跑这么快!” 另外有人问:“欸,薛翘,你妹妹呢?” 薛翘皱眉,岳秉回过神来,将他们全部推开:“松开松开,一身臭汗。” 然后示意薛翘一起往外走。 他头发微湿,笑容并没有因为刚才的话而打折扣,如往常一样:“嗐,没事儿!反正你妹妹也是我妹妹!” 一行人走出铁栅栏没多久就发现了骆窈,虽然背对着他们,但身材和打扮十分好认。 她正在和人说话,男人站在她面前微微低头,面孔意外熟悉。 岳秉睁大眼,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身边传来一阵惊呼。 “小心!” “哎呀快躲开!” 众人只见一颗篮球冲着骆窈飞速而去,薛翘也是面色一变,边跑边喊:“骆窈!躲开!” 咚的一声,篮球在灰褐色的水泥地面上重重弹了一下,又接连几次之后才完全卸力,滚到一边。 下一秒,骆窈和纪亭衍的声音同时响起。 “你怎么样?” 原来方才骆窈听见喊声觉得不对,身体本能地做出反应,没有转头,而是往旁边躲了一步,但紧接着她就看见纪亭衍伸手要护住她的头,骆窈心里一紧,立刻拉住他的手正想把人拉过来,篮球却已经砸了过来。 于是她下意识将球往外一推。 此时薛翘赶到她身边,缓着呼吸问:“没事儿吧?” 骆窈抬起手看了眼:“没事儿,擦红了点儿。” 说罢,又去看纪亭衍的情况,见他指骨处也落了些擦痕,被冷白皮称得分外明显,心疼之余居然还有些意动。 骆窈咬了下唇,在心里唾弃了一番自己的癖好,才抬起头问:“阿衍哥疼不疼?” 纪亭衍顺着力道不可控制地握了握她的手,短短一下,心中莫名生出做坏事般的紧张和刺激。 不行,不能这样。 他慌忙收了回来,竭力平静道:“不疼。” 两人的互动落入岳秉的眼中,他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恍然,最后苦笑了一声。 “喂!你怎么回事儿啊!”岳秉的大个子队友冲不远处扔篮球的人骂道,“输了比赛手也折了啊?连个球都拿不住?” 骆窈这才转身去看。 扔球的人她虽然不认识,但刚刚见过,正是篮球比赛的另一方,燕广队伍里的球员。 那人留着寸头,挑高的吊眼令他天生就一副凶相,此时唇角一边勾起,漫不经心地说:“哟!真是不好意思,一时手滑……” 砰—— 突如其来的一击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高吊眼更是被砸懵了,呆了几秒才边骂边揉鼻子。 骆窈帮他补完话:“一时手滑不是故意的对吧?正好,我也这个理由。” “不过我手滑可比你手滑有准头多了,难怪刚才你一个球都没进。” “臭娘们儿!”高吊眼脸色涨红,骂骂咧咧,“平时在学校里装得清高,现在穿得跟骚狐狸似的出来招人……” 不得不说,有的时候尊严是大于理智的,又或者说,人的品行和学历没有直接关系。这位说出去好歹也是个捧着铁饭碗的大学生,现在的模样和泼皮有什么区别? “嘿,你丫嘴臭啥的呢?欺负人小姑娘有理了是吧?!”岳秉和队友们纷纷撸袖子上前,纪亭衍和薛翘也齐齐冷脸。 骆窈拦住他们,冲大个子道:“球先借我。” 大个子不明所以。 骆窈索性自己拿了过来:“你们先别激动,万一动手还得挨处分呢?” 她冷哼一声,单手托球晃了晃:“我就不一样了,我等会儿还是手滑。” 见她如此动作,高吊眼鼻子发疼,本能地躲了一下,又虚张声势地挺挺胸:“你想干什么?有本事再来啊!” 骆窈瞧准他捂脸的时候用力朝下面砸去。 “嗷——我去、你、大爷的!” 在场的男同胞们似乎能感同身受般眉头一皱,连薛翘也抿住嘴巴。 唯有纪亭衍最是淡定,毕竟他是见过骆窈徒手捏矿泉水瓶的人。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17节 只是心里默默琢磨,他是不是也该锻炼锻炼? …… 高吊眼是谁呢?为什么对骆窈这么大的恶意? 这人被送到保卫科的时候还狡辩了许久,直到纪亭衍冷静开口:“我是燕城生命科学研究所的纪亭衍,国家三级研究员,我手头上的资料涉及重大科研项目,具有保密性质,现在有理由怀疑这位男士具备破坏科研成果,危害国家安全的动机,必须严肃处理。” 保卫科的一听,这事儿可太大了,保不齐他们也得挨处分,于是一人继续拷问,一人准备打电话给校领导,另一人准备打电话给派出所。 高吊眼同志一看这动静,慌了,立马制止:“我说!我说!别打电话!我不是什么破坏分子!我、我就是……” 他一下没喘上来气,保卫科的人趁热打铁,厉声喝道:“说!就是什么!” 高吊眼用力呸了一下:“我他妈就是气不过!” 说到这,他抬头看着骆窈,眼眶都染上猩红:“我追了你这么久,你说你没心思处对象,那现在呢?现在你在这儿干啥?还打扮得这么……” 后头的话被纪亭衍一个眼神吓得吞回去了。 岳秉当即笑出了声:“哈,我今儿可算是开了眼了,大清都亡了多少年了,还有人觉得自己是个皇帝命,看上哪个姑娘人家就得巴巴地凑上去啊!也不照照镜子自己什么样!” 真是的,窈窈连我都没看上呢,你算哪根葱啊! 高吊眼死死瞪着他:“你!” “我怎么了?”岳秉冲他挑眉,“我一个做哥哥的要打比赛,让自家妹妹过来加加油不行么?违反哪条校规校纪还是哪条法律了?” 听到这话,高吊眼一愣:“哥哥?” 薛翘默默看了岳秉一眼。 这时,骆窈的声音插了进来:“等等,你说你追求我?你谁啊?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好吗?” 这她可没说假话,她又没有原主的记忆。 高吊眼顿时噎住。 一旁的大个子忍不住笑出声:“好嘛,我就说你丫的钢镚儿大小钢.炮心,有啥本事啊就敢往天上蹦,也不怕掉下来摔死。” 骆窈紧跟着对保卫科的人说道:“他这是无中生有的性骚扰!自以为是的人身伤害!” 然后是薛翘:“整肃社会风气的行动才过去几年,不能让这种有害分子继续发酵,他现在就能做出伤害行为,以后的危害更是无法预料。” 一顶又一顶的帽子扣得人头大如牛,保卫科当即拍板。 直接送去派出所! 如今的流氓罪虽然不像前两年那样“一碰就毙”,但派出所的人也很重视。 最后高吊眼同志该怎么处分怎么处分、等消息通知到学校,还有好处等着他呢。 至于脸上的伤,连鼻血都没流,骆窈自然不会受到什么影响,而下面那一处?他硬忍着没说。 活该他忍着。骆窈一点也不觉得过分,以前她不是没听过男人因追求被拒而泼硫酸捅刀子的新闻,这会儿留情,以后后悔的就是自己。 一行人忙活了这么久总算准备散了,岳秉拉直唇线盯了会儿骆窈,又看了眼自家师兄,对纪亭衍忿懑道:“师兄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超过你!” 放完狠话,转身就走。 纪亭衍:? 骆窈也蹙着眉,目送着人远了才转头道:“阿衍哥要不要去医务室包扎一下?” 这么点连伤都不是也要包扎?纪亭衍轻咳一声,道:“不用了。” 他其实还想说很多,但似乎没有合适的立场,于是沉默几秒,才说:“刚才谢谢,但以后记得保护好自己。” 男人说话时含着些许担忧,深沉的眸子突然被镜片的反光蒙了一层,很快又恢复成眼中沉寂的黑色。 骆窈睫毛颤了颤,展颜一笑:“放心吧。” …… 骆淑慧是第二天才知道这件事,拉着骆窈眉目忧愁地劝:“妈知道你现在学了些拳脚功夫,但女人的力气比不得男人,你不要仗着这个每回都硬碰硬。” 骆窈当然明白这件事,应道:“妈我知道,这不现在遇到的都是些软脚虾么,要是不强硬点儿,他还以为我在欲擒故纵!” 骆淑慧摸着她的头叹了口气:“改明儿妈替你去庙里拜拜,祛祛邪,没道理让我女儿总碰上这种糟心事儿。” “那您得怪人岳秉了,是他让我出门的。”骆窈故意开玩笑道。 “说什么胡话!”骆淑慧瞪了她一眼,总算不再唉声叹气,却话锋一转,“不过说到岳秉那孩子,窈窈,你跟妈说实话,你俩是不是在谈朋友呢?” 闻言,骆窈一脸莫名:“没有啊,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骆淑慧说,“妈可是过来人,眼睛虽然没有年轻时候清楚了,但也绝不会看错。” “上周他来找你那次,你还在屋里睡觉,他跟翘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眼神就往门上飘。” “还有岳游那孩子,时不时就会打电话给小峥问你这周有没有回来,八成也是他让的。” “窈窈,人家看你那眼神你就一点儿也感觉不到?” 感觉不到吗?说得太绝对恐怕她自己都不信。 可异性之间产生好感太正常不过了,或许是因为外貌击中了审美;或许是因为一次帮助;又或许是因为一些很微妙的瞬间,可很多人错把所有心跳都当作荷尔蒙作用的命中注定。 骆窈以前见过太多也经历过太多,那些深情款款的公子哥,可以上一秒因为你穿了条漂亮的裙子哄你做宝贝,下一秒就对着别人喊哈尼。 或许那位高吊眼也是。 这样的好感来得太简单,太廉价了。 虽然她知道岳秉不是这样的人,但骆淑慧口中的喜欢恐怕也没有多浓烈,属于隔天也能吃的苹果,多放几天,过了新鲜劲儿,可能就被扔掉了。 当然,这也可能只是她卑鄙的猜想,那便只能是因为她虚荣自私了,享受着被爱却又不想负责。 毕竟这是个谈恋爱都要以结婚为目的的年代,否则就是耍流氓啊。 而在她的世界里,无论是从骆女士的角度还是从骆淑慧的角度,都证明了一点——婚姻和恋爱是两码事儿。 恋爱的人至少相爱,婚姻却不然。 骆窈笑了笑:“那我真得给您配副眼镜了,人岳秉昨天还说拿我当妹妹呢,您这么一说我以后怎么跟他处啊?” 骆淑慧狐疑:“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不信您问翘翘。” 算了,她装什么情感大师呢。 她就是卑鄙。 好在她可能真被对方当作了过期的苹果,之后的一段时间,岳秉没再过来,岳游打电话也没提过她。 挺好,纯善不该被玷污。 …… 很快,学校迎来了半期考,骆窈又陷入了疯狂填鸭的状态,每天图书馆宿舍食堂三点一线早出晚归,搞得整个宿舍都压力山大。 但有人会压力转动力,而有的人只会压力转怒气。 “骆窈,我说你以后能不能早点回来!每天那么晚洗漱都要把我吵醒!” 难得在学校连续住上一周的梁雅乐同志对睡眠质量分外敏感,七八点钟就得上床睡美容觉,还不准其他人开灯说话。 骆窈正想着考试心烦呢,听到这话啪的一下把书合上,没好气道:“我不过你那外国时间,宿舍该什么熄灯什么时候熄灯,有意见跟学校提去!” “你什么意思啊?”梁雅乐气呼呼地从上铺下来,看着她一桌子的书本嗤笑,“你再努力总成绩也只是个中游,推荐名额可轮不到你。” “是,一定是你的行了吧?要不要我给你放串鞭炮让全校人都知道,你梁雅乐是第一个去燕城电视台实习的人啊?” “……神经病。” 骆窈确实感觉到自己最近有点焦躁,但这种焦躁的成因她无从得知,只能祈祷例假快点来,让她随意填个答案,然后再赶紧滚蛋。 半期考后,燕城已是深秋,冬天的冷意悄悄冒头。 这天骆窈回到家,继父薛宏明正在客厅里吸烟,见她进来立马摁灭,说了句:“回来了。” “嗯。” 骆窈穿过来这么久,鲜少和他有交流,因为在薛宏明看来,这样的家庭关系需要懂得避嫌。 一开始她觉得骆淑慧或许和他有进一步的可能,但了解到当年的往事后,她又不那么想了。 骆淑慧的家庭在这时候并不少见,家境贫困、孩子一堆、重男轻女。她和骆窈生父是相亲结的婚,上午见面下午领证,毫无感情基础可言,但多年来的耳濡目染让她渐渐适应了家庭生活,她不知道丈夫为什么是丈夫,但知道丈夫是这个人就行了。 后来丈夫走了,她又开始面对贫困、兄弟姐妹和重男轻女的父母,且她的父母正在为她物色下一个能出聘礼的人。 骆窈生父是因为救火牺牲,厂里自然也要派人去慰问。当时薛宏明看到骆淑慧家里的场景,就跟他们说那我娶她,前提是你们断绝关系。 于是薛宏明就变成了恩人。她觉得自己和女儿是外来者,要求太多就变成了得寸进尺,因此不敢有逾矩。 骆淑慧虽然看上去柔顺,但在某些方面尤其执拗,谁也说不通。 至少现在还不行。 骆窈和他打了声招呼就要回房,薛宏明却叫住了她:“等一下骆窈。” “你坐,我有件事和你说。” 骆窈点点头,在另一边沙发坐下问:“什么事儿啊?” 薛宏明咳了几声才道:“林安那边传来消息,你姥姥姥爷过世了。” 骆窈一愣:“两位?” “嗯。”薛宏明说,“说是你姥爷跌到了河里,你姥姥拿树枝去拉,结果也被拖下去了。” “哦。”骆窈没太大反应。 “你妈那边你找时间和她提一下,虽然断绝了关系,但这么大的事儿总是得露个面。” 骆窈扯扯嘴角:“好,我跟她说。” 见事情已经传达到了,薛宏明颔首,起身准备离开,骆窈却开口:“爸。” 薛宏明顿住:“嗯?” “少抽点烟,熏死了。” 薛宏明轻笑一声:“再说吧。” 骆淑慧听到这个消息时表情比骆窈想象得冷漠,好一会儿才低声说:“那就去一趟吧。”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18节 于是骆窈向学校请了一周的假,索性课程不多,又是接近尾声,辅导员听到她的理由,很快便同意了。 …… 燕城到林安大约一天多的车程,这是骆窈第一次做绿皮火车,原以为和以后的快速旅客列车差不多,但坐了才知道,想象还是太美好。 好在薛宏明给她们买了硬卧,穿过一节节拥挤到无处下脚的车厢,找到自己的铺位,骆窈才终于松了口气。 睡是不可能睡着的,她只能迷迷糊糊地躺一会,分辨一下到底是左上铺的呼噜声更难听,还是右下铺的。 失眠的夜晚令人胡思乱想,骆窈脑子里纷乱一片,可仔细捋起来,好像又有迹可循。 她似乎很久没见过“梦中情手”同志了。 不知道他手上的伤好了没有,老实说,如果没好她会更喜欢,但这样诅咒别人是不是不道德? “骆窈?” 嗯?她居然能在这种环境睡着做梦,看来适应能力果然是可以培养的。 “骆窈。” 啧,怎么就在心里小小诅咒一下也能被人跑到梦里逮着啊。 “骆窈。” 不过这个声音听着也太真实了。 骆窈撩起沉重的眼皮,却见那个梦中人在眼前慢慢形成具象。 纪亭衍穿着简单的外套长裤,里面的衬衫一丝不苟,随着他低头的动作,鼻梁上的窄框眼镜突然滑落下来,他曲起手指按住镜框往上一推,骨节处的伤跑了没影儿,只有淡淡的青色血管。 他冲她浅浅一笑。 她的呼吸突然一滞。 “窈窈?窈窈?” 感觉自己身体被轻轻摇晃,骆窈一下从梦中惊醒,眼前哪儿来的纪亭衍,只有骆淑慧在催促她:“快下车了,你去洗漱一下吧。” “……好。” 骆窈用手拍拍自己的脸颊,直至确认这不是梦中的另一个梦,才懊丧地长叹一口气。 她大概知道最近的焦躁是从何而来了。 是她经由岳秉一事打开并看清了自己的内心后,仅存的良心在和欲望做无限斗争。 她对纪亭衍可能有很肤浅的喜欢,这种喜欢来自见色起意,但具体什么时候成形又说不太清。 骆窈感觉自己的脸有点疼。 难道要对纪亭衍说,我可能想对你短暂地耍一下流氓吗? 第19章 以后再也不用见面了…… 林安是一座古城, 江南水乡,雨水充沛。 骆窈她们到达车站的时候天还未亮,四周雾蒙蒙一片, 凌晨的冷风裹挟湿润的水汽, 令在燕城待久了的人分外陌生。 两人没有带伞, 骆淑慧望着外头淅淅沥沥的小雨,懊恼道:“都怪妈, 好多年不回来, 忘了这时候下雨要下好多天的。” 骆窈伸出手探了探:“不大,可以拿外套出来避一避。” 骆淑慧叹气:“也只能这样了。” “骆窈。”忽然间, 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 骆窈回头,见是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女人,疑惑地抬眉。 女人似乎没想到她不认得自己,自嘲地笑了下,才说:“我是萧曼茜。” 啊,是女主。 骆窈礼节性地颔首,一旁的骆淑慧显然认得人,想到邱兆昌之前对女儿做的事, 眉头皱了皱, 随后才轻声问:“是邱家媳妇儿啊, 有事吗?” 萧曼茜拍了拍怀里的婴儿,语气平和:“婶子, 我和邱兆昌离婚了,已经不是邱家人了。” “离、离婚了?”骆淑慧面露吃惊,还好很快反应过来不妥,又讪笑几声。 骆窈也有些意外, 剧情这是走崩了啊。 难道是因为她这枚音符脱了轨道,所以曲子离了谱了?不对,她刚穿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发现很多地方跟原剧情都有出入了。 大概真实生活比小说来得鲜活和未知吧,随时都可能出现变数。 “婶子,骆窈,我带了把伞,可以先借给你们用,但得麻烦你们帮我去渡口找条船,我去下溪村。” 她抱着孩子还带着行李,确实不太方便,骆淑慧点头应道:“行啊,这么说我们还同路呢,坐一条船就成,我们去上溪村。” 萧曼茜似乎松了口气:“那赶巧了。” 她带的是一柄长黑伞,正好可以放在行李袋上面,骆淑慧让不认路的骆窈等在里面,自己撑着伞去渡口。 等候厅里不时有行人来往,骆窈将她们的东西都归置到一边,和萧曼茜一人找了个座。 她怀里的婴儿不安地哭了两声,萧曼茜娴熟地哄了哄,很快又安静下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离婚么?” 骆窈转头看她。 萧曼茜对上她的眼睛,表情似乎没有悲喜:“他出轨了,和那个模特。” 骆窈并不意外。 这回反倒是萧曼茜挑眉:“看来你不是因为钱少才拒绝了他的邀请。” 骆窈轻笑一声,垂下眼打量裹在襁褓之中的婴儿,小女孩只露出一张睡得红扑扑的脸,带着满满的婴儿肥,嘴唇还不自觉地嘟着。 骆窈心里一软:“很可爱啊,恭喜你。” 看着女儿,萧曼茜表情也柔和了许多,由衷道谢。这段时间她听了太多的规劝和咒骂,还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说恭喜。 很快,骆淑慧就领着一个穿着蓑衣的船夫进来了,手里还多拿了一把伞,船夫轻松地将她们的行李提上,骆淑慧将伞还给萧曼茜,这才和女儿共撑一柄,几人一齐去渡口乘船。 许是因为都是做母亲的缘故,骆淑慧很快和萧曼茜聊到了一起。 “你离婚了,那么大个服装店咋办咧?都便宜姓邱的了?” “该我的我都拿回来了,剩下个空壳子给他,还得供我女儿的抚养费呢。” “那你去下溪村是……” “我奶奶在那里,正好带着孩子过去看看老人家。” “要的要的……” 骆窈在车上没有睡好,靠着船舱闭目养神。 她记得女主上辈子就是因为丈夫出轨小三登堂入室,落得人财两空的下场,所以这辈子才会嫁给对她始终一往情深的邱兆昌,没想到重蹈覆辙。 不过也不算太坏,至少她这回把钱拿在手里了不是? …… 自从骆窈实习结束,科学频道周六版块的播音员又成了梁博新。许是珠玉在前,纪亭衍听着自己习惯了很久的声音,竟然生出一些不适应。 他本想再次拜托师弟岳秉翻录一部分的节目磁带,但这回对方却拒绝了。 “师兄,你别太过分啊。想要窈窈的磁带你自己问她要啊。” 虽然纪亭衍不明白他对自己的态度为什么突然转变,但总是麻烦他人确实不妥。至于亲自向骆窈说……他觉得自己应该按照合理的规划来。 离上次见面已有月余,他终于确定那些激素的作用渗入了本能——即便不再去听她的声音,也有许多东西能下意识触发对她的想念。 比如街边路过的公交、他随手写下的纸条、又或者是回燕大的时候总是想着,她会不会从哪里再跳出来。 第一步反复验证,结果有效,那么第二步,就是确认骆窈的态度。 纪亭衍不想直接询问,那样太过唐突。他应该先试探,如果是正向反馈再循序渐进,如果摇摆不定就要努力争取,但如果是负面的…… 那他尊重对方的选择,结束这个课题。 …… 和萧曼茜道别,母女俩在上溪村渡口下船。 此时雨已经停了,骆淑慧凭着记忆往里走,脚下从水泥地面,一路变成泥泞的土路。 骆窈越过一处不明物体,余光注意到不远处有个小男孩怯生生地偷看自己,她一抬头,那男孩便冲她抿出一抹羞涩的笑,然后转身跑了。” “刚才那孩子和你二舅长得还挺像的。”骆淑慧眯起眼想再看清一些,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立马改口,“不是你二舅,是骆二柱。” 骆窈听出她语气中的负面情绪,收紧挽着她的胳膊,安抚性地拍了拍。 双亲过世是大丧,按村里的习俗需停灵七天,但家里穷的没有这个条件和讲究,第二天就下葬了。 骆窈她们到的时候,屋里只剩女人在干家务,男人外出捕鱼干活,小孩儿要么在泥地里打滚,要么看着别人在泥地里打滚。 “呦!稀客啊这不是!燕城的大人物居然回来了!”一道尖利的声音像是划破了隔音墙,四下立刻吵吵嚷嚷。 “我还以为爹娘死了你也不回来呢,没想到还有点良心。” “大毛二毛快进来!你们三姑回来了,看看她给你们带啥好东西了!” “这丫头谁啊,我都认不出了。是你女儿吧三妹?大城市的条件就是不一样,养得皮娇肉嫩的,真是精细。” 她们边说,边上手扒拉骆窈,还想抢过她手里的包裹。骆窈反手制住,指头按向穴道,这些人就跟开了的水壶似的不停叫唤。 “三妹?这就是你养出来的孩子啊?没大没小!” 骆淑慧改过名,三妹是她原来的名字。 听见嫂子弟妹的斥责,她深吸一口气,冷淡道:“我带窈窈来上炷香就走。” 烦人的地方似乎连空气都格外难闻,骆窈也不耐烦和她们周旋,顺势抓住一只伸向自己的手,身子一扭再用力,直接将人摔在地上。 事实证明,武力镇压还是有用的。 等她们上完香嗑了响头,骆淑慧话都没多说一句,拉着骆窈就离开,见到闻讯回家的兄弟理也不理。 身后很快传来争吵—— “你咋不留人呢?”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19节 “那也得留得住啊,人脾气可大了,上来就把我摔地下。” “东西呢?你给吞了?” “吞你爹!人家屁都没留下一个!” 骆窈以前没见过这些,对骆淑慧心里于薛宏明的感激有了更深切的体会。 要离开这里,确实需要很大的努力和勇气。 直到母女俩上了船,骆淑慧才帮女儿扫了扫衣服上被弄脏的地方:“没关系,以后再也不用见面了。” 为了让骆淑慧开心一些,骆窈以自己请了一周假为由,央着她在林安多待了两天。 她们去了寺庙,吃了骆淑慧从小馋到大的片儿川,不像来到故土的人,反而像是两个游客。 林安这两年发展很快,城里乡下仿佛跨越了时代。 母女俩来到一条岔路,车流量比较大,拿着红旗的交通协管员正吹着口哨帮忙疏导,身后是一张大大的宣传标语——请遵守秩序,祝您平安幸福。 骆窈顺着这个还看到了许多具有年代感的标语,还有一些剧团演出的海报。 忽然间,一个招牌吸引了她的注意,骆窈惊疑地睁大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于是她和骆淑慧说:“妈,咱们去那儿看看!” 骆淑慧闻言顺着她所指方向望去,接着脸色就变了,压低声音道:“那儿什么好看的!” “哎呀去看看嘛!” 最后骆窈半拖半拽地将人哄了过去。 这是一个展览厅,大约有两个教室大小,一进去就能看见和外头招牌内容一样的公告牌——性与性.病知识展览。 墙上挂着相关的科普读物,当然还有一些图片。骆淑慧一看见就皱眉,但碍于展览厅内十分安静,她只能抓着骆窈的手示意她赶快离开。 这大概就是骆窈惊讶的理由了。 三十多年后连相关的教育读物都未能普及,如今这个年代还能举办展览来重点宣传,真是难得。 只不过和骆淑慧一样,大部分的女性对此依旧羞于谈起,因而展览厅内大概只有三分之一是女性。 骆窈突然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选题,如果有机会的话,她可以跟台里申报,虽然通过与否有些危险,但说不定还能借此再去向纪亭衍请教请教。 这个名字在脑海中一出现,骆窈想见他的欲望便越发强烈,于是一回燕城,她便给研究所打了个电话,以请吃饭为由约人出来。 那天天气有点凉,骆窈换上了之前用工资咬牙买来的呢子大衣,里面是紧身的高领毛衫,牛仔裤掐出腰身,只恨现在没有光腿神器,不然她能改一条短裙配这身。 她的头发长长了些,卷发打理起来有些麻烦,她本想着哪天去剪短,可对上镜子又觉得红唇还是得配大波浪。 她和纪亭衍约好了在饭店门前见面,但骆窈捯饬过了时间,出门时已经迟到了。 下楼的脚步不自觉加快,然而刚跳下最后一级台阶,她就发现了站在老地方的男人。 身影颀长,光是个侧脸都好看得不行。 骆窈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几乎是跑过去,问:“你怎么回来了?” 纪亭衍轻咳一声:“刚好临时有点儿事。” …… 人类的本质是双标,双标的本质是利己。 骆窈歪过头看身边的男人,心想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么好看的小哥哥,她撩一下怎么了? 反正她都已经卑鄙了。 “看什么?”纪亭衍突然庆幸今天穿了件高领毛衣,否则一定会泄露自己正紧张地咽口水。 书上说,与人交谈时最好直视对方的眼睛,这样能表示自己的尊重和重视,还能观察到对方的情绪变化。 可被这样一双含笑又妩媚的眼睛注视着,他不躲闪已是极限,哪里还能注意什么情绪,只觉得她的睫毛又长又翘,真有人天生如此? 那可是骆窈用烧过的火柴棍烫出来的,她眨眨眼,睫毛便像是翻飞的蝶翼,煽动人心:“你说我看什么?” 纪亭衍抿唇。难道是他今天的衣着有哪里不妥? 不会,出门前他特意用热水和搪瓷杯烫了一遍,连胡子都刮了两回。 骆窈已经自顾自地说:“风这么大,在外头又没有镜子,我怕头发太乱,就想借你的眼睛照一照。” 说着,她踮起脚,将脸凑上去:“怎么样,还漂亮吗?” 这套有点土,但甭管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就是好同志。 她最后一句跟说悄悄话似的,纪亭衍呼吸都不敢,硬着头皮绷住表情:“那我也照一照。” 第20章 不告诉你 男人清俊的脸近在咫尺, 眸如点星、鼻梁高挺、稍淡的唇色给予他不易亲近的疏离感,但形状姣好,一看就很适合接吻, 真是极致的禁欲感。 骆窈恨不得一把将人拉下来吻上去, 可到底没有动作。 虽然很令人心动, 但放在这个年代不仅会将人吓跑,而且容易直接奔着结婚去, 那她的恋爱体验就泡汤了。 不过男人的反应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骆窈正要说话,却听见一下明显的快门声。 她愣了愣, 下意识偏头。 几步外的外国男人放下手中的相机, 转眼就到了跟前。 “你们好。” 改革开放不仅带动了经济发展,还促进了与世界各国的交流,因此在燕城见到外国人并不稀奇。 骆窈以前经常出国旅游,几种常用语言交流无碍,自然能听懂对方的话,更何况他用的还是中文,虽然口音句式都很有外国特色。 “不好意思,我并不想, 打扰你们, 但画面太美了刚刚, 我要记录,用我的相机马上。” 他穿着黑灰的长款呢大衣, 及肩卷发,白色围巾塞在衣领下,看起来非常有艺术家气息。 事实上他确实是搞艺术的。 弗洛朗说他是一名摄影师,希望她和纪亭衍可以允许自己拍一组照片, 未来可能会刊登在他们国家的杂志上。 骆窈心念一动。 刊不刊登不重要,但她确实早就想给纪亭衍拍张照了。 她回头问道:“你想拍么?” 纪亭衍反问:“你想拍?” 骆窈点头。 纪亭衍:“好。” 骆窈冲他笑了下,想到什么又问:“你可以拍么,研究所那边允许么?” 闻言,纪亭衍眉眼舒和:“没关系。” 他能感觉到骆窈对自己的关心和好感,是他所期待的正向反馈,可当看见小姑娘和那个外国摄影师说他俩并不是恋人时的坦然模样,纪亭衍便知道这些好感积累还不够,不够抵御他被拒绝的风险。 其实纪亭衍没有听全,骆窈的原话是他们俩还不是恋人,这个未完成状态是一个暧昧信号,可惜接收台没注意到。 弗洛朗想要的是两人刚才的氛围感,可惜骆窈意不在此,她像个监工的甲方,让纪亭衍自然地站在路边解袖口。虽然要求古怪,但纪亭衍还是同意了。 接着骆窈又开始跟弗洛朗交流拍摄的角度、光线、构图,纪亭衍在那边把袖口系了又解解了又系,这边的摄影师被折腾得更累,也就是他脾气好才忍了下来。 好在骆窈并没有全程指点,拍到了自己想要的照片后便任弗洛朗随意发挥,只是再次无情地拒绝了亲密照和刊登杂志的请求。 她给弗洛朗留了学校的地址,对方承诺洗出来之后一定会寄给她。 …… 两人去了一家开在巷子里的小饭馆,虽然店面小,但排队的人很多,是骆窈舍友推荐给她的私藏。 至于为什么不去更高档次的地方?倒不是钱的问题,而是现阶段没必要。 又不是相亲,他俩的第一印象早就给完了,而热闹富有烟火气息的地方才使人放下戒备,拉近距离,不是时时刻刻都端着。 骆窈虽然想和纪亭衍谈恋爱,但也十分注重体验。 像他这样的人,开门见山穷追猛打或许会是最冒险也最快的方式,但体验感太差了。她连暧昧阶段都要拿捏住分寸,只在气氛正好的时候拨动一下,将两人明面儿上的关系撕开一些,露出男女关系的某种可能,然后拉开距离,留下一些暧昧细节,如此循环,让他自己胡思乱想辗转反侧,激发意想不到的惊喜。 如果不行,那她就要考虑一下要不要和一根木头谈恋爱。 好在以目前的情况看来,还是很乐观的。 “阿衍哥最近还忙么?” “嗯,有点,马上结束课题了,在做最后的收尾。” “那结束以后会不会放长假啊?” “可以申请,但对我……以前来说,没有申请的必要。” “为什么?” “……我放假的生活和工作时候一样。” “可以去旅游啊!”骆窈用手撑着下巴道,“阿衍哥去过林安没有?我前段时间就去了一趟,到了云林寺、晴阳湖……” 纪亭衍安静又认真地听她说话。 书上说,喜欢一个人会对她迸发丰盛的好奇和求知欲,这是进入对方生活的开始,需要好好把握。 于是他开口问:“去云林寺做什么?” 云林寺香火不断,每天都有人上山祈祷拜佛,但要说它最出名的,还是姻缘签。 家属院里曾有个婶子特意给自己儿子求了一个上上签,翻过年没多久就结婚了,如今夫妻恩爱,儿女双全,引来一片羡慕。 纪亭衍睫毛颤了颤,听见她说:“本来是打算去看看我以后是不是学业顺利工作有成,没想到那儿出名的是姻缘签。” 纪亭衍心头一跳:“然后呢?” “然后我就去求了啊,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吧?” 纪亭衍的心跳开始加速:“求到了什么?” 见她伸手往包里探,纪亭衍抿抿唇,骆窈却皱了皱眉,失望地笑道:“好像不在这个包里。”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20节 纪亭衍的心缓缓下落,分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失落。 “不过我还记得上面写了什么。” 谁知下一秒,他所有注意力又都被吸引了过去,明明是个唯物主义者,却开始担心,要是抽到下下签,不就说明自己和她没有发展吗? 骆窈盯着他淡定沉着的脸,倏然一笑:“不告诉你。” 纪亭衍:“……” 小饭馆的巷子离图书馆很近,两人回家坐的是熟悉的125路。谈起先前拍照的事,骆窈主动说起自己为什么要让他解袖口:“电影明星都是这么拍照的,看起来更自然更帅气。” 纪亭衍失笑,不置可否。 骆窈向后靠在椅背上,偏头看他:“那个叫弗洛朗的中文还挺好说的,就是语言习惯没改过来,有点费劲交流起来。” 纪亭衍看她一眼,仿佛是因为她刚才卖了关子感到不满意,话里居然有点赌气和幽怨:“你说的不正宗。” “那怎么说?”骆窈抬眉。 纪亭衍的目光落在他们俩的公交车票上,无比正经地念:“路521交公城燕。” 骆窈呆了几秒,随后不可遏制地笑出声。 “阿衍哥,你知道521是什么意思么?” “什么意思?” 骆窈稍稍凑近,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狡黠和故意—— 第21章 我没想做她爹 语言文字是情感关系的情趣介质, 特定的词语能够反映彼此之间的特殊性,比如男女之间最喜欢听的那三个字。 放到以前那个现代社会,这样的特殊性减弱了很多, 多情的人甚至信手拈来, 丝毫不在意后果, 等别人当了真,或许还会嗤笑一声, 说你怎么这么单纯。 骆窈在曾经的环境下耳濡目染, 好像也把这些词句仅仅当成了好听的话,不带责任, 只关乎情绪。 可对上那双纯澈的眼睛, 到了嘴边的话却跟堵住了似的,怎么都说不出口。 她眨眨眼,飞快敛去神色中的异样,身子退了回去。 “如果以后有机会,我再告诉你。” 算了,过犹不及,今天给的足够他好好回味一阵了。 纪亭衍不知道骆窈心里的百转千回,只当她又和先前一样, 只卖关子, 看不到结果。 他稍稍有些泄气和挫败, 这种情绪来自于他对自身能力的怀疑。 明明看了那么久的书,做了那么多的预设, 可为什么临了临了,就像是考试时突然忘了公式和定理,只觉得这题好难,那题我也不会。 然后想着不如按题目照抄吧, 说不定能得点同情分。 最后叹一口气,早知道平时就应该多读点书,勤能补拙。 从小在学校跟开了挂似的学霸同志没有经历过这种打击,甚至为此深深反省。 以前总有同学爱问他问题,虽然他没有表现出来,但回回都深感困惑,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题目说上三遍还无法理解? 现在他明白了,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以前的他还是太过傲气,毕竟学术上的能力不能代表人的一切,要心怀谦卑,取长补短。 如果骆窈听到他心里歪了楼的人生感悟,可能会赞叹一声不愧是能跳级读到博士的人。 倘若换了是她,或许只会在考试前就跑去找老师或者班上最用功的人,说能不能帮我划下这次考试的重点! 大海捞针得学到什么时候去?对症下药才是效率之道。她是个俗人,没有博览群书的才情和志气,应试教育多年,深知拿分才是目的之地。 …… 见完这次面后,骆窈暂时没有再找纪亭衍,只偶尔一通电话。一部分是因为山珍海味天天吃过于腻味,给他时间好好回味消化,才能觉察出自己心头的瘾。 而且你看我一从林安回来就立马找你,难道真是因为心里欠了人情过意不去急于报答吗? 至于你要问为什么?该怎么做? 自己想去。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部分正经原因,那便是毕竟请假了一周,本来她这一学年就是女娲补天,即使课程再少也不能掉以轻心,何况还有论文要写。 骆窈的论文指导老师要求极严,连粗列一个参考文献筛选目录都要完全按照正式文件格式,美其名曰养成良好的习惯。骆窈只想说现在计算机还没投入论文写作呢,字都是那么些字,您难不成还能看出全角半角的区别? 不过严归严,要论负责任,那她的老师绝对是一等一,至少和梁博新那般一进门就放养的肯定不一样。骆窈勤跑办公室,她从来不觉得烦,再细小的逻辑都跟她捋顺了讲,简直是帮了大忙。 但由于是系主任的关系,学校事务繁多,也不是每回来办公室都能遇上她的空闲时间。 燕广虽然成绩上不比燕大中大,但学生素质也不差,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闹到要见校领导的冲突也不是没有。 骆窈敲门的时候,办公室内除了系主任,还坐着另一位领导,跟前站着两个挂了彩的男生,受伤程度还不低,其中一个脸色又紧张又不服气,另一个则背着手,一副“快着点儿吧爷还等着回去吃饭呢”的狂妄不羁。 听见动静,几人齐齐朝门外看来。 系主任抬起手,对骆窈说:“你先在外面等一下。” 骆窈点头,转过身还能听见一个男生问:“蔡主任那姑娘谁啊?你学生么?” 蔡主任沉声道:“现在我们在说你俩的事儿,给我严肃点!” 男声哎哎呦呦:“跟您说了八百遍了,我打他是因为他抢我女人!欸,您说这事儿落谁身上不得急眼呢?” “胡说!谁抢你女人了!小卉她根本不是你女朋友!” “欸你说不是就不是,你谁啊?她爹啊?” “你、你这是故意造谣生坏!” “我生啥坏了?说你是她爹啊?那不是就不是呗,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你气急败坏啥呀,真想做她爹啊?” “你……你!” “行了行了!别吵了!”另一位领导喝了一句,然后说,“温海洋,蔡主任已经做过调查,也询问过沈卉同学,她确实不是你的女朋友。” 蔡主任补充:“不存在双方认定公众认知的恋爱关系。” 被叫做温海洋的男生说道:“我说她是女朋友了么?她是我未婚妻好么!打小儿定的亲,她爷爷跟我爷爷那辈儿就有了,她爹说话都不好使知道么!” 也不知道他在里头做了什么表情或是动作,另一位男生高声道:“我没想做她爹!” 骆窈差点笑出声。 鉴于几人的情感关系过于复杂,两位领导仅先就已发生的打架斗殴事实对两人进行了批评教育,并记了一过,让他们写好检讨下周贴在思过墙上。 骆窈往远处走了几步,不一会儿就见那个不认识的领导并着那俩男生出来了,大爷模样的那位眼睛都被打肿了,睁都睁不开,还试图朝骆窈抛媚眼:“同学,你也是犯了错误来接受批评教育的么?” 骆窈默默翻了个白眼。 那人还要再说,一旁的领导已经把他提溜上了:“回宿舍写检讨去!再惹事当心毕不了业!” “别介啊,毕不了业您不也得再和我处一年么?” “你当我乐意?” “您不乐意我还不乐意,谁愿意和一糟老头子……啊疼疼疼……” 后面的话骆窈没有再听,她进了办公室,照常和老师请教论文。 蔡主任是个看起来严厉但骨子里很温柔的人,即便是骆窈这样的半吊子水平也能被她扶上来,诲人不倦又为人师表,每每跟她说话只觉得受益匪浅。 批论完初稿,骆窈瞧见那上头密密麻麻的红字就觉得头疼,蔡主任还细细检查了一遍,又添了几处才停下笔,说:“论点挺好的,但几个论据找的不太妥当。这两处的想法很新颖,我回去思考思考再给你回复。” 骆窈一一应是,等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又听蔡主任说:“你假期去广播电台实习了?” 播音专业的老师自然和燕城两台保有联系和人脉,骆窈并不意外她会知道,应声说:“嗯,实习了两个月。” 蔡主任颔首:“我知道,节目我听过了,很不错。” “提前进入社会锻炼是好事儿,但也不要因此耽误了学习,毕竟分配名额之前学校也要考量你们四年来的成绩。以燕城两台的情况来看,每年他们最后录取的都是成绩优秀能力拔尖的学生。你能力自然是够的,但万一成绩滑落没了推荐资格,那就得不偿失了,知道么?” 果然还是暴露了。 骆窈虽然已经努力填补,但短时间内的差距肯定有人会注意到。于是她用力点头:“知道了老师。” 蔡主任便不再多说,话锋一转提了另一件事儿:“年后学校三十五周年校庆,咱们系打算邀请一些校友做采访,会剪进校庆纪录片里。我这边打算推荐你过去,到时候班上也会有其他几个同学一起进行个简单的面试,最后选两位同学担下这个采访。” 骆窈其实很想拒绝。刚刚才说了她成绩不如以前呢,现在又给她布置任务,时间真的要变成海绵了。 不过这种履历对于明年的工作分配肯定是有好处的,于是她只能心里含泪地应道:“谢谢老师,我争取不让您失望。” 蔡主任笑着摆摆手:“跟我没关系,自己把事情做好就可以了。” 从办公楼出来,骆窈饥肠辘辘。出来的时候和杨雯雯她们约好了今天去校外吃饭,于是她将材料都收拢好放进包里,打算往校门口的方向走。 谁料刚走到一条林荫道,就被人喊住。 骆窈抬头,只见刚才那位眼睛肿成馒头的男生靠在一棵大树上,冲她吹了个口哨:“同学,交个朋友呗?” 骆窈跟没看见人似的,脚步不停。 身后的人很快追上来,挡在她前面说:“喂,没听见我叫你么?” 骆窈冷静道:“没兴趣。”然后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男生锲而不舍,这回没堵路,而是跟在身边聒噪:“为啥没兴趣啊?大家都是校友同学多个朋友多条道。再说了,你不觉得我长得很帅么?” 他身量高挑,穿着一件黑色的夹克衫,牛仔裤黑皮鞋,如果忽略脸上的伤,隐约可以看出不俗的样貌。可他气质过于轻佻,还透着股啥都瞧不上的高傲劲儿,让骆窈察觉到了一股熟悉感。 她有些不耐烦地说:“不觉得。” 她的审美取向要是玩世不恭的二世祖,穿书以前交过的男朋友都能从京城排到法兰西了。 男生嘿了一声:“你这姑娘长得挺好,咋眼神不太好使呢?“ 骆窈斜睨他一眼,接着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喏。” “啥呀?”男生疑惑地看过去,只见不远处的树下,立着一个指示牌——油漆未干。 “哎呦我去!”他立马跳起来看自己的背后,衣服下摆果然沾上了白色的油漆,不由得骂道,“我刚咋没看见有指示牌呢?!这可是刚买的名牌!” “谁这么不会干事儿啊!指示牌只摆一棵树啊!” 所以,谁眼神不好? 骆窈呵呵,快步离开。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21节 …… 忙着改论文和复习功课,本来这周六骆窈没打算回家,但周五薛翘打电话来说家里有大事,让她务必回去。 具体什么大事薛翘没说,骆窈心里疑惑的同时,推了李梅香一起去图书馆的邀约。 正好天气渐冷,她需要从家带两件棉服,周五下课后便乘上了回家属院的公交。 除了逢年过节,薛家人其实很少会特意找个时间聚在一起,多半是刚巧几个孩子一起回来了,便让少的那个也补上。 老爷子爱热闹,老太太却爱清净,因此饭桌上呈两极分化,吃饭时安静,吃完饭后看电视的看电视,聊天的聊天。 骆窈到家的时候,其他人还没到齐,她回屋整理了下衣柜,刚翻出柜子深处的棉服,余光就瞥见门缝里伸出来一个小脑袋,偷偷摸摸的。她嘴唇翘起来:“干嘛?” 薛峥嘿嘿一笑,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还不忘记小心翼翼地合上门锁。骆窈呼出一口气:“犯什么事儿了?怎么这么做贼心虚啊?” 说着,她把棉服搁在椅背上,衣服泛着股陈旧的气味,骆窈决定明天拿出去晒一晒。 小学生会的成语不多,但做贼心虚的意思他还是懂的,要搁在往常,早就跳起来了,现在居然没什么动静。 见薛峥扭扭捏捏,骆窈眉梢一挑:“该不会等会儿要说的大事儿就是全家一起对你进行批评教育吧?闯这么大祸呢薛峥?你长本事了啊!” “先说好啊,原则问题我可是不会帮你说话的。” “哎呀!”薛峥跺跺脚,忙道,“谁说我犯错误了,等会儿说的又不是我的事儿?” “那是谁的事儿?” 薛峥不答,双手插腰看着她:“我现在要说我的事儿了!” 骆窈漫不经心:“行,说吧。” “三姐,你下周能不能帮我开一下家长会啊?” 骆窈停下动作,看了他一眼:“家长会不都是奶奶帮你开的么?” 薛峥:“这次你去!” “考试没考好?” “我可是第一名!”说到这个,小家伙有底气得很。 “哦。”骆窈想着兴许小孩子有什么事情不想让长辈知道,继续收拾衣服,“怎么不叫大哥大嫂呢?” “大哥大嫂没空!” “让二姐去。” “二姐上班!” 骆窈皮笑肉不笑地捏捏他的肉脸:“合着在你眼里,全家就我一个闲人是吧?” “哎呀三姐~”薛峥趴在她床上,仰着脸奶声奶气地撒娇,“你就去吧去吧去吧~” 小家伙平时傲得不行,极少撒娇,但并不意味着他不会。他精得很呢,知道招式用多了别人就不买账,得关键时候才选择上场。 骆窈好笑,故作傲娇地清清嗓子:“那就……看看你的诚意咯。” 薛峥立刻站得笔直,伸出一个手指:“一根糖葫芦。” 骆窈没说话。 薛峥抿抿唇,抬起中指:“两根。” 骆窈摇摇头:“糖吃多了倒牙。” “那……”薛峥挠挠头,“三根米花棒!” “成交。” 其实骆窈倒不是真想要他的东西,只是看着他这么乐意“出血本”,逗逗人而已,同时也十分好奇,到底这家伙在学校里有什么事非要她过去。 晚饭时大家一切如旧,骆窈没察觉到什么异常,等到众人吃得差不多了,老太太率先放下筷子开口:“今天叫大家回来,就是想宣布一件事儿。” 老爷子插嘴道:“是商量!没决定呢宣布啥?” 哦吼,原来是老两口的大事儿啊。 老太太睨了丈夫一眼,提声道:“剧团邀请我回去当指导老师,和你们秦奶奶一样,每周上三次课。” 闻言,薛宏明不解道:“这是好事儿啊,妈自己想去就行了,有什么可商量的?” 老太太眼神幽幽:“问你爸。” 老爷子瞪了儿子一眼:“你妈身上有伤你不知道吗?来来回回多折腾啊,还得上十几个小时的课,有没有点孝心?!” 薛宏明无辜道:“妈身上的伤都养好好几年了。” “什么叫成年老伤!”老爷子抬声道,“那就是唱戏给落下的!好不容易养好了,这一回去,万一又复发了呢?!” 薛宏明识趣地闭嘴。 这时,徐春妮笑着圆场:“我觉着爷爷说的有道理。” 还没等老爷子高兴,她话锋一转:“不过当指导老师又不上台,也没有以前练功那么苦,奶奶平时大早晨起来坚持吊嗓,功底肯定没落下,只上三次课应该不会太累。” 薛尉点头表示赞同:“我觉得春妮说得……” “你、你觉得你什么觉得,闭嘴吧你!”老爷子不好对孙媳妇凶,索性拿大孙子开刀。 薛尉:“……” 老太太唇线抿直:“薛翘,你说。” 被叫到名字的薛翘用帕子擦了擦嘴,开口道:“上半年国家通过了民法通则,第十一条规定十八周岁以上的公民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可以独立进行民事活动。” “奶奶要不要工作决定权在她自己,爷爷作为心有担忧的家属,持反对意见请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要强制替她做决定。” “大学就不该让你念什么法律,人情味儿都读没了!”老爷子气得口不择言,“万一你奶奶以后要是被人骗了呢?死活要拿钱给别人呢,到时候你还……” “爸,爸。”骆淑慧哭笑不得地打断,“扯远了,说妈工作的事儿呢。” “都给气糊涂了。”老爷子深吸一口气,拍桌子道,“骆窈!你说!” 骆窈瞧了眼家里众人的脸色,笑了笑,言简意赅:“我同意二姐的观点。” 老爷子一脸荒唐地连连呵了几声,然后指着家里最后的希望道:“薛峥!你作为家里的男子汉,是不是觉得爷爷说得对?!” 骆窈默默在桌子下面比了个三,薛峥看见了,身子挺得笔直,跟上课发言似的朗声道:“我觉得二姐说得对!” 老爷子差点气出一口老血,捶了好几下胸口。 这时老太太从容地端起架子:“那就举手表决吧。赞成我去剧团当指导老师的,请举手。” 除了老爷子,全票通过,薛峥还举了两只手。 “好。”老太太眼里有了笑意,“少数服从多数,下周我就去上班。” 薛峥立马说:“那奶奶,下周的家长会我让三姐去行么?” 老太太现在很好说话,大手一挥:“她能腾出空来就行。” 饭桌上徒留老爷子一个暗自神伤,偏生老太太还要往上头撒盐:“我觉得这种家庭会议的形式很好,以后有什么事儿都可以用这个方式商量。” 老爷子:“……” 这是商量吗?! 回了屋,骆窈还拉着薛翘问:“爷爷平时不是这么专横的人啊,干嘛不让奶奶去剧团?真是因为奶奶的伤?” 薛翘靠在床上,似笑非笑地说:“奶奶在剧团里有个经常搭档的老生,现在也在当指导老师。” 骆窈秒懂:“这位老生,以前和奶奶有故事?” “不算吧,向奶奶示过好。”薛翘想了想道,“但那时候奶奶快和爷爷打恋爱报告了,所以没什么下文。” 那时候的军人不仅结婚要打报告,恋爱同样要提前打报告。 骆窈斜靠在床上,颇有兴致地问:“爷爷知道了什么反应?” “还能有什么反应,刚打仗回来呢,差点儿没把人突突了。” “这么严重啊。”骆窈笑得一颤一颤。 薛翘耸耸肩:“爸跟我说的,我可不确定有没有夸张成分。” 骆窈不置可否。 看来,爱情果然令人失去理智。 …… 下周一下午骆窈正好没课,吃过午饭就直接去了薛峥的学校。 这所小学是纺织厂和街道联合办的,在读的都是附近的孩子,多少都能认出几个熟面孔。 薛峥在班门口等她,见她来了立马迎上来,高兴地道:“三姐!你终于来啦!” 因为背靠纺织厂的关系,学校冬天也给孩子们定制了校服,男孩子是深蓝色的大棉服,长度一直到大腿,背后有个连帽。 小家伙穿得鼓鼓囊囊,像一只胖乎乎的企鹅。 骆窈挑眉:“说吧,要我来到底有什么事儿?” 薛峥拉起她的手往一边走,骆窈这才看见边上还站着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一身浅蓝色校服,头发两边分别扎了个矮揪揪,脸蛋圆圆跟红苹果似的,一双大眼睛分外好看。 “这是甜甜。”薛峥笑嘻嘻地放开骆窈的手,跑过去介绍,“这是我三姐,就是跟你说过会模仿好多声音的那个!” 甜甜小姑娘果然很甜,笑起来叫人心都化了,仰着小脸两眼亮晶晶道:“真的吗?” 薛峥重重点头。 骆窈将两个小家伙的互动看在眼里,突然又好气又好笑地啧了一声。 臭小子,拿你姐姐当僚机啊? 第22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骆窈是真没想到, 这么一个技能被他拿来吹了小半年还没消停。 面对两张嫩生生肉乎乎的笑脸和两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骆窈叹了口气,柔声问:“想听什么?”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22节 甜甜小姑娘高兴地拍手:“姐姐能模仿葫芦娃的声音么?我喜欢二娃!有千里眼顺风耳!” 带着神话色彩, 角色有呼风唤雨超能力的动画片向来是小朋友们的心头好, 不过葫芦娃有什么台词?可能是以后网络上的梗洗脑性太强, 骆窈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只有“爷爷爷爷”。 骆窈回想了一下前几天薛峥看电视时播放的情节,二娃是怎么失败的呢?好像是沉醉于蛇精制造出来的美女幻象中, 受到毒雾的袭击, 最后被蛇精乘机释放出来的闪电刺瞎了双眼。 所以,二娃的故事告诉我们一个道理——看见美人不要昏头。 骆窈意味深长地瞥了眼薛峥, 随即自嘲一笑。 还是小孩儿呢, 哪有成年人这些不纯正想法。 她蹲下身子,调整音色开口道:“甜甜小朋友,你知道我刚才用千里眼看到什么了吗?” 听到她发出来的声音,甜甜很惊喜地哇了一声,两只手捧住脸,歪了歪小脑袋:“看见什么了呀?” “看见你妈妈马上就要来咯。” 听到这话,甜甜睁大眼睛:“真的吗?”可是薛峥姐姐怎么会认识我妈妈呢? 骆窈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当然是真的,千里眼还会有错吗?不信你数十个数再回头。” 甜甜立刻跟捉迷藏似的双手蒙眼数数:“十、九、八……” 到最后薛峥也加入进来:“……三、二、一!” 甜甜转头:“哇!妈妈妈妈!” 小姑娘扑进了妈妈的怀抱, 还在耳边说了些什么。 薛峥也十分惊讶地拉住骆窈的衣角:“三姐, 你怎么知道甜甜妈妈啥时候来呢?” 骆窈满脸傲娇地轻哼一声, 没有回答,而是冲他抬手:“五根米花棒。” 啊!我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零花钱!还想给甜甜买跳跳糖呢!三姐真过分!薛峥鼓起脸颊, 跟小河豚似的,但没有说拒绝。 说话间,甜甜妈妈抱着小姑娘走了过来,冲骆窈打了声招呼。 她俩刚才在校门外见过面, 骆窈跟她打听了一下三年级一班的教室,两个同班同学的家长便很自然地交换了信息,因此甜甜妈妈刚才听见女儿说的什么千里眼的事,转念想想便明白了。 “薛峥,听说你这次考试又是第一名呀,真厉害!” 小鬼头薛峥竟然笑得分外害羞:“甜甜也厉害!” 骆窈好不容易忍住笑,等甜甜妈妈和别的家长打招呼去了,才拍拍他的脑袋。 绷住点儿小伙子!你这一脸女婿见丈母娘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不过她也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孩儿喜欢来得纯粹又简单,她在心里打趣归打趣,却也不会多说什么。 家长们陆陆续续到齐了,薛峥带着骆窈往自己的座位上走。 骆窈说:“要我来就是为了这个?” 薛峥不知道想到什么,气哼哼地跟她咬耳朵。 原来考试后班上要调座位,这小子想和人家小姑娘坐在一起,因为坐在一起课后值日就能分到一块儿。 可班上还有一个小男生也想和甜甜一起坐,两人一个班长一个学习委员,成绩上你赶我追,在这件事上同样谁也不让谁。 “裴彦上星期带了芭比娃娃!是他妈妈从国外带回来的!甜甜可喜欢了,我要不拿出更厉害的,甜甜就答应和他做同桌了!” 骆窈为这纯情的“争风吃醋”感叹了一下,然后问:“甜甜答应他了么?” 薛峥撅嘴:“没有,甜甜说妈妈告诉她不能随便要别人的玩具。” 骆窈捏捏他的脸:“那不就得了,你还有机会。” 薛峥个子不算太高,坐在第三排最右边的位置。将家长安顿好,孩子们就跑去操场玩了,骆窈看了会儿窗外,笑了笑,余光注意到身前落下一道阴影。 她转过头,眉梢轻挑:“裴老师?” 听见她的称呼,裴峻冲她扬眉,没有再纠正:“好巧,你也来给家里孩子开家长会?” 骆窈心思流转,有些恍然:“裴彦是您的……?” “侄子。”裴峻说,“他父母最近太忙,只能我这个做伯伯的来了。” 啧,世界真小。骆窈礼节性地笑笑,没有再说话。 这时候的小学生压力不大,家长会内容自然也很简单,半个多小时就结束了。骆窈正打算去操场找薛峥,后头裴峻唤了一声:“骆窈。” 骆窈回头,听见他说:“燕广马上就要校庆了,到时候典礼需要一些主持人,咱们系的领导前两天刚邀请我担任其中一位,或许还会从你们这些高年级选几个人,你要是有兴趣可以争取一下,到时候电视台的领导也会前去观礼。” 这件事蔡主任和她提过,但骆窈已经表明了自己没有这个打算。毕竟重要典礼的主持人需要具备的东西太多,万一出洋相可就“名垂千古”了,因而骆窈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经验比她丰富的杨雯雯和李梅香,两人都主持过不少校园活动,现在正在积极争取。 不过裴峻似乎很希望自己进电视台,难不成是因为她的能力太强对方求贤若渴?不至于,骆窈对自己的容貌是绝对自信甚至自恋,但专业能力上还是很谦虚的。 于是她开口道:“谢谢您告诉我这个消息,不过我已经被安排了别的任务。” “这样啊。”裴峻点点头,“那倒是我说多了。” 和他告辞,骆窈往操场的方向走,薛峥正在玩皮球,见她出现和同学们说了几句,带着甜甜一起跑过来。 “窈窈姐姐!”小姑娘声音跟裹了蜜似的,带着运动后的兴奋,“我可以跟薛峥一起去你家玩儿吗?” 骆窈心想这小子动作挺快啊,还一套一套的,伸手理了理她的碎发:“你妈妈同意了吗?” 甜甜重重点头:“嗯嗯!” 骆窈瞧了眼自己的便宜弟弟,笑道:“那你问问薛峥,他答应了就行。” 小姑娘迫不及待地转身:“薛峥,可不可以?” 薛峥难道还会说不吗?只有忙不迭地小鸡啄米:“可以可以!” 和甜甜妈妈交换了家里地址,骆窈领着两个小不点回家,坐上公交的时候,隐约听见外头爆发出一道激烈的哭声,她悄悄探出头,注意到裴峻正抱着一个嚎啕大哭的小男孩,立刻又退了回来。 啧啧,有人欢喜有人愁。 …… 明天还有课,骆窈没有在家里多待,把两个孩子送到就回学校了。 她拎着装衣服的袋子回到宿舍,杨雯雯她们也刚从食堂回来,笑嘻嘻地讨论着些什么。骆窈走到自己的床边,杨雯雯凑过来说:“窈窈,你回来的时候路过思过墙了么?” 骆窈换上舒适的拖鞋:“没有啊,我还没去食堂呢,走的小路。” 上铺的一个舞蹈妹子探出头来:“那你可错过一场热闹了。” 骆窈:“什么热闹?” “美术系有个男生本来要写检讨书,结果他抄了一大堆古诗词上去,而且是东一句西一句,根本没逻辑。现在被导员要求在那儿诗朗诵呢!” “这事儿搁别人身上多少觉得有些丢人吧?人家可不,人家读得还特别慷慨激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们播音的呢!” 李梅香笑着道:“咱们播音系可没有这种男生啊。” 骆窈原只随便一听,没太去在意,但去食堂必经思过墙,她路过的时候,周围都围了小一圈的学生,仍然能清晰地听见里头的声音。 “大河之水天——上来!” 骆窈:“……” 这个声音,好像有点熟悉哦? 她心中莫名泛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脚步加快。 “落花啼鸟纷纷乱!” “遥看瀑布挂前川!” “沾衣欲湿杏花雨!” “祝君长咏梦熊诗!” 拙劣的“藏头诗”,不怕被原作者打么?骆窈知道他看见了自己,冷哼一声,头也不回,走得更快了。 吃过晚饭再出来,思过墙那儿已经没人了,骆窈绕过路口,眼前蹿出来一个人。 “喂!看来你不光眼神不好,耳朵也不怎么能用。” 骆窈压低眉眼:“你想干嘛啊?” “交个朋友嘛,干嘛语气这么重!”男生嘟囔了一句,又笑开道,“我叫温海洋,我也知道你叫骆窈!” “意外吧?特意找沈卉问的你!” 沈卉是骆窈的同班同学,但关系不熟,又不在一个宿舍,平时只在课上见一见。 “找你未婚妻问别的女生名字?”骆窈抬起下巴,“我看你别叫海洋了,叫海王吧!” 温海洋一脸不解:“你什么毛病啊,上来就管别人叫王八?还海王八,有我这么帅的王八么?” 他伤还没好全,自恋的时候就更显滑稽。 骆窈嗤笑一声,也不解释:“麻溜滚远点儿,别逼我揍你。” “呦,那敢情好,咱俩切磋切磋?” 闻言,骆窈错开一步。温海洋见状也饶有兴致地比划了一下,心里琢磨着这架势兴许是先出腿,正等着她出击呢,脸蛋上肿得老高的地方突然遭到了袭击。 他嗷了一声:“打人不打脸啊!你这姑娘不讲江湖规矩!” 秋冬天黑得早,这条路上只有一个老旧的路灯,照明范围有限,好在道路平坦没什么障碍,不至于摔倒。 但前提是没有障碍。 骆窈看准时机伸出腿,捂着脸的男生一时没看清,立刻绊了一跤,差点儿没摔个狗吃屎。 打不过的硬碰硬,吃亏的是自己,骆窈心疼地摸了摸自己饭盒,心道还好没坏。 …… 路上耽误了点时间,走到宿舍楼下时,大娘远远看见她就招手:“快来快来,刚挂断没多久,你这会儿打回去还能碰上人。” 这段时间骆窈没有和纪亭衍见面,但电话却少不了。除开前两通是她打的,剩下都是纪亭衍主动打过来,而且时间掐得很准。 每周一下午她没课一定会去食堂吃定点放出来的加餐,每周四固定去校外采购然后和家里打电话。这两个时间她能及时接到电话的概率最大。 不过骆窈并没有明确地告诉过他什么,是纪亭衍自己从她分享的生活碎片中提取的信息,尝试一次,就掌握了规律。 所以说,男人用心并不难,端看想不想了。 但话说回来,用心的前提是尊重,否则就是猥琐的别有用心。想起刚才在路上发生的事,骆窈嫌弃地撇撇嘴。 电话拨过去,接听的果然是纪亭衍,听见他的声音,刚才被温海洋搅弄的不快瞬间散去,脸上的笑容都不由自己控制:“阿衍哥。”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23节 第23章 想见见你 骆窈和纪亭衍的关系变化同样体现在电话上。过去骆窈说十句纪亭衍应一句, 现在纪亭衍学会了主动挑起话题。 过去骆窈经常和他分享自己的日常琐碎,他耳濡目染有样学样,也渐渐懂得把自己的生活告诉她。虽然关于工作上的事大多保密不能说, 但骆窈仍是通过他的描述知道了他的舍友、同事、老师……还有师兄弟。 当初听见岳秉叫纪亭衍师兄, 她还以为是简单的校友关系, 后来知道他俩是同门的时候,骆窈又一次感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像一张网, 以及为什么世界这么小。 即使岳秉那家伙什么都没挑明, 但为了避免尴尬和不必要的麻烦,骆窈没再和老太太一起去过岳家。 不过纪亭衍时不时会提到他, 因为最近经常跑燕大开会研讨, 作为同门,岳秉自然被打发到他身边帮忙走一些事务的流程,同时也是学习。骆窈旁敲侧击,最后得出人家已经成功把她这颗苹果扔掉的结论。 否则能这么和情敌毫无芥蒂地相处,估计心里头憋着大招。 那不能够。 自来红同志为人善良热忱,表达喜好直白热烈,退出时也大大方方,怎么会和她这种心里满是弯弯绕绕的人一样。 骆窈摇摇头, 继续和纪亭衍聊天:“这么说你现在可以休息一阵了?” “嗯。”纪亭衍顿了顿, 然后带着点试探问, “你呢?论文写得怎么样了?学校的事情还忙吗?” 闻言,骆窈挑眉, 语气却带着点抱怨:“论文被老师批了一片红,跟重写没什么两样,而且还得校庆采访的面试,这个机会很难得, 我要好好准备。” 近乎撒娇的声音透过听筒,纪亭衍喉咙一紧,清了清嗓子才说:“论文时间很赶么?” 骆窈手指绕着电话线:“那倒没有。我的进度还算快的。” “那面试是哪天?” “嗯……周五吧。” “面试完你要回家吗?” “不回,没时间。” “……那,如果我周六去学校找你,你能抽一点时间吗?” 骆窈抿唇抑制上扬的唇角,却掩盖不住眸中盈盈的光:“找我干嘛呀?” 纪亭衍似乎屏住了呼吸,随后像是鼓足勇气般叹一声:“想见见你。” 上道了呀同学,学霸的领悟力就是好! 挂断电话,骆窈朝大娘道了声谢,大娘打趣地看着她:“对象打来的吧?先前问你还说不是!大娘的眼光可从来没错过!” 骆窈不想解释,冲大娘露出一个烂漫的笑容。 还早着呢。 …… 纪亭衍有此突破,除开骆窈的循循善诱,还多亏了师弟的点拨。 第二天岳秉来研究所找他拿材料,纪亭衍特意向他道了声谢。 岳秉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却仍然摆摆手:“嗐,没事儿。你是我师兄,窈窈是我妹妹,等你们结婚的时候我不管坐哪桌都可以,出点力也是应该的。” 不过他是真的气啊!还以为窈窈和师兄已经在一起了呢,没想到连关系都没说破!但凡他那会儿知道…… 算了,知道也不能做什么。就以他帮他妈看过几十份剧本的经验来看,还没在一起两人就已经含情脉脉眼睛装不下别人,那他这会儿再怎么争取只能是自讨苦吃,更何况他们这样的关系闹僵了多尴尬啊。 处不成对象还是好兄妹么,还白占师兄一便宜,不过虽然师兄哪儿哪儿都好,就是太谨慎太被动了。 你说窈窈一小姑娘,难道还指望她天天跟在你后面跑?不能够,要学会主动。 岳秉第一次在纪亭衍面前找到了优越感,态度都放肆了一些:“师兄啊,你说窈窈管我叫哥,那你以后……” “说什么呢岳秉。”另一位师兄拍拍他的脑袋,“还不快过来帮忙?” 岳秉吃痛:“刘师兄你也太暴力了吧,活该找不到媳妇儿!” “嘿,你这小子!皮痒了是吧?” 见状,纪亭衍帮他挡了一下:“刘华,我跟岳秉说点事,马上就过去。” 刘华点了点岳秉:“等着啊!” 岳秉冲人做了个臭脸,再看向纪亭衍时,爽朗地笑了笑:“这样,咱以后看情况论,工作上学校里呢咱们还是师兄弟,但到了家里,你可得跟着窈窈喊。” 纪亭衍以手作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面色稍稍有些不自然,接着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借你吉言。” …… 说到采访这件事,骆窈毕竟和涂涵珺一起实习了两个月,很多东西还是从她那儿学来的。 两人虽然在一个学校,但忙来忙去也没见几次面,正好趁这个机会去新闻系约人。 燕广的男女比例并不失衡,新闻系的俊男美女含量也不低,但骆窈出现的时候,仍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涂涵珺从教室里出来,惊喜地挽住她的手说:“你怎么来啦?” 骆窈也笑:“无事献殷勤啊。” 涂涵珺当然知道她在开玩笑,同时也听出她是有事找自己帮忙,抬手点点自己的下巴:“哎呀,我突然好想吃北门的王嫂砂锅了。” 骆窈大手一挥:“走着,我请你!” 这几年校门口的餐饮行业百花齐放,学生们平时在学校里吃食堂,月初生活费富裕或是庆祝的时候,便会选择到校外打打牙祭。 王嫂砂锅的店面原来在隔壁一条街,很小一家,去年才搬到燕广附近。老板眼见着赚了不少,这回盘了间大铺面,面积其实适中,却有上下两层。 大冬天最喜欢热气腾腾的饭食,骆窈一进店面就馋了,和涂涵珺去了二层,各点了一份小份的砂锅。 听完骆窈的来意,涂涵珺开口道:“你提前准备一些校友资料,一两个就行,面试不会问你太多,主要就是看看你的基本功和个人形象,毕竟要剪进校庆纪录片么,你肯定没问题啦。” 她吃了一口米线,被烫得使劲扇风,好不容易缓过来又说:“欸,那你们会不会邀请裴老师啊?” 骆窈挑了一筷子青菜,摇头:“不知道,可能会吧,毕竟裴老师要回来当典礼主持人。” “真的啊!”涂涵珺面露惊喜,“那你到时候要采访他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在旁边围观!” 骆窈促狭地看她:“兴奋劲儿还没过呢,这么崇拜他?” “他不厉害么?”涂涵珺轻哼一声,“说起来他曾经也是我们新闻系的,结果大一下转到播音去了。” “为什么啊?” “我也不清楚,听师姐师兄们说他当时学习成绩挺好的呀,难道是因为和女朋友分手了感情受挫?” 骆窈失笑:“这你也打听到了?不至于吧,失恋了就得转系?” “我也觉得不至于,可大家都是这么说。” “亏你还是新闻系呢。” 涂涵珺不高兴地瞪她:“亏你还是播音系呢,采访都不会!” 互相贬损了一番,涂涵珺还是给了她一些临时抱佛脚的指导,等到周五却收到通知,面试时间改到了周六上午。 骆窈只好给纪亭衍打了个电话,让他迟一点再过来。 周六一大早,骆窈照常练完早功,还跟着李梅香去操场跑了一圈,最后一起去吃早饭。 路过思过墙,她竟然又看见了温海洋,骆窈撇撇嘴,跟李梅香换了个位置,快步走进食堂。 那头温海洋朝人群里看了眼,什么也没发现,只看见从食堂里头出来的沈卉,他疑惑地挠挠头,沈卉把装了包子的饭盒递给他:“喏,帮我拿着。” 温海洋嘴角抽了抽:“嗻。” 沈卉甩给他一个高傲的白眼:“你刚才找什么呢?” 温海洋没好气:“找你这位娘娘呢,买个包子也这么慢!” 沈卉双手抱胸,阴阳怪气地说:“是么,我还以为你在找骆窈呢。” “关你啥事啊!” 沈卉冷哼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等会儿我有个面试,你到综合楼下面等我,结束了再一起回家。” “嗻——” 来面试的人不少,还有几个大三的学生,想必都是年级中的佼佼者。 骆窈被分到了第三批,五个人一组,同组有两个同班同学。 如涂涵珺所料,面试不难,老师和领导简单问了几个问题,然后让他们分别采访彼此,骆窈准备充分,很顺畅地过了关。 “骆窈。” 面试结束时间比自己想象得晚,骆窈想着纪亭衍兴许已经等在楼下,准备去洗手间补个妆。 听到有人叫自己,骆窈回头,见是刚才一起面试的沈卉,开口问:“有事么?” 沈卉是班上家境数一数二的学生,身上的衣服不是香岛的货就是国外的名牌,走路时皮靴的高跟还哒哒作响。 “没什么,我就是告诉你一声,温海洋那家伙人品次得很,你离他远点儿!” 这话像是警告,但又有点忠告的意思,骆窈神色莫名地打量她的表情,最后莞尔一笑:“你放心。” 她对海王八没兴趣。 两人前后脚下楼,周六综合楼人烟稀少,骆窈一眼就看见了树下的纪亭衍。 他今天穿了长款的呢大衣,里面灰色毛衣马甲配白衬衫,清清冷冷地站在那儿,连跟在身后的沈卉都赞叹一句:“好帅。” 骆窈心里莫名生出一股自得,加快脚步走过去:“阿衍哥!” 纪亭衍帮她理好掉下来的围巾角:“结束了?” 他纤长的手指就在自己眼下极近的距离,骆窈心跳快了一拍,笑道:“嗯,我们走吧。” 还没等他俩动作,一旁又来了个熟人。 “嘿,骆窈你也在这儿啊?咱俩可真有缘份!”温海洋没按沈卉交代的时间过来,磨蹭了会儿,正好赶上。 骆窈心里骂了句真是阴魂不散,那人却瞪大眼指着纪亭衍问:“这哥儿们谁啊?你对象啊?” 下一秒,他的视线被一道身影挡住,伴随冷淡的声音:“有事么?” 温海洋脑袋往后撤了撤,叠出几层双下巴瞧了几眼,大失所望地说:“有对象你不早说!知道你有对象谁招你啊!” 说完,他还翻了个白眼,伸手要扯一旁的沈卉:“走了,回家!” 没想到沈卉没动静,反而朝纪亭衍走近:“帅哥,你叫什么名字啊?不是我们学校的吧?”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24节 纪亭衍皱眉,可不等他说话,那头就已经有人先炸毛。 “沈卉你干嘛呢!人家有女朋友!”温海洋像个看见女儿犯错的老父亲,用教训的语气喊道。 “有女朋友怎么了?你不是还追了骆窈好几天么?” “那我不是不知道她有对象吗?咱可说好了啊,在外头玩儿归玩儿,但绝对不找有对象的!” “谁让你把咱们婚约的事儿往外说了?现在同学都知道了我还能找谁玩儿!” “我不是气不过么!谁让那小子下手那么狠,再说你叫我打发人的时候可没说会挂彩啊!” 这俩神经病啊! 骆窈心里有些不明所以,拉着纪亭衍的手说:“阿衍哥我们走。” 她本来的计划是两人许久没见,可以好好拉一拉进度条,但也没打算一下拉到底! 这下好了,暧昧不明的关系被摆到台面上,如果糊弄过去,再相处起来就不是那个味儿了。 该死的海王八! 骆窈深吸一口气,却没有马上就挑明的打算。 她希望所有的关键时间节点都没有其他人的参与和介入,无论是水到渠成还是情绪翻涌,以后回忆起来时一切的前因后果都只是因为喜欢,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想了想,没有放开纪亭衍的手,而是顺势往下一握,低声道:“去看电影好不好?” 第24章 主动才会有故事 八十年代的电影主旋律占去大半, 许多引领潮流的香岛电影和外国电影只能上录像厅,但骆窈要的只是电影院的氛围。 黑灯瞎火的环境里,身后的放映机投出或明或暗的光, 只能隐约看清身边人的表情, 牵牵小手, 咬咬耳朵,隐秘又可能被人撞破的刺激感, 使得电影院里小情侣扎堆。 作为一周当中唯一的休息日, 今天的片单放出了一部爱情电影。 这是开放后的荧幕第一吻,刚上映就引发人们的热议, 全国公映后更是一票难求。售票处旁的墙壁上贴着大大的海报, 男主角英俊潇洒,女主角美丽大方,好几对青年男女在前面驻足,接着不约而同地买了票。 骆窈今天穿了件浅色的长款大衣,很贵,是央着哥嫂姐姐提前给她买的生日礼物,搭配一双友谊商店从南方进货的长靴,腰带一束简约又大方, 但面试完把衣襟敞开, 就露出内里的乾坤来。 白色的紧身毛衣, 叠穿一件花色简单的开衫,开衫纽扣只扣最中间一颗, 胸前的曲线欲盖弥彰,又因为有围巾做遮挡,只有靠得近的人才能发现。下身是条跳色短裙,与长靴之间的皮肤裸露在外, 白得晃眼。 就这一身,除了大衣长靴花费甚高,预支了她的生日礼物,剩下的都是旧物利用,开衫是衣柜里的马甲改的,短裙的前身是夏天的半身裙,要不是骆淑慧实在嫌她糟蹋衣服,她还打算把毛衣的领子剪开。 现在想想,不剪也有不剪的好。 冬天的燕城寒风阵阵,再过半个多月就该下雪了,纪亭衍眼神不敢飘忽,只瞧着她鼻尖一点点红晕问:“不冷吗?” 鼻子都冻红了。 冷啊!夏天裙子的布料太薄了,她让骆淑慧在里面缝了层保暖的里衬,原本只是修身的裙子顿时变成了贴身,前凸后翘,要不是有大衣挡着,现在只红了耳尖的纪亭衍连头发丝都能发热。 骆窈把买好的票塞进他掌心,连着自己的手一起,手指还趁机钻进指缝里,微微用力,笑眼看他。 主动了一次、两次,再三再四就很自然而然。 手感真好呀! 纪亭衍沉默了一瞬。 原来冷的是他。 多亏了身上的拳脚功夫,骆窈就算到了冬天手脚都不冰凉,原主的身体条件本就不错,她穿过来后没有落下一天的锻炼,体质自然能抵御寒风。 但也只是短暂的。 有暖和的室内,没病的人都不会选择在外头吹风,骆窈拉着纪亭衍往放映厅走,人很多,纪亭衍在她身后,以防后头的人挤上来碰到她。 他不想放手,又怕手凉冻到骆窈,打量了会儿周围双手插兜的同志,有了灵感。 他稍稍用力,将人拉到身边,借着人群的遮掩,把交握的手塞入外套口袋里,见骆窈偏头看他,双唇抿了抿,一本正经地解释:“这样,能暖和一点。” 骆窈眉眼含笑,装作不经意地在他手心挠了一下,纪亭衍脊背僵直,下意识握得更紧。 两人买的是最后一排靠里的位置,其中一个靠墙,观影体验肯定没有中间好,但谁在乎呢。找位置的时候他们松开了手,骆窈整理了下衣服,然后随意放在了腿上。 纪亭衍偷偷打量一眼,白生生的大腿在黑暗里似乎没有那么晃人,可他还是很快收回了目光,五指虚空握了握,心里一阵失落和空虚。 电影很快开始放映。 骆窈并没有看过这部影片,其实还挺感兴趣的,但如果之后要问起她印象最深的情节是什么,她可能会说女主角在百来分钟的影片里一共换了四十多套衣服,又或者是男女主从河岸两头游向对方,在水面中央拥抱在一起的场景,当然印象最深的,还是最经典的一幕—— 男女主并肩靠在岩石上远望山中风景,女主角偏头看向男主角,目光悸动。 “孔夫子,你就不能主动一点吗?”[注] 男主心动又克制,女主热情又烂漫,他磕磕巴巴,她期待地闭上眼,然后又睁开,在对方脸上落下一吻。 电影院里响起或羞涩或感叹的低呼声。 骆窈感慨地叹一口气。 对嘛,主动才会有故事。 她微微偏头,打量男人光影下的侧脸,忽明忽暗,纪亭衍察觉到了,转过来看她:“怎么了?” 骆窈贴过去,几乎要靠在他的肩膀上,压低声音说:“突然想起我求的那道姻缘签。” 纪亭衍先是觉得耳朵半边都酥麻起来,听到她的话后,又有些无奈地问:“是什么?” 这次骆窈没有卖关子,一字一句说得清晰又模糊:“拂墙花影动。” 她的红唇近在咫尺,不知道抹了什么,还亮晶晶的。纪亭衍心跳紊乱,怕对方感觉到,又怕对方感觉不到,呼吸都不自然。 下一秒,骆窈嫣然一笑,他脑海中一片空白,那些规划顾虑预设科学解释全都不见,仅剩本能开口:“骆窈,我……” 电影结束,前面的人接连起身,骆窈也站起来,理理裙子理理围巾,然后手就放在身侧晃啊晃。 牵手吗纪同学? 纪亭衍睫毛颤了颤,没再犹豫,握住她的手,然后一点点穿过指缝。 心中蓦然一定。 …… 此时已然过了饭点,街上人来车往,骆窈四处张望,不时提出午餐建议。 “前头那家不错,听说烧菜的师傅是从国营饭店出来的,手艺肯定很好。” “欸巷口那家看起来也很好吃,这时候了还有人排队呢!” “不如我们去吃人大门口的西餐吧?牛排怎么样?还是沙拉吧,再过几个小时就可以吃晚饭了。” 纪亭衍静静听着,脑子里却没空思考。 如今的环境开放了许多,大街上亲密牵手并不过分逾矩和罕见,可他注意到身边路过的许多人都忍不住投来或打量或惊艳的目光。 纪亭衍心中犹如火燎,他知道这些目光都是冲谁来的,可他没有立场。 骆窈自顾自地说话,没听见回应也不生气。她估摸着再有几分钟,对方就该忍不住了。 果然,下一个岔路后,纪亭衍在一棵树下停住了脚步:“骆窈,我有话想对你说。” 是不是听不进去任何话,脑海中只剩下我一个,迫不及待想说出口了呀? 骆窈面上露出一个询问的表情,却缩了缩脖子:“耳朵吹得有点冷。” 建立一份关系有时候只需要一些冲动,可骆窈不是,她铺垫了很久,虽然出了些意外,但幸好并不局促。 美貌先行、环境加分、气氛正好,如果是个老手她自然无话可说,但纪亭衍这样外表禁欲内里纯情的人明显已经中招。 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即便此时没有月光,枝头的花也全部凋零,他两手捂着她的耳朵,顾不得自己手凉,更顾不得周围的行人和车辆,眼里心里脑海里只有她一个人:“骆窈,我喜欢你。” 完美的告白。 骆窈觉得如果放在她那个时代,她或许会选择直接旁若无人地与他拥吻,然后历经热恋的缠绵与黏腻,水到渠成达成生命大和谐。至于之后是将爱意激.情消耗殆尽,还是某一瞬间突然失了感觉,她猜不到,也不在乎,因为节奏太快、耐心太少、生命太短,及时行乐过就算。 可如今这个年代,车马邮件都慢,三分情意好似都能被时间拉成七分,连牵手捂耳朵这种纯情到不行的动作,骆窈都觉得心跳很快,觉得或许她可以将冒着气泡的碳酸饮料换成一壶茶,慢慢来,慢慢品,大概滋味能消失得慢一些吧。 …… 刚告白完的男女双方没有约会,原因是什么? 是其中一方没有同意?还是告白即后悔,吵架翻脸一条龙? 这些都不可能发生在骆窈身上。 她处心积虑这么久,终于将“梦中情手”同志占为己有,最大的敌人却是万恶的单休。 如果没记错,离实现双休自由四舍五入还有十年。十年,该少了多少快乐时光啊!骆窈自认自己不是个会因为恋爱而影响学习的人,可此时老师在讲台上分析传播学,身边的杨雯雯悄悄用笔捅了捅她。 骆窈吃痛,侧头问:“你干嘛!” 杨雯雯压低声音说:“我寻思着今天咱们早餐吃的都是食堂的豆浆大包子啊,该不会师傅在你那份儿里添了什么东西吧?” “什么东西?” “比如九花玉露丸什么的?” 骆窈嗔她一眼:“武侠小说看多了吧你!” 李梅香吃吃地笑:“怨不得雯雯这么想。你看你面色红润、眉眼含春、唇边带笑,确实像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没发现咱们班男生今天都凑到周围来了么?” 播音班人数不多,教室向来坐得稀疏,而骆窈以前因为基础不行上课要记笔记所以一般都坐前排,但她今天起晚了,舍友怎么叫都不醒,连早功都没练,套了衣服就往教室赶,早饭都是她们带的,位置也稍微靠后了一些。 按理说她就算不蓬头垢面衣衫不整,这么急促也该有些凌乱,但骆窈却依旧美得张扬。 卷发没时间梳理就扎高盘成丸子头,随性一些也没事,反而有种慵懒美。大大的棉服一裹谁知道里面穿的是睡衣,脸颊红扑扑是因为刚睡醒,至于眉眼含春、唇边带笑,那自然是因为…… “情绪传播。”骆窈振振有词,“老师刚刚不是说让我负责校庆采访了么?高兴一下都不行啊?” “行,当然行。”杨雯雯一脸不信,却也没再追问。 因为讲台上的老师在看她们了。 早餐的豆浆和包子有些冷了,骆窈没吃两口,一上午的课结束后早已饥肠辘辘。 她正要和杨雯雯她们一起去食堂,就看见早上没课的舞蹈生舍友冲她挥挥手道:“骆窈,刚才有人给你送东西来了,放在大娘那儿呢!让你快点儿去取。” 骆窈应了一声,告别舍友独自往宿舍楼走。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25节 大娘正在吃饭,看见她拿着筷子就招呼道:“快来快来,我瞧着像是吃的,再过会儿就该凉了。” 吃的? 骆窈问:“有说是谁送来的么?” 大娘冲她眨眨眼睛:“是个瘦瘦高高的小伙子,带了副圆眼镜,头发大概这么长。” 骆窈没什么印象。 她解开那个蓝色的包裹,里面是个保温桶,全新的海鸥牌,红色的塑料外壳搭白色的盖子,倒是和家里的那个很像。 骆窈狐疑地拿起来,发现下面还压了一张纸。 【骆窈: 你昨天提到那个从国营饭店出来的师傅,他最拿手的菜是酱炒肉丝。巷口常有人排队的小店,最受欢迎的是他们家的驴打滚。至于人大门口的西餐厅,很遗憾他们不接受外带,如果以后有机会我再带你去吃牛排和沙拉。 十分抱歉我临时接到一个通知,只好让同事小王帮忙送到你学校,不出意外到你手里应该还是热的,如果凉了你也别硬吃,天气太冷对肠胃不好。 另外,我向所里申请了长假,等这份课题结束之后会空出一段时间来休息,提前告于你知。 ——纪亭衍】 见她嘴角弧度越来越大,大娘边扒饭边伸长脖子,忍不住问:“谁啊?是你对象不?” 骆窈笑着收好纸条和包裹,对大娘说:“不是,家里让人送来的。” “哦,家里人啊。”大娘语气里带着失望和了然,表情却有些不信。 骆窈不再理她,走出传达室,噗呲一下笑出来。 她这位新上任的对象,到底去哪里偷偷补课了,师资实在很一般。 你要给我带饭,至少也得搭配好了哇,点心是点心,饭菜是饭菜,难道让她用驴打滚就酱炒肉丝吗? 真是个呆子。 第25章 变丑了我可饶不了你…… 燕城今天有些回温, 从燕广一路骑回研究所,能热出一头闷汗。 小王同志刚走进事务办公楼,就被人一把搂过去。 “欸怎么样怎么样?看见了么?长什么样?” “对啊对啊, 高的矮的胖的瘦的, 漂不漂亮?” 好奇八卦的同事们将他团团围住, 恨不得亲眼见一见纪工的对象,也没有别的意思, 就想知道究竟是啥样的女生才能把他们研究所这株“高岭之花”拿下。 小王同志气还没喘匀, 摆着手说:“人……不……不……” “不咋地?” 小王同志:“人不在!” 众人:“……” “那你不会等等再回来?办事质量不行啊!” 小王用力做了个深呼吸:“不是你们让我早点儿回来别耽误上班的么?” 众人:“……小王啊,算了上班去吧。” 见他们离开, 小王同志长呼一口气, 然后去了纪亭衍的办公室交差。 “纪工,东西我送到了,不过嫂子人没在,我直接放她们宿舍传达室了,没关系吧?” 纪亭衍因他的称呼怔愣了一瞬,冲人颔首,脸上多了丝不易察觉的赧意:“好,辛苦你了。” “这有啥辛苦的!”小王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 “还要多谢纪工你帮我申请了补贴, 要不然我老娘那儿一时半会儿真想不到办法。” “与我无关。”纪亭衍解释, “都是按规章制度办事。” “是是。”小王连连点头,想了想, 又开口,“那个……纪工,先前有几个同事问我外出做什么,我一下没兜住, 把嫂子的事儿告诉他们了,对、对不住啊。” 纪工不爱在所里谈自己的私生活,就算无心之失,说漏了嘴,作为助理,这事儿也是他没办好。 纪亭衍抬眸,睫毛上下回落,微叹一声,随即又浅笑道:“没事儿,早晚都会知道的。” 小王再三道歉,临走前把办公室的垃圾给收拾出去了。 纪亭衍制止未果,无奈地坐回办公桌前,目光落在面前的文件上,略加思索,将东西放回了抽屉。 …… 今年的初雪来得有些早。 早晨起来的时候天就昏昏沉沉,等到傍晚学生们从教学楼出来,雪花就已经盖住了地面的颜色。 北方孩子习以为常,南方孩子可就乐坏了,尤其是刚上大一的学弟学妹,迫不及待地冲下去就开始打雪仗。骆窈瞧了直打哈欠:“都是小打小闹,我们以前都是直接拿桶装了往人身上倒。” 已经在燕城待了快四年的杨雯雯也没有刚看见雪时的兴奋劲儿了,闻言笑道:“你们打雪仗都像和人有仇似的,恨不得把人往雪里摁。” 李梅香不以为然:“要不然咋叫打雪仗呢!” 骆窈煞有其事地点头,然后说:“欸,你们待会儿随便帮我带点儿东西回来就成,我先回去睡一觉。” “窈窈你感冒还没好啊?” 事实证明,迟到是要付出代价的。骆窈那天从被窝里出来套了件棉服裤子就往外跑,当下不觉得有什么,仗着自己年轻身体好,可隔天起来就喷嚏不断,断断续续两个星期都没好透。 闻言,她只能摆摆手:“没事儿,生点小病杀杀菌。” 她以前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说法,讲的是如果一个人平时连小感冒都没有,那但凡生了病,一定是个大的。 舍友们都批评说这是歪理,骆窈堵着鼻子呢,也不多争论。 “那我们给你带碗粥啊,你保温桶带了吗?” “这儿呢。”是纪亭衍给她的那个。她这几天都是回宿舍吃的饭,上课就带着。 “成,那你好好休息啊!” 雪花簌簌落在身上,骆窈围巾裹到眼睛下方,过了会儿又因为鼻子不透气拉开来缓缓。 最近忙着和另一位同学讨论采访提纲,还要照常复习和改论文,她睡得有点晚,即使外面冷到刺骨,依然感觉到眼皮有些打架。 宿舍楼前的树都变了个样,中午还是原生态打扮呢,现在就换上貂绒大衣了。 骆窈又打了个哈欠,可下一秒却突兀地停住,最后打了个嗝。 纪亭衍已经大步走过来,抬手扫了扫她身上的雪,温声问:“没睡好?” 生病的人会变得尤为娇气,特别是在亲近的人面前。骆窈却没有急着撒娇,而是仰着头问:“你终于忙完啦?” 刚确定关系的情侣哪个不是黏黏糊糊?可纪亭衍注定不是这种风格的人。他工作太忙,即便说了课题已经接近尾声,但作为组长,仍然卸不下责任。 闻言,男人的眉眼落下来,带着一丝愧疚:“对不起。“ 骆窈摇摇头,抬起自己的手。 她的手套是骆淑慧亲手做的,不是皮质,是细密又保暖的毛线,不分十指,看起来有些可爱。 纪亭衍不解,又对上她的视线,骆窈挑眉催促,纪亭衍这才恍然,将人紧紧握住。 “笨!” 骆窈往他身上靠,话里是浓重的鼻音,男人不由皱眉:“感冒又严重了。” 感冒当天纪亭衍就在电话里听出不对劲了,叮嘱她去看校医,骆窈那会儿没当回事,结果之后情况加重,还是纪亭衍请了假来学校带她去看的医生。 骆窈有点犯懒,抱着他的胳膊把重量分给他:“那我也没办法。医生也看了,吊针也挂了,药也吃了一大袋,它就是不好。” “谁让教室不供暖,上课坐着又没有动弹,脸都能冻僵。” 燕城的冬天不好受,偏偏燕广打着艰苦奋斗的旗号,几栋主教学楼下个月才开始供暖。 如此一来,图书馆就成了“兵家必争之地”。骆窈鼻塞难受,怕影响到别人,只能在宿舍复习,但这样效率比较低,直接导致她睡眠不足,免疫力下降,感冒趁机迟迟不好。 纪亭衍哑然,想了想说:“我在春新路那边有一间房子,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去那儿学习。” 骆窈蓦地抬头:“这样不好吧?” 恋爱都没满月就登堂入室,进度也太快了。 纪亭衍唇线平直,表情严肃:“你去的时候我不待在那儿,我回研究所。” 真呆。骆窈耸耸鼻子,看起来像是答应了。 …… 给舍友留了纸条,骆窈带上自己要用的材料和纪亭衍一起前往春新路。 这片都是平房,独门独户的,再小也能有个院落。骆窈心里估摸着以后这片的房价,暗自感叹,纪同学将来有的赚呢! “这是你以前住的地方么?”骆窈推开一扇房间门,没落灰,想来有人经常打扫。 “以前和爷爷奶奶一起住,他们去世以后房子就留给我了。”纪亭衍去厨房烧炉子,打算先给她热水吃药。 骆窈心里啧了一声。这可是个留念啊骆窈,就你光想着钱了。 “吃饭了么?”纪亭衍回身问。 骆窈摇头。 “我去邻居家借点煤和米,小米粥好不好?” 骆窈:“都行,我和你一起去吧?” 反正屋子都没热,闲着也是闲着。 纪亭衍沉默几秒:“不是说,被别人知道不好?” 骆窈思忖了会儿,这个年代的生活虽然比以前好过,但也不是人人都富裕,能开口去借粮食的家庭,关系应该很不错,于是她没有坚持。 她走进里屋参观,总共两间卧室,东西都收拢得十分整齐干净,不像是很久没住人的样子,连墙上的老挂钟都还坚强地工作。 骆窈没动里面的东西,逛了一圈便出来了。 纪亭衍回来得很快,带着一小筐煤和一小袋米,居然还有一盘饺子。 北方人嘛,什么节日都爱吃饺子,就连初雪也要吃饺子庆祝。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26节 “盛情难却。”纪亭衍无奈地笑了笑。 看来邻里关系确实很好,骆窈心中一时有些浮躁,不知道过来这里的决定到底对不对。 她发呆的空隙,男人已经点起了炉子,洗好砂锅,用水淘米,动作之利索,一看就是从小干活。 骆窈眨眨眼,忽然欸了一声,上前拉住他的手,道:“别用冷水啊!” 天气这么冷,手都冻红了! 说着,她双手捂着给他哈气,凶了一句:“生冻疮这么办?!” 变丑了我可饶不了你! 纪亭衍似乎连脸颊也有点冻红,有些不自然地说:“很快的。” 骆窈不肯让步,他只能拿漏勺搅动搅动,把饺子隔在上头,拿开已经烧热的水,放到炉子上。 “先喝点热水暖暖。” 屋里头顿时升起热腾腾的蒸汽,骆窈捧着搪瓷杯抿了一口,望着他忙活的样子,忽然觉得他整个人都生动了起来。 像是天边朗星都有了烟火气。 她轻声问:“你经常过来么?我看家里有人打扫过。” 纪亭衍应道:“有空的时候会来,平时是隔壁邻居在帮忙打扫。” 说完,他及时反应过来,解释说:“我已经把钥匙拿回来了,你不用担心以后会有人进来。” 骆窈眉梢挑起:“那你怎么和邻居说的?” 纪亭衍盖上砂锅盖,将热好的饺子端给她:“我说最近租了出去,房客喜欢安静。” 骆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纪亭衍顿了顿:“爷爷奶奶他们都比较热情,不这么说……他们会经常过来串邻居。” 骆窈的心像是泡在了温水里,软得不像话,脸上却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那请问房东同志,我要付你多少租金啊?” “不要租金。”纪亭衍唇边挂上淡淡的笑,“把病养好就行。” 胸腔似有小鹿乱撞,骆窈暗忖这样可不行,太像老夫老妻了,谈恋爱得有激.情啊! 于是她往他身边凑了凑,说道:“你多少也沾点医学边吧?不如帮我看看。” 纪博士很诚实:“那肯定不如专业的医生。” 骆窈打趣:“你看,不谦虚了吧?这话说明你还是懂不少的。” 她撩起袖子,纤细白皙的手腕就在男人眼前:“先帮我把把脉吧。” 纪亭衍拗不过她,只能用热水浸了浸手,然后拿抹布擦干净,手指搭在她的脉搏处。 骆窈默默欣赏。 他的食指和中指都有月牙,但无名指没有,不知道是职业习惯还是个人原因,他的指甲总是修剪得很短,从侧面还能看见粉白色的新肉。 浸过热水的指尖不像平时那么凉,骆窈撩起眼皮,饶有兴致地观察他。 纪亭衍哪里会把脉,只知道她脉搏跳得很快,却分不清楚原因,过了会儿,他收回手。 “怎么样?” 纪亭衍老老实实:“脉搏偏快。” 骆窈唔了一声:“那从科学角度看,是什么引起的?” 纪亭衍:“我没法下定论。” “我可以。”骆窈笑起来,瞬间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你引起的。” 第26章 家属 或许在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里, 纪亭衍从没遇到过如此棘手的学科,它没有规律、难以控制、不讲道理。 他自认临场反应不差,可当下她突然袭击, 那张艳若桃李的脸离得极近, 媚眼如丝, 让自己的脸颊并着脑袋一起开始发热,竟做出一个十分幼稚的举动。 骆窈也被他的举措弄得呆住了, 嘴巴下意识地咀嚼, 尝到了一股鲜甜的味道。 “猪肉白菜馅儿的?” 等她反应过来,故意挑衅又气愤地嗔人一眼, 纪亭衍清了清嗓子, 道:“先喝粥吧,等会儿就煮过了。” 是了是了,撩人也要把握火候。 但是趁火打劫更叫她心动啊! 骆窈很有报复心地给他塞了个头最大的饺子,还振振有词:“阿衍哥你脸好红,是被炭火燎的还是被我传染生病了?” 纪亭衍的声音含含糊糊:“你……引起的。” 果然是被我传染了。 骆窈很没脸皮地点头:“是我没错。” 两人对视半晌,骆窈率先笑出声,纪亭衍的唇角也不断上扬,眉眼都温润许多。 简单地吃过饭, 骆窈帮着收拾好厨房。纪亭衍看着她吃完药, 就说:“那你在这儿复习, 我回研究所了。” 还真走啊?好不容易才有空见面欸。骆窈拉住他的衣服,把人扯回来:“需要你帮个忙。” 纪亭衍疑惑道:“什么忙?” 骆窈拿出包里的材料, 在他眼前晃了晃:“和我模拟一遍采访流程。” 纪亭衍的房间光线比较好,书桌正对着窗户,雪停了之后天光亮起,骆窈在暖和的屋内脱去外套, 随意地问:“你以前应该接受过采访吧?” “嗯。”纪亭衍说,“文字形式的。” “没露过面啊?” 纪亭衍想了想:“汇报会那种算吗?” 骆窈:“嗯……不算,你个人的专访。” 纪亭衍摇头。 骆窈翻开自己的采访提纲,道:“很好,第一次记得留给我啊。” 话说出口,她才意识到有歧义,但纪亭衍显然没察觉其中深意,很配合地颔首答应。 唉,忽然有种罪恶感。 骆窈深吸一口气,不再多想,进入工作状态。 要他帮忙只是个借口,校庆采访虽然排场很大,但内容没有那么严肃,多是纪念过去的回忆和展望未来的场面话。 纪亭衍却配合得很认真,以他自己的视角和经历作答,倒真给了骆窈一些灵感,提问的同时不停做标注。 学校给他们的采访名单共有十人,是燕广创办三十五年来不同阶段的校友代表,等骆窈全部走完一遍,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分钟。 她喝了口水润嗓,放松了态度问:“可以问一下纪师兄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工作安排吗?” 这个问题超过了采访范围,显然是以私人身份问的,纪亭衍浅淡地笑了笑,依旧和刚才一样端坐着回答:“截至目前,课题小组已经完成了所有的结题手续。我所提交的休假申请也已通过审批,将获得一周半的假期。” “除此之外,我接受了燕城三所学校的邀请,将于假期结束后分别在燕大、中大、农大参与专题讲座。” “以上是我近期的工作安排。” 这么多年第一次申请休假,总共十天,还得准备讲座内容,骆窈皱了皱鼻子,一手撑着脸说:“那我可以去旁听吗?” “这要看校方的安排。”纪亭衍实话实说,看见她眉尾下落,似乎有失望的情绪在,又抿抿唇道,“如果你想,我可以带你进去。” 闻言,骆窈饶有兴致地问:“以什么身份?” 纪亭衍摸了摸鼻尖,神情中包含几分赧意:“家属。” 骆窈心尖一颤。 可以啊纪同学,学会反击啦。 …… 和骆窈一起负责采访的是同班同学许一白。他常年霸占第一名,无论是成绩能力还是人缘都十分优秀,能获得这个名额并不意外。 骆窈以前在国外读书的时候最讨厌的就是小组作业,因为不知道是不是她运气不好,每回分到的组员都非常“乐观”,一个个抱着“不着急,作业很简单”的心态,临近ddl了还在参加派对,好像人人都很忙,但最后大部分的作业都是她自己完成的。 其实就是仗着她比他们更在乎分数,想偷懒而已。 因此到这儿以后她能遇上涂涵珺、许一白这样的合作对象,真是谢天谢地。 两人从老师那儿得知消息的当天就碰头草拟了一份大纲,之后一边修改一边和受访者确定时间。 名单上的校友如今都在燕城,他们跑到教师办公室挨个打电话,前期工作十分顺利。 骆窈还特意告诉了涂涵珺裴峻的采访时间,那姑娘兴奋得不行,特意翘了一节课过来。 “和师父一起吃饭那回裴老师是不是给你灌迷魂汤了?” 几人坐公交前往电视台,骆窈靠着涂涵珺,小声地问。 “去!”涂涵珺瞪她一眼,没好气道,“你这属于侮蔑啊,纯粹是裴老师的个人魅力吸引的我好吗?” 骆窈失笑:“什么个人魅力?” “比如……温柔体贴、和蔼可亲、风趣幽默、为人善良。” 骆窈不置可否:“唉,看来下学期电台的实习只剩下我一人了。” 涂涵珺没反应过来:“为什么?” “你脸上就差没写着想跟裴老师的节目了好吗?” 涂涵珺笑嘻嘻地挽她:“那不会,说好了和你做好搭档!” 每周二电视台停播检修设备,打开电视只能看见五颜六色的信号盘,台里的播音员们也要开各种会议,一派忙忙碌碌的场景。 燕广每年为两台输送了大量优秀人才,夸张地说每走三米就能碰见一个校友,因此他们要采访的对象有好几个都在电视台工作。 但因为学校只给他们批了一台摄像机,所以几人也不能兵分两路,速度不算太快。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27节 骆窈和许一白说好了交替采访,反正他俩也不入镜,今天就没刻意打扮,得体就行。 他们先采访的是入行二十多年的老前辈,可以算燕广最早一批的学生了。如今他在一套的新闻栏目工作,是每晚七点的固定面孔。 骆窈心里还有点忐忑,反倒是前辈先出声缓和了气氛,控场能力一流,三言两语就令他们放松下来。 前辈离开后,许一白夸张地深呼吸几下:“这可是我的榜样!” 骆窈轻笑。 得,一个个的见了偶像都一样。 “你先回味回味,我去趟洗手间。” 涂涵珺听了忙道:“窈窈我也去!” 许一白直摇头:“你们女生真奇怪,上厕所也要结伴。” 两人默契地用傲娇的眼神对他的调侃表明了态度。 按照电视剧里的套路,工作场所的洗手间内多少会遇着点事。 离着几步远的距离,骆窈她们就听见洗手间里传来低低的啜泣声,两人对视一眼,准备转身去楼下。 但兴许里面的人也听到了动静,很快便停止了哭泣,接着骆窈就看见一个和她们差不多大的小姑娘从里头出来,眼睛鼻头都还红着,快速地瞥一眼她俩,然后匆匆走过。 等人影消失不见,骆窈才跟涂涵珺咬耳朵:“欸,裴老师组里的。” “你怎么知道?” “她稿子拿反了,上头写着栏目名呢。” 涂涵珺睁大眼睛,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不可置信地说:“该不会是被裴老师骂哭的吧?” 骆窈拍拍她的肩膀。 涂涵珺显得有点失落:“难道天底下就没有不骂人的师父?” 是不是骂哭的不知道,反正等到他们去采访裴峻的时候,对方仍然是那副温和儒雅的模样。 “原来你说的任务是这个。”裴峻笑着冲骆窈开口,随后目光又落在涂涵珺身上,“涵珺你怎么也来了?你和骆窈不是一个系的吧?” 涂涵珺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跟着过来见见世面。” 裴峻顿时露出我懂了的表情,促狭道:“想见咱们台哪位前辈啊?” 涂涵珺脸颊微红,骆窈帮她解围:“不管见着哪位前辈她这趟都赚了。那个,裴老师我们开始吧,不多耽误您的时间。” 裴峻看了她一眼,温声道:“好。” 于是骆窈立马说:“许一白,准备好了么?” 许一白:“好了好了,裴老师您坐那儿就行了。” 中午他们还在食堂蹭了一顿饭,采访一直进行到下午三点左右,几人收拾好东西准备打道回府,走到门口的时候许一白指着不远处说:“欸,那不是咱班梁雅乐么?” 骆窈抬头望去,公交站旁果然站着她那位已经好几个星期没回宿舍的舍友。不过人家在那儿也不是为了等公交的,身边停着一辆黑色桑塔纳呢。 这车去年初才出现在国内市场,得二十多万,谁家要是买了一辆,那比万元户还来得稀罕,都得是富豪级别。 只见梁雅乐打开车门,余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还得意地冲他们仰起下巴,车门砰的一声合上。 许一白只觉得心疼:“这车可贵了。” 涂涵珺皱着眉点头:“要我关门这么用力,我爸铁定跟我急。” 骆窈觉得好笑,在车站前冲他们说:“我还有点事儿,先不回学校了,你们先走吧。” 许一白说:“明天去广播电台你可别忘了啊!” 骆窈先坐上公交,挥手:“记着呢!” …… 这年头的人过生日没什么讲究。搁以前饭都吃不饱呢,能吃碗干饭,有顿细粮都是天大的福气,如果再加个鸡蛋,那就跟过年没什么两样了。 也就是骆窈这么个不朴素又没脸皮的,早提前一个月就朝家里人讨要生日礼物。 “哎呀,买花做什么,净能浪费钱!”骆淑慧对女儿的大手大脚很有意见。 骆窈向老太太要了一个花瓶,把买来的栀子花放到里面:“就是生日才买!” 现在不是季节,虽然盖了大棚,但有闲钱买花的人本就不多,栀子花又卖不上价,她还是提前跟花店老板磨了许久,老板才答应在进货的时候顺带给她留一点。 骆淑慧手上沾着面粉呢,摇摇头,又钻进厨房忙活去了。 燕城人的习俗是本命年和整岁才吃长寿面,骆窈上学年纪小,下月过了年虚岁二十二,蛋糕上插二十一根蜡烛。 以骆窈的想法来看,生日吃蛋糕这个习惯很可能是西餐厅和西饼屋的营销手段。 就比如门桥新开的那家西饼屋,橱窗里的奶油蛋糕和水果蛋糕做得极其漂亮,小孩子一看就走不动路,偏偏店员还在推销:“生日的时候吹蜡烛许的愿望一定能实现哦!” 这下小孩儿还能有抵抗力?西饼屋的名头一下就打出去了。 十多年前这东西在燕城还不算太贵,大多一两块,最好的三块左右。现在一个六寸的生日蛋糕卖到了十块钱,得普通工人小半月的工资。 骆淑慧也不舍得,她觉得蛋糕看上去没什么技术难度,不就是面粉和鸡蛋么,自己也能做。 骆窈并不馋这口,但看她那兴致勃勃的模样终究没说其实大家伙新鲜的只是一个名头,还有上面那层奶油。 否则为什么不选择吃鸡蛋糕呢? 骆淑慧提前几天准备,失败了两次,这下有些后悔了,浪费好些面粉和鸡蛋,还不如上店里买呢。 但老爷子告诉她做人不能半途而废。 于是她又失败了一次,家里连吃三天的蛋饼。 骆窈告诉她做蛋糕得打发蛋清,她就拿着筷子鼓捣了好半会儿,然后歇一歇,继续弄,最后还是下班的薛宏明看不下去,撸起袖子说我来帮忙吧。 在骆淑慧的认知里,大男人哪能进厨房呢!她忙说不用不用,被骆窈一句话堵住。 “爸的力气大,弄起来快些,不然咱家天黑了还吃不上饭呢。” 夫妻俩在厨房里忙活,骆窈就到饭桌上和其他人一起包饺子,嫂子徐春妮见了她说:“三妹今天咋不穿那件大衣呢!” 徐春妮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比这个小姑子还漂亮的姑娘,尤其是那身段!连她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骆窈弯眼笑道:“我可不舍得,留着过年再穿!” 小家伙薛峥包起饺子来也有模有样,听到这话想起什么,下桌就往房间跑。 老太太皱眉:“薛峥,你没洗手。” 薛峥一个急刹车,跑到厨房让爸爸抱着洗了个手,然后又哒哒哒地跑回去。 “这孩子。” 没一会儿,薛峥举着一张纸和一个花环就出来了,边跑边喊:“三姐!这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 跑到饭桌前,还在喘气:“和甜甜一起做的!” 班上这回调座位,薛峥如愿以偿地和甜甜小姑娘成为了同桌,两个小朋友感情眼见着越来越好,经常到对方家里做客。 “替我谢谢甜甜,也谢谢你!”骆窈捏捏他的脸蛋,留下一个面粉印,她笑了笑,拿抹布擦干净手,才去看他送的礼物。 一张画,和一个亲手扎的花环。 这时候少有鲜花,花环是他们手工课上教的纸花,按小朋友的审美,颜色越多越好看。 画自然画的是她,大波浪被画成了泡面头,好在眼睛很有神,还特别细致地勾勒出了睫毛,一看就是甜甜的风格。 旁边小花小草点缀,还画了一个大箱子,里面或许是想塞满各种各样的糖果,但黄色那堆真的特别像金元宝,尤其他们还在上面写了几个大字——生日快乐,恭喜发财。 恭喜两字不会写,用拼音代替。 嗯,小孩子最常说的吉祥话,没毛病。 她喜欢这么朴实无华的祝福。 骆窈蹲下身,让薛峥帮她把花环戴上,薛尉盯着那圈纸花欲言又止,还是被媳妇儿捅了一胳膊肘才咳嗽一声,闭紧嘴巴不说话。 人多动作就快,一桌饺子很快就包好了,厨房里薛宏明终于将蛋白打发成功,反正也沾手了,索性就跟着在厨房里打下手。 屋里暖和得很,电视上正播着《西游记》,老爷子在客厅里泡了壶茶,见孙子们都在喝刚买的北冰洋,孤独地一口闷掉,惹得老太太侧目。 “牛嚼牡丹。” 老爷子从鼻子里哼出声,问薛翘:“你去乡下要多久?” 去年年末,国家提出了在公民中普及法律常识的决议,因此薛翘他们单位打算在年前开展一次普法活动,主要活动地点就在燕城和燕城周边,薛翘正好被分配到了周边的村镇。 “就三四天吧,几个村镇走一走。” “那你们住哪儿呢?招待所?” 薛翘吃山楂被酸倒了牙,皱着眉说:“应该吧,科长他们会安排的。” 老太太交代道:“爷爷那件军大衣你带上,村里比城里冷。” “对对对。”徐春妮附和,“你要挨家挨户地走啊,还得带两双厚棉鞋。” 骆窈正和薛峥抢最后一块桃酥,闻言插嘴道:“暖水袋也备上吧!” 默默看电视的薛尉想了想说:“咱们厂月底还剩下一些棉花。” 冬天棉花紧俏着呢,怎么可能还有剩? 听老爷子这么问,徐春妮接过话茬解释:“还不是以前在二区那个邱家老三,他那个服装店要上冬装,早几个月就跟厂里下了订单,主任想着以前的事儿本来不乐意,他就说不要优惠,还加价。” “结果呢,第一批货就没卖出去,那么点体量别的厂也不爱要,就给几个相熟的当了添头,剩下的让咱们自己人内部消化了。” 老太太疑惑:“邱家的服装店生意不是很好吗?” “嗐,那是以前了。他媳妇儿跟他离婚以后生意大不如前,老娘哥哥个个不是省油的灯,能好就怪了。” 老爷子听了长叹一声:“所以说啊,家和万事兴。” 骆淑慧这次的蛋糕做的很成功,蒸出来蓬松柔软,还在上头铺满了罐头里舀出来的黄桃。 蜡烛是从西饼屋买的,五颜六色的细长条,摆满二十一根。 薛峥比谁都兴奋,看起来很有经验似的嚷嚷:“要关灯!要关灯才行!” 薛尉正好在边上,灯绳一拉屋内登时暗下来,只剩蜡烛上的点点火光,映在大家的笑脸上。 “三姐快闭眼!愿望在心里想!不能说出来!”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28节 骆窈三岁以后就不爱整这一出了,闻言轻笑一声,配合地闭上眼,默默许愿。 祝原来的骆窈生日快乐,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但希望她生活开心。 祝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哥哥嫂嫂姐姐弟弟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平安喜乐。 骆窈被自己这一长串称呼给逗笑了,差点没有绷住,听见薛峥说:“三姐,可以许三个愿望哦!” 她忽然敛去了笑容,牙齿碾了碾唇边的肉,呼出一口气。 祝骆女士能安享晚年,如今没机会能让你多分一份财产,得想办法拿到足够的养老金啊。 虽然你可能不用我操心吧。 骆窈睫毛颤了颤,正要睁开眼,又赶忙闭上。 啊啊算我贪心再许一个好了! 祝纪亭衍同志幸福健康,万事胜意。 许完愿,她抬眼吹蜡烛,太多了一下没吹透,薛峥急得爬到桌上帮忙。 “好啦!三姐生日快乐!” “窈窈生日快乐!” 蛋糕留到饭后当甜点,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吃了顿晚饭,骆窈把蛋糕切了切,一个人也就一小块,不过味道很不错,大家都对骆淑慧的厨艺表示了肯定。 骆窈窝在沙发里边吃边看电视,徐春妮带着薛尉去厨房洗碗,骆淑慧则被“赶”了出来,坐在骆窈身边帮她整理了下头发:“头发都吃进去了。” 骆窈没注意,见状嘿嘿一笑,骆淑慧没好气地嗔她一眼,轻声说:“窈窈,在学校有没有交好的男生啊?” 开场白太过危险,骆窈及时制止:“停!妈,大好的日子别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啊。” 骆淑慧睁大眼:“哪里不吉利了?妈就是想问问你啥时候处对象。” 闻言,骆窈起身。 骆淑慧:“你干嘛去?” 骆窈捞过衣架上的外套,嬉皮笑脸地说:“我给您找对象去。” “你这孩子!”骆淑慧好气又好笑,只能喊道,“别把蛋糕弄衣服上了!” …… 不管什么时候放假,纪亭衍都会抽时间回趟家,即使没人等着他,他也会照常打扫房间,然后待上一会儿。 纪科长年底不往外跑了,一部分原因是厂里效益不错可以休息休息,一部分原因是防着郑敏偷偷出门。 义务兵是没有探亲假的,郑敏挂念小儿子过年也没法和家人团聚,想自己跑到军区去看他,惹得纪科长青筋直跳。 “那是大西北!你一个人过去干啥!” “你也知道那是大西北!把儿子送到那么苦的地方,你亏不亏心!” “老子十三岁就在那儿吃黄沙了!他十九了!有什么不能受的!” “我不管,我不能让自己的孩子一个人在那儿受苦。纪德平,你要是不让我去,我就死给你看!” “郑敏!你闹够了没有?你不止纪桦这一个孩子!” 纪亭衍默默听着主卧里的哭闹喊骂,将自己屋子里的垃圾都清理出来,然后拿上饭盒,准备顺道去食堂打饭。 夜晚冷风呼啸,昏黄的路灯在积雪上晕开,像一大张烧饼。 不知道食堂这时候有没有,要是有碗汤更好,高传波老跟他说他家乡的羊肉泡馍,平时没感觉,肚子饿的时候就有点馋。 纪亭衍踩在积雪上,留下一串手指厚的脚印。 小道路过三号楼,他抬头望了望,那个房间没亮灯,可能还在和家人一起吃饭吧。 纪亭衍抿抿唇,继续往前走,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阿衍哥!” 他蓦然抬头,戴着花环的小姑娘站在路灯下,光晕落满全身,衬得她的笑容如梦似幻,很不真实。 纪亭衍顿住脚步,不敢眨眼。 骆窈见他不动,小跑过来,捧着吃了一半的蛋糕,眉眼弯弯地问。 “阿衍哥,吃蛋糕吗?” 第27章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师傅, 您再给卧个鸡蛋呗,我就馋您做的荷包蛋了!” “行!给你卧俩够不够?” “那干脆来仨吧!” “你这姑娘哦,来来来, 趁热吃啊。” “麻烦您了。”纪亭衍越过骆窈, 先端起盛满汤面的大海碗, 冲掌勺的大师傅道谢。 大师傅自然是认得纪亭衍的,多少也了解他家的情况, 轻轻叹了口气, 摆摆手,将用完的锅灶交给小徒弟, 自己躲到后头喝酒去了。 纪亭衍拿过他带来的铝饭盒, 对骆窈说:“介意吗?我来之前洗过了。” 骆窈双手撑着下巴,摇摇头:“我在家里吃过饭了。” 顿了顿,又添一句:“分我点儿汤暖和一下就行。” 于是纪亭衍拿勺子舀了些到饭盒里,刚出锅的汤面热气腾腾,手贴在饭盒边上立马就能感觉到温度。骆窈见他要把鸡蛋夹过来,忙道:“这个我不要,都是给你的。” “你生日。”话说出口纪亭衍还有些抱歉,毕竟称作借花献佛都算抬举他了。 其实骆窈并不介怀。 生日这个东西, 无论是自己还是旁人, 有人在意才是个节日, 没人在意就是个日子。 她三岁以后没再过过生日,为什么说是三岁呢?因为再早些她没有记忆, 而那年她因为羡慕其他小朋友的生日蛋糕,特意数着日子等到那天,结果等到骆女士说:“你生日又怎么样呢?是想提醒我那天有多痛苦吗?” 在那之前,骆窈以为所有的小孩都是在父母的期待下出生的, 然后就被上了一课。 也因为这份期待,让她在这一天比其他任何一天都更加难堪。好笑的是,从那以后,她学会了更加坦然地索取。 当然不是情份,是她能获得的快乐和利益。 但这些不可能对纪亭衍说,就和她不过问他家里的事情一样,谈恋爱嘛,分寸要懂得掌握。 骆窈快速地眨眨眼,敛去其中晦涩的情绪,没再拒绝那个荷包蛋。 有人在乎,为什么要说不呢? 荷包蛋被煎出了一圈焦皮,泡在汤里稍稍软化的时候口感最好,骆窈不怎么爱吃蛋黄,嫌噎得慌,就着热汤三下五除二地咽下去,听见纪亭衍开口说:“我以后会记得。” 他对生日也没什么概念,总之年岁一天天增长,不庆祝好像也不会少块儿肉,但他喜欢看她开心的样子。 骆窈思绪回笼,闻言冲他笑了笑,眼尾上扬出一个好看的弧度:“除了今天,还有七月十号。” 阴历?纪亭衍很快否定,示意她继续说。 “是我下凡的日子。”小姑娘的表情和语气都跟开玩笑似的,纪亭衍却眸光沉静,认真点头。 “好,我记住了。” 骆窈笑意盈盈地将冷了又加热的蛋糕推过去,还转了一圈,把没有吃过的一边朝向他:“呐,尝尝仙女的蛋糕。” 毕竟帮你许了愿的。 …… 第二天骆窈按约好的时间去了广播电台。相比电视台,在这儿她更加游刃有余,几个采访对象她都打过交道,气氛比昨天自在多了。 “我觉得今天的效果比昨天好。” 许一白是个尽善尽美的人,凡事力求做到最好,有一点瑕疵比大片污渍更让他觉得难受,骆窈听了开头就抢先拒绝:“我们俩也就算了,人家几个大前辈可没功夫让我们返工啊。” 许一白也知道自己的想法不现实,难受地咬咬牙:“成吧,改明儿我蹲在对编机旁边盯着磁带录好。” 骆窈想说若是放在以后你可能就轻松一些了,即使是风马牛不相及的片段也能剪到一块,瑕疵都能升华出高度。 她笑了笑,倏地听见周苗在不远处冲她打招呼:“窈窈来,有事和你说。” 许一白很识趣地道:“我先去趟洗手间。” 说起来,骆窈很久没见周苗了。因为避着岳秉,老太太几次要让她跟着一起去岳家她都找借口拒了,实习结束后电台也很少来。 周苗显然对此有些不满,开口就怨道:“好久没见你来家里玩儿了,前两天小游还念叨窈窈姐姐呢。” 骆窈不好意思:“快毕业了有点忙。” 周苗露出看穿她的得意神情:“这么忙,那有活儿也不能接了?” 那不能够啊,有钱怎么能不赚呢。骆窈厚脸皮地笑笑:“什么活儿啊?” “也是配音。”周苗挑眉,“不过这回是给电视剧配音。” 她说了一个剧名,骆窈听了难掩惊讶:“这班底不便宜吧?” 之前周苗帮她介绍好几份工作了,自然看清了这姑娘虽然漂亮话说得好,但内里其实是个小财迷。不过她并不反感,毕竟踏入社会谁不得学会一两句场面话,况且人家不偷不抢,都是凭本事赚的。 因此听到这话,她肯定地颔首:“制作方是燕城电视台,剧本都打磨了好几年,因为有个别演员的本音和角色不太贴合,所以要找一些合适的配音演员。” “角色有大有小,剧组打算在全国范围内筛选,我帮你要了一份材料,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最好下星期前给我答复。” 这靠的都是关系和人脉啊,骆窈感激地冲她道谢,仔细地将材料收好。 “谢什么。”周苗拍拍她的头,“毕业前这一阵确实很忙,等你空下来记得和翘翘小峥他们一起来玩儿啊,我记得你嫂子做的腌咸菜特别香。” 骆窈笑出声:“好,我回去就和大嫂说您馋她的手艺了。” 周苗作势要打她:“没大没小。” □□十年代出了不少名著翻拍的影视作品,比如正在热播的《西游记》和已经拍摄完成的《红楼梦》,即便在影视剧井喷的三十年后,他们依旧是难以逾越的经典。 周苗给她介绍的剧组同样也是名著翻拍,许是因为她穿越的这个世界与现实终究有差别,几个演员和她记忆中名字对不上号,但不出意外,这部剧播出之后,会成为每年都要重温的经典作品之一。 骆窈坐在公交上,想了想,临时找了个站点下车:“许一白,我突然想到有事儿要办,你自己回学校吧。” “那我直接向系里交差好了!”许一白伸长脖子,“你也不用再跑一趟了,反正我急着看成片呢!”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29节 “行!那辛苦你了!回头请你吃食堂!”骆窈冲他挥挥手,换乘另一路公交。 这部剧的原著有一套三本,篇幅很长,她记得那天在纪亭衍房间的书架上看到过。 好吧,其实她就是懒得去图书馆抢座。 骆窈来到春新路,凭着记忆找到纪亭衍的小家,从包里掏出钥匙打开院门。 这几天雪没停过,按理说院里应该积了厚厚一层,可现在只有角落里堆着扫过的雪堆,地面上只剩薄薄一片。 纪亭衍来过? 只消稍微转个弯,骆窈便了然。 他说过有空的时候会过来,现在正值假期,昨天在家属院大概率和父母相处不甚愉快,当然不想久待。 “阿衍哥?”骆窈走到屋子里唤了两声,没听到回应,又去房间转了一圈,没看到人影。 可能出去了。 她耸耸肩,去书架上找了那套书出来,准备先通读一遍。 房间和上回来时有所不同,窗帘换了新的,窗框还补了一点漆,床单被褥看起来也不像是用过的,桌角那点缺口现在被一方格子桌布盖着。 田螺公子啊。 骆窈在心里感叹一句,脱掉外套,坐下看书,速战速决。 但事与愿违,原著用的是文言文,读起来有些艰涩,没过多久,眼皮就被暖气烘得开始打架。 …… 菜市早就散了,纪亭衍去附近的副食品店买了些容易做的食材,准备回家烧饭。 先淘好米上锅蒸,他把菜肉放到一边,打算回房换一件干活穿的旧袄。 门一打开,他就愣住了,视线从门边的那双鞋移到书桌前已经趴着睡着的小姑娘身上,动作顿了顿,放轻脚步走进去。 骆窈已经枕着自己的胳膊睡熟了,翻开的书倒在她的脸上,只能看见半边红扑扑的脸蛋。 纪亭衍唇角微微上扬,眸光都柔和下来,小心翼翼地将书拿开。 小姑娘没有张嘴睡觉的习惯,但是嘴唇会微微撅着,长长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呼吸声还是有点不顺畅。 纪亭衍眉心微蹙,抬手打算叫醒她:“骆窈……骆窈……” 结果人家脾气还挺大,肩膀一耸一耸地抖掉他的手。纪亭衍失笑,再接再厉:“骆窈醒醒,在这儿睡会感冒。” 好一会儿过去,骆窈才试探性地动了动眼皮,然后一点点撩开:“阿衍哥……” 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低哑和娇嗔,仿佛一只慵懒的猫,撒娇似的,还用毛茸茸的尾巴在他面前晃呀晃,无意却准确地挠在他的心上。 纪亭衍喉间一紧,不自觉上下滚了滚。 他慌乱地转身,走到门边拿起她的鞋子,再过来时已经稳定好了情绪:“地上凉。” 虽然屋子里有暖气,但这会儿大多都是水泥地面,光脚踩着跟夏天吃冰棍儿一般凉爽。 骆窈穿着袜子呢,趴在椅背上歪头看他:“不喜欢穿鞋。” 她以前的家里铺着各种各样的毯子,为的就是自在无拘束。薛家进门没有换鞋的习惯,她姑且认了,但纪亭衍将家里打扫得十分干净。 地面用鬃毛扫帚细细扫过,又拿拖布墩了一遍,上头一颗沙砾都没有,她才放心地脱鞋。 闻言,纪亭衍想了想说:“先穿上,明天我去买地毯,好不好?” 八十年代是手工地毯的鼎盛时期,但大多销往国外,在国外掀起一阵风潮后,国内市场才刚刚起步。 骆窈展颜一笑,也不多矫情,弯下腰将鞋子穿好。 “吃饭了么?” 两人异口同声,接着又同时笑起来。骆窈说:“我在台里食堂吃过了。” 纪亭衍点头:“那我去做饭,你继续看书。” 骆窈可不想错过相处的机会,跟着人出去道:“文言文看着太累了,阿衍哥,书架上的书你都看过么?” “嗯。”纪亭衍帮她围好围巾。 ”那干脆你说给我听呗,我要找一个合适角色配音。” 她可能还不知道自己听过她配的广播剧,想到什么,纪亭衍忽然不自在地咳嗽一声,问道:“所有里面选一个么?” 骆窈没听出话里的不对劲,边回忆边说:“我觉得玫笙、玉溪、阿芷这三个都不错。” 这三个都是剧中的配角,但人物本身的设定很有张力,播出以后受到的关注和讨论也比较多。 当然了,戏份也是可供选择的角色中数一数二的,毕竟台词多报酬也多嘛。 纪亭衍大概是回想了下剧情,沉默了会儿才开口:“玫笙是歌女,经历过苦难,城府较深。玉溪身为名门闺秀,克己复礼,骨子里有股执拗。阿芷是礼少爷的丫鬟,天真活泼,但真心错付,性格大变,后半生都困在梦魇中。” 三个角色的情绪难度都不小,骆窈点了点下巴:“阿衍哥觉得我适合哪个?” 纪亭衍抿了抿唇:“……单以你的声线贴合度来看,我觉得玫笙更妥当。” 声线? 看来薛峥那小子也不是谁都炫耀啊。骆窈眉梢轻挑,忽然笑了,神秘兮兮地说:“阿衍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纪亭衍心底莫名生出一股熟悉感,觉得她八成又要卖关子,心里没有多少期待,却仍然放下手中的青菜看向她:“什么秘密?” 骆窈清嗓做了下调整,瞬间变成了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哥,还踮起了脚,食指挑起他的下巴,语带调戏:“声线是可以变的呀。” 第28章 是一种病 隔着电流的录音和现场直播的效果完全不同, 纪亭衍一时分不清是被这道风流的男声弄得不知所措,还是被她风流的动作染红了耳根。 手中的青菜被他攥成了“梅干菜”。 他的动作似乎快要成为应激反应,只不过这回被骆窈半路截住:“又堵嘴?” 有本事用别的堵啊! 她在心里不纯洁地腹诽, 一边又庆幸对方没将那把青菜直接塞她嘴巴里。 纪亭衍的手被她紧紧握着, 刚用过水的冷白皮肤在冬季的气温中受了冻, 连关节都透着淡淡的红,骆窈后颈蔓延出一股热意, 很故意地张开嘴:“我咬啦?” 要说正中她癖好红心的, 应该是“梦中情手”的战损皮肤。如果将其拟人化,那便是一个负伤的玉面美人, 他拥有不堪一击的表象, 却能轻易地操控人心,让她心底的破坏欲和占有欲无限拉扯。 骆窈觉得,一种癖好被惯到极端,是一种病,不是好事。 因此她不等纪亭衍反应,就放下他的手,还捂住搓了搓:“算了,不舍得。” “不是让你别用冷水吗?你看, 手这么冰。” 纪亭衍默默叹一口气, 往木盆里兑了一些温水, 将两人的手都放进去:“我的体温一直都是这样,你等会儿进屋戴好手套, 别沾手了。” 温热的水流流窜在他们十指之间,骆窈轻轻拨了拨,水流跟游鱼似的吻上皮肤。见纪亭衍不动声色,骆窈起了玩儿心, 一会儿捏捏他的虎口,一会儿挠挠他的掌心,男人很好欺负地任她摆弄,等差不多了才一把将人攥在手心,擦干手上的水。 骆窈被他突然的霸道禁锢得动弹不得,抬头去看他认真的表情,某个瞬间忽然怔住,目光近乎在他脸上梭巡。 她以前在脑海中做拟人化想象时,是从来没有具体五官特征的,只有模糊的一个影子,可刚刚居然变成了纪亭衍的样子。 别说,挺让人心痒的。 …… 大四的住宿管得不严,骆窈完成了校庆的任务,不想继续浪费纪亭衍的假期,索性天天跑春新路。 要不是他坚持两人不能一起过夜,骆窈还真想过整理一些行李搬过来。 事实上也没多大差别了。 今天因为怕冷多带一件外套,明天因为太累不想带书回去,东西一件件留在春新路,久而久之屋子里她的生活痕迹便越来越多。 周六骆窈没回家,纪亭衍买了张手工羊毛地毯,是华侨商店的货,花样繁复但颜色沉稳,在房间里并不突兀。 “你怎么没等我一起去啊?友谊商店那儿也有卖,都是一家厂子生产出来的,一个出口一个内销,价格差不少呢。” 纪亭衍说:“侨汇券平时没机会花。” 骆窈因为他不经意的炫富轻哼一声,跑过去帮忙铺地毯。 他们有时候会出去下馆子,但大多时候更享受一起下厨,即使骆窈只会简单打个下手。 而纪亭衍的厨艺不算好也不算坏,属于自力更生不得不自我养成的类型。 毕竟以前跟着老人生活总会帮帮忙,后来和那样一个妈在一起估计也怎么没体会过“妈妈的味道”,仿照做实验的原理找到合适的用量和火候,美味够不上,但至少可以给一个好吃的评价。 铺了地毯之后,骆窈便喜欢趴在上面看书,纪亭衍被她缠了几次拉下水,只能拿凳子当桌子写演讲稿,期间骆窈会翻身躺在他的腿上,询问原著剧情,大概找到一个合适的声线。 骆窈贪心地想要试试三个角色,周苗清楚她的能力,也觉得多准备一些比较保险,转手把她的信息递给了剧组,要她等待通知。 玫笙的声线最容易拿捏,凭借以前伪装名媛的经验和经历,骆窈也能很好地贴合玉溪的形象,至于阿芷的活泼可爱更是信手捏来,不过性格大变之后的情绪还有点捉摸不透。 纪亭衍一心多用,时不时想出一些片段帮她丰富和完善人物形象。 “礼少爷允诺了阿芷一个名分,于是阿芷拒了青梅竹马的婚约和放出府成自由身的机会,甘愿和侯府签了死契。” “花言巧语,他看中阿芷的厨艺,可以聘回来做厨娘,也可以给她开一家酒肆啊。”骆窈漫不经心地说。 “可能……他对阿芷也是有情的?五十六回里阿芷得了天花,礼少爷明知自己没有染过还……”纪亭衍说到这里,自己先皱了眉,“小说角色的命运难免有美化成分,但现实里病毒并不会与人共情,这种行为不可取。” 听他说着说着就代入了自己的专业,骆窈忍不住笑,说道:“这一点不提,五十六回里还有一个情节,礼少爷和父母的谈话。” “他可能真的是因为阿芷的厨艺看中她,而且在相处的过程中喜欢上了阿芷,但喜欢的程度不够,不足以让礼少爷心甘情愿付出这个名分后面的代价,因此只能拖,拖到不可挽回了,只能负她。” 纪亭衍皱眉:“所以承诺之前他应该仔细考量自己的情况,如果没有办法解决现实障碍,就不该轻易说出口。”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真的能把一辈子都规划好了再表白?”骆窈半撑起身子,定定看着他。 纪亭衍想说可以,但话到嘴边又停住,忽然意识到自己当时的冲动,似乎没有太大的说服力。 他想了想,换了种说法:“与其说礼少爷是因为父母的威胁而放弃阿芷,不如说他从始至终就没有认真,他已经预设好了两人没法在一起的结果,而且困境一来临就妥协了。” 骆窈眼中的笑意忽然苍白了许多,撑着声音问:“就算没有世俗阻碍,谁又能肯定他俩能在一起一辈子?” “能不能和想不想是不一样的态度,很多科学实验在成功之前都被认为是不可能。” 我态度很认真啊!骆窈睫毛颤了颤,眉尾悄声无息地落下来。 我有很认真地在谈恋爱。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30节 但可能对这个年代的人来说,她和花言巧语的礼少爷没什么两样吧。 骆窈泄气似的躺了下去,用书挡住整张脸。 纪亭衍见她情绪突然低落下来,忙问:“怎么了?” 过了好一会儿,小姑娘闷闷的声音才从书底下传来:“……我也花言巧语。” “什么时候?”纪亭衍愣了下,随即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恍然道,“午饭做得不合你胃口?那下次你直说,我再重新做一份。” 骆窈咬住嘴唇,笑得自己心脏都揪起来,又觉得荒谬。 真是个当局者迷的傻子。 活该落我手里。 …… 假期转瞬即逝,纪亭衍重新回到研究所上班,骆窈也没再去春新路。教学楼终于开始供暖,她和舍友每天一起复习,脑子被各种知识点填到晕头转向。 “窈窈,元旦晚会你参不参加啊?” 今天食堂有定点加餐,几人早早就来排队,势必要将死掉的脑细胞好好补回来。 骆窈喝了口鸡汤,皱着眉头说:“哪儿来的功夫?” 大学最后一场考试在即,成败在此一举,不临时多抱抱佛脚去参加什么元旦晚会? 是她以前参加的还不够多么? 杨雯雯却很有兴致:“毕竟最后一年了嘛,就当凑个热闹了。我俩是得准备校庆,不然也想上台演个节目。” 骆窈摇头:“没兴趣。” 表演节目还得筹划排练各种准备,时间就是分数,她可是很好学的。 李梅香插嘴道:“我听隔壁宿舍的人说,梁雅乐选上主持人了。” “校庆主持人落选的时候她可没少在我们面前说酸话,这会儿居然只和隔壁的人炫耀。”杨雯雯撇撇嘴道。 “管她呢。”骆窈夹了一块粉蒸肉,不以为意,“这俩没有可比性,她酸是因为她羡慕又得不到。” 元旦晚会怎么能和校庆的重要程度相提并论,不过以梁雅乐同志桑塔纳的身家,她还以为会上演捐栋教学楼换名额的戏码呢,又或者是,给你五十万,你必须放弃这个主持人的机会。 “窈窈你真不去啊?不出演节目也可以当观众嘛,听说今年学生会还办了抽奖活动呢。” 骆窈脱口而出:“什么奖品,五十万现金?” 两人异口同声:“做梦呢!” “开个玩笑。”骆窈咯咯笑道,“当观众也要看我的档期啊,到时候再说吧。” 五十万奖金等不等得来未可知,骆窈先等来了纪亭衍的讲座。 放假的时候他就提前告诉了她时间地点,连着三天三个学校。 “我和校方打好招呼了,你到时候提前来找我,我带你一起进去。” 骆窈苦恼:“我的配音面试也在那几天啊,只能去燕大那场了。” 纪亭衍安慰她:“没关系,内容都是一样的,你哪天来都行。” 还真以为我能认真听讲座?骆窈耸耸鼻子:“一场就一场吧。” 纪亭衍点头:“如果到时候我忙不过来,也可以让岳秉给你领路。” “别!”骆窈暗忖这人还真是心大,推脱道,“燕大我还是认得路的。” …… 面试地点定在电视剧制作中心,离燕广有些远,坐公交得转两趟。 正所谓冤家路窄,骆窈刚到的时候,路边正停下一辆黑色桑塔纳,她不记得车牌,只觉得不会这么巧吧,结果门一开,下车的正是梁雅乐。 其实要说她俩有什么大矛盾,也道不出个一二三四,至少就骆窈看来,这人就和小孩儿似的,有些幼稚,觉得你跟我一样是本地人就该站在我这边,你跟她们一起就是背叛!背叛者没有好下场! 于是凡事都得别个苗头,证明自己才是正确的至高点。 “你居然也来面试?”有一段时间没见,梁雅乐换了个发型,从和骆窈相似的偏分大波浪变成了黑长直,确实更加适合她。 闻言,骆窈也露出惊讶的表情:“你居然换发型了?” 梁雅乐不自在地摸了摸头发,梗着脖子道:“不行啊,关你什么事?” 骆窈点头:“关你什么事?” 梁雅乐愣了下,随后轻哼一声,踩着大步就往前走。骆窈看见有人在不远处等着她,见梁雅乐过去立马打了声招呼,后者很快无视一群正在等候的面试者,先一步进了房间。 老老实实参加了几次面试的骆窈叹了口气,她居然有点怀念这种优先权了。 外头等着的男女老少都有,有个小孩子因为太过好动,被家长死死箍在怀里,像一只被摁住壳的小乌龟。 骆窈坐在面对门的椅子上,旁边坐下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穿着深灰色的袄子,从随身拎着的袋子里掏出了毛线,打算织毛衣。 骆窈有些惊讶,倒不是因为她的举动,而是她觉得一般老演员都有了自己的资历和代表作品,要配音也都是剧组直接找上门商谈。 可能是因为好奇吧,她尤其注意这位老太太,发现她真的跟在自己家似的轻松,一点儿也没觉着是来参加面试的。 骆窈终于忍不住问:“奶奶,你也是来参加面试的么?” “是哦。”老太太用长针在头发上划了两下,又将老花镜往上推,问道,“姑娘你来试哪个角色啊?” “玫笙、玉溪和阿芷。” 老太太听了,皱起眉头沉默了几秒,然后说:“你适合玫笙。” 骆窈笑道:“您难道只配过一个类型的角色么?” 这道理没错,配音演员的声线都是多变的,可老太太却不高兴了:“你适合玫笙。” 骆窈挑眉,几个意思? 正在这时,刚才领着梁雅乐进去的工作人员正好出来,冲她身边的老太太说:“您来了怎么还待在这儿啊,里头面试都开始了,您不是说要把关的么?” 原来不是面试的,而是面试别人的。 骆窈又叹了口气。 老太太进去没多久,梁雅乐就出来了,表情颇为得意,看来结果应该很不错。她没急着走,而是在骆窈身边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还整理了下裙摆。 骆窈不说话,默默翻看自己做的笔记。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等你吗?” 骆窈还是没说话。 梁雅乐有些不高兴地揭晓谜底:“当然是为了……” “下一位,骆窈。” “来了。”骆窈利索地起身,余光还能看见梁雅乐气得够呛的表情。 不算喊人的工作人员,房间内也有二十来个人,或坐或站地一字排开,阵仗上就给人以紧张感。 骆窈做了个开场白和自我介绍,穿着马甲的男人说:“报上来的信息是玫笙、玉溪和阿芷对吧,宛姐说你适合玫笙,那先来试试阿芷吧!” 马甲旁边正是刚才在外头见过的老太太宛姐,闻言立马皱眉:“别听他的,你试玫笙。” 马甲男也不生气,说:“我是导演。” 老太太:“我是编剧。” 其他人似乎对他们的互动习以为常,也没见人上来阻止,任由他俩争论:“刚才那个已经定了玫笙了,还试玫笙做什么?” “刚才那个我没同意。” “让你把关,不是需要你点头。” “总之我没同意,骆窈是吧,你试一下玫笙。” “阿芷。” “……” “两位老师。”骆窈不得不出声打断,丛容一笑,“七十回不是有段玫笙和阿芷的对手戏么?不如我试一试这段,二位也可以两个角色都听一听。” 两人想了想,都没反对,马甲导演对旁边说:“拿三十八集的剧本给她。” 很快,就有人将剧本拿来了,骆窈道了谢,大致扫了一边内容,台词比原著白话一些,但意思相差无几,骆窈很快调整好,上来就是一句。 “少爷。” 老太太神色郑重起来。 这段是阿芷扮作小厮和礼少爷一起来到花船上消遣,无意中从喝醉的礼少爷口中听到真相,心情陡然发生变化的重要桥段。 玫笙的表现则先是讽刺,后变可惜,然后愤怒,最后又是讽刺。 对于演员来说,声台形表缺一不可,但对于配音演员来说,只有通过声音来表达情绪和内容,一要贴脸,二要贴角色,表现力不比肢体神态来得差。 “少爷。” 比如骆窈只靠这两声少爷,就让在场的人听出了背后的爱恨纠葛。 一声爱,一声恨。他们跟了剧组几个月,对情节自然有所掌握,有的人甚至闭上眼都能想到剧中阿芷的模样,可过了会儿又听。 脑海中又变成玫笙了。 骆窈配音需要代入情绪,但向来抽离得很快,没人喊停,她就将这段从头到尾演绎完毕,然后才变回了自己声音。 “我的试音结束了。” 老太太的表情很是纠结:“你适合阿芷。” 马甲导演说:“我觉得玫笙也不错。” 合着这两人一定要不对付才行是吧?骆窈眨眨眼,开口道:“其实玉溪也可以试试。” 十几分钟后,骆窈从里面出来,梁雅乐居然还没走,见到她立马站起身,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发问:“怎么样了?” 出来喊人的工作人员以为她问的是自己,说:“你的角色导演他们还要再商议一下。” 梁雅乐一愣:“不是已经定了玫笙么?” 工作人员干笑:“现在还需要商议一下。” 梁雅乐懂了,瞪了骆窈一眼。骆窈很和善地笑了笑:“其实你可以不用等我的。”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31节 …… 第二天是纪亭衍的讲座,骆窈难得翘了一节课。 最近几天的天气都阴沉沉的,今天难得出太阳,温度却比往常更低,冻得骆窈果断放弃打扮,换上厚实的棉服。 “欸骆窈,要上课了你去哪儿啊?”许一白刚从校传达室出来,提着一大袋的包裹。 骆窈觉得自己睫毛都结了霜,懒得找借口:“翘课出去。” 身为班长的许一白:“……” 他哭笑不得地说:“好歹找个理由糊弄糊弄我啊。” 骆窈双手插在兜里,很没诚意地说:“不是贿赂了你一顿食堂么?” “得。”许一白不再多说,反正上了大四辅导员都管得松,他也没有这么古板,只从包裹的绑带中抽出来一封信,“喏,你的信,去传达室的时候看见就顺带拿来了。” 骆窈不想伸手,示意他放到自己的包里,许一白哑然失笑,倒也照做。 许是还有别的活动,今天燕大校园里的人出奇得多,一群朝气蓬勃的男生女生赶着说要围观足球赛,接着又路过到阅览厅参加读书会的文艺青年,其间穿插着几个上课快要迟到的飞毛腿,还有不少穿西服打领带人士。 骆窈排队登记都花了一些时间,没看到纪亭衍等在附近,顺带问了门卫大礼堂的方向,准备自己先往那儿走。 她全身上下包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岳秉见到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路过第三次的时候才试探性地问:“窈窈?” 故意没打招呼的骆窈眨眨眼:“是你啊岳秉!” “你怎么穿这么多!”岳秉很不给面子地笑出声,还拍拍她厚实的肩膀,“走吧,我带你过去,师兄那边实在忙不过来,好多人找他,你别介意啊。” 他的态度很自然,自然到让骆窈觉得一切都是她的自作多情。 这种情况下再别扭反而显得她心里有猫腻,于是骆窈缓缓呼出一口气,说道:“都说了我认得路呢,小看我是怎么着?” “师兄不是担心你这个家属么,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还没被师兄这么关心过呢!” 听听这话说的,哪里像她的爱慕者,反倒像她男朋友的迷弟啊? 骆窈故意哼了一声:“那改明儿我让他也关照关照你,让你多打打杂。” “成啊没问题,帮助师兄我乐意。”岳秉笑嘻嘻地将人带到大礼堂,刚到门口就有人喊他。 “岳秉你上哪儿去了?快过来一下!” 岳秉应了一声,快速交代骆窈:“你一会儿就坐在第二排左数第六个的座位,专门给你留着的,别坐错了。师兄现在在和几个教授说话,我待会儿进去和他说一声你来了,估计他们谈完讲座差不多也开始了。” “你要是有话呢,我带进去也行,如果是悄悄话那就等结束了你俩私下里去讲,时间宝贵啊,给你三秒钟考虑时间……” “进去吧你!”骆窈没好气地赶人,岳秉笑出两排大白牙,爽朗地拍拍她的头。 “没大没小!” 他俩说话的时间,身后陆陆续续有学生进来,很有秩序地填满了一排排座位,骆窈站在这儿太过显眼,于是找到第二排的座位坐下。 前三排的座位应该都是特意留着的,这会儿还没多少人,骆窈把包放到腿上,注意到没拉好的拉链,这才想起来许一白给她捎带的信。 骆窈掏出来一看,还挺厚,上面的字迹歪七扭八,跟外文似的。 第29章 这些我私藏了 骆窈在这儿可没有什么外国朋友, 猜测大概是弗洛朗寄来的照片。 这位外国友人,从大洋彼岸直奔燕城,又从燕城出发自东向西绕了一大圈, 最后在一个沿海小镇将洗好的照片寄给她。 这时候彩照贵, 但人们对于美的追求逐渐旺盛, 咬咬牙,权当纪念意义无价。如此说来, 骆窈占了弗洛朗很大一个便宜。 照片一共八张, 三张两两重复的合照,剩下是她指导拍摄的特写, 效果出奇得好。 烘托气氛的光线, 丰富背景的银杏树和金灿灿的银杏叶,男人侧向镜头的角度正好,眼中有光。纤长的手指搭在袖口上,弯曲的程度刚好展现出骨骼的走向,袖扣半解,衣料掀开一个小角,露出小部分腕骨,似乎能有无限的遐想。 骆窈深吸一口气, 喉间滚咽一下, 按捺住心中的兴奋和叫嚣, 从包里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单独把这两张照片夹好。 她准备改明儿买个相框裱起来,摆在自己的书桌上。 想了想, 又立马否决。不行不行,这种好东西还是自己偷偷享受好了。 弗洛朗显然很擅长拍人物,或者说,人物之间的关系。抛开模特滤镜, 那几张合照的氛围感十分浓烈,明明是再直白不过的摆拍,他却能抓住最契合的眼神、表情,让一张平面照藏着呼之欲出的暧昧。 骆窈看得出了神,直到周围掌声雷动,她的心猛地跳了下,目光一晃,就捕捉到了站在台边的纪亭衍。 莫名有种被抓包的感觉。 她缩了缩脖子,双手从围巾下面钻进去捂住脸,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她能清晰地看见男人眼中的笑意,忽然觉得自己的手心太热了,又偷偷摸摸拿出来。 嗨呀骆窈,你居然还会害羞。 讲座的专业内容她自然是听不懂的,但并不妨碍她欣赏男朋友的美貌。 一个人在自己的专业领域能散发多少个人魅力,端看她每分钟的心跳频率便可以得到答案。骆窈忽然理解了那些在演唱会上疯狂呐喊的粉丝,要不是场合不恰当,她也要趁着掌声欢呼起来。 他的演讲时间不长,结束后休息了一会儿,顺带也给学生们一些消化的时间。 骆窈坐的位置稍偏,只能看见他半张侧脸,此刻的纪亭衍微低着头听身边的人说话,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和他们初次见面时一般孤高清冷,叫人不敢亲近。 可就在下一秒,他撩起双眸朝这个方向看了一眼,半点也没犹豫正正好和她对上目光,接着他唇角上扬,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 骆窈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弗洛朗的技术还得加强。 …… 因为学生们太过热情,自由提问的时间延长了一些,骆窈提前离开去厕所,路过走廊的时候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 “自来红!”她下意识喊了一声。岳秉转过身,见是她后走过来问。 “里面结束了?” 骆窈用余光瞥一眼那头的沈卉,故意指责他道:“被我抓到你在外面偷懒,回头我就告诉阿衍哥。” 闻言,岳秉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你这是狐假虎威知道不?谁偷懒了?我不就去趟洗手间么。” “倒是你,越来越不知道尊老爱幼了,在外头喊什么外号!” 骆窈边跟他搭话边往回走,几乎快到拐口了岳秉才想起什么,道:“刚那姑娘问我路还没给人说明白呢,被你打个岔就忘了。” 骆窈心头微松,让他先回去帮忙。 “反正我也要去洗手间,顺道做个好人好事算了。她要去哪儿啊?” 岳秉本来想说你对燕大也没有多熟,但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他只能道:“去金融系找人吧,你跟她说绕过那个花圃往西走就能看见路牌了。” 骆窈应好,等他走远才回头。 沈卉已经没在那儿了,骆窈也不在意,五分钟后从厕所出来一身轻松,却被人拦住了去路。 “你别告诉我刚才那个男生也是你对象啊?” 沈卉今天打扮得十分乖乖女,可语气中的傲慢掩盖不住本质,摇头啧啧称奇:“以前没看出来你这么有本事。” 骆窈刚洗完手,这会儿打消了拿手帕的念头,用力甩了两下,成功将人逼退三米远。 “男生在你眼中,难道只有对象和非对象两种属性吗?” 听她这么说,沈卉了然地挑眉:“不是对象啊?我就说嘛,不可能运气这么背。那你着急忙慌把人拉走做什么?” 沈卉觉得她大概能猜到对方接下来的话,无非就是指责她身上有婚约还招惹别人,但等对方开口,她的表情却突然僵住。 只见骆窈双手抱胸,哂笑道:“你不就是想刺激温海洋么,费这么大劲儿。” 两人站在厕所门口,时不时有人好奇地张望,骆窈搂过她的肩膀,哥俩好似的,将人带到僻静处才放开,漫不经心地说:“想用别的男人叫他吃醋,发现没作用又让温海洋把人打发了再找下一个目标,你累不累啊?” 沈卉嘴唇动了动,气势突然矮了半截儿,硬撑着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啊。”骆窈点点头,“那我马上把刚才那个男生的联系方式给你,不光是他的,还有他父母家里人朋友亲戚的我一并给你。等回学校的时候我还得告诉温海洋,说你对我哥们儿一见钟情情根深种身死相许非卿不嫁,让他麻溜回家告诉你爹还有你爷爷,赶紧解除婚约。” 说着,她露出义愤填膺的表情:“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讲究包办婚姻呢,回头我就帮你给妇联打电话,咱们好歹也是接受了高等教育的大学生,一定不能屈服于旧时代的封建糟粕!” “谁要你多管闲事了!”沈卉提高了声音。 骆窈继续火上浇油:“这怎么能是多管闲事呢?我是见义勇为拔刀相助啊!” “温海洋那家伙明明也不满意婚约,偏生还把这事儿给说出来了,不是挡你桃花路么!” “你别怕啊,看在咱俩同班同学的份儿上,我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改明儿咱解除了婚约,你和我那兄弟处得不满意也没关系,处对象么,又不是上赶着结婚,还有一大批男生等着你玩儿呢,而且温海洋再也没理由管着你了,不是很好么?” 沈卉像是听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眼睛瞪得像黑猫警长,好半晌才说:“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什么人?难不成还是好人么? 骆窈见过的利益婚姻比她吃过的醋都多,谁嘴里发酸一闻就知道。 其实温海洋把他俩婚约的事儿说出来,这姑娘眼睛里都透着高兴,不过就是因为他“追”过骆窈心里不痛快,才选择报复性地搭讪纪亭衍。 对此,骆窈翻了个白眼:“你要想试探他,最大的刺激不就是解除婚约么?他要是不肯,如你所愿,他要是答应,你继续这样有意思么?” 沈卉皱起眉头:“婚约又不是我想解除就解除的。” 那又关我什么事儿?骆窈不耐烦道:“我不是说了么,上妇联,不然报派出所,你以为要给他看的是什么?是你的态度!” 沈卉似懂非懂地看着她,梗着脖子道:“你那个哥们儿是叫自来红么?” 听到这话,骆窈轻嗤一声,摊开手:“不好意思啊,要请临时演员得照规矩来,一小时十万恕不还价。” 沈卉震怒:“你抢钱呢!” “很贵么?”骆窈疑惑,“至少明码标价,不像你上回打算白占人便宜,结果最后还得赔偿医药费。” 沈卉一脸我很精明的模样:“那我去表演系雇人,随便找一个都不要十块。” 骆窈似乎很遗憾地叹了口气,末了又说:“那我的费用麻烦你先结清一下。” 沈卉眯起眼睛:“你什么费用?” “咨询费啊,还有学费。”骆窈灿然一笑,“不然我就成多管闲事了,你肯定第一个不答应,对吧?” 等回到大礼堂,纪亭衍依旧被一群学生围在中间,岳秉走过来笑话她:“还以为你掉茅坑里了。” “你才差点掉坑里了。”骆窈斜睨他一眼。 姑且算还他一个人情吧,左右她没亏,还赚了一笔。 “等很久了吧,抱歉。”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32节 纪亭衍结束的时候,骆窈正坐在礼堂角落欣赏照片呢,听到他的声音,她冲人招招手:“看,弗洛朗把我们的照片洗出来了。” 男人在她身边坐下,骆窈把合照平均分好:“这份你留着,剩下的我留着。” 纪亭衍伸手指了指另外两张:“这些呢?” “这些我私藏了!” 纪亭衍被她宝贝的样子逗笑了,温声说:“是不是有点不公平?” 骆窈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凶巴巴地威胁:“你要公平还是要女朋友?” 还在外面,纪亭衍调动自制力,轻咳一声。 突然间他福至心灵,用余光看了看四周,然后微微低头,一本正经地说:“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骆窈挑眉:“什么办法?” 纪亭衍似乎有点不习惯,脸颊染上一层薄红,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在耳边轻喃:“……我私藏你。” …… “看什么呢纪工?” 高传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纪亭衍抿直唇线,神色自若地喝了口水,淡淡道:“没什么。” 等人拿了洗漱用品去水房,他才再次翻开自己的记事本,不是平时工作用的,而是专门拿来记录他的新课题灵感。 ——《如何与恋人相处》 1、了解她的习惯和喜好 2、 学会满足她的需求与未来需求(须根据第一条的数据积累做出合理判断) 3、 亲昵的语言具有加深情感的效果 纪亭衍想了想,拿起钢笔,在最后一条旁边添加备注。 (自然流露最佳,可适当借助技巧——因地制宜,举一反三) 第30章 是叔叔 “康德说过, ‘既然我已经踏上这条道路,那么,任何东西都不应妨碍我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纪工, 你觉得呢?” 高传波贴在墙边做倒立俯卧撑, 休息的间隙抬起头问道。 纪亭衍把照片和记事本收好, 准备去水房洗漱:“从我的角度看不算妨碍。” “欸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知趣呢。”高传波从墙上下来, 活动活动手脚, “我不就想听一句支持的话么,非得跟我唱反调。” 他打了个哈气, 大字往床上倒:“也是, 你这个有对象的人怎么懂得我的痛苦。” “要不今年春节我就在研究所过了吧,省的我爹娘天天跟我念叨。三十而立……三十而立,我事业都还没立起来呢,哪有功夫成家啊!” 想到什么,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问纪亭衍:“纪工,你跟你对象商量过啥时候结婚吗?” 纪亭衍动作顿了顿,淡淡道:“她还小。” “多小啊?不是都快毕业了么?” “属蛇。” 高传波啧了一声:“那是挺小的, 怎么着也得过两年。不过纪工你翻过年二十七了吧?家里就不着急?没催你?” 虽然国家如今提倡晚婚晚育, 但像他们这个年纪, 同龄人早都已经有娃了。 纪亭衍沉默了一会儿,转过身看向他:“祝你明天相亲成功。” “……”高传波撇撇嘴, “我觉得康德说得很对!” 相亲什么的,哪有实验室重要。 话是这么说,但他老娘隔着上千公里安排好的相亲,高传波要是不露面, 春节的确不用回家了。 纪亭衍把自行车借给他,带着几份文件去了趟行政科。 行政科科长正在办公室内伏案工作,纪亭衍敲敲门,里面的人抬起头,见是他后笑着站起来。 “纪工啊,快进来,找我有事儿?” 纪亭衍走到他的办公桌前坐下,不疾不徐地说道:“我想问一下您,所里明年计划购买的福利房,需要什么申请条件?” “听那群年轻人说你有对象了,我还不信呢,看来是真的了。”行政科科长先打趣了一番,然后才跟他解释道。 “是这样的,咱们所分房呢,除了级别之外,还要考虑你们的家庭情况。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纪工你应该是燕城本地人,家有父母和弟弟,住房并不紧张,假设你明年结了婚,那按规定,划分的也应是长河区的房子。” 闻言,纪亭衍抿抿唇。 长河区的房子他去看过,比较偏,隔着河就是热电厂,烟尘缭绕噪音不断,居住环境肯定是比不得将要计划购买的府桥区。 像是能猜到他的想法,行政科科长笑了笑:“府桥区的房子主要是为了照顾家庭人口多的同事,总不能让他们一大家子都挤在一个房间里,你说对吧?” 纪亭衍明白,如果所里真要调查个人情况,就凭他在春新路的房子,别说府桥区没戏,长河区或许都得周旋一番。 他难免有些失望,颔首打算告辞,行政科科长却伸手留住他:“欸,别急啊,我还没说完呢。” 纪亭衍起身的动作顿住,又重新坐好。 “当然了,府桥区那儿也有适合小家庭的楼房。”行政科科长两手交握,抬起眉毛说,“如果纪工明年提交申请,经过我们的调查,条件符合,自然会按规定分配。” 级别也是有优待的。 纪亭衍心头微松,站起来道谢:“我知道了,谢谢您。” …… 剧组的消息迟迟不来,原本成竹在胸的骆窈突然有些忐忑,想着该不会是编剧和导演争论不出结果,干脆一个角色都不给她了吧。 还是周苗哭笑不得地给她带了消息:“说是肯定会给你留角色的,但具体是哪一个,是一个还是两个还是三个,剧组暂时决定不下,要等从南方回来再告诉你。” 好任性的剧组啊。骆窈无奈,又暗自腹诽。 难道就不怕拖到那时候她没档期了吗? 好吧,只要钱到位,她挤也能挤出时间。 马上冬至,骆淑慧提前打了电话让她回去吃饭。好几个周六和男朋友待在一起的骆窈对自己“重色轻亲”的行为做了个深刻的检讨,得知纪亭衍要去外地出差调研后,再三保证冬至那天绝对待在家里不出门。 “谁让你不出门了?妈是看你最近学习辛苦,想做点儿好吃的给你补补身体。” 骆窈从后面抱住骆淑慧:“是吗?难道不是因为您想我了么?” “没个正经。”骆淑慧用大葱拍了下她的脑袋,笑容慈爱,“是小峥说好久没见你了。” “哦,合着您不想我啊。”骆窈故意失落地哼了一声,“成吧,那我也不在这儿待着了。” “回来。”骆淑慧哪里听不出来她在撒娇,又好气又好笑地说,“把这碗馅儿拌好,到饭桌上包馄饨去。” 燕城有句话叫做“冬至馄饨夏至面”,薛家一直保有这个习惯,冬至的饭菜向来丰盛,除了饺子馄饨,还有大菜羊肉汤,快赶上过年的规格了。 说话间,外头又飘起了大雪,骆窈望着窗外朦朦胧胧一片,疑惑地问道:“二姐不是说她就去乡下几天么?怎么这时候还没回来?” 老太太一边催促儿子擀皮,一边道:“上周就回来了,说是遇着个案子待了半天又出去了,也没说今天回不回。” 骆窈哦了一声,听见外头的动静跑去开门。 门外是薛尉夫妻俩,裹得严实,衣帽上全是雪粒子,骆淑慧拿了毛巾给他们,见他俩一个喜笑颜开,一个忧心忡忡,不由得问:“怎么了?” 徐春妮藏不住话,立刻道:“我怀孕了。” 这话一出,大家伙齐刷刷地看过来。骆淑慧惊喜地说:“真的啊?太好了太好了,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薛峥知道怀孕是什么意思,跳起来说:“我要当哥哥啦!” 小家伙最近掉了颗下门牙,说话都很矜持,但仍然能看出他的兴奋。 骆窈轻笑一声:“是叔叔。” 徐春妮也跟着说:“小峥也要当长辈了。” 徐春妮和薛尉结婚好几年了,但肚子一直没有动静,一开始以为是缘分没到,后来他们俩上医院做了检查,医生说她的体质不易受孕。 薛家的情况复杂,几个长辈也不像其他家的一样盯着媳妇儿的肚子,进门几年没怀上孩子,还有可能不能生,要放到别家严重点已经被扫地出门了。徐春妮庆幸自己嫁了个好人家,但心里也着急。 薛尉的父亲在战场上牺牲了,母亲没过多久也跟着病故,家里只剩下他一个独苗苗,这才被薛宏明接了回来。亲生家庭人丁凋零,徐春妮自然想给丈夫添个孩子,如今终于得偿所愿,她怎么能不高兴? 几个长辈也面露喜色,骆窈看向一旁的薛尉,不解地说:“那大哥你怎么这副表情?” 骆淑慧听了忙接话:“对啊,你俩上医院检查了么?是不是医生说了什么?” 两人走到客厅里,薛尉说道:“医生说她不易操劳,得好好保胎。” 徐春妮无奈地笑了笑:“薛尉想让我跟厂里请假,可年根里事情多着呢,主任也不会批啊。” “这有什么,厂里那么多人呢,少了你一个还能不转咯?”老爷子开口道。 老爷子可是家里最讲规章制度的人,听他说出这话,骆窈对他的双标本质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薛宏明也赞同道:“特殊情况特殊处理,身体重要,回头我和你们主任说一说。” “是啊,头三个月可是最重要的,一定不能马虎。” 徐春妮自己也担心养不好这胎,在众人的劝说下苦笑道:“这还不算产假呢,我就怕生完孩子,我的车间班长就换人了。” 要不是年前有家厂子倒了,她也没意识到现在可不是过去一个萝卜一个坑,一个岗位干到头的状况,谁也不敢说手上是绝对的铁饭碗。 将来生活养孩子都费钱,现在能多赚一点是一点啊。 薛尉想了想说:“要不这段时间你先找人替工?”这种做法倒是很常见,先找人顶替一段时间,等人回来了再还。 徐春妮皱眉:“能找谁啊,别到时候工作再给我丢了。” 这时,薛宏明突然开口:“淑慧,你以前是不是也在纺织厂做过工?” 骆淑慧下意识点头,明白他的意思后又连忙摆手:“我不行的,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她结婚以后,工作就被父母做主让给了弟弟,算起来都有十来年没工作过了。 “有经验就好办!”徐春妮像抓到救命稻草似的拉住她的手说,“不难的妈,我可以教你两天,保管你立马就能上手!” 骆淑慧还是推脱,徐春妮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就差没扶着自己的肚子叫唤了,骆淑慧才哭笑不得地答应下来。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33节 有了好消息,又解决了一件心头事,大家伙脸上都挂着笑,骆窈把包好的饺子端到厨房去,往窗外望了一眼,笑容绽开:“二姐回来了。” …… 家人团聚总是件令人高兴的事儿,今晚老太太也没让他们讲究规矩,饭桌上交谈声不断,一派其乐融融。 薛峥人小胃口小,第一个下了桌,跑到房间里说要给未来侄子送玩具。骆窈被骆淑慧灌了两碗羊肉汤,肚子涨到不得不起来消食。 薛翘看了一眼她纤细的手臂,淡淡道:“光吃不长肉。” 骆窈好笑:“我那是长了又瘦了好吗!” 她气鼓鼓地窝进沙发里,茶几上的电话正好响起,骆窈本打算去接,却有人比自己动作还快。 骆窈挑眉:“你等电话呢?那你接。” 薛翘镇定自若地提起听筒,沉默了几秒,又把听筒给她:“找你的。” 骆窈眯起眼睛观察她的表情,忽然展颜一笑。 似乎嗅到了什么特别的气息。 第31章 那现在想想呢 一个人是否心有所属, 最先发现的一定是最亲近的人。诚然诸如薛翘这类,情绪内敛,并不外放, 但仍然可以从蛛丝马迹中发现端倪。 更何况是骆窈这般自带放大镜的强者。 薛翘洗漱完回屋, 发现妹妹撑着头侧躺在自己的床上, 桃腮带笑,目光试探, 心里就涌现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面上仍不为所动地问:“不睡觉跑我床上干嘛?” “交流交流。”骆窈起身将人拉到旁边,四目相对, 语气意味深长, “姐,你是不是……” “不是。” “我还什么都没说。” 薛翘手指点在她的额头上往外推:“表情语言太明显。” 说完,她走到柜子边上拿了条干毛巾擦头发。骆窈半坐着问:“那你晚上在等谁的电话呢?” 薛翘闭着眼睛:“工作电话。” “什么工作?” “保密。” 骆窈换了个思路:“你这些天去乡下都是在忙这件事么?” “对。” “那怎么不留单位电话要留家里的电话啊?” “哪个能联系上用哪个。” “啊——”骆窈双手抱住膝盖,恍然道,“不是你们单位的人。” 薛翘动作顿住,神色莫名地看她一眼,边擦头发边开口:“薛峥说你好几个星期没回家。” 骆窈挑眉:“我忙嘛。” “忙什么?” “兼职、复习、写论文。” “周姨介绍的兼职?离学校不远吧?” “远着呢,在南门口那边, 不过现在还没消息呢。” “听起来也不是很忙。” 骆窈抬眸看她, 薛翘慢悠悠地说:“还有时间去门桥那边玩儿呢?” 她走到书桌旁, 捞起梳子整理自己的头发,用眼神指了指压在笔筒下的公交车票, 意思明显。 春新路没有公交站点,需要坐到热闹的门桥再往回走一段距离,和南门口是两个方向。骆窈心里啧了一声,很快找了个理由:“我有校庆任务啊!老师让我采访校友!” 薛翘:“这是两张连票。” 骆窈:“有搭档。” “搭档也住咱们家属院?” 燕城公交下车是要查票的, 如果不是同一站下车,那只有过后特意把车票放到骆窈这里的可能。 但这么做有什么意义?除非…… “你没有收集车票的习惯。”薛翘走近两步,微微弯下腰看着她,“当然,不排除由你一道拿给公家报销的可能。” 她把骆窈的话先堵死了,又说:“那么我们换个话题,先来讨论讨论你生日当天大晚上外出去食堂点荷包蛋的事情吧?” 骆窈缄默片刻,轻哼一声:“你怎么知道的?” 薛翘拍拍她的头,不答反问:“和纪亭衍在一起了?” 骆窈本就没有谈地下恋的打算,遮遮掩掩反而叫人多想。两人同在家属院,说得夸张点可以算青梅竹马,一起坐车一起去食堂也没什么特别的。 她用鼻音应了一声,薛翘帮她拉好滑到肩膀的领口:“怎么不和家里说?” “刚在一起没多久。再说了,谈恋爱么,又不是结婚,还要见家长。” 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薛翘眯起眼睛:“骆窈同志,你现在的思想很危险。” 骆窈仰头看她:“干嘛?要用法律制裁我啊?” 薛翘曲起手指敲了一下:“一通电话就把你带走。” “所以是等谁的电话?”骆窈半点儿没被吓着,反而又把话题绕了回来。 薛翘轻笑出声,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下属乡镇派出所的公安,我需要向他询问一些案件细节。” “原来是公安同志。”终于得到答案的骆窈笑嘻嘻地打趣一句,想到什么又蹙眉,“是去普法的时候遇着的案件?” 薛翘点头:“具体的不好和你多说,总之你谈恋爱归谈恋爱,不该做的事情别做,保护好自己。” 骆窈靠着她的肩膀嘟囔:“阿衍哥才不是那样的人。” 见她立刻就明白自己的意思,薛翘露出一点惊讶,然后把人推开,浅笑道:“我知道,这不是提醒你吗?” 骆窈翻身滚到自己的床上,趴着看她:“公安同志哪儿人啊?几岁了?长得帅不帅?” 薛翘哭笑不得:“你不说我都没往那儿想。” “那现在想想呢?” 这回薛翘不说话了,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对上她期待的眼神,开口道:“目前印象不错,有深入了解的想法。” 闻言,骆窈咧嘴一笑:“那我就等着姐夫进门啦。” “骆窈……” “姐姐晚安!” …… 学校课程收尾,第二天骆窈也没打算回燕广,决定在家里再休息一天。 早晨起来和老太太一起练声,骆窈还向她请教了一些唱戏的发声技巧。 剧里的玫笙以一副好嗓子出名,她不确定到时候是用专业老师,还是让她即兴发挥,总之多做些准备没错,更何况还有这么方便的取经渠道。 老太太这段时间的指导老师不是白当的,等早功时间结束,骆窈居然也能装模作样地唱上两句。 “三姐,你今天没回学校么?”薛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许是感觉到了牙缝漏风,又连忙捂住嘴。 “今天没课,我明天再回。” 薛峥兴奋了:“那你带我去少年宫玩儿吧!” 学校的冬游活动临时改成了在校园里扫雪,薛峥想请假不去,却没有得到家人的同意。 “乖啊,劳动最光荣。”见孩子一脸沮丧,骆窈捏捏他的脸,“扫雪只需要半天吧?下午带你去。” 薛峥立马欢呼一声,吸溜米粥的动作都变快了。 骆淑慧今天要跟着徐春妮一起上班,到点了却仍然磨磨蹭蹭地收拾桌子,薛宏明见了疑惑道:“淑慧?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骆淑慧面露困窘:“要不我还是不去了吧?碗筷都没收拾呢。再说我中午要是赶不回来,家里不就没人做饭了么?” 薛翘说道:“我今天休假,碗筷我和骆窈收拾,午饭我俩也能做。” 骆淑慧仍有顾虑:“那也只今天一天,以后怎么办呢?” “有食堂啊!”骆窈走到她身后开始赶人,“我姐平时中午不回来,奶奶上课的时候也能在剧团解决,薛峥这么小,一个馒头就打发了,能费多少事儿?” 拎着一把塑料铲子出来的薛峥反驳道:“我一顿能吃俩馒头!” “赶紧扫雪去!还想不想到少年宫玩儿了?”骆窈拍拍他的脑袋,薛峥做了个鬼脸,跟着院里其他孩子一起跑去学校。 “妈,你就甭操心了,我们都这么大了还能把自己饿死不成?快走吧,大嫂在厂子里等你呢,她可怀着孕呢,别让她空跑一趟。” 被女儿推到了门口,骆淑慧无法,只得摘下围裙,和薛宏明一起到厂子上班。 骆窈转过身,对薛翘耸耸肩,两人一起把饭桌碗筷收拾干净。 回到屋里,薛翘工作,骆窈改论文,姐妹俩各忙各的,直到客厅内电话铃声响起。 骆窈先反应过来,侧头对薛翘抬眉:“姐,你等的电话。” 薛翘斜睨她一眼,骆窈偷笑,跟在后头走出去。 她听不到具体内容,但看薛翘脸上的表情,是那位公安同志没跑了。 “今天我们吃食堂吧,下午我得出去一趟。”挂断电话时,薛翘的神情有些严肃,骆窈知道是因为工作上的事儿,点点头。 “我没意见。” 小学生扫雪大多图个参与,重在培养他们的劳动精神,因此还没到平时放学时间,薛峥就飞毛腿似的跑回来了。 三人一起去食堂吃完饭,薛翘准备出门,骆窈则带薛峥去少年宫,三人同路,一起乘上公交。 半路薛翘下车,骆窈看见她走到辖区派出所门口,那儿站着一位身高腿长的男人,穿着一身警服,眉目端正,姿态挺拔,自带一种军人气质。 趁公交还没开,骆窈往外探了探,却只能看见他们一起往派出所里走的背影。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34节 “欸后排那姑娘,车要开了别探出窗外!” 售票员大姐冲人喊话,骆窈赶忙坐好,薛峥好奇地问:“三姐你看啥呢?” 看未来二姐夫啊。旁的不论,就那身段和气质,爸爸和爷爷肯定很中意。 不过八字还没一撇呢。骆窈没多说,只敷衍道:“小孩儿别问。” …… 燕城的少年宫是各中小学经常举办课外活动的地方,因为体育设施比较齐全,周边风景优美,水池广场上还能发现套圈的小商贩。 小商贩摊上的东西不少,多是小孩儿喜欢的弹珠画片什么的,薛峥一眼瞅中想要的东西,拉住骆窈就走不动路了。 “三姐,我想要那个画片!” 小孩儿之间流行的东西总是一阵一阵的,最近市新华书店出了一套《西游记》的连环画,每本里面夹着一张人物画片。 薛峥小朋友自然想要孙悟空,可攒了好久的零花钱,只抽到一张银角大王。 骆窈瞥了眼摊上的孙悟空画片,问小贩:“这怎么算啊?” 小贩笑眯眯道:“五毛钱十个圈,边挨着不算,得正好套上东西才能归您!” 价格不算太贵但也不便宜,骆窈瞧着薛峥期待的眼光,从兜里掏出五毛钱:“来十个圈。” “好嘞!您站在线外投就成。” 小贩用麻绳拉了条位置线,骆窈分给薛峥五个竹圈:“你五个我五个,套完就算,能不能中靠自己啊。” 薛峥一脸郑重地点点头。 以骆窈的经验来看,商贩为了不让自己血本无归,通常都会做一些手脚,比如商品太大,圈子很容易挂着或者被弹开,又或者商品太小,圈子落到地上也会被弹走。 而且他们一般都不会选择太重的材料做圈,还会考虑摆摊的方向。竹子轻,当下又有风,一时半会儿很难把握方向和力度。 孙悟空画片在中间偏右的位置,薛峥力气小,每次都使足了劲儿,却没有一次沾到边。 小贩用一根长长的竹竿勾起圈子,仍是笑眯眯道:“小弟弟要不要再来几个圈?” 薛峥不高兴地撅起嘴,看向骆窈:“三姐……” “我说了啊,套完就算。”骆窈无视他的撒娇,“不还有我这五个么?” 就凭她过去驰骋各大商场抓娃娃机的技术,肯定很快就能找到手感。 “三姐……”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现实,五个竹圈两个跑偏,两个弹开,只有一个将将盖住画片一角。 小贩仍然端着那张笑脸:“先前就跟您说了,得正好套上才能把东西领走。” 骆窈叹了口气,对薛峥摊手:“那走吧。” 薛峥不是个爱哭闹的孩子,尽管很想要那张画片,也乖乖牵着姐姐的手打算离开,只是眼神还不停地流连。 “麻烦给我十个圈。” 听见熟悉的低音炮,骆窈偏头看去,裴峻朝她颔首道:“骆窈啊,好巧。” 他身边站着一个和薛峥差不多大的男生,骆窈隐约有个印象,礼节性地打了个招呼:“裴老师,带您侄子出来玩儿啊?” 裴峻点点头,又看向薛峥:“想要孙悟空画片吗?伯伯套中了送给你好不好?” 闻言,薛峥立刻抬头望着骆窈,只是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个小男生先不干了:“不好!我也没有孙悟空画片!大伯你给我不许给他!” “裴彦。”裴峻的声音微沉,带着些斥责,“对小朋友要友好礼貌。” 裴彦顿时一张脸皱着包子。 薛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裴峻,朗声道:“谢谢伯伯,我不想要孙悟空画片了,我觉得如来佛祖更厉害!” 裴峻对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真懂事。” “那裴老师你们先玩儿,我带他去趟洗手间。”骆窈开口告辞,带着薛峥离开,没走多远就听见身后传开孩子的哭闹声。 “孙悟空不厉害!我不想要孙悟空了!” 骆窈低头帮薛峥戴好帽子,小家伙冲她咧开嘴笑,神秘兮兮地说:“三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哎呀你蹲下来听!” 骆窈配合地弯下腰,薛峥踮起脚凑到她耳边说:“刚才那位伯伯不是裴彦的大伯,是裴彦的爸爸!” 听到这话,骆窈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怎么知道?” 薛峥很得意地扬起下巴:“有次开家长会,我上厕所的时候听到的。” “你听错了吧?”骆窈敛眉,“说不定人家叫的是伯伯呢?” 小朋友最不高兴大人不相信自己的话,闻言插着腰说:“我语文考了100分!才没听错呢!” 为了增加自己的说服力,他还列举出了证据。 “而且裴彦的爸爸妈妈从来没有来学校开过家长会,每回都是他大伯来的!他和同学打架老师找家长的时候,来的也是他大伯!” 第32章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裴峻这个人看起来温文有礼, 旁人评价他时也是一通好话,可给骆窈的感觉却有些微妙。 比如第一次见面时建议她到电视台实习;来看望乔芳的时候邀请她一起吃饭;开家长会意外碰见那次,让自己争取校庆主持人的机会。 乍一听好像都没毛病, 以他在大众面前一贯的品性, 任谁都会觉得是个乐于提携后辈的好人, 但骆窈觉得他一直在试探自己的分寸。 这种试探带着点居高临下,给人以不适感, 虽然完全是她的主观臆断, 但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本就是喜好和感觉的碰撞,觉得跟你合得来就亲近, 合不来就疏远, 分寸感的把握完全随心。 简单来说,就是单纯不爱搭理他。 看不顺眼倒还不至于,但潜意识里,她是不愿意和他多接触的。 而对于别人的家事,骆窈向来当个热闹,只要别犯到她头上,管他是结婚离异还是未婚先孕。 …… 元旦将至,班上其他同学忙忙碌碌, 骆窈却忽然清闲下来。 当然, 也只是相对而言。 论文主体内容蔡主任已经点头通过, 只剩下一些润色工作,临考的复习也渐渐收尾, 每天只需重复要点难点的记忆加深。 她不像杨雯雯几人,得准备校庆,平时还会参加一些社团活动和兼职,而是一边等着剧组的回复, 一边享受所剩无几的学生时光。 “窈窈,要不你和我们一起去看看元旦晚会呗?” 纪亭衍出差已有小半个月,如果按计划得元旦之后回来,因此骆窈没想多久就答应了她们的邀约。 许是为了给校庆铺垫,今年的元旦晚会比以往都正式,老成肃穆的校领导在张灯结彩的大礼堂内发表讲话,莫名有一种新旧交替的仪式感。 燕广的学生最不缺才艺,舞蹈歌唱信手捏来,中外乐器更是样样不差,有一组导演系的学生更是模仿前两年的晚会小品,来了出改编版的《吃面条》。 不同于电视上精彩的无实物表演,他们居然真的准备了一桶捞面条,热气腾腾的,坐在前排或许还能闻着香味。 “吃光!都吃光!”台下的学生观众起哄得十分起劲,台上的“龙套演员”冲他们呲了一句:“来来来!您饿了您先吃!” 说完,还实在地打了个饱嗝。 所有人跟着一起笑起来,骆窈身边的李梅香笑到喘不过气,哼哧哼哧地说:“他不会真要把那桶面都吃完吧?” 显然是不可能的,那组演员将小品的结尾做了个改动,最后“龙套演员”忽悠“导演”给他做示范,重新演了遍剧情,把那剩下的半桶面都给吃了。 “导演”最后还捧着肚子砸吧嘴呢:“嗨呦,这是燕广的面条吧?我一吃就吃出来了,够味儿!” 台下笑声欢呼声犹如雷动,骆窈也被感染地笑起来。 好一波拍马屁的广告啊。 正如李梅香所期待的那样,今年的晚会除了文艺节目之外,还穿插着抽奖活动。 进场之前,他们每个人在门口领了一张由燕广印制的新年明信片。正面是庆贺新年和燕广三十五周年校庆的图片,背面印着校徽校名和邮票,右下方有一串数字编号。 台上的主持人在抽奖箱内抽纸条,好几百号观众呢,大家伙都让她搅一搅,再搅一搅,恨不得把脖子伸长到抽奖箱里。 最后主持人还开了个玩笑:“要不我抓一把好了?” 前几次抽奖的奖品多是一些钢笔牙膏之类的学习生活用品,放在以后或许只能算纪念品,但在这时候一支钢笔不便宜,再加上对这样的活动感觉新鲜,大家伙的热情都很高涨。 最后一轮是个大奖,一台价值四百多的东方牌120双反相机。 负责抽奖的主持人是梁雅乐,她今天穿着一身深色长裙,秀发飘飘,美丽冻人。 “希望校庆的时候能暖和点。”李梅香仿佛能感同身受地打了个寒颤,“那时候主持可是在户外。” “穿西装不就行了?老师也没规定我们穿裙子啊。”杨雯雯拿着自己那张明信片看了又看,小声嘀咕道,“237,237,快抽到237。” 她们仨的编号是连着的,骆窈没期望能中奖,索性把自己的那张明信片也塞给她:“给你,拉高你的中奖率。” 上百号人里选一个,抽中的那位估计立马就能成为燕广名人。 但事实证明,即便没有这层幸运光环,人家自己也能成为“名人”。 抱走相机的是位表演系的男生,长得有点像西游记里的朱紫国国王,带些异域风情的帅气,笑起来露出洁白的八颗牙。 “主持人,我能把这台相机转赠给别的同学么?” 梁雅乐愣了下,心里腹诽:要送私底下送去,别耽误我走流程啊。 面上却笑道:“这份奖品已经属于你了,是否送人自然由你决定。” 于是男生凑过来蹭她手上的话筒,朗声道:“我要把它送给播音系的沈卉同学!” 场下一片哗然。 虽然他没有说为了什么转赠,但大家都是年龄相当的青年男女,这样指名道姓背后的意思不言而喻。 如今这个年代,爱是含蓄,是藏在心里的默契,表白要用诗歌套个文艺外壳,虽然追求恋爱自由,但少有人这么大胆。 梁雅乐作为主持人自然要控场,偏生祸不单行,观众席上传来一道气急败坏的男声:“她不要!” 场面开始乱套。 骆窈听见这声,忍不住嗤笑,跟身边的舍友说:“我先回去了。”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35节 “就走啦?不留下看看?” 看什么啊,这出戏的主旨她熟悉,就是没想到沈卉大小姐要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有钱人就是讲究排场。 故事的走向骆窈并不关心,但她也因为这件事受到了些影响。 许是当场送相机的大胆行为唤起了学生们心中的勇气,不少人蠢蠢欲动,打算对暗恋已久的对象说出心里话。 骆窈在路上被人堵了两次,不耐烦地回宿舍收拾衣服准备回家,隔壁宿舍的同学跑过来喊她:“骆窈,楼下有人找你。” 骆窈没好气地撇撇嘴:“说我不在!” 那位同学显然也明白她不痛快的原因,靠在门框上说:“欸,说真的,这回这个长得真不错!” 长得再帅也没用啊,她心有所属,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正当她思考着是等人走了再下楼还是从侧门离开的时候,梁雅乐回来了。 她作为晚会的主持人,虽然事情和她无关,但没有做好危机处理,多少也受到了些影响。 比如现在学校里但凡有人提起她,第一反应就是——哦,梁雅乐啊,不就是那个让别人送相机的主持人么。 无妄之灾,奈何印象深刻。 其实只要把心态放平,过阵子风波过去,没人会把事情挂到她头上,但梁雅乐是什么人,脑回路跟曲别针似的,本来想靠着元旦晚会主持人的惊艳亮相在校领导和老师面前留下个好印象,现在好了,还不如没有呢。 因此,她如今看到类似的场景就生气,跟拆散鸳鸯的大家长似的,说人家败坏校园风气。 这会儿她气冲冲地进来,恨声恨气地走到骆窈跟前说:“骆窈!你能不能学点好啊?” 骆窈轻飘飘地瞥她一眼:“我怎么了?” “怎么了?楼下那个男的是不是在等你?搁下面站十多分钟了,你注意点影响行不行?” 闻言,骆窈哂笑道:“有本事你把人赶走,我还能谢谢你出手相助。” “搁我这儿转移什么怒火呢?有气找当事人撒去。” 梁雅乐插着腰,提了口气,骆窈看向她的身后,先一步开口:“沈卉。” 门外路过的沈卉停住脚步,心情很不错的样子:“怎么了?” “梁雅乐找你。”骆窈提着自己的包出了门,把战场留给她们,“教育你在学校要注意影响呢。” 从侧楼梯下到一层,骆窈本准备绕过门厅往对面的小门走,但瞄了眼外头等着的人,她先是一愣,然后扔下包就往外跑。 “阿衍哥!” 纪亭衍也拎着包,风尘仆仆的样子像是刚下火车就过来了,骆窈惊喜地问:“不是说元旦后回来么?” “没和所里的人一起走,我先坐车回来了。”纪亭衍看着小姑娘的脸,半月未见的想念终于落到实处,心中被鼓胀的情愫填满,想抱抱她,也这么做了。 他身上的味道其实不太好闻,带着点火车车厢里的混杂气味,而且因为在外头等了一会儿,衣服上冰冰凉凉,但骆窈没有推开。 “咳咳,骆窈,我说什么来着。” 刚才跑去通知她的隔壁宿舍同学要出门吃饭,路过时忍不住调侃一句,骆窈笑靥如花地嗔她:“说什么了,他本来就是我男朋友。” 纪亭衍不常来燕广,骆窈也没有跟舍友主动提起过,唯一知道点内情的可能只有传达室的大娘,因为她经常过去打电话,有时候还能聊上半小时。 那位同学恍然,拉长声音哦了一句:“那怎么不早说啊,我还以为又是来跟你告白的呢。” 告白?纪亭衍眼神微动,垂眸看向怀中人。骆窈轻咳一声,说了句等我一下,到里头拿上自己的行李包,出来挽上他的手。 “我们边走边说。” 纪亭衍平时不是个注重外在的人,但女朋友长得好看,他心知肚明。 这种好看不仅仅是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而是众人皆认可的事实。她美得张扬恣意,像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不止他一人能看见其中的美丽。 但骆窈跟油画又不一样,他没有权利将人藏起来,遮掩她的美。 想到这儿,他心头一紧,握着人的手微微用力,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所以,学校里有很多男生喜欢你。” 骆窈坦然道:“反正最近遇上的不少。” 纪亭衍脸色微冷:“经常到宿舍楼下等你?” “那倒没有。”骆窈实话实说,“目前在宿舍楼下的就你一个。” 她仰头看着男人,带着些歉意:“等很久了吧,冷不冷?” 纪亭衍摇头,微微俯下身:“是我不称职。” 除了手,骆窈最喜欢他的眼睛,澄澈、清透,分明是已入世事的年纪,却有着少年般的干净和纯情。 这可能就是初恋的力量吧。 骆窈歪头笑:“那下次你帮我把人赶走。” 纪亭衍毫不犹豫:“好。” “回头我带你在学校逛上一圈,让他们知道我有这么优秀的男朋友,肯定知难而退了。” 纪亭衍咳嗽一声,这回不谦虚了:“好。” “你刚才是不是吃醋了?” “……没有。” “真的?” “……有点。” “然后呢?” “想揍人。” 骆窈意外地笑出声:“你还会揍人呢?” 难道是被她带坏了,生气就用拳头说话? 纪亭衍捏捏她的手指:“那现在带我去找那些男生。” “算了算了。”骆窈将人拉住,“我可不舍得。” 伤到手这么办? “骆窈。” 哎呀,有人撞枪口上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骆窈转头看去,不远处站着个男生,是先前在图书馆路上跟她表白的那位,这会儿正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问:“你们……他、他是谁?” 纪亭衍将人挡在身后,声音沉下来:“骆窈男朋友。” 男生脸色涨红,看着他们亲昵的模样,嘴巴张了又张,最后结结巴巴道:“对、对不起。” 转身落荒而逃。 骆窈从纪亭衍身后探出来,一脸打趣:“这么凶啊。” 一句话就把人吓走了。 纪亭衍垂下眼眸,脸色缓了缓,带着点无辜,似乎还有些遗憾:“还没来得及揍。” 第33章 你想得太远了 元旦连着周六, 有两天假期。骆窈原本打算回家属院躲躲清闲,如今纪亭衍回来了,自然拉着他一起去了春新路。 俗话说得好, 小别胜新婚。先前在宿舍楼下还没抱够, 这会儿院门一关, 两人的包就被纪亭衍随意扔在积厚的雪地上,俯下身将人抱了个满怀。 下雪不冷化雪冷, 天边一片灰白, 丁点儿阳光都看不见。骆窈裹着厚厚的围巾,从耳朵到侧脸被他脸贴脸地蹭了又蹭, 下巴还带着点新冒出来的胡茬, 痒得她笑起来:“好冰。” 撒娇一样,让纪亭衍的理智与冲动互相挣扎:“屋里有暖气。” “不用。”骆窈的手臂挡在他的胸前,指头隔着毛线手套按住棉服上的拉链,一点一点地划下来。 虽然现在穿得厚,但纪亭衍忽然觉得感官被无限放大,心跳随着她的动作缓缓加速。 骆窈打开他的外套,双手搭上穿着毛线衣的腰侧,然后环住, 整个人就躲进他的怀里, 还明知故问:“冷不冷?” “不冷。”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几十年的想念犹如滚烫的岩浆,不畏惧冬日的严寒。 傻子似的。骆窈在他怀里偷笑, 稍微一偏头,耳朵就能感受到他呼吸间的热气。 “苏城好不好玩儿?” “不知道,但比燕城冷。” “为什么?南方不是比北方暖和么?”骆窈懂装不懂。 “南方室内室外一样,在屋里也得穿着厚衣服。” “这样啊, 但我觉得还是北方冷。” 纪亭衍顿了顿:“要不进屋吧?” 骆窈贴着他的脖子:“那你松手。” “……不想松。” 骆窈忍不住笑,呼吸全洒在他的皮肤上:“那再抱一会儿。” 或许很多年后,骆窈都忘不了这个漫长的拥抱,两个满十八好几年的成年人,跟二傻子似的在天寒地冻的院子里抱在一起,聊着没有主题的天,任由冷风在身旁呼啸。 你要问冷吗?骆窈还真觉得不冷,纪亭衍虽然手上温度微凉,但好歹也是个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怀里暖和着呢。更何况这会儿情意浓浓,爱意热烈,两人之间的化学反应足够抵挡冬天的物理攻击。 谁也不想动,最后是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隔壁的奶奶对着里头喊:“阿衍呐!是你回来了吗?” 两人皆是一惊,做贼心虚似的转过头,鼻子磕到一起,然后压低声音笑作一团。骆窈指了指屋里,做了个口型,纪亭衍点点头,拎起地面上的包,跟在后面悄声进了屋。 “奇怪,明明看见他进院里了啊。” 骆窈捂捂自己的耳朵,接着嗅了嗅自己的衣服,故作嫌弃地说:“身上都是火车的味道了。” 打开暖气阀门,纪亭衍透过墙边的镜子看见自己的模样,确实有些不修边幅。 “我给你烧水洗洗。”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36节 这镜子还是骆窈买的,木框半人高,站得远些勉强能照全身。 她摘下围巾挂在旁边的衣架上,手搭着纪亭衍换鞋,冲他皱了皱鼻子:“你先洗吧。” 纪亭衍这会儿理智回笼,也怕她刚才在外头吹风感冒:“先给你烧水,然后我去澡堂。” 春新路是居民区,街道办附近就有一间澡堂子,街坊四邻经常结伴去搓澡,每人每次五分钱,比在家烧煤方便。 骆窈一开始对澡堂别扭得很,非得跑回家洗,后来忙起来就顾不上了,被舍友拉着半推半就洗了几次,到后来也习惯了。 不过习惯是一回事儿,讲究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再说这附近可都是门对门的邻居,碰上她这么个脸生的肯定得问上几句,于是骆窈点点头:“你烧着炉子就行,我自己拎到里面洗。” 纪亭衍不差那一会儿功夫,等这边事情都妥帖了才离开。 …… “阿衍?真是你呐!就说我没有看错么!” 纪亭衍从澡堂出来,去路口买了几个火烧,正好遇上了隔壁的王奶奶。 王奶奶一家和他的爷爷奶奶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辈,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欸,刚才我在外头叫你咋没人应呢?” 纪亭衍清了清嗓子:“可能正好错开了。” “说的是。”王奶奶点点头,又问,“阿衍呐,你那屋真租出去了么?我怎么从来就没看见过那房客啊?” 纪亭衍脸不红心不跳:“早前不是跟您说他喜静,不好见生人么?大概都是挑着人少的时间出门吧。” “那这孩子可真够怪的。”王奶奶感叹一句,看见他手里的东西,眉毛都抬起来,“哎呦,你没吃饭呐?来奶奶家吃啊,还买什么火烧,奶奶家包饺子呢!茴香鸡蛋的,你最喜欢的馅儿!” “不了奶奶,我马上就得回所里。”纪亭衍推拒道,“这是给那个房客带的,他不是不爱出门么。” 王奶奶向来热情,纪亭衍终究还是没躲过,答应去隔壁坐一会儿,不然她可能就得杀进屋里把那个不爱出门的房客一并拉回家吃饭了。 骆窈洗完澡回屋慢悠悠地擦头发,然后就蹲在地上整理自己的衣服,听到身后的动静头也不回地问:“怎么去了这么久啊?” 纪亭衍将东西搁到桌子上:“碰上隔壁的王奶奶,拉着我去他们家坐了会儿。” 注意到小姑娘还泛着潮气的长发,他拿过一旁的毛巾动作轻柔地帮她绞干:“饿不饿?” 骆窈刚想说话,忽然眉头一皱,动了动鼻子,然后眯起眼睛,转身看他。 纪亭衍不明所以:“怎么了?” 澡堂里有公用香皂,但纪亭衍从来不用,带的是自己的无香型。 可现在他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桂花香。 说是香皂的气味,倒不如说是香水的味道。 这事儿可大可小,骆窈凑过去嗅了嗅,眉梢微挑:“你换香皂啦?” “没有。”纪亭衍想了想,“可能是王奶奶家里的味道。” 哦。骆窈转回去,继续让他擦头发,漫不经心地问:“王奶奶家里有谁啊?” “平时只有奶奶和爷爷,家里的孩子都外出上学工作了。” 记起什么,他又补充:“今天他们家孙子孙女回来了。” 过节嘛,离得近的小辈自然是要回来陪陪老人的。王奶奶有三个孩子五个孙辈,纪亭衍刚才过去的时候,在隔壁省读书的两个正好回来陪老人过节,还和他说了会儿话。 闻言,骆窈动作顿了顿。 她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纪亭衍没别人喜欢。他相貌好,工作体面,面冷心热,但凡和他多接触过一阵,都很难不生出好感。 更何况是从小门对门长大的邻居。 只是这种好感是单纯还是变质她不得而知。 按她过去所见,男人身边是否有狂蜂浪蝶,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他对这段感情或者对待感情的态度。 情场浪子来者不拒,感情专一的洁身自好,只要他摆明自己的强硬态度,再扑上来的都不能叫作情敌,而是飞蛾的下场炮灰。 所以骆窈一直都懒得折腾这些,她只是想谈场恋爱,如果有天真到了要她来□□的时候,那可能同时说明,她该和这个男人说再见了。 她觉得自己始终潇洒,始终看得开,但理论有时候太想当然,实际情况变幻莫测。现在只是闻着了一个香水味,甚至不知道是妹妹还是情妹妹的情况下,骆窈都察觉到自己有些不淡定了。 只感到心里又酸又怒,所有的想象力都往不可挽回的方向发展,然后冒出一句凭什么啊? 眼前这人因为她而开窍,喜欢的第一个人是她,她带着他教着他引着他如何恋爱,最后难道都给别人做了嫁衣? 她可没有这么伟大。 果然,爱情让人失去理智。 忽然间,骆窈想到了薛老爷子,想到了薛峥……还不至于。总之她脑海中的某根神经触及到了危险信号,从而响起了警报,强制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想得太远了,骆窈。 她呼出一口气,看着他清凌凌的眸子,唇角弯起来:“那他们家今天一定做了很多好吃的,我饿了。” 许是在学校里经历了那么一出,纪亭衍的敏感度短时间增强了许多,小姑娘的笑容里有些不对劲,虽然和平时看不出差别,但他就是有那么一种感觉。 他睫毛颤了颤,脑海中快速将他们刚才的对话行为都捋了一遍,最后得出结论,问题应该出在这个突然出现的香味上。 香味说明了什么呢?纪亭衍灵光一闪,站起身往外走。 “去哪儿啊?”骆窈疑惑地问。 “我再去冲个澡。” 骆窈闻言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轻笑出声。 …… 别的不说,王奶奶的厨艺确实很好,骆窈以前在春新路的时候,也总能闻着隔壁传来的饭菜香,有时是炖汤、有时是酱肘子,馋得她咬了一大口火烧。 “要是再烤一遍就好了,蒸热的有点不对味。” 可惜这会儿没有烤箱。 骆窈喝了一口小米粥,看见纪亭衍在整理他带回来的资料。因为他并不避着自己,骆窈也就随意瞄了两眼,有些好奇地开口:“dna鉴定技术?这是国外发明的吧?你这次去苏城就是研究这个啊?” 纪亭衍有些惊讶看她一眼,但想到她平时会翻阅一些科学相关的资料,颔首道:“前两年由外国科学家发明,最近引进国内用于办案侦查。我并不专攻这个领域,只是与老师同事们一起参与学习和探讨。” 骆窈觉得自己不能暴露太多,于是问:“这有什么用啊?类似滴血认亲?” 纪亭衍像当初和她分析节目选题一样科普了一番,然后说:“这项技术第一次使用确实是用于亲子鉴定……” 天色渐晚,骆窈躺在地毯上听他说话,头枕在他腿上,被轻轻推了推:“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骆窈动了动:“我今晚住这儿吧,反正行李都带来了。” 纪亭衍睫毛颤了颤:“……那你在这儿休息,我回家属院一趟。” 哎呀,没懂我意思。骆窈起身,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你也留在这儿,反正有两个房间啊。” “不行。”孔夫子很有原则。 骆窈轻哼一声,忽然间拉近距离,一下凑到他眼前,呼吸似乎都能缠绕起来。 纪亭衍莫名心头一紧,下意识就说:“只剩下饭菜的味道了。” 骆窈笑起来,索性顺着他的话压低声音,几乎贴着他开口:“那你闻闻我是什么味道。” 纪亭衍耳膜躁动,心跳也不受控制,好半晌才说:“玫瑰。” “好闻么?” “好……” “我给你也买一样的香皂好不好?” “好……” “你每天都要用。” “好……” “我想今晚在这儿睡。” “好。” “你也留下。” “……不好。” 第34章 我这操心的命 纪亭衍立场坚定, 骆窈仿佛心仪唐僧的女儿国国王,在原则面前败下阵来,最后两人一起回了家属院。 不过回家属院也有回家属院的好处, 比如第二天, 她就收到了剧组的面试结果。 “剧组决定让你负责玫笙和阿芷的配音, 玉溪的角色导演在南方选了一位当地的演员,土生土长的江南人, 口音比较地道, 你短时间怕是很难兼顾。” 趁着节日,秦琴带着一家老小来了薛家拜访, 周苗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将这个消息告诉骆窈。 骆窈听后表示理解, 又问:“那玫笙的唱段部分呢?是用专业老师还是让我学学?” “导演说你的嗓音条件不错,先让你试试,如果实在不行,后期再找专业老师补上。” 她们坐在客厅里,秦琴和董月容就在边上谈最近剧团的汇演,闻言,秦琴插了一句:“这还不好办,让窈窈跟着咱们剧团学上几天, 保准上道。” 董月容说:“可不能让她耽误剧团排练, 我在家里教她也是一样的, 这孩子学得快。” “到底行当不同,像窈窈这样的姑娘, 多适合唱花旦呢!” “这你可说差了,她的嗓音更适合青衣。” 两位老太太又开始了,骆窈对周苗耸耸肩,与她相视一笑。 “窈窈, 去小卖部帮妈打瓶醋。” 父母辈都在厨房里干活,骆淑慧往客厅里喊了一句,当即换来岳爸爸的反驳:“外头这么冷,别让你姑娘去了,岳秉,你去一趟。” “得嘞!”岳秉从俩弟弟中间站起来,一边叮嘱他们别乱动模型等他回来继续弄,一边冲自己老爹嬉皮笑脸,“爸,给多少跑腿费啊?” “给你俩大嘴巴子要不?”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37节 骆窈抿唇憋笑,走到玄关拿过自己的外套:“还是我去吧,您几位都是客人,哪能劳烦岳秉呢。” “见外了不是。”岳秉跟过来拍拍她的头,“跟我爸闹着玩儿呢,还是我去吧。” “行了别折腾了,我鞋都换好了。”骆窈从骆淑慧手里接过醋瓶,听她交代。 “打陈醋啊,不要米醋。” “知道啦。”骆窈拢了拢帽子下楼,一会儿身后就跟来脚步声,伴随着岳秉的叫喊。 “欸,等等我。” 外头白茫茫一片,各家门前还堆着家里小孩儿堆出来的雪人,有拿煤球堵鼻孔的,也有把胡萝卜当犄角的,千奇百怪。 幸运的是现在没刮风,但温度依旧很低,呼吸都冒出白气。 “欸,翘翘怎么放假还在忙啊?”岳秉踢开跟前的一根枯树枝,好奇地问。 “您不是比我还关心我姐么?您都不知道,我上哪儿知道呢。” 闻言,岳秉啧了一声:“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儿似的记仇。” 骆窈轻笑:“有个案子要忙吧,听我妈说最近都是早出晚归的。” 两人打了醋从小卖部往回走,骆窈整张脸都快缩到围巾里,不由得加快脚步,忽然听见岳秉开口:“那不是翘翘么?身边那小子谁啊?看着脸生。” 骆窈抬头看去,薛翘站在家属院门口,与之说话的男人她也见过,正是先前远远看了一眼的公安同志。 她眉梢抬了抬,想说他俩先走别打扰人家,岳秉却已经抢先开口:“翘翘!” 还不等骆窈拦他,人已经小跑过去,骆窈叹一口气,只能跟上前,听见岳秉自来熟地跟公安同志搭话:“同志,您和我们翘翘是同事么?” 公安同志今天没有穿工作服,一件黑夹克配黑裤子,看起来十分抗冻。他长得偏凶,但笑起来又十分明朗:“不是。” 岳秉还要再问,旁边的薛翘已经简明扼要地介绍道:“我对象,陆长征。” 听到这话,骆窈登时睁大双眼:“姐……” 你动作也忒快了吧!不是说还要了解一阵么?! 这下岳秉来了兴致,哥俩好似的搭上公安同志的肩膀,搂着人往里走:“原来是妹夫啊,大过节的还工作多辛苦,一起上家里吃顿饭吧!” 陆长征开口想推脱,岳秉当即抢白:“欸,别急着拒啊。” 陆长征只得朝薛翘投来求助的目光,薛翘伸手打掉岳秉的胳膊,淡淡道:“我比你大。” “按月份来我比你大。”岳秉吃痛,识趣地见好就收。 薛翘对陆长征说:“你局里还有事儿么?没事儿的话就一起吃饭吧。” “事儿倒是没有。”陆长征失笑,“可我什么都没准备,就这么上门有点唐突。” “不唐突不唐突!”岳秉拉着人就往里走,骆窈凑到薛翘身边小声问。 “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薛翘拍拍她身上的雪:“两天前。” “两天前你就把人往家里带?!” “有什么问题?”薛翘晲她一眼,“我俩开诚布公地聊过,是以结婚为目的的交往。” 骆窈瘪瘪嘴,不说话了。 …… 陆长征的到来对薛家无疑是个巨大的惊喜,如骆窈所料,薛老爷子和薛宏明听了他的当兵经历和现在的工作,态度果然来了个九十度转弯。 骆淑慧高兴之余,还不忘记把骆窈拉到角落:“翘翘可只比你大一岁啊。” 骆窈冲她做了个鬼脸,心中莫名有些不得劲。 “你没和家里说你跟师兄的事儿?”骆窈回了房间,门没关,岳秉从外面探进来一个头。 “还不是时候。”骆窈半靠在床上,神情恹恹。 岳秉多精的一个人,立刻就看出了她的想法,走进屋把门带上,拖过一边的椅子坐在那儿问:“怎么着,觉得你俩会散啊?” 想了想,他点头:“也是,我师兄多优秀一人啊,喜欢他的姑娘乌泱乌泱的,保不准哪天看上别人,就把你给甩咯。” 骆窈瞪他:“你这是夸你师兄还是贬你师兄呢?” “瞧瞧,还挺护短。”岳秉咧开嘴笑,过了会儿又长呼一口气,放缓了声音,“放心吧,我师兄那人,在食堂吃了多少年的土豆丝都没腻,对你肯定专一。” 骆窈嗤笑一声,起身往外走,绕过他时扯了扯自己的椅子:“你才是土豆丝。” 岳秉猝不及防差点儿摔倒,好不容易站稳,插着腰没好气地说:“嘿,我这操心的命。” 人一多,聊天也是天南海北的话题,但兜兜转转都得回到家长里短。 正好薛尉和徐春妮从妇幼回来,先是和陆长征打了招呼,然后就提起了刚才在外头看见的事儿。 “那郑阿姨可真能折腾,大过节的,又是闹着要去西北又是闹着要吊房梁,把妇联都给招来了,说纪科长限制她的人身自由。” 家里人多,做菜的聊天的还有两个小的玩玩闹闹,屋里热腾腾的注意不到外头动静。 薛老爷子听了直摇头:“慈母败儿,纪桦那小子去外头锻炼锻炼没准还能扶起来,如果她再继续搅和,可就不好说咯。” 秦琴也了解他们院里的情况,闻言说道:“不是说她大儿子还挺有出息的么?” 周苗附和道:“可不,还是咱岳秉的师兄呢,在研究所工作。” “瞧瞧,都是一个妈生的,可见养孩子也是门学问。” 骆窈皱眉,开口问徐春妮:“大嫂,那纪家情况怎么样了现在?” “能怎么样,两人各让一步呗。纪科长答应带郑阿姨去西北看儿子,郑阿姨保证只探望不生事。” 薛老爷子撇嘴:“她那种情况还真保不准不生事。” “至少现在能安分些,正乐得收拾行李呢,说是连夜走。” 骆窈心里忽然涌出一股怒气,不自觉提了提声音:“那阿衍哥呢?” 岳秉也听得有些咋舌,附和道:“对啊!夫妻俩去西北看小儿子,大过节的就留我师兄一人在家?” 徐春妮叹了口气:“要不说小儿子命根子呢,也不知道郑阿姨咋想的。” 薛老太太冷声道:“那是她拎不清,还好阿衍自己争气。” 没等她说完,骆窈就站起身往外走:“我去找阿衍哥。” 岳秉义愤填膺跟着道:“我和你一起!” 薛峥和岳游两个小家伙也是惯会起劲的,对大人的话似懂非懂,看骆窈那样还以为要去打架呢,跟在哥哥姐姐后头跑:“我也要去帮阿衍哥哥!” “我也去我也去!把我的弹弓带上!” 惹得周苗在后头大叫:“岳游!把你的弹弓给我拿回来!” 还有薛翘淡定的劝慰:“放心吧周姨,骆窈有分寸,会看着的。” 有分寸的骆窈衣服都没穿好就跑下楼,围巾帽子更是没功夫戴,一口气跑到了202。 开门的是纪德平。经历了一下午的闹剧,饶是竭力控制,脸色依旧难看,额头落下一道道深刻的沟壑,眉心拢着,和上回骆窈看见他时老了不少。 纪德平常年出差,对家属院的情况不太熟悉,更不要说院里的孩子了。因此他拧着眉思考了一会儿才不确定地问:“你是薛家的姑娘?” 骆窈的目光穿过他,落在满是狼藉的客厅,桌椅茶几都被掉了个个,地上一滩滩的水,还有团成一团的麻绳。 纪德平注意到她的目光,脸上顿时露出几分尴尬,咳了一声:“你有什么事儿吗?” “打扰您了纪伯伯。”她深呼吸,用十分平静的语气说,“我找纪亭衍。” “找阿衍?”纪德平愣神的功夫,岳秉已经领着岳游薛峥上来了。 两个小不点跟解救人质似的直冲冲往里面闯,还边跑边喊:“阿衍哥哥!” “阿衍哥哥不要怕!我们来救你了!” “纪伯伯你把阿衍哥哥藏哪儿了!” 纪德平:? 岳秉:“……” 骆窈:“……” 戏有点儿过了啊弟弟们。 第35章 足够了 外头的动静传到了里面, “人质”纪亭衍从屋内出来,看见这个场景,表情有些惊讶和莫名。 他第一时间注意到了骆窈, 身边两个小家伙却分别抓住他双手, 正义凛然地喊道:“阿衍哥哥不用怕, 你跟我们回家,没人会欺负你!” 骆窈眼睫微垂, 瞥见了什么, 嘴唇忽然抿成一条直线,提了口气后端起微笑, 对纪德平说:“纪伯伯, 今天过节,我爸让我邀您和阿衍哥一起过去吃饭。” 薛宏明和纪德平曾经在一个连队待过,交情虽然算不得很深,但逢年过节互相走动也是人情。因而听到这话,纪德平脸色缓了缓,回道:“替我谢谢你爸,但伯伯晚上还有事儿,就不去了。” 骆窈作恍然状哦一声, 又问:“那阿衍哥呢?” 纪德平本来想说他也去不了, 但话到嘴边又停住, 脸上露出一些愧疚和愁苦,随后转身对儿子说:“阿衍……要不你去一趟, 代替咱家谢谢你薛叔叔。” 都这会儿了,各家各户都开始准备好菜好饭,而他们家只有一地鸡毛,屋里的郑敏还催着要去火车站, 满心都是和小儿子见面的期待,怕是已经忽略了大儿子也是回来过节的。 纪德平用手抹了把脸,长叹一口气,走过去拍拍纪亭衍的肩膀:“去吧,一会儿我和你妈……我和你妈得过一阵才能回来,你在家里要有什么事儿就给爸打电话,爸等会儿把军区的电话留给你。” 纪亭衍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薛峥和岳游已经收到岳秉的眼神示意,一个推一个拉,将人往外带:“走吧走吧阿衍哥哥。” 岳秉也上前搭过他的肩膀:“走吧师兄,家里饺子都下锅了。” 纪亭衍被迫往前走了一段,然后才停下脚步,转过身微微颔首:“爸你路上小心。” 骆窈莞尔,也跟着道:“纪伯伯你要出门么?那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一行人带着纪亭衍下楼,骆窈的表情瞬间就放了下来,抓住纪亭衍的手冷声道:“怎么弄的?” 他的皮肤本来就白,更何况现在是冬天,手背上的淤青和抓痕格外明显,甚至有些可怖。 岳秉带着两个小的先往三号楼走,任由他们俩脚步磨蹭地在后面说话。纪亭衍捏捏她的手,讨好似的,显然不想多说。 骆窈轻哼一声:“回家!”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38节 …… 今天这顿饭人有点多,几个大人并着大孩子们都过去帮忙,骆窈从家里柜子找来了红药水和跌打酒,打算给纪亭衍上药。 周围都是长辈,纪亭衍不自在地说:“我来。” 岳秉突然很用力地咳了一声,开口赶人:“啊呀窈窈你到房间里给师兄上药去,万一踩着我们的模型咋办,好不容易才拼起来的!” “哥,我们可以去……呜呜呜。”差点拆台的岳游被亲哥无情地捂住嘴,反倒是薛峥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眼珠子转呀转,对骆窈说。 “我记得二姐上周买了云南白药和创可贴!” 坐在沙发上和陆长征一起剥蒜的薛翘抬起眼,应了一声:“在书桌最底下的抽屉里,你进去拿吧。” 于是骆窈拉着纪亭衍一起进房间,身后还传来大人们惋惜的感叹。 “多好一孩子,岳秉要能有他那么稳重,大年初一我起个大早到庙里上头香还愿。” “妈!” “干嘛?!” “您匀给我一个茄盒,头香我帮您上。” “去!没开饭呢!” 客厅里热热闹闹,骆窈将门半掩着,搬了椅子让他坐下,去抽屉里翻出来云南白药。 “哪个效果更好?” 纪亭衍第一次进她的房间,没有多看,眼神只落到她身上:“小伤,哪个都行。” 骆窈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决定先用跌打酒帮他推推淤青。可当她握住那只手,强大的冲击力后知后觉侵袭而上,骆窈秉着一口气,忽然起身说:“那你自己来吧。” 手没松开,是纪亭衍反应很快地拉住她,轻声道:“对不起。” “跟我道什么歉?”骆窈瞥他一眼,终究还是重新坐回去。 纪亭衍这才放开她,熟练地自己上药:“你因为我生气了,我当然要道歉。” “包子啊你!”骆窈一边给他递纱布一边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你这么这么懂事干嘛!” 男人的动作一顿,眉眼垂落下来,好半晌才说了句:“没必要。” 听到他的语气,骆窈的话全然噎住。 八仙桌坐不下,小辈全被安排到了茶几上吃饭,那边推杯换盏,这头汽水牛奶。 大人们的话题绕来绕去最后都得回归儿女身上,今晚薛翘和陆长征是主角,作为同龄人的骆窈和岳秉却未能幸免。 “长征啊,你多大来着?” “二十五。” “这年龄正好,小一些不懂事,再大一些就有代沟了。” “奶奶你还知道什么叫代沟呢?” “怎么?你奶奶可不是老古板。话说回来,岳秉啊,你也得抓紧了,你爸在你这个年纪……” “奶奶奶奶,现在国家可提倡晚婚晚育。” “再晚婚晚育也得抓紧呢,等你再大点儿,好姑娘都被别人娶走了!” “窈窈也差不多岁数吧?欸我说要不你俩……” “打住!”岳秉高声道,“奶,你可别乱点鸳鸯谱啊,窈窈那小丫头片子眼光高着呢,看不上您孙子。” 秦琴拿眼睛瞪他:“那也是你活该!” 老人家误打误撞戳中隐晦,岳秉出声转移话题,骆窈偏头去看纪亭衍,正对上他沉静的目光。 …… 半夜熄了灯,骆窈在床上辗转反侧。 对着天花板发呆半晌,侧身看了眼已经熟睡的薛翘,偷摸摸地起身下床。 “去哪儿?” 骆窈开门的动作瞬间僵住,语气自然地说:“上厕所。” 里头的薛翘翻了个身,好似信了。正当骆窈松了口气的时候,又听她道:“给你十五分钟,没回来我过去找你。” 骆窈:“……” 目的暴露,她索性不装了:“知道了。” 院里又黑又静,只留一盏路灯照明。骆窈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但做了也就做了,她悄悄走到202门口,犹豫一阵,咬了下唇抬手轻轻敲门。 夜里任何声音都被放大,骆窈缩着脖子等了一会儿,正打算再敲一次,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屋内很黑,男人拿着手电筒,强烈的光线令骆窈本能地回避:“阿衍哥,是我。” 纪亭衍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么晚了你过来做什么?” “你先让我进去。”骆窈笑了笑,“很冷。” 见状,纪亭衍微不可察地叹一口气,等她进来后关上门,屋内就只剩下手电筒的光线。 “怎么不开灯啊?” “电闸跳了,你等一下,我去拿蜡烛。” 话音刚落,骆窈不顾身上的寒意抱住人,好一会儿才埋在怀里瓮声瓮起地说:“你不开心。” 纪亭衍一愣,随即轻笑道:“没有。” “你有。”骆窈抬起头,昏暗的环境下眼睛依旧盈盈有光,“走的时候都没看我一眼。” 男人沉默几许,微微弯腰贴着她的额头:“可能……有点儿吧。” “因为秦奶奶说的话。” “不完全是。”他漂亮的眼睛落下一层晦暗,声音都有些哑,缄默很久才艰难开口,“窈窈……你喜欢我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小名,很好听,但一瞬间就让骆窈意外地怔住。 她以为他会问岳秉的事,或者问她为什么没把交往的事情告诉家里,又或者是其他的问题,总之千算万算就是没想到他是因为那句“眼光高”而开始怀疑自己。 他是认真的么?对长辈们的称赞充耳不闻,对那些崇拜的目光和掌声没了记忆? 骆窈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心里一片酸软,轻声问:“你觉得我喜欢你什么?” 纪亭衍刚才已经认真思考了几个小时,表情有些不自然地开口:“不知道……我今年二十七,比你大太多,不会说话,不风趣幽默,家里……更是一团糟。可能只有工作体面一些,但……也不算太好。” 喉间像是堵了一团东西,骆窈踮起脚,鼻尖贴着他的鼻尖,呼吸洒在彼此的脸上:“足够了。” “我就喜欢今年二十七,比我大,不会说话,不风趣幽默,工作是研究员,长得又好看的人。” 说话时,她的唇瓣若即若离,每次快要碰上,又像是蜻蜓点水一般离开,让纪亭衍本能地想要靠近,然后又怅然若失。 “你还能找到别的符合条件的人吗?” 纪研究员思维严谨:“你刻意跳过了家庭情况。” 骆窈拉长音调嗯了一声:“那每回回来都讨不着好,你为什么不跳过?” 纪亭衍沉默几秒,说出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不告诉你。” 真是各方面都被我带坏了。骆窈笑出声,也不计较和追问,长长的睫毛垂下来,视线落在男人形状完美的唇上。 纪亭衍忽然退了一步,呼吸不畅地说:“我、我去给你找蜡烛。” “不用了,我姐就给我十五分钟的时间,再待下去她就要杀过来了。”骆窈笑意盈盈地说。 闻言,纪亭衍表情更显窘迫:“那我送你回去。” 只可惜狭窄的光束照不到所有地方,纪亭衍刚才没顾上收拾客厅里的残局,这会儿只顾着给骆窈照路,自己不小心被那团麻绳绊了一下。 骆窈疑惑地转过身,整个人却被他带到地上。 事实证明,偶像剧里的情节根本不靠谱,以撞到肋骨的疼痛程度,骆窈觉得就算位置正好,嘴对嘴地摔倒,那嘴巴和牙总得放弃一个。 “没事儿吧?”纪亭衍焦急地问。 但情节也是可以修正的,一切巧合无法解释的东西必定是刻意人为。 手电筒滚落一边,骆窈眼睛很快适应了黑暗,静静看了几秒,突然伸手搂上他的后颈,没有犹豫地一把将人带下来。 纪亭衍浑身一颤,含糊不清地说:“骆窈……” 他的唇和手一样泛着凉,骆窈却能感受到掌心下的皮肤迅速升温,还有彼此加速的心跳。 “你刚刚不是这么叫我的。” 没有任何动作,仅仅是单纯地贴着,骆窈都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句无声喟叹。 果然非常适合接吻。 然后又在心里唾弃自己:你无耻!你不要脸!你耍流氓! 纪亭衍已经没办法思考了,听了她的声音就本能地给出回答:“窈窈……” 骆窈刚准备放开的手顿住,捏了捏他的后颈,纪亭衍的呼吸因此越发混乱。 他下意识舔了舔干燥的唇,用仅存的理智挣扎:“十五分钟……” 骆窈低低应了一句,像诱人堕深渊一般轻哄,“阿衍哥。” “……” “你知道法式热吻吗?” “……不知道。” “我教你。” 第36章 我保证 骆窈不知道他们吻了多久, 或许是相对时间太过漫长,又或许是她姐睡着忘记了刚才的叮嘱,总之自摔倒再到被抱起来, 好像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 纪亭衍是个十分聪明好学的学生, 只需稍微点播, 耐心诱导,很快他就融会贯通, 反客为主。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39节 骆窈靠进他的怀里, 中间有段两人都喘不上来气,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换成一下一下的啄吻, 仿佛遇着了一个好玩的游戏,很快又沉溺其中。 “纪亭衍。” 门外传来薛翘冷冰冰的声音,游戏戛然而止,骆窈压低声音道:“我姐来了。” “玩物丧志”的纪亭衍同学找回了理智和思考,平复了一下呼吸说:“我先把手电筒捡起来。” 骆窈抿了下唇,好像有点肿,将围巾往上扯一扯,遮到眼睛底下。 好在是晚上她没有涂口红, 不过起身看见纪亭衍的模样, 仍是努力憋住笑意。 好性感的嘴唇。 薛翘没有再出声, 而是改成了敲门,骆窈冲纪亭衍使了个眼色, 打开门探出去:“姐。” 薛翘用审视的目光扫荡了一圈,蹙起眉头道:“你俩一直在里面也没开灯?” “电闸跳了。”骆窈小声解释,“正帮忙修电闸呢!“ 手电筒的光束晃了晃,薛翘眯起眼避开, 也没心思再做审问,伸手就把骆窈拉出来:“走了。” “姐、姐,我鞋还没穿呢!” 骆窈弯下腰穿鞋,趁着薛翘没留意的功夫,踮起脚隔着围巾快速亲了一下,纪亭衍心中一跳,手电筒的光又晃了晃。 薛翘皱眉:“还没穿好?” “好了好了。”骆窈抱着她的胳膊往外走,回头悄咪咪地说,“阿衍哥晚安。” 纪亭衍抬手摸了摸刚才她吻过的地方,唇角弧度渐深,双眸熠熠生辉。 夜晚寂静非常,鞋子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声音分外明显。他们刚才说话都尽可能压低音量,骆窈拉着薛翘道:“姐,慢点儿,轻点儿。” 薛翘淡淡地斜她一眼,没说什么,直到两人悄声无息地回了房间,她才拿起床头的手表,递到骆窈眼跟前。 崭新的梅花牌手表,是骆窈和哥嫂一起凑钱买的生日礼物,薛翘刚带没几天,表面的玻璃都反着光。 骆窈抬眼笑道:“怎么了?表坏了?” “嗯,是坏了。”薛翘似笑非笑,“十五分钟的时间,它走了大半圈。” 呵呵呵真幽默。骆窈干笑:“都是那……电闸!太难修了!“ 薛翘用手指碰碰她的围巾:“都进屋了还戴着干嘛,摘了吧。” 骆窈下意识抿嘴,深吸一口气,索性破罐子破摔。 看着她过分艳丽的红唇,薛翘眉眼往下压:“你这嘴,电闸漏电了?” 骆窈哼哼两声:“这不是很正常么?我俩都谈好几个月了,你和公安同志的速度可比我们快多了。” “少倒打一耙。”薛翘没好气地轻敲她的脑袋,“别说我没提醒过你,给我注意着点儿。” 闻言,骆窈近乎无意识地想顶一句这都是什么年代了,可转念一想,是啊,现在不是她那个年代。 她翻身趴到自己的床上,从枕头里露出小半张脸,八卦道:“姐,你和公安同志不是以结婚为前提交往么?那婚前会不会……” “小不羞。”薛翘盖上毯子瞪她一眼,“什么都敢说。” “这有什么。我和妈回林安的时候还去了一个展览厅呢,你知道主题叫什么吗?性与性.病知识展览。” “妈肯定拦着你不让去。” “到底没拦住。”骆窈躺在自己的胳膊上,半撑起身子说,“既然能展览出来,说明这些本来就不是什么羞于启齿的事情,正儿八经的生理卫生知识,人家大大方方科普,肯定也是想让咱们多一分了解,少一分隐患么。” 听到这番话,薛翘没有反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说得对,多一分了解,少一分隐患。” 骆窈眨眨眼:“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想到我那案子了。”薛翘缓缓叹一口气,随后话锋一转,沉声对她说,“总之……” “哎呀我知道了。”骆窈举手发誓,“除了亲嘴儿,其他什么都不做,我保证。” 薛翘又好气又好笑:“熄灯。” …… 收假之后,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 骆窈和剧组沟通了一下时间,转头就奔赴了考场。 是的,播音系的考试就是这么贴心,选在假期之后连考三天,然后隔小半个月,才是最后一门的考试日期。 骆窈不敢提前交卷,从姓名栏到最后一题的标点符号,她都仔仔细细检查了三遍以上。 理论知识结束,非卷面的专业课考试稍微轻松一些,骆窈的学号比较靠后,等她出来的时候,综合楼其他系的考场基本也已经收卷了。 骆窈去了趟洗手间,出来时看见了沈卉和温海洋,边儿上还站着那位“闻名燕广”的表演系男生。 三个人一台戏,骆窈看着温海洋一会儿趾高气扬一会儿好声好气,眉毛扬了扬,转身往楼下走。 “欸窈窈,你的东西。” 刚到宿舍,杨雯雯就拿给她一个牛皮袋子,骆窈边接边问:“谁送来的?” 杨雯雯冲她眨眨眼:“你男朋友……的同事。” “我考试回来正好碰到,就帮你拿上来了,什么东西啊?” 骆窈打开看了一眼,肋骨忽然隐隐作疼,不免失笑。 “云南白药。” 剧组的录音地点仍然选在制作中心,骆窈熬了几天临考夜,选择早起出门,然后在公交车上眯一会儿。 今天阳光暖和,她挑了个靠窗的位置,把头垫在围巾上,不一会儿,困意便如同加热的水蒸气,一点点升腾起来,慢慢扩散。 因为是一个人坐公交,她不敢睡得太死,双手环抱着包,还留了一些注意力,旁边一坐下人,她就清醒了三分。 是位刚上车的中学生,他冲骆窈笑了笑,问:“姐姐,这有人坐吗?” “没人。”骆窈打了个哈欠,缓解了下僵硬的坐姿,想了想又说,“我换到外面吧,再过两站我就下车了。” 中学生道了句好,等她出来后才往里面走。 车子开动,骆窈又闭上了眼睛,这回只是闭目养神,没有睡着。 冬天穿得厚,容易造成感觉迟钝,骆窈今天穿着一件厚棉服,因为被阳光晒得有些热,衣襟敞着,坐下来便落到两边。她一开始没在意,可过了会儿,眉头就皱了起来,刚想动作,就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好巧啊。” 骆窈睁眼转头,有些惊讶地开口:“萧曼茜?” 车上人有点多,萧曼茜把孩子绑在身前,自己抓着车厢里的扶手,还随着车子行进摇摇晃晃。 骆窈说:“没座儿吗?你坐我这儿。” “不用不用。”萧曼茜推拒,“我刚一直坐着呢,快下车了才想着跟你打个招呼。” 骆窈应了一句:“那你等一下。” 说完,她转过身,对坐在旁边的那个中学生摊开手:“给我。” 中学生一脸不解:“给什么?” 骆窈眼神玩味:“我兜里的五十块钱没了,你最好现在还给我,不然我就带你上派出所。” 她声音不大,但周围一圈的乘客还是听见了,纷纷注意过来。 五十块钱呢,一家人一个月的生活费,不是小数目。这么小的孩子就敢偷钱,真是不得了。 中学生面露异样,却依旧不承认:“你冤枉人!谁偷你钱了?” 说着,他眼眶泛红,像是委屈得要哭出来。 人的情感总是会下意识地偏向更弱的一方,因而见此场景,其他乘客都开始劝道:“小姑娘,你是不是弄错了?” “对啊,说不定你的钱是在哪儿不小心丢了,或者忘记放哪儿了,你先找找。” 骆窈从善如流地摸了摸兜,然后哎呀一声:“我的车票也一起不见了。” 她扬声问售票员大姐:“大姐,我票不见了,等会儿查票报编号成不,我记着呢,01987153。” 中学生的脸色一变,遮掩着做了个弯腰的动作,再伸手时,手心里躺着一张皱巴巴的车票:“姐姐,这是你的车票吗?跑到前座底下了。” 骆窈接过来一看:“是我的。” “小姑娘丢三落四的,说不定你的钱也是没注意丢哪儿了,别随随便便冤枉人小孩儿啊。” “五十块呢,搁谁身上不急啊,姑娘啊你好好想想。” 骆窈紧锁眉头:“可能真是我睡糊涂不知道落哪儿了,对不起啊弟弟。” 中学生扯嘴角:“没关系姐姐。” 骆窈到站换乘,萧曼茜和她同一站下车,边走边问:“那孩子真偷了你钱?” “没有,就偷了张车票。”她的钱都放在包里呢。 萧曼茜瞪大眼:“那你还……” “我觉得几分钱也是钱,但总有人不觉得,为了张车票为难人小孩儿,保不准就说我以大欺小呢。” 萧曼茜刚才也有这个想法,不免讪讪道:“就算你记得编号,他也有可能不拿出来,然后再偷别人的抵上,或者自己补票掩盖。” “确实。”骆窈表示赞同,“所以我先说了五十块钱吓吓他,让他没办法想这么多。” “这么说起来,我确实以大欺小。” “小孩儿脸皮薄,还可以再教教。” “那孩子可不是个脸皮薄的,要是再厚点儿,被人指着骂的就变成我了。由他父母教去吧,我只管拿回我的东西。”她并没有多良善。 萧曼茜失笑,哄了哄怀里的女儿:“可能就是因为你这么个不吃闷亏的个性,才不上邱兆昌的当。” 小婴儿醒了,眨巴着葡萄大的眼睛偏头看她,骆窈弯起眼睛逗了逗:“都这么大了。” 萧曼茜面露慈爱:“小孩儿见风长。” “那也是你养得好。” 等车的人不少,她们找了个背风的位置。骆窈重新把外套拉链合好,接着就听萧曼茜问道:“你去哪儿啊?” 骆窈言简意赅:“去做兼职。”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呼出一口白气,随意聊了几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40节 “有一段时间了。”萧曼茜帮女儿掖好衣角,过了会儿又说,“我打算回来开个服装店。” 骆窈挑眉,没有发表意见。 萧曼茜自顾自地道:“上回回林安,除了去看望我奶奶,我还去找了一位当地的刺绣大师。” “我这次打算做传统服饰的买卖。” 骆窈漫不经心地说:“现在人可都赶潮流。” 开放加大了洋货和新鲜事物对人们的吸引力,跟着那些影视明星穿衣打扮,那才叫做时髦。 萧曼茜并不反驳,只说:“传统服饰也不意味着落后。” 骆窈知道她是重生的,有着几十年后的经历和见识,因此附和道:“你说得有道理。” 有人支持,萧曼茜自然觉得高兴,想到什么又开口:“那天在林安,我听你母亲提起过她以前也跟着厂里学过一些刺绣。” 有吗?骆窈还真不清楚,没急着说话。 萧曼茜也不绕弯子,直接道:“是这样的,我现在没什么人帮衬,如果你母亲有意向的话,我想聘她来我这儿。” “那真是不凑巧,我妈现在正替我大嫂的班呢。” 闻言,萧曼茜有些失望:“这样啊,那没关系,我再找找别人。” 躺在襁褓里的小婴儿正欢快地吐着泡泡,眼睛被阳光晒得眯起来,嘴巴微张,跟小金鱼似的,骆窈忍不住轻笑,想了想说:“不过我可以把消息转告给她,答不答应她说了算。” 萧曼茜眼神都亮起来:“好,谢谢你。” 第37章 您觉着怎么样呢 外国文化对于人们的吸引力使得译制片的需求增大, 配音行业因此进入辉煌时期,但即便如此,配音演员的工资其实并不高。 偏偏这份工作的门槛还不低, 水平能够上制作中心创作出来的影视剧, 多半都是行业内有名有姓的前辈了。 也是这回剧组的导演和编剧不按套路出牌, 非但挑了些新人,还让新人一人负责两个角色。 对此, 导演理直气壮:“我们只看声音和角色和演员贴不贴, 最后的效果如何。再说了,哪个前辈不是从新人磨出来的?” 骆窈表示心虚, 她倒是还没有这方面的职业规划, 只不过凑巧能赚个外快而已。 在这之前,她已经把玫笙和阿芷的戏份琢磨练习了许久,因此不用过多培训就能直接上手,录音间外不乏提前到场边等边围观的其他演员,听了之后直说:“小姑娘技巧虽然还有些稚嫩,但胜在情感恰当充沛。” 可能导演想给大家一个“下马威”,证明自己的眼光有多么正确,一开头就让骆窈配了阿芷那段感情爆发的戏。 播放画面上饰演阿芷的演员化了妆, 面容枯槁, 双眼眦裂, 配完一场的骆窈也眸中含泪,胸腔不住起伏, 情绪到位的同时仍然台词清晰。 “少爷,礼、少、爷,我祝您生无所爱,死而有憾。” “这句不错, 宛姐您觉得呢?”录音师摘了一半的耳机,对站着身边的编剧问道。 其他组的编剧少有这样跟到录音间的情况,但谁让宛姐除了几个主角的剧情之外,最重视这三个配角的戏份。当初拍摄的时候,老太太直接跟着剧组住招待所,吹毛求疵的程度差点没把饰演玫笙的演员讲戏讲哭。 闻言,戴起老花镜的宛姐思忖了一会儿,开口道:“先让里面暂停一下,让骆窈出来,我和她讲一讲。” 得,这位不满意。录音师又看向导演,导演抓了抓自己的短寸皱着眉道:“我觉着挺好的。” 宛姐坚持:“挺好,就说明不是最好。” 导演拉长脸不说话了。就在大家以为他们又要争论起来的时候,导演气不顺地叹道:“暂停吧,我去看看别组的情况。” 两人意见不合总有个得先递台阶,否则没完没了只会平白浪费时间。 骆窈眼眶发红地走出来,情绪已然脱戏:“宛姐,哪里有问题么?” 老太太对剧情信手捏来,仿佛已经将所有剧情和台词刻入了脑子里,随取随用,还能上下文联系,点出特殊选词的用意。 骆窈努力消化了一会儿,旁边负责玉溪的配音演员开口问道:“听说您写这几个角色的时候是有原型的?” 宛姐有些累了,找了张椅子坐下来:“艺术来源于生活,角色都是无数原型的整合。” 创作者或多或少都有些自己的坚持,宛姐深觉自己笔下的每一个角色都不只是文字,而是活生生的血肉,因此工作人员和演员们都被折腾得够呛。 骆窈有幸体会,不免感叹终究还是时代不同,新世纪的影视井喷很大一部分是短平快的快消作品,像这样不以经济收益为首要目的的文艺创作,或许是它成为经典的原因之一吧。 午饭也是在制作中心解决的,骆窈早饭没怎么吃,饿得两眼冒金星,在食堂打了五两米饭,两荤两素,配一碗番茄蛋汤。 一位不认识的工作人员看了说:“嗬,这姑娘饭量不小啊!” 现在没人讲究减肥那一套,粮食是精贵东西,有的吃的时候没人会拒绝。这句调侃换个意思,大概就是“这姑娘可真有福气”。 骆窈冲他笑道:“早听说这儿的食堂大师傅手艺好,难得来一趟,当然得抓紧机会尝尝。” 听她这么说,那人立刻露出与有荣焉的表情:“那确实,尤其是晚上的炒饼。一点儿也不夸张,放开了我能吃一斤!” 骆窈没敢耽误他的进食大业,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 没吃两口,那人就端了碗碟过来:“姑娘,我坐这儿你不介意吧?” 骆窈当然摇头。 很快,她就知道了这人是负责现场收音抗话筒的同志,虽然人高马大,但相貌占了便宜,看起来比骆窈还要小。 “欸,早前那个暂定玫笙的姑娘,叫什么乐的,跟你是不是认识啊?” 骆窈想了想:“梁雅乐?” “对对对,就这个名儿。”话筒同志压低声音说,“那姑娘也怪有意思的,前两天还跑过来缠导演呢,找了不少关系当说客,非得把玫笙的角色抢回去。” 怪不得把宿舍里所有东西都搬走了,估计最近被气得不轻。 “其实啊,咱导演真不是个拘泥的性子,要不然就这姑娘的做法。”他意味深长地摇摇头。 看出来了,要不然你一个抗话筒的也不能如此没心眼告诉我这么多八卦。 吃完饭,骆窈继续回去录音。导演让她试了试玫笙的唱段部分,发现她私底下练过之后更是惊喜,越发满意自己的决定。 宛姐年纪大了,其实并不能长时间高强度的工作,但她这么尽心,其他人也不敢怠慢,尽可能地追求效率。骆窈也难免沉浸在这样的工作环境中,连午间小憩说梦话,都能冒一两句台词出来。 之后便是两点一线的生活,并保持着这个频率往返制作中心和学校,直到最后一门考试逼近,她才暂时搁下工作回去准备。 “宛姐,要不您坐单位的车回去吧?” “不了,我要去趟机场。” “呦,是您女儿从国外回来了吧?在外得有个七八年了。” “主意大,出国回国都只通知一声。” “那说不准还给您带个洋女婿回来。骆窈,顺风车搭不搭?” 骆窈摆摆手:“不劳烦您,公交已经来了。” 今天结束得早,公交晃悠得她昏昏欲睡,骆窈盘算着睡个回笼觉,走到校门口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妈?” 骆淑慧正在门卫处登记呢,见到女儿惊喜地招呼道:“窈窈,你没在学校啊?” 骆窈帮她填好访客信息,搂着人往里走:“我刚打工回来呢,累死了。” “同学都看着呢,惯会撒娇。”骆淑慧捏了捏她的脸,有些心疼地说,“脸都瘦得没肉了。” 这就是亲妈滤镜了,她每天在伙食上的花费可不低,没胖起来就不错了。 “您怎么想着来看我了?” 骆淑慧以前虽然没有工作,但每天揽着一大家子的家务,说清闲还真不见得,但就这样她还怕做得不够。如今可能因为替了徐春妮的班,让她觉得自己不再是个吃白饭的,反而多了一些心安理得的休息时间。 而且整个人的状态都不一样了。 “给你送腊八粥。”骆淑慧拍了拍手上的保温桶,“看你电话都说不了几句,也就不让你回去了,左右我今天没班,过来给你送一趟。” “知道,您现在可是个大忙人。”骆窈笑着打趣。 “少跟我贫!” 舍友都不在,骆淑慧趁着女儿喝粥的功夫,帮她整理了一下衣柜。 她们宿舍的人都爱干净,而且有领地意识,自己的东西绝不放在别人的地盘,不合群的梁雅乐更不用说了,恨不得将自己的床位书桌罩起来,隔出一个私人空间。 屋内一眼看去还算整洁,但骆窈最近腾不出时间,堆了好几件穿过的厚外套。 “这些衣服妈带回去帮你洗了吧。” 腊八粥还热乎着,上头撒了一层香喷喷的花生碎,骆窈尝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别忙活了,拢共没几天就放假了。” 可当妈的哪里能见着脏衣服就这么放着,找了个编织袋装了起来搁到一边,又拿了墩布和桶要去水房接水拖地,骆窈好说歹说才将人摁在旁边的椅子上,找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 “家里最近怎么样了?” 骆淑慧这才打开了话匣,但手底下也没停,边说边收拾她的床。 “对了窈窈,上次说的那个刺绣的活儿,你觉得妈能去吗?” 萧曼茜的事骆窈当天就打电话告诉了她,骆淑慧听了一边高兴一边纠结,现在还没决定下来呢。 “您想去么?”骆窈偏头看她。 “想啊!”这话没有犹豫。 上班的感觉和在家太不一样了,但毕竟只是替工,她又已经过了厂里的招工年龄,如今能有个正式的工作,即便不是铁饭碗她也愿意啊。 “想去您就去呗,等大嫂过了头三个月,估计就得回岗位了,到时候您也能清闲下来,就算要生的时候再让您去替班,那也还有大半年呢,权当出去散散心。” 骆淑慧伸手帮她整理了下碎发,表情有些感慨:“唉,其实我也是看她离了婚带着孩子不容易。” “当初跟你爸结婚的时候,妈想着照顾好家里才是正事儿,就答应了把工作让出来。”她笑容泛出一些苦涩,“你爸走了以后,那些人没念着这些好,反而说我养不活你,着急忙慌就想给我找下家,你还差点儿被送了人。” “一想到这儿,妈就觉得害怕……多亏了你薛叔叔。” 骆窈放下碗,故意生气道:“您要是气不过,咱明儿就回林安,我替您狠狠揍一顿!” “就你厉害!”骆淑慧破涕为笑,没好气地嗔她一眼,“都过去了,咱不想了,万一揍出毛病来咱还得管他们治病。” 骆窈咬到一颗大红枣,被甜腻的滋味刺激得皱了下眉,想到什么又说:“不过有些事儿您还是得注意。” “什么事儿?” “萧曼茜虽然已经离婚了,但邱家那些人,断不断得干净还不知道,万一哪天上门来找麻烦呢?您可得考虑清楚。” 骆淑慧思忖了几秒:“只要曼茜那姑娘拎得清就行,要是真来闹事,妈报派出所,不然让你爸跟战友要两条军犬来震一震。”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41节 闻言,骆窈眼尾挑出几分狡黠:“我爸?” 骆淑慧面色一红,拍了下她的脑袋:“喝粥吧,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她本就生得好,今天稍微捯饬了一下,羞恼时仿佛上了妆,很有几分年轻时候的神态。 骆窈躲了躲,乖乖低头喝粥。 要不怎么说人类的情感最是复杂,天天一个房间住着,一个被窝躺着,十几年相敬如宾,现在不过是每天一起上下班的功夫,关系反而突飞猛进。 然而轻易调侃长辈总是要付出代价的,骆淑慧缓过了劲儿后一手插腰,又恢复了母亲的威严:“你不提这茬我还差点忘了。” “窈窈,你和隔壁那个阿衍,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们呐?” 骆窈猝不及防地呛了一下,见她脸上写着“别想骗妈”的神气,忍不住笑:“那依您的火眼金睛,如果我真和阿衍哥有什么,您觉得怎么样呢?” …… 年末繁忙,各行各业都想尽快解决囤积的工作,以崭新的面貌迎接新年。 纪亭衍并着几个同事坐上所里的车外出,准备和其他系统的同志一起开会。 会议室里大概有五十多号人,纪亭衍刚走进去,就看见了坐在角落的陆长征。 对方也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是你啊。” 身边的同事问:“你俩认识?” 纪亭衍微微颔首:“见过一次面。” 会议进行了四个多小时,天色渐黑,一行人陆陆续续从里头出来,眼尖的注意到门厅外头的姑娘,朝陆长征投去艳羡的目光。 “陆队长!你对象又来等你下班了!” “好福气啊陆队长!” “能不能帮我问问你对象,家里有没有姐姐妹妹,给我也介绍一个!” 陆长征看了眼不远处的纪亭衍,清了清嗓子沉声道:“瞎起什么哄,有也看不上你!” 他推开闹人的同事,几步小跑到薛翘身边:“不是说等我去找你吗?” “节约时间。”薛翘不以为意,余光注意到那头的纪亭衍,开口问,“研究所的人也过来了?” 陆长征应声道:“和痕检的同事一起研究讨论。” “那你等等,我和他说句话。” …… 骆淑慧沉默了一会儿,叹气道:“阿衍那孩子自然是没话说,上进孝顺,工作也稳定。” “……但妈说句不好听的,你真要和他处对象,有没有考虑过他家里的情况?” 骆窈用手撑着下巴:“处对象是俩人的事儿,考虑家里情况做什么?” “你这孩子!”骆淑慧点点她的额头,“处对象是你俩人处,那将来结婚呢?你嫁到他们家去不得和他爸妈住在一块儿啊?还有他那弟弟,小好几岁,不也得在家再待上几年?” “我告诉你啊,妈也不是在背后说人坏话,但就他妈妈那个脾气品性,还有那偏心劲儿,你以后要和她处,指不定得受多少气呢!” 骆窈眨眨眼:“您看我是受气的人么?” “那到底是长辈,你难道还照样动拳头不成?”骆淑慧扬眉道,“窈窈,妈也不需要你嫁一个多大本事的人,妈就希望你能过上踏踏实实本本分分的日子,别离家太远,将来受欺负了家里能帮衬帮衬……” “妈妈妈……”骆窈抬手制止,“您想太远了,我刚才说的是如——果——” “……”骆淑慧撇撇嘴,“如果……如果你也得想清楚了!” 老一辈有个说法,嫁人是第二次投胎,所以女孩要千挑万选,要权衡利弊,而骆窈只觉得头大,那些冒出头的想法被骆淑慧一个字一个字打回了原形,变成藏起来的肉刺,看不见,却隐隐有存在感。 第38章 同时也是自我保护 薛翘对纪亭衍的印象, 就是典型的别人家孩子。 小时候她要强,听说人家以前连跳过三级也跟着要跳,结果揠苗助长, 没两天就灰溜溜地回到了原来的班级。 那时候骆窈还处于幼儿园刚升一年级的适应阶段, 每次奶奶带着她去学校, 她路上不说,到了校门口才泪眼汪汪地问:“再也不去幼儿园了吗?” 父亲再婚, 她并不是始终淡定, 毕竟哥哥和她一样没妈,但妹妹有自己的妈妈, 大人总说后妈都是偏向亲生的, 而且有了后妈就有后爸,她觉得自己可以和妹妹分享,但不能忍受妹妹完全占有她的东西。 后来她发现自己想错了。妹妹很乖,不争不抢,吃饭永远只夹面前的一道菜,扎头发只喜欢红色小花的发卡,不管爸爸给她买多少玩具,最后都归了自己, 她只玩那个缝缝补补的布老虎。 稍微长大一点, 她觉得妹妹这叫专一, 任由花花世界如何令人心动,她喜欢的永远是最好。 可等她再懂事些才发现, 专一不是情愿,而是被束缚的,她始终以客人自处,周到懂事, 薛翘又有些不太开心。 不知道她最近在学校遇见了什么,许是自己想通和解,内心的性情才慢慢展现出来。 她喜好广泛不定,买衣服要最新最时髦的款式,穿过几次就被打入冷宫,如果不是手头钱不够,她肯定不会选择把旧衣服拿出来改,而是一季一季地换新。 她好像有丰富的见识,人文地理美食音乐哪一样都能提上几嘴,但要让她专精一个,很快她又觉得没趣。 当然,除了钱。 小学毕业的时候,爷爷从战友那儿要回来一只刚出生的小奶狗,米黄色的毛,额头那儿落了个黑斑,薛翘给取名叫二郎神。 有回她到同学家玩,把二郎神托给骆窈,结果回家的时候,骆窈抱着后妈差点哭晕过去,原来二郎神趁人没注意跑上街,被车给撞死了。 从那以后,家里再也没有养过宠物,而骆窈深刻地复习了一个词,叫分离。 亲爸去世,亲妈改嫁,婚姻、血缘并不能将人与人永远缔结在一起,责任更不能,世界上有太多的意外和诱惑,今天付出了感情,说不定明天就反噬到肝肠寸断,保持自由,保持分寸,同时也是自我保护。 薛翘读法,法律能规范人的行为,但难以解释人的改变。她有时候觉得骆窈天性如此,有时候又觉得是小时候被压抑得太狠,激起逆反心理,才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站在旁观者的立场,她深觉如果两人分开,更痛苦的应该是纪亭衍,但站在家人的立场,她当然更担心骆窈,尤其元旦那天过后。 这种感觉就好像明知道犯错的大概率是自家孩子,但仍然要义正严辞地指责别人家不对。 因此她站在纪亭衍面前几次欲言又止,难得纠结,最后问道:“和窈窈交往的事儿,你跟家里说了吗?” 纪亭衍顿了下,说:“还没有。” “为什么没说?” 纪亭衍沉默了一会儿:“家里的事情处理好之前,我不想给她太大的压力。” 薛翘眯起眼:“什么意思?” 纪亭衍睫毛颤了颤:“以我现在的情况,叔叔阿姨愿意把窈窈交给我吗?” “未必。” “所以。” 薛翘定定地看着他,“你想过和窈窈结婚?” 这回纪亭衍愣了愣,好似有些不解:“当然。” 如果别人这么说,薛翘肯定不相信,但他好像从来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听说小学那会儿跳级,老师不同意,结果他认真和人分析了自己的水平和现今所学水平的不对等,并主动提出进行高年级水平测试。 从提出要求到说服老师再到成功跳级,效率之高到监护人都来不及通知,等父母爷奶知道的时候,人家已经从低年级直接跃升到了高年级。 初高中的时候高考废止,别的同学下乡的下乡,休学的休学,进厂的进厂,纪科长那会儿还不是科长,想找人推荐他去工农兵大学,或者走途径去当兵,这在当时很容易被人抓住小辫子,纪亭衍没答应,听从学校安排下了乡,幸运地被安排到村小学当老师。 他没有放弃过自我提升,没两年高考恢复,他成为了院里这一代最早考上大学的人。 他总是谋定而后动,或许有时冲动,但从不鲁莽。 “……”薛翘忽然在心里叹了口气,想了想,说道,“窈窈向来直接,你对她好,她就对你好,但她不喜欢别人对她得寸进尺,所以你能看到的喜欢不一定长久,而可能长久的喜欢,她不会让你看到。” “想什么呢纪工,有你的电话,小王喊了你好几遍了。” 纪亭衍猛然回过神,看了眼一脸好奇的高传波,淡淡点了下头:“知道了,就去。” 电话是纪德平打来的,家属院没人接,于是找到了研究所。 纪亭衍静静听了会儿,没什么表情地说:“我没意见,爸你决定就好。” ……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当天,骆窈恨不得放一串鞭炮庆祝,半年来的填鸭终于看到尽头,她回想起来都觉得疯狂又不可思议。 宿舍里梁雅乐早已搬走,两个舞蹈妹子准备舞团考试,杨雯雯和李梅香今年过年不打算回家,骆窈和她们约好搬走前要聚一顿,所以没急着收拾东西,先去制作中心完成收尾工作。 心情好工作状态就好,那天她去得晚,但走得早,和她一起的还有编剧宛姐。 老人家最近染了风寒,导演不敢再让她像以前那样从早待到晚,骆窈的戏份一结束,就开始打发人走:“回去吧回去吧,剩下的都是小角色,我做主了。” 宛姐还想逞能,导演直接打电话让她刚回国的女儿来接。 “谢谢您导演,那我先带我母亲回去了。”宛姐的女儿身穿浅色西服套装,头发用发带收起来,两颗大大的仿珍珠耳环,十分有摩登女郎的韵味。 可能是刚回国,她说话不时夹杂几句英文,下楼时和骆窈简单聊了几句,热情地道:“如果当年我留在国内,咱俩还能算个校友。” 骆窈礼貌微笑。在这个圈子,四海之内皆校友。 出来时雪已经停了,许久未见的太阳高挂空中,晒得人心情都晴朗舒适,骆窈在公交站牌前找了找,没有跟往常一样回学校,而是换了条路线。 这是她第一次来研究所,站点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索性名头够大好找,她一走近,门卫处就有人上前询问:“同志,有什么事吗?” “我找人。” “请先过来做个登记。” 骆窈从善如流,门卫看了后说:“稍等,我给研究楼办公处打个电话。” 电话还没打出去,里头走出来一批人,骆窈眼尖,跑出门卫处挥手:“阿衍哥!” 那天和公安系统的同志开会,众人就见过相似一幕,因而其他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很快反应过来:“纪工,喊你呢。” “是纪工对象吗?” “长得可真好看,纪工不厚道啊,捂得严严实实不让人知道。” 又是半个多月没见,骆窈直接小跑过去将人抱住,纪亭衍下意识搂住她,酸得周围同事浑身一颤。 “哇啊啊——” “哎呀你们别打扰人家小俩口,都识趣点儿,走了走了。” “怎么突然过来了?”他承认,当时看到薛翘来接陆长征的时候,心里有过一丝丝的波动,但他也清楚自己上下班时间不定,所以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我放假啦!想来就来了,你不欢迎啊?”骆窈的手搭在他的肩膀。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42节 “怎么会。”纪亭衍俯身贴了贴她的额头,声音温柔,“窈窈……” “阿衍哥,你确定……我们要站在这儿说话吗?” 中午休息时间,大楼前不时有人路过,看到这幅场景或偷笑或围观,纪亭衍神情一滞,自然地牵起她的手:“走。” 离开前,骆窈还冲门卫打了声招呼,然后靠在纪亭衍身上说:“你刚才是不是有事要外出啊?” “有个同事要调走,大家打算吃个送行饭。” “啊,那你缺席了不是不好?” “没关系,礼节之前已经尽到了,再说……”他捏了捏骆窈的手,语气含笑,“他们会理解的。” 两人就近找了家热乎乎的涮羊肉店,人很多,吵吵嚷嚷烟雾香气互相缭绕。骆窈大方地说要请客,纪亭衍拉着她的手,看她在前面一蹦一跳,眼中笑意渐深:“搬宿舍的时候我去帮你?” “不用啦,我爸说到时候跟厂里借车出来,让大哥一趟直接拉走。”她边回头边说话,脚下没留意,差点被门槛绊倒,纪亭衍眼疾手快地将人拉过来,这才松了口气。 “看路。” 骆窈不以为意,笑眯眯地说:“是饿得没劲儿了,等会儿我要点三份羊肉。” 谁料刚转过身,迎面就对上一个冒着热气的铜锅,骆窈躲了一下,正好撞上一位路过的大姐。 那人许是刚付完帐,这一下钱票落了满地,骆窈肩上的包也掉了,因为拉链没拉好,撒了一些东西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 两人同时道歉,弯下腰去捡东西。地面是老旧的青砖,人来人往难免不太干净,骆窈随意将东西捞起来,就用手拿着,没急着放回包里。 “没事吧?”纪亭衍上下打量她。 “没事儿。”他们找了个地方坐下,骆窈拿手帕擦干净自己的东西,才一样样放回包里。 纪亭衍在旁边帮忙,视线注意到了什么,伸手拿起露出一部分的照片,撩起眼睑看她:“照片你都是随身带着?” 骆窈神情一顿,反应很快地说:“睹物思人嘛,难道你回去就压箱底了?” 她倒打一耙的技术向来熟练,纪亭衍还没有仔细看过这张单人照,此时拿在手中观察了一下,脑海中忽然有些念头一闪而过。 因为纪亭衍下午还要上班,他们没吃太久,剩下的菜骆窈自然是不想动的,纪亭衍让服务员打包准备带回研究所,顺带去柜台结了帐。 “说好我请客的。” 看着她吃的红艳艳的嘴唇,纪亭衍喉间动了动,等走到没人的地方才终于浅尝辄止地贴了一下。 “下次,下次让你请。” 骆窈哪里还有功夫反驳。 …… 晚上,高传波从实验室回来。屋内灯光如昼,他见怪不怪地随口说道:“还在忙呢?” 纪亭衍站在桌前,手指搭在袖口上,听见动静侧过身,也不抬头,淡淡开口:“高工。” 高传波:“咋了?” “你觉得这个动作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高传波:??? 第39章 来年顺顺利利发大财…… 高传波傻眼, 好半晌仍然摸不着头脑:“啥意思,个体实验?” “……”确实没什么必要问他。纪亭衍微叹,“没什么, 随便问问。” 一放假, 骆窈就像只飞出笼子的鸟, 彻底放飞自我。 早晨睡到自然醒,然后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下午出去逛街, 看电影,或者带薛峥压马路, 溜冰, 然后拎回一袋一袋的战利品,晚上嗑瓜子吃果脯,看电视上的林妹妹进了贾府,头戴束发紫金冠的宝玉笑着说:“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几个长辈看在她刚放假的份上忍耐了三天,第四天早晨骆窈才翻个身,床铺就惨遭重物袭击,震得床板都抖了抖。 她眼睛都没睁就喊:“薛——峥——” 薛峥在旁边滚了一圈,撑着圆乎乎的脸蛋说:“三姐, 太阳晒屁股了!奶奶说你三天没练功了!” 距离产生美, 刚到家那会儿收拾个房间都怕累着她, 好饭好菜地填补,才几天呢, 地位就断崖下跌了。 骆窈裹着薄被坐起来,起床气很大地揉搓他的肉脸:“我好像也三天没揍你了!” “唔不跟里吼惹。”小家伙挣扎地从她手下逃脱,气哼哼地跑出去告状,“奶奶——” 真是个记打不记吃的小白眼狼。 骆窈用力伸了个懒腰, 认命地起床洗漱。 好吧,幸福又短暂的生活结束了,毕竟还得顾虑着下学期的工作分配,可别大鱼没捞着,鱼竿先丢了。 三十年后的年味和现在不能比,一进入腊月,家里就开始忙活,置办年货、去尘扫除、烧香祭祀,下了雪的大街上热热闹闹,生怕买不着紧俏的干货。 八十年代初国家宣布取消票证,一直到九十年代才彻底告别舞台,因此有些供不应求的商品仍然得凭票供应。 薛家当然是不用愁的,厂里过年过节都会发一些米面粮油肉罐头,今年薛翘也从单位领了福利回家,除了常见的东西之外,还有一箱新鲜水果。 “草莓!”骆窈眼睛一亮,直接下手,被骆淑慧毫不留情地拍掉。 “就你贪嘴,还没洗呢!” 薛峥用筷子戳了一个,举高手晃悠:“可以拿来做糖葫芦!” “牙长好了吗你就吃!”骆窈摘掉草莓蒂搁到他的鼻子上,薛峥跟小猪崽似的哼哼几下,逗得大家伙都笑起来。 “行了行了回来再吃,先去买东西,去晚了可就没了。” 一家九口除去怀孕的徐春妮留在家,其他人全部出动,兵分三路没入燕城置办年货的大军。 骆窈和薛翘挤在露天摊前选春联,刚挑好一副,就碰见了熟人。 “窈窈姐姐!翘翘姐姐!”裹成球的岳游怀里抱着一张福字,身后的岳秉一手拿着炮.仗,一手提溜着张四方桌。 骆窈指着上头的网格和圆洞,好奇地问:“这啥啊?” “不知道了吧?”岳秉得意地掂了掂,“克朗棋玩儿过没?过年去我家来两把?” 骆窈小时候还真没玩过这东西,仔细观察了一下才挑眉道:“这玩意儿不就跟台球差不多么。” 岳秉好脾气地说:“你总不能把那么大张台球桌搁家里吧?瞧瞧这,不占地儿,随时都能玩儿。” 燕城现在还没有正儿八经的台球室,多是大院内胡同口公园里摆上一张,排队玩,其他人就在边上边等边看,有机灵的小贩挑着馄饨摊凉粉桶就过来了,十几分钟能卖出一天的量。 家属院南面也摆了一张,不过是收费的,十多岁的小伙子穿着花衬衫数着钱让人玩,有时候蹿腾出了矛盾,台球杆就耍成了金箍棒,老爷子从不让他们过去凑热闹。 冬天冻人,这活动就少了,但谁让燕城人好玩儿呢,有闲钱的便买克朗棋摆家里消遣。 “窈窈姐姐,过年你们来我家吗?” 骆窈看着他笑:“得拜年呢,当然来。” 岳游今天戴了顶针织的毛线帽,头顶留了个毛球,被无良亲哥挂上一串小灯笼,还有路过的大爷逗他:“这灯笼咋卖呢?” 岳游这才发现身后的红尾巴,回身要抓灯笼,却和小狗追尾巴似的疯狂绕圈。薛翘看不下了,抬手将灯笼拿下来,小狗岳游晃晃脑袋说:“翘翘姐姐,薛峥呢?” “跟爷爷上门桥买吃的去了。” 骆窈补充:“西饼屋新出来一款奶油面包,是小动物形状的,每天限量卖完就没了。” 岳游一听急了,拉着亲哥就要走:“哥,哥,咱们快去!” 岳秉腾不开手,只能叫唤:“祖宗,咱春联还没买呢,回去妈又得说我了。欸!你别急啊,摔炮不要了?” 薛翘偏头看骆窈一眼,骆窈神气地轻哼一声:“让他得瑟!” …… 姐妹俩买好长辈要求的清单,路过一家做促销的服装店,骆窈拉着薛翘走进去。 店里东西很杂,童装男装女装羊毛衫西服裤都有,靠着走道边的架子上还摆着一盒盒毛线。因为快到饭点了,里面人不多,等两人逛上一圈,店里的客人只剩下她们。 骆窈看中了一件红色的羊毛衫,摸摸料子不错,拿起来比划了一下,问薛翘:“这件给爸穿怎么样?” 薛宏明今年本命年,家里每人给他准备了一件红色单品,老爷子是红腰带,老太太是红袜子,薛尉送了顶大红帽,徐春妮上庙里求了条红绳,薛峥送了条崭新的红领巾。 至于骆淑慧,她没好意思说,不过骆窈也能猜到。 薛翘看了眼,说:“小了点儿。” 于是骆窈扬声问:“姐姐,有别的号么?” 卖衣服的大姨正吃饭呢,被她喊得心花怒放,放下碗筷热情道:“这款断码了,要不你瞧瞧这件,料子比你刚才拿的更好,弹性大着呢!” 骆窈翻出领标一看,啧,可不更好么,名牌啊,放到以后做出品牌打出名气,一件羊毛衫得上千块。 现在也不便宜,而且不在促销范围内。骆窈想了想,冲大姨粲然一笑:“姐姐,我买两件,你能给我些优惠么?” 大姨将挑衣服的杆放到一边,阔气道:“给你打个九折。” 骆窈笑得更亲切:“五折吧。” 还有这么还价的?大姨理智回笼,倒吸一口气:“姑娘,咱都是凭良心卖东西,这衣服要打五折,我可就亏本了!大过年的,你总得让我赚点儿路费回家吧?” 骆窈露出懊恼惭愧的神情,又放身上比划了一阵,说道:“我拿三件,你给我打六折。怎么样姐姐?大过年的,六折够吉利吧?祝您来年一帆风顺。” 大姨被她说得摇头直笑:“六折我也亏啊,八折!不能再少了!” “这样吧。”骆窈挑了一件红色,一件驼色,明眸皓齿的五官笑起来别提多好看,“这两件您给我打八折。” 又拿了件深灰色的:“这一件您给我打六折。” “又有顺又有发,来年顺顺利利发大财。行么?” “……”大姨败下阵来,笑叹一声,“行!谁家的姑娘,生得好看又嘴甜!” 她拿出袋子给骆窈装衣服,凑过来时又压低声音说:“不过这价格我只卖你一个,可别到处说啊。” 骆窈心领神会:“放心吧姐姐,我还会给您介绍生意呢。” “那敢情好。” 薛翘在旁边围观她的杀价历程,默默把刚才挑好的毛线拿给妹妹。骆窈眨眨眼,回身冲大姨道:“姐姐,这毛线能给多少折扣呢?” 大姨:“……”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43节 又拎了一袋子出来,薛翘瞥了眼袋子里多余的毛线,说道:“我只要三两,你买这么多做什么?” 骆窈哎呀一声:“你买的你给爸织,我买的我自己织。” 薛翘:“给纪亭衍织?” 骆窈不置可否。 薛翘目光扫过装着羊毛衫的牛皮袋,这下没有多问,毕竟刚才比划大小的时候就知道了,红色和驼色是给爸妈的,深灰色是给纪亭衍的。 她沉默了几秒,倏然开口:“你会织吗?” 骆窈转头:“啊?” 薛翘眼里藏了些笑意:“你小时候帮妈缠毛线缠烦了,以后回回见着毛线就找借口躲,现在居然有心思织围巾?” 骆窈哪里知道还有这茬,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确实没这手艺啊! 她呆呆地眨眨眼,忽然挽住薛翘的胳膊,声音放得又乖又甜:“姐~” 薛翘抢先表明态度:“不帮。” 骆窈追上去:“姐,二姐,翘翘,亲爱的薛翘同志。” 薛翘憋着笑,脚步越来越快:“爷爷说了,自力更生。” 骆窈跺脚:“薛翘!” 薛翘回过头,唇角扬起:“请我吃一顿鱼汤面,我就考虑考虑。” …… 下午四点,薛家一家满载而归,骆窈半路买了几个塑料面具,薛峥抢走孙悟空和鲁智深,一溜烟儿跑下楼找小伙伴玩去了。 骆窈瘫在床上休息了好一会儿才走出房间:“妈,晚上我想吃锅贴。” “没有,只有小米粥就咸菜。” 骆窈凑到厨房门口,见她舀了一勺面粉准备和面,笑嘻嘻道:“谢谢妈!” 骆淑慧嗔她一眼:“以后别买那么贵的东西,羊毛衫我和你爸都有呢!” “这不是爸本命年么,正好店里两件打折,顺带给您也添新衣。” 骆淑慧:“哦,合着妈是顺带?” 母上大人最近越发能说会道了,骆窈倒了杯水:“瞧您说的,特意给您俩搭配的情侣装,不对,夫妻装!” 骆淑慧失笑,沾着面粉都想打她,骆窈躲了躲,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一声巨响,吓得瞬间定住。 “发生啥事儿了?”坐在沙发上的老爷子站起来要往外走,骆窈也飞快喝完水,跟着他一道出门。 院里站了好些邻居,骆窈凑在边上听了几嘴。 原来是纪科长要离婚了! “这么些年了都没想着离,怎么一从西北回来就要离婚了?” “还不是郑敏自己作的,你猜她跑西北去干了啥?” “干啥了?” “趁着探亲外出的机会帮纪桦那小子当逃兵!” 听到这话,退伍老兵薛老同志气得吹胡子瞪眼:“我就说她安分不了!当逃兵,亏她做得出来!” 怪不得纪科长要离婚呢,这可触碰到他们这些当过兵的底线了。 不过大过年的离婚,院里还是头一遭,纪科长这次动作迅速,上午到家,下午就领人办完了手续。 临近春节不好赶人,居委会和同住家属院的领导都来劝了几次,最后决定让郑敏先待在家属院,过完年再谈搬走的事。 骆窈往里探了探,不由得问:“那刚才那声响是怎么回事儿?” 一位大娘回道:“嗐,那是有群皮小子拿擦炮炸茅坑呢。” 骆窈:“……” 她和薛翘今天买了好些烟花爆竹,薛峥那小子出门的时候应该没拿吧? 第40章 新年快乐 “炸茅坑?!不要命了?”身边的薛老爷子还没缓过劲儿, 又被这消息气得不轻,对骆窈道,“薛峥呢, 薛峥那小子跑哪儿去了?你去把他给我叫回来!” “这群倒霉孩子, 真是竹竿上插鸡毛!” 骆窈连忙应声跑出去, 最后在食堂空地前找到一群滚铁环的孩子,薛峥那小子正戴着鲁智深的面具, 哇呀呀地往前冲呢。 见状, 骆窈松了口气,心道幸好没找着一个堪比人形生化武器的臭弟弟, 朝那边招呼一声:“薛峥!回家了!” 薛峥一个急刹车, 铁环哐当哐倒在地上转悠:“来啦来啦!” 冬天天黑得早,这会儿刚暗了一些,家属院就有人点上了灯。骆窈怕他刚跑了一脑门汗着凉,拿手帕给他擦了擦,问道:“你刚才拿炮.仗出去了吗?” 薛峥点头:“拿了,又给二区的大胖抢走了,他还抢走了我的孙悟空!” “你就没抢回来?” 小家伙神气十足地哼哼:“我才不抢呢,他拿炮.仗炸茅坑去了, 我嫌臭!” 幸亏你小子贼。骆窈笑了笑, 故意激他:“是不抢还是抢不过啊?” 薛峥头颅高昂:“爷爷说了, 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不打, 要知己知彼,不能不……不……” “不自量力。” “对!爷爷就是这么说的!” 骆窈拍拍他聪明的小脑瓜:“那同样的道理,吃得了就吃,吃不了就别硬塞, 所以晚上的锅贴你只准吃十个。” “那不行!”薛峥听了立刻往家里跑,“我要吃二十个!” 小短腿跑得快,骆窈也不追他,从另一头抄近路,走到三号楼后头的时候,忽然停住了脚步。 “阿衍,你去帮我跟你爸说说。” 纪亭衍的语气十分平静:“离婚手续已经办好了。” “离了还可以再复婚啊!你爸最听你的话了,你跟他说他一定会同意的。” 纪亭衍沉默了一会儿:“爸早前跟我打电话提过这事儿,我说我没意见。” “你啥意思?”郑敏愣了,“啊?啥叫没意见?” 她忽然激动起来:“有孩子让自己父母离婚的吗?纪亭衍,你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 男人的声音似乎被寒风裹挟着,顿时冷了几分:“爸要跟您离婚是因为您帮纪桦逃跑,这是原则问题,您知道他最忌讳这个,不是我说两句话就能改变的。” “那不是……那不是……你跟我说纪桦……” “妈。”纪亭衍打断她的话,“您回屋吧,我去食堂打饭。” 郑敏又变了脸色,带着几分讨好:“阿衍,阿衍啊,你看爸妈离婚了,家里连个做饭的人都没有,要是能劝劝你爸,妈回去给你做饭,做好吃的!” 空气凝滞了几秒,骆窈没听见纪亭衍说话,眉心一皱,偷偷探出头瞄了几眼。 男人背着她,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能听见他叹了口气,然后问:“您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吗?” 郑敏语塞,随即干笑道:“当、当然知道了,红烧肉!烤、烤鸭!” 他可不怎么吃这些大肉,骆窈撇撇嘴。 有冷风吹过,头顶的树枝晃了晃,一整块积雪砸下来,在地上摔碎,雪花四溅。 纪亭衍推掉郑敏抓着自己的手,一丝波动也无:“不劳烦您,我吃食堂已经习惯了。” 骆窈瞬间躲回来,想了想又转过身,动作很轻地原路返回。 …… 春节规定放假三天,有些单位体恤员工提早放假,也有些单位假期没个定数。纪亭衍被纪科长临时叫回来,又连夜回研究所,骆窈都没来得及去找他,心不在焉地在客厅嗑瓜子。 “窈窈,今天怎么没有《红楼梦》啊?” 骆淑慧和老太太正等着喜欢的电视剧呢,时间一到播的却是别的片子,骆窈喝了口茶缓解口干,解释道:“全集还在审查呢,这几天只是试播,目的是看看观众的反应。” 如果没记错,这个版本的《红楼梦》要等到五月份才能播出。在制作中心待了些日子,骆窈总是混了些门道,笑着对她们说:“您要是乐意看啊,可以给电视台写信或者打电话,多少代表了群众意见嘛,说不定审查能快一些。” 在屋里头听广播的老爷子出来听见这话,终于找到了机会:“那正好,让我继续看《西游记》。” 老太太不乐意:“你下午不都看完了吗?” “下午那是重播,这集是新的,唐僧都跑到盘丝洞去了。” “我看是你想去盘丝洞吧?” “你这老太太,说的叫什么话!我去得了吗?好好,即使我去了,也非得拿花生米把那些蜘蛛精给突突干净!” 十分强烈的求生欲。 骆窈掩嘴轻笑,起身准备去洗漱,薛峥从外头跑进来,老太太见了就说:“大冷天的还跑外头玩儿,赶紧烧壶水热热脸。” “我来我来。”骆窈走到厨房,薛峥跟个小尾巴似的,悄悄观察外头的情况,然后才小声对骆窈说。 “三姐,给。” “什么啊?秘密接头似的。” 小家伙嘻嘻笑道:“阿衍哥哥给我的。” 骆窈动作一顿,将那张纸条打开,眉眼染上几分笑意,伸手捏捏他的脸:“又吃糖葫芦了吧?” 薛峥立刻捂住嘴:“没有,阿衍哥哥说这是我们的秘密。” 骆窈轻笑:“快去刷牙,小情报员。” “是!长官!”薛峥敬了个少先队礼。 腊月二八贴窗花,腊月二九蒸馒头,大年三十家家户户开始准备年夜饭,小孩子早早换上新衣,帮大人挂上成双成对的灯笼,然后就迫不及待地到空地放烟花,能玩上一整天。 二区离厂更近,为了安全起见是不允许放烟花的,因此二区的孩子们都会跑到一区最靠边的大空地上,整个家属院也只有这里烟火通明。 从骆窈懂事起城里就有禁鞭令了,每年春节一觉睡到大天亮,醒来后和过去的每一天都没任何差别,顶多是大街上人少了些,关门的店铺多了些,手机一关,没了庆贺新年的短信和新闻推送,谁也不知道哪天是大年初一。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44节 因此她前几天买了各种各样的烟花爆竹,为的就是过把瘾。 傍晚薛翘被她拉出来的时候,脸上还有些别扭:“幼不幼稚。” “你说什么!”骆窈没听见她说话,声音努力盖过炮.仗的动静,“我让大哥拿那个最大的礼花过来,你点不点?” 薛翘看着她映在明灭烟火下的脸,倏然一笑,摇摇头。 于是骆窈围巾一甩,又去拿新的花样。 摔炮擦炮仙女棒都是小意思,孩子们最喜欢的还有彩珠筒,长长一根棒指着天空,比较哪一发冲得最高。长辈们每年都要叮嘱别对着人,可每年总有几个不省心的拿着当武器模拟打仗。 这波尚未结束,其他人就抢先上去摆好了冲天炮。这跟刚才玩过的二踢脚还不太一样,不同大小的烟花做成火箭的形状,水泥地上立不住,还特意找了砖头夹在缝缝里,等引线点燃,炮.仗便发出又长又尖的啸声,一路火花冲向天空。 骆窈玩上头了,使唤薛峥和他的小伙伴把她买的冲天炮全部摆成一排,想要来个壮观的场面。 “三姐,这来不及点!”敢不敢点燃引线向来是小孩儿证明勇气的方式,但这么多躲都不赶趟。 骆窈自然也不会让他们这些小不点来,趁着薛尉抱了花盒过来,回头跟他说:“大哥快快,放那儿一起!” 最大的花盒上场,其他人都发出羡慕的呼声,这可是高档烟火,一个火星子下去,他们今年的压岁钱就没了。 薛尉用剩余的砖头垫高了一点,和两个妹妹并着其他几个差不多大的站成一排,每人手里拿了根细香。 骆窈站在最中间,还没点身子就往后躲,后头一群孩子看了直笑。 “窈窈姐胆小鬼!” “快着点儿啊!” 周围吵吵嚷嚷,骆窈捂着一边耳朵也开始咋呼:“大哥你数一二三啊。” “别吵别吵,还想不想看了?” “数了啊数了啊!记得一起点别岔了!” “一!二!三!” 引线随着心跳快速点燃,骆窈刚刚撤开,一排冲天炮就砰砰砰地飞上去,她被吓得浑身一震,回过头,花盒绽放出绚丽的花火,像动画片里神仙变出来会发光的小树,由红转黄,最后变成金灿灿。 “哇!!好漂亮!” “谁还有炮打灯儿啊!” “许愿许愿!这会儿许愿灵不灵?” “我要长高高!” “我要拿一百分!” “我要拿压岁钱!过年啦!!” 四周亮如白昼,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仿佛能响彻云霄,骆窈笑容渐深,有那么一瞬间真的觉得自己没有长大,依然是个可以任性会笑会闹没有烦恼的孩子。她仰起头,抱着薛翘不由自主跟着一起欢呼。 “新年快乐!” 年三十守岁,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看春晚,等零点一过,饺子出锅,鞭炮声要一直持续到早晨。 这是骆窈第一次收到传统意义上的红包,是用裁好的红纸包的,爷爷奶奶给了五块,爸妈十块,向来爱花钱的她都有些不舍得拿出来,找了个饼干盒子,妥帖地放好。 一早起来要上香,其他人早早睡了,薛翘看她站了老半天,出声询问:“还不睡?再数一遍压岁钱也不会变多。” 骆窈噗嗤一声,随即吸了吸鼻子,忽然有些眼眶发热。 “睡了睡了,晚安。” …… 职工家庭假期短,因此走亲戚没法和以前一样,初二开始一家一家来,关系近的还留下来吃饭。 都是初四就得上班的人,点卯似的赶场,这家还没坐热乎呢,就要赶去下一家拜年了。 薛家关系近的亲戚并不多,老爷子的兄弟都留在战场上了,老太太倒有个姊妹,但人家嫁到了东南沿海,一年到头见不到几回面,过年最多通个电话,年节礼倒是早就寄过来了。 老两口只得薛宏明一个孩子,再往下的亲戚只剩薛翘的姥姥姥爷,以及徐春妮的娘家。 骆淑慧这边的亲戚自然是不可能搭理,因此相比家属院的其他人,他们家还算清闲。 等到了初二,就开始给朋友拜年了,薛家和岳家关系近,留着吃了顿午饭,下午岳秉邀请骆窈他们一起打克朗棋,骆窈婉拒。 她还有约呢。 回家拿上织好的围巾,对着镜子鼓捣了半个多小时,再臭美十几分钟,这才踩上带跟的长筒靴出门。 纪家今年十分安静,没了吵闹的纪桦,郑敏躲在房里不肯出门,纪德平随意吃了点饭,等初二大儿子放假,才和他一起去老邻居王奶奶那儿拜年。 见郑敏没来,王奶奶关心了几句,得知两人离了婚,她摆摆手,笑着道:“大过年的不叹气,离了也好,你拉拔拉拔纪桦,那孩子本性不坏。” 离开王家,纪德平去了隔壁的老房子,见里面添了不少家具有些惊讶,纪亭衍还是那个说法:“租出去了,过完年人就回来了。” 纪德平颔首:“总归是爷爷奶奶留给你的房子,怎么安排你说了算。” 他还有几个战友想见一见,听儿子说要走,以为是研究所的事,摆摆手随他去了。 春节公交都少了几班,纪亭衍等了几分钟,看看表,耐心不足地小跑起来。 燕城的人民公园分外热闹,广场上舞龙舞狮,还有外地来的杂耍艺人,再过条马路就是春节庙会,冰糖葫芦堆成山卖,热气腾腾的小吃香味飘出好几里,把逛庙会的人馋虫都勾出来了,还有小孩拉着父母不肯走,没来得及哭,大人们连连答应。 “给你买给你买,不是告诉你了吗,过年不许哭,否则这一年你都得哭鼻子!” 纪亭衍额头上冒了些汗,一边喘着气平缓呼吸,一边四处寻找什么。 小摊前人最多,围观杂耍的里三层外三层,他往里走了走,离着卖玩具的推车几步远,忽然停住脚步。 推车前多半是小孩儿和带着小孩儿的家长,有个身影却分外显眼。 她穿着枣红色的大衣,腰带收出盈盈一握的曲线,被发带束起的长发随着动作一晃一晃,不时能窥见她好看的侧脸。 纪亭衍唇角微扬,上前温声唤她:“窈窈。” 小姑娘动作一滞,转过身时用面具遮住了脸。 那是个古代女子的样子,柳叶眉樱桃嘴,只露出她盈盈秋水的眼睛,纪亭衍微微俯身,见她勾起眼尾,袅袅婷婷地开口:“这位哥哥好生眼熟,我们可曾见过?” 第41章 傻不傻 骆窈觉得, 作家创作的诗歌确实很有道理,这个年代没有手机没有电脑,燕城的传呼台才建了几处, 即时通讯尚无技术支持, 连一句想念都要百转千回, 纸笔传情。 她以为自己耐心有限,恋爱三个月就热情退却, 但换算到如今的时间单位, 好像一切才刚刚开始。 “打扮得这么帅是要见谁啊?”骆窈两只手背在身后,微仰着头问。 纪亭衍今天穿了件长款的呢料外套, 里面搭一件高领毛衣, 和她颇有些情侣装的意思。到了冬天,他的皮肤更加显白,衬得整个人清冷俊朗,如果不是耳根烧红,真真是高处不胜寒的谪仙了。 男人轻咳一声,牵手的动作倒变得十分熟练,骆窈躲了一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纪亭衍顿了顿, 才说:“见你。” 骆窈笑逐颜开, 手没有抵抗地被纳入他掌心:“见我做什么?” 寒冷让人抵抗力下降,纪亭衍深以为然, 缱绻婉转的音调仿佛一簇微小的火苗,烧热神经,加速心跳,所思所想脱口而出。 “想你了。” 人果然喜欢听情话, 骆窈也不能免俗。这位同学能有如此大的进步,身为老师的她功不可没。 两人沿着湖堤慢悠悠地散步,结了冰的湖面洒了层阳光,像是落了碎金一般。骆窈拿出刚才藏在身后的纸袋,踮脚将那条烟灰色的围巾绕过他的脖颈。 “新年礼物,怎么样,我的手艺不错吧?” 纪亭衍低垂眼眸,弯下腰配合她的高度,惊喜又专注地看着她,眼中似乎也落入碎光:“你织的?” “当然!”骆窈脸不红心不跳。 虽然起针和收尾有薛翘帮忙,但最重要的中间部分是她自己织的好吧,花了不少时间呢! 骆窈顺手把装着羊毛衫的袋子给他:“这个就不是我织的了,是买的,老板娘给我推荐的尺码不知道准不准,你回去看看合不合适。” “合适。” 骆窈嗔他一眼:“都没试你怎么知道,傻不傻。” 闻言,纪亭衍面露赧意地笑笑,然后低声说:“我也有东西给你。” 骆窈来了兴致:“什么啊?” 黑色外壳,巴掌大小,是一台全新的传呼机。 “你买的?”她惊讶地问。 这会儿传呼机刚进入国内没几年,还是个稀罕物,市面上能看见的只有一个外国牌子,还没法显示汉字。 纪亭衍应道:“单位组织配发,我刚好满足条件,又花钱多申请了一台,不算公家物。” 燕城传呼台的服务费不便宜,入网费一百块,数字机每个月十五块,约等于普通家庭的伙食费了,更不要说传呼机本身的价格。 骆窈撇撇嘴:“我不要。” 纪亭衍没说话,帮她打开传呼机,上面有他来之前打传呼台发的信息。 因为不能显示汉字,所以人们用数字组合来代替信息,比如发信人的姓氏,或者一些简单的短语。 然而看见屏幕上的数字,骆窈神情滞住。 纪亭衍摸了摸鼻子:“你记不记得之前坐公交的时候和我说的话。” “521是什么意思。” 骆窈心头一跳,撩起眼皮看他。 她今天叠加了口红和润唇膏,嫣红的唇瓣像抹了一层蜜,饱满又泛着莹莹的光。纪亭衍为了转移注意力捏捏她的脸,不疾不徐地道:“昨天所里的同事教我,可以利用数字的谐音组成一些话。” “比如1768可以说成一起溜达。” 骆窈失笑。 “还有,5可以代表我,2可以代表……爱,1也可以代表……” 他双眸深邃又干净,倒映出骆窈的模样。 “你。” 胸腔似有小鹿乱撞,骆窈凝视着他眼睛里的自己,沉默了许久,忽然搭上他的肩,在下巴处落下一个轻快的吻,然后搂着他说:“我想你呢?” 周围人来人往,纪亭衍脸颊红成一片,想了想说:“530?”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45节 骆窈笑眼弯弯:“以后你想见我了就发这个。” 纪亭衍面露喜色:“嗯。” “见不到也要发。” 纪亭衍青出于蓝:“每天给你发。” 骆窈笑骂一句:“傻不傻。” 情话之所以动听,是因为情之所至,更因为真挚,热忱,充满私密和唯一,至于我爱你这种话,说一次少一次,还是省着点听吧。 …… 燕城人爱往人民公园跑,老大爷遛鸟老太太舞蹈,青年人压马路滑旱冰,到了冬天,便爱上了露天冰场。 骆窈带薛峥来过两次,小家伙运动细胞很好,摔了几回后就能自己沿着外圈慢慢滑,骆窈将他交给安全员,自己驰骋在冰场中央,行云流水的华丽技术震倒一片,连冰场的负责人都连连赞叹。 “简直是美和运动相结合的艺术!” 你看,不是所有人说好听的话她都动容的。 骆窈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拒绝负责人的亲自招待:“我约会呢,您自个儿忙去吧。” 抹了几斤发油的负责人上下打量纪亭衍,随后吹了声口哨:“姑娘有眼光,小伙的眼光也不错。” 骆窈翻了个白眼,交完钱拉着纪亭衍去挑鞋。 买一双冰鞋不便宜,除了大户人家,多数人都选择租用冰场的鞋子,租金加押金每人每次三块,骆窈对春节期间坐地起价表示不满。 “上回来才两块呢!” 租来的鞋肯定“历经千帆”,如果嫌弃的话冰场还卖最便宜的那种尼龙袜,骆窈自己有,只给纪亭衍买了一双,挑了两双花刀鞋。 作为从小没有娱乐活动的学霸,纪亭衍自然是个站都站不稳的新手,骆窈耐心地牵着他在场边练习,期间无数次使坏,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学习进度,半个小时过去,他就可以自己前进了。 真是,让不让人活了。 骆窈面露愤懑,拉着他开始往场内滑,纪亭衍顿时展现出初学者的通病——怕撞到人,也怕被人撞到。 骆窈牵住他两只手,面对面地教学:“敢往里面滑的心里肯定都有数,撞不到的。” 纪亭衍老实说:“我心里没数。” 骆窈笑容绽开:“没事儿,有我呢。” 许是见她倒着滑也游刃有余,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完美避开所有障碍,纪亭衍多了几分信心也生出几分好强,动作幅度大胆起来。 今天天公作美,阳光明媚没有冷风,骆窈滑得有些热了,松开一只手解腰带,笑着说:“我算是知道为什么老师都喜欢好学生了,像你似的学什么都快,也太有成就感了。” 纪亭衍谦虚道:“是老师教得好。” “是吗?”骆窈右手一动,故意拽了拽,纪亭衍身子一晃,很快又找到平衡,抿着唇看她。 “窈窈。” 骆窈扬起得意的笑,转过身,只单手拉着他:“老师要加速咯。” 那天骆窈仿佛见到了一个全新的纪亭衍,没有演讲时沉稳,也不似平时那般疏离,更没有面对烦杂家事的冷漠。 他恣意明朗,意气风发,像少年般将输赢心摆在脸上,又跟孩子似的玩闹。 原来他笑起来有个很浅的酒窝,不知道戳一戳能不能更明显些。 冰场上人很多,骆窈领着他绕过一起来玩的一家子,原地转个圈,又和几位青年男女打了招呼,两人感受着运动带来的微风,一点儿也不觉得冷,连十指紧扣的手都灼烫起来。 好半晌过后,骆窈才喘着气问:“休息会儿?” 纪亭衍呼吸不匀地点头:“好。” 他们减下速度,慢慢滑到场边,找了个没人的空旷地,骆窈眉梢抬了抬,抢先一步扶住场边的围栏,然后利落回身,突然收手将人往这边拉。 纪亭衍猝不及防没刹住,一下落入她的陷阱。 “低头。” 运动多好啊,强身健体,放飞心情,还能增加肢体接触。 就是不知道是运动后的心跳快,还是接吻后的心跳快。 第42章 你说谁 假期苦短。弥足珍贵的快乐, 含糖量自动加倍。 研究所仁慈,错峰多给了一天休息时间,于是骆窈跟家里扯谎, 和纪亭衍度过了欢乐不知疲倦的两天半。 他们牵着手溜冰, 看电影的时候依旧选在靠里的位置, 在街边分吃一个烤红薯,回春新路用家里的小炉子尝试烫火锅, 吃撑了漫无目的地出去压马路, 在市里组织的盛大烟火背景下偷偷接吻。 热恋中的男女,肢体接触太容易上瘾。 然而在外面顾虑太多, 骆窈只能偶尔偷袭一两次, 到家后院门一关,他们便化身成了两条接吻鱼,骆窈引诱,纪亭衍沉溺,欲望一旦漏个小缝,世界上就没了正事,只剩下耳鬓厮磨,唇舌交缠。 当然, 更进一步是不可能有的, 他太乖太老实, 双手从不乱跑,骆窈也拿捏着分寸, 因为她心有预感,这个口一开,两人的关系就要发生变化。 而她还没尝够现阶段的滋味,不想变化这么快到来。 如此一想, 工作太好了,能把人从忘我的境界中拉回来。悬崖勒马,及时反省自己的颓废和不自制,十分有必要。 纪亭衍上班,骆窈享受学生最后的福利,还能在家里多待几天。 刚到手的传呼机发挥了作用,它一响,骆窈就躲在被子里笑。 她未曾想过,原来几十年后的那些数字组合的俏皮话,都是现在人玩剩下的。 至于为什么躲进被子里,自然是怕家里人听见铃声,为此,她还霸占了家里的收音机,盖得住就算,盖不住便说是收音机里的动静。 本以为肯定瞒不过薛翘,但人家上班后早出晚归,怕是没功夫搭理。 骆窈花了几天的时间找回学习状态,寒假一结束,就收拾东西回学校了。 最后一学期没什么事,除了毕业相关事务,再有便是实习分配。宿舍里留了被褥和生活必需品,骆窈没急着办理退宿,一是回校办事时方便,二是待在春新路的时候可以打个掩护。 终稿通过,她领回一大堆表格,在图书馆泡了一整天,终于将论文定稿和相关材料誊写完毕,只等装订成册交给系主任。 宿舍其他几位还处于改稿进行时,骆窈看着她们水深火热的样子,欠揍地摆出一副过来人的同情,被她们打发出来帮忙买饭。 学校每年都有学生留下来过年,沿路的树上挂着庆祝的红灯笼,她拎着两个保温桶回去,碰到熟人还寒暄一句过年好。 “涂涂过年好啊。” 涂涵珺上前挽住她的胳膊说:“特意来找你的,有空么?我请你吃饭。” “啊,我刚在食堂吃过了。” “那咱们就去南门新开的那家西餐厅尝尝鲜,听说那儿的甜点特好吃!” 骆窈明白她是有事和自己说,点点头:“我把饭给舍友送上去先。” 南门的西餐厅不大,布置倒很有情调,一进去还碰见一对眼熟的情侣。 “呦,贵客!小奇你先忙吧,这二位我亲自招待。” 成吧,人家是这家店的老板。 室内暖气很足,温海洋只穿着一件花衬衫,衣摆下方收进去半截,放到以后叫穿搭,放到现在叫混子,和他的气质十分相符。 沈卉站在他身边,巧笑倩兮,明显唱戏得到了想要的结局。 骆窈偏过头对涂涵珺说:“我突然想吃驴打滚了,不然咱们去别家店吧?” “欸,别啊。”温海洋又把刚才那个服务生叫了回来,“不就是驴打滚吗,小奇,让厨师做一份送上来。” 服务生为难道:“可咱们厨师只会做西点啊。” 沈卉开口:“那有什么难的,你去外头买一份回来,别让客人跑。” 顾客至上是吧?骆窈嘴角抽动,不过都做到这份儿上了,她也懒得折腾,挑了个半隔断的包间坐下。 涂涵珺小声道:“这店是你同学开的啊?” 骆窈耸耸肩:“管他呢,你不是要吃甜点吗,看看想要哪个。” 整个菜单装逼气氛浓郁,骆窈对温海洋中英夹杂的介绍充耳不闻,等涂涵珺嘀嘀咕咕地点完单,打发掉他,才开始说正事。 好久没见面,她俩并不显生疏,上来就问一句:“窈窈,你是不是谈对象了?” 闻言,骆窈眼睛弯了弯:“对啊。” 涂涵珺眼睛发亮,靠着桌子凑过来,好奇地问:“他是不是比你大好多呀?” “五六岁吧,也不算大太多。” “我也觉得。”涂涵珺笑起来,“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喜欢上他的,你俩是怎么决定在一起的,谁先表的白,怎么表的?” 骆窈眯起眼:“干嘛啊?” “问问么。”涂涵珺忽然有些扭捏。 “不对吧,我看着你像是有情况啊?”说着,骆窈声音一下变得低沉,“坦白从宽。” 涂涵珺顿时面染嫣红,双手捧脸露出一抹羞涩:“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情况,所以才想来跟你取取经。” 骆窈表示洗耳恭听。 “一开始我没往这方面想,就是有段时间出门经常能碰见他,觉得很有缘份吧。后来好像关系不知不觉就变近了,我俩有好多观点爱好相似,连口味都相同!一聊起天来话都说不完。窈窈你知道吗,我以前从来没想过能和他一起去逛街,还帮我拎东西,更重要的是,当时有个店员以为我俩是男女朋友,他没有否认!” 怀春的少女语无伦次,想到什么说什么,骆窈挑眉:“然后呢?他表白了?” “怎么可能!”涂涵珺脸颊鼓成河豚,又泄气道,“我经常说服自己他只是人好,对谁都这样别多想,可心里又有那么点希望,万一呢?” 她叹一口气:“我俩差距太大了,以前我只把他当前辈,当榜样,现在突然有了别的想法,总觉得怪怪的。” 骆窈开始还端着一副揶揄的表情,听到最后一句话忽然变了脸色:“你说谁?”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这是您二位点的餐。” …… “结果怎么样?” 年后公安那边的案情有了进展,所里的同事和痕检部门一起操作,用dna技术确认了有效证据。研究室内就此开了个简短的小型会议,纪亭衍这回不是组长,坐在后头,专心听台上的教授和同事讲话。 结束以后,有人忍不住扯开话题:“这男的也忒恶心了,收集姑娘的指甲。”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46节 “他这种心理啊,估计和收集邮票,收集喜欢的歌曲磁带差不多,留个纪念。” 闻言,纪亭衍睫毛颤了颤。 “这能一样吗?”其他人反驳,“邮票,磁带,都是发行出来通过购买正当拥有的。那是正常爱好,指甲怎么说?” “说不定他也是喜欢呢,否则怎么就放在手边的抽屉,估计时不时得拿出来欣赏欣赏。” “行了行了别说了,瘆得慌。” 纪亭衍收了东西往外走,旁边的同事仍然在讨论:“咱就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揣测他的想法,你说万一他要是收集手呢?把人手都剁下来?” “你也太变态了!” “欸我说了啊,不能用正常思维去理解他。要是我啊,顶多让人做个泥模,拍个照什么的。” 回到办公楼,助理小王同志烧了壶水,在茶几上倒好,才把搪瓷杯搁在桌上。 “纪工喝口水,有点烫,我放边上晾晾啊。” 纪亭衍发着呆,下意识要去拿桌边的文件,没成想手正好撞上去打翻了杯子。小王同志眼疾手快地挽救,纪亭衍被热水烫得回过神来,当即站起身。 “没事吧纪工,怪我怪我,我去拿布擦擦。” 看见他的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起来,小王嘶了一声:“快用冷水冲冲!” “和你无关,是我自己不小心。”没有文件遭殃,纪亭衍微叹一口气,说,“你忙去吧,我自己处理。” 走到公共水池前,纪亭衍定定观察了一下自己的手,最后什么也没做,又转身离开。 …… 训练有素的服务生连上菜的角度动作都讲究,温海洋在一旁招呼道:“送你俩一道奶油蘑菇汤,怎么样,够意思吧?” 骆窈翻了个白眼:“能别打扰客人用餐吗?” “成成成,您二位慢用。” 骆窈吐出一口气,忙问涂涵珺:“你说的该不会是裴……” “嘘——”涂涵珺着急忙慌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小点儿声。” 骆窈抿抿唇,轻声道:“真是裴峻啊?” 涂涵珺羞涩地点点头,注意到她一言难尽的表情,不免疑惑问:“怎么啦?” 骆窈沉默了一会儿,收敛表情开口:“你是什么时间开始经常碰到他的?” 涂涵珺歪头思忖:“应该是跟你一起去采访他之后的一星期左右。” “在哪儿啊?” “有时候是学校,有时候是我常去的小吃摊,有时候是书店。” “那你之前和他说话的时候,有没有提过自己会去这些地方?” “有么?”涂涵珺拧起眉头,“窈窈,你什么意思啊?” 骆窈啧声:“哎呀你仔细想想!” 涂涵珺尝了一口面前的小蛋糕,不确定道:“好像……有过?” “我记得上次和他、师傅、乔乔姐一起吃饭的时候提过一嘴那个小吃摊……我还说了,傍晚放学人多,只有刚出摊去才能吃个痛快。” “有次我们聊起最近看的书,我说刚借了一本外国游记,去还书的时候就遇上他了。” 回忆一打开,思路就变得清晰起来:“窈窈,你的意思是说他是故意和我偶遇的?为什么呀?” “难不成……”她面露喜色。 “打住!”骆窈捂住她的嘴,“在你发散思维之前,我得先和你说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啊?” 骆窈深吸一口气:“裴峻可能有孩子了。” 闻言,涂涵珺惊讶地瞪大眼睛,下意识观察四周,几乎用气音说道:“真的假的?” 骆窈继续:“是我弟弟的同学,但裴峻对外说是他侄子。” “这么大了?!那他……” “他的婚姻情况我并不清楚,跟你说这件事儿只是想你决定和他继续接触之前有个考量。学新闻的总得讲求个理性求真吧?你觉着他对你有意思是天上掉馅饼,但如果这事儿放在我身上,你又会怎么想?” “事有蹊跷,我会让你冷静冷静。”涂涵珺下意识接话,末了又咬着勺子说,“不至于吧?” 幸好她还保持着理智,骆窈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当局者迷。” 涂涵珺撅起嘴想了想,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好吧,那我冷静观察一段时间。” 骆窈松了口气,又听她问:“欸,你还没告诉我跟你对象是怎么在一起的呢!” 第43章 我真是太好哄了 怎么在一起?当然是她步步为营套路回来的。 但这话现在和涂涵珺说不合适, 骆窈托着下巴,手指跟弹钢琴似的,挑眉道:“看电影的时候他和我表白, 就在一起了啊。” “主要我俩楼对楼的邻居, 知根知底近水楼台, 天时地利人和,感情到了在一起不是顺理成章么?” 涂涵珺扁嘴, 切了声:“一点儿都不像在炫耀哈。” “别生气嘛。”骆窈笑着将面前的盘子推过去, “请你吃沙拉。” 她不能直接告诉涂涵珺自己觉得裴峻不是好人,否则以骆窈的经验, 这种主观臆断太过容易归为污蔑, 从而造成逆反心理。因此她只能暗示和建议,然后将判断的权利交给对方。 又说了一会儿实习的事,骆窈不回学校,在门口就和她告别。 传呼机将她召回了春新路。 下了公交后,骆窈沿路买了两个淌着蜜汁的烤红薯,目之所及的家家户户都挂着灯笼贴对联,地面上还残留着没及时清理的鞭炮,有小孩儿蹲着挖掘没燃透的漏网之鱼。几分钟后, 她走到院门前正准备掏钥匙, 隔壁的大门忽然被推开。 穿着对襟棉袄的老太太拿着扫帚从里头出来, 见到她忽然愣住,反应过来后指着纪家的院落问道:“姑娘, 你住这儿?” 骆窈装作四处打量的模样,露出一丝疑惑:“请问,这里是阳坊胡同吗?” 老太太恍然,拍了一下大腿:“嗐, 你走错了,阳坊胡同得从前面那个路口绕个弯,过条马路才是呢!” “这样啊,谢谢奶奶。”骆窈笑道。 “不谢不谢。改明儿让街道办做个路牌你们就不会走岔了。” “您进去歇着,我来扫吧。”骆窈还未走开,就听见刚出来的女生问道,“姥姥,这位姐姐是?” 圆脸马尾辫,浑身上下透着青春的气息,是个俏丽的小美女。 “找错地方了。”王奶奶随口解释,“你去把院里那些冻柿子收起来,等会儿咱给邻居送去一些。” “那阿衍哥哥那儿您送不送啊?” “等阿衍在的时候再送。” “他什么时候回来啊,我都快开学了!” “谁让你不早点儿过来看姥姥。” “姥姥……” 骆窈转身往路口走,听见祖孙俩越来越远的对话,轻哼一声。 甭想了,你的阿衍哥哥被我金屋藏娇了。 她以前过来的时候鲜少遇见这里的住户,一是挑的时间刁钻,二是冬天大家伙不怎么爱出门,但从纪亭衍的只言片语中,她也知道刚才那位老太太就是待他很好的王奶奶,而身旁的女生,不知道和那天的桂花香是不是一个人。 骆窈摇摇头不想破坏心情,在路口晃荡了一圈,又买了几个火烧,打算来个回马枪。 前面走过一个颀长的身影,她眉眼染上笑意,轻手轻脚地跟在后头,然后用装着火烧的纸袋抵住他的后背,换了个冷艳的声线:“不许动。” 纪亭衍顿住脚步,回头的动作被骆窈喝住:“不准回头!打劫!” “劫什么?” 他倒是镇定自若,骆窈努力冷酷道:“带我去你家把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 纪亭衍听话地往里走,骆窈从旁边探了探,王奶奶已经回屋了,她正想主动揭穿这个拙劣的骗局,忽然听纪亭衍低声道:“窈窈,我没带钥匙。” 骆窈:“……” 合着您是配合我玩儿呢? 骆窈故意哼出声,掏出钥匙伸手道:“喏。” 她应该高兴他能认出自己的不同声线,但心里莫名有些不得劲,三分故意也带上了一分真心。纪亭衍跟着她进门,牵过她的手一本正经地说:“想拿什么,家里随便你劫。” 骆窈没忍住笑出声,又凶巴巴地指责那袋火烧:“肯定是被它和烤红薯的香味出卖了。” “正好填肚子,想配豆汁儿还是粥?” 话茬接得越来越溜了,骆窈下巴靠在他的胸前,仰起脸,就那么看着他。纪亭衍会意,低头亲了一下。 唉,我真是太好哄了。 把吃的都交给他收拾,骆窈回屋换了件衣服才出来帮忙。 纪亭衍正坐着烧炉子,脱了厚外套,单穿那件深灰色的羊毛衫,贴身柔软的衣料束进裤子里,脊背挺拔,腰身劲瘦又不单薄,骆窈从后面搂住他的脖颈,脸贴着脸笑:“我的眼光果然很……” 话音戛然而止,她瞬间变了脸色:“怎么又受伤了?” 男人的右手大片发红,指骨处尤为严重,就这他刚才还一直带着手套! 纪亭衍眼神闪了闪:“被烫了一下,不严重。” “家里还有云南白药,我去拿。” 她跑进跑出,然后蹲在他面前抹药,纪亭衍静静看了会儿,忽然顺势握住她,骆窈一愣:“弄疼了?” 男人的手忽然在眼前逼近,骆窈本就压抑着的蠢蠢欲动被撕开一条缝,瞳孔紧缩,呼吸停滞,然后听见他低低应了一句。 “嗯,疼。” 她仓皇地挪开视线,心跳像乱了节奏的鼓点,垂下眼睫深吸一口气,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那我轻点儿。” 纪亭衍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很多画面——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47节 看书时习惯性地把玩他的手,牵手时许多不自觉的小动作,还有不让他碰冷水,帮他抹雪花膏…… 纪亭衍茅塞顿开,如果存在他这般偏爱声音的癖好,那自然也会有人对手分外在意。 这么想着,他低下头,缓而轻地揉捏她的指腹,不意外发现她悄悄泛红的耳根。 或许,这就是薛翘所说的,看不见的喜欢。 骆窈被他的小动作勾得心痒难耐,换了只手加快速度抹好药,抬头时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 “还疼呀?这么娇气。”她笑了笑,主动出击掩盖自己的情绪,弯腰在他唇上亲了下,“那只能帮你转移一下注意力了。” 骆窈浅尝辄止,却被他一把搂住腰带下来,坐到了腿上,惊呼全数围堵。 他的左手掌在脑后,慢慢落到脸侧,不经意地捏了下耳垂。 骆窈浑身一颤,报复性地咬住他的下唇,换来男人低沉的笑声。 造反啊。 又是几息过后,骆窈靠在他的肩膀上平复呼吸,纪亭衍心中情绪交错,不知道是该吃醋嫉妒,还是安慰自己找到了一个自我优势。 他动了动手指,骆窈看见,没好气地问:“不疼了吧?” 小姑娘脸颊薄红,漂亮的眉眼似嗔非怒,纪亭衍扬起唇角,低头温柔地吻了下她的眼睛:“嗯。” 如果能换来长久,就算只喜欢它也没关系。 …… 元宵过后,年就彻底结束了,节日气氛慢慢褪去,人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忙碌。 周二那天,燕城电视台来燕广挑选实习生,骆窈得了推荐名额,本想主动放弃,但辅导员说电视台提到了她的名字,就算已经决定了要去别的单位,多少也要走个过场。 骆窈只好和其他同学一起去了综合楼。 他们班总共来了十一人,再加上其他系的准毕业生,阶梯教室坐得满满当当,等候尚未到场的老师和面试官。 今天大家都穿得十分正式,男生西装革履头发齐整,女生描眉画眼仪态大方。骆窈自然不会因为走过场而刻意藏拙,她准备了一套浅米色的西装,内搭白色衬衫,头发扎了个低马尾,点缀上和舍友们一起淘来的仿珍珠发饰,妆容裸感显气色,高跟鞋一穿,干练又不失优雅。 杨雯雯和李梅香平时兼职和活动主持的时候也会化妆,但听着骆窈那一大串眼线修容提亮花里胡哨的技巧只觉得头晕,等她捣鼓了半个多小时,呈现出化了跟没化似的却又能明显感觉到不同的最终效果,两人大叹神乎其技。 “窈窈,你说我这口红是不是太艳了点儿?” 李梅香不自在地抿了抿唇,骆窈偏过头道:“你的唇色这么浅,不多抹点儿显得多苍白啊。” 闻言,李梅香叹口气:“别说,我还有些紧张。” 几乎整个播音班都把燕城电视台当作第一顺位,但每一届毕业后能顺利进入台里工作的不超过五人,因此即便现在的大学生都能分配工作,可但凡有追求,竞争从入学就开始了。 一旁的梁雅乐转了转手上的腕表,从鼻子里哼出声:“这么紧张干脆弃权好了,别以为脸上抹了墙灰就能好看多少,没听过这么句话吗?自信才是最好的化妆品。” “你!”李梅香气得瞪她,骆窈拍拍她肩膀安抚,然后漫不经心鼓了鼓掌。 她们坐在后排,前几排的同学闻声忽然一静,无数的目光朝这边看来。 杨雯雯凑过来问:“窈窈你干嘛?” 骆窈理所当然地说:“梁雅乐同学能结合自身经历发表如此重要又深刻的讲话,我们当然应该给予尊重和鼓励啊。” 身后的同班同学听懂了她的意思,努力憋笑,沈卉就没有这个顾虑了。 她知道骆窈嘴皮子厉害,但落到自己身上不痛快,旁观别人的时候还挺开心的。她噗嗤一声笑得欢快,还跟着鼓掌道:“受益匪浅受益匪浅,梁同学真是有舍己为人的优良品德。” 前头不明所以的同学交头接耳:“梁雅乐是谁啊?” “你忘了?就是元旦晚会上抽相机的主持人。” “哦,原来是她啊!” 元旦晚会的余韵好不容易过去,这会儿被人提起,梁雅乐脸色变了又变,扯出微笑看向骆窈,声音几近咬牙切齿:“骆窈……” “怎么?”骆窈抬眉,“您还有什么指教么?这样吧,为了让所有同学都能听到您的教诲,您到讲台上发表讲话如何,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第44章 有可能 脑回路再清奇也知道今天是什么场合, 梁雅乐自然不敢发作,只能放出狠话:“现在占口头便宜算什么本事?能不能被燕台录取还不知道呢!” 许一白打圆场道:“好了好了。梁雅乐同学,大家都是来面试的, 你这样打击士气可不行。” 后头沈卉还在小声嘀咕:“是, 你可太有本事了, 综合成绩排第几心里没数吗?” 闻言,其他同学神情各异。 确实, 他们这些人要么学习成绩拔尖, 要么实践经历丰富,梁雅乐在其中并不亮眼, 而实习名额就那么几个, 你录取就代表有人落选,大家能待见就怪了,还敢这么招摇。 骆窈莞尔一笑:“借你吉言,希望大家都能凭本事录取。” 老师和面试官很快就到了,大家分批次进入不同的教室,播音班是群面,所有人一块走进楼梯边的教室,里头坐着他们的辅导员和系主任, 旁边两位骆窈在交流会上见过, 是燕台的播音部主任和播音员, 还有一位不认识,应该是负责人事的领导。 他们坐在靠前的位置, 后面驾着一台摄像机,面试过程全程录像,气氛一下紧张起来。 骆窈可能是最轻松的那个,还能注意到排在前面的梁雅乐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她暗自挑眉, 懒得猜测对方的想法。 十余人一字排开,面试官们没急着让他们自我介绍,而是拿出一份报纸说:“我这儿有一份日报,请你们依次选取片段进行朗读,内容不限,时间控制在一分钟之内。” “谁先来?” 熟悉的基本功考验。一张报纸的内容不算少,但不选相同的片段是大家默认的前提,因此先来的选择余地自然更大。 话音刚落,有位女生就不假思索地举手:“我!” 骆窈听见身旁的杨雯雯懊恼地叹了口气:“差一点儿。” 那位女生选择的是版头的经济新闻,没有通读的准备时间,即选即念,却没有吃一次螺丝,骆窈在心里默默赞叹。 面试官并不评价,只让下一位继续。其他同学争先恐后依次上前,大多数人保守,也有人出其不意选择了中缝的广告,一张报纸翻来覆去几乎念了个遍。 骆窈估摸着差不多了,正准备举手,却被另一头的梁雅乐抢了先。 也是奇怪,她向来争强好胜,这会儿居然等到现在才举手。 梁雅乐选择了一则时事新闻,对于播音系的学生来说是每天的功课,难度不大,但不知道是太过紧张还是有了底气太过放松,她几次在数字处打磕绊,甚至将一个广为人知的名字说错。骆窈余光瞥见辅导员的脸色有些难看,面试官倒神态淡定地点头:“谢谢你,请下一位同学。” 没别人了只剩下骆窈,她在等候的时候就想好了自己要念的内容,因此拿起报纸翻了个面,找到一则民生新闻直接开始朗读。 不同类型的材料有不同的技巧和处理方式,骆窈有在科学频道的播音经验,自然是选择她最舒服和熟练的领域。 等她结束,面试官才笑了笑:“谢谢各位,请你们到后面就坐,等会儿按照名单进行一对一的面试。” 摄像机仍在工作,同学们也不敢小声说话,只能用眼神和手势偷偷交流。 李梅香挤了挤眼睛:梁雅乐怎么回事? 虽然不招人待见,但业务能力不至于此啊。 杨雯雯冲她撇撇嘴:谁知道,估计窈窈一语成谶了。 一对一的面试流程不算复杂,先是自我介绍,然后由几位面试官分别提问。问题因人而异,比如许一白就被问到了目前和我国建交的国家;沈卉被问到了近年来的科技成就;李梅香被问到了欧洲某国的风土人情…… 除了对时事的掌握,还涉及知识储备、临场应对能力等考验。等轮到那位负责人事的领导,问题就变得十分个人,譬如自己的兴趣爱好,对电视台的了解,希望进入哪个节目组等等。 骆窈看着台上回答得磕磕绊绊的梁雅乐,忽然有了想法。提问的范围天南海北,难度主要靠面试官临场发挥,因此问题不重要,提问的人才是关键,估计她提前和某位面试官打好了关系,但不知怎么对方没来,心里没了着落,顿时慌乱起来。 其实她相信就算是这样,梁雅乐仍然比他们多一层优势,好好发挥未必不行,毕竟他们面试的是实习生,所学的专业是播音,不是各领域的学者,更不可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就算不知道答案,只要能把场面圆回来,表现同样能亮眼,只可惜她的心态太差。 骆窈排在不前不后的位置,她很幸运,被问到了农业类问题,梁博新曾经给她们整理过一些过往选题案例,其中正好有相关内容。 当然,她不可能记得全部,尽力将知道的东西说完,那位播音部主任问道:“关于夏季的防治措施呢?” 骆窈心里叫苦,端起笑容道:“这时候告诉您夏季的防治措施,远不如六七月份再告诉您,毕竟我们的内容要讲究时效性,各季节有各季节的忙碌,这会儿难道不应该更重视即将到来的春种吗?” 几位面试官不约而同笑起来,播音部主任不再追问,负责人事的领导开口道:“你的履历上写了在广播电台的实习经历,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咱们电视台和广播电台同时向你发出邀请,你会怎么选择?” 真是个尖锐的问题,放到当下的情况,恐怕她应该没有任何犹豫地选择电视台。 骆窈提了口气,莞尔道:“燕城两台在我们燕广学子心里的地位不言而喻,如果我能有幸获得两台的工作邀请,是对我能力的肯定,也给予了我面对职业和行业的信心,所以无论是哪个单位,我想我首先应该待在合适的岗位踏实做好一件事,有始有终积累经验,努力向前辈们靠近。” 她没有直面回答,但在坐的几位都明白了她的选择。那位领导冲她颔首:“年轻人应当脚踏实地,但有始有终不代表从一而终。” 骆窈表示:“我的社会经历还不丰富,相信经过一定时间的磨练,会有更明晰更进一步的职业规划。” 人事领导有些满意又有些遗憾,偏头示意其他几位面试官,播音部主任颔首道:“谢谢你的回答,你可以回去等通知了。” 骆窈鞠躬离开,路过窗户时,还冲里面的杨雯雯握拳打气。 走出综合楼,正逢下课时间,各色各样的学生从面前经过。有匆匆忙忙赶着上下一节课的,也有搬着油画去艺术廊准备展览的,还有急着去食堂打饭的,边跑边抱怨早上起得太晚。 校园各处都在为校庆做准备,喷水池旁还堆着搭台的材料,负责园艺的工人正在修剪花圃,一排排的造型很是整齐。 明明在这儿只待了半年多,骆窈却生出了一股即将告别的感慨,她摇摇头,笑自己过于矫情。 因为明天还有广播电台的面试,所以她打算回宿舍过夜,食堂今天的菜色一般,她临时起意,想吃北门面馆的油泼面。 学校外头不缺生意,从排队的程度可见其大厨水平,骆窈坐在靠窗的位置,没吃两口,就瞥见两个熟悉的身影。 他俩怎么在一块儿呢? …… 等她吃饱喝足回到宿舍,其他人都已经在了,杨雯雯和李梅香还在讨论上午的面试,见骆窈进来忙招手道:“窈窈快来!我们正在猜明天电台的面试会出什么题呢,你不是在那儿实习过吗?有没有什么经验传授传授?” 骆窈想了想,说道:“跟今天的情况差不离吧,也是考察专业能力,至于问题么,各人的风格不一样,像我上次遇见的面试官就让我批评他的节目。” “啊?”两人讶异,“这怎么批评啊,要是说不好不就得罪人了么?” 骆窈倒了杯水,笑道:“打个巴掌前给颗糖吃呗。” 杨雯雯点头:“我觉着呀会提出这种要求的肯定不是想听马屁,咱实事求是就好了。” “没错。”李梅香赞同道,“重要的是表现我们的能力。” 几人讨论完躺在床上休息,骆窈有些困了,半梦半醒间还听见她们聊天。 “欸,你俩走得晚,等到梁雅乐面试了么?” “有点不理想,要是按照正常情况肯定进不了。” “可是人家不是正常情况啊,我估摸着我的成绩可能在后头,她要是进了我就悬。” “别担心,再靠关系总要看面试表现吧?有录像呢,总不能所有领导都被她打通了。” “也是。”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48节 “……” 如骆窈所料,第二天的面试和电视台的大同小异,骆窈看着熟悉的面试官更加放松,出来时还能哼个小曲儿。 “窈窈!” 骆窈转头,涂涵珺跑过来问道:“你也结束啦?” “对啊,我的面试官还是胡主任呢。” 师父的师父啊,涂涵珺幸灾乐祸:“那你可真幸运!” 骆窈嗔她一眼,想起什么忙开口:“对了,我有件事儿问你呢。” “你说。” “你知不知道关颖玉啊?听说也是你们新闻系的学姐。” “知道呀!”涂涵珺说,“不过她没在燕广念多久,很早就出国了。” 那就是了。骆窈拉着她一边走一边说:“我之前不是跟你说去给一个电视剧配音了吗?编剧的女儿就是你那位学姐。” “真的啊?她回国了?” “不止回国,我昨天还看到她和裴峻在一块儿吃饭呢。”骆窈啧了一声,道,“我记得你之前说过裴峻大一的时候因为和女朋友分手转系,难道就是关学姐?” “有可能!”涂涵珺的发散性思维比她还强,“因为关学姐要出国,两人的未来目标发生矛盾只能分手,裴老师受到情伤这才转离了新闻系。” 刚说完她又啊了一声:“难道那天你说的孩子也和关学姐有关系么?” 不等骆窈回答,她就陷入了自己的推理:“小学三年级应该是个九岁十岁左右的孩子,关学姐和裴老师是老三届,年龄对得上!因为孩子问题不得不耽误了学业,等孩子出生后两人又因未来目标发生了矛盾只能分手,关学姐出国,为了给孩子上户口,裴老师将儿子记在兄弟名下,对外称是自己的侄子。” 好家伙。 骆窈目瞪口呆。 涂涵珺说完,看见骆窈的表情,面如赧然道:“干嘛这么看我,不是你让我多观察观察的吗?” 骆窈眨眨眼,随即轻笑一声。 就是觉得你当个编辑有点屈才了。 第45章 生活真容易改变人 “从我们的专业角度讲, 新闻传播起源于人们的好奇心。”涂涵珺觉得骆窈太过大惊小怪,解释道,“想要了解一个人的本质或者一件事情的真相, 就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骆窈表示受教。 在她的生活经历里, 好奇心是爱情发生的信号, 那些刺激感官和认知的反常和神秘,最容易勾起人的兴趣, 这个钩子越深, 就越容易循序渐进地深陷其中。否则那些古早偶像剧里为什么会有这么一句台词——很好,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话糙理不糙。 而像涂涵珺这样的乖乖女, 被家庭和学校保护得太好, 还没见过男女之间的情感陷阱,什么时候掉进去都不知道。 于是她提醒道:“旁观者才清,你可别被套进去了。” “放心吧,这可是最基本的职业素养。”涂涵珺轻拍胸口,“要共情,更要保持客观和理性。” 骆窈竖起大拇指。感谢燕广,感谢新闻学,感谢你的职业素养。 面试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骆窈毫无意外地得到了广播电台的实习名额, 宿舍其他两个如愿进入了电视台, 收到通知那天,李梅香对着天空感谢文曲星保佑。 “我可是最后一名, 太险了,谢天谢地!” 杨雯雯爬床梯下来,趿拉着拖鞋道:“还是咱窈窈说得对,关系在本事面前一文不值。” “我可没说过这话啊。”骆窈对镜贴黄瓜, 像在说腹语似的不张嘴,“有的时候呢,人脉关系也是一种本事。” 李梅香回头:“窈窈你怎么叛变了?” “怎么叫叛变啊?”骆窈靠在椅背上,给眼睛也盖上俩黄瓜片,闭眼道,“你们想从学长学姐那里知道兼职消息的时候,不也得先跟他们搭上关系吗?” “那怎么能一样?我们只是打探消息,用不用人还不是得看企业单位的决定。” “但是跟那些自己去单位招聘的同学来说,你确实走了捷径啊。”骆窈一边说一边做手部按摩操,“我的意思是能不配位恶意竞争为人不齿,但人情可以合理利用,毕竟捷径谁不想走,能用筷子吃火锅还非得让手忍受高温吗?” 好像有点道理,又觉得哪里不对劲,李梅香皱起眉道:“如果筷子属于规则之外的手段,那这么做就不公平啊!” 骆窈:“所以火锅店让你不用筷子了吗?” 李梅香:“……” “反正你这是歪理!” 骆窈知道她的坚持,也明白成长在两个年代的人必定会有代沟,含笑道:“别急啊,我又没鼓吹关系至上,想使筷子不也得有手才拿得起来么?所以能力才是最重要的底气。” 杨雯雯走过来观摩:“窈窈,你弄这些黄瓜有用么?” 聊胜于无呗,谁让这时候的护肤品单一还没有美容院。骆窈将剩下的黄瓜送入嘴里,漫不经心地说:“我倒是想弄一些更有用的,奈何条件不允许啊。” 从澡堂回来的舞蹈生妹子感兴趣地问:“什么更有用的?” 骆窈伸手开始活动肩颈:“武则天的神仙玉女粉,杨贵妃的人参珍珠面膜,还有慈禧太后的红玉膏和八白散。” 其他人:“……这该不会是你随口瞎扯的吧?” “不信你们上图书馆翻翻史书,但查了也没用,咱们条件有限啊。” 舞蹈生妹子说道:“我姨跟我说沪城开了一家美容院,做一次全套美容二十多块,生意可好了!” 骆窈睁开眼,惊喜道:“真的啊?” 杨雯雯说:“太贵了吧!” 舞蹈生妹子:“也有便宜的简单护肤,只要八块钱。” 杨雯雯摇头:“还是贵,而且还有来回的路费呢,够我半个月实习工资了。” 曾经打飞的吃早餐的骆窈算了算自己兜里的钱,也不免有些泄气。过年花太多了,想要达到美容目标,还得先努力工作啊。 女生宿舍的夜谈最终又落回赚钱开源的话题,骆窈躺在床上,忽然记起刚穿过来的时候和薛翘要钱的样子,那时候她怎么想来着? 骆窈叹了口气,生活真容易改变人。 …… 再次进入科学频道,骆窈还是坐在老位置,梁博新见到她和涂涵珺好像松了口气似的,刚上班就开会道:“周六的新版块现在改成一周两次播出,你们来得正好,有没有什么想法赶紧提出来,我整理后一起申报。” “有有有!” 骆窈和涂涵珺对他的作风十分了解,开学后就提醒对方要做选题,乔芳听了后笑道:“你们还真是有备而来。” “年轻人就是得机灵点儿。”梁博新满意地点点头,浏览一遍她们的选题,忽然挑了挑眉,“性?” 他看向骆窈:“怎么想起做这个?” 骆窈说:“我们以前不是做过卫生健康类的节目吗?这和那些没什么不同。” 乔芳拿过来看了眼,实话实说:“估计很难过审,虽然我们节目的听众成年人居多,但做内容时同样也要考虑青少年。” “青少年更应该了解啊。”骆窈辩驳道,“我去年在林安看了一场相关展览,入场的导语就写了青少年正处于发育阶段,为了避免迷茫和犯错,有必要接受性心理、性.生理、性道德及法律教育。” “这可不是我自说自话啊。” 梁博新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你回去做个详细的背调再拿给我。” 闻言,骆窈展颜一笑:“好。” 开完会,梁博新去录音,骆窈她们留在办公室写稿整理资料,一直忙到了正午。 涂涵珺伸了个懒腰,想到什么,往前靠到桌子上,问乔芳:“乔乔姐,你最近和裴老师有没有联系啊?” 乔芳停下笔,无奈地笑了笑:“你这孩子,怎么老跟我打听他啊?” “我好奇嘛,就想知道这么厉害的人私底下是什么样。” 乔芳笑叹一声:“私底下我跟他接触不多。” “啊?”涂涵珺惊讶,“您和他不是同班同学么?” 乔芳温温柔柔地道:“所以啊,我知道的早就和你说过了,而且毕业之后我和他只有工作上的交集,再私人一些的事儿,我就不清楚了。” 骆窈敛眉:“上次您出院,他不是还来看望您了么?” 乔芳想了想:“对,我也挺惊讶的,因为我没和他提过生病的事儿,想着可能是从别的同事那儿听来的吧。毕竟大学四年他给同学们的印象都很不错,兴许就是顺道来叙叙旧。” 下班的时候,骆窈和涂涵珺一起坐公交回学校,涂涵珺靠在她的肩膀上说:“窈窈,我怎么觉得事情越来越不对劲了呢?” 骆窈问:“怎么?” 涂涵珺撇撇嘴:“我现在仔细回想起来,和裴老师吃饭的时候,他好像总是有意无意地在向师父打听你。” “虽然也提到了我,但我总有一种感觉,会不会有一种可能,他那天其实是来找你的?” 骆窈不发表意见,只搭话道:“我?” “对啊。”涂涵珺直起身,看着她道,“你记不记得我们参加交流会的时候,他忽然跟你说有没有想法去电视台实习,我当时觉得这个前辈也太好了吧,但现在再想想,是不是有点太好了?” 说完,她又怀疑自己:“但是乔乔姐也说过,认识他的人都觉得他很亲和温柔欸。” 骆窈勾起唇角。 女人的直觉有时候未必是空穴来风,感官被情感蒙蔽时就像隔了层滤镜,觉得你哪儿哪儿都好,但怀疑一旦产生,便和抽丝剥茧似的越团越大,哪儿哪儿都有问题。 她歪头问:“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涂涵珺抿住唇,缄默许久才找到一个形容词:“心里像有个东西破灭了一样,怪不是滋味儿的。” “而且想到他也没有以前兴奋激动心跳加速的感觉了,反而有些担心和害怕。窈窈,我是不是……很三心二意啊?” “怎么会。”骆窈捏捏她的脸,“三心二意的人能从小到大吃一个小摊吃不腻吗?” “算了。”涂涵珺摇摇头,“我妈说得对,即使天上掉馅饼,接住了也能砸死你,我还是到小摊上买吧。” 骆窈被逗笑:“至理名言!” 涂涵珺推推她:“你吃不吃?我带你一起去,梅菜干馅儿的燕城一绝!” 骆窈靠在她身上笑:“吃!” …… 骆窈近来没怎么和纪亭衍见面,一是彼此都在忙工作,二是她觉得自己的控制力受到了强大的威胁。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49节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忙什么实验,每回都能看见手上带着点伤,有时候是擦伤,有时候是划伤,从胳膊到手指没个消停。因此在当着他面暴露本性之前,骆窈只能选择冷静一段时间。 但冷静又不是冷战,期间纪亭衍发来传呼打来电话,骆窈说了几遍的忙,累,没时间之后,终于找了个空闲日子约会。 毕竟恋爱嘛,她也想他啊。 太久没见面的结果是差点被亲到断气。不知道过去多久,骆窈双颊通红,靠在他怀里平复呼吸好半晌,才说:“阿衍哥,你变了。” 纪亭衍心中一凛:“有么?” 变得不克制了。骆窈暗自腹诽,在颈窝处蹭了蹭,将他的手翻来覆去,嗔道:“这回没受伤了。” 纪亭衍嗯了一声,又一个吻落在她的发间:“听你的话多注意。” 骆窈轻哼:“再这么频繁受伤我就要写信给你们所长,让他给你的手买个保险。” 纪亭衍意识到这个话题有些危险,连忙问道:“你不是说工作上遇到难题了吗?解决没有?” 闻言,骆窈果然转移了注意,叹气道:“没有啊,选题又被打回来了,我想着要不哪天去趟林安跟展览的主办方交流交流?” 纪亭衍想了想说:“其实十多年前教育部和卫生部出过规定,要加强普及力度,尤其是针对青春期少年。领导也不止一次地提出过,‘普及性.卫生知识不单纯是一种科学教育,而是破除封建迷信和移风易俗的大事。’所以你们节目要做这方面的内容,合适也需要。” 骆窈仰头问:“那些资料还在吗?” 纪亭衍颔首:“所里应该保留了科技大会的记录,我回去帮你找找。” “太好了。”骆窈喜笑颜开,搂住他亲了一口,“谢谢阿衍哥。” 纪亭衍默默松了口气。 本以为自己发现骆窈喜欢他的手,可以借此优势发挥,没想到适得其反,听见她一次次抱歉的推托,虽然说服自己是事实,但心里仍然生出一丝慌乱。 纪亭衍默默给自己记下一笔。 过犹不及,切记切记。 第46章 你可别想不开 “有人在家吗?” 纪亭衍去交水费和暖气费了, 骆窈在屋里写材料,听见这声没打算搭理,继续埋头工作。 “纪亭衍在家吗?有你的信!” 信?骆窈想了想, 停下笔换鞋出门。 院外没有其他动静, 她等了一会儿, 确定隔壁没人出去才打开门。 邮递员正推着车打算走呢,见有人出来又回头:“呦, 家里有人啊。” “不好意思, 在屋里没听清楚。”骆窈笑道。 邮递员也不计较,踩下脚撑从包里拿出信封, 又看了眼骆窈:“你是纪亭衍什么人呢?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经常跑这条线路的邮递员肯定熟悉周围的住户, 骆窈在心里啧了一声,笑道:“我是他亲戚,暂住在这儿。” “亲戚?”邮递员狐疑地打量一圈,拿出夹在兜里的笔说,“那你得在这儿签个字。” 骆窈上前几步签好自己的名字,邮递员这才将信给她,然后踢开脚撑往上一蹬,瞬间就骑出了十几米。 信是西北军区寄来的, 纪桦两个字写得歪歪扭扭, 骆窈暗笑这字还不如薛峥写得端正呢, 拢了拢衣服往里走。 “是你?” 提着大包小包的女生目瞪口呆地站在几步之外,好一会儿才用手指了指敞开的纪家大门, 又指向骆窈:“你不是上回走错路的吗?怎么从阿衍哥家里出来了?” 骆窈暗道自己就不该出来拿信,还没来得及开口呢,对方就已经找到了解释:“噢——你是租阿衍哥那屋房客的对象吧?” 得,也不用我找借口了。骆窈没否认也没承认, 沉默地笑了笑,继续往里走。 “欸——等会儿!”女生快步过来拉住她,目光不善地梭巡一圈,问道,“阿衍哥现在不在家吧?” 燕城快停暖气了,骆窈今天只穿了件贴身的圆领单衣,出来时随便套了件外套,拉链懒得拉,精致的锁骨线条和腰身起伏一览无遗。 素面朝天的脸颊在暖气房里烘出淡淡的红晕,唇红齿白眉目如画,漂亮得让人有危机感。 而王穗穗还裹着过冬的大棉服,本能地将自己和对方比较起来,最后得出结论,虽然她青春无敌,但眼前这位长得太过犯规,这才有此一问。 小姑娘眼中的警惕她再熟悉不过,骆窈眉梢微挑,勾唇笑道:“你来之前还在呢,现在已经走了。” 王穗穗顿时憋了口气,鼓着脸盯了会儿骆窈,哼声跑回自己姥姥家。 骆窈耸肩,进院后右脚搭上门边往回一勾,落锁回屋。 将信随意放到桌上,骆窈顺势往后倒,裹着被子滚了一圈,就这么躺着发呆。不知道过去多久,纪亭衍打开门看见这一场景,脸上落下温和的笑,坐到身边点她的额头:“怎么了?又遇到问题了?” 骆窈摇摇头:“偷个懒。” 纪亭衍捏捏脸,注意到她身上的外套,问道:“刚才出门了?” “嗯。”骆窈抬起勾着拖鞋的脚,示意道,“有你的信,我就出去拿了。” 纪亭衍应了一声,却没急着去看信,骆窈伸手贴着他的手掌,思忖几息,开口道:“阿衍哥,我以后就不过来了。” 男人神情一滞:“为什么?” 骆窈曲起手指,扣着他的掌心说:“快要停暖了,我回宿舍也是一样的。” 纪亭衍顿了顿:“这儿比学校离电台更近。” “可是现在天气暖和了周围的邻居经常出来串门聊天,万一看见了不好解释,影响也不好。” 闻言,纪亭衍沉默几秒,突然转了个话题:“窈窈,你觉得我把这里卖了好不好?” “卖了?”骆窈讶异,撑起身子看他,“为什么要卖?这儿不是爷爷奶奶留给你的房子吗?” 再说了,现在卖多亏啊,你知道二三十年后这儿值多少钱吗哥哥? 纪亭衍到书桌旁拿了个文件夹,从里面抽出几张纸给她,解释道:“所里要购买新的福利房了,如果我卖了这边的房子,就可以在府桥区申请一套,那儿是楼房,比这里方便。” 府桥区?再远点儿都快到三环了,你可别想不开。 骆窈奇怪地问:“分房和卖房有什么关系?” 纪亭衍说:“提交申请后,行政科的同事会调查我的个人情况,如果得知我名下有房子,最好的情况也只能分到长河区。” “长河区不是更好吗?”骆窈脱口而出。 纪亭衍蹙眉:“那儿面积更小,而且靠近热电厂,环境不好。” “不出三年肯定会治理。”骆窈正色道,“阿衍哥,你别想府桥区了,这儿也别卖,我觉着长河区就挺好。” “真的?” “当然!”骆窈斩钉截铁。 等到九十年代福利房允许购买产权,面积再小也不可能砸手里。 纪亭衍看着她倏然一笑,温声道:“你说好就好。” 闻言,骆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兴奋的心情迅速褪去,笑道:“我随便说说,分给你的房子,当然要看你自己的想法。” 纪亭衍眼眸深邃:“窈窈,我……” “阿衍哥。”骆窈打断道,“时候不早了,我得回一趟家属院。” 小姑娘撅嘴皱眉,像在外贪玩突然想起家长叮嘱似的,话里带着撒娇,纪亭衍最受不住这招,不着痕迹地叹一口气,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顺着她道:“那我送你。” …… “你说你,回来也不打声招呼。”家里今天吃炸酱面,骆淑慧又舀了小半勺面粉加水和面,回头问道,“欸对了,你实习之后是打算住单位宿舍还是住家里啊。要住家里的话,你爸打算给你也买一辆自行车。” “现在考虑还早着呢,等工作落实下来再说吧。”骆窈抬手伸了个懒腰,在菜篮子里挑了半个黄瓜解馋,含糊不清地问,“我姐呢?” “加班。”骆淑慧应道。 “这么忙啊,我走之前就加班,现在还加班。” “好像是案子有着落了。” “抓到人了?” “那我不清楚,翘翘也没多说。” 骆窈又啃了一口黄瓜:“欸,那您的工作怎么样了啊?大嫂不是说准备复工了吗?” 骆淑慧把揉好的面团用盆扣住,洗手准备做面码:“提起这个啊,我前几天去找了趟曼茜那姑娘,你别说,她请的那位刺绣大师,妈还认得呢。” “这么巧。” “是啊,那时候妈作为厂里的代表去学习,她还夸妈有天赋!” “这么说您决定要去那儿上班了?” 骆淑慧神采飞扬:“嗯,决定了!就算只是学几针的功夫妈都稳赚不赔。” 春寒料峭,燕广的校庆进入了倒计时,涂涵珺和梁博新请了假回学校,正和同学对流程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叫她。 “涵珺。” 她回过头,神情有些不自然地打招呼:“裴老师,你来彩排啊?” 裴峻今天西装革履,头发都用发油精心打理过,看起来比平时年轻了几岁:“有时间么?想和你说点事儿。” 一旁的同学听了识趣道:“那涵珺咱们等会儿再继续。” 涂涵珺都没来得及拦住他,人就已经没影儿了,只能尴尬地笑了笑,偏头对裴峻说:“那……裴老师我们边走边说吧。” 适逢上课时间,礼堂外人不多,涂涵珺没往僻静的地方走,顺着过道往艺术展览厅去:“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吗?” “也没什么大事儿。”裴峻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和蔼可亲,“看你最近好像挺忙的,都没怎么在书店见过你,我刚才还经过小摊呢,突然就想起你了,买了你爱吃的梅菜干馅饼,还热乎着,给。”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涂涵珺莫名感觉到了他语气里的亲昵和温情,干笑着拒绝:“谢谢您,不过我刚和同学在食堂吃过了,不饿。” “这样啊。”裴峻也不强求。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会儿,涂涵珺抿抿唇,开口问道:“裴老师,您要是没其他的事儿,我就回去继续忙了。” “涵珺。”裴峻停住脚步,突然俯下身直视她的眼睛,“我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了?” 涂涵珺下意识往后仰,随即退后两步:“没有啊。” 裴峻唇边挂笑:“那我怎么觉得你忽然间待我这么疏远啊?”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50节 “您是前辈,我敬重您是应该的。” “可我不想当你的前辈。”裴峻抬手勾起她的头发挽到耳后,“我知道,你心里总是觉得和我有距离,觉得配不上我,但是涵珺,为了你,我可以不在乎这些。” 这样的动作他以前也做过,但那时候涂涵珺会脸红心跳,而现在她只觉心中警铃大作。 “裴老师,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她义正严辞,“对您也从来只是前辈的敬重!” “是么?”裴峻直起身子,眼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情绪,“涵珺啊,女孩子不能好高骛远,以你这样的条件,难道还能找到比我更好的么?” 涂涵珺心里有些不适,余光瞥见同班同学路过,连忙冲她招手:“欸我知道了马上来。” “裴老师不好意思,同学们都等着我呢!” 裴峻定定地看着她,然后颔首道:“忙去吧。” 涂涵珺立刻要走,想到什么又停下看他,再次强调道:“裴老师,之前如果我有做出什么让您误会的事儿,我向您道歉,是我冒犯了。但我确确实实对您只有前辈的敬重,没有别的想法,希望您……不要多想。” 裴峻温声笑道:“好,刚才是我逾矩了,我也向你道歉。” “不用不用。”涂涵珺惶恐地摆摆手,马上溜之大吉。 裴峻在原地站了许久,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馅饼,轻哼一声扔进了垃圾桶,用手帕细细地擦掉指尖的油渍。 傍晚彩排结束,裴峻回到家中,裴彦正趴在茶几上写作业,见到他兴奋地喊:“爸爸!明天放学你能带我去吃烤鸭吗?” 裴峻捏了捏他的脸,宠溺道:“当然可以。” 裴彦高兴地摇头晃脑:“那我能和妈妈通电话吗?” 裴峻动作一顿:“不是和你说了吗?妈妈在国外,咱们醒来的时候她还在睡觉。” 裴彦有些失望,还要再说,忽然听见外头有人敲门,裴峻摸摸他的头:“写作业吧,爸爸去开门。” 家里住的是楼房,楼道没窗,天一黑就看不清楚,裴峻打开门,见到来人有些意外,却仍然得体地问:“你们好,请问有什么事儿吗?” 外头站着两位身着警服的公安,闻言便说:“请问您是裴峻先生吗?” 裴峻道:“是我。” 两位公安对视一眼,冲他颔首:“打扰您,我们是燕城派出所的公安,想向您了解一些情况。” 第47章 我有重要消息要告诉你 “好的。”裴峻泰然将人迎进来, “您二位进来说吧。裴彦,到屋里写作业去,大伯和叔叔要谈点事儿。” “哦。”裴彦不高兴地鼓着嘴, 抱起自己的书包和作业, 关门前还冲他们做了个鬼脸。 “见笑了, 孩子不懂事。” 公安同志说了两句客气话,这才开口道:“请问, 裴杰是你什么人?” 裴峻坐姿端正:“是我弟弟。” “你现在能联系上他吗?” 闻言, 裴峻面露难色:“前几年还有通电话,已经很久不联系了, 我连他在哪儿都不知道。” “那最后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 裴峻想了想:“大概是前年夏天, 七八月份的样子吧,他向我借了一笔钱,说要到国外做生意,结果再也没有消息了。” 公安同志又问了一些情况和细节,负责做记录的那位想起什么说道:“对了,刚才那孩子你说你是他大伯,那就是裴杰的儿子?这几年他就从没回来看过儿子?” 裴峻双手握了握,叹了口气道:“不瞒您说, 其实他待孩子一直不好, 否则我也不会将孩子带过来养在身边……” 解释了一番, 他问:“公安同志,我弟弟是犯了什么事儿吗?” “是这样的, 裴杰涉嫌流氓罪,我们在其出租屋内找到了关键性证据,但人已经不见踪影。” 裴峻大吃一惊:“他……不是在国外吗?” “目前来看,他近几年的行动轨迹一直在燕城周边的村镇。裴峻同志, 如果你有什么消息,希望能及时和我们联系。” “当然当然。”裴峻起身道,“长兄如父,他干出这样的事儿,我也感到无比羞愧。您二位放心,我一定积极配合,一有消息肯定会通知你们。” 送走公安,裴峻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 骆窈本来没打算请假去参加校庆,但梁博新和乔芳走不开,只能让她作为代表送去对母校的祝贺。 校庆当天,校园内彩旗飘飘,各处的教学楼综合楼办公楼上都挂着印了祝福语的红色长绸,气派的大门口装点着鲜花,前来庆生的校友络绎不绝,还能看见几辆小轿车。 骆窈领了纪念品,在礼堂后台找到了正在做准备的杨雯雯她们。 “窈窈你来啦!” 她俩今天一个穿西装一个穿裙子,骆窈笑道:“你们不是在外头主持吗,梅香,不怕冷了?” 李梅香无奈道:“还不是雯雯忽悠我借的。” “欸别赖我啊。”杨雯雯表示不背这个锅,“分明是你见着这条裙子就走不动路,非要我找个理由说服你穿它。” “好看。”骆窈帮忙整理了下领口,余光扫过不远处,和那头的裴峻对上视线。 他周边围着许多人,有负责化妆对流程的,也有单纯来向前辈问好的。 “裴老师。”她礼节性地打了个招呼,裴峻桃花眼飞扬,冲她笑了笑。 骆窈很快收回目光:“那你俩忙吧,我到别地儿转悠转悠。” 她本来想去找涂涵珺,但半路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没多犹豫开口叫人:“颖玉姐。” 关颖玉见到她就笑:“骆窈啊,正好我找你有事儿呢!” 关颖玉虽然最早读的是新闻,但从小就在文学创作上极有天分的她很快女承母业,出国深造了戏剧影视文学,毕业之后已经有了好几部作品。 如今回国发展,她用手里头的民国本子拉到了投资,正准备物色导演和演员。 “当演员?”骆窈摆手,“您开玩笑吧,我不会演戏。” “怎么不会啊。”关颖玉有备而来,“我都听说了,你在我母亲那个剧组配音的时候,比演员表现得还好。这个角色和你特别贴合,那天一遇见你我就琢磨上这事儿了。” “都是前辈们抬爱,过分夸奖了。我真的不会演戏。” 骆窈以前还真去娱乐圈混过一段时间,不过那会儿纯粹是新鲜,掏钱给自己投资出了一个只有几场戏的配角,但演了之后才知道一点儿也不好玩,还被骆女士狠狠说了一顿,停了三个月的生活费。 现在的她虽然不用考虑骆女士的感受,也不用担心丢了名媛的身份,但三分钟热度一过,新鲜劲儿早没了,提到拍戏就想起当时在片场里一遍又一遍吊威亚的痛苦。 隔行如隔山啊。关颖玉说的“表现好”,那会儿配音前辈们也给出了评价——感情充沛,技巧不足。毕竟相比科班出身的他们来说,她只是个半吊子。 两厢取舍,她还是先踏踏实实将工作落实下来吧。 “女主的戏份这么重,我担待不起,再说现在正实习呢,台里也不会允许我外出揽私活,您说对吧?” 她话说得和气,但态度十分坚决,关颖玉很是遗憾地叹了一声,不愿意放弃,笑着试探:“要不我给你点儿时间考虑考虑?” 骆窈莞尔:“今天校庆,来的人多。咱们学校人才济济,您好好逛逛,说不定就能遇着更合适的。” 闻言,关颖玉只好说:“行吧,你要是有适合的人选记得向我推荐啊。” “一定。” “如果改主意了随时来找我,这是我的号码。” 瞧瞧人家还有名片,还是中英双语的。骆窈这回没有推辞,双手接下。 “行了,典礼差不多开始了,咱们过去吧。” 关颖玉只在燕广待了半年多,印象有限,骆窈很自觉地担任起了导游,期间免不了提起过去的事儿,关颖玉感慨道:“你看,咱们学校这些年发展得也很好。想当初我做出出国这个决定,也是费了一番周折……” 听到这话,骆窈眸光一闪,顺着她的话问道:“所以当时您为什么会选择出国啊?” …… 典礼开始的时候,骆窈到处找涂涵珺,她负责的是人员安排和场地调度,这会儿正忙着,见到骆窈连话都说不了几句就又被人叫走。 骆窈说:“涂涂,我有重要消息要告诉你。” “我也有重大消息要和你说。”涂涵珺找到一个空隙说话,舔了舔缺水干渴的唇,“但我现在腾不出空,明天咱们电台见面再谈。” “晚上不行吗?” “晚上有庆功宴呢,走不开。” “涵珺!老师找你!”半分钟不到的功夫,又有人来找她。 “欸就来!”涂涵珺忙得焦头烂额,花了两秒钟回忆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话,重复道,“明天电台见!” 庆功宴?骆窈拉住涂涵珺的手:“那我晚上和你一起去。” 好歹她也为校庆出了份力,待会儿跟许一白说一声应该问题不大。 “啊?”涂涵珺没来得及思考,“那行,咱们到时候见啊!” 第48章 人不行别怪酒 老国营饭店的大厅内觥筹交错, 推杯换盏,圆滑的学生趁机结识前辈,憨实的学生忙着填饱肚子。 庆功宴一直持续到□□点, 温海洋拖着一身酒气回到西餐厅, 沈卉嫌弃道:“小奇, 让厨房煮点解酒汤。” “好嘞。” 见他看起来还算清醒,沈卉冷哼一声:“好玩儿么?” 温海洋靠在休息室的沙发上, 懒散地摆手道:“要不是我爸逼着我认识那么些人, 我早就回来了。” “菜没吃几口,灌了一肚子水, 你说我开个餐厅养活自己挺好的……” “那我呢?”沈卉双手抱胸, “就养活你自己是吧?” 闻言,温海洋傻笑道:“嘿嘿,还有你还有你,我还给你带礼物了呢。” 他将东西从兜里掏出来,沈卉狐疑:“什么啊?传呼机?你买的?” “我捡的。”温海洋摁亮屏幕,“你瞧瞧上头发来的信息,530,知道什么意思么?” 不等沈卉回答, 他自顾自地说:“我想你。别说, 这哥们儿还挺会玩儿的哈, 当初咱们院那些小子买了传呼机也老给对象发什么1314……酸得不行,瞧瞧我, 实在多了……”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51节 “这个传呼机好像是骆窈的。”沈卉没听他叨咕,拿过传呼机观察几眼,说道。 “啊?”温海洋反应迟钝地愣了下,“骆窈的?上面写她名儿了?” 沈卉没好气地啧了一声:“这上面的挂绳是手工编的, 我见过,就是她的。” “那敢情好,明儿咱敲她一笔。” 话音刚落,传呼机又响了起来,温海洋探身去够,一把从沈卉手里抢过来。 沈卉:“你干嘛啊?” “肯定是骆窈对象呼来的,我去逗逗他。”酒意上头就想使坏,温海洋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表情,拎着传呼机就往大堂走。 纪亭衍放下听筒没多久,电话就回过来了,他眼中浮起笑意,接起来问:“窈窈?” “骆窈喝多了,在我这儿睡着呢,你有事儿和我说吧。” 突如其来的男声令纪亭衍一怔,脸色骤然变冷:“你是谁?” 那头打了个嗝,语气吊儿郎当:“我凭什么告诉你啊,有事儿说事儿啊,没事儿我挂了。” 纪亭衍还要开口,忽然听见电话里传来其他人的声音:“今天校庆,客人还不少——” 嘟嘟嘟,通话结束。 传达室值班的同事见他这副表情,不由得问:“咋了纪工,出啥事儿了?” 纪亭衍眉头紧锁,立即说:“您能借我自行车用用吗?” 他的车钥匙在宿舍里,这会儿也没功夫回去拿了,同事听后忙应道:“成,你随便用,别急啊纪工,不管啥事儿路上都得注意安全,要是能帮得上忙……” 没等他说完,纪亭衍已经跑出去了,那人叹一口气:“得是什么事儿才能让纪工着急成这样啊。” …… “你就不怕明儿骆窈知道了揍你?” 温海洋酒壮怂人胆,忘了当初的痛:“开个玩笑而已,多大点事儿。” 沈卉翻了个白眼,回屋算账去了。 燕广的熄灯时间是十一点,十点出头的时候已经没剩几桌客人了,温海洋喝了醒酒汤意识缓解不少,坐在柜台后头让店里的钢琴师弹《甜蜜蜜》。 “欢迎光临,先生一个人吗?” 都这会儿了还有人来呢?温海洋百无聊赖地掀起眼皮,惊讶好半晌才说出话:“神了嘿,这样都能找过来啊?” 他一开口,纪亭衍就认出了声音,大步上前,连气都没喘匀便问:“骆窈呢?” 他记得温海洋,当下心头一紧,语气更是冷淡:“是你。” “我……”许是他的脸色太过骇人,温海洋张了张嘴,罕见地没有耍贫,咕哝道,“我怎么知道她在哪儿。” 传呼机还搁在吧台的电话旁呢,他指了指:“喏,我只是捡到了她的传呼机而已。既然你来了就拿回去吧,还省的我跑一趟。” 闻言,纪亭衍神情缓和了些,只是目光不肯放松,凝视着他:“在哪儿捡的?” 温海洋挠了挠脸,像被家长问话似的觉察到一股厚重的压迫感,一五一十地回答:“就附近的绿化带那儿,我估摸着她就是参加完庆功宴想抄小路回学校,结果这玩意儿掉草丛里没听见。要不是我半路想吐,也发现不了。” 纪亭衍转身就走,温海洋跟在后面跑了出来:“欸你找得到那地儿吗?要不我带你去?哥们儿——” 寂静的深夜,燕广校门口却聚集了一群人,播音班的辅导员冲学生们道:“很晚了,你们先回去休息,老师和公安同志继续找。” 在路灯的映照下,杨雯雯眼尖看到了骑车过来的纪亭衍,忙道:“老师!那是骆窈的男朋友!咱们可以问问他!” 李梅香已经迫不及待地跑过去,等不及纪亭衍停车就问:“骆窈有去找你吗?” 闻言,纪亭衍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心往下沉:“没有,她不在学校?” …… 简陋的出租屋内,钨丝灯的昏黄光晕在角落停止蔓延,骆窈脑袋昏昏沉沉的,说不了话使不上劲,只能拿眼神表达自己的嫌恶。 “醒得倒快。”裴峻今天喝了不少酒,此时双眼迷醉地看了会儿骆窈,轻笑一声,“想不到你还会些拳脚功夫,但是路见不平之前好歹问问人家需不需要你的帮助啊。” 两小时前,骆窈和涂涵珺在庆功宴吃过饭后便提前离了席。 涂涵珺将那天彩排的事情告诉了她,骆窈接着就道:“我先前碰到颖玉姐了,听她话里的意思,那孩子应该不是她的。” “啊?难道还有别人?”涂涵珺缩起肩膀,“我觉着裴老师越来越奇怪了,而且你听他说的话,一点儿也不像以前那个亲和的样子,我反正是不太舒服。” 骆窈摸着下巴:“你前段时间突然保持距离变得冷淡,他肯定急了。” 涂涵珺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忽然间目光凝滞,拉着骆窈悄声道:“窈窈,你看那边那个是不是裴峻?” 远方昏暗处人影晃动,骆窈眯起眼睛分辨:“有点像,而且旁边的女生也有点眼熟。” 涂涵珺拉了拉她的手,做了个擦眼泪的动作:“之前在电视台卫生间哭的那个姑娘。” 骆窈恍然:“对,是她。”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决定跟上去看看。 这边靠近饭店后门,最早是富商修葺出来的花园,后来被收走,成了公共的地界。 她们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能隐约听见那头的对话。 “求求您别这样。” “少在这儿给我装矜持,你什么样我还不清楚吗?” 涂涵珺和骆窈打手势:咱们冲上去救她? 骆窈想了想:我负责揍裴峻,你趁机拉着那女生跑。 涂涵珺:成! 骆窈随地找了块趁手的石头,冲涂涵珺比划了一下,从旁边绕到裴峻后头,对着他狠狠砸去。 裴峻惨叫一声,骆窈拳头往他脑袋上招呼,脚踢下三路,涂涵珺瞅准时机将女生拉走就跑,骆窈又添了几脚,趁着裴峻躬身痛呼的时候溜之大吉。 涂涵珺本想带着人到饭店里面找保安找老师同学,但那个女生死活不肯过去,无法,只能带着她走到更远的地方。 骆窈很快就跟上来了,喘着气问:“怎么跑这儿了?” 涂涵珺累得说不出话,手往旁边指。 那名女生正蹲在地上哭,怎么说都不听,骆窈只得道:“这样吧,我在这儿陪她,你去找个电话报案。” “不行!不能报派出所!”女生突然喊道。 骆窈安抚道:“行行行,不报派出所,让她给你买瓶水总成了吧?” 女生不说话了,接着哭。涂涵珺使了个眼色,转身跑开。 快九点了,小路周围没什么人,骆窈插着腰叹一口气:“哭吧,哭痛快再叫我。” 她百无聊赖地四处打量,不知道过去多久,传呼机响了,骆窈唇角上扬,正低着头查看消息,女生忽然停止了哭泣,闷声说:“你能送我回家吗?” 骆窈回头看她:“现在?要不等我朋友过来一起送你吧?” 女生:“我不舒服,想吐。” 绿化带那儿有垃圾桶,骆窈跟在她身边走过去,突然感觉到后面有动静,正想回头看,口鼻瞬间被人捂住。骆窈本能反击,下一秒却被那个女生扑上来箍住,一股刺激的气味冲击上来,很快她就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就看见被她揍成猪头的裴峻,和那个反水的女生。 裴峻手里拿着一方手帕,扔到她的脸上:“本来是打算用在她身上助兴的,不过你也不错,毕竟我曾经也看中过你。” 他站起身搂住那个女生,笑容里满是得意:“知道她为什么向着我么?” 刻意压制的低音炮激起人的鸡皮疙瘩:“因为她爱我,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意伤害我。” 骆窈犯恶心,以他现在亢奋又神经的状态,要么是假酒害人,要么就是受刺激了,很大程度两者皆有。 裴峻慢悠悠地解了一颗扣子:“你放心,我不碰你。有男朋友的人都是被用过的二手货,下贱!我嫌脏。” “刚才还有涵珺吧?要报派出所?”裴峻摸了摸骆窈的脸,粗糙的手套刮过她的皮肤,“都是误会,干嘛要麻烦公安同志呢?我有对她做什么不妥的事儿么?” 那个女生细声细气地回答:“没、没有。” “听听。”裴峻笑道,“至于你么,好心地把她送回家之后又到哪里去就不得而知了,说不定……是被人贩子拐走了。” 说完,裴峻拍拍自己衣服上的脚印,吩咐那个女生:“你记得把屋子打扫一遍,早点休息,明天还得上班呢。” 子夜时分,陷入睡眠的燕城藏着一些人的心焦如焚。 涂涵珺急得快哭出声:“都怪我,我就该和她们在一起的!” 本打算来看小情侣闹矛盾的温海洋忙喊:“别急别急,我再摇些兄弟,将整个燕城都翻过来不信找不着!” 这时,打完电话的公安同志跑了回来,辅导员立马上前问:“怎么样了?” 公安同志说:“所里的同事盘问过了,那位女同志说裴峻并没有想对她耍流氓,是场误会,裴峻被打了之后去药店买了药回家,那位女同志也表示骆窈把自己送回去后就离开了,至于去了哪儿她就不清楚了。” “不可能!”涂涵珺抢着开口,“如果是这样,窈窈会先和我说一声的。” 辅导员也说:“我跟骆窈家里联系过了,她没有回去。” 这个年代没有监控,要在偌大的燕城找一个人需要耗费人力和时间,公安同志刚想安抚,便听见有人喊道:“等一下。” 几人回头望去,纪亭衍面沉如水,眉心仿佛萦绕着一团黑压压的浓雾,声音冷峻:“同志,我在绿化带那儿找到了这个。” 凌晨三点,建新路社区居委会接到投诉,有人大半夜不睡觉砸墙,邻居前去沟通,对方拒不出面,反而报复性地砸得更大声。 居委会前去调解,没想到这家软硬都不吃,连门都不打开,最后有人察觉不对劲,求助片警强行进屋,发现了被捆着手脚的骆窈。 …… 骆窈睁开眼睛,对着天花板上的一块水渍愣神,紧接着听到骆淑慧惊喜的声音:“窈窈你醒了!” 她偏了偏头,只觉得眼皮沉重脑壳发懵,一时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妈?” 见她这样子,骆淑慧刚止住没多久的泪水又盈满了眼眶,哽咽道:“别乱动,妈去给你叫医生。”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过后,骆淑慧握着她的手说:“你可把妈给吓死了,让你别仗着会打架就逞强,你……” “淑慧。”薛宏明拍拍她的肩膀,“先别说了,让孩子休息休息。” 于是骆窈重新阖上眼。 在她休息恢复的这段时间,病房陆陆续续来了好几波人。 涂涵珺和辅导员同学们一起来看她,义愤填膺地怒骂裴峻的真面目。 “人渣!败类!窈窈你知道吗?他居然和人贩子有联系!”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52节 骆窈问:“他是帮凶?” 忙里抽空的薛翘边削苹果边说:“他和那个人贩子是老乡,经常提供一些“符合条件”的女生和小孩儿的信息。” 骆窈表示怪不得他那天说我要被人贩子拐走了。 “据他交代,他当时想联系来着,结果公安来得太快,他一直被留在派出所,耽搁了时间。”薛翘将苹果切成小块给她。 骆窈吃了一口:“幸好我让涂涂去报案了。” 薛翘说:“你同学叫来的是辖区公安,是后来纪亭衍问了情况告知负责裴杰案件的公安,考虑到裴峻和裴杰的关系,两个案件极有可能存在联系,才走了传唤程序。” “阿衍哥?裴杰?”骆窈脑子又迷糊了。 “裴杰就是我年前一直忙活的案件嫌疑人,他侵犯妇女,并长期对受害者进行精神虐待和洗脑。我去乡下做普法活动的时候,受害者拼命击打自己的腹部被家人发现,检查以后才知道是怀孕,可她不承认自己被侵犯,一个劲儿地说是因为受了上天的惩罚才怀了孕。” 骆窈扯了扯嘴:“我觉得裴峻也有这种洗脑倾向。” “确实。”陆长征带同事给她做笔录的时候说,“裴杰的本事就是耳濡目染跟裴峻学的。” 他们在裴峻的家里找到了一台手持摄像机,里面存储了女生的私.密影像,裴峻以此作为把柄,恩威并施,以爱裹挟着侮辱和贬低,让她们对他产生负罪感,唯命是从。 “她们?!” “摄像机是近年的国外产品,准确地说,在同组的这位女同事之前,他还交往过两位女生,其中一位是裴杰的妻子。” 骆窈:“啊???” 是我乱了还是这个世界乱了? …… 关颖玉会来,骆窈并不意外,了解完事情的始末,她表示您当时出国真是个明智的选择。 闻言,关颖玉牵强地笑了笑:“真没想到他会变成这样。” 关颖玉和裴峻当年之所以分手,一部分原因确实是出国。 高考填志愿时关颖玉和裴峻一起报了新闻学,读了半年后发现自己还是喜欢戏剧创作,七十年代末出国留学大多是公派,自费审核复杂,好不容易能如愿,关颖玉兴奋不已,换来的却是裴峻的愤怒。 “他说我崇洋媚外好高骛远,不考虑和他的未来。还说我做什么事儿都三心二意,水平差能力低,去了国外肯定没过多久就跑回来在他跟前哭。” “我当时很生气,从没想过他心里是这么看低我的,一怒之下就分手了。” 关颖玉的离开刺激到了裴峻,他觉得她有心机又贪慕虚荣,并告诉自己以后一定要找个老实又听话的女生。在阴郁的情绪和不间断地自我暗示下,内心深处的阴暗面被放了出来,在第二任女友身上得以成型。 第二任是校外人士,原生家庭不待见早早出来打工,裴峻在那段时间转系,打造出了一个受到情伤的痛苦深情人设,让那位怜爱又着迷,不仅愿意供养他读书,还在怀孕后答应了裴峻所谓的请求——保全他的名声,嫁给他弟弟裴杰,给孩子上了户口。 “就是薛峥的那个同班同学?” “对。”薛翘颔首,“工作调到燕城之前,那个女生病重去世,裴峻把裴彦一起带来了燕城,说是为了照顾孩子的情绪,才对外称父母都在国外。” 国际长途又贵又不方便,也就是近几年大城市的话务大楼才开通了此项业务,即便是寄信,大半年一封也足够糊弄人了。 “他居然还有糊弄孩子的良心。”骆窈哂笑,“那……裴杰干的事儿他一点儿也不知道?”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是裴杰骗了他哥,说是要出国做生意,实则一直留在国内,还模仿他哥的做法害人。” “抓着了吗?” 薛翘摇头:“户口本在裴峻手里,逃不了多远。” 将这些匪夷所思的东西消化完,骆窈吃了药犯困,打了个哈欠:“阿衍哥为什么不来看我?” “他打人手受了伤,怕你担心说等好了再过来。” 骆窈:“……他肯定不让你跟我这么说。” 薛翘晲她一眼:“有件事儿我觉得你倒是要做好准备。” 骆窈撩起眼睑:“什么事儿?” “你俩的事儿啊,你觉着家里这下还能不知道?” “……”骆窈沉默几秒,掀起被子盖住头,“知道就知道呗。” …… 半梦半醒间,骆窈察觉到有人握住了自己,她对这双手太过熟悉和了解,双眼朦胧地笑了笑,用力回握:“阿衍哥。” “感觉怎么样?”纪亭衍轻抚她的脸,骆窈贴着蹭了蹭。 “现在好多了。” 裴峻用的不知道是哪种迷药,让她浑身无力迷迷瞪瞪,要不是后半夜药效消退恢复了些力气,她也闹不出扰民的动静。 纪亭衍在绿化带那儿找到的正是装迷药的瓶子,很小一个,许是当时防止骆窈挣扎的时候不小心掉了出来,上面留了指纹。 骆窈垂眼看他手上结痂的伤口:“你打他了?” “他活该。”不单是绑走骆窈这件事,还有在派出所跟他说的那些难听话,一想起眼中就染上几分戾气。 骆窈第一次听他这么说话,捏捏他的手指:“嗯,他活该,我真后悔当时没有踹断他的第三条腿!” 闻言,纪亭衍愣了下才明白她的意思,清了清嗓子才说:“窈窈……” “我知道,这次我太冲动也太轻率。”这些天家里长辈没少跟自己讲道理,她也认真反思过,因而不等他继续便接话道,“我错了,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以后一定不仗着自己的拳头轻易出手。” “……你很好,是他们太坏了。”纪亭衍声音轻缓。 骆窈听了就笑:“阿衍哥,你以后一定是个溺爱孩子的家长。” 纪亭衍摸摸她的头:“等你养好伤再教训你。” 你居然是这种人!骆窈忍俊不禁:“怎么教训?” 说着,她吻了一下男人的伤口:“这么教训?” “严肃点!”纪亭衍板着张脸,笑意却从眼睛里透出来。 这时,门外传来几声存在感极强的咳嗽,骆窈抬头,看见一张吊儿郎当的笑脸。 温海洋打趣地说:“我们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啊?” 纪亭衍将枕头垫在她身后,骆窈撑起身子半靠在床头说:“知道不是时候还进来?” “嘿,你怎么对恩人说话的?” “恩人?”骆窈挑眉。 “可不,要不是我捡到你的传呼机,他也不能及时赶到,对吧哥们儿?”温海洋撑着纪亭衍的肩膀道,“不过我可真好奇啊,也没告诉你地址,你是怎么找到我家店的?” 纪亭衍挪开自己的肩膀,淡淡道:“校庆,钢琴声。” 就这?温海洋竖起大拇指,骆窈听出猫腻,皱眉道:“你怎么告诉阿衍哥的?” “呵呵……”温海洋这会儿可是清醒状态,想起骆窈那手劲,怕她秋后算账,打哈哈道,“没、没什么啊。” 提着一篮水果的沈卉毫不留情地拆台:“你不说人家对象还能不记得?” 温海洋瞪她一眼,连忙转移话题:“所以说酒不是个好东西,你们瞧那个姓裴的,不就是酒后脑热才做了坏事!” 酒只是其中一个诱因。裴峻调来燕城之后,工作很快稳定下来,紧接着就结识了现在这位同事,他的手段和技巧因此逐渐成熟,知道该选什么样的人,更知道该如何控制她们的想法。 “所以他才转移了目标选择涂涵珺。”沈卉蹙起眉心,“因为她崇拜自己,还比你天真、单纯、要面子。” 骆窈:“……” 这话听着不是很舒服。 “按理说他应该是个很缜密的人,但是这次的做法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似的。” 因为关颖玉回国了,而且比他成功比他有钱。 那天他俩一起吃饭,其实不过是关颖玉来燕广谈事情偶然遇见,但这根刺在裴峻心里埋了十年,如今复发,他急于展现自己的成功,只能到别的地方找成就感。 万众瞩目的校庆主持人让他享受,庆功宴的捧场奉承令他自得,小酒一喝人就膨胀,男女关系也要找点存在感,结果被骆窈她们撞见。 “人不行别怪酒。”骆窈似笑非笑地看着温海洋,“不过道谢也是要的,你以前不是想和我切磋切磋么?等我好了,就用这个当谢礼怎么样?” 纪亭衍说:“我来吧。” 骆窈很诚恳:“那我们一起吧,显得我俩诚意足。” 温海洋:“……” 我谢谢您嘞! 第49章 总不可能是因为爱 这件事的影响很大, 还波及了燕广和电视台。医院一楼大厅摆放了台12寸的黑白电视,骆窈下楼打发时间的时候,注意到二套的台呼已经重新制作过了。 不仅如此, 由裴峻负责的那档节目也做出了调整, 三楼那个刚割了阑尾的大娘每回见了屏幕上的新主持人就夸:“真俊的小伙子啊!” 上一辈的传统审美便是如此, 浓眉大眼国字脸,一听说当过兵那更是女婿的上上选, 像纪亭衍这样的清冷气质, 人家要扶着眼镜审视一番,然后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一听是研究员, 立马换了态度, 把他好一顿夸,毕竟谁家长辈不喜欢读书好工作体面的后生呢? “小伙子几岁了?结婚了没有啊?” 骆窈心想我这么大一个活人您是能选择性看不见不成? 歪过头靠在纪亭衍的肩膀上,故意将声音拖得又甜又腻:“阿衍哥哥,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呀?” 嗲过头了,骆窈自己先打个哆嗦,然后感觉到男人的身体僵住,估计也被腻得不行,难为他还能配合自己秀恩爱。 “先做完下午的检查好不好?” 其实骆窈只有些皮外伤, 稍微严重点的是砸墙造成的踝骨挫伤, 再加上纪亭衍和家里人对她吸入了迷药不放心, 非得让她彻底养好才行。 骆窈讨厌闷在医院,但不排斥这样的关心, 于是抬头亲了他一下:“那午饭能换换口味吗?” “小姑娘忒不矜持!”大娘捂着割完阑尾的伤口处叹息,选择眼不见为净。 纪亭衍面颊薄红,轻声哄道:“阿姨熬了汤,对你身体好, 等出院了我再带你吃好吃的。” 薛家人对他俩谈恋爱的事儿接受程度良好,毕竟纪亭衍不是什么生人,一个大院住着知根知底,性子又沉稳,怕是只有骆窈欺负他的份儿。 饶是先前有所顾虑的骆淑慧也没说半句挑剔,人家可是为了找到女儿忙活整整一晚上,然后又马不停蹄地联系医生、安排病房、跑派出所,稍微得了空便跑过来探望,头三天就没合过眼。 骆淑慧本来就对他挺满意的,唯一担心的郑敏年后已经搬离了家属院。小伙子条件好还把女儿放在心上,丈母娘便越看越顺眼。 骆窈对此结果抱以顺其自然的态度。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53节 她不是铁石心肠,看纪亭衍请假几天忙前忙后瘦了一圈更是心疼,糊弄遮掩的假话说不出口。 只能顺其自然。 “好吧。”骆窈努嘴,“那你带我出去晒太阳。” 电视有什么好看的,如此春暖花开的好时光,当然要到外头谈情说爱……不是,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了。 骆窈脚上打了石膏,坐着轮椅又被抱到长凳上。正值春光最盛的时候,随着枝头冒出鲜嫩的新芽,万物复苏,微风拂面,鸟语花香,紫外线照样要防。 她可能是造型最别致的病人,但凡路过的都要投来同情的目光,心想多可怜的姑娘啊,肯定是伤了脸才不肯露面。 骆窈没骨头地贴着纪亭衍说话:“吃过午饭你早点回去休息,明天不是要上班吗,好好睡一觉。” “没关系,陪你做完检查再回去。” “还没关系?”骆窈捏了捏他的脸说,“脸色比我还差,下午检查有奶奶在呢。” 纪亭衍声音轻缓:“我不放心。” 那天晚上的情景,现在想起还万分后怕。从焦躁不安到惊慌失措,然后强制让自己镇定不要手忙脚乱,可脑子能保持清醒,心脏却由不得自己控制,揪心,狂跳,巨大的恐惧像一个黑洞,压迫得几乎喘不上气。 抱着她的力道突然收紧,骆窈仿佛能感受到他的情绪,心跟着酸胀起来,她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人,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们或许可以走得很远。 前方的石子路有一对互相搀扶的老夫妻,骆窈对着他们发呆,突然想起以前有人问过她:你觉得是什么支撑着两个人走完一辈子呢? 她那会儿是怎么回答的? ——总不可能是因为爱。 年轻时富有激情和冲动,总有一天会被生活搓磨出妥协,然后重新找到一个平衡点,或许是习惯或许是懒得折腾,又或许是更冷冰冰的利益相关,永恒的爱只存在在文学作品里,而她对未来的信心不堪一击。 骆窈张了张嘴,想问他你会永远爱我吗,然后无声笑了下,没问出口。 她的症结不在于他是否承诺。 …… 检查结果一切正常,不过脚踝的伤还要花时间静养,第二天骆窈终于办理了出院,薛宏明开车来接她,骆淑慧在家里给她准备了一碗龙须面,里面还炖了块大猪蹄。 “二月二吃龙须,一年都能交好运。” 还一套一套的,骆窈用筷子戳了戳胶原蛋白满满的猪蹄:“那这又有什么讲究?” “我知道!”薛峥举手道,“是以形补形!” 小家伙剃了个光头,顶着圆溜溜的脑袋像个小和尚,骆窈盘了盘,又揉揉他胖了一圈的肉脸:“好啊薛峥,敢说你姐的脚是猪蹄!” “我木有!” 其他人很没有同情心地笑出声。 刚实习就请这么长时间的假,骆窈真怕工作不保,于是慢慢挪到书桌前写材料。裴家两兄弟的案件还未公开审理,但在社会上已经引起了小范围的讨论,骆窈先前提出的关于“性”的选题变得更为敏感,但不是个坏事,因为有关部门对其更为重视,有意向加强并联合开展宣传教育。 梁博新虽然让她好好静养不急着上班,但闲着也是闲着,没钱束缚了她的兴趣爱好,解决办法也唯有赚钱。 下午薛峥放学回来,居然给她带了两颗大白兔奶糖,骆窈和他一人一个,小家伙坐在椅子上托腮作思考状,然后说:“三姐,裴彦的爸爸和大伯都做了坏事儿,那裴彦会转学吗?” 骆窈摸摸他的头:“三姐也不知道。” 裴杰和裴峻一旦定罪,裴彦的监护人应该是关系最近的姥姥姥爷一家,那家人在外省,想来也不太可能让裴彦继续留在这里吧。 薛峥鼓了鼓腮帮子:“今天有个同学还打他了,说他爸爸那么坏,他肯定也是个坏孩子。” 骆窈顿了下说:“他是不是坏孩子要看他自己有没有做坏事儿。” 薛峥歪头想了想:“他今天把学校的足球给扔臭水沟里了。” “所以你觉得他是坏孩子了吗?” 薛峥摇头:“老师罚他洗足球了,说知错能改还是好孩子。” “老师说得对,但不是所有事情都像洗足球这么简单。” “什么事儿啊?” 骆窈抬眉:“等二姐回来你问问她,她就是专门学这个的。” 晚上纪亭衍回了家属院,薛家人为表达感谢邀请他留下来吃饭,想到如今纪科长一个人在家,自然不会让他去食堂,也一并邀请来了。 传呼机是瞒不住的,收了这么贵重的东西,饶是纪亭衍将原因往他身上揽,骆窈仍然免不了一通数落,她撇撇嘴,在桌子下踩了一脚。 纪亭衍抬眼看她,给她夹了一块排骨,低声说道:“小心脚别用力。” 骆窈顿时没了脾气。 两家的关系算是亲上加亲,老爷子也跟对待自己人似的不客气,直接拿出架势要试试纪亭衍的酒量。 “来阿衍,陪爷爷喝几杯!” “爸,别了,阿衍明天还得上班呢。” “就几杯!” 骆窈瞧着这热情劲儿,在心里叹一口气,如果让他们知道自己和纪亭衍曾经“同居”过,怕是更刹不住车了。 不过话说回来,她还真挺想看看纪亭衍喝醉是什么样子。 第50章 下回请早 伤筋动骨一百天, 虽然时间上没有那么夸张,但往后的一个多月,骆窈都是重点看护对象。就连销假回电台, 纪亭衍都三天两头地来接她上下班。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你要是忙就别赶来赶去, 我可以自己回。”骆窈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两手扶着他的腰。脱去了厚重的棉袄, 明显感觉到男人瘦了不止一圈, 拿皮尺量量,说不定比她还细。 车摆头晃了晃, 纪亭衍无奈地笑道:“别挠我痒。” 哪儿是挠你痒啊, 我是摸摸你的腹肌还在不在。骆窈小声哼哼,最后为了两人的生命安全考虑,只好老老实实地抱着。 恋爱公开之后他们的相处模式没发生太大的变化,只是约会不用再遮遮掩掩,有时候骆窈去纪家找他,薛家人还会让她顺带捎上一些东西。 消息在大院里传开,周边几栋楼的邻居见到他俩回来就打趣:“又去接窈窈下班呐?” 新的一年纪科长又开启了他不着家的忙碌,纪亭衍最近回家属院却不用再吃食堂, 成为了薛家的固定食客。 “来来来阿衍, 这是特意给你做的氽丸子, 尤其这汤你可得多喝点儿,炖白了的, 正好补补身体。” 纪亭衍阻止了她的动作:“谢谢阿姨,我自己来就行。” 说着,他先给骆窈盛了一碗,然后再盛自己的, 薛峥看了撅起嘴:“阿衍哥哥怎么不帮我盛啊!” “是啊,怎么不帮咱们薛峥盛啊。”老爷子笑起来,“来,爷爷帮你。” 骆窈冲小家伙摆了个炫耀的表情,薛峥不甘示弱地做了个鬼脸。 纪亭衍看起来寡情,但稳重又踏实的性格很讨长辈喜欢,短短一个多月,连老太太嘴里都常惦记着他的名字。 吃过饭骆窈陪他回去打扫卫生,这人爱干净,尤其自己的房间必定一尘不染,骆窈待在春新路的那段时间,只要他有空,屋里一根头发都看不见。 说是帮忙,纪亭衍也不可能让她动手,骆窈趴在沙发上翘着脚看资料,签字笔随着思路在指间转圈。 关于性卫生知识专题的节目台里开过几次会,结合有关部门下达的倡议和通知,稿件内容是改了又改。 新版块的模式一直是从故事出发,但关于这方面的真人真事少有当事人同意采访或采用的,骆窈抱着纪亭衍给她找来的记录和资料翻来覆去,边思考边嘀咕:“吴教授曾经还在报刊上开展过相关咨询研究呢,要是能联系上他们取取经就好了。” “吴则清教授?” 骆窈偏头看他:“对呀,你认识?” 纪亭衍清洗了一遍拖布,道:“不认识,但曾经参加过她丈夫的交流会。” 骆窈惊喜地问:“那你有办法联系上吗?” 纪亭衍想了想:“我问问同事。” 吴则清教授的丈夫是高传波的博士生导师。 闻言,骆窈起身扑到他怀里:“谢谢阿衍哥!你真棒!” 纪亭衍吓了一大跳,赶忙抱紧她,意识到手脏又放开:“告诉你地很滑别下来,脚没事吧?” “早八百年就没事儿了。”骆窈笑嘻嘻地说,“我帮你换水?” “不用。” “那既然帮不了你什么忙,我就回家了。” 这下纪亭衍沉默了,随后稍稍低头。 骆窈挑眉。 纪亭衍面不改色:“帮忙。” 明明端着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骆窈却有点被撩到,搂着他的脖颈结结实实亲了一下,笑着问:“够不够?” 纪亭衍笑容浅浅,回吻她:“记得及时补给。” 不想她走就不想她走吧。骆窈傲娇地轻哼,心里却像喝了杯蜜糖水,温热又泛着甜。 目的虽然不直白,方法还是很值得鼓励滴。 …… 隔天纪亭衍带回消息,还递给她一张大红的喜帖。 “谁的啊?”骆窈疑惑地打开,上头写着她和纪亭衍的大名,喜宴的主人正是高传波。 纪亭衍解释道:“高工打算在燕城办宴席,会邀请他的导师,到时候正好引荐你认识。” 确实是个好机会。 骆窈看了看时间,应道:“好,那周五下班你陪我去剪头发,然后周六一起过去。” “剪头发?”纪亭衍垂下眼,目光落在那一头秀发上,“怎么突然想剪头发了?” 烫染过的发质一般都比较干燥,但骆窈定期保养,家里的蜂花护发素消耗飞快,头发依旧顺滑有光泽。 “就是想换个发型。” 大波浪再好看也看腻了,而且新年新气象,好运从头开始嘛。 骆窈歪头问:“你不高兴?” 她知道很多男人都有长发情结,一袭白裙长发飘飘,心中的白月光不外如是。但情结的重要之处应该是人本身,否则从电视里爬出来那位也足够叫人念念不忘,你问问他们喜欢么。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54节 纪亭衍轻咳一声说:“我在期待。” 听到这话,骆窈拉长音哦了一声:“那就是说你觉得我现在不好看咯?” 纪亭衍滴水不漏:“……并同时开始怀念。” 骆窈被逗笑,内心的愉悦藏不住,率先从眉眼间泄漏出来。 市面上为什么还没有功效型的眼霜呢,再这样下去她怕长鱼尾纹啊。 周五那天录完音,骆窈就开始整理东西,涂涵珺坐在对面问:“窈窈,昌盛街新开了一家台球室,咱俩一起去玩玩儿?” “不好意思啊。”骆窈扬眉笑道,“下班后本人有约会。” 涂涵珺听了便啧啧两声:“那明天呢?” “明天也没空。”骆窈勾起自己的背包带,冲她抛了个媚眼,“下回请早。” “重色轻友。”涂涵珺小声嘀咕着,一旁的乔芳掩嘴轻笑。 “窈窈最近的气色可真好。” 正所谓赏心悦目,漂亮的人自带一种愉悦心情的能力。 “热恋中的人能不好嘛,上下班还有对象接送,昨天我还撞见隔壁几组的同事躲在大厅围观呢,都羡慕惨了。” 看见她的表情,乔芳打趣道:“你也可以找一个啊。” “我呀?”涂涵珺想到了裴峻,突然打了个哆嗦,连连摇头,“还是算了吧。” …… 最近上映的电影《霹雳舞》掀起了新一轮的潮流,蝙蝠衫、健美裤、高帮球鞋出现在服装店的展示架,连卖衣服的导购都将发带绑在额头上,街边的音乐是动感的迪斯科。 这时候的美发厅还没有托尼老师,烫着爆炸头的老板娘热情推荐道:“姑娘你要剪短啊?考不考虑烫个最新款的发型,像我这样的,适合你们年轻人,洋气得很!” 骆窈瞧着她足以遮天蔽日的头发,和纪亭衍对视一眼,干笑道:“不了,我没您这个气质,驾驭不了。” 在骆窈的指导下,她及胸的长发剪到了锁骨,新长出来的部分一起重新烫成了水波纹卷,卷度不大,看起来比原先的还自然,中分偏分都行,随便打理搭配一下气质就马上发生变化。 透过镜子和坐在身后的纪亭衍对上视线,男人沉声道:“好看。” 骆窈笑起来。 越来越自觉了。 老板娘也是第一次烫这样的发型,扶着她的头上下打量,惊叹道:“姑娘你还挺有想法!” 一旁的小姐姐头顶蒸汽机,一条条蒸汽管连着发片仿佛美杜莎的头发,留下一张标准的鹅蛋脸。她看着骆窈说:“我都有些后悔了,还是烫成你这样好看!” 老板娘连忙道:“你的也不差啊姑娘,适合她的发型不一定适合你。” 骆窈还在这里买了个牡丹牌的调温电热卷发器,狼牙棒似的造型,小巧适合家用,是个意外收获。 付钱的时候看见那位小姐姐的港风卷发,还毫不吝啬地夸赞了一番。 从美发厅出来,骆窈挽着纪亭衍去了友谊商店,让导购员拿了一件类似电影同款的外套,放到纪亭衍身上比划了一阵,挑眉问:“试试?” 拢起的眉心说明了一切。 刚流行起来的服装总是需要一定的接受时间,去年喇叭裤还被看作是奇装异服呢,现在谁穿蝙蝠衫一准儿被长辈训斥一顿。 骆窈只是突发奇想,见他不喜欢也不勉强,纪亭衍却将衣架拿下来,板着张脸说:“试给你看,不买。” 骆窈眼睛弯了弯:“那我应该借台相机来。” 身高腿长的衣架子自然穿什么都好看,但气质不是那么个气质,动感的嘻哈风配上一张禁欲老干部的脸,骆窈仍然配合地捧脸花痴:“阿衍哥好帅!” 纪亭衍面无表情地将外套脱掉,骆窈从他的平直的唇线中看出一丝嫌弃,这才没忍住笑出声。 骆窈从来没有和男人一起逛过街。网络发达的时代,购物可以足不出户,衣服从某软件上的九块九包邮到专卖店的私人定制,动动手指打个电话就能搞定。 实在闲得慌,心血来潮的时候,便叫上几个小姐妹,互相吹捧挑刺一通,然后刷卡付账,东西很快就会送到家。 她曾经听过旁人吐槽和男朋友逛街到底有多无趣,反应敷衍不说,每进一家店都是坐在休息区玩手机,没逛多会儿就喊停。 骆窈没有此等经验,但至少就目前看来,体验还算良好。 纪亭衍是个做什么事都很认真的人,即使不是他擅长的领域,即使夸不出个所以然来,也不会叫人觉得存心敷衍和扫兴。 骆窈兴致勃勃地逛了一圈,自己买了条裙子和一双皮鞋,给纪亭衍挑了衬衫长裤,还做主买了件牛仔外套。 “换个风格也不错啊!”她还记着他有个酒窝呢,平时总是成熟的打扮,偶尔也可以青春活泼一下嘛。 许是和刚才的嘻哈风相比,牛仔外套还算板正规矩,纪亭衍很快妥协,拎着大包小包一起回家。 …… 高传波家在外省,但媳妇儿是燕城人,又考虑到工作原因,只能将父母从老家接过来,花巨资在大饭店办了宴席。 来的人不算多,但都是至亲好友,这会儿不时兴伴郎伴娘,一长排自行车已经算是很气派的迎亲场面。 新娘穿着崭新的红裙子,和西装笔挺的高传波别着胸花站在一块儿招呼客人,骆窈和纪亭衍一起上前说恭喜,高传波满面红光地说:“老听所里那群小子提起你,纪工这家伙天天躲被窝里看你的照片都不给我瞧瞧,这下总算见着庐山真面目了。” “是吗?”骆窈偏头看纪亭衍,男人清了清嗓子,一脸泰然,她笑了笑,又和他们寒暄了几句,被安排到研究所那桌就坐。 岳秉也在。他身边坐着一位俏丽的姑娘,见到他们松了口气似的站起来,指着旁边说:“师兄窈窈你们来啦!坐这儿吧这儿有位置!” 那姑娘听了有些不满,却没说什么,站起来往别桌去了,骆窈拉着纪亭衍坐下,意味深长地问:“拿我俩当挡箭牌呢?” 岳秉坦然:“哪儿啊,本来也不认识。” 骆窈抬眉,也不再继续问。 她今天没有多打扮,但胜在天生丽质,和纪亭衍一起出现时更是郎才女貌。桌上其他几位同事挤眉弄眼地说:“纪工,你也不介绍介绍?” 纪亭衍握着骆窈的手,脸上挂着清浅的笑意,开口道:“我女朋友,骆窈。” 然后又一一介绍:“这是刘华、张伟民、王成功……” 骆窈挨个打了招呼,小王同志激动道:“嫂子好!我是纪工的助理,先前去学校给你送过东西的!” 他在纪亭衍面前向来这么称呼,但当着骆窈的面这么叫,其他人心照不宣地露出打趣的神情,纪亭衍眉心一动,转头看骆窈。 小姑娘从来不会露怯,依旧落落大方地说:“原来是你啊,辛苦啦。” 纪亭衍抿抿唇,握着的手又紧了紧。 大饭店的菜自然丰盛,大鱼大肉还有一盘海鲜,高工可真是下血本了啊。 这些菜放到过年都未必吃的上,因此大家虽然还保持着素质和矜持,但筷子却没停过。 不过桌子没有转盘,夹对面的菜得站起来才行,纪亭衍低头轻声问骆窈想不想吃海鲜,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盛了一碗面让她先吃,然后又夹了两只虾放到自己面前,等壳都剥干净了才放到骆窈的碗里。 “我想吃豆儿酱。”她一发话,纪亭衍就起身舀了一勺,骆窈已经包好了一张卷饼,又给他夹了两个香菇丸子。 “多吃肉,长胖一点儿。” 纪亭衍无奈地笑了笑,哪里敢挑食。 岳秉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被身边的刘华推了推:“嘛呢岳秉,不吃饭搁这儿发呆。” 岳秉吸了一口气,捂着腮帮子皱起脸:“没什么,就是有点牙酸。” 第51章 您可真行 大佬的婚礼更是大佬云集, 研究所的一众人不用说,那些毕业后另谋出路的,如今也是人中龙凤。骆窈吃了七分饱便停下筷子, 听人聊天的同时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两句。 这些同事跟纪亭衍关系还算比较近, 但她没想着发展成人脉, 纯粹是待着无聊。 “真没想到,高工成天在所里抱怨家里催婚烦, 结婚的速度还挺快。” “好像认识不到仨月吧?” “满打满算四个月最多了。” 骆窈闻言挑眉, 四个月还叫快啊?她知道上午见面下午就领结婚证的,还见过头天闪婚第二天离婚又结婚的, 身揣三本小本本, 不知道还以为攒着加学分呢。 她靠在纪亭衍的肩膀上,瞧了眼敬酒的新人,估摸着到这桌还要些时间,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我去一下卫生间。” 纪亭衍四处看了看,然后说:“找得到吗?我陪你去?” 骆窈耸了耸鼻子:“我不会问服务生么?你坐着好好吃饭。” 纪亭衍只好叮嘱:“小心脚。” “知道啦!” 这家饭店刚建成不久,基础设施比较完善,墙上贴着显眼的指路标识,骆窈顺着走廊绕过拐角, 顺利找到卫生间。 五分钟后, 她走到洗手台前, 用手帕擦干水珠。墙上只挂了面椭圆形的玻璃镜,金属框架设计出简单的花边, 和墙面及整体装修风格相辅相成。 骆窈从包里拿出口红补妆。现在的色号少,她只带了支偏红的,在唇中抹上一点,再用手指晕染开来, 颜色便不会过分浓郁。 这时,有人从卫生间内出来,骆窈很快就认出镜子里的女生,是开席之前坐在岳秉身边的那位。 对方走到旁边洗手,她收拾完毕转身要走,那人却出声叫住她:“姐姐等一下。” 听到这称呼,骆窈停下脚步,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有事么?” 女生穿着一件鸡心领上衣,下面是姜黄色的伞裙,杏眼微笑唇,说话时眉心却萦绕着淡淡的愁绪,小家碧玉楚楚可怜。 “姐姐,你也是高大哥所里的同事么?” 高传波老家的亲戚没来,男方的宾客只有其父母兄弟和同学老师同事,骆窈猜测这姑娘兴许是女方那头的客人,不答反问:“怎么了?” 女生不好意思地说:“我想和姐姐交个朋友。” 骆窈挑眉,上翘的眼尾昭显兴味,笑了笑问:“为什么?” “就是觉得姐姐很亲切,想向你学习,以后也考上燕大的研究生。” 骆窈今天穿了条碎花连衣裙,外套针织开衫,头发一边挽到耳后,添了几分温柔。她心想难道跟一群学霸聊会儿天,她身上也染上了学霸气质? 不能够啊,真要这样的话她和纪亭衍在一起这么久怎么没人提过这茬。 “哦——”意味深长地应了句,随后说,“可我不是燕大的啊。” 女生愣了愣,补救道:“不是燕大也没关系,既然能分配到研究所,姐姐一定很……” “我也不是研究所的。”骆窈眨眨眼,坦然道,“我学习可差了,高考的成绩都没法看,怕是帮不了你的忙。” 曲线救国骆窈无所谓,但要让自己当她和岳秉之间的桥梁,那绝无可能。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55节 …… 她没打算把这件事告诉岳秉,一回席新人正好到这桌敬酒,纪亭衍作为高传波“同居多年的密友”,免不了多喝了两杯。 他酒量不错,不容易上脸上头,被老爷子拉着喝酒那次半瓶白酒下肚依旧面不改色。骆窈想看他醉酒的愿望落空,反倒是自己这具身体不争气,据薛翘所说,一杯就倒。 当初在澳城玩的时候她好歹得了个千杯不醉的名号,没想到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只能端着果汁意思意思。 真的一杯倒?骆窈的目光落在男人手中的酒杯上,但想到等会儿还有正事,暂且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通流程走完,高传波夫妇终于得以喘息,主桌上坐的是父母和恩师,他吃了两口菜,对面的吴则清笑道:“传波都成家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闻言,高传波才想起来纪亭衍托他帮忙的事,乖乖应了几句,找了个空档将事情向师母说明。 “当然可以,欢迎她随时来和我交流。” 吴则清七十多了,早已经退休,虽然没有再带学生,但始终在为预防医学和妇幼保健卫生的研究和科普工作不懈奋斗,因此听到骆窈的来意,她十分高兴。 骆窈坐在她面前时还有些紧张,这种感觉就好像突然把她放到了诺贝尔领奖现场,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崇敬和激动。 吴则清笑容和蔼,主动打开了话题:“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医学院读书,有一节课上,教授跟我们讲了这么一句话,‘一蛊司的预防胜过一磅的治疗’。” 骆窈坐姿端正,收起情绪认真聆听。 “早些年我们写文章登报刊,现在传播方式变得更多元了,你们能想到做这方面的内容,对老百姓来说肯定是件好事儿。” 听到这话,骆窈自惭形秽,面对一位大半辈子都在为科学事业奋斗的老人家,她内心那些工作只是为了赚钱的想法好像不是一点点庸俗。 “我记得十几年前开办咨询点的时候,询问的来信摞起来有这么多这么高。”吴则清比划了一下,笑着说,“性这个问题,你要破除它的神秘感,才能不叫人提起来就回避。” 见骆窈还整理出了以前的资料,她又分享了一些工作上的经验,骆窈认真用笔记了下来,不时提出一些疑问,吴则清一一回答,还给他们的节目内容提了不少建议。 她们在包厢里说话,纪亭衍就等在大厅里,送完宾客的高传波在他旁边坐下,发出一声叹息:“没想到结个婚还挺累。” 纪亭衍看他:“你怎么过来了?” “想到不久后就要搬离宿舍,趁现在抓紧时间跟你聚一聚。” 领了证之后,高传波就向所里提交了福利房的申请,如无意外下个月就可以入住。 瞥见纪亭衍脸上一言难尽的表情,他笑了下,随后搂住对方的肩膀说:“你看,年前还在和我炫耀自己有对象的人,现在被我赶超了吧?” 纪亭衍推开他:“这种事儿又不是比赛。” 高传波只是开个玩笑,拍拍他的肩膀,想到什么又小声说了几句,话到一半就见他突然站了起来,一转头,果然是骆窈出来了。 高传波心里啧啧两声,也站起身道:“师母,你们聊完了?” 吴则清颔首道:“你老师呢?” “在外头呢,我带您去找他?” “不用不用,我自己过去就成,你忙你的。”说完,吴则清回头对骆窈说,“以后还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和我联系。” 骆窈鞠躬道谢:“谢谢您,麻烦您了。” “也谢谢高工帮忙。” “嗐没事儿。”高传波摆手道,“那我就不招呼你俩了啊。” 两人走后,骆窈一眨不眨地盯着纪亭衍看。 纪亭衍疑惑:“怎么了?” 沉默了一会儿,骆窈笑道:“忽然觉得你们都很高大。” …… 满载而归的骆窈将自己写了好几页的笔记带给组里其他人传看,四个人开了个简短的小会,涂涵珺和乔芳当即开始改稿,等骆窈录完音回办公室,她们仍在奋笔疾书。 稿件交上去审查,礼拜五下班前梁博新带回消息——内容通过了。 涂涵珺高兴地跳起来,梁博新敲了敲桌子对骆窈说:“这个专题由你负责播音,有没有问题?” 骆窈绽开笑容:“没问题!” 接下来一段时间纪亭衍很忙,周六加班,连通电话的时间都少,其他组有几个同事还问呢,怎么没见你对象来接你了啊?骆窈不爱和她们说起纪亭衍,每次都是随口敷衍。 走到楼下,她正和涂涵珺聊明天去台球室的事,余光一瞥,话到嘴边就变成:“晚上我打电话跟你说。” 涂涵珺自然也看到了门外的身影,撇撇嘴:“记得先来后到啊。” “放心,明天肯定和你出去。” 涂涵珺知道他们许久未见了,先退一步:“要不然你问问你家纪亭衍有没有空,明天和我们一起去也行。” 骆窈摇头:“说了跟你出去玩儿带男朋友做什么?” 涂涵珺还没来得及开心,又听她继续道:“不过容我安排一下时间,所以晚上电话联系?” 涂涵珺装作勉强满意的样子,点点头:“那好吧。” 远远看着骆窈扑到纪亭衍的怀里,涂涵珺听到身后有同事说:“又来了啊,还以为他俩分手了呢。” 她当即翻了个白眼。 纪亭衍只是抽空过来,吃完饭他就得回研究所,明天继续加班,骆窈扁着嘴嘀咕:“那我倒是不用纠结了。” “什么?”纪亭衍没听清。 “我说,好不容易养胖一点儿,这下又瘦回去了!” 纪亭衍:“……其实我还胖了两斤。” “真的?”骆窈抱住他的腰,“我验验。” 车摆头又晃了下,男人的语气带着点控诉:“窈窈。” 骆窈偷笑。 许久没回家的纪亭衍受到了薛家人的热情款待,嘘寒问暖加菜添饭,离开前还揣了一小袋水果。“被冷落”的骆窈抱手坐在沙发上和薛峥看动画片,骆淑慧拿了一件衣服过来,骆窈撩起眼皮看了看:“这会儿想起我啦?” “你这孩子,还跟阿衍吃醋呢?”骆淑慧展开衣服在她身上比划了两下,说,“这是店里新做出来的样式,曼茜让我拿回来送给你穿。” 上月初徐春妮就复工了,骆淑慧将工位还回去,按照约定到萧曼茜的店里上班。刚开始她天天回来得晚,却藏不住脸上的喜悦,说刺绣师傅表扬她悟性高,学得快,每天上班比以前去抢限时肉还积极。 服装店虽然现在规模不大,但萧曼茜毕竟有经验,相比第一次创业分工规划更加清晰,还不忘记各种宣传渠道。 “送我?没说别的?” 骆淑慧不解:“没有啊,就是为了感谢你帮忙。” 骆窈颔首,开始打量那件衣服。 是一条素色的旗袍,削肩袖水滴领,面料不似纯棉,份量不轻很有垂坠感,绣上去的团花并不张扬,反而有点像本身的暗纹,开衩不高,大概在膝盖上几公分。 “上头的图样是妈自己绣的,肯定没有师傅绣得好,不过样式都是一样的,你去试试,应该没记错尺寸。” 旗袍如今在燕城并不流行,或者说北方市场肯定是比不过南方市场,骆窈对此有些意外,但也没多问,回屋换上,出来时其他人都眼前一亮。 她皮肤白,素色非但没有压她的肤色,反而更加显俏,腰部分外贴合,胸臀的曲线也撑得起来,走路时纤细的小腿若隐若现,袅袅婷婷,摇曳生姿。 “你身段好,穿旗袍很合适。”老太太眼中透出几分向往,显然很喜欢这件衣服。 薛翘也上来摸了摸,说:“就是太挑人。” 骆淑慧立马道:“还有别的款呢,改明儿我带图册来给你们看看,店里的衣服我们都拍了照的!” 闻言,骆窈了然地扬了扬眉。 瞧瞧,送她衣服可真值,这么高质量的买家秀,比纯吆喝有用多了。 但打台球肯定是不能穿旗袍去的,第二天骆窈换了宽松休闲的衣服,按约定的时间和涂涵珺碰面。 昌盛街临近电影院,骆窈来过几次,周围多是娱乐场所。台球室那块原先是一家歌舞厅,老太太和老爷子还来参加过交谊舞会,后来人家搬到了更大的场地,这地方就空了出来。 里面的装修倒没怎么变,老板大概心存没有竞争者的自信,随意装饰了些海报,在宽敞的舞厅摆上数十张台球桌,右侧墙立上架子摆满饮料,柜台转着一台留声机,个性、情调、服务全都有了。 就是风格各异,风马牛不相及。 涂涵珺却很喜欢,毕竟乖乖女没见过这些新奇玩意儿,也不敢一个人来,却永远保持最大的好奇心。 “像不像电影里便衣警察埋伏的场景,故意打扮得流里流气,实则默默观察。” 骆窈:“……” 是啊,最好还得叼根雪茄,经费不足的话牙签也行。 …… 骆窈以前爱玩,台球自然是会的。球杆一摆,腰往下压,光是架势就足够唬人了。 几杆进洞之后,耳边响起起哄的口哨声,然后一道男声传来:“看不出来啊骆窈,你还会打台球呢!” 得,叼牙签的来了。 骆窈靠在桌边,没好气道:“怎么哪儿都有你啊。” 温海洋不乐意了:“我开的店我还不能来吗?” 算你狠。骆窈叹了口仇富的气。 涂涵珺不知道他俩之前的渊源,仅凭着庆功宴那天的印象,对温海洋比较有好感,闻言便说:“你开这么多家店啊?” “多么?”温海洋耸肩,摆手道,“看在你俩来捧场的份儿上,今天我请你们玩儿。” 所幸他没有多打扰,拥着一帮哥们儿到别的桌玩去了,那些男生的眼神简直要黏在骆窈身上,全被温海洋挡了回去。 “那位谁啊?同学还是朋友,介绍咱们认识认识?” “就是海洋,别那么小气,你都有沈卉了。” “去去去,人家有对象了都给我滚蛋!” “玩儿不玩儿,不玩儿我也不伺候了!” “成成成不问不问,玩儿总行了吧?” 骆窈不以为意,开始教涂涵珺打球,对方大概空有好奇没有天赋,不是把球打到别人桌上,就是差点砸到她,球和杆像一对仇人,不肯按意愿办事。 “我怎么这么笨啊!”涂涵珺自己也不好意思了。 骆窈哭笑不得,但还是说:“初学者都这样,找到手感就好了。” 听了这话,涂涵珺越挫越勇,虽然水平没有提升,但好歹玩得足够尽兴。 游戏嘛,开心就行了。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56节 感觉有点口渴,两人准备买饮料喝,架子上的饮料五花八门,除了矿泉水北冰洋还有崂山可乐,汾煌可乐,骆窈以前听都没听过。 “小香槟?你们这儿还卖酒啊?” 一旁的服务员解释道:“不是真的香槟,和果汁一样的,小孩儿都能喝。” 涂涵珺也没喝过,撺掇骆窈:“买两瓶尝尝?” “成啊。” 她还能比不过小孩儿? 事实证明,这具身体真的不能喝酒,这么低的度数都能醉也是没谁了。涂涵珺也没想到她酒量这么差,担心地问:“窈窈?难受吗?” “没事儿。”只是比较晕,还能思考。 “我送你回家吧?” “咋了这是?醉啦?”送走一帮哥们儿的温海洋回到店里,看见骆窈这副模样有些不可思议,“我店里也没卖酒啊!” “喝了一瓶小香槟。”涂涵珺说。 说起来量也不少。 “就这?”温海洋都无语了,对骆窈竖起大拇指,“您可真行。” 好在没醉糊涂,涂涵珺送她到家属院,正好在门口碰到提前下班的纪亭衍。 “窈窈?” “她喝酒了,估计有点不舒服。”涂涵珺解释。 小姑娘眼皮耷拉着,焦距时有时无,脸颊酡红一片,还笑着和他打招呼:“阿衍哥?你不加班啦?” 声音黏黏糊糊,纪亭衍深吸一口气,伸手把人接过来,道:“谢谢你送她回来。” “不客气不客气。”涂涵珺还有些不好意思呢,毕竟是她撺掇骆窈买小香槟的。 许是闻到了熟悉的气息,骆窈还崩着的那根弦骤然放松下来,脑袋和眼神一样迷迷糊糊,往纪亭衍怀里钻。 纪亭衍抓住她乱摸的手,清了清发紧的嗓子,低声带哄:“坐后车座……” 后面的话骆窈没有听清,抬起头面露疑惑。 车?什么车?她眯起眼睛看着纪亭衍。 嗯,我男朋友很帅,然后嫣然一笑:“阿衍哥,你也喝酒了?” 脸好红。 不对。过了几秒她又自我否定。 阿衍哥酒量好,都不脸红的。 想到这儿,骆窈下巴靠在他胸膛上,有些失望地喃喃自语:“好想看……” 纪亭衍低下头:“什么?” 骆窈闭上了眼。 好像看你喝醉后眼红脸红浑身都泛着红,然后被本能驱使却又不得不遏制时隐忍又挣扎的模样。 不对,这好像不是喝醉的反应。 酒醒以后,骆窈脑海里第一时间冒出来的就是这句话。 她对着天花板发呆半晌,然后裹着被子翻了个身,揉着太阳穴仔细回想。 “应该没有说出来吧?” 咬着唇又翻了个身,呈大字状自我反省。 “唉,我果然只能做个俗人。” 第52章 坏消息 喝饮料喝醉让骆窈有些郁闷, 倒不是不服气,只是她以前有几瓶藏酒,除了澳城那次个例, 更多时候喜欢一个人在家里放点音乐小酌一杯, 不失为一种乐趣。 偶尔想起来的爱好, 不碰则已,一碰还被勾出了瘾。 更何况滴酒不沾和滴酒不能沾完全是两码事, 这种一杯倒的体质算不得好事, 因此大半夜的,她偷偷爬起来从柜子里找出老爷子珍藏的二锅头。 酒虽不烈但度数高, 骆窈只倒出来薄薄一层瓶盖底, 还往杯子里兑了水。等喝到上头有醉意,感觉差不多了才又摸黑回去倒头便睡。 听到动静的薛翘翻了个身,困顿地掀开眼见骆窈睡得沉,便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等到一星期后老爷子拎起他那瓶二锅头叉着腰问众人:“谁啊!谁偷喝我的酒了?!” 薛翘第一时间看向骆窈,她正和薛峥抢遥控器,一副事不关己的状态。 老太太从屋里出来,拧着眉说:“哪个人会偷喝?说不定是你自己哪天喝了忘了。” 老爷子用食指和大拇指比了下高度的落差,说:“我记性好着呢!上回才到这儿。” 大概有好几公分的高度。 本来喝酒就被管着, 好不容易空了段时间可以尝两口, 居然有内贼偷喝!是可忍孰不可忍! 老太太轻哼:“行了, 别贼喊捉贼,你以前又不是没偷着喝过。” 有前科的老爷子这回可真是冤枉啊, 吹胡子瞪眼好半晌,才忍着气说:“我这次做个标记我!” 骆窈抬眉,偷偷缩了缩脖子,把遥控器还给薛峥。 等会儿还是自己去买一瓶吧。 …… 新的专题节目一经播出受到了热烈的反响, 当然有好有坏,骆窈刚走进办公室就听见涂涵珺说:“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骆窈走到自己座位把包放下:“坏消息。” 涂涵珺指着桌上那堆信说:“坏消息是咱们又收到了几封投诉信。” 第一期刚播出没多久,他们组就收到过听众寄来的投诉信,准确的说不是听众,而是听众的家长。 好在言辞还算温和,只是表达了他们发现自家孩子在听这种节目内容时的惊讶和愤怒,甚至有人指名道姓地问实习主播骆窈——如果是你的父母发现你在听这些东西,他们会怎么想? 骆窈表示骆淑慧边听边做笔记。 早前跟她谈起这方面就满脸抗拒不假,但经过裴峻两兄弟的事件,尤其听了被裴杰侵犯坑害的那个姑娘的遭遇后,她便慢慢转换了心态。 科学频道的受众广,投诉的大多是孩子的家长或者家里有孩子的家长,第三期播出后情况更甚,现在这几封还算少的了。 骆窈拿过来看了看:“就两封?有进步啊。” 听到这话,一旁的乔芳被逗笑道:“还真是。” 在相关部门的支持和推进下,如今对于性卫生知识的节目、专题讲座、展览等宣传逐渐增多,大环境的影响下,谈性色变的观念要说完全消除那不可能,但单从他们组的反馈来看,已经有了初步的改善。 骆窈后来又去采访了一次吴则清,听闻他们节目收到了不少听众写来的咨询信件,吴教授主动提出合作,由她和她的同事们将这些咨询信件收集起来,针对性回复并定期整理成文章发表。 梁博新知道后很高兴,叮嘱骆窈她们在之后每一期节目的末尾都添上这些专业咨询渠道。 由此,科学频道的来信数量又有了一定的回落,但即使如此,两封投诉信的占比相较之前已是小巫见大巫了。 台里的规定,听众来信的意见和反馈要写进月工作总结,骆窈习惯每周一结最后整合,趁现在有时间便直接拆开信,还不忘记问:“那好消息呢?” 梁博新走进来说:“好消息是,你们的实习表现优秀,台里决定提前给你们发工作邀请。” 这是成功转正了啊!能涨工资!还有员工福利! 骆窈面露喜色,被抢了话头的涂涵珺敢怒不敢言地噘起嘴,梁博新眼风一扫,清嗓道:“正式手续得你们学校下文件了才能办,等到那会儿再高兴也来得及。” 离毕业只剩一个多月,工作分配的文件也就这两天的事了,骆窈和涂涵珺挤眉弄眼,表示下班后可以庆祝一下。 正好杨雯雯和李梅香也说要见一见,四个人碰头后找了家小餐馆吃饭。 五月的燕城已经有了初夏的影子,紫藤花像春天即将拉下的帷幕,做凋谢前最后的盛放。 杨雯雯和李梅香在不同的节目组实习,杨雯雯已经确定能留在燕城电视台,而李梅香却有些犹豫。 大一大二的暑假她曾在家乡电视台实习过,如今对方发来邀请,希望她毕业后可以到他们那儿工作。 “那你是怎么想的?”涂涵珺问,“放弃燕城电视台回家?” 她们其实也收到过外省几个单位的邀请,但骆窈和涂涵珺是本地人不考虑,杨雯雯暂时没打算回家乡,毕竟对于燕广乃至这个专业的所有学生来说,燕城电视台的工作机会来之不易,放弃实在有点可惜。 李梅香正是为此纠结:“主要我爸今年查出来身体有些毛病需要用钱,家乡那个单位给的待遇和福利比较好,能直接让我负责一档节目,如果留在燕城短期内肯定是做不到。” “可留在燕城前景更好啊!”杨雯雯说。 “但台长以前帮了我很多,他亲自打电话说,我真不太好拒绝。” 这就是人情问题了,而且这话多少能听出些偏向,骆窈她们只道:“好歹是个省台,说起来不比燕台差,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宁做鸡头不做凤尾。你如果能在省台得到重用,又离家近,回去未尝不可。” “你仔细考虑考虑吧,左右就这两天出通知,要是不想放弃学校的分配到时候再和省台联系。” 李梅香沉重地叹了口气:“再想想再想想。” 吃完晚饭几人各回各家,骆窈半路在百货大楼下车,揣着还热乎的工资打算买些东西。 算算日子,纪亭衍的生日也快到了。 …… 王爷爷月初动了个小手术,如今出院回家,纪德平叫上纪亭衍和他一起去看望老人。 “小毛病而已,养两天就好了,你看他躺床上这些日子还胖了不少呢!”王奶奶一边说一边给他们准备茶水。 “不忙活。”纪德平起panpan身接过茶杯,又说,“也是我和阿衍最近都忙,我刚出差回来,否则还能帮上一帮。” 王奶奶笑着开口:“知道你们有这份心,但我好歹也生了几个孩子,儿子女儿各出一份力,手术没费什么麻烦。” 纪德平应和道:“您教得好,孩子们都孝顺。” “是啊,我那外孙女还特意请假来看她姥爷呢,这不,到外头买菜去了,正好你和阿衍待会儿留下来吃饭。” “不了不了。”纪德平推辞道,“阿衍还得回所里呢。” 几番拉锯之后,王奶奶只得作罢,看着纪亭衍说:“阿衍今年二十有七了吧?” 纪亭衍开口应了声。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57节 “那也不小了,工作再忙也得开始考虑个人问题了。” “奶奶,我有女朋友了。”纪亭衍温声说。 闻言,王奶奶又高兴又好奇地问:“是吗?哪家的姑娘?什么时候认识的啊?” 纪德平笑着道:“一个院里长大的,那孩子您以前也见过,是薛家的小女儿。” 王奶奶只去过家属院几次,而且有些年头了,对纪德平说起的人没什么印象,但不耽误她注意到父子俩提及那姑娘时眼中的笑意。 如此满意,想来一定不差。 她正要打趣几句,忽然听见门外一声惊讶:“什么?!阿衍哥哥你有女朋友了?!” “穗穗!怎么这么没礼貌!”王奶奶虎着脸斥了一句。 王穗穗可顾不上礼不礼貌了,下一秒纪亭衍转过头,清泠泠的眼神看得她又是一阵害羞,只能急得冲王奶奶跺脚:“姥姥!” 王奶奶不看她,对纪家父子歉意地说:“对不起啊这孩子被我惯坏了。” 言罢又对王穗穗拧眉:“还杵在那儿干嘛?把菜拿进来,和你纪伯伯打个招呼!” 外孙女的心思她多少知道一些。阿衍相貌出众招小姑娘喜欢不稀奇,但这么多年她也看得明白,他对自己几个孙辈并没有什么特别。奈何外孙女长大了心思不减反而更加活络,本来她还打算厚着老脸试探试探,凭着两家的关系,如果阿衍有意那是亲上加亲,谁料缘分终究不够。 纪德平打圆场:“没关系,穗穗一定也是为阿衍高兴。” 客气话几个来回后,纪德平站起身:“那我们就先走了,您也多保重身体。” “欸。”王奶奶送他们到门口,王穗穗死咬着下唇,委屈巴巴地看着纪亭衍。 “阿衍哥哥……” 纪亭衍淡淡瞥了她一眼,眸中一丝多余的情绪也无,很快转向王奶奶:“有机会再来看您和爷爷。” 王奶奶依然笑道:“好,找机会带女朋友来给爷爷奶奶看看。” 纪亭衍这才露出几分笑意:“好。” 如此变化的态度还有什么不清楚,等人走后,王奶奶才长叹一口气:“穗穗啊,你……” 王穗穗已经捂着脸回屋哭去了。 离开王家后纪德平几次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提刚才的事,瞥见隔壁的老房子顺口问了句:“对了阿衍,你那个租客还在吗?” 闻言,纪亭衍睫毛颤了颤,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眸光忽然黯淡了几分,很快又恢复原样,低声说道:“她不租了。” 第53章 我来接你回家 八十年代中到九十年代初, 是第一代居民身份证的试点和集中发证阶段。燕城作为重要城市,自三年前开展试点工作,但由于技术受限, 全手工程序繁琐, 制作周期比较长。 过了塑的小卡片左上角印着本人的半身照, 所有的信息都是手写上去的,骆窈刚拿到手里的时候很是稀奇了一阵, 好奇地将周围人的身份证都看了个遍。 她当时就觉得纪亭衍的生日可真占便宜, 不管多大都能过儿童节。 可转念一想,学霸之所以是学霸, 除了超常的智商之外, 还得牺牲掉普通的玩乐时光。 所以生日那天骆窈送了他一支钢笔,督促他继续努力。 纪亭衍目光瞥向她藏在身后的袋子,有些好奇地问:“那是什么?” 骆窈挑眉,拉着他的手说:“跟我走就告诉你。” 今天燕广拍毕业照,骆窈被骆淑慧催着换上了那天的旗袍,自己用卷发器将头发烫成慵懒的卷度,又窝进去了一点,额前分出一部烫成刘海, 形状跟游动的鱼尾似的, 撑起一个高弧度, 只做修饰不遮额头。骆淑慧在服装店工作这些日子看了不少海报和杂志,瞧着女儿的模样满意地点点头。 “比海报上的明星还漂亮。” 她几乎没有化妆, 只用口红打开了气场,纪亭衍加了近两个月的班,好不容易得来这天的假期,一进门就看愣了眼, 惹得坐在客厅的老爷子刻意咳嗽了几下,直到这对小儿女手牵手地离开,他才撇起嘴摇头说:“这傻小子,还是定力不够。” 老太太斜他一眼:“你够?你定力够还成天盯着电视上那些女妖精看?” 引火上身的老爷子嘿了一声:“谁、谁盯着妖精看了?!我是看那猴儿成不成?再说了,你之前、不也老盯着那老生瞧么?” 老太太气笑:“我俩对戏不盯着瞧还跟你似的喊打喊杀?” 眼见着老两口又要吵起来,家里其他人瞅准时机开溜。 “爷爷奶奶,我上班去了。” “爸妈,我也上班去了。” “薛峥!你今天怎么吃这么慢!快迟到了,石头都在下面等你了!” “唔唔,来了!” 老爷子闻言噎住,手里的报纸一扔:“我也上班去!今天还得给那群小伙子训练呢!” 老太太气定神闲地喝了口茶:“正好,我也要回剧团排戏了。” 排戏?老爷子骤然回头:“又是和那老生?” 纪亭衍尚不知道自己一个愣神引发了这么多的后续,骆窈牵着他走在前面,哒哒作响的高跟鞋上方只露出一截细薄的跟腱,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掠过那不盈一握的纤腰,再往下便慌忙移开,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院里的邻居跟他们打招呼:“窈窈今天打扮得这么漂亮啊?上哪儿去呢?” 骆窈的声音上扬:“去拍毕业照。” “哟,都毕业了啊!” 男人把她拉到身边,骆窈疑惑:“怎么了?” 纪亭衍斟酌了几秒,说:“你穿这个鞋,脚不难受吗?” 五厘米的高跟还是很稳当的。骆窈失笑,暗骂一句呆子,歪头问:“不好看么?” “好看。”纪亭衍点头,“但看起来很容易崴脚。” 知道他是担心自己,骆窈笑着挽住他的胳膊:“那你扶着我点儿就行了。” 鞋子垫了些高度,纪亭衍又微低着头,那距离几乎要亲上来,鼻尖萦绕着丝丝缕缕的玫瑰香气,胳膊压住一部分柔软,他的嗓子忽然有些发干。 骆窈瞥见他向来云淡风起的脸上多了些许不知所措,轻笑一声拉开距离:“不然你搂着我的……” 语未成句,纪亭衍却没再给她机会说出更多话,掌心拢住她的腰往这边一带,轻咳一声,嗓音发沉地说:“走吧,要迟了。” 这下换骆窈不知所措了。 以前不是没被搂过腰,但那都是私底下,如今大庭广众的,掌心的温度透过春衫的衣料渗到皮肤上,还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微微用力的手指轮廓。骆窈垂眸看了眼曲起的指骨,心跳轻快,倏然一笑。 …… 骆窈看过纪亭衍的毕业照,那时候讲究整齐划一,男生中山装,女生军便服或白衬衣,各个站得挺拔笔直。 八十年代后有了改变,隔壁燕大中大和几个理工大学制作了一批学士服,各个班级换着穿,燕广倒是没有统一的服装要求,同学们百花齐放,各有风采。 学校统一的拍照地点有三个——睿明楼的孔子像前,清音湖畔,以及图书馆前的小广场。各个系院轮着来,轮到哪个是哪个。 播音班照相的顺序比较靠后,他们到的时候,表演系的同学正站在摆好的阶梯凳子上调整位置。 如今相机并不普及,班里能有一个同学拥有都是件稀罕事,因此当天那位同学一定会囤好胶卷给同学们拍照。 播音班运气好,有两位同学带来了相机,只不过梁雅乐那边只有三两个人,多数同学都围在沈卉附近。 温海洋所在的美术系昨天就拍完了,“低调”地从家里带来了两台相机和一台录像机,大方地借给其他人留念。 他自己拿着台jvc手持追着沈卉跑,下一秒镜头闯入一对男女,他忽然间愣住,骨子里的艺术细胞让他本能地转移了方向。 沈卉皱起眉,插着腰开口:“喂!你拍哪儿呢?” 温海洋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沈卉气鼓鼓地转过身,顺着他的方向看去。 今天阳光明媚,骆窈没让纪亭衍骑车,两人是坐公交来的,骆窈坐在靠窗的位置,纪亭衍守在外头,还脱下外套帮她挡着腿。 外套是那天逛街买的牛仔服,纪亭衍没试过这么鲜亮的打扮,里面虽然是件老成的圆领衫,但蓝白搭配永远不会出错,显得他整个人都活泼了一点。 这么好的太阳,撑着伞的人分外显眼,清音湖畔不时吹来小风,阳光被湖面荡漾出碎影,摇晃在身上。两人自湖畔的石子路款款而来,明明衣着风格像是来自不同的时代,气质却又莫名的契合,分外般配。 真实场景远比镜头里的画面要更加鲜活,正拍照的其他同学目光被吸引,就连一旁的表演系都忍不住侧目,惹来照相师傅的提醒。 “欸!都往我这儿看!那排那几个!镜头搁这儿呢!” 所有人发出一阵哄笑,播音班的同学们纷纷上前,围着骆窈赞叹:“窈窈,你这身可真好看!” “是在前街那儿的瑞合生做的么?” 瑞合生是燕城一家老字号,里头的老裁缝以前在沪城当过学徒,后来回到燕城自己开了店,做出来的旗袍既有沪城那派的开放创新款,也有燕城人习惯的守旧矜持样式,不过客户群体从来都不是她们这样的学生,除了价格昂贵的原因,还因为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怎么穿旗袍。 但欣赏美好的取向永远不会过时,骆窈这么一上身,顿时勾起了女同学们的购买欲,接二连三地询问。 “呀!这花样是绣上去的,肯定很贵!” 这不得叫萧曼茜给我一笔广告费?骆窈笑了笑,回答道:“不是瑞合生的衣服,价格我不太清楚,是我妈给我带的,她在桐花路新开的一家服装店工作,你们要是感兴趣可以自己过去挑一挑。” “桐花路?就在西乡胡同附近欸!等会儿拍完照我就去看看!店名叫什么啊骆窈?” 她们这边热闹得紧,凸显梁雅乐几人的冷清,和她交好的一位外系女生说:“那个就是和你不对付的舍友啊?挺漂亮的。” 见她神色不太高兴,又及时改口:“我说的是衣服,衣服挺漂亮的。” 梁雅乐冷哼道:“一看就是便宜货,改明儿我上瑞合生做个十件八件的,那儿才是入了行的手艺。” 女生不说话了,腹诽道也不见你平时会穿。 这时,另一人开口:“旁边是她对象么?” 听到这话,梁雅乐更气了:“一个老男人而已,之前还在宿舍楼下等人,一点儿也不注意影响!” 话里话外都是怨气。 几人讪讪地面面相觑,偷偷撇下嘴,然后笑着转移话题:“那边风景不错,我们过去拍照吧。” 温海洋看着两人有些技痒,开口说:“难得打扮得人模狗样,我给你俩拍个照如何?” 手里拿着相机的男同学附和道;“是啊骆窈,我帮你拍一张!” 纪亭衍蹙眉,温海洋立刻说:“说错话了说错话了,我的意思是男才女貌。” 骆窈眉梢微挑,没想到这人还挺怕纪亭衍的。 说话间,表演系的同学开始散了,辅导员在前头招呼他们:“播音班的学生过来准备了。” 温海洋失望地哎呀一声,吃了沈卉一记脑瓜崩。 骆窈嗤笑,将手里的袋子递给纪亭衍,还神秘兮兮地说:“不许偷看啊。”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58节 纪亭衍颔首,低垂眼眸说:“口红。” “嗯?”骆窈下意识抿抿嘴,“口红怎么了?” 纪亭衍将袋子换了个手,然后用拇指在唇线那儿抹了一下:“花了。” 指腹缓而轻地摩挲过皮肤,骆窈抬眼看他,皱了皱鼻子:“那会儿怎么不提醒我?” 闻言,纪亭衍露出几分不自在的神色,顾左右而言他:“过去吧,老师叫你了。” …… “好,都往我这儿看,笑得开心一点儿!” 骆窈站在第二排最中间的位置,嘴角已经摆好弧度,忽然有人不小心哎呦一下,进程被打断。 “老张你怎么回事儿啊?我嘴都要笑僵了。” “对不住对不住,一下没站稳。” 一番调整之后,照相师傅又开始喊口令。 “三!” 长时间保持睁眼有些累,骆窈睫毛快速动了动,目光忍不住从镜头处挪开,望向后面的纪亭衍。 “二!” 男人长身玉立,视线温柔又专注,见骆窈看过来,唇角稍稍上扬。 “一!” 紧凑的倒计时好像被拉长了一样,骆窈脑海中一瞬间想了很多,然后冲他弯起眉眼,在镜头里留下一个明媚又灿烂的笑容。 拍完照,骆窈没有和同学们多寒暄,和纪亭衍先走了。 “刚才怎么不看镜头?” 刚经历过校庆,燕广的绿化被收拾了一遍,即使以前是原生态的景点也修剪出了几分意境,骆窈幼稚地晃着手,闻言笑道:“防止你偷看啊。” 纪亭衍这下更好奇了:“那你准备什么时候给我看?” “等你七老八十了吧。” 纪亭衍愣住。 “开玩笑的。”骆窈往他身上靠,“一会儿就……” “小心。” 黑色桑塔纳隔着一臂的距离从旁边驶过,纪亭衍后退一步将人往身边带,骆窈跌到他怀里,下意识回头看。 车到路口绕了个弯,车窗内是梁雅乐倨傲的脸,骆窈暗骂一句有病,然后皱起眉。 “脚崴着了?”纪亭衍将她的表情收入眼底,焦急又懊恼地问。 骆窈动了动脚踝,摇头道:“没事儿,不疼。” 纪亭衍蹲下身检查了一下,盯着那双高跟鞋好半晌,抿唇道:“真的不疼?” “真的。”骆窈拍拍他的头,语气轻快,“走吧。” 公交车站离校门口有段距离,一出门就能注意到不远处围了些人。 “前头有辆桑塔纳撞到路边花坛上了!” “有人受伤吗?” “没,那会儿正红灯呢,这车要闯过去,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一只野猫,司机被吓得猛打方向盘,一下就撞上去了。” “呦!这车老贵的吧,这么撞一下得多少钱才能修好啊?” 骆窈心念一动,抬头和纪亭衍对上视线,蓦地笑起来:“去看看。” 她知道梁雅乐最近心情肯定不好,因为学校的分配名单下来了,她被分配到了外省一个地方台。依照梁雅乐那趾高气扬的脾气和以本地人为底气的优越感,指不定得气出个好歹。 果然,穿着一身名牌的梁雅乐同学正抱胸站在路边催促司机快点想办法,骆窈从旁边经过,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对她挥手无声说了句拜拜。 梁雅乐面露羞恼,踢了一脚车门。 …… 临近中午,两人准备先找个地儿吃午饭,路过一家店面时,纪亭衍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骆窈偏头,发现里面货架上摆着的女士单鞋,瞬间了然。 十五分钟后,骆窈换上了一双平底鞋,瞥见男人眼底的满意,不由得嗔他:“浪费钱!” 今天不是周六,学校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就连幼儿园的小朋友们也在愉快地做游戏。纪亭衍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一时有些怔愣。 “怎么知道我以前在这儿读书?” 骆窈不答:“你猜?” 纪亭衍的奶奶以前在附近的单位上班,为了接送方便,就把他送到了这边的机关幼儿园,二十多年过去,幼儿园已经全部翻新,设施教室都和以前大不相同,但仍然保留着一些儿时的回忆。 透过铁栅栏的大门,可以清晰地看见在小操场上和老师玩老鹰捉小鸡的孩子们,骆窈转头看他:“想进去么?” 纪亭衍还没回答,里头走出来一个体态丰腴的老师,她戴着一副框架眼镜,打量纪亭衍好半晌才不确定地问:“你是……阿衍吗?” 纪亭衍睫毛微颤,俯身道:“田老师。” “真的是阿衍呐!”田老师很是高兴,隔着铁栅栏不好说话,连忙把门打开,“来,进来让老师看看。” 那个年代大人们忙着建设,孩子都交给幼儿园照看,附近单位街道的家庭全部加起来,一个幼儿园能有上百个孩子。 纪亭衍从入园开始就是田老师在带,可以说小时候除了爷爷奶奶,接触最多的就是她。 “那时候只是个这么高的小豆丁。”田老师在自己膝盖处比划了一下,“别的孩子都舍不得家长,只有他不哭不闹,特别乖!” 骆窈津津有味地听着,不时挠挠他掌心,一边还在问:“他以前就没有调皮的时候吗?” “调皮的时候啊……”田老师回忆了一会儿,拍了下大腿说,“他以前不爱睡午觉,总是拿着本图画书看,有一次我把他的图画书没收了,他还不服气,很凶地对我说,‘田老师你说过没经过别人同意不能拿别人东西的!’” 幼儿园老师的模仿能力都很强,绘声绘色的模样令骆窈笑出声,脑海中冒出一个奶凶奶凶的缩小版纪亭衍。 田老师问纪亭衍:“你还记不记得?” 纪亭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时候不懂事儿。” “不,你很乖。”田老师的眼睛里满是欣慰和感慨,“你这孩子,聪明,懂事儿得早,我倒希望你能调皮一些。” 骆窈托着腮,视线扫过不远处玩闹的小朋友,提议道:“要不阿衍哥你和他们一块玩儿吧?” 纪亭衍敛眉看她,那意思是我都多大了? 田老师却很赞同:“成啊,好不容易来一趟,让你回忆回忆小时候!” 不等纪亭衍拒绝,田老师已经走过去说:“小朋友们,今天幼儿园来了两位好朋友,我们一起认识认识好吗?” “好——” 骆窈在后面推他:“去呀。” 纪亭衍面露无奈,随即生气似的看她一眼,握住她的手:“你也来。” “这位是阿衍哥哥,这位是窈窈姐姐。”田老师介绍道。 “阿衍哥哥好——窈窈姐姐好——”小孩子亘古不变的拖音比排队的队伍还长,骆窈忍着笑,在田老师的引导下,很快担任了抓小鸡的老鹰一职。 新上任的母鸡同学太过高大,身后的小朋友够不到他的衣角,只能抱着腿,大大限制了他的移动。 骆窈清清嗓子,用黑猫警长里食猴鹰的声音吓唬道:“我要开始抓啦!” “啊——” “窈窈姐姐是食猴鹰!” 尖叫声此起彼伏,骆窈和纪亭衍配合默契,一个很积极却又故意抓不到,一个行动不便却依然努力保护身后的一长串小鸡,玩了十几分钟中场休息,孩子们都围到他们身边。 “窈窈姐姐没用,一只小鸡都抓不到!” “是阿衍哥哥厉害!” 骆窈故意不高兴地轻哼:“那下一轮让阿衍哥哥当老鹰!” 孩子们立刻把头摇成拨浪鼓:“不要不要!” 还有人紧紧抱住了纪亭衍,生怕他“弃善从恶”。纪亭衍身体一僵,随即看向骆窈,那眼神里竟然有几分孩子气的得意。 一整个下午他们都在陪小孩子做游戏,有时候骆窈累了到一边休息,就坐在小矮凳上看着纪亭衍,看他高高大大一个身影扎进一群小不点中间,看他扔沙包、捉迷藏、滚铁环,看他颊边的酒窝时不时浮现。 田老师在她身边说:“一晃都过去这么多年,阿衍都快成家了。” “他从小就眼光高,长大了也没变,交了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她感慨地叹一口气,又高兴道,“以后要是办喜酒,别忘记给老师送份喜糖啊!” 骆窈笑容一滞,很快掩饰过去,应道:“一定。” 如果有机会的话。 和小孩儿玩也是个体力活,纪亭衍脱掉了外套,喘着气走到骆窈跟前。 骆窈摊手,掌心里卧着一颗大白兔:“阿衍小朋友表现真棒!这是你的奖励!” 纪亭衍微愣,随即失笑:“藏了一袋子的糖?” “你过来之前都被分光了。”骆窈莞尔,又掏出一朵小红花,“这是活动课成绩优异的奖励。” 男人眼中的笑意更深:“还有吗?” 骆窈伸出一根手指:“小孩子不可以太贪心哦。” 纪亭衍忍不住刮了下她的鼻尖:“等我一会儿,我去洗把脸。” 骆窈点头,重新坐到小矮凳上等。 不知怎么,她忽然想起了自己以前在幼儿园的时候。 一开始骆女士还没有改嫁,她每天放学就趴在桌子上看着别的小朋友被家长接走,她永远是最后一个,要爸爸下班了才能来接。后来她转到了国际化的贵族幼儿园,有了专车接送,总是抢在第一个走。 快到傍晚时分,阳光逐渐收拢进云层,天边晕开一片绯红色的晚霞,由深至浅地向四周扩散,像小朋友脸上红彤彤的红晕。 适逢下学时间,铁栅栏外出现了家长的身影,小朋友们一个个排着队,等老师叫到名字才迫不及待地奔过去。 骆窈一下看出了神,直到余光落下一片阴影,她才抬起头,呆呆地瞧着纪亭衍。 他的笑容很好看,眼眸似盛了星光的夜空,骆窈呼吸都放轻了许多,看着他对自己伸出手:“窈窈小朋友,放学了,我来接你回家。”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59节 霎那间,骆窈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第54章 儿童节过完了 出来前和家里打了招呼, 晚饭他俩也是在外头吃的,没去餐馆小店,而是找了个窝在天桥附近的烧烤摊。 据知名吃货涂涵珺同志透露, 这家小摊只在晚上六点钟左右出摊, 不到八点就收摊了, 要是遇着个雨雪坏天气,人家直接搁家里歇息不出来, 那叫一个任性, 谁让人家生意好呢。 背靠天桥市场,做小买卖的、说书的、卖艺的引来大量顾客, 味道上乘服务周到, 回头客自然一茬又一茬,再经过亲朋好友口口相传,隔着十里地都能闻着香味找过来。 骆窈本以为纪亭衍会提出反对意见,然后以他的职业角度针对烧烤说出个一二三点的有害之处,可没想到她一张口对方便答应了,等到了目的地,光头老板竟然还熟稔地跟他打招呼。 “呦!这不是纪亭衍么,咱俩真是好多年没见了!” 骆窈意外, 纪亭衍已经认出人了, 跟她解释道:“我中学同学。” 那会儿学生大都不好好听课, 这位光着头的哥们儿便是他们班的刺头,逃学旷课, 人却很仗义,不过以前他可有头发,还能自己用火钳烫出花样。 他家祖辈是宫里出来的,有钱有房, 后来亲人遭迫害走了,这才推光了头上的刺儿。 七十年代末改革开放刚刚开始,他便寻思着做买卖,那时候人们的思想观念还没转换过来,摆摊做生意在大众眼里都是不务正业,小流氓才上赶着捣鼓呢。 光头那股吊儿郎当的劲儿仍在,弹了个响舌说:“那赶巧,我不就是个小流氓么?” 一开始他在大学附近摆,后来家里房子收回来了便回去享清闲,直到有交情的老顾客找上门去,才又重操旧业,可是人家不愁吃喝啊,出不出摊纯粹看心情。 骆窈在心里长叹一口气,这位现在的生活就是我过去的真实写照啊。 “上菜!”正想着,光头托着盘子晃悠到他们这桌,拉长的吆喝声和下午那群小孩儿有的一拼,“茄子扁豆嫩蒜苗,顶花的黄瓜您瞧瞧!” 老板将任性发挥到了极致,不兴点菜,烤什么吃什么,至于食材,每天也不固定,取决于当天市场上什么菜看着顺眼。 “您放一百八十个心,我烤出来的东西,就是块砖头都好吃!” 骆窈:“……”大可不必。 能这么自信的秘诀除了手艺,还有刷在上头的秘制酱料,据说是他家里那位在御膳房当过差的长辈亲自调配出来的,骆窈一尝眼睛就亮了,光头老板得意地说:“怎么样,没诓你们吧?放开了吃,看在老同学的面儿上,今儿这顿我请!” 一边在这边唠嗑,还不耽误他安抚后头排队的顾客,说话间就转回烧烤架上了,一股子肉香很快顺着风飘来。 素菜烤好了胜过肉滋味,骆窈夹了一缕茄子肉,咸甜口的,泛出些许辣味,但不呛人,是蒜末爆出来的汁水。 下午消耗了体力,这会儿被吊起胃口,骆窈连吃了好几口才慢下速度,余光瞥见隔壁桌上的墨绿玻璃瓶,有些心动了。 燕城人过去不习惯喝啤酒,嫌有药味,苦,后来品出滋味儿来了,经常拎着保温瓶去抢散啤,到了三伏天搬把竹椅竹床搁门檐下大院里嘴对嘴地吹,别提多爽快了。 如今人们喝得最多的要数本地的五星啤酒,六十多年的老厂子,产品种类丰富,还卖各种口味的啤酒汽水。自从家里的二锅头被老爷子严加看管,骆窈就上外头自己买,所有口味的汽水都叫她喝过一遍,数樱桃白兰地的酒味最浓。 纪亭衍说:“你不能喝酒。” “那是以前。”骆窈拿着一串蘑菇说,“我现在可锻炼出酒量来了,今时不同往日,再说不还有你在嘛。” “想喝酒啊?”光头老板将一盘肉串搁到桌子上,娴熟地推荐道,“那你俩算来对地方了,想喝白的还是啤的?” 骆窈殷切地望着纪亭衍,一双眼睛在灯光下波光潋滟,纪亭衍受不住,轻咳了一声:“那就来一瓶五星,等一会儿再上。” “得嘞!” 得偿所愿的骆窈端着笑脸卖乖:“放心,我等吃得差不多了再喝。” 纪亭衍无奈地摇摇头,笑容里满是纵容。 这时,传呼机响了起来,骆窈从包里摸出来一看:“是你的。” 纪亭衍摁开自己的传呼机:“我爸,我去回个电话。” 天桥附近就有投币的公用电话亭,起先收费计次不计时,总有人占着不肯挪窝,后面排出老长的队伍,直到开始计时收费了,这种现象才转好。 纪亭衍只离开了十多分钟,回来的时候骆窈顺口问道:“找你有急事儿吗?” 纪亭衍没有瞒她:“之前托他打听小狗,刚才电话里告诉我老战友那儿刚生了一窝,如果我们要的话,可以抱一只回来。” 小狗?骆窈眨眨眼,想起这茬来了。 家属院有一阵闹老鼠,薛宏明去卫生站领了些耗子药,但效果不明显,有人就说不如养一只老猫。 谁知道老猫傲气得很,宁可饿着肚子也不捉老鼠,每天懒懒散散地趴房顶上睡觉,大家都说请回来一尊大佛。院里的孩子拿狗尾巴草去逗它,还被挠了一爪子,没过多久老猫就被送回去了。 骆窈当时有些遗憾:“但凡是个黏人的还能当宠物养养。” 纪亭衍问她是不是想养猫,骆窈又摇头:“猫不容易养熟,你当祖宗似的照顾,人家还不领情,说不定哪天就跑没影儿了,不如养狗,认了主一辈子都陪着你,比人都忠诚。” 这话说得有些不对味,纪亭衍沉默几许,低声说:“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 他不常说情话,偶尔几句总是撩得骆窈心思纷乱,她不敢信,当下又不想说什么煞风景的话,只好笑了笑:“好,你和狗一起陪着我。” 纪亭衍:“……” 听着更不对味了。 不过骆窈真挺想养一只狗的,但以前自己都不着家没时间照料,现在跟一大家子一起住,薛翘似乎又对养宠物没什么耐心,她便压下了心思,只在纪亭衍面前提过几句。 这会儿来了兴致,忙问:“真的啊?” 随即又皱眉:“可我没地儿养啊。” 狗每天都得遛,如果家里不反对还能有人看着,只她一个人的话真不行。 “我问过你家里的意见,他们说你愿意就成。” 骆窈惊讶:“我姐也同意了?” 纪亭衍点头。 骆窈思忖半晌,忽然眯起眼语带兴味地问:“你什么时候问的?我怎么不知道?” “……”纪亭衍顿了顿,没有正面回答,“下个月我要去西南出差,十号那天没法赶回来,所以想提前送你一份礼物。” 七月十号,是骆窈告诉他自己下凡的日子。 心里登时一阵悸动,牙齿碾了下唇内侧,突然很想吻他。 “你俩怎么不吃啊!不合口味吗?”光头老板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望,骆窈敛去眼底的情绪,倏地笑出声。 “这不是等你的酒吗?” 光头大笑,利落地崩开瓶盖,顺势从旁边拉了把椅子坐下。 东西都烤完了,他习惯和客人们侃侃大山,等人都走光了才收摊。 纪亭衍给骆窈倒酒,看她情况还好微微松了口气,但也只让她喝了两杯,第三杯说什么都不让喝了,却被光头老板拦下来,说话都被堵在嘴边。 “撸串不喝酒,人生路白走,你这小子也别太管着,咱燕城爷们儿在外是大爷,在媳妇儿面前可不能摆大爷谱儿!别跟我二大爷似的,媳妇儿没了才知道后悔,腆着脸去求,早干嘛去了!” 后头开车来了一群小弟收拾摊子,不需要他操心,光头自己拿了一瓶仰头生灌,小风一吹酒精上舌头,话匣子打开拦都拦不住。 “咱摆摊儿,赚的就是一人情味儿,否则我搁家里躺着数钱不好么,做什么跑外头受累。” 骆窈不敢像他喝得这么猛,小口小口地抿着,说:“那你是有家底。” “那也是咱会投胎。”光头较真了,“不过我告诉你啊,咱真要挣钱也不难,就咱家这酱料,独门秘方只此一家,包装包装搁市场上卖,保准儿比那豆腐乳畅销。名儿我都想好了,就叫大爷酱料!” “噗——”骆窈呛了一下,连忙朝外用力咳嗽,纪亭衍立即起身给她顺气。 骆窈摆摆手,说:“我觉着光头酱料也不错。” 她随口一说,光头居然摸着下巴真考虑起来了,顶着酒劲想了会儿,猛拍大腿:“这名儿好,一听就知道是我家的,姑娘你擎等着,要是这生意做起来,我得给你分红。” 骆窈靠在纪亭衍怀里笑:“成啊,不过你也不用急着给我,就当我放你那儿投资了。” 这话她以前忽悠过纪桦,但那时候是单纯的忽悠,这会儿倒有几分期待。 她是没有生意头脑的,做老板发财那不可能,但投资这事儿没少干。只不过以前能折腾,现在手头工资算不上几个数,而对方有钱有闲人脉广,万一真成了也没准儿,即使不成,她也就是上下嘴皮子碰碰,全当逗趣儿。 “花小钱办大事儿,纪亭衍,你这媳妇儿有头脑。”光头都喝迷糊了,最后被那群小弟拉过去看账本。 纪亭衍低下头,伸出手碰了碰小姑娘灼热的脸蛋,问:“难受的话我们先回家。” 骆窈摇头,整个身子都跟着晃起来:“我跟家里说了,今天玩儿到半夜再回去。” 说完又指着桌上的酒瓶说:“还有小半瓶呢,不喝浪费。” 白皙的肌肤在灯火下漾出柔晕,纪亭衍将掉了的外套重新给她披好,哄道:“回家再喝。” “不回!”骆窈扁起嘴,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纪亭衍,食指勾了勾。 纪亭衍凑过去,小姑娘压低声音,像说什么秘密似的,鼻息和热气全往耳朵里钻,令他浑身一颤。 “要不我们去春新路吧?” …… 老街坊都睡得早,纪亭衍背着骆窈一路上也没碰见几个人,只有两只野猫在街上蹿。 骆窈没来的日子里,他也没将钥匙再交给王奶奶,两个月没有打扫,屋内积了不少灰。 纪亭衍从柜子里抱出干净的床单和枕头想先让她躺一会儿。骆窈脱了鞋子蹲在地上,正从袋子里翻找着什么。 “阿衍哥。” 纪亭衍回身,就见她手里拿着一个墨蓝色的纸盒,笑意盈盈地说:“最后一份礼物。” 不等他说话,骆窈自顾自地将盒子打开,里头是一条领带,缎光纯色,还配了个小巧的领带夹。 她没喝醉,只是走路有些踉跄,纪亭衍眼疾手快地扶住,骆窈呆呆地眨眨眼,然后拿出领带放到他胸前比了比:“试试看?” 纪亭衍的外套在她身上,只着一件单薄的圆领衫,骆窈不太满意地系好,然后点点头:“不错。” 都说灯下看美人,但醉意朦胧的时候,好像也自带柔光滤镜,骆窈眯着眼睛盯着他,在酒精的驱使下萌生了好多念头,忽然嫣然一笑,将他往后推,自己也跟着跌倒。 纪亭衍猝不及防被撞了下,忍不住闷哼一声,然后领带就被解开了。 骆窈撑在他两边,旗袍的开叉随着动作堆上去,露出一双雪白的腿。细腰下塌成一个弧度,靡丽的脸孔近在咫尺,呼吸都极近。 纪亭衍面上跟起了火似的,心跳骤然加速,喉咙跟着发紧。 “窈窈?”他要起身又觉得不合适,只想让她先起来,刚一伸手却被对方捉住,下一秒领带缠到了手腕上。 骆窈低下头,额头贴着额头,然后蹭了蹭鼻尖,像小动物似的一点点拱到他的下颌,在喉结处轻轻吻了吻。 “别动。”唇瓣感觉到了什么,她低声制止,然后又吻了一下。 纪亭衍只觉得痒,呼吸都重了许多,好像突然间变得不胜酒力,酒劲直冲大脑,麻痹了神经,令他动弹不得。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60节 他苦笑了一下,心道刚才不该没有原则地让她喝那么多,也不该没有原则地带她过来。 “阿衍哥,生日快乐。”骆窈贴在他的耳边呢喃,短短一句话像是靡靡之音,敲击在他灵魂的最深处。 纪亭衍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低缓着开口:“窈窈,你喝醉了,先休息一下,我帮你煮点醒酒汤。” 骆窈似乎笑了笑,手里还攥着领带的另一端,一圈圈绕到头,然后扣住他的手。 “我说完生日快乐了。” 纪亭衍不明所以,以为她是讨乖,柔声道:“谢谢你,我……” “嘘——”骆窈不让他说话,慢慢撩起眼皮,上翘的眼尾分外勾人。 “我的意思是……儿童节过完了,我们可以做点儿……成年人的事儿。” 第55章 我不希望你后悔 骆窈承认自己趁着酒劲在使坏, 她能思考,却任由酒精把所有顾虑和考量都麻痹,只想随心所欲。 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升了温, 灼烧每一寸肌肤, 骆窈能感觉到他剧烈起伏的呼吸, 在钨丝灯的照明下,瞥见他脸红了, 耳朵红了, 脖颈连着一片都红了,仿佛能滴出血来。 “窈窈……”他的声音沙哑, 烧烫的体温透过轻薄的衣料几乎蒸腾出热气, 不用听都能感觉到擂鼓似的心跳声。 骆窈十指扣着他的手,不作犹豫地吻上去,吞下他之后所有词句。纪亭衍挣扎了一下,随后似乎也沉溺了,温柔地吮了下她的唇瓣。 亲吻的感觉太好了,她渐渐放开双手,顺着本能打算开拓新地图,忽然间两臂被人握住, 紧接着一个天旋地转, 他俩就换了个位置。 面对面的距离, 骆窈发现他眼睛好像都红了,她双眸迷离地笑了笑, 藏着坏,落到纪亭衍耳朵里的声音媚得要命:“你喜欢这样么……也行。” 谁料刚要动作,眼前瞬间陷入一片黑暗,骆窈愣愣地滚了一圈, 好半响才反应过来。 是他用被子把她裹起来了! 站起身的纪亭衍终于松了口气,狂跳的心脏带动鼓膜仍然昭显着身体变化的存在感。 她是喝醉了,可自己怎么能趁人之危。 纪亭衍闭了闭眼,声音却难以保持平静:“不早了,叔叔阿姨该担心了。” 说完,他怕骆窈闷到,还帮忙把被子拉下来,露出一张羞恼的俏脸,纪亭衍不自在地咳嗽几下:“对不起,但我们还不能……” 骆窈能说什么呢?怪他太正人君子还是怪他明明情动却自制力强大? 她什么都不能说,她只能噘着嘴,委委屈屈地哼声:“难受。” 哼!怪我行了吧!怪我控制力太差!还要把锅甩到酒身上! 纪亭衍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然后伸手撩开糊到她脸上的头发,说:“我去煮醒酒汤,你缓缓,我们早点儿回家。” 骆窈垂下眼睑,视线像是无意扫过,纪亭衍不着痕迹地掩饰,离开的脚步有些慌乱。 “唉。” 骆窈仰躺着凝视吊顶上的灯,直到感觉眼睛酸了才阖上,无奈又遗憾地叹了口气。 到家属院差不多十一点,客厅里开着电视,看电视的人却早已经躺在沙发上睡了,骆窈和纪亭衍对视一眼,摆手想让他先回去,薛宏明正好端了杯水从厨房里出来。 “回来了?” 纪亭衍小声应道:“让您和阿姨受累了。” 薛宏明拉直唇线,道:“知道你们年轻人好玩儿,但这么晚大街上也不安全。” 这时,沙发上的骆淑慧被吵醒了,睁着半只眼看了会儿,见是女儿回来了才松一口气:“我当你是开玩笑,没想到还真半夜回来。” 骆窈两人自然是虚心认错。 现在不比三十年后,十一二点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在九点多就上床睡觉的年代,他们俩算得上卜昼卜夜了。 纪亭衍二十多年来的良好形象都因此受损,骆淑慧语重心长地说了几句,看在俩孩子态度良好又是特殊日子的情况下,薛宏明开口道:“好了,都回去睡吧,早点休息,明儿都得上班呢。” …… 之后一段时间,纪亭衍都显得过分守矩,骆窈开玩笑地问他是不是那天被自己吓到了,男人沉默了许久,目光沉沉地说:“来日方长,我不希望你后悔。” 怎么会后悔呢?爱情本就是冲动下的产物,瞬息万变,或许下一秒就到了临界点,慢慢消失殆尽,而他们现在爱意正浓,处在眼中只有彼此的最好时间,就算以后分开,总能回忆起一丝丝当时的欢愉。 可她知道这只是自己的想法,两个时代的人对此观念无法一致,骆窈感觉到了他的珍视和尊重,仍然心情复杂。 总觉得纪亭衍似乎察觉到了她内心的想法。 但仔细想想也不意外,他只是经历空白,难免会被情感冲击得不知所措和迷失,但智商在线,情商也不是盆地,总有一天要跟解析实验课题似的,客观理性地看透她。 想到这里,骆窈心底忽然一阵抽痛,潜意识告诉她不能再聊这个话题了,不做就不做吧,是她太冲动,险些浪费尚可预见的恋爱时光。 然后她又庆幸纪亭衍马上要去出差了。 离开燕城之前,纪亭衍带骆窈去父亲的老战友那儿抱狗。 老战友姓郭,又高又壮,乍一看有点凶,却是个很爱笑的长辈,见他们来了,先是和纪德平拳头相见互相“寒暄”,尽兴了才开始招呼道:“一看你爸就是骨头懒了,以前能和我过半小时的招嘞!” 注意到骆窈,他声音都下意识放轻,笑道:“这就是你未来媳妇儿啊?闺女长得真俊!” 然后态度热情地领他们往后院走:“走,带你们去看看我的老伙伴!” 几人都来不及插话,纪德平习以为常地轻哼一声,对俩孩子说:“你郭叔就这样,咱们也进去吧。” 郭叔口中的老伙伴是只很威风的黑背,德牧和本地犬的杂交后代,是春城基地特别培育出来的品种。 当年它的父亲和郭叔一起并肩作战过,退役的原因都一样——牙齿老化得厉害,不能再执行任务,郭叔便和部队打了领养申请,带回燕城一起生活。 “原本生了九个崽,上周刚被那帮家伙挑去几只,现在就剩这仨不机灵的了,你们看看喜欢哪只。” 三只小奶狗长得差不多,棕黄色的毛掺杂着黑色的,背部和嘴边尤其明显,两只耳朵还耷拉着。 骆窈蹲下去逗了逗,其他两只眼皮都不抬,只有一只脑袋中间落了黑毛的蹦过来咬住了她的衣角。 骆窈笑了笑,问郭叔:“这只成吗?” 郭叔朗声笑道:“成啊!这小子倒是会紧着时候耍小聪明。” 他将那只小狗抱起来看了看,又说:“你要是没经验,可以放我这儿帮你训一训,等晓得组织纪律了再让你带回去。” 骆窈抬眼,看见纪亭衍点了点头,又想到家里确实没养过狗,很快答应了:“那我有空就过来看它。” 郭叔满意地颔首。 一回到家,薛峥就凑上来围着她绕圈,然后摊手说:“狗狗呢?” “在伯伯那儿上完学再领回来。” 薛峥郁闷了:“啊?我都和石头他们说好了每天一起和它玩儿,怎么狗狗也得上学啊?” 这么大的家属院,还有一群孩子,养只狗也不是个人的事儿,好在纪亭衍全都打过招呼,大家都觉得领来看门也不错,没人提反对意见。 骆窈捏捏他的脸:“是啊?说不定到了我们家之后,比你还聪明呢!” “哼!”小家伙耍脾气地扭过头,气鼓鼓地回去看电视了。 老爷子倒是懂她的意思,喝了口茶说:“其实直接领回来也行,以前家里养的那只也是爷爷训的,好歹有经验。” 家里以前养过狗?骆窈有些意外,但没表现出来,只说:“您不是得忙保卫科的训练么?左右郭叔那儿也要训别的狗,正好一起了。” 晚上临睡前薛翘也提了这茬,骆窈听出了些门道,边抹雪花膏边说:“其实我都记不太清了。” 薛翘抬眼看她,过了会儿道:“记不清就别想了,朝前看挺好的。” “人都是会长大的。”骆窈躺到床上,抱着被子转移话题,“对了,你今天不是上庭么?结果怎么样?” 裴峻被抓后不久,公安在燕城远郊的一座山上找到了裴杰,两兄弟的案子相继开庭审理,薛翘去年参加了第一届的资格考试,今天上庭是跟着师傅去当助理的。 “没有当庭宣判。” 骆窈见她捏了捏眉心,不由得问:“怎么了?” 薛翘说:“受害者临时反悔,还愿意出具谅解书。” 骆窈懵了:“啊?” 薛翘做了个深呼吸:“没事儿不影响,是死是活他下半辈子都得交代了。” 相处这么久,薛翘似乎总是很理智,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能冷静对待,骆窈还是第一次听她这么说话,好像每一个字都开了刃,又利又狠。 她沉默了一会儿,觉得她姐此时的愤怒除了对裴杰,兴许还对受害的那位姑娘生出了些恨铁不成钢的滋味,毕竟这是她接手的第一个大案,付出多少他们家人都看在眼里,或许她没少做那位姑娘的工作,但到了公审这一步,对方突然反悔,多少会产生一些情绪。 骆窈想说些什么,薛翘却很快调整好了情绪,问道:“裴峻公审那天你要去么?” 裴峻的案子比裴杰复杂,不仅触犯绑架,流氓罪等,还是拐卖团伙的帮凶,社会影响极坏,从重处罚判死刑的概率很大。 骆窈摇头:“去不了。” 那天有外出采访,还得带薛峥去看小狗。要是有空她也想去看看裴峻被判刑的样子,不过没必要因为他耽误自己的正常生活。 裴峻的案子不是薛翘负责的,但案件之间有牵扯,她也会到场旁听。闻言,她点点头,没有多说。 …… 第二天到了电台涂涵珺问起,骆窈也给了同样的回答。 涂涵珺呆呆地哦了一声。 “怎么?你想去旁听?”骆窈问她。 涂涵珺沉默了一会儿,摇头道:“也不是……算了,现在想到他的样子我都能做噩梦。” 说着,她还拍了拍脑袋。骆窈眉心微蹙,随后搭着她的肩膀道:“那你多看看我!” 涂涵珺不解:“看你做什么?” 骆窈冲她笑:“乔乔姐不是总说,多看好看的人,心情都会变好吗?” 涂涵珺反应过来,又好气又好笑,原本郁闷自扰的情绪全部跑光,扬起手就要打她:“有你这么夸自己吗?害不害臊!” 第56章 我要找比我小的 笑闹过后, 她俩坐下来开始工作。 早晨没有录音安排,骆窈便去收发室将这周的听众来信抱回来,每一封看过之后将意见和建议都记录好, 有问题便另外整理到一边, 摘取合适的选题备用, 然后挑出咨询信件放入箱子里预备一齐送到吴教授那儿去。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61节 接着她会和涂涵珺乔芳一起讨论节目的稿件内容。其实分工明确成熟的节目组里,播音员只需要参与选题, 内容撰写都是编辑的事, 但如果放到一些人数少的组或是小地方电台,大多数都是编播一体。 比如梁博新以前就是一个人扛起一档节目。 骆窈作为新人, 自然什么都得学, 而且技多不压身,讨论完内容,她们会顺便定下需要采访的人员名单和要联系咨询的相关单位。 把安排记录到自己的日程本上之后,梁博新组织她们回听近期的节目,像是小型的听评会,自己人在一起反而更放松一些,有问题都直言不讳,这次是乔芳做记录, 骆窈和涂涵珺也不闲着, 毕竟她们需要改进的地方更多。 等几人讨论完, 一个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骆窈和涂涵珺去食堂吃饭,路上遇到同一批进来的新同事打了声招呼。大家年龄相仿, 很容易聊到一块儿,骆窈还遇到了第一次来电台面试时见过的那位娃娃脸,她现在在黄金档的文艺节目组,人缘很好, 长着一张喜剧的嘴,开口就逗笑。 中午还待在电台的多半是家不在附近或者要忙工作,骆窈以前会抽空回春新路午睡一会儿,后来没去了,就带了个薄毯,让骆淑慧做了个软乎乎的靠枕,在办公室凑合休息。 涂涵珺却是乐意待在台里,对她来说,当了那么久的乖孩子,但凡能往外跑都开心得不行,可今天她却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了?”骆窈问她。 涂涵珺撇撇嘴,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我今天上班又遇到六层了。” 六层是一个人,指的是六层新闻组的一位男生,研究生刚毕业,现在在台里实习。 新来的年轻人多,遇着了免不了聊几句,期间生出好感并不奇怪。骆窈当初也遇到不少献殷情的男生,后来纪亭衍经常来接她上下班,那些桃花就自动退散了。 涂涵珺长相清丽性格可爱,六层对她一见钟情,找机会偶遇不说,态度也放得得体,似乎打算用温水煮青蛙的方法先从同事进阶到朋友,再找个合适的时机更进一步。 如果是以前未开窍的涂涵珺说不定真会中招,但现在用这种方法只会适得其反,非但不能拉进距离,还会勾起噩梦般的回忆,没直接骂人都是她脾气好了。 “那你下次跟他说清楚。” 涂涵珺猛摇头:“上回不也说清楚了?结果发生那么可怕的事儿,我得换个方法。” 裴峻给她留下了太深的阴影,骆窈刚想说些什么,就见她突然盯着自己,然后眼睛一亮:“我想到了!” 骆窈:? 涂涵珺:“交个男朋友,让他接我上下班,这样不用我说清楚也没人再烦我了!” 闻言,骆窈哭笑不得。 “哎呀我不是心血来潮,我有这个想法很久了。”涂涵珺说。 她不是不向往甜甜的恋爱,只是还没跨过那个坎。 “但我不想找比我大的了,我要找比我小的。” 骆窈:“上哪儿啊?回学校认识一个?” “那肯定得在学校找啊,咱们燕城这么多所大学,还能碰不着一个合适的弟弟?这回我要主动出击!” 骆窈掩嘴轻笑,随后一本正经地点头:“好!祝你早日成功!” …… 下午有大例会,骆窈听得有些犯困,给涂涵珺使了个眼色便装作记笔记的样子阖眼浅睡,台里有些领导说话开门见山简洁明了,最多半个钟头就能散会,但也不乏部分领导套话一堆,大半小时了还没进入主题。 她都琢磨出心得来了,但凡是后者,可以抓紧时间休息,差不多醒来正好能听到要点。 即使台上的演讲再抑扬顿挫,听着也和催眠曲没两样,过了会儿涂涵珺碰了碰她的胳膊,骆窈就动作自然地直起身子,抬手托着下巴,露出认真的表情。 今天领导保守了,例会只开了四十多分钟就结束。骆窈出门的时候被周苗叫住,两人聊了会儿工作和家常。 元旦那天秦琴提了嘴岳秉和骆窈的事,其实周苗心里也觉得挺好,但当时儿子有意打岔,她也怕小姑娘不好意思便没有再说。后来知道骆窈有了对象她还可惜了一阵,直到那会儿小姑娘受伤,她见着两人相处的模样,又替骆窈感到高兴。 提到纪亭衍,周苗想起了什么,打趣道:“对了,有次岳秉还来帮他师兄要磁带呢,现在想起来就是你录的广播剧那几期吧。” 骆窈愣住:“磁带?” “对啊,说是错过了节目。依我看啊,说不定他是想拿着珍藏呢!”周苗说着,又数落起自家儿子来。 “我看他成天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样子还以为他光长年龄不开窍呢,结果上礼拜六看见他在大院门口跟一姑娘拉拉扯扯地说话,我问他吧他还烦呢,你说这小子是不是欠揍?” 骆窈心不在焉地笑道:“可能不好意思吧。” 周苗哼了一声:“他还能不好意思?” 当天下班回家,骆窈将电话打到了燕大研究生宿舍,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岳秉的声音:“我是岳秉,您哪位?” “是我,骆窈。” 那头顿了下,一阵窸窸窣窣过后他才开口:“窈窈啊,你怎么打来了,找我有事儿?” 骆窈跟他提了磁带的事,岳秉笑道:“当时我也挺惊讶的,没想到师兄还听广播剧。对了,后来他又找了我一次,想要你在科学频道的磁带,这我上哪儿弄去?栏目组也不归我妈管,就让他自己向你要了。” “合着你现在才知道啊?” 可不是现在才知道么,算算时间,广播剧刚播完那会儿她和纪亭衍才见过几次面而已,骆窈在心里哼哼。 岳秉听出她的心情愉悦,调侃了几句,骆窈随口将下午周苗的话传达给他,岳秉苦笑一声:“我是真的烦,谁知道她是怎么知道我家在哪儿的?早知道当初高工结婚我就不该去!” 骆窈抬眉:“是开席前坐你旁边那姑娘?” “可不就是她么!”岳秉没好气地抱怨道,“说了八百遍不谈朋友愣是没听进去,这下连我妈都知道了。” 那头似乎有人在叫他,岳秉长长叹了口气,说:“算了不说了,窈窈你还有别的事儿么?我可能要去实验室了。” 骆窈忙说你先忙,然后挂掉了电话。 刚起身,传呼机就响了,骆窈看了眼上头的号码,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纪亭衍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回过来了,一接通便道:“刚下班?” 骆窈眼珠转了转,换了个声线开口:“阿衍呐。” 空气停滞了两秒,纪亭衍问:“叔叔?” 骆窈憋笑,又用别的声线装作突然插话:“我也想和阿衍哥哥聊天!” 纪亭衍:“……是薛峥吗?” 从房间里跑出来上厕所的薛峥立马拆台:“三姐!你干嘛学我说话!” 骆窈:“……” “……”纪亭衍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无奈与笑意,“逗我玩儿呢?” 骆窈故意说:“你不是爱听我用别的声音说话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 “你是没说过,可你自己偷偷和人要磁带还偷偷听呢。” 纪亭衍突然沉默了。 骆窈拿捏着腔调继续:“原来阿衍哥也听广播剧啊,我记着有人跟我说他平时不怎么听广播啊。” 再开口,纪亭衍的声音有些不自在:“听的,但只听一个频道。” 骆窈不信:“岳秉说后来还有科学频道呢!” 纪亭衍清了清嗓子:“就是这个频道,广播剧是因为偶然有次听见,我觉着……很像你的声音。” 那为什么见了我就走啊?等等,骆窈眯起眼:“所以……你喜欢我的声音?” 纪亭衍:“……喜欢你。” 呵,男人。骆窈轻哼,故意换了个软萌软萌的腔调:“那我要是这样你还喜欢我吗?” 纪亭衍微叹一口气:“如果是那个时候,可能,会喜欢得慢一点。” 还挺老实,骆窈勾唇笑道:“那现在呢?” “现在,后悔以前喜欢得太慢了。”虽然再来一次的话,他仍然会理清楚自己的情感才做决定,然后迂回试探,但纪亭衍不止一次想过,如果自己再大胆一点,再聪明一点,是不是就能早一点拥有她。 骆窈微怔,随后看向自己的手,调侃道:“我看你的情话倒是学得很快。” 她又有什么资格说他呢,半斤八两罢了。再说了,谁一上来就是从头到尾从内到外的喜欢啊?即便是最理想化的一见钟情,都是从见色起意开始的。 骆窈不再纠结这个话题,可却像发现了一个新大陆,不断调整音色去逗他,最后在她原本声线的基础上做了个小处理,媚而不妖,语气轻佻,落在纪亭衍的耳朵里,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幅活色生香的场景—— 她穿着生日那天的素色旗袍,头发慵懒又散乱,坐在床沿长腿交叠,脚趾勾着一只高跟鞋要掉不掉地晃啊晃,然后慢慢侧躺下去,裙摆落下,肌肤仿佛上好的白玉。 明艳的红唇像在等人亲吻,上翘的眼眸欲语还休,只一眼就足够叫人酥掉骨头。 他用力闭了闭眼,妄想停止思考,画面却挥之不去,还勾起了那天的回忆。 “阿衍哥?” 久久没得到回复,骆窈听着他的呼吸声,眼底含笑又唤了一句,很快听筒里传来旁人的问话,音量不大,似乎隔了一段距离。 “纪工你咋了,突然脸这么红?” 第57章 平淡却不厌其烦 深夜, 纪亭衍于梦中醒来。 西南的夏天不比燕城,房间里的窗户半开着,不时送来几缕小风, 但他仍然又燥又热, 抬手捂住脸, 掌心下都跟火炉似的。 纪亭衍慢慢做了个深呼吸,很快感觉到了异样, 下意识皱眉, 然后叹一口气,翻身起床。 半晌后他从卫生间出来, 头发都是水汽, 胡乱用毛巾擦了一通,在床边坐下。 纪亭衍捏了捏眉心,猜测大概是白日受到了影响才会如此,虽然从生理角度是正常现象,但他依然有些回不过神。 好在自己住的是单间。 床头柜摆着台扇,铝合金的架子和底座,一打开就嗡嗡作响,时不时还发出哐哐的声音, 纪亭衍想了想又关掉, 走过去将窗户全部推开, 站在那儿不知道吹了多久的风。 …… 骆窈再也没有暑假了,却不妨碍她享受夏天的快乐。 没有空调和手机, 她就跟其他人一起到院里乘凉,有人搬竹床有人搬长椅,隔壁楼的大爷自己打了张能摇晃的躺椅,那群小孩儿成天争着往上挤。 这时候晚上还有星星, 骆窈翘着二郎腿打蒲扇,不去和他们抢电视的最佳观赏位。 天气一热家家户户都会准备些消暑的吃食,一大锅熬出沙的绿豆汤,整桶颜色浓郁的酸梅汤,还有甜丝丝的果子干和雪花酪,大老爷们儿端着炸酱面提前到了,吃完了不忘就着家里煮好的毛豆下酒。 邻里之间互相分享,以电视里的动静做背景,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偶然哪家小孩儿打起来了,家长手一捞就要一顿胖揍,小孩儿机灵地跑远,很快又玩成一片。 这是骆窈在这儿过的第二个夏天,不需要急赶慢赶地埋进书堆里,工作有条不紊又稳定,生活节奏很慢,一抬头能望见的不是高楼大厦而是满天星光,那些曾经只能在电视剧里看见的场景,如今的她已经能完全融入了。 吃一片脆沙瓤的西瓜,和其他人比赛往垃圾篓里吐籽儿,有时候纪亭衍会打来传呼,她便偷偷跑去煲电话粥,回来的时候带上几根冰棍儿,听大家伙讲笑话,唠家常,或者一起痛斥电视里的大反派,看几个老爷子下棋下得吹胡子瞪眼,数不清的飞蚊和小虫在头顶的灯泡聚集,间或有几只燃烧了生命掉到棋盘上,老爷子们也不在乎,执起象棋气势汹汹地拍下。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62节 “将军!” 日复一日,平淡却不厌其烦。 虽然真的很热,而且蚊子很多。 今天下午有个外出采访,骆窈顺道在路边的三轮车上买了根奶油冰棍儿,躲在油布撑起来的阴影处休息乘凉。 “欸,等会儿没事儿了,你陪我去买衣服吧?” 外出任务如果能提前结束,期间去做些私事儿是被大家伙默许的。这次的采访内容并不紧急,就来了她俩,过程也比较顺利,即使晚一些时候回去也无伤大雅。 于是骆窈应道:“成啊,你想去哪儿?” 涂涵珺被冰棍儿冰倒了牙,仰头张嘴哈了半天气才缓过来,含糊不清地说:“桐花路不就在附近么?正好去你妈妈工作的那家店看看,以前总是找不着机会。” 桐花路因景得名,路口那儿有一棵很高的泡桐树,后来边上也种了几棵小的,不过还没长成,跟老树一对比,就像它落下来的枝桠。 泡桐的花期已经过去了,茂密的叶子层层叠叠,给过往的行人提供天然的庇荫伞。 街边有两排店铺,萧曼茜的服装店比较靠里,走过十多个铺面才能看见招牌。 虽然位置不占优势,但生意比想象得要好一些,骆窈她们过去的时候,萧曼茜和另一位姑娘正在招呼客人,十几平米的店面摆着几排架子和几个人台,右侧是一面很大的穿衣镜,再往后的空间拉了帘,显然是让客人更衣用的。 没看见骆淑慧,兴许是在后头忙着,萧曼茜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上一秒还在帮别人挑衣服呢,下一秒就暂时脱身过来,笑道:“骆窈,是你呀,来买衣服么?” 骆窈道:“我陪朋友来的,顺便看看我妈。” 涂涵珺被漂亮衣服迷了眼,摆摆手说:“不用招呼我,我自己转转,要是拿不准再找你。” 萧曼茜深知顾客至上的道理,分得清什么人需要什么样的服务,闻言先对骆窈说:“慧姨在工作间呢,等会儿我带你过去。” 骆窈点头,她便开始和涂涵珺搭话,问她想买什么样的衣服,平时喜欢的着装风格和色系,以及她这个身材适合的款式。 骆窈跟在一边听,也抬手翻看架子上的衣服。 她原以为萧曼茜专做旗袍,后来才知道不是,只是旗袍工期长提前准备,期间她们也推出来不少改良款,以及其他将传统元素和新潮款式结合在一起的衣服。 不算萧曼茜和骆淑慧,现在店里共有四名员工,其中一个是导购员,和萧曼茜一起负责里里外外的杂事,剩下的是绣娘和裁缝。 骆窈走到工作间的时候,骆淑慧还在和一位头发花白的奶奶讨教针法,萧曼茜叫了三次才让她抬头,拿着绣绷咧嘴笑:“窈窈,你怎么来了?今儿不上班么?” 骆窈显摆她提溜着过来的大西瓜,说:“正好有外出工作,顺道儿过来给您送西瓜。” 脖子上挂着皮尺的大叔含着下巴拉下眼镜看了看,对骆淑慧道:“你闺女啊?和你长得真像,又孝顺,你可真有福气!” 骆淑慧客气道:“这会儿是挺贴心,耍起脾气厉害着呢。来来来,大家伙都歇一会儿吧,我把西瓜切一切。” 虽然格局小,但里头十分亮堂,只是阳光多了肯定热,头顶上的大吊扇慢悠悠地转着,确保不影响他们的工作,聊胜于无。 大概心静自然凉吧。骆窈站在风口降温,萧曼茜拿出手帕擦了擦汗,笑道:“说来还要好好谢谢你。” 骆窈偏头。 “前阵子来了好些学生,都说是见了你穿上身漂亮才过来的,咱们店里的旗袍订单一下就排到秋天去了。”萧曼茜解释道。 她挽过耳边的碎发,汗水顺着鬓角流下来,却丁点儿不显狼狈,反而透着股兴奋劲儿:“上礼拜还有个剧组找上门来,说在我们这儿订做几套戏服,我一打听啊,是有位学生穿着我们家的旗袍去试镜,这才入了他们的眼。” “算来算去可都是你的功劳,本来送衣服就是打算感谢你,结果欠的人情更多了。” 骆窈可不跟人客气,闻言勾唇道:“是啊,我早前儿就想呢,这萧曼茜可真会打算,让我当模特还不给广告费,要不是看在我妈的份儿上,看在衣服确实好看的份儿上,我可不吃这亏。” 萧曼茜被她的话逗笑:“知道你不是个吃亏的主儿,如果你喜欢,等会儿就带几件走,以后要是有了新款,我都让慧姨把图册带回去给你挑。” 骆窈挑眉:“这是打算让我长期当你家的免费模特了啊?” “还没说完呢。”萧曼茜弯起眼睛,“凡是被你引来的客人,成交以后都给你提成。” “提成?” 萧曼茜以为她不理解这个词,解释道:“比如成交了一笔十块钱的单子,就给你五毛的提成,怎么样?” 如此轻松的赚钱方式的确很诱人。骆窈啧了一声:“不过我的圈子就那么小,以后估计都成为回头客了。” 说着,她摊开手,煞有其事道:“发展空间不大,先把前款结清吧。” “什么前款?”骆淑慧拿了两片西瓜过来,手上还戴着顶针。 骆窈接过西瓜咬了一口:“说给我广告费的事儿呢。” 等听明白原委,骆淑慧拍了下她:“你这孩子,本来就是人情的东西,还要什么钱呢!” “应该的慧姨,您也清楚,骆窈一亮相给咱们带来多少生意,就当是个讨喜庆的红包了。” 这下骆窈鼓着半边脸问:“真要给我啊?” 还没等萧曼茜说话,前头招待客人的小姑娘就跑进来说:“老板,那个剧组的人来了。” “差点儿忘了前头还开着店呢。”萧曼茜忙把西瓜放到一边,“我先忙去了,广告费我真给,没开玩笑啊!” 话音未落人就没影儿了,骆窈嚼完嘴里的西瓜,对骆淑慧耸耸肩:“您瞧,是她非要给我的。” 骆淑慧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 没再继续打扰她妈工作,骆窈很快回到了店面,涂涵珺刚好从更衣室出来,见到她忙说:“窈窈快来帮我做个决定!” 骆窈轻笑一声,余光注意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骆窈?”关颖玉正抱着手和萧曼茜说话,先是有些意外,接着就转为了惊喜。 “学姐。”骆窈和涂涵珺齐齐打了招呼。 “原来订戏服的是您的剧组。” 骆窈对娱乐圈接触不多,认知里剧中的服装主要靠演员自带的私服、品牌赞助、借大牌服装、以及圈内专门的服装租赁机构。 总之,怎么快怎么来,用完了还得还回去,只有古装麻烦些。 专门订做的服装也要算成本,不仅是金钱成本,还有时间成本。老字号的师傅腾不出空,新人的手艺参差不齐,好在机缘巧合之下碰着这么家新店。 等细节都沟通得差不多了,关颖玉才拉着骆窈说话。 “瞧这模样,您找到心仪的女主角了?” 想到这儿关颖玉就忍不住叹气:“为了主角人选我这些日子全国各地没少跑,但找来找去还是觉得你更合适。” “您这么想。”骆窈莞尔道,“演员的外形和演技哪个更重要?” 一旁的涂涵珺说:“当然是演技了!” 那是吃饭的本钱! 骆窈笑了笑,接着道:“不知道您有没有看最近播的《桃花里》,书中的桃花可是个大美人,但您说陈老师本人的形象符合吗?十分里大概只有六七分吧?可每晚院里放的时候,没有人觉得她不美不像,因为她演出了桃花的韵味。” 关颖玉轻笑:“你这孩子,说话绕这么大个弯。” “当然,这些话都是班门弄斧。”骆窈说,“咱们现在肯定不缺形象贴合演技又好的演员,但您若是非要算上我,到时候我凭演技破坏了形象,您两头都捞不着。” “再说了,能让您亲自来敲定的服装,肯定是主角的,既然您都定下演员,我就更不能掺和了。” “你呀你。”关颖玉无奈地笑着摇头,末了终于说,“好吧,女主角确实是定了,现在跟你提这茬是因为另一个角色。” “先别急着拒绝。”关颖玉喝了口水,慢条斯理道,“这个角色戏份不多,而且只需要坐着拍个背影,你的气质和身段再合适不过了,如果你愿意,电台那边我去沟通。” 骆窈要出口的话便被挡了回去,闻言垂下眼睛想了想:“跑个龙套?” 关颖玉笑:“算你友情出演。” 两者的报酬可不一样,骆窈得了便宜还卖乖:“那我考虑考虑。” 关颖玉好笑地捏了捏她的脸:“您且摆着谱儿,考虑好了早点儿给我打电话。” 事实上骆窈也没考虑多久,毕竟事少钱多的活谁不爱啊,但是台里能不能同意就另说了。 …… 周五骆窈带薛峥去郭叔家接小狗,跟第一次来那会儿比小狗长大了不少,见到他们高兴得直摇尾巴。 薛峥噔噔噔跑过去跟它来了个热烈拥抱,郭叔在一旁笑呵呵地看着:“要是不听话你再把这小子送回来,我好好教训它。” 薛峥急忙帮狗狗说好话:“小黑不会的,小黑最乖了!” 闻言,骆窈皱眉:“不是说别叫这名儿了吗?” 忒没新意,跑大街上喊一声小黑,得有多少只狗答应。 薛峥哼哼唧唧地给狗狗顺毛:“不叫小黑,那叫大黑、阿黑、旺财、汪汪、阿旺……” 骆窈:“……” 小学生的词汇量就这么点儿了是吧? “你对它喊一声,你看它理你么?” 郭叔也哄着薛峥:“你姐姐说的对,咱得看看它自己喜欢什么名字。” “那好吧。”薛峥撅着嘴将狗狗放开,比了个手势,“坐下。” 他来的这几次和郭叔学了不少,狗狗听懂指令乖乖屈起后腿坐下,吐着舌头表示自己好热。 “你过来,到我这儿,看它听了哪个名字会叫唤。”骆窈把薛峥拉到身边说。 于是薛峥一个个试了过去。可不管是小黑旺财,还是大黑阿旺,狗狗都只是盯着他看,并不作声。 薛峥有些丧气:“它都不喜欢……三姐你来吧?” 骆窈摸着下巴思忖了会儿,一时也没有主意。 黑背长大了帅得很,不能取太秀气的名字……她看着地上疯狂摇尾巴的傻狗,顿时又抿起嘴。 这货的性格怎么傻里傻气的。 她轻笑一声,微抬下巴开口道:“儿子。” 狗狗立刻对着她的方向:“汪!” 薛峥抬头看她,骆窈挑眉:“你试试。” 小家伙挠挠头,先是小声地叫了一次:“儿子?” “汪!” 兴奋了,抬高音量喊口令似的:“儿子!” “汪!”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63节 郭叔稀奇地瞪起眼:“嘿你这小子,眼光可真刁啊!” 随后又对骆窈道:“这么喊着你也不怕辈分乱了。” “就是个称呼。”骆窈摸着薛峥的头说,“它乐意就成不讲求什么辈分。” 郭叔开玩笑道:“要是那天它要你管它叫爹呢?” 骆窈冲狗狗做了个手势:“想换名字吗儿子?” 狗狗叫了两声。 骆窈摊手:“您瞧,是它不乐意。” 第58章 我想你了 家里的长辈对这个名字各有看法, 可不等他们讨论出结果,薛峥就带着院里那帮小孩儿叫开了,郭叔说狗狗每天都要保持充足的运动量, 他们便领着儿子满家属院跑, 等绕一圈回来个个跟在后头气喘吁吁, 一时间不知道是谁遛谁。 “儿子!过来!” 子发zei的音,透着淘气劲儿, 此起彼伏的叫声令各家父母哭笑不得, 晚上纳凉时见儿子聪明,也忍不住逗了起来, 奈何儿子认人, 对他们爱答不理。 “别说,你家这小子真听话,比我家那个混球聪明多了。” 自此,儿子成为了大院的一份子,最初的别扭劲儿过去以后喊起来就顺畅多了,纪科长出差回来给薛家人带外地特产,听见院里人都管狗叫儿子,难得笑没了眼, 还打趣道:“比喊自己孩子还亲切。” 确实, 薛家人从来习惯指名道姓的称呼, 即便是心情好的时候也只省去姓而已。 徐春妮不敢用力笑,扶着腰道:“昨儿我还跟薛尉说呢, 就凭三妹这起名儿的才华,可不敢叫她打肚子里这个的主意。” 徐春妮怀孕有七个多月了,即使穿着宽松的衣服孕肚仍然很明显,骆窈给她拿了个靠垫, 轻哼道:“也轮不上我啊。” 孩子的名字老两口不插手,重担落在薛尉身上,初为人父的大哥面上和平时无异,却早在去年就翻起了字典,成天对着好几页的名字纠结。 他和徐春妮对这个即将出生的孩子抱以极大的期待,一点点攒着出生后要用的襁褓尿布和小衣裳,闲暇时将薛峥之前玩过的小木马摇篮车翻出来清洗干净,磨去木刺,再打好蜡,恨不得明天就能推着孩子出去溜达。 骆窈感受到他们喜悦的同时,心里冒出些许自己都未察觉的怅惘。 …… 涂涵珺最近正为她的恋爱大计奋斗,躲着六层的同时也积极寻觅新对象。 这天骆窈起床有些迟,只来得及揣上骆淑慧给她装好的早饭,等到处理完常规的工作,才寻了个空填饱肚子。 油条和馅饼都有些凉了,纸袋上浸出了油,幸好她提前拿了张废稿纸垫着。 豆浆不好带,这会儿食堂估计还在备菜,骆窈索性兑了杯热水就着慢慢吃。 虽然味道不如刚出锅的好,但香气依旧扑鼻,骆窈站在走廊拐角的窗台上顺便放松放松眼睛,忽然见涂涵珺从办公室出来找她。 “有事儿?” 涂涵珺撇撇嘴:“还不是你,把我的馋虫都勾出来了。” 骆窈懂了,不由得轻笑:“再忍忍啊,马上就放饭了。” 涂涵珺靠在窗沿上,话锋一转:“窈窈,这周六你有空吗?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球赛?” “球赛?”骆窈喝了口水,“哦,是想去看学弟吧?” 涂涵珺并不否认,表情讨好:“你帮我参谋参谋?” “哪儿啊?” “周六下午三点半燕大篮球场!” 骆窈挑眉,还没等她说话,梁博新就从走廊那头快步走来,抬手招呼道:“正好,骆窈你跟我过来一下。” “来了。”骆窈三下五除二地将剩下的油条塞进嘴里,然后拍拍涂涵珺的肩膀,“待会儿再和你说啊。” 梁博新没跟她绕弯,进了他们组的办公室便开口道:“两个事情。《鹤鸣》的拍摄台里同意了,主任让我告诉你一声。” 《鹤鸣》便是关颖玉筹备出来的剧组,拍摄地点在沪城,戏份再少估计也得请几天假。 梁博新接着道:“咱们台这周要派几个人到沪城那儿的单位学习交流,我们频道的代表是你,正好一道儿把事情解决了。” “我?”骆窈有些意外。 这次和那会儿实习时候参加的交流会不同,属于进修性质,名额一般都是给有一定资历的员工,被台里人戏称为晋升前的预兆,可她才刚转正不久啊? 梁博新看出她的疑虑,扬了扬下巴说:“我们组总共四人,包括我在内,所有人的名字我都上报了,这是领导们最后讨论出来的结果。别想太多,机会来了就好好把握,之后的事儿也没准儿的。” 骆窈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点点头,只当是去学习,不做他想。 乔芳外出采访去了,涂涵珺听到这个消息很是失落,倒不是因为自己没选上,而是骆窈要去沪城的话,就不能陪她看球赛了。 对此,骆窈只能投以精神上的支持和鼓励:“你可以的。” …… 两件事加起来,这次出差前前后后要半个月,骆窈的传呼机没有开漫游,只能提前和纪亭衍说一声,等到了沪城再把招待所的电话告诉他。 薛家最近拉了电话线,她在客厅刚和纪亭衍腻歪完,骆淑慧就拿着一袋子从厨房出来了。 “你打小儿就不会坐车,给你装了些桃儿路上带着吃,都洗过了啊,吃点儿水果清爽。” 白底带红的果面个顶个的漂亮,圆嘟嘟地挤在一块儿,骆淑慧怕压坏了,先放在茶几上,弯腰就拉开了行李包拉链。 原主连大学都是在燕城念的,从小到大就没一个人出过远门,虽然有单位安排,但骆淑慧依然不放心,整理好的行李又打开,不停琢磨着还有什么东西可带,嘴里还不停絮叨。 “毛巾我给你多买了一条,招待所的你不爱用,万一碰上雨天干不了你就用新的。” “还有这个卫生巾,友谊商店新进的货,人家说了这东西得勤换,别不舍得用啊。”说完自己都笑了,想起女儿平时的作风,添一句,“也别太舍得了,挺贵的。” 骆窈轻笑。 她从小学开始每年都参加学校的冬夏令营,一开始行李是佣人帮忙收拾的,后来因为不爱别人乱碰她东西,全都自己来。高考后出国留学,骆女士就更舍得放手了,连打生活费都是管家负责的。 但在她的记忆里,骆女士还是帮她整理过一次行李的,那是她们刚要搬到继父家的时候,骆女士只拎了一个小包,告诉骆窈家里的衣服全部扔掉,破烂玩具最好别偷偷带去给她丢脸,骆窈要哭,她就骂没出息,以后有钱了什么东西都能买新的,买更好的。 “你听见没有啊?” 思绪回笼,骆窈应了一声,从袋子里拿出一颗桃咬了口,又脆又多汁,所有味蕾都尝到了甜。 去的时候是台里统一买的票,骆窈是队伍里年龄最小的一位,不过其他人对此也没说什么,无聊的时候还拉上她一起打扑克牌,打发十几个小时的漫长时间。 朝发夕至,晚上八点多到达沪城火车站,单位派车来接他们去招待所。 “各位是第一次来沪城吗?” 负责接待的同志一边开车一边向他们介绍沿途的景点,骆窈有些犯困,等窗外渐渐霓虹闪烁,才新奇地朝外头张望。 如今的沪城尚不如以后繁华,可仍然以自己的步调焕发着青春色彩。 头顶路过行人天桥,高耸的塔楼层层堆满了流光溢彩的广告牌,人们穿着颜色鲜亮的衣服,走路时都晃动裙摆温习舞步,脸上满是兴致的笑。 “这个点儿了还这么热闹啊!” “可不是么,早听说沪城有不夜城的名号了,等交流会结束我也想到处转转。” 骆窈半耷拉着眼睛,想着自己也得抽个时间玩一玩,她还记着之前舞蹈生舍友说过的美容院呢。 到招待所已经很晚了,负责接待的同志没有再多寒暄,交代完明早领他们去电视台便离开了。同事们倒头就躺在床上,骆窈强撑着洗完澡洗完头,到前台给家里报平安,然后又给纪亭衍打了通电话。 “窈窈,到沪城了?” 招待所的电话有杂音,但男人的声音醇厚温柔,骆窈眉梢染了笑,双颊比桃子还粉嫩:“嗯,到了有一会儿了。” 又问:“今天不忙么?” 纪亭衍顿了下,随即笑道:“明天要去爬山,晚上的日程就提早结束了。” 这话有点熟悉,骆窈在前台一直“归零归零”的计算器背景音下发了几秒的呆,倏然想起出发前他已经和自己提过这事了。 她心虚地瘪起嘴,语气反而理直气壮:“我给忘了。” 纪亭衍听出她声音里的慵懒,说:“困了就早点儿休息吧,记得先把头发擦干,不然明天要头疼了。” 她的习惯好似被他摸透了,以前在春新路的时候,每次洗完澡她都故意晾着头发,等着纪亭衍帮自己绞干,男人修长的手指时不时穿过发间碰到头皮,指尖微凉带来颤栗,那种感觉就像皮肉上有个微小的伤口,一碰就疼却忍不住一直去碰,有种奇异的爽感。 骆窈耸耸鼻子:“嗯。” 纪亭衍继续道:“这几天别贪凉,热的话晾点儿白开,不许吃冰棍儿了。” 他记着她的生理期,而且知道她阳奉阴违,每回都要说上一遍。 骆窈瞥了眼一旁算账的前台,背过身去贴着话筒说:“阿衍哥。” “嗯?” “我想你了。” 纪亭衍端起来的严肃瞬间破功,电波仿佛也变得缱绻,甜蜜和思念交织:“……我也想你。” 那头有人在喊:“我的天!” 骆窈笑出声,再三保证收到纪同志的嘱咐后才挂了电话。 前台的大娘仍然低着头算账,只是计算器始终“归零归零”,骆窈随口提了句:“大娘,计算器坏了吗?” 大娘听完了八卦,手指开始按键:“没坏没坏。” 这会儿正常起来了。 另一边的电话被后头排队的人接过去,纪亭衍往楼梯口走,其他同事推推搡搡地起哄。 “是纪工对象吧?瞧这热乎劲儿!” 所里一众小伙儿有对象或是成家的不少,肯定听过更肉麻的亲热话,一句我想你真算不上啥,可说这话的人是纪工啊!见过骆窈的燕城同事还好,已经接受过了视觉冲击,但西南研究所的同志们瞧着就稀奇了。 纪亭衍任他们调侃,有位同志说了句方言,他没听懂,对方笑着解释:“纪工这般好,你俩肯定是才子佳人,天生一对。” 纪亭衍唇角翘起来,认真和他道了谢。 小王同志不知道哪里来的与有荣焉,抢过话头道:“用燕城话说,叫尖果儿配尖孙儿!” 几个单身的发出羡慕的叹息,大一些的研究员就激励道:“咱们这次队伍里也有不少姑娘啊!你们就不懂得争取?明儿爬山第一个登顶好好表现表现!” 科研人员工作忙,领导们同样关心他们的身体,所里不仅配有运动场地,还不忘举办一些户外活动放松身心。 “上回登山是谁第一个拔旗来着?是不是纪工?” “你们瞧瞧,这不就是最典型的例子么!”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64节 搞的拔旗就能有对象似的。小王同志看清了领导的套路,啧啧两声,傲娇转头跟着走。 纪亭衍疑惑地看他:“你不是要去水房吗?” “啊对!”小王同志一个紧急刹车,干笑着掉头。 …… 沪城的广播电台和电视台在同一幢大楼,骆窈他们先是参观了一番,然后才聚集到报告厅。 每个人手头都有一份资料,斯文的副台长走上台为他们介绍,骆窈习惯性地转笔,偶尔和同事交流几句。 沪城的综艺版块比他们丰富,歌舞小品、时装表演、迪斯科的韵律操,在爱赶时髦的年轻人当中掀起了潮流。 还有益智类的竞赛节目、播放译制片的专栏节目、由中学生自己采编主持的节目,甚至歌唱选秀类大赛,都是反响极佳的栏目。 不仅如此,他们还要在近几年推出涉外拍摄的综艺,以及游戏类的直播节目。 要知道如今大部分的节目都是采用录播的形式,直播除了技术上的难度,同时也考验着播音员和主持人的临场发挥能力。 当然,这是他们需要具备的基本素养,至于个人的上限在哪儿,端看能力和经验了。 此次进修也有这方面的培训,老师们出其不意设置了各种事故和突发情况,搞得骆窈他们上完课还紧绷着神经,生怕风一吹都是临场考验。 “我们打算去街上逛逛,骆窈你要和我们一起么?” 明天放假半天,有人想蒙头睡大觉,也有人想出去透口气,骆窈问了下他们要去的地点,摇头说:“不顺路,我就不和你们一道儿了。” 她要去美容院。 早前打听来了地点,听说生意火爆顾客很多,骆窈先去吃了免费的食堂,才拦了辆面的直达目的地。 司机师傅习以为常:“听你的口音是外地来的啊。你们这些小姑娘就喜欢去那儿做头做脸,我今天载了好几个都是去美容院的,还有一对小夫妻,说是专门过来蜜月旅行的。” “也难怪,你是不知道,开业那天啊好多家电视台跑过来采访,还有国外的电视台,不得了哦!” 爱美天性嘛,要不然怎么能开好几家连锁店呢。 下车前,司机师傅好心地提醒:“你到时候去找那个胡师傅啊,我老婆说她的手法最好。” 闻言,骆窈没忍住笑了笑:“谢谢您。” 淮江路口这家是总店,门头设计得很洋气,还是中英文招牌,一进门的装修和美发厅差不多,再往里走有个隔断,楼上应该是贵宾室。 一位穿着工作服的姑娘笑容满面地走过来接待她,骆窈选了简易的全套美容,那姑娘便领着她先去做皮肤测试。 别说,还挺专业。 期间骆窈提了嘴司机说过的胡师傅,那姑娘一边帮她清洁面部一边说:“今天胡师傅的预约名额已经满了,您下次来记得提前打电话到店里!” 得,她早应该想到的。以前vip卡拿惯了,现在居然忘了这茬。 对方还在说着揽客的套话,上一秒说您的皮肤可真健康,下一秒就讲如果时常来我们店保养的话就是锦上添花了。 骆窈左耳进右耳出,之所以选择八块钱的套餐就是想先体验一下,然后囤一些燕城买不到的护肤品。 说话间,她跟着走到了隔断后头,里面有几间半开放的美容室,每间两到五个人,要么脸上敷着面膜,要么旁边站着台仪器,姑娘带她走到靠右的一间,察觉到她的目光笑着说:“那是我们店最新引进的负离子蒸面机,如果您想尝试的话,可以选择我们店高档的全套美容。” 骆窈呵呵:“不用了。” 八块钱就挺好。 这个时代,美容是奢侈的消费,甚至在某些人看来,还是一种身份的象征。骆窈闭着眼躺在床上,一边享受按摩,一边被动听八卦。 “沈夫人今天没来呀?” “来了呀,刚才我还看见人家去楼上了。” 另一人的声音立刻放轻了些:“那待会儿她要是下来你记得提醒我啊,我有事要和她讲的。” “又是你姑娘的事啊?要我说不可能的,她只是个后妈,继子的婚姻大事做不了主的。” “谁说的?你是不知道他们母子俩关系有多好,沈家没长辈,沈老板又那么重视她,儿媳妇的事情肯定要她点头。” 骆窈被按摩得有些昏昏欲睡,只觉旁边的谈话声愈来愈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头顶传来一阵脚步声,刚才说话的那两人立刻道:“沈夫人好巧呀,你也来美容啊?” 被叫做沈夫人的人似乎没说话,而是旁人先开口:“那你们先聊,我去打个电话。” 高跟鞋走开没几步,那人又说:“对了秋萍,你要不要把阿恒也叫出来呀?” “今天跟他爸爸打球去了,就不叫他了。” 像是被人用力砸到了头,骆窈只觉得脑子突然嗡的一下,然后响起一阵长鸣。等她反应过来起身去找的时候,却没看见任何熟悉的身影。 帮她按摩的师傅忙问:“怎么了?” 骆窈闭了闭眼,重重呼出一口气:“没事儿,我、我能去趟洗手间吗?” 第59章 大户人家啊 卫生间干净透亮, 陶瓷的面盆将灯光反射到骆窈脸上,照出一张抹着面膜的大白脸。 她掬起一捧冷水,却又久久没有动作, 任由水流哗啦啦地从指缝间逃出, 然后猛地醒过神来, 笑自己的想法太过荒唐,摇摇头洗干净双手, 关掉了水龙头。 重新回到美容室时其他床已经换了一批人, 师傅动作轻缓地帮她洗掉面膜,骆窈重新闭上眼, 将刚才的事情抛之脑后。 两个多小时过去, 她提着一袋护肤品准备回招待所,心道幸好今天没带多少钱出来,否则尽数掏空,兜要比脸还干净。 骆窈住的是三人间,屋里只有一台果绿色的落地扇,来回摇头晃脑,勉强带来些许凉意。 但许是夜里风大,又或许睡觉时毯子被她蹬到了一边, 第二天醒来骆窈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喷嚏, 感冒了。 “怪我怪我, 半夜我热得睡不着就调高了一档。”同住的同事歉意地说。 骆窈摆手,喝了杯热水才觉得鼻子通畅了些。 她昨晚也睡得不好, 做了个不着边际的梦,光怪陆离,想不起来有什么具体内容,但就是搅得人心烦意乱。 正好今天家里接电话的是薛翘, 骆窈有一搭没一搭地描述,然后问道:“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我这茬算什么?该不会是被什么魇着了吧?要不要找些东西避避邪?” 她眼皮一撩,正好对上前台大娘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大娘收拢下巴撇起嘴,像是在忌讳什么,捞过角落的扫把到门口扫地去了。 “骆窈,我是律师不是道士。” 骆窈轻哂,侧过身子靠在台面上,整个人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开个玩笑嘛。” 薛翘说:“不如去问问纪亭衍,从他的职业角度大概会给你更科学的解释。” 听出对方语气里的揶揄,骆窈不置可否地轻哼,然后问了几句家里的情况,又告诉她过几天拍完戏剧组会帮忙买票回家,长途话费贵,到时候她可以自己回去,就不再给他们打电话了。 …… 鼻塞影响训练,骆窈问了本地的同志去医院拿了几天的药,热心的前辈还从家里给她带了姜汤。 下午的会议室跟蒸笼似的,骆窈喝完出了一脑门的汗,赶紧走到背阴处的走廊吹风,无意间瞥见外头走来一行人。 呈包围状,外头一圈的身材壮硕,里面护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看不清五官,头发在阳光下呈金棕色。 “看什么呢骆窈?” 中场休息时间,站在走廊透气的人不少,骆窈随口应了声:“喏,瞧着像不像电影里的保镖和大少爷?” 对方是沪城电视台的播音员,眯起眼仔细看了看,说:“应该是来面试主演的。” 他们台最近打算和燕城制作中心联合拍摄一部青春校园剧,现在正处于筛选演员阶段。 “别说,人家还真是个大少爷。” 闻言,骆窈饶有兴致地偏过头,对方指了指她放在桌子上的水说:“你喝的矿泉水,还有小卖部里常卖的盐汽水桔子水,都是他爸厂子里出来的。” 骆窈对沪城本地的牌子不太熟悉,换位思考了一下,大概和北冰洋在燕城的地位差不多吧。 顿时恍然。 对方显然还想和她说一些八卦,但休息时间已经结束了,两人只好回到座位上。 下午的现场演播拖到了七点,骆窈午饭没吃多少,这会儿饿得前心贴后背,负责培训的老师道:“明天我们的交流会就结束了,晚上大家伙聚一聚,副台长请客!” 聚餐的地点在中山东路,那儿有一处很漂亮的巴洛克风格建筑,门前人来车往,是著名的东风饭店。 他们这些人显然不可能去那儿吃饭,隔着马路走几百米有家老沪城人从小吃到大的老店,一到饭点就开始排队,还好提前打了招呼,一行人将一楼坐得满满当当。 红烧圈子、响油鳝糊、黄焖栗子鸡,浓油赤酱勾起人的食欲,还不忘给他们这些北方人点了道葱油拌面,即便是吃不惯甜口的同事也忍受不了这香气。 燕城人把卤煮当早餐,对红烧圈子的接受能力良好,骆窈桌上有个外地来的小姑娘,对这道菜紧锁眉头百般拒绝,结果看旁人吃得太香忍不住夹了一小块,眼睛跟小灯泡似的瞬间亮起来。 “好好吃!” 众人哈哈大笑。 “骆窈,你想不想吃掼奶油?” 要回去了,大家伙想着在附近买一些当地的点心带给家里人,骆窈虽然不急,但吃得太饱也想消消食,于是点头应了。 这条路小店很多,以掼奶油和栗子蛋糕出名的西饼屋离这儿太远。他们按照本地同事的介绍来到一家挂着木头招牌的老店,里头香味浓郁,甜腻的气息莫名叫人心情愉快,骆窈本来只想看看,没忍住买了一小袋蟹壳黄和海棠糕。 不甜腻,老式的点心果然好吃。 店门大敞,她这副津津有味的模样不免落入旁人眼中。 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马路边,车内的男人隔着玻璃看得入神,半晌后自言自语道:“真的有那么好吃么?” “您说什么?”前排的司机问。 男人先是摇摇头,想了想又说:“帮我去对面那家点心铺买些点心。” 司机虽然纳闷,但没有多问,听话照做。 不多时,右侧的车门打开,男人闻到熟悉的香味,这才收回视线,低垂着眉眼。 “看什么呢?” 轻柔的声音响起,男人脸上挂起孺慕的笑意:“随便看看。” “老刘呢?” “我让他去买点东西。”正好这时司机回来,提着好几个包装好的纸盒,递给男人的是每样点心都装了几块的牛皮袋。 “想吃点心了呀?刚才在饭店怎么不说?这些是哪儿买的?妈让人去凯司令……” “不用了妈,就是突然嘴馋。”男人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爸还在家等着呢,您等会儿可得帮我说几句好话。” 闻言,女人没好气道:“次次都这样,明知道你爸不喜欢你拍戏!”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65节 “所以才要麻烦您啊。” 母子俩关系显然很好,看起来比亲生的还亲,司机将剩下的点心盒放到后备箱里,车子很快驶离中山路。 …… 上午交流会正式结束,同事们去往火车站,骆窈则自己坐车去找关颖玉。 正好剧组休息半天,关颖玉带着她吃了顿饭,边拿出剧本讲戏。 骆窈饰演的这个角色没有名字,是存在于男二心中的人物,少年初遇,惊鸿一瞥,成了脚踩泥泞时,天边皎洁的月光。 “会弹钢琴吗?”关颖玉问她。 八十年代国内兴起了钢琴热,但钢琴本身昂贵,能开授课程的老师也不多,所以会弹钢琴能学钢琴的孩子很少。 骆窈纳闷:“之前不是说只要坐着就行了么?” 关颖玉翻开剧本的夹页给她看:“导演和我稍微改了下剧情,不会也没关系,到时候镜头取巧一些。” 曲子不难,但骆窈没法说自己练过多年的钢琴,只能表示在大学时候学过一些皮毛,要先练一练。 关颖玉惊喜:“没问题,你等会儿跟我去片场,还可以先了解一下怎么拍戏。” 骆窈原以为片场是在类似影视基地的地方,但没想到关颖玉领她来到了住宅区。 “这是我们借的场地,今天下午的戏份就在这儿拍摄,我问过主人家了,二楼就有间琴房,你可以在那儿练习。”关颖玉快速介绍了一遍,那头有人叫她,她答应了一声,拉着骆窈往里走。 独栋的老洋房,周边自带上百平的花园,等骆窈见到房间里的装修和摆设,才忍不住咋舌。 大户人家啊。 “导演,人到了。” 导演是位身材高瘦的女人,穿着白底红点的的确良衬衫,蹙着眉上下打量了会儿,然后点头:“准备的服装先让她试一试。” 边上的工作人员立刻对骆窈说:“跟我来。” 旋转楼梯下有间小房间,临时用来让演员们休息和换装,工作人员走到衣架旁挑了件素净的旗袍,放在骆窈身上比了比。 “欸欸欸,那是我们的戏服。”不远处有人高声喊道,霎时间屋内所有人都朝这方向看来。 骆窈今天只穿了简单的圆领衫,素面朝天,怎么舒坦怎么来,可见到她样貌的人却纷纷眼前一亮,随后神态各异,还有人在窃窃私语着什么。 那位工作人员笑着解释:“导演叫我领人来试衣服,她之前应该跟您说过了。” 刚才大声说话的中年男人道:“哦,就是要弹琴的那个演员啊?” 连名字都没有,却瞬间引起旁人的注意。 他身边穿着暗色旗袍的女人本来正在休息,听到这话慢慢睁开眼,以近乎审视的目光看着骆窈,随后笑起来,声音如黄莺出谷:“果然是关编剧看中的人,真是个美人胚子。” 骆窈笑了笑,立刻察觉到了她话里眼里表情里的敌意,思绪一转便有了计较。 这位估计是女主角。 她并不打算节外生枝,只想速战速决然后回家,于是态度平常地道了声谢就转身换衣服去了。 女主角默默咬了咬牙。 虽然这个角色没有台词没有名字连脸都不用露,但在设定上,她是白月光是朱砂痣,是一切美好的化身,从某种程度上说,风头甚至盖过了她这个女主。 即使心知肚明没必要计较,但还是会有些不舒服,尤其在见到演员本人之后。 这般相貌,一旦进入圈子里,定是个难缠的竞争对手。 想到这里,她抿直唇线,对自己的经纪人说:“走吧,去跟别的演员对戏。” 旗袍并不合身,骆窈将自己的衣服收好,打开门,正对上一张错愕的脸。 “是你啊。”男人穿着粗布褂子,灰头土脸的妆效笑起来十分晃眼,一口大白牙跟拍牙膏广告似的。 骆窈狐疑:“我们见过吗?” 男人反应过来,歉意道:“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 莫名其妙。骆窈腹诽了一句,到前头去找导演。 下一场戏还在做准备,几个演员在镜头前走戏,骆窈没出声打扰,却拦不住周围人惊艳的目光和低呼。 导演听到动静回头一看,先是愣住,然后皱起眉,抬手动了动手指:“腰太松了,拿个卡子收起来一点。” 一旁的女主角脸色变了变,没接住对手演员的台词。 衣服是按照自己的尺寸做的,骆窈穿着腰太松,不就摆明了说自己腰更粗吗? “可以了,你先把琴练一下。”导演抬头开始找人,“那个谁,沈元恒呢?” “这里这里!”身穿粗布褂子的男人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导演你找我?” 导演说:“这位扮演的就是藏于你心中的姑娘,现在要借用一下你家的钢琴,正好也让你找找感觉。” “好没问题。”沈元恒笑道。 骆窈怀疑他的牙齿打了蜡。 …… 顺着楼梯往上,沈元恒并不多话,骆窈也就偶尔应和两句,心里默默琢磨。 原来这位就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啊。 突然间,她福至心灵,偏头看了眼。 莫非他就是昨天来电视台面试的那位大少爷? 琴房在走廊尽头,比骆窈的房间还大,却只摆了台黑色钢琴,阳光从侧边透进来,仿佛舞台上放出的追光。 沈元恒将窗帘拉开了些,屋内顿时亮堂起来,骆窈随意看了看,忽然间视线一顿,停在右侧的墙面上。 她不自觉地走近两步,沈元恒问:“怎么了?” 骆窈顿住,抬手指了指墙上的照片,有些欣喜地说:“那是布朗吗?” 著名钢琴家布朗,每个学钢琴的人一定练过他的曲子。 沈元恒了然地笑道:“是啊,这是我以前拜访他的时候照的照片。” 骆窈又指向旁边:“你和你的家人吗?” “嗯。”沈元恒主动介绍说,“这是我爸,这是我……后妈。” “对了,说来还巧呢,我后妈和你一样,也姓骆。” 骆窈眼睫颤了颤,扯开嘴角笑:“是吗……那真的挺巧的。” 她本应该感到震惊,但此时却像是早有了心理准备般,莫名平静。 原主的外貌和她本身并不一样,她继承了骆女士的长相,属于过分的娇媚,而原主的五官明艳大方。她把这归因于小说本身,毕竟书里的人物都是虚构的,同名同姓只是凑巧而已,自然不可能长得一样。 可照片上的那个女人,虽然穿着深蓝色的工装,但无论是容貌气质还是笑容弧度,都和骆女士如出一辙。 简直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第60章 不可能的 骆窈看书时只捡关于男女主的剧情, 其余细节一概跳过,但书中如果有提过骆秋萍这个名字,她多少应该有些印象, 就像她特别注意了原主这个背景板一样。 当下能想到的解释就是自己当时看得太快略过了相关情节, 而骆女士凭借三天两头陪着丈夫出席宴会上新闻的高调做派, 被原书作者拿来当作富太太的原型。 骆窈深知如今所处的世界不再是文字构造出来的纸片,而是真实的生活, 那些笔墨甚少的小角色同样拥有鲜活的人生。 沈家在沪城算得上富庶, 沈老板前妻早逝,几年后认识了下乡知青骆秋萍, 两人情投意合很快结婚, 骆秋萍待继子如亲儿,且没有再生,一家人和睦相亲,简直是模范家庭。 剧组借用了沈家的宅院,工作人员私底下聊天,都对沈太太赞不绝口,说她不光是贤内助,在生意上也出了不少力, 沈老板对她疼爱又敬重。 骆窈听了几嘴, 虽然明白这位骆秋萍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但心里多少有些不适应。 其实那天在美容院,她听到熟悉的名字和声音, 某个瞬间竟然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骆女士该不会也穿书了吧? 很快她就自我否认,不可能的,那人怎么会去看小说,更遑论和她看了同一本。 思及此, 骆窈清空所有思绪,深吸一口气。 算了,纠结这些做什么。 指尖下落,琴音随之而来,如溪流似泉水,缓缓淌过,又泠泠作响。 一袭素净旗袍的骆窈坐在琴凳上,裙摆随着抹臀的动作贴合曲线收拢,她姿势优雅,只坐琴凳的三分之一,脊背挺直,背影分外窈窕。 造型师将她的头发全部盘了起来,立领下的脖颈修长,腰肢纤细,臀部饱满,仿佛立于博古架上的花瓶,叫人赏心悦目。 “暂停一下。”导演不太满意地抬起手说,“把那边的盆栽搬走。” 工作人员立刻上前调整,镜头慢慢推近,虽然看不见骆窈的脸,但她十指灵巧,肌肤如玉,手臂线条流畅优美,似画卷里精心勾勒出来的美景。 沈元恒看呆了,既是剧情需要,也是真情流露。周围人更是屏息凝视,直到导演喊停,才听见有人喃喃道:“我要是男二号,我也中不了那美人计。” 心里存了这样的月光,怪不得女主的任务会失败。 一旁的女主角听得鼻子差点气歪。 不用贡献自己拙劣的演技,骆窈心态放松,曲子弹了一遍又一遍,导演终于满意地点点头:“辛苦了,准备下一个场景。” 骆窈不着痕迹地动了动发酸的手腕,起身准备去换回自己的衣服。 关颖玉喜笑颜开,上前给她递了瓶水:“要不是你急着回燕城,我真想给你多加几场戏。” “别。”知道对方是开玩笑,骆窈仍然一脸受宠若惊,“我也就能摆个样子,再来几次肯定露怯。” 关颖玉还得忙,嘱咐了几句回去的路上小心,没成想话音刚落,就有人走过来道:“刚才那场戏演得真好,关编剧从哪儿找来这么有灵气的姑娘啊?” 只是个背影而已,哪里谈得上什么演得好不好,骆窈莞尔,没搭女主角的话茬,对关颖玉道:“幸好没有不自量力答应您出演女主角,否则在这些专业演员面前可不就是班门弄斧了?” 关颖玉瞥了眼一旁脸色微僵的女主角,笑道:“是有灵气,可惜没想端这碗饭。也好,省得我跑好几趟电台打申请了。” 两人这话一来一往,倒让女主角满腹夹枪带棒哽在喉咙,不上不下憋得脸色变幻。 她以骆窈为竞争对手,结果人家和她不是同一条赛道的,且并非没能力,而是没这个打算,听那意思关编剧原本中意的女主是骆窈,要不是被拒绝了,怕还轮不上自己。 简直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还扑了自己满脸棉絮,闷得慌。 “那我先去换衣服了。”骆窈眉眼弯弯地说。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66节 “好,等回燕城了我请你吃饭。”关颖玉颔首,等骆窈离开后才深深睨了一眼女主角,沉声道,“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女主角神色收敛,讪讪一笑。 一路上有不少人打招呼,骆窈礼貌回应,换下戏服走出休息室,等在外头的沈元恒立马站直:“骆窈同志!” “有事么?”骆窈问。 沈元恒仍然穿着那件粗布褂子,脸上的妆被汗水弄花,闻言摇头又点头,大白牙在阳光下仿佛能闪着光:“就是想和你说一声,你表现得特别好。” 骆窈浅笑道谢。 “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能再次合作。”沈元恒赶忙道,“我知道电视台马上要开拍一部校园剧,正在招演员,我觉得你特别合适,如果……” “不好意思。”骆窈抢先开口,“我暂时没有往这方面发展的打算,这次只是跟着关老师来见见世面。” 闻言,沈元恒难掩脸上的失望。 他对骆窈倒没有什么旖旎的心思,只是觉得形象很好,第一次见面就生出了让她来拍摄自家新产品广告的念头,正打算向父亲推荐呢。 沈元恒喜欢演戏,但并非科班出身,私底下常和演员们请教。今天是他状态最好的一次,对骆窈这个临时搭档很是感谢,也因此想跟她打好关系,不错过任何一个能帮助自己提升的机会。 可惜没能如愿。 “阿恒。” 骆窈冲他颔首,转身要走,听到这个声音下意识顿了顿。 沈元恒抹了一把汗水,向来人开口:“妈。” 骆秋萍拿出帕子帮他擦汗,语气中满是一个母亲对待孩子的嗔怪和宠爱:“看看你,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累不累?妈让人买了些点心回来,你前两天不是想吃吗?正好也可以跟剧组分一分,谢谢他们照顾你。” 说完话,她的目光转向骆窈,含笑着点点头,是看见一个陌生人的正常反应,骆窈勾了勾唇角,越过两人迈步离开。 真实面对面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违和感。 真像啊,就连外人面前的这副慈母样都没有区别。 …… 回燕城的火车上没人同行,骆窈拿出一本书自我消遣,晚饭时间就着水吃了几块点心,隔壁穿着花格衬衫的女生泡了一碗三鲜伊面,没有油包没有蔬菜包,香味依旧霸道地弥漫在整个车厢。 女生接了热水匆忙把饭盒放到桌上,捏着耳垂直喊烫,骆窈本能地咽下口水,倒不是饿,只是馋这个味道而已。 女生转头问:“出来啊?” 说着就要让路,骆窈摇头:“没,坐久了活动活动。” 心里想着回去一定要吃一碗牛肉面,加两个荷包蛋。 到站时已是半夜,车窗上溅起大片水花,排在前头下车的人不住地抱怨:“咋下这么大的雨呦!” 大雨瓢泼的黑夜,站台上早已落满深深浅浅的脚印,灯光下的雨帘炸开细小的水花,溅到皮肤上带来几分清凉。 骆窈没让家人来接,这会儿有些后悔了,一边顺着人流出站一边想该如何回家。 公交肯定是没有了,面的估计很抢手,不知道能不能碰到蹬三轮的。 正思考着,隐约听见有人叫她。 出站的人多,周围十分嘈杂,骆窈不确定地抬头张望,一眼就瞧见了人群中的纪亭衍。 他穿着白衬衣,一手拿着把长伞,好看的眉眼在车站昏黄的灯光下像是加了层滤镜,模糊了四周的行人。 骆窈这一路并不安定。她必须承认,骆秋萍的出现或多或少对她造成了一些影响,令她产生了一种不知身处何地的割裂感。 而现在她看着纪亭衍向自己走来,心里像是找回了归属,让她确定,这是她的新生活。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骆窈后几天都住在剧组安排的招待所里,没有再和他通电话,也不知道他提前回了燕城。 “比你早一天。”纪亭衍温声道,弯下腰去拿她的行李。 骆窈却突然踮起脚抱住他,像只无尾熊挂在他身上,说:“亲我!” 周围的人行色匆匆,因为大雨在出口停下了脚步,他俩相貌出众本就吸引了不少视线,这下惹得更多人侧目。 纪亭衍猝不及防地愣了下,闻言却笑了,没有犹豫地吻住她的唇,什么大庭广众什么影响顾虑通通抛到一边,他想她,而她也是,没有比这更确切的表达了。 …… 纪亭衍是开车来的,厂里的车,骆窈第一次见他开,还斯文地戴上了眼镜,握着方向盘打弯时帅到不行。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都顾不上说话,车厢里安静得只剩下雨声。 最后是纪亭衍受不住,伸手蒙了下她的眼。 “干嘛呀!” 纪亭衍收回手:“窈窈,开车要注意安全。” 骆窈瞥了眼他的手:“那你还闹!” 纪亭衍的语气中带着些无奈的笑意:“你这么看着,我怎么集中精神?” 骆窈的视线掠过他耳尖残留的红晕,想起刚才在车站里的那个吻,不自觉牵起嘴角:“好吧,我收敛一点儿。” 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她不免有些疲累,一个人在车上都不敢休息,这会儿卸了劲儿,眼皮便开始打架,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再醒来是被饿的,肚子一阵叫唤,骆窈半睁开眼,发觉自己正被纪亭衍打横抱着,不由得靠得更近,躲在他怀里迷迷糊糊地嘟囔。 “饿了?”纪亭衍笑着问,“想吃什么?” 夏天的衣料单薄,掌心下就是男人紧实的胸膛,骆窈手指动了动:“吃……” 耳边响起一声咳嗽,骆窈的视线里出现了熟悉的沙发和地板,脑子清明了些许,继续说:“……面条。” 第61章 纪老师晚安 “瞧瞧你俩, 衣服都淋成啥样了,快快,去洗个热水澡。阿衍呐, 你也赶紧回家用热水驱驱寒, 等会儿再过来, 阿姨煮热汤面吃。” 骆淑慧让开道使唤两人,因为怕吵醒家里其他人而压低音量, 拉着骆窈上下打量了一番, 像是确认她有没有缺胳膊少腿似的,痒得骆窈笑起来:“您这是做检查呢?” 骆淑慧嗔了她一眼, 手掌高抬轻放, 拍在她的胳膊上:“快去。” 骆窈回头对纪亭衍皱了皱鼻子,相视一笑。 薛宏明轻咳道:“行李还在车上吧?我去拿进来,阿衍你不用管了。” 半个小时后,骆窈洗完澡出来,宽大的毛巾包着头,漏出几缕滴着水的发丝。 儿子成天被薛峥抱到屋里睡,早就听到动静跑出来,这会儿正对着她摇尾巴, 骆窈冲它嘘声, 揉了把脑袋说:“回你的窝去。” 厨房里骆淑慧正端了碗到餐桌上, 一旁的纪亭衍起身接过,骆窈注意到他身上的老头背心和大裤衩, 顿时忍俊不禁。 男人向来讲究,夏天再热也只是短袖衫配长裤,少有如此随性的打扮。 “还笑呢,头发也不知道擦干。”骆淑慧说着就要上手, 骆窈忙躲开,坐到纪亭衍身边道,“吃完我自己擦,您快睡觉去吧,都几点了,明儿还上不上班?” 骆淑慧这些日子变化不少,性格渐渐外放,烫了个羊毛卷,总是郁结在眉心的忧虑不在,和薛宏明的关系眼见着亲密许多。 几次骆淑慧等她晚归,薛宏明都在一旁陪着,听薛翘说他俩上周去了近郊新开放的采摘果园,还到水库玩了一圈,拎回来两条大鲫鱼。 骆窈扬起下巴说:“爸,您快领着妈回屋吧。” 薛宏明脸色板正,却像是看懂了她的揶揄,抿直唇线,然后搭上骆淑慧的肩膀:“走吧,让他们自己收拾。” 客厅的大灯没开,只留餐桌上那顶吊灯的光,因为太晚,骆淑慧只给他们煮了一小碗,骆窈垫个底儿就不吃了,托着下巴看纪亭衍扫尾。 工字背心穿在男人身上并不松垮,手臂绷着一层肌肉,结实但不夸张,锁骨往上肩颈相接处随着动作隐约凸出一条筋,吞咽时喉结上下滚动,可以从胸膛处看出起伏的呼吸。 修长的手指扣在碗沿,不知道是他皮肤更白还是掌骨上的那颗红痣更艳,对比强烈,骆窈慌忙移开视线。 他的侧脸线条优越,眉眼间的疏离感仿佛静谧的海面,将满满的荷尔蒙气息藏于深海,看得人蠢蠢欲动。 纪亭衍自然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但没有说话。他觉得今天的骆窈就像是第一天上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放学就扑过来,分寸不离地跟着人,生怕再被送回去。 被自己的想法逗笑,纪亭衍掩饰性地起身,拿起碗筷到水槽清洗,骆窈没跟过去,开口问:“什么时候买的衣服?” “我爸买的,尺码挑错,就给我穿了。” 水槽矮,纪亭衍得弯腰,宽阔的肩背和劲瘦的腰腹形成一个倒三角,小腿的肌肉线条分外舒展。 骆窈趴到桌子上,枕着胳膊打了个哈欠:“我说以前没见你穿过。” “是不是不合适?” “嗯?”骆窈耷拉下来的眼皮又睁开,“那倒没有。” 就是既矛盾又和谐,容易叫人想入非非。 骆窈暗自啧了一声,心道饱暖思欲,罪过罪过。 纪亭衍洗完碗转身,就见小姑娘埋头睡着了,他笑了笑,也没叫醒她,上前将人扶起来靠进自己怀里,解开毛巾,动作轻柔地帮她擦头发。 期间有水滴没入衣领,顺着肌肤下滑,骆窈觉得有些痒,不由得蹭了蹭,脸颊贴着男人的胸膛,唇角擦过,令纪亭衍动作一顿。 骆窈像是半梦半醒,手臂从男人的后背往上摸到发梢,嘟哝道:“你头发滴水,都滴到我身上了。” 她说话时唇瓣贴着一张一合,分不清是听觉还是触觉的神经末梢发出警告信号,纪亭衍换了个姿势,离远了一些。 不多时,小姑娘的手臂随着睡眠深度一点点往下,最后停在他的腰侧,跟抱抱枕似的搂住,纪亭衍紧绷的后背终于松缓下来,又从椅背上重新拿了条干毛巾继续擦,然后慢慢用手指梳通。 冰凉的指腹间或碰到头皮,那种熟悉的感觉消退了几分睡意,骆窈收紧胳膊,闭着眼睛说:“阿衍哥。” “嗯?” “我头上长了个东西。” 纪亭衍一愣:“哪儿?” 骆窈闷声说:“后边儿。” 纪亭衍拨开她的头发,背着灯光没看见,他用手指按了按:“这儿?疼不疼?” 骆窈唔了一声:“记错了,好像是前面一点儿。” 于是纪亭衍又往前摸:“这里?” 骆窈收起喟叹:“再前面。” 几次三番后,骆窈终于心满意足:“那应该是好了吧。”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67节 纪亭衍再迟钝也品出不对劲了,捏捏她的脸:“我回去了,你进屋睡吧。” 毕竟是在她家,其他人都在屋里,万一谁要起个夜看到就不好了。 骆窈不应,手探进他的衣服下摆,顾左右而言他:“你们爬的哪座山?” 纪亭衍肌肉绷紧,沉默了会儿才回答:“鹤鸣山。” “欸?真巧,关学姐的剧组就叫鹤鸣。”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为了尽可能听清楚,骆窈抬头纪亭衍俯首,几乎要凑到一起。 她的话题没有关联,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刚才说要离开的纪亭衍也一一回答,只是声音渐渐变得低哑。 得知他明年要开始带研究生,骆窈轻笑道:“那以后要管叫你纪老师了?” 纪亭衍把她的手按在胸前,衣服已经被她撩起大半,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发烫的掌心。 刚想说话,屋内的老爷子突然咳嗽起来,趴在窝里的儿子机灵地汪了一声,两人不约而同屏住呼吸,随即四目相对,被吓得头皮发紧。骆窈见好就收,手指却趁机画了个圈,无声道:“纪老师晚安。” 纪亭衍眼眸深邃,终究还是没忍住,报复性地咬了下她的唇瓣:“做贼心虚。” 骆窈睁大眼睛表示无辜,纪亭衍却已经把她的手拿了出来,然后在刚才咬过的地方温柔地吮了下,低笑道:“晚安。” …… 去的时候骆窈还计划要在沪城走一走,拍完戏却没多待,赶着隔夜车回来。 如今躺在熟悉的地方,听着外头老太太在吊嗓,心里感觉无比踏实。 儿子似乎正在挠门,接着是薛峥的声音:“儿子过来,别吵三姐睡觉。” 老爷子嘴里嚼着东西说:“骆窈昨儿几点回来的?” 骆淑慧道:“快两点,阿衍去接的她。” 等碗筷相碰的动静过去,薛家人吃完早饭相继上班,骆窈长长呼出一口气。 就这隔音效果,得亏昨晚他俩声音小。 紧着时间回家,假期还剩一天,正好能让她休整休整。骆窈在睡回笼觉和起床之间挣扎了一会儿,突然想到要写报告,认命地趿拉着拖鞋洗漱吃饭。 带回来的点心礼物都规整到一边,她从包里拿出这几天的笔记开始工作。 这一忙就到了下午,骆窈也懒得去食堂打饭,自己下了一碗面,儿子凑到她脚边使劲找存在感。 “想出去玩儿了?” 儿子兴奋地叫唤。 半个月不见,它长大了一圈,跳起来都能够得到桌沿了,骆窈命令他坐好,等自己吃完才回屋换了衣服,给它戴上脖套,牵着绳子说:“走,出发!” 别看它腿短,跑得可真快,骆窈有段时间没锻炼了,猛地来这一下还有点不适应,好不容易让它从疾跑转为低速,她平缓呼吸,路过大铁门时顿了下。 这姑娘怎么来了? 王穗穗写好了访客记录,抬头瞧见不远处一个遛狗的背影,她没多想,听门卫说纪家这会儿可能没人,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没关系,也到下班时候了,说不定走过去正好碰见纪叔叔到家。” 院里的小学生们刚放学,骆窈把儿子交给薛峥他们,自己回去洗了个澡。骆淑慧打电话来说今天会晚点儿回来,她瞥了眼挂钟,又揣钱下楼去食堂打饭。 刚走到楼梯口,忽然听见一阵狗叫声,还有院里邻居的宽慰:“别怕别怕,它不咬人的。” 骆窈站在楼梯角往外看,王奶奶那外孙女正皱着张脸说话:“大娘,阿衍哥哥在家吗?” “找阿衍呐?他没下班呢!也不知道今天回不回来,你怎么不上研究所找他呢?” 王穗穗心里发苦,要是研究所能见到人她怎么会找到这儿来。 一放暑假她就迫不及待地到燕城来了,只是春新路等不到人,去研究所不是没空就是不在,好不容易收到研究生的录取通知书,想趁此机会邀请人到姥姥家里吃顿饭,又赶上他在外地出差。 虽然姥姥三申五令让她歇了心思,但王穗穗心里仍然有些不甘愿,她还没将心里话告诉阿衍哥哥,也想见一见他的女朋友,于是一打听到他回燕城,立马找了个机会过来。 “没关系,那我在这儿等一等。” 她低头对上那双狗狗眼,没好气地瞪了瞪。 “汪汪!” 一个小女孩插腰道:“你干嘛凶它!” 王穗穗连忙摆手,骆窈轻哼,从后门绕近道去了食堂。 …… 在农科院工作的同学送了点自己养出来的蜂蜜,纪亭衍提着回家,打算分一些给骆窈。 他一进屋,王穗穗立刻高兴地起身:“阿衍哥哥,你回来了!” 纪亭衍皱眉,纪科长在一边道:“王爷爷送了些鱼过来,穗穗说有学习上的事情要问你。” 说完,他还冲儿子使眼色。纪亭衍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点头,然后把蜂蜜放到桌上:“同学送的蜂蜜,你留着泡水喝。” “这东西好啊,等会儿你给窈窈他们家也送点儿。” “知道。” 瑶瑶?王穗穗咬住嘴唇,那一定就是阿衍哥哥的女朋友吧。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笑容道:“姥爷说了,这鱼也让我给阿衍哥哥的女朋友送一点儿,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吧?” “我替她谢谢王爷爷。”纪亭衍垂眸看她,“学业有什么问题?” 别的却没有多说。 王穗穗在背后绞着手指,抿唇道:“是这样的,我考上了燕师大的研究生。” 她想听他说一句恭喜,然而纪亭衍依然沉默,好似在催促她继续说。 王穗穗:“……导师让我们提前看一些材料,所以我想请你帮我挑一些书。” “什么专业?” “历、历史。” 纪亭衍面露不解:“你可以直接问导师。” “我问了,但是有些书要到图书馆找,我没有借书证……”王穗穗眼中带着些希冀,“阿衍哥哥,你的借书证能借我用用吗?” 一瞬间,纪亭衍脑海中闪过一些回忆,眼睫颤动,紧接着对面前人正色道:“不好意思,所里的借书证不能外借。” 第62章 水至清则无鱼 王穗穗第一次见到纪亭衍, 是初升高的那个暑假。她随父母来姥爷家小住,不时跟着去隔壁纪家帮忙打扫,回回都听姥姥称赞对方如何优秀。 正处于青春期的少女心里存了好奇, 直到某天她正踩在凳上擦窗户, 忽然听见姥姥喊:“阿衍回来啦?” 她回头, 一瞬间心脏乱了序,重心不稳险些摔倒。 纪亭衍那会儿还在念书, 浓浓的书卷气轻易撬动情窦初开的少女心。自那以后, 但凡读到优美的古诗词都觉得是在讲他和自己,即使他俩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没关系, 她知道他生性如此, 非要计算的话,自己还比家里其他几位兄弟姐妹多几个字呢。 后来纪亭衍出国,她奋发图强,只可惜高考没发挥好,上了兜底的志愿。 没关系,她继续努力,相信总有一天能站在他看得到的位置。 她想象得很美好,且私心希望纪亭衍主动开口, 所以她不时回燕城刷一些存在感, 培养所谓不需要宣之于口的默契, 等到时机成熟,她带着喜讯和光彩去见他, 一定就像小说和诗歌里写的那样,心有灵犀,两情相悦。 可现实给了她太大的打击,刚得知他有女朋友时不亚于晴天霹雳, 好不容易收拾好心情鼓起勇气,他连委婉都不肯,拒绝的话像一盆冷水,令她委屈又心痛。 如果骆窈知道她的想法,大概会唱上一句“童话里都是骗人的”。而且这充其量就是一厢情愿,纪亭衍之前连窍都没开,上哪儿去和她培养默契呢? 但王穗穗不想面对现实啊,她强忍住泪水,告诉自己没关系,还有机会的。 “有这个规定啊……”她的拇指指甲几乎要陷入肉里,“那除了市图书馆,燕城还有哪儿的书比较齐全呢?” 纪亭衍淡淡道:“校内图书馆。” “……还没开学,我也借不了书。”王穗穗勉强笑了笑,“看来我完不成导师的任务了。” 闻言,纪亭衍微微蹙眉。在他看来,并不是非借书不可,难道就不能在图书馆学习?以前缺书的时候连图书馆都没法去,好不容易淘来了资料,为了给其他人节省时间,他和同学便直接将内容整理誊抄下来。 不过专业不同,各人的学习方法也有差别,纪亭衍没有多做评价,只提醒道:“馆内学习是允许的。” 王穗穗的表情有些维持不住。我当然知道可以馆内学习,但是我要的是这个结果吗?! 眼见着这招行不通,她只能暂且作罢,换了个话题:“谢谢阿衍哥哥,我帮你把鱼送过去吧。” 纪亭衍却挡了一下:“不麻烦。” 对纪亭衍而言,王穗穗身上打着王奶奶和王爷爷的标签,因此力所能及的忙他能帮则帮,就像对待二老其他孙辈一样。 但他也没忘了对方是个姑娘,而且是个心智成熟的异性。 尤其先前她对自己有女朋友一事反应过度,其中原因不必深究,左右关系不近,保持距离即可。 上上个月高传波和他媳妇闹矛盾回所里挤了一晚上宿舍,起因是和同校师妹吃了一顿饭。 高传波说自己问心无愧,可媳妇儿生气他身上有别人的香水味。 “我咋知道咋弄上的?那明明闻着都是饭菜味儿,她非得瞎想,还说什么没有亲密接触过怎么可能染上。那气味散发在空中爱飘哪儿飘哪儿,我能做主啊?” 纪亭衍突然就想到骆窈也曾在意过他身上多出来的香味,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保不准也有同样的想法,而当时消解的方法也很简单——他特意多冲了一遍澡。 所以其实不需要话赶话地解释,重要的是摆明立场和态度? 纪亭衍不确定,但至少心里有了掂量。 又想骆窈当初在学校遇男生示好,他自诩冷静理智且相信她,但吃醋却没办法自控。 推己及人,自己也应该懂得排除不必要的隐患。 纪科长在一旁打圆场:“那个……穗穗,下回你让姥姥姥爷打个电话就成,叔叔开车过去,比你过来一趟更方便。” 王穗穗笑容僵硬:“不麻烦的……” “怎么不麻烦,刚才不是还在楼下等了好一会儿吗?既然现在学习任务这么重,你就更应该抓紧时间啊。” 王穗穗:“……” 纪亭衍瞥了眼挂钟,再次开口道:“六点左右有公交经站,你这会儿出去正好能赶上。” 他虽然安静寡语,但不留情面的时候少有,如此逐客令出口,王穗穗的脸一下就垮了。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68节 …… 纪亭衍过来的时候,骆窈正一边撸狗一边看电视,去年配音的电视剧刚刚开播,一路追剧的老太太终于舍得放弃重播的《红楼梦》,拿起遥控器转台,表示要看看自己的教学成果。 “今天有你唱戏那段吗?” 骆窈挠着儿子的下巴,说:“没那么早,我记着得十几集呢。” 老太太点头,却也没换台,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每天这时候电视的归属权到不了自己手上,老爷子有自知之明,不是听收音机就是去院里和人下棋,最近他换了花样,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台二手手风琴,弹起来还有模有样,引起了薛峥的兴趣。 那头爷俩在搞音乐,薛翘则穿针引线缝衣服,骆窈看了一眼,道:“妈那屋有缝纫机。” 薛宏明去接骆淑慧了,夫妻俩屋里没人,薛翘用针尖在头发上划了两下,说:“不用,就崩了一条线。” 老太太默默调大了电视音量,面色不豫地说:“你俩能不能去外头弹?” 老爷子顶嘴:“正培养孩子兴趣爱好呢,我还没嫌你看电视声音大嘞!” “薛照光。” “到!”老爷子条件反射,随后反应过来,“成成成,到外头弹。” 门一打开,纪亭衍要敲门的手停在半空,薛峥的门牙终于换完长齐了,恨不得每次笑都展示出来,标准得像是假笑:“阿衍哥哥!” 老爷子低头一瞧:“这么肥的鱼啊,自己钓的?” 纪亭衍走进来说:“是亲近的长辈送来的,蜂蜜是同学养的,带给你们尝尝。” 骆窈起身,儿子立刻从她怀里跳出来蹦跶到男人脚边,拱着鼻子仔细嗅了嗅,发现是熟悉的味道,于是又往他腿上扑。 “这可不是给你吃的。”骆窈示意它到一边去,帮着拿到厨房,顺便和纪亭衍说话。 “王奶奶送来的?” “她外孙女。”纪亭衍看她倒了一勺蜂蜜,继续道,“爷爷自己去钓的,听说我谈了对象,就说也让你尝尝鲜。” “那你替我谢谢老人家。”骆窈当然知道是谁送来的,低头抿了一口,登时眯起眼,“好甜。” 她示意他也尝尝,问:“人家专门送来,你没留着吃顿饭?” 纪亭衍泰然:“没,东西放下就让她回去了。” 骆窈抬眉。 这用词语气感觉有些微妙啊。 情侣之间,小醋怡情,大醋闹心,耍情调和无理取闹中间只有薄薄一层纸,纪亭衍不是会捅破这层纸的人,骆窈更不是。虽然她的占有欲不允许自己宽容大度,却着实懒得应付所谓的“情敌”。 毕竟能被挖走的墙角本身也不可靠,不是外孙女明儿还有孙女侄女外甥女,一旦把重点放到这些人身上,恋爱的快乐必定大打折扣,直至消磨殆尽。 所以她无所谓对方使什么样的手段,只看纪亭衍的态度。 水至清则无鱼,换个角度理解,只要彼此对这份感情没有游离,谁想介入也不好使。 至于那些人闹出来的“花絮”,甭管体面的不体面的,谁引起的谁收拾。她可以做到,却没道理两头都让她负责。 对于纪亭衍,骆窈没有百分百的笃定,这种保留怀疑并不是一两句承诺就能消除的,可现在听到他说的话,心里难免生出几分惊喜。 果然,他足够聪明,好在也足够在乎和用心。 男人思忖片刻,还是将刚才家里发生的事情简单复述了一遍,骆窈歪着头听完,然后踮起脚吻了下他的下巴。 “你记住,我的醋劲儿很大的,轻易不翻,一翻就收拾不了了。” 纪亭衍莫名有种得到正确答案的雀跃,避开敞开的厨房门抱住她,学着儿子在她嘴边嗅了嗅:“嗯,现在是甜的。” 骆窈眉眼舒展,环着他的腰说:“我想吃糖醋鱼。” “回头我跟阿姨学。” 两人黏黏糊糊地抱在一起。不知道什么时候薛峥跑到了厨房门口,见状又哎呀一声捂着眼睛跑开。 “儿子快走,小狗狗不能看!” …… 销假上班,骆窈和一起进修的几位同事连着开了好几场会,聊完心得写策划,到下班前才终于能喘口气。 涂涵珺悄悄凑过来说:“窈窈,你是不是要升职了?” 进修升职是台里不成文的潜规则,骆窈润了润嗓子,低声道:“升不升职无所谓,我只在乎涨不涨工资。” 干活少拿钱多,躺着数钱是她的梦想。 然而体制内的工作,涨工资可不是一两句话的事。涂涵珺也知道她今天没个闲工夫,主动转移了话题。 骆窈被她提醒起来,不由得问道:“你那球赛,有收获吗?” 闻言,涂涵珺拇指掐着食指的指节:“有一半儿。” “什么意思?” 涂涵珺还卖关子呢:“意思就是六层不再找我了,但我还是没有找到对象。” 骆窈今天用脑过度,着实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你找了个托?” “嘘——”涂涵珺生怕别人听见,万一要是被六层知道不就白忙活了。 骆窈在嘴边拉上了拉链,示意她继续。 涂涵珺才道:“准确地说,是各取所需。我俩都有缠人的追求者,但短时间内找不到合适的对象,所以才想了这么个办法,互帮互助,成功达成了合作意向。” 骆窈狐疑:“靠谱吗?年纪小可不代表单纯。” “我说了他年纪小了吗?”涂涵珺纳闷。 “你不是说不找年纪大的?” “那是对象标准,合作对象就无所谓了嘛。再说了,我俩还签了个合同呢,白纸黑字身份信息都在,我也是仔细了解过才答应的。” “那合同结束之后呢?你俩总不可能装一辈子吧?万一你俩关系解除,又有了新的追求者怎么办?” “这个……我还没有想过。”涂涵珺皱起眉,“说不定那时候我就遇上合眼缘的了。” “成。”骆窈笑道,“所以这位合作对象每天都来接你下班么?” “那倒没有,他说台里有熟人怕被看见……”话说到一半,涂涵珺看着骆窈的脸,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拍了下自己的大腿。 骆窈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涂涵珺伸出手指:“我就说他看着眼熟吧,之前愣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第63章 心高气傲的 “你说谁?” 涂涵珺回忆道:“就是咱俩去年第一次面试的时候, 在电台门口等你的那个男生。” 骆窈顿觉意外,可仔细一想也不是没有可能。 岳秉之前确实抱怨过自己被追到家门口,燕大, 球赛, 也是天时地利的巧合。 思及此, 她感慨地笑了笑,而后挑眉道:“他说的那个熟人可不是指我。” 涂涵珺疑惑:“不是你还有谁?” 恰巧这时有人敲门, 她俩回头看去, 骆窈连忙起身:“周姨,找我有事儿?” 周苗似乎是忙里抽空, 递了一个信封给她:“董老师给家里人买的戏票, 昨儿个怕是忘拿了,我顺道送过来,你下班记得拿回家去。” 剧团最近有大型演出,唱的是董月容以前的拿手戏,如今旧戏新排,老太太参与指导。虽然当初说好了一周上三天课,但遇上演出排练,放假心里也不踏实, 得天天去。 为这事还和老爷子拌了几句嘴, 老太太当即表示掏钱请这个老家伙听听戏, 接受接受艺术熏陶。 骆窈应道:“成,知道了, 麻烦您跑一趟。” “没事儿。”周苗摆摆手走了。 不等她坐下,涂涵珺便迫不及待地问:“还没说完呢,熟人是谁啊?” 骆窈两手撑在办公桌上,好整以暇地歪过头:“刚才那位你认识么?” 涂涵珺不明所以:“认识啊, 综合文艺的周编辑。” “还是岳秉他妈。”骆窈紧接着话道。 “啊?”涂涵珺傻了,呆愣好半天才嘟囔,“得亏没让他接我下班,万一碰上了还说不清了。” 骆窈忍俊不禁。 可不就是直接见家长了么。 …… 剧团的演出在周六,票友多,即便是内部人也得照规矩排票,老太太买到了三张,除开内定的老爷子,剩下的名额以公开民主的家庭会议方式竞选。 “那天约好了产检,我和春妮得去妇幼。”薛尉携妻子率先退出了选拔。 算算日子,徐春妮还有一个多月就到预产期了。她这胎养得小心,自己又在上班,生怕亏待孩子,营养品一点儿也不吝啬,结果胎儿偏大,医生说怕不好生,让她开始控制饮食,家里人都不太放心,几次要她搬回来住。 徐春妮也不托大,紧赶慢赶将厂里的事情处理好,提前请了产假收拾好东西搬过来。她和骆淑慧一起睡,薛宏明则被赶到薛峥房里,夜里睡觉三天得有两天被小儿子蹬到床边。 因此他也不参加选拔:“薛峥身体素质太差,我带他练一练。” “我不……”小家伙的声音隐没在老父亲的掌下,薛宏明面不改色,“顺便带儿子出去放放风。” 说的是摇尾巴不嫌事儿大的那位。 骆淑慧打算和薛尉他们一起去妇幼,新手夫妇难免经验不足,得有长辈看着。 筛来选去就剩下了姐妹俩,薛翘先开口道:“我没有艺术细胞,这票您还是给懂得欣赏的人吧,别浪费了。” 老爷子听了不乐意道:“指桑骂谁呢?” “我知道!”薛峥从薛宏明手下挣脱出小脸,“指桑骂槐!” 他一脸我语文可是满分是不是很厉害的小模样,其他人却不敢笑,偏过头憋得发抖。 “可不就是说你这棵老槐树么?”老太太冷哼,然后看向薛翘,“一头牛也是弹两头牛也是唱,不差你这头小牛。” “好吧。”薛翘坦然,“那天我和陆长征有约。”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69节 老太太斜睨她一眼,下一秒转看骆窈:“你呢?” “我那天倒没什么事儿。”骆窈耸耸肩,“正好沾您的光,听听戏。” 闻言,老太太才算是满意地点点头。 “可还剩一张票呢。” 老太太想了想说:“要不,你问问阿衍有没有空?” 当天家庭会议圆满结束,经过激烈的角逐,骆窈和纪亭衍成功当选,周六跟着老爷子一起去接受艺术熏陶。 …… 那天碰上下雨,公交车上人挤人很是闷热,因为没有空座,骆窈被后来的乘客推到了后车门,最近的一个扶手没够上,她一个踉跄,纪亭衍眼疾手快地将人捞进怀里。 “抓着我。”他身高腿长,握住头顶的横杆转了个身,把她整个人护在里面。 骆窈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也不觉得车里气味难闻了。 窗外骤雨不停,天边云层灰蒙蒙地压下来,还能听见呼啸的风声。 如此诡谲的景色,似乎很适合拍摄大片。 骆窈靠在纪亭衍身上发呆,突然想起两人第一次坐公交似乎也是这样的拥挤,但那时候初初见面,他礼貌有分寸,而她存着别样的心思,惦记手没喜欢上人。 如今在一起都快满一年。 以前她甚至不敢在自己身上用这个单位。毕竟三分钟热度最常见,一分钟看中一分钟暧昧一分钟享受暧昧,等到对方想要进一步发展,她却好似失了兴致,只觉得味同嚼蜡。 这跟骆窈网购的体验差不离,整个过程中,最强烈的期待感始于下单的那一瞬,伴随着快递的到来越来越高,等包裹一开,便像漏了气的气球,重新回归平静。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她深以为然。 否则为什么那么多人向往从一而终至死不渝的爱情,因为现实永远低于想象,而想象中的总是最好的。 然而来到这儿以后,她的习惯和心态或多或少发生了转变。明明在一起大半年,纪亭衍于她而言却更像是那个得不到的存在,她永远不满足,贪得无厌,想要他更爱自己一点,有好几个瞬间她都心存侥幸,想象他们会走得很远。 她的手一下攥紧,纪亭衍感觉到了,低头问:“怎么了?” 骆窈摇摇头,借着身后人的推搡抱住他。 演出地点在长安大戏院,老太太先一步到后台去了,骆窈他们迅速找着座位。 兴许是天气影响了人们的出行,观众席有点空,老爷子坐不住,没一会儿便起身道:“我去后台看看你奶奶,人没几个别还演砸咯。” “我陪您过去?”骆窈问。 “不用,这儿我比你俩熟。” 老爷子今天穿了件褂子,特意起了个大早将胡子剃得干干净净,走起路来气宇轩昂,像年轻时候当兵的模样。 “你猜爷爷这时候为什么要去后台?”骆窈歪着身子问。 纪亭衍猜:“怕奶奶紧张?” “奶奶又不上台。” “毕竟是新排的节目,怕徒弟们出错。” 骆窈老神在在地摇头。 见状,纪亭衍轻笑,捏捏她的脸:“那是为什么?” “奶奶有个老搭档,也在剧团当老师,爷爷从年轻时候就开始吃这份醋,现在还没消停呢。” 纪亭衍扬眉:“所以,爷爷是去宣示主权了?” 骆窈嗯了一声,音调调皮地往上扬:“你什么时候见爷爷这么打扮过?”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其实谁都一样。 纪亭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离开场还有十多分钟,周围座位陆陆续续来人,到了点后一眼望去座无虚席。 老爷子踩着锣声落座,脸上端着凯旋的得色。 骆窈冲纪亭衍挤了挤眼睛。 台上的主演都不算新人,身着素白的青衣更是位名气不小的角儿,唱腔曲折低徊,刚柔并济,水袖起落间,每个眼神都带着戏。 戏里唱“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有感性的观众小声叹息,老爷子却轻哼一声:“所以说,酸溜溜的书生最不靠谱,嘴上说得好听,全是谎话!” 骆窈偏头看他,老爷子似乎想起了什么,清了清嗓子:“阿衍呐,你可别学这做派,花言巧语要不得。” 听见没有。骆窈幸灾乐祸地冲纪亭衍做嘴形,男人握住她的手,五指钻入缝隙紧紧相扣,似乎是在证明他的行动大于言语。 骆窈偷笑,挠了挠他的掌心。 奶奶说爷爷没有艺术细胞,可他现下却听得极为认真,手臂搭在腿上打着拍子,时不时晃晃脑袋,简直一个老票友。 末了他还点评呢:“这旦角儿唱得没有你奶奶好。” 老太太十年如一日地练功,退休后也没松懈过,功底自然是小辈儿比不了的。 老爷子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眼角的皱纹堆叠出笑意:“我说的是你奶奶年轻的时候。” 谈起过往来,他望着台上,眼里透出几分怀念:“岁数比这还小呢,小得多,但凡有她的场子园里是坐满了人,买不着票怎么办呢,爬到树上,能听到一句都是赚着了。” “可多人捧着呢,心高气傲的。” 最后一句话说得不屑,骆窈却听出了捡到宝似的庆幸。 或许他在想,这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居然愿意被自己捧在手心了。 骆窈莞尔,低声问:“您那时候经常听奶奶唱戏么?” “听,怎么不听。”提起来自己好像都觉得不可思议,“那会儿树都不让人爬了,一个位置得我几天的饭钱,我多贼啊,爬到隔壁茶馆的屋顶,好几层高呢,有一回被人撵下来,差点儿没摔断腿。” “谁摔断腿了?”老太太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听到这话拧着眉道,“又说你那些打仗的事儿吧?让你来听戏还是说书啊?” 刚才还一脸柔情的老爷子立刻换脸,横眉竖眼地撇嘴:“这些戏成天都是情情爱爱,没个意思,让孩子们看着成天伤春悲秋的。以前那些样板戏多好啊,听着浑身上下都有劲儿!” 老太太不甚端庄地翻了个白眼。 骆窈垂下眼睫,视线从老两口身上落到她和纪亭衍交握的手上,心脏一下一下,跳得很重。 是啊,世界上好像确有那么些幸运儿,真是幸运,现实满足了想象。 第64章 这回算数么 秋雨送凉, 几乎一夜之间,燕城便裹上了阿宝色的新装。骆窈最喜欢这样的温度,只可惜没享受几天, 秋老虎便开始发威。 温度虽不及盛夏, 但就是闷得慌, 整个人好似置于蒸笼之中,难以静下心来。 周一台里开例会, 宣布了几条升任消息, 皆是上批前往沪城进修的同事,大家心照不宣, 可奇怪的是, 独独骆窈没有动静。 “说不定是想给你攒个大的。”涂涵珺安慰她。 骆窈早有心理准备,笑着摇头,并不觉得失望。 上个季度台里紧跟电视台于燕城范围内进行听众抽样调查,不久前公布结果,科学频道的收听率竟然名列前茅。 其实他们组定期查看听众来信,自然了解频道的关注度从去年改版以来一直呈上升趋势,却没想过会有这么好的结果,毕竟如今文艺节目才是最受欢迎的版块。 想来, 是今年大面积开展的全国性卫生知识宣传教育活动提供的热度。 台里发了一笔奖金, 且有意向将骆窈调到其他节目担任主播音员, 但科学频道即将迎来完全改版,他们组的任务更加繁重, 梁博新不肯放人,还打了申请向领导要新人。 这事梁博新和她谈过。 收听反馈结果一出,有人欢喜有人愁,吊车尾的栏目更需大刀阔斧地改进, 兴许是科学频道改版的成功让领导看见了骆窈的能力,这才有了调岗一说。 梁博新作为她的师父,虽然平时看起来不管不顾的,但其实十分护短,骆窈并不怀疑他的用意。 很快那个节目宣布停播,骆窈便明白过来,要她一个新人过去只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其实台里早就想停掉那个节目了。 其中原因错综复杂,涉及各种不好透露的内情,骆窈虽没多问,大致也能猜到一二。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师父是怕她一个根基尚浅的小菜鸟初出茅庐,任人揉圆搓扁。 感动不过三秒,梁博新便敲敲她的脑袋:“明天跟我去面试,新来的人由你来带。” 骆窈一时竟不知道他是自己想躲清闲还是为了锻炼她,但不管怎样,四舍五入也能算“升职”了。 “今天也太热了吧?”涂涵珺以手作扇不停扇风,随后又掏出手帕擦干净掌心的虚汗,一脸烦躁。 乔芳从抽屉里翻出来一小袋自家晒干的菊花,道:“要不要拿一点泡茶喝?” “谢谢乔乔姐。”涂涵珺婉拒,转头对骆窈说,“下班后我们去买雪花酪吧?” 雪花酪其实就是刨冰,夏天里有三轮车走街串巷叫卖,天气凉了便少了。骆窈知道她推荐的地方出不了错,点头应下。 可她全然忘了自己快到生理期,一碗雪花酪下肚确实爽快,等例假来了才知道痛苦。 纪亭衍灌了一个暖水袋给她,凛声说:“下次再吃冰?” 骆窈讨好地笑道:“纪伯伯呢?” “有事儿出去了。” 纪亭衍在家里最常做的事就是搞卫生,此时客厅还没收拾完,地板湿润无从下脚,骆窈只觉得一股水汽向上蒸腾,刚走了两步便疼得倒吸一口气,小腹像是被人扯着神经,连腰都直不起来。 男人皱眉,将她打横抱起,语气说不上好:“也不在家好好休息。” 脚步却是朝自己房间去。 屋里东西很少,打眼的就是两个大书架,书籍从高到低分门别类,跟房间的整体风格一致,整齐到令人舒适。 他的床未铺凉席,深色的床单一丝褶皱也无,骆窈被他放下,那面上便有了一处浅浅的凹陷。 骆窈看出他在生气,因为自己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而且刚保证过就贪凉,好言相说不管用了,纪老师开始采用威慑政策。 手里攥着他的衣角,纪亭衍抬手拂开,留下一句:“我出去一下。” 半晌后他端着一盆热水回来,骆窈疑惑,就见他一只手浸在里头,然后用毛巾擦干,这才不轻不重地帮她揉肚子。 男人的掌心温暖,似乎循着某种按摩技巧,倒真缓解了疼痛,没过多会儿他重新浸热,再擦干,继续揉,骆窈握着他笑:“不疼了。” 纪亭衍沉默,等盆里的水都凉了才收手。 骆窈见他不跟自己说话,又嘶了一声,虽然苦肉计使得很表面,但男人动作一顿,声音终是放缓了些:“先躺一会儿,给你煮红糖水喝。” 骆窈顺杆儿爬,半抱住他:“我错了。”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70节 她靠在他耳边说话,嗓音是他最喜欢的那种,纪亭衍浑身僵住,骆窈又道:“这回是我忘了,不生气,嗯?” “没生气。”男人音调都似绷着,面色不改,冷清得像是雪花酪里的冰,耳尖却诚实地渐渐烧红。 “那这是什么?”骆窈用手指按住他的嘴角往下拉,“要不我给你写个保证书?” 哪有人写这种保证书的。纪亭衍失笑,却道:“行,现在写。” 骆窈没想到他还真答应了,眼睛睁大,末了起身道:“好,现在就写。” 纪亭衍拉开抽屉,撕了一张信纸,骆窈瞥见里头的一叠信封,问:“纪桦给你写了这么多信啊?” “嗯。”他旋开钢笔盖,还贴心地帮忙写好题头,骆窈的视线却专注于他的手。 握笔姿势标准,笔锋用力时指甲微微发白,手背青筋时隐时现。 好看的手写出来的字都是好看的。 骆窈心念一动,没有接过笔,而是直接握住他的手,像教小朋友写字似的一笔一画。 纪亭衍心明,任由她握着。 “本人保证,即日起,控制一切生冷食品,包括且不限于雪花酪,冰棍等零食,若有违反……” 写到一半,她抬头:“若有违反怎么办?” 纪亭衍似笑非笑:“你说呢?” 骆窈抿唇,继续写:“若有违反,一周不准和纪亭衍同志联系或见面。” 看得纪亭衍又好气又好笑:“这是惩罚吗?” “不是吗?”骆窈煞有其事道,“很难欸,我一天见不到纪亭衍同志就头晕眼花、心慌心悸、四肢无力……” 合着还是在说好听话,纪亭衍用另一只手捏住她的脸,红艳艳的嘴唇顿时嘟起来。 “惩罚不带连坐的。”不见面?难道单单只是罚她? 骆窈眼里有笑,却很郑重地说:“这是我能想到最重的惩罚了!” 她故意的神色太过明显,纪亭衍默默咬牙:“写。” 闻言,骆窈挑眉,一字不落地写完,然后签上自己的名字,标注时间。 “有印泥吗?” “没有。” 骆窈仰着头,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忍不住笑。 现在倒不是闷着生气了,是赌气,透着一点可爱。 她眨眨眼:“那我怎么盖章啊?” 纪亭衍不语。 “这样吧……”说着,骆窈抬手搂住他的脖子,将人带下来,吻住他的唇,一触即分,“盖好了。” 纪亭衍的喉结不自觉滚了滚,眸底神色难辨:“盖章是为了留证,这样……算不得数。” 骆窈摩挲着他颈后的皮肤,曲解他的意思:“那应该是我盖得太浅了,这回用力一点儿。” 她没有太费力,因为男人也顺势吻了下来。 如果把亲吻当作一场教学,那么纪亭衍早就可以出师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骆窈这个前浪甘拜下风,不一会儿身子就变得酥软,保持回身的姿势有些费劲。 纪亭衍单手托起她到桌子上,骆窈向后倒,他立刻搂住往回带,两人因此贴得更紧。 彼此的呼吸声变重变沉,骆窈撩起眼皮,看见了男人动情的模样,白色最易染,他的肤色根本掩盖不住红晕,这下不用热水,简直无一处不烫。 骆窈心里存了坏,趁着间隙紧闭齿关,纪亭衍睁眼看她,黑沉沉的眸子会说话,细细密密地吻着她的唇瓣,然后是鼻子、眼睛、额头,又一路往下,吮住下唇缠绵地碾,字句都暧昧不清。 “窈窈……” 骆窈竟然听出急切和恳求,牙齿一松,他立刻闯了进来,唇舌重新交缠,灵魂深处似乎都发出一声喟叹来。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骆窈的头发都乱了,纪亭衍的领口被解开,两人的嘴唇呈现一样的红,一样的肿,仿佛再继续下去就能滴出血来。 骆窈的声音不稳,却听得人耳朵发痒:“这回算数么?” 纪亭衍此刻却如绷紧的弦,突然又被她轻轻拨了拨,忍不住打了个颤:“我……去煮红糖水。” 正常男女,情到浓时,骆窈的腿在他身体两侧,两人抱得如此紧,她几乎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变化。 当下看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骆窈撑着桌面,毫不客气地笑出声。 忍得可真不容易。 …… 这副双眸含春的模样自然是不能马上回家的,骆窈在桌上晃着腿,余光落到抽屉里那叠信上,好奇地拿了一封出来。 要说纪桦这人也挺有意思,嘴上说话厉害,背井离乡居然最惦记的还是他哥? 毕竟纪科长说自己就接到过一两次小儿子打来的电话,平时了解情况都是直接问他的老战友,而郑敏前不久改嫁了,听说婆婆管得厉害,不让她和这头的人联系,家里天天都是鸡飞狗跳。 这么一比,写给纪亭衍的信算是很频繁了,几乎一月一封,从大西北过来得花费十天半个月,有时寄到家属院,有时寄到春新路,生怕收不到似的,不知道纪亭衍有没有回过。 字可真难看,骆窈腹诽,抬眼便见男人端着碗走了进来。 “趁热喝。”红糖水放在外头晾了一会儿,这时候温度正好入口,骆窈摇摇手里的信封,“我就拿出来看看,没打开。” 纪亭衍眼神微动,随即浅笑道:“没事儿,你想看就看。” “这字儿我瞧着费眼,他都和你说什么啊?” “就是军营里的生活。” “哦。”骆窈本就没兴趣看,随口道,“我还以为他会让你劝纪伯伯把他领回来呢。” “这倒是没少说。” 骆窈端起碗喝糖水,纪亭衍顺手接过信封放回抽屉里,目光一扫忽然顿住,抬手捻起她腿边的衣料。 骆窈低头看。 糟糕,被钢笔墨水染上了。 她愤愤盯着男人:“都怪你!” 纪亭衍不反驳:“换下来我帮你洗干净。” “现在?”骆窈兴味地问。 男人呛了一下:“……你回家以后。” “那要是洗不掉怎么办?” “我买一件新的。” “真的?” 纪亭衍拿起被她坐了一角的保证书,笑道:“需要我也写一份儿吗?” 骆窈舔了舔唇上残留的糖水,冲他嫣然一笑:“我比较通情达理,口头就行,但是得盖个章。” “喏,印泥都准备好了,红糖色的。” 第65章 你上天都可以 此等天气来例假简直就是遭罪, 骆窈却不敢再贪凉,连喝水都耐心地兑好温度,骆淑慧知道后欣慰地道:“就得让阿衍来治治你, 成天和你说话都不听!” 骆窈反驳:“我自己要是不肯服软, 谁说都不好使。” “还得意上了不成?”骆淑慧点点她的额头, “我们不都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 末了,她笑叹道:“你啊……也就是阿衍这么好脾气, 才惯得你。” 桌上放着纪亭衍亲手煮的银耳莲子红枣汤, 琥珀色的汤汁煮出了银耳的胶质,放温了以后甜味清淡, 润嗓去燥, 很适合这时候喝。 纪亭衍的厨艺水平骆窈再清楚不过,和当初在春新路相比,算得上突飞猛进。这会儿也没有菜谱,他闲时会跟骆淑慧学一两道,多数时候自己琢磨。 火候靠计时,调味数克重,起锅前准备就绪的台面跟实验现场似的,直到养成了手感和经验才变得游刃有余。 他学菜这一动作无疑大大取悦了骆淑慧, 如果是薛宏明, 她可能会把人从厨房赶出去, 但纪亭衍对女儿好,她乐见其成。 “好么?”骆窈故意唱反调, “您是没见到他凶我的时候。” “得了便宜还卖乖!”骆淑慧没好气地拍她,“哪回不是你欺负他?” 骆窈一想,笑了,倒也没说错。 中秋前陆长征的父母要到薛家来拜访, 引得骆淑慧时不时问她:“你和阿衍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骆窈有意打岔:“您和爸上周去哪儿玩儿了?” 骆淑慧面色一红:“窈窈!” “妈。”骆窈拍拍她的手,“我心里有数,您就甭操心了啊。” 她要再问,骆窈就以工作推脱。 …… 科学频道招进来两个新同事,一男一女,都是履历漂亮的高材生,其中一位刚刚研究生毕业,年龄比骆窈还大。 其实新人入电台,并没有明文规定要让老员工带,有些同事刚进来的时候犹如无头苍蝇,都是自己主动找工作,学东西。 但他们频道人少,让新人快速上手,就意味着减轻自己的工作压力,往上几代都是手把手地教,只不过到了梁博新这儿就开始变得随意了。 男生叫马思,中大研究生,一开始工作态度虚心又积极,骆窈让他给三个选题,他就给十个。直到他知道骆窈才刚毕业没多久,态度就变了。 这天梁博新和乔芳没在,骆窈录完音回到办公室,马思立刻走过来问:“为什么否了我的选题?” 骆窈瞥他一眼,淡淡道:“昨天给你的资料看了吗?” 马思不答,双手撑在桌子上:“如果是我的选题介绍写得太过学术和专业,您没看懂,我可以用更浅显的语言翻译一遍。” 骆窈耐着性子:“我问你资料看了吗?” 从她的角度看,马思昂头斜眼,鼻孔格外大:“我知道您入职早,是前辈,可我好歹比您多读几年书,懂的东西不多,但也绝对不比您少。” 闻言,涂涵珺忍不住说:“你什么意思啊?”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71节 骆窈停下笔,手指不轻不重地点了几下,脸上看不出喜怒:“你的学历第一天就做过自我介绍了,不用强调自己年龄大。” 马思瞪眼。 骆窈:“这声前辈不敢当,你懂这么多怎么不知道看看我们前年六月份做的内容,和你的是不是一模一样?” “一样的选题也有不同的角度。” “你有吗?” 马思皱起眉。 骆窈继续问:“刚才我去录音不是叫了你一起来吗?” 马思:“如果是去了解流程的话,我之前有实习经验,对此已经很熟悉了,而且我认为现下更重要的是准备新版节目的选题内容,只有尽快定下内容,后续的工作才能继续推进。” 骆窈耸耸肩,似乎对此不以为意:“你能立马上手我当然乐见其成,但还是请你多少腾出空来了解一下我们频道的往期内容。你给出的六个选题中,有四个高度重合,所以我打回去让你给出更详细的策划和提纲,如果与往期节目一致,选材过时,我认为可以延后,或者根本没有必要推进起稿,除非你有足够的理由说服大家。” “我的资历的确不深,自认与你们都只是同事关系而不是话里话外的辈分,我分享过往经验你选择性地接受当然没有问题,但我有必要提醒你,无论是内容还是流程安排还是录音出错,但凡造成损失我头上也得记上一笔,所以为了工资着想,该说的我得说,该做的我也不能不做。” 她的脊背笔直,签字笔在指间转了个圈,语气突然有些懒散:“如果你是对我这个人有意见的话,可以向梁主任提出要求。咱们频道从来没有你口中所谓的资历压能力这一说,不喜欢我的做事风格可以按自己的步调来,都没关系,但还是那句话,不扣我的钱,你上天都可以。” 骆窈不像涂涵珺他们有职业抱负,她上班就是为了钱,所以没法和梁博新一样大胆用人,是她的过失她自己认,可万一有人诚心敷衍故意犯错她不就成冤大头了? 马思哽住,沉默好半晌才回身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临下班前拦住骆窈:“资料我看过了,这是重新写的一份,你看看有没有问题。” “辛苦了。”骆窈抬手接过,妥帖地放入文件夹中,“明天给你答复。” 新来的女生叫何欣桐,今天跟着梁博新外采去了,见状对骆窈道:“我今天没来得及写,明天给你行吗?” “当然。”骆窈冲她笑笑,“最迟明天下班前,否则赶不上申报了。” 何欣桐学着警匪片里的动作敬了个礼:“yes sir!” 马思看看骆窈,又看看何欣桐,抿了抿嘴问:“往期节目的磁带我能借来听听么?” 骆窈扬眉,想说你不是在电台实习过么,基本的规章不知道? 马思咳了声:“我指的当然是还没发行的。” 所以确实是不知道。 这回没等骆窈回答,涂涵珺就凑过来说:“台里组里都会定期组织听评会,你想带回家的话就向梁老师打申请翻录,不过数量是有限的。” “知道了,谢谢。” 涂涵珺冲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骆窈失笑,拍了下她的屁股:“下班。” 出了大门走向车棚,身后有人喊了骆窈的名字。 是许久未见的沈卉。 沈卉如今在燕城电视台,还和温海洋开了几家店,两人的生活稳定下来,打算进入一个新阶段。 “订婚宴?”骆窈打开手中的请帖,“怎么给我两张?” 沈卉今天穿了条红色的裙子,面带喜色,指间的钻戒在阳光下折射出光彩。 “你那张是我给的,纪亭衍那张是温海洋给的,结婚的时候会把你俩写成一家,省的随两份礼了。” “……” 想得真周到。骆窈笑:“恭喜。” “她的戒指真好看。”涂涵珺边开车锁边说,“是不是得上千块了?” 骆窈耸肩:“不知道。” 这个年代结婚,也只有殷实人家会准备金戒指金项链,钻石的寓意没有以后那么深入人心,或者说,国内市面上就没有钻戒。沈卉手上的那颗也不是什么鸽子蛋,就是很简单的圆钻,想来应该是在香岛买的。 见她似乎有些向往,骆窈问:“你那个合约怎么样了?” “合约啊。”涂涵珺回神,“有点难搞。” “怎么?” “六层怀疑我在骗他,岳秉那边那个姑娘呢,有点儿锲而不舍的意思,我俩琢磨着最近得演场戏。” “我能围观么?” “千万别来!我怕我俩兜不住笑场。” …… 傍晚送来微风,天边堆积着几片乌云,转瞬间周围就暗了一个度,不等下课的学生走回宿舍,狂风骤起,雨点跟冰雹似的砸下来。 王穗穗把书包顶在脑袋上冲进食堂,掏出手帕整理狼狈,下一秒被人拍了拍肩膀:“学姐。” 她侧身看去,冲人打招呼:“薇薇啊,好巧,你刚从图书馆过来么?” “是啊。”张秀薇帮她拿东西方便腾手,两人一道往里走。 她们是在学校活动上认识的,张秀薇作为志愿者去帮忙,和王穗穗越聊越投机,很快就成为了朋友。 “学姐,你对象什么时候来学校找你啊?” 张秀薇之所以和对方结交,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王穗穗有个燕大毕业的男朋友,听说还在研究所工作。虽然没说是哪个单位,但她现在对研究所有天然的好感,爱屋及乌,自觉和对方十分有共同语言。 闻言,王穗穗顿了下:“他出差了,具体什么时候回来说不准,你知道的,他们很多工作都得保密,电话都打不了。” 张秀薇一副我了解的表情,叹了口气:“我也想有这个烦恼。” 王穗穗知道她喜欢的人在燕大,还是在婚礼上认识的,笑着说:“你可以让你姐夫搭桥啊。” “我跟那个姐姐的关系比较远,一年到头也见不着两回,好不容易厚着脸皮打听到消息追到家门口,结果他说有女朋友了。” 听到这话,王穗穗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微妙:“有女朋友了啊……” “嗯,我见过,觉得有点配不上他。” 王穗穗虽然没见过那个叫“瑶瑶”的姑娘,但此时心里却生出一股感同身受的酸楚:“ 是啊,他那么优秀……” “学姐你怎么了?” “啊?”王穗穗回神,“没有,你刚才说什么?” 张秀薇:“我说我不信他俩是真的情侣关系,打算找个时间探探,学姐你能陪我去么?” 王穗穗看着她,像是看着另一个自己,在心里自嘲地笑了一声,开口道:“好,我陪你去。” 第66章 怎么敢 老师已经很多年没有收过学生了, 岳秉作为关门弟子,本科期间就跟着进实验室,接着直博, 在学校里已然成了新一代的风云人物。 他长相阳光、性格爽朗、说话逗趣, 和熟悉的人打闹时偶尔带着一股痞劲儿, 提及他的讨论里有崇拜有欣赏,当然也有萌动的倾慕。 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性子还未沉淀下来, 难免会因为这些目光和赞扬沾沾自喜,每当这时老师就会指着他的脑门说:“飘!飘!文献看完了吗?论文动笔了吗?实验数据整理了吗?” 老师上了年纪, 待他跟自家孙子似的, 岳秉庆幸他没说像他这个年纪师兄师姐们都怎么怎么样了,不过即便不提,他也心知肚明,更何况纪亭衍一直是他的榜样。 每每思及此,那些自得便化作了羞愧,继而转化为动力,所以新学期开学后他很忙,非常忙, 连钟爱的篮球也只挤出时间来摸过一回。 没想到就这一回还出了状况。 张秀薇不知道从哪里打听来了他的课表, 隔三差五地跑到学校来不说, 上回还把他堵在了家门口。好话歹话说尽,逢人就笑的岳秉难得对一个人拉着张脸, 却仍然没能浇灭对方的热情。 球赛那天是涂涵珺帮他解的围,岳秉心里都有阴影了,还以为又是第二个张秀薇呢,可心里隐约对这姑娘有点印象, 促使他多问了几句。 一来二去便聊了起来,许是觉得他和自己同病相怜,涂涵珺也倾诉了自己的烦恼,岳秉顿时生出想法,提议两人合作,做名义上的男女朋友。 如此消停了一段时间,近来又有点故态复萌的征兆,单单名头不管用了,他俩于是商量着真人演一场恩爱戏码。 “喂,你说这有用吗?”涂涵珺还挽着岳秉的胳膊,说话时始终保持笑容,却是皮笑肉不笑。 岳秉理了理她的额发,笑容明朗,比她自然许多:“面子都给到这份儿上了,要是还不死心你就去台里纪检投诉。” “那你呢?” “我天天泡实验室能怎么着?” 涂涵珺点点头,又说:“咱俩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用这个办法?” 岳秉轻笑一声:“你说呢?” 闻言,涂涵珺呆了呆,反应过来:“对哦,怪我当初没多考虑,跳出来把话说死了。” 见她面露赧色,岳秉拍拍她的头,像是安抚:“我还得谢谢你帮忙。” 绕过一个拐角,涂涵珺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顺势把手放了下来:“行了,瞧不着了,你不是还有事儿吗?我自己回去就成。” “不差这一会儿,送你去公交站。” 街边的树木染了秋意,树影晃动在掉了漆的站牌上,在附近少年宫上兴趣班的孩子们正排着队等车,小脑袋围在一起翻花绳。涂涵珺走到最后头,开口道:“你走吧。” 岳秉失笑:“我都不急你急什么,等你上车再说。”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都没注意到不远处的围栏后躲着两个人。 张秀薇抓着王穗穗的手不自觉收紧,眼中迸发出精光:“你看这俩人的状态,跟刚认识没多久似的,肯定有猫腻。” 王穗穗却只注意到过路行人投来狐疑怪异的目光,嘴角抽了抽。 她一出门就后悔了,说到底两人的关系也不深,同情归同情,口头安慰两句就算了,掺和进来做什么? 但来都来了。 她不耐地叹一口气,抱臂站直身体:“待在这儿什么也听不见,要不我过去吧?” 张秀薇一想也行,感动地道:“谢谢学姐。” 我只是不想被人当成小偷抓起来而已,王穗穗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冲她干巴巴地笑了笑。 说话间来了一辆公交,前头的孩子们陆陆续续上车,周围顿时空旷了许多,涂涵珺向前走了几步,转头问道:“你那边怎么办?” 岳秉:“看看吧,有情况我再给你打电话。” “成吧。” 王穗穗这时走到两人身边,还装模作样地看了看站牌上的路线,她用余光打量了一下岳秉,正好瞧见他嘴边懒洋洋的笑,下意识回头瞥一眼张秀薇。 也不怪她一直惦记。 “你待会儿回学校么?”路的尽头不见车踪影,涂涵珺低头,踢了一脚落叶。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72节 岳秉单手插兜看着,摇头:“去趟研究所,找我师兄。” 涂涵珺已经知道他们的关系了,闻言感慨道:“纪同志这么忙啊,现在还在加班。” 岳秉撩起眼皮笑:“我也很忙的。” “没看出来。”涂涵珺故意撇撇嘴,末了又幸灾乐祸地问,“你和他同门,导师是不是经常拿他来鞭策你啊?” “哟,这都被你知道了?”岳秉抬眉,随后一脸深受其害似的叹了口气,“没办法啊,老师把师兄当紧箍咒使,日日念,夜夜念,念的我听见纪亭衍这三个字就自动打起精神,比悬梁刺股都好使。” 涂涵珺被他逗笑:“让你这么贫,活该!” 纪亭衍?王穗穗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偏过头,涂涵珺注意到了,以为是自己说话声音太大打扰了人家,再开口便轻了许多:“人家这么忙你还跑过去打扰,我听窈窈说今天要去看电影的,你可别耽误功夫。” “瞧你说的,我师兄是重色轻友的人吗?” 涂涵珺从鼻腔里搭了一声,饱含兴味。 岳秉笑起来:“他还真是。” 两人说说笑笑,五分钟后涂涵珺上车走了,没过多久岳秉也坐上另一路公交,王穗穗几乎没有犹豫地跟了上去,躲在围栏后的张秀薇瞪大双眼欸了一声,急忙跑出去,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车子与她擦肩而过。 她纳闷地喘着气,突然瞧见窗户内扔出来一团纸。张秀薇想了想,上前用脚碾开,里头潦草地写着一行字。 生命科学研究所。 张秀薇:啊? …… 岳秉提前打过电话,进门时纪亭衍刚好从实验室出来,一身白大褂清清冷冷,鼻梁上的眼镜往下滑,又被手指推了回去。 “边走边说。” 岳秉赶忙跟上。 小王同志今天放假,岳秉熟门熟路地自己端茶倒水,虽然曾拿骆窈来打趣纪亭衍,但他私底下对这个师兄尊敬更多,见他忙碌也不多寒暄,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要速战速决。 谁料正事谈完已过六点,岳秉瞄了眼时间,讶然道:“都这个点儿了,师兄赶快下班吧。” 纪亭衍不紧不慢地写完材料,闻言嗯了一声,面上看不出什么,收拾东西的动作却透出几分着急。 两人相继走出大楼,前头的纪亭衍忽然停下脚步,然后张开双臂,接住了扑向他的姑娘。 岳秉扬起眉梢,下一秒便听见刚才对自己毫不留情一板一眼的师兄用极度温柔的嗓音开口。 “等很久了?” 他本能地打了个颤,紧接着又抖了抖,因为骆窈撒娇的声音他更是从未听过。 “晚了十七分零八秒,纪老师这么不守时?” 为了彰显存在感,岳秉不得不咳嗽两声,见这俩终于分来眼神,他憋着笑开口,语气里满是调侃:“不怪师兄,怪我,怪我临时找师兄谈事儿才耽误了时间。” 骆窈仍旧靠在纪亭衍怀里:“是么?” “那当然,你可不能冤枉我师兄啊。” 骆窈笑:“这么有眼力见的话你现在就该走了,岳秉同志。” 骆窈今天穿着一件鹅黄色的针织衫,浅色牛仔裤下的臀部挺翘,随着抬手的动作露出一截纤腰,雪白的肌肤一晃而过。 距离较远,王穗穗其实看不清楚他们脸上的表情,可男人的大手覆在那片肌肤上,占有欲十足地往自己怀里带,那动作像是一记巴掌,饶是这段日子反复叫自己死心,仍然酸得她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难怪刚才见她下车的时候觉得眼熟,这不是之前出现在春新路的女生么? 想到某种可能,王穗穗的胸膛剧烈起伏着。 所以早在那时候他们就住在一起了?难怪姥姥说那个租客不喜见人呢。 呵,怎么敢?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学姐?”张秀薇不解地推推她,实在是没弄清楚对方想要做什么。 看到字条后她没时间多想,等下一班公交赶来研究所,就瞧见在街边买汽水的王穗穗,陪她等了足足有一个多小时。 “学姐,你刚才是不是听见什么了?” 王穗穗如梦初醒,像是终于能呼吸般大口喘气,然后用力闭了闭眼,勉强恢复正常,指向那头三人说:“我听见他要找什么重要的人,还以为……” 她还没说完,张秀薇已经自动脑补完毕,心里顿时升起一股发不出来的闷气,可想想学姐也是为了帮自己,打个旋又回归平静:“那是他师兄,我在婚礼上见过的。” “旁边的女生呢?” “他师兄的对象啊!感情可好了,吃饭的时候帮她剥虾夹菜,恨不得上个厕所都要陪她去。”张秀薇没察觉身旁人的脸色越来越差,自顾自地说,“不过她长得也漂亮,感觉除了他俩也没有谁配得上对方了,听说还是个播音员,这叫什么,天生一对?” “是吧学姐?”言罢,她转过头,登时被王穗穗的表情吓了一跳。 对方嘴唇紧抿,眼神没有焦距,脸色灰暗,腮边的肌肉仿佛都在抖动。 “怎、怎么了?” 然而下一秒,王穗穗笑了笑,状态与平时无异,仿佛刚才的失态只是个错觉。 “没什么,我就是突然觉得岳秉和他对象挺般配的。” 张秀薇错愕,随后不可置信地道:“学姐你说什么呢?” “难道不是么?”王穗穗双手抱胸,眼角的讥讽尽显,将刚才的话尽数还给她,“哦,忘了告诉你,他对象跟那边那个女生是同事,也是个播音员,你说的嘛,工作体面,长相么……” 她的目光上下巡视,嗤笑道:“和岳秉也很般配,我觉着也是天生一对啊。” 王穗穗登时有股报复的快感,可话说完,内心深处又沁出星点悲哀。 她一直想见见纪亭衍的女朋友,可现在真的见到了,又觉得没有必要。没见到之前,至少自己还憋着股劲,如今卸了劲,整颗心都空落落的。 暗恋多年又如何,两家关系近又怎么样,他心里有你时连逾矩的事都不惧,心里没你时一个表情都欠奉。 张秀薇如此和自己以前有什么不同?尤其这副不死心的模样,连跟踪这样猥琐的行径都使出来了。 太难看了,真的太难看了,仿佛跳梁小丑,只有自己蹦哒得欢,旁人只觉得笑话。 她嘴唇张合,几番欲言又止,而后扬起下巴,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说:“你跟着他是想发现什么呢?看到了又能怎么样呢?他俩有没有在一起是真是假都不重要,因为是真的代表你没戏,是假的代表他宁愿和别人做戏也不愿意与你在一起。” “他不喜欢你,就这么简单,再怎么折腾难堪的都是自己。” “王穗穗!你是不是吃错药了?”张秀薇怒极反笑,失手将汽水瓶子打翻在地。 没有涉及自身利益时,尚能保持客观,可但凡牵扯上自己,本就不牢靠的友谊能立刻翻脸不认人。 绿色的玻璃瓶碎成几块,清脆的响动引来老板的斥责:“嘛呢你俩?吵架上外头吵去!我这儿还得做生意呢!” 王穗穗不再多言,冷哼一声快步离开,张秀薇却被老板拦住。 “欸,瓶子钱得赔啊!” 张秀薇脸颊涨得通红,分不清是气的还是臊的,她低头在包里翻腾了几下,越翻越手忙脚乱,最后掏出一块钱大力拍在冰柜上。 “给你!” “神经病!”老板啐了一口,拎起扫把清扫地上的碎玻璃,还叮嘱自家孩子别走过来。 “爸爸,她们刚才为什么吵架呀?” “闹翻了呗。”老板掂了掂畚斗里的玻璃,“你以后交朋友可得擦亮眼睛,否则一遇上事儿能cei个稀烂。” “老板,来瓶水。”告别师兄和骆窈,岳秉穿过马路找了家小卖部买水,听到老板后半句话,顺嘴搭话道,“出啥事儿了啊,cei成这样?” “要冰的不?” “常温就成。” 老板从架子上拿了一瓶矿泉水,这才道:“嗐,就俩姑娘吵架,闹起来了。” 小卖部在拐角处,出门转个一百八十度就是条巷道,岳秉一只脚踩在台阶上,拧开瓶盖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水。 正在这时,张秀薇去而复返,想到刚才扔出去的那一块钱,顿时心疼地喊:“老板,你得找我钱!” 汽水都要不了一块钱,一个瓶子她凭什么给这么多? 岳秉闻声转头,见到来人先是一愣,然后眉眼沉沉压下来,聚集着不耐和腻烦。 啧,没完了是吧? 第67章 为了求偶 陪纪亭衍推了自行车出来, 骆窈跳上后座,目光正对马路对面,和岳秉的撞上。 他身边的姑娘骆窈还有印象, 当下有点意外, 只是见岳秉冲自己摇头, 便明白他不愿意旁人掺和,于是装作没看见, 揽过纪亭衍的腰说:“走吧。” 电影院最近的排片骆窈不感兴趣, 听说录像厅进了一批新的录像带,便拉着纪亭衍占了最后两个座位。 今天外头没挂宣传海报, 骆窈也不知道播的是什么影片, 直到厅内出现一声凄厉的惨叫,电视画面突然变得可怖诡异,她才反应过来。 原来是恐怖片! 这一下令人毫无准备,狭小的房间里,观众的尖叫简直要盖过电视,骆窈也免不了被吓一跳,浑身一凛,脊背发凉, 本能地想要抓住什么。 男人的掌心与她相扣, 此时已经倾身过来, 带着熟悉又安定的气息。 “没事儿。”骆窈握紧他的手,“就是没反应过来。” 那语气仿佛在安慰他。 然而过了十几分钟, 她整个人开始往他身上缩。 纪亭衍低头一看,小姑娘的脸被骤然亮起的光线照得发白,神色凝重,眼睛闭上又睁开, 一副又怕又想看的模样。 他觉得好笑,抬手挡住她的眼睛,骆窈拉下来,他又挡回去,这下小姑娘忍不住抬头瞪他:“干嘛呀!” 纪亭衍还未说话,厅内又是一阵尖叫,显然播到了什么高能场面,骆窈偏头瞄了一眼又赶忙闭上,贴在他颈边问:“你看过?”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后面要发生什么?” 大概就纪亭衍看来,这部片子全靠音效和乍现放大的惊悚画面营造气氛,抛开这些,剧情简单,人物形象虚浮,尤其里头的专业内容,很不专业。 比如化学试剂错用、生物体征判断偏差、血液的颜色状态太过出戏等,甚至有一幕收音话筒都入了画,实在很难让他进入状态。 不过为了她的观看体验,纪亭衍什么都没说,当下因为她过近又有点发颤的声音心神一滞,才低低道:“猜的。” 座位中间隔着扶手,硬邦邦的木头硌得骆窈肋骨难受,她抬头看向男人,眼神中带着怀疑。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73节 前排有个小姑娘被吓得差点跳起来,大家都处于惊吓中,没人在意他俩,除了坐在纪亭衍身边的小年轻。 对方显然还未从恐惧中脱离情绪,愣愣地盯着纪亭衍,然后又看向他怀里的姑娘,浓密的眉毛突然抬得老高,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事。紧接着,他意味深长地咧开嘴,露出“哥们儿你这主意不错啊,有前途”的坏笑。 纪亭衍目光淡淡,稍微侧身挡住了他的打量。小年轻收回脖子,蠢蠢欲动地转向另一边,敞着肚皮的大哥拿眼斜他,手臂上盘踞着大片纹身,吊睛白额的大虫睥睨着自己,小年轻悻悻地撇撇嘴,默默抱住了自己。 后面是一段冗长的剧情,骆窈枕在男人肩膀上失望地打了个哈欠:“我们走吧?” “不看了?”纪亭衍问。 “嗯,好无聊。” 他们刚走出录像厅,身后惊恐的叫声此起彼伏,纪亭衍偏头,见她脸色还好,用力握了握手:“要不再回去?” 骆窈指指窗口的售票员:“不值得。” 门票是计次的,出来一趟就得重新买过,所以经常有小年轻为了能多看几部,从早到晚都不挪窝,带着一天的干粮泡在录像厅里。 因此有些录像厅的气味算不得好。 天色渐晚,四周亮起灯火,明暗交替的暮色收拢最后一丝光,夜晚才算正式来临。 骆窈指着前面店铺里晃晃悠悠还粘着蛛丝的灯泡说:“你看那个像不像刚才被安在老人眼睛上的灯泡?” 纪亭衍视线扫过:“那会儿你不是怕得不敢看么?” “谁说我怕了?”骆窈扬眉,“我只是为了配合气氛,都是演出来的有什么可怕的?” 她对这类片子没有特别偏好,但也没有特别害怕,单纯图个新鲜刺激,只是对某些令人不适的画面敬谢不敏。 纪亭衍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不信?”骆窈眯起眼,随后轻哼一声,“我看爱情片的时候也很配合气氛的,你忘了?” 闻言,纪亭衍的脑海中浮现出许多画面,神色顿时多了几分不自在,然而瞥见她嘴边洋洋得意的笑容时,他又微微俯身,正色道:“要不你帮我温习一下?” 真是今时不同往日。骆窈挽住他的胳膊,痛心疾首:“纪老师你得为人师表啊!” 她最近很喜欢叫他纪老师,尤其今天他还带了一副无框眼镜,漆黑的眸子含笑,斯文下藏着几分兴味,帅得要命。 吃饭时他要摘下来,骆窈还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 适逢服务员上了一道麻婆豆腐,纪亭衍把眼镜搁在手边,学着她刚才的语气道:“你看这像不像电影里……” “不许说。”骆窈知道他要讲什么,连忙制止,下一秒两人同时笑起来,她嗔了一眼,“让不让人吃饭了?” …… 因为只看了半截电影,吃完饭时间还算早,纪亭衍把车停在路边,与她手牵手散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河道。 河面黑漆漆一片,很宽,对岸的热电厂带来粉尘和噪音,流动的水声只有在夜里才能听见。 “前面就是你们研究所的房子吧?”骆窈没有再继续走,踩上垒高的花圃台阶看一群小孩儿在空地上打球。 “嗯,高传波家在那儿。”纪亭衍比划了一下,“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应该也会分到那边的房子,虽然小了点儿,但离热电厂更远,噪音没那么大。” 我们两个字似空地角落接触不良的路灯,晃得骆窈失神,纤长睫毛微微颤动,在脸上落了一层阴影,遮住眸中的情绪。 “哥哥姐姐!麻烦帮我们把球扔过来!” 入秋的晚上温度不高,有怕冷的大人都裹上了外套,那群孩子却只穿着清凉的短袖或是篮球服。 骆窈跨过花圃,弯腰拾起地上的篮球,然后摆了个有模有样的投篮姿势,屈膝起跳。 篮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接着撞上篮板,又在篮筐上弹了两下,最后擦着篮筐落地。 耍帅失败。 骆窈啧了一声,耸耸肩,回头对纪亭衍摆了个哭脸。 男人笑了笑,朝她伸出手,骆窈顺势握住,跨回花圃外。 “差一点儿。” “你会打篮球?”纪亭衍问。 骆窈摇头:“不会,就学了点儿唬人的把式,看起来是不是挺像回事儿的?” 说话间,那群小孩儿又把篮球耍脱了手,朝他们挥着胳膊喊:“姐姐!再扔一次!” 瞧见他们脸上过于盛放的笑容,纪亭衍眯了眯眼,长腿一迈便走过了花圃:“我来。” 骆窈唇角微扬,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篮球在男人手里仿佛小了一圈,只见他运了两下球,最后一下托住,随后长臂一伸,篮球划过路灯的光晕,听话又利落地从正中落下。 空气凝滞了几秒,很快,孩子们爆发出欢呼,兴奋又崇拜地喊:“哥哥好厉害!” 骆窈在后面偷笑。 她承认自己有被帅到,但如此行事莫名有点不太符合他平时的风格。 “现在是什么风格?”纪亭衍问。 骆窈思忖了一会儿,慢条斯理地开口:“你去过动物园么?” “去过。” “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孔雀会开屏啊?” 纪亭衍微愣,随即笑了起来。 他俯下身,漆黑的双眸映着灯火的光,颊边的酒窝若隐若现,嗓音低沉且认真:“为了求偶。” 骆窈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快了一拍,面上仍然挂着玩味的笑:“孩子而已。” 纪亭衍语气不明地应了一声,然后拿出手帕帮她擦手:“消除潜在隐患,同时也是增加好感的机会。攘外安内,很有必要。” “这也是科学规律?” 纪亭衍撩起眼皮:“不,这是自然法则。” 骆窈终于笑出声:“你赢了。” 今天没有星星,孤独的月亮偶尔被薄云遮出,此时只露出弯弯的月牙。 骆窈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唤他:“阿衍哥。” “嗯?” “如果……我们……” “孙明明!还玩儿呢!作业写完没有?你个死孩子,快跟我回家!” 忽如其来的叫骂打断了她的话,一位穿着中学校服的小男生被拧着耳朵离开了空地,仿佛多米诺骨牌,但凡有一块落下,周围的都得跟着倒地,其他孩子的家长也接二连三地赶来,剩下三两个落寞地发愣,然后也跑回了家。 四周顿时安静下来,显得传呼机的声音格外明显,骆窈咬住嘴唇内壁,笑着指了指不远处的小卖部:“走吧,那儿应该有电话。” 纪亭衍站在门口回电话,骆窈到店内逛了一圈,随便拿了几颗糖结账。 “三毛钱。” 或许是电话那头的人嗓门太大,离了两步远,骆窈都能听见对方的声音。 “阿衍,你要的玉我给你买着了,不过我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你看给你寄回去成不?” 纪亭衍道:“可以,麻烦您了。” “你买玉了?”挂了电话,骆窈分给他一颗糖,两人开始往回走。 纪亭衍颔首,却没有看她:“我有朋友在西北,他对这方面比较了解,所以托他帮忙掌掌眼。” 想了想又道:“……大嫂不是快生了么?” “给小侄子小侄女买的啊?”骆窈一时也没觉得他的称呼有什么不对,“大哥大嫂肯定不会收,太贵重了。” 虽然不清楚这个年代玉的价钱,但想来也不会便宜到哪儿去。 “再说了,你送这么大的礼,我这个姑姑怎么办?” 第68章 如果那个人是你 “你送这么大的礼, 我这个做姑姑的怎么办?” “一家人不用计较这么多。” 说完这句话,纪亭衍偏头看了她一眼,毫不意外地与她的视线相撞。 他的眼眸干净, 深邃似头顶的夜空, 仿佛带着某种期待与专注。骆窈不知道他说的一家人指的是她跟他, 还是她和薛家人,嘴唇动了动, 片刻后舒然一笑:“你说的对。” 纪亭衍放在身侧的手松了松, 掌心的薄汗很快被夜风吹干,走了一段路, 他问:“你刚才想说什么?” 骆窈面露疑惑。 纪亭衍提醒:“就是打电话之前, 在花圃那儿。” “哦。”骆窈踢开路边的一颗石子,语气变得漫不经心,“忘了。” 说谎。 空气瞬间陷入了沉默,纪亭衍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终究没再追问。 其实他很早就察觉到了,骆窈对两人的关系发展,对未来,始终保持着回避的态度。 她像一团火, 爱人时热烈, 给你最丰沛的情感, 但火光的背后密不透风,是墙, 是不可逾越的防线,一旦有人硬闯,热情便会浇熄。 纪亭衍知道她不喜欢被逼,不喜欢有人得寸进尺, 所以他只能一点点地试探。 走回停放自行车的地方,路边的面馆只剩零星几个顾客,老板自己端了大海碗解决晚饭,收银台后头摆着12寸的电视,窄小的屏幕里放的正是当下热播的古装剧,为了让顾客们都听见,音量开得很大。 纪亭衍对声音敏感,回头看了一眼,说:“是你配音的那个电视剧。” 骆窈侧身。 电视里礼少爷和阿芷浓情蜜意,礼少爷前脚许了诺,后脚阿芷就回绝了青梅竹马的提亲。骆窈听见了自己贴合角色的活波声线:“我倾慕少爷,也相信少爷,他定会一辈子待我好的。” 不由得牵起唇角问:“你觉得她傻不傻?” 两人都知道阿芷最后的结局,所托非人,抱憾终身,浅薄的爱意终是抵不过荣华富贵。 纪亭衍说:“傻。” 一阵冷风吹来,骆窈心里打了个寒颤:“那你要是阿芷的话,会像她这样做吗?”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74节 她定定地看着他,眼尾上扬,仿佛在做一个无足轻重的假设。 纪亭衍睫毛颤了颤:“像她怎样?” “嗯……”骆窈思忖两秒,“像她一样选择一个爱你却更爱自己的人。” “不会。” 他回答得那样快,似一根弦迅速拉扯了一下心脏,骆窈怔愣片刻,倏地笑了:“嗯,知道了。” 她从车后绕到左边,帮他蹬开脚撑,纪亭衍伸手扣住她的腰,缓声道:“除非那个人是你。” 骆窈抬头,轻轻推了推他:“哄我呢?” 纪亭衍俯下身,鼻尖贴了贴她的鼻尖:“你以外的任何人我都不会选。” 骆窈呼吸一滞,心动无法遏制,又觉得他抓错了重点,换了个方式问:“如果我爱你却更爱自己,你不在乎?不觉得委屈?” “窈窈。”纪亭衍的眼神很亮,“你刚刚说了爱我。” “你可真会抓重点。”骆窈啧了一声,好气又好笑。 纪亭衍也笑起来,拥她入怀,语气温柔地开口:“我希望你更爱自己,这样你不会受委屈,能享受喜欢的一切。如果有一天你放弃我,那我可能会自责,会懊悔,因为……我不够好,不是你最中意的选择了。” 不知道是谁打响车铃,清脆的声音由远及近,又慢慢走远。骆窈忽然埋下头,藏住自己发热的眼眶,调笑道:“只是个假设而已。” “那假设有人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你愿意相信他吗?” 愿意信吗? 骆窈能听到他心跳得很快,或许还有自己的,她一时分不清。突然之间,她明白为什么爱情那么容易叫人冲昏头脑了,因为它炽热又激烈,给你极致的快乐,美化你看待任何人和事的眼光,让你面对任何可能的困难时,都是乐观的。 以她有限的人生经历来看,爱情并不可靠,现在能如此真情实意,以后呢?不用说十年二十年,连三五年都难保,到时候付出多少真心,就会得到多少痛苦。 所以在这段关系中,即便她保持主动,却依然留有余地,保护自己避免抽筋剔骨般的反噬。 可这一刻骆窈觉得,或许终其一生,她再也找不到第二个纪亭衍了,即便没有十年二十年,能真切相爱过一天都是值得的。 痛也值得。 长久的沉默让纪亭衍的眸光一点点黯淡,他抿了抿唇,脸上难掩失落。 “阿衍哥。”骆窈分开一些距离,上翘的眼尾带了点红,两手捧住他的脸,一字一句地说,“如果那个人是你,我可以……考虑考虑。” 纪亭衍呆了呆,而后眼中迸发出光彩,忍不住吻了她的额头。 云层被风吹散,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骆窈坐在车后座,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腰:“欸,温海洋和沈卉的礼物就准备一份儿吧,我可不想便宜他俩。” “好。” “窈窈。” “嗯?” “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说什么?” “说……你爱我。” 纪老师现在成长迅速,如此大胆,可说这话时仍然羞赧,连耳朵都红了,骆窈起了坏心思,故意道:“你爱我。” 纪亭衍垂下眼,低低笑了一声:“嗯,我爱你。” …… 节目改版,内容需求增大,组内多了几个省外行程,梁博新让骆窈带新人外采,但刚开始没让她跑多远,都在隔壁几个省市,快得话当天就能来回。 马思依旧有点自视甚高,但好在如今听得进去别人的意见,说了能改,有时候骆窈跟他辩上几句,还能得到一些灵感和启发。 而何欣桐做事与乔芳是一个风格,保守稳妥,每当骆窈和马思想法太过激进或是争论不休时,她都能找到一个中和点将他们拉回来,冷静思考。 几人之间的相处,与其说是骆窈带他们,不如说是互相学习和成长。 这天他们从卫城回来,打了辆面的从车站去电台,骆窈翻开记事本问:“三号那个采访对象是怎么回事儿?” 马思说:“他说要去外省比赛,让我们换个时间。” “具体什么时候有空说了吗?” “下个月。” “下个月?”骆窈皱眉,“那能不能找找别人呢?” 何欣桐摇头:“预备方案我已经联系过了,短时间都不在国内。” 骆窈在那行字下划了一道,边备注边说:“那把节目顺序调一下吧,继续跟进时间,预备方案那边也留意一下。” “好。” “知道了。” 核对完接下来几个工作安排,骆窈才长舒一口气,靠着椅背转了转脖子。 前排的司机师傅看了好几眼后视镜,此时终于开口问道:“你是不是那个科学频道的播音员啊?” 没等骆窈说话,他就默认似的继续:“一听你的声音我就觉得是,我孩子可喜欢你们节目了,每天都守在收音机前。有次他妈妈差点被骗,他学你们节目里的话,把那骗子说得一愣一愣的,可得意了。” “我想起来了,你叫骆窈,对吧?还有一位男播音员,叫梁博新。”说到这里,他问副驾驶的马思,“是你吗?” 马思脸色板板:“不是我。” 师傅也不在意:“我说嘛,声音听着不对。” 骆窈笑道:“谢谢您和您家人的支持。” “回家我跟她说今天载过你们,她肯定特高兴!” 因为这一插曲,到了电台骆窈还好心情地哼着歌,马思睨她一眼,冷哼道:“瞧把你得意的。” “争锋相对”的次数多了,骆窈懒得跟他客气,直接翻了个白眼:“你也可以得意啊,节目又不是我一人做的。” “以后争取多录几次节目,人家就不会认错了。” 何欣桐笑出声,拍拍马思的肩膀:“加油。” 马思:“……” …… 周六不需要上班,骆窈放下东西就风尘仆仆地回了家属院。 “窈窈回来啦,今儿你家招待客人呢。” 这才想起来陆长征的家人约好了要过来拜访。 她立马止住了高声呼喊的动作,从包里掏出钥匙打开门,果然见一群人正忙活着。 “呦,这位是……”说话的阿姨个不高,穿着簇新的西装外套,头发藏着几缕银丝。 薛宏明介绍道:“这是我二女儿,骆窈。” 骆窈立刻挂上礼貌又得体的笑容:“叔叔阿姨好。” 陆母称赞道:“亲家你可真有福气,俩闺女都长得这么水灵。” 亲家都叫上了,骆窈暗自挑眉,找了个空隙接话道:“您先坐,我回屋收拾收拾。” “好好好。” 不论谁回来,儿子总是第一时间出来迎人的,刚才它大概是和薛峥在屋里玩,听到声音后火箭似的冲出来,扑到骆窈身上。 “想我没有啊?”骆窈挠挠它的下巴,“玩儿去吧,我得换衣服你不能进来。” 儿子在她身边晃悠了几圈,叫得缠人,还是骆窈下了命令才让它离开。 “瞧瞧这闺女,真讨人喜欢,谈对象没有啊?”陆母瞧了会儿说。 “谈了,谈了好久了。”骆窈连忙进了屋。 回屋换衣服的功夫,饭菜也差不多上桌了,小辈们照例围着茶几吃饭,让大人们自己去交际。 “大嫂回家了吗?”没看见徐春妮,骆窈不由得开口问。 “娘家父母过来照顾她,就搬回去了。” 骆窈哦了一声,瞧见陆长征帮薛翘夹菜,笑着调侃:“姐夫,好久不见。” 陆长征咳嗽两声,没否认这个称呼,却也不甘示弱:“好久不见,纪同志怎么没过来?” “他今天加班。”骆窈喝了一口汤,丝毫不受影响,“嗨呀,都怪我出差忘了时候,知道今儿是你上门的日子,我早该让他过来认个亲戚。” 陆长征不说话了,薛翘却瞥了她一眼,像是警告,还有几分意味深长。 骆窈缩缩脖子,夹了一块肉到薛峥碗里:“来薛峥,三姐给你夹菜。” 薛峥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对陆长征说:“姐夫,三姐在学你。” 薛翘:“骆窈。” “好好好。”骆窈见好就收,“吃饭吃饭。” 他们这边安静下来,大人们依旧聊得起劲,陆父敬了薛宏明和老爷子一杯:“亲家,我们家小子不懂事,平时工作忙,也不说多过来走动走动,但请你们放心,这孩子责任心强,以后一定会照顾好翘翘的。” 老爷子摆手:“能理解,干这份工作就是为人民服务,哪里有需要就往哪里扎,而且年轻人嘛,忙事业是好事儿,我当兵那会儿不也……”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是老太太在桌子下踩了他一脚,凭着多年的习惯老爷子忍住没出声,却仍然幽怨地看她一眼,然后找补回来:“我当兵那会儿也忙,不过结婚这事儿我们长辈跟着着急没用,得孩子自己上心,我瞧着长征就挺好。” 骆淑慧应和道:“是,年前我小女儿那事儿也多亏了长征帮忙,还没好好谢谢他呢。” “应该的应该的。”陆父陆母客气道。 客套话说完,几人开始聊起了俩孩子的婚事,陆母抻了抻衣角,让西装看起来更平整些:“亲家,我知道做父母的都不希望闺女远嫁,幸好咱们家离得也不算远,翘翘嫁过来以后呢,我一定把她当作亲闺女疼。” 闻言,老太太不动声色地停下筷子,抬眼说道:“长征不是刚接到工作调动了么?结婚以后申请住房,两人在家属院上班方便,平时咱们也能照料得到。过日子么,还是小俩口自己的事儿,你说对吧?” “对,对。”陆母干笑两声。 气氛总体来说还算和谐,夜里骆窈洗完澡坐在床边擦头发,见薛翘进来小声说:“姐,你跟陆长征的父母相处得怎么样?” 薛翘脖子上搭着一条毛巾:“不叫姐夫了?” “啧,问你话呢。” 薛翘走到自己床边解开了内衣:“至少现在挺和谐的。” “那就是说有矛盾。”骆窈听出了话外音。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75节 “不算什么大矛盾。”薛翘呼出一口气,“就是他母亲希望我俩结婚后住家里。” “为什么?平时陆长征也经常不着家啊?” “你说为什么?”薛翘脱掉长裤,拉开被子躺进去,“想早点抱孙子。” “什么道理?住家里就能早抱孙子了?她不会是想盯着你俩做……” 薛翘拿眼斜她。 骆窈:“……欸,这可不是小事儿啊,婆媳之间的矛盾很大一部分都起因于孩子。” 说着,她板起脸:“她应该没有重男轻女吧?” 薛翘摇头:“那倒没有,她说陆长征结婚晚,工作又没个定性,同龄人都抱上孙子孙女了,他们连个影儿都没看到,所以想帮我们操持操持。” “也不至于操持到这个程度。”骆窈盘起腿,琢磨道,“怪不得吃饭的时候一直说好听话呢,这么着急想把你娶回去。” 薛翘:“他母亲在这方面是有些强势,不过我和陆长征会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这事儿肯定得调解清楚再往下打算,这次是他们想跟爸妈见个面。” 骆窈点头:“我可跟你说啊,结婚是两家人的事儿,你要是和他父母处不好,一定得多考虑考虑。” 薛翘轻笑:“你还教育起我来了?怎么?对这方面很有心得?是不是和纪亭衍有什么进展?提前准备着呢?” 骆窈哼声:“得,就你这个眼力见,我是不用担心你看错人了。嘶,这么一想,差点儿忘了你还是个律师,嘴皮子功夫上什么时候吃过亏?” 薛翘从床头取了本书看:“别打岔啊,你这种转移话题的方式律师见多了。” 闻言,骆窈扁扁嘴,手指绕了一圈头发,扬起下巴,颇有几分傲娇道:“就……不耍流氓了呗。” “真不容易。”薛翘很是感慨,“纪亭衍同志攻克难关的本事真叫我佩服。” “说什么呢!”骆窈捞起枕头砸她。 薛翘偏头躲了一下,清淡的笑容里满是揶揄:“那纪伯伯是不是该提前回来了?” “我可不像你这么急。”骆窈冲她耸耸鼻子。 “那……” “你也不准掺和!”骆窈用枕头指着她说,“就算我现在改变想法了,也不意味着我愿意赶鸭子上架,奶奶不是说了么,是俩人自己的事儿,是早是晚都由我们自己决定。” 薛翘翻了一页书,忽然说了句:“我送他幅字总没关系吧?” 骆窈疑惑:“什么字?” “任重而道远。” 骆窈气笑了,长腿一迈跨上她的床,用枕头压着她说:“你是谁!你不是薛翘!何方妖孽快快现形,把我可爱的姐姐还回来!” 第69章 对不起 徐春妮的预产期早过了, 孩子却迟迟没有动静,在医生的建议下办理了住院。薛尉满腹焦虑,见天儿往医院跑, 偏生还不敢在媳妇儿面前表现出来。 老爷子安慰他说:“大器晚成, 这孩子沉得住气, 以后肯定有出息。” 惹得老太太说他莽夫拿笔,乱用成语。 全家人盼星星盼月亮, 终于在举国同庆的日子里迎来了小朋友的降生。 骆窈带着薛峥来到医院, 一进门就听见老爷子爽朗的笑声:“这小家伙会挑时候,瞧这胳膊腿劲儿大的, 是个当兵的料!” 她坐在徐春妮床边, 笑着问:“大嫂还好么?” 徐春妮是顺产,这会儿已经睡过一觉,精神头儿不错,就是说话还有些发虚:“挺好的,没折腾我。” 薛尉拎了暖水壶进来,兑了杯温水一勺勺地喂,骆窈瞧他唇周冒起的胡茬和眼下的青黑,想来这几天都没能睡好。 “小侄子的名字决定好了么?” 她知道大哥写了好几页的备选名字, 而且在这件事上犯了选择困难症, 最后是徐春妮一锤定音:“叫定钧。” 薛定钧。 “霸气啊。”骆窈扬眉, “有起小名儿吗?” 听到这话,夫妻俩对视一眼, 徐春妮无奈地笑道:“他姥姥说这名字太重,得起个贱名压一压,直说要叫狗蛋呢。” 老一辈总有许多讲究,骆窈抿抿唇, 不好多说。 薛尉对上丈母娘也有些素手无策,清了清嗓子默默喂水,一杯水喝完,那头的长辈也把孩子送到了徐春妮身边。 刚出生的小婴儿眼睛还没睁开,许是正做着美梦,嘴唇一动一动,因为胎里养得好,很有份量,小手攥成拳摆在脸侧,浑身都肉嘟嘟的。 薛峥用手比划了一下,感叹道:“蛋蛋好小啊。” 骆窈差点被空气呛到,可不管怎么说,蛋蛋听起来总比狗蛋可爱一些。 她看了眼手表,起身说:“阿衍哥应该快到了,我出去接一下。” …… 医院是一个能看见人生百态的地方,生老病死、人情冷暖、悲与喜交织。 诊室外有人在争吵,护士和医生接连训斥了几次,女人离开前还要呸一口:“个老不死的!给你花钱看病还讨不着好!老娘不伺候了!让你儿子滚过来吧!” 候诊的病人纷纷皱眉摇头,郑敏也不在意,气势汹汹地往外走。 门诊部和住院部隔着一座雕塑,她长长呼出一口气,眼睛一抬便愣了,然后加快脚步喊道:“阿衍!纪亭衍!” 见对方停住回头,她三步并两步地上前抓住他的胳膊,连珠炮似的问:“你来医院做什么?谁生病了?你还是你爸?” 纪亭衍敛眉,往旁边退了一步让出路段,然后抬手松开胳膊上有些用力的抓握。 “都不是。” 许久未见,郑敏身上的变化肉眼可见,许是成天面对鸡飞狗跳,她眉间皱纹深刻,说话时嗓门扯得很大,语气也显得有点咄咄逼人。 察觉到纪亭衍冷淡的态度,她像是突然转回了频道,顺了顺耳边的头发,尽量轻缓道:“阿衍呐,你弟弟最近怎么样?他有没有跟你联系?” 义务兵能打电话的次数本就不多,从西北回来之后,郑敏离婚又结婚,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听到小儿子的声音了。 人的幸福都是比较出来的,和如今的日子相比,郑敏才明白原先在纪家过得有多么舒心。 没有难缠的婆婆,窝囊的丈夫,大儿子优秀懂事,小儿子贴心活泼,娘家人也还蒙着那层伪善的面皮。至于纪亭衍的疏离,纪桦的不成器还有纪德平的不顾家,与现在的糟心事放在一起,都是小巫见大巫。 纪亭衍说:“挺好的。” 纪桦每个月都写信,大多都是训练间隙一行两行拼起来的日常琐碎,东一句西一句没有逻辑,却能看出他的状态和心理都在发生转变。 郑敏有些不满意这么简单的回答,一急躁,语气又绷不住了:“什么叫挺好的?那么远的地方,张嘴就是沙子,连颗绿叶菜都难吃着,每天还得起早贪黑地训练。他有没有生病?有没有受伤?吃饱穿暖了没有?这些你这个做哥哥的都不问问吗?” 纪亭衍的神色很平和,仿佛已经不在意她对自己是何种态度,淡淡地说:“但凡有回信给您我都如数转交了,如果您真的这么关心他的话,应该不会不了解他的近况。” 郑敏顿时噎住。 她倒是能写信,但改嫁以后生活焦头烂额,仔细一想,她甚至已经很久没能腾出时间和精力来关心小儿子的生活了。 可纪亭衍这话仍然刺到了她,郑敏深吸一口气,狠狠皱起眉头:“我为什么不了解?你难道不清楚吗?当初要不是你告诉我大西北有多艰苦,纪桦会受不了,会过得多难,我能跑过去吗?我要是不跑过去,会和你爸离婚吗?要是不离婚,我怎么会过上现在这种生活!” 她荒唐地笑起来:“我才想明白啊,纪亭衍,你是故意的啊!” “见不着你弟弟好,就蹿腾你爸把他送到大西北。为了报复我,让我和你爸离婚,又怂恿我过去,毕竟你太知道你爸的底线在哪儿了,对吗?” 说着,她抿住唇,腮帮子都往里缩,然后恨声道:“纪亭衍,你能这么对待家人?你可真有本事。我早该知道的,你从小就这样,冷血,捂不热,以后要是谁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一直没有说话的纪亭衍睫毛轻颤,缓缓开口:“把这一切都归咎于我,是为了您自己能心安理得吗?” 郑敏呼吸停滞一瞬,沉默不语地看着他。 “我应该没有逼过您什么。”他站在台阶上,眼睫垂下来,“没有逼过您照顾我,逼您将对纪桦的偏爱分给我哪怕万分之一,也没有逼过您将纪桦宠得顽劣,帮他当逃兵,逼您不了解父亲,更没有逼过您改嫁,逼您过不喜欢的生活。” “我甚至没有……说过怪您,对吧?” 医院里人来人往,有抱着小孩儿的父母路过,啼哭声和父母的劝哄响在耳畔。 “乖乖,不哭了哦。都怪妈妈粗心,叫乖乖生病了,妈妈带你回家骑木马,吃完药药就不难受了好不好?” 郑敏的眼前忽然有几分恍惚。 都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在她的印象里,纪亭衍总是冷静自持的,每每如此,都会加深她对他的负面情绪。 但可能是他现在的神色太悲伤,语气太柔软,声音太低落。郑敏猝不及防,好似一捧温水,轻轻柔柔洇灭了她的怒火,瓦解她的偏执,打开了尘封的记忆,让她想起了小时候的纪亭衍。 那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啊,曾经也抱在怀里爱过哄过,怎么可能不疼呢?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母子之间的情分越来越淡了? 或许是她满心满眼都是纪桦,而忽略了他的时候。 或许是他小小年纪住校,她却不闻不问的时候。 或许是他每一次满怀希冀,却又被她推开的时候。 她说他冷心冷情,可他最开始也是个爱笑的孩子。 人的心太小了,他们分离太久,她把所有的爱和寄托都放在了纪桦身上,已经难以剥离。 不,不是难以剥离,是她懒得舍近求远,心存侥幸,以为不用付出就能干捡便宜。 是她,是她自己造成了现在的局面啊。 郑敏忽然捂住脸,有大滴的水珠穿过指缝砸在地上,伴随着她痛苦又后悔的呜咽:“对不起……对不起阿衍……对不起……” 见状,纪亭衍没再多说一句,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 “阿衍哥!” 刚走到一楼大厅,骆窈就见到了脸色有些不好的纪亭衍,连忙上前牵住他的手,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纪亭衍用力回握,汲取着她的温暖,浅笑着摇摇头:“可能是穿的少了,骑车过来有点儿冷。” 今年的秋天冷得特别快,气温骤降,恍如初冬,骆窈都加了一件薄毛衣,他却只穿着单薄的衬衫。 握着他比平时还要凉的手,骆窈不疑有他,边搓手捂热边数落道:“还说我呢,自己不是也不注意保暖。” 纪亭衍的目光没有离开她,闻言好脾气地说什么应什么,莫名令骆窈觉得自己有点得理不饶人。她轻哼一声:“走吧,去喝点儿热水。” 委托朋友的包裹到了,早晨纪亭衍去邮局取了回来,带给小侄子一枚小巧的玉葫芦。 薛尉和徐春妮一阵推脱,徐父徐母也一脸使不得的表情:“这太贵重了,快收回去收回去,心意咱们领了就成。” 骆窈想了想说:“这是专门给小侄子买的,能保平安,阿衍哥还特意托了朋友去庙里开过光,你们要是不收,也没法儿给别人戴了。”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76节 老一辈人对这种说法很容易接受,而且是保平安的东西,正正戳中了他们为孩子的心,见他们仍在犹豫,老爷子干脆利落道:“孩子一片心意,你们就收下吧,都是一家人,甭计较多少了。” 徐父徐母面面相觑好半会儿,徐父这才接过玉坠:“那我就替狗蛋收下了,谢谢你们,有心了。” 闻言,骆窈抬了抬眉,笑道:“叔叔阿姨,我觉着啊,今儿这日子特别,对小侄子来说也是个特别的寓意,咱不如取个有寓意的名字,阿姨说不好取太大,我赞同,那咱们可以取个谐音啊,比如guo……果果,这个名字怎么样?” “这名字好!”徐春妮几乎第一时间出声,对自家母亲道,“妈,您不听我的意见,总要听听您外孙的意见吧?他憋了这么久选在今儿出生,肯定就是想取个带有节日寓意的名字!” 徐母瞪了女儿一眼,却不好拂骆窈的面子,犹豫片刻,说道:“那这样吧,既然我外孙有如此想法,咱们干脆把大名给改了,叫……薛定国,不是更好吗?” 空气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一旁的薛尉直接愣住了,骆窈甚至能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一股抓心挠肺的纠结。 他为了给孩子取名字,可是早早就开始准备了,翻字典,查书籍,不说成千上万,也有上百个备选。 其实薛定国这个名字也在备选之中,但如果直接选这个也就罢了,现在这么一改,他反而觉得曾经沧海难为水,拥有过又失去的更好。 骆窈忍不住露出尴尬的笑容,朝徐春妮抛去一个“我尽力了”的眼神,然后默默躲到纪亭衍身后,在心里说了一句。 大哥,对不起了。 第70章 你觉得我冷血吗 骆窈自觉没帮上忙, 在一旁老实地闭嘴,靠在纪亭衍身上围观大哥大嫂的眉眼官司。 老爷子拿胳膊肘捅了捅自己老伴,意思是让她这个老艺术家帮大孙子开口说两句。 董月容同志老神在在地睨他一眼, 那眼神好像在说——着什么急。 老爷子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自信, 正打算自己出马, 就听见徐母笑叹道:“好了好了,孩子是你生的, 取啥名由你们夫妻自个儿做主去, 我还懒得掺和呢,省得你们在背后埋怨我。” 闻言, 薛尉反倒有些羞愧了:“妈您别这么说……” 徐母抬手止住他的话:“行了, 大喜的日子就别在这事儿上磨磨唧唧的了,不过我可提前说了啊,私底下要叫狗蛋你俩可别拦着。” 一个小孩儿有好几个小名不是什么稀奇事,母亲也是为了孩子好,徐春妮当然说:“不拦着您,您要叫驴粪蛋我都不拦着您。” 这下换徐母嫌弃道:“好好的孩子叫啥驴粪蛋!” “你早猜到了?”一旁的老爷子悄悄问。 老太太依旧老神在在:“我可比你了解她。” 徐春妮在家里排行老二,半中间的孩子容易被忽视,但她从小没受过亏待, 当初和薛尉相亲, 徐母其实不是很满意, 主要顾虑薛家情况复杂,闺女嫁过去是长嫂却又不是亲的, 处境尴尬,但薛尉本身是个很踏实的小伙子,闺女又中意,几番考虑之后还是同意了这门婚事。 最开始那几年徐春妮肚子没动静, 徐母比她还着急,后来眼见着她没受亏待,和家人相处得也不差,虽然有些小磕小绊,但长辈的宽容宽待都不是表面功夫,这才慢慢放下了心。 总之凡事有意见归有意见,只要徐春妮自己乐意,过得好,两口子都不会摁着头固执。 老爷子:“……” 得,多余问一嘴让她得瑟。 为了让大人孩子都能好好休息,大家又关心了几句便打算离开。 老两口带着薛峥坐公交回家,骆窈陪着纪亭衍去车棚。 他的东西都维护得很好,这辆车买来三五年,连辐条都亮得跟新的一样,骆窈弯下腰,发现后轮的挡泥板被剐蹭了一块。 纪亭衍说:“是小王骑出去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 骆窈开玩笑似的:“小王同志这么马虎啊。” 纪亭衍解释:“家里有急事儿,可以理解。” “你可真是个通情达理的上司。” 骆窈一直觉得,纪亭衍虽然看上去不近人情,但只要不是原则问题,他待人的包容度还挺高的,不过有时候包容度高也不是什么好事,比如对他那个妈。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医院门口,郑敏和一个男人拉拉扯扯地吵架,门卫不让他们在医院附近喧哗,男人很不好意思地连声道歉,转头对郑敏说:“还不快走!” 郑敏丝毫不给面子,大声嚷嚷道:“怎么?嫌丢人啊?你成天跟在老娘屁股后头唯唯诺诺的时候就不嫌丢人了?!” 两人堵在他们回家的道上,骆窈想说不如绕路吧,又觉得没道理躲,搭着纪亭衍坐上了后座。就这么一犹豫的功夫,郑敏已经发现他们。 她甩开男人走过来,两只手扒在车把上,眼睛瞪大仿佛要喷出火花:“纪亭衍,你弟弟有没有联系你,他最近过得好不好?” 她问着相同的话,好似刚才在住院部外的痛哭流涕都不曾发生过。 纪亭衍也没露出任何意外的神色,淡淡道:“挺好的。” 郑敏盯着他毫无波澜的双眼,身体骤然一垮,心里笃定,这个儿子再也挽回不过来了。 这样也好,反正她懒得改变现状了,日子一去不复返,她和纪家的关系没法重来,既然如此,她费那精力做什么? 思及此,她神经质地笑了两声,然后道:“纪亭衍,他是你亲弟弟,无论如何他都是你亲弟弟!” 纪亭衍长腿撑在地上,眉眼低沉:“您想我把他当成您儿子,还是我弟弟?” 听到这句话,郑敏愣了愣,仿佛第一次认识他般,从心底蔓延出一股寒意。 脑子里有根神经抽疼了一下,她忽然明白自己没有猜错,也没有冤枉他,至少,他是希望自己和纪德平离婚的。 可是这么多年,为什么是现在呢?是因为碰巧时机成熟吗?还是他忍不了了? 一瞬间,郑敏看向坐在他身后的姑娘。 她认得,隔壁薛家的孩子,后妈带过来的拖油瓶。 郑敏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清明过,她想到了什么,慢慢松开手,片刻无言后,她说:“对你弟弟好点儿。”随后垂头转身,很快又重新陷入了和那男人的拉锯之中。 骆窈皱眉:“她说什么呢?” 道德绑架啊?这么多年你尽到了多少母亲的责任,现在还教他做事? “不用理。”纪亭衍说,“走了。” 景色在视野中倒退,骆窈回头看了一眼仍处于争执中的男女,手指揪着纪亭衍腰侧的衣料,忽然叹了口气:“阿衍哥,我觉得有时候你对她可以更强硬点儿,不然每回她都要给你找不痛快。” “以后不会了。”纪亭衍沉默几秒,“是不是觉得我只会吃闷亏?” 路边的草木开始虚化,骆窈转头去看他的后脑勺:“你想告诉我吗?” 她没忘记年前吃亏那次,纪亭衍什么都没说。 男人放慢速度等红灯,在车速无限趋于零的时候绿灯亮了,他拨了一下车铃,后背微微弓起,速度很快又提了上来。 其实纪亭衍真没觉得自己有多委屈,毕竟小时候他对郑敏还有过期待,但很快也就看清了,后来住校、下乡、读大学、出国、工作,回家的时间不多,日子过得很自在。 郑敏这个人,你软她就硬,你硬她更硬,你掐她命门她就撒泼,能过这么多年,是因为孩子需要人照顾,再加上纪科长知道自己没时间顾家,因此觉得对郑敏有亏欠。 纪科长不松口,郑敏就跟牛皮糖似的,有时候她也会反省,纪科长说她一顿,她就会对他很亲,但不出两天又故态复萌。后来纪亭衍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左右他不常回家,每回在家的日子不超过三天,郑敏一吵一闹都是一种自我消耗,院里人有目共睹,纪科长心里也不可能没数,时间一长,端看他觉得更亏待谁了。 郑敏说的没错,他并不风光霁月,纯善高节,旁人觉得他有多委屈,知道真相后就会觉得有多可怕。 冷风把他的衬衫吹鼓,骆窈拿手按下去,可以清晰地摸到脊骨的形状:“这是什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你完全不管他们,搬出去单过,纪伯伯可能还会更快知道根源所在。” 纪亭衍望向远方的天空,自嘲道:“爷爷奶奶会生我气……” 老去之前那几年,爷爷奶奶一直很愧疚,他们觉得是因为当年把他留在家,才会和郑敏离心,不得亲娘疼爱。 老人家的观念,一家人要携手历经风风雨雨,且无论如何,家不能散。 骆窈突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一部年代剧,女主是家里的长女,打小儿就被家里人当作使唤丫头,父母不看重她,弟妹不敬重她,可她始终任劳任怨,以家为天,甭管弟妹怎么给她气受,家里谁有困难她肯定是最上心的那个。 而她当了半辈子的“傻大姐”,为的就是这个家不散。 骆窈当时看得气死了,各种气,也不理解这种强求,尤其后面弟妹各自成家心也不齐,能处就处,不能处就散,根本没必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行到一处上坡,骆窈拍拍纪亭衍的后背,男人会意按下刹车,她跳了下来,听见他问:“你觉得纪桦坏吗?” 骆窈思忖片刻:“谈不上坏吧,一身被宠出来的毛病,不过他好像挺怕你的。” 纪亭衍浅淡地笑了笑:“可能是我小时候带过他的原因吧,他以前挺爱跟着我的。” 骆窈想起什么,有些恍然:“所以他一直在埋怨你不管他了?” 纪亭衍说:“那会儿心里还比较不平,就想让她看看,纪桦有她疼,但我自己也可以很优秀。” 报复吗?或许有点吧,事实上他一直都没听爷爷奶奶的话。 纪桦是可以学好的,郑敏或许也到不了今天这个地步,但他放任自流,甚至连纪科长的交待都敷衍,毕竟一个家庭的和谐为什么要由他担起来? “那郑阿姨还会来找你吗?” 纪亭衍摇头:“她应该已经意识到我们之间没有情分可讲了。” 即使是撒泼,也要有底气才管用。 至于她现在的遭遇,或许纪科长会远远照看照看,但自己以后只会尽为人子最后的责任了。 骆窈挽着他,下巴靠在他胳膊上走路:“所以上次问你的时候你不愿意说。” 那时候两人确实没到如此交心的地步,且骆窈玩心很重,虽然她不会介意,但纪亭衍有顾虑也很正常。 “你觉得我冷血吗?”纪亭衍问。 “不。”骆窈看着他的眼睛说。 真冷血,何必送纪桦去当兵,何必周旋这么多年。 忽然间,骆窈又有点理解了。人性复杂,情感关系更复杂,像她嘴上说得这么干脆,但直到穿书之前,她和骆女士都没能分割得干净,抛开金钱关系不谈,或许潜意识里,她对情感的存续还有那么一些些渺茫的希望吧。 “真的?”纪亭衍很认真地又问了一遍。 骆窈点头。 郑敏有错吗?当然,甚至纪科长都不算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即使退一万步都情有可原,但骆窈现在只会站在纪亭衍的立场。 如果他小时候像那个电视剧女主一样,可能会换来一句懂事,可这种懂事太委屈自己了,能爱恨随意的时候,是她也不想懂事。 到了坡顶,细汗全被风吹走,骆窈挑眉道:“你现在愿意告诉我,是吃准了我不会离开你么?” 纪亭衍笑起来,摇头:“不是。” 是与其你从旁人口中听到,不如我亲自告诉你。 “真的?”骆窈反问。 纪亭衍顿了顿,老实道:“有一部分。” 骆窈噗嗤一声:“这么自信?”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77节 纪亭衍没说话,停好车,低头从包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缎面盒子。 骆窈霎时间愣住了,脑海中就近冒出一个想法——该不会是戒指吧?这么突然吗?我还没准备好,不对,我没准备这么快啊! 以她疯狂的心理活动做背景,纪亭衍将盒子打开,里面卧着一只细润的玉镯。 玉镯? 骆窈不着痕迹地呼出一口气,一时分不清是失望还是放松,忙抬眼看他:“你让朋友带的?” “嗯。”玉镯是温润的白色,仔细看还泛着点青,戴在骆窈纤细的皓腕上,说不出的好看。 纪亭衍握着她的手说:“那天看见你穿旗袍,我就觉得该配一只玉镯。” 然后撩起眼皮,干净的眸子透出一点试探:“能不能算讨好?” 骆窈眯起眼,扬起下巴,唇角含笑道:“那要看你是让朋友买玉镯顺便带上小侄子的玉葫芦,还是反之。” 都不是,可现在还不能说。纪亭衍睫毛颤了颤,正好传呼机帮他解围,岔开了话题。 “谁的啊?”骆窈问。 纪亭衍看了眼号码:“给我请帖的那位。” “温海洋?”骆窈敛眉,“他怎么有你的号码,呼你做什么?” 纪亭衍也没打算回过去,说:“让我务必去参加他的订婚宴。” 骆窈翻了个白眼,轻哼:“甭理他,你要是忙我一个人去也行。” 猜也能猜到,那家伙之所以这么想让纪亭衍参加,除了欣赏本人之外,还想借着他研究员的学霸光环,炫耀炫耀。 对于温海洋这个人,骆窈心情有点复杂,一方面两人之前有过一点小过节,另一方面他又确实帮过自己,但总的来说,她不太愿意和他交往过深,因为他的圈子和自己以前的生活圈真的太像了。 如果放在小说里,温家算是妥妥的豪门,没有大别墅是因为时代不同,但人家不缺四合院。 三进的宅子带俩跨院,小汽车把人送到黛瓦飞檐的大门口,绕过影壁,花草树木都被装饰上彩带和气球,风格迥异,却莫名有点和谐。 长辈们在前院,打过招呼,温海洋让人领着他们往里走,穿过垂花门,再一条抄手游廊,七绕八绕之后,沈卉和温海洋便在自个儿院子里招待朋友。 相比前院的传统宴席,他们这儿反而更像是一个派对,老式新派,中西结合,各庆祝各的似的。 “你俩走的这是什么风格啊?” 温海洋得意地打了个响指:“见世面了吧?咱吃席讲究的就是一个氛围,开心!你说上饭店能有搁家里放松么?” 说完,他拍了拍纪亭衍的肩膀:“嘿!哥们儿!真够意思啊,一请你就来了。” 沈卉毫不客气地送他两个白眼:“如果忽略你给他打的五六七八个传呼,确实是。” 温海洋啧了一声:“不用在意这些小插曲,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走吧,我带你们认识认识我的朋友。” 他的那群朋友都是物以类聚,骆窈还真不想过去,但今儿是他和沈卉的好日子,她也不好扫兴。 “哥几个都过来认识认识。”温海洋扬声介绍,“这位,我朋友骆窈,卉卉的同学,闻名燕城的播音员。” 有几人和骆窈有过一面之缘,但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只说:“久仰久仰,你的节目我经常听,可有意思了!” 骆窈想笑:“是吗?那你喜欢哪一期啊?” 那哥们儿挠头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讲飞机的那个专题,不过那几期的播音员不是你,不好意思啊。” 骆窈没想到他还真听过,而且是个忠实听众。 沈卉插嘴道:“他打小儿就想做飞行员,可惜体检没过,气得连高考都没去考,给他爸一通骂,最后又跑回去复读了。” “欸卉卉,不带你这样揭短的啊!” 骆窈意识到自己可能有点先入为主了,当下收起轻怠,笑道:“当不了飞行员,改明儿可以去造飞机。” 那哥们儿惶恐:“别抬举我,我可没这本事。” 被冷落的温海洋不满意地开口:“别打岔啊,还没介绍完呢!” 说着,他清了清嗓子:“这位,我朋友纪亭衍,骆窈对象,一位伟大的研究员。” 他的朋友们学习成绩都不算特别好,但对纪亭衍这类人士都满眼佩服。因此温海洋话音刚落,其他人便配合地哇了一声,然后鼓起掌来:“哥们儿真牛啊!” “攀什么关系呢!这么牛能是你哥们儿吗?” “哥们儿研究啥的啊,能研究研究我吗?” 在赞叹和艳羡声中,纪亭衍表现得很自然,言谈举止也不见高傲,反倒是温海洋牛气得不行,好像称赞都是给他的。 沈卉简直没眼看,直接给了他一掌:“行了,让人上菜吧,饿死了。” 沈卉请的客人里有骆窈认识的同学,大家平时关系不错,其他人又懂得调节气氛,纪亭衍也没受冷落,一顿饭宾主尽欢。 沈卉和温海洋花样很多,骆窈有点玩不动了,窝在纪亭衍怀里散散饭困。他们礼节周到,每个客人还有回礼,红色的小信封跟红包似的,里头装的却是两张门票。 “什么门票?” 纪亭衍读道:“海天温泉池。” 骆窈:“……”里面泡的是酱油吗? “不就是澡堂子吗?”她说。 温海洋听见了,拎过一把椅子掉了个个,趴在椅背上挑眉说:“欸,咱这儿可不是一般的澡堂子,正儿八经的温泉,给你俩的还是专门的池子。” 闻言,骆窈下意识抬眼,纪亭衍也看过来。 温海洋饶有兴致:“不懂啊?我跟你俩解释解释……” “不用了。”纪亭衍开口,接着轻咳一声。 温海洋笑:“够意思吧?” 骆窈意味不明地轻哼:“温泉是正儿八经的温泉,那池子是正儿八经的池子么?” “那当然。”温海洋眼珠转了转,懂了,“你想啥呢?下去天气就冷了,泡温泉不光对身体好还能美容,这可是新翻修的店,专门的池子就几处,别人想要我还不给呢。” 有专门的池子当然比和别人一起泡混汤好。 “我没想啥啊,你想啥了?”骆窈不想惯他那样,故意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 燕城澡堂不少,数冬天生意最好,除了单纯的洗澡之外,还有理发、修脚、拔火罐、捶背、搓澡、刮痧等附加项目。有人喜欢在大池子里泡,也有人乐意待在一排排长条的小池子里,但温海洋说的,大概是以后的私汤吧? 唉,为什么有钱人会赚钱呢? 骆窈忽然倒吸一口气:“这不会也是你开的吧?” “那倒不是。” 还好还好。 沈卉补充:“是他爸鼓捣出来的。” 骆窈:“……” 第71章 算好看吗 “替我谢谢你爸。”骆窈皮笑肉不笑。 嫌他们腻歪在一块儿没意思, 温海洋要拉上纪亭衍去打台球,也不管他同不同意,扯着胳膊就起身, 嘴里还一顿呲:“哥们儿别这么粘媳妇儿啊!就分开一会儿不至于!” 这个院子足够大, 多摆一张台球桌绰绰有余, 大家伙三三两两地围在周边,骆窈靠着扶手撑着头, 饶有兴致地成为围观的一员。 “你家研究员会打球?”沈卉也没过去, 从桌上捞过一个果盘解渴。 骆窈笑盈盈地说:“不知道,但他肯定会赢。” 闻言, 沈卉切了一声, 另外两个同学调侃:“你的胜负决定得也太主观了吧。” “是啊,纪同志看起来就不像是个经常打台球的。” 不光是她们,其他人的看法也差不多,因为他们给纪亭衍打上的各种标签和这些娱乐活动都不太搭调。 骆窈却冲她们傲娇地眨眼:“可是他聪明啊。” 如果放在学校里,纪亭衍一定是那种学习的时候认真学习,玩的时候认真玩的学生,他不一定在所有事情上都有天赋,但他不会因为失败而心生退怯, 而是认真分析原因, 调整状态, 快速找到突破口。 在她们将信将疑的目光中,纪亭衍才刚刚了解完游戏规则, 前几局根本看不到胜算,同学们打趣骆窈:“怎么说?” 骆窈右手往下压了压:“别急啊。” 连输几局,纪亭衍脸上不见丧气,眼眸沉沉像是在思考什么, 温海洋那群哥们儿挺了挺胸膛,终于在他面前找回了一点虚荣心,还安慰道:“没关系没关系,各有所长。” 纪亭衍拿着长长的球杆,外套脱掉,领口的扣子解开两颗,袖子已经挽起来,露出结实的小臂。他站得并不板正,但不让人觉得散漫。秋日的阳光碎金似的洒下来,树影晃动,专注的神情冷淡至极,却有种莫名的性感。 骆窈忽然转过头问沈卉:“相机能借我一下吗?” 为了留念,订婚宴上照了不少合照,沈卉知道她想做什么,手一捞就递给她:“给,照片一起洗完给你。” “谢啦。” “欸,差不多得了。”同学笑骆窈。 骆窈也不觉得羞,朝她抛去一个挑衅又得意的眼神。 我男人,我想怎么看怎么看。 …… 纪亭衍没放过任何一个人击球的动作,上场后准头忽好忽坏,可不知道从哪个球开始,跟突然开了窍似的,进球率逐步攀升,到后来杆杆进洞,别人连上场的机会都没有。 “纪亭衍,你刚才该不会是装的吧?!”一哥们儿下巴都快掉出来了。 纪亭衍正在找角度,闻言撩起眼皮,很浅淡地笑了笑,握着球杆轻轻一碰,白球穿过大半个球桌撞上红球,红球晃晃悠悠地打着旋,沿着直线距离滚动,最后落袋。 “没有,确实刚学。” “好球!” 旁人发出赞叹,骆窈将画面定格,也跟着欢呼一声,球桌旁的人齐齐回头,她谁也没看,给纪亭衍送去一个飞吻,红唇明艳,爱意如丝,惹得众人一阵发酸地怪叫。 “啊啊啊!这不公平!” “哥几个这能忍?” 都是年轻人,走在潮流最前线,影视剧没少看,对这么大胆的动作只有眼热。 温海洋不甘示弱:“卉卉我也要!”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78节 沈卉:“滚!” 稳重如纪亭衍,心旌摇曳,灼热的情感从内而外地透出来,他眉眼舒展,学着她的动作手指挡在唇瓣前,然后打开,虽然很克制,甚至有些笨拙和生涩,但眼尾唇边的笑容却像是拨开树影的阳光,金灿灿的,带着点飞扬的恣意。 “救命!欺负我没对象是吧!” “骆窈你够了啊!” 纪亭衍被张牙舞爪的男同志们“勾肩搭背”地架走,势必要找回场子,骆窈则手脚都缩在椅子上,以躲避同学的挠痒痒攻击。 “我错了我错了!相机要掉了!”骆窈连连告饶,同学们才终于放过她,笑闹过后免不了感叹一声。 “你们这一对一对的,搞得我都想处个对象了。” 骆窈理了下弄乱的衣服:“处呗。” “哪儿这么容易啊。” 另一个同学说:“台里不是让你负责那个青春剧了吗?肯定有很多好看的男演员。” 沈卉的一个发小闻言道:“这个剧我知道,导演是我三叔呢。” “得了吧,谈到工作我哪儿还有功夫去想那个。” 骆窈站起来,一本正经地赞许道:“你的态度很正确,工作才是最重要的。” 沈卉:“你好意思说这话?” “我怎么了?”骆窈无辜地耸耸肩。 一同学公正道:“不是我帮骆窈说话啊,她的业务水平确实没话说,咱们台的于主任好几次想调骆窈过来了。” “听听。”骆窈抬眉,然后转身往球桌那儿走。 “瞧把她得意的,头几年也没发现这人这么厚脸皮啊。”沈卉好笑地轻哼,随即站起身道,“走吧,咱们也过去凑凑热闹。” 温海洋正缠着纪亭衍,纪亭衍不太习惯和他这么亲近,往旁边退了一步,拿起一个黑球随意放了个位置说:“将袋口中心与要打的这颗球的球心连成一条线,这条线与球面相切的点便是撞击点,如果……” 他边说边示范,温海洋啧啧两声,忍不住道:“得,架不住您会读书,打个台球都能当数学题解。” 纪亭衍严谨道:“我并不擅长台球,所以刚才的理论未必完全正确和普适,虽然于我来说是个办法,但你们想应用的话还得反复试验。” 温海洋咬牙:“这话听着怎么这么不对味儿呢?” 骆窈大概能懂他的心理活动,笑道:“要不我跟你们打一场?” 温海洋瞪她:“你们夫妻俩故意的啊?当我不知道你的技术是吧?当初在台球厅又不是没见过。” 这么一提,他那几个哥们儿都想起来了:“原来咱们以前见过啊!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呢!” 的确,燕城不大,要遇上一个熟人真挺容易的,不管你想不想见。 未到散场,纪亭衍却收到了研究所的传呼,骆窈索性和他一起提了告辞。 离开前他们要去前院和长辈打个招呼,因为路太绕,沈卉主动请缨送他们,顺便让厨房再做一些点心。 抄手游廊上有人迎面而来,见到他们惊喜地咧开嘴,一口大白牙亮得晃眼:“是你啊!好巧!” 沈卉有些意外地问骆窈:“你俩认识?” 骆窈大方道:“哦,之前在沪城出差的时候合作过。” 说话间,沈元恒已经走到三人跟前,沈卉尽主人职责介绍道:“沈元恒,我家远房亲戚,正好这段时间在燕城工作,顺道过来拜访。骆窈,我大学同学,这位是她对象,纪亭衍。” “你们好!”沈元恒伸出手,一如既往的热情,骆窈垂眸,有片刻失神。 沈元恒来燕城了,那骆秋萍来了吗? 虽然时间很短,但纪亭衍还是感觉到了她的异样,视线随之下落,沈元恒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停在半空中显得尤为突兀,他心头没来由一紧,动作比反应更快,抬手全了礼节:“你好。” 骆窈收了思绪,只回以礼貌的微笑。 “我送他们到前院,你先进去吧,海洋在里头呢。”沈卉对沈元恒说。 沈元恒颔首应了,错身的时候对骆窈道:“对了,我在燕城的戏得拍好一阵呢,有时间能约你出来吃饭吗?” 说完,他眼神瞥向一旁的纪亭衍,又啊了一声:“纪亭衍同志也一起来。” 沈元恒显然没有骆窈的防晒意识,许是长期拍戏的缘故,皮肤偏黑,因而衬得牙齿特别白。 “接下来工作安排比较多。”骆窈婉拒。 “啊,那没事,等你有时间再说……呃,还有纪亭衍同志。” 他多添后半句是考虑到在别人男朋友面前邀约会让人多想,但用词语气可能不太恰当,反而有种画蛇添足多此一举的感觉。 纪亭衍不着痕迹地扫了眼他的手,微微动了动胳膊。 骆窈注意到他不经意地看了下表,想起他赶时间回研究所,直截了当道:“不好意思,吃饭的话确实腾不出空,就现在单位还让回去呢,如果有什么正事儿电话里说也一样,或者你让沈卉联系我。” 沈卉皱眉表示不解,她们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不过也没有多说,点点头,带人去了前院。 许是有了心理准备,在前院见到骆秋萍时,骆窈的心情反而没什么起伏。 那人穿着一件缎面旗袍,长发挽起,戴了一对小巧的金耳环,说话时会掩嘴,神态动作无一不像,但她视线只在这儿停留了一秒便挪开,应该是不记得自己了。 也对。 事实上她也不应该有什么起伏,又不是本人。 他们没让温家开车送,坐上了回程的公交车。这会儿人不多,傍晚的风混着霞光送进车窗,很是舒服,骆窈靠在纪亭衍的肩膀上,眼神渐渐失去焦距,有些意兴阑珊。 纪亭衍扣住她的手,拇指慢慢摩挲着手背,问道:“怎么了?” 骆窈语气散漫,脸往男人颈窝里埋,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心里的紧绷感一点点放开:“没事儿,就是有点儿累了。” “那我先送你回家属院?” “不用,你所里的事儿要紧,我趁现在眯一会儿就成。” 她低估了骆女士对自己的影响,心里觉得荒唐又愤恨,恨自己不争气,回回都被影响情绪。骆窈深深吸了一口气,心道自己不能这么没出息,一个借鉴了原型的纸片人而已,她已经过上了全新的生活,事业顺利情感满足,骆秋萍算什么,呵。 骆窈往上凑了凑,男人便默契地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她唇角微扬,心情顿时松快了许多。 纪亭衍见她闭眼小憩,用另一只手帮她挡着光。 微风将发丝吹扬,有几缕落到了他手上,纪亭衍睫毛微颤,脑海中忽然跳出骆窈刚才失神的样子。 沈元恒的手,算好看吗? …… 骆窈说工作忙真不是推辞,一方面频道最近打算和燕城几所学校合作,加强学生们的科学教育,另一方面,之前定下来的几个采访任务意外频生,打乱了他们的工作进度。 “又没空?”骆窈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写字的速度飞快,“这个问题我来搞定,马思你下午先去远郊,那儿应该费不了多少时间。” 何欣桐为难地说:“远郊那位伯伯……他临时改主意了,说想先接受电视台的采访。” “电视台?”骆窈想了想,“哪个栏目?有冲突吗?” “不是咱们燕城的,是卫城电视台的农生栏目。” “这么巧,早不来晚不来,就掐着我们的点儿插队来。”骆窈双手环胸,“马思你就下午去,但不采访他了,采访他隔壁,他不肯等这会儿功夫我们还不等了呢!” 本来隔壁就是预备当作补充素材的,修改难度不大,要是平时她还会再沟通调整一下,但现在她烦得很,脾气也上来了。 “欣桐你电话。”涂涵珺捂着听筒说。 何欣桐连忙起身过去:“您好,我是何欣桐。” 下一秒,她脸上露出明显的笑意:“对没错,您回国了是吗?” “好的好的,本来我就打算给您打电话的,谢谢您特意告诉我们。” “下午是吗?”何欣桐回头看了一眼,见骆窈比了个ok,应道,“可以,下午两点我们到您单位,好,到时候见,谢谢您。” 她一挂断,骆窈便问:“二十号的任务可以提前了对吧?” 何欣桐高兴地直点头。 “行,那远郊这个也不用急了。” 马思问:“我下午不用去了?” 骆窈挑眉:“去,当然去,我指的是整个周期不用赶了,既然人家属意电视台我们也不好强求啊。” 涂涵珺在一旁听了个大概,拿笔戳着脸问:“会不会影响栏目印象?” 骆窈眨眨眼:“如果人家愿意腾出时间,当个补充素材也不是不可以。” 说着,她瞧着马思摸了摸下巴,思忖几秒道:“要不我跟着去吧?你嘴太笨了,万一真影响咱们栏目形象了呢?” 闻言,马思腾地一下站起来,带着点不好对付的气性:“你今天的录音任务完成了吗?合作学校联系了吗?策划讨论会开不开?这周报销单交了没有?主任催了几回报告你能不能长点心?” “自己积压多少工作心里没数吗?倒有功夫操心起我来了。” 他们俩一言不合就掐起来大家伙都习惯了,有时候还能调侃几句,此时也是见怪不怪。骆窈倒吸一口气,长长嘶了一声,翻开自己的记事本:“报销单我还真忘了,谢谢你提醒我。” 马思冷哼,满脸我就知道的表情。 进门的梁博新调笑道:“你故意的吧?” 马思要强,时常会盯着骆窈的工作进度,一开始两人还因为这个争辩过几回,后来骆窈发现了新的用处,索性拿他当人形记事本,如果有工作内容想不起来了就使用激将法,百试百灵。 不得不说,骆窈这孩子带新人的方法虽然比他还要随意,但确实很懂得用人,梁博新经常怀疑她靠的是一手忽悠本事,比如马思这小子,这么久了怕是还蒙在鼓里。 骆窈一边补充待办事项,一边开口:“俗话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我看不能绝对,至少咱们马思同志的记性还是比烂笔头强的。” 屋内众人皆笑出声。 马思:“……我现在知道了,你确实是故意的。” 第72章 不认识 燕城的秋天短暂, 今年的气温是更呈陡坡式下跌,早早迎来了第一场雪,霎时间, 万里雪飘, 银装素裹, 整个城市似乎都静谧了下来。 “阿嚏——”骆窈吸了吸鼻子,吹开蒸腾的白气, 小猫喝水似的过了几口白开。 “你不会要感冒吧?”涂涵珺拿手碰了碰她的额头。 骆窈的外套搭在椅背上, 里面穿着一件高领毛衣,头发随意地用笔挽起, 整个人看起来有点睡眠不足的疲惫:“鼻子痒罢了。” 涂涵珺靠在桌子旁, 为她不平:“师父他是不是想提前退休了啊?”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79节 骆窈左手撑起眼皮,揉了两下太阳穴,在待录音的稿件上做好标注。她其实只是季节性犯困,闻言笑了一下:“退不退休我不知道,我只希望他能将年底的单位福利换成现金。” “这……他怕是做不了主。” 骆窈说说而已,耸耸肩继续过录音稿。 这时马思从外头进来,满身寒意还未褪去,耳朵鼻头被冷风吹得通红:“对了, 明天和几所学校负责人开会谁去啊?” 骆窈打了个哈欠, 应道:“我去。” 涂涵珺说:“你让师父去呗。” 骆窈整理好东西, 起身准备去录音,伸出一根手指看着她:“这么好的机会, 我当然要正大光明提前下班,回家冬眠。” “骆窈,你来一下。” 走出录音室,频道监制胡主任把她叫了过去, 骆窈应声,心里莫名有点忐忑。 她初进电台那会儿也不是什么都懂的,犯过不少错误。梁博新批评教训不算狠,因为和这位胡主任相比,任何人的严厉都是春风细雨。 他平时不怎么管组里的琐事,但作为最后把控的人,一旦说话就跟老师突然点名一样叫人胆战心惊,涂涵珺有次被他直接骂哭,连马思这么“硬气”的人,面对胡主任都跟蜕了一层皮似的。 “坐。”胡主任快五十了,有着一切中年发福的硬件,深刻的皱纹和藏不住的白发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更大一些,手边掉了漆的大号搪瓷缸是常年标配。 他提起杯盖撇了两下茶叶,摇头吹了吹,却没有喝,虚晃一枪让骆窈眼皮微微跳动。 “您找我有事儿吗?”她提了口气问。 胡主任放下搪瓷缸,不像别的领导会问一句最近工作怎么样啊,直接就说:“台里想把你调去文艺部。” 不是批评,骆窈松了口气,重复道:“文艺?” 胡主任从旁边抽了一个文件夹出来:“之前送你去培训,就是看中你的创新力,打算让你回来做出一些突破,我想这些你心里应该也有数。上一次是梁博新拦下来了,我没阻止,因为确实决定得不太厚道,不过这次于你来说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 骆窈眉梢微动:“师父也同意了?” 胡主任不置可否:“梁博新的想法我知道,他想培养你担起科学频道的大梁,但这小子有时候还是专断了点儿。” “我手头上有不少栏目,你们组能到今天这个成绩,我当然也希望你留下来,但这并不妨碍你的个人发展。新时代造就了更多优秀的人才,我觉得以你的能力,还有许多发挥成长的空间。” 骆窈抿了抿唇:“所以,您是希望我同时负责两个节目?” 胡主任补充道:“隶属部门不改。当然,如果你觉得无法同时顾及,也可以选择直接调过去,我尊重你的决定。” 第一次听胡主任这么和善地跟她商量谈事,骆窈的胆子似乎也大了点儿,想了想问:“那我能拿两份工资吗?” 胡主任噎了一下:“……工资按台里规定,该多少就是多少!” 说完还瞪了她一眼,像他这样的老同志,最不爱在谈建设性意见的时候提钱了。 骆窈笑起来:“成,我同意您的建议。” 她并没有多么宏远的规划,只是现在工龄浅,接私活又不现实,想要赚点“外快”的话,这未尝不是一种选择,但新节目有风险,万一还不如待在科学频道,那就得不偿失了,既然胡主任愿意帮她兜底,她自然不会拒绝。 当然,如果上头这两位领导不帮自己周旋,怕是选择的余地也有限。 …… 第二天下午骆窈去了趟十七中,与几位合作校方负责人商定活动方案,之前马思已经和他们沟通过一遍,骆窈和他们落实了各项流程的安排和后续配合事项,会议很快就结束了。为了表示欢迎,十七中的负责人还带她逛了一遍校园。 雪霁天晴,课间的操场不乏跑跳的学生,刷白的走廊上趴伏着一片,似乎在围观什么好玩的事。 负责人见她好奇,解释道:“是有剧组来咱们学校取景,正在拍戏呢,学生们没见过,都图个新鲜,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骆窈已经看见了。 天气变冷,学生们穿着花花绿绿的大棉袄,只有敞开衣襟的时候才露出统一的士林蓝加白色条纹运动服。夜里下的雪刚化一半,高处的树枝最先感受到温暖,凝成水珠一串串地落下来。 饰演男主的沈元恒正好站在那里,被砸了一脑门的雪水,他脸上满是不忿,即使被罚站也不服气,手里攥着一团红纸大声反驳:“报告老师!我认为学校张贴红白榜才是脑门儿被驴踢了!” 喊声在整个操场回荡,走廊上的学生们用力发成赞同的欢呼,旁边的负责老师干笑一声:“都是配合剧情。” 骆窈点头:“了解了解。” 绝对不是因为产生了共鸣。 不想被沈元恒看到,她快速告别负责老师走出校门口。对面小学已经放学了,有些小孩儿不愿意早回家,要么围在糖画摊前转盘,要么捂着耳朵等爆米花出锅,要么在书摊那一整面连环画和小人书前流连忘返。 走街串巷的小贩挑着扁担,一手小锤一手錾子,边走边敲,“叮铛铛”的声响和麦芽的甜香把路边跳房子的小学生们吸引过来,脆生生地喊:“今天我帮我妈打酱油奖励了一毛钱,咱仨一人一块儿!” 就是可惜没有烤红薯。 骆窈打算给薛峥带几块回去,等那群孩子都买完了才上前:“老板,帮我称二两。” “好嘞!” 米黄色的麦芽糖被敲成形状不一的小块,侧边还能看见气泡形成的小孔,在雪白的米粉里滚上一圈,再装进牛皮纸袋,老板不需要称,只靠手感就能准确掂量:“您拿好!” 骆窈先吃了一块,甜丝丝的,带一点清凉感,含到后头糖块就慢慢软化,开始变得黏牙。她想了想,又开口道:“麻烦您再给我称二两。” “好嘞!” 一份给纪亭衍,一份给家里人,至于薛峥,分两块得了,省得把剩下的牙都黏掉。 时不时有来接孩子的家长路过,怕是都摸准了自己娃娃的心思,直奔那几处扎堆的地方一逮一个准,骆窈往公交站走,忽然看见不远处正在起争执。 她登时愣住,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脚尖动了动,想要转身离开。 这条路临近好几个学校,虽然周边没有商店小摊,但来往的人不少,没一会儿周围就聚集了许多大人小孩,七嘴八舌地问:“咋了这是?” “哎呦你俩别伤着孩子啊,瞧瞧都哭成啥样了!” 骆秋萍见人多起来,这才缓了口气,但还是没有放开抓着对面女人的手,高声道:“她不是这孩子的家长,她是拐小孩的!” 人群哗然,当即将两人围得更紧,有牵着孩子的立马把孩子抱了起来,或者走得远了些。 “来来来,先把孩子放下!”一位年轻的妇人劝阻。 可那名抱着孩子的女人不肯,手臂更加用力:“你胡说八道,我还觉着你是人贩子呢!上来就抢别人孩子!” 背手的大爷喝止道:“好了好了,把孩子先放下来,放心吧,这么多人在这儿呢,谁是人贩子都跑不了。” 那女人犹豫了几秒,终究还是放开了手。 旁边人忙问:“孩子,你认识他们吗?” 小男孩抽泣地看向骆秋萍,拨浪鼓似的摇头。 那女人气焰立马膨胀:“你们瞧瞧!我就说她是倒打一耙!” 旁边人指着她继续问:“那这个你认识吗?” 小男孩打了个嗝,想了几秒,点头。 闻言,那女人动作迅速地将他抱过来:“我说什么来着?!自家孩子,这人不是人贩子就是有病!” 众人将信将疑地看向骆秋萍,虽然争执后头发和衣着有些凌乱,但依然可以看出她是个体面人。 现在拐小孩的可真会装。面面相觑后,有人说:“报派出所吧。” 骆秋萍理了理头发,有些后悔今天出门没让司机出来,她微微弯下腰,问小男孩:“小朋友,那她是你谁啊?” 小男孩摇了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你怎么说认识她呢?” “她给我糖,要带我去找妈妈。” 这下周围人的脸色又变了。 “还是报派出所,赶紧的,让公安来管。” “隔壁那条街尾就有派出所,我骑车过去。” 谁想说完话还没三分钟的功夫,公安就来了,那女人一直在往边缘移动,刚看见公安的影子便立刻转身要跑。 正好绕到后面的骆窈拽住她的胳膊往后一翻,抬脚用力踢向她的膝窝,对方腿一折,因为重心不稳,还没跪下去整个人就往前倒了。 “欸,你跑啥啊!公安同志快过来!这人要拐小孩儿啊!” “闺女你这一手可真漂亮!” 公安很快赶过来将人制服,小男孩和骆秋萍也要跟着一起去派出所,骆秋萍低头看了眼正在捡麦芽糖的骆窈,凑上前问:“小姑娘是你呀!” 不知道谁说:“你俩认识?” 骆窈抬起眼皮,眉心拢起像是有些疑惑,然后淡淡道:“不认识。” 骆秋萍欸了一声,觉得自己应该没记错,可公安已经过来了,她欲言又止,终究没再坚持,只说了句:“谢谢你呀。” “……” “小伙子,你也跟我们走一趟,刚才是你报的公安对吧?” “可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刚有个姑娘让我去找派出所的,我还以为她要坐面的呢。” “姑娘呢?” “欸对啊,那姑娘呢?” …… 骆窈折回去重新买了一包麦芽糖,然后从另一条路坐车回家。 最近太容易犯困,她回到家属院就倒床上了,东西全放在茶几,衣服脱下来随便扔个地方就钻进被窝。 薛峥不知道放学去哪儿玩了,家里谁也不在,她懒得开暖气,整个人在被子里缩成一团。 一闭上眼,便想起骆秋萍刚才跟她道谢的样子,骆窈动静极大地翻了个身,轻哼一声。 不枉骆女士费尽心思维护自己的形象,瞧瞧,在原书作者眼里,她居然还是个路见不平的人。 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毫无逻辑的梦做了好几个,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骆窈隐约感觉到被子被人掀开,空气瞬间流通,然而呼吸还是有些不通畅。 “怎么睡成这样了?啧,妈说了多少遍了,姑娘家要有姑娘家的样子。瞧瞧你衣服随便乱扔,到家暖气也不开,这么薄的被子能顶什么用?还把头都蒙住,人都憋坏了。” “这么大了还不会照顾自己,以后嫁出去怎么办?” “出来吃饭了,还不起床?” “窈窈!” 耳边嗡嗡作响,吵得人头疼,眼皮打开一条缝,骆窈懵懵懂懂地嘟囔了什么,抢过被子想继续睡。 “窈窈?是不是不舒服啊?不舒服妈带你上卫生所。” 恍恍惚惚间,骆窈心道:只要你别烦我就行。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80节 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她是被热醒的,身上还穿着高领毛衣,后背出了一层薄汗,浑身黏腻腻的难受。 “醒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她刷的一下转过头,迷瞪着眼睛说:“姐?你下班了?” 薛翘不忍直视地看她一眼:“下班?你再睡下去都快上班了。” 闻言,骆窈被吓了一跳,等瞥见挂钟的位置,才知道自己居然一觉睡到了大半夜。她抬手捏了捏眉心,叹声道:“怎么没人叫我?” “妈叫了,看你不舒服就说让你多睡会儿,现在还难受吗,要不要上卫生所?” 骆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没事儿,就是犯困而已。” 想起什么,她又问:“妈还说什么了?” 薛翘把叠好的衣服放入衣柜:“饭菜温在锅里,饿了去吃。” “没了?” “你还想有什么?” 骆窈摇摇头。 真是魔幻,刚才有一瞬间,她居然觉得骆淑慧比骆女士还讨厌。 骆窈拍拍自己的脸,趿拉着拖鞋走到厨房,睡了一觉果然精神许多,连五感都变得更加灵敏,她动了动鼻子,几乎是闻到香气的一瞬间,肚子就咕噜噜地叫起来。 她打开锅盖,两个尚有余温的烤红薯映入眼帘,骆窈愣了两秒,忽然想起刚才半梦半醒间,自己嘟囔的话了。 ——“妈,我想吃烤红薯。” 第73章 话别说得太早 延迟了小半个月, 薛尉和徐春妮才给儿子简单地办了场满月酒,薛定钧小朋友长开了不少,虎头虎脑活泼好动, 脸颊两边的婴儿肥颤颤巍巍, 软得跟水豆腐似的, 还擦了香喷喷的宝宝霜。 老爷子格外稀罕他,因为他特别喜欢自己弹手风琴, 每回演奏的时候都笑得分外开心。 薛峥对乐器就是三分钟热度, 新鲜劲过去之后说什么也不跟爷爷玩了,老爷子“怀才不遇”, 如今意外获得一知己, 乐性大发,要不是婴儿一天到晚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他怕是能开上一场音乐会,虽然从头到尾只会弹一首完整的曲子。 老太太说他瞎显摆,那首曲子都是几十年前学的了,这么久也没弹会第二首。老爷子用她那行的话反驳:“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你这么多年不也就几个唱段来来回回么?” 精益求精, 没毛病。 骆窈觉得老爷子虽然性子直, 但和老伴拌嘴的时候却很懂得拿捏分寸, 该呛声呛声,该妥协妥协, 在夫妻相处之道上保持着与外表不同的细腻。 比如现在老太太扶了下腰,他便放下手风琴道:“是是是,我是个不懂艺术的粗人,你这个老艺术家可得好好保养, 不然就没法熏陶我了。” 陆长征和他的父母也来了,陆母看着软乎乎的小婴儿说不出的眼馋,却没再像上回那般话语间都透着急切。骆窈拿胳膊肘轻轻捅了捅薛翘,薛翘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下巴抬了抬:“兜着呢。” “怎么了媳妇儿?”陆长征去完洗手间回来,见状以为薛翘在叫自己,等话一出口,他顿了顿,瞥见骆窈满是兴味的表情,没事人似的重说一遍,“怎么了翘翘?” 啧啧,掩耳盗铃,一个机敏的公安队长能犯这种口误吗? 骆窈狗粮都吃饱了,起身去找被薛峥缠住的纪亭衍,捏了捏小家伙的脸蛋说:“期中考考砸了呀薛小峥,现在紧急补课有用吗?” 薛峥嘴巴翘起来能挂油瓶,攥着铅笔的手忿忿锤了一下桌子,然后轻哼一声:“三姐你不懂。” 呦呵,还挺嘚瑟。骆窈撸了把已经长成大狗狗的儿子,让它乖巧地趴在自己身边,问道:“那我请教一下,你俩是在讨论什么高深莫测的学问呢?” 纪亭衍示意她看向桌子上的算盘,骆窈顿时想起来了:“区里小学刚举办了珠心算比赛吧?你名次不好?” 这时候的小学数学是有珠算课的,现在珠心算又成了潮流,似乎是每个小学生的必备技能。 可这句话似乎触到了薛峥的痛处,他不说话,骆窈就看纪亭衍,男人润了润有些干燥的嘴唇,小幅度地摇头。 啊,连名次都没有,怪不得连玩的功夫都拿来学习了。 薛峥这个小鬼头呢,好胜心重,但凡考试比赛就没想过拿第二,如果拿了第二,心里就存了个结,挑灯夜战也要拿回第一,连补课都要找学习成绩最好的人。 这样的小孩儿学习向来不用家长操心,可太过好强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 “没拿到就没拿到呗,重在参与嘛。” 薛峥低着头,鼓起腮帮子说:“第一名比我低一个年级呢。” 骆窈说:“你吃饭还比我快呢,我也没觉着自己丢人啊?而且你三姐连珠算都不会,影响我心情了吗?” “……”薛峥小脸纠结地停顿几秒,“那是你脸皮厚。” 骆窈轻哼:“你脸皮什么时候变薄过?” 在旁边听姐弟俩斗嘴的纪亭衍笑了笑,骆窈看见,嗔了他一眼:“隔岸观火是吧?” 薛峥连忙拉拢阵营:“阿衍哥哥肯定和我想的一样!他上学的时候从来都是第一名!” 第一名才能理解第一名的想法! 纪亭衍却说:“没有,我念书的时候拿过倒数第一。” “啊?!”薛峥惊得下巴都快掉了,毕竟纪亭衍是谁啊,院里家长拿来教育孩子的头号人物,怎么可能拿过倒数第一呢? 骆窈也有点意外,眉梢动了动,无声问他:骗他的? 纪亭衍学着她刚才捏薛峥的样子捏了捏她的脸,开口道:“是真的。” “我的乐感不好,同学们一天能学会的曲子,我三天还学不会,合唱的时候老师都把我调到最后一排。” “后来呢?”薛峥问。 “后来我从老师那儿抄了一遍谱子,一句一句练,又过了三天才学会。” 对嘛!没拿到第一就是不行!薛峥昂起头颅:“三姐你听,阿衍哥哥和我一样的!” 骆窈瞪眼,纪亭衍不疾不徐地道:“我练曲子只是为了学会这首歌,不是为了拿第一。” 薛峥不太理解了:“有什么不同吗?” 他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充满了求知欲,纪亭衍一顿,似乎不太习惯说这些话,准备了一下措辞,反问他一句:“你为什么想拿第一?” 小家伙直起身子说:“第一名是最聪明的小孩儿!” “那我考了最后一名,我就是笨蛋么?” 薛峥挠挠头,不好意思地道:“阿衍哥哥怎么会是笨蛋呢?而且……而且你后来不是学会曲子了吗?” 纪亭衍眼神温和:“对,所以考试的目的是让我知道,我还没有完全学会曲子。” 薛峥用笔一下下戳着自己的脸:“那为什么要有第一名第二名和最后一名呢?” 纪亭衍想了想,说:“你参加过跑步比赛吗?” “嗯嗯!我跑得可快了!” “那老师有没有告诉过你,和别人一起跑步会比自己跑步跑得更快?” “有!可是为什么?” “因为你不想别人超过你,或者想超过别人,所以会更加努力。如果对方也这样想,你们俩的速度就会不断提高,这是竞争带来的动力。比赛、考试,都是一样的,那些和你一起的同学和小朋友们不是为了和你争谁最聪明,而是给你提供动力,让你越来越好。” 薛峥好半会儿才消化完这些话,趴在桌子上说:“可是……可是第一名很神气啊!” 掌声、夸赞、奖励,都是小孩儿最直观的感受。 骆窈给儿子梳毛,闻言开口道:“如果学校举办一场吃胡萝卜比赛,第一名的小朋友能奖励一卡车的胡萝卜,你觉着神气吗?” 天啊,为什么会有这种比赛?薛峥拧着眉,舌头好像已经尝到了味道,拨浪鼓似的摇头,完了又点头:“一卡车不要,第一名还是很神气,胡萝卜那么难吃!” 骆窈扬声道:“对啊!胡萝卜那么难吃你都吃了,而且还不用领那一卡车,不是更神气吗?” 薛峥被她绕进去了,一时间有些呆愣。 纪亭衍笑容微微漾起,顺着她的话说:“你不喜欢胡萝卜,你姐姐不喜欢芹菜,但是有人喜欢,这是每个人的口味选择,说明别人能发现这些食物的好滋味,不代表你们的舌头出了毛病。即使你没有得到第一名,你克服讨厌的勇气,还有胡萝卜给予的营养,对你来说是更好的奖励。” “妈妈也会夸我是个乖小孩儿!”薛峥像上课的样子高高举起手,“我知道了!比赛是让喜欢吃胡萝卜的人吃到更多的胡萝卜,而我不喜欢,所以只要吃完奶奶规定的胡萝卜就行了,还能留着肚子吃更多好吃的!”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骆窈抬了下眉,“但你理解得是不是有点儿偏差?” 薛峥傲娇地哼哼两声,然后重新坐好,面对桌子上的算盘和稿纸,小脸满是认真地说,“三姐,你别在这儿打扰我算胡萝卜了。” 骆窈好笑,开口逗他:“不喜欢就别算了,去玩儿吧。” 薛峥鼓起腮帮子,义愤填膺道:“那不行,爷爷说了,要么不做,做了就不能半途而废!” “是么?”骆窈受教地点点头,撑着大腿就要起身,“那我去告诉爷爷你要继续跟他学手风琴。” “欸!”薛峥回头看了一眼,连忙压低声音举白旗,“我错了三姐,不打扰,你一点儿也不打扰!我去旁边算。” 骆窈嗤了一声,坐下来时离纪亭衍更近了些,下巴靠在他的肩头小声说:“看来纪老师在教育孩子方面经验尚浅,以后要多多加油啊。” “以后?”纪亭衍刚理过头发,前额清清爽爽,眉眼间的笑意一览无余,“好,我会努力。” 还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子:“你也不能偷懒。” “我?”骆窈半是撒娇半是开玩笑地撅起嘴,阴阳怪气地道,“话别说得太早,万一不是我呢?” 她以前对此向来回避,如今能拿出来开玩笑,从某种程度上说,已经有了松动。 “不过无所谓了,反正我有儿子,听话又容易教,对吧?” 最后一句话稍微提高了音量,是对着儿子说的。快五个月的黑背生得威风凛凛,除了眼下到嘴鼻以及背部和尾巴是明显大片的黑色,其他地方是很漂亮的棕,虽然或多或少都夹杂着细碎的黑毛。 它看起来凶,但亲人又温顺,没有听见命令它也不起身,就那么趴着摇晃尾巴,暗褐色的眼睛湿漉漉的,像是在表达自己的忠诚。 骆窈微俯下身去揉它的狗头,转念间腰侧就被男人的大手覆住,整个人随着力道猛地一下被带过去,掌心和指尖形成一种不容拒绝的禁锢。 屋内暖气开得大,她身上穿了骆淑慧给她做的白衬衣,款式是时下流行的“幸子衫”,立领下的飘带系了个蝴蝶结,肩线打褶,胸前和飘带尾部都有精巧的绣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衣料贴肤,他搂紧的时候仿佛没有任何阻碍,骆窈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拇指有些用力地摩挲了两下,愣是让她品出了几分蠢蠢欲动。 骆窈撩起眼皮,男人的眼睫微垂,眸光温润,神情和动作背后的情绪大相径庭,她眨眨眼,很快明白了,这人是顾忌场合呢。 果然,下一秒纪亭衍便松开了她的腰,却背着人极快地捏了下她的耳垂,骆窈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了颤,听见他低声说:“只要你确定,就不会有万一。” 啧,原先牵个手都会脸红的纪亭衍哪儿去了?骆窈舌头抵了下牙齿,翘起二郎腿道:“行啊,那我们确定一下日期吧。” 男人神情错愕:“什么日期?” “泡温泉的日期啊。你忘了?温海洋给我们的门票,不去白不去。” 纪亭衍绷紧的呼吸骤然松懈,情绪莫名地笑了下,沉默几秒,接着道:“下周吧,我安排一下工作。” “好。”骆窈应声,默默数了数日子,忽然转过头看他。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81节 “怎么了?” 骆窈摇头,话题一下转得飞快:“你学一首歌真的要一个星期?” 纪亭衍轻咳:“的确夸张了点儿,但三天总是要的。” 骆窈笑笑,心里却是在想,下周是个好日子,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意,但自己确实需要点仪式感。 …… 萧曼茜的服装生意蒸蒸日上,客源逐渐稳定下来,店里又请了几个员工,不但盘下了隔壁那家店,还租了一间仓库,连装潢都焕然一新。 “欢迎光临。” 导购明显是培训过的,衣服上也绣有店内专门设计的图标,很有未来品牌专卖店的感觉。尤其是经历过国营店营业员高高在上服务态度的客人们,非常容易对这样的亲和生出好感。 骆窈拉下围巾,对导购小姑娘说:“你们老板在吗?” “请问您有什么事儿吗?” 萧曼茜的女儿最近有点受凉发烧,抱着孩子到卫生站挂水拿药,折腾了一下午才有空回店里。 她撑了把伞挡风,正好遮住了里面的视线,这会儿收了伞才看见骆窈,出声道:“骆窈,你怎么来了?” 导购小姑娘见自家老板和她认识,便识趣地去倒水,交代说:“这位同志说找您有事儿。” “找我?找慧姨吧?来接她下班的?” 骆窈说不是,低头看了眼她怀里的小丫头:“脸蛋怎么这么红啊?” “有点儿发烧了,刚去拿了药回来,你要是不急,我先去后头安顿一下。” 骆窈当然让她先照顾孩子,自己在店里闲逛。 大约等了十多分钟,萧曼茜才从里面出来,风风火火地说:“慧姨今天走得早,已经下班了。” 骆窈坐在软和的椅子上,从包里拿出一张纸:“那正好,我想在你这儿定做一件衣服,不过别让我妈知道。” 店面的布局做了些改动,靠墙依旧是那面大镜子,两三米外用一排布包的长椅当作隔断,算是一个简单的休息区,萧曼茜喝了口水坐下,拿过那张纸一看,眉毛瞬间高高吊起。 “比基尼?” 骆窈扬起笑容:“帮个忙?” 既然去泡温泉,当然得准备一身好看的衣服了,但这个年代的泳衣大多是连体式,稍微大胆点的上身改为吊带、绑带、或者露背,分体都少之又少。而比基尼出现在国内也就是去年的事,这种国外来的“三点式”泳衣,随着南方举办的健美比赛一举进入人们的视野,几乎立刻成为了焦点。 不过时下多数人的观念依然保守,这种泳衣还没有市场,所以骆窈只能来找萧曼茜定做。 萧曼茜是重生的,想法当然更加开放。事实上,因为骆窈的穿衣风格和许多超前的观念,她不止一次怀疑过对方和自己一样也有“特殊经历”,但也只是怀疑而已。毕竟改革开放后社会本就发展迅速,她受过高等教育,接触的人和事形形色色,用当下的新鲜话说,也是个走在时代浪尖上的弄潮儿。 如此一想,也很合理。 再说了,就算人家有什么“特殊经历”和她也没关系,两人关系简单,说得亲近一点能算朋友,直白点讲只是认识,有点交情而已,所以保持分寸很重要。 因此听到对方要她帮忙,萧曼茜并不多问,意会地笑道:“当然可以,我亲自帮你做。” “去我办公室吧,帮你量个尺寸。” 萧曼茜在后面给自己留了个小空间,可以谈事办公,还有个几步宽的休息室。不大,一张小床就占据了大半位置,此时小丫头正在上面呼呼大睡。 骆窈轻手轻脚地脱掉衣服,张开双臂让她测量。 “比年初瘦了些。”萧曼茜在本子上记下数据,轻声道。 那会儿骆淑慧帮她做了身旗袍,萧曼茜还记得。 “是吗?”骆窈低头自我审视,“还行,不该瘦的没瘦。” 萧曼茜被她逗笑,想到什么又开口问:“对了,你知不知道你们单位的广告费要多少啊?” “你要打广告?”骆窈想了想,“可是服饰类的广告如果投放在电视台效果会更好吧?” 萧曼茜并不反驳:“随口问问,我的店还没必要做这么大的宣传。” “哦。”骆窈对做生意不内行,本来没想多问,但闲着也是闲着,既然对方挑起话题,她便全当聊天。 “你的店以定制为主,靠创意和手艺就已经很吸客了,我觉得不需要打广告啊。”想起外头挂的那一批工厂货,她恍然,“你是想做两条线?” 萧曼茜坦然道:“定制这块确实已经稳定下来,因为要保证品质,工期长,店里的师傅培养徒弟也要一定的时间,所以产能有限,不过这种定制款,少而精才特别,我没打算扩大。” “除了定制的单子,这段时间我们的改良款和日常款卖得也不错。对了,里头还有慧姨的功劳呢,她画的好多绣样都很受欢迎。” 骆窈当然知道,骆淑慧现在工作的劲头比她还足,也经常帮家里人做衣服,要不是怕她接受不了,自己也不会来找萧曼茜帮忙。 萧曼茜将软尺收起来,继续道:“其实我也是听一位客人聊起这茬才随便问问,不过现在看到你,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免费的广告。” 骆窈开始慢悠悠地穿衣服:“什么?” “你的电视剧啊!”萧曼茜说,“当初我要了一个合作鸣谢,就是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那你有的等了。”骆窈笑,“上个月我和学姐联系的时候可还有戏份没拍完呢。” “没关系,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萧曼茜记好她的尺寸,拿过那张有点草率的设计图,思虑片刻道,“这个样式,我帮你改一改怎么样?” 骆窈见她简单几笔,草稿图就细致了不少,不由得眯起眼睛:“这样……” 两人对视一眼,骆窈笑眼弯弯:“可以,我喜欢。” 第74章 几个意思 虽然萧曼茜只是随口问问, 但为了感谢她帮忙,隔天骆窈上班的时候还是打听了一下。 台里的广告部是改革开放后才成立的,全天节目大概有八个广告时间, 每次五到十分钟。虽然她没怎么打过交道, 但多少也清楚能在他们电台投放广告的, 肯定都是有一定规模且想要在全国范围内扩大知名度的企业。 换句话说,商业广告费不低。 “不过现在电视广告更受欢迎吧?我有个初中同学, 家里卖收音机的, 前些天也向我打听电视台的广告费呢。”涂涵珺靠在椅背上说。 那也没办法。骆窈心想,等到电视入万家的时候, 不用说广播广告了, 整个电台行业都会受到冲击。 如此一来,她更要趁现在多赚点钱了! 只是理想很丰满,任务很艰巨。 几天后骆窈来到四层文艺部,按照台里的安排,走进了新节目组的办公室。 甫一进门,还不等介绍,便听一道娇柔的声音开口,语气里满是傲慢:“呦, 怎么又来了个播音员啊?怎么?嫌我不好?” 办公室里总共两男一女, 听到这话, 其中一位男同志低着头竭力装作不存在,另一位赔着笑脸说:“哪能呢, 台里估计是怕你忙不过来,才找个人来帮忙的。” 骆窈默不作声地抬了下眉,这时,节目的监制主任走过来说:“这位是科学频道的播音员骆窈, 从今天起加入咱们组,她想法多,能力强,大家互相学习交流,一起将节目做好。” 说完又向骆窈简单地介绍了一遍组内成员。 播音员林蕊,编辑钱文先,以及录音师刘亮。 听完之后,骆窈竟然有些羡慕,毕竟科学频道这么久了才刚刚申请来一个专门的录音师而已。 后来她便明白了,刘亮在节目里不仅担任着录音制作的工作,还有节目内容策划和稿件审定,可以说除开监制主任,他就是这个节目的一把手,只不过看过他对林蕊那副奉承讨好的态度,任谁都会怀疑,林蕊才是那个一把手。 监制走了之后,气氛陷入几秒的空白,刘亮率先端起夹道欢迎的笑容,边鼓掌边说:“来!我们欢迎骆窈同志的加入!” 然而林蕊却很不给面子地丢了一个白眼,扭着腰走回了自己的办公桌,刘亮的笑容登时多了一丝尴尬,好在缩在一旁的钱文先低着头,附和着拍了两下。 为了缓和场面,刘亮立刻道:“啊——好!骆窈同志,你的办公桌在这儿。” 那桌子挨着钱文先,她一走近,戴着厚重眼镜的男子慌忙将自己的东西又挪了挪,生怕占了她的地方似的。骆窈看见他面前堆了厚厚一叠资料,还有许多专业相关的书籍,配上他刘海遮眼的造型,倒有几分书呆子的气质。 初次见面不甚愉快,骆窈没太放在心上,兀自整理好桌子,见刘亮没有要给自己分配工作的意思,索性先着手科学频道待办的工作,一整个上午倒也相安无事。 去食堂吃午饭的时候,涂涵珺和何欣桐跑来关心她,骆窈没说什么,只道到了新地方都需要一定的时间磨合,她很快就能适应。 乔芳和梁博新也关心了两句,只有马思最不在意:“毕竟是咱们频道出去的人,可别影响了咱们频道的形象。” 这是还记着上回的仇呢,骆窈轻哼一声:“怎么和前辈说话呢?” 当初马思故意拿辈分关系来呛她,关系熟了以后,骆窈也经常用此回敬。 谁不会翻旧账似的。 闻言马思果然噎住,忿忿地扒了一大口饭。 何欣桐笑道:“你看看你,屡战屡败,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其余人皆是笑而不语。谁能料想原先那么心高气傲的马思同志,如今在科学频道竟成了地位最低的人。 不过吵过吵笑归笑,他们组的工作气氛却非常好,等骆窈吃完饭回到新节目组办公室,对比就更强烈了。 下午几个人仍是各忙各的状态,骆窈想了解一下节目的资料,视线扫过正在打电话的刘亮和不爱搭理自己的林蕊,转头看向邻桌的钱文先:“请问……” 她才起个了头,钱文先便推了几份文件过来,语气有些小心翼翼:“这、这是刘同志让我准备的节目资料,本、本来上午就该给你的,但我看你一、一直在忙就没、没敢打扰,不、不好意思。” 闻言,骆窈愣了下,随即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谢谢你。” 钱文先连忙摆手说不用,骆窈倒了一杯热水,边喝边翻看。 虽然林蕊这人给她的第一印象傲慢又不太好相处,但单论节目反馈,她的主持风格风趣幽默,轻松诙谐,业务能力很强。骆窈突然有点明白她为什么对自己有敌意了。 这档节目早期是做曲艺欣赏的,后来台里新开了一档综合类的栏目,分去了很大一部分听众。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将这档节目改版而选择重新创办,那就不得而知了。 骆窈把碎发挽至耳后,打开下一份文件时动作一滞,随后放下杯子认真往下看。 文件是一份完整的节目改版策划方案,以国外一档节目为例,提议以谈话作为主要形式,又介绍了羊城广播电台的新节目,建议改录播为直播,并开通热线电话,加强嘉宾与主持人、主持人与听众、嘉宾与听众之间的信息交流。 直播、电话连线、对话访谈,在二三十年后的电台节目里司空见惯,可无论哪一点放在当下都是很新的形式与内容。 骆窈手指习惯性地点在桌面上,感到有点奇怪,既然有能写出这种方案的人在,调她过来做什么? 她状似无意地瞥了眼钱文先,却发现对方也正在偷看自己,眼神对视间,他受惊一样缩了回去。 骆窈支起左手撑着下巴笑了笑。 几个意思?无间道,还是碟中谍? 她其实没有太多职场经验,也暂时没有时间弄清楚里头的弯弯绕绕。大概是因为第一天上岗,刘亮打完电话便过来询问她是否拿到了节目资料,并告诉她如果科学频道有事可以先去忙,明早记得来开会就行。 骆窈习惯了梁博新开门见山的做事风格,忽然有了适应期反而不太适应,但等会儿她确实还有工作要处理,跟刘亮确认好会议时间便开始收拾东西,想了想,还是把钱文先给她的文件一并带走了。 …… 下班后骆窈要去萧曼茜的店里取衣服,涂涵珺听了便说要和她一起,正好顺道去桐花路附近的小吃店吃饭。 骆窈笑她:“你的工资怕是一大半都进贡五脏庙了吧?”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82节 涂涵珺也不否认:“左右我还没结婚,不用养家,每个月的工资往家里上交一部分,剩下的自然要花在自己乐意的事儿上了。” 电台编辑这个饭碗也是很吃香的,虽然工龄津贴暂时拿不到,但光是基础工资就足够她“挥霍”的了。 涂涵珺这个姑娘,从小到大家里都管得严,好不容易自己有了经济能力,可劲儿地往外跑,要不是家里死活不同意,早就搬出来住了。 “跟你说个特别尴尬的事儿。”涂涵珺凑过来,忽然变得神秘兮兮。 “什么啊?” “我和岳秉上周不是一起看电影了吗,谁知道……” “等会儿?你和岳秉一起去看电影了?” 涂涵珺眨眨眼,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哎呀一声:“录像厅新进的片子,我不敢一个人去,又找不到合适的朋友,正好他那天有空就约出来咯。” 她说得大大方方,表情也不见扭捏,骆窈暂且放过她,问道:“什么片子?” “这不是重点!”涂涵珺气得跺脚。 骆窈好笑地哄道:“好好好,你说你说。” 涂涵珺从鼻子哼出一口气,继续道:“看完电影出来我们就打算找个地儿吃饭,谁想到啊!就碰见了六层。” “我当是什么事儿呢。”骆窈道,“那你们不是正好在他面前加深了情侣形象吗?” “关键!关键是!”涂涵珺抑扬顿挫地说,“没走几步路我们就遇上了周编辑,但是那会儿我还挎着岳秉胳膊呢!” 似乎是怕骆窈联想不到当时的场景,她还特意示范了一遍动作。 “这么巧。”骆窈不禁感叹道,“你俩那天没去买彩票?” “彩票?燕城也有了?” “对啊,就在文化宫北广场,刚开的,每张一元,最高能有机会拿到两百万的大奖呢!” 今年夏天才开始发行的福利彩票,落地燕城的头几天,文化宫还排起了长龙。 涂涵珺点头喃喃道:“那我过几天也去买一张。” “……”沉默片刻,她又反应过来,“不对!这也不是重点!” 眼见着她要抓狂,骆窈这才开口安慰:“碰见就碰见了嘛,周姨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俩私底下和她说清楚事情原委就成啦。” “说当然得说清楚了。”涂涵珺撅起嘴道,“但我总觉得周编辑现在看我的眼神和以前不一样了。” 骆窈兴味地看着她:“我说你俩这合约有期限吗?” “有啊,如果任何一方找到了心仪的对象,合作自动终止。”涂涵珺挠挠头,“对哦,我应该积极一点儿去找对象了。” 骆窈轻笑一声,掐了下她的脸:“你还是找吃的最积极。” 到萧曼茜店里的时候骆淑慧还没下班,因此骆窈也没试穿,反正尺寸都是贴身量的,以萧曼茜的手艺应该差不了。 把衣服放进包里,骆淑慧从后头出来,惊喜又稀奇地说:“今儿怎么过来了?” “来接您下班呀?怎么?爸能来我不能来?” “就你贫嘴!”店里的人显然都认识薛宏明,闻言都哧哧地笑出声,骆淑慧有些不自在地红了脸,笑着点点她的额头,那模样若是和以前比,简直判若两人。 许是心情好,路过熟食店的时候骆淑慧还去买了些卤牛肉给晚上加餐,骆窈无意中瞥见马路对面停着辆小轿车,一道熟悉的身影坐在里头。 那人穿着价值不菲的貂毛大衣,汽车玻璃挡住了凛冽的寒风,拎着几个购物袋的司机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很快,车子扬长而去。 过了会儿骆窈回身,骆淑慧正提起一袋熟食冲自己炫耀:“窈窈,今儿买半斤还送花生米呢!” 她戴着暖和的皮手套,围巾帽子耳暖一应俱全,说话间嘴边还冒着白气,双眼亮晶晶的,满是捡到了大便宜的雀跃。 骆窈眉眼弯弯,咧开嘴笑了:“那爷爷今晚又有理由喝酒了。” …… 翌日骆窈早起上班,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只见钱文先一人。 “上午不是开会吗?” 钱文先张开嘴结结巴巴地呃了两声,然后说:“其、其他人应该也快、快到了。” 骆窈看了看表。好家伙,居然还有人比她更会踩点上班。 扫了眼重新埋下脑袋的钱文先,骆窈挑眉。 正好,不如趁那两人没来先问问那份方案的事吧。 思及此,她走到办公桌旁,放下包,开口道:“谢谢你整理的资料,非常全,帮了我大忙。” “不、不客气。”钱文先双手放在大腿上搓了搓。 骆窈往他那儿走了两步:“对了,昨天有份文件……” “骆窈同志,你来得这么早啊!”上班时间到了,该来的人也都来了,刘亮拍着手招呼道,“年轻人就是有积极性。林蕊在食堂吃早餐呢,等她来了咱们就可以开始了。” 骆窈抿了抿唇,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整个会议几乎都是刘亮在说话,虽然他滔滔不绝,可提出的策划和想法就像鏊子上烙饼,按方子吃药——翻来覆去总是老一套。 骆窈硬是听了半个多小时的废话,左边的钱文先拿笔老老实实地记录会议内容,右边的林蕊一脸没睡醒地强撑双眼,偏生刘亮说完还满脸堆笑地问:“骆窈同志,你有什么想法吗?” 骆窈胳膊撑在桌子上,手掩着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顿了下才说:“我……不如先去吃顿早餐吧。” “啊?”刘亮显然没料到她会说这话,干笑两声道,“看来骆窈同志有点儿拘谨,没关系,既然台里把你调过来,你就得发挥自己的本事,有意见直说。” “也行。”骆窈点点头,坐直身子开口道,“我觉得您刚才的所有内容,只是换个说法重复了一遍现行的模式。” 刘亮的笑容仍然保持得很完美:“你继续说。” 见状,骆窈摸了摸耳朵,索性拿出在科学频道开听评会时的坦白:“您提的这些改进建议应该是过去的日常工作,而我们现在恰恰是没法儿按照原来的结构内容走了,所以刚刚说的这些,对于今天的会议主题来讲,意义不大。” 话音落下,钱文先和林蕊都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刘亮提了一口气,笑道:“那骆窈同志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骆窈垂下眼想了想,开口提了几个无关痛痒的点,本以为对方会反驳一番,没想到刘亮却扬声道:“好!不愧是台里看重的同志!钱文先你抓紧记录下来,咱们回去好好思考,争取尽快落实到位!” 骆窈:“……” 应该……不是在反讽吧? 稀里糊涂开了一场没头没脑的会,骆窈坐在办公桌前发了会儿呆,不知道过去多久,一本文件夹忽然砸在她面前,骆窈吓了一跳,皱眉看向林蕊:“有事儿吗?” 林蕊趾高气扬地说:“这是会计要的材料,你送一趟吧。” 指使人跑腿啊?骆窈动也不动:“不好意思,我没空。” “你刚不是在发呆么,装什么忙啊?” 骆窈还要说话,那头的刘亮已经走过来打圆场:“行了行了,不就一份材料吗?我去送。” 他离开后,林蕊依旧站在她桌边没走,骆窈以为她还要找茬,却见她急急忙忙跑到门口张望了一番,接着回来对钱文先说:“怎么样?给她看了吗?” 钱文先用力点点头。 骆窈往后靠:“看什么?” “我的策划方案啊,昨天夹在那堆资料里一起给你了,我都看见你翻了。” 闻言,骆窈瞪眼指着他说:“你不结巴啊?” 林蕊轻嗤:“他只有说正事儿的时候不结巴。” 狐疑的眼神在他俩身上梭巡,骆窈问出了刚才没说出口的话:“为什么要给我看方案?” “当然是为了咱们节目能顺利改版了。”林蕊说,“你刚才也看到了,那个刘亮连个绣花枕头都不是,脑袋空空还想内容策划呢,说他饭桶都算抬举他了!” 骆窈对她的话不置可否:“可是以前那些节目不都挺好的?” “你以为那些内容是谁写的?从头到尾都是文先自己在忙活,结果到了向上报告的时候,主要功劳居然都变成他的了。” “那你们也可以向上反应啊。” 钱文先摇头:“他在台里有、有关系。” 得,又、又开始结巴了。 林蕊帮他补充道:“要不然他怎么能做咱们频道的主?还没等我们反应呢,他先给我们穿小鞋了。” “可他对你好像挺好的?” 林蕊冷哼:“只会和稀泥而已。” 骆窈理了理思绪问:“所以你们是指望我来出头?” 林蕊颔首:“我已经打听过你在科学频道的事迹了,而且你不是我们部门的人,他管不着。” “你俩就不怕我也把这份功劳抢走?”骆窈抬起眉梢。 闻言,林蕊和钱文先面面相觑,片刻后说:“应该不会吧?” 骆窈:“……”着实把我给整懵了。 她面色复杂地看着两人,又问:“而且,说这事儿有必要特别演一场戏吗?私底下找我不就成了?” 林蕊耸肩:“我们跟你又不熟。” 骆窈:啊,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 隔天是周休,骆窈特意睡了个美容觉,因为要泡温泉,所以也没化妆,就那么素着一张脸。 “窈窈,你不是要出门吗?动作快点儿,阿衍在等你了。” “哦!就来!”她拿起比基尼在身上比划了一下,忍不住勾起唇角,眉梢飞扬,边应声边将东西都整理进包里。 外头正下着雪,不工作的日子大家都躲在家里,连要出来打雪仗的小孩儿都被拘着,只有几个出来采买的路过。 纪亭衍撑着一把伞,黑衣黑裤立于纷飞的雪花中,像是一幅浓淡相宜的山水画,骆窈却没心思欣赏,跑过去抱住他说:“怎么不到楼上等?不冷啊?” 手中的伞往下倾斜,纪亭衍帮她拂去睫毛上掉落的雪花,说话时嘴边的白气更显仙气飘飘:“没等多久,走吧。” 第75章 乖 北方澡堂子多, 燕城几乎每个居民区都设有公共浴池,因着早期居民居住条件不支持,在机关单位工作的每人每月都会收到几张澡票, 一到下工洗澡的时间就都吵吵嚷嚷地排号, 尤其大冬天, 保守地说都得等上个把小时才能洗上澡。 澡堂子分档次,里头名堂也多, 骆窈在学校去过的那个自然就是单纯用来洗澡的, 但现如今的商业澡堂,除了这一最简单的需求之外, 也提供许多额外的服务。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83节 高档点的澡堂设有浴室、休息间、茶室等等。白瓷池广, 设备先进,更像是一个用来消遣的场所。大众澡堂设备相对简陋,但项目也不少,除了洗澡之外,不乏有人来这儿谈生意,又因为休息大厅的铺位费比招待所要便宜,晚上关门后,男士的通铺区便会挤满前来过夜、休息、甚至躲债的人。 海天温泉池据说是温海洋他爸鼓捣着玩的一处产业, 说近不近, 说远不远, 从城里坐公交得转趟,好在小情侣出门不惧阻碍, 聊聊天谈谈情牵牵手,时间消磨得极快。 越往外开车上的人越少,他俩前面坐着一对母女,小女孩戴着毛线织的帽子, 好动,嘴巴也没停过,但凡窗外经过的东西都被问出了十万个为什么,头顶的毛线球随着动作摇来晃去。 中间一站有个大爷下车,因为走路比较慢停车时间久了些,小女孩转过身跪在座椅上,葡萄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骆窈,奶声奶气地说:“姐姐,你好漂亮呀!” 饶是骆窈脸皮够厚,也被这稚嫩又直白的夸赞逼出了几分赧意,眉眼弯弯地说:“谢谢,你也很漂亮。” 小女孩双手扒在靠背上,歪过头,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指着骆窈和纪亭衍交握的手说:“为什么哥哥和姐姐要牵手啊?” 小女孩的母亲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扶着女儿的腰将人抱进怀里,还小声地说:“车快开了,不坐好会跌倒的。” 然而小女孩分外执着,圆嘟嘟的脸蛋从妈妈的肩头露出来,好奇的小表情很是可爱。 看着那张天真烂漫的脸,纪亭衍不自觉眸光柔和,唇角牵起,温声说:“这样姐姐就不会走丢了。” 小女孩恍然,感同身受之余还以过来人的姿态对骆窈说:“姐姐要乖哦,在外面得跟在大人身边,不能乱跑。” 骆窈失笑,小女孩母亲也一脸无奈地揉揉她的脑袋,对两人说:“不好意思啊。” 骆窈表示没关系,等小女孩又被别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她才偏过头,眼神玩味又危险地盯着纪亭衍,另一只手偷偷钻进外套里去掐他的腰。 男人没躲,顺势将人半搂过来,对待小孩一样揉揉脑袋,然后微微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含笑说:“乖。” …… 二十多分钟后,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虽然天空灰沉,一切都被白雪覆盖,但环境相宜,地理位置有优势,估计再过个十几年,就可以发展成高端的温泉酒店了。 不过以这些有钱人的商业头脑,或许根本要不了这么久,南方现在不就已经有了一定规模的温泉宾馆么。 骆窈为自己空会花钱的脑袋惆怅两秒,可等她穿过假山堆砌装饰的门口,走进宽敞明亮的大堂,早有准备的服务员拿过他俩的门票,耐心又有分寸地领着他们到了一处温泉池,她不禁又感慨道:有些钱,还是得让别人赚。 “更衣间和休息室在右手边,水果和茶点稍后会准备好,二位如果想要搓洗按摩的话,我们有专门的师傅为您服务。” “暂时不用,谢谢。”纪亭衍用眼神询问骆窈,淡淡回道。 “好的,有任何需要二位招呼一声就行。” 四周是青石板砖,有点像纪亭衍在春新路那个家的布局,私密性很好。右侧有扇窗户可以眺望外头的雪景,也算是添了几分意境。 虽然店里有提供更换衣物,但他们俩都准备了自己的衣服,纪亭衍去了休息室很快换好,适逢外头有人敲门,他没让服务员进来,自己摆好水果和茶点。 屋内非常暖和,池子上方弥漫着薄薄的热气,许是周围太过安静,纪亭衍忽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显得有些局促。 刚才服务员同志的态度是不是太自然了?要么就是温海洋交代过,要么就是把他们当成夫妻了。 纪亭衍曲起手指按了按眉骨,同时间,耳边传来动静,门锁“咔嗒”松开的响声尤为清晰。 心脏没来由重重一跳,他缓缓转身,等抬眼看清骆窈的装束后,他的脸腾的一下全部红透,反应神经因温度过高而短路,仅凭着短暂的清明立刻转身,无措地开口:“你、你……” 男人的反应在意料之内,骆窈眼尾挑起一抹坏笑,宛若一只脚步轻盈的猫,慢慢走近。 她穿着墨绿色的泳衣,交叉系带绕过修长的脖颈,胸下还有一个可以衬托出弧度的结,相比以后见过的更多款式,甚至去年在健美大赛上模特穿的衣服,萧曼茜给她修改的样式露肤度不算高,可长腿纤腰,肤白如雪,自有一种恰到好处的性感。 纪亭衍喉结滚动,一瞬间口干舌燥,感觉到身后的人越来越近,他慌忙闭上眼,反而听见了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 然而片刻后,池水被轻轻拨动,纪亭衍悄悄睁开眼,见骆窈大大方方地坐在池底的台阶上,看向自己的表情还有些疑惑:“阿衍哥你不泡吗?” 纪亭衍重重呼出一口气,一时间情绪莫名,只强作镇定地点点头,从另一头下池。 “离我这么远干嘛啊?”骆窈故意调整了声线,有些不满地说道。 那嗓音仿佛裹着氤氲的热气,从每一寸毛孔透入皮肤,又似电流传过神经,纪亭衍想竭力控制,可开口的声音都已经哑得不太自然:“反正池子很大。” 闻言,骆窈干巴巴地哦了一句:“那外头的池子更大,我不如出去和其他人一起泡好了。” 说完,作势要起身。 出去?纪亭衍脸色微变,立刻开口:“不行!” 骆窈将他眼中的纠结和挣扎尽收眼底,见他慢慢挪到自己身边,偏头按下上扬的嘴角。 接下来的十多分钟,骆窈始终闭着眼享受温泉,毕竟来都来了,当然得先好好体验一番。 纪亭衍渐渐缓过劲来,目光点到即止地扫过身边,见她在安静地休息,用力闭了闭眼。 “阿衍哥。” “嗯?”纪亭衍眉心一跳,情绪仿佛被吊在半空中,忽上忽下,考验着耐性。 “泡温泉能喝酒吗?”骆窈撩开眼皮。 男人宽大的白色袖衫已经打湿一片,几近透明的衣料紧贴在身上,显眼的红色于白皙的肌肤上蔓延开,漂亮的肌肉线条微微紧绷,由内而外地散发出荷尔蒙的气息。 偏生那张清俊的脸古井无波,表情淡得像是窗外落下的雪,就差没挂上清心寡欲的公告牌。 极致的反差带来的是极致的色气,骆窈身子前倾,靠近了一点,没错过他眼中最真实的反应:“嗯?能喝吗?” 纪亭衍清了清嗓子,错开目光,努力找回自己正常的声音:“不可以。” “为什么?” “……温泉已经使得你的血液循环加快,血压升高,如果再喝酒的话,会加重心脏的负担,对身体不好。” “那好吧。”骆窈面露失望,重新拉开了距离。 “你要是口渴,我帮你倒杯茶?” 骆窈摇头,转过身背对着他:“先帮我往背上泼点水。” 落雪的天气里,自然光线有点暗,她的后背一半落在阴影中,腰身窈窕,肩头圆润,因为微微拧着身子,蝴蝶骨凸起,中间的脊线分外明显,犹如一幅精心勾勒的画卷。 而那根细细的衣带就像是多余的一笔,令人想抬手抹去,展现出最完美的画面来。 纪亭衍暗自苦笑。 今天他的心脏确实有点负荷过重了。 男人怔愣的间隙,骆窈忽然转过身,整个人欺压上前,掌心感受到他的喉结上下滑动,最后落在脸侧。 纪亭衍胸口上下起伏,近在咫尺的那双眸似含着水雾,晕开了他仅剩的理智。 “算了,我还是先解解渴吧。”骆窈说。 柔软的唇瓣一点点侵袭,然后撬开齿关,带来缠绵的颤栗。这种亲密太过熟悉,纪亭衍几乎是本能地迎合上去,刹那间,焦灼的内心终于得到了一丝丝疏解。 他习惯性地想要拥抱她,然而所及之处满是滑腻,骆窈得逞般轻笑一声,引着他的手勾住了那根系带。 “不行……”那声轻笑唤回了一丝思考的空间,纪亭衍已经分不清池中的热气和灼热的呼吸,声音低哑地说,“窈窈……该上去了,一次……不能泡太久。” 骆窈吮住他的下唇,很好说话地道:“那你抱我上去。” 纪亭衍平缓了一下呼吸,咬了咬后槽牙,勾起她的腿弯,平稳地起身,踩上台阶。 上岸之后,骆窈在他怀里打了个颤,鼻音有点重地说:“冷,去休息室拿条毛巾吧。” 闻言,纪亭衍要把她放下来,骆窈却蹬了蹬腿,撒娇一样:“抱我去。” 此时两人都是湿漉漉的,肌肤相贴,心跳和变化都难以掩盖,纪亭衍眼眸幽深,眼睫上还沾着水雾,手背青筋凸显。 骆窈毫不避讳地与之对视,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已经变得心照不宣。 纪亭衍手臂慢慢收紧,良久后,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和过去许多次一样,含有压抑和安抚。 但这回骆窈却没有任他放弃,手臂一勾,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 “等等……” “为什么要等?” “我们还没有……” “没关系,不吃正餐,点心也挺可口的,试试?” “……” “乖,手伸过来。” 一瞬间,纪亭衍的脑海中有什么东西猛地炸开。 窗外大雪纷飞,白茫茫的一片,而他心里终于生出一股自我放弃般的妥协,指尖微动,打开了那张完满的画卷。 第76章 多么可爱的冬天 恋爱一周年这天, 两人的关系终于开拓到了一个新的领域,虽然没有突破最后一步,但个中滋味, 体会过才知其美妙。 骆窈过去一直以为自己能在感情中始终占据主导地位, 可真正全心全意爱上一个人后她才发现, 动情是相互的,沉沦是共通的, 一旦涉入其中, 她没办法抵抗正中红心的吸引力,忘情忘我无法自控都在所难免,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俗人而已。 相比之下, 在某些方面,骆窈觉得纪亭衍远胜过自己,比如学习能力,比如即便身体的反应如何诚实地表达着贪心与不满足,总能在最后关头“悬崖勒马”。她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做忍到眼睛通红,某个瞬间也心虚地反省几秒自己的恶劣,然后再次缠了上去。 她对灯发誓,自己可没有次次故意, 谁撩拨谁还不一定呢。 于是时隔半年, 骆窈再次光临春新路, 反正雪花簌簌的季节,连狗都懒得出来盯梢。 冬天, 多么可爱的冬天。 只可惜她已经不是时间富裕的大学生了,无法利用漫漫长夜,仅有的那么点空闲时间少到可怜。 有次在一起的时候,骆窈趁机说:“不如我去电台申请宿舍吧?这样哪天过来过夜, 家里人也不会知道。” 男人呼吸灼热,却仍然坚定道:“不行。” “死脑筋。” 他在等些什么,顾虑些什么,骆窈心知肚明,甚至还觉察出了几分对峙的意思,当下嗔了一句,有些不甘心地故意使坏。 其实以两人现在的感情状态和现实条件,结婚无论对他们还是两家人来说似乎都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但骆窈却总觉得时候未到,心里好像缺了点什么,可具体是什么,她又说不清楚。当下更是来不及思考,顷刻间,锁骨处传来一阵酥麻。 纪亭衍闷哼一声,察觉到她的分神,牙齿轻碾,却没舍得用力,额间冒出一层细汗。 他的防线一退再退,如今的意志力岌岌可危,夜晚太长了,不松口,是因为明白自己难以经受这般考验。 …… 这一年又快要过去了,科学频道的全新改版取得了不俗的成绩,听众来信雪片似的飞来,骆窈忙碌之余,也得分出精力给新栏目。 关于林蕊和钱文先让自己出头的建议,骆窈没做表示,先过了几天摸鱼的日子,等两人耐不住来问她,她才说:“我虽然不是你们部门的,但这种得罪人的事儿,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做吧?” 不想被穿小鞋丢饭碗,所以找别人来担风险。骆窈承认自己或许有点把人往坏了想,但原谅她只是个自私的打工人,而不是什么救世主。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84节 钱文先双手攥拳,磕磕绊绊地说:“我……我可以……” “方案是你自己想的,我不用你让功劳。”骆窈打断他,“但同样的,自己的功劳自己争取。” 钱文先低垂下头没说话,林蕊却道:“你是不是想到什么办法了?” 骆窈动了动手指,签字笔转了个圈,又重新回到掌心:“刘亮狐假虎威,我可以帮忙扯一张更大的虎皮,不过成不成在他。” 林蕊看向钱文先:“他?” 骆窈耸耸肩:“答不答应随意。” 中午吃完饭回来,钱文先还是刚才那副垂头丧气的样子,骆窈也没有多表示,整理好这周的报销单,兀自起身,准备去录音间录节目。 门口遇上刘亮,对方大概相信伸手不打笑脸人什么时候都适用,语气亲近道:“骆窈同志忙哈,真是辛苦你了。” 然而三天两头开无效会,饶是存心敷衍骆窈也觉得很累,没有要和他寒暄的意思:“今儿还有会要开吗?” “没有没有。”刘亮的表情近乎殷勤,“就是咱们的方案目前还有许多问题,可能得麻烦骆窈同志多花点儿精力。当然我不是说你之前的建议不好,只是可能咱们的节目类型和科学频道差别比较大,你暂时没有转化过来,没关系,可以跟咱们组其他同志多沟通交流。” 骆窈心想我那都是学你拐着弯说废话,原地踏步当然问题多了。 面上假笑道:“好的。” 整个团队各怀鬼胎,空气似乎都比较闷,骆窈转过身做了个深呼吸,快到走廊尽头的时候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那人小跑过来,骆窈趁着拐弯回头看,钱文先当即止住了脚步。 “有事儿么?”她问。 钱文先双手抱着肚子,嘴巴嗫嚅几下:“我……我上厕所。” “哦。”骆窈不以为意地稍微靠边,抬步往前走。 见状,钱文先又跟上一些,探探四处无人,终于小声道:“那、那个,如果我配、配合你的话,你能、能保证成功吗?” “不能。” 钱文先一愣。 骆窈回头看他,语气理所当然:“我虽然靠嘴巴吃饭,但也没有这么大的口气。” 这俩人,说是精明呢,却对一个小小的不熟的播音员抱以厚望,说是鲁莽呢,又很懂得趋利避害。骆窈瞥了眼他厚重的镜片,思忖几秒后说:“倒是有一种方法最稳妥,就是该怎样怎样,被抢功劳也受着,大不了我就回去科学频道咯。” 闻言,钱文先沉默不语。 他的个子算高的,但兴许是平时总含胸驼背,让人忽略了他的高个子,如果不是台里有仪容仪表的规定,骆窈觉得他大概会更不修边幅一点。 打量了一番,她收回视线要走。 “等、等等,”钱文先往前一步,镜片掠过一片反光,沉了几口气,说道,“我……尽、尽力。” 骆窈眉峰上抬,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 …… 翌日台里大例会,平时见不见得到面的领导都来参加,骆窈作为科学频道的组员与会,和刘亮他们隔着好几排。 回到原来的部门,她的工作心情也转好了些,只是老毛病依旧改不了,一到熟悉的话多领导她就给涂涵珺使眼色,偷偷开小差。 断断续续睡了半个多小时,等到会议结束的时候,她先去了趟厕所,然后绕楼梯口上六层找副台长。 当初来电台面试的时候,副台长也是她的面试官之一,后来时不时会找她谈话,关系还算不错。 门是敞开着的,骆窈曲起手指敲了敲,副台长正在烧水泡茶,见是她忙笑道:“骆窈啊,进来进来。” 说着就倒了一杯茶,白瓷杯子上画着苍劲的梅树,是她的私藏。 “最近工作怎么样?听说你调去了一档新节目。” 骆窈莞尔:“这不就是有了些想法想和您交流交流么。” 副台长笑了两声,手指点了她几下:“有事儿。” “嗯。”骆窈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大事儿。” 副台长保养得极好,但上了年纪笑起来难免有一些皱纹,她提起杯子抿了口茶,摇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 骆窈挺直脊背,开口道:“我入台以来,接手的工作以及接触的栏目似乎都在进行改版,包括今天开会的内容,也始终围绕着行业发展问题。” 副台长颔首:“电视机的出现对我们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前些日子我到南方开会,他们同样在进行大幅度的改革,增加了文艺类节目的比重,加强了广播信息的服务性。” 骆窈附和道:“如今人民生活水平提高,拥有电视的家庭比重会越来越大,在受众注意力这点上,咱们势必会受到压制。” 闻言,副台长饶有兴致地问:“你有什么见解?” “见解谈不上。”骆窈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只是这些日子跟新同事一起工作时冒出了点儿想法。” “说说看。” “刚才在会议上,您也提到过羊城广播电台的新动作,那儿靠近香岛,而香岛的娱乐氛围浓郁,吸引去了大部分的听众,尤其是青少年。羊城广播电台的同志们反应迅速,针对现有的节目形式和编排做出了反思与改革。” “但两家电台的定位和风格毕竟有所差别,对于咱们台来说,如何融合新闻性、知识性、服务性是其一,其二是在与电视的竞争中,如何增大信息量,丰富听众体验……” 骆窈知道她说的这些在副台长面前未必不是班门弄斧,但她的目的本就是抛砖引玉而已。 果然,副台长听后没有先针对她的话发表意见,而是温和笑道:“我很高兴台里有你这样的同志,年轻一代敢说敢做敢思考,这证明咱们行业的未来也充满着活力。” “对了,你刚刚说和新同事一起工作时受到了启发,看来,我确实也该多听听年轻人的想法了。” 两天后,台里各个部门陆续有人被叫去谈话,其中也包括林蕊和钱文先,刘亮还笑着和骆窈打趣:“幸好咱俩没被点名,我这人啊,一见领导就紧张。” 等两人回来后却也不忘记打听。 林蕊照例是那副高傲的嘴脸,气鼓鼓地说耽误了今天的工作。钱文先似乎还没晃过劲儿来,脸色涨得通红,看起来也是紧张得不行,刘亮安慰了他几句,跑别的组打听去了。 钱文先一会儿拿起笔一会儿又翻翻抽屉,一时不知道该干什么,被刘海遮去大半的眼睛里藏着巨大的兴奋与激动。他无所适从地坐了会儿,忽然想起什么,压着身子偷偷凑过来,对骆窈小声道:“谢、谢谢。” 骆窈笔下动作不停:“我说了,成不成在你。” 回去以后和纪亭衍提起这事,还给他来了个剧情重演:“我这么说是不是很酷?有没有精英的范儿?” 纪亭衍失笑,揉了揉她的脑袋:“有,比所里的教授们还高深莫测。” 骆窈挂在他的脖子上,闻言傲娇地清了清嗓子,声线压得很沉:“阿衍呐,最近工作太忙,没时间关心你,真是不好意思。” 她的小表情实在招人,纪亭衍眸中笑意渐深,手臂一捞将人托起来:“那骆老师现在有没有时间?” 骆窈两腿环着他的腰,居高临下地眯起眼睛:“好像没有呢,时候不早,我得回家了。” 纪亭衍低笑一声,微仰着头去追她的唇:“那我们抓紧点儿。” 后背忽然抵上墙,骆窈的腰侧被大掌握住,已经感觉到了他的呼吸,却还故意问:“想干什么?” 话音未落,男人的声音和吻紧赶着贴上来:“吻你。” 他吻得很重,手指在腰间若有似无地揉捏,骆窈瞬间发软,想发出喟叹,又腹诽他进步的速度实在太快。 趁着换气的间隙,她贴着他的鼻尖开口,动情的嗓音里有种蛊惑人心的媚:“下次吻字不用说。” 第77章 公事公办 纪科长马上要去邻省出差, 顺便看望老战友,出发前想起一事来,交代纪亭衍:“你王爷爷白天打来电话, 说过两天让我们上饭店吃席, 今年老人家整寿, 礼物我准备好搁家里了,你去的时候记得带上。” 纪亭衍应声。 纪科长记起什么又道:“窈窈要是有空的话不如叫上和你一起去吧, 你王奶奶一直想见见她呢。” “啊?见谁?”骆窈正好过来送东西, 听到最后一句话疑惑地问。 “对了,你还不知道呢。”纪科长脸上挂笑, 解释道, “阿衍小时候和他爷爷奶奶住在春新路那边,邻里邻居的长辈都很照顾他。过两天有位老人家过寿,我这不是没法去么,就让阿衍做代表。这么多年老人家一直惦记着阿衍,也很关心他的人生大事,所以伯伯想着不如就趁这个机会让他带你去见一见。” 听到春新路几个字,骆窈下意识看了眼纪亭衍,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咳, 随即展颜笑道:“成啊, 到时候我和阿衍哥一块儿。” 闻言, 纪科长很是高兴,连声说了几个好, 冲他们摆手:“那你们回去吧,别送了,我搭厂里的车过去。” 骆窈赶忙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这是家里刚烙好的饼,还热乎着呢, 饭盒里装着饺子,您路上吃。” “哎!”纪科长单手兜住,上车前再次说了声,“回去吧。外头冷。” 院里有人在扫雪,贪玩的小孩偷偷团了雪球砸人,薛峥也在其中,眼见着带上儿子就疯跑出了院子,骆窈叫他都没听见。 “你真要去?” 骆窈闻声,偏头看他:“怎么?不想我去啊?” 纪亭衍摇头,眉眼间泛起浅浅的笑容:“我以为……” “以为什么?”骆窈明知故问,不等他回答,又快速说道,“那算了,我不去了。” 末了立刻往前快走。 纪亭衍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将人带回来,顺势捂住她没戴手套的手:“周五下班我去接你。” 骆窈眼底藏笑,傲娇地扬起下巴,轻快道:“知道了。快回屋吧冷死了。” …… 台里的谈话活动持续了一周,大家一开始难免诚惶诚恐,私底下跟考试对答案似的互相交流了一番,然后发现没什么大问题,便很快回归了工作。 刘亮还安慰骆窈说:“大概就是关心咱们的工作吧,你刚来没多久,等下个季度,不对,该是明年了,说不定也能轮上。” 结果下午例会,台长说了几项重要决定,其中包括将骆窈他们组的节目立为改革典型,并从文艺部及其他部门抽调几名资历深的同事和中层领导一同参与,美其名曰观摩学习。 刘亮一开始还十分开心,听到后头笑容就变了味。 观摩学习?说得不好听点就是监督吧。 虽然表面上看他还是一把手,但“钦差大臣”都下来了,他岂敢放肆? 骆窈面色淡然,余光扫过钱文先。 她不认为钱文先会在副台长面前告刘亮的状,也不认为副台长会因为自己的小伎俩和钱文先的一番表现而立刻做出决定,不过能给出机会就是好的,钱文先要想出头,端看接下来他怎么表现了。 会议结束后,骆窈被叫到了办公室。 副台长今天心情很不错,桌子上放了一套新茶具,白地青花,没来由让骆窈记起纪亭衍送她的那只玉镯。 她翘起嘴角,副台长瞥见,开口问道:“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意识到自己走了神,骆窈微微坐直身体:“被您感染的。” 副台长也不深究,给她倒了杯茶,说道:“多亏了你,这段时间收获不小。”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85节 骆窈自然不会应下:“是咱们台本就人才济济。” “有人才也要会用才行啊。”副台长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你这孩子倒是不居功。” 骆窈知道自己那点小心思在领导们面前不值一提,于是不好意思地笑笑,带着些微显而易见的逢迎,让人一眼就知道是装的:“也不完全是,自己的功劳还是要讨的。” “耍贫嘴。”副台长哼笑,露出的表情却很是受用,“台里非常重视这次节目改革,如今上上下下都盯着,你们可得拿出些真本事来。” 骆窈俏皮地敬了个礼:“是!保证完成任务!” 来了文艺部这么久,骆窈终于能开上一个有效率又能办上事的会议了。 虽然依旧是刘亮主持,但与会者多了一倍不止,刘亮那些没用的轱辘话顿时大幅度缩减,简单引出了个开头便道:“各位有什么建议?” 场面有几秒的空白,骆窈没急着开口,只见坐在对面的钱文先紧紧攥着纸张一角,用力咽了下口水,然后抬头看向刘亮说:“我、我有一些想法。” 骆窈抬眉,指尖微动,勾起手边的钢笔,开始认真地做记录。 …… 虽说骆秋萍在燕城租了一栋房子,但沈元恒拍戏时一般都和剧组住在一块,每天下戏后和导演编剧或同组演员讨教经验一直是他的习惯。 而骆秋萍这次来燕城,除了照顾沈元恒之外,身上也带着沈老板交待的任务。 “妈知道你喜欢演戏,可是阿恒啊,你总得替你爸想想呀,你爸就你一个儿子,这家业不交给你交给谁?” 沈元恒正拿着剧本背台词,听到这话深吸一口气,无奈地笑道:“不是还有您么?” 骆秋萍剥了个橘子给他:“我俩总有一天要退休的呀!” 沈元恒掰下一瓣送进嘴里:“我的意思是,您和我爸再生一个孩子,让他加把劲儿,让我爸再坚持坚持……” “说什么胡话呢!”骆秋萍没好气地道,“那还不如指望你早点成家!” 沈元恒咧开嘴笑道:“这一个难题还没解决,您又提出了新的难题。” 骆秋萍拿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手指,端起了些架势说:“当初你可跟妈说好了,拍完这部戏就进厂学习,阿恒,你可不是个出尔反尔的孩子。” “我那时候说的是……”话音戛然而止,沈元恒看着骆秋萍脸上的表情,妥协地迭声道,“好好好,我知道了,但您也得让我先好好背词吧?” 骆秋萍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拍拍他的手说:“妈去给你端午饭。” 饭菜都是自家带来的厨子精心烹饪的,骆秋萍似是为了让沈元恒早日接触家中生意,边盛饭边说:“明天妈得去谈产品广告的事,就不过来了。” 沈元恒脑海中还在回忆剧情,好半会儿才回过神来:“和沈卉?” 骆秋萍点头:“你爸的意思是,如果没有拿下赞助,那我们就在电视台投放广告。” 赞助这个词在老百姓眼中还是个新鲜玩意,其实早已经进入了人们的生活。比如每年春晚的零点赞助商,电视节目片头的冠名商,而在他们食品饮料行业,也有不少通过赞助打开知名度的成功案例。 “我总跟你爸说,时运也是一种能力。人家当初有魄力拿下运动会的代理,比赛结束之后趁着东风扩大生产,如今要争取全运会的赞助,有实力也有经验,说实话,我们的获选可能性不大。” 沈元恒端着碗筷说:“他们打的就是运动饮料的招牌,而且据我了解,国外有个饮料厂也要争取这次运动会的赞助。您吃完饭跟爸好好商量商量吧,不如想想怎么把广告拍好。” 骆秋萍抿唇笑了笑,夹了一筷子笋丝到他碗里,柔声说:“你跟你爸去谈吧,啊?” 沈元恒动作一顿,忽然转移了话题:“对了,上回您抓的那个人贩子,现在怎么样了?” 骆秋萍摇摇头,却也顺着他的话答道:“公安说正顺藤摸瓜呢。” “下回可得记得带上司机,万一遇上团伙您搞不定呢?” 骆秋萍:“那天也是多亏那个小姑娘了,看起来也就和沈卉差不多大。” 说完,她想起什么,忽然欸了一声。 “怎么了?” “我好像……在沈卉家见过那个姑娘。” “订婚那天?” “应该是,你那会儿正好上内院去了,她跟着沈卉出来道别的。” 沈元恒想了想,微微瞪眼:“您说的是骆窈?” 骆秋萍敛眉:“妈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沈元恒眼珠转了转,咧开嘴笑道:“妈,其实关于咱们厂的产品广告吧,我一直有个想法……” “等一下。”骆秋萍打断他,“谈生意跟你爸谈去。” 沈元恒顿了顿,眉毛高挑,好笑道:“行!跟我爸谈!” …… 由于提早安排好了工作,周五那天骆窈走得比较早,从录音间出来的时候还收到了纪亭衍发来的传呼消息,瞧着上头的“530”字样,她眼尾上扬,脚步轻快地准备回办公室拿衣服和包。 路上遇到外采回来的涂涵珺,对方还揶揄道:“啧啧啧,今儿打扮得这么漂亮,有约会啊?” 骆窈搭上她的肩膀说:“你这话说的,我哪天不漂亮?” “去!”涂涵珺拿手挠她,两人一路笑闹着回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剩下乔芳,见她俩回来,抬头对骆窈道:“骆窈,有人找你。” 骆窈面露疑问,乔芳走过来小声道:“沪城饮料厂来的同志,刚上厕所去了,等了有一段时间。” “沪城?”骆窈一时没有头绪,“有说是什么事儿吗?” “没说,要等你来呢。” “我知道了,谢谢乔乔姐。” 她歪着头作思考状,涂涵珺打了个招呼:“那我先下班啦。” “好,路上小心。”骆窈挥挥手,索性又坐回办公桌前,拿出日程本安排接下来的工作。 也就是前后脚的功夫,那人就回来了。骆窈的办公桌背着门,还是乔芳提醒她才回过头,见到对方颇有些意外:“沈元恒?” 沈元恒穿着厚实的棉服,笑得有些憨:“没耽误你下班吧?” 晴朗的冬日下午,天空中飘着薄薄的云絮。日头西斜,天色似白纸上的晕染画作,灰暗与湛蓝渐渐交融。 已经过了下班的点,电台大楼陆陆续续走出来一些人,牵上自行车脚一蹬跑出老远,也有人并排行着分享抱怨今天发生的事。 “欸,那不是骆窈对象吗?” “是他是他,又来接骆窈下班了啊。” “你瞧瞧别人的对象,又英俊又体贴。” “羡慕你也去找一个啊?丽丽,你不是文艺部的么?顺便也帮我们向骆窈打听打听,问问她对象单位里还有没有这么优秀的单身青年。” “要去你去!” 男人穿着深灰色的毛呢大衣,长身玉立,同色系围巾上的面容清隽,眉眼疏朗,面对几个刻意从他身边路过打量的女同志,他往旁边退了一步,神情稍淡,自动屏退旁人想要搭话的心。 “都说了别推我。” “哎呀你不是也想看吗?” “……” 纪亭衍看了眼手表,眼前因呼吸而飘散出淡淡的白气,目光转向门口,大约十分钟后,视野中终于出现了期盼的身影。 清俊的眉眼间染上笑意,然而下一秒,他便看到了和骆窈一同出来的人,纪亭衍神情一顿,脚下迟迟未动。 “赞助的事儿我回头联系一下主任,尽快给你答复,但是拍广告恐怕要让你失望了。”骆窈偏头对沈元恒说。 “我知道你做别的工作要台里批准,但如果我们厂投资了你的节目,这也算是合理利用资源了,不是吗?” 闻言,骆窈轻笑:“我们台形象好气质佳的播音员不胜枚举,你没必要这么坚持。” 沈元恒故意做出失望叹气的表情,自己反倒先憋不住笑道:“很多时候,选择都凭眼缘和感觉嘛,而且我母亲也想找个机会谢谢你。” 骆窈睫毛颤了颤,淡淡道:“我没做什么,该谢谢的应该是公安同志。” “听你说话,为什么我有种得罪过你的感觉啊?”沈元恒挠挠头,“有吗?” 骆窈微愣,紧接着意识到自己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情绪,微不可察地呼出一口气,舒然一笑:“怎么会。” “我想也是。”沈元恒眉开眼笑,伸出右手道,“那么,等你的消息。” 骆窈眼睑半垂,目光没有焦距地落在他的手上。 她知道有了这次合作,自己或许会频繁地和骆秋萍见面,可拥有一个赞助商对节目来说的确是一件十分受益的事。 跟谁过不去都别跟钱过不去。 骆窈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公事公办,专业一点儿。 不对,她和这对母子本来也没什么私事儿可讲的啊。 她笑起来,握住了沈元恒的手:“好。” “窈窈。” 第78章 好好过 纪亭衍牵了自行车过来, 骆窈一见便放开沈元恒的手,说:“那我就不多送你了。” 沈元恒应声,同样看向纪亭衍:“纪同志。” 纪亭衍目光淡淡, 微微颔首就算打过招呼。 “怎么不戴帽子?” 骆窈小步走下台阶, 闻言从包里翻出来骆淑慧新织的绒线帽, 话里带着点撒娇:“忘了。” 纪亭衍踩下脚撑,将帽子接过来帮她戴好, 顺手理了理她的头发, 没忍住,又捏了下她的鼻子:“上车吧。” 骆窈展颜一笑, 走到车后座时才发现沈元恒还没走, 不禁多分出了一个眼神。 “我等司机开车过来。”沈元恒主动解释道。 一阵冷风吹来,他被冻得牙花打颤,声音有些不稳。 哦。骆窈其实也没想多问。 腰间被人环抱住,纪亭衍低下头,眸中情绪莫名,接着他抬手覆在上面,略微用力地握了握,缓缓呼出一口气, 很快骑出了电台的大门。 冬天天黑得早, 就一会儿的功夫, 街边便亮起了路灯,骆窈把围巾往上扯, 再开口的声音便有些闷:“我昨天去医院看见高工媳妇儿了。”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86节 “嗯?”纪亭衍回了回神才问道,“你去医院做什么?病了?” 骆窈轻轻晃着腿:“是吴教授,我昨天去探望她来着,在妇产科看见的高工媳妇儿。” 纪亭衍反应过来:“怀孕了?” “嗯, 去产检。”轻快的音调向上扬,“高工没说啊?” 纪亭衍抿抿唇:“高工最近不在所里。” 骆窈也想起来了:“哦对,她媳妇儿也说了,好几个月不在家,怕是都不知道自己要当爸了。” 他们这种工作性质,碰上一些保密项目,电话通信不行,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总之就是什么都别问,什么都不能说。 骆窈拿手去按他大衣背后的褶皱,鼓起来一处就按下去一处,打地鼠似的,玩得很是上瘾。 “阿衍哥。”她忽然轻声说,“如果哪一天你接了这种任务,我不想你去,你会觉得我不懂事吗?” 纪亭衍动作一顿,回头看她时车身有些许晃动。 然而不等回答,骆窈就拍拍他的背,自顾自地道:“别当真啊,我只是开个玩笑。” “真的。国家培养你,可不是让你被儿女私情绊住的,听到没?” 饭店就在几米开外,纪亭衍长腿撑着停车,骆窈跳下来,眉眼弯弯地说:“我这么善解人意,你不夸夸我么?” 身子还微微向前,作倾听状。 骆窈冬天不怎么爱化妆,素净的一张脸因五官的明艳而自带“妆饰感”,偶尔工作忙碌时,眼下会泛出薄薄一层青黑,却不妨碍那双眼眸的美。 干净、妩媚、还透着点毫不遮掩的计较和狡黠。 ——无比直白地告诉他,她的本心没有这么识大体,可既然说了场面话,两头的好她都要得到。 纪亭衍心尖一颤,心神都随着她睫毛颤动的频率来回荡漾,随后伸出手,扶着她的后脑勺带过来,落下一个冰凉的吻。 “谢谢你窈窈。”他顿了顿,又悄声道,“不过在你身上,那不叫不懂事,而且,我更喜欢。” 这世间的多数人,大半辈子都在小情小爱里转悠,“自私”是本能,是在乎、偏心、和眷恋,而骆窈的这份“自私”,他求之不得。 骆窈被他突如其来的吻弄得有些怔愣,两三秒的功夫晃过神,憋着笑凶他:“大庭广众,也不注意影响!” 嘴角却止不住上扬。 纪亭衍也被感染地笑出声,温声道:“抱歉,一时情不自禁。” 适逢过节,饭店门脸挂了几盏大红灯笼,编着中国结的红穗子随着风摇摇晃晃,添了些节庆的味道。 自家姥爷过寿,王穗穗当然得来,不仅来了,还带了刚交往不久的男朋友。 两人是在图书馆遇见的,生物工程专业的研一校友,相处一个多月后跟她表白。说实话,王穗穗对他并没有多大好感,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答应了。 后来她给自己找的理由是,想走出一段感情,最快速的方法就是进入另一段感情。 ——书上都这么说。 然而现下看见不远处那两人的亲密模样,心底仍然堵得慌。 光天化日,举止轻浮。 虽然饭店里不止一场宴席,但王穗穗心里清楚,他俩是姥姥姥爷邀请来的。 “那好像是纪亭衍同志。”身边的男朋友推了推眼镜说。 行业内的佼佼者,被人认出来并不奇怪,王穗穗深吸一口气,一秒钟都不想多看,语气有些硬:“赶紧进去。” …… 寿宴在二楼,骆窈一进饭店先摘了手套,手刚一放下,男人便自然而然地贴过来,从指缝中渗入,扣住掌心。 “我围巾还没摘呢。”她抱怨。 腕间有东西落下来,纪亭衍的皮肤触到一片冰凉的质感,登时一愣,牵起手看了眼。 是他先前送的玉镯。 莹莹柔润,轻巧地挂在纤细的手腕上,又顺着抬臂的动作滑落一寸,被衣袖拦截了去路。 在电台门口积存的郁气莫名被抚平了一寸,纪亭衍说:“很漂亮。” 骆窈轻哼一声。 她可不是故意挑着场合戴的,是出门前薛翘为了搭配衣服帮她翻出来的。 王爷爷王奶奶今天都穿得很精神,成套的唐装跟情侣装似的,红光满面地跟一群来道喜的人寒暄。 纪亭衍向他们介绍骆窈的时候,王奶奶站起身认真端详了一会儿,然后握住骆窈的手,似乎连眼角的皱纹都藏着欢喜,连声道:“好,好,阿衍的眼光错不了。” 说着,急急忙忙要去找红纸。 骆窈想出声推辞,一旁的纪亭衍冲自己点了点头,她忽然反应过来,这份礼该收。 王奶奶拿了张方正的红纸包住崭新的大团结,塞进骆窈掌心时莫名有些郑重,她目光慈爱,满意地笑了笑,又拉过纪亭衍的手放在一起,想说很多话,但顾虑周围宾客多,只道:“好好相处,好好过。” 说着,王爷爷也添上了他那份。 亲朋好友们调侃道:“阿衍对象啊?怪不得我姑这么高兴呢!” “瞧着就登对,处多久了啊?啥时候结婚呢?” “阿衍都要结婚了,瞧瞧咱们那几个,还没着落,还不着急!” “对了,穗穗不也带对象过来了吗?穗穗!” 纪亭衍毕竟没有血缘关系,跟大部分的人也不太熟,打趣几句就过了。然而王穗穗这个后辈就没有这么好运了,一群人一窝蜂似的围上去,那阵势吓得王穗穗的男朋友说话都有些磕巴。 骆窈趁机拉着纪亭衍溜出来,小声道:“幸好咱们家亲戚都不多。” 纪亭衍笑笑,刮了下她的鼻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们和王穗穗坐到了一桌,几乎是面对面的位置。 骆窈没当回事,好不容易脱了外套围巾搭在椅背上,想把头发扎起来却找不到头绳,纪亭衍看见她包里的手帕,说:“用这个吧。” 骆窈点头,他便很自然地拢住她的头发:“我来。” 骆窈背过身去:“扎高点儿吧,热。” “你先喝杯水。” 男人目光专注,动作轻柔,桌上一众年轻人都傻愣愣地看着,几个学生模样的小姑娘害羞又羡慕地碰头窃窃私语,旁边稍大点的男孩子眼珠子锃亮,靠在桌子上往王穗穗那头扒:“表姐,你认识不?” 王穗穗用力咬了口菜,谁料牙齿磕在筷子上,刺激得她眼冒水花,没好气道:“边儿去!” 她声音有点大,冲破了些许暧昧气氛,骆窈撩起眼皮看她一眼,然后又收回视线,好像只是被她的动静引起了好奇心。 其实在她这里,在纪亭衍主动跟她提起的时候,王穗穗这篇就算翻过去了,毕竟这姑娘连情敌都算不上,如果她怀了示威的意思反而把人当回事了,没必要。 只不过对方好像还没释怀。 骆窈不是不能理解,暗恋嘛,最难消解。白月光,朱砂痣,都是青春的情结。 但她也没有那么大度,吃醋算不上,最多有些小情绪吧。 比如当纪亭衍克扣掉碗里寒凉食物时皱了皱眉,然后愤愤地吃下他挑好刺的鱼肉。 她如此自在闲适,王穗穗就没有这么好过了,骆窈刚才轻飘飘的一眼令她五味杂陈,虽然心里清楚没有任何可能,但短时间内还是很难不去注意对面。 旁边的男朋友见她不怎么动筷子,低下头说:“想吃什么?我帮你夹。” 这么久了,我喜欢吃什么你还不知道?兴许是有了对比,王穗穗闷气上头,好在理智尚存,竭力压下情绪,才缓声道:“炸丸子吧。” 说完,她呼出一口气,也给刚才问话的表弟夹了一块肉:“姐刚才崩着牙齿了,疼的,不是故意冲你啊。” 表弟大方道:“嗐,小事儿。” …… 骆窈晚上向来不会吃太多,紧着喜欢的菜色多夹了几筷子,后面便是浅尝辄止。 这种场合,贪玩的小孩儿早就下桌开始游蹿了,他们这一圈也多是半大小子青少年,到了后半场已经没剩几个人。 王穗穗的男朋友似乎终于鼓起勇气,开始和纪亭衍搭话,纪亭衍并不因为之前的事坏了态度,对王穗穗也是一如平常——将她当作王爷爷王奶奶的外孙女,仅此而已。 两人讲的学术问题其他人谁也听不懂,骆窈捧着半碗热汤慢慢顺胃,坐在斜前方的小男孩蠢蠢欲动,起身越过两三个座位靠近她,有些紧张地问:“姐姐,你是不是科学频道的播音员啊?” 其实相比电视台,他们电台的播音员在外被认出来的机率不怎么高,没露脸是其一,其二是播音时的腔调和平时的腔调肯定有所差别。 但骆窈的音色很好认,这种情况近来越发经常遇到,因此听对方这么问,她便笑着大方承认。 小男孩显得有些激动,声音都透着高兴:“我去看了学校里的科学知识展览!上周还写了信!” 骆窈饶有兴致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于小立!” “小立同学。”骆窈摸摸他的脑袋,“谢谢你喜欢我们的节目,回头我送你一份纪念品好不好?” 一旁正在说话的纪亭衍目光有片刻游移,面上不动神色,私底下却悄悄握住了骆窈的手,很自然地放到自己的膝盖上。 骆窈斜睨他一眼,也没说话,就任由男人这么握着。 “是展览上的贴画吗?”于小立说。 当初和几所中学合作时,为了提高对学生们的吸引力,骆窈专门请人设计了一个熊猫的卡通形象,放在指示标语和知识介绍的旁边,增添些趣味性。 活动开展后反响很好,骆窈又联系印刷厂制作了一批附赠贴画的科普册子和作业本,算是他们活动的“周边产品”。 “对。”骆窈道,“我们给小熊猫换上了冬天的衣服,是新的样式,和之前送的不一样。” “我要我要!”于小立还没说话,其他人先叫了起来,于小立不甘示弱道,“姐姐我也要!” 骆窈故作为难地想了想,右手动了动,没松开,冲着纪亭衍轻笑一声,左手从包里拿出纸笔,说道:“好吧,你们写一个地址给我,到时候我寄出来你们自个儿分去。” “谢谢姐姐!” 王穗穗看着近乎众星捧月般的骆窈,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矫情些什么。 人家不优秀吗?配不上纪亭衍吗?她说不出这话。可真心祝福吗?她做不到。 最后只能眼不见为净。 宴席结束,骆窈和纪亭衍打算和王爷爷王奶奶告别。 中途骆窈上了趟厕所,岔开了点时间,因此过去的时候不像来时围着那么多人。 王奶奶脸上堆着笑意,伸手招呼道:“窈窈来,奶奶和你说说话。”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87节 紧接着又道:“阿衍啊,你去看看你王爷爷,别喝多摔了。” 这是要把他支开,纪亭衍看向骆窈,见骆窈冲他眨眨眼,这才点头走开。 春新路碰见那次都是去年的事了,骆窈本来还打好了腹稿回应,但王奶奶似乎已经不记得了,只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粗粝苍老的手一下下拍着她,怅然道:“本来这些话轮不到我和你说,但我那个老姐姐啊,走得早,只能我这个老婆子多几句嘴了。” “奶奶……” 王奶奶摇头表示无碍,继续道:“阿衍这个孩子,从小到大吃了不少苦。他爷爷奶奶走得早,爹也是个不会顾家的,他那个妈更是……” 老人家叹了口气:“不提也罢。” “我是看着他长大的,阿衍是个好孩子,虽然看上去不太亲人,但他心里啊,比面上要热。” “你别觉得他好像挺独立,挺习惯一个人的,可私底下也有偷摸着哭的时候。这么多年,我一直盼望着他身边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着他、护着他、惦记着他,现在好了,你来了。” “他小时候活泼些,长大了有点话少,可能平时不大会表达,但阿衍是真的很喜欢你。”她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抚摸过骆窈腕间的玉镯,有些怀念地开口道,“瞧瞧,他把奶奶的东西都给了你。” 闻言,骆窈眼皮一跳,讶然道:“您说这是……” 王奶奶目光悠远,似在回忆过去:“本来是要给阿衍他妈的,但阴差阳错的,到了也没给成,最后留给了阿衍,都过去多少年了。” 骆窈指甲掐住一寸肉,眼睫垂落,心里顿时沉甸甸的。 …… 回家的时候,有段路不好骑,两人便下车并肩慢慢走。 骆窈失神在想些什么,纪亭衍要来牵她,她侧过脸审视眼前人,道:“你今天怎么这么粘啊?” 简直得了空闲就想牵手。 纪亭衍一本正经道:“这片不常来,怕你走丢。” 以为我会信?骆窈哼哼,把手背到身后:“我可是个成年人。” 纪亭衍似乎接受了这个理由,没再坚持,可等骆窈一松懈,他又悄悄地贴过来。 骆窈好笑,故意躲着不让他牵,一来二去你追我躲,两人玩游戏似的笑闹了起来,最后纪亭衍瞅准时机一把握住,手臂用力顺势将人带进怀里。 骆窈憋不住笑了,像在生气更像是在撒娇地拉长音调:“好烦呐你!” 却也没再松开。 走了几步路,她才开口道:“吃醋了?” 虽然是疑问句,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纪亭衍神色一滞:“嗯。” “谁的啊?”骆窈扬起眉梢,“于小立?不对,应该再往前推推。” “沈元恒?” 纪亭衍停下脚步。 “真是他啊?”骆窈仰起头,语重心长道,“纪亭衍同志,你对自己也忒没信心了,他能和你比吗?” 纪亭衍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喉间上下滚咽,想了很久才说:“在某些方面,可能。” “比如?” “比如……手。” “手?” “嗯,手。” 骆窈呆了两秒,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终于意识到了他话里的意思,轻笑出声。 “他手什么样啊?我可从来没注意过。” 纪亭衍唇线抿直,一时没有说话。 思绪在沉默中流转,骆窈收敛了笑容,忽然间感觉一阵心酸。 这个人啊,藏了太多的话,偷偷摸摸给了她自己的终生,还傻乎乎地吃着醋。 在这段感情中,他一开始就处于被动的位置,从懵懂到通透,始终没有完全的信心,因为他害怕,害怕她的心不定、短暂、多情。 而她的确是这样的人。 一瞬间,骆窈觉得呼吸变得滞涩,缓了好久才牵起一个微笑道:“我确实对手有偏好,当初也是因为喜欢你的手才注意你,但是……“ 四目相对,她看见他眼中的彷徨与不安,心脏猛地抽了一下,声音也变得低哑,“……但是自你之后,再也没有人了。” “没有人比你更好,我说的不是手,而是你这个人,纪亭衍这个人。” 说完,她环着男人的腰身抱住他,熟练地倒打一耙:“再说了,你当初不是也因为我的声音喜欢我的吗?扯平……” 话音未落,耳边传来自行车倒地的动静,男人的吻一改往常的温柔,急迫又强势,迅速掠夺了骆窈所有的呼吸。 寂静的夜里,小道上一个人也没有,老旧的路灯落下黯淡的光束,照出墙面上红色的砖块和灰色的水泥。 骆窈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抵到了墙上,男人的大手垫着她的后脑勺,昏暗的光线和隐隐约约的脚步声带来极致的紧迫感,心跳得极快,密不透风的吻令她四肢百骸都变得酥麻。 彼此剧烈的喘息和交缠的暧昧声响在耳边,脑海中,无限放大。骆窈舌尖都有些发疼,却只能发出娇媚的喟叹,那音调似落入汽油的火星,瞬间燃起火焰,消耗掉周围的氧气。 时间过去了很久很久,在她快要喘不上气的时候,纪亭衍终于放开她的唇瓣,一点点吻着她的下巴,沿着下颌线逐渐下移。 骆窈不得不仰起脖子,松散的围巾之上只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肌肤,此时因为动情,隐约能看见淡淡的粉。纪亭衍便在那片停了下来,感受到皮肤之下的脉搏,慢慢地轻吮着。 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纪亭衍,骆窈有些招架不住,两条腿都是软的。 他的眼眸漆黑,像此时的夜空——安静,却有种摄人心魄的压迫感。 “我当真了。” 他的声音沙哑,短短几个字,却瞬间令骆窈眼眶发热,更紧地抱住他。 “你当然要当真,我这么爱你,你为什么不当真。” 纪亭衍身子僵住,片刻后双臂收紧,喉间滚了滚,只能听见略显抖动的气音:“再说一遍好不好?” 骆窈踮起脚,嘴唇贴在他的耳边,一时间竟然分不清哪个更红更热。 “我爱你。” 她拉开一段距离,定定看着他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我爱你。” “我爱你,纪亭衍。” 第79章 少跟我黏糊 每逢佳节喜宴多, 难得的假期,家里人竟然各个都有邀约,只剩下孤独的儿子叫她起床。 骆窈无事一身轻睡到了自然醒, 听见这家伙在外头隔一分钟叫两声, 十分有规律。 “知道了知道了, 再给我五分钟。” 今天纪亭衍研究所有安排,骆窈也没打算出门, 回笼小眯了会儿, 伸了个懒腰,起身下床随意套了件高领毛衣。 居然都下午一点了, 骆窈瞧着儿子饭盆里的残渣, 揉了把狗头:“你都吃饱了还闹我做什么?” 儿子蹭到她腿边呜咽了一声,暗褐色的眼睛分外明亮,咬住她的裤腿往外扯。 “想出去溜达啊?等我吃完饭的吧。” 厨房里还有素包子和小米粥,骆窈生好炉子等了会儿,听见外头传来动静,是骆淑慧回来了。 “才起来啊?还没吃饭呢?” 骆窈正捧着杯温开水,见她进来又拿过另一个搪瓷缸倒热水,问道:“您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前段时间服装店有位裁缝搬新家, 骆淑慧跟着去帮忙, 为了感谢大家伙, 那位裁缝今天特意在新家摆桌请客。 虽然那地方离家属院不远,但现在才刚过饭点没多会儿啊。 骆淑慧接过搪瓷缸暖手, 一下被烫得摸了摸耳朵,吸气道:“人家媳妇要生了,我们帮不上忙也不好多待,就先回来了。” “那您吃饱了么?粥还多着呢。” “不用, 你吃吧。” 骆淑慧帮着她把碗盘端到饭桌上,在另一头坐下来,叹了口气。 “怎么了?”骆窈问。 骆淑慧面色严肃地观察她片刻,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骆窈失笑:“有事儿您就说。” 骆淑慧挪了挪椅子,这才小声道:“窈窈,你和阿衍,没有那什么吧?” “那什么?”儿子一直在腿边催促,骆窈命令它好生待着,随口应道。 “就是,你俩有没有一起睡过!” 骆窈动作一滞,半边腮帮子因含着包子而微微鼓起,很快反应过来,笑道:“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骆淑慧肩膀落下来:“按理说咱们不好议论人家的家事,但妈就是想给你提个醒,你和阿衍结婚之前可不能做啥不规矩的事儿,知道吗?” 骆窈漫不经心地喝了口粥:“我之前不是让您听过广播吗?这事儿没什么丢人的。” “是,是,我知道,但你到了还是个姑娘家啊!你说你马阿姨那儿子儿媳妇,结婚才俩月,眼见着孩子就要生了,旁人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儿?就算当着面儿不说,可亲戚朋友甩着态度心里能好受吗?” 马阿姨就是今天请客的裁缝。 “妈知道你不爱听这话,可世道就是这样,一旦发生,吃亏的总是女人。” 骆窈明白,破除性的禁忌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且就算人们能逐步大方地提及这个话题,也不代表他们能立马改变对婚前性.行为的看法。 她想了想,放下筷子,双手交叠在桌上,开口道:“妈,我没说您的话没道理,至少这事儿确实对女人来说影响更大,比如怀孕、得病。” “但我是个成年人,用我姐的话说,是完全行为能力人,恋爱自由,婚姻自由,婚前还是婚后发生关系是我个人选择的权利,并非一定有对错。我选择婚后您别觉得理所当然,选择婚前也是我自己的决定,且我有足够的科学卫生的安全观念,能考虑到后果,如果意外发生,也能担得起责任。” “总之,您别干涉我太多,成吗?” 说到这,她顿了顿,用轻松的语气说:“换个角度想,既然性.行为在婚姻生活中起到了这么重要的作用,那万一对象不行,婚前知道总比婚后知道要好得多吧?” 闻言,骆淑慧睁大眼睛,打了她一下:“你这个丫头!是不是已经……” 骆窈也没躲,继续道:“我明白您的意思,名声重要,但是有些人的嘴皮子本来就不落好,上下一碰没个好话,您在意这些人的态度做什么呢?”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88节 “您应该最清楚了,当初我爸走的时候村里人是怎么说您的,那时候您能不听不管那些闲言碎语,可为什么嫁过来之后您反而畏畏缩缩?” “我爸走是您愿意的吗?生男生女是您能决定的吗?要想说闲话别人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挑刺儿。是我做的决定我认,没做过的我也不允许别人乱泼脏水,要是全凭别人的脸色生活,日子还过不过了?” 骆淑慧有些急了:“就是因为妈经历过,才不想让你经历这些。而且,姑娘家总得知道爱惜自己吧?” 骆窈慢条斯理地吃了几口包子,咽得差不多了才说:“我以为,爱惜自己是从身体健康和感情健康出发,您说这话,是瞧不上我还是瞧不上阿衍哥呢?” “妈不是这意思,我知道你俩都是好孩子,但是……”骆淑慧敲了下自己的头,暗想她这是怎么了,怎么能这么说孩子。 骆窈也沉默下来,她一直知道,骆淑慧虽然看上去柔顺,但在某些方面很执拗,即使性格发生转变,这种执拗也没有完全消解。 其实她能理解对方形成这种观念的“合理性”,也清楚对方的出发点,放在平时她会说个软话,慢慢互通想法,可当下骆窈却没来由地觉得有点累,就像放假还要加班的那种累,又想着人一急就容易说出不过脑子的话来,该让彼此冷静冷静,于是囫囵吞了几口粥便起身道:“我带儿子出去遛遛,碗留着我回来洗。” 没想到等她走到门口,骆淑慧又在后头道:“那你俩有没有啊?” 骆窈抿着唇沉默了会儿,忽然也有些情绪化,扔下一句:“没有!” …… 兴许是这次交谈有些不愉快,又或许是骆淑慧意识到自己言语分寸不当,之后一段时间她没再提起这个话题。 忙碌的工作足以叫人没功夫想东想西,骆窈听了梁博新的意见,和沈元恒约好时间谈赞助的事。 见面当天沈元恒临时有工作,来的是骆秋萍,骆窈在电台门口迎接她,忽然发现自己不是不可以心平气和地面对这个人。 果然,对于她来说,钱的力量是巨大的。 甚至能面不改色地说:“原来您是沈元恒同志的母亲,上回在学校门口没认出您来,真是不好意思。” 骆秋萍今天依旧很贵气,大概是考虑到外出谈事,里面穿着较为正式的套装,大冷的天,脖子上只用丝巾作为点缀。 “哎呀,不用不好意思。”她掖了掖衣领说,“我不是也没认出你来么?” 简单寒暄之后很快到了会客室,具体合作方式与内容由梁博新跟她谈,骆窈只作为助手观摩学习,时不时给出自己的意见。 她以前也见过骆女士和别人谈事的样子,为了强调自己今非昔比,总是端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 所以待得越久她越能厘清骆秋萍与她之间的割裂感,那种平和与自然流露出来的气度,是骆女士伪装不了的。 某个瞬间,骆窈忽然就松快了许多,见骆秋萍偏头询问自己的意见,她笑了笑,唇角弧度自然。 看来无论自我暗示多少回,解决困难的最好方法还是直面,而不是逃避。 这次会面十分成功,双方商谈好了细则,只等下次见面拟好合同,他们就可以静等资金入账。 忙完这头,骆窈马不停蹄地转移阵地,新节目的名字初步定为《唱给你听》,每期节目将邀请歌手或是作词作曲人,通过对话访谈分享歌曲背后的故事,并在直播中接听听众热线进行互动。 比较意外的是,刘亮这人虽然内容策划能力一般,但人脉还是很广阔的,他以前不在燕城工作,但得益于早期的经历,他结识了不少相关从业者。 碍于其他部门的同事和领导的参与,他不敢过多插手别人的工作,毕竟做多错多,展现自己草包的一面对他没有好处。 这样分工之后,萝卜放对了坑,工作效率大大提高。 大框架定下之后就是无尽地细化形式与内容。直播的难点不仅在于技术,另一部分的重担落在播音员身上。 “想想其实跟我们在学校时主持晚会差不多,但我好多年没有现场主持过了。”林蕊靠着桌子道,“你说到时候咱俩是轮换主持,还是搭档主持呢?” “也有可能只一个。”骆窈眼皮都不抬地说,“如果有人不能胜任的话。” 闻言,林蕊轻哼一声:“我才不会出这种状况。” 骆窈笑笑,看穿了她的小心思。 不管放在哪个年代,同事之间,维系关系大多时候还是靠利益,节目危难时林蕊可以和钱文先一起请她帮忙,如今大局已稳,林蕊就有了自己的计较。 无伤大雅的动作她倒是无所谓,不过也因此更珍惜自己和科学频道那群人的关系,以及与涂涵珺的友谊。 即将迎来本命年的日子里,涂涵珺同志终于获得了家人的允许,向台里递交了宿舍申请,只等过完年入住,正式开始自己的小生活。 虽然总把谈恋爱挂在嘴边,但在她心里,吃永远摆在第一位。 “这是我三舅寄来的干货,这是我姑姥亲自晒的鱼干,还有还有,我最近发现了一种超好吃的酱料,甭管做菜拌面拌饭都可以,你一定要试试!” 骆窈盘腿坐在床上,问道:“什么酱料?我看看。” “喏,就是这个,光头酱料!” 她拿出一个巴掌高的玻璃罐,红色的盖子和瓶身上都印有光头酱料的字样,像是手写印刷,字体胖乎乎的,还挺可爱。 骆窈抬起眉梢:“是天桥那个烧烤摊老板做的?” 涂涵珺意外:“你怎么知道?我上回去吃烧烤的时候老板让我尝尝味,结果我薅了他好几瓶!这还没开始在市场上卖呢!” 骆窈心想我不光知道,这名儿还是我给取的呢。 …… 纪亭衍出差一个多月,没打一个电话回来,骆窈便意识到自己应该是说中了,前脚刚提,后脚他就接了保密性的工作。 虽然心有想念,但她可是个合格的科研人员家属,最多私底下和薛翘发发牢骚而已。 “还科研人员家属,现在这么迫不及待了?”薛翘敲敲她的头。 骆窈笑得狡黠:“倒是没你急,请问这位公安家属,什么时候搬家啊?” 做通了陆母的工作,薛翘和陆长征昨天请假领了证,这个时候的结婚证终于有了证书模样,不再是一张奖状,红彤彤的封面瞧着就喜庆。 骆窈新奇地翻看了会儿,凑过去抱住她:“多漂亮的姐姐,便宜陆长征了。” “少跟我黏糊。”虽然这么说,但薛翘也没把人推开,视线一寸寸地流连在屋内的每一个角落,“家属院刚申请下来,还得收拾一阵,过完年再搬进去。” 骆窈跟她脸贴着脸,皱了皱鼻子凶道:“赶紧搬,这样房间就是我一人的了。” “是啊。”薛翘抬手捏扁了她的脸,“再回来,这里就是娘家了。” 她的语气很平静,骆窈却没来由眼睛发酸。 上辈子她没有过对兄弟姐妹的手足之情,自然没体会过这种感觉。 虽然和薛翘只相处了一年多,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想和人聊心里话时,第一时间就会想到她。 可人的身份似乎每天都在发生变化,这种变化发生的时候,或许就会产生她这种被剥离般的怅然吧。 “姐。” “嗯?” “今晚我和你一起睡。” “拒绝,你今天没洗头。” 骆窈:“……” “嫌弃我?就要一起睡!” 第80章 你就当我间歇性矫情吧…… 年关临近, 燕城各个角落已有了节日的氛围,人们也进入了最后的忙碌中。 薛翘与陆长征一个律师一个公安,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但同时也欣喜地迎接着他们的新生活。 两人和家里商量之后, 将婚礼日期定在开春, 陆长征作为新进门的女婿,被父母督促着来薛家多表现表现, 置办年货, 理屋清扫,得了空还能和老爷子比划两下。 天公作美, 连着小半月都是晴朗的天, 阳光晒化了部分积雪,蒸发水汽,小小的院子里搭满晒被晾衣的竹竿,薛峥这群小鬼头很喜欢穿梭其间玩捉迷藏,毫无意外地惹来大娘大婶们半嗔半怒的责骂。 儿子难得没有跟上去胡闹,许是感觉到了骆窈情绪不高,很乖巧地待在自家主人身边,脑袋时不时蹭蹭她, 又或是搭在她的腿上, 湿漉漉的眼睛眨巴眨巴, 然后安抚似的舔舔她的掌心。 “还是你好呀。”骆窈俯下身抱它,顺顺光亮的毛发, 儿子发出呜呜的声音,然后在她脸上又嗅又亲。 骆窈笑着躲开了它的热情,摸着它的头说:“知道你闲不住,去玩儿吧。” 儿子没动, 尾巴摇来晃去,撒娇一样在她怀里拱,然后忽然在地上打了个滚,露出柔软的肚皮。 骆窈伸出手轻缓地抚摸,见它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她也扬起笑容说:“好啦好啦,我没什么事儿,谢谢你哄我开心。” 怕自己养不好儿子,骆窈会定期带它去郭叔那儿上课,有时候薛峥和老爷子也一块儿,毕竟狗狗受训,主人同样得认真学习。薛峥时常同情地摸着狗头感慨:“谁都得上学,你也逃不了哇。” 骆窈瞧着院子里快玩疯的薛峥,轻笑出声。 “窈窈!” 骆淑慧在楼上喊她,骆窈应了一句,挠了挠儿子的下巴道:“行了,我有事儿忙,你玩儿去吧。” 儿子翻身站起来,晃着尾巴看她,像是在确认家长态度的小朋友。 骆窈点点它的额头,笑道:“那你自己选吧,跟我上楼还是去院里玩儿。” 说着就起身往楼梯口走。 儿子目光跟着她,接着又看了眼院里的玩伴们,似乎纠结了一会儿,很快做出决定,追着骆窈上了楼。 “窈窈来,帮你姐姐挑个样式。” 客厅里,骆淑慧打算给薛翘做一套结婚穿的衣服,画了好几个样式让薛翘挑选,薛翘说她拿不定主意,要骆窈这个臭美的人给点意见。 薛翘从小到大,大事小事几乎都由自己做主,哪里是需要听她意见的人,骆窈何尝不知道她们的心思,当下也不拆穿,从善如流地坐到沙发上翻起图稿来。 “开春还冷吧,这件旗袍不错啊,到时候搭个貂毛外套一定很好看。” 薛翘:“别想,买不起貂毛。” 骆窈:“披肩也行啊,不然大衣,披风,凭你的气场,妥妥震倒一片。” 薛翘好笑:“怎么听你的描述感觉有点儿不正派?” 骆窈又拿过另一张:“那就西服套吧,够正式也够庄重。” 骆淑慧点头道:“拍照也上镜。” “就是颜色太暗了些。”骆窈摸着下巴,“换成粉红色?” 薛翘皱眉。 “要不大红色?”骆窈眨眨眼,“还是选这条连衣裙吧,端庄大方又不失妩媚。” 骆淑慧轻戳她脑袋:“你这孩子,主意变得也太快了。” “因为我觉得都好看啊!”骆窈展颜笑道,“要不您给我姐多做几件吧,换着穿。” 薛翘:“别了,费功夫。” “费不了多少功夫。”骆淑慧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说道,“这可是你的大日子,是该多备几件。”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89节 说着又急忙回屋改稿去了。 “你和妈怎么了?”薛翘向来敏锐,早就发现了母女俩之间的不对劲。 骆窈整个人往后靠,轻笑:“没什么,一点儿小事情,不用操心。” 她也想和骆淑慧好好谈谈,但对方似乎有意回避,骆窈几次作罢,一直没找到更合适的机会。 “是么?我怎么觉得你最近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骆窈仰头看向天花板:“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你就当我间歇性矫情吧。” 薛翘轻嗤:“不是因为纪亭衍没回来?” 骆窈啧了声:“就不能是因为你要嫁出去了?” 薛翘挑眉:“我面子这么大啊?” 骆窈莫名被逗笑,伸手去拧她的腰,颇有些气急败坏:“都说了我犯矫情,哪儿这么多话呢?天气太好吃得太多工作太少我不高兴不行啊?” 薛翘不怕痒,却也配合地躲了几下,浅浅笑道:“我看你这不是犯矫情,是喝酱油耍酒疯,闲的。” “成,那我上班去了。”骆窈气鼓鼓地起身。 薛翘泰然自若地开口:“回来时候闻见炒栗子味了,应该在七号楼那边,正好你去带一份。” 正打算去买糖炒栗子的骆窈忍着笑哼了一声:“拿钱!” …… 今年只有纪科长一个人过年,打扫卫生那天骆窈被叫去帮忙,倒不是纪科长要指使她干活,而是纪亭衍的房间向来都是他自己打扫的,不乐意他们动东西。 骆窈除外。 近两个月没人住,屋子里积了一层灰,窗户斑斑驳驳似蒙了块纱,阳光透进来,还能隐约看见一条极细的蛛丝。 骆窈抹了下桌子,吹开指尖的灰尘,啧啧两声:“让你这么久不回来。” 她和纪亭衍之前不是没有过长时间的分别,但像现在这样丁点儿消息都没有,难免让人心里找不到着落,好在她已经调整过来。 纪科长提了水桶进屋,见她站在凳子上拿长扫帚清理天花板,开口道:“窈窈,够不着别勉强啊,窗户待会儿伯伯擦,小心摔着。” 骆窈捂着嘴,瓮声瓮气地说:“没多高,您还有那么多地儿要清呢,甭管我了。” “那你千万小心啊!” “好嘞。” 书架上的书太多,骆窈怕弄乱顺序,一排排地拿下来做好位置标记,桌面还有几本看到一半的大部头,她好奇地翻了翻,把书签放回原位,用干抹布小心翼翼地扫去灰尘。 纪亭衍平时的习惯很好,东西本来就不太乱,骆窈没动抽屉和柜子,简单收拾了一通,最后才开始拖地。 “我来我来,这你就别管了。”纪科长拿过拖把。 这回骆窈没再坚持,把垃圾都丢外头,到厨房喊了声。 “您渴了吧,我去烧点儿水。” “哎,好!” 阳光好,地板干得也快,骆窈将书一摞摞地归回原位,脚下忽然一滑,她稳了稳身形,怀里的文件夹掉出来一个,趴在地板上。 骆窈心头一紧,庆幸现在地上没水,连忙将文件夹捡起来拍了拍,目光却被上面的文字吸引。 “体检报告?” 指尖的动作顿住,骆窈睫毛颤动,没忍住继续往下看。 如今的人们没有体检观念,甚至生了病也不会第一时间跑医院,纪亭衍这个职业能有这种意识和习惯并不奇怪,但骆窈看了眼检查时间,心情一时有些微妙。 在他们泡温泉之后没多久。 或许是薛翘和陆长征前不久刚领证,骆窈的想法忽然就往那儿偏了偏。 这个时候婚检不是强制性的,但为了保障婚姻健康以及优生优育,开结婚证明时,各个单位都鼓励大家婚前检查。 骆窈并不了解此时常规体检的内容,但有了这样的想法,她越看越觉得这份报告针对性明显。 所以,她的研究员同志在两人处于发生关系的边缘时去做了“婚检”? 骆窈笑了出来,心底漫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鼓鼓涨涨,令唇角一点点回落。 “纪亭衍。”她凶巴巴地喃喃道,“你最好快点儿回来。” …… 薛家人打算让纪科长和他们过年,纪科长婉拒,去了春新路和王爷爷王奶奶一同守岁,也是补了上回缺席寿宴的礼。 骆窈今年也准备了一个小红包,塞在薛定钧小朋友肉乎乎的手里,戳了戳他手背上的肉窝,被他的笑容萌得心颤。 薛峥看了眼馋,带着儿子过来,冲她讨好地笑了笑:“三姐,恭喜发财!” 小家伙又长高了一点,依稀有了长腿帅哥的影子。骆窈眉梢微挑,从桌子上拿了一封开过的红包放到他掌心。 “喏。” 薛峥眉毛耷拉下来,骆窈立刻道:“欸,过年可不许摆副苦相啊。” 说完,她才从兜里掏出一块钱,在他灼灼的视线下慢条斯理地叠好,然后塞入他掌心的红包内。 薛峥变脸似的眉开眼笑:“谢谢三姐!” “德行。”骆窈轻哼。 小家伙却已经迫不及待地往外跑:“我去买炮仗了,三姐你要仙女棒吗?我给你捎一盒!” 围了个红围脖的儿子紧随其后。 惹得徐春妮在一旁大叫:“马上要吃饭了!” 骆窈低下头,继续逗小侄子:“不理他,有好吃的咱们先吃。” 回应她的是小婴儿露出牙床的甜笑。 初一下了场雪,并不妨碍人们过节的心情,炸开的鞭炮散落在雪地里,显得红色更加鲜艳。 初二初三,陆家和岳家相继来拜年,骆窈好久没见到岳秉了,甫一看见还有些愣。 “怎么,不认识了?”岳秉弹了她一个脑瓜崩。 骆窈捂着头倒吸一口气,拿花生壳砸他:“我告你故意伤害啊!” “呦呦呦。”岳秉撇嘴睨她,“家里有律师和公安了不起是吧?” 骆窈却被他滑稽的表情逗笑,指着他的脸说:“怎么回事儿啊岳秉同志,什么时候又变回小白脸了?” 岳秉常运动,皮肤又很容易晒黑,经常在奶油小生和阳光型男之间切换,可或许是衣服衬托的缘故,现在的肤色似乎比骆窈最开始认识他时还要白。 闻言,岳秉没有生气,反而扯了扯自己的脸,得瑟道:“羡慕吧?在实验室里捂上几个月,你也可以。” “忙成这样?” “还行吧,不忙才奇怪。”岳秉翘起二郎腿,反射弧很长地露出不满的表情,“说谁小白脸呢?我再白有师兄白么?” 骆窈毫不掩饰自己的双标:“那大概还是气质问题吧。” “找打啊!”岳秉挥挥拳头。 末了,他语气轻松地开口:“不是我不说啊,我也不知道师兄的消息。” “本来也没指望你。”骆窈还以为他在酝酿什么呢,当下翻了个白眼,起身招呼道,“薛峥,走,堆雪人去。” 薛峥在院里是孩子王,听骆窈说要堆雪人,立马套了衣服帽子先跑出去,在院里一通喊。 “石头!出来堆雪人!” “大阳!下来玩儿!” “成子!回来没?” “超超在不在家!” 简直一呼百应。 孩子一多,笑闹声便不停,不知道是谁先扔了个雪球,事态瞬间激烈了起来,骆窈被无差别攻击,身上沾满了雪粒子,岳秉瞧了就笑:“你这变白方式挺特别啊。” 骆窈:“……” …… 年一过,日子便跑得特别快。 敲定细节之后,梁博新正式和骆秋萍签订了合同,三月底,科学频道的节目中多了一段开场白,因着近乎洗脑式的合辙押韵,以一种霸道的姿态将沈氏饮料厂的新产品印入了听众的脑海。 开春,薛翘和陆长征举办婚礼,骆淑慧为了讨个吉利,一口气做了六套衣服,虽然有几件是成衣改的,但丝毫不含糊,迎亲、迎宾、仪式、敬酒、谢客,最后一套实在是没功夫换了,留给陆长征个人欣赏。 薛翘这个新娘子可谓出尽了风头,宾客们听说这些衣服都是骆淑慧亲手做的,少不了一顿艳羡和夸赞。 也有人问她,薛翘结婚尚是如此,那等到骆窈结婚的时候,排场肯定更大吧。 说者或许无意,听者大多有心,亲生的尚有亲疏之别,更何况后妈呢。 毕竟在外人眼里,这本就是个难当的角色,对亲生的好容易被人诟病,对不是亲生的好又显得刻意,即使一家人相处融洽,不信的就是不信。 就像骆窈之前讲的,爱说闲话的人总会找各种理由挑刺。 听到这话时,骆窈下意识看向骆淑慧,只见她温和地笑笑,开口道:“谈不上排场,都是我的女儿,肯定得给她们最好的,只不过现在时兴的样式变化太快,她们别嫌我的手艺老土就成。” 婚礼结束后,薛翘很快搬去了公安家属院,有时候骆窈待在屋里还会习惯性地喊一声姐,然后恍过神来,兀自笑笑。 四月中旬,萧曼茜要带骆淑慧去南方出差,参加一场时装展览。 这对骆淑慧来说是一次新体验,难得去这么远的地方,出发前一天她又兴奋又紧张,骆窈好笑地嘱咐道:“可别兴奋地忘带行李了。” “妈又不是小孩儿。”骆淑慧嗔她。 见她睡不着,骆窈翻开报纸道:“喏,这就是您要去的地儿,那儿可是改革开放的最前端,遍地黄金和机遇,说不定萧曼茜打算在那儿开家分店,就让您担任店长了。” “那不行,妈可没这本事。”骆淑慧忙摆手,“妈这次去就是开开眼界,瞧瞧别地儿时兴的衣服,听说那儿到处都是外国人呢!” “欸窈窈,你不是会说英文么?要不教妈两句?” “行啊。”骆窈坐直身体,“您想学什么?” 骆淑慧想了想:“我没钱。” 骆窈意外地敛眉,却仍然开口道:“i’m broke.”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90节 骆淑慧重复了几遍,又说:“那我赶时间怎么说?” 骆窈笑起来:“i’m in a rush.” “我报警了呢?”言罢,骆淑慧啊了一声,“这个我知道。” 她似乎找到了规律,很自信地说道:“i’m 110,对不对?” 第81章 我好想你 如今南方发展迅速, 南下打工淘金的人络绎不绝,可以说只要肯吃苦,多少都能混出点名堂。 但这个世界上的机遇, 往往和风险呈正相关, 有人相信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就有人更愿意守成。当巨大的信息和新鲜事物即将扑面而来,部分人的反应或许和骆淑慧一样, 并非想要赚得盆满钵满, 而是害怕受骗上当。 别说骆淑慧了,即便是骆窈这个“过来人”, 要去南方发家致富的话, 还真未必能成功。 一是能力受限,二是吃不了这个苦。 刚穿过来的时候,骆窈无比庆幸落到了薛家,能住得上楼房,将一大家子养活得体面,在如今已经能算得上富庶,但她毕竟从三十年后来,过过繁华的生活, 吃穿用度无一不奢侈。 而且不单单是钱能解决的事情, 科技的差距同样存在, 生活的便捷度下降,娱乐方式乏善可陈, 用以后的话说,大概就是“消费降级”。 她着实适应了很久很久。 然而从“先过个渡跟他们打好关系再要钱”到“闲着也是闲着找个工作打发时间”再到“他们也没几个子儿想花钱还不如我自己赚”,直至现在,自己心态上的转变好像出乎意料, 又似乎自然而然。 消费水平虽然不可同日而语,但生活质量也未见大打折扣。 只因生活简单却充实,精神富足丰沛,有时候一块钱的快乐可以胜过千万,不过有一点不变。 那就是欲望。 真要有一块钱和千万块同时摆在自己面前,心思往何处飘不言而喻,只不过如今骆窈找到了一个更好听的名词,那就是上进心。 ——对可得的财富始终保持一种发展的意愿和努力。 “这话说的没错,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金钱是生活的保障,是物质基础。像咱们这样的小老百姓,努力工作就是为了最实惠的东西,谁不想过上好日子呢!” 自从搬进单位宿舍,涂涵珺就像回到山林间的小鹿,恣意撒欢,性格都活泼了许多。她运气好,分到一间夹道尽头的屋子,虽然空间小,但只有两个人一起住,自由度反而更大。 她的舍友便是当初一同参加实习面试的娃娃脸,叫做叶玲玲。人如其名,机灵伶俐,也爱交朋友,有时候骆窈午间休息会去她们宿舍挤一挤,三人经常聊些天南海北的话题。 这会儿听叶玲玲这么说,涂涵珺开口道:“但人生的价值不以物欲而实现。”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得不到温饱的时候何谈理想和追求。”叶玲玲说,“再者说了,崇高的理想固然伟大,但财富利益为什么不能成为追求?” 骆窈坐在一旁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听她掉书袋:“‘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要说庸俗,那咱就是甘愿庸俗,左右人生七八十年,放到历史长河中只是沧海一粟,活得痛快就很值得。” 最后一句端起了播音腔,一本正经的样子惹得骆窈和涂涵珺都笑起来,涂涵珺故意皱眉道:“你敢说自己的条件谈不了理想和精神追求?” 叶玲玲有些口渴,端起搪瓷缸说:“那是我幸运,咱们都幸运,可是未来发展你我都难以预料,就说这两年物价飞涨得这么快,以后养活自己乃至养家的成本势必提高,还要备下不时之需。时代不同起点不同,生来就大富大贵的自然无需考虑,但就我们,你敢说钱能有够花的一天?” 见涂涵珺没有反驳,叶玲玲又看向骆窈。 骆窈煞有其事搭腔:“不能。” “你看。”叶玲玲咕嘟咽下一大口凉白开,缓了口气继续,“咱们不偷不抢不贪得无厌,正大光明劳动致富,爱财也能挺起胸膛,该难受的应该是那不上不下的半吊子。” “进一步吧觉得钱财乃身外之物,退一步吧又不乐意两袖清风,你要他稳稳当当地安于现状,心还定不下来,总之就没有满意的时候。” 涂涵珺揶揄:“你不是少儿节目的播音员么?人生感悟这么深刻啊?” 叶玲玲傲娇地轻哼:“多听多看多思考,岗位无法局限思维,一听你就思想狭隘。” “嘿——”涂涵珺也较上劲了,学她的语气说道,“你难道没听过么,‘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叶玲玲:“人类不思考,棺材里睡大觉。” 涂涵珺:“你这么有上进心,应当走在时代浪潮的最前端,抛去固守的铁饭碗,下海打拼,还能为新时代建设贡献力量。” 叶玲玲:“上进不是冒进,爱财也要量力而行,我没有经商头脑,全凭脑门儿发热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更不能轻易放弃大学四年的努力和国家的栽培。做好我的本职工作,同样也为社会建设做出了贡献。” “那你就是纸上谈兵!” “说了你思想狭隘,稳扎稳打也是敛财方式。我没有抱怨或偏心鼓吹任何一种职业,仅个人而言,工作消磨热情,而对财富的追求能激发我对工作的热情,这是良性循环而非此消彼长,任何岗位都有其价值,都能发光发热!” “所以,你还是抱持精神追求!” “两者并不矛盾!” “……” 两人玩笑也有,认真掺半,骆窈静静地看着她们似闹非闹的激情辩论,没有发言。 许是感觉到了她的沉默,涂涵珺和叶玲玲忽然打住,后知后觉地看向她:“奇怪,这话题明明是你挑起来的,怎么变成我俩在这儿争论了?” 闻言,骆窈无辜地耸耸肩:“其实我只是想问你们,下班要不要一起去买彩票?” 涂涵珺和叶玲玲几乎异口同声:“当然去!” 气氛有几秒的空白,她们定定地看着对方,接着同时破功,笑得见牙不见眼。 …… 新节目的前期准备已经差不多完成了,考虑到节目的整体调性以及相关领域的熟悉度,最后决定让林蕊独立主持。 她的业务能力确实很强,骆窈没有什么异议,只是有些庆幸当初听从了胡主任的意见,没有直接调过来。 今天下班早,骆窈和涂涵珺在一楼等了会儿叶玲玲,下班的同事们路过都会说上一句。 “骆窈,你怎么想出来的广告词,我上回在录音间听了两遍,回家以后整个脑子跟卡带一样,怎么忘都忘不了。” “是啊,现在我去街道小卖部买喝的,人家问我要什么,我跟背顺口溜似的就念出来了!” “骆窈,要不你到我们广告部来吧,有你在,来找咱们台投放广告的说不定能翻番。” “这话可别让曾部长听见。”骆窈认真地开着玩笑,“我怕为了抢我,他会和我们主任打起来。” 众人哈哈大笑,又打趣了几句才离开。 “这下沈家的饮料厂算是在燕城打出名声了,你说他们会不会追加赞助费啊?”涂涵珺比了个数。 “美的你。”骆窈轻笑,“有那个成本,他们就直接投放在电视台了。” “别唱衰嘛,咱们的性价比还是很高的。” “说什么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的叶玲玲张开双臂,从后面搭上两人的肩。 涂涵珺道:“说咱们仨谁的运气好点儿,能中个大奖。” “那还用说,当然是我和骆窈了。” “为什么?” 叶玲玲记仇地摆出一副凶相:“你不是崇尚精神层面的追求么?怎么能染上铜臭味。” 涂涵珺抬手要打她:“叶玲玲!” 两人绕着骆窈玩起了老鹰捉小鸡,不时有同事和领导路过,投来瞧热闹的视线,骆窈实在看不下去了,开口道:“再不去人家都下班了。” “等我等我!”两人连忙追上来。 叶玲玲整理了下衣服,想起什么又道:“你们有中意的号码吗?” 闻言,骆窈扬起眉梢:“我啊……” 走出电台大门,话音戛然而止,目光落定的瞬间,她瞳孔微缩,眼睛呆愣地眨了眨,呼吸都有些凝滞。 涂涵珺推推她:“窈窈,纪同志。” 像是被按下了开关,骆窈来不及做更多思考,三步两步地跑下台阶,朝那人飞奔而去。 太阳西沉,正是天边晚霞晕染得最漂亮的时候,水彩似的霞光向周边散开,最淡处透出浅浅的粉。 男人修长挺拔,如一棵青松,身上镀了一层柔晕,虚化了周边所有景色。 几十米的距离忽然变得很远,她能听见风从耳边掠过,车铃清脆,鸟鸣呖呖,还有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震动着鼓膜。 强大的思念如烈酒后劲汹涌而至,骆窈一口气飞扑过去,紧紧地抱住他,裙摆在半空中扬起,又缓缓落下。 四个月了,冬天早已过去,连春天都快要告别。这么长的时间,足以让她忘记一个人,甚至重新喜欢上一个人。 她埋在他的颈侧,感觉自己被他的体温和气息包围,才像是有了实感。 “终于回来了……” 略带哽咽的声音里还有娇气的埋怨和浓浓的眷恋,纪亭衍只觉心尖发颤,声音变得干涩:“对不起……” 骆窈重新站好,目光像黏在他脸上,一眨不眨,看着他漆黑深沉的双眸,眼中蔓延出一股热意,微微撅起嘴说:“我才不要听这个。” 纪亭衍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抚摸着她的脸,指尖在眼下扫过,俯身吻住发红的眼尾。片刻后,他手臂收紧,将人深深拥入怀中,贴在她耳畔低哑地开口:“我好想你。” 不远处的涂涵珺和叶玲玲露出艳羡的表情,涂涵珺挽住叶玲玲的胳膊,笑叹道:“看来人家今儿个收到了精神层面的满足,走吧,咱俩一起去做发财的美梦。” 第82章 你拒绝也没用 夜晚将至未至, 天光残余,走在路上的行人闲适悠哉,有人骑着崭新的永久牌经过, 车轮间的辐条泛动着微光, 好似清风荡漾湖面时的波纹。 放学的少年人追逐打闹, 提着菜篮的大娘匆匆赶回去做饭,走街串巷的小商贩时不时叫卖两声引来注意, 拄着拐杖的老大爷敌不住孙子的拉扯, 从兜里掏出布包,颤颤巍巍地翻出钱。 一切再寻常不过。 春末夏初, 芍药盛放, 风姿绰约的月季争奇斗艳,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芳香。 无人经过的小角落里,一对青年男女正忘情拥吻。 头顶树影摇晃,傍晚的微风悄悄窥探,男人高大挺拔,将女人的身影遮住,空气被热烈的情意填满,呼吸频率听得人耳朵发烫。 释放了几个月的思念, 他们吻得难舍难分, 好不容易有了停歇的迹象, 仍是头靠着头,鼻尖贴着鼻尖, 情不自禁地一下下啄吻。 骆窈摸着他下巴冒出的胡茬,不知道这人赶了多久的路,嘟囔道:“怎么不提前给我打个电话?” “回来要转好几趟车,我怕路上耽搁让你多等, 本来到车站的时候要打给你,又想着你应该正好下班,干脆直接坐面的过来。” 骆窈捏住他的耳垂:“万一我出差不在单位呢?” 纪亭衍吻了吻她:“那会儿没想这么多,好在我运气不错。” 骆窈轻笑,胳膊环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又亲了上去。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91节 滚烫的唇,滚烫的舌尖,滚烫的气息交织缠绕,此时此刻他们密不可分。 直到天际收拢最后一丝光,夜幕完全降临,被咬了一口的月亮藏着云层后面,透出朦朦胧胧的清晖。 两人十指紧扣走在路上,骆窈心情雀跃,蹦蹦跳跳地跨过一个井盖,眉眼弯弯地回头看他,唇角怎么都压不下来。 “我姐说虽然你人没到,但该有的红包不能少,等你回来还是要把礼金补上的,没关系,到时候我站你这边,不让她坑你。” “周姨上个礼拜买彩票中了奖,二十块钱呢,运气真不错!这两天买十张好像能送一块香皂。” “儿子现在可记仇了,上回我说好要带它去公园玩儿,结果临时来个采访忘记了,它足足两天不肯让我抱。” 纪亭衍被她的表情可爱到了,温和地笑笑说:“那我的情况估计更严重,走之前答应给它做个新玩具,现在估计都不认识我了。” “很有可能。”骆窈幸灾乐祸地哼哼,“小孩儿不都这样吗?要是长时间不在身边,就算你是亲爹都认不得。” “如果我没记错,它应该快成年了。” 骆窈不置可否:“唔……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在父母眼中,孩子不管多大都是孩子。” 晚风吹扬发丝和裙摆,她眸光熠熠,好心情由内而外地透出来,纪亭衍眉眼舒展,一颗心像是化在温水里,浑身的疲惫感一扫而空。 他轻轻道:“你说得对。” 骆窈看了他一会儿,停下调皮的脚步,走回他身边抱住他的胳膊,幽幽地开口:“长时间不陪女朋友也是不行的。” 纪亭衍神情一滞,刚要开口,就被骆窈抢先道:“你的工作我能理解,要你保证这个也不现实,不过……你得答应我另一件事儿。” “什么?” 骆窈仰头看他,笑容里藏着狡黠,眸光流转:“晚上我不回家了。” 说完立马又添了句:“你拒绝也没用,今天我就是要和你待在一起。” 纪亭衍睫毛微颤,心被蛊惑地乱跳两拍,深邃的眼睛映出她的模样,良久,他才微微叹了口气,妥协道:“总得先吃饭,这么久没回去,家里可没有吃的。” 闻言,骆窈粲然一笑,拉着他的手往前跑:“走!” …… 半路找了个公用电话亭,骆窈拨通家里的号码,接电话的是薛宏明,听她说晚上不回来,淡淡嗯了一声,然后道:“住宿舍?哪个同事,你把号码和名字留给我。” 骆窈跟他说了涂涵珺的传呼机号码,挂断以后又打给涂涵珺对了一下词,那姑娘在电话另一头啧啧打趣:“我妈最近问我,是从哪儿学来的叛逆,你觉得呢?” 骆窈呲她:“青春期延迟了吧?” “这话说的,好像在夸我又好像不是。”涂涵珺咯咯笑了两声,“不跟你说了,我跟叶玲玲明天打算去爬山,得收拾东西去。” 挂断电话,骆窈瞥见纪亭衍欲言又止的表情,抬起下巴道:“说话算话啊,不接受后悔和反驳。” 纪亭衍眉梢微动:“你刚才说谎的时候,让我觉得自己特别像拐带别人家女儿的不良人士。” “你说反了,应该是我拐带你才对。”骆窈挤眉弄眼。 “阿姨该睡不着觉了。” “那你就多余担心了,我妈在南方出差呢。” 纪亭衍皱眉:“趁家长不在家拐带她女儿的不良人士。” 骆窈笑出声:“写剧本呢?” 吃完饭已是八点多,春新路的老人睡得早,几个小年轻骑着自行车路过,故意不停地拨动车铃。偶尔有跑到人家家里看电视的住户走出来,摸着黑骂一句坏掉的路灯。 不知道哪扇窗户传出催促小孩儿写作业的怒吼,嗓门盖过了院门推开的吱呀声,以及隔壁王爷爷家电视机里炮火炸开的动静。 几个月没来,这里竟然没有失去人气的陈旧感,连墙边的杂草都干干净净。 纪亭衍露出一丝惊讶,偏头看她:“你来过?” “嗯。”骆窈哼声,“你这么久不回来,我只能睹物思人咯。” 说完,她拿过他手里的行李,自顾自道:“厨房好像还剩下一点儿煤,你去烧水洗洗,我看看柜子里有没有能换的衣服,记得上次应该洗了一些……” 纪亭衍瞧着她欢快的背影,勾唇笑了笑,朝厨房走去。 剩下的煤不多,纪亭衍匀了半壶开水留着喝,剩下的兑了一大桶给骆窈,自己就着凉水收拾了一下。 屋内的骆窈正在整理房间。 地毯之前没有清扫,全被她卷到了墙边,床单被套早就收起来了,将床板擦一擦铺个草席就可以,衣柜里放了一块香皂,衣服拿出来还能闻到淡淡的花香。 “包放着吧,你先去洗,待会儿水凉了。”男人脖子上搭着一条毛巾,浑身清清爽爽,头发上的水滴下来,顺着脖子滚了一圈,没入衣领中。 骆窈看得心动,踮起脚亲了一下,还夸张地发出“mua”的声音,纪亭衍好笑地拍拍她。 其实今天她真没打算做什么,只是很多事情本就不能完全预料。 先是抱抱,然后亲亲,肌肤相贴温度上升,衣服才刚发挥作用就失去了阵地,骆窈以为他是松了口,谁知答应了过夜,就只是过夜而已。 她忽然想起年前看见的那份体检报告,勾住他的脖颈问:“你之所以去做检查,难道不是因为做好了准备么?” 纪亭衍贴在她耳边平缓呼吸:“以防万一,万一哪天我把持不住,至少不会给你带来别的伤害。” “你有遗传病?还是不行?”骆窈故意道。 纪亭衍好气又好笑,咬了下耳朵,一字一句说:“健康,正常,适合婚育。” “真的?” “你要相信科学。” “那不就行了。”骆窈盯着天花板,顿了顿,小声道,“要不我也配合你去做个检查?” 纪亭衍没听太清楚,直到脑子本能地过了一遍,心头忽然一跳,撑起身子看她:“你刚才说什么?” “什么?”骆窈眨眨眼,“我说哪天带家里人都做一次全身体检,吴教授不是说过么,一蛊司的预防胜过一磅的治疗。” 闻言,纪亭衍肩膀一松,眼中的情绪褪去,有些心不在焉地说:“嗯,确实有这个必要,尤其叔叔阿姨爷爷奶奶这个年纪,早发现早治疗。” 骆窈拍了他一下,纪亭衍回过神来,抱歉地笑笑:“我说错话了。” 他躺下来,骆窈立刻钻进怀里找了个合适的位置,静静地待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我好想你。” 纪亭衍抱紧她,吻住她的额头。 骆窈眼皮耷拉下来,一改白日的明事理,抱怨道:“非要你去么?就不能让别人去?当兵还能每月通一次电话呢,大不了我也签个保密协议,不往外说就是了。” 言罢,她又叹了口气:“我就单纯发个牢骚哦,你左耳进右耳出就好了。” “我这么想,别的家属肯定也这么想,每个人都想和家人待在一起。唉,谁让我男朋友这么优秀呢,我想为国家做贡献国家还不要呢。” 纪亭衍听得心尖发疼,又愧疚又感动,直到听见最后一句话,倏地笑出声,下巴抵在她的头上,捏了捏后颈:“这么有觉悟的同志,谁说国家不要你?” 骆窈拉开一段距离,抬头看他:“只是有觉悟吗?” 纪亭衍心领神会:“有能力,有本事。” “还有呢?” “孝顺且有主见,善良但不软弱,乐观而识时务,自信又不傲慢,胸怀坦荡,内心坚定。” “还有?” 纪亭衍想了想:“漂亮?可爱?魅力四射?” 骆窈忍笑板起脸:“这么不确定的语气,我不漂亮吗?” 纪亭衍认真道:“我只是觉得这些词汇远不够形容你,但一时找不到更贴切的。” “油嘴滑舌。”骆窈轻哼。 时间真能改变人啊,谁能想到纪亭衍同志会说出这么肉麻的话。 不对,骆窈暗忖,这可是我的功劳。 只是想起他刚才的话,心神有一瞬的恍惚,顿时茫然道:“我在你心里,真有这么多优点?” 纪亭衍漆黑的眸子里闪着星点般的微光:“不止。” 她让他知情懂爱,被挂心、被回应、被接纳,学会如何对一个人心动,对生活有温度,对未来有期待。 他曾不止一次庆幸过,自己能有这个运气遇见她。 骆窈心头震动,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鼓噪的情绪,低声呢喃:“是我幸运才对。” 安静地拥抱了一会儿,骆窈抚上他的脸,轻声哄:“睡吧,赶了几天路肯定很累。” 车上的条件再好也好不到哪儿去,再说还走了好几段山路,身体确实已经给出疲劳的反应,纪亭衍应声,很快闭上了眼。 半晌后他又抬起眼皮,瞧着她那双干净明亮的眸子,温声道:“不睡?” “我还不困,看着你睡。” 今天情绪波动太大了,她的精神颇有些亢奋。 “那我陪你说说话。” “不用,你快睡吧。”骆窈抬手遮住他的眼睛,“江湖规矩,更晚睡的人可以给对方一个吻,晚安吻。” 纪亭衍失笑:“谁定的江湖规矩?” “我。” “那我更该等你先睡了。” “不行,谁定的规矩谁晚睡。” “这么专断?” “江湖险恶。”骆窈轻轻吻了他一下,“你只能乖乖从命。” 纪亭衍唇角翘起,阖上双眼:“好。” 几息之后,骆窈慢慢拿开手,放轻呼吸观察他的睡颜,眼神不自觉变得柔和。 许是心里得到了安定和平静,没过多久她便感到困意袭来,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昏黄的灯光洒在女孩的脸上,安静柔美,叫人的心也跟着柔软,纪亭衍睁开眼,轻手轻脚地起身拉下灯绳。 屋内顿时陷入黑暗,只有窗外的月光透进来,洒落女孩肩头,莫名有一种静谧又圣洁的美感。 纪亭衍慢慢躺好,小姑娘似有所感地发出几声近乎撒娇的呢喃,然后蹭进了自己怀里。 纪亭衍眼底一片温柔,伸手将人抱住,低头落下一个吻。 “晚安。”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92节 …… 翌日,阳光正好,骆窈早就养成了生物钟,即使今天不用上班,到点也先走了个形式睁开眼。 入目的场景有些陌生,感觉到自己被人抱着,她抬起头,脑子像是终于卡准的齿轮,慢慢转动了思考。 对,纪亭衍回来了,昨晚他们一直在一起。 她缓了一会儿,等所有细胞都渐渐苏醒,才小心翼翼地往后挪,以便自己能更好地端量他。 男人骨相优越,五官线条算不得精致,但一笔一画都恰到好处,干净,疏朗,即使不苟言笑也不让人觉得傲慢。 他晒黑了一点,眉骨处有一道不易察觉的伤口,已经结了痂,手指摸上去带来些许粗粝的摩擦感。 骆窈手指往下,轻轻碰了碰他的睫毛,然后是有些红肿的唇瓣。 她翘了翘嘴角。 忽然间,男人的眼皮动了动,紧接着,漆黑的眸子里闪过懵懂、怔愣、恍然、笑意,他低低开口,刚睡醒的嗓音还有些哑:“什么时候醒的?” “和你一样。” 满是阳光的日子,不用上班的日子,爱的人在身边的日子。 骆窈不禁想,多么美好的一个早晨。 “今天放假,你不用回所里吧?” 纪亭衍难得懒倦,揽人入怀,鼻音有点重地嗯了声:“再睡会儿,一起回家属院。” 骆窈点点他的鼻尖:“不回去。” 纪亭衍挑眉。 “我让涂涂跟家里说,今天和她们一起去爬山。” “所以?”纪亭衍的笑容里有些无奈,对自己不断妥协的无奈。 骆窈亲了他一口:“所以,你今天的时间还是我的。” 说完又假模假样地懊悔:“我没有刷牙,你不会介意吧?” 纪亭衍闷闷地笑起来,胸腔都微微震动:“没刷牙会怎么样?” 骆窈眯起眼,以为他要说什么科学知识,扯出一大堆细菌名称,凑过去又亲了亲,道:“会被我亲两下。” “那我介意。” 闻言,骆窈瞪眼。 纪亭衍眉眼含笑地补充:“因为两下不够。” 言罢,他捧住她的脸,吮住唇瓣,交换了一个深入又绵长的吻。 厮磨了一阵,两人终于起床洗漱,幸而昨天骆窈早有打算,打包回来两盒点心,简单填饱肚子之后,她从柜子里翻出一件带荷叶边的裙子换上,和纪亭衍一起出了门。 巷子里王奶奶正在扫地,听见动静好奇地转过身,见是他们顿时露出惊喜的神色,随即又疑惑道:“阿衍,窈窈,你们怎么……” 纪亭衍牵出自行车,面不改色地解释道:“清早和窈窈看日出去了,想起车还留在这儿,特意过来取,明儿也好上班。” “看日出?那得起多早啊?”王奶奶敛眉道,“这么早过来还没吃饭吧?来来,到奶奶家里,粥还热乎着呢。” 骆窈开口道:“不用了奶奶,我们要赶早场电影呢。” “你们这些小年轻,怪能折腾的。”王奶奶笑着摇摇头,“折腾点儿好,不过再怎么样也得吃早饭呐,不然胃落下毛病,老了可不好受!” “听奶奶的!就在这儿等!奶奶去给你们拿俩馒头,路上带着吃。” 话音未落,人已经利索地进了院子,骆窈和纪亭衍相视一笑,纪亭衍问她:“想看电影?” 骆窈耸耸肩:“随口一说。” 其实两个相爱的人在一块,不用什么特殊的安排,手牵着手散步都是一种乐趣,等到兴致上来了,自然就会产生新的想法,比如滑旱冰吃东西,或是逛街买衣服,还可以去公园里赏花,租一条小船欣赏湖光,骑着自行车从坡顶往下,感受速度带来的凉风和自在,甚至就安静地坐在长椅上,肩抵着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在某个对视的瞬间微笑,接吻。 骆窈的心像放飞在空中的风筝,畅快又美妙。 …… 站在图书馆的大门前,两人一时都没有动作,纪亭衍问:“怎么突然想到来这儿?” 骆窈莞尔:“找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先进去再说。” 熟悉的二馆五层,指引的招牌上写着熟悉的自然科学类、社会科学类、艺术类,骆窈穿过一排排的书架,空气中的尘土味,书籍的油墨味和霉味交织在一起,还掺杂了些许熏蒸后留下的药味,反复萦绕在鼻尖,汇聚成一种特有的年代感。 她撩起眼皮,穿过书架看着男人认真的面孔,热烈的情感归于平静,化作绵长的爱恋。 她的心动是突然发现,却不是突然产生的,所有过往经历都有迹可循,只是当局者迷,她以为自己分得清楚,精心谋划,殊不知可能一个眼神就早已埋下了种子。 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纪亭衍从书中抬头,露出一个询问的表情。 骆窈的心重重跳了一下,双脚不自觉往前走了一步,隔着书架对他弯起眉眼。 一道光线落在她身上,衬得她的笑容格外耀眼,纪亭衍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像是光束中漂浮的微尘,轻快又欢乐地摇曳着。 “怎么了?”他问。 骆窈压低音量,用气声悄悄地说:“阿衍哥,给你三秒钟时间考虑。” “要不要和我结婚?” 第83章 很空 “要不要和我结婚?” 话音落地, 骆窈见男人似乎被炸得有些恍惚,很好心地掰手指开始数:“一……” “要!” 他的声音有点大,周围人纷纷看过来, 纪亭衍这才回过神, 眼睛亮得像星子, 胸膛随着一个深呼吸来回起伏,朝其他人微微颔首, 投去抱歉的视线, 然后小声对她说:“等等。” 骆窈便站在原地没动。 男人绕过书架来到她身边,一把握住她的手往外走, 骆窈亦步亦趋地跟着, 直到发现他带着自己到了七层的阅览室,掏出借书证申请小隔间,心中像燃起一支小小的仙女棒,散开白金色的烟火。 他果然懂。 骆窈见过各种各样的求婚,唯美的、浪漫的、奢华的,鲜花气球是基本配置,阵势大的拿跑车游艇飞机压场,又或者买下最大的广告屏, 怎么高调怎么来。 她鄙夷过, 也羡慕过, 后来渐渐明白,无论是奢侈还是简单的用心, 都是为了给彼此留下深刻的记忆点。 像她这么注重仪式感的人,自然也不能免俗。 可骆窈忽然发现,更令她心动的不是某个特殊的地点、时间或事件,而是此时此刻, 她如何想,不用说,他便能与自己心意相通。 几步宽的小隔间洒满了阳光,男人轻轻关上门,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窈窈……” 他抿了抿唇才继续说:“我没有听错,你愿意嫁给我了,对不对?” 骆窈觉得他好呆啊,一点儿也不像个靠脑力吃饭的精英,可心里却乐开了花,上前抱住他的腰,下巴抵在宽阔的胸膛上,嘴形夸张地悄悄道:“非常乐意。” 纪亭衍心跳加速,那种悬在半空中的快乐终于落地,嘴边的酒窝渐渐浮现,他紧紧地回抱她,俯下身道:“我可以娶你了。” “傻。”骆窈嗔道,垂眼捉住了他的嘴唇,浅尝辄止。 “今天人多么?”她问。 纪亭衍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很空。” 这语气,好像他们要做什么不可描述的坏事一样。骆窈的手指覆在他的唇上,暧昧地摩挲一番,然后仰起头,气音在呼吸间弥散开:“那就亲五分钟。” …… 周三骆淑慧出差回来,骆窈正式和家里提了结婚的事,他们俩的意思是先领证,喜宴先不着急。 俩孩子谈了一年多,所有人都对此乐见其成,家里喜气洋洋地一起吃了顿饭,叮嘱他们记得上单位打报告。 纪亭衍不用他们提醒,连夜就把材料准备好了。结婚报告家属院申请休假申请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显眼处,第二天早早上班等在行政科办公室前,行政科科长夹着公文包大步走来,见到他意外道:“纪工?你没去开会么?我刚过来的时候还听魏工他们在找你呢。” 纪亭衍心想你怎么来得这么晚,连忙把材料递过去,语气有些郑重:“劳烦您。” 行政科科长冲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欸了一声,有些摸不着头脑,等他低头看向手上的材料,这才了然地笑了笑。 “让小王同志送一趟不就好了。年轻人,还是沉不住气。” 不过也能理解,人生大事头一遭,即便是纪工这样沉稳的同志,也免不了激动得像个毛头小子。 涂涵珺听骆窈说她要结婚了,当即眯起眼,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最后落在她的肚子上,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骆窈曲起手指敲她的头,有些好笑地开口:“涂涵珺同志。” “对不起嘛,你也知道我联想力丰富。”涂涵珺趴在椅背上道,“不过你和纪同志长得这么好看,生出来的孩子肯定很讨人喜欢。” “谁要生孩子?” 叶玲玲抱了几个巴掌大的小盒子进来,白色的塑料壳上凝结了一颗颗水珠,还冒着丝丝凉气。 “快来尝尝,小卖部新进的雪糕,三色冰淇淋,一块五一盒呢!” “这么贵啊?” “一盒有仨口味呢,不亏!” 说着,叶玲玲又拿出三个指头宽的小木板分给她们:“喏,用这个挖着吃。” 骆窈听说过这种“童年记忆”,但却从来没吃过,当即在白色那部分刮了一层,奶味很浓,带着点发腻的甜,她又换了个方向,一次性将三种味道舀起来,草莓的酸,可可的苦,牛奶的甜混合在一起,口感倒是很丰富。 “怎么样,好吃吧?”叶玲玲偏爱中间的草莓味,将冰淇淋挖出了一道沟渠,“你们还没告诉我呢,什么孩子?” “就是我们爬山那天遇见的孩子啊!”涂涵珺咬着小木板含糊道,“我正和窈窈说那孩子有多调皮呢!” 要说起这个,叶玲玲可满肚子的牢骚,立即将凳子往前挪了挪,开口道:“首先我要申明啊,我作为一档少儿节目的播音员,自问对孩子有着足够的包容和关爱,每个小朋友都是祖国的花朵,需要悉心教导与呵护。” “但是!”她重重地强调,“有些花长歪了不是没理由的!” 爬山那天天气很好,又是休息日,有不少带着孩子的家长。 头脑精明的生意人闻风而动,推着小摊到山脚下卖一些饮料小吃,以及花里胡哨的小玩意。 有个小孩买了根金箍棒,一拿到就开始耍威风,那会儿叶玲玲还和涂涵珺说小孩挺有武术天赋。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93节 后来小孩体力不够,爬到半山腰就闹着不肯动了,涂涵珺和叶玲玲一路欣赏风景,速度也没多快,正好一起在凉亭里休息。 两人带了前一天在食堂买的饺子,正打算垫垫肚子,就见那个小孩拿着金箍棒站到她们面前。 涂涵珺心想孩子估计是馋了,反正还有很多,分一个也不是不行,可没等她说话呢,小孩就扬起金箍棒指着他们大叫。 “呔!何方妖孽!还不报上名来!” 叶玲玲平时做节目会接触不少孩子,台里的儿童剧团也有演技很好的小演员,见状还很捧场地回道:“大圣,我们路过此地,为游山玩水而来,不是什么坏人。” 谁料小孩忽然怒道:“胡说!我有火眼金睛,休想骗我!” 说完,就挥起了金箍棒。 金箍棒虽然是塑料材质,但被打到也是会疼的,小孩人来疯似的张牙舞爪,还把叶玲玲手中的饭盒打翻了。 叶玲玲立刻就换了副脸色,要和小孩讲道理,可小孩的家长这会儿却叫起来了,指责她一个大人和孩子过不去。 “那可是一盒饺子!有面有菜有肉!就这么给浪费了!”叶玲玲忿忿道,“要是那孩子的奶奶好好说话我还不至于这么生气,结果她什么反应?” 她掐起嗓子模仿道:“一盒饺子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吗?捡起来用水冲一冲又不是不能吃,你们这些小姑娘就是没吃过苦,像我们以前别说掉到地上的,草根树皮都照样咽进肚子里。” “骆窈你是没看见,那孩子还冲我们翻白眼吐口水,故意把地上的饺子踩成稀巴烂,他奶奶呢?反过来埋怨我,说要不是我配合他演戏,他也不会真把自己当孙悟空。” 叶玲玲不可思议地冷哼:“孙悟空要是知道有人这么冒充自己,到了西天都得飞回来喷一口三昧真火!” 骆窈舔了舔嘴唇上的冰淇淋说:“三昧真火不是太上老君用来烧孙悟空的吗?” 叶玲玲:? 涂涵珺淡定道:“她向来这样不抓重点。” 叶玲玲:“……” 她的脑袋往后撤了撤,忽然有些好奇:“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骆窈:“把金箍棒给折了。” 涂涵珺:“小孩指定得哭。” “哭就哭呗,他糟蹋我粮食,我没收作案工具,很仁慈了。或者按他奶奶说的,地上那些只是稀巴烂而已,洗洗又不是不能吃,我发扬风格扫起来送给他们,权当尊老爱幼了。” “实在拎不清咱就上法院,照价赔偿依理道歉,小孩儿不懂事大人总能负责吧?” 涂涵珺好奇:“这事儿也能上法院啊?” 骆窈偷偷在她的盒子里挖了一勺草莓味:“饺子不是钱买的吗?个人财产受到侵害,拿起法律保护自己是我的合法权利。” 她舔了一口,觉得还是可可味的好吃:“我姐就是律师,很方便的,说不定律师费还能打折。” 叶玲玲笑出声来:“那你知道我们是怎么做的吗?” 骆窈摇头。 涂涵珺很公平地从她盒子里挖来一勺牛奶味,因为冰到牙齿打了个寒颤:“她拿着自己的水壶装观音大士,跟人家说,‘你这泼猴!竟在人间如此作乱,让本座用紧箍咒好好教训你。’” “然后呢?” “那小孩就抱着头在地上拼命打滚,他奶奶叫不听,气得拿金箍棒打他。” 骆窈:“……” 行吧,用魔法打败魔法。 “玲玲平时经常接触孩子,办法肯定多。” “有时候也挺烦的。”叶玲玲呼出一口气,“当初我面试的时候,本来是打算去文学之窗的,但主任说我很有童心和想象力,就把我安排到了少儿频道,虽然都是文艺节目,但多少有些落差吧。” 涂涵珺安慰道:“要不你再和主任说一说?” 叶玲玲摇头:“我师父对我挺好的,而且调岗哪有这么容易?” “至少是个黄金档。”涂涵珺安慰她,然后很识趣地转移话题,“窈窈呢?你那个节目应该准备得差不多了吧?什么时候开播? 骆窈:“初定在暑假。” “那你有得忙。” 骆窈挑眉,不置可否。 …… 骆淑慧这次出差见识颇多,用她的话讲,简直是花花世界迷人眼。 回来的时候她给骆窈带了好多南方现在最流行的衣服,里头居然还有小吊带。 “那儿比咱这儿热多了,好多姑娘还穿超短裙呢!” 骆窈兴味地问:“您不觉得暴露了?” 前年她想把半身裙改为超短裙,骆淑慧死活不肯,最后改口留到膝盖上面她才答应。 记起这事,骆淑慧嗔了她一眼,随后感慨地笑道:“这人啊就是一时一时的想法,在南方待了几天,看多了那些打扮,就觉得好像也没什么,而且确实挺漂亮的。” 骆窈瞥了她一眼,垂下眼睫说:“您也不是所有想法都可以轻易改变的。” 闻言,骆淑慧一怔,张口道:“窈窈啊……” 正在这时,客厅的电话响了起来,骆窈朝外头喊了一声:“薛峥接电话!” “知道啦!” 骆窈重新看向骆淑慧:“您继续说。” 骆淑慧抬起眼,沉默几秒,抿了下唇道:“这段时间,妈不是想避着你……” “姐!姐!”薛峥急匆匆地跑进来,有些慌张地道,“奶奶,奶奶在医院!” 第84章 傻瓜 薛老太太随剧团外出表演, 现场排练指导时不慎从台上摔落,她身上本就有旧伤,这一下摔得厉害, 团里直接将人送到了医院。 骆窈到的时候, 正好遇见薛尉在窗口缴费, 她急忙跑过去问:“奶奶呢?怎么样了?” 薛尉表情凝重,尚还稳得住心神, 沉声道:“剧团的人说摔下来的时候有人接了一下……但现在人没醒, 具体情况要等医生出来。” 骆窈跟着他往楼上走:“爸和爷爷都知道了?” “嗯,团里先给厂传达室打的电话, 正好是爷爷接的, 保卫科通知了我和爸,你嫂子照顾孩子走不开,先让我带着钱过来。” “爷爷没事儿吧?” “脸色不太好,来了以后一直没说话。” 两人快步来到检查室外,先看见的是薛宏明,骆窈简单跟他交代了一下家里的情况:“薛峥吵着要来,妈怕他添乱就留在了家里,说也好有个照应。应该已经通知我姐了。” 薛宏明微微颔首。这时, 一直没说话的老爷子听到声音,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开口道:“骆窈。” “爷爷。”骆窈立刻走过去。 老爷子看起来还算镇定,只是眉心沟壑深刻, 嘴唇有些干燥,声音不似平时中气十足,沉重得如同老旧的编钟:“你能不能打电话给阿衍,问他, 认不认识什么医生……” 说到这,他忽然哽了一下,几息之后才继续道:“帮帮你奶奶。” “好,我现在就去。”骆窈应下,“您别太担心。” 老爷子的手在半空中踯躅片刻,终究还是放下来,紧抿着唇看向检查室。 骆窈见状不再多言,转身下楼打电话。 医院附近的公用电话都有不少人在排队,骆窈等不住,沿路跑了一段找到一个空的电话亭。她先打到寻呼台给纪亭衍的传呼机发了信息,又拨给研究所让人通知纪亭衍,紧接着,她从包里翻出电话簿,找到了吴则清的号码。 吴教授从医,应该也认识不少人。 可惜电话那头是她的助理,吴教授不在,骆窈快速表明了来意与请求,对方语气郑重地表示一定会及时转达。 她在电话亭前等了一会儿,期间来了个男同志,骆窈注意到对方脸上的神色,猜测这人大概也刚从医院出来,于是往旁边退了退,让他先用。 男同志拿下听筒,面无表情地开始按键,大约过了一分多钟,他鼻翼翕动,语气十分平静地说:“对……医生说必须要手术,你看看家里还剩下多少,实在不行把地给卖了……” 骆窈背过身去,直到许久没听到声音,她忍不住回头,只见那人放好听筒,手用力摁在上面,身体倾斜,像是要靠着电话亭才能支撑自己站着。 他埋下脑袋,另一只手握成拳拼命捶了几下额头,然后弓着身子急促地呼吸,伴随着浑身颤栗,他张大嘴,喉咙里发出嘶哑干涩的声音,须臾间又蹲到地上,无声地哭嚎起来。 骆窈一路上都很沉得住气,这会儿被他哭得心脏发紧,脊柱绷直,身上仿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虽然是个“外来者”,初初只抱着与薛家人和平相处的心态,但两年的朝夕相对,怎么可能没有感情。 老年人最忌摔倒,一个门槛都得格外注意,何况是从舞台上摔下来。 骆窈握了握拳,掌心碰到发凉的指尖,叫她稍稍抽离情绪。片刻后,骆窈眼神转为清明,长长呼出一口气,走上前道:“对不起,请问您用完了吗?” 那人受惊似的抖了抖,然后抬头看她,意识到自己挡了别人的道,慌忙擦干净脸上的泪水,连声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骆窈嘴唇嗫嚅,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再次拨通研究所的电话:“喂,阿衍哥。” 纪亭衍大概猜到骆窈找自己有急事,可当下听见她的声音,他神情一滞,缓声问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有人说,很多时候一个人遇事敢脆弱,是因为身边有可依赖的存在,比如父母、朋友、爱人,骆窈无法反驳。 独立生活多年,她自问是一个很能扛得住事的人,却在纪亭衍温柔的声音中热了眼眶。 可现在不是脆弱的时候。 骆窈快速眨了眨眼,抿唇将喉头的干涩压下,开口道:“是奶奶……” …… 六点左右,薛老太太被送到了病房,但人还没醒。 摔倒后昏迷不醒,很可能是颅脑受到损伤,但如今只有几个大医院引进了ct机,医生建议他们转到大医院做进一步检查。 这时骆窈的传呼机收到消息,她急忙跑出去打电话,回来以后气都没喘匀便道:“阿衍哥联系好了医院,让我们准备一下,现在就可以转过去。” 闻言,其他人立刻有了动作,虽然心里焦急,但没有谁面上表露出了慌张。 老爷子缓缓站起身,连声道:“好,好,现在就去。” 纪亭衍联系了在二院工作的同学,经由对方介绍请来了很有经验的医生为老太太诊治。检查过程中老爷子一直在外头等着,七点多薛翘赶来,又过了半个多小时,纪亭衍也到了。 “怎么样了?”他走到骆窈身边握住她的手,感觉到掌心一片冰凉,他双手捂着搓了搓。 “说是颅内血肿,体积比较小,要再查查别的原因。”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94节 还有髋骨骨折,跟先前那个医院的医生说的差不多,许是被人接了一下得到缓冲,情况并不严重,可以保守治疗。 纪亭衍轻轻搂住她拍了拍:“别担心,不会有事。” 骆窈顺势靠进他怀里。 “吃饭了么?” “嗯,大哥买了饭。” 传呼机又来了消息,骆窈低头看了一眼,说:“应该是吴教授,我刚才也拜托她帮忙了。” 纪亭衍温声应道:“嗯,我陪你去。” 骆窈偏头,一旁的薛翘说道:“这儿有我呢。” 她这才颔首。 听说老太太已经得到及时的救治,吴教授宽慰了几句,又说自己会让认识的医生关心留意,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联系他们。 骆窈再三道谢,等挂了电话,才发现纪亭衍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开了,她四处找了找,男人很快出现在视线中,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 “暖暖手。” 骆窈:“怎么是热的?” “被我捂热的。” 居然会开玩笑,骆窈嘴角微微上翘:“胡说,你我还不知道?” “我怎么?” 骆窈耸耸鼻子:“这么说吧,夏天抱着你睡觉比风扇还好使。” “这样?”纪亭衍刮了下她的鼻头,“那咱们家可以省下一台风扇钱。” “除非你不怕热。”骆窈轻笑,倏地小声道,“而且天天光着睡。” “我考虑考虑。” 这么一打岔,骆窈心里松快了许多,抱着他的胳膊道:“阿衍哥,今天谢谢你。” 闻言,纪亭衍温柔地笑笑:“傻瓜。” 众人一直在医院待到了十点多,老太太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医生给出的结论比预想的乐观,但还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薛宏明让几个孩子都先回去,又跟坐在病床前的老爷子说:“爸,您也回去休息吧,晚上我留下来。” 老爷子摇摇头:“你们明天都得上班,我去不去厂子都行,今儿我留下来照顾你妈。” 薛宏明怕他身体吃不消,可又劝不动他,只得跟薛尉说:“这样吧,晚上我和爷爷留下来,你明天去厂子里请个假。” 薛尉应道:“明天我和春妮来替您。” 薛宏明不置可否:“都回去吧,骆窈你跟你妈说一声。” “知道了。”骆窈道。 走出医院,几人一起商量了会儿,决定轮流过来照顾奶奶。 公安家属院离这儿比较远,薛尉骑车送薛翘离开,骆窈坐上纪亭衍的车回到家,骆淑慧还等在客厅里,一听见动静立马起身开门。 “回来了。” 先前骆窈给家里打电话简单说了下情况,骆淑慧这会儿已经没有那么担心了,但还是问道:“奶奶没事儿了吧?你爸和爷爷呢?是不是留在医院了?” 骆窈嗯了一声:“爷爷不肯回来,爸就一起留着了,等明天我们再去换回来。” 这会儿太晚了,骆淑慧也没再多问,对后头的纪亭衍道:“谢谢你啊阿衍,今天多亏了你。” 纪亭衍礼貌地笑了笑。 骆窈耷拉起眼睛说:“妈你进屋睡吧,我跟阿衍哥说两句话。” 骆淑慧看了看俩孩子,应声后很快走开。 纪亭衍摸了摸骆窈的脸:“说什么?” 骆窈却摇摇头,伸手环住他的腰,整个人埋进他怀里,耳边传来他缓而有力的心跳,情绪莫名安定下来。 见状,纪亭衍了然地牵起唇角,更紧地回抱她。 头顶的灯下飞来一只小虫,时不时撞向灯泡,发出轻微的声响。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待着,良久,骆窈才从他怀里抬起头,低声说:“我们过一段时间再领证好不好?” 闻言,纪亭衍吻了吻她的眼睛:“嗯,听你的。” 骆窈踮脚亲亲他:“为了弥补你,咱们家电风扇的钱我来出。” 纪亭衍眼中含笑:“要不然我还是牺牲一下,毕竟一台电风扇也不便宜。” “再贵也贵不到哪儿去,我买得起。” “还有电费。” “我出。” “那我呢?”语气听起来竟然有些委屈。 “你可以抱着我吹电扇。”骆窈歪了歪头,仿佛后知后觉,“听起来我好像不太划算?” 说着,她看向纪亭衍,眼睛弯了弯:“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纪亭衍抬手捏了捏她的脸:“看你表现。” 第85章 我需要一份爱 “剧团那个小伙子自己也扭伤了脚, 咱们得好好谢谢人家。” “这些我都知道,您回去休息吧,奶奶现在得勤照看, 要是您先累垮了怎么办?” “不用, 我还没你说的那么老。” 家里人商量好了交替陪护, 老爷子却说什么都不肯走,还叫他们带自己的换洗衣服过来, 这架势便是要住在医院了。 这是个熬人的活, 薛翘他们这些年轻人还没什么,老爷子上了年纪, 能躺的地方丁点儿大, 病房里还有其他病人,很难休息得好。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谁来劝都不好使。 骆窈今天请了假,手里提着保温桶,里头装着骆淑慧做好的饭。 她一进门就听见了两人的对话,和薛翘对视一眼,开口道:“爷爷,先吃点儿东西吧。” 老爷子正拿着蒲扇给老太太扇风,闻言转头看了看骆窈, 又看了看她手里的保温桶, 这回没拒绝, 缓缓站起来说:“先给你姐吃点儿,忙活一夜肚子都瘪了, 我去洗把脸。” 说完,他便拿着脸盆离开了病房,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 “爷爷怎么了?” “睡觉睡的,腿脚都伸不开, 能不难受么?” 骆窈打开保温桶,将饭菜都拿出来,这里没有桌子,他们就从外面买了张炕桌叠在椅子上。 闻言,她叹了口气,故作埋怨地开玩笑道:“你这个律师,关键时候怎么派不上用场?” 薛翘将碎发挽到耳后,斜她一眼:“我怎么说?搬出法律来强制爷爷回去休息?他能撕了我的律师证。” 也是。骆窈努努嘴,老爷子可是个倔脾气。 薛翘咬了一口馒头,又问道:“就你一个人过来么?” 骆窈说:“奶奶不是得补钙么,妈去菜场买点儿骨头和鱼,做好了就来。” “那我待到妈过来再走吧。” “不用,还有我呢。你下午不是得去见委托人吗?” 薛翘下午确实有工作安排,闻言却只问:“电台好请假吗?你还在负责新节目。” “总能比你清闲一些。” 趁着薛翘吃饭,骆窈拿起了一旁的蒲扇,天气热容易出汗,要尽可能保持皮肤干爽,所以过一会儿还得给老太太擦擦身。 “忙!忙!都忙!国家离了你们都不转了!” 对面床的老大爷突然大声说话,见骆窈她们看过来,一双浑浊的眼睛微微瞪大,中气十足道:“头几天的样子都做得很好,等到时间长了,一个两个连个影子都看不见,就说忙忙忙!再忙能有国家领导忙?忙到看一眼的时间都没有吗?” 听到这通指桑骂槐,骆窈和薛翘面面相觑,默契地没有搭话。 这位老大爷不久前也摔了一跤,腿骨骨折,现在正吊着石膏。他似乎住了不少时日,身边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女同志忙前忙后,后来知道是老大爷孩子请来的保姆。 病房里住着的都是差不多年龄的老人,家人没来的时候就喜欢互相聊天解闷,一来二去彼此的情况都能了解一些。而老大爷平时不爱说话,其他人也只跟保姆聊过几句。 见他对着两个小姑娘怪声怪气,隔壁的大娘看不过眼了,开口道:“你凶人家的闺女做啥?自己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啊?” 杀人诛心。 老大爷半靠在床上咳了两下,板着张脸一字一句道:“久病床前无孝子!儿子女儿都不是给自己生的,我眼不见为净!” 大娘不赞同道:“你这老头不讲道理哇,你现在躺在这儿不要钱啊?石膏不要钱啊?请保姆不要钱啊?你儿子女儿要是不工作,钱能从天上掉下来?” “你懂啥?!” “我是不懂你,自己儿子女儿不在跟前,冲人家小姑娘发火干啥?人家几个孩子可都很孝顺,而且各个都有出息,又是律师又是播音员的。” “你……” “而且你这个老头觉悟太低了啊!国家要发展,就是要靠孩子们奋斗出力的,你别说离了谁就转不了,就是一颗小小的螺丝钉,缺了都不行!” 大娘的语气简直慷慨激昂,把老大爷气得不轻,拍着床板高声道:“小刘!小刘!拿轮椅!推我出去!” 老大爷的保姆连忙照做,小心翼翼地推着他出了病房。 骆窈余光一扫,对上大娘的视线,礼貌地笑了笑。 她今天穿得简单干净,身上半点脂粉气也无,虽然五官秾丽,但笑起来眼睛弯弯,眸子澄澈,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大娘就喜欢这么乖巧漂亮的姑娘,看着心情都好了不少,侧过身挤眉弄眼地说:“正好让他出去晒晒太阳透透气,都多久了成天待在屋子里,脾气就是这么憋坏的!” 原来如此。 “您是个热心肠。”骆窈道。 “算不上。”大娘身子动了动,调整了下位置,“都是生病的人,都不容易。” “不过你也别听那老头说的话,他儿子女儿我们都见过,是个孝顺的,刚动完手术那几天照顾人也尽心尽力,但看病住院吃药哪儿哪儿不要花钱?人家白天上班,晚上出去摆摊,大半夜过来的时候老头睡着也不知道。”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95节 “这人也是个驴脾气,好好说不听,非得把自个儿孩子往坏了想。” “其实到了这个岁数,好多事儿都想开了,孩子是自己生养的没错,但孩子也不是为了父母而生的,他们也有自己的生活和为难,都得体谅,都得体谅。” 许是打开了话匣子,一整个上午大娘都有一搭没一搭地找骆窈聊天,直到骆淑慧拎着保温桶进来,她才意识到已经到了午饭时间,笑着说:“你看看你们家,人多又和睦,老太太这么有福气,肯定很快就好了。” 骆淑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人家这么说,他们也得客气几句,还热情地分了一碗鱼汤。 大娘摆手:“不用不用,等会儿我女儿就来了。” 薛翘要去见委托人,简单吃了几口便要离开,走之前没放弃又劝了劝老爷子,老爷子这次直接抬手推她:“赶紧上班去,别吵你奶奶。” 正在这时,躺在病床上的薛老太太忽然闷闷地咳了两声,老爷子动作一顿,骆窈她们也瞬间愣住了,随后迅速反应过来,一错不错地盯着老太太。 薛老太太眼皮动了动,很难受似的皱起眉,骆窈立刻道:“我去叫医生。” 老爷子紧紧握着老伴的手,语气忐忑地轻声唤:“月容,月容。” 几息之后,老太太终于睁开一条缝,目光落在老爷子身上,嘴里呼出一口浊气:“薛照光,你就不能安静点儿?” 她的声音虽然有些虚弱,但仍然能听出平时那股高傲劲儿,薛老爷子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好,好,我不吵你。” 老太太醒来,众人终于可以稍稍松一口气,但还不能完全放心。老年人骨裂比年轻人愈合得慢,而保守治疗就意味着卧床时间长,如果护理不好休养不当,很容易引发并发症,严重可致命。 “你难受就跟我说,别忍着。等你好了以后每天跟着我活动活动腿脚,我以前当兵的时候……” “薛照光。”老太太打断了他的絮叨,眯着眼睛说,“你瞧瞧你,胡子拉碴,逃难来的啊?” 老太太平时仪容端庄,最看不得他粗糙随性的模样,老爷子摸了把自己的脸,习惯性地顶了句:“多有男子气概。” 老太太嗤了一声:“当我不知道?一把老骨头了还在这儿折腾,回去休息。” 老爷子还要说些什么,注意到她眉头蹙起,立马改口道:“成成成,我回去。” 薛家其他人:“……” 您的倔脾气呢? …… 不管他们怎么腹诽,心情总是得以舒畅,在医生的治疗与众人悉心照料下,老太太的情况逐渐好转,骨痂长好后终于可以有一些适当的活动。 盛夏燥热,蝉鸣声和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形成交响,如同在晴空下了一场没有水滴的大雨。 沈氏饮料厂在夏季推出的新口味销量喜人,骆秋萍主动提出要和科学频道续约,顺便谈谈冬季新产品的合作方案。 梁博新将这件事全权交给了骆窈,这回没有约在电台,而是依照骆秋萍的邀请,找了间西餐厅。 “我们频道现在和燕城部分中小学都有定期的合作活动,我们的纪念产品,科普刊物,都已经有了一定的影响力。冬季的话我们打算与高校,研究所等单位合作,开展不同类型的知识宣传,新产品的目标客户正好是十五到三十五岁这部分的人群,到时候在现场摆放饮料免费供应,广告的效果应该会很不错。” 今天约骆窈出来的是骆秋萍,但和她谈事的却是沈元恒,骆秋萍坐在一旁微笑倾听,只偶尔提出几点建议,感觉就像带着自家孩子出来历练的长辈。 事实也确实如此。 谈到差不多的时候,骆秋萍有事暂时离开,沈元恒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叫侍应生送了两份甜点,一下从商务精英变回了牙膏代言人。 “总想着请你吃顿饭,这回总算得偿所愿了。” 骆窈轻轻抿了一口面前的咖啡,开口道:“那倒是我的不是了。” 学会释然面对骆秋萍后,她对沈元恒的态度也轻松了起来,但不得不说,这人有时候还挺执着的。 闻言,沈元恒笑起来,肩膀往上耸起,又落下来,伴随着一声长叹:“可惜没有机会再和你合作了,我说真的,你演戏真挺有天份的,至少比我有。” 骆窈抬了抬眉,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你能得出这种评价,我开始怀疑你的天份标准是什么?” 沈元恒也不生气,舀了一勺奶油送入口中,笑笑说:“你说的对,我确实没什么天份,所以估计也不会再在这行待多久了。” 骆窈有些意外,很快了然:“回去继承家业?” “是啊。”沈元恒道,“总不能撞了南墙才回头吧?” 骆窈对此不予置评。 “而且,我爸妈辛苦这么久,是时候让他们享享福了。” 餐厅内流转着轻快的乐曲,钢琴师手指翻飞,按下一个个跳跃的音符,骆窈睫毛上下起落,温声问道:“你和父母关系很好?” 沈元恒却摇头:“跟我爸关系一般,和我妈比较近。” 说完,他似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舔了舔嘴唇说:“你是不是觉得很怪异?” “怪异?”骆窈意外于他的用词。 “通常情况下,男孩黏母亲比较容易让人联想到慈母败儿,更何况我和我妈没有血缘关系。” “你说的应该是妈宝男。” “啊?” 骆窈反应过来,简单跟他解释了一下意思。 沈元恒觉得这个说法还挺有意思的,咧嘴笑道:“听你这么说,我心里好像有了点安慰。” 虽然骆窈之前对他不怎么热络,但沈元恒对她的印象一直很好,此时气氛轻松,他突然就有了倾诉欲,又舀了一勺蛋糕,缓缓开口:“其实我对她的感情还挺复杂的。” “我爸从小就待我严厉,做什么事,去哪儿玩,剪什么头发都要经过他同意。与其说他是一个父亲,不如说他更像一个教官,自打我会走路说话,他就开始将我培养成他想要的儿子。” “他跟我妈,亲妈。”他忽然一笑,“是长辈定下的亲,没有什么感情,所以我也不是什么爱的结晶。” “我妈走了好多年,他才和后妈结婚,算得上两情相悦吧。”沈元恒咧咧嘴,“那个时候我已经懂事自立了,我爸也不是因为想有人照顾我才娶的她,他巴不得我能自己照顾自己呢。” “所以她对我好不好都无所谓的,但她却说会把我当成亲儿子对待。一开始我也不信啊,还怀疑她有所图谋,后来慢慢发现她是真心的。当初她还年轻,却一直没有再生,不仅关心我的饮食起居,还关心我的内心想法,我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全靠她跟我爸周旋。” “对我来说这种感觉很奇特,原来妈妈是这样的。” 骆窈端坐着默默聆听,指尖搭在咖啡杯的杯耳上,无意识地摸了摸。 “有的时候我觉得和她亲近背叛了我妈,有的时候我也会觉得别扭,但不知道哪个瞬间,我突然就说服我自己了。” “我需要一份爱,仅此而已。” …… 告别沈元恒,骆窈先回电台处理剩下的工作,纪亭衍说今天下班后来接她,所以她也没有提前走,等到时间差不多了,才收拾东西下楼,脑海中一直在回转着沈元恒刚才的话。 今天骆窈穿得比较正式,行走间,高跟鞋哒哒作响,笔直的西装裤垂坠感极好,越发衬得她的腿又长又直,裤脚落在脚踝上方,露出白皙的肌肤。 这是骆淑慧从南方带来的衣服,正巧场合合适,骆窈便从衣柜里挑出来穿上了,虽然西装的布料轻薄适合春夏,但大夏天这么穿还是很热。 她脱了外套搭在手臂上,旁人一眼便注意到了不盈一握的腰肢,随着走路的节奏很自然地左右扭动,没有矫揉做作,飒爽又柔媚的气质叫人移不开眼。 纪亭衍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艳,停在原地多看了几眼,才扬声唤道:“窈窈!” 骆窈瞬间抽离了思绪,打开伞走下台阶。 “热不热?”她问。 “还行。” “瞧你一脑门的汗。”骆窈从包里拿出手帕,冲他抬了抬下巴,“低头。” 纪亭衍听话地弯下腰,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她,脸上始终漾着浅浅的笑意。 骆窈嗔了他一眼:“走吧,去医院看奶奶。” 老太太现在已经可以自己坐一会儿了,虽然行动不便,但心态挺好的,有时候还能给病房里的病友们唱上几句。 骆窈和纪亭衍到的时候,正巧一位家属提着水壶要去水房,见到他们笑着回头说:“月容啊,你孙女孙女婿来了。” 老太太这才想起来跟他们说:“摔了一次以后记性差了不少,先前忘了问你们,是不是还没领证呢?” 骆窈和纪亭衍互相对视,然后说:“总得等您好起来出院回家。” “耽误你们了。”老太太摆摆手,“好事儿就是得趁早办,我这病说是要好好养着,但毕竟年纪大了,总是没以前利索,这万一……” “奶奶……” 老太太轻笑一声,打住了原先的话头,又道:“尽快把证领了,知道你们孝顺,也不用常来,都是有小家的人了。我这儿有你们爷爷,他还能折腾。” 说着,勾起了唇角:“也爱折腾。” 说话间,骆淑慧提着饭盒来送饭,老太太把他们全都打发走了,只让老爷子给她扇风。 骆淑慧跟着他们走到楼梯口,开口道:“你们先走吧,我留下来,爷爷一个人到底不方便。” 骆窈垂着眼,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握了握纪亭衍的手:“阿衍哥,你去十字路口那儿买几碗绿豆汤吧,给爷爷他们消消暑。” 纪亭衍望进她的眼睛,意会到她和母亲有事要说,点点头:“好。” 骆淑慧还要拦他:“不用,妈回头在家里做一些就成。” “妈。”骆窈却抢白,“我跟您说说事儿。” 骆淑慧一愣。 …… 住院部附近有条新修的路,绿化很好,可供病人散步,调节心情。 骆窈和骆淑慧走了一段,一时都没有说话,直到踏出一片阴影,骆窈才悠悠开口:“妈,如果我不是您的女儿,您还喜欢我吗?” 骆淑慧措不及防地停下脚步,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样一个问题,愣愣地说:“你怎么会不是我的女儿呢?” “我的意思是。”骆窈回身面对她,“如果抛开这层血缘关系,没有这层母女身份,您喜欢我这个人吗?” 骆淑慧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骆窈却笑了:“不喜欢吧。” 她睫毛颤了颤,自顾自道:“我和您有太多的观念冲突,对于您来说,我行事乖张,不本分不谦逊不循规蹈矩,实在不是一个……好女孩儿。” “如果我不是您的女儿,只是一个过路人,陌生人,您可能都不愿意和我多说话,对不对?” 骆淑慧张了张嘴,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措辞。 “但因为我是您的女儿,所以您觉得对我有无条件的责任和爱,甚至要……克服这种不喜欢。” “而我也是一样。” 她和骆淑慧是两个年代的人,无论是三观还是生活习惯还是其他,都有太多太多的差异,如果是随便一个人,她或许没有这样的耐心去磨合去消解,但她对骆淑慧如此,为什么呢? 因为她有骆女士身上没有的东西,一份无条件的爱,一份真心的爱,一份妈妈对女儿的爱。 而她贪恋这份爱。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96节 “这么看来我挺霸道的。”她笑了笑说,“我总是否定您的观念,让您来配合我,而每个人的观念都有其成因,您有您的成长经历,我有我的生活背景,这是时代的差异,未必能互相适用,但强加于彼此也不一定正确。” “奶奶说的对,我不是孩子了,我和您都有了自己的小家,生活的重心都不再是彼此。或者说,其实从我成年的那一刻起,您对我的责任就结束了,我们不需要再勉强着相互理解,因为您有您的生活,我有我的小日子,母女只是一层身份,不是一切。” 骆窈不禁想,可能骆女士才是最明白的人吧,只把她养大,从不勉强自己喜欢她。 不知道为什么,骆淑慧的心渐渐慌张,她咽了咽口水,忽然抓住骆窈的手,语气有些急切:“没有,我没有不喜欢。” 她不明白骆窈为什么要做这样割裂的假设,努力缓了缓心神,终于说出自己想要说的话:“你没有不好,在我眼里,你是最好的孩子。” 言罢,她缓了一口气,仍然紧紧地握着骆窈的手:“这段时间,我自己想了很多很多,也想明白了一些事儿。” “就像你说的,我的许多观念想法是在我那个年代形成的,但时代同样在改变,有些东西跟不上适应不了就是落后。你以前劝我的话不是在否定我,也不是配合你,而是想让我更好地适应如今的生活。” “你看,听你的话以后,我和家里人相处得越来越好,还有一份工作,有自己的工资,生活也有趣。” “相比之下,我好像没什么资格以过来人的身份教导你,毕竟我以前的日子算不得多好,既然不想你和我一样,又为什么要让你按照我的意愿来做事。” “窈窈,是妈对不起你。” 骆窈咬住下唇,忽然觉得自己的喉间被什么东西哽住了。 骆淑慧对她笑了笑,话锋一转:“前几个月,你姐来找过我。” 闻言,骆窈神情有瞬间意外。 骆淑慧偏了偏头,似在回忆:“她带我去了一个地方,说是一对父母要她帮忙,帮忙劝劝他们的孩子。” “那对父母说自己的孩子突然变坏了,不听话了,不肯回家了,每个月只寄一些钱回来,连电话都不打。我当时想,这孩子怎么能这么对自己爹妈?” “后来孩子在电话里哭着说,她一点儿也不喜欢父母,因为他们总是让自己做不喜欢的事儿,从小到大每一个决定都得按照他们的想法走,好不容易有了自由,她想做她自己。” 其实当时的情况远比骆淑慧说的要混乱,毕竟现在的人家庭观念重,父母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子好,而孩子敢反抗就是大逆不道。 “你姐当时说了一句话,即便是自己的孩子,首先也是一个独立的人,需要尊重,不尊重的好,有的时候不是爱,而是伤害。” “妈没念过几年书,没有文化,贸贸然和你说又怕再讲出什么难听的话,让你伤心,所以妈自己想了很久。后来妈去了南方,发现社会真的变得太快了,妈觉得自己像个老古董,还是个固执的老古董。” 她说最后一句话时,语气有点打趣的轻松,惹得骆窈不自觉轻笑。 骆淑慧却又突然叹了口气,神情陡然低落:“我不是一个好母亲,当初嫁过来,只想着好不容易过上稳定的日子了,得惜福感恩,却叫你处处忍让。你姐说你小时候偷偷哭过好几回,还不敢让我知道。” “你说我怎么想的,人家的女儿是女儿,我的女儿就不是女儿了吗?我大可以一碗水端平,为什么要亏待自己的孩子。” 骆淑慧咬了咬牙,恨声道:“因为我自私,我怕别人说我闲话,我怕离开这个家,我受够了以前的生活。” 她像是在唾骂以前的自己,眼神愤愤,好不容易恢复情绪,慢慢抬起手,抚摸着骆窈的脸,努力露出一丝微笑:“窈窈,妈对不起你,你能成长成现在的样子,妈很高兴,也很后怕,要是我们跟那一家人一样,妈好像……好像……也没有什么理由……” 她垂下头,用力吸了吸鼻子,压下喉头的哽咽,胡乱抹了一把眼睛,重新看向骆窈:“你长大了,要成家了,可以不需要妈了,但是……妈还想把你当女儿,行吗?” 骆窈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来。自从到这儿以后,她从来没有这样哭过,心脏像被人狠狠揪成一团,眼前模糊一片,泪水大颗大颗地砸在手上。她捂住脸,竭力克制着哭声,肩膀颤抖得厉害。 她想说我真的不是你的女儿,你的女儿已经不在了。可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甚至无法保持站立,只能一点点蹲到地上,必须要大口大口地呼吸才能缓解心里的难过。 骆淑慧脸上同样是抑制不住的泪水,她颤抖地抱住自己的孩子,像小时候那样拍着她的背,一声一声地哄。 “我的窈窈,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 第86章 她也一样 医院哭过一场后, 骆窈终于得到了发泄,心里像被大雨冲刷过般,消散了雾霭与混沌, 剩下明净。 自前世到如今的那道旧伤疤渐渐淡去, 无论是骆女士还是骆淑慧, 于她而言都不再是心里的一段执着。 毕竟有些东西错过就是错过了,她不可能回到孩童时代改写过去, 而已成年的自己, 早已不是母亲生活中的绝对参与者。 反之亦然。 她和骆淑慧的相处看上去与过去没有多大差别,但其实轻松了许多, 她开始深刻体会到“求同存异”这个词的妙处, 不是关系上的疏远,而是人与人之间的分寸。母女从来不是一种绝对包容的关系,如果有天意见相悖,我不认同你,不支持你,但我尊重你,你成功了我为你高兴,你失败了我不觉得理所当然。 这就是她和骆淑慧现在最合适的距离。 在这点上, 骆淑慧的改变令她有些惊喜, 但同时又有些遗憾, 就像她那天不可遏制的难过一样,除了为自己难过, 也为原来的骆窈难过。 去烈士陵园那天,骆窈没忘记带上一束栀子花。 日头很大,洁白的花瓣上还残留着一滴水珠,在阳光下透出钻石般的光彩。 骆窈静静站了一会儿, 直到薛峥拉了拉她的衣角,她才回过神来,将手里的栀子花递给骆淑慧。 “妈,待会儿您放上去吧。” 骆淑慧不做他想,手指碰了碰花瓣,说:“这花长得真好。” “是啊。”骆窈微微一笑。 …… 筹备了大半年,《唱给你听》在暑期正式开播,第一期的节目嘉宾就是个重量级。童星出道,早年间是演员,后来跨界出了唱片,时至今日歌曲的传唱度仍然很高,粉丝的年龄层老中青皆有,国民度不言而喻。 为了表示诚意,刘亮特意跨越大半个地图三顾茅庐,这才将人请来,当然效果也很显著。 当天栏目组开通的热线电话简直被打爆了,许多来电的听众都是第一次以这种方式参与节目,不免有些紧张,好在林蕊有足够的主持功底,嘉宾又懂得配合,虽然直播时出现了些小状况,但次次都被巧妙地化解,反而增加了节目的趣味性。 第一期节目的成功无疑给栏目组成员甚至台里保持关注的领导打了一剂改革强心针,经过一周时间的发酵,第二期节目开播后,其讨论度和听众的参与度已经超过了预期。开播一个多月,新出炉的收听报告十分喜人,这档节目已然在燕城乃至全国范围内收到了强烈的反响。 当天节目里播放与介绍的歌曲在未来一段时间内会反复被人们提及,随便哼出两句就会发现你身边的朋友同样在收听这档节目。 刘亮对这种效果格外满意,因为这意味着在嘉宾邀请方面会比原先轻松许多,而且能拓宽自己的人脉。 林蕊的知名度也有一定程度的上涨,她幽默风趣的台风深受听众的喜爱,在往后的听众来电中,不乏专门打给她的听众,即使大部分不会被接听进节目里,但也从另一种角度证明了节目的成功。 当然,收获最大的还要数钱文先。毕竟内容和创意是节目的灵魂,他如今作为节目的主策划,才华尽显,文艺部的领导对他很是重视。 相较之下,骆窈就显得有些透明。 当然,她的能力所有人有目共睹,只是在节目走上正轨后,被派来观摩学习的同事们陆续离开,她的工作就开始被边缘化了。 林蕊担心她替代自己的位置,对她始终趾高气昂。刘亮后面回过味来,明白骆窈之前的动作,待她的态度也很微妙。钱文先倒是知道自己能出头离不了骆窈的帮助,但他原本就是个懂得明哲保身的人,自然不可能公然对其他两人摆明对骆窈的态度。 骆窈对他们的忽视无所谓,但让她打杂就没意思了,当月的工作报告交上去,台里领导在例会上表扬了《唱给你听》栏目组,并额外赞赏了骆窈的组织统筹能力,把刘亮气得不行。 由于当初来这儿打的是借调的由头,骆窈离开时颇有种凯旋的姿态,不但领了一笔丰厚的奖金,还收获了好名声。 “虽然不占主要功劳,但帮他们破局还没个好脸,我才不讨这个没趣继续留在那儿。”骆窈趴在床上涂指甲油,小腿搭在纪亭衍的大腿上,动动手指欣赏了一番,“反正该我拿的钱拿到了,不亏。” 说着,她翻过身坐起来,两只手展示在纪亭衍面前,问:“好看吗?” 随着迪斯科的流行,时下年轻人大多喜欢染亮色系的指甲,尤其饱和度极高的荧光色,再配上水钻,直接成为街头最亮的崽,字面上的亮,旁人能不能欣赏就另说了。 至少骆窈不能。 她只用了透明的甲油,混合一点细闪,看起来只有本身自带的粉,却又随着光线的变化增色,透出碎光。 “好看。”纪亭衍直接将人抱到腿上,骆窈顺势找个了舒服的位置蹭了蹭,目光落在他的手上,突然心生嫉妒。 “你怎么白得这么快?” 想自己可是一年四季三百六十五天坚持防晒,护肤品没少用才维持成现在这样。可这人从来不注意防护,出差四个月晒黑了一点,大夏天的居然还能给白回来。 “这不科学!”她不轻不重地拍他了一下。 纪亭衍好笑地捏捏她的脸,见她的表情实在可爱,忍不住又亲了亲,这才为自己辩解:“皮肤的代谢能力不同。” 骆窈更气了,拿手指戳他的脸,毫不留情地按下去一个坑。 纪亭衍开始找补:“其实晒黑是皮肤的自我保护,晒不黑的人容易晒伤,得皮肤病的几率也更高。” “就不该和你聊这个!”骆窈皱了皱鼻子,要从他怀里跳下来。 纪亭衍将人禁锢住,骆窈挣扎,他就握着她的脚踝,另一只手环着腰身,去挠她的痒。 骆窈笑得浑身发抖,瞬间就失去力气,好半会儿缓过劲儿来,软绵绵地捶了他一下。 下一秒,他的气息便渡了过来,骆窈顺从地搂上他的脖颈,悄悄伸出舌尖,与他的勾缠在一起。 指甲油的气味有些霸道,纪亭衍的呼吸里却满是她身上的甜香,掌中的腰肢柔若无骨,滑腻的肌肤令他有些爱不释手。 骆窈缓了一口气,男人的吻便顺着脸颊游移到耳朵,湿热的舌尖裹着她的耳垂,骆窈顿时觉得身体酥了一半,脚趾都蜷缩起来。 她捧住他的脸,去咬他的嘴唇,纪亭衍的手扶住她的后颈,微凉的指腹触到头皮,骆窈浑身一颤,唇间溢出娇媚的喘息,与他更紧密地耳鬓厮磨。 许久之后,骆窈软绵绵地靠在男人怀里,纪亭衍同样平缓着呼吸,爱怜地摩挲她绯红的脸颊,语气中是动情后的温柔和低哑:“周三我们去领证,好不好?” 骆窈蹭蹭他的掌心,怎么可能说出拒绝的话。 …… 证明早就开下来了,所有手续材料也已经准备齐全,骆窈和纪亭衍一起去做了“有名分”的婚检,她还很迷信地查了查黄历,发现那天是难得的吉日。 领证前一晚骆窈兴奋到半夜都没睡,甚至想偷摸去客厅给纪亭衍打电话,犹豫几秒又没起身,为了明天有个完美的状态,强迫自己开始数羊。 可能是做的梦太美,当天骆窈有点睡过头,不过不慌,她气定神闲地洗漱换衣服梳头化妆,踩上高跟鞋裙摆一晃,人已经拉上纪亭衍出了门:“快走快走。” 他们今天没有骑车,中途有个老人上车,纪亭衍起身给她让座,老奶奶道了声谢,顺嘴问了句:“小伙子哪站下啊?” 纪亭衍唇角翘起:“民政局下。” 老奶奶扶了扶老花镜,看着这对相貌出众眉眼含笑的小年轻,登时了然,很和善地笑道:“恭喜恭喜。” 骆窈觉得纪同志笑得有点傻。 好吧,她也一样。 今天民政局的人尤其多,他们排了会儿队,递交了材料和照片,审核填表宣誓,大红印章啪的一下盖上去,两人便成功领到了新身份。 揣着新鲜出炉的结婚证走出民政局,两人默契地在一处站定,然后对视。 “怎么了?”她问,嫣红的唇瓣带着光泽微微上翘。 纪亭衍眼里的光分外好看:“想吻你。” 骆窈笑容更盛:“我也是。” 此时阳光正好,一片树荫落在脚下,枝叶抚过相拥的影子,随着微风轻轻摇晃,好像他们此刻的心情,摇曳飞扬。 为了庆祝他们今天领证,家里特意准备了饭菜,两人回到了家属院,在一区大门前看见了薛翘和陆长征。 骆窈想起那天骆淑慧说的话,唇角一勾,跑了几步,直接扑到薛翘的背上。 “姐!我和阿衍哥领证了!” 薛翘被吓了一跳,回头看见那张春风满面的笑脸,好气又好笑地要把她摘下来:“领证就领证,你抱我干嘛?抱纪亭衍去!”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97节 “你得给我红包!” “没有这个规矩!” “我不管!你比我大,就得给我红包!” 薛翘的脖子都要被她勒断了,一脸我受不了的表情:“纪亭衍,把你媳妇儿领走,咳咳……长征快帮我。” 陆长征可不好去扯骆窈,给纪亭衍使了个眼色:“妹夫,你也不想我伤着你媳妇儿吧?” 纪亭衍挑眉,很坦然地说:“放心,我媳妇儿有分寸。” 陆长征:“……” 薛翘:“……” 她有个鬼分寸! 第87章 我只爱你 虽然研究所的住房分配还没轮到他们, 但骆窈也没打算住在家属院,即使在其他人看来,只是由三号楼搬到二号楼, 离娘家只有几步远实在再方便不过, 甚至东西都不用搬, 可那毕竟是分给纪科长的房子,未来纪桦回来大概率也要住在一起, 远不如去春新路来得自在。 纪科长早已不干涉儿子的决定, 薛家人自然也没有意见,回屋里收拾东西时, 骆窈瞧见给自己捆被子的骆淑慧,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语气万分轻松地开口:“妈,告诉您一个秘密。” 骆淑慧却像是料到她要说什么,头也不回地道:“妈已经知道了。” 骆窈语气不变,轻笑:“我还没说呢,您知道我想告诉您什么?” 骆淑慧双手一扯,结结实实地打了个结,又去拿床上的编织袋:“告诉我, 你早就和阿衍住在一块儿了。” 这下骆窈愣住了, 不可置信地眨眨眼, 随即反应过来:“阿衍哥和您说的?” 骆淑慧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等归拢完她那些饰品, 才转过身看着女儿,感慨地叹了口气:“阿衍比妈更懂你。” 当初薛翘和纪亭衍相继来找她,骆淑慧才发现自己身为母亲,竟然完全不懂女儿心里真正想要什么, 所以她才花了那么长的时间消化。不过好在女儿眼光很好,纪亭衍真心待她,尊重她,爱护她,难怪女儿愿意托付终身。 她没有细说,骆窈也没多问,只是视线往外转了转,在心里哼哼两声。 …… 春新路的屋子早就被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要搬的东西也归置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批小件零散的行李。长辈们没掺和,由着几个孩子一起送来,顺便参观一下小俩口的“新房”。 儿子经常在家属院遛达,到了新环境并没有太认生,反而脚步从容地顺着墙角一点点嗅过去,像个巡视新领地的老大。 薛峥牵着它慢慢走,一下就被屋内的地毯吸引住了,他蹲下身摸了摸,又跃跃欲试地想要脱鞋,就听骆窈道:“薛峥,先别让儿子踩地毯。” 好吧。薛峥很讲义气地没有独自进去,也很懂事,知道不能妨碍哥哥姐姐们干活,乖巧地坐在小板凳上。 等骆窈他们整理好东西,就看见一人一狗端坐在院子里,又乖又可爱,不禁笑出来。 “薛小峥,今天怎么这么乖?”骆窈摸摸他的头。 这个小鬼头可不是个安静的性子,虽然懂事,但也很知道看大人的眼色玩闹,否则怎么能稳坐家属院孩子王的宝座呢。 像现在这么乖巧,保准藏了什么小心思。 果然,她话音刚落,就见薛峥讨好地咧开嘴,露出一个老少通杀的笑容,甜甜地说:“三姐,儿子能不搬家么?” 儿子还没来薛家的时候,薛峥就对它万分期待,现在长到一岁多,真要算起来确实是薛峥陪它的时间更多,而且每回去郭叔那儿上课薛峥都十分认真,最黏糊的那段时间,薛峥每天晚上都要抱着它睡觉。 骆窈蹲下身挠了挠儿子的下巴,它很舒服地眯起眼睛,两条前腿往地上趴,温顺地伏在她脚边。 虽然能理解他的舍不得,但骆窈还是说:“不行哦,这是你姐夫送我的礼物,当然得和我一起住。” 听到这话,薛峥失望地撅起嘴,神情有些黯然地低下头,默默给儿子顺毛。 骆窈抿了抿唇,柔声道:“我们又不是不会回去,再说,你放假的时候也可以过来看它啊。” “好哦。”薛峥乖乖地应道,只是声音格外低落,似乎难过得快要哭出来。 骆窈沉默了会儿,随后用力叹一口气,露出妥协般的无奈:“那好吧。” “我和你姐夫商量商量,如果他同意的话,那就……” “就让儿子留在家里啦!”她才说到一半,小鬼头已经迫不及待地抢话,脸上的难过情绪一扫而空,眼睛亮得跟小灯泡似的。 “就带你去郭叔那儿领养一只。”骆窈好整以暇地双手抱胸。 薛峥的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只以为希望落空,笑容垮了垮,接着反应过来她的意思,立刻喜笑颜开:“真的吗?!我想要雷电生的狗狗,尾巴上有白毛的那只!” “你果然早有预谋!”骆窈就知道这家伙没安好心,曲起手指敲了敲他的脑门,“在这儿跟我演呢?知道什么叫做关公面前耍大刀么?” 被揭穿了,薛峥也无所谓,腆着脸冲她龇牙笑:“三姐,你最好了,什么时候带我去啊?” 骆窈已经站起来:“等你说服了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的时候。” “没问题没问题!”薛峥开心地带着儿子手舞足蹈,其他人见了都不免露出一丝微笑。 …… 大致收拾完毕,众人便识趣地各回各家。骆窈带儿子住进了它的新窝,抬头看了看还在屋里忙碌的纪亭衍,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窈窈,你的衣服……” 只是还没等他说完,骆窈就移开了目光,虽然动作很生硬,一看就是故意的,但纪亭衍仍是停下动作,迈步朝她走来。 “怎么了?” 联想刚才发生的事,他问:“薛峥惹你不高兴了?” 骆窈脸色很臭地哼哼:“不是他。” 在一起这么久,纪亭衍对她的情绪不能说完全掌握,但也能闻弦歌而知雅意,所以他知道骆窈现在其实没有情绪不好,但她故意表现出来,大概率是为了逗自己。 于是他很配合地放轻了声音,肯定道:“我惹你不高兴了。” 见骆窈别过头不看自己,纪亭衍双手捧住她的脸,倒也没使劲就掰了过来,证明她确实是故意的。 他唇角上扬,双手微微用力,将她的嘴唇都挤得嘟起来,可爱得不行。 “提醒一下?” 骆窈看他一点也不严肃,没忍住破了功,然后拍开他的手,努力重新板起脸:“你有事儿瞒着我。” 闻言,纪亭衍敛眉作思考状,骆窈咬咬牙:“看来还不止一件。” 一旁的儿子默默吃瓜,此时忽然伸出一条狗腿拍了拍骆窈。 骆窈低头一看,那双暗褐色的狗狗眼耷拉一半,显得有点困,好像在说——差不多得了,你俩进屋聊成不,别打扰我睡觉。 骆窈:“……” 她听见男人轻笑了声,下一秒自己忽然腾空而起,骆窈心头一跳,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 纪亭衍抱孩子一样将人抱在怀中,一只手还托在骆窈颈后,仰起头,将她的嘴唇往自己的方向送。 “先进去,有些事儿不好当着孩子面。” 骆窈咬了下他的嘴唇,一心二用地腹诽:呵,领了证的男人。 门在身后缓缓合上,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脱离脚跟,然后随意地落到地毯上,连闷声都没有。纪亭衍与她额头抵着额头,鼻尖碰到一起,这样近的距离,亲吻很难经过思考。 他吮的力道有点重,骆窈饭后没再补口红,此时的唇瓣却泛着热烈的艳色,看得纪亭衍眼神一黯,又贴了上来,舌尖一点点温柔地舔舐,安抚一般,反倒令骆窈更加受不了,整个背脊都麻了。 “跟阿姨说通了?” 没来由的一句话,骆窈却听懂了,手指贴着他的喉结笑了笑。 她知道他向来聪明,情商更不差,一旦开了窍,成长速度绝对比旁人快,但她仍然无数次地感觉到了惊喜。 以前的骆窈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与任何人走入婚姻,这副注定会腐坏的枷锁,把爱拉入现实,填充算计和肮脏,没有自由,也没有结果。 她不是全然悲观,只是不相信自己有如此幸运。 所以纪亭衍说他因遇上自己而感到庆幸时,骆窈才会那般震动,震动于她竟真的遇上了这么一个人。 他从不给自己施加压力,始终将主动权留给自己,他给的爱像他这个人一样,温和、安定、强大,永远保有自由。爱上他之后,骆窈才明白,婚姻不是筹码或归宿,而是在相爱的旅程中,一个长久的仪式。 指腹不轻不重地摩挲,若有似无的触感带动了喉结的滚动,骆窈低下头,指尖挑开他胸前的扣子,速度很慢,每一帧的动作仿佛都在挑逗神经。 她不再追问了,手指落到他心脏的位置,感受着肌肤下强烈的跳动,一下一下打着拍子。 男人的眉宇疏朗,动情的艳色染上眼尾,然后顺着双颊,从脖颈一直往下。 骆窈的眼神迷离又妩媚,紧紧地抓住他的目光,带来一种极度的侵略感。 男人动了动,想要拉进彼此的距离,骆窈却按住他的嘴唇,任由潮湿灼热的呼吸在两人之间交互融合。 几秒钟的时间,纪亭衍的双眸压抑着欲动,他吻住了压在唇上的手指,那指尖如同刚剥壳的荔枝,又似枝头绽开花苞的玉兰,还带着她身上的甜香。 骆窈心里一颤,密密麻麻的酥痒从那寸皮肤蔓延开来,令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新婚快乐,纪先生。” 她身子往下倾,吻上的是自己的手指,唇边的笑意中,她放轻了声音,近乎气音落入纪亭衍的耳朵和心里。 “我好爱你。” 她的嘴唇随着说话一张一合,隔着手指,似碰非碰,像是一种催化剂,又似落入汽油中的火星,瞬间燃起熊熊大火。 纪亭衍身上的气场骤变,咬了下面前的手指,以一种不可分说的力道吻了上来。 红裙在空中飞扬,像是空气中燃烧起来的火焰,划破黑夜的沉静。 两人的身体炙热,颤栗,感受到了一种期待已久的满足。 纪亭衍扣住她的手,吻着她眼睛,缱绻的低音裹着沉甸甸的情意,像此刻缠绕的他们,密不可分。 “我只爱你。” 第88章 恭喜 昼夜悄声无息地交替, 一抹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探进屋内,爬上纪亭衍的眉骨,几息之后, 他的眼皮动了动, 还未完全睁开, 就下意识搂紧了人。 小姑娘蜷在他怀中,脸颊贴在胸前, 清浅的呼吸挠得他有点痒, 纪亭衍忍不住碰碰她的脸,见她皱起眉想要躲开, 整个人却往他怀里蹭, 无声地勾起唇角。 两人身上盖了薄被,此时滑下去了些,露出她圆润的肩头,羊脂玉般的皮肤留下点点殷红,强烈的对比看得纪亭衍目光渐渐幽深,顿时想起了昨夜的画面。 他低下头,蜻蜓点水的吻落在她的鬓角、脸侧、下巴,最后流连于肩颈处细嫩的肌肤。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98节 半睡半醒间, 骆窈感觉到一阵细细密密的吻, 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抬手推了推正在作乱的男人。 “困……” 她没用什么力气,声音也是软绵绵的, 像一只懒洋洋的小动物,放在他胸膛的手无意识地蜷起来,皱皱鼻子表示不满。 纪亭衍眼底满是笑意,轻轻吻了下她的额头, 下巴抵在她的发顶。他没有继续睡,也没再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感受这一刻的安逸。直到窗帘后的天光一点点变亮,小姑娘重新睡熟,他才小心翼翼地收回自己的胳膊,轻手轻脚地下床。 屋外的儿子听见开门声机敏地抬起头,纪亭衍做了个手势让它保持安静,儿子摇着尾巴站起来,亦步亦趋跟在他身边,纪亭衍拿过它的牵引绳,轻声说:“小声点儿就带你出去。” 儿子抬头看他,尾巴摇得欢快,湿漉漉的眼睛里透出殷切,纪亭衍笑笑,在它期待的目光中伸手揉了揉脑袋:“走吧。” 微凉的清晨,春新路的住户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开在街角的烧饼铺升起炊烟,卖包子的大叔掀开笼屉,逃脱出来的热气带来诱人的香味,唤醒了肚子里的馋虫。 纪亭衍牵着儿子不紧不慢地转了一圈,让它熟悉周围的环境,然后才回来买早餐。 “阿衍来买早点啊。” 纪亭衍含笑点头,有相熟的邻居冲他贺喜:“昨儿是不是领着媳妇儿过来了,结婚了吧?恭喜啊。” “哟,阿衍结婚啦?来来来,婶儿给你几个鸡蛋,虽然不是红皮的,但你知道婶儿的心意就成。” 和纪亭衍爷爷奶奶关系比较好的也纷纷塞了鸡蛋包子过来,怕他拿不下还贴心地给了一个竹篮,纪亭衍一一道谢,温声道:“以后要麻烦爷奶叔婶们多多照顾,还有这个小家伙。” 儿子正威风凛凛地站在他身边,纪亭衍看过去,说:“它被我媳妇儿养得听话,不怎么闹人,平时除了现在这样出来放风,我们都会让它好好待在家里,不叫它乱跑。” 听着他的话,众人忍不住低头打量。 到了新环境的儿子有些警惕,但听见主人发号施令,它便曲起后腿端正坐好,光亮的毛发很是漂亮,因为身上有狼的基因,外形有些凶,但没有慑人的目光。 众人稀奇道:“这狗怪听话的,叫什么名儿啊?” 纪亭衍轻咳一声:“它叫儿子。” 众人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都笑了,接二连三地叫儿子的名字逗它,见它不叫不闹,只是眼神机敏地看向出声的人,不免有了几分喜爱。 “这狗一看就是训过的啊,看家绝对一把好手。阿衍你哪儿领来的,我都想养一只了。” “没事儿,平时多带它出来遛遛,说不定还能抓抓咱们这儿的治安呢。” 大家三言两语地打趣,纪亭衍回应了几句,琢磨着骆窈可能快醒了,才出言脱身回家。 …… 骆窈还在睡,纪亭衍将早餐放进锅里,给儿子弄好口粮,这才回到屋内。 他一条腿跪在床沿,探身去整理她脸上的发丝,骆窈迷迷糊糊转醒,撩起一条缝看见是他,又重新闭上眼睛,有些含糊不清地问:“几点了?” “六点多。”纪亭衍摸摸她的脸。 “这么早。”声音一实便察觉到了沙哑,骆窈撒娇似的哼哼几声,闭上的眼睛微微用力,说道,“不是不用上班么?” 纪亭衍今年二十九,按规定,他可以多休七天的晚婚假。 想到这骆窈就后悔,如果再迟几个月,等她过完生日再领证,她就可以拥有一个十天的假期了! “我带儿子出去转转。”纪亭衍俯下身亲她。 骆窈心里有些忿忿,抬手抱住他的脖子,将人带下来:“陪我继续睡。” 她倦懒的样子令纪亭衍爱怜,从善如流地躺到她身边,盯着睡颜看了一会儿,低声问:“有不舒服么?” 两人一直到半夜才睡,纪亭衍自觉自己折腾得有些狠了。其实原本可以控制住,但她几次缠上来,他很快便失去了抵抗。 听到这话,骆窈睁开眼,刚睡醒的眸子雾蒙蒙的,可又难掩其中兴味的笑意。 “你应该问,舒服么?” 昨晚的他放肆又温柔,因为她的不适而克制,因为她的回应而热情,那是一种足以产生余韵的温存,像踩在一片柔软的云朵上,身体轻盈地与彼此相拥。 纪亭衍的脸颊泛起一层薄红,意识到她话中的含义,又止不住扬起嘴角,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依着她的话问:“那……舒服么?” 骆窈低笑出声,抬手抱住他,鼻尖左右蹭蹭他的鼻尖,眼尾都往上翘:“感觉特别棒。” 她想问是不是智商高的人学什么都快,还是男人在这方面真的有无师自通的天赋,但看见眼前人眸光熠熠的模样,骆窈什么都不想说了,只想就这么看着他。 我的眼光可真好。当然,你的也不差。 被自己的想法逗笑,骆窈重重亲向他的嘴唇,有点莽撞和乱无章法,纪亭衍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很快反客为主,你来我往间,一个早晨就这么消磨过去了。 …… 早餐热了热便是午饭,骆窈讶然地看向桌上的竹篮:“你买这么多?” 纪亭衍已经烧好了火,兑了温水让她刷牙:“街坊们送的。” 听明白原委,骆窈也想起什么,说道:“妈给我们准备了喜糖,等会儿出去送送。” 这些都是人情往来,纪亭衍当然说好。 吃完饭和儿子玩了一会儿,骆窈找了个合适的时间出门拜访邻里,最近的当然是王爷爷王奶奶家。 二老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他们会来,并不显意外,热情地招呼他们。 王奶奶说话时一直握着骆窈的手,有些粗粝的掌心一下下摸着,说一些长辈对晚辈的叮嘱。 “什么时候搬家属院呐?其实就住这儿也挺好的,咱们两家离得近,不忙的时候常过来玩,让你王爷爷做好吃的,他鼓捣一辈子吃食了,看见小辈儿吃得开心就高兴。” 骆窈面露惊讶:“爷爷是厨师?” “就是个厨子。”王爷爷露出矜持又得意的表情,“学了点儿手艺,红案白案都会点儿,原先在酒楼干,后来就是国营饭店了,现在老咯,只能在家里摆弄摆弄家伙什儿。” “全便宜了我这张嘴。”王奶奶眼尾的笑纹堆起来,爽朗道,“所以你们也别不好意思,与其上餐馆花钱,不如来奶奶这儿,正好也让他松松筋骨。” 她一副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促狭神色令骆窈止不住笑,嘴上说着讨巧的话:“只要您二老不嫌烦,我天天来。” 两位老人迭声说好,王奶奶起身从里头拿出来一小篮鸡蛋,笑意盈盈道:“本来早晨就该给你们,后来又想你们这些小年轻平时忙,不上班的时候肯定都睡得晚,就没上门去。” “来,红皮鸡蛋,怕你们吃不完,没做那么多。” 燕城有婚礼上给宾客送红鸡蛋的习俗,而亲朋好友送新人鸡蛋,便是为了表达祝福。篮子里除了鸡蛋,还有红枣花生桂圆等等等等,其祝福含义不言而喻。 其实以王奶奶对纪亭衍的了解程度,怎么会不知道他是个从来不偷懒的人,现在这么说,也算婉转的打趣。骆窈看了男人一眼,端起乖巧的笑容:“谢谢您。” 从王家出来,王奶奶还有些依依不舍,骆窈和纪亭衍又将时常拜访的保证话说了好几遍。送到大门口,几人与来看姥姥姥爷的王穗穗撞个正着。 王穗穗见到他俩愣了愣神,还是王奶奶先道:“穗穗,你阿衍哥和窈窈姐结婚了,很快你就能喝上他们的喜酒了。” “恭喜。”王穗穗嘴角扯出一丝笑意。 之前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过将两人婚前同居的事散播出去,好像让他们听一听旁人的闲言碎语,就能平衡自己内心的不痛快。 后来想想,何必如此,以纪亭衍的性子,他会做出这种事,一定想好了后果和应对,自己再撞上去只不过是自找没趣罢了。 思及此,王穗穗脸上的笑容反倒真切了几分,重复了一句:“恭喜阿衍哥,祝你们,百年好合。” 纪亭衍对她的态度始终都没有变动,淡淡颔首:“谢谢。” 目送这对小夫妻离开,王穗穗深深呼出一口气,王奶奶琢磨着外孙女的表情,欲言又止。 王穗穗反而先笑道:“怎么?您触景生情,想跟我催婚了?” 她和那个生物工程系的校友于两个月前分手,因为努力过也尝试过,始终对对方生不起那种好感,于是和平分开。 之后忙于学业,什么风花雪月还是得让到一边。 听她这么说,王奶奶松了口气,拍拍她的胳膊道:“我才不催,我外孙女这么优秀,什么样的好小伙子找不到?” …… 送完喜糖回来,骆窈暂时没有外出的打算,家里没装电视,她拿了一本闲书窝进纪亭衍的怀里。窗外阳光正好,一切都懒洋洋的,很适合放慢步调腻在一块儿。 只是起初还能看两页,后来笑笑闹闹又亲在一起,书本就掉到了地上。 放假嘛,不就是消磨时光。 屋外的儿子悄悄竖起耳朵,然后又默默耷拉下来,专心啃自己的肉骨头。 “可惜我陪不了你几天,剩下的时间你得独守空房了。” 纪亭衍吻吻她的额头:“不会休那么久,你上班以后我也回去提前销假。” 骆窈抬起头:“你可以好好休息啊,前一阵忙了那么久。” 纪亭衍却挑了挑眉,说:“给所里留个好印象,这样下次申请休假,他们能批得痛快点儿。” 下次?骆窈懂了,他还有自己的固定假期。 手指描绘着他的眉眼,骆窈意味深长道:“你这么贪玩儿,所里领导知道么?” 纪亭衍贴在她耳边,悄声说:“家里领导知道就行。” 第89章 万一实现了呢 婚假转眼结束, 骆窈重新投入繁忙的工作。 她没在的这些天,手头上的事务分了一部分给马思处理,这会儿正和他沟通对接。 他俩碰在一起大多时候仍是针尖对麦芒, 但却没有那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骆窈必须承认, 马思这人的确有恃才傲物的资本, 他的知识厚度和密度都远超自己,不是几个月一两年就能积累起来的。 “你当初怎么没争取去新闻部啊?”骆窈随口一问, 但话音刚落, 她自己先回过味来,笑着说, “该不会是面试的时候大放厥词, 没被新闻部看上吧?” 马思沉默不语。 见状,骆窈还有什么不明白,毫不客气地直接笑出声。 马思:“……” 他有些羞恼,将资料袋往桌上重重一放,没好气道:“岗位无大小,职位无高低,你身为一个受过教育的知识分子,竟然不懂这个道理。” 闻言, 骆窈抿唇莞尔:“对对对, 你说的对。” 许是没想到她这回这么容易妥协, 马思愣了愣,莫名有些不好意思, 接着神色渐渐缓和下来,过了会儿想到什么,反问道:“你呢?听说当初电视台的领导很欣赏你,有这么好的机会, 为什么不去?” 骆窈本想用他刚才的话驳回去,但看到他的表情,舒然一笑,说道:“我从实习开始就待在电台,对这里比较熟悉,所以就留下来了。” 马思不信她这个理由:“你不像是这么保守的人。” 骆窈将文件袋封口处的绳扣绕好,突然向他靠近,压低声音道:“好吧,实话告诉你,我觉得电视台虽然是个很好的单位,但水深规矩也多,我社会阅历浅,把控不来。” 在她凑过来的时候,马思就下意识地往后撤了撤,听到这话思忖几秒,轻哼一声:“其他都是托辞,嫌规矩多才是真实想法吧?” 骆窈不置可否地笑笑。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99节 “当初不是说工资为大吗?”马思又问,语气似乎还很是记仇。 骆窈扬起眉:“赚钱本身就是为了让我自己活得开心,如果工作本身太过痛苦,我不就本末倒置了?” “不思进取。” “是认清自我。”骆窈耸耸肩,“当然了,如果有过程轻松愉快回报又高的工作,我绝对冲在第一个。” 马思翻了个白眼:“你想得挺美。” 两人没一会儿就整理好了所有材料,刚锁好文件柜,涂涵珺就喜气洋洋地跑进来,手里拿着一张彩票说:“中了中了!窈窈!这期彩票我中了一百块!” 骆窈先是微愣,然后噗嗤一声,冲马思挑挑眉:“你瞧,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马思:“……” …… 秋风迎来了新学年,除了研究所里的工作,纪亭衍多了去燕大上课的任务,要放在过去就是两点一线,但如今成了家,宿舍就没必要再住下去了。 从实验室出来,纪亭衍正要往宿舍的方向走,路过公告栏时,忽然发现了最新张贴的分房名单,当即停下脚步,快速浏览了一遍,却找不到自己的名字。 他皱了皱眉,又从头至尾一行行看过去,终于确认,这批名单里没有自己。 他思忖片刻,抬步打算到行政科了解一下情况,却听旁边同来看公告的同事说道:“听说府桥区那儿的房子出了点儿问题,咱们所的福利房肯定也受到了影响。” “是啊,就说咱们张工,家里好几口人,就等着这批分房名单下来呢,现在也只能留在长河挤挤了。” “有的住就不错了,行政科的小陈,好不容易达到指标,这一耽搁又得等了。” “欸?纪工,你也是来看分房的吧?” 纪亭衍微不可察地叹一口气,脸上挂起清浅的笑意,冲他们微微颔首,脚步顿了顿,放弃了去行政科的打算,转身回宿舍收拾东西。 他留在所里的生活用品不多,满打满算也就一个小小的行李箱,但学习资料和书籍不少,只好等下回再取。回家的路上经过菜场,记起骆窈昨天说想自己动手做包子,于是拐进去逛了逛。可惜这会儿太晚了,没有好肉,纪亭衍买了一棵白菜、一块豆腐、一把小葱、几颗鸡蛋,还有一些调味料,打算做素馅的包子。 正是下班点,各家各户的院子里都飘出饭菜的香气,纪亭衍和几个街坊打过招呼,踩下脚撑,从包里掏出钥匙。门后的儿子似乎听到了动静,抬起前腿扒拉着门缝,想要一探究竟,门一打开,他就扑到了纪亭衍身上,毛茸茸的尾巴拼命摇晃,鼻子很灵地往他手上嗅。 “没买肉。”纪亭衍腾出手拍拍它的头,又挠挠下巴,问道,“窈窈回来了吗?” 不等儿子做出反应,骆窈就已经探出头来:“阿衍哥,我忘记买菜了,今天……” 话刚说到半截,她便看见了纪亭衍手里提着的菜,骆窈顿时弯起眉眼,笑意盈盈地跑过来踮脚抱他:“太及时了,正愁做包子没馅儿呢!” 纪亭衍笑着亲了亲:“我记着上回擀面还剩了些面粉。” 这种正正好的契合最让人熨贴。 纪亭衍如今厨艺飞涨,包子对他来说也不在话下,骆窈学着他的样子认真地捏了十八个褶,还秉着创新精神做出了不同形状。 水一烧开,她便宝贝地盯着自己的作品端上锅,兴致勃勃地说:“哪天咱们请朋友来家里吃饭吧?涂涂她们还有岳秉和我姐,还有高工几个!” 纪亭衍抬手抹去她鼻头的面粉,颔首应好。 骆窈干脆仰起头让他擦脸,闭上眼想了想:“哪天呢?要不等我们搬到家属院?” 纪亭衍动作一顿,手指在她眼睛上点了点:“可能,一时半会儿搬不了了。” “为什么?”骆窈睁眼看他。 纪亭衍将下午的事说给她听,然后道:“所里的考虑是正常的,得紧着最需要的同事先分配。” 他眉间拢起,漆黑的眸子里藏了一丝歉疚,骆窈搂住脖子亲了亲,说:“没关系,咱们又不急。再说了,楼房不见得比这儿好,地方也没这儿大,而且咱们答应了王奶奶他们常去吃饭,我还没尝过王爷爷的手艺呢。” 这话并不违心。纪亭衍这间平房的条件已经算很好了,独门独户,两房一厅,有卫生间有厨房有自来水,还有院子可以让儿子撒欢儿,四舍五入就是一间小别墅啊! 她又不是没住过楼房,当然是有天有地更加自由。 纪亭衍却觉得她在宽慰自己,错过这一次分房,下回不知道要等多久。 见他如此,骆窈手指按着男人的唇角往上拉,威胁道:“笑不笑?” 纪亭衍忍俊不禁,轻叹一声,低头回吻,手臂环住她的细腰逐渐加深,直到自己玩到无聊的儿子叫了一声,两人才堪堪分开,按下心头的意动。 晚上睡觉前,骆窈躺在纪亭衍怀里跟他商量,既然要把这儿当成以后的长久居所,那必须得好好装修一下。 她兴致高昂不见失落,纪亭衍自然也不肯让她再度失望,两人细细讨论了好几天。 因着另一间房是爷爷奶奶所住,原先一直空着,如今收拾出来做了书房。卧室的书桌也搬了过去,纪亭衍在厂家属院整整两书柜的黄金屋同样换了新去处,虽然光线没有卧室好,但靠在远离卫生间的墙面,背阴,也更适合存放。 虽然是个老房子,但当初盖的时候下了功夫,这么多年养护得好,并不显破旧。纪亭衍请人修补了一下屋顶和墙面,厨房和卫生间贴上瓷砖,卫生间还做了隔断,洗澡和上厕所可以分开。 如今国内刚刚出现可以洗澡的热水器,但体积太大,功率太高,观望了一圈之后,骆窈还是放弃了购买的打算,让纪亭衍去街道问问能不能装液化气。 大半东西都归置到书房之后,卧室的空间便宽敞了不少,纪亭衍按骆窈的意思打了个大衣柜,贴着放一张梳妆台,双人床掉了个个儿,靠窗的位置摆了张小沙发,不管是看书小憩还是以后在对面摆台电视都是块很好的休息区。 储藏间往外扩了一段,停放自行车也不怕风吹雨淋,院子全部清理干净,围了一面墙的栅栏用来种花,等明年春天就能收获满院的花香。 大动作完成之后,剩下的就是骆窈最喜欢的软装。她先去市场逛了一圈,没有找到喜欢的布料,最后在萧曼茜店里专门设计了花样。 窗帘、床单枕套、防尘布、沙发套、浴帘……还有一些抱枕靠垫都被萧曼茜包下了,说算作送她的结婚礼物。 去家具城转了好几天,终于让骆窈找到一款风格很搭的落地灯放到书房,还在卧室床头装了一盏壁灯作小夜灯,原先的吊灯倒是没换,只让老师傅做了灯罩,看上去像是新的一样。 接下来就是一些细碎的东西,什么锅碗瓢盆挂件装饰,骆窈跟仓鼠似的,一点点往家里放,一直秋天结束之前,他们终于把自己的小家重整完毕,整个房子焕然一新。 为了通风,他们回厂家属院住了一段,期间参加了小侄子的周岁宴。 刚满一岁的薛定钧小朋友说话非常积极,虽然只能一个字两个字地往外蹦,但意思表达得十分精准。他很活泼,即使走路还不稳,在大人怀里待超过五分钟就挣脱着要下地,摔倒后自己反而笑得最乐呵。 纪亭衍带薛峥去郭叔那儿领养了一只小奶狗,通体全黑,只有尾巴上留一撮白毛。有了之前给儿子取名的经验,薛峥打算给它取个威风的名字,从银角大王到东方不败再到铁臂阿童木,最后落了一个接地气又贴切的名儿——皮蛋。 据说是学了骆窈的方法把每个名字都叫一遍看狗狗的反应,最后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薛峥还是选择尊重皮蛋的想法。 只能说,皮蛋是个朴素的同志。 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薛定钧对这个比自己还幼小的生物展现了极大的耐心和兴趣,跟着它你来我往地蹦哒不说,有时候光是和皮蛋大眼瞪小眼就能玩儿一整个下午。 老爷子经常拿这两个小不点鼓励老太太,说你看咱们重孙都不怕摔倒,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不如人家小娃娃。 每每这时候,老太太都会气到一个字一个字地喊他名字。 “薛照光!” 其实她也不是完全在生老爷子的气,大部分是对自己出院后在康复训练上的进度低于预期而感到挫败,还有死要面子却被人无情戳穿的恼羞成怒,比如现在。 “薛照光!你到外头去,五分钟之内我不想再看到你!” 老爷子很厚脸皮地说:“那不行,除了我谁还能听你这样发脾气,孩子都要被你吓坏了。” “反正我的名字是你取的,随便你喊,喊多了你是不是还挺有成就感?” 骆窈这才知道,薛照光这个名字是奶奶取的。 那时候爷爷只是个不学无术的混混,没有正式的大名,因为排行老三,所以家里就取名叫三儿,后来爱上了听戏,没钱买票就爬到茶馆的屋顶上听。那次他差点儿折了一条腿,被茶馆的伙计追着打,第二天照样顶着乌黑眼圈满身伤来听戏。 也是那天,他偷偷摸摸到后台堵到了那个小有名气的青衣,洗去了脸上的油彩,叫他一下就看愣了神,眼睛好看,鼻子好看,笑与不笑都好看。 后来剧团里有个老生频频向青衣示好,他气不过又在后台堵住她,青衣却说:“至少他比你有出息。” 他半个月没再去听戏。 再见面时,他已经剃光了那头吊儿郎当的头发,对青衣说:“我当兵去了,如果能活着回来,你愿不愿嫁我?“ 青衣却道:“你能活着回来再说。” 他笑了笑,转身要走,青衣却拧着衣角叫住他:“欸!你总要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他歪过头,挠了挠因只剩下发根而发青的脑壳:“我的名儿不好听,你既然是个文化人,干脆帮我取一个得了。” 青衣想了想:“那便叫照光。” 她的本意是希望他一路顺遂,前途光明,可他却理解成了另一层意思。 “薛照光。”三个字在他齿间逗留几秒,倏地咧开嘴笑了,“你叫月容,我叫照光,这不活该一对儿吗?” 青衣一时无从反驳,却见他已经转身离开,高高抬手挥了挥,很傻气地喊:“等薛照光活着回来娶你!” “我可从来不爱听戏。”老爷子拿帕子擦着自己的萨克斯,有些幽怨地道,“你奶奶说我牛嚼牡丹听不懂,听不懂还不如不听。” 老太太冷冷睨了他一眼,板着张脸说:“去外面吹!” “那不行,你不听咱果果还爱听呢。” 薛定钧小朋友很捧场地用力鼓掌:“吹!吹!” “你瞧。”老爷子得意地笑出褶子。 面对重孙,老太太放软了脸色,忽地又扬眉道:“要吹也吹点儿别的,我教你首新曲儿,学不学?” 老爷子帮她盖好腿上的毯子:“学,怎么不学。” …… 中秋前后,骆窈还去参加了温海洋和沈卉的婚礼。 两个不差钱的家庭,办的婚礼处处都是金钱的味道。大概是为了照顾两家的喜好,两位新人当天不仅穿了中式的婚服,还专门从国外定制了燕尾服与婚纱,在骆窈看来,似乎就与三十年后的流程大差不差了。 不过在当下,这场婚礼还是在宾客之间掀起了小小的热潮。不同文化的碰撞令不同年代的人都心神向往。 比如刺绣精美头面华贵的龙凤褂,又比如洁白无瑕嵌上水晶的婚纱。只是在许多人眼里,白色还是不适合在喜事上出现,所以之后也有人定做了其他颜色的婚纱,比如粉色,还有红色。 这样一场婚礼无疑是浪漫的,连纪亭衍都忍不住问她:“喜欢?” 骆窈摇摇头。 沈卉他们这么搞是锦上添花,他们要是这么搞就是打肿脸充胖子。 可以,但没必要,不如存起来买房。 纪亭衍想了想说:“你记得去年我们吃过的烧烤摊吗?” 闻言,骆窈心里一动:“记得啊,那个光头老板嘛,是你同学,涂涂先前去的时候还带回来几罐酱料,没想到他真的取名叫光头。” “王爷爷前两天做菜的时候是不是也提了一嘴?说这个酱料和他之前跟师傅学的有七分像。”说着,她摸了摸下巴,“应该卖得很好吧?” 纪亭衍颔首:“之前在老熟人之间卖,现在已经量产了。前不久他找到我,提起之前要给你分红的事儿,还说如果确定要投资的话,最好正式签个合同。” “……合适吗?”骆窈不是没想过这种空手套白狼的好事,可真到了眼前,她竟然还有些不好意思,“咱们这算占人家便宜么?” “放心,他可不是个吃亏的人。”纪亭衍捏捏她的脸。 骆窈想想也是:“那先见见再说。” …… 初雪那天,骆窈和纪亭衍正式在新家宴请好友,窗外鹅毛飞扬,屋内热气腾腾,燕城人最爱的羊肉锅子配上两荤两素,还有出自骆窈手艺的大白包子。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100节 “好意思么骆窈,这包子里里外外有你什么事儿啊?”岳秉噙着笑意呲她。 骆窈双手叉腰:“怎么没我事儿啊?这面,这馅儿,不都是我买的吗?” “光花钱了啊?就让我师兄忙活?” “你师兄都是我的人,你有意见?” 岳秉抱拳,阴阳怪气地说:“哎呦喂,我哪敢有意见呢?” 其他人在旁发出一阵哄笑,叶玲玲也是个嘴不饶人的性子,紧赶着话口说:“那也没有你这样的啊,我们可是客人,哪有让客人做饭的道理。” 骆窈在纪亭衍身边坐下帮忙包包子,闻言拍拍手上的面粉,道:“那成啊,来来来,请叶同志上坐观摩,瓜子饮料都给您备好了,收音机也给您找来了,想听什么频道呢,我给您调调?” “德行!”叶玲玲拿了颗瓜子砸她,为了避免被波及,高传波默默远离了阵地,陆长征也侧了侧身挡住薛翘,切了一块苹果送到她嘴里:“难受么?” “还行。”薛翘这两天有些鼻塞,吃什么都没味。 见她调料下得重,纪亭衍阻止道:“窈窈给你煮了瘦肉粥。” 薛翘轻笑:“让我吃清粥小菜,然后看着你们吃大鱼大肉?那我不如不来,省得传染你们。” “不怕不怕。”岳秉拍着胸脯说,“就咱们这体格,抵抗力强着呢!” “就是。”涂涵珺附和了一句,末了又找了个时机悄悄问薛翘,“翘翘姐,窈窈说你是律师,那我能不能咨询你一个问题?” 薛翘点头:“你说。” 涂涵珺伸出舌头润了润唇,小声说:“就是,怎么样能钻合同漏洞啊?” 薛翘挑眉,饶有兴致地问:“什么样的合同?” “就是……” “你让一个正直的律师教你违法犯罪,信不信她老公直接抓你进派出所啊?” 岳秉不知道什么时候晃悠到了身后,一把提溜起涂涵珺的脖领子,跟抓小鸡仔似的将人拉开,然后拍拍她的头。 薛翘见状清了清嗓子,鼻音很重,语气却肃然:“也不尽然,如果合同或合同内容本身就不合法,那么她的行为反而是正当维护自己的利益。” 听到这话,岳秉噎了一下,瞪薛翘:“你别管!” 陆长征抬起下巴:“暴力干涉公民行为,信不信我直接抓你进派出所啊?” 岳秉:“……”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高传波等人在一旁捧腹大笑,骆窈也笑倒在纪亭衍身上,开口又添了一把火:“岳秉同志,今年中秋月饼是不是没吃自来红的啊?” 岳秉气极反笑,抓起篮子里的红辣椒说:“没事儿,今年改吃辣了,运道更加红火!” 笑闹间,所有菜一一上桌,正中间的羊肉锅子咕嘟嘟冒着泡,高传波特意带来了自己家乡的好酒,是非常清冽的酒香,入口柔和,带着点甜,几杯下肚,后劲才渐渐上头,所有人都很喜欢。 因为在自己家,纪亭衍也没太拘着骆窈,只是不时夹菜到她碗里让她垫肚子,见她一直不动筷,无奈地笑笑,只好夹了直接送到她嘴边。 “张嘴。” 骆窈脸颊已有酡红,感觉到酒杯被东西挡着,眨了眨眼睛,偏头看他,然后张大嘴巴,却没有吃菜,而是偷偷把酒杯绕过来一口喝掉。 纪亭衍:“……” 他低低笑了两声,无奈扶额。 这是醉了。 那头的叶玲玲正口若悬河地说着什么,逗得其他人笑声不断,高传波拍掌道:“你比天桥底下说书的还厉害!” 叶玲玲举杯痛饮,感慨道:“迟早有一天,我要自己做一档节目,什么话题都可以聊!就是和人谈天说地,多有意思!” 骆窈赞同地高呼:“好!我支持你!未来你就是国内顶尖播音员!” 涂涵珺傻乎乎地跟着喊:“我也支持你!” 其他人:“……” 纪亭衍哭笑不得地将自家小醉鬼拉进怀里,这回直接把酒杯酒瓶拿走了。 酒足饭饱之后,外头的雪也停了,陆长征特意叫了辆面的开进来,让其他几个人坐上回家。 因为不顺路,高传波往另一个方向先走了,纪亭衍看着醉得不轻的涂涵珺和叶玲玲,对岳秉说:“你一个人可以么?” 薛翘忽然开口:“我和长征一起吧,正好也没骑车过来。” 纪亭衍这才点头:“好,路上小心。” 回到家里,骆窈已经被安置到了床上,纪亭衍简单整理了一下厨房,然后才打了盆热水帮她擦脸。 骆窈软绵绵地靠在男人怀里,忽然眼皮动了动,抬起头迷迷瞪瞪地看着他。 灯下看美人,骆窈摸了摸男人的脸,五官深邃,面容俊朗,忽然发出带着酒气的笑声:“你长得好像我老公哦。” 她还没有这么叫过自己,纪亭衍动作一顿,手指捏了捏她柔软的耳垂,俯下身哄道:“你老公叫什么?” 骆窈打了个酒嗝,双唇嫣红,脸颊发烫,只想往冰凉处靠,嗓音有点嗲:“纪亭衍啊。” “那我是谁?”纪亭衍的嗓子发干。 闻言,骆窈支起身子,用迷离的眼神认认真真盯了他一分钟,然后弯起眼睛,一个吻落在男人的鼻头。 似乎意识到自己没找对地方,她又抬高了些,亲到了他的额头。 还是不对,骆窈反复实验了几次,在他脸上一通乱亲之后,终于找准了地方,吻住他的嘴唇。 “老公,我的……” 第90章 那就不是 人有不同, 喝醉后的反应更是各异。骆窈酒量差,但酒品还算好,顶多放飞一点好色本性, 对象仅限于纪亭衍。 或是像涂涵珺直接断片, 不管出了什么糗通通扔到另一个时空, 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当然, 也有如同叶玲玲这般, 不准确地形容就像酒壮怂人胆,趁着神经麻痹说出了自己深藏的心里话, 但她睡醒之后并不觉得后悔, 反而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愈发上头。 按叶玲玲自己的话说,她属于那种不想则已,一想就会止不住念头,走路吃饭睡觉都止不住心里的蠢蠢欲动,非要得出一个结论才肯甘心的人。 “你确定?开设一档新节目可不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涂涵珺最近也睡不太好,说话时还在打着哈欠。 骆窈瞧着她俩一人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哭笑不得:“你俩怎么回事儿?单位宿舍闹鬼了还是大半夜结伴做贼去了?” 叶玲玲用食指撑着自己的太阳穴, 两只眼睛被扯得高高吊起, 眼皮像涂了胶水:“我不是成宿成宿地考虑这事儿嘛, 她我就不知道了,那天从你家回来就变成这样了。” 涂涵珺露出一副别问问就是没事儿再问我也不会说的表情, 轻咳一声,干巴巴地将话题转回叶玲玲身上:“虽然台里现在正处于改革期,但开办节目这事儿可不是我们能说得上话的。” 骆窈眨眨眼,从涂涵珺脸上收回视线, 想了想说:“也不是不可能,你们忘了上回台里接二连三地喊同事们和领导谈话,接着就有了一系列的动作,换个角度想,是不是也说明领导们其实很愿意倾听咱们的想法和意见?” 叶玲玲那段时间出差去了,在这件事上没有参与度,仔细问了问后,手掌托着两边脸说:“只要我有足够的准备说服领导……” 骆窈点头:“或许你可以写个详细的策划案。” “哎对了。”涂涵珺忽然说,“文艺部那个叫钱文先的编辑好像就是这么冒出头的,对吧窈窈?” 跟刘亮几人工作的具体情况骆窈没和其他人细说,但涂涵珺毕竟和她走得近,多少也知道一些。 “玲玲和他的情况还是有差别的。”骆窈没有说太多,只建议道,“不过如果真下定决心要做的话,可以先试探一下你师父或者主任的态度,以后或许会少很多不必要的隔阂跟麻烦。” 闻言,叶玲玲若有所思地皱起眉,随即重重点头:“好。” …… 今年冬天雪下得薄,岁序更新之际,科学频道也迎来了新变化。 梁博新升职,将手头上的播音任务交了出去,除了特殊重大的专题,日常节目全都交由骆窈负责。 和几所高校的合作活动进展顺利,全组人开会复盘之后,决定将这种与听众的互动反馈到节目当中,增添了科学小实验和知识问答的环节,并计划联系他们经常合作的单位和科研所,邀请一些科研人员及从业人员一同开展“科学入课堂,科学进社区”的活动。 出于私心,骆窈特别揽下了生命科学研究所的联系工作,正儿八经地打完电话,在其他人心照不宣的调侃目光中披上外套。 何欣桐说:“外面下着雪呢,其实不用特定跑一趟,回家谈也是一样的。” 骆窈一本正经道:“公是公,私是私,这点还是要分清楚的。” 乔芳莞尔,难得调皮地加入他们:“要不我去?” “别,不用。”骆窈伸出手在她肩膀处捏了两下,殷勤道,“外面正下雪呢,乔乔姐你身体不好,万一感冒了怎么办?” 言罢,骆窈绕上围巾戴好手套,潇潇洒洒地挥挥手:“走了哦。” 研究所的门卫认得她,看了看出入登记表上的信息,笑着说:“纪工下午不在所里,估摸着上完课就回来了。” 骆窈会意地扬起唇角:“谢谢您。” 自然是不可能直接去找纪亭衍的,工作为先,骆窈按约好的时间提前到了事务办公楼,等了五六分钟又和人谈了半个多小时,这才熟门熟路地找到了纪亭衍的办公室。 “嫂子?”小王同志正忙着,听见敲门声抬起头,有些惊讶地张张嘴,“您来找纪工么?他今天在燕大有课,还没回来呢。” “我知道。”骆窈抬起手指了指里面,“可以在这儿等他么?” “可以可以。”小王同志连忙搬了把椅子让她坐,想了想又问,“用纪工的杯子可以么?” 骆窈颔首:“麻烦你了。” “不麻烦。”小王同志提起暖壶倒好热水递过去。 骆窈又道了声谢:“你忙你的。” 小王同志也不多客气:“好嘞。” 大约等了十多分钟,小王同志被别人叫走了,骆窈翻出自己的记事本核对工作内容,又过去一刻钟,她才听见一阵平稳却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纪亭衍应该已经从门卫那儿得知她过来了,见到她等在自己办公室里并不显惊讶,虽然喜形于色,仍是先脱去了带着寒意的外套,等身上的冷气都消散殆尽,才走上前搂着人吻了吻:“怎么过来了?回答学生提问拖了点儿时间,等很久了?” “没有。”骆窈刚才一直抱着搪瓷杯,双手暖和得不得了,直接握着他的手帮他取暖,“看来纪老师很受学生欢迎。” 纪亭衍笑:“比不上你。” 这确实是实话。 自从科学频道在校园开展活动,骆窈和马思偶尔需要到现场主持参与,对于经常关注节目的听众来说,熟悉的声音拉近距离来到了自己的面前,喜悦之情无以言表,而那些还没有听过节目的学生也会因为这次活动而心生兴趣,尤其骆窈长得美性格好,每次去都会收获一群小粉丝。 闻言,骆窈动动鼻子,上下左右嗅了嗅,然后说:“好像有点儿酸啊?” 纪亭衍低笑,指尖在她掌心挠了一下,接着捏住她脸颊边的嫩肉轻轻揉了揉,表达被揭穿的羞恼。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101节 他还有事情要处理,骆窈又不想先回家,索性待在他办公室一起工作。 见她包里一堆资料,纪亭衍让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骆窈眼珠转了转,搬了椅子坐在他旁边,还虚空画了道三八线。 幼稚却又叫人心动的可爱。 纪亭衍的办公桌很大,两人分坐一边,专注地做着自己的事。屋内十分安静,耳边是笔尖摩挲纸面的沙沙声,还有喝水后杯底碰在桌面的闷响,以及屋外时不时有人路过的脚步声。 骆窈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甚至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走了出去,又是什么时候来到了自己身边,直到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桌面,提醒自己他马上要打开抽屉,她这才有了动作,身子往后撤,靠在了椅背上。 男人的东西都收拾得很齐整,抽屉里也是规规矩矩的一摞,骆窈看着他拿起最上面的记事本,大概是抓住了下面一本的书口,连带着半边都提了起来,虽然反应很快地放开,但骆窈却无意间抓住了几个字眼。 亲吻,爱抚,周期。 骆窈:? 这是什么科学实验吗? 她抬起头。 即使男人神色淡然,看不出异样,但骆窈多了解他啊,没有错过眼中那一瞬间的紧张。 有些好奇地说:“是研究用的?” 纪亭衍睫毛颤动,用了个中间的词:“算是。” 算是。 “那就不是。”骆窈在模棱两可中找到了确切点,却也没有急着去拿,而是问道,“我能看么?” 这么几句话的时间,纪亭衍已经调整好了情绪,似妥协又坦然地叹了口气,肩头松落,脸上升起一抹羞赧的浅笑,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等我出去你再看好不好?” 骆窈更好奇了,很配合地保证:“好。” 记事本不厚,棕色的皮面如同崭新一般,但从侧面看,写过的纸页泛黄,显然时常翻动,和最后薄薄一层没有使用痕迹的白色形成鲜明对比。 骆窈翻开第一页,上头干净利落地写了一行标题——《如何与恋人相处》。 骆窈眸光倏地顿住,嘴巴停在微张的角度,迟疑了两秒,才继续往下翻—— 了解她的习惯和喜好。 亲昵的语言具有加深情感的效果。 学会回应,学会主动。 她心里有难以逾越的界限,需把握亲密关系之间的分寸。 惊喜与礼物的作用。 辩证看待吃醋——对她身边出现以及表现好感的异性所产生的排斥,嫉妒等情绪。 具有纪念意义的日子。 她未曾想过与我有未来。 …… 因为悬空太久,骆窈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直到一点点收紧,握攥成拳,才勉强控制住那种生理反应。 可心里的波澜却难以遏制。 就好似有一滴水落入平静的湖面,叮咚一声,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随后湖面潮起,悄声无息地淹没过来,吞掉所有感官,只剩一颗心在安稳跳动,昭显自己心甘情愿的沉没。 牙齿在下唇印出一道深痕,骆窈干涩地吞咽了一下,忽然无声地笑出来。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天才是百分之一的灵感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 可能不太贴切?管他呢。 她总说他聪明,是聪明,更是用心。 骆窈翻页的动作小心翼翼,珍重无比,一个折痕都不想留在上面。 纪亭衍的字给人的第一感觉是干净,字体偏瘦,笔锋利落,字与字之间的间距都像是计算好的,整齐得令人赏心悦目。 每一个小点都留有足够的空间补充备注,习惯和喜好那里留的最多,记录了她的口味、兴趣、穿衣取向等等等等,甚至她平时一些没有注意到的小习惯都观察得仔细。 他几乎没有涂改,字迹看起来大差不差,但骆窈还是看出了情绪。 比如写到她发现他喜欢自己的声音那里,平直的笔画末端会微微往上扬,勾和提都更加肆意,骆窈都能想象他当时从忐忑到轻松的转变,以及最后的愉悦。 又比如写到她心里有界限那里,用笔比其他都要重,几个顿点嵌入纸面,像一个小小的坑,装了他的百转千回。 骆窈垂下眼睫,手一寸一寸地抚过,感觉到细微的凹凸不平,最后落在那行字上—— 她未曾想过与我有未来。 那几个字有些僵硬,洇开的墨水已经干透,如同一个小小的疤。 她在这里停了很久。 和他当时一样。 屋外起了寒风,砸在窗棂上发出突兀的声响,骆窈猛地醒过神来,又往后翻了好几页,终于发现她刚才无意捉住的几个字眼。 这么一看,她不自觉挑起了眉。 …… 纪亭衍开完会回来,第一次因为要进办公室而感觉紧张,或许还有些别的情绪,但他一时无从分辨。 离门框还有十几厘米时,他默默做了个深呼吸,往前迈了一大步,然后转身。 里面空无一人,桌上的东西还没有收拾,骆窈的包也搁在椅子上,门半掩着,像是离开时顺手带上的模样。 去卫生间了? 纪亭衍暗自猜测,莫名松了口气。 他往里走了几步,忽然间,骆窈从门后出现在眼前,她微微一笑,然后抓住他往里带,关门反锁一气呵成,反应过来的时候,纪亭衍已经被推到了门上,肩膀前后抵着她的手掌和门框。 他先是一愣,然后便听见骆窈用那种最能勾住他情绪的声音,暧昧又小声地说:“在两性生活中,双方并不处于完全主动或被动的位置。为了缓解初次带来的紧张,可通过语言及行为进行缓解,如爱抚、亲吻……” 是他笔记上的内容。 纪亭衍背脊发麻,慌忙捂住她的嘴,却仍然没有挡住她的话:“……质量与双方身体、心情、情感程度等各方面有关,从健康和舒适度考虑,不可过于频繁……唔……” 纪亭衍这回直接捏住了她的嘴唇,讨饶似的放低声音:“别说了。” 骆窈眼睛弯弯,拍了拍他的手,哼哼着示意:你先放开。 “不许念了。” 骆窈很乖地点头。 纪亭衍这才松手。 骆窈抿抿嘴放松,笑容恣意地搂住男人的脖子,歪头说道:“我以为你无师自通,原来还是后天学习的成果,或者……两者皆有?” 纪亭衍不自在地清了清嗓,耳朵很快爬上大片红晕。 “什么时候做的准备?”骆窈靠近了一点。 “……拿到体检报告之后。” “为什么查这个?” “没有经验,我怕……让你不舒服。”说完,他又像是找到了一个很冠冕堂皇的理由,认真道,“而且,凡事都要讲科学。” 骆窈忍着笑意拖长音啊了一声,踮起脚亲了亲下巴:“那我也涨涨知识,你从哪儿学的?” 纪亭衍面色镇定地说:“你以前做过专题节目。” “不对,节目里说的都是卫生知识,什么时候提过具体技巧?” 纪亭衍沉默不语。 骆窈抬眉,唔了一声,故作思考几秒,然后眯起眼睛,语带危险:“要不然,纪老师亲自教我,怎么样?” 第91章 在心里 古人说得好,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秉承着深入教学的理念,骆窈引导纪亭衍展开了一堂别开生面的实践课, 效果显著, 受益匪浅, 第二天上班两人双双迟到。 之后天气连着阴了几日,直至挂历撕到最后几页才终于放晴。 开阔的日光烘得人心情舒畅, 连躲在窝里过冬的留鸟都钻出了头。趁着办公室敞开窗户通风, 一只麻雀扑棱着圆胖的身体飞进来,啪嗒一下撞在玻璃上, 似乎因突然出现的人类而受到了惊吓, 翅膀凌乱地仓皇飞走。 “涂涵珺同志,人家只是想出来觅食,你不想贡献手里的点心也不用这么绝情吧?” 梁博新外出回来给大家带了一盒子谷雨斋的枣花酥,百年老字号,临近节日都得排队,要关系亲近的客人来了才摆出来招待。 虽然这会儿已经没有热乎气了,但猪油的香和枣泥的甜依旧诱人,一口咬下去酥皮掉渣, 枣泥在口中一抿就化了, 舌尖还能尝到一点颗粒感。 以往这种美味摆在眼前, 涂涵珺肯定是最开心的那个,可现在她站在窗边的阳光里, 整张脸都写着心不在焉,仅凭本能小口小口地吃着枣花酥,几分钟过去还剩下大半,留在窗台上的碎渣遭到麻雀的觊觎。 涂涵珺不好意思地擦擦嘴:“麻雀不怕人么?我站这儿这么久了还飞过来。” 何欣桐笑道:“估计是把你当成稻草人了吧。 涂涵珺讶异:“稻草人不就是防雀鸟的吗?” 何欣桐说:“一般就前几天管用, 我老家田里每年都扎,到了后面它们胆子就大起来了,得裹上一些塑料袋,被风吹出响动才能吓住。” 骆窈用手帕擦干净嘴边的碎屑,喝了口水,问道:“所以你刚才想什么呢?连东西都顾不上吃,净发呆了。” “没什么,就是有点儿犯困。” 一听就是说辞,但骆窈也没追问,等其他人都忙去了,办公室只剩她俩的时候才关心道:“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别找借口啊。“骆窈的手背在她脸上轻轻拍了拍,“在我面前,这张脸可藏不住情绪,早就把你出卖了。” “要是真为难就说出来,说不定我能帮你想想办法。” 一句“没有啊”被噎在嗓子眼,涂涵珺沉默片刻,露出几分扭捏的神色,又斟酌了几秒才开口:“不是什么要紧事儿,就是……我……我……” 她脸上憋出了一层红晕。 “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 对上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骆窈松了口气,笑道:“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102节 末了又纳闷:“不过你这表情可不是动了春心的样子啊?” 听她这么说,涂涵珺还有些得意:“你不是说能看穿我么?现眼了吧?” 骆窈不客气地弹了一个脑瓜崩。 这会儿她心里已经有了猜想,却仍是装糊涂地问:“我认识?” 涂涵珺含羞带怯地点点头。 “那,要我帮忙吗?”骆窈眼底染上几分促狭。 闻言,涂涵珺想了想,摇摇头:“要是影响你们之间的关系就不好了。” “而且,我相信自己能拿捏住。”她微微扬起头,像是给自己鼓劲儿似的,掷地有声,“我可不是当年那个涂涵珺了!” “你被玲玲传染了?”骆窈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又在对方嗔怪的眼神中举手讨饶,“我相信!我对咱们涂涂同志的本事绝对有信心!” 涂涵珺这才放过她,听她提起叶玲玲,又点头道:“玲玲最近是挺拼的。” 台里要筹备一期迎贺新年的专题晚会,文艺部上下忙得不可开交,叶玲玲还得抽出时间来准备自己的策划方案,听说最近每天只睡四个小时。 “希望她能有个好结果。” …… 元旦前一天正好遇上周假,连着可以休息两天,骆窈本来打算和纪亭衍去泡温泉,结果却加了一天班。 由于临时遇到变故,导致他们录好的一期节目不能用,需要马上做出调整。这期节目是骆窈负责的,接到消息她立马赶去电台,跟当时负责采访的何欣桐一起忙到了晚上。 “谢谢张哥,辛苦了。”他们频道的录音师回乡下了,骆窈只能申请还在值班的录音师过来帮忙。 张哥摆摆手:“客气啥,你们频道的小马还是我徒弟呢,师父帮徒弟忙不是天经地义么。” 他是这么说,但骆窈还是出去买了一些热食和点心。张哥推脱不要,骆窈就说是给他的新年礼物,还说可不光是给他的,还有家里的孩子和媳妇儿。 “我弟弟特别爱吃这个,样式讨巧还对小孩儿的胃口,您拿回去孩子一准儿高兴。” 要是送给自己的张哥肯定会坚决拒绝,但想到自己假期还得值班,不能回去陪家里人,犹豫再三还是收下了。 “破费了,其实都是我的份内事儿。” 骆窈笑道:“大过节的,您还得给徒弟帮忙,就当我厚着脸皮做回主,替小马同志孝敬您了。” 这话一下就拉近了关系,张哥心里也舒坦了些,端起笑脸说:“以后他要是不好好干活,你就找我。” “那敢情好。”骆窈应声。 何欣桐住在单位宿舍,来回还算方便,骆窈把另一份给她,莞尔道:“辛苦了,这饺子要是冷了回去热一热再吃。” 都相处这么久了,何欣桐也不跟她客气,只问:“窈窈你不走吗?” “我再留一会儿,等张哥那边弄好。” “那你路上小心哦。” “好,新年快乐。” 何欣桐笑意盈盈地冲她挥手:“新年快乐!” 又忙活了半个多小时,骆窈才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走到一楼的时候迎面遇见了周苗,骆窈和她打了声招呼,问:“您刚忙完?” “是啊。”周苗说,“明儿晚会节目就要播出了,这不得加班加点么,你呢?怎么这时候还在电台?” “临时出了些问题过来处理。” 周苗喜爱地牵起她的手:“还没吃饭吧?跟周姨回家坐坐。” “不了。”骆窈不好意思地婉拒,“阿衍哥在家等我呢。” “你瞧瞧,成了家的人就是不一样。”周苗看着面前这个标致的姑娘,不过两三年的时间,举手投足间的气质都成熟了不少,心里忽然生出了些感慨,不由得笑骂道,“再看看我家那个,大过节的跑外地去,也不知道打个电话回来。” “岳秉去外地了?”骆窈问。 “是啊,说是跟同学加入了一个项目学习,具体我也说不清楚,总之要去一两个月呢,不知道过年能不能回来。” 怪不得涂涵珺最近心不在焉。骆窈了然地笑笑,又安慰了周苗几句。 “那你怎么走啊?周姨骑车送你吧?” 骆窈刚想说不用,就见不远处有人骑着车缓缓靠近,她唇角上扬,眉眼间的神色随之变得温柔甜蜜,周苗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会意地笑了笑:“看来有人送了,那我先走了。” “嗯,您路上小心。” 周苗拍拍她的手,听见纪亭衍跟自己打招呼,同样和蔼地回了几句,然后往前走了几步,看着小两口渐行渐远。 “怎么忙到这么晚?” “和胡主任确认了一遍才敢走,要不然会被他骂,他骂人可凶了!” “下午走得那么急,手套都没带。” “哎呀懒得戴了,我从后面抱着你刚好可以放进你衣服口袋。嗯?什么东西,你买了烤红薯啊!” “先垫个肚子,家里炖了牛腩,你没回来,儿子缠着要吃。” “王爷爷不是给它做了大餐么?还吃!明天该带它多遛达几圈了。” 声音越来越小,周苗情不自禁地笑起来,随后摇摇头,长长叹了口气。 岳秉那个不争气的小子哟,没功夫联系家里,也不知道记不记得跟人家姑娘说一声,真是,平白让他老娘着急。 …… 元旦回家属院吃了顿饭,骆淑慧问她和纪亭衍打算什么时候办喜酒,好尽早修改一下礼服。 可能是从南方带回来的灵感,骆淑慧这回设计了一件婚纱,贴着锁骨的一字肩,又大又长的裙摆,周身绣满了与婚纱同色的团花云纹,一眼看不出来,光线错落中身上像是点缀了碎金,光彩熠熠。 “拍照肯定很好看。”骆淑慧满意地说,“妈还给你准备了一件旗袍,到时候敬酒方便一些,如果你年前办,妈就用厚实的布料,要是明年开春以后,就用绸布。” 一旁的老太太坐一会儿就得起来动动,闻言点头道:“她穿旗袍好看。” 骆窈伸手摸了摸图稿,不由得生出几分向往来:“要不年前?”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让我当监制?” 她看着面前神情激动的叶玲玲,有些讶异地抬眉:“为什么?我不是文艺部的人啊。” 台里对叶玲玲的策划案虽然展现出了兴趣,但尚未给出明确的态度。 “不过主任告诉我可能性很大,只要我增添一些筹码。” “筹码?” “对。”叶玲玲笑吟吟道,“比如降低节目成本,拉到广告赞助,扩大听众群体,加强内容深度……” “你认真的?贪多嚼不烂。” “未必,只要找到一个全方位发展的优秀同志。” 骆窈指了指自己,眼神询问。 “没错!“叶玲玲打了个响指,“骆窈同志,采编播优秀人才,宣传广告得心应手,吃苦耐劳,八面玲珑,高瞻远瞩,远见卓识……” “停停停停停。”骆窈示意她打住,好笑地嗤了一声,“把我架这么高我还有点儿飘。” 叶玲玲嘿嘿笑道:“当然啦,你可以看看我的策划案,如果觉得没兴趣的话,不想答应也没关系。” 骆窈深深看她一眼,缓缓点头。 可等她看过策划方案之后,心里顿时生出一股微妙的情绪。 这简直是她以前听过的一档节目的雏形。 虽然不知道这个世界会不会出现相同的节目,但单论时间,那档节目要一两年后才播出,而一经播出,迅速走红,一直到千禧年以后才走向颓势,算得上十分长寿了。 骆窈小时候很喜欢里面的播音员姐姐,还给节目打过电话,不过后来被骆女士发现,就再也没打了。 等她上了初中,节目也停播了。 “怎么了?”见她发呆,叶玲玲忍不住出声。 骆窈抽离思绪,紧接着又收拢眉心。 不对啊。虽然这份方案相较成品比较粗糙,但字字句句踩在当下改革的痛点,连她都能看出前景,领导不可能不重视。 又怎么会让她担任监制。 除非…… 骆窈撩起眼皮对上叶玲玲的视线,脑袋歪了歪,倏地笑开:“耍我呢?” “啊。”她当即露出凶巴巴的表情,将策划案卷成纸筒敲过去。 “还降低成本!增加筹码!吃苦耐劳!” 叶玲玲鼠窜似的躲她,骆窈又追上去,两人很快闹作一团,最后捂着肚子笑倒在椅子上。 “我的错我的错。”叶玲玲有些岔气地咳嗽了几下,举起一只手当作白旗摆了摆。 骆窈哼了一声:“说实话。” 实话就是台里已经将其列入了筹备计划,估计会在年前例会上宣布。 “我目前能力有限,只能做到这个地步,所以会有几位前辈加入,参与制作。” 骆窈仰头盯着天花板:“这样的话,你还能担任播音员么?” 既然这么重视,如此重要的位置肯定也不容轻率。 “一年时间。”叶玲玲伸出一根手指,“如果一年之内我没有成长到想要的地步,不用领导提,我自己就会放弃。” “但即便我选不上,这也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不是么?” 当然,如果不是叶玲玲敢争取,以她现在的资历,很难轮到这样的资源。 “所以骆窈,我希望你能加入。” “我刚才也不全是在哄你。于公,你专业能力强,处事周全,想法创新,连台长都夸过你的组织力和统筹能力。” “于私,我觉得我们俩是朋友,虽然可能比不上你和涂涂的关系,但正是有你的鼓励和建议,我才敢迈出这一步,所以我感谢你。” “而且,以我对你的认识,咱俩在某些方面的想法好像都有些超脱现实,我不敢说超前,但如果志同道合,合作起来不仅双赢,收获还加倍。” 骆窈缄默许久。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103节 叶玲玲说的没错。因为钱文先几人的关系,她有些不耐处理这样的同事纷争,而她与叶玲玲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对其没有如涂涵珺这般的互相信任,很难保证两人之间有了利益纠葛后关系会不会发生变化。 这样一想,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 骆窈无声笑笑。 不过志同道合么……她可没有什么职业抱负。啊,对了,有一个志向是相同的。 ——财富。 骆窈抿了抿干燥的嘴唇,终于语带怀疑地开口:“你做得了主么?” 叶玲玲利落起身,笑逐颜开:“这个嘛,就要看领导怎么评估你了。” “优秀人才。” 骆窈嗤了一声,终于忍不住绽开笑容。 …… 这么一来,骆窈的时间就不够用了。除了科学频道日常的工作和事务,她还得跟着前辈学习,两天一小会三天一大会,为了拓宽知识面,她从图书馆借了许多书,压缩时间自我充电。 “年前太赶了,我现在的状态撑不起那身婚纱。”骆窈从书上移开视线,翻了个身,整张脸埋进枕头里,又嘀嘀咕咕了些什么,脚丫子还在被子上拍了拍。 纪亭衍半靠在床头,闻言放下书,微微倾身:“衣服再怎么样也只是陪衬,人才是最重要的。” 骆窈抬起头,几缕发丝凌乱地落在鼻梁上,被她吹开:“不行,不够完美,你的新娘子怎么可以不漂亮呢?” 纪亭衍失笑,申冤道:“这话可不是我说的。你什么时候不漂亮?” 骆窈鼓起腮帮子:“那咱们就这么办酒吧,现在,立刻,就这打扮。” “可以。”纪亭衍捏捏她的脸,“只要你喜欢。” 骆窈撑起身趴在他身上,对着男人的下巴咬了一口:“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期待吗?” 纪亭衍搂住她的腰,将人往上抱了抱,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嗯,都在这儿了。” 她就是他的全部期待。 所以—— “你的期待就是我的期待。” 骆窈一下破功,手指戳了戳他的胸膛:“别跟我扯等量替换啊。” 纪亭衍牵起唇角,帮她收拢好散乱的头发,温声说:“如果单论我自己,其实最简单的仪式就已经足够了,足够让我告诉所有人,我成家了,我有了一个心爱的妻子。” “但是我希望你能享受最好的一切,留下美好的回忆,所以只要你喜欢,我就负责满足你的喜欢。” 他的眸子漆黑干净,骆窈可以在里面看见自己的模样,她搂上男人的脖颈,在颈窝处蹭了蹭:“好吧,是我想推迟时间,怕你会不高兴。” 毕竟当初领证就推迟过一次了。 纪亭衍低头看她,在额头落下一吻:“不会。” “真的?” 闻言,纪亭衍捏了捏她的耳垂,故作深思地沉默几秒,然后啧了一声:“好像有点儿。” 装模作样太过生硬,骆窈一时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反正妈的衣服还没做好呢,喜帖没写喜宴没定,正好可以慢慢准备。” 纪亭衍挑眉:“我呢?” “你……不高兴就不高兴吧。” 骆窈快速说完,逃也似的躲到另一边。纪亭衍眼疾手快地拦腰抱住,然后一个翻身将人压在被子里,眼眸幽深地看着她:“不应该给点儿补偿吗?” 骆窈甚至用两只手去捂他的嘴:“今天不行!按照你的科学研究,这周的次数已经用完了!为了你我的身体着想,下周可以省着点儿用。” 趾高气扬的模样透着股机灵劲儿,像是偷吃到灯油的小老鼠。 可惜纪亭衍也学会了这一招:“是你说的,纸上得来终觉浅,要想得到切身体会,必须亲自实践,而且得多次实践,这叫严谨,所以具体次数得再做计算。” 骆窈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没来得及想到应对方法,掌心却感觉到了湿热。 她眼睛微睁,好像所有的触感都汇聚在那里,又酥又痒,然后顺着神经血液,迅速扩散到四肢百骸,身子一颤,力气都被抽走大半。 “你……” 纪亭衍趁机挣脱她的禁锢,俯身吞下未完成的话,四周的空气一点点升温。 骆窈在迷乱中获得短暂的清明,牙齿在他肩膀上留下印记:“你的科学呢?” 纪亭衍握住她的手,十指从指缝中渗入,紧紧相扣。 “……在心里。” 第92章 烟花 工作塞满了时间, 日子就过得特别快,在某个夫妻俩不约而同加班的夜晚,他们受热情的邻居邀请, 品尝王爷爷的拿手好菜——元宝肉。 油炸过的鸡蛋披上了一层金黄的虎皮, 藏在软烂的红烧肉之间, 待浇上最后一勺酱汁,又立马换上了赤红的外衣, 香气扑鼻, 油光发亮。 骆窈馋得不行,亦步亦趋跟在身边的小模样让王爷爷十分有成就感。 “爷爷跟你说啊, 就这个酱汁拿来拌饭, 我能吃三碗!” 骆窈赞同地竖起大拇指:“您手艺可真好!” “那也不全是我的功劳。”这下王爷爷反倒变得谦虚起来了,“只要学过几年都能做得大差不差,但这么正宗的味儿,我还是头一回做出来。全赖前两天买了罐新酱料,喏,就柜子最外头那个,光头酱料,和以前泰广楼老师傅的手艺有几分相似, 那位的师父可是宫里出来的, 本事着呢!” 泰广楼是燕城过去颇负盛名的酒楼, 风雨百年,几经易主, 如今只能成为老一辈口中的惦念了。 骆窈笑吟吟地说着老人家喜欢的话:“那您这不就是御膳?今天我们有口福了。” 她还记得烧烤摊的光头老板提过,他家里祖辈确实在宫里待过,兴许王爷爷还认得。 但骆窈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她终于想起来自己遗忘了什么, 投资啊! 大概年底各行各业都忙,起先骆窈联系光头老板的时候,他去了外地找原料商,接着骆窈的工作剧增,便忘了打电话问一问对方回来了没有。 还好纪亭衍帮她记着。 “元旦后去了云省,估计要过两天才回来,到时候会给咱们打电话。” 我老公就是靠谱。 骆窈坐到他的大腿上,搂着脖子亲了亲:“爱你。” 纪亭衍工作的时候会戴眼镜,书房暖黄的灯光照在他冷白的皮肤上,清冷感和暖意互斥,却又有种奇妙的和谐。 骆窈没忍住又亲了一下,纪亭衍右手搭在桌沿,指尖夹着钢笔,故意将头往后仰。 骆窈落了个空,委屈又生气地皱起脸:“躲我?” “工作时间,禁止亲密。”纪亭衍示意她往后看。 墙上贴着一张公告,板板正正的八个大字正是骆窈自己书写亲手张贴,她顿时无话可说。 我会写这个是因为谁! 骆窈咬了下嘴唇,转回去气哼哼地揉他脸:“越来越狡猾了纪亭衍同志!” 说完就要站起身。 男人搂住她的腰,抱起她找到一个更舒服的位置,眼里盛满笑意:“我可比骆窈同志好说话。” 然后微微抬起下巴,一副来吧等亲的模样。 骆窈忍俊不禁,可又不想就这么顺着他,故意等到快要贴上的时候突然撤开,然后拍了下他的嘴:“过时不候!” 这一次她没让他再抓到,灵活地跳起来回到了自己的书桌前,还得意地做了个鬼脸。 纪亭衍低低笑了两声,坐直身体拿起笔,轻声说了句:“这回放过你。” …… 光头老板姓罗,江湖人称罗哥,他其实没有刻意维持光头造型,只是有时候嫌摆摊热得慌,为了凉快方便,想起来就去推一下,没功夫的时候也能留到板寸。 但现在为了打出自家招牌,特意用刮刀刮干净发根,凭他以前用火钳子烫发的手艺,后脑勺差点儿没刮破皮。 “这罐是甜咸口的,炒菜做面码烧饼酱都可以。这罐是酸甜口的,孩子和女同志喜欢的多。这罐是香辣口的,里面放了肉丝,直接就饭吃都行!” 骆窈瞥一眼他足以反光的大脑袋,再瞧向包装上印着的同款头像,一时有些微妙的、违和的、无法与外人道也的熟悉感。 她强迫症似的将几个瓶瓶罐罐摆成正正方方的四边形,连朝向都一模一样,摆完最后一罐,罗哥的话也停了下来。 她笑了笑,说:“当初我只不过随口一提,现在能占这么大的便宜,比中彩票还划算。” 罗哥咧开嘴,心里很是舒坦。这话不正说明她很看好自己的生意吗? 其实他本身的底子足够,就算不是从自己口袋出的,是别人掏钱投资,也不差这笔,但出门在外,多个朋友就是多条路子,难得这姑娘脾气对他的胃口,他乐得吃这个亏。 不过话说回来,也算不得吃亏。 凭着这俩口子的职业和圈子,说不定哪天他还有求人帮忙的时候呢。 罗哥乐呵呵地说:“什么便宜不便宜的,我家里人还说呢,这个招牌贴切又简单,人家一听就印象深刻,省了咱们不少功夫,都是你应得的。” 骆窈大概也能猜到他的成算,但这事怎么看都利大于弊,很难经受得住诱惑。 眨眼间,她心思百转,双手交握于身前,拇指在虎口处偷偷摩挲了两下,有了个想法:“罗哥,如果有个能让你更赚钱的法子,你有没有兴趣?” 罗哥坐直身体:“说来听听。” 骆窈打的当然是让他赞助新节目的主意,但不是现在。且不说罗哥的意向,电台对投放广告的企业也有一定的考量,所以她只提了一下沈氏饮料厂赞助科学频道后的效果,再抛了个诱饵,个中利害条件不用说对方也明了。 罗哥是个聪明人,听完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朗声笑道:“我就说纪亭衍这小子有福气,媳妇儿娶得好啊。” …… 新节目名字未定,架构将成,骆窈和叶玲玲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化身成海绵,不断汲取经验和知识。 组里有位老前辈,是台里最资深的播音指导,与胡主任的板正严肃不苟言笑不同,她端庄优雅,面带笑容,却威压更甚,骆窈见了也忍不住绷紧神经。 “别紧张,字头不要用气过多。” “你是在和听众对话,不是说给自己听。” “你们毕业多久了?一年多,那基本功需要我讲一遍么?”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104节 她说话不紧不慢,语调温柔大气,却比直接训斥还要让人胆颤。 过去骆窈虽然在专业能力上保持谦逊,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自觉成长迅速,工作顺风顺水,心里多少也有几分自傲。 可如今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块小饼干,看似坚硬,然而轻轻一掰,全是渣渣。 不过压力归压力,真的收获前辈的肯定时,那种心情无可比拟。 说来也奇怪,明明夸奖的话没少听,可就这么一句——“小骆资质不错。”就足够让她偷偷乐上三天。 纪亭衍说这大概就和省级奖项与国家级奖项,通识类奖项与专业级奖项给人的情绪差距相类似。骆窈觉得这个比喻不够恰当,但意思好像也是那么个意思。 不知不觉年味渐近,春新路的各家各户都开始置办年货。有人托关系从养猪场买了一整头猪,价格比菜市便宜不少,因此相熟的街里街坊会去他家分几块肉。 王爷爷跟人关系好,买来一大块上好的五花,还帮骆窈他们弄来一小扇排骨,两人惊喜地连连道谢。 “这有啥,要我说你俩都这么忙,年夜饭就上爷爷家吃。” 骆窈嘴巴甜,又知道什么人吃什么样的套路,捧人从来不是干巴巴的夸,如果说两位老人家最开始还是因为纪亭衍的关系爱屋及乌,那么现在就是真的将骆窈当亲近的孙辈疼。 过年嘛,不就图个子孙和乐的热闹。 王奶奶却提醒他:“人家正儿八经的爷爷奶奶还在呢,哪有跟咱们过的道理,家里那十几张嘴还不够你忙活的?” “还真是,尤其那几个小的,能把咱家余粮都吃光。”王爷爷憨厚地呵呵笑,“那你俩过了十五再来。” 骆窈哑然失笑。 过年自然是要回家属院的,严格说起来,这还是骆窈第一次和纪亭衍一起守岁。 除夕那天,院里的孩子照例到一区空地上放烟花。骆窈前两年就过足了瘾,又自觉是大人了,不和这些小不点凑热闹,结果下午的时候一群小孩儿跑到三号楼底下喊。 “窈窈姐!出来放烟花啦!” 骆窈:“……” 都是小人精,知道每年谁最大方买最好看的烟花。 好吧,今年她确实也买了。 薛峥早就做好了出门的准备,这会儿正扒在门框上催她走不走,连薛定钧小朋友都晃晃悠悠地走过来抱住她的腿,似懂非懂地说:“姑姑,放烟花!” “你可不能去。”徐春妮将自家儿子抱起来,对骆窈道,“去吧三妹,这儿有我和你哥忙活呢。” 今年薛翘不在,多了一个纪德平,纪科长正蹲在地上帮忙修理婴儿车,此时抬起头说:“阿衍很小的时候还自己偷偷跑出去点烟花,差点儿没把自个儿的眉毛给烧了。” 骆窈挑眉,“从善如流”地拉起纪亭衍的手往外跑:“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到空地,彩珠筒冲天炮轮番上阵,五颜六色的火光印在天幕上,与落日争辉。 骆窈忽然想起来问:“爸说的是真的?” 纪亭衍摸摸鼻子:“我只是想知道烟花的燃放原理。” 果然是学霸的思维。骆窈偷笑,凑上去说:“我知道。” 纪亭衍好整以暇地看她。 “不信啊?”骆窈很神气地哼哼。 “说说看。” 骆窈这才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不同的烟花原理是不一样的,比如冲天炮彩珠筒这类,是先嘭——然后咻——啪——再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纪亭衍脸上有几秒的错愕,然后轻笑了两声,接着像是被戳到了笑穴,肩膀都抖动起来。 “很好笑吗?”骆窈推了推他,分不清是绷不住还是被他感染,眼睛都成了两道弯弯的月牙。 玩了一会儿后,最大的花盒重磅登场。今年薛峥主动请缨要去点引线,骆窈叮嘱了几句,又让纪亭衍护在他身边,小鬼头于众人艳羡的目光中一点点靠近,火星一着就立马逃开。 “瞧你那样儿。” 骆窈损了他一句,剩下的话也没再说出口,只见眼前乍亮,各种各样的焰火造型将昏暗的天光照明。升空,绽放,闪烁,像是漫天星子。 耳边交杂着各种欢闹声,骆窈看向身边的纪亭衍,问:“好看吗?” “嗯。”男人的眼瞳映着烟火,好似最为通透的琉璃,骆窈忍不住想伸手去摸,森黑的睫毛扫在指腹,带来若有似无的痒。 “给你看个更好看的。”她说。 纪亭衍垂眸。 小姑娘手中拿着一支仙女棒,金白色的火花一簇簇散开,却不如她眼里的微光夺目。 她的手就那么放在自己眼前,忽然五指收拢,下一秒又同时伸展开。 “嘭。”她的尾音上扬,透着股调皮劲儿,笑脸在“烟花”后面出现。 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烟花。 第93章 【正文完】 心上人 “保证听众的参与度, 互动游戏环节放到周六,文学讲坛和生活趣闻周一到周四各播两天,最新的计划时间表出来没有?给我看看……那会客访谈就安排在周五。” “骆窈, 你跟一下设备那边的进度。” “下周科学频道有活动?尽量抽两个小时出来, 赶在周三之前核对好汇款。” “开完会来一下, 跟小叶模拟搭档主持。” 这一年应该是骆窈成长最快的一年,重复严苛的训练与高密度的未知挑战占据每一天的大部分时间, 正值年轻的积极性与汲取力使之成为不可复制的一段经历, 夯实了通往未来道路的基础。 而工作之余,骆窈同样也在尽情地享受生活。 赶在纪亭衍三十岁生日之前, 他俩终于举办了婚礼。 喜宴场地是纪亭衍联系的, 现场布置是骆窈和他一起商量的。本来温海洋那厮听到消息后想帮忙安排自家酒店,被骆窈谢绝了——她老公说的有道理,他们结婚,重要的不是浩大的排场。 合适且喜欢就行。 原本骆窈估计邀请的宾客不会太多,但统计了一下亲朋好友老师同学领导同事,喜帖不知不觉便叠了几摞。 纪亭衍的同学送的礼物都很“实诚”,比如骆窈头顶那圈花环用的就是在农科院工作的同学培育出来的新品种,算是别样的限量款。 骆窈的亲友团们纷纷对她那身婚纱冒星星眼, 转着圈地赞叹, 恨不得马上去跟骆淑慧定制一件。 老太太选的日子很好, 天朗气清,暖风拂动, 阳光像分了无数个光点洒在骆窈身上,闪烁着碎金似的光彩。 修长的颈项,精致的锁骨,曼妙的腰肢, 慵懒的挽发完全展现出她姣好的容貌,明眸皓齿,笑靥如花,甫一出场便惊艳了所有宾客。 另一边的纪亭衍西装革履,修长挺拔,眉宇间的笑意冲淡了身上的疏离感,疏朗清俊,反而凸显出一股矜贵气质来。 两人站在一起就像一幅赏心悦目的画卷,引得弗洛朗灵感迸发。 这位游历各国的摄影师,于去年收到纪亭衍的邀请信,终于在婚礼前两日来到燕城,跨越大半个地球,为他们留下了许多动人的美好画面。 才艺展示是薛定钧这个小娃娃起的头,大家吃得正欢时,他忽然蹦蹦哒哒地跑上台去,扯着奶奶的嗓音唱了首《哇哈哈》,一开始只有靠前的几桌听见,后来所有宾客都停下说话声,虽然小家伙断断续续,不太成调,但大家仍然十分捧场。紧接着薛峥也跑了上去,从孩子感染到大人,即便没有伴奏,《甜蜜蜜》的曲调也无人不知晓。 敬酒的时候,骆窈身上的旗袍又吸引了许多目光。萧曼茜握住女儿的手,一并举起手里的果汁,低头提醒:“要说什么?” 小丫头糯糯地开口:“祝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骆窈稍稍蹲下身子和小丫头平视,和她碰了下杯:“谢谢你。” 马上要退休的田老师见状,笑意盈盈地鼓励他们,还说自己没准儿能亲自欢迎他们的孩子来幼儿园。 骆窈算了下时间,那估计得今年怀明年生,不如指望他们家薛峥上初中,速度更快。 如果按正常升学进度,薛峥这个小鬼头下半年该要读五年级,但他上半年就很有主意地跟老师申请了跳级,后来成功通过学校出的小学毕业考,于是名头一换,这会儿马上就要和六年级的哥哥姐姐一起毕业了。 岳秉他弟岳游向来与薛峥你追我赶,知道这个消息后立马跟着跳级,小哥俩去了同一所初中,怕是未来五六年都仍是对方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十月,纪亭衍的一个研发成果获奖,拿到一笔小奖金,聚餐那天骆窈去接人,几个学生脸色通红支支吾吾,好半天才叫了声师母。 骆窈笑着说:“我这辈分长得挺快。” 跟她差不多大的几个学生也笑了:“不介意的话其实我们还是您的粉丝,科学频道我们每天都听的。” 骆窈挑眉:“确定不是你们老师布置的强制任务?” “不是不是。”几个学生连连否认,“全靠师母您的个人魅力。” 十一月,当了三年义务兵的纪桦正式退伍。一米八的小伙子顶着光溜溜的板寸,拎着简单的行李走进院子,与三年前那副吊儿郎当的混混样相去甚远,邻居们愣是没认出来。 纪科长见了他也有些失神,纪桦在他跟前跪下邦邦邦磕了三个响头,到骆窈面前的时候举起一瓶矿泉水,咧着嘴笑道:“嫂子,这招我也学会了。” 纪科长没拦着他见郑敏,那天纪亭衍没跟去,只听说郑敏抱着小儿子痛哭了一场,但最后没同意纪桦离婚的提议,只让他自己好好生活。 退伍以后,纪桦没有考大学的打算,如他自己所说,他不是读书的料,在军队里能力也只能算中庸,好在他学得了一手开车的本事,在家待了三天就找了个厂跟着一位老师傅学开货车,总算让纪科长放下了心。 十二月,罗哥给骆窈送来了第一笔分红。“光头”这个牌子发展迅猛,短短一年就已经从小作坊变成了小有规模的正规公司。 没过多久,骆窈给新节目拉来了一个赞助商,几番商谈之后,成功与罗哥签订了一年的合约。 …… 又是一年辞旧迎新,踏着新年的钟声,承载着希冀与祝福,八十年代挥手告别。 这一年的除夕纪亭衍出差不在燕城,骆窈中午安顿好家里,把儿子托付给王爷爷他们照看,下午下了班便直接去了火车站。 她没有告诉纪亭衍要来,出发时传呼机还收到了几条消息,但她来不及回电话。 春运的票不好买,春运的火车更不好挤,过道车厢连接处哪儿哪儿都挤满了人,连个动弹的地方都没有,好歹骆窈还有个硬座,忍耐了五六个小时的复合气味,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这是一个小站,站台不封闭,能看到外勤值班员正在驱赶想留下过夜的流浪汉。 下车后走二十几米就是出站口,看见纪亭衍的一瞬间,惊喜将满身的疲惫感驱散,骆窈三步并两步地跑过去一把抱住对方。 “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给你打传呼不接,家里也说你没回去,还是打给王爷爷才知道你来了这里。”纪亭衍紧紧拥着她,用力感受着她的体温,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语气有些急,“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这时候火车上人那么多,遇到坏人怎么办?现在这么晚,这里连辆车都打不到,你又人生地不熟,要是……” 他都不敢再想下去,说到这里也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纪亭衍努力缓了缓,仍是没好气地捏住她的脸晃了晃:“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他手套都没戴,手指冻得通红,冷得像块冰。 “还笑!”纪亭衍轻斥。 “对不起嘛,我太想你了。”骆窈握住他的手使劲搓热,一边帮他哈气一边还偷偷抬眼瞥他。 小心翼翼,却是装模作样。 纪亭衍当然清楚,但半肚子的话就这么被堵在了喉咙口,毫无招架之力地笑了笑,低头就亲了下来。 穿成年代文里的朱砂痣 第105节 纪亭衍开的是单位的车,火车站离招待所有一段距离,凌晨路面空旷,大冷的天连只飞鸟都没有,只能听见汽车发动机的响动。 “你忘了我会功夫的,真要遇上坏人,谁吃亏还不一定呢!”骆窈竭力给自己寻找解释的余地。 纪亭衍轻飘飘地睨她一眼,眼神和指尖的温度一样凉。 骆窈登时想起了自己曾经在裴峻手底下吃过亏,尴尬地讪笑几声:“这两年我也有进步的,不信等会儿给你比划两下。” 纪亭衍正在自己消化气劲,闻言叹了口气,温声道:“知道了。刚才在火车上是不是没休息好?先睡一会儿,等到了再跟我比划。” 骆窈敛了眉,鼓起腮帮子思考哄人的办法,眼珠转了转,忽然调整了一下音色,用足以让人酥掉骨头的语气唤道:“阿衍。” “阿衍哥。” 刺耳的刹车声撕破寂静,惊醒了路边不知名的小动物,骆窈整个人顺着惯性往前倾,然后又撞回靠背,发现车子在一条小路上停了下来。 周围甚至连路灯都没有,肉眼所及之处只有车灯照到的那一小块地方,周围黑漆漆一片。 骆窈看不到车窗外的情况,转回头想问纪亭衍,男人却已经倾身靠近。 “咔哒。” 安全带解开的声音此时此刻分外清晰,骆窈才张开嘴,他的气息便已经渡了过来,发了狠吻她。 狭小的空间里,所有声音都被无限放大,纪亭衍气劲未消,此时已然转化成了另一种冲动,嗓音又低又哑。 “不想休息?” “那就别睡了。” 又是打电话又是着急借车,研究所的同事都知道了纪工的媳妇儿赶着大年三十来看他,各个都羡慕不已。 大年初一他们也没有放假,照例早早起床准备工作, 大家体谅纪亭衍,本想让他休息半天,却发现纪亭衍比他们起的还早。 纪工果然是纪工。 早晨要外出,大家伙分批坐上车,纪亭衍听见有人对他说:“欸,这车不是刚洗过嘛?纪工,你昨儿又擦了一遍?” 纪亭衍泰然自若地点点头:“晚上没看清路,不小心开到泥坑里去了。” “啊,人没事儿吧?” 纪亭衍曲起指关节碰了碰鼻尖:“没事儿。” 就是地方太小了,不好活动。 骆窈更是腰酸背痛,在招待所躺了大半天,等纪亭衍下午回来后听到他这个说辞,趴在床上侧着脸哼哼:“我是泥坑?” 纪亭衍帮她按摩放松,闻言浅笑:“你是沼泽。” 一旦陷入,便难以自拔。 骆窈只能在这儿待一天,回去的时候纪亭衍想帮她买一张卧铺票,奈何春运的票务实在紧张,骆窈当初也只买到一张回程的站票。 他送骆窈上了火车,想了想又走到卧铺车厢,没过多久就回来提起行李:“走吧,到前面去。” 骆窈顿时明了,跟着他穿过人群,贴在他耳边小声问:“你跟人换票啦?” 纪亭衍应声。 加了三倍的钱。 将人安置好,纪亭衍轻轻吻了下她的额头,认真叮嘱:“到了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到点我会守在电话前面。” “知道啦。”骆窈乖乖点头。 车子开动,骆窈跟窗外的纪亭衍挥手,直到身影越来越小,消失在视线中,才肯收回目光。 …… 三月的第一天,新节目正式开始直播。虽然无需露面,但骆窈还是穿了一套正式的西装,走过导播间的时候,张哥笑着对她说:“小叶又上卫生间去了,你呢?现在紧不紧张?” 紧张吗?有点儿吧,毕竟准备了这么久,但也正是因为准备了这么久,她现在的信心远超过那点紧张感。 “不敢紧张。”她笑道,“怕朱老师会在直播的时候批评我用气不当。” 张哥懂她的意思,顿时哈哈大笑。 晚上八点,全组人都已经就位,骆窈和叶玲玲开始了不知道第几遍的顺稿。 八点十五,所有设备检查无误,骆窈已经放下演播稿,和叶玲玲随性地聊天,放松心情和口腔肌肉。 八点二十五,骆窈在几秒内发了会儿呆,闭上眼的时候,脑海快速闪过各种各样的画面,然后和抽奖摇号似的,一点点定格在最后一处。 她微微翘起唇角。 八点二十九,骆窈提了口气,和叶玲玲对视一眼,互相比了个ok的手势,脊背不约而同地挺直。 八点三十,节目正式开播,一小段音乐过后,骆窈和叶玲玲配合默契地开口:“听众朋友们,晚上好,欢迎收听燕城广播电台综合文艺节目,《一周新天地》。” “我是玲玲。” “我是骆窈。” 此前节目的宣传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部分感兴趣的听众早已守在收音机前,也有忘记之前的通知,照例等着原来的节目却发现内容不同的听众,想调频却又被吸引,还有一部分是熟悉主持人的听众,听见熟悉的名字顿时停下动作,不知不觉就听完了整期节目。 今天的主要内容是和听众分享生活趣闻,骆窈和叶玲玲经过一年的磨合,在直播中配合默契,一个说一个捧,一人往外放另一人就往回收,节目效果自然,很容易就将收音机前的听众带入了情境,甚至结束后还有些意犹未尽。 “咦?怎么就没了?” “明天还有么?” “节目里说了,周一到周六,每晚八点半,明儿个和今天的内容一样。” “明儿个一样,那后天呢?” “后天是什么嘉宾访谈吧,还是打电话猜谜来着?我记得前几天有节目单啊,是不是被你扔了?” 与此同时,燕城的各家各户也都上演着类似的情形。等到次日节目开播之后,听众热线不停响起,骆窈隔着玻璃窗看见张哥忙碌切线的模样,低头偷偷勾了勾嘴角。 这个年代,消息反馈不如网络发达的几十年后,没有一夜爆红这种说法,但仅凭节目在燕城人之间的讨论度便可以窥探一二。 甚至节目播出的第三天,骆窈去早点铺买早餐的时候,还有不少邻居追着问她:“窈窈,昨天那期节目最后留的问题能不能私底下透露一点儿答案呐。” 就连王奶奶都在问:“第几个答对会送牙膏啊?” 令骆窈哭笑不得。 节目播出一周后,全国各地的信件雪片似的飞来,组里甚至又加了一位导播辅助张哥,才能将将抵抗得住热情的听众来电。 等新一季度的收听率报告出炉,《一周新天地》一跃成为了榜首,全组人这才敢彻底将心头的大石头放下,发出一声欢呼。 …… 烈日送走了春光,秋风消散了蝉鸣,冬雪悄声无息地亲吻大地,不知不觉,又到了一年的尾声。 骆窈如今手握两档热门节目,在燕城乃至全国的知名度也如事业一般蒸蒸日上。 纪亭衍说自己的学生天天吵着要见见她,骆窈帮他抹好刮胡子的泡沫,仰着脸笑:“他们敢在你面前吵?” 他在学生口中可是位面冷心也不算很慈的严师。 纪亭衍不置可否:“嘴上是不敢说,可是眼神、表情、小动作太明显了。” 骆窈忍俊不禁。 事实上随着节目的热度上涨,不断增多的听众之中也有个别人,格外的热情,虽然春新路的街坊们都知轻重,家里还有儿子坐镇,但骆窈还是在院子里发现过一两封随意扔进来的信。 因此研究所分房到来的时机便显得尤为巧妙。 分配给纪亭衍的房子在长河区,两室一厅,就他们住倒也正好。只是骆窈考虑之后并没有将所有东西都搬过来,免得空间太过拥挤。 前一任住户留下的痕迹不多,房子也被维护得很好,骆窈心里的小算盘敲了起来,躲进被子里问纪亭衍:“你留意一下所里的消息,如果政策允许了,咱们就把这房子买下来。” 长河区马上要纳入治理范围,这片升值是迟早的事,买房宜早不宜迟,研究所福利房买卖还有一定的优惠,以他们现有的存款要想买下这套房还是很富余的。 纪亭衍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有多少?” 骆窈掰着指头算:“你的存款工资各种奖金加上我的分红和奖金,应该有这个数。” 纪亭衍眉梢一抬:“你的工资呢?” “用作平时花销啊!” “所以,咱们家一直是骆窈同志在养家啊。”纪亭衍笑着把她搂进怀里。 其实没有算得这么清楚,不过纪亭衍这么说,骆窈也就顺竿子往上爬:“那是!” “辛苦了。”纪亭衍同志不仅在语言上表达,还用行动犒劳她。 骆窈很快绷起脚背哼哼,还不忘提醒道:“你记得去问……” 纪亭衍吻住她的唇:“窈窈,事情得分个轻重缓急。” …… 新房子里没有什么大家电,骆窈也不急着置办,而是托台里同事买了一台家用手持摄影机。 “时间可不等人,这些留到以后都是珍贵的回忆。” 家里有一个架子专门放照片,骆窈会从相册里拿出几张喜欢的塞进相框摆在上面。 有确定关系那天弗洛朗拍的,还有在温海洋家打台球时,骆窈抓拍下来的画面,旁边还有全家福,结婚照…… “你怎么想起联系弗洛朗来参加我们的婚礼?”骆窈回头问。 纪亭衍从身后抱着她,双手交握。 “我记得你很喜欢,说他很会拍人物之间的关系。” 那都是什么时候说的了。骆窈莞尔,指着那张他拿着台球杆的照片说:“我觉得我的技术也不错啊。” 纪亭衍摩挲着她的手背,忽然开口:“这张也好看。” 骆窈抬起眼眸,那层并排放着他们俩的毕业照。一个黑白,一个彩色,服饰站姿神态都明显代表了两个不同的时代。 “有什么特别?”骆窈问。 纪亭衍的手指轻轻落在她的照片上,好像还能回想起当时的画面:“你当时眼里是我。” 骆窈记起来了,抬头问他:“你知道当时我在想什么吗?” “什么?” “我在想。”她扣住他的左手,眼眸里映出他的模样,“如果时间只剩下这一秒,我最想看见的人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