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追妻计划》 第1章 穿回古代成萝莉 京城六月的天,闷热的像是将整座城都放在了蒸笼里,黏糊糊湿哒哒的叫人喘不过气。苏漫无精打采的躺在临窗的炕上,默默的盯着墙角里的那一小盆冰块发着呆。 身边有一阵没一阵的飘来丝凉风,苏漫扭过头,看着身侧一边打着扇子一边打着瞌睡的小丫头,嘴角微微的撇了撇。 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四五天了。 这会儿的自己早已经没有了最初睁开眼睛那时候的慌乱,可是她仍旧不敢轻举妄动,就怕这些擅长宅斗的夫人太太们一眼就将自己看个透。 窗外传来聒噪的蝉鸣声,吱扭吱扭的吵得苏漫头疼,她微微皱了皱眉,手掌撑着炕想要翻个身。 身上的衣料摩擦着大炕,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这声音虽然不大,可帘子那边的小佛堂里仍旧是传来一声轻咳。很显然,佛堂里的人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苏漫闻声立刻停了动作,收回手臂阖上了眼。 旁边打扇的小丫头也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小心翼翼的凑到苏漫跟前,轻声问道:“姑娘可是渴了?小厨房里煮了绿豆水,奴婢去帮您端一碗过来?” 苏漫却是没有理她,只继续眯了眼睛装睡。 那丫头抿了抿唇,似是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退了回去,继续轻轻地打着扇。 室内再次恢复了安静,苏漫仍旧躺在炕上,看似一动不动,可她那藏在薄被下面的脚踝却是缓缓的动了动。 不多时,小佛堂里便传出了一阵的声响,苏漫只感觉一阵檀香随着那声音一同飘了过来。紧接着,她便听到一个妇人轻声问道:“姑娘一直睡着?” 身侧的丫头低低的应了一声是,苏漫便感觉有人在自己的身侧坐了下来。 一只手缓缓抚上了她的额头,轻轻的触了一下便离开了,那妇人的声音便又在她的身侧响起:“这孩子自那日醒来后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请了太医又说没什么事儿。唉,可我这心里却总是不踏实。” “老夫人您不用担心,”另一个略苍老一些的声音响起,“既然太医说了无事,定然是无事的。咱们姑娘是个有福的,说不准就是贪睡长身子呢。” 苏漫仍旧闭着眼睛装睡。这几日她一直就是这么过来的,无人的时候就打量打量四周,有人的时候便就像现在这样。 她如今这个身子不过才五岁上下,想来大家也不会觉得一个五岁大的孩子会故意装睡,所以过了这么多天了,苏漫这点小伎俩仍是没有被人拆穿。 身侧的两位妇人又絮絮叨叨的说了一会儿话,苏漫就这么眯着眼睛听着,没过多久竟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 “父亲,父亲,您就将那匹枣红马送了女儿罢!”眉眼精致的小姑娘梳着丫髻,穿着一件嫩黄的圆领对襟短衫,配着一条石青色的织金纱马面裙,在这炎热的夏季里,小姑娘的打扮如同花瓣上的露珠一样叫人眼前一亮。 被称作父亲的高大男人满脸的胡茬,原本冷硬的面容在看到小姑娘之后瞬间便绽开了笑容:“漫漫可还有什么旁的想要的?那野马性子太野,伤到你就不好了。”说着,他伸出宽大的手掌揉向小女孩的发顶。 小姑娘沉默地垂下头,愣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扬起脸,笑着说道:“父亲给女孩带回来的狐狸皮子已经很好了,女儿就不要旁的东西了。” 苏震听得有些心疼,伸手便将自己身前小小的姑娘抱进了怀里:“我家漫漫果然是最最乖巧懂事的了。” 大人们簇拥着才从辽东归来的忠勇伯苏震往里走,小小的苏漫则是歪了头站在垂花门下一动不动。 苏澈原本正跟在众人身后往里走,回头看见自己的妹妹站在原处没有动,脚步顿了顿,终于还是调转过头跑了回来。 “妹妹,你站在这里做什么?”苏澈不过十来岁,声音还未脱了稚气,“祖母还等着呢。” 小小的苏漫却只是歪了歪头,然后小小的脸蛋上扬起一抹狡黠的笑容:“大哥哥,你想不想去骑马?” 两个小家伙手拉着手偷偷出了垂花门,沿着回廊一路小跑,直奔外院的马厩而去。 苏澈原本是有些害怕的,可是看到自己最疼爱的小妹妹歪着头满脸崇拜的盯着自己,诚恳的说着:“大哥哥尚不会走路就会骑马了,不过一匹关外来的马算的了什么,我有大哥哥护着就更没什么可怕的了。”便就什么都忘了,一心只想着万不能让自己的妹妹失望。 兄妹二人趁着马厩的人收拾马车,悄悄的潜到了那匹高大的枣红马身侧。 这匹枣红马是苏震从关外带回来的,与关内的战马不同,这匹马更加高大一些。 似是感觉到了苏漫与苏澈的靠近,马儿有些烦躁的跺着蹄子,鼻子里更是不停的喷着浓重的气息。 苏澈看那马匹浑身油光水滑,连一丝杂色也无,心中也是生了些许喜欢。但是那马背上却是没有马鞍的,光秃秃的肯定是不能骑了。 苏澈这头打了退堂鼓,可是苏漫却是浑不在意这些。她搓了搓手心,趁着苏澈还没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 苏澈站在原地,张大了嘴巴看着自己那拽着鬃毛往马背上爬的妹妹,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这边苏漫个子虽小,但是她从小就跟着几个哥哥习武,所以,不过两三下就踩着马腿蹬上了马背。 可是还没等苏漫高兴,那枣红马便如同疯了一般开始不停的嘶鸣,前蹄更是高高扬起。 苏漫双手紧紧的揪住鬃毛,可无奈自己终究力气太小,在那马又颠了两下之后,苏漫终于坚持不住,被甩了下来。 失重的感觉太过真实,脚踝的疼痛也太过真实,苏漫呼一下便从床上坐了起来。 午后的阳光透过纱帐晒了过来,微风吹起纱帐缓缓扫过苏漫的脸,她这才长舒出一口气。原来,只是个梦啊。 然而苏漫的心才放下,便听到自己身前一个柔和的声音响起:“是梦到我从马上摔下来了罢。” 第2章 原主心愿有点怪 苏漫被这声音吓了一跳,猛的转头往自己对面看去。 只见酸枝木雕花的架子床上,除了大汗淋漓的自己,竟还坐着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女。 那少女杏眼桃腮,秀鼻樱唇,肤若凝脂,很是好看。 可是苏漫却越瞧越觉得这少女眼熟,一时半会儿却又想不起自己究竟在哪里见过这少女。 那少女见苏漫怔愣着说不出话来,抿嘴笑了笑,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块铜镜,递到了她的手中。 苏漫呆愣愣的接过那铜镜,眼睛却仍旧盯着那少女看。 少女纤长的手指点了点那打磨的十分光滑的镜面,示意苏漫往镜子里看。 苏漫顺着少女那如削葱一般的白皙指尖往那镜中看去,这才恍然。 相似的眉眼,相似的轮廓。 面前这少女,竟就是成年后的自己,原本的忠勇伯府嫡女——苏漫。 少女见苏漫终于明白了过来,这才轻笑着开了口:“可是吓到你了?” 不知道为何,这明明应该是十分诡异的场景,可苏漫却感觉十分的平静,甚至有种终于来了的解脱感。 “你果然和我很像。”少女见苏漫神情平静,面上浮起了轻快的笑容,“这样的话,这些事情交予你,我也能放心了。” 这话苏漫就有些听不懂了:“什么事情要交给我?” 少女却是不答,只垂了头低低的笑了一声。苏漫看得有些恼火,她三两下蹬了身上的薄被,手脚并用的爬到了少女苏漫的身前,两只胖胖的小手一伸,便将对面少女的脸抬了起来。 “你倒是将话说清楚啊……”话未说完,苏漫的声音便梗在了喉咙里,因为少女此刻竟是满面的泪痕。 少女见苏漫满脸的惊愕,连忙抬袖将自己脸上的泪水擦去,勉强笑道:“你瞧我,原本想着与你好好说说话的,可想起过去,就忍不住……” 苏漫看着眼前这张与自己相似的脸,心中一动,语气也忍不住软了下来:“你有什么事直说就是了,我如果能帮上忙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少女对于苏漫这个反应似是毫不意外。她轻笑了一声,抬眸望向眼前这个软绵绵的小姑娘,低声说道:“我曾许过一个愿,若是再有来生的话,愿我家人平安,愿我爱人顺遂,愿我……兄长如意。” 小小的苏漫听得有些云里雾里,撑着小脸满脸疑惑的望向少女:“你这愿望很正常啊,可是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啊?” “你且别急,听我慢慢说。”她说着,再次望向苏漫,“我原本就是个偷得一次生机之人,如今已是再没福气重来这一世了。所以如今也只能求你来帮我走这一遭,替我了了这心愿。” “你可愿意?” 苏漫听得有些糊涂,想要问得更清楚一些,而对面的人却像是明白她的想法,先一步开口说道:“关于我的过去,关于苏家的过去我都会细细讲给你听。” “只是,”她语气一转,“过去的事情你不必太过纠结,将来要发生的事情才是你需要注意的。” 苏漫见少女语气郑重,便也收敛了神色,一脸郑重的盯着面前的少女。 “今年中秋的花灯节,若是可以,你最好不要出去。”少女的声音柔和,缓缓的滑过苏漫的耳膜,“今年秋闱,兄长会高中,你可万不要忘了亲口恭贺他。 “明年的春闱,兄长高中两榜进士,被陛下钦点为探花郎,一时间可谓风头无两。 “兄长后又考中了庶吉士,入了翰林,进了六部观政,一路可谓是顺风顺水。直至十年后,兄长成功入阁,成为了大陈最年轻的阁老。” “你等等,”苏漫有些奇怪,抬手打断了少女的话,“你这兄长是谁,苏澈?” 苏漫是真的很奇怪。 这几日她虽然没见过自己的这个大哥,可是想也知道,伯府的世子爷,一个注定要继承爵位的人,怎么可能会去读书考科举嘛。 这点常识苏漫还是有的。 “怎么可能是大哥,”对面的少女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就大哥那个德行,上战场打仗还成,叫他拿笔写字,可真是难为死他了。” 虽然苏漫十分赞同少女的答案,可是她仍旧忍不住为那个连自己妹子都吐槽的大哥点了支蜡。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官方吐槽最致命啊。 “所以,这个兄长到底是谁?” 听苏漫再次提起兄长,原本满脸笑意的少女,神色却瞬间黯然了几分:“兄长,兄长身份极其特殊,我一句两句也讲不清楚,你日后自会知晓。”说完她似是觉得还有些不够,拉了苏漫的手真诚的说道,“兄长虽然与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他待你是真心真意的,你可莫要辜负了他的心意。” 苏漫只觉得自己手腕一紧,她抬头向少女望去,却见少女眼中再次蓄满了泪水。 苏漫有些不知所措,这人说话就说话,怎么还老眼泪汪汪的。她的一只手被少女拉着,另一只却不知道该往哪里摆了:“你可别哭了,我这看着也怪难受的。你有什么话尽管说,我必然帮你就是了。” 少女听了苏漫这话却是破涕为笑,手指轻轻拧了她肉嘟嘟的脸颊,低声道:“我也的确要靠你来帮我了。” 她说完这话,脸上的神色一肃,郑重说道:“你千万要记得,十年之后,我苏家将有一场破家的劫难。” 苏漫听了她这话,原本挣扎的动作也是一顿,瞪大了眼眸径直望向少女。 少女的声音未停:“这劫难起因是辽东战乱,陛下派父亲和大哥前往御敌,并许诺,父亲凯旋后,便立我为太子妃。” 听了这话,苏漫的神色一凛:“怕是父亲和大哥因此无法凯旋了。” 少女缓缓点头,长叹了一声,调整了情绪才继续说道:“的确是这样,而这也正是兄长悲剧的开始。” 苏漫有些不懂,这正好好的说着苏家的事情,怎么绕来绕去又绕到这个兄长身上了? 所以,这个兄长,到底是谁? 这边苏漫还满脑袋问号,却听少女缓缓说道:“我的心愿,便是兄长此生能够平安喜乐度过一生,再不要走上前世的老路了。” 啥?你心愿难道不该是避免苏家的灾祸吗?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第3章 这个兄长不一般 床榻上,原本玉雪可爱的小姑娘,此刻却是满脸通红,双目紧闭,分外不安的扭动着身体。 陆衍听到动静,连忙探了身子往床榻上看去。 苏漫因为发热而脸颊通红,额头上遍布着细密的汗珠。 此时她不知道梦见了什么,身体正不停的扭动着,口中也喃喃的唤着:“……兄长。” 陆衍听到这声低唤,整个人便怔在了原地。 可是床上的小姑娘却是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唤了这一声之后便又闭紧了嘴巴,来回扭动起来。 陆衍回身从丫头的手中取了湿帕子,细心的替苏漫擦了额头上的汗。 “衍哥儿,这些事情叫丫头们来就成了。你才回来,还是早些回院子里歇着罢。” 陆衍闻声回头,只见苏老夫人扶着周妈妈站在门口。 他将手中的帕子递还给小丫头,这才向着苏老夫人恭敬地行了一礼,道:“多谢老夫人关心,衍心中实在是担忧妹妹,所以冒昧漏夜前来,还请老夫人见谅。” 苏老夫人吴氏看了眼前的少年,心中思绪万千。 这少年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可是身上的气度却是比许多已经及冠的青年人还要沉稳几分。 少年生着一双桃花眼,右眼下一颗芝麻大小的红痣在烛火的映衬下显得分外妖艳。 这少年分明生得一副好样貌,态度也是端正恭谨。可是不知道为何,老夫人吴氏对他就是生不出半点喜爱。 知道陆衍对苏家也是真心实意,吴氏便也就收敛了心里那点不喜,微微颔首道:“你也是有心了,课业这般繁重,还要特意从通州回来,没得耽误了自己的前程。” 陆衍却只是回眸望了床榻上仍旧不十分安稳的小姑娘一眼,这才轻声回道:“老夫人言重了,漫漫也算我看着长大的,她受了伤我自然是要回来看一看的。” 他说罢,稍稍后退了一步,将床榻让开,露出里面苏漫红扑扑的小脸。 “老夫人,我瞧着漫漫有些发热,正打算向您禀了此事。” 听到自己的孙女不太好,吴氏也顾不得再与陆衍说话,两步就走到宽大的架子床边,一眼便看到了皱着眉头不停扭动的小姑娘。 “怎么烧得这般厉害!”吴氏只看了一眼,便伸手将苏漫连人带被子一同裹了起来,厉声对一旁的丫头喝道,“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请了大夫过来!” 那丫头连忙躬身应了一声,疾步退了出去。 陆衍看着蜷缩在吴氏怀里的苏漫,忍了又忍,终于还是背着手站到了吴氏的身侧。 吴氏搂着苏漫,保养得宜的手指不停的抚摸着小女孩那细嫩又灼热的肌肤,声音里也带着明显的心疼:“漫漫,漫漫。” 热。 苏漫只觉得自己浑身像是要烧起来一般的灼热。她想要挣脱那灼热,可是身上却半点力气也没有。 苏老夫人看着苏漫通红的小脸,更是心疼的要命,又扬声对着外面的人催了几句。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周妈妈引着府里养着的老大夫小跑了进来。 周妈妈一进内室,便见到吴氏将苏漫裹在怀里,连忙上前脸两步,抬手接了苏漫,道:“老夫人,大夫来了,您先将姑娘放开。” 吴氏见到那老大夫,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轻轻拍了拍苏漫的后背,低声道:“漫漫,大夫来了,咱们叫大夫看了病就好了。” 周妈妈抱起苏漫,将小姑娘在床榻上放好,这才回身冲着那一脸严肃的老大夫笑道:“常大夫,您快给我家姑娘看一看罢。” 那姓常的老大夫连连躬身应声,这才将手里的药箱放在一旁,上前来替苏漫把脉。 常大夫替苏漫诊了脉,说是邪风入体,中了暑气,开了副散热解表的方子就退了出去。 吴氏连忙差人去抓药熬药,待到苏漫喝上药,已经是月上梢头了。 看着孙女喝了药睡得安稳了些,吴氏这才舒了口气,对一直站在一旁的陆衍点了点头,轻声道:“时候不早了,衍哥儿也快些回去歇了罢。” 陆衍再次望了一眼床榻上的小姑娘,见她睡得十分安稳,这才向着吴氏恭敬的行了一礼:“那晚辈便先行告退了。” …… 陆衍从慈心院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然不早了,所以他便没有再绕去前院的给苏震夫妇请安,而是径直回了外院的墨渊居。 墨渊居与内院隔着花园子,陆衍出了垂花门又沿着曲折的游廊走了好一会儿,这才远远看到自己院子的灯火。 陆衍走得近了,这才看到院门外,青城提着一盏灯笼等在那里。 青城见到自家主子回来了,连忙迎了上来,躬身道:“公子。” 陆衍淡淡的应了一声,脚步未停径直往院子里走去。 青城连忙转身跟上,继续低声禀道:“伯爷知道您今晚回来,特意过来看看,见您去老夫人那了,没说什么便直接回去了。” “知道了,你将我带回来的东西收拾收拾,我明日一早便去向伯爷和夫人请安。”陆衍说着,人已经到了正房门口。 墨渊居占地并不很大,不过三间正房外加两间耳房,东西两侧配有厢房,不过这处院落只有陆衍一人居住,所以倒也不嫌拥挤。 陆衍推开正房的隔扇,青原正在内室铺着床,听到动静立刻迎了出来,向着陆衍拱了拱手:“公子,东西都收拾好了,您早些歇了罢。” 陆衍今日是从通州乘了一日的马车回来的。 原本苏震寻了人要把陆衍送进国子监读书的,可是陆衍自知自己身份特殊,谢过了苏震的好意,选了通州一家先生严苛的书院读书。 苏震对于陆衍的这个选择倒是没有什么异议,毕竟身为男儿就要为自己的将来负责。所以他便欢欢喜喜的备好了束脩,将陆衍送去了通州。 通州距离京城的内城毕竟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平日里府中无事,陆衍并不会回府。 今日也是听说了苏漫出事,加上秋闱渐近,他这才匆匆向先生请了假,赶了回来。 伯府中人都知道陆衍最是疼爱苏漫,所以对于他这一举动倒是都没有什么意外。 陆衍站在内室,看着铺得平整的床榻,这才缓缓舒了口气,吩咐道:“你们先下去罢。” 陆衍见青城将门扇阖上,这才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额角,缓缓在窗下的软榻上坐了下来。 今日自己果然是太过冲动了些。好在如今漫漫不过是个孩子,自己与她到底说不上有什么男女大防,若是再过两年,自己还这般鲁莽,怕就会引起苏家人的不满了。 陆衍想着安静地躺在床榻上女童柔嫩的面颊,心中不禁一片柔软。 那一声含糊的兄长却又叫陆衍微微蹙了眉,漫漫过去从未这样称呼过自己的。 罢了罢了,这段时日自己经历的实在是太多了些,许是自己听错了也未可知。 陆衍自嘲的低笑了一声,这才起身走向床榻,熄了烛火。 第4章 长夜漫漫无心眠 苏漫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半夜三更,夜深人静。 她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头顶那陷在黑暗中的承尘,脑中思绪却是混乱一片。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有个姑娘给她讲了一个故事。那故事很长,长得横跨了一个人的一生,那故事又很短,短的仿佛眨眼之间就结束了。 苏漫想着那个不知真假的故事,悠悠的叹出一口气。 谁知外面的守着的人竟是没有睡,听到她这一声轻叹,立刻端了烛台过来。还未等到苏漫反应过来,那人已经掀开了床帐。 微弱的烛光在黑夜之中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苏漫怔怔的望着那团烛火,却是没有注意到端着烛台的人。 黛蓝披着一件素锻的上衫,正端着烛台担忧地望着床榻上木愣愣的少女。 黛蓝原是苏老夫人身侧的二等丫头,今年已经十四岁了,因着苏漫搬到了慈心院里,她便被提了大丫头,贴身伺候苏漫。 这几日里她怕自家姑娘夜里睡不安稳,便夜夜卷了铺盖睡在苏漫的床脚下。所以适才苏漫不过是叹了一声,她便立刻就起身了。 “姑娘可是觉得哪里不好?”黛蓝端着烛台等了好一会儿,见床榻上的苏漫没有反应,这才再次开口问道,“要不要喝水?” 主仆二人不过说了这两句话,隔间的苏老夫人那边也就传来了起身的动静,没多大一会儿,周妈妈便搀着苏老夫人掀了帘子走了进来。 黛蓝见苏老夫人过来了,连忙弓着身后退两步,行了一礼:“老夫人。” 苏老夫人微微颔首,眼睛却是往床帐后头看去:“漫姐儿醒了?” “看着是醒了,可是婢子问了几句,姑娘都不理会,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梦魇着了。”黛蓝伸手将床帐掀开,语气里也带着些焦急。 苏老夫人听了,几步走到架子床前,探身便往床里头看去。 苏漫这会儿已经彻底回过神来了,她拥着薄被坐起身来,还未等有更多的动作,便见一个年约四十的妇人坐在了自己的床榻边上。 这妇人头发随意的散着,身上只穿着素白的中衣,肩头也只披了件蜜色的圆领衫子。 吴氏皮肤虽是保养的很好,可眼角眉梢依旧有了岁月的痕迹。可即便是如此,仍是不难看出这妇人年轻时的风韵。 苏漫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吴氏,只觉得一股酸楚从胸间涌起,那酸意缓缓的上升,直至鼻尖眼角。 坐在床榻边上的吴氏本就挂心着自己这个宝贝孙女,如今见她看到自己,话还未说就先红了眼眶,一时间更是心疼得无以复加,伸手就将苏漫搂进了怀里。 感觉到吴氏的温暖,苏漫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她伸手揪住了吴氏的衣襟,终是不再强忍,放声嚎啕,似是积压了一世的委屈都要在这一刻宣泄出来一般。 吴氏听到苏漫这边嚎哭,也是心疼的红了眼眶。她抬手拍了拍苏漫的后背,口中低低地念叨着:“哭出来就好了,哭出来就全好了,赶明祖母就叫你爹将那马宰了给你出气。” 原本痛哭不止的苏漫听到吴氏这般说,却是瞬间止了声。她从吴氏怀里抽身出来,噘着嘴抽噎道:“不,孙女要亲自将那马驯服了才甘心!” 吴氏看着自家孙女脸上虽然还挂着斑斑泪痕,可是神色却再没了前几日的萎靡,再次恢复了往日的活力,她这才真正地放下了心来。 吴氏又坐着哄了苏漫一阵,看着丫头喂了些水给她,这才起身回去了。 室内再次恢复了安静,苏漫躺在床榻上,却是半点睡意也没有。 她轻手轻脚的翻了个身,脑中满是方才那乱七八糟的梦境,越想心中越是烦闷,整个人便在床榻上翻来覆去。 床脚处也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苏漫这才想起来,自己并不是一个人在房间内。 想到这里,苏漫便僵着身子不敢再动了。 她就那么硬挺挺的躺在床榻上,眼睛瞪得老大,直勾勾地盯着头顶的承尘。 可是这个动作坚持了不过五分钟,苏漫便呆不住了。她只觉得自己身下的床榻极硬,床帐也是闷着透不过气,身上的衣服也黏糊糊的贴在肌肤上。 总之,就是哪里都不对,哪里都不舒坦。 终于,苏漫再也装不下去了,她一脚踢开了被子,呼的一下坐起身来。 躺在床脚的黛蓝也听到了苏漫的动静,她连忙坐起身来,也顾不得点上蜡烛,伸手便掀开了床帐,急声问道:“姑娘,怎么了?” 苏漫抹着汗盘腿坐在床榻上,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声说道:“没事儿没事儿,你小声一点,可莫要吵醒了祖母。” 黛蓝闻言往隔间的方向瞅了一眼,见那头仍旧安安静静的,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姑娘这是怎的了?” 苏漫往黛蓝的方向凑了凑,呲着牙轻声说道:“我怕是白日里睡得太多了,这会儿一点都不困。”苏漫说着,又往黛蓝跟前挪了挪,“要不然,黛蓝姐姐你陪我说说话罢。” 黛蓝转头看了看摆在一旁高几上的更漏,这会儿已经寅中了,怕是再有半个时辰天都该亮了。 不过想到自家姑娘从昨日午后便一直昏睡到现在,睡不着倒也是正常。 无法,黛蓝只得捂着嘴低低的打了个呵欠,微微点了点头:“姑娘想说些什么?” 苏漫坐在床榻上,眼珠子咕噜噜地转了两圈:“黛蓝姐姐,我这几天总是浑浑噩噩的,外面都发生了什么事儿都不清楚,你跟我说说呗。” 黛蓝又伸手挡着嘴打了个呵欠,这才揉着眼角的泪花,轻声回道:“姑娘您从马上摔下来,府里头都乱成了一团,哪里还有什么旁的事情,全府的人都眼巴巴的盯着老夫人的慈心院呢。” 苏漫知道黛蓝说得是实话,她装睡的这两日里,整个苏府的人一天怕是要往老夫人这院子里跑八次,自己那母亲更是日日天亮就过来,每每天黑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想起这些,苏漫心头很是熨帖。她低头看着黛蓝有些迷糊面容,终于将自己想问的话问了出来:“那,衍哥哥,回来了么?” 第5章 这件事情有点难 因着苏漫往日里与陆衍就很是亲近,所以这会儿听她问起陆衍,黛蓝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而是趴在床榻上迷迷糊糊地回道:“回来了,一回来就往姑娘这边来了,看着姑娘喝了药这才回去的。” 苏漫听到这里,嘴角微微翘起,继续状似不经意的问道:“衍哥哥今年就要参加秋闱了,这个时候回来是不是耽误了他读书啊。” 黛蓝这会儿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了,她头枕着手臂半靠在床沿,含含糊糊的回道:“衍少爷读书一向是极好的,不会耽误的,姑娘您就不用担心了。” 苏漫听黛蓝的声音越来越小,便凑近了一些,这才发现,这个丫头竟是就这么歪在床沿上睡着了。 罢了罢了,这丫头怕是好几日都没有睡过好觉了,自己这会儿还缠着她说话,倒是显得自己有些太不人道了。 苏漫想到这里,轻手轻脚的从旁边爬了下去,捡起黛蓝扔在一旁的衫子给她搭在了肩上。 做完这些后,苏漫这才接着窗外微弱的月光细细打量起自己这间卧室来。 她装睡的时候曾经听人说过,自己现在住的地方是老夫人的碧纱幮。碧纱幮是个什么东西,苏漫是没有概念的,不过如今看来,想必就是苏老夫人的隔壁了。 这间卧室占地倒是不算大,靠着北墙搁着她睡觉的架子床,床的右侧摆着一架绣着满池荷花的屏风,屏风后面便是做了净室。 再往前看,则是与架子床一套的酸枝木雕花妆台,妆台上摆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匣子,想必是用来盛放小姑娘的首饰的。 南墙的窗扇下面,放着一张软榻,软榻上铺着妃色的锦缎垫子,上面还摆着两个豆绿色的迎枕,红红绿绿的倒是热闹。 苏漫缓步走到那软榻旁,脱了鞋子爬了上去,扒着窗纱往院子里看去。 也不知道这会儿是个什么时辰了,窗外黑蒙蒙的,回廊上挂着的大红灯笼也已经熄了,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些影。 苏漫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有什么意思,便转身坐回到了软榻上。 许是这院子里的人这两日被自己折腾得实在是够呛了,这会儿自己窸窸窣窣的动作了半天,不要说隔壁的老夫人了,竟是连趴在床沿上的黛蓝都没有吵醒。 苏漫倚着大迎枕歪在软榻上,眼睛虽是看着窗外,脑子里却想着方才那个梦。 那梦实在是太过真实,真实的像是自己亲身经历的一般。 想起梦中那个少女所说的话,苏漫心头隐隐浮起了些担忧。 自己究竟要如何做,才能避免苏家十年之后那场劫难。 还有那人一直提起的兄长陆衍,自己又如何才能改变他日后的命运? 其实对于陆衍的前世,苏漫也是有几分唏嘘的。那明明是个前途无量的男人,原本可以平步青云,却为了替苏家报仇,生生落得个众叛亲离、身死魂消的结局。 那么,如果自己能够改变苏家的命运,那陆衍便不会再为了复仇而弑君谋权,那结果,定然也会大不相同了吧。 梦中的那个苏漫只求自己能够扭转陆衍的命格,叫他别再重走了上一世的老路。那自己这般做,就也算是圆了她的心愿了罢。 如此说来,自己如今便只需要要做一件事——改变苏家父子兵败这个结局。或者更彻底一些,干脆就阻止苏家父子出征辽东,绝了后患。 想到这个苏漫不禁有些兴奋起来,可很快她便又泄了气。 自己现在不过就是一个后宅女子,又如何能够左右朝堂,如何能够改变帝王的决定呢? 这些事情想想倒是容易,可是真正做起来,又哪里真有这么简单。 苏漫想到这里,有些烦躁的揉了揉头发,哼唧一声便将头埋在了迎枕里。 苏漫没想到,自己这么一躺竟是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直到一声低呼将她从睡梦中惊醒。 “我的姑娘,您怎的睡到榻上去了!”黛蓝仍旧披着那件衫子,站在软榻旁抖开薄被给苏漫盖好,“您这才发过热,要是再着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苏漫迷迷糊糊的坐起身来,揉着眼睛愣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自己半夜溜达到了窗下的软榻上,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睡了过去。 被黛蓝这么一叫嚷,门上的帘子微微晃了两下,苏老夫人被周妈妈搀扶着缓缓走了进来。 见到苏漫仍旧坐在软榻上,苏老夫人不禁微微皱了眉头:“你这身子还虚着,怎的这般不听话。”说着又转头盯着黛蓝,“还不快把姐儿抱回到床上去。” 黛蓝慌张的应了,伸手就想要将苏漫抱起来。苏漫却抬起短短的小胳膊将黛蓝的手拦了,转头冲着苏老夫人咧嘴笑道:“祖母莫要怪黛蓝姐姐,是孙女自己睡不着下床走一走的,黛蓝姐姐为了照顾孙女一连好几日值夜,都好久没有睡好了。” 苏老夫人看着自家孙女一本正经替人说情的小模样甚是喜欢,可她仍旧强忍了笑意,板着脸坐到苏漫身侧。 她伸了手指点了点苏漫光洁的额头,嗔骂道:“你倒是乖觉,还知道收拢人心了。” 苏漫一脸讨好的蹭到苏老夫人的身侧,抬手便圈住了老夫人的手臂,左摇右摆的撒娇道:“孙女这哪里是收拢人心,孙女这分明就是实话实说嘛。” 她说着,又抬了抬下巴看向一旁已经穿好衣裳的黛蓝:“黛蓝姐姐可是祖母一手调教出来的丫头,对孙女又是一心一意的,哪里还需要孙女来拉拢。” 苏老夫人的手臂被苏漫搂着,听着她奶声奶气又一本正经的话,终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看你当真是好完全了,都会跟我这个老婆子耍赖了。” 说罢,苏老夫人再次转向黛蓝:“得了,你快去给你家姑娘准备衣裳洗漱罢,这都什么时辰了,再过不了多久府里的人就都该过来请安了。” 黛蓝连忙躬身应了,疾步退了出去。不多时,黛蓝便领着几个小丫头端着铜盆帕子走了回来。 这边一群人围着苏漫又是擦脸又是梳头,忙活了好一阵才将个小姑娘打扮得整整齐齐的。 老夫人看着苏漫精神奕奕的样子,脸上的笑更是止也止不住,正想说些什么,便听到有小丫头隔着门扇禀道:“老夫人,伯爷,伯夫人过来了。” 第6章 救救那个背锅侠 苏漫跟着老夫人出了内室,丫头才掀开西次间半拢的珠帘,就看到原本端坐的苏震夫妇齐齐站了起来。 苏震的模样,苏漫在梦中是见到过的。苏震是个典型的武将,魁梧的身形,粗眉大眼,满脸的络腮胡子。若是个胆小的孩子,非得被他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哭不行。 谢氏的长相倒是叫苏漫小小的吃了一惊。 谢氏身形十分娇小,柳叶弯眉配着圆圆杏眼,秀鼻樱唇,我见犹怜。竟是与梦中的原主有八分的相似。 夫妇二人规矩的向老夫人请了安,落了座,苏漫这才挪着步子站到两人跟前,别别扭扭的行了一个福礼,脆声道:“女儿给父亲请安,给母亲请安。” 苏震夫妇一早就听丫头说苏漫今日已经大好了,谢氏原本还有些不信,这会儿看到自家女儿俏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眼眶瞬间便红了。 “好,好,我儿好了就好,好了就好。”谢氏一手掏了帕子抹着眼角,另一只手却紧紧地拉住苏漫的手腕,“叫娘好好看看你。” 一旁的苏震也咧了嘴露出一个爽朗的笑来:“我就说,我苏家的女儿怎么就能叫一匹马给吓着。”他说着,粗糙的大手揉上苏漫细软的发顶,“漫漫,你可还想要那匹枣红马?” 苏漫转头看向苏震,眼睛一亮:“要!” 苏震被苏漫这毫不迟疑的回应逗得哈哈大笑,连声赞道:“好!果然是我苏家的女儿!有胆气!” 谢氏白了自己的夫君一眼,转头求助的望向老夫人:“母亲……” 老夫人安抚地拍了拍谢氏的手,这才转头望向自己的儿子,冷着脸道:“你别以为漫漫好一些了我就能放过你了,若不是你将那劳什子的野马带回来,我们漫漫又怎么能有这么一劫。” 听到自己母亲的话,苏震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胡子,干笑道:“母亲,儿子有分寸的……” 老夫人没有回话,只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苏震的话便彻底卡在了喉咙里,没了下文。 苏漫见气氛有些冷,便装模作样的左顾右盼:“咦,怎的没见大哥哥?” 苏漫原本是想调节一下气氛,却没想到她这话一出,房间里的几人竟是更加沉默了。 苏漫觉得有些不对,奇怪地看了屋中的三人一眼,疑惑的问道:“可是大哥哥出了什么事儿?” 不对啊,梦中没听原主说苏澈会在这次事情中出什么大事儿啊,那现在这群人这个表情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啊? 还是老夫人率先开了口:“漫漫,你这些日子一直在养伤,所以祖母便就没有跟你说。” 苏漫听了更是紧张:“大哥哥出事了?受伤了?很严重吗?” 她像连珠炮一般的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心里也是慌乱的很。 这苏澈日后也算是个了不得的英雄了,若是因为这么点小事儿就葬送了他的前程,那自己也算得上是千古罪人了。 谢氏见苏漫神色焦急,连忙拉了女儿的手轻声说道:“你不用急,你大哥不过受了点皮外伤不打紧的。”她说完,眼睛又往苏震那边瞥了一眼,“是你父亲,非说是你大哥引着你去骑那马的,罚你大哥跪了祠堂,这会正在他自个儿的院子里关着禁闭呢。” 苏漫脑中想了千百种苏澈可能会出现的情况,可独独没想到会是因为这么个原因。 苏澈这锅,背的略大啊。 苏漫转头去看自己的父亲,却见苏震一脸正色:“身为苏家的男儿,连自己的妹子都护不好,他不该罚么?” 苏漫见苏震这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心里更替苏澈哀悼了一番。 虽说原主与自己说过,她是苏家三代唯一的姑娘,在家中颇为受宠。可她是万万没想到,原主竟是受宠到了这等可以颠倒是非黑白的地步了。 想想原主那谦和有礼的模样,苏漫又不由感慨,在这么盛宠之下,原主竟是没有长歪,真是不知道该感慨苏家的基因厉害,还是苏家老夫人教养的手段厉害了。 罢了,当务之急还是先将自己那倒霉的背锅侠大哥先救出来再说吧。 想到这里,苏漫微微噘了噘嘴,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低声道:“父亲可是错怪大哥哥了。” 她说着,上前两步站得离苏震更近了些:“那日分明是女儿调皮才拉了大哥哥去骑马的,若是没有大哥哥死命护着女儿,女儿怕是连小命都要丢了。” 苏漫扬起肉嘟嘟的小脸,眼眶红红的望向苏震:“这样父亲还要罚了大哥哥,那女儿岂不更该受罚了。” 苏震从来就将自己这个小女儿当做掌中宝一样的疼着,这会儿看到自己女儿满脸是泪委屈巴巴的小模样,一时间竟是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他无措地转头望向自己的母亲,可是老夫人却将头别了过去,根本就不理他。 无法,苏震只得抬了大手小心翼翼的给女儿擦泪:“漫漫,你是姑娘家,你大哥哥怎能与你比。” “爹爹这是嫌弃女儿了吗?”苏漫声音一下抬得老高,“女儿到底是不如大哥哥。” “哎呀,爹爹不是这个意思。”苏震见苏漫哭得更凶,心里更急了,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你可不要这么想,唉……你不要哭了……我这就叫人你把你大哥哥叫来。” 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苏漫破涕为笑:“女儿多谢爹爹。” 苏震见自己的宝贝疙瘩终于不哭了,这才松了口气,对一旁伺候的小丫头说道:“去将世子请过来吧。” 那小丫头忍笑应是,退了出去。 人才走没多大会儿,便听到院中传来一阵笑声:“我听说我们漫姐儿今儿精神好极了,可得叫我好好看看。” 那声音十分的清爽,叫人听了精神都随之一震。 苏漫有些好奇的往窗外头看去。 只见一个身量颇高的少妇领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正迈步往正房走来。 那少妇长相颇为英气,淡扫的峨眉下一双微挑的瑞凤眼,两片嘴唇很薄,嘴角却是微微上翘的。 少妇的头发很随意的挽了个缵,头上也只插着支赤金如意簪,简单又爽利。 不过片刻的工夫,那妇人便已经进来了,人还未进西次间,笑声就再次传了进来:“瞧瞧瞧瞧,我们漫姐儿果然是大好了,今儿看着又漂亮又精神呢。” 第7章 兄长原来是美人 苏漫看着眼前的少妇,脑子里飞快的转着。 苏家人口简单,已故的苏老伯爷没有妾室,膝下只有苏老夫人嫡出的三个儿子。 长子便是如今已经袭了爵位的苏震,娶得是当今内阁次辅谢必行的嫡女,正是苏漫的母亲谢氏;次子苏霖与兄长不同,走的是科举的路子,如今也已经是六品的兵部郎中了,他的妻子乃是太仆寺卿常宏宽的掌上明珠。 至于三子苏霁,身为伯府的幺儿既没有如同苏震那般习武,也不像苏霖那样从文,反倒是对经商起了兴趣。 苏老夫人疼爱这个幼子,便也就由着他去了。如此一来,苏霁的岳家自然就不如两位兄长来的显贵,乃是保定知府郑有成的嫡长女。 苏漫听原主提起这位常氏的时候,满眼都是对于这位爽利女子的赞叹,如今看来,面前这位定然就是她的二婶娘常氏了。 常氏满脸笑意的向着坐在大炕上的老夫人行礼问了安,又转头向着苏震夫妇二人见礼,最后又满面笑意的看向苏漫。 苏漫知道这常氏以往最是疼爱她这个侄女,便笑嘻嘻的迎上去,似模似样的行了个福礼:“侄女见过二婶娘,给二婶娘请安。” 常氏看着苏漫这疼人的小模样,脸上笑得越发的开怀。 她一把将苏漫拉进怀里,左看右看了好半晌,这才笑着跟老夫人打趣道:“母亲您瞅瞅,我们漫漫经过这一场,不但人乖顺了许多,这小嘴也越发甜的腻人了。”她伸手抚了苏漫的小脸蛋,“难怪人常说,祸兮,福所伏,我家漫漫这就是天大的福气呦。” 倚在常氏怀里的苏漫听到她这话,却是满头黑线。 自己不过就是中规中矩的行了个礼,问了句安,怎的到了常氏这里,就好像自己做了多了不得的事情似的。 果然老话说得对,被偏爱的永远有恃无恐啊。 更过分的是,苏老夫人竟也觉得常氏说得有理,笑呵呵的接口说道:“谁说不是呢,刚这小丫头竟学会跟她爹爹撒娇耍赖了,你是没有看到,真真是个刁蛮的小无赖模样。” 老夫人这话虽是在骂,可是屋中众人又有哪个听不出这话中的宠溺。 “二弟妹这话可是折煞漫漫了,她哪里来的那么大的福气,”谢氏抿了嘴柔声开口,“这福气还不都是母亲带给她的,若不是母亲日日守着,她哪里就能好得这么快了。” 苏漫站在众人中央,听着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恭维,心中忍不住感慨,果然宅门子里的女人都是了不得的啊,电视剧诚不欺我。 “母亲,今儿二老爷衙门里有事,一早就出门了,说是晚上回来再给您请安。”常氏笑着牵了苏漫在谢氏身侧坐了,这才推了推一直跟在她身边的男孩,“你这孩子真是愈发的木讷了,进来这么久了,也不知道给祖母,大伯父大伯母见礼。” 苏漫闻言偏了头向那男孩看去,只见男孩面上微微露出些窘迫之色,上前两步规矩的给苏老夫人及苏震夫妇行礼。 那男孩眉目清秀,跟常氏有那么几分相似,可是气质上却跟常氏截然不同。 怎么说呢,苏漫觉得常氏身上有一种现代女强人的飒爽之气,而这个男孩,身上更多的是古代读书人那种书卷气。 好吧,就像常氏方才说的,木讷。 苏漫见那男孩行了礼又规规矩矩的站回到常氏的身后,这才上前两步,福了一福,娇笑道:“妹妹也给二哥哥请安。” 是的,这个男孩就是常氏的嫡长子——七岁的苏沛。 苏沛见以往都不怎么爱搭理自己的小妹妹,这会儿却俏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一时间竟感觉有些受宠若惊,脸颊瞬间如同火烧一般红了个透。 苏漫见苏沛这个反应倒是觉得惊奇,怎的自己这个二哥哥是这般羞涩的么。 不过还未等她多问两句,她便又被常氏拉住了手。 “你二哥哥读书读傻了的,你莫要理会他。” 听得常氏这句话,苏漫也忍不住在心中替苏沛点上一支蜡,被亲娘嫌弃到这般地步,这位仁兄也是着实不易啊。 常氏拉着苏漫的手絮絮叨叨的问了很多诸如身上还有哪里不舒坦的,可会害怕了骑马等等问题。最后还许给苏漫,说是等到天凉爽一些了,要带着苏漫去她陪嫁的庄子里骑马猎兔子。 苏漫也对这位常氏很有好感,一一回了常氏的问题,还一口应下了骑马之约。 屋内一片其乐融融,却听到窗外院中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苏漫有些好奇的往半开的窗扇外望去,却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引着一个少妇,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进了院子。 这想必就是三房一家了。 苏漫的目光还未来的及收回,便见到一个高挑的身影紧跟在三房人后面行了进来。 那人身形颀长,穿一件月白色的杭绸直裰,一半头发规矩的束起,用一根青玉的发簪固定住,而另一半就那般随意的披散在肩头,颇有几分潇洒之意。 少年眉目如画,桃花眼,朱砂痣,更是衬得他肌肤似雪一般。 苏漫一时间看得有些呆,心中渐渐有酸楚涌了上来。 这人想必就是她那位兄长了罢。 众人鱼贯进入次间,苏霁领着妻儿与老夫人、兄长、以及两位嫂嫂分别见了礼,便又将苏漫里里外外的夸了一堆。 等到人都落了座,陆衍才再次站起来向着坐在老夫人身侧的苏震行了一礼,恭敬道:“侄儿昨夜晚归,今日本应一早便去给伯父伯母请安,却不想今日竟是贪睡起迟了,还请伯父伯母见谅。” 苏震对于陆衍一向很是看重,自是不会在意这些小事。 他随意的摆了摆手,朗声笑道:“都是一家人不必在意这些俗礼,倒是你,为了漫漫还要特意从通州回来,可是会耽误了功课?” “伯父放心,先生原本就打算这两日放假休学,侄儿不过是提前两日回京罢了,耽误不了什么。” 陆衍说话的时候眼眸微垂,嘴角微微上扬。他说着,缓缓转眸,“漫妹妹可大好了?” 这人的声音实在是太过温润,这人的眼睛又实在是太过好看。 苏漫盯着那微弯的眼眸,张了小嘴,竟是一句话也答不出来。 陆衍也并不着急,只含笑望着苏漫,直把苏漫盯得脸颊发烫,面红耳赤。 尼玛,长得好看的人,也太犯规了吧! 第8章 祖母话里听端倪 苏漫这一副木呆呆的样子彻底逗乐了屋中的众人,常氏更是打趣道:“怎的了漫姐儿,如今竟是连你衍哥哥都不认得了?” “哪里能不认得衍哥哥,”苏漫回过神,一脸讨好的冲着陆衍笑道:“只是漫漫从未发现,我衍哥哥竟然长得这么好看。” 面前这个可是日后的内阁首辅,权倾朝野的那种,这会儿自己拍拍他的马屁总没错的罢。 果然,众人听到她这话更是哄笑成一团,老夫人更是又好气又好笑的指着苏漫笑骂道:“你这丫头,方才你二婶娘才夸你乖巧了许多,这么会儿工夫就露出本性了罢。” 苏漫却是不服,撅了嘴顶道:“孙女说得是实话嘛,祖母作甚的又笑话我。” 一家人正笑着,却听到丫头隔着珠帘低声禀道:“老夫人,早膳已经好了。” 老夫人这才止住了笑,环视众人,问道:“都用过早膳了吗,跟我这老婆子一同再吃上一些?” 谢氏站起身来笑道:“知道漫漫好了,儿媳就赶紧过来了,尚未来得及用膳。” 一旁的常氏也笑着接口:“都说老祖宗您这里的早膳最是可口,儿媳自然要日日过来沾光了。” 三房一家却笑称已经用过早膳了,老夫人也不多留他们,摆了摆手说了句:“那你们自去忙吧,不用守在我这里了。” 早膳就摆在了西次间,一家人团团围着桌子坐了,苏漫这才想起什么来,急声问道:“怎么这么久了,我大哥哥还没过来?” 似是在回应她的话一般,院中传来小丫头的声音:“老夫人,世子爷过来了。” 随着小丫头的话音落下,苏漫便见到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大步迈进了屋。 少年见到苏漫好端端的坐在椅子上面上一喜,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听到上首挨着老夫人坐的苏震重重的哼了一声。 苏澈被这一声冷哼震得一个激灵,他连忙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恭恭敬敬的向在座的长辈一一行礼。 老夫人见他来了,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也不理会身侧冷着一张脸的儿子,冲着苏澈招了招手,道:“来得正是时候,海棠,还不赶紧给大少爷搬了椅子。” 被叫道的丫头连忙应了一声,脚步匆匆的退了出去。不一会儿,那丫头便领着两个婆子端着杌子,托着碗筷走了进来。 等到苏澈落了座,苏漫这才挪了挪自己的杌子,凑到苏澈身旁皱着小脸歉疚道:“哥哥受苦了,若不是因为妹妹,大哥哥也不会被罚。” 苏漫两只圆圆的杏眼水汪汪的盯着苏澈:“大哥哥可生妹妹的气。” 苏澈原本就觉得妹妹遭了此番劫难是自己保护不力,又哪里会生苏漫的气。这会儿自家妹妹又这般温言软语的求着自己,他心里更是软的如一滩水一般。 “漫漫你不要多想,大哥哥皮糙肉厚这么点子小伤能算得了什么,倒是你,没觉得哪里不好罢。” 苏漫见苏澈真是半点埋怨自己的意思都没有,心中更是歉疚:“没有没有,我哪里都好,哪里都好。” 她说着,伸手拿了筷子,将丫头刚放在她碗里的那只白胖胖的包子夹到苏澈的碗中,笑道:“这是大哥哥最爱吃的包子,我都让给大哥哥吃。” 苏澈被自己妹妹着又是哀求又是讨好的小模样惹得满心满眼都软软的。他连忙拿起那包子,没头没脑的就啃了一口,东西还没咽下去,就咧着嘴笑:“我们漫漫真是贴心。” 兄妹俩这点子小互动自是没有逃过满桌长辈的眼睛。 苏震原本还有些生气,可是看儿子女儿相处的如此融洽,这点儿气便也就随之消散了。 谢氏对于自己这对子女也算是颇为了解,所以倒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只张罗着为老夫人布菜。 倒是一旁的常氏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的逗趣两句。 这一顿早饭下来,一家人也是其乐融融,气氛融洽。 苏震用过早膳便离开了,谢氏因为要主持中馈操持家务,便也没有多留。 常氏原本是个清闲的,可是今日她娘家嫂嫂查出有了身孕,她少不得要回去探问一二。 这么一来,方才还很是热闹的慈心院,瞬间便又冷清了下来。 陆衍原本也该回去看书了,可他看着对面两只凑在一起叽叽咕咕的小脑袋,就是不想站起来。 老夫人顺着陆衍的目光望过去,看到苏漫与苏澈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便轻笑了一声,说道:“衍哥儿这次回来,是歇上两天就回通州去,还是说,要一直等到秋闱过了再做打算?” 陆衍听到老夫人问话,便不得不转了头回来,恭敬的回道:“烦老夫人挂念着,先生说夏季炎热,在学堂里读书也不一定能有更好的效果,便叫晚辈回京,等到秋闱过后再行回去不迟。” 老夫人缓缓点头:“这倒也是,你二叔父常说你学识很不一般,如此天气呆在学堂里没的受苦,倒不如在家里好好读书,还省得熬坏了身子。” 陆衍面上露出感激之色,起身向着老夫人行礼:“晚辈能有今日,多亏有老夫人,伯父伯母照顾,晚辈定不会忘了伯府的恩情。” 一旁正跟苏澈说着要去常氏庄子上猎兔子苏漫,听到陆衍提到恩情两个字,耳朵瞬间便竖了起来。 要说原主倒也是个怪脾气的,这苏府的事情她倒是事无巨细的与自己交代了个彻底,可最后却是求着自己去帮这位兄长。 帮兄长倒也无可厚非,她帮就是了嘛。可是不知道为何,这原主妹妹提起自己这个兄长便就是语焉不详,除了他日后会权倾朝野,竟是半点有用的东西也没说出来。 就比如这陆衍究竟是为何会养在苏府里头,陆衍与苏府又究竟是个什么关系,苏漫竟是一无所知。 这头苏漫一脑门的官司,那头老夫人却是无谓的摆了摆手:“我知道你是个知道感恩的好孩子。你伯父原本就是个好管事的,他救你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也不是为了图你日后回报些什么,你只管读好自己的书,过好自己的日子,也就不枉我们苏家栽培你一场了。” 第9章 原来身世挺可怜 苏老夫人这话虽然像是什么都没有说,可是苏漫还是听出了一点点的门道。 她抬头看向自己那个还在不停叨叨着秋狩多有意思的大哥,见他对于老夫人的话没有丝毫的兴趣,心中便猜出,苏澈想必是知道内情的。 陆衍又在老夫人这里坐了一会儿,便也就起身告辞了。 临走他还带走了正与苏漫说得起劲的苏澈,说是要看着他习字。 老夫人一向觉得哪怕是武将也不能胸无点墨,便欣然看着苏澈一脸不甘的跟在陆衍身后离开了。 如今,这偌大的慈心院,便就剩下苏老夫人和苏漫祖孙二人。 苏漫见老夫人靠在大炕上眯着眼睛养神,眼睛骨碌碌的转了转,三两下就爬到了老夫人的身侧,手指挠着老夫人的手臂轻声唤道:“祖母,祖母。” 苏老夫人淡淡的哼了一声,眼睛都没有睁开:“你这丫头,又有甚么事?” 苏漫嬉笑一声,肉嘟嘟的小身子挤进苏老夫人的怀里,娇声问道:“祖母,我好像从未问过您,衍哥哥怎么会住在咱们家里啊。” 苏老夫人听了苏漫的话,眼皮子微微撩开一条缝:“嗯,你怎的想起来问这个了?” 苏漫窝在苏老夫人的怀里,也不说慌:“方才听衍哥哥提到什么恩情,心里觉得好奇,这才想要问问祖母的。” 苏老夫人低头看向苏漫,见她双目清明,满脸都是期待,这才低叹了一声:“如今你也大了,这些事情倒是也该叫你知道了。” 苏老夫人搂着苏漫,语速缓慢的将那过去的事情讲给了苏漫。 原来,陆衍的确与苏家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可陆衍的身份却并不简单。 原本苏漫以为,陆衍最多不过是苏震在辽东带回来的孤儿之类,可万没有想到,陆衍的父亲竟然是永安侯府陆家的二老爷。 说起永安侯府,苏老夫人也只是叹气摇头。 永安侯府陆家,原本也是因为辅助开国太祖有功,才被赏了个世袭罔替的爵位。 可是,这勋贵世家能够代代人才辈出的毕竟还是少数,永安侯府传到现在的侯爷手中时候,早就没有了当年的风光。 偏偏这永安侯府现在的侯爷还是个风流的,祖上的本事没学到,这纳妾的本事倒是不小。他左一门妾室,右一门妾室,足足抬了十几房的姨娘,后宅更是乌七八糟的不成样子。 老侯爷是个风流的,偏偏这位侯夫人也是个厉害的。 陆侯爷将人抬进门的时候,她不吵也不闹,可就是这十多个姨娘进了门,今儿这个小产了,明儿那个失足了。这十多年过来,陆侯爷竟是只有一个嫡子和一个庶子长成了人。 那嫡子自是不必说,由侯夫人一手教养全没有陆侯爷那副德行。倒是那个庶子,旁的一概没有学会,偏偏这风流倒是与他那个爹学了个十乘十。 而陆衍,便是这个庶子养在侯府外头的一个戏子生的。 那戏子当年是京城戏园子里头数得着的大家,模样更是标致得很,陆衍的长相便是有八成来自这戏子。 陆家那庶子陆谦见了,自是被这戏子迷了五迷三道,赌咒发誓的要把这戏子弄到手里。 那戏子原本并不愿意,可她终究不过是个无根的浮萍,又哪里能抗得过堂堂的侯府少爷。 要说那戏子也是过过几年好日子的。最初的几年,戏子颜色好,陆谦也是将人疼到了心缝儿里,得着点月钱就贴到那戏子身上,也算是有几分真心的。 可是好景不长,戏子生了陆衍之后,颜色大不如前,加上俩人厮混的时间也不短了,陆谦便对这戏子淡了下来。 就连陆衍这个名字,都是那陆谦随意笑道:“虽然我是姓陆,外人也称呼我一声陆侯爷家的公子爷,可我终究是个多余的人。这个孩子就更是多余了,如今子侄们从彳,他便就叫个衍字罢。” 苏漫听到这里不由觉得有些心酸,她原本觉得陆衍这个名字极好,许是有夫妻生命延续的意思。却不想,这个字取得是这么个讽刺的意思。 再后来的事情,就是所有人都能想到的了。 不过两年,陆谦便彻底厌了那戏子,再没有露过脸。 那戏子倒也是个有骨气的,竟是一个人养着陆衍,丝毫没有要往永安侯府里去的意思。 苏老夫人提起那戏子,也难得的赞了一句聪明人。 苏漫想想便也就明白了。 原本那陆谦在侯府中就没有什么地位,他连自己都说自己在侯府中是个多余的,侯府又怎么可能会接纳一个外室生的野种。. 这戏子带着儿子,日子过得虽是清苦,但好歹也还算是自在。 可是好景不长,这戏子竟是生了一场重病,在陆衍八岁的时候病死了。 原本的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如今只剩下一个孤苦无依的孩子。 好在陆衍家里一直有个帮忙做粗活的婆子,这婆子倒是知道其中的内情。她见女主人死了,便就领着陆衍上侯府认亲。 永安侯府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又怎么会任人攀亲。府里的家丁将那婆子乱棍打了一阵,轰了出去。 说来也是陆衍命好,他架着那奄奄一息的婆子往外城走,恰是遇见了从关外回京述职的苏震。 后来,苏震便将陆衍带回了伯府,给那婆子医好了伤,给了些钱财打发了。 苏老夫人原本并不同意儿子收留陆衍,毕竟陆衍身份太过特殊,若是那永安侯府真追究起来,苏家便是那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可苏震一向是个热心肠,说是不管孩子出身如何,终究是条性命,自己总不好再将人送回去,眼睁睁的看他再滚到泥里去。 苏老夫人拗不过自己的儿子,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着过一天便算一天罢。 不想,这孩子一养便就是七年。 “好在衍哥儿是个争气的,这么多年也不枉费你父亲对他的一番培养,若是日后他能考取个功名,过上平顺的日子,就也是他的福气了。” 老夫人说完,又拍了拍苏漫肉嘟嘟的小脸,叮嘱道:“如今你都知晓了,可不能在你衍哥哥面前浑说,过去如何,日后还如何就是了。” 苏漫长叹一声,眼神晶亮的望着苏老夫人,一字一句笃定的回道:“祖母放心,孙女省得。” 第10章 背锅大哥也很惨 苏澈如今已经十岁,也搬到了外院独自居住,而他的院子就在墨渊居的后一进,名曰青玉轩。 苏澈跟在陆衍身后垂头丧气的出了老夫人的慈心院。 兄弟二人沉默的走了好一段路,陆衍微微转头瞥了苏澈一眼,低声问道:“你可受了伤?” 苏澈下意识的去伸手摸了摸自己手肘,却只是摇了摇头:“没,没受伤。” 陆衍也不说话,只顺着苏澈的手指望了过去。 苏澈注意到陆衍的目光,连忙松开了手。 “不管如何,我听马厩的人说,你那日也是拼了全力护着漫漫了。”陆衍语调仍旧没有什么起伏,“做的不错。” 苏澈听到这话,眼睛一亮,正欲得意一番,却又听陆衍继续说道:“不过,作为兄长你应当要提前预见这种危险,从而让漫漫避开这等险境,而不是一味的纵容。” 陆衍说着,脚步一顿,眼神冷冷注视着苏澈:“我说的,你可明白?” “明……明白。”苏澈脚步也是一停,连声应道,“兄长您说的我都记得了,日后定不会再犯这样的错了。” “嗯。”陆衍对于苏澈这个反应似是极为满意,他微微颔首,继续迈步向前,“你是伯父的长子,忠勇伯府的世子爷,你日后便是这忠勇伯府的主人,漫漫日后是要仰仗你这个长兄的。” “是,我明白的。”苏澈也是一脸的严肃,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日后一定会护好漫漫。” 这次陆衍没有再说话,只径直往墨渊居而去。 跟在后面的苏澈,此时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小跑两步,紧跟在陆衍的身后。 陆衍来到苏府的时候,苏澈还只是三岁的稚龄。那个时候苏澈对于陆衍的身份并不清楚,只单纯地觉得,能有一个年长的大哥哥陪着自己是件挺不错的事情。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苏澈深刻意识到自己果然是太年轻,太单纯了。 陆衍虽然从出生开始就跟着自己那个戏子娘过活,可是那戏子也算是个有见识的。 她在陆衍三岁的时候就将他送到了附近的学堂开蒙,往后的日子再苦也没有短过学堂先生的束脩。 所以在陆衍八岁进入苏府的时候,虽然算不得是饱读诗书,比起同龄孩子的学识也要高出一大截了。 再加上陆衍那与旁人不同的坎坷身世,更是叫他的心智比起同龄的孩子更加成熟。 所以,在陆衍看到三岁的苏澈还只懂得玩泥巴的时候,他感到了深深地焦虑。 而一直生活得无忧无虑的苏澈也没有想到,自己苦难的日子,就此开始了。 至此,陆衍为了报答苏家的养育之恩,一心想要将苏澈教成与自己相差不多的学子。 苏澈哪里是个读书的料,他自幼便跟着父亲舞刀弄棒,满心想的也是要做个像父亲一样厉害的大将军。 大将军都是要上阵杀敌的,哪里需要甩着墨水写大字的。 可是,苏澈没有想到,陆衍的行为却得到了苏家人的一致赞同。 苏老夫人的生父是曾经的状元郎,所以苏老夫人对于自家的儿郎读书习字这件事倒是赞同的很。 谢氏就更是高兴得很了,她原本就是书香门第出身,嫁给苏震这个老粗已经很是遗憾了。虽说自己的儿子是世子,不需要考什么功名,可能读些书总好过他爹那胸无点墨的。 至于苏震,这些家里的闲事他一概不管,母亲妻子高兴就好。 所以,苏澈开始跟着陆衍读书了。 陆衍是个非常严格的老师,可很遗憾,苏澈却是个完全扶不上墙的阿斗。 手板也打了,祠堂也跪了,可苏澈那字就是跟蚂蚁爬的一般,没有半点的长进。 不过陆衍也不是全无效果的,至少苏澈一直到现在,对于他的话仍旧言听计从,见了陆衍更是如同耗子见到猫一般的老实。 所以,苏澈此时心中是百转千回,哀嚎连连。 好容易盼着自己个儿这个兄长出了京,这快活日子还没过得几日,怎的这么快他就又回来了。 陆衍自是不知道苏澈的心思,他将苏澈领到墨渊居后,随手扔给他一本字帖,道:“你回去接着临帖,反正你日后也不需要考取功名,那些书看不看的都无所谓,但是字一定要写好。” 苏澈接了字帖唯唯诺诺的应了。 他随手将那字帖翻开,字帖是陆衍亲自写的,他的字苏澈还是认得的。 他向陆衍道了谢,拱了拱手便想要告辞,却不想陆衍却轻轻敲了敲身侧的圈椅,说道:“不急,你先坐下,我有话要问你。” 苏澈觉得有些纳闷,可还是应了一声侧坐在了圈椅中:“兄长有何事要问?” 陆衍却不急着问话,只静静地看着苏澈,直看得苏澈心里发毛。 苏澈有些不自在的挪动了两下,干笑道:“兄长您有话直说便是,弟弟定然知无不言的。”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有许久没有见过漫漫了,今日见了她总觉得有些不对,”陆衍轻笑一声,“所以就想问问你,漫漫近来一直都是这样吗?” “这样是怎样?”苏澈有些没有听明白,茫然的盯着陆衍。 “就是向今日这般当着众人的面便撒娇卖乖的。”陆衍说着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两分,“我总觉得漫漫以前要更有规矩一些的。” 那是在你们面前。 苏澈在心底默默吐槽,漫漫在他面前一向就是这么个撒娇耍赖嘴甜哄人的德行,今儿不过是将她藏了几年的本性暴露了出来而已。 可苏澈知道陆衍最是疼爱自己这个妹妹,若是让他知道这些,定然会伤心的。 所以苏澈脸上扬起一个夸张的笑来:“兄长不说我倒也没觉出来,果然还是兄长对漫漫最是上心了。” 他说着,脸上又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不过我倒觉得漫漫这样也挺好的,别的府里五六岁的姑娘不都是这样么。” 陆衍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哦,我倒是不知道你竟还见过别的府里的小姑娘呢。” 苏澈脸上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不是,兄长……” 不过陆衍似乎并没有听他解释的意思。 他轻轻敲了敲案几,轻咳了一声笑道:“得了,我也没什么旁的事了,你先回罢。” 苏澈如蒙大赦,赶紧站起身来拱手告辞。 可他人还没走出厅堂,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明日午后,将你临好的字帖拿给我看,我要检查。” 第11章 规矩礼仪学起来 听老夫人说完了陆衍的身世,苏漫很是唏嘘。 如今这古代果然是与自己曾经生活的那个年代不同,糟心事儿果然更多。 这陆衍倒算是个命好的,能平白得了忠勇伯的帮助,可是谁知道这普天之下还有多少这样的可怜人。 算了算了,那些也不该是自己这么个籍籍无名的后宅女人该操心的事儿,她还是想想正事儿吧。 苏漫转头去看自己身侧的老夫人。 老夫人因为这段时日一直在照顾她,休息的并不是很好,所以她的眼下盖着层淡淡的青影。 苏漫有些心疼的伸出手去,还没等碰到老夫人的脸,手腕就被她一把握住了。 “我思来想去总觉得不能再让你这么胡闹下去了。”老夫人将苏漫的小手握在掌心里,“虽然在伯府里你如何的胡闹,家里人都不当回事,可是你日后大了总是要嫁人的。” 嫁人这个事,苏漫总觉得还早,可是想想古人十五岁及笄便就可以成亲了,忽然又觉得老夫人的担忧可以理解。 不过该撒的娇还是要撒的。 “祖母,孙女不要嫁人,孙女要一辈子守在祖母身边,给祖母说话解闷。” 老夫人闻言白了苏漫一眼,伸了手指点着她的额头,板着脸道:“浑说什么,哪里有姑娘家说这种话的。” 一旁的周妈妈听了苏漫的话也笑着打趣道:“姑娘,咱可不敢说不嫁人这种话的,咱们伯府的闺女哪个府里不是争着抢着要聘的呦。” 老夫人没有接周妈妈的话,而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苏漫的背脊,轻声说道:“在家做姑娘的时候,有爹娘疼着,有兄长宠着,你就是将天捅破了,祖母也能替你糊上。” “可是一旦你出了门子,到了婆家,那就是人家的儿媳妇了。若是你再惹了祸,祖母也不能跑到人家府里去闹啊。” 苏漫其实是明白老夫人的意思,这古代后宅的女子比不得现代,实在是有太多的束缚,若是自己行差踏错一步,怕是连自己的家族都要连累的。 “祖母,孙女都明白的,孙女日后一定好好学规矩,不给祖母丢脸。” 苏老夫人听得欣慰,笑着揉了揉苏漫柔软的发顶:“真是叫你二婶娘说中了,你这小嘴啊,真是愈发会哄人了。” “孙女哪里有哄您,孙女说得可都是心里话。”苏漫又往苏老夫人的怀里挤了挤,“孙女有祖母教导,区区一点规矩算得了什么。” 原本苏漫说这话就不单单是为了哄老夫人开心,也是真心想学一学规矩的。 可是她却也真没有想到,苏老夫人动作竟然这么快,转天就从宫里接出个教养嬷嬷来到了府里。 关于这位冯嬷嬷,苏漫私底下倒是听黛蓝说起过。 说这位冯嬷嬷是老夫人当年还住在宫里的时候,伺候过祖母的,与祖母的感情很是深厚。 祖母嫁入伯府之后,这位嬷嬷便在宫中教养宫女,是个德高望重的老嬷嬷了。 至于苏老夫人的身份,苏漫也是听原主说过的。 苏老夫人身份高贵,是先帝亲封的县主,封号闻喜。 苏老夫人的母亲原是先帝最为敬重的小姑母——寿阳大长公主。 原主说,先帝之所以能够顺利登基,全赖寿阳大长公主的扶持。 所以先帝登基后,对于苏老夫人的母亲更是敬重。 因为寿阳大长公主为了辅佐先帝而耽误了自己的婚事,直至双十年华仍旧待字闺中。 所以在寿阳大长公主稍稍流露出对于新科状元郎的欣赏之后,先帝便大手一挥赐婚了。 这原本应该是一桩的佳话美谈,可这事不美就不美在了大长公主的身份上。 大陈朝先祖有训,凡驸马都尉皆不可在朝从政,用以避嫌。 而这吴氏状元郎出身耕读世家,十年寒窗苦读只为能够报效朝廷,先帝如此安排,倒叫得这吴氏状元郎的功名成了一场笑话。 寿阳大长公主欢欢喜喜的嫁给了自己心仪的儿郎,却没想到这吴氏整个家族都对自己的下嫁十分的不喜。 也不知这寿阳大长公主在吴家过得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日子。苏漫只知道,寿阳大长公主在诞下苏老夫人之后不久,便郁郁而终了。 先帝得知此事之后自是悲痛不已,派了自己的亲信前去江南吊唁,结果却得知这吴氏状元竟在热孝中就另娶了她人。 先帝自然大怒,申饬了吴家,并下旨令吴家子弟五代以内不得为官。 而当时尚在襁褓的苏老夫人便被带回了京中,养在了太后的跟前。 太后原本膝下就只得先帝一个儿子,所以对于苏老夫人自是十分的宠爱。 就连选中苏家这门婚事,也是太后看在苏家年过四十无子方可纳妾这条家规上。 所以撇开苏老夫人那不靠谱的生父意外,苏老夫人这半生也算是过得金尊玉贵十分顺遂了。 也难怪苏老夫人明明都是快要半百的人了,看起来却仍像是才四十出头。人过得顺心顺意,没有烦恼,自是不会显老了。 苏漫感慨过后,便一头扎进了学习规矩的痛苦之中。 这古代的女子活得可真是累啊,什么笑不露齿,行不露足就不说了。 她原本以为古代的闺阁女子都要学什么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的,她还庆幸自己在现代的时候好歹练过毛笔字,这点子事情难不倒她呢。 可是谁能告诉她,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从来没人跟她说过学规矩还要做针线活的啊! 苏漫瞅着眼前赤橙红绿青蓝紫各色的丝线,又抬头瞅了瞅正在细细挑着布匹的周妈妈,低声问道:“妈妈,我们这是要做什么?” 周妈妈拿着手里的两块料子对比一番,心不在焉的回道:“自是要教姑娘做女红了。” “不学,行不行啊?” 周妈妈听了这话,忽的一下就将手里的料子放到了炕几上,板着脸说道:“姑娘,你若说你不想学写字,不想学看书,妈妈也就应着你了,毕竟咱们伯府的姑娘懂得看账管家就可以了,可是这女红却是万万不能不学的。” “我学来做什么,那府里不是还有绣娘么。”苏漫小声的嘀咕。 “哎呦我的姑娘,贴身的衣物总是不好叫绣娘做的呀。”周妈妈笑骂了一句,“老夫人说了,这事儿可不能依着姑娘的性子了,这女红可是非学不可的。” 第12章 吃货本性要暴露 苏漫瞅着那满桌的丝线顿时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周妈妈却没有理会苏漫那毫无意义的反抗,放下手中的布料又去查看那些五彩缤纷的丝线。 苏漫有气无力的趴在大炕上,下巴抵着红木的圆角炕几,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祖母,孙女哪里是学做针线的料啊,您就饶了孙女吧。” 苏老夫人手里拿着几个简单的花样子,正比比画画的跟周妈妈说着话。听到苏漫又在撒娇耍赖,原本温和的笑容一收:“前些日子是谁跟老婆子赌咒发誓,说是一定要好好学规矩的。怎的,你这是要反悔了?” “孙女哪里是言而无信的人。”苏漫涎着脸从炕几这边爬到苏老夫人那边,肉嘟嘟的脸颊蹭到苏老夫人怀里,“您看我这段时日不是一直在跟冯嬷嬷好好学规矩么,哪里要反悔了。” “嗯。”苏老夫人却是不为所动,淡淡的应了一声,将手中一个十分简单的梅花样子递到苏漫跟前,“我看这个挺好,你就先绣个荷包罢。” 苏漫瞅着那用几个简单的线条勾勒成的抽象版梅花,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这该死的古代。 既然撒娇卖乖都不能让老夫人改变主意,苏漫也就只好彻底放弃了挣扎,开始了她痛苦的女红之旅。 五岁的小孩就算是发育的再好,手指的精细程度也还是有限。 苏漫这两日在被针扎了一千零八百次之后,周妈妈终于也觉得自家的姑娘实在是没有天赋,还是先从劈线开始学罢。 至于冯嬷嬷那边,苏漫虽然觉得这位宫中的嬷嬷虽是不苟言笑的,人也十分严厉,可是教出来的东西却都是干货啊。 从站行坐卧到言谈举止,练得过程虽是辛苦无比,可是苏漫每次学完,都觉得自己的身形又高大了许多。 苏老夫人自是也将这些都看在了眼里,对待苏漫愈加的和颜悦色,整日里将我家漫漫果然最是乖巧了挂在嘴边上。 日子就这么流水一样过了十来日。 京城进入了七月里,天气热得更是厉害了。因着怕苏漫中了暑气,苏老夫人便停了苏漫的礼仪课程,给她放了个暑假。 苏漫对于苏老夫人这明智的决定自是要举起双手双脚同意的。 来了古代,苏漫才终于发现,空调简直就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发明,没有之一! 这一日,太阳初初才升起来,各房的人却都已经请了安回去了。 苏漫仰躺在西次间临窗的大炕上,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被扔进烤炉里的小猪一样,浑身都是热腾腾的。 苏老夫人安静地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一卷佛经。 丫头们也三三两两的坐在廊子下头,无精打采的做着针线。 苏漫感觉到自己后背又汗湿了一片,十分不情愿的翻了个身,给自己换了个面。 苏老夫人不动声色的抬了抬眼睑,冲着身边的周妈妈递了眼色。周妈妈也不多问,笑着颔首,躬身退了出去。 苏漫趴在炕上,感觉自己身上似乎在翻腾着滚滚的热气。啊,真是想念冰可乐,冰淇淋,冰镇大西瓜啊。 不对啊,这里也是有冰的啊,墙角那冰盆子放的不就是么! 苏漫吧唧了两下嘴,这才试探性的转头看向苏老夫人:“祖母,咱们冰窖里的存冰还够用吗?”够用的话,就施舍给她一点吃吧,孩子不行了,救救孩子吧。 苏老夫人眼睛不离开佛经,声音平平的:“若是按照往常,用到八月份倒是没甚问题的。不过你衍哥哥今年要秋闱,你母亲叫人把他那里的用量提了一些。” 也就是说,这够不够的,谁也说不准。 苏漫有些泄气的将头埋进迎枕里,哼哼唧唧的。 苏老夫人看得有些好笑。她将手里的佛经放下,笑问道:“你这丫头又想什么鬼主意了,好好的,你问那些冰作甚?” 苏漫嘿嘿笑了两声,她哪里敢说自己是想吃刨冰,喝冰水啊。磨蹭了半晌,她才小小声的回道:“孙女不过是随口问问,随口问问。” “随口问问?”老夫人伸手将苏漫拉到了身边,伸了手指点着她的额头,“就你这小家伙,眼睛一转,那脑子里准没有好主意。” 苏漫舔了脸赔笑:“老祖宗就是老祖宗,孙女什么都瞒不过您。”她嘻嘻笑了两声,“这天实在是太热了,孙女想着,那冰要是能吃一些……” “胡闹,那冰是能随便进嘴的东西吗?”苏老夫人顿时冷了脸,“吃坏了肚子有你受的。” “哎呀,祖母,孙女就是随便想一想嘛。”苏漫双手搂住苏老夫人的胳膊使劲儿摇晃着,“就是想一想~” 自从苏漫彻底接受了自己已经穿越的事实之后,这五岁孩子的身体用得是炉火纯青。什么撒娇耍赖、卖萌讨好,那是信手拈来,直哄得这些个苏家人看了她就喜笑颜开。 苏漫完全忘记了,自己在穿越前就已经是二十八岁的成年女人了。 小孩子嘛,总该有个小孩子的样子。 很显然,苏家老夫人也是这么认为的,至少老夫人觉得,这醒来只后的小孙女可比以前可爱多了。 祖孙俩正搂在一起其乐融融,周妈妈则是引着一个小丫头走了进来。 那小丫头手上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只白瓷小碗,更要命的是,那小碗似是还在隐隐冒着寒气。 苏漫的眼睛叮的一下便亮了。 她连忙松开老夫人,从炕上爬起来往那丫头身边凑去:“周妈妈,这是什么啊?” 那小丫头笑嘻嘻的将托盘放在炕桌上,这才向着苏漫行了一礼,脆声回道:“回姑娘,这个是咱们厨房里的厨娘新学来的方子,说是用的新鲜的羊乳,里头放了杏仁,芝麻,白糖,煮好了之后用放在冰窖里镇着。又解暑,又养人,特意送来给姑娘尝一尝呢。” 苏漫也不管这羊奶腥膻了,只听到用冰镇着这几个字就赶紧招了招手:“赶紧拿过来,我尝尝。” 周妈妈将小碗端到苏漫面前,板了脸说:“姑娘可就只能吃这一碗,多了可不行的。” “知道了知道了。”苏漫哪里还顾得上旁的,拿着勺子就往碗里舀了过去。 这冰镇的羊奶还没喝到嘴里,便听到院中响起了小丫头的回禀:“老夫人,世子爷过来了。” 第13章 哥哥妹妹去游园 苏漫手中的动作一顿,狼一般的看着眼前这一小碗冰镇羊奶。 这个苏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会儿她有好吃的,他倒是来了。 苏漫噘着嘴,手腕不自觉的就将那一小碗羊乳圈了起来,做出一副,谁也别想与我抢的架势。 老夫人看得好笑:“你瞧瞧你那个小家子气的样子,放心吃你的罢,这么点子东西,你大哥哥不会跟你抢的。” 不过这两句话的工夫,苏澈已经掀开了珠帘,大步走了进来。 “孙儿给祖母请安。”苏澈今年虽然只有十岁,可是行止之间已经有了两分的沉稳。 再加上他模样与苏震更为相似一些,就比平常的纨绔子弟更多了几分男儿的粗犷。 苏漫笑嘻嘻的坐在炕上,也不起身:“大哥哥今儿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来得真不是时候。 苏澈见到苏漫,方才那点子沉稳瞬间消失,全换做一脸傻憨憨的笑:“今儿兄长出门会友去了,我描红也练得差不多了,想着我都好几日没和妹妹说上话了,所以就过来了。” “哦~”苏漫了然的点头,感情是教导主任不在家,熊孩子就翘课了。 不过苏澈显然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丢人的,他在炕沿坐了,继续咧着嘴笑道:“漫漫,咱们去园子里玩吧,池子里的荷花开得可好了。” 苏漫一勺一勺的挖着羊乳,连头也不抬:“不去。”开玩笑,屋子里有冰盆还这么热,到了外面还不给她烤熟了。 苏澈显然没有想到自己的妹妹会这么答,张着嘴呆愣地看了苏漫好一会儿,才有些不敢置信的再次问道:“你,不去?” “不去。”苏漫脸颊鼓鼓的,嘴里嘎吱嘎吱的嚼着杏仁,“外面太阳跟下火一样,哪有人这个时间出去的。” 一旁的苏老夫人看着苏澈呆愣愣的模样,不由得也哈哈笑起来:“澈哥儿这些日子都在屋里用功,怕是不知道。” 老夫人伸手指着趴在炕几上埋头苦吃的苏漫,笑骂道:“你瞧瞧她,这么多天就这么窝在屋子里,任谁也喊不动她。” 被老夫人这么一说,苏澈也才注意到,苏漫从他进门开始就在不停的往嘴里塞东西。就像是个小奶狗,生怕自己抢了她的粮食一样。 苏澈有点意外。 要知道从前的苏漫可是最不重这口腹之欲的,若是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叫她几天不吃东西她都愿意。 可是再看看眼前这人。 肉嘟嘟的小脸鼓鼓囊囊的,两只小手搂着自己面前的小碗,都恨不得将脸埋进那碗里头去。 苏澈迷茫了,这世界变化这么快的么?他不过是被兄长关在院子里描了十几天的大字,怎么自己这妹妹就彻底转了个性子? 苏漫显然不知道自己这番动作给面前这个十岁的少年带来多大的心灵震撼,她看着已经喝得干净的白瓷小碗,意犹未尽的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真是过瘾啊。 …… 最终,苏漫还是敌不过苏澈的一番游说,垂头丧气的出了屋。 其实天气若是不这么热的话,苏漫也是愿意出来走一走的。毕竟她来到这里也有小半个月的时间了,竟是连老夫人的那方小院子都没有出来过。 老夫人的慈心院位于正院的东南侧,占地不大,不过三进院落,苏漫与老夫人便住在第二进的正房里。 跟着一堆丫头婆子出了垂花门,苏漫便有些晕头转向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跟着人家走了多远,又拐了几个弯,穿了几道门。就在她觉得自己要走到地老天荒的时候,终于在过了一道月亮门之后,到了她家的花园。 苏家花园十分大,亭台楼阁,假山湖泊布置得十分讲究,颇有几分苏州园林的味道。 花园四处以抄手游廊连接,中央有一个不小的池塘,池塘中满是盛放的荷花;池塘的南侧立着嶙峋的怪石,怪石层层堆叠做成一个假山的模样,在那假山围绕中,竟还建着一座小小的六角凉亭。 再往池塘北边看去,一条青石小径穿园而过,一段直通往花园子最南侧的一处屋舍,而另一端则是连接了一段曲折的木制长廊,从池塘中穿过。 二人沿着曲折的青石小路,穿过池塘,又在如意阁里坐了一会儿。 这如意阁是个连接前园和后园的穿堂大厅。面宽五间,正门一进门的位置摆着一个巨大的紫檀雕花屏风。 绕过屏风就能看到正对着后园的隔扇,两侧的次间与稍间都是用简单的落地罩隔开,站在穿堂中放眼望去倒是通透。 东西侧的次间里规规矩矩的摆着厚重的圆桌,桌下则是放着一圈同色的锦杌。很明显,这所谓的如意阁,就是个宴客的地方了。 歇了歇脚,兄妹二人便穿过如意阁往后园而去。 后园相对于前院却是小了许多,布置也更加精致了许多。 不过后院的东南角有处小小的暗渠,清澈的河水沿着细细的支流一路欢快向前,最终在园子的西侧汇成一洼小小的池塘。 那池塘上面还修了一处水榭,夏日住在这里,享受这水面吹来的凉风,必然十分舒适。 苏漫伸手指了那水榭,正想说什么,却见对面水榭门被人推开,一个十六七岁的丫头端着水盆走了出来。 那丫头看到苏漫一行人的时候也是楞了一下,连忙将那水盆搁到一旁的地上,躬身行了一礼:“婢子见过世子爷,见过姑娘。” 苏漫不认识这丫头,可黛蓝却与她熟识,俩人几句话下来,苏漫也算是听了个明白。 原来这丫头是谢氏身边的二等丫头,因谢氏觉得水榭凉爽,便着人收拾出来给陆衍暂居。 听明白了来龙去脉,苏漫倒还没什么反应,倒是一旁的苏澈朗声笑道:“还是母亲考虑的周全,这水榭夏日里最是凉爽,的确是适合兄长读书。” 他说着,便大步往水榭的方向走:“妹妹,走,咱们去看看还有什么要给兄长添置的。” 苏漫站在原地没有动,小声的与身旁的黛蓝低声嘀咕道:“我怎么觉得,大哥哥一听说衍哥哥要搬到水榭来,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 “姑娘您这话可没说错。”黛蓝扑哧轻笑出声,“衍少爷搬到这边来,离着世子爷可就远了,您说世子爷能不高兴么。” 黛蓝这话一出,苏漫只听自己身侧的丫头婆子皆是一阵低低的轻笑。 苏澈,你这世子当得着实憋屈啊。 第14章 逃学大哥被抓包 花园中的水榭因为邻水而建,所以多数时候是用来纳凉宴客的。 这水榭坐西朝东,面开三间。一进门便是一间敞亮的厅堂,隔扇正对的墙上挂着一幅腊梅图。墙下是两把太师椅并一张八仙桌,桌上摆着一盆修剪的十分精致的罗汉松。 北侧的次间用碧纱幮隔开,里面想是做了内室,而另一侧则是用一座巨大的博古架隔开,垂落的珠帘后面,可以看见临窗摆着巨大的书案,书案后便是摆着各色古籍的书架。 苏漫看了一眼正在房中擦拭博古架的丫头,抬了小腿就往内室走。 内室里头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靠着内侧的墙摆着一个简单的架子床,床边便是同色的高几。 北墙边立着高大的木制衣柜,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正踩着凳子用湿抹布擦拭着柜子的里面。 架子床的旁边,一个丫头正在俯身收拾着床榻。 听到动静,那丫头直起身来,看到是苏漫有些意外:“姑娘,您怎么过来了?” 这个丫头苏漫认识,是谢氏身边的二等丫头珊瑚,苏漫在老夫人那里见过她几次。 苏漫冲着珊瑚笑了笑:“今儿大哥哥请我到园子里玩,看到你们在这里忙进忙出的,这才来凑个趣。” 她说着四处打量了一番:“衍哥哥这两日就搬过来吗?” “今日就搬过来了,”珊瑚指了指那架子床,“这床还是夫人从库房里搬来的,原先这水榭里头就一张罗汉床,哪里睡得舒服嘛。” 珊瑚说着,搬来锦杌让苏漫坐了,又招呼小丫头去给苏漫端梨子水。 苏漫坐在锦杌上,捧着梨子水喝的有滋有味,笑眯眯的听着黛蓝跟珊瑚说话。 “我听说今日衍少爷出门了,挪地方这个事情夫人可是与衍少爷说过了?” “自是说过了,少爷也是同意了,等后晌午少爷回来了,就要将东西归置归置搬过来了。”珊瑚笑着瞅了苏漫一眼,“这下姑娘倒是离少爷更近了些呢。” 苏漫美滋滋的喝着梨子水,一本正经的回道:“衍哥哥搬过来是要用功读书的,我可不能过来打扰他。” 几个丫头听了苏漫这话纷纷捂嘴笑了起来,黛蓝更是笑着打趣:“我家姑娘果然最是贴心了。” 明知道两个丫头是在调侃自己,可是苏漫却是脸不红心不跳,翘着小脚丫笑眯眯的回道:“那是,我衍哥哥可是天纵奇才,将来可是要做内阁辅臣的,这种时候,我哪里能扰了衍哥哥读书。” 几个丫头听了她这孩子气的话,纷纷笑得更响了。 原本在书房里晃悠的苏澈听到这边的动静也转了过来,恰巧听到苏漫的最后一句话,笑道:“可以啊,你竟还知道内阁辅臣了。” 苏漫抬眼看了苏澈一眼,嗤笑一声:“那有什么,我还知道大哥哥以后要做大将军呢。” 苏澈听了仰头大笑:“好好好,借你吉言,大哥哥一定好好努力,做个大将军给妹妹看看。” 屋子里的丫头更是笑成了一团。 “哪个要做大将军?”一个温润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苏澈听到这个声音,笑声瞬间顿住,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 丫头们听到这个动静,也纷纷收敛了神色,各自转头忙自己的活计。 陆衍穿着一件花青色的杭绸直裰,大步走了进来。 苏澈见到陆衍之后,再没了方才的模样,只规规矩矩的向着陆衍行了一礼,恭敬道:“见过兄长。” 陆衍淡淡的嗯了一声,脸上的笑容却是不变:“澈哥儿今日的字可是都写完了?” 苏漫只觉得苏澈的背脊僵了一僵,半晌却听不到自己这个大哥哥的回应。 唉,逃学被抓包,就没有比他更惨的了。 苏漫低低的叹了一声,将手里的茶碗放到了一旁,这才从杌子上跳了下来,蹬蹬蹬几步跑到陆衍跟前。 “衍哥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方才珊瑚姐姐还说你得后晌午才能回来呢。” 陆衍看着眼前玉雪可爱的小姑娘,语气也不由的软了三分:“今日原本是去会友,可是友人母亲却病了,所以便直接回来了。” “哦……”苏漫点了点头,“这天太热了,人确实容易中了暑气,衍哥哥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哦。” 小姑娘的眼神实在是太过真诚,陆衍笑容更盛:“好,我一定会注意的。” “衍少爷,这边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您看下还缺什么,婢子去向夫人禀了。”珊瑚上前两步,向着陆衍行了一礼。 陆衍环视了水榭一圈,这才向着珊瑚拱了拱手:“珊瑚姑娘辛苦了,我看这样就很好了,不用劳烦姑娘了。” 珊瑚这才再次回礼:“衍少爷客气了,这都是婢子的分内之事。” 说罢,珊瑚便再次向着陆衍行了一礼,躬身退了出去。 苏漫看着一群小丫头跟着她鱼贯退了出去,这才转头看向陆衍,奇怪道:“我看这里的布置也太简单了些,要不然我去同母亲说一说,再多归置些东西过来?” “这样就很好了,不过是个临时居所,不必如此麻烦。”陆衍看着整整齐齐的床榻,轻笑一声:“能够安安静静的看书就已经很好了。” 苏漫歪着头看了陆衍好一会儿,这才点了点头:“成吧,既然衍哥哥觉得没问题,那就没问题罢。” 陆衍轻笑了两声,这才转头对跟在他身后的青城说道:“你回去墨渊居收拾两件换洗的衣裳,再将那几本书拿来。” 青城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了。 站在门口一直想努力减少自己存在感的苏澈也想偷偷跟着离开,却听到陆衍轻咳了一声:“我这段时日不住在墨渊居,澈哥儿可不要因此懈怠了功课才是。” 苏澈的脚步一顿,连忙转过身来,一脸正色道:“兄长放心,我一定用功读书。” 苏澈说这话的时候双眼直视着陆衍,一脸的真诚。 苏漫看着苏澈那就差指天发誓的模样,不由暗叹一声,苏澈,你方才要做大将军的魄力哪里去了? 第15章 拉上重点黑名单 虽然只是临时居住,可陆衍这好歹也算是乔迁。所以当日中午苏漫便叫婆子去给苏老夫人回了话,说是就留在水榭里用午膳了。 苏老夫人只叫婆子来嘱咐了苏漫不要吃生的冷的,不要太过贪嘴之外,便也没有再说旁的。 午膳是大厨房送过来的,就摆在了堂屋中。 因着天气炎热,大厨房的菜色也清淡了许多。 醋味拌鸭掌、凉拌水晶鱼皮、荷叶蒸排骨、清炒时蔬。 简单的四个菜却看得苏漫口水直流。 苏漫自来到这个世界后就发现,这古代虽是没有现代的食材丰富,可这古人的智慧却是无穷的。 就拿这伯府的厨子来说吧,明明都是极为常见的东西,可做出来的那个味道呦,就是那么的不一般。 所以,就算是天气热成这样,苏漫的胃口也是丝毫未有半分减退,反而还吃胖了一圈。 没办法,美食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坐在一旁的苏澈看着自己妹妹那眼珠子都要掉到桌子上的模样,一脸尴尬的别开了眼,低低的叫了句:“妹妹,你快些坐好。” 苏漫此时整个人都已经趴到桌子上去了,听到苏澈喊自己,这才堪堪回神,讪讪的坐回到锦杌上,涎着脸笑道:“咱家厨子到底是哪里请回来的哦,做的菜实在是太香了。” 对于自己妹妹这满脸的馋相,苏澈简直没眼看。他转头望向一直含笑看着兄妹二人的陆衍,干笑着说道:“兄长有所不知,漫漫自从那事儿之后,人就转了性子,贪吃的不得了。” “小孩子到了年纪长身体,贪吃一些也是正常的。”陆衍面上笑容丝毫不动,取了公筷夹了一块排骨放到苏漫的小碗里,“自家兄妹没那么多讲究,你们只管痛快吃就是了。” 苏漫听到苏澈提到转了性子这几个字,眼皮子一跳。 糟了,这段日子在老夫人那里过得实在是太悠哉了,自己竟是连装样子都忘了个彻底。 她抬了眼皮偷偷去看陆衍,见他神色如常,这才悄悄的吁了口气,咧着嘴解释道:“祖母也说我是开始长身体了,能吃是福气。” 说完,苏漫小心翼翼的打量着陆衍的反应。 要知道对面这人可是以后的内阁首辅,国家首脑人物。这得是什么样的人精才能在一群糟老头子中间杀出重围,一举夺魁啊。 自己实在是太大意了些。 不过,苏漫又低头瞅了瞅自己碗中的排骨。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一顿饭,兄妹三人也算是宾主尽欢,其乐融融。苏漫更是打着饱嗝表示,等到衍哥哥高中之后,他们兄妹再来这里吃顿好的庆祝一番。 苏澈死拉活拽的,终于将吃个饭都能吃醉的苏漫拉出了水榭。 陆衍也不说话,就那么背着手含笑站在门口目送兄妹二人离开。直到那两个人身影都要转过如意阁了,还能听到苏澈崩溃的喊声。 “你不是才吃完么,怎的又惦记上晚膳了!不行,荷叶饭不好克化,等过两日再说!” 然后女孩子也不知道低低的央求了些什么,陆衍只看到小姑娘两只柔软的小手紧紧拉着少年的袖子不停的晃荡着。 最终那少年只得投降:“好了好了,我明日一早就来给你摘荷叶,让厨房里的人做荷叶饭给你。” 小小的姑娘闻言立刻欢呼起来,一个跃起抱住了少年的腰肢。 二人就这么半是拖半是抱的转过了如意阁旁的回廊,消失不见了。 陆衍脸上的笑容也随着那兄妹不见而消失殆尽。 一旁的青城自是注意到了自家主子神色的变化,有些疑惑地上前两步,低声唤道:“公子?” 陆衍却是微微抬了抬手止住了他将要说出口的话,轻轻摇了摇头,低声回到:“你先跟青原将房间里的东西收拾收拾,我一个人在园子里走一走,你们不用跟过来。” “是。” 陆衍说罢便抬步往花园中走去。 苏府的后花园比起前园要小了许多,可是亭台的布置却是丝毫不比前园来的差,也是花团锦簇,十分精致的。 陆衍沿着青石铺就的小路在翠竹丛中静静的走着,脑中却是想着方才苏漫的反应。 苏漫不对劲,十分的不对劲。 在陆衍的记忆中,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妹妹,幼年时候是不同于其他府邸里的大家闺秀的。她虽是贪玩了一些,可是却也是十分守礼懂规矩的,在自己面前就更是沉稳了。 可是想起方才苏漫那鼓着腮帮子满嘴油腻的模样,陆衍虽是觉得十分可爱,可是心中的疑惑却是丝毫未减。 这不是他认识的苏漫,至少不是前一世他所认识的那个苏漫。 是的,陆衍经历过一世。 若是苏漫此时听到陆衍的先生想必会忍不住惊声尖叫出来,这分明就是作弊么! 其实陆衍也不知道为何,自己明明一口饮下了漫儿送来的毒酒,那毒发作的时候自己也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噬心入骨的疼痛。 可是为何自己睁开眼睛,却又重新回到了自己十五岁这一年,回到了一切都还很美好的最初。 可是想起前世漫儿那令人匪夷所思的经历,陆衍又觉得自己这样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了。 如此能够重来一次,能够让苏家避免日后的灾祸,让漫儿以自己的身份好好活下去,他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只是,陆衍想到漫儿前世那离奇的借尸还魂,便又微微皱起了眉。如今的漫儿性情与过去大不相同,那她有没有可能是被什么旁的人借尸还魂了? 思及此,陆衍的脸色更加阴沉了几分。他停了脚步,转头望向内院的方向。 若真是如此,那她究竟是谁,来到此地又到底又什么目的? 她会不会对苏家不利? 陆衍越想眉头便皱得越深,不过很快他便又释怀了。 这人如今也不过五岁稚龄,就算是想做什么怕是也没有能力。自己将她看紧一些,若是她只是安分的在苏府中过活,那自己便也就将她当做妹妹一般照顾便是了。 可若是她有什么不好的心思。 陆衍的目光瞬间冷了几分,那就不要怪他手下无情了。 这边陆衍正在园子里兀自沉思,那边完全不知道已经被未来首辅大人拉上重点关注名单的苏漫,被苏澈半拖半拽的硬是拖回了慈心院。 兄妹两人说说笑笑的回了慈心院,却见周妈妈领着一众丫头婆子垂手站在廊庑下,院中也是安静异常。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第16章 偷偷摸摸听壁脚 周妈妈原本正屏息敛气的候在廊庑下头,见苏澈兄妹回来了,她连忙迎了上去,轻笑着行了一礼道:“劳烦世子爷照顾咱们姑娘了,这会儿老夫人歇下了,您也快回去歇个午觉罢。” 苏澈虽不像陆衍那般心思深沉,可也不是个傻子,见此情景自是知道府里可能出事了。 不过看周妈妈这个样子明显是不愿意张扬的,便也就佯做不知,将牵着苏漫的手松开,向着周妈妈拱了拱手:“那我晚些时候再过来给祖母请安,还请周妈妈好好照看妹妹。” 周妈妈笑着拉过苏漫,连连应了好几声应该的应该的,这才将苏澈送出了门。 苏漫毕竟不是真的五岁孩子,自是也看出了不对。 不过她如今的身份到是不适合问太多,所以她也只是沉默的拉着周妈妈的手,揉着眼睛往正房里走,一副困极了的模样。 周妈妈站在正房的隔扇外,隔着门板低低的向室内禀道:“老夫人,世子爷送姑娘回来了。” 室内原本低低的说话声一顿,紧接着便听到老夫人低咳了一声,说道:“澈哥儿回去了?” “回去了,老奴看着姑娘有些困了,要不然就先送姑娘回夫人那边歇个午觉?” 室内沉默了好一会儿,老夫人才低低的叹了一声:“折腾来折腾去的做什么,就叫她进来睡罢。” 周妈妈应了一声,俯身将苏漫抱了起来,推门进了正屋。 正屋里空荡荡的,没有丫头伺候。 苏漫揉着眼睛四处看了看,却见老夫人端坐在西次间临窗的大炕上,她的对面则坐着一个少妇。 因那少妇是背对着门扇的位置,所以苏漫还没有看清那人是谁,便被周妈妈抱进了内室。 过了老夫人的卧室,便就是苏漫小卧室了。 周妈妈将苏漫安置在床榻上,轻声拍哄着着她:“姐儿今儿跟着哥儿跑了一晌午,定是倦得很了。你赶紧睡,睡醒了妈妈还给你做冰镇羊乳吃。” 苏漫听着周妈妈这明显带着诱哄意味的话,心中不由的暗暗好笑,真当她是三岁孩子呢。 不过她倒是不敢真笑出来,只是低低的咕哝了句:“妈妈可不许骗人。”便阖上眼睛,渐渐调整了呼吸。 周妈妈在苏漫的床头坐了好一会儿,见苏漫彻底睡熟了,这才轻轻起身走了出去。 苏漫眯着眼睛看着周妈妈起身,很快便听到她轻声跟老夫人说自己已经睡熟了。再然后便是轻轻的开门声,应是退出去了。 苏漫半眯着眼睛伏在床上一动不敢动,只竖着耳朵听着西次间的动静。 可是自己这间屋子离西次间实在是太远了一些,她只能模模糊糊的听到那少妇低低的抽泣,旁的话却是什么都听不清。 苏漫对于谢氏最为熟悉,那常氏的身形又较一般女子更为高大一些,坐在老夫人对面的显然并不是这两个人。 那么就应该是三房的太太郑氏了。 苏漫躺在榻上想着那郑氏的模样,心里也是纳闷,这三房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儿,竟是惹得这郑氏跑到老夫人这里来哭诉了。 夫妻感情不和?三叔父在外面有旁的女人了? 苏漫虽是好奇那边的事情,可也不知道是自己如今这身体太过柔弱,还是五岁的小孩原本就该这么贪睡的。她躺在床上翻了两下,竟是迷迷糊糊的就睡死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苏漫便看到苏老夫人满脸含笑的坐在自己的床榻上。 “你可是醒了,若是再不醒,祖母就该去请了大夫来了。” 苏漫听得有点迷糊,她缓缓撑着床榻坐起身来,声音软糯:“祖母请大夫作甚,孙女不过就睡了个午觉而已嘛。” “就睡了个午觉,”苏老夫人板了脸盯着苏漫,“你瞧瞧你这是睡了多久了,再睡下去,月亮都要升起来了。” 苏漫伸头往床帐外望去,却看见满室金红色的霞光。 自己这究竟是睡了多久啊。 苏漫也有些惊讶,张了小嘴回不过神。 苏老夫人见了她这副模样,也是忍不住轻笑了去拧她软乎乎的小脸:“你个小丫头如今是能吃能睡,这是要变成小猪仔吗?” 苏漫嘿嘿笑着钻进了苏老夫人的怀里,祖孙俩人正笑着,周妈妈掀了帘子走了进来。 “老夫人,伯夫人派人过来传话,说是庄头过来了,她今晚怕是得迟点儿过来了。” 周妈妈见祖孙俩笑的热闹,脸上也是挂着满满的笑意。 “得了,今儿衍哥儿搬家,她原本就忙得够呛,忙完了就好好歇一歇吧。”老夫人笑着摸了摸苏漫的小脑袋,“你叫人去各房都传个话,就说我今儿乏了,他们都不必过来了。” 周妈妈应了一声退了出去,苏漫则是有些好奇的抬头望向苏老夫人:“祖母,您今儿都干什么了,怎么就乏了?可是哪里不舒服了?” “哎呦我的傻姑娘,”周妈妈吩咐完小丫头掀帘回来,恰好听见苏漫这一句,笑着接口说道,“老夫人这是心疼伯夫人,怕她太忙累着自己,这才寻个由头不让人过来的。” “哦,”苏漫点了点头,“我今儿回来的时候看到三婶娘在,我还以为祖母是跟三婶娘说话说得太累了呢。” 苏老夫人微微一愣,紧接着便笑道:“哦,是,你三婶娘趁着你小弟弟睡了,过来陪我说说话。”说着,老夫人似是想起了什么,脸一板,伸手拧了苏漫的小脸蛋,问道:“我听黛蓝说你今儿中午在你衍哥哥那里可吃了不少排骨。” 苏漫微囧,忙涎了一脸的笑,伸出两只胖乎乎的手指头,说道:“哪有不少,孙女只吃了两块,两块而已!” “两块?”苏老夫人哼了一声,显然是不信,“黛蓝说那一整份的蒸排骨怕是有一大半都进了你的肚子。” “你这病症才好一些,跟你大哥哥出去前才吃了那么一整碗的冰镇羊乳,转头就又吃那么多的排骨,若是吃坏了肚子,看是谁受罪。” 苏老夫人话说的严厉,手上的动作却是十分的温柔,她松开了拧着苏漫的手,轻轻揉上了女孩柔软的肚腹,低声说道:“姑娘家的,还是要爱惜自己一些的。” 第17章 我家丫头吃多了 这一晚没有了往日的热闹,晚饭只有苏漫与苏老夫人两个人一起。 看着桌上清淡的清粥小菜,苏漫迟迟提不起半点动嘴的念头。 真是中午吃的太多了,积食了? 苏漫觉得有些囧,若真是个五岁的孩子,吃起饭来没有节制也就罢了。可她毕竟是个二十八岁的成年人了,不会这么丢脸的罢。 事实证明,就是这么的丢脸。 晚膳的时候,苏漫终究还是没有吃进去一点东西,喝了两口粥便叫唤着饱了,团团窝到了炕上,再不想动。 苏老夫人只当苏漫中午吃得还没有消化,便也就没有管她。 谁知道天黑了之后,小姑娘便折腾了起来。 苏漫先是搂着肚子喊肚子疼,叫黛蓝揉了一阵肚子是不疼了,她又叫唤着说头疼。老夫人用手试了试,只觉得孙女额头旺碳一般的滚烫,这才意识到苏漫这是病了。 这慈心院里又是一阵的鸡飞狗跳。 周妈妈领着个小丫头直奔外院去请大夫,黛蓝则是捧了凉水不停的洗着帕子。 这边慈心院的动静很快就惊动了谢氏居住的韶华苑。 谢氏听小丫头说慈心院出了事,随便换了件衣裳便往这边过来了。 这边苏漫却是闹腾的厉害。 她一会儿嚷着头痛,一会儿又嚷着肚子痛,一会儿闹着要喝水,一会儿又说自己恶心,直叫一旁伺候的丫头手忙脚乱。 苏老夫人坐在苏漫的床头,一手搂住苏漫,另一只手去帮她揉着圆滚滚的小肚子,嘴里不停地叨念着:“就说了你太小,受不住这些个吃食。” 说着苏老夫人的火气更盛,抬起头来,目光锐利的盯着黛蓝,严厉道:“我叫你跟着姑娘,好好照看着姑娘,你就是这么照看的!” 黛蓝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抖着声音哭道:“老夫人,是婢子没有照看好姑娘,请老夫人责罚。” 苏漫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伏在自己身边低低的哭,挣扎着睁开眼睛,有气无力的对老夫人撒娇道:“祖母,你可不要怪黛蓝姐姐,是我自己要吃这么多的,黛蓝姐姐哪里拦得住我。” 苏老夫人看着自己孙女毫无活力的小脸,一时间心疼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嗔道:“瞧瞧你这都什么样子了,还一门心思的要给个丫头求情呢。” “黛蓝姐姐可不是个普通丫头,”苏漫咧了嘴露出个惨兮兮的笑脸,“黛蓝姐姐可是祖母给孙女的,最是贴心了。” 一旁跪在地上的黛蓝此刻已是泪流满面:“姑娘……” 苏漫张了张嘴,还想再多说些什么,却只觉得自己胃里翻江倒海一般。 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顺着自己的喉咙涌了上来,她立刻直起身子,伸手将苏老夫人推到一旁,整个人伏在床榻边上,张嘴便是—— “呕——” 苏漫只觉得自己鼻涕眼泪一齐都流了出来,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都吐了些什么东西出来,那酸臭的味道让她无法、也不愿意睁开眼睛。 苏老夫人反应倒是快,见自己孙女终于呕了出来,连忙冲着一旁还跪着的黛蓝喊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给姑娘端了水来。” 黛蓝一时间也有些呆,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应了一声,转身就跑到一旁的榻几上端了温水过来。 苏漫这会儿只觉得自己头晕目眩,满脑子都是悔恨自己中午为何要贪嘴多吃那两块排骨。 苏老夫人伸手将苏漫扶了起来,掏了帕子来细细的擦拭着她的嘴角,这才接过黛蓝端过来的茶杯,小口小口的喂着苏漫。 苏漫喝了水,觉得自己火辣辣的嗓子终于好了一些。可这感觉还没持续三秒,她只觉得先前那股熟悉的汹涌之意再次袭来。 好在这次丫头们也算是有了准备,连忙从屏风后头搬了痰盂过来。 苏漫小脑袋一低,再次哇的一口吐了起来。 这次显然没有上次的内容丰富了,苏漫自己都感觉到这些东西出来的比上一次要顺畅多了。 就是最后的余味实在是,嗯,酸爽。 苏漫又干呕了两下,终于再也吐不出什么东西来了,这才就着苏老夫人的手,胡乱的漱了漱口。 立马有机灵的丫头再次端了水来,苏漫咕嘟咕嘟的将水喝了个干净,这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谢氏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苏漫浑身狼狈的倚在苏老夫人身上,几个丫头趴在地上收拾着,房间内飘着一股说不清楚的味道。 不过好在丫头们手脚利索,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就将污秽收拾了个干净,还细心的燃了香,遮掩其他的味道。 谢氏上前两步,有些诧异的问道:“这是怎么了?” 苏老夫人板着一张脸,抬了手指点着苏漫的额头:“你问问她,问问她今儿都做了什么?” 谢氏听了,转头望向自己那看起来气息奄奄的姑娘,轻声问道:“你这是又惹了什么祸了?” 苏漫听得是欲哭无泪,她现在都这副德行了,怎么自己这亲生的母亲,见到自己就问这么句话的? 好在还没等苏漫开口,周妈妈便领着大夫进来了。 那大夫也是个老熟人了,还是府里养的那个常大夫。 常大夫进了屋,轻轻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这才笑眯眯的捻了捻胡须,说道:“看来姑娘已经吐过一回了。” “是,”黛蓝给常大夫搬来了杌子,红着眼睛点了点头,“我们姑娘方才吵着肚子疼不舒服,话都没说两句就呕了起来,这会儿才算是好了一些。” 常大夫了然的点了点头,从自己的药箱里拿了个脉诊放在床榻上,这才冲着苏漫轻笑道:“姑娘,老夫来给姑娘诊一诊脉,姑娘不必害怕。” 苏漫只轻轻点了点头,便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常大夫手指在苏漫的手腕上点了又点,眼神半眯着似是在出神。 苏老夫人只轻轻的搂着苏漫,半晌见常大夫也不说话,这才有些担忧的问道:“大夫,我这孙女可是有什么不妥?” 常大夫沉默了片刻,这才笑眯眯的收了手,向着苏老夫人拱了拱手道:“无妨无妨,不过是府中姑娘脾胃不合,吃得太过油腻不好克化而已。待老夫开上一副调理脾胃的方子,服上两剂便可痊愈了。” 苏老夫人向常大夫道了谢,吩咐周妈妈将人送走。 常大夫走到门口,似是又突然想起什么,听了脚步,转头看向苏漫,郑重的叮嘱道:“姑娘日后可要仔细饮食,万不可再暴饮暴食了。” 说完,老大夫飘然而去,徒留苏漫躺在床上咬牙切齿。 麻蛋,这是在嘲笑她没出息吗? 第18章 一人科举全家忙 许是无忧无虑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便已经进了八月。 八月初九,秋闱的考试的日子。 这一段时间,陆衍所居住的水榭简直就成了孩子们的禁地,就连丫头婆子们走路的声音似乎都轻了许多。 进了八月,整个忠勇伯府里的气氛便更是紧张了起来。苏漫被老夫人圈在院子里,不准到处乱跑,生怕她又跑去水榭,扰了陆衍读书。 苏漫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里嘀咕着,就算她天天在那人面前蹦迪,怕是也耽误不了人家的学业。 不过,苏漫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陆衍看着她的眼神很怪异,甚至说有些锐利,仿佛要将她剖开一般。 所以下意识的,苏漫是有些畏惧陆衍的,哪怕原主的心愿是要改变这位未来首辅大人的命运,她如今也不想主动靠过去。 老夫人这么将她圈在院子里,倒是正合了她的心意。 所以苏漫整日里就这么舒舒服服的躺在炕上吃零嘴。 神仙的日子怕是也就这样了罢。 倒是苏老夫人问了一句:“你衍哥哥就快要去考场了,你不送点什么东西给他吗?” 苏漫想着陆衍那光明的未来,大手一挥:“不用,衍哥哥学识过人,这次秋闱定能考个解元回来,等衍哥哥高中了,我再去恭贺也不迟。” 苏老夫人自是没有将苏漫这话当真,只点着苏漫的额头笑骂道:“你这小家伙真是越发会说好听的话了,你怎么就知道你衍哥哥能考个解元回来?” 苏漫仰着小脸,一脸的笃定:“祖母您听我的准没错,衍哥哥哪怕不是解元,也一定会高中的。” 苏老夫人对于陆衍能够中举倒是没有什么怀疑,不过自己这孙女张嘴就说陆衍会中解元倒是叫她觉得有些稀奇。 “我知道你和你衍哥哥好,这话说给祖母听也就罢了,可若是说给了旁人听,倒是后你衍哥哥若是没有考中解元,你岂不是叫你衍哥哥难做人了。”苏老夫人搂着自己的小孙女认真说道,“说话总要留些余地,待到尘埃落定再将话说满也不迟。” 苏漫知道苏老夫人这也是为了她好,便甜笑着应了,不再提解元的事了。 时间如同流水一般过得飞快,转眼便就到了八月初九这一天。 这一天,天还未亮,苏漫便听到隔壁苏老夫人窸窸窣窣起床的声音。 她睁着眼睛等了一会儿,终于开口低低的唤了一声:“黛蓝,什么时辰了。” 黛蓝昨夜值夜,便就歇在了苏漫屋里的榻上。听到苏漫的声音,她点了烛火轻手轻脚的走到苏漫的床榻前,低声回道:“姑娘,这才寅正,天还没亮呢,您要不再睡一会儿?” 苏漫却揉着眼睛坐了起来,继续问道:“衍哥哥什么时候走啊,我得去送送他。” 还未等黛蓝回她,就听到隔壁苏老夫人沉声说道:“漫漫去送一送也是应当的,你帮她梳洗梳洗,等回来再接着睡吧。” 黛蓝应了声诺,这才将灯烛放到一旁的高几上,转身出去唤了小丫头打水进来。 这边苏漫任由丫头们伺候着梳洗更衣,就听到隔壁周妈妈絮絮叨叨的跟老夫人说着话。 “大厨房一夜没有熄火,给衍少爷吊了一夜的鸡汤,厨娘做了好几样干粮,怕天气热捂坏了,又备了些薄饼腌菜的。” 苏老夫人淡淡的嗯了一声:“不管怎么说,衍哥儿也算是咱们苏家门里出来的人,多少双眼睛看着,仔细一些总是好的。” “您说的是,我看伯夫人也是极用心的,昨夜在厨房里熬了半宿,丑时刚过又起来了,说是要吧今日的早膳准备好了。” “婉娘最是周全了,这点我倒是最放心她。”苏老夫人声音顿了顿,“我听说,她还给衍哥儿做了不少的鞋袜衣裳?” “是呢,老奴听伯夫人身边的胭脂说过,说夫人觉得这带进考场里的东西得仔细着些,不放心针线房里头的人,所以亲自领着屋里的丫头做的呢。” “嗯,这倒也是对的。”老夫人的声音仍旧是淡淡的,“只盼着别叫她们白忙了一场。” 周妈妈的声音里带着些笑意:“瞧您这话说的,衍少爷读书在通州的书院里那可是数一数二的。咱们姑娘不也说了么,这回秋闱,咱们府里说不准就要出个解元郎了呢。” “我倒是不担心他不能高中,只是……”老夫人的话说到一半,却没继续往下说,只重重的叹了口气,“罢了,漫漫都整理好了么,咱们该去送你衍哥哥了。” 这边苏漫正竖着耳朵听苏老夫人的后半句,却没想到老夫人就此打住不再说了。 无法,她只得穿了鞋子跑到隔间,向着苏老夫人行了一礼,俏皮道:“孙女早就准备好了,是祖母太慢了。” 苏老夫人看到自己这个孙女,笑便止也止不住。她牵过苏漫的小手,轻声说道:“你衍哥哥这一去便是九天,这九天里可是很苦的,你待会儿可要好好跟他说几句话。” 对于科举考试,苏漫在现代的时候也是听说过的。 据说这考场的环境极为恐怖,吃喝拉撒都在那一间几平米大的小房间里。 苏漫想着那令人销魂的场景,晃了晃脑袋不敢再想下去,只扬了脸对老夫人笑道:“祖母您放心罢,孙女都醒得的。” 祖孙两个才说过话,便听到有小丫头在院子里传道:“老夫人,衍少爷过来辞行了。” 苏漫被老夫人领着去了堂屋。堂屋里灯火通明,衣着素雅的少年则是端端正正的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中。 见到苏老夫人出来,陆衍立刻站起身来,拱手向着苏老夫人行礼道:“晚辈见过老夫人。原不想扰了老夫人休息,可是伯母说老夫人为了晚辈的事情也是忧心了好几日不得安眠,所以晚辈冒昧,特来与老夫人辞行。” 苏老夫人摆了摆手,示意陆衍坐下说话。 “你参加秋闱这是大事,不用特意过来跟我辞别。”苏老夫人轻叹一声,“这考场里难熬,不管结果如何,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 第19章 八月十五看花灯 陆衍站起身来,向着苏老夫人再次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老夫人的话,晚辈都记在心里了,多谢老夫人。” 苏老夫人摆了摆手,再次示意他坐下,这才拉了一直站在一边的苏漫,笑道:“你不是说有好多话要与你衍哥哥说么,怎么人来了,你倒是不说话了?” 苏漫干笑了两声,心道,让我多说两句话的是您,现在说我有好多话的还是您,话都叫您给说了,我还说啥。 不过看着面前笑得一脸温和的少年,苏漫不知为何,却觉得一股寒气自脚底升起。 “妹妹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陆衍的声音明明十分柔和,可苏漫就是觉得这人笑里藏着刀,好像随时要捅上自己两下。 苏漫迟疑着不敢上前,陆衍也不催她,依旧含笑望着她。 倒是苏老夫人看出了些不对,笑着开口说道:“怎么了漫漫,你没有什么话要对你衍哥哥说吗?” “额……”苏漫僵立在原地,干巴巴的挤出一个笑来:“那什么,我祝衍哥哥高中。” 说完苏漫匆匆向着陆衍行了一礼,又退回到苏老夫人身边了。 苏老夫人对于苏漫这反应也觉得有些奇怪,拉了苏漫的手细细看了她一会儿,才疑惑的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前几日不好跟我夸口说你衍哥哥一定会高中解元,怎的今日竟这般扭捏起来了。” 苏漫偷偷瞥了一眼陆衍,小声嘀咕道:“祖母您前日还说我不要这般夸海口了,今儿您倒是将话说了满。” 苏老夫人以为自己孙女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哈哈笑了两声:“这又不是旁人,快快快,你衍哥哥一会儿就该启程去考场了,你还不好好跟衍哥哥说两句话。” 苏漫无法,只得再次转过身,向着陆衍的方向走了两步:“衍哥哥,我听说考场里可不好了,你可要好好注意身体,考不考的中不重要。” 反正你闭着眼也是能考中的。 陆衍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不过很快他便再次恢复了温和的笑:“好,我一定会保重身体的。” 陆衍说罢站起身来告辞,苏漫跟在他的身后将他送到了垂花门处。 出了垂花门,陆衍脚步微顿,回头看着那仍旧小小的姑娘,脸色郑重了几分:“漫漫,中秋节你莫要到处乱跑,若是想看花灯,等我回来自会带你去看。” 苏漫一惊,这段时间她过得实在是太过安逸,一时间竟是忘了这茬儿。 不过,原主提醒她也就罢了,怎么这陆衍也像是知道些什么一样? 苏漫满脸疑惑的向陆衍望去,可陆衍却是根本就没有等待她的回应,大步向着外院走去。 卯初,忠勇伯府大门洞开,苏震将陆衍送到大门口,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说道:“考中考不中都不重要,咱们苏府永远都是你的家。” 陆衍郑重的向着苏震行了一礼:“侄儿承蒙伯父多番照料,此大恩终身不忘。” 说罢,他一撩袍角屈膝便跪,苏震连忙伸手将他扶起:“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他说着,回头看了苏澈一眼,说道:“你亲自将你兄长送到考场,等他入了考场,你再回来。” 苏澈低头应是,看向陆衍:“兄长,咱们出发罢。” 陆衍原本想说不用麻烦苏澈,可是想了想,最终还是向着苏澈拱了拱手,笑道:“那就麻烦世子爷了。” 苏澈显然被这一声世子爷吓到了,连忙摆手道:“兄长你这话就太客气了,做兄弟的送你进考场再正常不过了。” 陆衍不答,只在此拱手向着苏家的众人行礼,这才转身上了马车。 陆衍这一走,苏家众人便更紧张了。 这考场中的情况谁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样。 谢氏整日在屋里默默的祷告,但愿老天爷给脸,不要在这几日里下雨。 为什么不能下雨呢? 苏漫很是好奇,便转头去问了苏澈。 苏澈虽是没有进过这考场,可是这考场里的情况他可是没少听他那经历过的二叔父提起。 所以当他绘声绘色的将考场里头的情况给苏漫讲了一遍之后,苏漫表示,她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不过,不知道究竟是谢氏的祷告起了作用,还是这老天心疼那考场里的学子,这几日天气竟是格外的晴朗。 如此便顺顺当当的过了五六日,正是到了八月十五中秋这一日。 这一日因着陆衍不在府里,所以谢氏请示老夫人,想要等着陆衍回来后再吃上一顿团圆饭。 老夫人想着这也没什么不妥,便也就应了。 所以这一日,苏漫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仍旧是窝在慈心院里不想动。 天色将暗,苏澈兴冲冲的跑了进来,拉着苏漫的手笑道:“妹妹,今日街上摆了好热闹的灯会,父亲方才与我说,要我带去出去转一转呢。” 灯会对于苏澈来说并不稀奇,可是若能领着自己的妹妹一同出去,然后给妹妹赢点什么小东西回来,想想倒真是不错。 苏漫看着苏澈那一脸激动的模样,倒是觉得兴趣缺缺:“衍哥哥说等他回来会带我去的,我今儿不想出去。” 苏澈听了脸立刻垮了下来:“哦,兄长说要陪你去啊,那好吧……” 苏澈说着,耷拉着脑袋低声咕哝道:“那灯会一年一办,原本也没有什么好看的,我也不过是怕你在家里觉得无聊……”他说着,再次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的望着苏漫,嘴角擒着一抹笑,“不过既然妹妹你不想去,那咱们就不去了。” 可能是自家哥哥这个模样实在是可怜,又或者是苏漫实在不忍心叫这个小男孩失望。 她瞥了瞥嘴,从炕上爬了起来,招呼了一旁的黛蓝道:“你去帮我找一件厚实一点的衣裳来,这晚上的风,终究还是有些凉的。” 黛蓝立刻懂了自家姑娘的意思,抿嘴笑着应了声是,快步离开了。 而苏澈仍旧傻呆呆的站在原地,一时间竟是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苏漫下了炕,穿上了鞋子,苏澈这才回过神来,满脸惊喜的叫道:“妹妹,你这是愿意跟我一起去啦!” 第20章 终究拗不过命运 苏漫一直觉得很迷,这花灯难道不应该是在正月十五么,怎么到了这里就变成了八月十五了。 不过既然苏澈这么兴奋的来邀请自己,她又怎么好让小朋友败兴而归呢。 不过,这是不是有点太隆重了些。 苏漫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鲜艳的打扮,不由得叹了口气。知道的她是陪哥哥出去看花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是要上哪个舞台表演了呢。 苏漫磨蹭了好一会儿,见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终于认命的叹了口气,得了,也许到了外头,被那些红红绿绿的花灯一盖,也就显不出她的花枝招展了。 其实苏漫今天穿的也不算太热闹,一件牙白色对襟立领上袄,配着一条绣着八宝奔兔的妆花马面裙,外面还罩着一件桃粉色的方领比甲,整个人看起来粉嫩嫩的。 黛蓝还特意在苏漫的丫髻上别了两排的珍珠发箍,还戴了两串桂花样的小发簪,使得苏漫看起来更加的俏皮可爱。 苏澈早就站在垂花门外等着了。 随他一起等着的还有一脸不耐烦的苏泽。 所以,苏漫领着黛蓝出来的时候,苏泽就啧了一声,轻笑道:“不过是出门看个花灯,你用得着将自己也打扮成花灯么?” 苏漫知道苏泽就是个嘴欠的,理也没理他径直扭头冲着苏澈笑:“大哥哥,咱们走罢。” 苏澈向来是对自己这个妹妹言听计从,听了苏漫这么说,自然也点头应好,转头便向外走去。 苏泽被晾在了一边,只得无奈的撇了撇嘴,快步跟了上去。 兄妹三人上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马车后又跟了一大群的丫头婆子,另伯府的护卫若干。 其实这是苏漫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出府,说实在的,若不是心里还想着原主的叮嘱,她早就答应苏澈出来逛逛了。 苏漫想着,掀开车帘看着被护卫围得严严实实的马车,心里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这么多人跟着自己,能出得了什么事儿啊。 …… 京城的花灯节果然是名不虚传,街市两旁各式各样的小摊贩挂着彩色的花灯大声叫卖着,各种吃食、零嘴,直叫苏漫看得口水直流。 可是,她不过就是多看了两眼,怎么再转过头来,就看不见一个熟人了? 卧槽…… 苏漫心里哀嚎,果然命运的车轮是她一个弱女子无法撼动的,她不过是看了眼花灯,竟然就跟苏澈他们走散了! 不过没关系,前世的苏漫是个真正的五岁小姑娘,而她可是来自未来世界的成年人,面对这种小事儿,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才怪。 苏漫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及四处都长得差不多的街市,不得不悲哀的承认,她,迷路了。 苏漫茫然的看着自己不知道绕过多少次的摊位,有些绝望的停住了脚。 她这该死的路痴属性。 许是这样打扮的小姑娘在人群里实在是太过打眼,很快便有人注意到了她。 不过那些人似是在观察苏漫是否真的落了单,都站在一旁看着,却没有人敢真的靠上来。 苏漫四下里看了两眼,顿时觉得身边有太多鬼祟的人。 她连忙站起身来,快步走到人群之中,想要借助来来往往的行人将自己的身形遮掩。 可是小姑娘的模样在人群里实在是太过明显,那些人也不紧追,就这么隔得远远的跟着苏漫,似是在寻找机会。 苏漫只觉得自己心跳如同擂鼓一般,身上的力气却是越来越少,呼吸也越来越重。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可那些人却如同影子一般一直跟在她的身后,她丝毫不敢停,更不敢想停下来之后会发生什么。 苏漫此时在心里早就忘了苏澈先前那可怜的模样,反而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可能是她骂的实在是太过专注,也不知道哪里滚出来一颗小石子,苏漫脚下一滑,重重的扑在了地上。 周围的人似是都吓了一跳,连忙让开。苏漫就这么孤零零的趴在地上,听着周围人怯怯私语,却没人敢上前扶她。 苏漫不敢耽误,蹬着小腿想要站起来。可是她稍一使力,脚踝便如同针扎一般的痛。 妈的,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偏偏她那才好的脚踝又伤到了。 苏漫只感觉到身后有人迅速的向自己靠近,她咬了咬牙,想要撑着站起身来。 一只手却在这个时候握住了她的手腕,那人稍一使力,苏漫整个人便就被他拉了起来。 “漫妹妹,你没事罢。” 苏漫抬起头来,只见一个眉目俊朗的少年正含笑望着她。 这少年看起来比苏澈要高上一些,看起来十一二岁的年纪。 少年穿着一件蟹青色的圆领右衽长袍,腰间别着一把短剑,一看就知道他是武将之后。此刻他一脸温和的笑意,静静地盯着苏漫。 苏漫并没有见过这个少年,可很显然,这人是认识自己的。 卫雍见面前的小姑娘就这么直愣愣的盯着自己,笑容不由得更深了几分:“漫妹妹许是不记得我了,我是你卫家二哥哥。” 卫家二哥哥?苏漫脑子里飞快的转了起来,可是很遗憾,她并没有听原主提起过这个人。 苏漫再次打量起面前的少年来。 这少年的打扮的很是得体,身后又跟了四五个护卫一样的人,嗯,想来身份应该是个不简单的,这样的人,应该不会骗自己罢。 思及此,苏漫只得装着一副才想起来的样子,一把拉了卫雍的袖子,红着眼睛道:“卫二哥哥救我。” 而此时的忠勇伯府已经全然乱了套,苏澈在发现自己妹妹不见了之后,一刻也不敢耽误,一方面叫了人赶紧回府里报信,自己则是领着剩下的人,没头苍蝇一般的在街市里找。 姑娘丢了总不好大叫大嚷,苏澈也就只好闷头寻找,却是不敢惊动旁人。 再说苏府里头,先收到信儿的自是苏震夫妇。谢氏听了消息,话都没说一句便昏了过去。 苏震更是震怒,点了府兵就要去搜街,还是谢氏身边的妈妈拦下,说是姑娘家的名声要紧,苏震这才歇了这个心思。 可人仍旧是要找的,不能用府兵,那就只能派了家丁出去悄悄的寻。 人才派出去两三波,便听到门房的人兴冲冲的跑进来报信:“伯爷,定国公府的二公子把咱们姑娘送回来了。” 第21章 卫家二哥人不错 忠勇伯府正堂之中,卫雍端坐在太师椅中,看着眼前这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轻声笑道:“我前段时间通州军中,前儿才回了京。回京才听说妹妹夏天的时候摔了马,这会儿可是都好了?” 苏漫半坐在卫雍身旁的椅子上,此时到了家里,揪着的心这才放了一些。 听到卫雍问自己话,苏漫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轻声回道:“叫卫二哥哥笑话了,都怪我自己调皮才闹了这么场事儿,不过倒也没受什么伤,多谢二哥哥挂念。” 卫雍的父亲是定国公,府里头他这一辈儿的也就他和兄长两个,家里也是没有姊妹的,所以,卫雍对苏家这个妹妹也很是喜欢。 可是苏漫如此客气的与他说话,倒是叫他有些不适应。明明过去,漫妹妹很是粘人,见到他就会口齿不清的叫着“二哥哥”。 不过他离京去通州军中历练的时候,这个妹妹也才不过三两岁的年纪,想来这几年不见了,小妹妹不记得自己也是正常的。 想通了这些,卫雍也就有了几分的释然,尽量让自己笑得更温和了些:“妹妹今日可是吓到了?” 苏漫想起自己抓着这人衣袖涕泪横流的求助的模样,这会儿就算是自己说没吓到,恐怕人家也会觉得自己是在嘴硬吧。 所以,她只能佯做娇羞的垂了脑袋,好一会儿才轻轻地点了点头:“今儿是大哥哥说外头很是热闹,说要带我出去玩,可是我也没想到……” 卫雍了然的点头:“澈哥儿最是疼你,想必这会儿也该是急疯了。不过你放心,我送你回来的时候在街市上留了人,寻到他就会将妹妹已经平安的消息告知的。” 苏漫听了卫雍这话倒是一愣,再次细细打量起面前的人来。 面前的少年虽然只有十一二岁,可是身上却自带一股沉稳的气质。同样是沉稳,卫雍却与有些阴郁的陆衍不同,他要更加的,阳光一些。 没错,就是阳光。 苏漫看着面前少年的笑容,只觉得自己整个人也是暖洋洋的,心里也是真的感激:“卫二哥哥有心了,今日多亏遇见了二哥哥,若是……” 苏漫没有说完,可是卫雍自是懂那未尽之话的意思,连忙笑着摆手:“妹妹这话太客气了,今日能见到妹妹,我也是十分高兴的。” 卫雍说着,笑容又加深了一些:“我如今回京,会在京城呆到年后再回军中去,若是妹妹想要出府游玩,我倒也可以护妹妹一二。” “我看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雍哥儿可是比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要强上许多了。” 苏漫还未回话,便听到苏震的声音自堂外响起。 卫雍闻言连忙站起身来,向着正堂门口的苏震夫妇恭恭敬敬的行了礼:“晚辈见过世伯,伯母。” 苏震上前几步,连忙扶起卫雍,朗声笑道:“贤侄不必多礼,论起来,倒是苏某应当多谢贤侄才是。” “世伯言重,苏卫两家原本就是世交,晚辈照顾妹妹也是理所应当的。” 这边两个男人相对寒暄,那边谢氏看到完好的女儿眼圈却是一红,连忙拉了苏漫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见女儿完好无缺,这才抖着声音斥道:“你这孩子,总是叫人这般的不省心,今日若不是你卫家哥哥,你说你……” 谢氏说着,声音愈发的抖了。她连忙掏了帕子使劲按了按眼角,这才转头看向卫雍:“今儿的事情,多谢雍哥儿了。” 卫雍仍旧摆手:“伯母说的是哪里话,晚辈不过是带了妹妹出去看灯会,看完了自然是要将妹妹完好的送回来的。” 卫雍这话说得讲究,无形中便彻底将苏漫期间走丢的事情彻底掩了下去。 谢氏听了更是感激,连连点头应是:“是,是,雍哥儿说得是,伯母还是要谢谢你这般照顾漫漫。” 堂屋中众人正寒暄,却听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父亲,妹妹可是回来了?” 苏澈气喘吁吁的喊着,也顾不得抹那满头满脸的汗,大步迈进了正堂。 “放肆,没看到你卫二哥吗,毛毛躁躁的没个规矩。” 苏震看到儿子回来,原本已经消了的怒火再次烧了起来。 苏澈哪里顾得了这么多,进了门就看到自己的妹妹完好的站在谢氏身侧。苏澈只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瞬间泄了个干净,甚至连站都站不稳,一下便跌坐在了地上。 苏漫一惊,连忙走上前去拉着苏澈的袖子,担忧的问道:“大哥哥你还好吧?” 苏澈只虚虚的摆了两下手,喘了半晌才缓缓抬起头来,冲着自家妹妹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妹妹你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 苏漫看着苏澈这副模样也是心疼的不得了,鼻子一酸就感觉自己的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都是妹妹不好,叫哥哥担心了。” 苏漫也不知道为何,方才谢氏红着眼睛看她的时候,她心中虽然也有愧疚,却也只是淡淡的。 可是这会儿看到苏澈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却仍旧撑着笑看着自己的时候,她才真觉得心疼了。 卫雍这个时候也站起身来,笑着向苏震夫妇拱手道别:“澈哥儿既然也回来了,那晚辈便不多打扰世伯与伯母了,就此告辞了。” 苏震连忙起身:“不管如何,今日此事还是要多谢贤侄,待到秋闱过了,苏某定会亲自登门道谢。” 卫雍自是连连推辞,大步出了正堂。 苏震不好亲自去送,只得瞪了还坐在地上的儿子一眼,冷声喝道:“你还愣在这里作甚,还不快去送一送你卫家哥哥。” 苏澈这才回过神,手撑着地猛的站起身来,也顾不得衣服上的灰尘,疾步追了出去。 卫雍对于苏家也算是轻车熟路,才绕过回廊,便听到身后传来苏澈的声音。 “卫二哥,慢些走,等一等我。” 卫雍停住脚步转过身,便见到苏澈小跑着追了上来。 “你今晚也是辛苦了,不必特意送我了。”卫雍笑着看了眼面前少年,“咱们常来常往的,不必如此客气。” 苏澈却是在离卫雍两三步远的位置站定,双手抬起,恭恭敬敬的向着卫雍行了一礼。 “都说大恩不言谢,可是苏澈除了谢字也不知还能对二哥说些什么。”苏澈低垂着头,声音里带着微微的颤抖,“多谢二哥护我小妹平安,日后二哥若有用得着兄弟的时候,苏澈刀山火海,定不推辞。” 第22章 泽哥儿心眼也不少 苏泽回府比苏澈要早上许多,在苏澈发现苏漫不见了的时候,知道自己顾不上这个弟弟了,所以便着人回府报信的同时,将苏泽送了回去。 苏泽虽然嘴上总是惹了苏漫讨厌,可是对于这个妹妹,他倒也是真心喜欢的。 所以,苏泽下了车,便再三叮嘱送他回来的那个护卫,若是有了妹妹的消息,一定要往三房送个信儿。 那护卫应的也是痛快,将苏泽送到了府里,给门房递了信儿,便转头又回去寻苏漫了。 苏泽就这么带着满肚子的挂念回了三房的凭澜苑。 苏泽回来的时候,郑氏正坐在西次间临窗的炕上打着络子,听丫头禀说三少爷回来了,也有些惊讶:“怎的这么早就回来了?” 苏泽却没有回话,只抬头看了满屋子的丫头婆子一眼,低声问道:“爹爹又出去了?” 听儿子提起苏霁,郑氏的脸色不十分好看,挥了挥手叫屋里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这才冷声回道:“你爹是个大忙人,这样好的日子,自是不在再府里呆着了。” 苏泽知道父母最近有些不愉快,所以只闷头捧了杯子喝水却不回话。 郑氏手上的动作没停,继续问道:“今日花灯不好看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郑氏说着,又想起了什么,轻笑一声,“你妹妹好容易能出去一趟,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就回府里来。” 苏泽听母亲提到苏漫,脸上的神色一僵,轻轻的将杯子放在了炕几上,含糊道:“年年灯会都是这么个意思,可能是妹妹觉得没什么意思。” 郑氏倒也没有多想,只忙着手里的活计继续道:“也对,人家是伯府嫡出的大姑娘,往后什么样的热闹看不到,这么一个灯会就算的了什么。” 苏泽却是抿了抿唇,最终却还是没有将苏漫与他们走散的事情说出来。 他陪着郑氏坐了一会儿,却越坐越觉得心里不安。 他这番坐立不安的模样终于引起了郑氏的注意。 “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跟受了什么委屈了?”郑氏放下手中的络子,探身想要去摸苏泽的脸。 苏泽下意识的往后一躲,郑氏的手便落了空。 郑氏更觉得奇怪,可是还没等她再开口,隔间便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 郑氏的动作一顿,轻叹一声站起身来,低声说道:“你今日出去怕是也累了,早点回去歇了吧,我去看看你弟弟。” 苏泽只觉得松了口气,连忙从炕上跳了下来,向着郑氏行了一礼,道:“那儿子就先回去了。” 苏府里的规矩,儿子满了十岁就要搬到外院单独居住,所以这会儿苏泽还住在凭澜苑的西厢房里。 凭澜苑的东西厢房各有三间,东侧因着夏日里头夕照严重,所以被郑氏做了库房,西厢则是收拾出来给了苏泽居住。 苏泽回了屋,一直伺候他的乳母见他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有些奇怪的问道:“哥儿这是怎么了,不是跟着世子和姑娘一起去灯会了么。” 苏泽在临窗的软榻上坐了下来,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有说话。 乳母刘氏看出了苏泽的犹豫,也不紧追,就笑着坐在了他的身侧,轻声说道:“我们哥儿真是长大了,都有事儿瞒着妈妈了。” 苏泽小小的脸显出些迟疑,好一会儿才扭过头看着刘妈妈,犹豫道:“女孩子走丢了,是不是件很不好的事情?” 刘氏原本只以为苏泽这是又跟大姑娘闹了不痛快,可听苏泽这么问,心里却咯噔一声。 “大姑娘不见了?” 苏泽的小脸更是皱在了一起,连忙伸手捂了刘氏的嘴:“妈妈您可小点声儿,大哥哥一再叮嘱我不能将这事儿告诉给任何人的。” 刘氏看着苏泽那眼中的郑重,点了点头,将他的小手拉了下来,轻声允诺道:“哥儿放心,妈妈的嘴最是严了,保准不将事情传出去。” 苏泽这才吁了口气:“大哥哥现在应该还在街上寻妹妹,我这心里总是挂念着,可是又不敢出去问。” 刘氏了然的点了点头:“不然这样,老奴找个机灵点的小丫头去前院看一看,保准不叫旁人知道了。” 苏泽满脸感激的看着刘氏,低声道:“还是妈妈想的周全。” 刘氏又安抚了苏泽两句便转身出了厢房。她出了屋,便找了个干粗活的小丫头,吩咐道:“我看着哥儿精神不大好,可能是逛了一大圈肚子饿了。你去外院大厨房看一看还有没有什么点心热粥的,悄悄的,别叫夫人听到了,要不然又该说哥儿娇气了。” 那丫头倒也是个机灵的,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两圈应了声是,便一溜小跑出了院子。 刘氏站在院子里看了一会儿,还觉得不放心,便亲自向着垂花门走了过去。 三房的凭澜苑位于伯府的西南侧,若是想要去大厨房,必然是要经过正院和老夫人的慈心院的。 刘氏支使那小丫头去厨房,便是想要她听一听正院的动静。 那小丫头腿脚倒是利索,不一会儿便就拎着个食盒跑了回来。 刘氏乐呵呵的接过食盒,掀开看了看,见里面摆着一碟子酥皮点心,一碟子栗子糕。这才笑眯眯的抬头看向那丫头,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呦,倒是还剩下不少东西。” 那小丫头也是个嘴快的,听到刘氏这么说,便笑嘻嘻的回道:“厨房里的张婆子也跟婢子说,今儿就怕哥儿,姐儿从外面回来饿了,夫人特意嘱咐了给几个哥儿,姐儿留的。” 刘氏听了点了点头,继续问道:“这么说世子爷,大姑娘那边也要了点心?” “要了,大姑娘那边还多要了一碗安神的汤水,说是在外面玩的太尽兴了,怕睡不好觉呢。” 刘氏得到了自己想听的话,这才笑眯眯的摸了两个钱给那小丫头:“得了,你这差事办的好,回去歇了吧。” 那小丫头连忙道了谢,美滋滋的走了。 刘氏拎着食盒,慢悠悠的往西厢房走去。可她还没走两步,就听到身后有人沉声问道:“刘妈妈,这食盒可是给泽哥儿的? 第23章 再现背锅侠苏澈 刘氏闻声回头,却见苏霁背手站在了她的身后。 刘氏赶忙向着苏霁躬身福了一礼,笑道:“老奴见过三老爷,回三老爷的话,今日哥儿和世子爷大姑娘一同出府去看花灯了,回来后看着精神不大好,老奴想着许是哥儿有些乏了,这才叫小丫头去厨房里取了些点心过来。” 苏霁点了点头,瞥了刘氏一眼,沉声说道:“既如此,就赶紧送过去罢。” 刘氏应诺,又行了一礼,转身就要走,却听苏霁再次开口说道:“我方才回来,在大门外遇到了澈哥儿,澈哥儿说,漫漫这会儿已经歇了,叫泽哥儿不必挂心了。” 刘氏闻言脚下一个踉跄,连忙站稳了身形,回过头再次向着苏霁行礼:“是。” 苏霁目送刘氏离开,自己则是站在院中愣愣的看着正房的位置,半晌才叹了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凭澜苑安静了下来,可是苏震夫妇居住的韶华苑可是还灯火通明。 苏漫站在谢氏的身侧,看着堂屋中跪得端端正正的苏澈,忍不住又上前了一步,拽着苏震的衣袖哀求道:“爹爹,这次是女儿自己不小心,跟大哥哥没有关系的呀。” 苏震面上却仍是如同冰霜一般,竟半点都不理会苏漫,而是径直望向苏澈:“你可知错了!” 苏澈跪在青石砖地面上,腰背虽是挺得笔直,可是头却垂得很低:“儿子没有护好妹妹,儿子知错,儿子甘愿受罚。” “好,你能够认错便是好的。”苏震的声音稍微柔和了一些,“今日若不是卫家二郎,你可想过你妹妹会遇到什么事情?” 苏澈的头垂的更低:“儿子不敢想。” 苏震冷哼一声:“如今看在你妹妹平安无事的份儿上,为父便也就不动用家法了,你自去祠堂里跪着,明日一早再回去,这两个月便好好在院子里反省,不得出房门半步!” “是,儿子知道了。”苏澈声音里没有半点不情愿,他站起身来,向着苏震和谢氏分别行了一礼,扭头便向外走去。 苏漫哪里还看得下去,连忙小跑几步拉着苏澈的衣袖:“大哥哥,你等等。” 苏漫说罢,转过身来,身子一矮便也跪在了地上。 苏漫这一跪倒是叫苏震夫妇一惊,苏澈更是不由分说的便伸手去拉苏漫:“妹妹这是做什么,地上太凉,小心伤了身子。” 苏漫却固执的一动也不动,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苏震:“爹爹,今日此事分明是女儿贪玩闯了祸,大哥哥不过被女儿连累,若是您要罚大哥哥,那就连女儿一起罚了,我陪大哥哥一起去跪祠堂。” 苏震脸上一僵,可仍旧撑着一张脸冲着一旁的仆妇呵斥道:“你们就这么看着姑娘胡闹,还不赶紧将姑娘拉起来送回慈心院去。” 几个丫头这才回过神来,七手八脚的将苏漫从地上硬拽了起来,连拖带抱的将人送回了慈心院。 看着女儿被人送走,谢氏这才松了口气,转头冲着苏澈说道:“你也先回去罢。” 苏澈躬身应是,大步出了房门。 正房里便就只剩下苏震夫妇二人,谢氏这个时候才白了苏震一眼,数落道:“你也是,明知道他们兄妹两人感情好,还要当着女儿的面惩罚澈哥儿,这不是找着要漫漫心里别扭么。” 苏震知道谢氏这是心疼儿子,叹了口气,解释道:“你当我为何要当着漫漫去罚澈哥儿,若是直接罚了漫漫,保管那丫头三天就忘了这事儿,该惹的祸一样也少不了。” 苏震拉过谢氏的手,继续说道:“可若是她犯了错,受罚的却是澈哥儿,这丫头心里不好受,将来为了不叫澈哥儿替她受苦,定然会乖顺很多了。” 谢氏闻言却是没有赞同,只横了苏震一眼,道:“我看你还是将这两个孩子想的太简单了。你这么做,只能是要两个小的联合起来,将祸事瞒的滴水不漏,到时候半点把柄也不叫你看出来,我看你这当爹的脸面要往哪里放。” 苏震闻言,一脸憨笑的挠了挠头:“那既然都瞒住了,谁知道是他们俩做的,这样岂不是更好。” “你就胡说八道的宠着他们吧。”谢氏笑骂了苏震一句,转身进了内室。 这边苏漫被几个丫头婆子抱出了韶华苑,原本正想着干嚎两声呢,就听到身侧的黛蓝在她耳边咕哝道:“姑娘可消停些吧,您被卫家二爷送回来的事儿,老夫人可是丁点也不知道的。这事儿若是叫老夫人知道了,世子爷可还有的罚呢。” 苏漫一听立马闭了嘴,人也老实了许多。 到了慈心院门口,丫头婆子将苏漫放下,这才转身离开了。 苏漫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衣服,转身叮嘱黛蓝:“今晚的事儿可是半点不能叫祖母知道。” 黛蓝应声:“姑娘您就放心吧,婢子都明白。” 主仆二人便装作无事一般的进了慈心院。 老夫人正看着一卷经书,听说苏漫回来了,立刻向着一旁的周妈妈摆了摆手:“走了这么久定是要饿了,你快将那几盘子点心都拿来。” 周妈妈笑着应了是,打帘将苏漫迎了进来,笑着退了出去。 “祖母。”苏漫一见苏老夫人便跳了过去,“祖母今晚可有想我啊?” 苏老夫人一把将人搂住,抱上了炕,轻笑道:“怎么样,今儿的花灯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极了。”苏漫笑的眼睛都弯弯的。 能不好看么,都快把她看丢了。 “我说呢,这都快戌时末了,你这小家伙怎的还不回来。”苏老夫人笑着点了点苏漫的额头,“定是你这丫头缠着你大哥哥不愿意回来了吧。” 听苏老夫人提起苏澈,苏漫就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干笑了两声含糊地应了。 苏老夫人却是没有察觉到她的不对,见周妈妈将点心端了过来,哄着苏漫吃了两块点心,便叫她去睡了。 苏漫躺在床上想着今日的事情,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她不知道自己今日所经历的这一切到底是不是原主所说的中秋不能出门的原因。 可不知为何,苏漫总觉得原主不让她出门,不仅仅是因为她会走丢这么一件事。 可真正的原因到底又是什么呢? 第24章 又是这个卫二郎 苏漫在灯会上走丢了这件事终究是没有瞒过苏老夫人。 原因很简单,苏澈被禁足,无法出来给老夫人请安。 虽然苏震找了个看起来不算是很敷衍的理由,可老夫人是何等的人,稍一琢磨便就知道,这苏澈禁足跟苏漫绝对脱不了关系。 就这么随便一诈,苏震便说了实话。 虽说事情已经过去了,可苏老夫人听了仍旧是后怕不已。 所以,苏漫也被禁足了。 苏漫跪坐在临窗的大炕上,手里捏着周妈妈裁剪出来的布头,翻过来覆过去看好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哎呦一声将东西扔到了炕几上。 “妈妈您可饶了我吧,我是真的不会。” 周妈妈却是好脾气的将布头再次收好,笑着说道:“姑娘,冯嬷嬷再过两日可就要回来了,若是姑娘不想与老奴学这女红,那老奴就叫冯嬷嬷从宫里领个绣娘回来教姑娘如何?” 苏漫想起冯嬷嬷那张苦瓜一样的脸,整个人就一个头两个大。她哀嚎一声,仰头就倒在了炕上,任谁喊也不再动了。 老夫人从小佛堂出来,就看到苏漫如同死鱼一样摊在炕上,忍不住笑骂一句:“你这猴儿,不过是拘着你几天,你这是作甚呢?” 苏漫听到苏老夫人的声音,一咕噜就爬了起来,凑到老夫人身边耍赖道:“祖母,孙女知道错了,您就放我出去,让我去看看大哥哥呗。” 苏老夫人搂了苏漫,轻拍了她两下,道:“亏你还想着你大哥哥,你自己想想,你大哥哥因为你都被罚了多少次了。” 这话说得苏漫也是有些不好意思,她摸了摸鼻子,表情有些囧:“啊,我以后会乖一点的。” “得了,你也别想这么多了,今晚你衍哥哥就要从贡院回来了,家里必定是要给他接风洗尘的,到时候你爹爹定会让他出来的。” 苏老夫人拧了下苏漫的鼻头:“可是你这女红还是要学起来的,哪有姑娘家不会做袜子荷包的。” 苏漫望着那摆在炕几上的针线簸箩,不由再次哀嚎起来。 …… 天色渐暗,青城坐在马车的车辕上努力伸着脖子往贡院大门口望去。 贡院的门口这个时候已经塞满了各式各样的马车,都是各家来接参加乡试的学子的。 跟青城同车而来的还有苏澈。 原本苏震是不打算解了苏澈的禁足,可是苏老夫人不紧不慢的一段话就叫他改了主意。 “都说那考科举就如同扒了一层皮一般,当年二郎那是个什么状况你也是看到的。如今衍哥儿出来,你就叫两个小厮去接,家里半个人都没去,像什么样子。” 苏震想要开口反驳,却又听老夫人继续说道:“你不叫澈哥儿去,难道叫沛哥儿、泽哥儿去?那两个都还一团的孩子气,究竟是去接人还是去看热闹啊。” 如此,苏澈便也就跟着青原青城两个人来到了贡院门口。 其实说实话,苏澈倒还希望他这会儿正在禁足,自己将妹妹弄丢了这件事若是叫兄长知道了…… 苏澈不敢再想。 随着一阵鼓声响起,贡院的大门缓缓向内打开,大批的学子从中涌了出来。 “青城青原,你们两个机灵点,别将兄长漏过去了。” 苏澈从车厢中钻了出来,因为人小个子矮,便就踩在车辕上点着脚往里看。 青原应了一声,也蹬着车辕四处张望,不多时就伸着手往一处指去。 “找到了找到了,公子出来了!” 他说着,一个纵身便就跳了下去,三两下就钻到了人群里。 青城也不敢耽误,立刻大步追了上去。 苏澈扶着栏杆,眼睛使劲在人群里逡巡,终于也看到了陆衍。 陆衍整个人状态倒也不算太差,头发随还是用发簪固定着,可是发髻却是有几分凌乱。 人精神虽是看着还好,可是深陷的眼窝,邋遢的胡茬都显示了他这十来日并不好过。 青原逆着人流迎上了陆衍,从他手里接过考篮,身形一矮,就将陆衍架在了肩膀上。 青城这会儿也钻了过去,架住了陆衍的另一边。 陆衍倒也没有推辞,被两个小厮半托半抱的驾到了马车跟前。 苏澈连忙跳下马车,将车帘打好,低声说道:“兄长辛苦了,快些回府好生休整休整吧。” 陆衍向着苏澈微微颔首,这才踉跄着爬上了马车,斜靠在软垫上,阖了眼睛。 苏澈也跟着爬了上去,小心翼翼的坐在了陆衍的身侧,低声吩咐了两句,马车咕噜噜的就往忠勇伯府的方向行去。 马车上,陆衍闭着眼睛小憩,苏澈也乐得轻松,缩在一旁不出声。 “中秋那天,漫漫可曾出府了?” 苏澈一愣,心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嘴里却是哼哼唧唧的半晌也说不出一个字。 陆衍缓缓睁开眼睛,淡淡的扫了苏澈一眼,轻声说道:“出去了,然后遇到卫二了?” 苏澈震惊地睁大眼睛:“兄长你怎么知道的。” 陆衍微微掀了唇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却是没有再理会苏澈,再次阖上了眼睛。 苏澈见陆衍不再理会自己,也不好再继续追问,便闭了嘴坐在一旁,可是眼睛却时不时的瞟向陆衍。 陆衍面色平静,可是修长的手指却是紧紧的捏在一起。 又是这个卫二。 前世里漫漫就是在这场灯会中遇到了卫二,然后,漫漫的眼睛里便不仅仅只有他这个兄长了,而是多了这么一个卫二哥哥。 也就是这个卫二,最终将他的漫漫娶回了家。 陆衍眉头轻蹙,不管如今这个漫漫到底是谁,究竟有什么目的,他都不想漫漫再与这个男人相识。 苏澈不知道面前的兄长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只觉得车厢内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叫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果然,不说话的兄长最可怕了。 不过一刻钟的工夫,马车便在伯府门前停了下来,苏沛领着苏泽候在大门处,见了马车停下,连忙应了上去。 “兄长终于回来了。” “兄长辛苦了。” 苏沛最是敬佩陆衍,所以见到陆衍从车上下来,连忙伸手去扶。 陆衍却是稍稍一动,避了开来:“沛哥儿有心了,不过为兄这身上味道着实不好,还请几位弟弟先行,待为兄梳洗过后,自会去给各位长辈问安。” 第25章 我替原主守护你 陆衍收拾齐整之后便领着青城青原径直去了慈心院。 慈心院中此时十分热闹,苏家众人齐聚一堂,就连苏霖都特意从衙门里告了半天假,就为等着陆衍回来。 陆衍迈进西次间,看到满室的人先是愣了一瞬,然后便笑着依次向各位长辈行礼。 苏震先是笑呵呵的打量了陆衍一番,开口问道:“且不管结果到底如何,顺利回家来就是好的。” 陆衍这边才点头应是,那边苏霖却是不赞同的开口:“大哥你这话就说岔了,这哪个考科举的不是这么熬过来的,熬了这么多年,自是要金榜题名才能对得起这十年的寒窗苦读。” 苏霖说着,和蔼的拍了拍陆衍的肩头:“不过衍哥儿读书一向刻苦,这次想来定然是没有问题的。” 陆衍拱手连称叔父过奖,苏老夫人却适时开了口:“衍哥儿这几日想来也是累坏了,一会儿用过了晚膳,就赶紧回去歇了,旁的话等到歇足了精神再说也不迟。” 屋中的众人皆是点头应是,老夫人这才招呼了丫头传菜摆膳。 因着家里人多,便也就在堂屋和西次间摆开了两桌席面,长辈们在西次间,小一辈则是在堂屋里坐了。 苏震原本要招呼了陆衍一同在西次间坐了,陆衍推说跟兄弟们一起反而更自在,苏震便也就没有勉强随他去了。 今日因着陆衍回来,谢氏特意嘱咐了大厨房准备了许多陆衍喜欢的菜色。 苏漫看着丫头将菜一个一个的端上桌,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绍兴醉鸡、山楂排骨、卤味拼盘、红烧狮子头、清蒸四鳃鲈…… 八个凉菜八个热菜,这也就算了,最后竟端上来一整盘的大闸蟹。 苏漫坐在锦杌上,两只小手蠢蠢欲动。 西次间却传来一声轻咳:“你们兄弟几个看好了你们妹妹,别又叫她夜里头闹不舒服。” 老夫人的话音才落,西次间的众人便都笑了起来,苏漫身边的几个哥哥更满是调侃的盯着她笑。 苏漫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 不就吃多东西积食了那么一次吗,怎么的,这个梗是过不去了是吧! 苏漫气鼓鼓的将两只小手抱在胸前,哼哼道:“祖母您又笑话我。” 见到苏漫这副模样,桌上的笑声更大了些。 陆衍坐在苏漫的身侧,抬手取了一只肥美的母蟹过来,一边帮她将蟹壳拆开,一边轻声说道:“家宴难得,多吃一点也无妨,待会儿我领你去灯会转一转只当做消食就是了。” 因着今年中秋碰上了秋闱,所以街市里的灯会延长了两日,这天晚上是最后一晚。 陆衍的声音虽然不大,可是满屋子的人却是都听了个清楚。 众人顿时一静,好一会儿,苏震才干笑着说道:“衍哥儿考了这么多天,怕是也累得很了,倒不如一会儿早早的歇了。那灯会年年都有,明年再去也是无妨的。” 陆衍却轻笑一声,回道:“无妨,我离家那日便应给了漫妹妹,说是今日回来要带她去灯会看一看的,哪能失信于人呢。” 苏漫在灯会走失这件事是被瞒下来的,除了老夫人、苏震、谢氏,以及苏澈苏泽两兄弟旁人都是不知晓的。 所以,当苏震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一旁的苏霁笑着接口说道:“小孩子们愿意去就去吧,前儿个有澈哥儿带着不也没出什么事儿,今儿有衍哥儿在就更不会出事了。” 苏震笑了两声没有再说话,苏老夫人的脸却是沉了下来:“你那贪玩的性子,什么都无所谓,你大哥那是怕出事么,衍哥儿才回来,就叫人家陪着出去闲逛,成什么样子。” 苏霁见自己母亲脸色不好,便一缩脖子也不再说话了。 陆衍也从这对话中听出了些门道,他将剥好的蟹肉放到苏漫面前的瓷碟里,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问道:“你前日可是出了什么事?” 苏漫原本全身心都在那白嫩嫩的螃蟹肉上,冷不防感觉到陆衍的呼吸吹在自己耳畔,登时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的便旁侧一躲,摸着耳朵干笑道:“衍哥哥多心了,哪里能有什么事儿。”她说着,又抬眸瞥了陆衍,怕他还不信,便继续说道,“我们也不过是心疼衍哥哥,若是哥哥不觉得累,愿意陪我走一走,那妹妹自然最是高兴不过了。” 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若是再多推脱就显得有些刻意了。所以西次间里的老夫人和苏震也不再说话,算是默认了这个安排。 不过因为这么个插曲,苏老夫人的兴致显然已经没有方才那么高了,众人吃过饭后,她便推说乏了,叫众人都散了。 不过苏漫还是如约跟着陆衍一同出了门。 因着前两日的事情,苏泽却是再也不敢跟着苏漫一同出门,连连推说自己累了,便随着郑氏躲回了凭澜苑。 苏澈虽是不放心自己的妹妹,可是陆衍一句,你那字帖可都临好了,便也就灰溜溜的回了青玉轩。 苏沛原本就是个不好热闹的,所以最后出门的,便就只剩下了苏漫和陆衍两个人。 可能是学子们都顺利回了家的原因,苏漫觉得这一日的灯会比起中秋节那一日还要热闹上几分。 不过这次她也算是吸取了上次的教训,紧紧跟在陆衍身侧,一步也不敢多走,连眼睛都不敢乱瞟。 陆衍自是注意到了身侧这个小姑娘的小心翼翼,他掩在袖子下的纤细手指微微一动,便轻轻拉住了小姑娘那细嫩的指尖。 苏漫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连忙扭头去看陆衍。 陆衍神色却依旧十分的淡定,声音也沉沉的传入了苏漫的耳畔:“有我在你怕什么,只管往前看就是了。” 苏漫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少年,只觉得指尖的触感无比的温暖。 难怪原主会再三请求自己改变这个兄长的命运,这样温柔的一个人,谁又愿意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那无底的深渊呢? “衍哥哥,”苏漫缓缓的捏紧那骨节分明的手指,目光里带着坚定,“你也放心,我会一直跟在哥哥身边的。” 我会一直跟在你身边,替原来的漫漫好好守护你的。 第26章 再无芥蒂心自在 似乎听出了面前的小姑娘话里有话,陆衍站在原地,定定的看着面前这个只到自己腰际的女孩。 女孩儿的小脸在花灯的映衬下显出柔和的颜色,可那目光却是如此的清澈,就像是黑夜中的星子一般,叫人移不开眼睛。 陆衍在这星子一般的眼眸中看到了真诚,看到了怜悯。 他忽然觉得有些看不懂眼前这个女孩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戒备,也在这眼神中渐渐土崩瓦解。 但是陆衍却更加肯定了一点。 这个女孩不是漫漫。 同时陆衍也看出来,这个女孩儿对于苏家,对于他,没有任何不好的心思。 也罢,自己如今重来这一世,不也希望苏家能够避开灾祸,不再重蹈前世覆辙么。 如今,面前这人不管从前是谁,如今她就是苏家的嫡长女,就是自己应了谢氏要好好守护的漫妹妹。所以,自己这一世便好好完成这个兄长的使命罢。 苏漫站在原地,却看着陆衍的神色变幻莫测,最终这人脸上再次挂上了柔和的笑容:“好,那我们就拉好了彼此,都不要走丢了。” 不知道是不是苏漫的错觉,她总觉得陆衍这次的笑是发自内心的,毫无芥蒂的。 虽然她不知道这短短的几分钟里,陆衍的心中究竟是经过了怎样的考量,可是从他现在的态度看来,自己似乎是已经过关了。 想到这里苏漫整个人也放松了下来。 原来她怕被眼前这个人看出什么端倪,所以总也不敢轻易靠近,如今看陆衍转了态度,她也算是能自在一些了。 想到这里,苏漫脸上便不自觉的笑开来:“前儿个出来,忙忙碌碌的我都没吃到什么好东西,今儿个有衍哥哥陪着,我可要多吃一些了。” 陆衍觉得面前的小人似是接受到了某种讯号一般,也不如先前那般的拘谨,彻底放松了下来。 这种感觉倒也着实不错。 陆衍轻笑着摇了摇头,又将苏漫的手握得更紧了些:“方才在席间吃了那许多东西,竟是还没有填饱你的肚子么,小心吃得太多晚上又要不舒服了。” 苏漫听了不以为然的撅起了小嘴,哼道:“那天不过就是个意外而已,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就抓住不放了。” 陆衍也不看苏漫,只拉了她的手径直往前走:“伯府的大姑娘因为贪吃积了食,这等百年难遇的新鲜事儿,怎能不让人津津乐道?” “我原以为衍哥哥是个读书人,定然与大哥哥他们那起子粗人是不一样的。”苏漫声音清脆,“想不到这读书人挖苦起人来,却是比粗人厉害千百倍呢。” 陆衍听了小姑娘撒娇一般的话,脸上的笑意更是止不住:“你不要这里说这些酸话,说来说去,不过就是想多吃些东西么。” 陆衍说着,脚步却是一顿,转头望向身侧的女孩:“吃东西可以,但是总要有节制一些,不然吃坏了肚子,难受的还是你自己。” 苏漫感觉到陆衍脚步停了,下意识的抬起头来望向身侧的人。 恰好陆衍也侧过头来看向她。 两个人的目光交汇在一处,苏漫只觉的轰的一声,耳中便什么都听不见了。 少年的眼睛弯弯的,嘴角也向上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桃花一般的眼眸中,映着漫天的灯火,叫人不自觉的便迷失其中。 这不是她第一次看陆衍看到出神了,其实她每次看到陆衍,都会从心底里感慨,这人长得真是好看啊。 陆衍显然不知道苏漫在想些什么,他只继续笑道:“怎的不说话了?” “只是觉得衍哥哥你真是好看。” 苏漫这人就是这样,一但她觉得面前的人值得自己信任,嘴上说话就开始没有了门。 陆衍倒是没想到苏漫会这么回答,怔愣了片刻这才抬手握拳掩在唇边轻咳了两声:“胡说八道些什么。” “哪里有胡说,”苏漫却是一脸的正经,“衍哥哥的确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了。” 陆衍听了这话更不自在了,口上说着:“伯府的姑娘怎么这般的口无遮拦。”心里却觉得,这个小丫头的性子倒是与原本的漫漫完全不同。 不过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就是了。 不知为何,陆衍心中此刻十分的愉悦,这愉悦甚至要超过前世他知道漫漫还活着的时候。 而他也丝毫没有要掩饰的意思,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轻快的飞扬:“你这些个浑话在我这说说就算了,日后在外面可不能说话这般随意。” “你放心好了,我又不傻。”苏漫随意的摆了摆手,“这话当然也就在你面前说说。” 苏漫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也许是跟陆衍在一起的感觉实在是太舒服了一些,她说起话来竟真是口无遮拦了。 不过陆衍对这话显然很是受用,只淡淡的嗯了一声,却没有再说话。 兄妹两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逛了小半个时辰,直到苏漫累得实在走不动了,二人这才打道回府。 从马车上下来,苏漫有些昏昏欲睡,趴在婆子的肩头打着瞌睡。 陆衍好笑的看了小姑娘一眼,抬步就往内院的方向走。 黛蓝跟在陆衍身后,咽了咽口水,最终还是快走两步追上陆衍,恭敬道:“衍少爷,这会儿时辰有些晚了,内院怕是都要落锁了,您就不用送了,婢子自会照看好姑娘的。” 陆衍脚步一顿,扭头看了看趴在婆子身上一动不动的苏漫,低声回道:“我不进去,就将你们送到垂花门。” 黛蓝还想再说什么,陆衍却是调转了头径直往前走去,再不理会她了。 到了垂花门,周妈妈正站在廊下向这边张望着,见到陆衍一行人,连忙迎了上来:“可是回来了,老夫人不放心,非得要老奴亲自出来迎一迎。”她说着,朝陆衍屈了屈膝,“真是辛苦衍少爷了。” 陆衍微微侧身,也向着周妈妈拱了拱手:“是我思虑不周,回来的迟了,叫老夫人担心了。” 他说着后退两步:“劳烦妈妈照顾漫妹妹了,时间太晚了,我就不进去打扰老夫人了。” 第27章 兄妹再聚墨渊居 苏漫觉得自己这一觉睡得无比的舒畅。 她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幔帐微微晃动,黛蓝伸手将帐子用银勺勺好,这才冲着苏漫笑道:“姑娘今天看起来特别的精神。” 能不精神么,自己最大的隐患已经彻底解决了。 苏漫笑嘻嘻的没有否认,一边穿了鞋子下床,一边问道:“什么时辰了,我可是起得迟了?” “不迟,这会儿不过辰初。”黛蓝看着苏漫心情好,便也跟着笑,“老夫人说这些日子全家人都跟着衍少爷提着心,今儿少爷回来了,都好好歇一歇,免了今日的晨昏定省。” 苏漫了然的点了点头,便也就不再多问,任由一群小丫头给她洗脸梳头。 “漫漫可是起来了?” 苏漫收拾的差不多了,苏老夫人掀了帘子走了进来,看到苏漫精神奕奕的模样,忍不住笑道:“看来昨天跟你衍哥哥玩的开心了,今儿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祖孙二人吃过早膳,苏漫放下碗起身就要往外跑,苏老夫人一把拽住她,奇怪的问道:“你这急匆匆的要干什么去?” 苏漫停住脚步,回头冲着苏老夫人一笑:“今儿衍哥哥要搬回墨渊居去,我过去帮帮忙。” 苏老夫人坐在炕上看着苏漫一蹦一跳往外走的模样,忍不住笑道:“我原先看着漫漫跟衍哥儿稍稍疏远了些,还想着别是两个孩子之间出了什么事儿,这会儿看着她还同以前一样,这心里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愁了。” 周妈妈听了苏老夫人这话,却是笑着回道:“老奴瞧着倒是觉得挺好,衍少爷将来定是个有出息的,咱们姑娘跟他亲近一些,将来也是个依仗不是。” “也罢,这往后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 …… 苏漫来到水榭的时候,青城正领着几个小厮收拾东西。 “青城,衍哥哥在里边吗?” 青城闻声抬头,见到来人是苏漫,便也绽开了笑容:“姑娘过来了,方才我们公子还叨念姑娘呢,这会儿正在里面收拾书卷呢。” 苏漫闻言也不废话了,径直跑进了水榭。 陆衍正站在书房里,手中拿着一卷半旧的书册翻看着。 听到脚步声,陆衍抬头望去,就看见苏漫迈着小短腿走了进来。 “你来的倒是早。”陆衍随手将书册扔到一旁的箱笼里,“今儿老夫人免了府里人的晨昏定省,我还当你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呢。” 苏漫对于陆衍的揶揄并不当一回事,而是探了头去看那本被他扔到一旁的书:“人家都说读书人最是爱惜书册了,可你怎么说扔就扔了啊。” “这本是你大哥哥临摹的字帖,不知道怎么就拐到了我的书里。”陆衍有些好笑的弯腰将那书册捡起来,递到苏漫面前,“这么难看的字倒是不多见,你倒是可以收藏起来。” 苏漫闻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随手将那册子接过来,翻了两页。那字迹果然是,一言难尽。 苏漫有些嫌弃的将字帖扔到了一旁,转头看了看收拾其他书卷的陆衍,有些疑惑的问道:“你昨天才从考场回来,怎么歇上两天再搬家呢?” 苏漫觉得昨夜两人相处仿佛捅破了一层窗户纸一般,今儿个说话便也就更随便了起来,甚至连那一声“哥哥”都懒得再称呼了。 陆衍闻言微微挑了挑眉,斜睨着苏漫,轻笑道:“你跟着冯嬷嬷就是这么学规矩的,连兄长都不知道怎么称呼了?”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嘛。”苏漫咧了嘴笑了笑,一副你懂我懂大家都懂的模样,“衍哥哥你可是要中解元的人啊,何必跟我这么个小姑娘计较啊。” 陆衍无奈的笑起来,抬头看旁边没有其他人,这才低低的说道:“你这个性子还是要改一改的,你看哪家的闺秀会像你这样的?” 苏漫却不以为然:“我现在还小嘛,而且我也有很认真的跟冯嬷嬷学规矩了。” 陆衍再次轻笑出声,却是没有再说话。 苏漫翘着脚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就这么歪着头看着陆衍整理书卷。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真的是非常神奇的一件事,在昨晚之前,苏漫还在为如何顺利接近这个兄长而头疼。 可是今天,她就能这么平静的坐在这里和他随意的说话了。 因着陆衍不过是在水榭中暂居,所以留在这边的东西并不多,不过一上午的工夫,众人便收拾齐整,回了外院的墨渊居。 说是外院,其实就是坐落在花园子东侧的一处五进的院子。 苏漫拉着黛蓝的手,绕过花园子里的堆石假山,又钻过了两道月亮门,这才来到了墨渊居。 墨渊居里,苏澈早就在这边候着了,见到陆衍回来,连忙迎了上来,笑道:“兄长,我今儿一早就过来了,叫小丫头们收拾好了屋子。” 陆衍此刻心情也是很好,含笑向着苏澈点了点头,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温和:“嗯,有劳澈哥儿了。” 苏澈显然有些受宠若惊,呆呆的站在原地,半天才傻笑着挠头:“兄长这是说得哪里话,都是弟弟应当做的。” 跟在陆衍身后的苏漫此刻却是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直接无视了她这个大哥哥,径直往墨渊居的正屋走去。 苏漫只知道陆衍是住在墨渊居的,可是却从未来过,今儿还是她第一次过来。 墨渊居位于这五进院落的第三进,第二进的穿堂做了待客用的花厅,后一进住的便是苏澈了。 苏漫跟在陆衍身后进了正房,见青原正房中忙着,她才恍然想起,陆衍身边似乎只有青城青原这两个小厮,却是没有见过半个丫头。 “衍哥哥,你这里怎么也没个丫头伺候着。”苏漫一向是个直肠子,想到什么便也就直接说了出来。 后面跟着苏澈听到自己妹妹这话脚下却是一个踉跄:“妹妹问这些干什么,兄长自然有他自己的用意的。” 苏漫对于苏澈这个反应有些奇怪,这大户人家的少爷不都要有丫头伺候的么,怎么苏澈一脸的不可说? 陆衍倒是坦然,只轻笑了一声,回道:“我这里人少,我又常年在学堂里,有青原青城就足够了。” 说完,陆衍又似是想起了什么,轻笑了一声,道:“月前我移居水榭,漫妹妹便说等我从考场回来要好好吃上一顿的。” 陆衍望向苏漫,笑容柔和:“不如今日就留在墨渊居用膳吧。” 第28章 苏家有个解元郎 心情一旦舒畅了,日子便也就过得特别的快。 自从那日从墨渊居吃了饭回来,苏漫便觉得这日子过得无比的舒心,竟是不知不觉就到了放榜的日子。 八月底,天气已经凉了下来,院中那棵桂花树上的桂花也被一场秋雨砸落了大半。 苏漫坐在临窗的大炕上,正扒着窗户往外头看。 苏老夫人手里捻着佛珠,口中也是念念有词。 谢氏和常氏坐在太师椅中,两人的手紧紧地攥在一起。 苏漫等得有些焦躁,扭头就要下炕。站在一旁的周妈妈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问道:“姑娘这是要做什么去啊。” “我出去看看,怎么看个榜要这么久的?”苏漫低着头找自己的鞋子。 “你就别去添乱了,你大哥哥他们都在大门外候着了,一有消息立马就会递进来的。”苏老夫人手中的佛珠停了,抬眼看向苏漫,“你就乖乖的在这等着,哪也不许去。” 苏漫不情愿的哦了一声,这才又磨磨蹭蹭的爬上了炕,继续往窗户外头看。 常氏见到苏漫这着急的小模样,忍不住开口逗她:“我记得咱们漫姐儿前几日还信誓旦旦的说过,说你衍哥哥这次一定会高中解元的呦。” “怎么,这会儿又担心起来了?” “二婶娘您这可就说错了,侄女这可不是担心。”苏漫坐正了身子,一脸正经的回道:“侄女只是觉得,这报信的也太慢了些,早些来了,咱们也能早点将那些个铜板都散出去啊。” 因着陆衍参加科举,谢氏可是准备整整两大筐的铜钱,只为了放榜这一日当做喜钱散了。 常氏听了更是咯咯笑个不停:“真是什么好话都叫你这个小机灵给说完了。” 被常氏这么一说笑,房里紧张的气氛也稍稍好转了一些。 “也不怪漫漫着急,这看榜的人也着实慢了些。”苏老夫人将手中的佛珠搁到炕几上,转头看向谢氏,“不是说一早就去等着了么?” “的确是一早就去了,”谢氏点头,“想来这个时候应当也差不多了……” 谢氏的话音还未落下,便听到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苏澈惊喜的大喊:“中了中了,祖母,母亲,兄长中了!” 众人听了他这喊声精神皆是一震,纷纷站起身来,看向门口的方向。 苏澈几步进了次间,粗粗的喘了两口气,这才满脸惊喜的看向众人:“兄长中了,兄长中了解元!” 室内众人先是一静,然后纷纷转头看向苏漫,竟真叫这个丫头给说中了! 苏漫却是完全不理会旁人,一下便从炕上跳了下来,拉了苏澈的手笑道:“果真是解元,我就说衍哥哥没问题的。走,大哥哥,咱们去将那些个铜板都撒了去。” 苏漫这会儿是真的高兴,完全忘了这结果她早就已经知道了。 一众女眷这会儿也才回过神来,喜笑颜开的跟着两个小的一同往外走去。 十五岁的解元郎,这可是多少年没有过的事情了,苏家人显然是高兴极了,那铜板都撒出去了不说,还一同散了不少的糖果点心。 一连几日,陆衍都忙的不见人影,各种宴请,各种聚会,整日一早就出门,天黑透了才回府里来。 所以,苏漫也有好几日没有见过陆衍了。 所以,今天,她赖在苏澈的青玉轩死活不肯走,就是为了能够逮到这位新科解元郎。 苏澈看了看外头已经彻底黑下来的天色,又瞅了瞅坐在罗汉床上一动不动的苏漫,无奈的低叹一声:“妹妹,这天很晚了,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吧。” 苏漫仍旧坐在罗汉床上,根本看都不看苏澈一眼。 苏澈又求助的看向黛蓝,黛蓝无法,只得低声劝道:“姑娘,这会儿太晚了,一会儿老夫人都该派人来叫了。” 苏漫小脸拉的老长,又瞅了瞅摆在高几上的西洋钟,都八点了,这人怎么还不回来。 可黛蓝说得也是实话,自己若是再这么耗下去,怕是周妈妈就该亲自过来找人了。 无法,苏漫只得磨磨蹭蹭的从罗汉床上下来,穿了鞋子往外走。 苏澈也不敢怠慢,就这么亦步亦趋的跟在自己妹妹身后,却是连话都不敢多问一句。 他也知道,小丫头等了兄长好几日了,总也见不到人,这会儿脾气定然十分不好。 兄妹两个才穿过月亮门,就要往花园子里拐,就看见远处有人提了灯笼往这边走了过来。 苏漫停了脚步,眯着眼睛往那边看。 陆衍今日饮了些酒,脚步有些不稳,正扶着青城往墨渊居的方向走。 因为他这几日回来的晚,园子里这时候通常都没有人了,所以他也就没有抬头,只一味的被青城扶着。 “公子,大姑娘在前面站着,我瞧着像是在等您。”青城远远的就看到了苏漫,见苏漫站在原地半晌没有动,便悄声在陆衍耳边说道。 大姑娘? 陆衍原本有些昏沉的脑子一下便清明了起来。 他抬起头来,望向前面不远处,果然见到苏漫正抬着头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 陆衍松开青城,缓缓上前两步:“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衍哥哥也知道这么晚了啊。”苏漫的语气有些冲,她瞪着两只眼睛盯着陆衍,“我还当衍哥哥这是中了解元不打算回来了呢。” 这话听着就有些不对味儿了。陆衍微微皱了眉,声音也沉了下来:“胡说些什么。”他轻斥了一句,转头看向苏澈,“都什么时辰了居然还带着漫漫在外面晃,你这个大哥就是这么做的吗?” 苏澈一脸的委屈,正想解释两句,却听苏漫脆声反驳道:“要不是为了等你,谁愿意这么晚在外面乱晃!” 苏漫这话一出众人皆是一静,陆衍也站在原地愣愣的回不过神来。 苏漫有些懊恼,自己这个说话不过脑子的毛病怎么就是改不了。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怀里的东西,心里却觉得无比委屈。她猛地一抬手,将东西丢到陆衍身上,然后看也不看他一眼,扭头便往内院的方向走去。 第29章 姑娘生气很可怕 陆衍看着小女孩气呼呼远去的背影,一时间仍是回不过神来。 苏澈看着这边呆愣不动的兄长,又看了看越走越远的妹妹,终于还是一跺脚,向着苏漫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青城见状连忙提了灯笼过来,轻声问道:“公子,我看着姑娘好像有些不高兴了。” 陆衍却是没有理会他,低了头看向自己的掌心。 掌心中,一个小小的荷包躺在那里。 这荷包做的十分粗糙,针脚也是歪歪扭扭的,竹青色的布料上横七竖八的绣着一片墨绿的颜色,若是仔细看,倒也能看出那是一丛翠竹。 陆衍不由的微笑起来,这荷包,定然是小姑娘亲手做给他的。 也难怪小姑娘会生他的气了,这么辛辛苦苦的做好了贺礼,却是一连好几日都看不到他的人。 陆衍低低的叹了一声,转身欲走,却听到身后再次传来了脚步声。 “兄长稍等一等我。” 陆衍回头,原是苏澈转回来了。 苏澈几步走到陆衍身侧,看到他手中那个荷包,也是露出了一个苦笑:“漫漫小孩子脾气,兄长可不要与她一般见识了。” 陆衍将手中的荷包握紧,轻笑道:“她是个什么样的脾性我还不清楚,哪里还用你来劝我。” 苏澈轻笑颔首:“兄长说的是,不过漫漫为了给兄长做这个荷包着实吃了不少的苦,手指头不知道被扎了多少回。今儿又巴巴的在我那等了大半宿,也难免会有些小脾气了。” 苏澈说着,偷偷瞥了陆衍一眼,见他脸上的笑容不变,这才继续说道:“不过漫漫终究是小孩子心性,想来过不了两日也就会将此事忘个干净,又来缠着兄长了。” 陆衍轻笑了一声,却是没有回话。 那边苏漫鼓着小脸一言不发的冲进了内室,蹬了鞋子爬上了榻,谁也不理的兀自在那生着闷气。 苏老夫人知道她这两日都没等到陆衍,原以为今日仍旧没有等到人,她才会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苏老夫人掀了帘子跟进来,在苏漫身边坐了,轻声劝慰着:“你衍哥哥才中了举人,又是难得的少年解元,这宴请自是要多一些了。” 苏漫抱着迎枕将头埋在里面,仍旧哼哼的不肯说话。 苏老夫人更觉得好笑:“你衍哥哥就住在咱们府里,人又跑不了,你这般着急作甚么。等到他不忙了,你再将那贺礼送过去不也是一样的么。” 苏漫的脸仍旧藏在大迎枕里,半晌才闷闷的回了一句:“不用了,孙女送完了。” “送完了你怎么还这副样子?”老夫人这下是真的不明白了,伸了手去拽那迎枕,“来来来,跟祖母说说,可是你衍哥哥笑话你做的不好了?” 苏漫抱紧了迎枕却是死活都不松手,话更是一句都不说。 一旁的黛蓝见了,抿着嘴解释道:“姑娘是在回来的时候碰见的衍少爷,衍少爷以为姑娘贪玩才回来晚了,直接就训斥了世子爷,姑娘这才不高兴了。” “嗯,那是衍哥儿做的不对,我们漫漫这般用心,他怎么能问都不问一句呢。”苏老夫人忍着笑哄道,“赶明祖母就叫了你衍哥哥来给你赔不是。” “祖母您又哄我。”苏漫这会儿终于把脸抬了起来,噘着嘴回道:“我用不着他赔礼,我也是很忙的,我还要跟周妈妈学女红,跟冯嬷嬷学规矩呢。” 屋子里的丫头听了苏漫这赌气一般的话,皆是捂了嘴偷笑。苏老夫人更是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连声哄道:“好好好,我们漫姐儿也是个大忙人,这会天也不早了,咱们大忙人就快点歇了罢。” 就这样,一连过了好几日,苏漫都没有再提起过陆衍,只安安分分的跟着冯嬷嬷学规矩。 苏老夫人暗地里还和周妈妈笑道:“你瞧瞧这小人,人不大,这气性倒是不小,这都过去四五日了,看见衍哥儿还跟没看见一样。” 陆衍这边也觉得有些头疼,小丫头自从那一日之后便再没有往自己这边来过了。他去老夫人那里请安,小丫头也只板着一张脸,完全当做没有看到他一样。 哪个跟他说的,姑娘是小孩子心性,三两天就忘了的? 就这么一连过了四五日,府外的宴请会友终于都结束了,陆衍才寻了个空子往老夫人这边来。 这会儿天气已经开始冷了,花园子里满池的荷花已经尽数枯萎,角落里的那棵银杏树更是扑了满地的金黄。 陆衍拎着手中的点心盒子,脑子里却想着该怎么和小姑娘好好说说话。 转过回廊,就到了老夫人的慈心院。 垂花门处守着的婆子看到陆衍,连忙迎了上来,行了一礼恭敬道:“衍少爷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陆衍见那婆子拦在他跟前,便就停了脚步,笑道:“前几日因在外面忙着,总也不得空,所以今儿过来看一看老夫人。” 那婆子满脸堆着笑,可是却没有让开的意思:“衍少爷真是太客气,老夫人这几日也老是念叨着少爷呢。” 那婆子说着,扭头往院子里看了一眼,这才带着几分为难的笑道:“可是少爷您今儿来的不巧了,老夫人今儿一早起来就觉得有些乏了,这会儿才歇下,您看……” 陆衍了然的点头:“那我就不打扰老夫人了。”他说着,也伸头往院子里看了一眼,“那漫妹妹可在,我还未跟漫妹妹道谢呢。” 那婆子听陆衍来找苏漫,脸上的神色终是放松了两分,这才微微退了两步,将人让进了门:“姑娘自是在的,少爷您先到花厅等一等,老奴这就去通禀一声。” “有劳了。”陆衍向那婆子拱了拱手,这才迈步进了门,往花厅而去。 正房的西次间,苏漫正拿着两块布头歪歪扭扭的缝着荷包,耳朵却是竖的笔直。 今儿三婶娘又过来了,这会儿正跟老夫人在内室里说着话。 她这正努力听着壁角,却听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就有小丫头隔着窗扇低声禀道:“姑娘,衍少爷过来了,说是要跟您道谢呢。” 第30章 心意尽在不言中 听到陆衍的名字,苏漫整个人先是一愣,这都过去四五天了,这人倒是终于想起自己来了。 “你去跟他说,就说姑娘忙着了,没空!” 苏漫咬着牙,使劲的拉了拉手中的线。 那小丫头有些迟疑,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该这么回话。 周妈妈笑呵呵的接口说道:“你去跟衍少爷说,说姑娘稍后就到。” “哎。”这回小丫头应的倒是干脆,蹬蹬蹬的就跑走了。 苏漫不满的将手中那半拉荷包往炕几上一扔,拉长了声音抱怨道:“妈妈您这是偏心!” 周妈妈拿起那绣的一团乱的荷包看了两眼,笑道:“姑娘,这人犯了错,您总得给个台阶叫人下来不是,老这么晾着,你就不怕人家以后不下来了?” “不下来就不下来,我又不只他一个哥哥,”苏漫鼓了脸颊,“我大哥哥才不会这么无缘无故的就骂人。” 周妈妈被苏漫这话逗笑了,还想开口再劝劝,却听另一边的苏老夫人开了口:“行了,你也别在这里摆架子了,赶快去罢。” 苏漫听隔壁的老夫人都开口了,只得不情不愿的下了榻,穿了鞋子,慢慢悠悠的往花厅去。 陆衍听到小丫头回话说姑娘一会过来,就知道那个小姑娘还在生他的气。 他看了看搁置在一旁的点心匣子,但愿这匣子点心能让小姑娘气消一点。 陆衍这边正胡思乱想着,便听到花厅外的小丫头行礼的声音。 他抬了眼眸往门外看去,果然看到苏漫一脸不情愿的往这边过来。 苏漫迈进花厅,就看到陆衍正满脸笑意的望着自己。她抿了抿嘴,冲着陆衍恭敬的行了一礼:“衍哥哥。” 陆衍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淡淡的嗯了一声。 苏漫转身走到离陆衍最远的那把圈椅中坐了,这才板着小脸说道:“衍哥哥今儿怎么得空过来了,不过妹妹这几日忙着跟周妈妈学针黹,实在是比较忙。” 她说着,却是看也不看陆衍:“若是哥哥没什么事儿,那妹妹就回了。” 陆衍看着苏漫那整张脸都写着本姑娘很不高兴的样子,略有些无奈的苦笑了一声:“妹妹可是还在生我的气?” “哥哥说的这是哪里话,原本就是我自己不对,黑天半夜的就不该在园子里瞎晃。” 陆衍面上苦笑更深,这小丫头气性竟这么大。 一旁的黛蓝看不下去了,抿着嘴笑道:“婢子才想起来,今儿个大厨房送了新制的桂花糕来,少爷您稍坐,婢子去端一些来。” 说罢,黛蓝就躬身退出了花厅,还贴心的将花厅的隔扇关好。 这样一来,花厅中便就只剩下了陆衍和苏漫两个人。 陆衍站起身来,几步走到苏漫身旁的圈椅中坐定,笑道:“我知道你爱吃点心,今儿就叫人在外面买了一些来。” 他说着,那点心匣子打开,露出里面金灿灿的糕点来。 苏漫瞅了那点心一眼,金黄的酥皮如同海螺一般的卷在一起,内里还包裹着乳白色的馅料。 馅料? 苏漫原本不过是瞥了一眼,可这一眼下来就再也移不开了。 若是她没看错的话,那乳白色的馅料,竟然是奶油? 她自从来到这里,可是再也没有尝过这奶油的味道了。 苏漫这么想着,小脑袋便不由自主的凑了过去,细细的闻了闻,果然奶香浓郁。 “衍哥哥,这是什么?” 所以,苏漫此刻完全忘记了她还在跟面前的人赌气,两眼放光的看向陆衍。 陆衍将匣子往苏漫那边推了推,随意道:“不过是几个带骨鲍螺,你若是喜欢,我明儿再买来给你。” 苏漫的小鼻子皱了皱,这会儿又想起了自己正在生气这么档子事情,坐正了身子冷哼道:“衍哥哥客气了,我人小脾胃差,可吃不了这么好的东西,哥哥还是带回去自己吃吧。” 陆衍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深:“这匣子点心,是为兄给妹妹的谢礼,多谢妹妹这般用心。” 陆衍说着,手缓缓伸向了自己的腰际。 苏漫顺着陆衍的手指望了过去,整个人立马就囧了。 陆衍今日穿了一件牙白的窄袖直裰,腰间系着一条同色的系带,而那系带上,则是挂着一个青色的荷包。 苏漫不用细看也知道那荷包是自己做的那个,自己有个几斤几两,她还是清楚的很。 “哎呀,你把它戴出来干什么,”苏漫忍不住抬手捂住脸,“难看死了。” 陆衍却笑得坦然:“我觉得挺好。” …… 苏漫满意的捧着一匣子点心回了正房。 这会儿郑氏已经走了,老夫人正一个人坐在西次间临窗的大炕上微阖着眼睛养神。 听到苏漫回来了,苏老夫人睁开眼睛,笑道:“呦,这是拿了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苏漫踢了鞋子,几下爬上了炕,献宝一般的把那点心匣子捧到了苏老夫人跟前。 “祖母,这是衍哥哥买给我的点心。我闻着可香了,都舍不得吃,赶紧抱回来给祖母尝尝。” 苏老夫人闻言往那敞开的匣子里看去,只见里头整整齐齐的码着五六个金灿灿的糕点。 “嗯,你衍哥哥真是有心了。” 苏漫不明白这话的意思,瞥了一眼那奶油点心,疑惑地问道:“这点心很贵吗?” “姑娘不知道,这带骨鲍螺不单单是贵。”一旁的周妈妈笑着接过了话茬,“因着它里头那馅料奶香浓郁,极是难得,所以满京城里头也就那两三家点心铺子有的卖。 “可就这两三家铺子里头也不是说你使了银子就能买的到的,”周妈妈伸手指了指那匣子,“就拿这满芳斋来说,这带骨鲍螺每隔五天才售一天,一天也就这么三五十盒。 “就这么三五十盒,京城里多少人家抢着买,若不是天不亮就去排了队,怕是根本就抢不到的。” 周妈妈说着,又抿了嘴笑:“姑娘,这衍少爷是真有心了。” 苏漫也想不到,不过就一匣子点心,居然还这么麻烦,竟然还有限购。 她小脸笑的像花一样,嘴却还是很硬:“又不需要他亲自去买,哪里有什么辛苦的。” 第31章 身世尴尬婚事难 苏老夫人伸了手指点了点苏漫的额头,笑骂道:“你这丫头真是越发刁钻了,高兴就说高兴,哪里学的这般口不对心的样子。” 苏漫抿嘴偷笑也不答话,可那匣子点心却抱在怀里,不愿意撒手了。 祖孙二人正说笑着,却听小丫头隔着门扇禀道:“老夫人,伯夫人过来了。” 谢氏掀了帘子进来,向老夫人行了一礼,便顺势坐在了炕几的另一侧。 这一坐,自是就看到苏漫才放在炕几上的点心匣子,笑道:“这带骨鲍螺看着倒是新鲜,别是你又缠着祖母要的吧。” “夫人您这话可就错了,今儿这匣子点心啊,还真不是咱们姑娘主动要的。”周妈妈给谢氏端了茶水上来,“这是咱们衍少爷特意给姑娘送过来的呢。” “嗯?”谢氏闻言觉得有趣,转头看向苏漫,“这是你衍哥哥送过来的?” 苏漫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我给衍哥哥绣了一个荷包,这是衍哥哥给我的谢礼。” 谢氏闻言,哈的一声笑了起来:“那你可真是赚了,你那荷包我可也是看到了,歪歪扭扭的,竟然能换回来这么一匣子点心。” 苏漫不服气的歪了脑袋:“母亲这是瞧不起女儿啊,那荷包可是女儿第一次做女红,周妈妈也说,能做出这个样子已经很不错了呢。” 说完,苏漫还觉得不够,扭了头去看周妈妈:“妈妈您说是不是?” “是是是,妈妈可得给我们姑娘说句公道话,”周妈妈板了脸一本正经的回道,“夫人可真是小瞧了咱们姑娘,姑娘能做出个荷包来,真真是很不错了呢。” 苏漫一开始还满脸得意的看向谢氏,可是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味儿,最后只得钻进老夫人的怀里,拉长了音调撒娇:“祖母,连周妈妈都笑话孙女。” 苏老夫人被逗得哈哈大笑,哄道:“你管她们怎么说呢,你衍哥哥觉得好不就得了。” 屋子里的人又笑了一阵,谢氏这才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儿媳来呢,是想跟您商量一下这宴请的事情。”谢氏收敛了笑意,柔声说道,“这衍哥中了举人,若是个普通的名次,咱们说少年人不宜太过张扬也就掀过去不提了。 “可衍哥儿是个堂堂的解元郎,若是咱们府里一点表示都没有,儿媳怕……” 谢氏的话没有说完,老夫人却了然的点了点头:“若衍哥儿是咱们自家的孩子,这办不办的都说得过去,只是这衍哥儿的身份实在太过特殊了。” “儿媳也是这么想,若是不办,怕传出去叫人家说,终究不是自己家的孩子,考了这样好,竟是连半点动静都没有。”谢氏也轻叹了一声,“儿媳原本想先跟伯爷商量商量,可是伯爷那个性子,母亲您也是知道的……” “咱们内宅的事儿,他们爷们儿知道些什么。”苏老夫人大手一挥,显然是对苏震的性子再了解不过了,“这事儿你与他说了也没什么用,倒不如不说,还省得自己生气。” 谢氏闻言扑哧轻笑了一声:“到底知子莫若母,还是母亲最了解伯爷了。” 苏老夫人自己说完也笑了起来,半晌才继续说道:“这宴请还要办一办的,不过也不要太过张扬,叫衍哥儿请一些要好的同科,再请一些个姻亲故交也就罢了,别乱七八糟的人都来凑这个热闹。” 谢氏笑着应了一声是,苏老夫人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还有定国公府家里那两个哥儿,也一并请来,上次漫漫的事情,还没好好谢过人家了。” “您放心好了,儿媳自是不会忘了的。”谢氏笑着应道,想要说什么,又扭头看了一旁捧着点心吃的苏漫,话又咽了回去。 原本苏漫正一心一意的吃那奶油酥卷,可谢氏这眼神也太过明显了,所以她扭头看向谢氏,一脸懵懂。 谢氏看了自家女儿吃的那满脸都是碎屑的模样,忍不住掏了帕子来给她擦脸:“瞧瞧你,吃个东西还蹭的满脸都是,赶紧下来去跟黛蓝擦一擦。” 苏漫正想答应,眼珠子咕噜一转,意识到谢氏这是要支开自己,连忙改了口:“我这还要吃呢,等到吃完了再去洗也不迟。” 谢氏又想开口再劝,苏老夫人却是开了口:“漫漫早晚要跟着你学理事,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也不必瞒着她了,你直说就是了。” 谢氏又看了苏漫一眼,这才轻叹了一声,缓缓开口:“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还是衍哥儿的事儿。” 谢氏再次瞥了苏漫一眼,似是在斟酌着怎么开口,苏老夫人却率先问道:“可是有关衍哥儿的婚事?” “是。”谢氏缓缓点头,“衍哥今年已经十五了,一般人家的哥儿在这个年纪就开始说亲了,可是原先衍哥儿说要考功名,我便觉得想婚事这些的都还早,可如今衍哥儿也是有了功名的人了,所以这婚事……” 苏老夫人沉吟一声,问道:“可是有什么人家给你递了话了?” 谢氏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果然是什么事儿都瞒不过母亲。”她说着,左右看了看,将声音放得更低了些,“是长清侯杨夫人,前几日儿媳去庙里还愿碰到了她。” “长清侯杨家,我记得这个杨夫人娘家是金陵的。”苏老夫人微眯了眼睛,“若说是她杨家的姑娘,哪怕是个庶出的,你也不会觉得这般为难罢。” 谢氏再次苦笑:“还是母亲看得通透,儿媳原本想着,这长清侯家的姑娘也是不错,倒也配的上咱们衍哥儿。可那杨夫人提的却是她娘家庶妹的姑娘。” “这个杨夫人母家是金陵的知府,她这庶妹我也是知道的,嫁了当地的一个举子。俩人成亲后便来了京城,那举子这么多年却是一直没有考上进士,家里过得十分艰难。” “儿媳想着,咱们衍哥儿就算不是正经的伯府少爷,可也不能就配这么一个姑娘啊,所以想也没想就给回绝了。” 谢氏说完,脸上仍有些不忿,可苏老夫人却是一脸的平静:“要我说,人家也算不得是看低了衍哥儿。” 第32章 哥哥要考状元郎 苏老夫人这话一出,连苏漫都不明白了:“祖母,那姑娘不过是一个举人的女儿,我衍哥哥好歹也是个解元,配这样的人家,如何不是看低了哥哥?” 苏老夫人也不着急,只一把搂住了苏漫,慢条斯理的说道:“你衍哥哥虽然是咱们府里养大的,可是他的身世京城里又有谁不知道。” “永安侯府那边自是不必说,定然是不会认下他。咱们苏家虽是将他视如己出,可是他终究是个外姓人,不说别的,就说这祠堂他总是进不去的。” 苏漫没有明白苏老夫人的意思,有些疑惑的问道:“怎么就进不去祠堂,大哥哥都被衍哥哥罚跪过祠堂多少次了。” 听了苏漫这孩子气的话,苏老夫人和谢氏皆是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笑了好一阵儿,谢氏这才捂着嘴,忍了笑说道:“你这丫头,竟是会打岔,你祖母哪里是那个意思。” “啊?”苏漫还是有些不懂,求助的望向苏老夫人。 “唉,漫姐儿现在还小,不明白也是正常。”苏老夫人搂着苏漫,缓声道:“咱们人啊,都要依托着宗族,宗族的根儿就是咱们的祠堂,只有死后牌位供奉到祠堂里,咱们才不会断了供奉,家族也才能延续下去。” 这次苏漫总算是听懂了,这么说来,陆衍的确是个非常尴尬的存在了。 不过,她记得她好像听原主说过,陆衍入阁之后,好像是单独立了府,开了祠。 “其实母亲不必忧心我衍哥哥的婚事。”苏漫想通了这些,扭头看向谢氏,“等到明年二月衍哥哥还要参加春闱,春闱之后还要总要入朝为官,等到我衍哥哥功成名就,还愁找不到门当户对的好姑娘么。” 谢氏笑着点头,虽然只当苏漫说得是孩子话,可眼下却也只能如此打算了。 苏老夫人听了苏漫的话却是沉默了片刻,看向谢氏道:“其实漫姐儿这话也不完全是孩子话,若是将来衍哥儿出息了,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 谢氏垂头应了声是,苏老夫人又继续说道:“如今衍哥儿毕竟是大了,这些个事情总不好你直接做了决定,还是先与他商议一下的好。” 谢氏对于苏老夫人的话深以为然,连连应下。 之后谢氏便又与苏老夫人商议了下宴请的事情,这才起身离开了。 谢氏才走,苏漫却是有些坐不住了,穿了鞋子就往外跑。 苏老夫人知道苏漫这是要去陆衍那里,倒也不拦着,只嘱咐了黛蓝好生照看着。 陆衍回了墨渊居之后便就没有再出去。最近几日他总是在外参加宴请,会友着实也倦了,这会儿正躺在窗下的罗汉床上小憩。 苏漫来的时候,青城青原两个正安静的坐在廊下看着书。 两人见苏漫过来了,连忙迎了上去。 “姑娘怎么过来了。” 苏漫站在院子里往正房的方向看了眼,问道:“衍哥哥不在吗?” “在,”青城笑着回道,“这会儿正在房里歇着呢,小的这就去通禀一声。” “不用了,你们忙你们的,我自己进去就行了。”苏漫摆了摆手,大步进了正房。 正房的隔扇半阖着,苏漫轻轻的推开了门,见正堂里空着,便又迈步往西次间去。 西次间是陆衍的书房,苏漫掀开帘子往里头看了看,见也是没人,又往东边的内室走了过去。 陆衍这会儿睡得正沉,所以完全没有听到苏漫进来。 苏漫双手托腮盯着陆衍的脸,不由在心中低叹,这么好看的一个人,怎么就摊上了那么个不靠谱的爹了呢。 也不知道是苏漫叹气的声音太过明显,还是陆衍本就该醒了,原本睡得很熟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陆衍睁开眼,便看到苏漫柔柔的小脸蛋凑在自己的身侧,不由惊了一跳,下意识的便往后退了退。 苏漫见他醒了,倒也不觉得尴尬,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衍哥哥你醒了?” 陆衍这会儿才渐渐回了神,缓缓坐起身来,整了整衣襟,哑着嗓子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苏漫站起身来坐到罗汉床的另一边,这才笑嘻嘻的说道:“我来谢谢衍哥哥的点心啊。” 这才多大会儿工夫,这小丫头就完全没了方才那模样,陆衍不由觉得好笑,忍不住挤兑她:“这么一匣子点心就让你这般高兴了,我还真是高估了你了。” 苏漫想着那点心的难得,撇了撇嘴不与他计较,凑过去一脸神秘的说道:“我这会儿过来可是有很要紧的事情与你说的。” 陆衍却完全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似笑非笑的抬了抬眉毛:“哦?究竟是什么样的事儿,值得我们漫姐儿亲自跑一趟来说啊。” “自然是婚姻大事了。”苏漫故作深沉的摆了摆手指,却没有看到陆衍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婚姻大事,谁的婚姻大事? 陆衍侧头望向自己对面的小姑娘,不可能是她的,她现在还太小,说这些着实太早了一些。 那么,便就是自己的了。 “衍哥哥你一点都不好奇吗?”苏漫见陆衍半晌没有反应,有些奇怪的问道,“你都不好奇是什么样的人家相中你了吗?” 陆衍这才回过神来,毫不在意的轻笑了一声道:“什么样的人家都无所谓,伯母是不会同意的。” “你怎么知道的呀?”苏漫有点惊讶,“不过你可想错了,不是母亲没有同意,是我帮你拦了下来。” “哦?”这倒是引起了陆衍的兴趣,他侧头看向苏漫,“你是如何帮我拦下来的?” “那我自然是说,我衍哥哥将来是要考状元的,考了状元之后,什么样的姑娘娶不到,何必急在这一时?”苏漫说着,小脸一扬,满是志得意满,“祖母和母亲都觉得我说得对,所以就被我拦下了。” “考状元。”陆衍却是没有接苏漫这话,而是低声反问道:“漫漫觉得考了状元才是最厉害的吗?” “那是自然,谁不知道状元是最厉害的。”苏漫没有细想陆衍话中的意思,只笑嘻嘻的说道,“不过衍哥哥这么年轻,只要考中了进士就是很厉害的了。” 第33章 宴请宾客学待客 九月十八,是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这一日,忠勇伯府为庆贺陆衍高中解元而宴请亲朋。 一大早,苏漫就被黛蓝从床榻上挖了起来,几个丫头围着收拾打扮了好一会儿,这才笑嘻嘻的将还有些迷糊的苏漫送到了西次间。 西次间里,苏老夫人穿着一身蜜合色织锦褙子,头上围着一个嵌碧玺石的抹额,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精神。 见到苏漫过来,苏老夫人笑着招了招手:“来,今日咱们家要宴请宾客,你可要好好招待那些来做客的姑娘们。” 苏漫还有些没有睡醒,腻在苏老夫人的怀里不肯出来,哼哼唧唧的撒娇道:“祖母,我都知道了,这几日您都跟我说了好多次了。您就放心吧。” 苏老夫人爱怜的抚了抚苏漫的脸颊,轻笑道:“你虽然还小,可这些个总归要学起来的,早一些总比晚一些要好。” “我都知道的,您就放心吧。” …… 巳时才过,苏漫就跟着谢氏候在了垂花门处。 一顶小轿颤巍巍的从远处而来,轿子在垂花门处落下,一位穿着十分富贵的少妇从轿中走了出来。 谢氏见了那少妇连忙迎了上去,行了一礼道:“我总想着去府上拜访,可总也不得闲,今儿可算是将你请过来了。” 那少妇拉了谢氏的手笑道:“我也日日盼着你去,可又怕你忙没时间,今儿可算是得了机会。” 苏漫站在一旁自是听出了些门道,这少妇与谢氏十分熟悉,想来她应该听谢氏提起过。 果然,谢氏与那少妇寒暄了几句,这才想起自己身侧的苏漫,笑着对苏漫说道:“漫漫,快来见过定国公夫人。” 定国公夫人? 苏漫了然,原来这就是那位卫家二哥的母亲。 苏漫上前几步恭恭敬敬的向着定国公夫人林氏行了一礼,乖巧的笑道:“小女见过国公夫人,国公夫人安好。” 林氏自己没有女孩,所以看到苏漫自是非常喜欢,拉了苏漫仔仔细细的看了好半晌,这才笑着对谢氏赞道:“我也有好几个月没见过咱们漫姐儿了,真是愈发的标志了。” 谢氏又笑着与林氏寒暄了几句,这才招呼了小丫头将林氏引了进去。 林氏才走了不多时,谢氏的娘家嫂子便也到了,苏漫少不得又是一番行礼问安,各人少不得又是一番契阔。 如此这般又迎了两三位夫人,谢氏这才领了苏漫回了老夫人的慈心院。 苏漫跟在谢氏的身后,细细将方才见过的人都想了一遍,发现谢氏果然没有请太多人来。 母女两个进了慈心院,此时西次间中已经十分热闹,老远便听到常氏笑着称赞谢氏娘家的侄女:“我早听大嫂提起过咱们萦姐儿,今儿一见啊,可真真是个玉做人一般,叫我啊越看越稀罕。” 谢氏娘家大嫂,也就是苏漫的舅母宋氏笑着回道:“二夫人太抬举她了。” “大嫂别见怪,我这二弟妹就是这样,见了旁人家的姑娘啊,就恨不得能够骗回自己家里来。”谢氏笑着迈进屋,向着坐在炕上的苏老夫人行了一礼,复又转向常氏,调侃道:“平日你看我们漫漫眼馋不行,今儿个又看上我们萦姐儿了?” 常氏闻言哈哈笑了起来:“何止是萦姐儿,我看着侯夫人家里的萱姐儿也是极好的。” 常氏的话音落下,满屋的妇人皆是掩嘴而笑,一时间好不热闹。 苏漫站在谢氏的身侧,细细打量着屋里的众人。 看起来最为华贵的,便就是定国公夫人林氏;而坐在她身侧,搂着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姑娘的,就是林氏娘家的嫂子,永宁侯夫人韦氏。 而那小姑娘,就是常氏口中的萱姐儿了。 再往这边看,便就是常氏、郑氏,紧临着门坐着的,便是她的舅母宋氏,以及宋氏的幼女谢萦了。 众人笑声渐停,苏老夫人这才笑着向苏漫招了招手,说道:“陪我们在这里说话怪闷的,你带着两个姐姐去后园子里逛逛。” 苏漫笑嘻嘻的应了,转身看向两个少女。 谢萦今年八岁了,长得眉清目秀,与谢氏有三分的相似。 她来过伯府几次了,所以这会儿也不拘谨,上前两步便拉了苏漫的手,笑道:“真是好几月都没见过你了,你也不知道去府里寻我玩。” 苏漫讨好的冲着谢萦一笑,又转头看向林萱。 林萱看起来与苏漫年纪相当,她从未来过这里,所以这会儿有些不太自在,紧紧抓着韦氏的袖子不愿意出来。 韦氏面上的笑有些挂不住,正想说些什么,苏漫却上来两步牵了林萱的手,笑道:“萱姐儿没来过我们府里,我们府后园子里有一个小池塘,里头养了好多鲤鱼,我们去园子里喂鱼好不好?” 林萱面上的表情有些犹豫,苏漫笑得更加温和:“后园的桂花树下还有一架秋千,你喜欢秋千吗?” 林萱到底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孩子,原本就只是到了陌生的地方有些拘谨,听了苏漫这一番别有用心的勾引,自是忍不住了,轻轻的点了点头。 苏漫心里有些小得意,哄这么几岁的小女孩有什么难的。她拉了林萱与谢萦的手便就想往外走,可谁知这个时候却有小丫头笑着进来禀道:“老夫人,衍少爷和他两位好友过来给您和各位太太请安了。” 听说陆衍来了,房中的各家夫人显然兴致更好了一些,苏老夫人更是笑容满面:“快快将人请进来。” 苏漫领着两个小姑娘避到了一旁,才站稳,就看到陆衍领着两个身材高挑的少年大步走了进来。 陆衍今日打扮的十分精神,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用一支墨玉的发簪固定;身上穿着一件香色道袍,上头明明暗暗着提花的样式,仔细一瞧,是四合鹤纹的;他腰间系了宫绦,那宫绦下面还坠了个相当打眼的荷包。 陆衍抬了抬手,把琵琶袖往上抖了抖,露出一双皓白的手来:“晚辈见过老夫人,见过各位夫人。” 第34章 知己二三就足矣 陆衍本就长得十分出色,今日这一身的打扮又与他往日里素净十分不同,倒叫几位夫人看了都啧啧称赞。 “咱们伯府果然是养人,瞧瞧咱们这位解元郎,可真是玉树临风,天人一般。” “这般好的才学,再加上这般好的样貌,也难怪伯夫人要将人送到通州去,这要是放在京城里,啧啧。” 几位夫人说笑着打趣,陆衍神色却是没有任何变化,只笑着退后两步,抬手介绍他身后跟着的那两个少年。 “老夫人,这两位都是晚辈的同窗好友,今日来府上做客,特地来给您请安。” 随着陆衍话音落下,那两个少年齐齐的上前两步,端端正正的向着苏老夫人行了一礼:“晚辈见过老夫人,见过各位夫人。” 躲在一旁的苏漫细细打量了那两个少年一眼。 其中一个少年圆圆脸,月牙眼,不笑也带着三分的喜气。 他身上穿着一件龙胆紫的对襟圆领长袍,布料上压着暗色的提花,颇显贵气。 另一个少年面向要稍长一些,发上已经戴了冠,模样也颇为普通,身上穿着一件鼠灰的素绸直裰,板板正正的,似是压在箱子里很久没有拿出来穿过一般。 这个少年衣着打扮显然远不如那圆脸的少年,想必不是什么世家的子弟。 “好,好,到了这里可千万不要拘束。”苏老夫人笑眯眯的颔首,又转向陆衍,“好生招待两位,可不要怠慢了。” 陆衍应是,正要拱手告辞,却听宋氏轻轻的咦了一声:“咦,这不是季尚书家的二郎吗?” 站在陆衍身侧那个圆脸的少年闻声转过头来,歪着脑袋盯了宋氏好一会儿,才恍然叹道:“我说一进来便看着夫人面善,原来是谢夫人。” 宋氏笑着颔首:“前两日你母亲为了贺你中举,也是请了我的,想不到你倒与衍哥儿相熟。” 季阳虽是比陆衍大了三四岁,可是那圆圆的脸上仍旧是一团的孩子气。他听了宋氏的话,咧开嘴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说来也是缘分,我与陆贤弟也相识不过几日,可是却是十分投契。” 他说着,又向着屋中的几位夫人团团的拱了拱手:“几位夫人好坐,我们便就不多打扰了。” 陆衍带着两人从慈心院出来,直到走出去好远,季阳才似想起什么一般,猛地一拍手:“我想起来了,这忠勇伯夫人就是谢阁老的嫡女嘛,我就说怎么会在这见到谢阁老的儿媳!” 陆衍对于季阳的反应简直是哭笑不得:“所以你从出来就一直在想这些事情。” “自是如此啊。”季阳一脸的理所当然,“不过看起来这苏府的人对你是真的很好,我看方才那苏老夫人看你,与看自家的孙辈没有什么区别了。” 陆衍闻言也是会心一笑:“苏家人都是极好的,伯父伯母更是待我如同亲子。” 站在一旁的黄元良却仍旧是板着一张脸:“但愿这苏家的人个个都是真心待你的。” “黄兄怎还说这样的话,”季阳伸了手,一把将陆衍揽住,调侃道:“看看我们陆贤弟这通身的打扮,再看看今日这宴请的派头,怎么还不是真心相待了。” “这些都不过是舍些银钱的事情,苏家世代勋贵,又哪里会短了溢之这几两银子。”黄元良仍旧是摇头,“多仔细一些,总不是什么坏事。” 溢之是苏震才为陆衍所取的字,说是陆衍如今已经有了功名,在外走动没有字也是不便。 如今苏家孙辈从水,陆衍便与苏澈、苏泽都是一般的,名既然不能改,那便在字上下了些工夫。 也难为苏震那个老粗,自己个儿琢磨了四五日,又向自家二弟请教了一番,这才选了溢之这么个字。 陆衍听了黄元良的话倒也不恼,只颔首应是,笑道:“如今时辰还早,倒不如去我院子里坐一坐?” 另外两人当然没有异议,说笑着便同陆衍回了墨渊居。 因着今日宴客,谢氏怕墨渊居里只青城青原两个人忙不过来,便又送了三四个二等丫头过来。 三人一到了墨渊居便看到丫头婆子进进出出忙忙碌碌。 “我在家时就听我父亲说,这忠勇伯府是前朝的公主府,旁的不说,就那花园子着实是漂亮的紧。”季阳大步走进正房,随意地坐在了临窗的罗汉床上,“今日一见,我家那芝麻大的小园子果然是完全不能比的。” 陆衍吩咐了小丫头去取了茶水瓜果过来,又将黄元良在一旁的太师椅中坐了,这才坐到了罗汉床的另一边,笑着回道:“那些我倒是不知道的,不过我们这边的院子倒是后来购置的。” 他说罢伸手指了指北面:“后面一进住着世子,这五进的院子如今就住了我们兄弟二人,倒也还算是宽敞。” 季阳半躺在罗汉床上,完全没了方才那规规矩矩的模样。他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两圈,定在了陆衍的腰间,坏笑道:“我方才就想问了,今日你这一身着实不错,可怎么就配这么一个,一个稀奇古怪的荷包来。” 季阳说着,蹭的一下从罗汉床上坐了起来,凑到陆衍跟前:“别是哪家的姑娘送你的吧。” 陆衍看他这模样有些哭笑不得,伸手推了他一把,回道:“倒真叫你给说中了,还真是姑娘送的。” 季阳一脸果然如此的兴奋劲儿,再次凑了上去:“好你个陆溢之,有这等好事竟还瞒着我与黄兄,还不快快如实招来。” 陆衍脸上却是不动声色,手指轻轻摩擦着那着实算不得好看的荷包,低声说道:“可不就是姑娘送的,就是这苏家的姑娘送的。” “苏家的姑娘?”季阳一愣,转头看向一旁的黄元良,后者却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仲明你也是,那荷包是苏家大姑娘送给人家兄长的贺礼。” “苏家大姑娘。”季阳喃喃的重复了一句,脸上立刻露出了些失望的神色:“原来是你妹妹啊,我当真是哪家姑娘看上你了呢。” 陆衍笑笑没有接话,却听季阳再次叹道:“不过也是,你这妹妹今年也才五岁吧,能做成这样也确实不错了。”他说着,语气顿了顿,似是想起什么一般,“也对,若是我那个妹妹能给我做荷包,我也恨不得天天挂在身上。” 第35章 今世知己前世仇 季阳的父亲季平今年不过四十五岁,便已经官居吏部尚书,更是东阁大学士,内阁辅臣。虽称不上是权倾天下,可也是身居要职,手握重权。 可这季平于嫡出子嗣上却是有几分艰难,二十岁上膝下仍旧只有两个嫡出的女儿,直到二十二岁身边伺候多年的通房丫头才生了庶长子季阩。 后又过了三四年,季平才了得了嫡子季阳。 所以季阳在家中颇为受宠,性子更是跳脱的如同孩子一般。 不过季阳之后,邹氏便再无所出,几个妾室也生的全是女儿。 如今季阳下面竟是有三个庶妹了。 他说的那个妹妹,便是他最小的妹妹。 陆衍知道季阳很是喜欢那个庶妹,便笑着打趣道:“我看你那五妹妹跟你也很是亲厚,怕是想等到你考中了进士再送你什么贺礼的吧。” 季阳闻言,脸上终于露出了些笑容:“那我可是要等好久了。” “怎么,仲明你不打算参加明年的春闱?”黄元良听出了些门道,疑惑的问道。 陆衍也转头看向季阳,虽是没有开口,可眼神中也满是疑问。 季阳不以为意的轻笑了一声,摆了摆手,笑道:“你们两个那是什么表情,我秋闱的成绩是个什么样的,你们两个又不是没有看到。” 季阳说着,从罗汉床上坐直了身子,撇了撇嘴:“我爹说,若是我就这么样的去参加春闱,说不好就落到那三甲里去了,倒不如趁着年轻出去游历一番,待到稳妥了一些了,再下场也不迟。” “到底是阁老思虑深远,你日后仕途必定不会太过坎坷,所以倒也确实不急于这一年两年的。”黄元良微微颔首,“不过出门游历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 黄元良出身寒门,父亲早亡,家中只余母亲妹妹相依为命。黄元良十三岁那年便考中了秀才,黄母听闻通州有家书院先生很是严厉,便省吃俭用将黄元良送到了通州书院。 黄元良学习很是刻苦,可也不知道是时运不济还是怎的,这几年乡试却是屡试屡败,直至今年都二十有一了,才算是考中了举人。 他在书院中得知陆衍如今也是寄人篱下,所以便与陆衍生了几分惺惺相惜,可今日到了这伯府中,才知道,原来陆衍的身份也并不如自己想的那般简单。 这几日,黄元良又通过陆衍结识了季阳,心中对陆衍便更是感激。 他虽是出身寒门,可也不是那等酸腐之人,知道自己将来若是要在官场中行走顺利,结识这些官宦子弟也是必不可少的。 陆衍却是沉默了。 陆衍前世与季阳并不相熟,但也隐隐记得,季阳的确是天顺十九年参加的春闱,那一年的主考官正是如今的户部尚书谢必行。 那一年季阳的成绩十分不错,会试便考了第六名,等到殿试结束,更是二甲第一名的好成绩。 之后更是因为谢、季两家私交深厚,仕途顺风顺水,他借着严又廷入阁之时,季阳也已经进入了督察院,官拜四品左佥都御史。 那时候的季阳已然没有如今这般的孩子气,许是经历多年的磨炼,整个人十分的沉稳,在朝堂之上更是与自己针锋相对。 自己当初若不是为了替苏家报仇,定然是不会与这样厉害的一个人物为敌的。 如今,这等事情便就能避免了罢。 “溢之这是想了什么好事,竟然笑成这副模样。”季阳见陆衍始终不语,便托着脸凑上前去,“可是想起了哪家的姑娘来了。” 陆衍却也只是微微一笑,伸手便将季阳推了回去:“我不过是觉得,季阁老此番安排着实是适合你,你如今这性子,倒的确是不适合在官场中行走的。” 季阳一下歪回到罗汉床的迎枕上,砸着嘴道:“你这话说得跟我爹是一模一样,连语气都是分毫不差。” 季阳说完,似是还觉得有些不够,上下打量了陆衍一番,道:“我老早就想说了,咱们几人里头,就属溢之年纪最轻,可是相处起来,又觉得你是最沉稳的一个。”他说着,转头看向黄元良,询问道,“元良兄可也这么觉得?” 黄元良对于季阳的话倒是不置可否,只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倒觉得还好,仲明你会有这种感觉,只怕是你自己比起同龄人实在是太过幼稚了一些罢。” 黄元良说罢,便与陆衍哈哈大笑起来,季阳却啧啧了两声,嘟囔道:“我这不叫幼稚,我这叫待人诚挚,你们懂不懂?” 说完,自己也觉得没有什么说服力,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三人又说了一会子话,有小厮跑了进来,扬声禀道:“少爷,伯爷说宴席都已经备好了,叫您领了两位客人过去呢。” 陆衍回了句知道了,这才站起身来,向着两人拱了拱手,笑道:“二位哥哥,请吧。” 今日这宴席,苏家到底没有太过铺张,不过是在花园子中的如意阁里摆了三四桌的酒席。 女眷们的宴席则是设在了后花园南边的琳琅阁里。 苏漫领着两个小姑娘在水榭看了会子金鱼,又打了会秋千,两个女孩子便嚷着要歇一歇。 三人便在水榭前的游廊里坐了,听着不远处琳琅阁里夫人太太们的说笑声,谢萦伸手戳了戳苏漫,小声问道:“方才那个穿香色道袍的,便就是养在你家里的那个兄长吗?” 苏漫带着两个姑娘玩的有些累,现在满脑子都是什么时候可以吃饭,便也没有细想,只含糊的唔了一声。 “我前几次来都没有见过,你也从未说过你这兄长竟长得这般好看。” 嗯?苏漫这会儿终于回过神来:“你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了?” 谢萦一噎,脸颊上飞起两团不明显的红晕:“不过是今儿看到了,所以才问一问你罢了,哪里有什么原因。” “那人哪里好看了。”一直坐在一边没有说话的林萱这会儿却是开了口:“我娘说,爷们儿就要有个爷们儿的样子,我家雍哥哥才是真的好看呢。” 第36章 姐妹一起来偷听 雍哥哥? 苏漫咋舌,谁说这古代的大家闺秀最是矜持了,这一个个的跟现代那些追星族们也没什么不同嘛。 谢萦对此倒是不置可否,只继续转了头看向苏漫:“漫姐儿,姑母可说过给你这位兄长定了亲事了没?” “啊?”苏漫有些回不过神,她一个小女娃问这些做什么? 谢萦似乎也觉得自己问的这话有些不妥,抿了抿唇心虚地解释道:“你兄长这不是中举了么,一般人家可不就会在这个时候开始说亲了么。” 苏漫却是没有回答,只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谢萦一番。 谢萦是谢阁老嫡亲的孙女,身份自是不低,今日的陆衍是绝对配不上谢萦的。 可是陆衍明年便会高中探花,在往后便是入阁拜相,到得那个时候,便就是谢萦也是高攀了。 要说谢萦的年纪,似乎是小了点,可是等到陆衍功成名就,怎么也得七八年之后了,到那时,倒也算是般配了。 原主说要她来改变了陆衍的命运,她倒没停原主说过前世这陆衍的婚姻究竟是如何,不过若是能够取了谢萦,倒也不错。 这边苏漫胡思乱想着,那边谢萦等不来她的反应更是心慌:“喂,漫姐儿你可不要与姑母乱说啊,我也不过是咱们姐妹随便说说而已的啊。” 苏漫这才回过神来,笑着点头:“表姐放心,我都知道的。” 谢萦看苏漫那模样不像是在调侃自己,这才松了口气,正想再叮嘱几句,就听到远处婆子的叫声:“几位姑娘,琳琅阁那边开席了,夫人请姑娘们过去了。” “来了。”苏漫应声站了起来,转头对其他两人说道:“我们回吧。” 林萱自是应好,低眉顺眼的就往那婆子来的方向走,苏漫也跟在后面,还未走出两步,便觉得自己袖子一紧。 “漫漫,方才那话你可千万别跟姑母说。” 谢萦的声音很小,只有她二人可以听到。 苏漫笑盈盈的说知道了,心里却在玩命吐槽,原来你也知道自己方才那些话不妥的啊。 琳琅阁里同样摆开了三四桌的席面。苏漫、谢萦、林萱三个便单独辟了一小桌,摆在了琳琅阁最西侧的隔间里。 菜已上桌,黛蓝替苏漫用热帕子净了手,顺势伏在苏漫的耳边,悄声说道:“姑娘,夫人叫您多照顾着两位姑娘,可莫要再只顾自己了。” 苏漫一脸黑线,自己不过是积食了那一次,这全家人就要将此事刻在心里头一般,每每菜品一丰富,总少不了这一句叮嘱。 当着外人的面,苏漫自是不好显露出来,只笑眯眯应了句知道了。 吃过午膳后,定国公夫人林氏,永宁侯夫人韦氏便告辞离开了。 只剩下宋氏带着谢萦一同去了谢氏的韶华苑。 韶华苑正房的西次间里,谢氏与宋氏携手坐在临窗的大炕上,看了一旁端坐的谢萦,笑着对一旁的黛蓝吩咐道:“我看两个姐儿也有些困了,不如先叫他们俩去睡会儿。” 谢氏知道宋氏这是有体己话要与自己说,便冲着黛蓝点了点头:“就叫她们俩睡在东次间里吧,胭脂,去取了新晒的被褥换上。” 谢氏身后静立的胭脂屈膝应了,便领着黛蓝出去了。 不多时两个丫头再次回来,轻轻的禀告了一声,便领着苏漫两人去了东次间的内室。 谢氏的内室十分大,一架花梨木雕着龙凤呈祥的跋步床占据了多半的内室。 她们进去的时候,一个小丫头正在铺着床,听见动静连忙转过身来,屈膝行礼道:“两位姑娘,这被褥都是新换的,两位姑娘放心歇息。” 苏漫应了声好,脱了鞋子便爬上了床,伸手招呼谢萦:“表姐快来,母亲这床榻可舒服了。” 谢萦也被丫头服侍着脱了鞋子和外衫,这才上了床,笑道:“我看你也是玩累了,咱么快些睡一会吧。” 谢萦一边说着,还一边冲着苏漫使眼色。苏漫呆愣愣的看着她挤眉弄眼,却看不明白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谢萦见自己这傻表妹半晌也没有反应,只得无奈的低叹了一声,转头对着黛蓝与胭脂说道:“我们姐妹二人好好说说话,你们出去候着罢。” 黛蓝与胭脂虽是屈膝行礼,眼睛却是望向苏漫的,见苏漫微微的点了点头,这才笑着应了声是,退了出去。 见丫头都退了出去,苏漫这才往后一躺,漫不经心地问道:“行了,表姐你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 谢萦却是不说话了,屏息躺在床上,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那晃动的棉布门帘。 “我说表姐……”苏漫有些奇怪,凑上前来,可话还没说完,嘴就被谢萦一把捂住。 “嘘,不许出声。” 谢萦的手劲儿不小,捏的苏漫的小脸都有些变了形。苏漫呜呜的挣扎了两下,却听到西次间隐隐有说话声传了过来。 “我倒是好久没见过你们家这个衍哥儿了,这人品这样貌,若是咱们伯府嫡出的哥儿,怕是上门提亲的人家都要排出南城门去了。” 这是宋氏的声音。 “唉,其实我这两天为了衍哥儿的婚事也很是发愁。” 这是谢氏的声音。 苏漫被谢萦堵着嘴,发不出声音来,只得扭了头去看她。 你居然也会听壁角。 谢萦显然是没有接收到她眼神中的信号,仍旧一心一意的听着隔壁的动静。 “我前两日去寺里上香,遇到长清侯夫人,她竟是要将她那庶妹家的闺女说给衍哥儿。”谢氏的声音里带着些不忿,“就算衍哥儿出身差了些,可也是我苏家门上教养出来的,她那只眼睛看了我们衍哥儿就只能配这么个落魄举人的闺女。” “长清侯家里头那点子事儿,这京城里头哪家的妇人不清楚。”宋氏轻叹了一声,劝慰道:“那惯是个不知道眉眼高低的,她家那个嫡女教养的倒还好,你再看看她家那一群庶女,哪个不是一团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的。” “要说我原本也想着等衍哥儿春闱过后就给他寻一门合适的亲事。如今看来,”谢氏的声音一顿,“这婚事倒是不急在这一时了。” 第37章 偷偷摸摸为将来 西次间里的姑嫂二人怕是根本就没有想到,这边的两个小姑娘正聚精会神的偷听她们说话。 “要我说你也别太操心,我看那孩子像是个有福的,将来说不准是有大造化的。”宋氏劝慰着谢氏,“说到底,他终究不是你们苏家的孩子。旁人家的婚事都是父母之命,他的婚事,倒也确实是难办了些。” “唉,其实这么多年,我早就将他当做了自己的孩子一般,想着他与澈哥儿并没有什么不同。”谢氏的声音有些惆怅,“可这一提到婚事,便由不得我们如何去想了。” “你也不要想这么多了,你们这些年对他也算是不薄,”宋氏宽慰道,“连我们这些外人都是看在眼里的,更何况是他自己呢。” “说起婚事,这澈哥儿也一日日大了,你可有什么打算?” “嫂子,你这是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呢。”谢氏声音里这会儿也带了几分的笑意,“澈哥儿是个什么打算,你还能不知道么?” 宋氏闻言也咯咯的笑了起来:“我们家萦姐儿好歹是个姑娘家,总不好我们追着你们走罢。” 东次间的小姐俩听了这话同时瞪大了双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人满脸都是惊愕。 谢氏和宋氏竟是打着这样的主意。 不过苏漫与谢萦吃惊的方向显然并不相同。 谢萦不过是没想到自己母亲会有这样的打算,一时间有些羞恼,所以说不出话来。 而苏漫,此时她满脑子却是另一件事。 这谢萦和苏澈之间算是三代以内旁系血亲吧,这生孩子没问题的吗? 西次间的对话仍在继续,不过这边的两个小姑娘却是再没了偷听的心思。 谢萦转头头就看到苏漫一脸深思的盯着自己,脸颊登时便烧得通红。 她随手抻了被子,一下便钻了进去,闷在里头死活不出来了。 苏漫知道小姑娘这是害羞了,便也规规矩矩的躺好了,不一会儿便真的睡着了。 谢萦蒙在被子里头半天没有听到苏漫调侃自己,悄悄地探出头来。 这一看才发现,自己这害羞了半天,可这个心宽的表妹却是睡得如同死猪一般。 …… 用过午膳后,外院的男宾客也纷纷告辞,只有苏震的舅兄谢敏在外书房中同苏震、陆衍几个说话。 谢敏是阁老谢必行的嫡长子,两榜进士出身,如今在翰林院任编修。 谢敏端着茶看了眼坐在下首的陆衍,轻咳了一声,问道:“溢之对于明年的春闱可有把握?” 陆衍轻笑一声,恭敬回道:“把握不敢说,晚辈只能说尽力而为。” “嗯,”谢敏颔首,神色间带着几分满意,“少年人懂得收敛就是好事,可莫要觉得自己如今是解元了,便就掉以轻心,什么都不看在眼里了。” “晚辈不敢。”陆衍神色不变,态度也依旧恭谨。 “你那策论我看过了,笔法平实思维严谨,很是不错,若是今年的主考官恰好是务实一派,你进入一甲的可能十分之大。”谢敏将手中的茶盏放下,含笑望着陆衍。 “如今这主考官的人选肯定是已经定下了,只是我也不好贸然打听。这些旁门左道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你还是要自己多多用功才是。” “晚辈知晓,多谢舅舅指点。”陆衍站起身来,向着谢敏拱手弯腰。 一旁的苏震却是哈哈笑道:“这读书的事情我是帮不上什么忙,衍哥儿还要多多仰赖岳父大人和舅兄帮衬了。” “伯爷这话太客气了,不说咱们是一家人,父亲与我本就十分看好衍哥儿,只是这路,还是要一步一步走才能走得踏实。” …… 送走了谢敏一家,陆衍向苏震告了声罪,说自己有些乏了,便径直回了墨渊居。 明年春闱的主考官确实已经定了下来,旁人不知晓,可是经历过一世的陆衍却是十分的清楚。 严又廷,如今的礼部尚书,内阁首辅。 前世,陆衍正是因为投在了他的门下,从此仕途才能一路顺风顺水,甚至在十年后便顺利入阁,成了大陈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阁老。 可是,后来因为严又廷涉入党挣,作为太子一党被如今的皇帝连根拔起,险些连累了他。 若不是为了明哲保身,他也不会假意投入四皇子晋王的麾下,更不会留下一个不尊师长的佞臣骂名。 不过既然能够重来一世,那么他便就有了重新选择的权利。 这一世他仍旧需要权利,仍旧需要尽快进入权利的中心,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将忠勇伯府彻底的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所以,这一世,他选择了与季阳结交。 因着前一世严又廷与谢必行的关系十分微妙,所以他与谢家的关系也只维持在表面上。 陆衍想着这些纷纷乱乱,脑中的想法却是越发的清晰起来。 他霍的从罗汉床上坐起身来,冲着一边垂手站立的青原招了招手。 青原会意,立刻走到陆衍身侧,躬身凝神。 “我前些日子叫你准备的事情怎么样了?” 陆衍没头没尾的直接问道,青原微愣了一瞬,立刻反应过来,压低声音回道:“公子放心,事情都在顺利的进行,想是再有个十多日船队就能出海了。” 陆衍含混不清的嗯了一声,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说道:“可说好了多久能够回来?” “公子尽管放心,那船老大说了,这趟路线都是跑熟了的,最多三四个月也就能回来了。” “嗯。” 陆衍低低的应了一声,又不再说话了。 青原等了一会儿,又左右了两眼,又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些:“公子,此事您不打算叫伯爷和夫人知晓吗?” “嗯,这事情风险太大,叫他们知道了也是徒增担忧,还是莫要说的好。”陆衍说着,转头看向青原,“此事只有你我青城三人知晓,万不可叫第四人知道。” “公子放心,小人谨记。”青原躬身,才退后两步,便听到青城走了进来。 青城脚步轻快,几步走到陆衍身前,躬身行礼道:“公子,铺子都已经盘下来了,只等着您选个好日子开张就是了。” 第38章 时间一转五年后 冬去春来时间匆匆,自陆衍连中三元之后,竟是不知不觉已过了五年有余。 这会儿正是海棠花开的最好的三月,苏漫站在小院里那棵两垂丝海棠下头,一板一眼的扎着马步。 自从苏老夫人发现苏漫实在是没有什么做女红的天赋,见她好歹能缝出样子来,便也就不再强求她。 苏漫脑子里却一直没有忘了原主曾经与她说过的话,便缠了苏老夫人,从外头的一家武馆里请来了一位女武师,专门教苏漫一些拳脚功夫。 那女武师姓汤,武馆里头的人都称呼她一声汤娘子,因着是武馆馆主的独生女儿,脾气也与一般的姑娘很是不同,直来直去的,很是厉害。 苏漫七岁的时候就跟着这个汤娘子学拳脚,如今已经学了三年多,倒也学得像那么回事了。 汤娘子芳龄二十又二,也不知道是因为她个性实在是太强,还是因为她爹执意要给她找个上门的赘婿,汤娘子直到今日仍旧待字闺中。 苏漫对此倒没觉得有什么,这二十二搁在现代可是风华正茂,青春年少正当年的年纪,哪里跟老姑娘扯得上半毛钱的关系。 也许就是因为苏漫这毫不在意的态度,倒是叫汤娘子对苏漫多了几分的亲近,俩人倒颇有几分忘年交的意味了。 这一天同往常差不多,苏漫在扎马步,汤娘子就坐在一旁的竹椅子上头慢悠悠的喝着茶。 “我听说你家那二夫人的就在这两日了?”汤娘子晃荡着脚,啧啧了两声,“我可听你们府里的下人说了,说二夫人这一胎极有可能是个姐儿呢。” 苏漫双手平举,汗水沿着脸颊缓缓的滑落下来。她长长的嘘出一口气,这才咬着牙回道:“你当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觉得若是二婶娘生了个妹妹,那我就不是伯府唯一的嫡出姑娘了。” “我可没有这么说。”汤娘子朗声笑道:“我只道你们这伯府跟普通人家就是不一样,旁人家恨不得个个生出来都是哥儿,你家倒好,一个比一个的更想要姑娘。” “姑娘有什么不好,”苏漫觉得自己腿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声音里便也带着些抖,“你爹还不是把你当宝贝一般的养着。” “那不一样,”汤娘子听苏漫这么说倒也不恼,只缓缓站起身来,走到苏漫身边将她再次往下压了一压,“我爹倒是想要个哥儿,可是偏他那一院子的姨娘都不顶事。” 苏漫原本腿就有些撑不住了,被她这么一压,险些跌坐在地上。 好在汤娘子抬手便拖住了她的腰,轻声笑道:“要我说,要是哪天哪个姨娘真生了什么出来,那才有看头了。” 苏漫当然听懂了汤娘子的话外之意,喘了两口气皱眉道:“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爹爹的。” 汤娘子啧了一声,又转回到竹椅上坐下:“我那爹也是个腐朽不堪顽固不化的,说是什么汤家的香火不能断,一定要给我找个合适的赘婿。” “那肯做赘婿的爷们儿都是个什么样子的,你这深闺的姑娘没见过想必也听过不少的罢。” 苏漫默然,这古代毕竟不同于现代,肯做这上门女婿的,想也知道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汤娘子却是不以为意的继续晃着两只脚,一把抓了旁边小桌上的瓜子,边磕边继续唠叨:“要不我就愿意住在你们家里呢,回去就要被那一屋子的女人唠叨,烦都烦死了。” 苏漫扎了足足有两刻钟的马步,终是坚持不住了,啪叽一下坐在了地上。 一旁伺候着的黛蓝连忙上前将苏漫扶了起来,苏漫擦了擦汗,这才挪着步子走到汤娘子身边另一把竹椅上坐了。 “我这里你爱呆多久呆多久,我又不会赶你走。”苏漫接过茶水猛的灌了两口,“不过,你可不能藏私,我知道你那一杆红缨枪耍的极好,你可得好好教我。” “你现在学兵器还早了点,你这才练了几年,日后有的是你要学的东西。”汤娘子呸呸的吐着瓜子皮,撇了一旁忙着给苏漫捏腿的黛蓝一眼,“要我说以后你也别带她过来了,这习武之人哪个不是摔摔打打练出来的,你带着她,没的耽误工夫。” 黛蓝听了有些不服气,扬了头就就要回嘴,苏漫却一把将她摁下,笑道:“我祖母是个什么脾气你也是见过的,只带黛蓝过来已经是她老人家最大的让步了,你可别再叫我为难了。” 汤娘子啧了一声,便也就不再说话了,只一个劲儿的磕着瓜子,吐的瓜子皮漫天的飞。 黛蓝见苏漫不让自己说话,便只能愤愤的扭了头,继续替苏漫捏着小腿。 “如今天气越发的暖了,你这边可还缺什么东西不缺,若是少了什么,你只管跟我说,我去找母亲要就是了。”苏漫环视了院子一眼,开口说道。 汤娘子如今住在苏府西北角的一处独立的小院子里,这个小院不大,就三间正房,并着西侧两间厢房。 院墙外头便是府外的街道,小院的东北角更是有一处小小的角门,直接连着外面。 对于汤娘子来说,这个院子倒是很合心意,既和这府里的人离得都远,又能随意的出门走动,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老夫人原本想拨两个丫头过来伺候,却是被汤娘子一口回绝了。 她说自己有手有脚用不着那么多人伺候,留两个粗使的婆子扫扫院子看看门也就行了。 就这样,这个小院里就只住了汤娘子和两个看守角门的婆子。 “不用了,我现在在这边吃饭有人送到门口,穿衣有人裁剪缝补,这吃穿都不愁的,我还能缺什么。”汤娘子说着,坏笑着凑到苏漫跟前,“我就缺个男人,要不你去请夫人帮我送一个过来?” 苏漫愣了两秒,哈的一声笑了起来。一旁的黛蓝却是羞红了脸,低啐一声道:“怎么什么浑话都敢在姑娘面前说,小心我去老夫人那边告你的状!” 汤娘子啧了一声,还想再说两句什么,却听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院中的三人全往门外看去,却见谢氏身边伺候的胭脂,喘着粗气跑了进来。 “姑娘,二夫人那边发动了。” 第39章 常氏难产险丧命 苏漫到了二房的敛安居的时候,苏老夫人、谢氏都已经到了。 苏漫一进院子,便向着坐在厅堂里候着的苏老夫人行了一礼,问道:“二婶娘的情况可还好?” 苏老夫人手中的佛珠转的飞快,嘴里更是叨念个不停,根本无暇理会苏漫的问话。 一旁的周妈妈笑着给苏漫搬来了小杌子,回道:“稳婆已经进去好一会儿了,大夫说二夫人这一胎怀相极好,定然能顺顺利利的。” 谢氏坐在苏老夫人下首,双手合十也不停的念叨着:“祖宗保佑,保佑二弟妹这一胎顺顺当当的。” 苏漫正想劝慰两句,却见耳房的门帘微微晃动了两下,郑氏从里面走了出来。 见郑氏出来,苏老夫人连忙扶了周妈妈的手站起来:“倩娘,老二媳妇怎么样?” 郑氏笑着上前,将苏老夫人扶了坐好,这才柔声回道:“母亲您只管放心好了,二嫂现在精神好得很,这会儿闹着肚子饿了,媳妇儿这才想去小厨房看看有什么吃食。” 苏老夫人听了之后,脸上也是漾起了笑容:“饿了好,饿了好,吃饱了才能有力气。” 说罢,老夫人扭头看向谢氏:“小厨房里可准备了什么吃食?” 谢氏笑着颔首:“早就备下了,儿媳这就叫人送进去。” 郑氏又向着苏老夫人屈了屈膝,转身又回了耳房。 很快便有小丫头拎着提盒进了耳房,谢氏凑到苏老夫人身侧低声解释道:“儿媳叫人煮了蛋,又下了一碗面,早先备下的点心也也一同送了进去。” “嗯。”苏老夫人拍了拍谢氏的手背,“你办事最是妥帖,我放心。” 苏漫坐在苏老夫人身边的小杌子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作为产房的耳房。 也许是这会儿常氏还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耳房里头虽然总有人进去,倒也显得秩序井然。 又这样枯坐了一个时辰,丫头婆子仍旧进进出出的,可是那耳房里头却是没有半点动静。 谢氏这会儿也是有了身孕的人,坐了这半天早就觉得疲累了。 苏漫看到谢氏面上露出倦怠之色,连忙问道:“母亲可是觉得累了?” 苏老夫人也才反应过来,转头看向谢氏,半是心疼半是着急道:“我也是急糊涂了,你怀着身子陪我这老婆子在这守着作甚,你快些回去歇了。” 谢氏面上露出浅浅的笑:“不过是坐得久了,儿媳起来走一走就好了。” 说着,谢氏便扶了胭脂的手站了起来,苏漫也忙过去扶谢氏,说道:“母亲还是听祖母的话回去歇一歇吧,有我在这里陪着祖母。二婶娘若是有什么动静,我定然会打发人过去知会您一声的。” 谢氏还想再说什么,苏老夫人却是拍了板:“胭脂,将你家夫人扶回去歇了。” 胭脂屈膝应了一声是,谢氏无法,只得笑着向苏老夫人告了声罪,缓步出了敛安居。 谢氏离开之后,苏漫便在苏老夫人身侧坐了,低声问道:“二叔父还没有回来?” 苏老夫人应了一声:“才发动的时候就已经叫人送信去了,估计是衙门里头事忙,抽不开身吧。” 苏老夫人这话说得委婉,苏漫却是听出了话外的意思。 常氏这一胎已然是第二胎,这做父亲的在与不在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想到这里,苏漫又想到了自己的母亲,父亲与大哥才走了两月有余,也不知等到谢氏临盆的时候人能不能回来。 苏漫正胡思乱想,就见到常氏身边服侍的大丫头茯苓从耳房里出来,笑吟吟的向着苏老夫人行礼道:“老夫人,我家夫人说她这会儿好得很,叫您不必忧心。” 苏老夫人闻言也笑得开怀:“她觉得好就好,你也叫她不必担心旁的,老婆子在这给她坐镇,定然出不了岔子。” 茯苓笑嘻嘻的再次行了一礼,又转身进了耳房。 苏漫靠在苏老夫人的肩头,目光呆呆的盯着那耳房的门帘。 …… 她们在这边等了两个时辰了,甚至连午膳都直接摆在了厅堂里。 一直等到未时末,耳房里终于传出了常氏断断续续的呼痛。 紧接着就听到产婆一声比一声高的叫喊:“二夫人,您用力啊。” 苏老夫人实在坐不住了,蹭的一下从太师椅中站了起来。苏漫也紧跟着站了起来,搀着苏老夫人的手往耳房那边走了两步。 老夫人紧紧攥着苏漫的手指,眼神定定的望着那遮得严严实实的棉布门帘。 苏漫听着里面常氏呼痛的声音越来越大,那婆子的喊声也越来越大,心不由得也揪了起来。 不多会儿,一个产婆端着两只满是血的手跑了出来,慌慌张张的向苏老夫人行了一礼,抖着声音说道:“老夫人,二夫人的胎位不是很好,这一胎怕是有些艰难。” 苏老夫人闻言有些站立不稳,猛的晃动了两下,苏漫和周妈妈赶紧将人托住。苏漫厉声问那稳婆:“什么叫胎位不好,往日里来诊平安脉的大夫可说二夫人的怀相极好的。” 那产婆也觉得有些委屈,抖着手解释道:“姑娘有所不知,二夫人这孩子倒的确是头朝下面,可是却是个趴着的。” 趴位?苏漫闻言微微一愣。 这个她倒是听说过的,她出生的时候就是趴位的,她妈妈也不只一次的跟她讲过,产科医生是怎么把手伸进去然后把她转过来的。 所以,苏漫理所当然的对那产婆说道:“那你将娃娃转过来不就是了。” 那婆子闻言面露难色,想说什么又不敢说,嘴唇嗫嚅了几下,便转头看向了一旁的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这会儿也缓过了气,见那产婆看过来,厉声喝道:“给我想法子,无论用什么法子,都得叫她们母子平安。” 产婆无法,只得应了一声,转身又钻进了耳房,可是才不过片刻,就听常氏的叫喊声增高了许多。 苏老夫人更是担忧,根本就站不住脚,沿着不大厅堂就开始来回的走了起来。 苏漫听着常氏那叫喊声,也是心急如焚。 帘子再次晃动,那产婆又钻了出来,脸上依旧满是惊慌。苏漫看她这模样便知道不好,也不等她说话,便一把推开了那婆子,掀帘走了进去。 第40章 峰回路转终如愿 那婆子也不敢拦,只的哎呦两声追着苏漫进了产房。 苏漫一掀开帘子,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她借着窗子里漏进来的日光往架子床上望去。 之间常氏脸色惨白,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水,满头的乌丝也被汗水浸湿,一缕一缕的黏在她的脸颊上。 这会儿的常氏意识已经有些不清楚了,嗓子里的声音也越来越低。 郑氏原本站在常氏身侧,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看到苏漫进来,忽的一下站起身来。 “大姑娘怎么进来了,这产房腌臜,可不是姑娘家能进来的地方,快快出去等着。” 苏漫也顾不上理她,只微微向她躬了躬身便径直往常氏的产床边走去。 几个丫头守在常氏的身侧,有的端着参汤,有的拿着帕子不停的为常氏擦汗,茯苓更是不停的再与常氏说着话。 两个产婆此时正钻在那正红色的棉被下头,闷闷的喊着:“二夫人,用力啊,用点力啊,已经能看到孩子的头了。” 苏漫看了一眼常氏的状态,知道她这会儿怕是什么都听不到了,一把扯过方才出去报信的那个婆子,问道:“你可会将孩子扳正?” 那婆子扎着两只手,一脸的为难:“回姑娘的话,咱们接生这么多回了,可从没有这么干过啊,这二夫人身份尊贵,若是出点什么事儿……” 那婆子话未说完苏漫便一把将她推到了一边,拉过茯苓吩咐道:“二婶娘看着精神不大好,你再去切两片百年的参片来,不要喂汤了,太慢,直接将参片含在嘴里。” 茯苓这会已经慌了神,听苏漫这般吩咐连忙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姑娘,这生孩子是妇人的事儿,你就别添乱了,快些避出去吧。”郑氏再次走到苏漫身侧,开口劝道。 苏漫仍是没有理会她,只走到床脚处,一把拽出了里面的婆子,厉声问道:“孩子情况怎么样?” 那婆子被苏漫猛地一拽,一个不稳,咕噜噜就从床脚滚了下来,哎呦一声跌坐在了地上。 可还没等她再哎呦两声,苏漫一把就将那婆子拽了起来,喝道:“问你话呢,你听到没有?” 那婆子揉着屁股不敢吭声,打量了苏漫两眼,这才低声回道:“原本二夫人的情况极好,骨缝开的也是极快的,可谁成想这孩子头发都看到了,竟是个趴着的。” “趴着你就接生不了么?”苏漫再次厉声问道。 “趴着咱也不怕,可偏偏这孩子头太大了,就这么卡住了,二夫人这会儿力气又使得差不多了,这会儿看来,很是不好。” 苏漫心里也是着急,她前世也是个没有生育的大龄单身女青年,这生孩子的事情还真是没有经历过。 不过,她倒是没少听她妈妈说生她的经历,她当时也是趴位,好像是产科大夫将手伸了进去,然后把她转过来的。 将手伸进去…… 苏漫想一想就觉得浑身发麻,可是这会儿也没有旁的法子了。 等等,产婆说,趴着也能生,这会儿不过是卡住了。 卡住了…… 苏漫只觉得自己脑袋叮的一声想通了什么,连忙抓了那婆子的手问道:“可用剪刀剪了?” 那婆子脸色一白,慌忙摇手:“可不敢可不敢,若是有什么差池老奴可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苏漫却是急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再这么耽误下去,怕是大人孩子就都保不住了。” 说罢,苏漫扭过头看向床榻边的丫头,高声喊道:“去准备把干净的剪刀,再用烧刀子仔仔细细的淋了。” 那丫头缩在床头不敢动,郑氏也拉了拉苏漫,略带几分责备道:“大姑娘可不要闹了,这生孩子的事情可不是闹着玩的。” 说完郑氏又转头看向那接生的婆子:“我家姑娘不懂事,你快些按照你的方法去做就是。” “照姑娘吩咐的做。” 众人往门口望去,之间苏老夫人扶着冯嬷嬷的手缓步走了进来。 “你去取了剪刀来和针线过来。再提两桶滚烫的热水,点上一盏灯烛。” 冯嬷嬷松开苏老夫人的手臂,不紧不慢的吩咐着那小丫头。 那小丫头抬眼望向苏老夫人,尚未来得及询问,就听冯嬷嬷冷喝一声:“还不快去!” “是。”那小丫头缩了缩脖子,再不敢耽误,匆匆出了耳房。 冯嬷嬷径直走到架子床位,一把掀开了盖在常氏身上的棉被,将另一个还在喊着用力的婆子一把拽了出来。 那婆子被拽的一懵,咕噜噜就摔下了床,跌在地上哎呦哎呦的爬不起来了。 冯嬷嬷却不管她,径自往被子下看去,只看了一眼,便又抬起头来冲着常氏喊道:“老奴知道二夫人往日里也是个厉害的,想必也是个有些能耐的。” 冯嬷嬷说着,绕过床尾走到常氏身侧,伸手便向常氏的肚子上按去。 “二夫人,现在你们母女的命可都吊在你这口气上了,你若是再这样下去,往后可再也别想要漫姐儿那样的姑娘了。” 苏漫看着冯嬷嬷那娴熟的动作,有些不解的转头向苏老夫人望去。 苏老夫人招了招手,将苏漫拉到了一边,低声说道:“冯姑姑在宫里这么多年,曾跟着宫里的稳婆学过一些医术,对于这生孩子的事情很是了解。” 苏漫了然的点了点头,再次向常氏的方向看去。 茯苓已经回来了,将参片塞进了常氏的嘴里。 也不知道是参片起了作用还是冯嬷嬷那番话起了作用,常氏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人也精神了一些。 跑去拿剪刀的小丫头终于回来了,她将剪刀递给冯嬷嬷,冯嬷嬷把剪刀在烛台上烤了两下,便钻进了那宽大的棉被里头。 也不知道冯嬷嬷到底在里头都做了些什么,苏漫只看到拉着棉被的小丫头手抖个不停。 不多时,苏漫只觉得常氏呼的一下松了口气,然后就看到冯嬷嬷托着一个浑身湿淋淋的小娃直起身来。 冯嬷嬷将那小娃娃抖了两下,又照着她的小屁股拍了两下,只听哇的一声,那小娃娃便放声哭了起来。 第41章 姐姐搬家妹妹住 陆衍回来的时候,整个苏府都沉浸在一片喜悦之中。 他将身上藏蓝色的官服脱下,笑着转头问青城:“我回来的时候见门房的人都是喜气洋洋的,可是二夫人得了千金?” 青城将陆衍的官服在一旁的架子上挂好,笑着回道:“真叫公子说中了,半个时辰前,二夫人顺利产下了一名千金,母女均安。” 陆衍不过是记着常氏是在这两日里生产了,所以才随口问了句,想不到竟真是如此。 前世那常氏也是在这个时候生产的吗? 不,他记得很清楚,前世里,常氏疼了整整一日,人都耗得没了精神,直到半夜,才勉强将孩子生了下来。 可那孩子许是憋闷的时间太久了,脑袋有些不大灵光。 还是婴孩的时候察觉不出来,可是随着那孩子一日日大了,苏府的人才察觉到不对。 常氏因为生了这个女儿伤了元气,之后便再没有了生养。 如今看来,这一世生产的倒十分顺利了。 陆衍收敛的心绪,状似不经意的问道:“二夫人这一胎可还顺利?你备些姑娘家用的东西送过去,莫要忘了。” 青城帮陆衍更衣,脸上的笑意便没有停:“公子您放心好了,小的一早就将东西都备好了,只等着二姑娘的洗三礼送过去就好了。” “嗯。”陆衍应了一声,再次问道:“二夫人生产的开还算顺利?” 青城听了有些奇怪,自家公子爷怎么总问这些,不过奇怪归奇怪,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将自己听说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陆衍。 “听说一开始倒也没什么,等到孩子露了头的时候,说是有些不好了,丫头婆子们都慌了手脚,还是咱们大姑娘进去稳住了众人。” “漫漫?”陆衍微微皱眉,是了,前世这个时候,漫漫偷偷跟着忠勇伯的兵马去了辽东,这会儿被忠勇伯的人发现,还在送回来的路上呢。 这会儿她没有偷跑,正好赶上了常氏生产。 不过,陆衍轻笑了一声,他倒是没想到,原本看着就是个贪吃贪睡没什么长处的姑娘,倒还有些个本事。 青城的话倒是没停:“不过,听说还是冯嬷嬷亲自上阵才将孩子顺利接了出来。” 冯嬷嬷?陆衍再次皱眉,这个嬷嬷他也记得,前世便是由这个嬷嬷教授漫漫规矩礼仪。不过前世这个时候,冯嬷嬷已经已经搬到京郊的庄子里养老了。 陆衍脸上的笑容愈发的开怀,这忠勇伯府的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这个漫漫,倒也算是个福星了。 被封为福星的苏漫,这会儿正抱着自家新出生的小妹妹,笑得眉眼弯弯。 “二婶娘,我看妹妹这眉眼都更像您,想来以后也是个英姿飒爽的。” 常氏躺在床榻上,虚弱的笑了道:“你这丫头惯会嘴甜哄我高兴。” 苏漫却是用脸颊蹭了蹭婴孩那柔软的小脸蛋,笑道:“我哪里是哄您,这妹妹我看了哪里都喜欢,不如就搬过来跟我住吧。” 常氏心中一喜,若是她这个姑娘也能养到老夫人跟前,那可是天大的福气了。 常氏望向坐在太师椅中的苏老夫人,苏老夫人也笑眯眯的回看向常氏:“我瞧着你这会儿身子也不大好,若是你舍得,就将姐儿先放在我屋里,等你好一些了,再抱回来如何?” 常氏心中大喜,连忙说道:“母亲您说的这是哪里话,您愿意替儿媳管教这丫头那是她的福分,哪里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 苏老夫人微笑颔首:“咱们苏家姑娘金贵,这个丫头有的,”她声音微微一顿,伸手指了指怀抱着婴孩儿的苏漫,“你这个姐儿一样也少不得。” 苏老夫人说完,又转头看向一旁脸色有些僵的郑氏:“你也快些给我生个孙女,我啊都一样的带着。” 郑氏红着脸应了声是,面色这才好看了些。 苏漫将小小的姑娘送到苏老夫人怀里,眼珠子咕噜噜的一转,笑着说道:“那我就不能跟妹妹抢地方了。” 苏老夫人看着怀里的婴孩,笑眯眯的逗弄着:“我早就替你看好了,慈心院的南边啊,有个独立的一进小院,东边角门出去就是花园子,地方很是清净。” “你也大了,也该自己理事了,等你妹妹洗三礼过了,你就搬过去吧。” 苏漫心里一乐,面上却是装着样子撅了嘴:“祖母你这是有了妹妹这个新欢,就不要我这个旧爱了。” 苏老夫人被她这模样逗得哈哈大笑,指着苏漫骂道:“你这小没良心的,竟还说得出这种话来。” 满屋子人也随着苏老夫人一同笑起来。 笑声未歇,就听门外小丫头欢快的声音响起:“二爷回来了,婢子给二爷道喜了。” 苏霖应了一声,掀开帘子大步进了内室。 他显然没有想到屋中竟是坐满了人,先是微微一愣,又赶紧向苏老夫人问安,这才看向床榻上的常氏。 “我听婆子说生产的不太顺利,你现在可还好?” 常氏脸上的笑容淡了两分:“劳爷挂念了,妾身觉得还好。” 苏霖还想再说什么,却碍于屋中还有旁人在,便抿了唇,不再说话。 苏老夫人将孩子还给乳母,这才站起身来,笑着说道:“我们呆的时候也不短了,芷娘你该好好歇着了。”说罢,她转头看向其他两个媳妇,“咱们回吧。” 郑氏与谢氏应了声是,搀着老夫人转身离开了。 苏漫跟在苏老夫人的身后,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要独自住一个院子了,心里隐隐有些兴奋。 回到慈心院,苏老夫人坐在临窗的炕上,看着面前满脸都是欢喜的小孙女,轻叹了一声,对身侧的周妈妈说道:“明日里将李婆子寻来,挑些个懂规矩的丫头进来,咱们大姑娘要自己住一个院子了,人手可是不能少了。” 周妈妈笑吟吟应了声是,又转头看向黛蓝:“黛蓝的老子娘托人来问过好几回了,说是给黛蓝寻好了人家,要领回去嫁人了。” 黛蓝一听,羞的满脸通红,捂了脸藏在苏漫的身后不说话。 苏漫也点了点头:“我虽也舍不得黛蓝,可已经耽误了她这许多年,再耽误下去,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她说着,回身握了黛蓝的手,眼睛亮晶晶的:“你放心,我会给你备一份厚厚的嫁妆。” 第42章 搬家收礼我很忙 苏漫是个行动派,说搬家那真是一刻都等不得。 第二日吃过早膳,周妈妈便领了一个浑身滚圆的妇人人走了进来。 那妇人见到苏老夫人立刻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小妇人见过老夫人。” 苏老夫人微微抬了抬手,周妈妈便笑着说:“李嫂子快些起来吧,老夫人可还要指望着你送些机灵的丫头进来呢。” 那圆乎乎的妇人笑着应了一声,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弓着腰说道:“我听说府上大姑娘院子里要添丫头,一早就选了十来个机灵点儿的带了过来,个个都是好的。” 苏老夫人也不说话,只转头看向周妈妈,周妈妈会意,笑道:“若不是信得过你,又怎么会叫了你来,你也别说这么多了,快些将人都领上来。” 那妇人欢快的应了一声,转头出了门,招呼道:“将人都领进来吧。” 苏漫有些好奇,转了头往窗外看去。身后苏老夫人笑着解释道:“这李婆子是咱们府里专门调教丫头的,她教过的丫头不说个个机灵,也是极稳妥的。”苏老夫人声音顿了顿,“一会儿还有几个家生子儿,你只管放开了手脚挑,往后你院子里的事儿,只你自己说了算。” 苏漫应了一声,知道苏老夫人这是要她学着管理家事的意思,便笑眯眯的说道:“这些年我跟着冯嬷嬷也学了不少东西,祖母您就放心好了。” 苏漫的话音才落下,李婆子便掀了帘子进来了,跟在她身后,进来一串十来岁的小丫头。 十几个小丫头一字排开,规规矩矩的向着苏老夫人和苏漫行了一礼。 苏老夫人点了点头,然后又转头看向了苏漫。 苏漫依次看了过去,见这十来个小丫头穿着一水的葱绿色比甲,很是鲜嫩好看。 苏漫瞅了一遍,又瞅了一遍,觉得自己有些懵。 这,看起来都差不多的样子,她该怎么挑啊。 不慌不慌,看不见能力咱就看颜值好了。 苏漫扫了一圈,指着其中一个长得最为亮眼的小丫头,问道:“你叫什么?” 那小丫头见苏漫点到自己,面上神色却是没有任何变化,只屈膝福了一福,轻声回道:“回姑娘的话,婢子名叫翠云,今年十一岁了。” 这小丫头才说过话,就听那李婆子凑了过来,笑着解释道:“翠云的老子是府里侍弄花草的刘老头,娘是大厨房里刘嫂子,打小在咱们府里长起来的。原先在厨房里跟着她娘打打下手,听说姑娘挑丫头,这才送了过来。” 在厨房里帮忙?苏漫的眼睛刷的就亮了:“那就她了。” 苏老夫人倒是没看出苏漫是个什么心思,只觉得家生子稳妥,便也缓缓的点了点头。 苏漫又随手点了几个丫头,有家生的也有外头买来的,倒是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长得好看。 苏老夫人看了倒也没说什么,挥了挥手便叫人将丫头都领了下去,吩咐道:“先送到冯姑姑那边调教调教,等到姑娘搬了院子再过来伺候。” 等到人都走了,苏老夫人这才将苏漫拉了过来,语重心长的说道:“我原本想着,就让你一直住在我这慈心院里直到你出阁,可是祖母总得一碗水端平了,你说是不是。” 苏漫自然也是很舍不得苏老夫人,她窝在苏老夫人的怀里,带着点鼻音撒娇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祖母说得这些孙女自然都懂。” 她吸了吸鼻子,又往苏老夫人的怀里拱了拱:“母亲也常说我,日后总是要做当家主母,总是赖在祖母这里可不行。” 苏老夫人缓缓拍着苏漫的背脊,低笑道:“你母亲是个明白事理的,日后你要多跟你母亲学学管家理事。” 苏漫窝在苏老夫人的怀里,半晌才闷闷的应了一声是。 苏老夫人给苏漫选的院子,位置极好,就在苏老夫人三进小院后面。 那院子不大,不过三间正房两间耳房,并着东西两侧几间厢房。 院子里有一棵十分手臂粗细的玉兰树,这个时节,玉兰花开的正是最好的时候,雪白的花朵站在枝头,叫整个小院都热闹了许多。 东侧的角门外便就是后花园子,陆衍曾居住过的水榭跟这个院子也不过一墙之隔而已。 角门旁边,搭着一个光秃秃的葡萄架,怕是许久没有人在这院子里住了,葡萄藤都枯萎了。 苏漫叉腰站在院门口,将整个院子环视了一遍,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往后,这就是她一个人的窝了。 因着苏漫身边只有黛蓝一个大丫头,原先住在老夫人那里的时候不显,这要搬出来住了,便觉得有些不够用了。 老夫人又将身边得用的两个二等丫头,紫竹和红梅两个拨到了苏漫的身边伺候。 苏漫带着几个丫头将这个独立的小院里里外外的收拾了一通,周妈妈又开了老夫人的库房,搬了一座楠木雕花的跋步床过来给苏漫。 苏漫看到那床,眼睛简直都要掉出来了。 楠木本就十分的名贵,这么大的跋步床,更不知用了多少的楠木,这价格,苏漫简直不敢想。 周妈妈却不甚在意,笑道:“这床是老夫人当年的陪嫁,说放在库房里也是落灰,倒不如叫姑娘用了。” “对了,”周妈妈似是又想起了什么,“老夫人叫我告诉姑娘,库房里还有一套嵌了螺钿的酸枝木罗汉床,姑娘若是喜欢,也给姑娘搬过来。” 我滴个天,苏漫慌忙摆了摆手:“我这地方小,窗子下头摆个软榻就成了,可不要再往这边搬了。” 她虽然是现代来的,可也知道这嵌宝的家具物什可不便宜。上次她见到的螺钿镶嵌的罗汉床,还是在某个国家级的博物馆里呢。 周妈妈倒也不勉强,只笑着说道:“这院子小是小了点,不过离着老夫人是最近的,姑娘尽管放心住着就是,有什么添置的,只管跟妈妈说就是了。” 苏漫一个好字还没说出来,便听到大门口传来一个婆子的声音:“大姑娘在吗?衍少爷给姑娘备了些东西,老奴给姑娘送过来了。” 第43章 我要搬来一起住 衍少爷?陆衍? 苏漫微微一愣,连忙转头看向门外。 院门外,一个婆子正探头探脑的往里头看着,见苏漫出来,忙上前两步,向着苏漫屈了屈膝,笑道:“老奴请大姑娘安了,老奴是衍少爷院里的管事婆子,我们少爷听说大姑娘乔迁了,特地备了些物什叫老奴送过来。” 苏漫一愣,连忙将那婆子让进院来。 那婆子却不急着进来,而是转头向身后招了招手:“将东西都抬进来吧。” 随着那婆子一声话落,便见到三四个粗壮的婆子抬着箱笼小心翼翼的迈进了院子。 苏漫一时间有些呆,愣愣的看着那几个婆子将箱笼搁到地上。 那婆子笑着将那箱笼打开,向着苏漫屈了屈膝,问道:“还请姑娘示下,看着东西摆到哪里去好呢。” 苏漫才回过神,上前两步往那箱笼里头看去。 箱笼里头端端正正的摆着一盆盆景,若是普通的盆景倒也没什么稀奇的,可那盆景却是金线扭成的树干,翡翠雕成的树叶郁郁葱葱的挂在枝干上,偶尔冒出两朵碧玺石拼成的花朵。 那盆景倒是不大,可那上面的碧玺石却个个有指甲盖大小,鲜红透亮,很是漂亮。 苏漫在这伯府里生活了五年了,什么样的好东西没有见过,原本她倒并没有觉得这盆景有什么稀罕的,老夫人的库房里就存着两三个差不多样式的,她都见过的。 可转念一想,苏老夫人是什么样的身份,能有这样的盆景自是不稀奇的。可陆衍说到底,不过是寄养在苏家的一个穷翰林而已,哪里来的银子购置这样的东西。 苏漫抿了抿嘴唇,挥手叫丫头来将那盆景搬了出来,笑着冲那婆子说道:“衍哥哥真是有心了,我正觉得那堂屋的条案上有些空荡,这下好了,摆上这么一盆,又热闹又好看。” 苏漫说罢冲着身边的黛蓝使了个眼色,黛蓝连忙上前,掏出一个八分的银锞子塞到那婆子手里:“辛苦妈妈跑这一趟了,我们姑娘这还乱着,就不留妈妈喝茶了。妈妈可要替我们姑娘好好谢谢衍少爷。” 那婆子喜滋滋的将银锞子收了,又说了一箩筐的好话,这才领着那三四个婆子走了。 一直站在一旁冷眼看着的周妈妈这会儿才走了过来,转头看了那摆在条案上的盆景,轻笑一声道:“衍少爷倒真是疼您,这盆景怕是攒了不少时候的俸禄了。” 苏漫被周妈妈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原本不想让他破费,可是他送来了我也不好将东西再退回去。” 周妈妈脸上的笑意仍旧不减:“少爷拿您当亲生妹妹来疼有什么不好,怕是世子爷都没有衍少爷这般用心呢。” 苏漫知道周妈妈不过是拿这话打趣自己,不过这倒也是实话,陆衍能够这样对待一个没有任何血缘的妹妹,着实很不容易了。 周妈妈看小丫头们都收拾的差不多了,这才笑着向苏漫屈了屈膝:“老夫人那边还等着回话,老奴先告退了。” 苏漫将周妈妈送到了院门口,这才笑着说道:“妈妈先行一步,等我将这边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就回去了。” 将周妈妈送走,苏漫再次转回到屋里,指挥着小丫头打扫了起来。 “呦,你这小院倒是敞亮。” 苏漫正与黛蓝说着书房里要摆放些什么东西,就听到院中传来一声熟悉笑声。 “嗯,这玉兰树也好,花朵层层叠叠的跟雪似的,真是好看。” 苏漫从房中出来,便看到汤娘子挽着袖子正要够那玉兰树上的玉兰花。 她身边的一个小丫头焦急的站在她身侧,一脸想要阻止却又不敢的模样。 苏漫笑着冲那个小丫头挥了挥手,轻笑道:“怎么一到我这里就辣手摧花啊。” 汤娘子选了一朵十分娇嫩的玉兰摘了下来,托在掌心里把玩:“我听院子里的张婆子说你被老祖宗给赶出来了?” “怎么话一到了你的嘴里就那么难听了呢。”苏漫白了汤娘子一眼,伸手指了院中的竹椅,示意她坐下说话,“屋子里头还乱糟糟的,就不请你上屋里去了,你就坐这说话罢。” 汤娘子一撩裙摆便在那竹椅上坐了,嘴里啧啧有声:“瞧瞧瞧瞧,还说不是被赶出来了,这小脾气都比以前长了不少。” 苏漫在她身边的竹椅里坐了,接过小丫头端来的茶点,随意抓了一块便塞到了汤娘子的嘴里:“快将你这嘴堵了,一会儿还不知道要胡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汤娘子也不在意,嚼了两下就将那点心咽了下去,四下打量了一番,感慨道:“老祖宗是真疼你啊,瞧瞧这院子选的,离她老人家又近,地方又安静,旁边就是花园子,啧啧,真是好。” “我们府里头哪处院子不好,你那小院不好?”苏漫随手拈了一块栗子糕扔到嘴里,“你先前不是对你那小院也极是满意的么。” “我那自然也好,可就是太冷清了些,整日里头就那俩婆子晃来晃去的,看得我心烦。”汤娘子后背倚进竹椅里,两只脚又惬意的抖了起来,“我看要不然我搬到你这里来好了,反正你给我一间屋子就够了,那院子太大给我也是浪费。” 苏漫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间有些没回过神:“你要搬到我这边来?” 汤娘子一脸的理所当然:“原先我就是想跟着你住的,可惜你住在老夫人的院子里不方便而已。”她说着又转头看了那一溜的倒座房,伸手指了指,“实在不行我住那边也可以啊。” 苏漫却是哭笑不得:“你好歹也算是我的师父,哪里能让你住在我这的倒座房里的?” “哪里有那么多讲究,什么师父不师父的,我觉得跟你在一块舒坦,比回家看着那一院子的姨娘舒坦多了。”汤娘子翘起一个高高的二郎腿,嘴里嚼着点心,“就这么说定了哈,你随便腾一间屋子给我,等你搬过来,我也跟着搬过来了啊。” 第44章 哥哥也会做生意 陆衍今日正逢休沐,原本季阳约了他一同去护城河边踏青,可是他总念着这几日苏漫就要搬到自己的院落去了,怎么都有些放心不下。 前一世的这个时候,老夫人亲自将后面的院子收拾出来,等到苏漫从边关回来,就直接搬了过去。 虽然那时候漫漫脸上没有任何的不愿,可他知道,漫漫心里是不痛快的。 这会儿漫漫在家,那她会不会也觉得心里不痛快,会不会也是强撑着笑搬到后面的那个小院子里去? 陆衍越想越觉得烦躁,字也写不下去了,丢开笔便出了书房。 他这边才出了书房,那送贺礼的婆子便笑逐颜开的回来了。 “少爷,东西我已经替少爷送过去了,姑娘看了十分喜欢,还说要老奴好好谢谢少爷呢。” “她很喜欢?”陆衍沉吟片刻,再次开口问道:“漫漫可还说了什么?” 那婆子知道陆衍与苏漫关系好,也就不觉得奇怪,想了片刻径直答道:“老奴去的时候,姑娘正在院子里与周妈妈说笑,好像是说老夫人的什么罗汉床还闲着。” “姑娘听说少爷有贺礼送过去,很是惊讶,半晌都回不过神来。不过姑娘真很是喜欢那盆景,叫人取了就摆在正堂的条案上了。” “她喜欢就好。”陆衍看着婆子的神色,知道苏漫应是真的很高兴,心里便也就松了一些。 才叫那婆子退了出去,便又听那婆子在门外与人打着招呼:“呦,姑娘怎么过来了,我们少爷方才还说起您呢。” 少女清脆的声音自外面传了进来:“我知道今儿衍哥哥休沐,所以过来给哥哥道谢的。” “姑娘跟少爷还这般客气作甚,我们少爷知道姑娘喜欢那物什别提多高兴了。”那婆子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谄媚,“得了,姑娘您稍等片刻,老奴这就去给少爷传个话。” “有劳妈妈了。” 陆衍坐在书房宽大的太师椅中,手指一下一下的敲打着案几,只等着那婆子来禀。 不过片刻功夫,便听到那婆子隔着门扇笑着禀道:“少爷,大姑娘过来了。” “快将人请进来。” 陆衍没有起身,仍旧坐在太师椅中,手指却是停止了敲击的动作。 门扇吱呀一声被推开,苏漫轻快的迈了进来,看到陆衍坐在书案后,便微微屈了屈膝,笑道:“那盆景小妹很是喜欢,所以特地来向兄长道谢。” 陆衍随手指了一旁的圈椅,示意苏漫坐下说话:“不过是个小玩意,值得你特意跑过来。” “妹妹也有好几日没有见过兄长了,也正好过来问兄长讨一杯茶喝。”苏漫随意的在那圈椅中坐了,抬眼四处打量着书房的陈设。 陆衍的书房如同几年前一样,没有任何的变化。 “你去叫青城将前两日季阳送来的那几两明前拿出来,泡了招待咱们大姑娘。” 陆衍向着门口候着的婆子摆了摆手,笑着吩咐道。 苏漫也冲着身旁的黛蓝笑着说道:“你先去外面候着,我有话要与衍哥哥说。”随着隔扇缓缓阖上,室内便只剩下了陆衍与苏漫二人。 陆衍自太师椅中起身,拂了拂袍角,这才缓步踱到苏漫身旁坐了,轻声问道:“怎么,可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苏漫抿了抿唇,似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垂眸沉思了片刻,这才斟酌着开口说道:“方才那孙婆子送了兄长的贺礼过去,妹妹见了很是喜欢。” 陆衍闻言面上笑容温和:“你喜欢就好,我想着你乔迁新居,我总是帮你添置些什么的。”他说着,声音微微一顿,“可是这姑娘家的东西,我知道的又不多,所以也就只能选这样一个无功无过的小玩意儿了。” 苏漫听了慌忙摆手:“这可不是什么小玩意儿,兄长可是太过自谦了。”苏漫手指握紧,轻笑了一声,“兄长如今在翰林院当差,可那俸禄有多少,妹妹多少还是知道的,妹妹可不愿意兄长为了这么点子小事这般的破费……” 苏漫越说声音越低,最后竟是完全消失在了喉咙里。她垂着眼眸看着自己藏在袖子下的手指,脸上却觉得火辣辣的。 这般直接地说人家穷,就算是她也会觉得尴尬的。 陆衍愣愣的看着面前的少女,半晌才反应过来她说的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他正想开口解释两句,却听门外的黛蓝轻声说道:“青城小哥将东西交给婢子就好了,婢子给少爷和姑娘送进去。” 紧接着,便听到隔扇推开的声音,黛蓝捧着托盘缓步走了进来。 黛蓝将茶和点心一一摆好,便也不多停留,再次退了出去。 听见隔扇再次关好,陆衍这才轻笑了两声,开口解释道:“妹妹的意思我知道了,不过你放心好了,兄长在外面也是有些产业的,这些个小玩意儿真的算不得什么。” 我去?苏漫吃惊的抬起头,直勾勾的看向陆衍。 或许是她眼神里的惊诧太过明显,陆衍有些无奈的苦笑道:“我日后总是要另立府邸的,总不好一辈子都在苏家的荫蔽下过活吧。” “咱们苏府家底厚,对待我又如同对待澈哥儿没什么区别,我这些年也是攒下不少银子的。”陆衍见苏漫还是满脸的不信,只得继续解释道:“这些银子虽然不多,但是开个铺子还是足够的。” 陆衍并没有将他在外行商的事情全部告诉给苏漫,但也算是将能说的都说了。 苏漫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儿,再次问道:“那兄长你开了间什么铺子?” 陆衍也不隐瞒,直接回道:“是个专卖南洋货的铺子,旁的不多,珍珠宝石的却是不少。” 苏漫闻言更是吃惊:“珍珠宝石?这得多大的本金,你这是攒了多少银子啊?”怕不是这几年的月钱都一分没花? 陆衍显然不愿意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只笑着转了话题:“你给二妹妹准备了什么洗三礼,我听说二夫人生产那日,若不是你在场,二妹妹也不会这般顺利的降生。” 苏漫在心里默默的翻了个白眼,不愿意说就不愿意说罢,这话题转移的太生硬了好嘛? 第45章 将要搬家心寂寥 从墨渊居出来,苏漫脚步顿了顿,转身去了后一进的青玉轩。 苏澈跟着苏震走了已经两个多月了,这青玉轩里也冷清了不少。 守门的小厮见到苏漫过来,自是有些吃惊,连忙拱手行礼道:“大姑娘怎么过来了,小的们每日都有好好打扫这青玉轩,请姑娘放心好了。” 苏漫淡淡的嗯了一声,站在月亮门往那空旷的院子里看了一眼。 廊下的灯笼很久没有点过了,红色的灯罩上蒙着一层细细的灰尘,院中的花草倒也还算旺盛,可不知为何,苏漫就是看出了几分寂寥之感。 苏漫站在月亮门口,那小厮也不知道该不该将人让进来,就只得垂着手不说话。 好在苏漫只看了一会儿,便低低的叹了一声,对身侧的黛蓝说道:“回吧。” 回到慈心院的时候,守门的婆子说老夫人又去了二夫人那里,叫苏漫不必等。 苏漫应了一声知道了,便径直回了碧纱幮。 碧纱幮里,红梅和紫竹正帮苏漫收拾着衣裳首饰,见苏漫回来,二人连忙应了上去,笑着禀道:“姑娘,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 苏漫低低的应了一声,便闷头坐在了窗下的软榻上。 紫竹觉得有些奇怪,正想上前问两句,却见黛蓝冲着她们二人使了个眼色。 红梅会意,立刻拉着欲言又止的紫竹退了下去。 苏漫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她先前还觉得能够自己搬出去住也是挺好的,可是这会儿看了有些空荡的屋子,心里竟是没来由的低落了起来。 黛蓝也不说话,只默默地替苏漫倒了半盏温水,然后就退到了苏漫的身后。 苏漫看着那瓷白的茶盏愣愣的出着神,半晌才似是低语一般的喃喃道:“黛蓝,你说我这会儿要是说不搬了,祖母会不会还叫我住在这里?” 黛蓝知道苏漫这会儿心里有些不太舒坦,便轻笑了一声,顺着苏漫的话说道:“那是自然了,老夫人平日里可最是疼您了,你若是不想搬,怕是老夫人高兴还来不及了。” 苏漫听了这话,心里这才算是舒服了一些。 她轻叹了一声,脸上露出笑容来:“唉,我这又说什么孩子气的话,祖母不愿意叫我搬,可我也不能叫祖母为难。” “姑娘,”黛蓝微微俯身,离着苏漫更近了些,声音也更加柔和,“其实姑娘不必想这么多,这搬不搬的也就是个形势。您的院子就在这慈心院的后头,想过来,那还不是两步路的事情。” 黛蓝说着,声音愈发的柔和,带着明显的安抚:“其实姑娘和老夫人的心是连着的,姑娘搬到哪里都是一样的,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苏漫也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了,可瞅着这收拾的差不多的屋子,想着以后自己就不是离祖母最近的人了,苏漫总觉得心中有些发堵。 这边苏漫的小情绪还没完全消去,便听到院中小丫头行礼问安的声音。 苏漫寻声向外望去,却见周妈妈搀着苏老夫人进了院子。 她立马收拾了情绪,绽开一脸的笑容跳下软榻往外应了出去。 “祖母不是去看妹妹了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苏漫迎到门口,亲自给苏老夫人打了帘子,将人迎了进来。 “嗯,那小小的一团虽是好看,可也没有我这水灵灵的漫丫头好看。”苏老夫人笑着瞥了苏漫一眼,“我想着,我的漫丫头没准这会儿正在这屋子里骂我这老太婆喜新厌旧呢,就赶紧回来看一看了。” 苏漫佯装生气的跺了跺脚,上前搀扶住苏老夫人的手臂,撒娇道:“祖母竟错怪我,我哪里是那么小心眼的人。” “嗯,那可得让我好好瞅瞅,看看你这心眼到底是哪里大了。” 祖孙二人说笑着就转进了西次间,苏漫扶着苏老夫人在临窗的炕上坐了,又亲自倒了热茶捧过去,这才在炕几另一端坐下,笑眯眯的看着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捧着茶水喝了两口,抬眸见苏漫直盯着自己,笑着打趣道:“怎么的,人都要搬出去了,这是舍不得老婆子了?” 苏漫弯着眼睛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回道:“可不是,我方才还跟黛蓝说,要不我就不搬走了,就跟妹妹住在一起。” 苏老夫人端着茶盏的手一顿,很快她便又若无其事一般的将那茶盏搁到了案几上,笑骂道:“我看行,就叫你天天晚上看着你妹妹,让你也提前知道知道带娃娃有多难。” 苏漫赶紧摆手:“那我还是乖乖的去后面住吧,我听三婶娘说,清哥儿小的时候整夜整夜的哭,整个院子里的人都睡不好呢。” 苏老夫人笑抬眸看向苏漫,半是玩笑半是正经的说道:“你呀,好好住到自己的院子里,跟你母亲学着理事,管好自己那一院子的丫头。等你都做得好了,祖母便就能给你寻个好婆家了。” 苏漫知道这古代里头女子出嫁都早,可她现在还不到十一岁呢,这也实在是太早了一点吧。 苏老夫人见苏漫不说话了,以为自己孙女这是不好意思了,便也就笑着转了话题:“我听人说,衍哥儿今儿给你送了乔迁礼过去?” “啊?哦,是。”苏漫反应了一会儿才磕磕巴巴的回道:“东西我看着挺贵重的,方才还特意过去谢过衍哥哥了。” 苏老夫人淡淡的嗯了一声:“你衍哥哥那点俸禄银子日后养家怕是都困难,你可莫要跟他张手要东西。” “孙女哪里能这么不懂事,”苏漫想着陆衍说起那盆景时候不经意的模样,便就跟苏老夫人将陆衍的那些话悉数都说了出来。 苏老夫人听完之后,眼睛微微眯起,半晌才低叹了一声:“他在外头有些产业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你知道便就知道了,莫要出去乱说就是了。” 苏漫自是应下,又听苏老夫人问她:“明日便是你妹妹的洗三礼了,你可是备好了礼物了?” 苏漫笑着答自是都准备齐全了,可心里却是在吐槽。 怎么一个两个的转话题都这么生硬,全拿这贺礼当托词了。 第46章 洗三礼上宴宾客 转过一天便就是苏家二姑娘的洗三礼。 苏漫一早吃过早膳,便就打扮清爽了往二房去。 才绕过抄手游廊,苏漫就看见二房常氏身边的妈妈领着几名女子走了过来。 那妈妈见到苏漫,立刻笑吟吟的迎了上来,向她屈膝行礼道:“大姑娘这是要往敛安居去?” 苏漫颔首:“祖母叫我早点过去,说是看看有什么要忙的,我也好帮衬着些。” 那妈妈脸上的笑容更深:“真是有劳咱们大姑娘了,这会儿那边正忙不过来,里里外外都是伯夫人和三太太在忙活着,您去了正正好。” 苏漫轻笑了一声,抬眸望向那几名女子。 那妈妈连忙指了苏漫向那几名女子介绍道:“这是咱们伯府的大姑娘,”她又转了头看向苏漫,“姑娘,这位是我家夫人嫡亲的长姐,寿昌伯夫人。这两位都是伯府的姑娘。” 苏漫连忙屈膝向那妇人行礼:“见过伯夫人。” 那寿昌伯夫人与常氏眉眼有几分相似,却没有常氏那凌厉之气,倒是更显和善一些。 她连忙伸手扶起苏漫,笑吟吟的将苏漫打量了一番,赞道:“都说咱们伯府的姑娘最是水灵,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碧绿的镯子出来,塞到苏漫的手里,“我一听说芷娘生了个姑娘,心里便什么都忘了,兴冲冲的就赶来了。这镯子也还算过得去,大姑娘可别介意。” 苏漫将那镯子团团握在手里,觉得那镯子圈口不大,对面这位伯夫人是绝对戴不进去的。 那么,这镯子就是这位伯夫人特意为自己准备的见面礼了。 当着人家的面,苏漫也不好仔细打量那镯子,只微微屈膝向伯夫人道谢。 寿昌伯夫人又与苏漫寒暄了两句,这才跟着那妈妈往慈心院的方向去了。 待到人走远了,苏漫这才将手中那镯子拿了出来,细细的看着。 她对这些玉器翡翠之类的虽是不很懂,可是这镯子通体碧绿,油润光滑,中间竟是连半点絮都看不见。就算是她,也能看出这镯子价值不菲。 一旁的黛蓝瞅了一眼,也捂住嘴低低的呼了一声:“这寿昌伯夫人出手也真是大方。” 苏漫将那镯子递到黛蓝手中,低声吩咐道:“先收着吧,到底是人家的一份心意,这事儿回去再与祖母说罢。” …… 敛安居内,谢氏与郑氏都已经到了,这会儿正与常氏商量着洗三礼的事情。 苏漫与几人行过礼后,就绕去了隔间看小娃娃。 奶娃娃这会儿似是才吃饱,正一个人躺在摇篮里头吧唧着嘴,红扑扑的小脸比起前两天要长开了些,不再是一副皱巴巴的小老头的模样了。 乳母见苏漫过来,笑着向苏漫行了一礼:“大姑娘过来了。” 苏漫应了一声便凑过去看小婴孩,看了一阵越看越稀罕,便抬头问乳母:“我能抱抱妹妹吗?” 那乳母也是个爽利人,听苏漫这么问,立刻将娃娃抱了起来,递到苏漫怀里,嘴里还念叨着:“大姑娘喜欢二姑娘,二姑娘也最喜欢大姑娘了。” 苏漫小心翼翼的将小奶娃抱在怀里,看着她吐出一串串的口水泡泡,笑眯眯的说道:“我等了这好多年才算是等来个姊妹,那能不最喜欢她呢。” 小娃娃似是在回应苏漫的话一般,也是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 那乳母见状也笑得欢快:“大姑娘说的是,连我们二姑娘都说您说得对呢。” 这边屋里的人说得正热闹,谢氏却掀了帘子进来,看着苏漫抱着妹妹,也是笑得眉眼弯弯:“你就会在这边躲懒,一会儿宾客就该到了,你还不快些跟着你三婶娘去垂花门。” 苏漫应了,十分不情愿的将小娃娃送还到乳母的怀里,低声咕哝道:“等姐姐忙完了再来看你啊。” 那乳母笑呵呵的应了,苏漫这才随着谢氏退出了西次间。 因着谢氏也有了身孕,不好太过操劳,所以这次洗三礼多数是由郑氏操持着。 苏漫跟着郑氏站在垂花门的影壁后面,看着郑氏笑吟吟的与几个管事的婆子说着话。 郑氏今儿穿了件桃红色的妆花褙子,梳了个繁复的牡丹头,显得她十分雍容。 平日里倒是很少看郑氏穿得这般鲜艳,想来今日也是在打扮上费了一番心思的。 今日府里来的宾客很是不少,零零总总的总要摆个三五十桌。 郑氏因着一群夫人太太见过了老夫人,便又将人领回了敛安居。 苏漫则是在水榭里招待着一群姑娘。 一众姑娘来到了水榭,叫丫头们都退到了外面,这才笑嘻嘻的闲聊了起来。 谢萦一把挽住了苏漫的胳膊,笑眯眯的问道:“我听说你二婶娘生产的时候,还是你冲进了产房,将你这妹妹给接生出来的?” 苏漫大窘,心想这都是哪里传出来的谣言。 她转头看向另外几个姑娘,却见众人都是一脸崇拜的望着她,她才知道,这误会大了。 “我哪里有那等本事,还是冯嬷嬷亲自上阵,妹妹才能顺利降生的。”苏漫无奈的苦笑一声,“我不过是进去训斥了那几个无用的产婆几句,实际上什么忙也没有帮上。” “大姑娘这话可就自谦了,”寿昌伯府的三姑娘王嫱捂嘴笑道,“我方才可是听姨母说了,说若是没有大姑娘坐镇,我那小表妹怕是也没这么顺利出来呢。” 苏漫更是慌忙摆手:“二婶娘那会儿都昏昏沉沉的了,哪里知道这些细节,怕是听到我训斥了婆子,这么大的功劳我可是不敢当。” 一群姑娘见苏漫这紧着拒绝死不承认的样子,全是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不过你也是厉害,我听说女人生孩子都是鬼门关里走一遭的,这事儿若是换了我,怕是脚都软了,哪里还敢往产房里冲的。”坐在一旁的林萱笑着接口说道,“你就是跟我们不一样。” 其他姑娘也是七嘴八舌的称赞起苏漫来,苏漫更觉得囧了。 她真的只是进去产房里说了两句话而已,怎么个个都把她说得跟个接生英雄似的。 第47章 宴会之中生事端 因着今日来的客人有些多,苏漫在水榭里招待这一群姑娘,也就没有注意缺了哪个少了哪个。 一群姑娘团团聚在水榭里说得热闹,有那么一两个说里面闷,出去转转倒也并不奇怪。 苏漫想着各个府里的姑娘都矜贵,身边又都有丫头婆子跟着,在这伯府里头,又能出什么事儿,所以也就没有太过在意。 人一疏忽,这事儿便就找上来了。 苏漫正跟姑娘们吃着点心说着京里正时兴哪个花样的饰品,就见谢氏身边的胭脂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胭脂脸上神色倒还算正常,她笑着向在座的各府姑娘行了一礼,这才笑着对苏漫说道:“姑娘,夫人说有事找您,叫您过去一趟。” 苏漫心中疑惑,自己这会儿正在待客,贸然离开实在是不合礼数。若在平时,谢氏定然做不出这种失礼的事情,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苏漫站起身来,向其他人告了声罪,笑道:“家母最近身子总是不太安生,许是这会儿又不太好,我去看一看。” 谢萦眼珠微微一转,笑着冲苏漫摆了摆手,道:“知道知道,你只管去照看姑母,这边有我在,自不会怠慢了各位贵客。” 几个姑娘闻言皆是咯咯笑了起来,轻声说着无妨,苏漫这才再次屈了屈膝,转身跟着胭脂出了水榭。 才出了水榭,胭脂那满脸的笑立刻垮了下来。她凑到苏漫的耳边,轻声说道:“姑娘,前厅出了点事情,夫人这会儿怕是不太高兴。” 苏漫淡淡的嗯了一声:“出了什么事儿?” “是……”胭脂抬眼看了看四周,这才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些,“长清侯府的五姑娘,说是吃多了酒在荷花池子旁醒酒,然后就和卫二公子撞到了一起。” 荷花池子?苏漫眼睛微微眯起,“荷花池子哪边?” “就是如意阁东侧的太湖石旁边。”胭脂紧跟在苏漫身后,语速虽然不慢,但是却字字清晰,“您也知道,衍少爷就在如意阁里接待男宾,跑到那个地方去醒酒……” “可有什么人看到了?”苏漫只觉得自己眉心阵阵抽痛,过去老看见小说里头写着哪家的庶女为了攀高枝,就用这么个偶遇啊什么的招数,她只当是笑话一般。她倒真没想到,居然有人真的蠢到这么干。 “杨五姑娘的丫头说她家姑娘说要到园子里转一转,走到那太湖石边上就说累了要歇歇脚。”胭脂声音依旧压得很低,语气中也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她觉得这湖边有些风,便就想回水榭取了姑娘的外衫来。” “所以,就将杨五姑娘自己留在湖边了?”苏漫也觉得有些无语,这后宅的女人一个比一个精明,这杨家五姑娘也是个好样的,这么拙劣的招数也敢使出来。 “那卫二公子又是怎么一回事?”苏漫低叹了一声,人家下了个钩,居然还真就有鱼咬了上去。她真不知道是该夸下钩的人运气太好,还是感慨这咬钩的人运气太差了。 “二公子说他也吃了些酒,便就想在院子里走走。他怕冲撞了女客,就问了伺候的小厮,沿着比较僻静的东侧走。” 得,这俩人真是天定的缘分啊。 “我记得定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就是这长清侯府的嫡女。”苏漫低声问着胭脂。 胭脂点头:“是,世子夫人怀了身子,所以这次并没有来。” 苏漫也跟着点头,便不再多问,径直进了谢氏的韶华苑。 韶华苑的花厅里,杨宁跪坐在地上,只用帕子蒙着脸一味的哭,却是什么话都不说。 苏漫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满屋子的贵妇就这么黑着脸盯着跪坐在地上的少女。 苏漫抬眼扫了室内一圈,主位上坐着的自然是谢氏,谢氏的旁边则是一脸冰冷的定国公夫人林氏,而长清侯杨夫人则是坐在右侧的圈椅中,杨宁就是跪坐在杨夫人的脚边。 杨夫人的脸色自然也很是难看,她怒目盯着跪坐在地上的杨宁,眼神像是刀子一样,恨不能将面前的人一刀一刀活刮了。 那杨宁只用帕子蒙着脸呜呜的哭,恐怕也不敢抬头去看自己这位嫡母的脸色了。 谢氏见到苏漫来了,便将她叫到身边,低声问道:“胭脂可将事情都与你说了?你这是怎么照顾客人的,竟是叫五姑娘自己乱走,都不派几个人跟着的!” 苏漫立刻屈膝:“是女儿考虑不周,没有招待好姑娘,还请母亲责罚。” 谢氏向着苏漫使了个眼色,苏漫立刻会意,几步走到杨夫人的身边,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说道:“出了这档子事情,也是小女招待不周,明知道五姑娘对府里的环境不熟,也没有多派几个丫头婆子跟着她,都是小女的不是,还请夫人原谅。” 自己府里的庶女不知检点出了这等子事情,杨夫人本就怒火攻心,听了苏漫这番话,更觉得这忠勇伯府是在打自己的脸。 她冷笑了一声:“大姑娘这是哪里的话,分明是我们府上管教不利,才叫这种东西出来丢人现眼。” 苏漫早就听苏老夫人说过,这杨夫人为人很是尖酸刻薄,对待府里的庶女更是不当人看。 所以听她这么说话,苏漫也不回嘴,只弯了腰将去搀杨宁的胳膊:“杨姐姐也快些起来吧,这天乍暖还寒的,若是着了凉可就不好了。” 杨宁仍旧呜呜的哭,眼睛却不停的从帕子的缝隙里去瞟杨夫人,见杨夫人没有什么反应,这才敢缓缓的站起身来。 定国公夫人林氏也是气得不轻,她瞥了一眼摇摇欲坠的杨宁,冷哼道:“亲家母,这还好是我们家雍哥儿赶上了这事儿,就说是妹妹思念姐姐询问一二,若是遇到旁人家的哥儿,这可就说不清了。” 杨夫人脸色铁青,可也不敢反驳,只强撑着笑道:“亲家母多担待,我回去定然会好好教育她的。” 她说完,也不管林氏和谢氏是个什么模样,站起身来拂了拂衣角,勉强笑道:“今儿这一天乱糟糟的,我也就不多打扰了,改日再来拜访。” 谢氏也扶了椅子站起身来,笑着说道:“招待不周,还请侯夫人多担待了。”说着便要将杨夫人送出去。 杨夫人连说了几次留步,这才领着杨宁跟着婆子出了韶华苑。 第48章 原是有心算无心 直到杨夫人母女二人的身影消失不见,林氏这才恨恨的拍了一下身侧的花梨木案几,怒道:“若不是大郎求着我要娶那杨家姑娘,我可不与这样的人家沾亲。” 谢氏听了,笑吟吟的坐回到林氏身侧,亲自替她倒了一盏茶,劝道:“好了,不也没叫她算计到什么吗,你且消消气。” “怕是那丫头自己也没想到碰到的人是雍哥儿吧,”林氏抬腕灌了一口茶,方觉得胸间的气顺了一些,“今儿这府里请来的哥儿,哪一个是她一个庶女可以攀上的。好好一个侯府的姑娘,好的不学,竟学这起子下三滥的手段。” 谢氏知道林氏自闺中就是这般说话无遮无拦的,她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过自家女儿毕竟还在,她低咳了一声,笑道:“筠娘,你可不能只顾着自己嘴上痛快,没的教坏了我家漫姐儿。” 林氏这也才意识到苏漫还在这里,连忙笑了几声,不再说那杨家母女的话了。 不过谢氏仍旧没有叫苏漫避出去,而是轻叹一声,说道:“好在你家二郎是个懂规矩的,见了人也没上前直接避了回去。” “那是,”林氏说起自己的儿子,神色立刻飞扬了起来,“我家二郎那可是我精心培养的,将来必定要一心一意对待自己的媳妇的。” 苏漫对于这一对手帕交的私房话没有兴趣,只低着头想着方才的事情,所以就没有看到林氏一边夸儿子,一边往自己这边递眼神的样子。 谢氏对于林氏的话自是心领神会,这话可不能再叫自己姑娘家听了,便连忙叫苏漫回水榭去了。 苏漫出了韶华苑,倒也没再耽误,径直就往水榭去,才出了月亮门,便看到卫雍领着逐海等在那里。 卫雍如今已经年过十七,已然彻底的脱了几年前的稚气,有了成年人的稳重。 可是他看到苏漫的时候,那稳重却不知为何又消散殆尽了。 “漫妹妹。”他见到苏漫出来,立刻迎了上去,脸上的神色有些焦急,“漫妹妹,我方才与那杨家姑娘遇到纯属意外,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苏漫看着眼前有些慌乱的少年,一时间也有些无措:“二哥哥不必与我说这些,这些事情母亲与国公夫人都已经处理干净了,二哥哥不必担忧了。” 卫雍知道苏漫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忙摆手:“不是,漫妹妹我不是在意那些……” “二公子在这里做什么,可是酒还没有醒彻底?” 卫雍的话还未说完,便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他回眸望去,只见陆衍带着两个小厮,含笑站在离二人几步远的地方。 苏漫见到陆衍,不知为何竟是松了口气,连忙向着卫雍屈膝行了一礼:“妹妹还有事情要做,先行告退了。” 她说完大步越过卫雍,又朝着陆衍咧出一个感激的笑容,这才往水榭的方向去了。 直到苏漫走得远了,卫雍仍旧怔怔的回不过神来。 陆衍轻咳一声,他才略带几分歉意的冲着陆衍拱了拱手:“叫陆兄笑话了,方才若不是陆兄,怕是我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陆衍也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笑道:“毕竟是我们府上的事情,也是我们管理不善,止戈不必放在心上。” 卫雍再次朝陆衍拱了拱手,这才转身往如意阁走去。 看着卫雍身形越走越远,陆衍这才轻轻招了招手,对凑过来的青城轻声说道:“那杨家夫人可有什么反应?” “夫人将大姑娘喊过去之后,怕是那杨夫人自己也觉得难堪,便也就没有再纠缠,已经带着五姑娘离开了。” “明明是她自己教养无方,居然还叫漫漫过来给她道歉,真是好大的脸面。”陆衍冷哼一声,“不过,这个杨夫人到底是个心狠的,且看着就是了。” 青城低低的应了一声,陆衍这才长叹一声,领着青城青原两人往如意阁去了。 那杨家的五姑娘上一世就是这般在那太湖石边上堵住了他。因着他身份尴尬,当时杨夫人便趾高气扬的要求谢氏将杨宁聘为陆衍的正妻。 谢氏哪里愿意,只说有小厮丫头看着,分明是两个人偶然遇到的,有什么打紧的。 可是那杨夫人却是不依不饶,只仗着自己身份压了谢氏一头,便在苏府胡搅蛮缠了起来。 最后到底是惊动了老夫人,想法子将这杨夫人母女给打发了。 可是从那以后长清侯府便与忠勇伯府彻底交恶,时常来找苏家人的麻烦。 而那个庶出的五姑娘,此事过后不过几个月便就暴毙身亡了。 所以这一世,陆衍早就知道了那杨宁会在什么地方等着,便在席间多灌了卫雍几杯酒,又吩咐小厮给他指了路,将这一场祸事彻底推给了定国公府。 他原本就知道这杨夫人碍着自家长女嫁到了定国公府,定是不会在这件事上有所纠缠。 他这般做,也不过是想借此来恶心卫雍一番。 其实陆衍也不知道自己这到底是出于什么心里,他明明可以晾着那杨家的姑娘不管,可是想着旁人这般算计自己,他便觉得不痛快。 陆衍一路走一路想着,也就没有注意旁边。还未走到如意阁,便听到青城在耳边低低的说道:“公子,大姑娘在前面,看样子是在等您呢。” 陆衍抬起头来,就见苏漫领着黛蓝,静静的站在游廊下头。 春日的阳光透过游廊的镂空照在少女的脸上,更显少女皮肤白皙细腻。少女看到他望过去,脸上立刻露出笑容,迈着轻快的脚步迎了过来。 “兄长。”苏漫向着陆衍微微屈膝,“兄长可急着回去,妹妹有话要与兄长说。” “不急,你有什么事?”陆衍冲着青城二人微微挥了挥手,那两人便安静的退后了几步。 苏漫也冲着自己身后的黛蓝使了眼色,这才引着陆衍往旁边移了几步,轻声问道:“兄长可知道,那杨家五姑娘原本想要巧遇的人,是兄长你么?” 第49章 换个方式守护你 “妹妹这话从何说起。” 陆衍面上笑容不变,神色间也不见任何的不自然。 苏漫仔细盯着陆衍的眼睛,好半晌实在看不出什么破绽,终于长吁了口气,轻声说道:“兄长今日真是运气好,躲过了一劫。” 陆衍眉梢微动,声音却依旧温和:“不是我运气好,而是我知道,今日这种日子,人多眼杂,还是多多注意,避讳一些的好。” 苏漫没有听出陆衍这话外的意思,只继续顺着自己的思绪径自说道:“我自母亲那边出来,思来想去都觉得这杨家五姑娘必不会无缘无故的去那太湖石歇脚。” “今日来的人多是勋贵高官家的公子姑娘,她一个侯府庶出的姑娘,虽说能够攀扯上哪个都是好的,可是这勋贵家的哥儿可是她想攀扯就能攀扯上的? “我想了半晌,也只能想到,若是兄长遇到了她,此事怕是不好善了。” 苏漫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这才抬头看向陆衍。 她后面的话便没有再说出来,因着陆衍的身份特殊,没有依仗。摊上这等事情,若是她们苏家稍有迟疑,怕是对方就会不依不饶的纠缠下去。 这些苏漫想的到,陆衍自是也能明白。 他轻笑了一声,道:“不管那杨家姑娘打得是个甚么主意,总是没有叫她如愿就是了。” 苏漫看着陆衍那如同三月春风一般和煦的笑容,心里却是猛地一惊,这人怕是早就知道了一切。 他既然知道,那卫雍撞上去…… 苏漫微微抬了抬唇角,算了,那卫雍说到底也不是她什么人,原主甚至提都没提过这人,想必也就是个炮灰,这次只能算他倒霉吧。 “我来就是想提醒兄长一句而已,既然兄长无事,那我就不多耽搁兄长了,先行回去了。”苏漫微微向着陆衍屈膝,转身就要往回走。 “漫漫,”陆衍开口唤她,见苏漫回头,这才笑着说道:“多谢你。” 苏漫只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又继续往前走。 苏漫看似浑不在意,可转了头脸上的笑就垮了下来。 原主啊,不是我不帮你守着你这个兄长,实在是你这兄长道行太高,完全用不着我啊。 不过吐槽归吐槽,这事儿倒是真给苏漫敲响了警钟。 这原主说她兄长前世终身未娶,那这守护,是不是也包括给她自己寻一个嫂子啊。 苏漫越琢磨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不过想想这次杨家五姑娘的事情,倒也确实叫她觉得后怕,若是叫兄长娶了那样一个姑娘,这原主会不会再冒出来暴打自己一顿? 不过说正经的,苏漫倒真心觉得陆衍确实是个处处优秀的人才,那杨家五姑娘也的确是配不上陆衍。 那,究竟什么样的人才能与未来的首辅大人相匹配呢? 苏漫这两日正在搬院子,可是脑子想的却全是这些。 苏家二姑娘的洗三礼已经过去三日了,老夫人的碧纱幮也终于布置一新。 所以,苏漫已经搬到了属于她的院子里。 汤娘子倒也是个利索的,苏漫这头都还没有收拾清爽,她就包袱款款的搬了过来。 苏漫无法,只得叫丫头将西厢房给她收拾了出来。 老夫人对此倒是乐见其成,她觉得,有个会功夫的人住在苏漫的身边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苏漫搬到院子里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那先头挑好的那四五个丫头招了过来。 这四五个丫头都与苏漫年纪相仿,一溜排开站在苏漫面前倒也颇为好看。 苏漫挨个打量了一遍,也懒得再问她们的名字,便从左手边起挨个数着。 赤橙黄绿青蓝紫。 不错,够数了。 她轻咳了一声,这才一脸正色的说道:“我读的书不多,取不出什么诗情画意的名字,咱们就凑个颜色,图个热闹就好了。” 说完,她指着那一排小丫头,逐一说道:“金盏、柳黄、碧湖、青丹。”嗯,再加上红、蓝、紫真是正正好。 苏漫将在各个颜色里选了几个听起来比较文艺一些的,随意的安排在了这几个小丫头身上了。 那几个小丫头齐齐屈膝应是,苏漫这才继续说道:“黛蓝再有几日就要放出去了,这院子里的事情还都乱糟糟的,你们但凡有不懂的就去问红梅和紫竹。” 苏漫这头话还没有训完,院子外头便响起了守门婆子的喊声:“姑娘,冯嬷嬷过来了。” 冯嬷嬷? 苏漫一时间有些愣,冯嬷嬷从三年前就不再教授她规矩了,而是暂居在苏府最后面的一个小院子里。 苏漫虽然也常常过去探望,但是对于这位老嬷嬷为什么不再回宫里去了,却是没有问过的。 这会儿冯嬷嬷过来,难道是听说自己搬了院子,过来瞧一瞧的? 苏漫连忙招呼了黛蓝给她穿了鞋子,急匆匆的就迎了出去。 冯嬷嬷被一个小丫头扶着,正往院子里走。 她穿着一件酱色的素缎褙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上也没什么笑意。 苏漫知道冯嬷嬷就是这么个面冷的模样,便也不在意,径直迎了上去,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嬷嬷今儿怎么过来了,您快些里面坐。” 冯嬷嬷却是没有理她,而是微微扬头看向苏漫身后那几个小丫头。 “这就是你挑的丫头?” 冯嬷嬷伸了手指点了点那几个丫头。 “是。”苏漫有些不明所以,只好脾气的陪着笑,“祖母说往后就是我自己管着院子里的事儿了,所以就由着我挑了这几个丫头。” 冯嬷嬷淡淡的应了一声,便缓步越过苏漫,向着那几个丫头走过去。 才被赐了名的小丫头们根本不知道面前的这个老嬷嬷是谁,只见到姑娘都对她十分敬重,便也都不敢怠慢,各个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冯嬷嬷将那四个丫头挨个看了一遍,这才低低的叹了一声:“你这丫头,怕是看着模样挑的吧,旁的倒没什么,这模样倒是一个比一个出挑。” 苏漫被冯嬷嬷一句切中的要害,干笑了几声,正想开口解释几句的,却又听冯嬷嬷再次开口说道。 “我听县主说,姑娘这院子里还缺个管事的婆子,姑娘若是不嫌弃老奴,那就叫老奴来帮姑娘管一管院子罢。” 第50章 管事婆子冯嬷嬷 冯嬷嬷要来自己的院子里做管事嬷嬷,苏漫被这个消息砸的有些懵,一时间竟是有些回不过神。 冯嬷嬷等了半晌不见苏漫回话,只能板着脸问道:“怎么,姑娘这是不愿意,也罢……” “愿意,嬷嬷愿意来,我自是再愿意不过了。”苏漫连忙打断冯嬷嬷的话,向着冯嬷嬷再次福了下去,“漫姐儿多谢嬷嬷了。” 冯嬷嬷倒也没什么表示,只抿着嘴淡淡的嗯了一声,又扭头扫了那几个彩虹丫头一眼,淡淡说道:“这几日你们几个先不急着到姑娘身边伺候,先跟着老婆子我吧。” 那几个丫头互相看了看,又抬头望向苏漫。苏漫注意到她们的眼神,连连点头笑道:“能得嬷嬷教诲那是她们的福气。” 几个丫头见状连忙屈膝应是。 苏漫将冯嬷嬷让进了正房,冯嬷嬷在正房里走了一圈,指了几处摆放不当的地方,这才在西次间临窗的炕上坐了下来。 红梅端了茶进来,苏漫亲自将茶盏捧到冯嬷嬷面前,笑眯眯的问道:“我原先还想着自己这边一团乱,要去求一求祖母呢,如今倒好了,嬷嬷来了。” 冯嬷嬷接了茶,轻啜了一口,缓缓说道:“县主的确与老奴提过,说姑娘这边没有得用的人,不过就算县主不说,老奴也打算到姑娘这里来的。” 苏漫端坐在冯嬷嬷对面,面上含笑却是没有打断她的话,只安静地听着。 “老奴原先觉得,姑娘虽是个聪慧过人的,可是性子却过于和软了些,所以总有些放心不下姑娘,所以县主叫老奴留在府中养老,老奴便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可是,日前老奴见姑娘在二夫人那边,行事果断,判断准确,虽是从未遇过此事,却是不慌不乱,叫老奴实在觉得欣慰的很。 “事后县主也与老奴说起此事,说先头只觉得姑娘性子憨憨的,怕是个心思单纯的,到没想到姑娘也能这般果决呢。” 苏漫被冯嬷嬷夸的有些不好意思,她原先在这府里确实是装傻充愣的。 原因无他,这府里聪明人实在是太多了,自己原本就不怎么够用的小脑袋瓜,还想一味表现自己的话,怕是要叫人家看了笑话的。 那天能够冲进产房里头去,真的是头脑发热。苏漫事后也后悔了,若是这常氏在她那一顿胡乱指挥下出了事,她可真就没脸见老夫人了。 冯嬷嬷自是不知道苏漫这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仍旧缓声说道:“原本老奴就觉得跟姑娘有几分投缘,今日又得了县主的首肯,自是愿意与姑娘多相处些时日的。” 苏漫听到冯嬷嬷说与自己投缘,嘴角不由得微微抽了抽。 这冯嬷嬷似是个不会笑的,当初教自己规矩的时候也整日里板着个脸,没给过自己半分的好脸色,更是没有与自己多说过半句话。 这投缘,究竟是从何说起啊。 不过冯嬷嬷显然不这么认为,她再次捧了茶盏轻啜了一口,说道:“我听说姑娘那个功夫先生汤娘子也搬过来了?” 苏漫点头:“是,她嫌一个人住在那海棠院里空荡的慌,便就搬到我那西厢房里住了。” “嗯,那汤娘子虽是个市井出身,性子大大咧咧的,我瞧着倒也是个好的,能留在你身边也是好的。”冯嬷嬷微微颔首,“她住在你院子里,倒也是件好事。” 苏漫闻言却是不由失笑:“嬷嬷这话可是说错了,那汤娘子家境也是个殷实的,如今留在这里也不过是为了避开她爹那一院子的小妾,哪里就会在咱们府上住一辈子的。” 冯嬷嬷没有接苏漫这话,却是转了话题:“黛蓝什么时候放出府去?” “就在这两日了,”苏漫顺着冯嬷嬷的话答道,“她原本早就该出府了,不过是放心不下我,如今好了,嬷嬷来了,我倒是能将她安安心心的送出府去了。” 冯嬷嬷继续点头:“姑娘心里都有成算便是最好不过了,老奴日后白日里过来,晚上仍旧住在后头那小院里头,姑娘若是有事,只管差了人过去寻老奴便是。” 冯嬷嬷说罢,便起身下了炕,向着苏漫行了一礼。 苏漫也连忙起身,屈膝回了一礼,冯嬷嬷这才向外头走去,招呼了那一串小丫头,训话去了。 黛蓝再次扶了苏漫回内室的榻上坐了,苏漫隔着窗纱往院子里看去,见冯嬷嬷板着脸与那几个小丫头说话,若有所思的问黛蓝:“黛蓝,你说冯嬷嬷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到我这院子里来当差呢。” 黛蓝也随着苏漫的眼神往外看着,听到苏漫的话轻笑了一声,说道:“姑娘这话可就说错了。” “嗯?”苏漫有些疑惑的回过头:“什么错了?” 黛蓝笑着给苏漫添了一杯茶,又扬了扬下巴,说道:“姑娘怕是没听老夫人说起过,冯嬷嬷如今已经脱了奴籍,到咱们府上来,是老夫人念旧,请了她来咱们府上养老的。” 这事儿苏漫倒是真没有听苏老夫人提起过。她瞬间来了兴致,手臂伏在榻几上,笑眯眯的看着黛蓝:“原来是这样,我还当是祖母将她请来府里当差了呢。” “冯嬷嬷怎么说也是宫里的老人了,一般的人家哪里请的动这样的人。”黛蓝仍旧满脸笑意,“我倒是听周妈妈说过那么一两句,说冯嬷嬷原本也是要跟着老夫人陪嫁过来的,不过是当时染了怪病,才没有跟到咱们府里来。” 苏漫淡淡的哦了一声:“那祖母这么做,也算是补偿冯嬷嬷了。” “周妈妈说,原本老夫人是要将郊外的一处庄子给冯嬷嬷养老的,可冯嬷嬷说她想留在府里,至于为什么要留下,冯嬷嬷没说,老夫人便也就没问。” 苏漫听了黛蓝的话,倒是听出了些许意思,看来这冯嬷嬷倒真是觉得与自己有几分缘分? 不过,苏漫又仔细回想了一遍原主与她说过的话,原主虽是提起过这位冯嬷嬷,也不过是三言两语,并没有提及冯嬷嬷要来自己院子里管事。 不过原主很多事情都说得十分模糊,比如常氏的难产,比如杨五姑娘的算计,这些原主都没有与自己提及。 或许真的是自己的到来,已经将这个世界原有的轨迹改变了? 第51章 兄长赐名逸然斋 有了冯嬷嬷的帮忙,苏漫的小院很快就进入了正轨。 冯嬷嬷将那四个新进来的小丫头带在身边看了几日,便就给她们提了等。 金盏,青丹,两个因着手脚利索,又行事机灵便被安排到了屋里伺候,其他两个则是放在了院子里做些杂活。 原本按照伯府嫡女的规制,苏漫身边应当有一个大丫头,两个二等丫头,四个三等丫头,粗使的婆子丫头十数个。 可如今苏漫这小院才算是立了起来,人手自是不算充足。 不过苏漫倒是觉得足够了,她一个人哪里就需要这么多人伺候了。 不过,苏漫站在小院的门口,抬头看着光秃秃的门楣,当务之急倒不是应该用多少丫头,而是要给她这个院子取个像样的名字。 就苏漫肚子里那二两半不到的墨水,她果断放弃了自己取名这么个为难自己的选项,扭头就往外院去了。 有个状元哥哥,取名字这种事情还为难自己干嘛。 陆衍才从翰林院回来,才换下了官服准备去给长辈问安,人还没走出墨渊居,就看到苏漫领着两个丫头慢悠悠的晃了过来。 “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陆衍双手背后,上前几步迎上苏漫,“这眼看着就要到晚膳的时间了,你不去老夫人那里,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瞧哥哥这话说的,我倒是想早些过来的,可是兄长偏偏这个时候才能回来,”苏漫夸张的撇了撇嘴,“做妹妹的自然是要亲自登门求见了。” 陆衍知道苏漫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懒散性子,若是没有事情要与自己说,她肯定是不会走这么远的路,亲自跑来墨渊居寻他的。 陆衍轻笑一声,却是没有开口,只静静的看着苏漫。 苏漫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了一声,这才解释道:“我不是已经搬到自己的院子里去了嘛,这院子倒是挺好,就是还有一点点缺憾。” 陆衍仍旧不说话,只微微挑了挑眉梢。 苏漫等了好一会儿不见他问,只得继续干笑着自说自话:“行吧,我来是想求兄长一副墨宝,为我那小院子赐个名字。” 陆衍看着苏漫陪着一脸的笑,终是忍不住轻笑出声,道:“今日有些晚了,你我先去给长辈请了安,我明日便叫青城去把匾额做了。” 苏漫听陆衍这意思,是自己完全不用操心了,自是十分的高兴。 她两步跳到陆衍的身边,伸手就挽了陆衍的手臂,亲昵的笑道:“我就知道兄长最是贴心了。” 陆衍原本站得好好地,被她这一挽,身形便不自觉的僵硬了几分。 他低头看着缠在自己手臂上的细嫩柔夷,不露声色的将自己的手臂抽了出来,轻笑了一声,道:“你是我妹妹,我自是要疼你的。” 苏漫只觉得自己手下一空,陆衍已经退后了两步。她有些疑惑的歪着头看着已经与她拉开了一些距离的陆衍。 陆衍自是看出了她的疑惑,随手拂了拂袖子,解释道:“你如今已经大了,不可再这般没规矩了。” 苏漫低低的嘁了一声,嘟囔道:“知道了知道了。” 古代真是麻烦,自己哥哥都碰不得。 兄妹二人就这么离着两步的距离往内院走。 苏漫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别扭,抬头看了眼前面腰背挺直的青年,心里不禁想,若是苏澈在家,定然不会跟自己说这么多的规矩礼仪的。 果然还是前面这个人读书读傻了。 翌日一早,青城便亲自到了苏漫的小院,领着几个小厮上了院门量了尺寸,便又转头离开了。 既然陆衍说这事儿不需要她操心了,她便也就真的没有再多想。 不过她倒是没有想到青城的速度居然这么快,不过三四日,一块写着逸然斋的匾额便挂在了苏漫小院的门楣上。 红梅叫婆子用湿帕子将那匾额擦了又擦,兴奋的跟苏漫说道:“果然还是衍少爷最了解咱们姑娘,瞧这名字选的,逸然斋,逍遥又自在,可真真是像极了咱们姑娘的性子。” “你这丫头嘴上是抹了蜜了吗,竟捡着好听的话说。”汤娘子翘着脚坐在玉兰树底下嗑着瓜子,“你家姑娘那叫逍遥又自在,你家姑娘那分明是懒散又贪嘴。” 一旁坐在廊庑下做针线的紫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嗔道:“汤娘子可不要乱说话,我家姑娘哪里,哪里懒散又贪嘴了。” 紫竹说着,似是也说服不了自己了,最后竟是捂着嘴咯咯的笑个不停了。 “我听说你家姑娘曾经因为贪嘴多吃了几块排骨,竟是吃的肚子不舒服了,可有这事儿?”汤娘子看着咯咯笑的紫竹,眉毛挑的老高,“就这还能不叫贪嘴?” 一旁扎着马步的苏漫终于是忍不下去,挽了袖子站起身来,几步走到汤娘子身侧,伸了手就将汤娘子的脸胡乱的揉成一团:“哪个嘴不严的竟然将这件事儿都说给你听了,叫我知道了非得掌他的嘴不行。” 汤娘子哈哈笑着握住苏漫的手腕,喘着气回道:“只怕你现在手伸不了那么长啊。” 苏漫立刻明白了汤娘子的意思:“苏澈这个大嘴巴!” 满院子的丫头再次咯咯笑了起来。 这边苏漫跟丫头们笑得正热闹,便听院门外响起了一个婆子的笑声:“大姑娘可在啊?” 院子里的丫头立刻收敛了笑意,纷纷扭头往院门口望去。 院门口,一个圆脸的婆子笑着探进头来,见满院子的人,立刻迈步进来,屈了屈膝道:“姑娘,老奴是二夫人院子里的,二夫人说好几日没见到大姑娘了,甚是想大姑娘,想请您过去跟我们夫人说说话呢。” 苏漫对这个婆子倒是稍微有些印象,连忙招呼了小丫头给她搬了杌子过来,笑道:“倒是我疏忽了,这些日子忙着搬院子的事儿,好几日都没去看望二婶娘了。” “姑娘这是哪里话,我们夫人知道姑娘最近忙,这才想等着姑娘歇下来了,再请姑娘呢。”那婆子道了谢,这才在小杌子上侧身坐了,笑着与苏漫寒暄。 “那请妈妈稍稍等一等,待我换一身衣裳便过去看望二婶娘。” 第52章 常氏感激赠衣料 苏漫到了的时候,常氏正斜倚在迎枕上挑选着布料。 见到苏漫进来,常氏立刻笑着将那些布料丢到一边,抬手招呼道:“漫姐儿过来了,快来快来,快到这边来坐。” 苏漫笑吟吟的向常氏屈膝行了一礼:“我瞧着二婶娘的气色可是好多了呢。” 小丫头搬了锦杌摆在了常氏的床边,苏漫笑着坐了,这才又继续说道:“侄女这几日忙着搬院子的事儿,没得空过来看二婶娘,婶娘可不要怪我。” 常氏笑着拉过苏漫的手,轻拍了两下笑道:“知道你忙,所以前两日也没敢叫人过去叫你。” 常氏说着,上下打量了苏漫一番,轻叹一声又说道:“因着你妹妹搬过去与老夫人同住,倒是还要叫你挪出去,婶娘总觉得这心里很是愧疚。” 苏漫不等常氏将话说完,便回握了常氏的手,笑道:“婶娘说得这是哪里话,我如今大了,早就该自己出来另行居住了,总是赖在祖母哪里成什么样子。” “话虽是这么说……”常氏面上笑容更是柔和,“唉,我说这些反倒显得矫情了,不说了不说了。” 常氏松开了苏漫的手指,又捡起方才扔下的那些布料头,挨个在苏漫身上比量着:“我那陪嫁的铺子,前儿才从杭州新进了一批缎子,说是现下最时兴的颜色。” 苏漫看了眼那些布料,颜色鲜嫩,又都压着提花的暗纹,很是精致。 “我想着这鲜嫩的颜色,还是你们这般大的小姑娘穿最是好看,这才着人将你喊来,看看你喜欢不喜欢。”常氏又捡起了一块嫣红色缎子在苏漫身上比量了几下,点头道:“嗯,趁得我们漫姐儿更是娇嫩了。” 苏漫知道常氏这是在向自己表达谢意,便也就不推辞,顺着常氏的话,选了两块料子。 常氏见苏漫如此,面上自是更加高兴,连忙对着一旁伺候的小丫头说道:“一会儿就叫人将这两匹布料送到大姑娘那边去。”然后又转过头来对苏漫道,“这鲜嫩的颜色春日里穿最是好看,等明日里头我叫我铺子的裁缝直接去你那头,赶紧趁着这春日还未过去,将衣裳做出来。” 苏漫连忙笑着推拒:“婶娘可不要再操心这些了,您啊,只管将自己的身子快些养好。” 常氏伸了手指点了点苏漫的额头,笑着嗔道:“你跟我还这般客气作甚,我现在整日里头除了吃就是睡,他们是半点事情都不让我做,不过是帮你做两件衣裳,哪里就算得上操劳了。” 苏漫笑着还想再拒绝,就听婆子隔着窗扇禀道:“夫人,伯夫人过来了。” “快请大嫂进来。”常氏脸上的笑容更盛,“今儿我这倒是热闹了。” 谢氏掀了帘子进了内室,看到苏漫站在常氏的床榻边上,微微一怔,笑道:“你今儿倒是闲,居然跑到你二婶娘这里来了。” “可不是咱们大姑娘闲,是我实在是无聊,这才着人叫了漫姐儿过来说话。”常氏笑着冲谢氏招手,“大嫂快坐下说话。” 谢氏在常氏的床沿坐了,扭头看到还未来得及收走的那一摞布料样子,笑着翻了两下,问道:“这颜色好看,做了裙子穿上,你立时能年轻十岁。” 听到谢氏这般打趣自己,常氏笑着回嘴:“我这可不是给自己挑料子,这么鲜嫩的颜色,我这把老脸可是衬不起来,能穿这颜色的自是咱们大姑娘了。” “漫漫那什么样的料子没有,又要叫你破费。”谢氏将那布料搁到一旁,又扭头去看端坐在一旁的苏漫:“瞅瞅你二婶娘多疼你,有什么第一个就想着你。” “是,婶娘对我的好,我自是都记在心里的。”苏漫也笑嘻嘻的应着。 常氏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我就爱听我们漫姐儿说话,那小嘴比抹了蜜糖还要甜上百倍千倍呢。” 苏漫闻言撅了嘴:“侄女可不是随便说说的,侄女说的可句句都是真心话。” “是是是,我们漫姐儿最是懂事。”常氏笑着点头,又将话题转回到了谢氏的身上,“大嫂这阵子觉得怎么样了,害口还那般厉害吗?” “时好时坏的,”谢氏摆了摆手,“昨儿我还吐得死去活来的,今儿倒是觉得好了不少,也说不好明天是不是又换个样子了。” 苏漫双手放在膝盖上,在锦杌上做得端端正正,一言不发。 谢氏这一胎她倒是听原主说起过的,说是谢氏这一胎怀相十分不好,一直到七八个月了,还偶尔会吐上个一两回。 这会儿谢氏怀胎还不满三个月,自是更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苏漫清楚的记得,原主说谢氏这一胎到八个月的时候因为意外动了胎气,九死一生产了一名男婴,可是那男孩到底是未足月,不过三两个月就夭折了。 谢氏因为此事大受打击,身体也是一日不如一日,此后更是再没有生育了。 苏漫怔怔的想着,自己如今也算是将这个世界改变了一些,那自己是不是也能保住谢氏的这个儿子。 苏漫又抬眼看了对面说笑的热闹的妯娌二人,心中的想法越加的明确了。 她现在很少再能想起原主曾经所说的那些话了,在她看来,守护陆衍也好,守护苏家也好,即使没有原主的嘱托,她也愿意那么去做。 因为她现在已经是苏漫,忠勇伯府嫡女苏漫了。 苏漫坐在这里出神,很快谢氏与常氏便就都发现了她的不对。 “漫姐儿,漫姐儿?”谢氏盯着苏漫,轻唤了两声,“这是怎么了,想什么想的这般出神?” 苏漫回神,见那妯娌两人满是担忧的看向自己,连忙扯出一个笑来:“哦,我不过是想着,若母亲怀的是个弟弟就好了,这样我就能教弟弟功夫了。” 谢氏与常氏听了皆是笑了起来,常氏更是伸了手指点着苏漫道:“什么可以教弟弟功夫了,我瞧你就是怕你母亲再给你添一个妹妹,更夺了你的宠爱吧。” 屋里几人正说笑的热闹,又听院中传来了婆子的禀报声。 “伯夫人,大姑娘,老夫人派人过来传话,叫您二位赶紧过去。” 第53章 皇后季氏递消息 苏漫与谢氏到了慈心院的时候,下人们都垂着手站在廊庑下。 谢氏与苏漫对视一眼,这才迈步进了院子。 周妈妈见到二人过来,连忙应了上来,低声说道:“夫人、姑娘可算是来了,老夫人这会儿正在里面,您二位快些进去吧。” 谢氏应了一声就往正房走,苏漫却是有些奇怪,稍慢了一步低声问周妈妈:“妈妈怎么不在里面伺候,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周妈妈抬眸瞅了正房半敞的窗扇一眼,低低的叹了一声:“姑娘进去就知道了。” 苏漫心里更是纳闷,她可没听原主说过这个时候府里有什么事儿啊。 进了正房,苏老夫人正一个人坐在西次间临窗的大炕上,屋中没有丫头婆子伺候,只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坐着。 周妈妈将谢氏母女送进了屋,便躬身退了出去,又将正房的隔扇关了个严实。 谢氏回头瞥了苏漫一眼,示意她不要乱说话,这才缓步进了西次间,向着苏老夫人微微屈了屈膝:“母亲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苏老夫人原本微阖的眼睛缓缓睁开,抬手招了招:“你们先坐下,咱们慢慢说话。” 谢氏应了一声是,在炕上坐了,苏漫也在一旁的杌子上坐了下来。 苏老夫人侧眸望向苏漫,眼神十分的复杂:“我们漫姐儿也满了十岁了,也有十岁了。” 苏老夫人的声音十分低沉:“我现在竟不知道漫姐儿这一天天年长究竟是个好事还是个坏事了。” 苏漫还没有听出苏老夫人这话中的意思,可谢氏却是听出来了。 她脸上神色一僵,身体微微前倾,追问道:“母亲的意思是……” 苏老夫人知道谢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微微点了点头。 谢氏立刻如同遭受了什么重击一般,整个人都垮了下来,口中喃喃道:“竟还是躲不过吗?” 苏漫这边却是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的:“祖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了?” 苏老夫人看着自己这还有些懵懂的孙女,轻叹了一声,苦笑道:“方才宫中来人传话,说是明日要我带了你去进宫见一见皇后娘娘。” 皇后? 苏漫皱着眉头想了一阵,原主曾经说过,当今的皇帝前后共有两位皇后,如今这个时候,应当还是第一位皇后。 她好像记得这位皇后,姓季。 苏老夫人见苏漫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又叹了一声,继续说道:“当今皇后娘娘是季阁老的胞妹,也就是那位与你兄长交好的季二郎嫡亲的姑母。” 苏漫恍然,她就说在哪里听到过季这个姓氏么,原来陆衍竟是与皇后的母家还有些交情。 “季皇后为人宽和,倒是十分不错的人。”苏老夫人继续缓声说道:“如今她递了信儿过来,想必是皇上有了什么心思了。” “罢了,我叫你们母女过来也是叫你们有个准备。过两日,漫漫便随我进宫去见一见这位皇后娘娘罢。” …… 翰林院这几日因着要重修前朝的史书,所以陆衍这几日也就没有得了工夫去看一看苏漫。 这会儿,他正趴在书案上仔细校对着文案,完全没有察觉到季阳是何时凑过来的。 季阳手肘撑着翰林院统一的书案,探头看了陆衍好一会儿,见他真是没有发现自己,这才伸了手指捅了捅他的肩膀。 陆衍一惊,连忙抬头,见到来人是季阳,这才舒了口气,缓缓笑开:“你今日要校对的份儿都看完了,竟这般悠闲。” 季阳左右看了两眼,压低声音说道:“你总是这么看书会将眼睛看坏的,陪我去院子里转一转,歇一歇再回来。” 陆衍回头环视屋中仍旧埋头苦读的众人一眼,低叹了一声,将手中的书卷放好,这才随着季阳出了门。 季阳的身份这翰林院中的人又有哪个不知道,所以,他在翰林院里可以说是横着走都没人敢拦一下的。 这会儿他们俩人出去,私下虽是有人不满,可也没人真敢多说什么。 陆衍跟在季阳身后沿着回廊走到一处人烟颇少的僻静地儿,季阳这才停了脚步,拉了陆衍在回廊的楣子上坐下了。 “你这神神秘秘的,是有什么事要与我说?”陆衍知道季阳平日里行事虽是不拘小节,可也绝对不是个无的放矢的人。 “昨日我娘去见了我姑母,姑母有话传了出来。”季阳将声音压得极低,似是还有些不放心,又左右看了两眼,确定没有人偷听,这才继续说道:“姑母说,昨日陛下忽的问起了你家那个妹妹,说是如今也该满十岁了,再过两年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了,也不知苏家定下了没有。” 陆衍听了心中一凛,连忙追问道:“陛下可还说了什么?” 季阳示意他不要着急,再次将声音压低:“我们季家与谢家也是有些交情的,姑母听了陛下这般问,自是明白陛下的意思,就笑着推说苏家就这么一个嫡女,自是金贵的很,想来不会这么早就定了人家的。” “陛下听姑母这么说也是点头,便说自己也有许久没有见过苏老夫人了,就叫姑母过几日将苏老夫人以及你那妹妹一同请进宫去,好好说说话。” 陆衍越听脸色越是阴沉,他双手成拳,用力的按压在自己的膝上,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季阳自是也看出了陆衍的愤怒,轻叹了一声,说道:“姑母知道苏家定然是不愿意自家姑娘入宫的,那宫中的苦楚,又有哪个比她更是清楚明白的。” “姑母的意思,是叫你回去赶紧与苏家人细说此事,老夫人进宫的事情已经不可扭转,但是苏家姑娘的婚事倒也该好好想一想了,如今还可以借着年纪小推脱一二,再过了几年,怕是就不好推脱了。” 季阳满脸也是无奈,这勋贵世家最怕的便是这些个事儿了吧。 陆衍呼的一下站起身来,向着季阳抱拳深深的行了一礼。 “多谢仲明兄,季家如此大恩,我陆衍定不相忘。日后若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衍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第54章 心里早有意中人 季阳这一日下了衙也不到处闲晃了,出了翰林院便蹬了自家马车回了府。 到了府门外,季阳才下了马车,门房的小厮便蹬蹬蹬跑过来行了个礼禀道:“二爷回来了,老爷叫您一回来就去外书房说话。” 季阳应了一声,便也不多耽误,径直往外书房去了。 季阳到的时候季平正与幕僚说着什么,听门外小厮禀报,立刻挥手叫那幕僚退了下去。 季阳进来,向着那幕僚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称了声:“左先生。” 那被唤作左先生的幕僚连忙往旁侧避了避,拱手回了一礼,便抬步出了书房。 季平见到季阳,只抬手指了指书案对面的圈椅,沉声说道:“坐下说话罢。” 季阳应了一声,便规规矩矩的在季平对面坐了,不等季平再问,便将自己今日与陆衍说过的话悉数讲了出来。 季平也没有打断自己的儿子,只待他说完,才缓缓点了点头:“那陆衍是个聪明人,你说到这般地步也是足够了。” 季阳却是有些不明白:“父亲既然有心拉拢与他,为何不直接开口说明?” 季平望着季阳轻笑了一声,不答反问道:“你平日里与他相处,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 季阳拧着眉头细细思索了一番,半晌才斟酌着开口说道:“我记得曾经跟父亲您说起过,溢之虽然比我年幼几岁,可是为人却是十分的沉稳,相处之间倒总觉得他比儿子还要年长一些。” 季平微笑颔首,却是不开口,季阳只得继续说了下去。 “平日里他对自己的事儿都是淡淡的,就连他自己的婚事,我与他提起的时候,他都含混两句敷衍过去。 “可今日这事儿,倒是我第一次见到溢之这般失态,甚至连什么刀山火海在所不辞这等话都说了出来,可见苏家人在他的心里十分的重要。” “嗯,”季平颔首,“我也时常听谢阁老提起他,说他倒确实是个知恩图报的,说不定将来苏府会感激这个孩子的。” 季阳却是没有将自己父亲这句话放在心上,只是咧着嘴笑道:“所以父亲您就放心好了,我与溢之相交这许多年,他是个什么秉性儿子还是清楚的。” 季平却是皱了眉摇头:“你呀,心思实在是太过单纯,若是你能成事,我又何必,唉,罢了,不提这些了,等过了这一阵子,你将他请到家里来坐坐罢。” 季阳立刻高兴起来,连忙应声:“是,父亲。” …… 与季阳相同,陆衍出了翰林院也径直回了苏府。 下了马车,陆衍回墨渊居换了衣服,便径直去了韶华苑。 韶华苑里,谢氏正唉声叹气的跟身边的妈妈说着苏漫进宫的事情,听到丫头禀报说陆衍过来了,立刻就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连忙招呼道:“快将哥儿请进来说话。” 陆衍在丫头的引领下进了西次间,躬身向着坐在临窗大炕上谢氏行礼。 谢氏连忙招呼身边的妈妈将陆衍扶起来,又让人给他搬了圈椅来坐,这才略带几分惆怅的开口说道:“哥儿来的倒正是时候,我这正没个主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陆衍自是知道谢氏指的是什么,便也就不绕弯子,直接开口说道:“今日我到伯母这边来也正是为了这件事情。” 谢氏倒是有些怔愣:“你知道漫漫要进宫的事情了?” 陆衍点头:“今日季阳与我说起的,说是陛下亲自向皇后娘娘问起了漫漫,皇后娘娘觉得不好,这才连忙召了季阳的母亲季夫人进宫,将消息递了出来。” 谢氏了然,可是又苦笑了一声道:“可这消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今儿午后,宫里传了信儿出来,说是过两日就要召老夫人和漫姐儿进宫说话。” 谢氏越说越觉得不安,手中的帕子也捏的死紧:“你说,万一要是皇上……你世伯常说,老夫人没有女孩实际上是苏家的福分,我想着如今都过去这许多年了,总不会轮到咱们家漫漫了,谁成想……” 陆衍听了谢氏的话,轻声劝慰道:“您不必多想,季阳说皇后娘娘推说苏家女孩年纪尚幼,将此事含糊了过去,不过召老夫人进宫这事儿却是不能推脱的,毕竟是陛下亲自开的口。” 谢氏也只得点头:“皇后娘娘倒确实是个仁厚的,只是命不好,去了那么个地方。” 陆衍笑着附和:“所以皇后娘娘必然是知晓伯母您的心思,这才特意叫季阳将话传到我这里。” 陆衍顿了顿,斟酌了片刻这才继续说道:“还有就是,虽然妹妹年纪还小,可这亲事却是必须该考虑起来了。” 谢氏知道陆衍这话有理,可是如今苏震不在府中,她也不能自己就将苏漫的亲事订下来,总要与苏震说过了才是的。 陆衍见谢氏面上没有什么为难之色,心里知道谢氏怕是已经有了中意的人选。他将这苏家交好的人家想了一通,最后只能想到一个人——卫雍。 陆衍微微皱了眉,低声开口询问道:“伯母心里可是有了合适的人选了?” 谢氏只当陆衍是自己的长子,便也就没有瞒他,笑着开口说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你也知道我与那定国公夫人是手帕交,她很是喜欢咱们漫姐儿,他们家雍哥儿的年纪又与漫姐儿相当,原本就打算等到漫姐儿及笄了就将婚事订下来的。” 陆衍听到谢氏心中的人选果然是卫雍之后,心里便觉得有些不自在。 他稍稍调整了自己表情,轻笑了一声问道:“那世伯可也是赞成这桩亲事的?” “原本倒是赞成的,不过那个时候两个孩子都还小,便也只当笑话说了一嘴,”谢氏用帕子捂了嘴,轻笑了一声,“前些日子浅姐儿洗三礼上,国公夫人又提起这茬子事儿,我才知道她原来一直没有歇了聘娶咱家漫漫的心思。” 陆衍只静静的坐在圈椅中,面上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可是心里却是百转千回,怎的重来一次又要便宜了那个憨货! 第55章 入宫觐见规矩多 知道了皇后娘娘的心思,谢氏便也就放心了许多,安安心心的替苏漫准备了起来。 谢氏放心了,可是苏漫却是没有放心啊,原主不是说十五岁那年才会被指婚太子的么,怎么自己这才十岁,就被那个老皇帝给惦记上了? 冯嬷嬷听说了苏漫进宫的事情,也是唉声叹气了好一会儿,这才又将在宫中需要注意的事情再次与苏漫讲了一遍。 两日后,天还未亮,苏漫就被红梅从床榻上挖了起来。 紫竹捧了早就选好的衣裳过来,冯嬷嬷则是亲自帮着苏漫更了衣梳了头,又唠唠叨叨的与苏漫讲了许多的规矩礼仪,这才将人送到了老夫人的慈心院。 慈心院里这会儿也早就忙碌了起来,丫头们捧着托盘进进出出,周妈妈更是站在门口招呼着人往垂花门外的马车上送东西。 苏漫觉得脑壳隐隐胀痛起来,她们不就是进个宫么,怎么这仗势像是要出门住上几个月呢? 周妈妈见到苏漫过来,连忙上前迎了,又转头看向跟在苏漫身后冯嬷嬷,笑眯眯的行了一礼,道:“劳烦冯姑姑了照看我家姐儿了。” 冯嬷嬷没有接周妈妈的话,只冷冰冰的回道:“姑娘的衣裳我又备了两身,已经叫人备好了放在马车上了。” 周妈妈仍旧笑吟吟的应了声是,这才再次转向苏漫:“姑娘快些进去罢,老夫人已经备好了早膳,吃一些就要进宫了。” 苏漫有些奇怪:“这么早就要进宫吗?” 周妈妈替苏漫掀开帘子,将她送进西次间,笑着回道:“姑娘只管好好跟着老夫人就是了。” 西次间里,炕桌上已经摆好了四五碟小菜,苏老夫人正盘腿坐在炕几旁,双目微阖,似是在养神。 苏漫向着苏老夫人行了一礼,这才脱了鞋子上了炕,轻声问道:“祖母,咱们今日进宫几时能够回来啊?” 苏老夫人已经从谢氏那里听到了皇后的传话,心里也是安稳了几分,轻笑着回道:“不过是说说话,应该不会留膳,晌午前就能回来了。” 苏漫淡淡的哦了一声,苏老夫人便叫丫头端了花卷包子过来。 苏漫没滋没味儿的吃了半个花卷,又勉强喝了两口粥便搁了筷子。 苏老夫人看着觉得新奇,放了粥碗笑看着苏漫,打趣道:“怎的今日只吃了这么一点,我可听红梅说,你这几日胃口可是好得很,每次早膳都能吃两三个肉包子呢。” 苏漫看了眼炕几上白白胖胖的酱肉包子,心里却是提不起半点想吃的意思。 “可能是我今儿头一次进宫,觉得有些紧张。”苏漫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又冲着苏老夫人挤出一个笑,“冯嬷嬷跟我说宫里规矩多,孙女总是怕自己做错说错了什么,犯了忌讳。” 苏老夫人却是满脸的慈爱:“你不要想这么多,皇后娘娘性子宽厚,你只要跟在我身边,不要到处乱走冲撞了贵人,就没有什么事。” 苏漫面上乖乖的应好,可是心里却是在不住的吐槽,那皇宫里都些什么样的人,她没见过也听说过不少了,她才不会傻到自己到处跑呢。 吃过了早膳,苏老夫人又换上了外命妇觐见的常服,拉着苏漫的手上了马车。 如今已经进了四月,天也渐渐的热起来了,苏漫穿了件轻薄的春衫还觉得身上有些热。 她又扭头看了身边穿着厚实的诰命夫人常服的苏老夫人,轻叹了一声,从一旁的丫头手里拿过团扇,轻轻的为苏老夫人打着扇子。 苏老夫人原本微阖着双目,感觉到阵阵凉风后,便抬了眼皮往苏漫这边看了过来。 “打扇叫丫头来就是了。”苏老夫人微微握住苏漫的手,又递给一旁跪坐的丫头一个眼神。 那丫头不敢怠慢,连忙接过了扇子,轻轻的摇了起来。 苏漫笑着抽回手,又反手挽住苏老夫人的胳膊,撒娇道:“孙女看祖母这一身衣裳实在是厚实,担心祖母热了。” 苏老夫人自是知道苏漫是一片孝心,便轻叹了一声道:“若是累得你出了一身汗,湿了衣裳,这样到了皇后娘娘那里,就是失礼了。” 苏漫无奈的哦了一声,眼珠转了转,再次问道:“这次只见皇后娘娘吗?” 苏老夫人抿唇想了一会儿,微微摇了摇头:“怕是陛下也会过来,不过无碍,到时候你只管低了头,不要多嘴就是了。” 马车到了宫门口,苏老夫人扶着苏漫下了马车,跟着前来领路的小黄门穿过一座小小的角门往里面走。 苏漫在现代的时候也是去过故宫的,如今这座皇宫看起来和北京的故宫没有什么不同。 他们从南侧的神武门进宫,绕过御花园,又沿着狭长的宫道走了好一会儿,才再一座紧闭的宫殿大门外停了下来。 那小黄门向着苏老夫人低低的说了句稍等,便上前轻轻的叩了两下门环。 苏漫抬头看那漆黑的牌匾上写着景阳宫三个大字。 这个位置苏漫在故宫里是看到过的,这里属于东六宫,而景阳宫的南面应该就是太子居住的咸阳宫了。 只是不知道这皇宫与帝都的故宫究竟是不是一个样子。 苏漫这边胡思乱想着,殿门却是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小内侍探了头出来,见到来人是谁,连忙将门又开了一些,笑着行礼道:“奴婢见过苏老夫人、见过苏姑娘,娘娘方才还念叨着,这会儿您就到了。” 苏老夫人笑了道了句叫娘娘久等了,便跟着那小内侍迈步进了殿门。 正殿的隔扇这会儿正开着,几个婢女正捧了铜盆从里面出来,一个女官打扮的女子迎了出来,向着苏老夫人福了一福,笑着说道:“娘娘这会儿正在更衣,老夫人您到偏殿稍后片刻吧。” 苏老夫人笑着应了,拉了苏漫便跟着那女官往偏殿走。还未等祖孙二人走出两步,便听到身后响起了女子柔和中带了几分威严的声音:“哪里有叫长辈等我的道理,宛如,你真是愈发的不懂规矩了。” 第56章 初见皇帝心疑惑(求首订!!!!) 苏漫闻声回过头来,便见到正殿的门内,一名身着华服的妇人站在那里。 原本要引着她们祖孙二人往偏殿去的那名女官连忙向着那妇人躬身行礼:“娘娘恕罪,是微臣逾矩了。” 皇后却是并不理会那女官,而是抬步迈出了正殿,笑吟吟的向着苏老夫人迎了过来:“这女官才来我宫里不过几天,许多规矩还是不懂,还请姑母见谅。” 苏老夫人连忙向着皇后屈膝行礼:“外命妇吴氏见过皇后娘娘。” 苏漫见状也连忙跟着苏老夫人福了下去,低了头不敢说话。 皇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姑母这可是打我的脸不成,哪里有叫长辈向我这个晚辈行礼的,您快快起身,快快起身。” 苏漫偷偷抬了眼皮,看到皇后亲自弯了腰伸手将苏老夫人扶起,然后又转头往自己这边看了过来。 苏老夫人低声向着皇后道谢,这才抬手指了指还垂头行礼的苏漫,说道:“叫娘娘见笑了,这便是我那不争气的小孙女。” 苏漫听到苏老夫人提到自己,身形又矮了两分:“臣女苏漫,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安。” 皇后微微抬了抬手,示意身侧的婢女将苏漫扶起,笑着端量了片刻,这才又同苏老夫人说道:“也难怪姑母要将我这表侄女藏起来了,小小年纪竟就出落的如此模样了。” 苏漫被皇后夸的有些脸红,要知道她因为有些贪吃,脸上的婴儿肥到现在还没有退下去呢。 苏老夫人自是知道皇后说得是客气话,笑着回了两句皇后娘娘过奖了,便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众人在正殿的偏厅里各自坐了,待到婢女端了茶水点心上来之后,皇后便挥手屏退了殿内伺候的人。 等到正殿的隔扇关好,皇后这才向着苏老夫人微微倾了倾身:“今儿为什么请您进宫,怕是您心里也有个底了。” 苏老夫人淡淡的应了一声:“老身已经听家里人说了,倒是叫皇后娘娘费心了。” 皇后季氏微微摆了摆手:“老夫人这话就是外道了,我不过是想着若是我自己的女孩儿,我自然也是不愿意送到这宫里来的。” 苏老夫人听了却是长叹了一声,似真似假的说道:“倒不是说舍得舍不得,不过是我家这孙女性子实在是太过憨直,怕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什么话,得罪了什么人,稀里糊涂的就把小命丢了。” 季皇后看着苏老夫人身后低眉顺目的苏漫,似是也想到了什么伤心的事情,低叹了一声应和道:“老夫人您是个明白的,这外面的人瞅着我们在宫里享着泼天的富贵,可我们的苦,又有哪个能知道呢。” “娘娘可不要这般说。”苏老夫人低声劝慰,“您可是这天下独一份的尊荣,太子如今也是争气,您可不能说这种丧气话。” 季皇后苦笑了一声,又抬眸看向了苏漫,问道:“老夫人,您莫要怪我说话直,陛下如今既然问起了,那这事儿便就在他心里盘算的时候不短了。”季皇后说着,再次瞥了苏漫一眼,“若是大姑娘仍旧待字闺中,这事儿怕就过不去。” 苏老夫人当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缓缓点头叹道:“娘娘说的是,只是如今我家女孩毕竟还小……” 苏老夫人话没说完,两人便陷入了沉默,是的,苏漫的确是还太小了。 不过苏漫倒是没有想这么多,她心中想的却是另外的事情。 她记得原主与她说过,这位季皇后为人虽然十分的宽和,可却是个短寿之人。 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位季皇后两年之后便就会生了一场急病,殁了,时年也不过是三十四五岁。 她没进宫的时候,原以为这位季皇后该是病恹恹的,如今见了,才知道自己想错了。 这位季皇后面色红润,步履轻盈,气息也是十分的平稳,绝对不是什么短寿的样子。 难不成这季皇后的死,有什么隐情? 苏漫这边想的出神,却是没有留意苏老夫人与季皇后究竟说了些什么。 直到一声宫门外传来一声尖细的皇上驾到,她这才恍然回过神来。 季皇后显然也是没有想到皇帝会这么早就过来,眼神中有一瞬的慌乱,不过很快便压了下去:“陛下今儿散朝倒是早,怕是也想念姑母您了。” 苏老夫人面上神色没有什么变化,只淡淡的应了一声,起身拉了苏漫,跟在季皇后的身后往正殿外走去。 殿门外,婢女内侍早已经跪了一地,苏老夫人紧紧握着苏漫的手,垂着头上前两步,跟着季皇后一同向着来人屈膝行礼。 苏漫只跟在苏老夫人身后,眉毛都不敢抬高一点,只低眉顺眼的混在苏老夫人的声音里,含糊不清的说着:“陛下万安。” 天顺帝连忙上前两步,亲自将苏老夫人扶了起来,朗声笑道:“许久不见姑母,姑母的身体可还好?” “劳烦陛下惦念,老身一切都好。”苏老夫人再次微微欠身,不着痕迹的将苏漫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可天顺帝却似是没有看懂苏老夫人这动作一般,笑着睨了苏老夫人身后的苏漫一眼,问道:“这便是朕那表侄女?” 苏老夫人身形微微一僵,却又不得不将苏漫拉倒身侧,轻声回道:“正是,这正是老身那不成器的孙女。”说罢,苏老夫人的声音又冷了两分,“还不快拜见陛下。” 苏漫再次屈膝,将自己的头垂得更低:“臣女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因为隔着皇后与苏老夫人,天顺帝不好太过放肆的打量,只得笑着应了两声好,便抬步率先进了正殿。 苏漫只听身旁的苏老夫人微微叹了口气,心中的疑惑却是加深了几分。 若是她没感觉错的话,刚才皇帝看她的那个眼神,可不像是在打量未来儿媳妇的啊。 别是这个皇帝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吧? 我去,不是说要嫁给太子吗?剧本这么演下去真的好吗? 她是不是拿错剧本了喂! 第57章 御花园中遇太子(求首订!!) 虽是满肚子的槽点,苏漫还是垂着头跟在苏老夫人身后进了大殿。 仍旧是方才的那间偏殿,天顺帝这会儿已经在偏殿的软榻上坐了下来。 皇后笑吟吟的在软榻的另一端坐了,这才柔声吩咐婢女给苏老夫人搬了锦杌过来。 苏老夫人躬身谢过,这才侧着身子坐了下来,而苏漫则是垂着头站在苏老夫人的身后。 天顺帝笑着与苏老夫人说了些家常,可是眼神却总是有意无意的瞟向苏漫。苏漫只觉得自己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舒服极了。 皇后似是也觉察到皇帝的眼神实在是太过直白,便笑着说道:“咱们在这说话,苏姑娘定是会觉得闷,倒不如这样,我叫丫头带了她去后面御花园里走一走,便得听咱们说话无聊。” 出去? 苏漫第一反应是拒绝的,开玩笑,这宫里的贵人多如牛毛,谁知道她会撞见哪一个,万一人家赏她个一丈红,她岂不是就gameover了。 不去不去。 可是,苏漫悄悄抬了眼眸瞥了对面那笑得色眯眯的皇帝一眼,留在这里,更是叫人生不如死。 苏老夫人似是也有些犹豫,一时间也没有说话。 季皇后似是看出了苏老夫人的心思,便笑着说道:“老夫人尽管放心,本宫只叫人领了苏姑娘在东侧转一转,遇到其他妃嫔避开就是了。” 苏老夫人不着痕迹的瞥了天顺帝一眼,只得勉强笑着回道:“那便麻烦娘娘了。” 季皇后笑着道了句无碍,便招呼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宫女,叮嘱了好一番,这才叫她领了苏漫出去了。 苏漫看这宫女穿衣打扮皆与其他的小宫女不同,便知道这宫女定然是季皇后身边得脸的。 玲珑引了苏漫一路往南边的御花园而去,期间笑吟吟的与苏漫说了些个规矩忌讳的。 这些苏漫也听冯嬷嬷与自己说过,知道这玲珑倒也是一片好心,便笑眯眯的向她屈了屈膝,道:“多谢玲珑姐姐指点。” 玲珑见了连忙避开,抿嘴笑道:“姑娘太客气了,这不过是婢子的本分。” 这御花园倒也不大,苏漫怕自己胡乱走会冲撞了谁,便就在东侧角落的凉亭里坐了。 玲珑原本也怕苏漫会到处乱走,见她倒是乖顺,倒也是松了口气,站在苏漫的身侧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御花园说是皇家的园子,可真说起来,比起苏家的园子也好看不到哪里去。所以苏漫百无聊赖的拖着下巴,看着不远处的池塘。 池塘里养着许多的锦鲤,五颜六色的倒也十分好看。苏漫正瞅着那游来游去的小鱼呆呆的出着神,便听到有少年的声音响了起来。 “周兴,孤走得有些累了,倒不如去那亭子里歇一歇罢。” 苏漫听到这个声音倒还没什么反应,她身侧的玲珑却是猛的变了脸色,轻轻伸手拉了拉苏漫,低声说道:“苏姑娘,听声音是太子殿下过来了,您还是避一避罢。” 苏漫闻言哦了一声,站起身来便就往凉亭外面走,想要从另一端绕过去,避开太子。 谁知道她们两个才走了两步,就听到那少年兴奋的喊了起来:“那不是玲珑吗,你不在母后身边伺候,怎么跑到这里来躲懒了。” 苏漫只觉得玲珑身形一僵,还未等她回话,便看到一个身量颇高的少年大步迎了过来。 那少年眉目开阔,年纪约莫有十六七岁,束发金冠,气度不凡。 太子似是也没有想到玲珑身边竟还有别人,看到苏漫的时候他也是微微一僵,有些不自然的侧了侧身,别开眼睛轻咳了一声,问道:“母后今日这是有客吗?” 玲珑见如今已经避无可避,只得微微退后两步,向着太子屈膝行礼道:“婢子见过太子殿下,今日娘娘召了忠勇伯府的老夫人进宫说话,这位就是苏姑娘。” 苏漫站在玲珑身后,也只得垂了头行了个福礼:“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似是有些不自在,眼神都没敢往苏漫那边多瞟一下,只干笑着说道:“姑娘不必多礼,原就是孤冲撞了姑娘,还请姑娘见谅。” 苏漫闻言微微挑了挑眉,这太子倒也是跟他想的不一样啊。 她再次屈膝,低低回了句:“殿下客气,臣女出来的时候不短了,也该回去了,就不打扰殿下了。” 玲珑也紧跟着向太子行了一礼:“婢子出来的时间不短了,这便就回了,还请殿下自便。” 说罢玲珑便也就不敢耽误,引着苏漫便匆匆出了那凉亭,往景阳宫的方向去了。 太子转头看向那二人离开的方向,有些讷讷的问着身边的内侍:“周兴,方才玲珑说,那是谁家的姑娘?” “爷,奴婢听着,好像是忠勇伯苏家的嫡女,苏大姑娘。”周兴弓着身子带着几分笑,“今日皇后娘娘召了忠勇伯府的老夫人进来说话,您忘了?” 太子看着少女远去的背影,仍是讷讷的:“是了,母亲倒是的确与孤说过的,是孤糊涂了。” 苏漫再回到景阳宫的时候,天顺帝已然离开了,只剩下皇后与苏老夫人二人默然相对。 见到苏漫回来,苏老夫人便也无心再多留,跟皇后告了声罪,便匆匆出了宫。 皇后知道苏老夫人的心思,便也不多挽留,亲自将人送到了殿门口,又派了心腹的人将祖孙俩送出了宫。 送走了苏家祖孙二人,季皇后这才舒了口气,在软榻上坐了下来。 玲珑面色复杂的走了过来,低声在季皇后耳边轻轻说了几句,将苏漫在御花园偶遇太子的事情一字不漏的讲给了季皇后。 季皇后听了,脸色先是微微沉了沉,继而又想起什么,低声问道:“你看着太子与那苏家姑娘如何?” “娘娘,殿下一向是最守礼的,婢子看着殿下连眼神都没往苏家姑娘那瞥一眼,更不要说旁的了。”玲珑捂了嘴低低的笑道。 “嗯。”季皇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半晌才轻轻的叹道:“这男人一旦起了心思,若是不想个办法掐灭了,怕是天荒地老他都是等得的。” 第58章 甩不掉的劣根性(求首订!!!) 从宫里出来,苏老夫人上了马车便半阖着双眼,一言不发。 苏漫坐在老夫人的身侧,偷偷抬眼去瞄苏老夫人。 老夫人似是感觉到了苏漫的目光,仍旧半阖着眼眸,不动声色的问道:“你在御花园里可遇到了什么人?” 苏漫在心中默默的感慨这古代的妇人果然个个人老成精,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她们。 她斟酌了片刻,还是如实说道:“祖母,今儿孙女在御花园里遇见太子殿下了。” “嗯?”苏老夫人掀开眼皮,“怎么没有避开?” “原本是想避开的,可是太子来的太快,没有寻着机会。”苏漫回想了下当时的情景,轻声说道:“孙女瞧着那侍女玲珑似乎也很意外,带着孙女想要从后面绕开,可是太子却先一步唤住了她。”所以,避无可避。 苏老夫人淡淡的嗯了一声:“那太子见了你是个什么反应?” “很是守礼,见到孙女跟在玲珑身后,太子殿下便侧身避开了。”苏漫边说边点头,她对这位太子殿下的印象倒还是不错的。 苏老夫人也随着苏漫的话缓缓点了点头:“太子自幼便被皇后娘娘亲自抚育,规矩礼仪自是最好的。” 苏漫应了一声,脑子里却是想起原主对前世太子的评价。 人是极好的,就是傻了点。 苏漫曾经以为原主所说的傻,就是她所理解的那个傻。今儿见了太子之后,苏漫深深地感觉,自己跟这个时代人的认知果然有很深的代沟。 “遇见太子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儿,你也不必放在心上。”苏老夫人见苏漫走神,以为她是为今天的事情担忧,便抬手握了她的小手,安抚道:“如今你父兄都还在边关,有什么事儿,也要等到他们回来了再说。” 苏漫应了一声,车中便再次陷入了沉默。 回到伯府,苏老夫人便推说自己乏了,要苏漫直接回了逸然斋,晚上也不必再过去问安了。 苏漫知道,今日苏老夫人的心情十分的不好,便也没有多问,应了一声便领着人回了逸然斋。 苏漫领着红梅还未走到院门,远远的便看到守门的婆子回身就往院子里跑,一边跑一边对着里头喊:“冯嬷嬷,姑娘回来了。” 苏漫有些哭笑不得,正想转头跟红梅说笑两句,便见到冯嬷嬷领着她那一院子的彩虹丫头迎了出来。 冯嬷嬷几步走到苏漫面前,也顾不得行礼,便上上下下将人打量了一番,急声问道:“姑娘入宫可还顺利?没有冲撞到什么贵人吧?” 苏漫看得出冯嬷嬷是真的担忧自己,便笑着安抚道:“嬷嬷放心,有祖母在,自是一切顺利。” 冯嬷嬷长长的舒了口气,这才收敛了脸上的神色,恭恭敬敬的向着苏漫行了一礼,声音也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正如姑娘所说,有县主在,自是一切顺利,是老奴僭越了。” 苏漫自从冯嬷嬷自请来到逸然斋,就对她的行为十分的不解。 若说冯嬷嬷特别看重自己,苏漫是真没有觉出来。 这五年的相处里,苏漫虽然对冯嬷嬷很是尊敬,却实在是亲近不起来,所以,当冯嬷嬷主动提出要来苏漫的院子里时,苏漫是非常不解的。 苏漫倒是去问过苏老夫人,可是苏老夫人却只笑着推说冯嬷嬷觉得在府中养老很过意不去,这才想寻点事情做。 这么明显的推脱之词,苏漫听了也只能装作自己信了,不再多问了。 回到院子里,苏漫又将在宫中的事情细细讲给了冯嬷嬷,冯嬷嬷只板着一张脸静静的听着,再见不到方才在院门外那焦急的模样。 苏漫倒也习惯了,将事情原原本本的都说了一遍,就将这进宫的事情扔在了一边,吃过午膳后就去歇午觉了。 这边苏老夫人却是翻来覆去的怎么也安定不下来,今日入宫,事事都透着诡异,可细想起来,又事事都稀松平常。 苏老夫人躺在榻上,正想阖了眼歇一会儿,却听到周妈妈轻手轻脚的掀了帘子出去。 院子里,冯嬷嬷站在周妈妈的跟前,瞥了眼内室的方向,轻声问道:“县主可是歇下了?” 周妈妈凑到冯嬷嬷的身侧,将声音压得极低:“午膳基本上就没动,方才还在叹气,这会儿倒是没什么动静了。” 冯嬷嬷叹息着点头:“摊上这起子事情,县主能安心才怪了。” 周妈妈也点头,回头看了眼内室的窗扇,又拉着冯嬷嬷往更远的地方走了两步,低声说道:“老夫人回来便一言不发的,我瞅着她脸色不好,便也就不敢多问,姑娘可跟你说了什么了?” 冯嬷嬷微微颔首,却是欲言又止。 周妈妈见她这样心下更是不安,声音也微微太高了一点:“可是出了什么岔子?” 冯嬷嬷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却听内室里苏老夫人低沉的声音响起:“是采苓过来了罢,进来说话罢。” 冯嬷嬷闻言连忙上前两步,应道:“是老奴。” 冯嬷嬷与周妈妈一前一后进了内室,苏老夫人已经靠坐在了床榻上。 她指了指一旁的锦杌,轻声说道:“坐下说话罢。” 冯嬷嬷应了一声,侧着身子在锦杌上坐了,斟酌了片刻这才开口说道:“可是老奴吵到县主您了?” 苏老夫人缓缓摇了摇头:“我本就没有睡着,你来的倒是正好,与我说说话罢。” 冯嬷嬷应了一声,双手交握着搁在腿间,半天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老夫人则是靠着迎枕,沉默了半晌才低低的开口说道:“皇上如今竟是还没有死心。” 冯嬷嬷双手握得更紧了些:“如今姑娘毕竟还小,伯爷和世子爷又驻守边关,他就算是有什么心思,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动。” “躲得过初一,可躲得过十五?”苏老夫长叹一声,“我原想着,皇上如今什么样的美人没有,旧时的那点子破事,怕是早就忘了干净了。 “可我忘了,皇帝也是个男人。是男人,就总有那甩不掉的劣根性。” 第59章 陈年旧事托新人(求首订!!!) 陆衍回到伯府的时候已经过了掌灯时分。 青城提着盏灯笼站在院门外等着陆衍,见人回来了,连忙迎了上去:“公子,老夫人和姑娘今日午膳前就从宫里出来了。” 陆衍低低的应了一声:“老夫人回来之后,各房可有什么反应?” “旁的倒也没什么,倒是姑娘院子里的冯嬷嬷往老夫人那去了一趟,足足呆了大半个时辰才回去的。” 陆衍再次应了一声,进了院子。 今日季阳非要拉着他一同饮酒,因着昨日的事情,他实在是推脱不过,便也就随他去了。 席间二人多喝了几杯,季阳本就话多,如今喝了酒,更是张嘴就停不下来。 他从自己那个木讷的妻室说到自己的姑母,又从自己的姑母说到了太子,再从太子,说起了詹事府。 陆衍一直默默听着季阳说话,心中也慢慢有了思量。 前世的现在,他因为归在严又廷的门下,因着严又廷的支持,自己已经进了吏部,做了六品的主事。 而如今,失了严又廷的支持,他虽然比前世的名次更为靠前,可是五年来,他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呆在翰林院,做一名小小的修撰。 今日季阳不会无缘无故的与自己说这些话。 想来,定是季阁老的授意了。 陆衍将官服脱下,任由青原为他换上一件家常的窄袖直裰,才想问问铺子里的事情,却听院中的婆子隔着窗扇禀道:“少爷,慈心院的周妈妈过来了,说老夫人请您过去说话。” 陆衍微微的皱了皱眉,又转头看了眼高几上的摆着的更漏,这会儿都已经戌时末了,这么晚了,老夫人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陆衍心中虽是有些疑惑,可还是应了一声,抬脚便出了房门。 陆衍到了慈心院的时候,苏老夫人正坐在花厅里等着他。 陆衍看着略有些空荡的花厅,上前两步朝着苏老夫人深深一礼:“晚辈见过老夫人。” 苏老夫人淡淡应了一声,抬手指了自己对面的圈椅,轻声说道:“衍哥儿坐下说话罢。” 陆衍道了声谢,便在最下首的圈椅中坐了。 “这么晚还将你叫过来,想来衍哥儿心里也是有些盘算的罢。”苏老夫人微微摆了摆手,周妈妈便躬身退了出去,顺带着将花厅的隔扇轻轻的阖上了。 空旷的花厅里,如今只剩下了苏老夫人与陆衍两个人。 陆衍抬眸望向苏老夫人,声音无比的冷静:“想来,便是今日老夫人与漫妹妹进宫之事了。” “正是。”苏老夫人缓缓点了点头,脸色在烛火的映照下竟显出几分灰败:“老大一直夸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如今他们父子俩远在边关,我思来想去,此事也只能与你说一说了。” 陆衍知道,前世苏漫曾经被指婚太子,可那也是几年之后的事情。 所以,他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可是为了漫妹妹的婚事?” 苏老夫人轻叹一声:“你可知,我为何这般怕漫漫入宫?” “晚辈倒是也能猜到一二,”陆衍直言不讳,“老夫人您是从宫里出来的,最是知道那宫中的苦楚,所以自不愿漫漫去那里吃苦。” 老夫人听陆衍这话,知道陆衍这是想岔了,便苦笑着摇头:“虽然也有这么个原因在,可我最怕却不是这个。” 陆衍微微一怔,心里隐隐泛起些不好的预感。 苏老夫人再次叹息,转头看向坐在暗处的陆衍,缓缓开口说道:“这原本是些陈年的旧事了,我原想着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便也就不再与你们这些小辈提起了。” “可如今,老大远在辽东,你二叔父,三叔父又都不是个顶事的,除了你,我再想不到能将这事交代给谁了。 “这是当今皇上还是皇子时候的事情了,所以鲜少有人知晓,当今皇上曾恋慕过你伯母。” 陆衍整个人僵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涩声问道:“您说,皇上他恋慕……” 苏老夫人点头:“这事儿原本并无人知晓,皇上那时候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机缘巧合下见过你伯母一面,便就上了心。 “谢阁老那个时候便已经官居户部侍郎,正三品的大员,他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又哪里能这般明目张胆的求娶权臣的嫡女。 “原本皇上也是死了心的,可哪里知道先太子竟然在这个时候犯了事,他竟也能想一想那大位了。 “那个时候老伯爷是很看好皇上的,觉得皇上宅心仁厚,所以对皇上很是支持。 “皇上得了老伯爷的支持,心中便更是得意,竟偷偷跑去求太后娘娘,想要求娶谢氏。 “原本这事儿是传不到外面来的,可是那个时候冯嬷嬷恰巧在慈宁宫伺候。” 苏老夫人说着,声音愈发的低沉,似是十分不愿回忆起那段过往:“再后来,谢阁老听到了风声,便连夜找到了老伯爷,不几日便就给你世伯与伯母订了亲。” 陆衍坐在圈椅中,面上的神色虽是没有变化,手指却紧紧捏着膝上的衣角。 他沉默了半晌,才有些艰难的开口问道:“所以,看中漫妹妹的,是皇上。” 苏老夫人没有回话,却又是一声叹息。 陆衍的脸终于沉了下来,他前世竟然从来不知道此事! “那如今皇上见过漫漫了,想必这心思是断不了了。”陆衍的声音无比冰冷,“好在妹妹如今还小,倒是还能拖上个几年,赶在及笄之前订个合适的人家,想来皇上顾忌世伯,也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 “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今日,漫漫在御花园中见到了太子殿下。” 陆衍瞬间明白了苏老夫人的意思,太巧了,这时机实在是太巧了。 若是漫漫成为了太子妃,皇帝就算是有再多的心思怕是也得压下来了。 而皇后,一方面避免了漫漫进宫,卖了苏家一个人情,另一方面却又将苏家与季家彻底的捆在了一起,让苏家不得不成为太子一派。 真是一举多得的好法子啊。 陆衍握紧双手,冷哼一声,他怎么可能会让季皇后如此轻易的如愿。 第60章 汤氏娘子因何来(求首订!!!) 陆衍离开后,苏老夫人独自坐在花厅中,愣愣的盯着暗色的青石地砖发呆。 周妈妈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躬身在苏老夫人身侧低声问着:“老夫人,夜深了,您也该歇息了。” 苏老夫人却是没有动,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周妈妈一眼。 周妈妈也不再催,只垂了手站在苏老夫人的身后,安静地等着。 “竹苓,你说我这么做究竟是对还是不对呢?” 安静的花厅中,苏老夫人的声音显得有些缥缈。 周妈妈自是知道苏老夫人问得究竟是什么,她俯身更靠近了老夫人一些,低声说道:“您往日虽是总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可是府里出了这种事情,您第一个想到的,却还是衍少爷。” 苏老夫人轻叹一声,缓缓颔首:“我是真心不喜欢那个孩子,可是,我又觉得这个孩子是个值得托付的。” 周妈妈闻言轻笑着去搀苏老夫人的手臂,扶着她往花厅外走:“既如此,您也就不要想这么多了,只安安心心的替大姑娘寻个好人家,待到姑娘及笄之后,热热闹闹的将姑娘嫁了就是了。” …… 陆衍出了慈心院,便闷声不吭的快步往外院走去。一直候在垂花门外的青城见到他脸色十分难看,便也就不敢多问,只低了头紧跟在陆衍身后。 主仆两个一路沉默的穿过花园,直到进了墨渊居的大门,见到等候依旧的青原,陆衍这才停了脚步。 “出了什么事?”陆衍沉着脸冷声问道。 青原向陆衍拱了拱手,上前两步附到陆衍耳侧低声说道:“汤娘子过来了。” 陆衍眉头微微蹙起,最终还是低声说道:“知道了。” 汤娘子正站在陆衍的书房里,饶有兴趣的摸摸这看看那。听到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她连忙收敛了神色,背手站直了身子。 陆衍推开隔扇,就看到汤娘子略有些僵硬的站在书房中央。 “陆公子。”汤娘子向着陆衍拱了拱手。 陆衍向她微微颔首,踱到书案后坐下,又抬手示意汤娘子坐下说话。 汤娘子讷讷的道了声谢,却是不敢坐下,只站在书案对面,双手有些紧张的捏在一起。 陆衍倒也不勉强,坐定之后这才抬眸看向汤娘子:“这么晚了,姑娘那边可歇下了?” 汤娘子应了一声,这才松开捏在一起的手指,开口说道:“今日姑娘从宫里出来之后便一直郁郁的,您说过,若是姑娘有什么不对都要如实向您禀告,所以属下才……” 陆衍面上神色淡淡:“嗯,今日之事我已经听说了,”他说着似是想起什么,又抬起头来看向汤娘子,“姑娘一向与你十分亲厚,她可是与你说了些什么?” 汤娘子摇头:“属下也试图逗着姑娘说话,可是姑娘很显然情绪不高,晚膳也只用了几口粥便就歇下了。” 陆衍闻言微微皱起眉头:“竟是连饭都吃不下了。” 汤娘子点头:“往日里姑娘是最怕饿肚子的了,极少有吃不下饭的时候,可见今日之事,对姑娘影响极大。” 陆衍微微颔首,沉思片刻又继续说道:“这些事情自有我在,你只管好好教姑娘,哄她开心就是了。”说到此处,陆衍似是又想起什么,“姑娘如今身手如何?” 汤娘子干笑了两声:“倒也还好,至少跟人打架不会再毫无章法的抡王八拳了。” 陆衍显然对这个回答很是满意,他眉眼微弯,露出一个极浅笑容来:“如此就好,练武本就是强身健体,也不求着她能独当一面。” 汤娘子笑着应是,心里却是不断腹诽,若是叫大姑娘知道自己听从面前这位的安排,只是教她一些个花架子的把式,她怕是会亲自来砸了这墨渊居的。 “既然无事了,你便回去吧,莫要叫人看出了破绽来。”陆衍端了茶,示意一旁候着的青原送客。 汤娘子长吁了口气,连忙再次拱了拱手,从书房内退了出来。 青原将她送出门外,转身将隔扇小心翼翼的阖上,这才拉了汤娘子走到一旁的廊庑下,低声问道:“你如今跟姑娘住在一处,进出往来可还方便?” 汤娘子出了书房便就恢复了以往的懒散模样,她扬了扬下巴,略带几分得意的笑道:“就那一院子的小丫头,连个会听动静的都没有,哪里能盯得住我。” 青原却还是不很放心,继续叮嘱道:“多小心些总是没有坏处的,若是叫姑娘知道你和公子的关系……”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总是这般的啰嗦。”汤娘子略带些不耐烦的瞥了青原一眼,哼了一声,“我走了。” 汤娘子说罢,便再也没有理会青原,又冲着远处的青城摆了摆手,一个纵身便跃上了院墙,很快便不见了身影。 青原低叹了一声,有些无奈的转过头,却撞上了青城似笑非笑的脸。 青原被他笑得有些不自在,故作镇定的摆了摆手,低声喝道:“你站在这里作甚,夜深了,还不快去给公子提了热水过来。” 青城挑眉,却也没有多说旁的,只带着一脸的笑扭头走了。 青原呼出一口气,这才转身又进了屋。 陆衍仍旧端坐在书案后,双目微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到青原进来,陆衍仍旧没有睁开眼睛,只低声问道:“人送走了?” “是,已经走了。”青原恭敬地垂手站在书案外,“属下已经叮嘱过她,叫她往后小心行事。” “她那个性子,只怕是你说你的,她做她的。”陆衍轻笑了一声,“不过也好,这般的性子倒是招人喜欢。” 青原闻言,脸腾的一声便烧了起来,讷讷的不敢开口。 陆衍也再多说,而是转了话题:“我原想着仕途什么的不重要,慢慢来就是了,可是今日这事儿到底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看来,事情都该安排起来了。” 青原听陆衍这般说话,立刻收敛了方才那一点的旖旎心思,恭敬的应了一声是:“公子放心,府外的事情这些年都安排的差不多了。金台坊的宅子也都归置好了,只看您打算什么时候向老夫人伯夫人开口了。” 第61章 前世今生看不清 苏漫又做梦了。 梦里头,她骑着快马,迎着凛冽的寒风一路往北而去。 风里夹着雪片,如同刀子一般割在她的脸上,那痛实在是太过真实,不似梦境。 苏漫抬眸,看到自己面前是满眼的白茫茫,竟是叫人分不清天与地的区别。 她骑在马上,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大腿内侧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感,可是她仍旧无知无觉的夹紧马腹,一路只是向前,向前。 前面到底有什么在等着她呢? 苏漫心头满是疑惑,可还不等她反应过来,画面嗖的一转,那满眼的白瞬间消失了干净,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的红色。 鲜血的红色。 苏漫低头看去,却发现自己早已不在马上,而是立在某处的城墙之上。 她的手中握着一条长鞭,身上的衣衫已经浸满了鲜血,她望着那满眼的红,却是丝毫没有畏惧。 这是哪里? “姑娘,明知此行难有回头路,你仍旧一意孤行,执意前来,姑娘心中可曾有悔?” 有个清冽的男声在耳边响起,苏漫扭头往身侧望去。 只见一名男子,身穿一件青色长衫,明明是一副读书人的打扮,手中却是紧握了一柄长剑。 苏漫想要看清那人的脸,可那人却似藏在雾气之中,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 苏漫想开口询问,却只听见自己轻笑一声,扬声答道:“我苏家几代人戍守辽东,能够战死沙场乃是无上的荣耀,岂能有悔!” 画面又是一转,满地的血光不见,却只剩一片空寂的墨色。 这,又是哪里? 苏漫抬头四望,终于看到了远处的点点火光。 她提步向那火光跑去,跑到近前才看到,那点点的亮光竟是一个个火把。 苏漫向那火把望去,只见一列穿着军服的兵士,抬着一只巨大的棺木,面无表情的往南方走着。 苏漫盯着那棺木,没来由的竟觉得心里阵阵憋闷。 不知为何,她不由自主抬起脚步,就那样默默的跟在那送葬的队伍后面。 忽的狂风四起,那抬棺的将士有些站立不稳,竟是踉跄了几步。 只听咣当一声,那棺木便翻到在了地上,棺盖掀翻到一旁。 鬼使神差一般,苏漫上前两步,眼神直直的往那棺木中看去。 少女的面庞如玉,双目微阖,樱唇秀鼻,竟是如此的眼熟。 那人,竟是她自己! 苏漫忽的一下便从床榻上坐了起来,浑身上下都被冷汗浸透。 她举目四顾,看到熟悉的牙色床帐,这才长长的吁了口气,抬手抹去额头的冷汗。 外面的红梅听到动静,连忙端了烛台掀开床帐,关切的问道:“姑娘怎么了?” 苏漫只缓缓的摆了摆手,哑着嗓音回道:“无碍,只是做了场噩梦罢了。” 红梅仍是有些不放心,抬手轻触苏漫的额头,感觉温度正常才舒了口气,轻声问道:“现下时辰还早,姑娘再睡一会儿罢。” 苏漫不答,而是转头往窗外看去。轻薄的窗纱已经透出了微微的白,想来再过不久,天就会大亮了。 “我记得明日就是黛蓝成亲的日子了。”苏漫瞅着那发白的窗子,喃喃的问道:“也不知她那夫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会不会待她好。” 红梅扶着苏漫在床榻上躺了,又将薄被给她拉好,这才轻声回道:“姑娘放心好了,黛蓝姐姐的婚事是自小就订下的,姐姐与那人青梅竹马,感情再好不过了。” 苏漫阖上了眼睛,嘴里还在不停的叨念:“明日你将我备出来的那两支簪子带去给黛蓝,再悄悄的告诉她,那盒子底下押着五张二十两的银票子,叫她自个儿留着傍身。” 红梅笑吟吟的应了声是:“姑娘这话都交代过五六次了,婢子都记住了,您只管放心就是了。” 苏漫嗯了一声,便就不再说话了。 红梅听着苏漫呼吸逐渐均匀,便悄声退了出来。 等到室内再次恢复了安静,苏漫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看着头顶的承尘,愣愣的发着呆。 自从五年前她初来那几日梦到过原主之后,她便再也没有做过任何关于原主的梦了。 今日这梦来的蹊跷,看那情景,她倒是能猜出一些端倪来。 只是平白的,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 苏漫微微皱了眉,她在伯府中生活了五年,已经倾尽自己的全部力量去改变伯府中人的命运。 原主说她在这一年偷偷随军前往辽东,在途中被父亲发现,便打发了亲信将她送了回来。 关于那段时日的事情,原主并没有多提,只说回来之后,她便时不时就偷溜出府去,后来苏澈从边关回来,更是随着苏澈四处游历,练就了一身的功夫。 所以,谢氏小产的时候,原主并未在府中。 这也是为什么苏漫这一次没有按照原主的路子再走一次,而是乖乖的留在了府里。 她想改变谢氏的命运。 可是她却万万没想到,自己没有离开京城,反倒惹了皇宫里那位的注意。 想起昨日在宫中皇帝那毫不避讳的眼神,苏漫就只觉得自己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就算是古代人都早婚,可自己终究不过还是个十岁的孩子,这也着实太早了一点吧。 苏漫有些烦躁的叹了口气,翻身转向内侧,却仍是半点睡意都没有。 看来如今自己当务之急可不是怎么解决太子赐婚的问题,而是该怎么叫那个已经年过不惑的老皇帝对自己死心。 若说最好的办法,那肯定是自己赶紧寻个合适的人家嫁了。 可是一想到自己为了避免一个老男人的觊觎,就要嫁给一个根本就不认识的男人,苏漫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可是,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好法子呢? 苏漫再次长叹了一声,心里的烦躁却是越来越盛,最后终于忍不住一把拉了被子,整个人都埋了进去。 “姑娘,姑娘。” 苏漫迷迷糊糊的听到有人唤她,翻了个身哼唧一声,却是没有半分醒来的意思。 红梅有些急,这会儿已经辰初了,姑娘往日这个时候都该去韶华苑给伯夫人请安了。 “姑娘,姑娘,该起了。”红梅再次轻唤,可见苏漫仍旧紧闭着双眼,脸颊也泛着不自然的红晕,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伸了手探向苏漫的额头。 “我的老天爷爷,怎么烫成这个样子,紫竹,快去禀了老夫人和夫人,姑娘病了!” 第62章 梦中受惊起高热 苏漫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也听到了有人在唤她。可是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自己眼皮无比的沉重,用尽力气仍旧睁不开。 老夫人听到逸然斋的小丫头气喘吁吁的说苏漫病了,发起了高热,急的连鞋都没有穿好,一路就往后面的逸然斋走。 苏老夫人到的时候,府里头的那个老大夫已经过来了,这会儿正隔着帐子给苏漫把脉。 常大夫见到苏老夫人,连忙起身想要行礼,却是被苏老夫人抬手制止:“常大夫不必客气,快快看看我这孙女到底如何了。” 常大夫应了一声,再次坐好,细细的诊起脉来。 苏老夫人也不坐,就站在床边直勾勾的盯着常大夫。 常大夫收回右手,微微捻了捻唇下的那几缕胡须,斟酌了片刻这才缓缓开口说道:“老夫人不必忧心,大姑娘应是吹了风,又受了些惊吓,这才发起热来,我开副驱寒散热的汤剂,先喝上两剂罢。” 老夫人听了微微颔首:“劳烦常大夫了。红梅,去跟常大夫取方子抓药。” 常大夫慢悠悠的收拾好药箱,又向着苏老夫人行了一礼,这才缓步退出了内室。 周妈妈见常大夫退了出去,这才上前两步将床帐掀开。 苏老夫人在床榻边侧身坐了,伸手轻抚苏漫通红的小脸蛋,颇为心疼的低声唤道:“漫漫,漫漫,祖母来了。” 苏漫嘴唇微微翕动了几下,却仍是没有睁开眼睛。 苏老夫人见状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冷声向着守在一旁的紫竹喝道:“姑娘这才搬出来多久就生病了,你们就是这么照看姑娘的?” 紫竹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红着眼睛哑着声音回道:“不敢瞒老夫人,昨夜姑娘做了噩梦,红梅姐姐劝了两句,姑娘就又睡下了,没成想天亮了,我们来伺候姑娘起床,就发现姑娘……” “做了噩梦?”苏老夫人眉头紧蹙,“姑娘可说了是做了什么噩梦了?” 紫竹连连摇头:“昨夜是红梅姐姐当值,婢子也是方才听她与常大夫提了一两句,这才知道的。” 老夫人闻言面露沉思,一旁的周妈妈却是板着脸低喝了一声:“行了,你也赶紧出去帮着熬药吧。” 紫竹赶紧躬身应是,又低头向着苏老夫人拜了两拜,这才从地上爬起来,退了出去。 苏老夫人再次转头看向苏漫,手指轻轻抚着苏漫的脸颊,口里却是对着周妈妈说道:“你说,漫姐儿会不会是因着昨日宫里的事情受了惊吓?” 周妈妈将床帐用银勺子勺好,这才再次躬身站到苏老夫人身后,想了片刻,低声回道:“姑娘平日看着倒是个大大咧咧的,倒也不像是会因这点小事就吓到的。” 苏老夫人却是低声叹息:“这丫头也是个心思深的,昨日的事情,她必定是都想明白了。” 这时候,院中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听到了谢氏有些急切的询问声。 “姑娘如何了,可请过大夫了?” 院中的小丫头一一答了,又说老夫人已经过来了。 谢氏进到内室,向着苏老夫人行了一礼,便探头往床榻上看去。 周妈妈搬了杌子摆在床榻前,请谢氏坐了。 谢氏哪里坐得下,躬身探向床榻内侧,连声轻唤:“漫漫,漫漫。” 老夫人伸手扶了谢氏,将她按在锦杌上坐好,这才轻声说道:“你莫急,常大夫已经开了方子,丫头也去熬药了,喝了药应当就会好了。” 谢氏眼圈一红,连忙掏了帕子按在眼角,轻声应是:“这丫头也着实不叫人省心,总是叫母亲跟着一起揪心。” 苏老夫人看着谢氏苍白如纸一般的脸色,低声叹道:“你如今害喜得厉害,这边有我在就是了,你自己也要注意身体。” 谢氏再次颔首,眼睛却仍是不住的往苏漫身上瞟去。 苏老夫人也随着她看向床上的苏漫。 院子再次传来小丫头行礼的声音,苏老夫人与谢氏转头往门口看去,却见冯嬷嬷掀了帘子走了进来。 冯嬷嬷端端正正的向着苏老夫人与谢氏行了一礼,这才走到床前,看了一眼仍旧昏睡不醒的苏漫,低声说道:“倒不如叫老奴看一看?” 苏老夫人这才恍然想起,冯嬷嬷也是懂一些个医术的,连忙站起身来,往后退了两步:“对,对,你来给漫漫看一看。” 谢氏也随着苏老夫人起身,搀着苏老夫人往后退了两步,轻声说道:“劳烦嬷嬷了。” 冯嬷嬷仍旧木着一张脸没什么表情,侧坐在了床榻上,伸手探了探苏漫的额头,又拨开她的眼睑细细的看了一会儿,最后才握住苏漫的手腕,把起脉来。 苏老夫人与谢氏婆媳二人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满目焦急的盯着冯嬷嬷的动作。 冯嬷嬷探了好一会儿,这才站起身来,招呼跟着她来的小丫头将药箱提了过去。 冯嬷嬷自药箱里取出一卷布料,缓缓展开,那布料里竟裹着细细密密的银针。 冯嬷嬷也不多解释,伸了手指拈起一根银针,便往苏漫的额头刺去。 谢氏一惊,正要出声阻止,却感觉苏老夫人握着他的手一紧。 她回过头来望向苏老夫人,却见婆母只微微向她摇了摇头。 谢氏心中虽仍是不安,却也不再有所动作,只站在一侧看着冯嬷嬷一针针的刺在苏漫的身上。 行针后,冯嬷嬷缓缓直起身来,又细细的查看了苏漫的情况,这才转身走到苏老夫人身前,恭敬的说道:“县主放心好了,姑娘不过是受了些惊吓,等到热度退了再喝两幅安神的汤剂便也就无事了。” 苏老夫人缓缓点头:“你的医术我自是信得过的。” 冯嬷嬷再次向着苏老夫人行了一礼,又等了一阵,这才再次走到苏漫床前,将那银针一一取了出来。 冯嬷嬷将银针收好,才提着药箱退后了两步,就听到床榻上的苏漫嘤咛了一声。 苏老夫人与谢氏连忙凑上前去,果然见到苏漫那纤长的睫毛颤了两下,然后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第63章 医术了得冯嬷嬷 苏漫睁开眼睛,看着围着自己的众人,一时间竟是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想撑着坐起身来,却觉得浑身酸软无力。 苏老夫人察觉到她的意图,连忙伸手将她按住,轻声说道:“你才醒,可不要胡乱折腾。” 苏漫有些迷糊,愣愣的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祖母您怎么会在这里?”话一出口,苏漫才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异常的沙哑。 她轻咳了一声,再次开口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谢氏见苏漫醒了,心里激动,眼圈又红了:“你这孩子,自己烧成了那样,竟是半点也不知道。” 她又发烧了? 苏漫很是奇怪,自己昨日也没有着凉,更没有吃坏东西,怎么好好的就发起烧来了? 站在苏老夫人身后的冯嬷嬷却是适时开口解释道:“许是姑娘昨夜被噩梦魇着了,不妨事,待会儿喝了药便就好了。” 说起梦魇,苏漫这才想起自己昨夜做的梦,心里不由微微发囧。 这原主的梦也太过邪门儿了吧,自己许久不梦见她一回,这梦见了就妥妥的要生一场病啊。 不过这话总不好跟面前的几人说,所以苏漫只得干笑了两声,点头称是:“昨夜确实是做了个噩梦。” 苏老夫人见孙女醒了,心便放了大半,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轻声斥道:“你瞧瞧你,这般大的人了,竟被个噩梦吓到了。” 苏漫也觉得这事儿听起来有些荒唐,只能干笑着呵呵呵,却一句解释的话也说不出来。 众人正说笑着,红梅却是捧了药碗进来,见到苏漫醒了,这才松了口气,轻声说道:“姑娘药熬好了,喝药罢。” 苏老夫人抬手正想接过药碗,却见冯嬷嬷已经先她一步将那碗要端了过去。 冯嬷嬷将药碗放在鼻下细细的闻了一会儿,转头看向红梅:“这药方子可是在你那里,拿来我看一看。” 红梅应了一声,却是不动,只转头看向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微微颔首,见红梅转身出去,这才有些疑惑的看向冯嬷嬷:“可是这药有什么不对?” 冯嬷嬷将那碗药搁到了一旁的高几上,这才低声回道:“老奴方才已经替姑娘施过针了,姑娘的热度不多时便就会退了,自是也就不必再喝这退热驱寒的汤剂了。” 谢氏闻言转头看向苏老夫人,苏老夫人点头:“的确听常大夫说开的是驱寒散热的方子。” 冯嬷嬷没有再说话,再次上前轻触苏漫的额头,只觉得她额间虽是还有余热,却也生了薄薄的一层汗。 苏漫只觉得冯嬷嬷的手指微凉,忍不住抬手握住,轻轻地蹭了两下。 冯嬷嬷动作一僵,却又不好直接将手收回来,只得怔怔的站在原地,进退不得。 苏老夫人看到苏漫的动作却是忍不住轻笑一声,抬手将苏漫的手指拿开,说道:“冯嬷嬷是在给你诊病,不要胡闹。” 冯嬷嬷轻咳了两声,将手收了回去,沉声说道:“老夫人放心,姑娘开始发汗了,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苏老夫人连连点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红梅捧了两张方子进来,躬身递给冯嬷嬷,解释道:“常大夫留了两张方子,说是先熬这张退热的方子,等姑娘退了热人也好一些了,晚上再用另外一张。” 冯嬷嬷接过那两张方子分别看了几眼,抖出其中一张,递给红梅:“你先去将这副药熬了,等到姑娘吃过了早膳再端过来。” 红梅这次便没有再犹豫,接过方子便退了出去。 苏老夫人知道苏漫已经没什么事儿了,这才真正的放下心来,转头对谢氏说道:“婉娘可曾用过早膳了,若是没有,就叫大厨房直接送到这来罢,咱们一起用一些。” 谢氏这会儿脸色也好看了很多,笑着点了点头,回道:“还是母亲考虑的周全,儿媳听说漫漫病了心急火燎的赶过来了,还不曾用过早膳。” 苏老夫人便叫周妈妈去传了早膳进来,因着要看着苏漫,早膳便就摆在了内室临窗的软榻上。 几人用过了早膳,苏老夫人又看着苏漫喝了一大碗的安神汤,又嘱咐她要好好休息不要多想之类的话,这才起身同谢氏一起离开了。 冯嬷嬷则是留下又给苏漫探了探脉象,只说她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便也出去了。 不过一会儿,内室中便就只剩下苏漫和站在一旁候着的紫竹二人。 门外传来一阵声响,紫竹忙掀帘去看,就见汤娘子探了头进来。 “呦,我听说你被自个儿的梦吓着了。”汤娘子脸上带了些笑意,大剌剌的迈步进来,“瞧你这小脸白的,这是梦到什么恶鬼了吗,竟给自己吓成了这样。” 苏漫连忙起身,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汤娘子一把按在了床上。 “你还是老实躺着吧,我瞅着你这小模样,怕是风一吹都能吹跑了呢。” 汤娘子的力气很大,苏漫便也就没有多做挣扎,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好,跟她说着闲话。 “我昨儿就想找你说话来着,丫头说你昨个儿回家去了,怎么了,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了?” 汤娘子在苏漫的床榻边上坐了,似是觉得有些不舒服,便也脱了鞋子上了床榻,盘腿坐在苏漫的身边。 听到苏漫这么说话,她满脸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一副不想多提的模样:“我家里那一院子的烂事儿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说也罢。” 汤娘子说着,似是又想起什么,弯腰凑到苏漫的跟前,压低声音轻声问道:“倒是你,昨个儿我听小丫头说,你从宫里回来就闷闷不乐的,可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苏漫听汤娘子提起入宫的事情,脸上的笑容立刻就垮了下来。 “唉,也是点子破事儿,不提也罢了。” 汤娘子见苏漫脸色不好,便也就没有多问,四处打量了一番,又转了话题:“那你倒是跟我说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梦,竟是把你这么个大大咧咧的人都给吓病了。” 苏漫张了张嘴,可还没等说话,就听汤娘子继续说道:“你可不要随便糊弄我,咱俩认识的时候也不短了,你可是瞒不过我的。” 第64章 心心念念送黛蓝 苏漫倒的确是想胡乱说点什么掩盖过去,听她这么说,话顿时便噎在了喉咙里头。 汤娘子带着几分得意的瞥着苏漫,眼神中的意思十分的明显,看吧,我就知道你要骗我。 苏漫哭笑不得,只得避开她,微微转了头去看一旁垂手站着的紫竹,低声问道:“红梅姐姐今儿不是休息么,她可去了黛蓝姐姐那里?” 紫竹面上露出尴尬之色,半晌才干巴巴的回道:“姑娘,您现在病着,红梅哪里还顾得上黛蓝姐姐那里,这会儿正在后面盯着小丫头们干活呢。” 苏漫哎呀一声,撑着床就要坐起来:“我现在不是没什么事儿了么,黛蓝姐姐那边才是大事儿,你叫她今儿旁的都可以不管,黛蓝姐姐那边却是不能不去。” 紫竹连忙过去扶了苏漫,听到她这么说,面上更是为难:“姑娘,这会儿谁都没有您重要,红梅就算是去了黛蓝姐姐那里,怕是心里也还惦记着姑娘的。” “不行,今儿必须得去黛蓝姐姐那,你们若是不去,那我就自己去。”苏漫也是犯了轴,说着话掀开薄被就要下床。 汤娘子连忙向着紫竹使了个眼色,一把拽了苏漫说道:“哎呦我的大姑娘,紫竹红梅也都是听命行事,这会儿你还病着,她们哪里敢丢下你出府去啊。” 苏漫被汤娘子拽着,只得半倚在床榻上,呼呼的喘了两口气,这才继续说道:“黛蓝姐姐与我情分深厚,她出嫁我不能去已经很遗憾了,若是你们也不去送送她,我这心里更是愧疚了。” 紫竹知道黛蓝自苏漫幼时便一直在她身边伺候,苏漫对黛蓝的情分自是与旁人不同,这会儿见苏漫又是真的动了气,便也就顺势点了点头,应道:“那我去将红梅叫来,姑娘您亲自与她说罢。” 苏漫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紫竹也不敢多做停留,出了正房就往旁边的耳房去了。 红梅正在耳房里盯着小丫头熬药,见到紫竹进来,有些急切的问道:“你怎么出来了,姑娘身边哪能不留人呢。” 紫竹拉了红梅的手,将方才苏漫的话与她说了个大概,红梅听得连连跺脚,低声轻斥道:“姑娘小孩子心性,你怎么也这么不知道轻重了,竟还真的来问我。” 紫竹也是有些委屈:“姐姐你是没看到姑娘那样子,若不是有汤娘子拦着,这会儿来找姐姐的怕就是姑娘自个儿了。” 红梅听了轻叹一声,垂头想了一会儿,也只得认命的往外走:“罢了,既然姑娘有令,咱们也不能逆了姑娘的意思。” 红梅站在正房的隔扇外,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衣衫,这才掀帘进了内室。 苏漫见红梅进来了,连忙坐直了身子向她招手:“红梅姐姐可还记得我昨夜说过的话。” 红梅笑着走近,给苏漫又掖了掖被角,这才点头应道:“姑娘的话,婢子自然是记得。” “记得就好,”苏漫眼睛亮晶晶的,“你一会儿赶紧带了东西出府去,可不要误了时辰。” 红梅屈膝:“姑娘放心好了,婢子一会儿就托相熟的姐妹将东西给黛蓝姐姐带过去,保准不会误了时辰。” 苏漫一听,满脸的笑意立刻冷了下来:“红梅姐姐为什么不亲自去?” “姑娘病着,正是用人的时候,婢子自是不能撇了姑娘擅自出府去的。” “我现在没什么事儿了,你不用担心,这不是还有紫竹在么,姐姐就顺着我一次,替我去黛蓝姐姐那边看一看行么?” 苏漫见红梅的态度不卑不亢,便就转换了策略,软绵绵的开始撒娇。 红梅原本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管苏漫怎么说都不会答应,可这会儿看自家姑娘皱着小脸可怜兮兮的模样,她也不知为何,语气也随着软了下来:“姑娘,昨夜是婢子没有照顾好您才叫您生了病,今儿婢子说什么也不能出府的。” “红梅姐姐,你是最知道我与黛蓝姐姐的情分的,我不能亲自去已经很是遗憾了,若是姐姐也不去,岂不是要叫我愧疚死。” 苏漫说着,眼圈一红,脸上的哀戚之色更甚了几分。 红梅哪里看得了这个,连忙掏了帕子去擦苏漫的脸,口中更是连连应着:“好好好,我这就代姑娘去看看黛蓝姐姐,送了东西就回来。” “那就谢谢红梅姐姐了。”苏漫立刻漾开一个笑容,方才的那些委屈啊、可怜啊皆是一扫而空。 红梅无奈的向苏漫行了一礼,又说了些马上就回来的话,这才转身出去了。 一直坐在床榻上默不作声的汤娘子直到红梅出去了,这才啧啧有声的赞叹道:“我倒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能屈能伸的主。” 苏漫咯咯笑着又躺回到榻上,半晌才敛了笑低叹一声道:“说起来,我倒是真羡慕黛蓝,能嫁个自己心仪的郎君。” 汤娘子闻言微微挑眉:“呦,你这才多大点的小人,竟也就说起这种话了。” 苏漫翻了个身,转头看向汤娘子,怅然道:“原先我也是想不到这么多的,可是昨日入宫之后,便就不得不想这么多了。” 汤娘子倒是没觉得意外:“怎么,那老皇帝想把你指给哪家的公子哥儿啊?” “若真是个门当户对的公子,我还至于吓成现在这样?” 汤娘子看着苏漫那一脸的苦笑,又想到昨夜陆衍所说的话,咂么了两下嘴,说道:“莫不是那老皇帝看上你了吧?” 苏漫哼了一声没有回话,人也翻了过去,留了一个后脑勺给汤娘子。 汤娘子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抬手摸了摸下巴,啧啧两声:“这老皇帝也真是不知羞,这么一大把年纪了竟还想着要吃嫩草,也不怕噎死他呢。” 苏漫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这话要是被那些个御史言官听到,非得把你告到衙门里,打你一顿板子不成。” 汤娘子却是满脸的不在乎:“那些个当官的才没有时间理我这么个荒野村妇了。若是他们知道了这事儿,怕是也会这么骂上一顿,然后上折子骂那老皇帝荒淫的。” 第65章 遇事自然找哥哥 汤娘子这话倒是提醒了苏漫,她猛地翻过身来,盯着汤娘子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喃喃的嘟囔道:“你说的倒是有些道理。” 汤娘子将两条腿伸直,耷拉到床榻边来回的晃着,很是恣意的说道:“我说你也真是的,你家不就有个现成的当官的,这种事你不找他商量,自己一个人闷在这里能想出什么头绪来。” 现成的当官的? 苏漫愣了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陆衍。 也对,自己怎么将这么个大靠山给忘了呢。 她呼的一下坐起身来:“对啊,我怎么把他给忘了呢。” 汤娘子心里暗暗得意,盘算着要怎么跟陆衍去邀功,面上却仍是那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我说你也真是的,大陈有几个连中三元的状元公,你与他就隔着这么几面墙,竟是想不起来。” 苏漫嘿嘿的笑了起来,挠着头道:“倒也不是想不起来,只不过是我如今也已经大了,总不好还像以前一样,有事没事的就缠着他罢。” 汤娘子倒是一脸的不以为意:“你再大那也是他的妹妹,兄妹之间要什么避讳。” 这话说得倒也有道理,苏漫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他是我兄长,他不管我谁管我。” 所以,陆衍下了衙才迈进院门,青原便迎了上来,恭敬地说道:“公子,大姑娘半个时辰前就派人过来请您了,说是有事儿要跟您商量。” 陆衍微微挑眉:“她今日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姑娘今日一早就病了,发了高热,常大夫看了说是受了些惊吓。”青原不敢隐瞒将苏漫的情况细细的说给陆衍。 陆衍今日走得早,所以并不知道苏漫病了,听到青原这么说,先是微微一愣,紧接着便加快了脚步往屋内走去:“替我更衣。” 陆衍换了件家常的窄袖直裰,脸都来不及擦洗一下便径直往苏漫的逸然斋去了。 守门的婆子见到陆衍过来,立刻笑着躬身行礼:“衍少爷可算是回来了,我们姑娘巴巴的念了您一天了。” 陆衍脚步未停,径直迈进了门,口中问着那婆子:“姑娘的病可好些了?” “已经大好了,午膳还多吃了半碗饭,精神也好多了。”那婆子小跑了两步,扬声便对着院子里高声喊道:“衍少爷过来了。” 站在廊下的小丫头们看到陆衍,也纷纷屈膝行礼,红梅更是掀了帘子迎了出来。 “婢子见过衍少爷,我们姑娘身子不太舒坦,所以并未起身,还请衍少爷见谅。” 陆衍淡淡的应了一声,转头吩咐青原候在外面,这才跟着红梅进了内室。 内室里因为闭着窗子,所以温度比外面要略高一些。 苏漫正倚在床榻上,她身上盖着薄薄的被子,手里拿着个绣绷,眉头也皱得死紧。 红梅跟在陆衍的身后进来,见自家姑娘动也没动还跟着手里的绣花叫着劲,连忙轻声提醒道:“姑娘,衍少爷过来了。” 苏漫闻声,立刻抬起头来,见陆衍正站在自己面前,连忙将手里那个绣绷扔到了一边,挤出个笑脸来:“衍哥哥进来了怎么也不出个声,倒是显得我失礼了。” 红梅搬来锦杌摆在了苏漫的床头,陆衍整了整衣角坐了下来,抬眼往那绣绷上瞧:“你这又是在做什么了?” 苏漫瞧见他的眼神,连忙拿过那绣绷往被子下面藏:“没……没什么,不过就是闲着无聊,绣着玩罢了。” 陆衍轻笑了一声,也不再追问,只转了头看向苏漫:“我听说你今儿一早就病了,现在如何了?” “不过是昨夜里做了噩梦,出了一身的汗被风一吹就着了凉,这会儿也吃了药,已经没事了。”苏漫向着站在一旁的红梅使了个眼色,红梅很是识趣,微微屈了屈膝便退了出去。 “兄长,你可知道我昨日进宫的事情了?”苏漫见红梅将帘子放好,便直奔主题,开口问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进宫去吗?” 陆衍倒是没想到苏漫会这般的直言不讳,微愣了片刻也不再绕弯子,缓缓点了点头:“昨日我回来,老夫人便将我叫了过去,将这其中的因由全部告诉了我。” 苏漫得知陆衍已经知道了老皇帝的那点子龌龊心思,没来由的也是松了口气。 要是叫她自己跟陆衍说这些个事情,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陆衍见苏漫也不再问自己什么,便又开口问道:“你今日叫我过来,也是因着这件事情?” 苏漫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是,我今日想了一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才想着与兄长商议一番的。” 苏漫知道自己说得好听,什么商议,她这明摆着就是在向陆衍求助。 不过好在被求助的人看起来倒是没什么不快,面上好像还带着点高兴的样子。 “此事我已经都清楚了,你只管安心的呆在府里,旁的事情都不要去管就是了。”陆衍眼眸中含着点点笑意,不错,小丫头遇事知道来找自己了,是个不小的进步。 苏漫挠了挠脑袋,有点不敢置信:“就这样?” “不然呢?”陆衍看着苏漫反问,“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左右今日无事,倒不如你全都说给我听听。” 苏漫嘟着嘴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半晌才憋出一句:“衍哥哥,你能跟我说说你要怎么解决吗?” 不会是也随便给她找个什么人家就嫁了罢。 陆衍瞥了她一眼,似是看出了她心中的想法一般,沉声笑道:“你且放心,世伯临出征前一再叮嘱我要照看好你,随意将你嫁了这种事情,我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那就好。”苏漫抬手拂了拂胸口,这才露出一副释然的样子:“我还有好多事没做呢,哪里能这么早就嫁了人。” 陆衍看着她那副逗人的小模样,顿觉有些好笑,忍不住开口逗她:“不过我倒是听老夫人说,心里已经有了不错的人选,说是等你及笄之后就将你嫁过去呢。” 第66章 自是最信得过你 苏漫才放松下来的神情瞬间紧绷了起来,她猛地向前倾身,双手拉了陆衍的袖子一叠声的问道:“你可别逗我,祖母有什么心仪的人选了?” 看着苏漫那满脸惊恐的模样,陆衍轻笑:“怎么,你竟是不知道?” “我从哪里知道去啊!”苏漫说着,甩开陆衍的袖子,整个人往床榻上倒去:“不过不管是谁,来来去去也就是那家的公子,哪一个我都不想嫁。” 陆衍看着仰躺在床榻上唉声叹气的小姑娘,心绪微转,开口试探道:“这么多家的公子,你竟是连一个心仪的都没有?” 苏漫完全没有听出陆衍话中的试探,长叹了一声,坐起身来,直视着陆衍道:“衍哥哥,我当你是我亲哥哥才与你说这些话的。” 她说着,微微顿了一顿,似是在组织语言:“嗯,在我看来,这结婚是要过一辈子的,两个人都不怎么了解,就因为门当户对,长辈看着合适就这么凑到一起了,我怎么想怎么都觉得别扭。” 这话听着倒是新鲜,陆衍盯着面前的小姑娘,也是来了说话的兴致:“照你这么说,若是你自己看着合适的,那这门亲事你也就不会反对了?” 苏漫坐直了身子,托着腮自己的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十分认真的回道:“话可以这么说,但是也不能说看着合适就行。 “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反正我觉得感情这个事儿吧,它也说不好,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和没有见过的人成亲的。” 苏漫猛地拍了下掌,下了决定一般:“嗯,绝对不会。” 陆衍听了苏漫的话,面上的笑容渐渐隐去,垂眸想了片刻再次开口问道:“那若是你认识的人呢?” “我整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能认识几个人。”苏漫嗤笑了一声:“不说这些了,既然兄长你都说有办法,那定然不会是什么定亲之类的滥法子。” 陆衍听了这话,忍不住扶额轻笑:“你倒是相信我。” 那是,你可是未来的首辅大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种。苏漫在心里吐槽,面上却仍是挂着灿烂的笑容:“我自是最信得过兄长了。” 陆衍看着面前笑意盎然的少女,不知为何又想起了前世的苏漫。 前世的漫漫从不会如此毫无顾忌的与自己说话,更不会这般不顾礼节的与自己独处一室。 前世的漫漫是个十分聪明的姑娘,聪明的与自己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可是再看眼前的少女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陆衍倒觉得这样也很是不错。 罢了,自己不早就想着要将面前这人当做是自己的亲妹妹一般了么,她能这般的信赖自己,倒也确实是意外之喜了。 苏漫自是不知道陆衍心中这般的百转千回,只看他半天没有回话,以为他被自己这大胆豪放的作风吓到了。 她连忙收敛了脸上的神色,一本正经的亡羊补牢:“方才那些话我可只跟兄长一个人说,在我眼里,兄长与大哥是一样的,都是我最亲近的人。” 陆衍看着苏漫那一本正经解释的模样,再次露出笑容:“你不必解释,我都明白。”他顿了顿,最终还是加上了一句,“你也与我的亲生妹妹是一样的。” 陆衍说罢,便觉得脸上有些发热,连忙移开了目光掩唇轻咳了一声:“这会儿时候也不早了,你早些休息罢,我先回了。” 说罢,也不等苏漫有所反应,起身便往外走。 苏漫则是瞪大了眼睛坐在床榻上,半晌才反应过来。 方才,那个陆衍,未来的首辅大人,是脸红了吧,绝对是脸红了吧! 红梅送了陆衍出了院子,掀了帘子进到内室,就看到苏漫捧着脸笑得一脸不怀好意。 “姑娘这是跟衍少爷说了什么了,”红梅不明所以,走过去将那锦杌搬到一旁,“衍少爷出去之后也不说话,只垂着头快走,婢子瞧着,衍少爷那耳朵尖都是红彤彤的。” 苏漫听了红梅这话,脸上的笑更是开怀:“我哪有说什么,不过是说我当他是我嫡亲的兄长一般罢了。” 红梅也觉得有些奇怪:“就这样?府里哪个不知道你和衍少爷比嫡亲兄妹还要亲,这还用说的吗?” 苏漫啧啧的摇了摇头:“红梅,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她说着,再次舒舒服服的躺在了大迎枕上,“有些话呢,即使所有人都知道,还是要说出来的,毕竟你不说出来,对方怎么知道你想的和他一样不一样呢?” 红梅被苏漫这一串的说不说知不知道绕的有点晕,她伸手将薄被拉好,手指却不小心碰到了苏漫藏在被子下面的绣绷。 那绣绷上还刺着绣花针,红梅的指尖恰好就戳在了那针尖上。 她哎呦一声低呼,连忙收回了手指,那细嫩的指尖上瞬间便渗出了鲜红的血珠子。 苏漫一惊,连忙探身去看,红梅却将手藏在了身后,笑着说道:“姑娘也是,怎的将绣绷子藏在被子里,若是伤到了您自个儿可怎么好。” 苏漫掀了被子,就看到那绣着歪歪扭扭两片枫树叶子的绣绷上,绣花针斜斜的立着。 她捡起绣绷扔到一旁的小几上,这才转了头又看向红梅:“你快叫我看看伤的如何,这被针刺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红梅却固执的将手背在身后,笑着说道:“不过是被绣花针刺了一下,能有什么要紧的。” 苏漫啧了一声,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破伤风这种东西。 两个人正这么僵持着,紫竹探了头进来。 “姑娘,衍少爷身边的青城过来了,说是少爷有东西要送给姑娘。” 苏漫觉得有些奇怪,这陆衍不是才离开没多大一会儿么,怎么又叫人送东西过来? 她整了整身上的衣衫,再次倚着迎枕坐好,这才轻声说道:“叫他进来罢。” 紫竹脆生生的应了一声是,又转身出去了。 不多一会儿,青城便捧着一个木制的匣子走了进来。 “见过姑娘。”青城先是朝苏漫行了一礼,这才将匣子举高了一些,“我们公子说看姑娘喜欢绣花,特意亲自画了些样子给姑娘送来,希望姑娘能够喜欢。” 苏漫瞅着那关的严严实实的匣子,却是半晌都说不出来话。 说好的如同嫡亲兄妹一般的感情呢?亲哥就是这么坑妹妹的吗! 第67章 宫禁之中动作多 承乾宫正殿西次间的软榻上,舒贵妃斜倚在金丝云锦的软枕上,懒洋洋的伸着手指。 软榻的踏脚旁,一个长相清秀的宫婢正跪在那里,手中那这竹签,正小心翼翼的往舒贵妃那圆润饱满的指甲上涂着凤仙花泥。 那宫婢将已经捣烂的花泥仔细的填满她的指甲,然后又捡了干净的麻仓叶子,将那指甲包裹好。 另有一个品阶更高一些的宫婢,站在舒贵妃的身后,手指轻轻的为她捏着肩膀,浅笑着说道:“婢子听说这是御花园的花匠们培育出来的新品种,这颜色很是鲜嫩,暖房里就开了这么两盆,全都送到娘娘这里来了。” 舒贵妃半眯着眼,微微挑了唇角哼了一声:“倒也算他们懂事,知道本宫就喜欢这些个花花草草的。” 那婢子脸上显出得意之色,声音也高了几分:“娘娘如今在宫里是独一份的专宠,这宫里的好东西自是先紧着娘娘这边来了。” 舒贵妃轻笑了一声,也不反驳那宫婢的话,微微调整了下身形,抬起手来看着那裹好了仓麻叶子的指甲。 “本宫听说,前儿个皇后娘娘请了忠勇伯府的老夫人进宫了。” “是,婢子替娘娘打听过了,说是陛下提起来的,说是许久没有见过老夫人了,叫皇后娘娘问候一下呢。”那宫婢手没有停,话也答得极快。 “什么想念老夫人了,本宫瞧着,怕是皇后娘娘又动了什么歪心思了。”舒贵妃不屑的嗤笑了一声,“不是说那伯府的大姑娘也跟着进府了么,好像还在御花园里与咱们太子爷遇到了呢。” “这事儿婢子倒也听旁的宫里的姐妹说了,不过,说是巧遇呢。” “什么巧遇,”舒贵妃的声音更冷,“这宫里头从来就没有什么巧遇。” “娘娘的意思是……” “本宫没什么意思,不过是觉得那苏家的姑娘听说是个极好的,跟咱们五哥儿年龄倒也是般配呢。” 那宫婢闻言也是捂嘴轻笑:“娘娘说得极是。” 舒贵妃倚着软枕,越想越觉得此事有门:“要说那苏家一门的忠烈,本宫听说陛下登基,那已故的老忠勇伯可是有从龙之功的。” “再加上苏老夫人又是寿阳大长公主的独女,这苏家的姑娘,倒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呢。” 那婢女也压低了声音接口说道:“如今忠勇伯与世子又在辽东镇守,掌管了二十万的兵权。” 舒贵妃眼睛一亮,全然忘了自己还在涂蔻丹的手,猛地坐直了身子:“若是能与那苏家联姻……” “啊!”那跪在脚踏上的小宫婢低呼了一声,连忙放下手中的竹签,往后退了两步,头重重的磕在青色的地砖上。 “请娘娘恕罪,请娘娘恕罪……” 站在舒贵妃身后的汀兰眉头微蹙,扬声喝道:“你个毛手毛脚的小蹄子,这么点子小事竟都做不好,就该罚你到慎刑司长长记性。” “得了,”舒贵妃因想着与苏家姑娘联姻的事情,这会儿心情极好。她抬了手指看着那溢到指甲外头的花泥,轻笑一声:“不过是点子小事,不要这般大惊小怪,传出去叫旁人以为本宫苛待下人呢。” 汀兰低低的应了声是,这才再次对那趴在地上浑身发抖的小宫婢喝道:“娘娘宽仁,不跟你计较,你还不赶快过来帮娘娘处理干净!” 那小宫婢又连连叩拜了一番,这才膝行几步,再次跪到舒贵妃的脚边,重新捡了竹签,更加小心的涂抹起花泥来。 与此同时,季皇后的景阳宫内。 太子陈念宁坐在季皇后的对面,手中捧着茶盏,笑吟吟的说道:“母后今日叫儿臣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季皇后拈起一块点心,伸手递到太子跟前,笑道:“这是玲珑新制的杏仁酥,本宫记得你最是喜欢,所以叫你过来尝尝,也陪本宫说说话。” 太子双手接过那一块小小的糕点,咬了一小口,咀嚼了一番这才笑着回道:“玲珑姐姐的手艺还是这般的好。” 季皇后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若是喜欢就多带一些回去,母亲知道你刻苦,可是总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才是。” “是。”太子几口将那糕点吃完,又喝了两口茶,这才笑着说道:“父皇常说,儿子身为储君,自是要比其他兄弟更加刻苦才是。母后不必担心,儿子会照顾好自己的。” 季皇后却仍是有些担忧,低叹了一声,道:“你那满店里都是些内侍宫婢,若是简单的梳洗日常,自是没有问题,可……” 季皇后的声音微顿,她抬眼瞥了侍立在一旁的女官一眼。 那女官立刻会意,微微屈膝便领着宫中的一众婢仆退了出去。 太子看着殿门被最后一个宫婢合拢,这才转头望向季皇后,笑着问道:“母后这是有事要与儿臣说?” 季皇后却是不急,抬手又拈起一块糕点递给太子,看他又轻咬了一口,这才笑着说道:“你如今愈发的大了,也到该议亲的时候了。你身边有个合适的人伺候你,母亲也能更放心一些。” 太子一口杏仁酥没有咽下去,就听到皇后说了议亲儿二字,一时间有些吃惊,竟呛咳起来。 他将手里剩下的大半糕点放到榻几上,扶着胸口猛咳了起来。 季皇后也是吓了一跳,连忙越过那榻几伸手轻拍太子的脊背:“这,这怎么还呛到了,快喝口茶顺一顺。” 太子胡乱的冲着季皇后摆了摆手,又拿了一旁的茶盏灌了两口,这才觉得好多了。 他抬头冲着季皇后苦笑了一声,道:“母后好好的,怎的想起,想起议亲这事……” 季皇后见他无事了,这才又坐了回去,瞥了太子一眼,正色道:“你如今已经十四岁了,若是有了合适的人家,议亲不是再正常不过了,你何至于又这般大的反应。” 太子被皇后管教的极好,所以宫里并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通房侍婢,所以这会儿听皇后提到婚事,脸竟是有些红了。 皇后见自己儿子这般模样,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又想起那日御花园中事,便试探着问道:“我儿莫不是有了中意的姑娘了?” 第68章 原来亲事是真的 太子面色更红,连忙摆手否认:“母后莫要打趣儿臣了,儿臣整日在宫中读书,见到的多是些宫婢女官,哪里能有什么心仪的女子。” 季皇后却也不反驳,只抿唇浅笑,眼睛却直直的看着太子。 太子被自己母亲看得更是窘迫,连忙又端起茶盏,用喝茶来掩饰自己的失态。 “前儿个本宫请了苏老夫人进宫,此事,你是知道的罢。”季皇后不再提太子的亲事,转而提起了前两日苏老夫人进宫的事情。 太子倒是也没有多想,点了点头,回道:“儿臣听宫里的人提起了。” 季皇后轻笑了一声,也端了茶盏轻啜了一口,状似不经意的问道:“我听玲珑说,她那日在御花园里撞见你了。” 听季皇后提起御花园,太子便不自觉的想起了那个身材娇小的小姑娘。 太子的脸再次烧了起来,半晌,他才捧着茶盏,微微的点了点头:“是,的确是偶然遇到了玲珑姐姐和苏家姑娘。” 季皇后对太子这个反应似是颇为满意,轻笑了一声,道:“可是见到了那苏家的姑娘?” 太子脸色更红,连连摇头:“儿臣时刻记着母后的教诲,哪里敢唐突了苏家姑娘。” “为娘知道你是个懂事守礼的孩子。”季皇后含笑点头,“我也听玲珑说了,她们原本是想避开你的,与你相遇也是实在避不过去了。” 太子低低的嗯了一声,满脑子却都是那苏漫垂着眼眸的柔顺模样。 “说起来,那苏家姑娘倒是生了个好模样,本宫瞅着也是十分的喜欢。”季皇后说着,瞥了眼太子通红的耳垂,“说起来,这忠勇伯府倒也是个不错的人家,那苏家姑娘与你年纪也是相当。” “母……母亲这是说到哪里去了。”太子闻言,磕磕巴巴的打断了季皇后的话,“儿子还有功课要做,就不多叨扰母亲休息了。” 太子说完,立刻起身跳下罗汉床,团团的向着季皇后行了一礼,逃也似的出了正殿。 季皇后也不出声阻止,只笑吟吟的看着自己儿子远去的背影,喃喃道:“到底还是个孩子,不过是才见了一面,竟害羞成这副样子。” 见到太子离开,玲珑悄声推门进了正殿。 “娘娘,您可要休息一下?”玲珑轻手轻脚的收拾着榻几上的点心茶盏,轻声问道。 “玲珑,你觉得那苏家嫡女如何?”季皇后端坐在罗汉床上,不答反问。 玲珑手下的动作一顿,沉思了片刻才斟酌着回道:“婢子只见过那苏家姑娘一面,倒也说不出好与不好,不过那苏家姑娘规矩倒真是极好的。” 季皇后闻言微笑:“她的规矩是冯嬷嬷亲自教的,哪里能差的了。” “娘娘说的是。” “不过,到底是老夫人亲自教养大的,人品定然是极好的,就是模样太过娇美了些,本宫怕……” 季皇后说着,再次长叹了一声:“罢了,这样一个美人,若是入得宫来,怕是有人日日都睡不好了。” …… 苏漫这几日过得倒是十分的逍遥,她因为生病才好,老夫人与谢氏哪里都免了她的晨昏定省,汤娘子更是说她身子骨弱,死活要她修养一阵再继续习武。 所以这几日来,苏漫整日里除了吃就是睡,整个人都胖了一圈出来。 或许是这种日子过得实在是太过享受,苏漫竟是将婚事危急完全扔在了脑子后头,忘了个一干二净。 她忘了可不代表旁人也忘了这事儿。 这一天,她如同往常一般,躺在西次间临窗的大炕上发着呆,却见香妃竹帘掀开,汤娘子探了头进来。 “你如今这日子过得倒是悠哉,整日里就往这炕上一趟,外面出了什么事儿你都不问一句。” 苏漫笑嘻嘻的坐起身来,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身侧,示意汤娘子上来说话。 “不是你们说的,我如今大病初愈,要好好将养才是。” 汤娘子踢了鞋子爬上炕,在苏漫的对面盘腿坐下,啧啧了两声,说道:“所以,你也不知道定国公夫人今儿过来了罢。” 定国公夫人?苏漫微微一愣,不过很快又笑了起来:“国公夫人与我母亲是手帕交,常来常往的有什么稀奇。” “常来常往的倒确实是没什么稀奇,可是你这才从宫里出来,她就往咱们府上来了,你就不往旁的地方想想?”汤娘子说着,上身微倾,往苏漫这边凑了凑,“她家可是还有尚未议亲的二公子呢。” 苏漫原本笑眯眯的脸立刻一僵:“你这话什么意思?” 汤娘子却仍是故弄玄虚:“我什么意思你不知道,我当这全府的人都知道了呢。” 苏漫这下真是有些急了,她抬手握住汤娘子的手,满眼的诚挚:“好姐姐,你快别与我绕弯子了,这些话你都是哪里听来的?” 汤娘子见苏漫真有些急了,便也就不再逗她:“我也是听府里碎嘴的丫头说的,说是伯夫人有心要与定国公府做亲家。” 苏漫只觉得自己脑中嗡嗡嗡的响成一片。这话她前几日确实听陆衍提过,不过她只当陆衍是随口吓唬自己,倒真没往心里去,谁成想,这事儿竟是真的! “不行,我可不能由着母亲就这么胡乱的给我订了亲事,这可不行!”苏漫说着,伸腿就要下炕。 汤娘子没有想到苏漫会是这样的反应,连忙伸手拉了苏漫:“哎哎哎,你这是做什么去?” 苏漫像是魔怔了一般,一边伸手去推汤娘子,一边四处找鞋,口中还不停的叨叨着:“不行,哪能就这么随便的嫁了,我得去找祖母。” 汤娘子听了她的话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用力将苏漫拉回到炕上,双手扶了了她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说道:“我也不过是听府里下人说的闲话,你这么贸贸然跑去找老夫人,就不怕老夫人说你胡闹罚你抄经书去。” “可等我什么都知道了,怕是婚事都已经订下来了,我那个时候再说还有什么用。”苏漫说着挣扎两下,可是却无法摆脱汤娘子的手。 二人正僵持着,就听院子里小丫头高声禀道:“姑娘,夫人过来了。” 第69章 不愿嫁那卫二郎 苏漫听说谢氏来了,连忙整理好自己身上的衣服,掀了帘子迎了出去。 谢氏这个时候身形还不显,行动倒也不算笨重。 见到苏漫领着汤娘子从正房出来,她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很快又笑了起来:“汤娘子也在呢。” 汤娘子规规矩矩的向着谢氏行了礼,恭敬的回道:“这几日姑娘在房中养病,民女怕姑娘闷的慌,所以就陪姑娘说说话。” 谢氏微笑颔首:“那可要多谢汤娘子了。” 汤娘子知道谢氏过来必定是有事要与苏漫说,便再次拱了拱手,笑着道:“夫人这话言重了,民女还有事,就不打扰夫人与姑娘了。” 看着汤娘子大步出了逸然斋,谢氏这才微拧了眉头:“若说这汤娘子,待你倒也算是真诚,可是这人的脾性,我是真欣赏不来。” 苏漫笑吟吟的上前两步,挽了谢氏的胳膊,说道:“汤娘子自幼在市井中长大,脾气秉性自是与咱们不同,不过女儿倒是觉得她为人爽利,很是不错。” “罢了,左右她是老夫人给你选的拳脚师父,人品定然是没有问题的。” 母女二人说着话往西次间走,苏漫将谢氏扶到临窗的炕上坐了,这才脱了鞋也爬上了炕。 红梅捧了蜂蜜水进来,摆到谢氏面前的榻几上,笑着解释道:“姑娘说夫人有孕在身不宜饮茶,特意叫婢子准备了蜂蜜水。” 谢氏笑着斜睨了苏漫一眼,端起蜂蜜水轻啜了两口,道:“就你这丫头心思最多,我当初怀你的时候也没听人说过不宜饮茶的。” 苏漫却是笑得一脸灿烂:“这适不适宜的也不过是人寻个心理安慰,女儿就是觉得您多喝点蜂蜜水,嘴里甜滋滋的,将来弟弟或是妹妹生出来定然也是甜滋滋的。” “整天满嘴的歪理。”谢氏笑骂了一句,似是想起了自己的来意,瞥了一旁站着的红梅与胭脂一眼。 红梅立刻会意,笑着屈了屈膝:“厨房里说是新制了茶点,婢子去短端一些过来。” 说罢便脚步匆匆的退了出去。 胭脂就更是通透了,直接跟在红梅的身后出了屋,还顺手将外间的隔扇关好了。 室内仅剩下母女二人,谢氏捧着茶盏一口一口的喝着蜂蜜水却不着急说话。 苏漫却是有些按捺不住,微微向谢氏倾身,压低声音问道:“母亲可是有什么事儿要与女儿说?” 谢氏瞥了苏漫一眼,轻叹了一声将手中的茶盏搁在了案几上。 “我瞧你这模样,怕是也猜到了罢。” 苏漫只觉得自己心底咯噔一声,她干笑了两声,眼睛不自觉的往旁侧飘去:“母亲说得是什么意思,女儿有些听不懂。” 谢氏对于苏漫这个回答倒也不意外,她轻哼了一声,微微向着窗外抬了抬下巴:“方才那汤娘子,难道不是来给你通风报信的?” 苏漫脸上更是尴尬,她双手捧起自己面前的茶盏,将脸埋在小小的茶盏后头,却是一句话都不说。 谢氏再次轻叹:“罢了,原先这事儿我就没打算瞒着你。” 苏漫喝水的动作微微一顿,眼皮微微抬起,眸子从那杯盏后头露了出来。 谢氏看着她这副模样只觉好笑,伸手轻轻的将苏漫的手臂轻轻按下,直视着苏漫那双小鹿一般的眼眸,正色道:“那卫家的二郎你也是见过的,你觉得如何?” 苏漫听谢氏果然提到了卫家那个二郎,脑子里模模糊糊的浮现出一个身量高挑的少年的影子。 谢氏见苏漫没有反应,以为她这是害羞了,便轻笑了一声继续说道:“卫家与我们家算得上是故交,我与国公夫人更是多年的手帕交,你若是嫁过去,定是半点委屈也不会有的。” 苏漫这会儿满脑子想的都是,那卫家二公子莫不就是一月前在花园子里与那杨家庶女撞到一起的那一个。 所以她只垂着眼皮,却根本就没有听清谢氏到底说了些什么。 谢氏见自己女儿垂着头,更是来了说话的兴致:“那卫二郎也是个很不错的,我瞅着模样很是俊朗,如今也在五城兵马司里寻了个差事,说是很得上司赏识。” 苏漫完全将谢氏这一箩筐的好话听到耳朵里去,抬了眼眸就直接问道:“我想起来了,二妹妹洗三礼的时候,就是这个卫二哥哥与那杨家姐姐再花园子里撞上了是吧。” 谢氏说得正高兴,忽的听苏漫又提起了这茬子事儿,那满脸的笑便僵了一下,半晌才干咳了一声,解释道:“这事儿你心里难道还不明白?” 苏漫再次干笑:“我自是明白自是明白,不过是母亲您猛地提起那卫家哥哥,女儿一时间想不起来,只想到这个而已。” 谢氏没好气的白了苏漫一眼,沉了一会儿再次开口说道:“国公夫人也是个心思细的,听说你入宫觐见,就赶紧过来了,想与我将你们两个人的亲事订下来。” 苏漫立刻坐不住了:“这就要定下了?” 苏漫这一声音量不低,整个人也从炕上弹了起来。 谢氏连忙一把将苏漫拉了下来,压低声音斥道:“你嚷嚷什么,哪有姑娘家这样大声说话的,没的叫人笑话。” 苏漫讪讪的在炕上坐了下来,脸色却是很不好看。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母亲,既然您来问女儿的意思,那女儿便有话直说了。” 谢氏微笑颔首:“你直说便是了。” 苏漫深吸了一口气,直视着谢氏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母亲,女儿不愿意。” 谢氏似是根本就没有想过苏漫竟然会不愿意,所以听到苏漫这么说话,一时间竟是有些反应不过来,整个人呆愣住了。 苏漫知道谢氏的心思,若是她如今必须要找个人家嫁了,那卫雍的确是个非常好的选择。 可是,苏漫想起前几日陆衍垂着眼眸说一切自有他在的样子,心里更是坚定了几分。 她昂着头,直视着谢氏的眼眸,再次强调。 “母亲,女儿不愿意嫁给那卫家二郎。” 第70章 此生仕途重头来 陆衍跟在季阳的身后,穿过一个不大的花园,径直往外书房走去。 今日季阳兴致勃勃的来找他,说是自家父亲想要见见他。 陆衍并没有拒绝,或者说,他这一世与季阳交好,为得便是今日这一见。 季府比起苏府来自是要小了许多,不过花园子的布置却很是用心,颇为风雅。 季阳引着陆衍一路往南,口中也是说个不停:“家父其实早就想请你到家里来坐坐了,不过是一直没有寻着机会罢了。” 陆衍淡然微笑,声音也一如既往的温和:“季兄这话实在是说得太客气了,长辈有召,晚辈哪有推脱的道理。” “我也是这么跟我爹说得,”季阳说得高兴,手舞足蹈着,“可是他们这种老顽固,溢之你也懂……” 陆衍右手握拳,有些不自然的遮在唇边,轻咳了两声:“季兄这话说得,有些过了。” 季阳却是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苏伯爷为人豪爽,你自是没有这种感觉,你若是不信,回去问问苏家老二……” 季阳话才出口,又砸着嘴摇了摇头:“不行,我看苏家那个老二跟苏二老爷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小年纪却是酸腐的不行,你问他怕是也问不出个什么结果来。” 陆衍更是忍不住了,勉强将微微扬起的唇角按下,低声转了话题:“今日阁老寻我可是有什么要事?” 季阳这才想起正事,一脸坏笑的凑到陆衍跟前,压低声音说道:“我这话可就跟你说一遍,溢之,我父亲不止一次与我说,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陆衍眼眸微垂,声音却依旧低沉:“阁老这话,实在是太过抬举陆某了。” 季阳却是满脸的不在意:“要我说,我爹这话没错,我也觉得你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陆衍仍旧轻笑不语,只缓缓摇着头。 季阳也不管他到底是个什么态度,转身继续往前走,嘴里还叨叨着:“昨儿个我爹还说呢,若是太子身边能有你这么个在,他也就不用这般操心那詹事府里头的那一摊子烂事了。” 陆衍微微挑眉,他倒是想到了季平招揽自己是为了给太子铺路,不过他到真没想到,季平就这般直接的要把他调到詹事府去。 詹事府是专门辅佐太子的部门,詹事一职也多由礼部尚书暂代。 不过如今的礼部尚书正是由首辅严又廷兼任,所以这詹事一职,便是由侍郎燕少怀兼任。 陆衍微微出着神,这詹事府中,掌实权的怕是只有詹事、少詹事而已,而自己如今不过是一介翰林,哪里可能一飞冲天,直接升任四品官员。 思量间,季阳已经停住了脚步。 陆衍抬头,却见院门上挂着一块空白的匾额。 季阳注意到他的神情,也往那院门上的匾额望去,轻笑一声解释道:“我爹觉得这样最好,他总说人要学会沉默,这不,连书房都是个哑巴,连名字都没有。” 陆衍却是颔首,诚心赞道:“阁老确是有大胸襟大智慧的。” 守门的护卫见到二人,上前两步恭敬地行了一礼,说道:“二公子,老爷在里面等候多时了,说您来了直接进去就是。” 季阳道了声知道了,便向着陆衍伸手做请:“请吧,陆翰林。” 陆衍笑着向季阳拱了拱手,也不虚让,抬步进了小院。 季阳在书房中等候已久,听到院中的动静,这才站起身来。 季阳引着陆衍进了书房,向着季平恭敬的行了一礼:“父亲,溢之来拜访您了。” 陆衍跟在季阳身后,闻言上前一步站在季阳身侧,端端正正的向着季阳行了一礼,恭敬道:“晚辈陆衍,见过季阁老。” 季平长相和善,身材微胖,圆脸上满是笑容。他向着陆衍摆了摆手,笑道:“陆贤侄不必如此客气,坐下说话罢。” 陆衍应了声是,待到季平在上首的太师椅中坐了,这才在下首的圈椅中侧身坐下。 “今日请陆贤侄过来也没有什么大事,不过是常听谢阁老说起贤侄,犬子季阳又多受贤侄的照顾,所以才请了贤侄过来,聊表谢意。” 季平语速十分的缓慢,声音也是不高不低,叫人听了十分的舒服。 陆衍听了这话再次拱手:“阁老这话实在是太过客气,晚辈与季兄脾气相投,哪里有什么照顾一说,说起来,倒是季兄照顾晚辈更多一些了。” “你也不必客气,二郎是个什么样子我心中也是清楚的。”季平哈哈笑了两声,“原本早就该请贤侄过府一叙,无奈府中杂事太多,这才耽搁至今。” 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季阳听得自己的父亲与陆衍来回寒暄,颇有些不耐烦了,出声打断道:“爹,我与溢之交情非同一般,您有什么话直说便是,这般绕来绕去,你们说着不累,我听着都有些累了。” “胡闹。”季平脸色微沉,目光却是在陆衍身上扫过,“你分明还长陆贤侄两岁,却是连他五分的沉稳都没有。” 陆衍自是感觉到了季平的目光,便也只是微笑着接口说道:“阁老勿恼,季兄这话说得十分有礼。晚辈最为欣赏的也是季兄这豪爽的性子了。” 季平面色这才又好看了些,他笑呵呵的转向陆衍:“贤侄既然这般说了,那老夫也就有话直说了。” “阁老请讲。” …… 从季府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季阳将陆衍送到府门外,再次笑嘻嘻的向着陆衍拱了拱手:“日后溢之若是飞黄腾达,可莫要忘了愚兄啊。” 陆衍瞥了季阳一眼,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拱手:“此话同样送给季兄。” 两人哈哈一笑,陆衍这才转身上了马车往苏府而去。 回到苏府的时候,已经过了掌灯时分,满府的红灯笼已经全数挂了起来。 陆衍看着红红火火的府邸,心中十分愉悦。 青原脚步匆匆的迎了上来,见到陆衍先是行了一礼,然后便上前两步,覆在陆衍耳边低声说道。 “公子,大姑娘今日惹了伯夫人不快,被罚了禁足。” 第71章 拒绝婚事被禁足 陆衍听到这个消息有些惊讶,他顿了脚步,扭头看向身侧的青原:“出了何事?” 青原上前两步,将声音压得更低:“汤娘子说,怕是因为与卫家的婚事。” 陆衍微微皱了眉头:“与卫家的婚事?” “是。”青原颔首,“今日定国公夫人亲自登门拜访,说了些什么属下不知,不过送走了国公夫人,伯夫人便径直去了大姑娘那里。” “我倒是没想到,他到底是还没有死心。”陆衍冷哼了一声,继续迈步往墨渊居走去,“叫汤娘子好好劝劝大姑娘,叫她安心在院子里呆着就是了。” 青原疾步跟上陆衍:“是,可是公子,姑娘毕竟不知道汤娘子是……属下觉得还是您亲自去劝一劝比较好。” 陆衍脚步再次一顿,却是没有说话,又大步往前走去。 逸然斋里,苏漫瘪着嘴坐在内室的床上,有些泄气的跟红梅抱怨道:“母亲说是要尊重我的意见,结果我才说个不愿意,她的脸就彻底黑下来了。” 红梅抿着嘴立在苏漫的身侧,忍了好一会儿才轻笑着回道:“婢子瞧着夫人对姑娘可是已经很宽和了,您瞧瞧旁的人家,这婚事可不都是父母说定了的。” 苏漫仍旧觉得有些委屈,撇了撇嘴,道:“若是母亲觉得好,那便直接订下就是了,何苦还要走这个过场,来问问我的意思。” 红梅一时语塞,只得闭了嘴,拿了银剪子去挑蜡烛的灯芯。 紫竹掀开帘子,拎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她见苏漫仍旧气鼓鼓的,笑着说道:“姑娘晚膳都没有用,大厨房的人便送来了几盘糕点,怕姑娘饿着。” 她说着,将食盒在搁在了软榻上,又将里面的糕点端了出来,摆在了榻几上。 “姑娘,夫人是最疼您的了,厨房里的婆子说,这点心就是伯夫人亲自吩咐她送过来的呢。” 苏漫瞅了眼那还散着些热气的糕点一眼,心里仍是酸酸涨涨的难受。 “母亲疼我我自是知道,可是……”她越说越觉得有些委屈,眼圈竟红了起来,“可是正因为她疼我,却又这般不顾我的意愿,我才觉得委屈。” 红梅与紫竹两个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自家姑娘。 好在门帘一晃,汤娘子掀了帘子探进头来。 “我听丫头说你被伯夫人禁足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苏漫见着汤娘子就如同见了知音一般,胡乱的抹了一把脸就向着她招手:“我方才还问呢,这一天你都不在院子里呆着,也不知道又跑到哪里晃荡去了。” 汤娘子自然是去向青原汇报情况去了,可这话她不能说,只能干笑着敷衍道:“我能去哪里,满院子的瞎晃呗。” 她说着,几步走进内室,大剌剌的在软榻上坐了,随手捡了块点心扔到嘴里,含混不清的问道:“我一回来就听你那几个小丫头说你被伯夫人罚了,怎么了,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苏漫这会儿也是心烦意乱,再听汤娘子这么问,也就没再纠结于她到底去了哪。 她踩着鞋子几步走到软榻旁,三两下爬到榻上,轻哼了一声,叹道:“还能是因为什么事儿。” 红梅与紫竹见到汤娘子过来,也隐隐的松了口气,众人都知道苏漫很是喜欢汤娘子,什么话都愿意与她说。 所以,她们两个便也就微微屈了屈膝,悄无声息的退出了内室。 苏漫却是没有注意这么多,只一味的抱怨着:“今儿母亲过来,原本说是问我愿不愿意卫家这门亲事,我瞧着母亲那样子,也不像就随便问问的,便就实话实说了。” 汤娘子嘴里嚼着糕点,缓缓的点了点头:“所以,你就说你不愿意了?” “谁知道母亲一下就火了,说什么卫家在这么个节骨眼上还愿意与我们家结亲,着实是重情重义的。”苏漫越说越委屈,眼圈再次红了起来,“最后,母亲竟说我不识好歹……” 汤娘子将嘴里的糕点悉数咽了下去,又抓起一旁的杯盏灌了两口茶,这才慢条斯理的回道:“要我说,伯夫人说得倒也没有错。” “你瞧啊,你被皇后娘娘亲自召进了宫里,又偶遇了太子。你们这些高门大院里的人啊,一个个都精的很了,这里面的门道,哪个看不出来。” 汤娘子斜倚在迎枕上,睨了双眼红通通的苏漫一眼,继续说道:“既然都看出来了,那与你说亲,就是与皇家挣儿媳,这事儿,哪家愿意做?” “这些事我都懂……”苏漫微微垂了眼眸,“我也知道自己日后亲事必然艰难,可是……” “我的大姑娘,你不要整日里跟我混在一处,就总觉得你也能像我这样。”汤娘子哈哈笑了两声,“这个世道就是这般,女人家若是到了年纪还没有嫁出去,终究是要被人笑的。” 汤娘子说着,坐直了身子,脸上的笑意也收敛起来:“我一个市井野妇,整日里又不在家中,就是有那些个说闲话的,也是传不到我耳朵里头。” “可是你不一样。”汤娘子的神色从未有过的正经,“你活在这富贵之中,一举一动都在旁人的眼里,你的婚事若是艰难了,整个伯府的名声怕是都不会好听了。” 苏漫垂着头,不再说话了。 其实汤娘子说得这些话她心里都是明白的,只是今日她听到谢氏这般温言软语的与她商量,心里那原本一点点的期盼一下子就放大百倍。 汤娘子说得对,终究还是她自己想要的太多了,却忘了,她现在所处的时代与她前世生活的时代是完全不同的。 汤娘子见苏漫垂着头一言不发,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 她探头过去,压低声音问道:“喂,其实你也不必这么纠结,你现在毕竟还小,就算是伯夫人今儿与你说了,想要订下来,怕是也要等你及笄之后了。” 苏漫仍旧垂着头,一言不发。 汤娘子暗道不好,别是自己这么一劝,反而弄巧成拙,叫她同意了这门婚事了。 她眼珠子转了转,终于想到了什么,轻笑着提醒道:“我说姑娘,你前日不还兴高采烈的跟我说,你那当官的兄长会帮你解决了这事儿么。” 第72章 苏家婚事不简单 苏漫听了汤娘子的话,面上的神色终于稍稍自然了一些。她盯着那糕点看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拈了一块儿填进嘴里。 “兄长虽是这么说了,可他毕竟是外男,我的亲事,他自然是不好直接过问的。” 苏漫吃的两颊鼓鼓的,感觉自己的胃里终于舒服了一些。 今日赌气没有吃晚饭真是她此生最错误的决定,日后不管跟谁生气,也不能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想到这里,苏漫更是没了负担,一块接一块的啃起了糕点,那一小碟的糕点,不过一会儿就见了底。 汤娘子坐在苏漫的对面,看着苏漫这副狼吞虎咽的模样,倒也不觉意外,只轻笑了两声,调侃道:“你说说你,明明是伯府里最尊贵的嫡出姑娘,可这吃起东西来,怎么跟饿了好多天的乞丐一般。” 苏漫两颊鼓鼓囊囊的,咀嚼了半天将东西都咽了下去,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说道:“你想来也没有过饿肚子的经历吧,那种滋味儿……”苏漫话说到一般,突然想起自己如今这身份应当也是没有挨过饿的,便呵呵干笑了两声,不再说了。 坐在对面的汤娘子却是挑了挑眉,也没有过多追问,就托着腮静静的看了苏漫一会儿,开口说道:“不过我就喜欢你这不拘小节的性子,比起那些个什么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不知道要好了多少。” 苏漫端着茶水咕嘟咕嘟灌了两口,这才斜睨着汤娘子笑道:“可是如今这世道像你这般慧眼识金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汤娘子闻言哈哈大笑:“说你胖,你竟真就喘上了,”她仰头笑了一通,便抬腿下了榻,“得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也早些歇了罢,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暂且都放一放,总是有解决的办法的。” 苏漫也随着汤娘子起身,往外走了两步:“还好你搬到这边来了,要不然,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汤娘子咧嘴冲着苏漫露出一口的白牙,随意的挥了挥手,转身出了房门。 红梅和紫竹一直在西次间里候着,见汤娘子走了,这才掀了帘子出来。 红梅见苏漫虽然眼睛有些红,可是精神状态比之前好了许多,也就放心了些:“姑娘,汤娘子方才说得对,这些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您也不要多想了,这些日子只当是在院子里养养精神就是了。” 苏漫长叹一声,转身回了内室:“如今已经这样,我还能做些什么,就只能在这院子里等着罢了。” 逸然斋的灯火熄了,可是苏老夫人的慈心院却仍旧灯火通明。 苏老夫人坐在西次间临窗的大炕上,看着对面眼睛略有些红肿的谢氏,微微叹了口气,轻声劝道:“要我说你也的确是太着急了一些,漫漫如今不过才十岁,你又何苦这般早的替她决定亲事呢?” 谢氏掏了帕子摁了摁眼角,低声回到:“儿媳只是觉得心慌慌的,您虽然说这事儿还没到不可转还的份儿上,可儿媳怕啊……” 苏老夫人了然的点了点头:“你这心思我也是懂得,任谁也不愿自家的闺女嫁到那乱糟糟的地方去。” 谢氏闻言眼圈又红:“母亲自幼长在宫中,那宫里的贵人们看着光鲜亮丽,实际上是个什么样子,母亲怕是最清楚了。” 苏老夫人叹息一声:“不过那卫家二郎的事情,倒也确实是你太过着急了一些。” 谢氏不解的望向苏老夫人:“儿媳与国公夫人的情分母亲您是知道的,若是漫漫能够嫁过去,定然是不会受什么委屈的,况且那卫家二郎也的确是个不错的孩子……” “你考虑的这些我自是都明白的,可是婉娘啊,你可想过,咱们苏家的闺女,亲事是能由着咱们自己这么决定的吗?” 苏老夫人这话如同一击闷棍,狠狠的敲在了谢氏的心上。她猛地抬起头来,湿漉漉的眼睛径直盯着苏老夫人:“母亲,您这话……” 苏老夫人知道自己这儿媳理家管事都是一把好手,可是性子终究是单纯了些。 她叹了一声,再次开口说道:“罢了,这些事情你也不要多想了,左右漫漫如今不过才十岁,就算是有人想拿她的亲事说事儿,怕是也要再多考虑考虑。” 苏老夫人望向谢氏,眼神中满是安抚:“此事,你先去信与老大商议一番,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谢氏虽是没有听明白自己的婆母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可是也还是顺从的点了点头:“媳妇知道了。” 周妈妈将谢氏送出了们,转身回到西次间,却见苏老夫人微微蹙着眉。 “其实夫人也是一片好心,不过是事情做得有些急躁了。”周妈妈缓步走到苏老夫人的身后,抬手轻轻替她揉着额角。 苏老夫人眉头微微展开,轻叹了一声,这才低声说道:“那卫家是个什么情况,你我都是一清二楚。若是旁的人家也就算了,偏还找这么个鲜花着锦的人家,你说那些个人能愿意么。” 周妈妈轻笑着劝慰道:“夫人也只想着咱们姑娘能够嫁过去不受委屈,哪里又想得到这许多的事情。” “唉,我也希望漫漫能够嫁个好人家,能够知根知底,不受委屈,可是这种事情,又岂是咱们想便就能做的?” 苏老夫人说罢,不知又想起了什么,再次长叹一声:“也不知道那孩子知道了这事儿会是个什么反应。” 周妈妈不知道苏老夫人嘴里的这个孩子指的究竟是谁,便也就抿了嘴不再说话。 屋中正一片静谧,却听东侧老夫人的碧纱幮里传来了两声婴孩的啼哭。 苏老夫人轻叹一声,下了炕,脸上也终于有了一丝的笑意:“唉,只愿咱们浅姐儿能比她长姐过得更顺遂一点。” 碧纱幮里,乳娘轻轻抱起小小的婴孩,解开了扣子正想要喂奶,却见门帘晃动。 苏老夫人进了碧纱幮,冲着乳母微微摆了摆手:“你喂你的,我过来看看孩子。” 乳母应了一声,这才继续。 苏老夫人坐在乳母的身侧,看着那粉嫩的小脸,心中的忧虑终于一点一点的消散了。 第73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景阳宫中,季皇后端坐在罗汉床上,听着身侧的女官说着方才发生的事儿。 “微臣听承乾宫的外面洒扫的小内侍说,陛下跟那位发了好大的脾气,竟是连晚膳都没有留,直接甩袖离开了。”女官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捂着嘴,用力掩下唇边的笑意。 季皇后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淡淡的嗯了一声,说道:“本宫倒是那舒家没有几个聪明人,怕是宫里的这个就是最聪明的了,如今看来,怕也就是矮子里头的将军,却终究还是个蠢的。” 那女官听了这话终是忍不住,嗤笑了两声,哼道:“想来是被陛下宠的没了分寸,竟是什么样的人家她都敢去攀亲了。” 皇后闻言却是微微蹙眉瞥了身侧的女官一眼:“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什么样的话该说,什么样的话不该说,心里难道还没点分寸吗?” 那女官面上得意的神色一僵,立刻收敛了起来,恭敬的向季皇后躬下身去:“微臣失言了。” 季皇后仍旧淡淡的嗯了一声,微微抬了抬手:“你忙了一天也是累了,先去歇了罢。” 那女官面上露出一丝惶恐之色,似是想要解释什么,最后却也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是,退了出去。 那女官退了出去,季皇后脸上的神色瞬间松了下来。她微微抬腿,斜倚着罗汉床上的软垫靠了,轻声唤道:“玲珑,给本宫端杯茶来。” 玲珑听了季皇后的吩咐忙应了一声,向身侧的小丫头使了个眼色,自己却是上前两步,跪在季皇后的脚边,轻轻的替她捏着腿。 “娘娘,婢子瞧着舒贵妃许是看出了些什么来。” 季皇后缓缓的舒了口气,低叹一声道:“皇上的心思想来她是不知道的,倒也是,任谁能想到,皇上会对一个才十岁的姑娘动了心思呢。” 玲珑不知道该说什么,手上的动作不紧不慢,半晌才开口说道:“其实婢子倒觉得,那苏家姑娘虽好,可是背后牵扯的势力实在太多,倒不如……” “本宫原本也觉得那苏家实在太过复杂,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皇后右手撑着头,眼睛微眯,神色带着些无奈,“那日本宫倒是问了二哥儿两句,却不想,那孩子竟似是上了心了。” 玲珑手上动作微微一顿,不过片刻功夫便又重新揉捏起来,笑道:“娘娘怕是多虑了,太子殿下自幼长在宫中,极少与适龄的姑娘接触,那苏家姑娘模样又是个极出挑的,殿下会上了心,也是有的。” 季皇后自是明白玲珑这话中的意思,微微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但愿正如你所说,不过是图个新鲜罢了。” …… 翌日一早,陆衍人才到翰林院,便就收到了吏部的调令,命他即日起,便到詹事府当差。 翰林院中的一众翰林皆是向陆衍抱拳道贺。 陆衍含笑一一回礼,众人还聚在一起说笑,便听到门外有人轻咳一声。 众人回头望去,见严又廷背着手面含微笑,正站在门外。 一众翰林连忙散开,纷纷向严又廷行礼问安。 严又廷面相和善,还未说话便带着三分的笑意:“诸位不必客气,老夫不过是听得这边好生热闹,过来随意看看罢了。” 一位翰林闻言上前两步,再次拱手笑道:“严首辅不知,我们大陈唯一一个连中三元的状元郎陆修撰马上就要去詹事府任太子洗马了。” “哦?”严又廷右手轻轻拂了拂半长的胡须,转头看向一旁的陆衍,笑道,“这可真是桩喜事了,路修撰才华横溢,若是能够入得詹事府匡扶太子,将来必定不可限量。” 陆衍闻言立刻向着严又廷躬身行礼:“严首辅谬赞,下官能有今日,还要多谢诸位大人的帮扶。” 严又廷哈哈笑了两声,向着众人挥了挥手,转身出了翰林院。 待到严又廷离开,众人这才又舒了一口气,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说起闲话来。 季阳凑到陆衍的身边,伸手捅了捅他,低声说道:“你说他早不来晚不来,你这调令都下来了,他跑过来了,他这是个什么意思?” 陆衍却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严首辅为人深沉,他的心思又岂是我能揣测出来的。” 季阳砸着嘴啧啧了两声:“我瞧着,他原先怕是想要拉拢你,不过是碍于你我交情,不敢太过明目张胆罢了。” 陆衍对季阳的话不置可否,手下不停的收拾着自己的东西,轻声笑道:“我看你是想多了。” 季阳却是很不服气:“溢之你可不要妄自菲薄,我家老爷子可是十分看好你的。”他说完这话,转头看了看两旁,见无人注意他们二人,便凑到陆衍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清的声音低声说道:“原本这事儿老爷子是不准备告诉你的,可是我总觉得这事儿与你说一说倒也无妨。” 陆衍手中的动作一顿,疑惑地看向季阳。 季阳面上浮现出得意的神色,声音却是压得更低:“如今的詹事府少詹事杨知你是知道的吧。” 陆衍微微颔首,杨知此人也是翰林出身,如今在詹事府也算是做的风生水起。 不过,陆衍微微蹙眉,前世这个时候,这个杨知好像是外放了。 果然,下一刻季阳的话就证实了这一点:“杨知到了如今的地位,若是还想再进一步,不是进六部,就是要外放的。” “如今六部没有什么大的变动,他就只能是外放了。”季阳耸了耸肩,“我爹说过了这两年看看给他寻个巡抚的差事,外面历练个三年五载的,回来便有了入阁的资本了。” 陆衍转头看向季阳,话虽是没有说出口,但眼神中的意思却是十分的明显。 季阳哈哈笑了两声,又抬手拍了拍陆衍的肩膀,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便转头回了自己的位置。 陆衍看着手中一册册整理好的书卷,想着方才季阳说得话,一时间竟是有些失神。 一个小内侍探头探脑的钻了进来,看到陆衍,连忙几步跑了过来,打了个欠,恭敬道:“陆修撰,您家小厮在宫门外等您,说是有要事寻您。” 第74章 南方出了大事情 陆衍猛然回过神来,向那小内侍道了谢,又与同僚告了声罪,这才脚步匆匆的往宫外走去。 宫门外,青原正一脸焦急的沿着宫墙走来走去,见到陆衍出来,他连忙迎了上来。 “公子……”青原还未开口说话,陆衍却微微抬了抬手,示意他先不要开口。 青原会意,立刻闭了嘴,匆匆跟在陆衍身后,行到一处无人的偏僻角落,这才听陆衍不急不缓的开口问道:“可是家中发生了什么事儿?” 青原摇头:“公子放心,家中一切安好,是铺子里出了些事情。” 陆衍听说家里无事,面上的神色更是放松了几分:“铺子上面的事情能有什么要紧的,你看着处理便是,还要跑到宫里来寻我。” “公子,是船上出了事。”青原不敢有半点隐瞒,不等陆衍问,便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说了个清楚。 “这次船队出海的时间有些久,属下有些不放心,便派了人去通州码头上等,人倒是等回来了,可是却只回来两艘货船。” 陆衍手中的船队不大,统共不过七八条货船,可是每次出海,却也只是半数与其他船队结伴出行。 这次也是一样,他们的船队与其他几个相熟的商队共有二十余条货船,一同往南洋而去。 往常这一路虽是会遇到些风浪,但胜在船多人多,便也总是有惊无险,顺利回到京城。 可这一去就失了半数的船只,却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到底出了什么事,其他几家都是这样吗?”陆衍微微蹙了眉,声音却依旧沉稳。 “都是这般,属下清算了一下,咱们算是好的,那崔家的七八条船,竟是半条都没有回来。” 陆衍眉头皱得更深:“竟然损失如此惨重。” “是,属下向回来的船员打听过了,他们说是遇到了倭寇。” 陆衍听到倭寇这两个字,手指便紧紧的捏在了一起。 前世里,倭寇便频频骚扰大陈的边境,朝廷多次派兵镇压却总也没有什么好的效果。 先前他组建船队想要出海南洋的时候,也是考虑过倭寇一事的。不过他们的船队是走运河抵达广州之后再行往南洋而去,而倭寇活跃的地区也仅仅是山东这一侧。 想到这里,陆衍转头望向青原,再次追问道:“人员伤亡可严重?他们是在哪里遇到的倭寇?” 青原思索片刻,便低声回道:“咱们商号的人员伤亡倒是不大,不过货丢了不少,据回来的船员说,他们是在广州一带遇到的倭寇。” 竟是已经到了广州,可笑的却是,竟是没有半个折子传到京城里来。 “我知道了,”陆衍面上神色没有什么变化,“货物之事都是小事,你回去好生安抚遇难的船员家人,多赔偿一些银钱。” “至于这出海的事情,”陆衍薄唇微抿,“姑且先放一放吧。” “是。”青原得了吩咐,向着陆衍拱了拱手,转身欲走,却听陆衍再次开口唤住了他。 “家中,”陆衍有些犹豫,“大姑娘可还好?” 青原想起今日汤娘子与自己说得话,便点了点头,道:“姑娘一切都好,如今也想开一些了。” “如此便好。”陆衍轻叹一声,“那你先回罢。” …… 苏漫在家中自是一切都好,谢氏虽是禁了她的足,可是又没有短她的吃食。她经过昨天汤娘子那一番的劝慰,倒也想开了,所以就又恢复了先前那没心没肺的模样。 不过这点子悠哉只持续到冯嬷嬷来之前。 冯嬷嬷因着身份特殊,所以平日里安排好逸然斋的事宜便就会回自己的院子里。她那小院离着逸然斋并不很远,所以小丫头们若是有事请示,便会多走两步,直接去冯嬷嬷的小院里。 所以自从昨日苏漫与谢氏顶嘴,被罚禁足之后,苏漫还没有见过冯嬷嬷。 “姑娘,冯嬷嬷过来了。”苏漫正斜躺在西次间临窗的大炕上,翘着脚看着一本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杂记。 听到红梅说了这么一句,苏漫连忙坐起身来,往窗扇外头看去。 冯嬷嬷被小丫头搀着,正沿着抄手游廊往正屋这边过来。 苏漫连忙将那杂记塞到迎枕下头,又招呼红梅将扔在一旁抄了一般金刚经拿过来,摆在榻几上,自己则是随意抓了支笔,摆出一副正在悔过的模样。 冯嬷嬷叫那小丫头候在廊庑下头,自己则是推门进了正房。 红梅笑着迎上去,亲手给冯嬷嬷打了帘子,道:“姑娘这会儿正在屋里抄经呢。” 冯嬷嬷板着脸淡淡的嗯了一声,便低头进了西次间。 苏漫则是做出一副才听到动静的模样,连忙搁下手里的笔,跳下炕来,向着冯嬷嬷行了一礼:“嬷嬷过来了。” 冯嬷嬷微微侧身,受了苏漫的半礼,在炕沿上坐了。 苏漫以为冯嬷嬷因着昨日她与谢氏顶嘴的事情生气不理自己,便也就干笑了两声,起身回炕上坐了。 冯嬷嬷伸手拿了榻几上摆着的经书,看了一会儿,才淡淡地开口说道:“姑娘这经书,是为夫人抄的?” 苏漫看着那宣纸上不算整齐的楷书,呵呵笑了两声道:“昨日的事情想必嬷嬷也知道了,我惹了母亲不快是我的不对,可是我又不知该做些什么,只得抄抄经书,替母亲和未出生的弟弟祈福了。” 冯嬷嬷淡淡的嗯了一声,又翻了两页,缓缓开口说道:“昨日的事情,老身倒是听碎嘴的丫头说了两句。” 苏漫知道,冯嬷嬷是宫里出来的,规矩最是重。自己如此顶撞母亲,在她看来,这怕都算得上是忤逆大罪了。 她干笑了一阵,正想解释两句,却又听冯嬷嬷继续说道:“伯夫人虽是心急了一些,可终究是一片拳拳爱女之心。你即便是有不愿,也该徐徐图之,何苦直接顶撞与她,没的伤了母女的情分。” 这话说得苏漫不由得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的望向冯嬷嬷:“嬷嬷不觉得我顶撞母亲,过问亲事乃是不懂礼数,忤逆不孝?” 冯嬷嬷缓缓将手中的经书放在榻几上,这才抬眸望向苏漫,口中的话依旧是沉沉的没什么感情。 “老身与姑娘相处多年,姑娘是个什么性子,老身自认为还是有些了解的。” “只是姑娘,你如今身在伯府,由着性子来无人会怪罪,只是日后若是成了亲,还是要收敛一些为好。” 第75章 轮番上阵劝姑娘 冯嬷嬷板着脸,静静的看着面前显得有些惊讶的少女。 “原本这些话轮不到老奴来跟姑娘说,可是老奴也算是看着姑娘长起来的,也不愿姑娘日后嫁到别的府里去,还被旁人说上一句不懂礼数。” 苏漫被冯嬷嬷这两句丝毫不带任何感情的话说得有些脸红,她垂了头,讷讷的应了两句是。 冯嬷嬷却似是没有看到她的窘迫一般,仍旧木着脸冷着声音说道:“姑娘的想法老奴心里也能明白一二,左不过就是那卫家的二爷与姑娘没有见过几次,姑娘觉得别扭罢了。 “可这婚姻之事,又有几个是姑娘家自己做主的,哪家不是父母长辈觉得好就此定下的。” 这两日,来这里劝苏漫的人多了,哪一个都是这样车轱辘话来回转,所以苏漫也就不再多做争执,只一味含混的点头应是。 其实苏漫心里也是明白地,自己如今就是在这么个时代,谢氏能够来问一问自己,已经是十分开明的,所以,今儿冯嬷嬷说得话,她压根都没往心上放。 冯嬷嬷原本还想再多说点什么,可是见苏漫这浑不在意的模样,便也就闭了嘴。 罢了,有些话原本就不该是她这个做奴婢的人该说的。 冯嬷嬷缓缓站起身来,伸手抚平裙摆上的褶皱,冷声说道:“老奴还有旁的事情要忙,就不多叨扰姑娘了。” 苏漫倒是有些意外,她原本以为冯嬷嬷还要唠叨很久,这会儿见人要走,面上的喜色压了又压,声音都止不住的扬起了一些:“嬷嬷的话我都记住了,您且放心好了。” 冯嬷嬷也不管苏漫这话里几分真几分假,只淡淡的应了一声,便转身出去了。 苏漫一路将人送到了房门口,看着冯嬷嬷领着小丫头出了院门,这才长长的吁出一口气:“总算是又闯过了一关。” 一旁的红梅端着托盘走了过来,有些疑惑的问道:“冯嬷嬷怎的这么快就走了,连茶都没喝?” 苏漫却笑得没心没肺:“大概是觉得我不可教罢。” 红梅哀怨的瞥了苏漫一眼,声音里带了些祈求:“我的姑娘唉,冯嬷嬷也是真心为了您着想才会劝您的,你又何苦做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惹她不快。” 苏漫也觉得委屈:“天地良心,我可是半句反驳的话都没有说,一路就是好好好,是是是。” 红梅将手中的托盘递给一旁的小丫头,听到苏漫这么说,竟是气笑了:“姑娘您是什么脾性冯嬷嬷还不知道,您这么敷衍,她怎么还说得下去。” 苏漫却是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转身就往屋里走:“反正来回来去的就是那几句话,听不听的也没什么。” 红梅还想再劝,一旁的紫竹却是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说道:“姑娘这会儿正犟着,怕是谁说也不好使。” 其实苏漫这会儿对于这场亲事已经远没有前几日那么抵触了,这么多人轮番劝她,她多少也是有些认了命的。 只是,苏漫再次躺倒大炕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屋顶,就这么认命了,还是有些许的不甘心啊。 …… 陆衍在宫门外与青原匆匆见了一面,回了翰林院后,便将季阳叫到了一旁。 季阳原本以为陆衍这是升迁了要好好的请自己一顿,他嬉皮笑脸的跟在陆衍身后,嘴里还不停叨念着:“若是黄兄也在京城就好了,咱们三个就可以好好畅饮一番。” 陆衍在院子西侧的回廊里停了脚步,也没有理会季阳口中不停的唠叨着哪里的菜色最好,伸手将他拉倒跟前压低声音说道:“方才我那小厮来回我,说是给我运海货的商船出了岔子。” 陆衍有个专门卖南洋海货的铺子这事儿,季阳是知道的。不过陆衍也只是跟他说托了旁的船队带货,并没有将自己有船队的事情告诉他。 季阳正说的热闹,听陆衍这般说忙住了嘴,有些惊诧的问道:“出了岔子?遇了海难了?” 陆衍微微要了摇头,轻声说出了两个字:“倭寇。” 季阳原本就是个懒散性子,若不是他那个尚书的老爹压着,怕是连科举都不准备考的。 所以他对于这倭寇的事情也不过是一知半解,听了陆衍提到倭寇,也不过是稍微僵了僵,而后便抬手拍了拍陆衍的肩膀,安慰道:“这做生意的事情就是这样,总是有盈有亏,你看开一点,下次许是就没有这么倒霉了。” 陆衍被季阳拍着肩膀,一时间竟是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他抬手将季阳的手拍了下去,带着些懊恼说道:“那商队是在广州府遇到的倭寇。” 任是季阳再迟钝,这会儿也终于反应过来,他呆愣了片刻,险些喊出声来:“广州府怎么会有倭寇,你莫不是在诳我。” 陆衍一脸的若不是如此,我又何必与你再次废话的表情,静静的盯着季阳。 季阳与他对视了片刻,终于才算是恢复了一些翰林该有的忧国忧民的模样,压低声音问道:“这消息可是准确?” 陆衍颔首:“方才我反复询问了我那随从,他说侥幸回来的人,都说遇到的的确是倭寇。” 季阳咬着牙沉吟了片刻:“这事儿我得去跟我爹说说,怎的广州府有了倭寇,朝廷里却是半点风声都没有收到,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陆衍颔首:“我也是觉得有些不对,这才赶紧将事情与你说一说。” 季阳是个藏不住事儿的,听了陆衍这话,抬步就要往外走:“不行,这事儿非同小可,我得赶紧去跟我爹说了才是。” 陆衍却是一把将季阳拉了回来:“你这匆忙的模样,是生怕旁人不知道出了事儿么。” “可是……”季阳只说了两个字,便见到陆衍轻轻松开了扯着他的手,恭敬的向着自己的身后行了一礼:“学生见过罗阁老。” 季阳听到陆衍这称呼,连忙也回过身,向着身后的罗嵩拱手行礼:“罗阁老。” 罗嵩笑着打量了两人一番,这才露出一个颇为和善的笑容:“我见你们二人说得热闹,可有什么趣事,也说来叫老夫乐上一乐。” 第76章 再次惹出祸事来 季阳微微撇了撇嘴,一句没什么还未说出口,便听到身侧的陆衍轻笑着回道:“叫阁老笑话,不过是学生得知西城的书斋里又出了些新文章,正想约了季翰林下了衙一同去看一看。” 罗嵩看了满脸不快的季阳一眼,这才笑着颔首:“多读些书是好事,”他说着,又转头看向陆衍,“老夫听说陆修撰升任了太子洗马,还未恭贺陆修撰高升啊。” 陆衍再次垂头行礼:“阁老言重。” 罗嵩双手背在身后,绯红色的官服上,孔雀纹样的补子在日光的照射下微微的发着光。 “陆修撰乃是我大陈开国至今三元及第第一人,能得皇上看重去辅佐太子也是理所当然。”罗嵩的声音不高不低,“说不准几年以后,老夫便能够在文渊阁里见到陆修撰了。” 陆衍眼皮一跳,正想解释两句,却听身旁的季阳抬高了音调回道:“罗阁老这话说得在理,学生不才,倒是与罗阁老想到一处去了。” 季阳这话说得张扬又毫不客气,不过罗嵩显然不将他放在心上,只依旧望着陆衍,笑着说道:“既然陆修撰已然调任詹事府,还是回去收整一下,尽快去新衙门报道的好。” 说罢,罗嵩便不再理会他们二人,背着手缓缓往外走去。 季阳看着罗嵩那大腹便便的模样,咬牙切齿的挤出一句话来:“瞧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陆衍伸手拉了把季阳,低声劝道:“你这脾气也该收敛收敛了,再这么胡闹下去,小心给季阁老惹了麻烦。” 他扭头看了眼已经走远的罗嵩,又回头看向季阳,低声问道:“季阁老可说了你日后该如何?” 季阳撇了撇嘴,压低声音有些不满的说道:“我爹让我就老老实实的呆在翰林院,省的到处去给他惹麻烦。”季阳说着,似是也来了几分火气,“我倒是想去督察院,要不去六科也成,我做梦都想当个一身傲骨的言官御史。” 陆衍闻言,瞥了季阳一眼,微微抬了抬唇角,低声说道:“我瞧着你就是想找个合适的理由跟人吵架而已。” 季阳干笑了两声,却也没有反驳,反而凑到陆衍身旁继续方才他们没有说完的话:“叫那老家伙一打岔,差点忘了正事儿,方才你为何要拦着我,这种紧急的事情,自是要越快叫上头知道约好了。” 陆衍却是微微摇了摇头:“我总觉得此事透着蹊跷,若只是地方官员觉得这点子倭寇不足为患,或是想要贪功瞒报倒还好说,可我总觉得此事并没有这么简单。” 季阳闻言也是眉头紧蹙:“你是怕,此事牵扯到京中?” “不敢妄下定论,还是谨慎些为好。” …… 自从冯嬷嬷走了一过又是三五天,谢氏仍旧没有解了苏漫的禁足,而苏老夫人也像是忘了苏漫一般,没有替她说半句好话。 苏漫从一开始那一小点的叛逆,沉了这四五天不但没有完全消去,反倒越来越盛了。 凭什么她们说她就得老老实实听着,凭什么她们叫她禁足她就得老老实实呆着,既然自己已经被罚了,若是这么老实就认了命,这岂不是就白罚了。 也不知道苏漫这脑回路究竟是怎么转的,总之沉淀了这许多天,她那点子认命就彻底变成了,我要反抗。 红梅整日陪在苏漫的身边,对于苏漫这破罐破摔一般的转变自然也是完全看在眼里的。可是无论她怎么劝,苏漫也只是嗯嗯啊啊的敷衍着她,却是半点都没有将她的话听到耳朵里去。 红梅有点不知所措,只得求了最能在苏漫面前说上话的汤娘子来劝。 可汤娘子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嘻嘻哈哈的笑了红梅一顿,却是半个字都没有去劝。 红梅没了法子,只得偷偷跑去见了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听了红梅的话,面上神色却是淡淡的,只吩咐红梅不用理会苏漫,只照顾好她的饮食起居便可。 见苏老夫人都不将此事放在心上,红梅也只能由着苏漫去,却没有想到,这一纵着,便就纵出了事儿来。 那一天正是四月末,常氏那千辛万苦才得来的苏家二姑娘的满月了。 这一日因着要请不少关系近的勋贵,所以谢氏便松了口,将苏漫放了出来。 苏漫到底在这边生活了五六年了,最起码的规矩还是懂的。所以,在外人面前,她还是那个知书达理的大姑娘。 来的夫人太太们还是洗三礼上见到的那些人,苏漫挨个见礼,与这些夫人太太契阔一番,便就去招待各家的姑娘了。 说是孩子的满月酒,其实也就是各家夫人太太聚在一起说说话,听听戏,吃喝一通然后各自回家去。 原本这一天与往常那些个宴请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坏就坏在,那定国公夫人非要拉着苏漫说话。 苏漫原本应该像往常一样,跟这些个夫人们问安之后,就去后花园的水榭里招待姑娘们。 可是这一日,定国公夫人林氏却是拉着苏漫的手怎么都不肯放开。 她上上下下的将苏漫看了好几个来回,又跟身边的谢氏将苏漫夸了个天上有地下无的,只叫苏漫抖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原本只是这样,苏漫倒也觉得没有什么,自己不愿意,还不许人家跟自己多说说话了么。 可是坏就坏在,偏偏在这个时候,门外的小丫头说,定国公家的二公子来给苏老夫人问安了。 人家来请安也是合了礼数的,苏漫也没有多想,不过她这么个待字闺中的姑娘,遇到外男,总是要避一避的罢。 可那林氏,却是一只手紧紧拉着苏漫,另一只手却向着自家儿子招呼,脸上的笑更是越发的灿烂了。 卫雍来的时候,只是听了自己母亲的话,说是要跟苏老夫人问安。 可是他进了慈心院才知道,苏漫竟也在这里。 卫雍对于他跟苏漫的婚事也是知道一点的,他原本就心仪这个苏家妹妹,这会儿又见到苏漫就那么俏生生的站在自己母亲身侧,一时间竟是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苏漫,半天却是回不过神来。 第77章 漫妹妹她不愿意 卫雍这般态度可以说是非常的失礼了,纵是谢氏再如何满意面前这个少年郎,可见他如此毫不遮掩的直勾勾的盯着自家的闺女,心里也是升起了些许的不快。 更不用说一旁的苏老夫人了。 当着这许多夫人太太的面,苏老夫人也不好做的太难看,只低低的咳了一声,强撑着笑道:“倒是好些日子没有见过雍哥儿了,听说你如今在五城兵马司当差,可都顺利?” 卫雍这才回过神来,想到自己方才的失态,也是有些羞赧,连忙收回眼神,径直向着苏老夫人恭敬的行了一礼:“多谢老夫人挂念,晚辈一切都好。” 苏老夫人这才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国公夫人林氏,笑道:“令郎是个争气的,比起我那几个孙儿不知道要强了多少倍。” 林氏原本还想着方才卫雍那反应会惹了苏老夫人不快,这会儿见苏老夫人似是并没有将刚才的事儿方才心上,这才松了口气,笑着回道:“老夫人过誉了,雍儿哪能跟澈哥儿他们相比,澈哥儿如今都能跟着伯爷在辽东镇守了,我们雍儿真是拍马也难追上。” 苏老夫人半眯了眼睛,只淡淡的轻笑了两声,却是没有再开口说话。 这花厅里坐着的夫人太太各个都是人精,哪里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纷纷开口将卫雍夸赞了一番,眼神却是若有似无的瞥向一旁木着脸站着的苏漫。 苏漫是真的火了,这位定国公夫人究竟是要做什么,她以为她这么做,自己就是钉在她卫家那块板上的钉子了? 苏漫这压抑了好多天的叛逆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如同那碰到了丁点火星子的炮仗,砰的一声炸了开来。 苏漫在众位夫人满含深意的眼神爱抚中,猛地将自己的胳膊从林氏的手中抽了出来。 林氏没有防备,身体微微往后倾了倾,正想笑着问苏漫是怎么回事,却见苏漫木着脸向着林氏福了一礼。 “能得夫人厚爱乃是小女的福分,可是小女如今年幼,父亲兄长又皆不在京中,这府中的事情原本都应当是祖母与母亲做主。” 林氏不知道苏漫为何无缘无故的说起这些,连忙笑着再去拉苏漫的手:“你这孩子,好好的说这些作甚。” 苏漫却是微微往后退了两步,避开了林氏伸过来的手。 林氏一把捞了个空,手臂便僵在了空中,半晌才尴尬的收了回去。 苏漫却似是没有发觉到林氏的尴尬一般,继续冷着声音说道:“只是如今祖母年纪大了,母亲又身怀有孕,所以这府里的事情,小女也是要替长辈们分担一二的。” 谢氏知道苏漫这话后头的意思,连忙呵斥一声想要制止苏漫:“漫漫,长辈面前莫要胡言乱语,还不赶紧退下去,好生招待各府姑娘。” 苏漫抬眸瞅了谢氏一眼,谢氏被苏漫这一眼看得浑身发寒,再多的话也说不出了。 “夫人好意,小女心中明白,只是小女惭愧,怕是当不起夫人这一番厚爱……” “苏漫!” 苏漫的话还未说完,便听到坐在上首的苏老夫人厉声低喝:“你母亲的话你没有听到么,还不赶紧退出去!” 苏漫虽然觉得自己还没有说痛快,可是苏老夫人的话她却是不能不听的。 所以她也只得闭了嘴,匆匆向着厅内已经惊愕的说不出话来的一众夫人行了一礼,然后快步退了出去。 站在一旁的卫雍听到了苏漫这一番话,他虽然不擅长读书,可终究也不是个蠢的,苏漫那话中的意思,他自然是听得明明白白。 漫妹妹这是不愿意的。 苏漫退出去后,谢氏笑着打岔将方才的事情圆了过去,可是林氏的脸色却始终阴沉着。 卫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花厅里退出来的,他有些浑浑噩噩的穿过垂花门,任谁跟他行礼,他也只是木木的点头,满脑子里却全都是那一句话。 漫妹妹是不愿意的。 苏漫出了花厅才觉得有些后怕,自己方才脑袋一热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下了定国公夫人的面子,这等过错可不是小事,母亲不会又要罚自己禁足了罢。 不过看到定国公夫人那满脸惊愕的样子,苏漫还是觉得有些解恨的。 凭什么她觉得自己好,自己就得感恩戴德的上赶着她们家。 虽然出了这么点小插曲,可是伯府二姑娘的满月酒办的还算是十分圆满。 不圆满的,是在散了宴席之后了。 苏漫跪在祠堂潮乎乎的蒲团上,抬头看了看那摆满整面墙的祖宗牌位,挪了挪自己的两条腿,坐在了自己的后脚跟上。 苏老夫人送走了宾客,就叫她跪了祠堂,到这会儿怕是已经有大半个时辰了。 不过好在这会儿天气已经彻底暖和了,苏漫跪坐在蒲团上,又抬头看了看牌位,叹了口气,果然嘴炮一时爽,挨罚火葬场啊。 这跪祠堂往常都是苏澈的专属惩罚,想不到风水轮流转,这会儿也终于轮到她了。 苏漫想着,又扭头看了看关得严严实实的房门,借着门上的窗纱,看到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这大半个时辰,不要说苏老夫人,就是连个送水的丫头都没有进来过。 苏漫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心下不由感慨,早知道这会儿她要罚跪祠堂,今儿中午那碗汤她就应该都喝干净。 不过这会儿说什么也是晚了,怕是自己连今天晚上的晚膳都吃不到了。 想了一会儿,苏漫觉得自己的小腿又传来一阵熟悉的麻痒。她微微扭了扭身子,再次直起腰身,让自己的小腿稍微能放松一下。 这大半个时辰,她就是这样,累了就跪坐在自己的脚后跟上,腿麻了,就往前趴一下,休息休息小腿。 若说要偷懒不跪着,苏漫却是从来都没有想过。 苏漫正双手撑着地,放松自己的小腿,却听门口吱呀一声,有人进来了。 苏漫连头都没回,连忙直起身子跪好。 来人的脚步十分的轻缓,过了好一会儿,这人才走到了苏漫的身侧。 “你可知道我为何要罚你?” 第78章 罚跪祠堂想明白 来人正是苏老夫人。 苏漫跪直了身子,转头看向苏老夫人,咧嘴撑开一个勉强的笑容:“孙女知道,祖母是怪孙女在众多夫人面前下了国公夫人的面子,叫旁人瞧了笑话。” “糊涂!”苏老夫人的伸出手指点着苏漫的额头,“你当我是为了旁人才来罚你的吗?” 苏漫撇了撇嘴,心想,难道不是吗? 苏老夫人自是明白苏漫心中的想法,她也不急,只叫了周妈妈在苏漫身侧摆了一把太师椅,自己则是慢悠悠的坐在了那太师椅上。 苏漫知道,苏老夫人这是要与自己长谈的架势,她垂着头,双手摆在自己的膝盖上,跪得端端正正。 苏老夫人瞅着垂头不语的苏漫,心中又是疼惜又是恼火。她兀自喘了好半天气,这才重重的叹出一口气,有些无奈的开口说道:“你自幼长在我的身侧,我觉得你纵使性子懒散,可是心思却是个极通透的,许多事情即使不必我与你说,你自己也是能想明白的。” 苏漫手指捏着自己裙子上的绣线,却是连头都没有抬,只闷闷的回了句:“孙女叫祖母失望了。” “你的确是叫我失望,叫我实在是太失望了!”苏老夫人沉声喝道:“你以为你方才下了那国公夫人的面子,这婚事就能不成了?” 苏漫有些不服气,却又不敢直接顶老夫人的嘴,只低声嘟囔着:“难不成她还愿意孙女进门不成?” 苏老夫人被苏漫这话又气得不轻,她再次伸了手指出来,下了力气戳在苏漫的头顶上:“我总觉得你是个聪明的,怎的如今竟是蠢到了这个份儿上!” “你当你的婚事那定国公夫人说愿意,她就能顺顺当当的将你娶过门?你当你母亲觉得那卫家的二哥儿是个好的,就能将你嫁过去了?” “你母亲是个不知事儿的,想着用旁的婚事躲过你进宫这事儿,我也能明白,可是怎的你也这么沉不住气,也看不明白?” 苏漫被苏老夫人这话说得有些懵,忍不住抬了头望向苏老夫人:“祖母这话是何意?” 苏老夫人看着自家孙女白净的小脸上满是疑惑,终于还是低叹了一声,将心中的火气压下了一些,低声说道:“也怪我,总觉得你还小,这些事情不愿意与你多说,若是叫你明白了,也不会有今日这一场事儿了。” 苏漫更是疑惑,她双手扶住苏老夫人的膝盖,语气里也满是焦急:“祖母您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苏老夫人轻拍了拍苏漫的小手,再次轻叹了一声,道:“我与皇家有什么牵连,这你心里是清楚的,如今皇上看在我母亲的份上称我一声表姑母,实际上我与皇家的关系早已经一表三千里,与现在的皇帝更是没有什么情分了。” “可是在旁人眼里却不是这么认为的,他们总认为我是大长公主的独女,皇帝待我总要与旁人不同一些。” 苏漫不知道苏老夫人为何突然说起这些,可她仍旧伏在苏老夫人的膝头,静静的聆听着。 “你也许听旁人说过,你祖父在皇帝登基的时候曾力排众议,力保皇上。” 苏漫缓缓的点了点头,苏老夫人轻叹一声,抬手轻抚了她的发丝,继续说道:“你父亲如今仍旧得皇帝看重,多数也是因着你祖父那点子恩情的。” “咱们苏家现今如同烈火烹油,有着我这不远不近的皇家表亲,你父亲手中又握有二十万的兵权,哪个勋贵人家不高看咱们一眼。” “正是这一份高看,也就将咱们苏家架在了火上,咱们若是行差踏错一步,怕就是要万劫不复了。” 听了苏老夫人的话,苏漫猛地想起了原主所说过的话,想起了五年之后的那一场浩劫。 苏漫只觉得自己的确是如同苏老夫人所说的那样,实在是个蠢的,危机一直都没有远离过她,她却以为事情还远,竟是就这么浑浑噩噩的度日。 苏老夫人看苏漫那满脸的震惊,以为自己的话吓到了苏漫,便安抚地拍了拍苏漫的头顶,继续说道。 “我这话许是说得重了一些,可是如今,我们苏家的确就是这么一个情况。” “皇上会召你进宫,想来也是想借此来敲打咱们苏家,若是辽东有什么变故,咱们苏府的女眷还是捏在他手里的。” “皇帝这是对父亲生了疑心……”苏漫沉默了许久,终于喃喃开口说道。 苏老夫人没有否认,只继续说道:“这世间最难把控的便是人心了,当初他也许是真的感激苏家,如今他也是真的忌惮苏家。” 苏漫抿着唇沉默了片刻,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可定国公府是先太子的外家,若是我与那卫家二郎定亲……” 苏老夫人见苏漫已经明白了过来,颇觉欣慰的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所以我才说,你母亲不懂也就罢了,你竟也这般的沉不住气。” 苏漫只觉得自己心里酸胀难忍,在伯府里的这几年,日子过得实在是太舒服了一些,舒服到她竟然都忘了自己还有这许多的远忧近患。 “祖母,孙女知错了。” 苏漫这会儿是真的知道错了,都说冲动是魔鬼,她这会儿是真的感受到魔鬼的可怕了。 苏老夫人却是不再说话,只缓缓站起身来,向着祠堂外走去。 苏漫仍旧跪在蒲团上,却是连头都没有回。 苏老夫人走到门口,脚步却是一顿,紧接着,苏漫便听到苏老夫人略有些疲惫的声音响起:“你可还记得浅姐儿洗三礼上的那个杨五姑娘?” 苏漫微微一愣,回过头去。 苏老夫人扶着门框,腰背却是挺得笔直,夕阳从外面照射进来,在她的身上扑了一层金红。 “今儿听与长清侯府相熟的夫人说,那杨五姑娘前些日子生了一场急病,没了。” 苏老夫人说完这话,也没有看苏漫的神色,径直迈步走了出去。 屋门再次合拢,挡住了最后的光线,祠堂里再次恢复了阴沉与宁静。 陆衍回来的时候见到青原满脸焦急的站在门房处,他心中只觉不好,上前两步低声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公子,姑娘被罚去跪祠堂了,已经跪了两个时辰了。” 第79章 我和妹妹说一说 苏漫搂着胳膊跪坐在自己的脚上,感觉到光线越来越暗。她扭头往窗外看去,却只能看到漆黑一片。 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时辰了。 苏漫只觉得自己胃里空荡荡的,胃粘膜搅在一起摩擦着,钝钝的疼着。 饥饿的感觉实在是叫人难熬,苏漫用手掌按住自己胃,企图用这种方法减轻一些胃部空虚的感觉。 可是没用,一点用都没有。 她觉得头晕眼花,胃里不停的叫嚣着,胃酸几次想要冲出食管,却又被她艰难的咽了回去。 太饿了。 有多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了。 苏漫觉得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胃中的空虚连同头脑里的恐惧一同涌了上来,叫她喘不上气来。 苏漫想要撑着地站起身来,却只觉得浑身无力,一下便摔倒在了地上。 苏漫动不了,只能保持着趴在地上的动作,眼神木然的盯着前面。 自己不会是又要饿死了罢。 祠堂的门咣当一声被人大力踢开,有人提着灯笼脚步匆匆的走了过来。 那人似乎是在喊着她的名字,可是苏漫这时已经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嗫嚅着说了句:“可不想再饿死了。”便彻底昏了过去。 陆衍甩开拦在面前的婆子,一脚踹开了祠堂的门。 这苏氏的祠堂,他原先也是来过的,来看罚跪的苏澈。 苏澈离开京城之后,他便再没有往这边来过。他倒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今日再来这祠堂,竟是来看被罚跪的苏漫。 陆衍踹开门,祠堂中的景象却让他无比的震惊。 苏漫倒在蒲团上,气息奄奄。 他几步跑过去,伸了手想去扶苏漫,却又碍于身份不好伸手。 “漫漫,漫漫。”陆衍半跪在苏漫身侧,低声唤了她好几声,可是少女却是半点反应都没有。 门外守着的婆子这个时候也跟了进来,见到苏漫这般模样也是慌了手脚。 陆衍看了那两个不顶事的婆子一眼,咬了咬牙,弯腰一把将苏漫打横抱了起来。 那两个婆子捂着嘴惊呼一声,陆衍冷眼扫了过去,那两个婆子立刻收了声。 “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回禀了老夫人。” 陆衍抱着苏漫大步出了祠堂,那两个婆子也如梦初醒一般,赶紧往慈心院去了。 苏老夫人赶到逸然斋的时候,苏漫正趴在桌子上狼吞虎咽的吃着饭。 苏漫用筷子巴拉着碗里的米饭,连头都舍不得抬一下,听到丫头回禀说苏老夫人过来了,这才依依不舍的将饭碗搁到桌上,舔了舔嘴唇,慢悠悠的站了起来。 “祖母……” 苏老夫人见苏漫没事,提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回到了肚子里,半是严苛半是心疼的嗔道:“你这孩子,饿了就跟那守门的婆子说就是了,罚你跪又不是不准你吃饭,你犟个什么劲儿。” 苏漫吃了大半碗的米饭,这会儿也觉得好多了,咧着嘴干笑了好一会,心里却是十分委屈,她又没罚过跪,没见人来送饭,她哪里敢找人要吃食的。 苏老夫人骂了两句,终究还是心疼自家孙女的,上前轻拍了她两下,这才又说道:“饿了也别吃的太猛了,免得晚上歇了又闹不舒服。” 说罢,苏老夫人见苏漫手仍旧舍不得离开桌子,只得叹了口气,说道:“罢了罢了,你先吃饭,先吃饭。” 苏漫应了一声,再次坐到圆桌旁。这次有苏老夫人盯着,她不敢再吃得那般放肆,开始小口小口的咬着青菜。 一直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的陆衍见状,微微抿了抿唇,转头向着苏老夫人行了一礼,恭敬道:“老夫人,晚辈有话想与您说一说。” 苏老夫人又看了吃相无比斯文的苏漫一眼,这才点了点头,缓步向着外间走去。 堂屋中,苏老夫人随意的在一张圈椅中坐了下来,又抬手指了指她对面的椅子,示意陆衍坐下说话。 陆衍躬身行礼,在苏老夫人对面坐了。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苏老夫人坐得位置刚好背对着西次间。所以,次间内的苏漫,这会儿又放心的捧起碗来,大口大口的扒饭了。 陆衍收回眼神,掩下唇边一抹不自觉的微笑,抬头望向苏老夫人。 “漫漫今日这是犯了何等大错,竟叫老夫人恼怒至此,罚了她去跪祠堂。”陆衍声音很轻,似是怕房中的苏漫听到一般,“若是因为宫中的事情,她还小,慌乱一些也是正常的,您又何必因此迁怒与她呢?” 苏老夫人却是不答,只半眯着眼睛盯着陆衍。 陆衍神色不动,径直迎向苏老夫人的目光,半分心虚也没有。 苏老夫人盯着陆衍看了好半晌,终于败下阵来,轻叹了一声道:“的确是我太过着急了。” “老夫人这是看重漫漫,晚辈心中也是清楚,”陆衍见苏老夫人松了口,也是放松了几分,“只不过今日这事实在太险,若是晚辈再晚去一刻……” 苏老夫人身上猛地一震,手指也紧紧的攥在了一起:“今日此事,还要多谢衍哥儿了。” “您这话就见外了。您常说,我与苏家的孩子都是一样的,那在我看来,漫漫与我嫡亲的妹子也是一样的。”陆衍说着,再次抬头望向西次间。 次间里的少女这会儿已经吃完了满满一碗的饭,正眼巴巴的瞅着身旁的丫头,像是没有吃饱的样子。 陆衍不由得轻笑一声,说道:“若是您放心,便由晚辈来劝一劝妹妹。” 苏老夫人也回头向次间望去,少女原本正噘着嘴与身边的丫头说着什么,见苏老夫人看过来,连忙端端正正的坐好,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来。 苏老夫人看着那个乖巧的笑容,心中却满是疼惜。 她缓缓站起身来,又转头看了看坐得笔直的苏漫,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缓步往外走去。 苏漫见状连忙起身跟了出来:“祖母,您不要生气,孙女知道错了。” 苏老夫人脚步微顿,只转头看了苏漫一眼,露出笑来:“祖母不生气,时辰也不早了,你好好与你衍哥哥说说话,祖母就先回去了。” 说罢,苏老夫人便扶着周妈妈,径直出了院子。 第80章 我是饿死鬼投胎 看着苏老夫人颤巍巍的出了院门,苏漫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头看着陆衍问道:“你和祖母都说了什么?” 陆衍却没有回话,只转头看向屋中垂手站立的几个丫头。 苏漫自是明白他的意思,对着那几个丫头摆了摆手,吩咐道:“我与哥哥说会儿话,你们先下去罢。” 几个小丫头不敢逆了苏漫的意思,纷纷屈膝退了出去。 待到最后一个丫头将隔扇关好,苏漫这才再次走回到圆桌前,又伸手给自己添了一碗饭,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含糊的说道:“行了,有什么话你可以直说了。” 陆衍看着眼前狼吞虎咽的少女,略微弯了弯眉眼:“不急,你先吃,等你吃饱了再说不迟。” 苏漫吃饭的动作丝毫没有停顿,她胡乱的点了点头,便风卷残云一般的将桌上的菜全扫了个干净。 苏漫贪吃,陆衍一直都是知道的,可是他却从来没有见过苏漫这般的吃法。 就像是饿了好几日的人,终于见到了粮食,也不管面前是谁,身边有谁,只一味的想要将面前的粮食全都塞到肚子里去才能安心。 苏漫几口便将碗里的饭扒了个干净,她看着满桌的碗盘,意犹未尽的咂了咂嘴,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啊,终于吃饱了。” 陆衍将一旁的棉布帕子递给苏漫,轻声笑道:“瞧你这吃相,简直就像个饿死鬼投生来的。” 苏漫拿着帕子的动作一僵,不过很快便又恢复了正常。她笑嘻嘻的将帕子在脸上胡乱的抹了一把,这才似真似假的笑道:“还真叫你说中了,我还真就是饿死鬼投生来的。” 若是旁人听了这话,定然会以为苏漫这是在说笑话,可是,这会儿听到这话的不是旁人,而是重生一世的陆衍。 陆衍缓缓收起脸上的笑意,仔细盯着面前的少女。 少女也不回避,就那般咧着嘴没心没肺的笑,任由他打量。 两人就这般沉默的对视了良久,终于还是苏漫率先败下阵来,轻叹了一声,低低地说道:“你应该早就猜到了罢。” 陆衍不说话,仍旧皱着眉头盯着苏漫。 苏漫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站起身来走到临窗的大炕上坐下。想了想觉得哪里不对,又转身走了回来。 “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来呢,你早就知道我不是原来的苏漫了,对不对?” 是的,陆衍早就知道了,他一直觉得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默契,就算是不说,两个人心中对于此事也是心知肚明的。 可是今日苏漫就这般大剌剌的说出来了,竟是叫陆衍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苏漫难得看到陆衍发怔,便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这事儿你我早就心知肚明,何必做出这样一幅震惊的模样。” 陆衍这才回过神来,他移开眼神,有些尴尬的轻笑了两声:“我是没有想到你竟会这般直接的说出来。” “我原来也想着就这么糊涂下去算了。”苏漫端了杌子移到陆衍的对面,翘起一个十分不雅的二郎腿,“可是经过今儿这事儿,我算是彻底想明白了。” “我若是再这么稀里糊涂的过下去,怕是原来苏姑娘委托我的那些个事儿,我是一件都做不到了。” 陆衍原本因为苏漫这不守规矩的坐姿微微皱了眉头,可是听她提到原来的苏漫,便再也顾不上其他,立刻追问道:“你见过漫漫?” “算是见过罢。”苏漫手掌撑在下巴上,歪着脑袋想了片刻,“那是我才来几天的时候了,我梦到了她,她拉拉杂杂的跟我说了很多事儿,关于你们以后的事儿。” 陆衍心中一凛,面上却仍是一副焦急的模样:“什么以后的事情,你可否与我详细说一说?” 苏漫仍是那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她歪着头看了陆衍好一会儿,这才似笑非笑的问道:“你这是,相信我的话?” 陆衍意识到面前的女孩此刻再不像从前所表现出来的那般迷糊,反而精明的很。 他轻笑了一声,反问道:“你既然决定说出来,那便证明你相信我的为人,你知道我会相信你,你有证据让我相信你。” 苏漫闻言面上显出些不耐烦的模样,她啧啧了两声,道:“果然跟你们这些古人说话最是费劲了,绕来绕去的就是不说重点。” 陆衍也不反驳,只弯着眉眼盯着她笑:“所以,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竟让你不想再继续装下去了。” 苏漫原本就不想跟陆衍绕弯子,经过这几年的相处,她知道陆衍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听了陆衍这般问,她便长叹一声,耷拉着脑袋说道:“今儿白天的事情一定是有人告诉你的,我也就不啰嗦了。” 陆衍颔首:“我听青原说,老夫人曾去祠堂与你说过话。” “是,祖母与我说,我的婚事原本就不是随便什么人能够左右的,说苏家如今正是烈火烹油,稍有不慎,便会……” 苏漫有些说不进去了,她将翘着的腿放了下来,抬手抹了一把脸:“枉我还觉得自己在努力将苏家变得更好,我就知道,前几日梦到原来的苏姑娘就不是什么好兆头。” “你前几日梦到漫漫了?” “是,”苏漫想起梦中那大片大片的红色,脸色就变得灰败起来,“梦到了她的死状。” 陆衍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前世漫漫死在了辽东的战场上,她的尸身送回来的时候虽是已经整理过了,可身上那些可怖的伤口,无一不说明了这个少女在身陨之前经历了何等的痛楚。 陆衍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半晌才哑着声音说道:“你放心,这一世我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苏漫满心都沉浸在那满是血红的梦里,所以并没有意识到陆衍这话中的奇怪之处。 良久,苏漫再次开口:“你可知道,那杨家的五姑娘重病暴毙了。” 陆衍不知道苏漫为何突然提起这个,放下手盯着苏漫:“倒是听说了,怎么?” “今日我在众位夫人面前丢了脸面,日后婚事怕是也难,”苏漫蓦地一笑,“这个时代对女性就是这么的苛刻,不过丁点小事就要人的性命。” “我可不想再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下去了,否则哪天被人夺了性命还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第81章 她和从前不一样 面前的少女和从前不一样了,很不一样了。 陆衍看着眼前笑容有些无奈的少女,心中也是思绪万千。 这个少女从前一直是小心翼翼的,似是生怕做错了什么,说错了什么,可也正是这小心翼翼,倒是叫她在长辈中间留了个乖巧懂事的好名声。 陆衍以为,她原本就是这个样子的罢。 可他今日才知道,他错的离谱。 少女的脸上虽是带着些许的无奈,可是眼睛却是十分的明亮,仿佛那一点点的阴霾并不会影响到她。 如今的她就这么大剌剌的坐在自己的面前,没有半点规矩礼仪可言,却又是如此的鲜活。 这是与前世的漫漫不同的,也是与昨天以前的漫漫不同的。 “你原来就是这个样子的?”陆衍忽然对面前的少女有些好奇,她说话的方式与现在的闺阁少女很是不同,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环境才能造就出这样不拘一格的人来。 “啊,我原本就是这么个样子,不过是你们这里规矩实在是太多了,才不得已做出了一点点的牺牲。俗话说,入乡随俗嘛。” 苏漫再次翘起了二郎腿,架在另一条腿上的绣花鞋甚至还一抖一抖的晃荡着。 陆衍盯着那桃粉色坠着颗珍珠的绣鞋看了一会儿,直到听见身前的少女轻轻嗤笑了一声,这才猛然发觉自己的失态,轻咳一声,狼狈的移开了眼神。 “既然懂得入乡随俗,那便坐好了再与我说话,你这般坐姿,像什么样子。” 苏漫的笑声更大了一些,她歪着脑袋盯了陆衍好一会儿,直到发现陆衍的耳垂都烧了起来,这才哈哈笑着放下了腿。 “我一直以为能够三元及第的大才子必定是与旁人不同的,原来,衍哥哥也是这般被规矩束缚住的迂腐人。” 陆衍面上神色淡淡,却依旧没有转过头去看苏漫,只缓缓开口说道:“我与你不同,我自幼学的便是这般的规矩,所以,你也不要太过逾矩了。” “好好好,”苏漫笑着将两只小脚又藏在了宽大的马面裙下面,双手撑在膝上,挺直了脊背,拿腔拿调的问道:“衍哥哥,你看妹妹这般可好?” 似是听惯了方才她那豪放不做作的声音,这会儿听到她捏着嗓子说话,陆衍一时没有忍住,竟是轻笑了出来。 苏漫却摆出一副苦恼的样子,皱着眉,歪着头:“这样那样都不行,你这人真是难伺候的紧。” 陆衍抿唇压下唇边的笑意,轻咳了一声,正色道:“好了,莫要在胡闹了,说正事要紧。” 苏漫原本就想借着这胡闹让陆衍不那么拘谨,尽快适应自己这现代人的说话方式,所以也就不再装模作样,也收敛了神色。 “我原想着,这些事情太过匪夷所思,怕是说出来也是没有人会相信的。可是如今这桩桩件件的事儿都往另一个方向跑偏,我也实在拿不准这以后的事情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了。” 陆衍沉默的盯着苏漫,的确,如今的事情与前一世有了太大的改变,他如今也说不好日后到底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可是,面前的人显然不知道他是重活一世的,他也不打算将这件事说出来。 “你先说一说,漫漫究竟都与你说了些什么。” 沉思了片刻,陆衍开口问道。 “其实她与我说的最重要的,只有两件事。”苏漫抬头看向陆衍,“一件是关于苏家,苏家五年以后会有一场劫难,忠勇伯会战死辽东,苏澈也会生死不明,苏家因此被削爵夺券。” 陆衍抿紧嘴唇,这与他所经历的前一世是同样的,面前的少女没有撒谎。 苏漫却隐隐觉得有些奇怪,面前这人实在是太过平静了一些。她在听到原主说这些的时候,心里都十分震惊,而面前这人,这原本就与他息息相关,可是他实在是太过平静了。 可还没等苏漫想通透,陆衍却微微握紧了拳头,开口说道:“这事我知道了,我会尽力去避免,另一件事是什么?” 就这样? 苏漫仍是有些回不过神来,就,这样一句尽力会避免就成了? “不是,衍哥哥,这苏家的事情是大事,你确定不想听听更多的细节?”苏漫不死心的追问道。 陆衍却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开口解释道:“如今苏家是个什么境况,我怕是比你要更清楚一点,苏家日后会遭到陛下怀疑,进而想了法子夺了兵权削了爵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正常?苏漫听得一脑门的黑线,感情自己费尽了脑细胞想要避免的事情,在人家那里不过是几句话的事情,正常! 陆衍看苏漫的脸上神色复杂,便又笑着多解释了两句:“自然,这事儿解决起来并不像说着那么简单,但是若说想要避免,也没有那么难。” 嗯,您是首辅,您说的都对。 苏漫已经放弃了思考,呵呵干笑了两声:“成吧,既然衍哥哥你有分寸,这事儿我也就不操心了。” 陆衍看着面前少女一脸的挫败,忍不住轻笑一声,劝道:“我日后怕是有许多事情还要劳烦妹妹解惑,妹妹日后可不要嫌我烦了。” 苏漫再次哼哼两声:“行吧,能帮到兄长是妹妹的荣幸。” 陆衍显然更在意另一件事情,对于苏漫这敷衍的话语自是也没有放在心上。 “那,还请妹妹告诉我,漫漫说的另一件事到底是什么?” 苏漫听到陆衍问起第二件事,目光复杂的望向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该怎么说,说你那漫妹妹嘱咐我,要你千万不要再弑君夺权,否则日后会遭受凌迟之刑。 可是看着面前青年焦急的模样,这话苏漫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衍哥哥不必在意那些细节,这第二件事原本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若是苏家一切顺利,这第二件事根本就不需要我们做什么。” 陆衍沉默的看着面前的少女,少女脸上的笑更加僵硬了几分。 “怕是,这第二件事,与我有关的罢。” 第82章 我要学些真本事 最终苏漫还是没有将那第二件事说出来,她生硬的转移着话题,说自己今日跪了好几个时辰实在是太累了,打着呵欠将陆衍送出了门。 陆衍见苏漫不愿多说也就没有太过强求,不过他心底更是笃定,漫漫的第二件事,定然是与自己有关的。 可,究竟是什么呢? 是告诉了这少女自己对曾经的妹妹有了别样的心思,要她小心一点? 可是那少女看起来对自己是全然的信任,半点没有试探或者防备的意思。 那,是要自己,不要再像前世一样,拥立少年皇帝,以免…… 陆衍站在回廊的里,望着那随风不停摇曳的灯笼痴痴的发着呆。 漫漫是希望自己这一世能够有始有终的罢。 也罢,那太子虽然是愚笨的,但至少心性纯良,虽难成明君,但终究不会成为一个暴戾的昏君。 陆衍轻笑了两声,摇了摇头又继续往前走,可瞬间一个念头再次涌入了他的脑海。 那前一世里,漫漫是否安然终老,辅佐那样一个善于心计的皇帝登上大位,她与卫家那个小子又是否能够一直被重视? 不管如何,这一世,他决不能再叫那样的事情发生。 陆衍闭了闭眼,大步往墨渊居行去。 …… 送走了陆衍,苏漫便叫了红梅和紫竹进来收拾,自己则是哎呦哎呦的歪在炕上哼哼唧唧。 红梅向着旁边几个小丫头使了个眼色,擦了手走到苏漫身侧,半跪下轻轻掀开苏漫的裙子,卷起她的裤脚。 纤细白嫩的小腿暴露在空气里,苏漫任由红梅动作,嘴里哼唧着,半点都不想动。 红梅将裤脚卷到了膝盖上,看着苏漫膝盖上那两大片的乌青,不由抬手捂住了嘴,将那一声惊呼遮了下去。 苏漫微微抬起身子,看了一眼自己那惨不忍睹的膝盖,又咣当一下倒了回去,哼哼道:“我这娇嫩的波棱盖啊,我还是个孩子啊,怎么就受了这种罪啊。” 红梅没有听清自家姑娘嘴里都叨叨的什么,她只红着眼睛站起身来,转身出了西次间。 不过片刻功夫,红梅便捧着一个宽口的白瓷小瓶走了回来。 “姑娘,这是原先世子爷给您送过来的散淤膏,去除淤血最好不过了,您忍着点疼,婢子给您揉一揉,揉开了就好了。” 红梅哽咽这声音再次跪倒苏漫身侧,她抖着手将那瓷瓶打开,伸了手指挖出一些来,抹在掌心捂热了,这才往苏漫的膝盖上抹去。 可红梅实在是怕将苏漫碰疼了,她缩着手来回比量了好几次,却仍是狠不下心来。 苏漫看着红梅满脸的泪痕,有些无奈的轻叹了一声:“算了,我自己来就好了。” 红梅摇头,咬了咬牙,正想将手放在苏漫的膝盖上,却听门外小丫头高声禀道:“姑娘,青城过来替衍少爷送东西了。” 红梅应了一声,连忙将苏漫那裙子翻了下来,将苏漫的小腿连同小脚一起盖了个严实,这才招呼道:“快将人请进来吧。” 青城垂眸进去西次间,向着苏漫行了一礼,头也不抬的说道:“小的请大姑娘安,我们公子说姑娘今日吃了些苦头,怕是身上会有伤,他这有瓶上好的散瘀止痛膏,让姑娘赶紧揉了敷上,两日便能大好了。” 红梅笑吟吟的将那青花小瓷瓶接了过来,连声道谢:“衍少爷有心了,婢子这就替姑娘将药敷好。” 青城闻言也不再多说,又行了一礼便转身退了出去。 红梅将那药膏放在鼻下嗅了嗅,只觉丝丝凉意传来。她将原先的那罐放在了一旁,笑着说道:“衍少爷一向最疼姑娘,给姑娘的定然都是最好的东西。” 苏漫却是挑了挑眉,将那瓷瓶接了过去,也闻了闻,紧接着便伸了手指挖出一大坨来,随便在手掌间搓了两下,就拍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小姑娘的皮肤本就娇嫩,苏漫这么一拍,竟是也没忍住低声骂了句娘。 红梅看到苏漫这龇牙咧嘴的模样,一时没有忍住,眼泪又簌簌的掉了下来。 “姑娘,您说您也是,往日里什么规矩不懂,怎么偏偏挑了今日犯糊涂,当着那么多夫人太太的面,老夫人不罚您都说不过去。”红梅一边说,一边抽抽噎噎的用帕子抹眼睛,“您说那祠堂里头阴森森的,世子爷都说怕的不行,婢子想去陪您,那门口的婆子死活就是不让婢子进去,若不是衍少爷……” “好了好了,这不是没事儿么。”苏漫咧着嘴揉着自己的膝盖,嘶了两声,劝道,“你别看我瘦瘦小小的,跪上个大半天还是难不倒我的,今儿主要是我午膳就没有吃好,实在是太饿了……” 红梅听了这话,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嗔道:“您就会说这些个话来哄人。”她看苏漫用力揉着膝盖,又有些心疼,“姑娘,您这么用力的揉,不疼么?” “还成吧。”苏漫手下动作没停,“这点小伤根本算不了什么,就算是不用药有个三五天也就好了。” 红梅对这话却是完全不信,她见苏漫停了手下的动作,又伏在苏漫的腿边细细的看了一会,终于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没有只是些淤青,没有破皮,这要是留了疤,您哭都没地方哭去了。” 苏漫却是浑不在意:“嗐,留疤怕啥,反正也不在脸上,也没人能看见。” 红梅红着脸想要解释什么,最终也只是垂眸将两个药瓶都收好,半句话也没有说。 夜色深了,苏漫简单的梳洗了一番便回了内室的床上躺着,还没等红梅将灯烛熄了,就听汤娘子隔着窗扇笑道:“姑娘歇了吗?” 红梅正想回绝了,却听到苏漫先一步开口说道:“你来的到正好,我也有事想要与你说。” 汤娘子咯咯笑了两声,几步便闪进了内室,看着苏漫卷到膝盖的裤腿,啧啧了两声:“哎呀呀,大姑娘这么知书达理的人,竟也被老夫人罚跪,真是出人意料。” 苏漫白了她一眼,却没有理会她这话,而是径自开口说道:“你以后可莫要再哄着我玩了,我可是要学点真本事了。” 第83章 大姑娘很不好骗 汤娘子听了苏漫的话整个人僵在了原处,好半晌才恢复过来,干笑着说道:“大姑娘这话我可就听不明白了,怎么叫哄着你玩了。” 苏漫微微挑了挑眉,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面前这人竟还在垂死挣扎。 不过她倒也不甚在意,双手揉着自己的膝盖,一副根本不在乎汤娘子如何解释的样子,开口说道:“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总之我话就说到这里,若是日后你还这般的敷衍我,我可是要将你赶出去了。” 汤娘子再次愣住,今天的事儿她方才就听青原说了大概,这好心来慰问她,倒问出自己的不是来了。 这是罚跪伤到脑子了? 苏漫抬头看见汤娘子一脸的疑惑,嗤笑一声:“你真当我是个傻的不成,这三年你说是要让我夯实基础,整日里叫我扎马步,又胡乱教了我两套拳法,真东西却是半点都没有露过。” 汤娘子闻言面上神色愈发尴尬,轻咳了两声,生硬地解释道:“你也说了这要是夯实基础,这习武不比其他,首先要将下盘练得稳当了……” 苏漫也不多说,就那么似笑非笑的盯着汤娘子看,直看得汤娘子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我真没骗你……”汤娘子自己都说不下去了,最后干脆闭了嘴,破罐破摔的捧着茶水喝茶,再也不说话了。 苏漫慢悠悠的给自己添了杯茶,也不管汤娘子是个什么表情,径自开口说道:“我不管你是听了老祖宗的吩咐,还是听了我娘的话,反正日后你是不能再糊弄我,我从明儿开始要学骑射。” 汤娘子一口茶呛在口里,猛地咳嗽了起来,茶水撒的榻几上,软垫上到处都是。 红梅见状立刻上来拍着汤娘子的后背,带着点埋怨嗔道:“娘子今晚怎么一惊一乍的,喝口茶水还能将自己给呛了。” 汤娘子接过一旁小丫头递过来的帕子,胡乱的抹了一把脸,这才抬手止住红梅的动作,转头冲着一边仍旧气定神闲的苏漫苦笑道:“我的大姑娘,你就别为难了我了成么?” 苏漫斜睨了汤娘子一眼,也被她那狼狈的样子逗笑了:“不是我为难你,是你在为难我,你想没想过,就你这么糊弄我,日后我若真是遇到什么不测,甚至连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你一个伯府的大姑娘,能遇到什么不测。汤娘子在心里暗暗嘟囔,这话却是不敢说出口。 她直起身来,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哭丧着脸道:“我的好姑娘,这骑马你是自幼就会的,哪里用得着我来教你,那射箭,我自己也不甚擅长,怎么好来教你。” 苏漫歪着脑袋看了汤娘子好一会儿,这才点了点头:“成吧,明儿我就叫人准备个靶子出来,你不教我,我自己个儿练。” 汤娘子一听这话又是惊了一跳:“我的姑奶奶,你今儿这是吃错了什么药了,怎么尽想这些个新鲜花样来刁难我。” 苏漫将茶盏放下,神色终于变得认真起来:“不是我要刁难你,而是我若不想被这命刁难了,就得用尽全力的往前爬,不择手段的往前爬。” 这话汤娘子显然是没有听懂,她怔了片刻,下意识的开口问道:“什么命运,什么不择手段?今儿你在那祠堂里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了?” 说到这,汤娘子似是想到了什么,连忙伸了手去摸苏漫的额头,还没等碰到就被苏漫一把挡了回来。 “你当我是烧糊涂了,胡言乱语不成?”苏漫苦笑了一声,“我倒也希望自己是烧糊涂了,稀里糊涂的过了这一世就得了。” 汤娘子满脑袋的问号,可是看苏漫那样子却又是不欲多说,她抿了抿唇,心里暗暗思量到,等到得了闲还是要将这事儿禀给公子知道,她可不敢自己胡乱的应下姑娘这事儿。 苏漫见她仍是没有应下教自己射箭这事儿,便长叹一声,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得了,我也知道你是听吩咐办事儿的,我也不为难你,明儿我就亲自去求了老祖宗,叫老祖宗给我换个擅骑射的先生来。” 汤娘子一听这话,嘴里的茶水差点再次喷了出来。 换先生?这还了得,若叫公子知道了,非叫青原扒了她的皮不行。 “行了行了,真是怕了你了,明日我出去替你置办了弓箭和靶子,过两日就教你行了罢。” 苏漫这才满意的笑笑,挥了挥手道:“你早这样不结了,没的浪费我不少感情。”她伸直了腿下了软榻,由红梅伺候着穿了鞋子,捂着嘴打着呵欠说道,“时候也不早了,我要歇了,你也赶紧回去睡了罢。” 汤娘子整个人还沉浸在被姑娘给威胁了的挫败感中,听到苏漫赶人,这才呆愣愣的站起身来,一言不发的往外走。 苏漫看着汤娘子那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由轻笑两声,对着身边的红梅吩咐道:“今儿你们也忙了一天了,就不用在我这值夜了,都回去歇了罢。” 红梅又几分犹豫,但是见苏漫很是坚持,也只能应了一声是,将灯烛都熄了,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汤娘子浑浑噩噩的出了正房,满脑子都是今儿大姑娘不正常,很不正常。 她知道今儿公子来与大姑娘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可是两人究竟说了些什么,汤娘子是不清楚的。可是汤娘子很清楚一点,公子定然不会将自己的身份告知大姑娘。 所以,今晚这事儿,一定得叫公子知晓了。 汤娘子回到西厢房里枯坐了半晌,感觉院子里的婆子丫头都没了动静,这才悄悄的趴到门缝里往外头看。 院子里请悄悄的,没有半个人影,只有廊下的红灯笼散发着幽暗的光。 汤娘子将门轻轻拉开,探出脑袋往正房看了一眼。正房里黑漆漆的一片,半点声息都没有。 想来也是,大姑娘原本就忙了一天,傍晚又被罚跪了那么久,这会儿怕是早就累了。 汤娘子心里松了一下,这才轻手轻脚的从房间里出来,快步走到东面的院墙下头,一个纵身,跃了出去。 第84章 半夜出门被抓包 出了逸然斋的东墙,再穿过后花园就到了陆衍居住的墨渊居。 陆衍这会儿还没有休息,正坐在书房里听着青原回禀外面的事情。 “今儿个薛家那几个浪荡子又跑到胭脂铺子里去闹了。不过铺子里的掌柜也是个厉害的,竟是叫几个伙计拿着扫把将人都轰了出去,街上许多人都看见了,薛家的人十分的没脸。”青原低声禀报着,声音里带着点藏不住的小得意。 陆衍原来也不是完全没有产业,他娘亲还在的时候,用全部的家当兑了一家小小的胭脂水粉铺子,不过当时陆衍还小,这铺子的地契房契就都搁在了那伺候陆衍的婆子手里。 那婆子也是个值得托付的,哪怕是陆衍进了苏府,她都没有将这事儿告诉陆衍,只一个人艰难的支持着营生。 直到那婆子病的不成了,这才托人将陆衍寻了去,亲手将那铺子的各种手续都交到了他手里。 一个伺候人的婆子,哪里懂得经营铺子,这几年也不过是不赢不亏苦苦支撑罢了。 陆衍在那婆子身故之后,将人好生发送了,这才有时间去那铺子里看上两眼。 不过他终究是个读书人,这些个经商的事儿他哪里懂,所以他就将这产业托付给了苏家的老夫人。 老夫人手里自然有的是能人,不过几年时间竟是将个小铺子打理的风生水起,不说日进斗金,也收益不低。 陆衍那些个旁的产业,便就是这么个小胭脂铺子一点一点积攒来的。 如今陆衍有了更多的产业,可是这小小的胭脂铺子仍旧由苏老夫人代为看管着,这铺子的掌柜管事也一概都是苏老夫人的人。 陆衍听了青原的这一番话,面上神色时仍旧是淡淡的,只轻哼了一声道:“老祖宗手里哪能有废物,那薛家的人也是不自量力。” 青原也应和了一声,道:“不过公子您真的不打算好好管一管那薛家的人么?” “管他们作甚,不过一群酒囊饭袋,瞧着旁人家的东西眼热而已,不必理会。” 青原低低的应了一声是,又想到了什么,低声说道:“今儿,陆二爷也去了铺子里头,不过倒没说什么,就转了两圈,唉声叹气了一顿就走了。” 陆衍敲击着桌案的手指僵了一瞬,很快又恢复了自然。 “登门就是客,只要不是像薛家那样去闹事的,其他人不必理会就是了。” 青原再次应是,垂了手站在一旁不再说话了。 陆衍右手握着一卷书册,左手则是轻轻敲击着桌案,可是那书册却是半晌都没有翻动一页。 青原悄悄抬眸觑向陆衍,见他面色虽然平静,可是目光却有些呆滞,明显是在走神。 他默默收回眼眸,半个字也劝不出口。 陆家二爷显然是后悔了,想要回来寻公子,可是,公子这边…… 青原将眼眸垂得更低,这事儿,旁人是插不上嘴的,还是要公子自己做决定。 屋中正静悄悄的,就听到青城在窗外低声禀道:“公子,汤娘子过来了。” 陆衍微微蹙眉,今儿白天她不是才来过,怎么这会儿又过来了,莫不是漫漫的伤…… 陆衍放下手中的书卷,抬眸转向窗外,低声吩咐道:“让她进来说话。” 随着青城一声应答,书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汤娘子神色复杂的迈了进来。 陆衍站起身来,低声问道:“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可是姑娘出了什么事儿?” 汤娘子瞥了一旁垂首站立青原一眼,好一会儿才磕磕巴巴的问道:“公子,这个,今儿,您跟大姑娘可说起属下了?” 陆衍有些不明白,摇了摇头,疑惑道:“并未,好好地我跟她提你做什么?” 汤娘子面上的神色更是复杂:“方才我回去找大姑娘说话,大姑娘当头就是一句,要我莫再哄着她玩了。”汤娘子说着,偷偷抬眸瞥了陆衍一眼,“姑娘还说……还说……” “说了什么?”陆衍听了这话不但没有着急,反而轻笑出声:“她与你说了什么?” 汤娘子见陆衍脸上盈着笑,知道他这会儿心情不错,便大着胆子一口气说了出来:“大姑娘要我教她骑射,我应了。” 汤娘子说完便飞快的垂了头,闭了眼睛在心里默默的祈祷着,祈祷公子千万不要因为她的自作主张发落了她。 出乎汤娘子意料,陆衍非但没有怪她,还沉沉的笑了起来。 她有些意外的抬起头来,很是奇怪的看向陆衍。 今儿个不但姑娘吃错了药,怎么连公子都跟着不正常起来了。 陆衍见她抬头望过来,堪堪收敛了面上的笑意,轻咳了一声,低声说道:“她要学你教她便是了,只一点,莫要叫她伤了自己就好。” 汤娘子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又恢复了往日里的聒噪:“公子您不知道,大姑娘今儿跟中了邪一样,非得要属下教她骑射,属下说属下不擅骑射,您猜她说了啥。” 汤娘子来回看了看陆衍和青原,好一会儿才夸张的说道:“她居然威胁属下,说要去求了老夫人,找个擅长骑射的先生来,要将属下赶出府去。” “公子您听听,您听听,姑娘这话简直是在诛属下的心啊。您说属下若是不答应,那被赶出府去,岂不是有愧公子的托付,所以属下无法,只得先应了下来。” 汤娘子叽叽喳喳的说了一大堆话,陆衍一直没有回话,只静静地听着,任由她发着牢骚。直到她说完了,他才微微颔首,吩咐道:“日后她若是有什么吩咐,你照着去做就是,不必特意来回了我了。” 汤娘子有些吃惊的睁大了眼睛,转头看向青原想要寻个答案,却见青原一味的低着头,眼角都没抬半分。 汤娘子只得应了声是,便从墨渊居里退了出来。 已经过了人定的时辰,后花园里漆黑一片,汤娘子小心翼翼的沿着墙一路奔到逸然斋的东墙脚下,期间自是半个人都没有遇见。 她搓了搓手掌,一个纵身便越过了东墙,人才在墙根站定,就听到院中一道略带几分稚气的女声响起。 “汤娘子这轻功也实在了得,赶明也一并教了我罢。” 第85章 你是兄长派来的 汤娘子被这声音惊了一跳,脚下一个踉跄,竟是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转头往正房的方向看去。 廊下的灯笼这会儿已经熄了,院子里暗沉沉的,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点影子。 汤娘子眯了眼睛仔细看了好半晌,终于看到了半开的窗子里,少女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汤娘子撑着地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伸手揉着自己的屁股嘶了两声,这才一瘸一拐的往苏漫那边走过去。 “这大半夜的,你不睡觉搁这扒什么窗户,且等着逮我呢。”汤娘子走到苏漫的窗前,伸手撑着窗棂,凑到苏漫跟前,笑道,“你这精神也真是足啊,今儿折腾一天了,竟然还能撑着不睡。” 苏漫撑着脑袋看向汤娘子,却是不接她的话,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才开口问道:“你也知道这是大半夜的,你不老老实实的呆在房间里睡觉,这又是跑到哪里去了?” 汤娘子知道今儿少不了这一顿盘问,面色没有半分改变:“我能干嘛去,偷偷回家去看一看呗。” 苏漫显然不信:“这大半夜的你爹都不睡的?” “就是等他睡了才能回去,他醒着我回去,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汤娘子说着还瞥了瞥嘴,摆出一脸的嫌弃,“院子里黑咕隆咚的,几个姨娘睡得倒是早,年纪大了耳朵也背了,我在院子里跑了一大圈,竟是完全没有惊动他。” 苏漫托着腮斜睨着汤娘子,也不说信也不说不信,只淡淡的哦了一声,说道:“成吧,这时辰也不早了,我要歇了,你也赶紧回去罢。” 说完,也不等汤娘子反应,伸手便将窗扇关了个严实。 汤娘子赶紧往回退了两步避开,眨巴着眼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不是,这姑奶奶到底是信了还是没信啊。 一个两个的都这么说话不清不楚的,还叫她怎么玩! 苏漫对于汤娘子的话是一个字都不带信的,当她是傻子吗?才和她说完话就跑出去了,不是去见她主子了还能是去干嘛! 苏漫躺在床上,双手搁在脑后,盯着承尘想得入神。 这个时辰了,汤娘子定然不是去见了老夫人或是谢氏,老夫人作息一向最为规律,而谢氏有孕在身,根本就没有精力熬夜。 若说是二房三房的人,苏漫摇了摇头,二房的苏霖是个典型的读书人,最是讲究个光明磊落,断做不出这档子事情来的;至于三房的苏霁,他这会儿还在保定府,定然也不是他了。 那么满府里头,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苏漫微微蹙了眉,往内侧翻了翻身。 陆衍为什么要让汤娘子在她身边呢,这是不信任她的意思吗? 不是,汤娘子这三年来虽是没有正经教过自己什么招式,可对自己倒也确实是一心一意的。 莫不是为了叫汤娘子留在自己身边,也好护着自己? 苏漫想了一会儿,终是敌不过满身的倦怠,就这么带着满腹的疑惑沉沉陷入了睡眠。 晚上睡得太晚,直接后果就是,眼下两团乌青。 苏漫瞅着铜镜中自己那张憔悴的小脸,不由的轻叹了口气,低声说道:“也不知道祖母气消了没有,若是没有,我就这个模样跑到慈心堂去哭上一场,保管她看了心疼。” 一旁的红梅拿了剥了壳的鸡蛋在苏漫脸上滚着,听到苏漫这么说,忍不住轻轻跺了跺脚,嗔道:“这都什么模样了,您还开这样的玩笑,您这模样,莫说老夫人了,就是我们几个看了都心疼的不行。” 苏漫拿过鸡蛋,顺着眼角一直骨碌到唇角,然后啊呜一口将那鸡蛋咬了一半下去,含糊着说道:“不过就是俩黑眼圈,没什么大不了的。” “哎……”红梅伸手想拦,却见苏漫三两口就将那鸡蛋吃了个干净,无奈的说道:“您这眼下倒还好,婢子心疼的是您这膝盖。” 她半跪在苏漫的腿边,又从紫竹手里取了个鸡蛋,避开苏漫伸过来的手,小心翼翼的将苏漫的中裤卷了起来。 十来岁的小姑娘,皮肤正是最最娇嫩的时候,这跪了两个多时辰,哪还能好的了。 昨日还只是乌青的颜色,今儿竟成了两大团的紫黑色。 红梅看了,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姑娘自幼就娇生惯养着,哪里受过这么大的罪,婢子看着都觉得疼。” 苏漫却是满脸的不以为然:“不过一点小伤,也没伤了骨头,连个伤口都没有,这点子青紫两三天就退了,不碍事的。” “哪里就能不碍事了。”红梅眼圈通红,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的回道:“黛蓝姐姐出嫁那天还在念叨着,说姑娘最是好性子,能跟着姑娘是婢子的福气,姑娘这腿若是叫黛蓝姐姐瞧见了,非心疼死不可。” 苏漫一见红梅说着又要流泪,连忙哎呦了一声,拉了红梅的手:“哎呦我的红梅姐姐,我这是被老祖宗罚了受的伤,您这话若是叫老祖宗听见了,岂不是再说老祖宗不心疼我了。” 红梅闻言连忙闭了嘴,可是眼泪仍旧啪嗒啪嗒的掉下来。 苏漫还想再拉,红梅却倔强的跪坐在地上,小心翼翼的用鸡蛋滚着那大块的紫黑。 苏漫没有办法,只得坐得端正了,任由红梅动作。 院中小丫头隔着帘子高声禀道:“姑娘,周妈妈过来了。” 话音才落,周妈妈便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红梅胡乱抹了一把脸,站起身来,跟着紫竹一起向周妈妈行礼。 周妈妈瞥了红梅一眼,又转头看向苏漫:“姑娘今日可觉得好些了,老夫人不放心姑娘,叫老奴过来瞧一瞧。” 苏漫撑着床沿缓缓站起身来,笑眯眯的看向周妈妈:“叫祖母担心了,我原本就没什么事,昨日不过是饿的很了……” 苏漫话说到一半想起昨晚自己是在受罚,连忙转了话音:“昨日都是我的不对,祖母可还生我的气?” 周妈妈低头看向苏漫膝盖上那两团的紫黑,眉头紧紧的蹙了起来:“姑娘竟是伤的这么厉害,可叫府里的大夫看了?可用过药了?” 第86章 看来我是猜对了 因着伤在腿上,苏漫终于不用再面对那位胡子花白的常大夫了。 不过周妈妈显然很不放心,等到冯嬷嬷仔仔细细将苏漫的腿看完,这才上前两步,略带几分恭敬的问道:“姑姑,大姑娘这腿。” 冯嬷嬷抖了抖袖子,面上没有半点表情:“无妨,不过是点子皮外伤,过几日自然就会消了。” 周妈妈这才松了口气,向着冯嬷嬷微微屈膝,笑着说道:“既然姑姑这么说,那肯定就没有什么问题了,老奴就不打扰姑娘了,先回去给老夫人回话了。” 苏漫连忙扶了红梅站起身来,作势要送周妈妈:“劳烦妈妈走这一趟了……” 话还没说完,苏漫就被周妈妈按回了床榻上。 “姑娘好好养着便是,可不敢到处走动了。” 周妈妈说完,便转身退了出去。 苏漫还想再送,冯嬷嬷抬手止住她的动作,沉声说道:“老奴也有好多日子没有去给县主请安了,姑娘只管好好歇着就是了。” “啊……哦。”苏漫愣了愣,“那就劳烦嬷嬷替我向祖母请罪了。” 冯嬷嬷微垂了眼皮,低低的嗯了一声,缓步出了内室。 苏漫看着冯嬷嬷的身影出了院门,这才跳下了床,三两步窜到临窗的榻上,斜靠着软和的迎枕,捏了块小点心扔到嘴里,叹道:“你们也真是,这么点子小伤还值当的惊动老祖宗。” 红梅被苏漫这一蹦一跳的动作看得心惊,见苏漫这会儿终于不动了,她才抬手拍了拍胸口,说道:“婢子可不觉得姑娘这是小伤,姑娘还是听周妈妈的话,好生养养。” 苏漫没有理会红梅的话,侧了头往窗外的西厢房看去。西厢房的门此刻闭得死紧,里面更是半点动静都没有。 苏漫挑了挑眉,问道:“今儿汤娘子一直没有出过门?” 红梅顺着苏漫的目光也往西厢的方向看去,也是有些奇怪:“您要是不说婢子还真没注意到,往日里这个时候,汤娘子早就捡了竹椅在外头晒太阳了,今儿却是连早膳都还没有传。” 苏漫哼笑了两声转回头来:“许是昨夜走的路太多,累着了。” 红梅不明所以:“昨夜?走的路太多?” 苏漫又往嘴里扔了块点心,砸吧了两下嘴,抬手指了指西厢房:“你叫个小丫头将人给我喊起来,就说我找她。” 红梅虽然不明白自家姑娘到底是个什么用意,还是脆声应了,转身出去招呼小丫头了。 苏漫也转身趴在了窗台上,兴致勃勃的往外看着。 金盏和碧湖两个正凑在廊下嬉笑着,见到红梅出来,连忙垂了手站得端正。 红梅指了指西厢房的位置,两个小丫头连忙点头应了,一溜小跑就窜了过去。 两个小丫头也是听话,几下就将门敲开了,苏漫看到汤娘子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衣衫也是好好的,也不知道听这两个小丫头说了什么,抬头往正房的窗扇这边看了过来。 苏漫不避不躲,就那么直直的迎着汤娘子的目光。 汤娘子有些无奈的挠了挠后脑勺,这才极不情愿的抬脚迈了出来,慢悠悠的往正房晃了过来。 不多时,汤娘子掀开帘子探了头进来:“姑娘,您找我?” 苏漫听她说得这般规矩,倒是有些不习惯。她随手指了指榻几对面,笑道:“坐下说话罢。” 汤娘子垂着手站在苏漫跟前,眼皮子也没抬:“姑娘面前不敢造次,姑娘有什么吩咐直说便是。” 苏漫的眉毛挑得更高:“怎么,被我抓了尾巴就老实了?” 汤娘子手指扭着衣摆,嘴里说着不敢,心里却暗暗想着,若是自己半夜出去被姑娘抓个正着这事儿叫公子知道了,公子怕是会扒了她的皮。 苏漫又眯着眼睛看了汤娘子好一会儿,嗤笑了一声:“你放心好了,你我之间的事情,我必不会叫旁人知道的。” 汤娘子听苏漫这般说,眼睛登时亮了:“你不唬我?” 苏漫不由失笑,平日里看着挺正经的一人,这会儿怎么跟个小孩子一般。 她郑重的点了点头:“我不唬你,你快坐下说话罢,这么杵着,看得我浑身难受。” 汤娘子哎了一声,连忙脱了鞋上榻,盘腿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好,这才舒服的低叹了一声:“我这一宿被你吓得,简直是彻夜未眠,好容易天蒙蒙亮的时候睡着了,又梦到公……” 苏漫微微抬了抬眼皮,汤娘子噎了一下,继续说道:“宫里来了旨意要你进宫,我蹭一下就坐了起来,简直是吓死我了。” “哦,”苏漫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我还当是梦到你的主子罚你了呢。” 汤娘子干笑两声:“你这话说的,我白身一个哪里来的主子,我不过是怕你将我半夜偷跑出去的事情告诉老夫人。” 苏漫哼笑了两声不置可否,抬手将点心盘子往汤娘子的方向推了推:“我听红梅说你今儿早膳都没敢出来用,喏,先吃点点心垫垫肚子吧。” 汤娘子立刻挤出一脸的谄笑:“姑娘就是心善,这么点子小事还叫你惦记着。”她说着搂过那一整盘的点心,又转头对一旁抿着嘴偷笑的红梅扬了扬头:“麻烦妹妹帮我倒杯茶来。” 红梅转头看了苏漫一眼,见苏漫微微点了点头,这才笑着应了,转身退了出去。 汤娘子在厢房里窝了大半天,半点茶饭都没有吃,这会儿正是饿得前胸贴后背。 她顾不得说话,啊呜两口就吞了块栗子糕下去。 “可是衍哥哥叫你来到我这边的?”苏漫拖着腮盯着汤娘子,语气很是平淡,可这话的内容却是叫汤娘子着实吃了一惊。 这一惊,点心就直接噎在了喉咙里。 汤娘子猛咳了两声,喷的满桌都是点心的碎屑。苏漫微微皱了皱眉头,正想站起来帮她拍拍背顺气,汤娘子却一边冲她摆手,一边跳下了软榻。 汤娘子站在地上又是咳,又是捶胸,直到红梅捧了一碗白水过来,她猛灌了两口,这才喘匀了气。 苏漫坐在软榻上,看着汤娘子的脸上的红晕慢慢退去,轻笑了一声:“看来真叫我说中了。” 第87章 墨渊居里去请罪 汤娘子看着苏漫那似笑非笑的神情,终是扛不住了,顺了两口气,挨着软榻边上坐了下来,可怜巴巴的望向苏漫:“这事儿,你可千万别跟你那兄长说。” 苏漫眯着眼睛看了汤娘子好一会儿,嗤笑一声:“你也是个有功夫的人,怎么还怕他一个文弱书生?” 汤娘子讪讪的笑了两声,扭头扫了屋中正在收拾残局的丫头一眼,呵呵了两声没有回话。 苏漫冲着红梅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罢,我和汤娘子好好说会话。” 红梅屈膝应了一声是,这才引着一群小丫头退了出去。 屋中顿时只剩下了汤娘子与苏漫两个人,苏漫右手撑着脸颊,冲着汤娘子挑了挑眉:“没旁人了,你就有什么说什么罢。” 汤娘子似是还有些不大放心,站起身来掀了帘子往外瞅了两眼,这才回过身来又坐到了软榻上,唉声叹气道:“你说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是这样,不过一点点的缝儿叫你们看到了,偏就能顺着这点缝儿看到整只猫。” 她伸手又拿了一块栗子糕,送到嘴边又顿了片刻,最终还是将那栗子糕又扔回到了盘子里。 “你说你们这群人,叫我们这些听吩咐做事的可怎么活啊!” 苏漫漫不经心的端了茶盏,轻轻地啜了一口,好一会儿才轻笑了一声回道:“你要是觉得难交代,就将这事儿禀了你们主子也无妨,我这倒是没什么不妥的。” 汤娘子有些奇怪,凑到苏漫跟前,歪着脑袋问道:“这么说来,你这是一点都不生气?” 苏漫将茶盏搁到榻几上,面上的笑容不变:“他放了你这么个肯真心待我的人在身边,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汤娘子啧啧有声:“我就说你这姑娘很不一般,难怪跟我这么投脾气。” 苏漫白了汤娘子一眼,冷哼了一声:“还真不敢当娘子这一声另眼相看,若是娘子真觉得我这么好,为什么不一早就将事情都告诉了我呢?” 汤娘子面色一僵,干笑了两声道:“你这可就是为难我了……” “得了,我也不为难你。”苏漫手指一下一下的敲着榻几,“这事儿你跟陆衍说一声,就说我知道了。” 汤娘子听苏漫这么说,整张脸顿时就垮了下来:“不是,姑娘,你方才不是还说这事儿你不会与旁人说得么?” “是呀。”苏漫睁着两只无辜杏眼看向汤娘子,“我是没有说啊,是要你去说啊。” 汤娘子顿时没了词,噎了半晌才一把捞起方才被扔下的栗子糕,狠狠的咬了一口,嘟囔道:“你们这些个聪明人,真是一个比一个难缠。” 苏漫抿唇轻笑:“娘子你怕是对聪明人有什么误解,我这样的,顶多就算是不太蠢,聪明,还真是不敢当。” 汤娘子塞得满嘴的糕点,嘴巴一鼓一鼓的咀嚼着,含混不清的叨叨着:“对,就我最蠢,整个府里就我一个是最蠢的。” 汤娘子又吃了两三块点心,就被苏漫从逸然斋里赶了出去。 她出了逸然斋嘴里不停的叨叨着,十分不情愿的往墨渊居走去。 这个时候陆衍自然是不在的,青原去了铺子里巡查,墨渊居中就只剩下了青城。 守门的小厮见到来人是汤娘子,有些奇怪,大姑娘的功夫先生怎么走到外院来了,这是在园子里闲晃走迷了路? 不过想归想,他可是不敢怠慢这位娘子,连忙上前两步躬身行了个礼,笑着问道:“娘子怎么走到这里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儿?” 汤娘子此刻正满肚子的愤愤,见了那小厮自是没有什么好声气。 “少废话,青原在不在?” 那小厮一愣,虽是不知道这位汤娘子究竟是怎么认识的青原,可是他仍旧陪着笑说道:“青原今儿不在府里,一早送了我们公子出去就没有回来。” 汤娘子一顿,很快又恶声恶气的问道:“那青城在不在?” 那小厮连忙躬身应在,退了两步进去传话了。 汤娘子跟着那小厮迈步就往院子里走,才走了没两步,就见青城一脸铁青的从正房里走了出来。 汤娘子扬了扬手正想跟他打声招呼,一下就被青城拉到了西厢房里。 西厢房是青城青原居住的地方,汤娘子被青城拉进了房,话还没说一句,就听到青城咣当一声将隔扇关上,低声吼道:“你如今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青天白日的就敢往这边跑了。” 汤娘子被青城吼得有些发懵,半天缓过来之后也是不甘示弱:“青天白日怎么了,我家姑娘让我过来,难不成我还得摸黑来不成?” 青城被汤娘子这话说得一愣,好一会儿才讷讷的重复道:“姑娘,姑娘叫你过来的?” “你以为呢!”汤娘子冲着青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倒想晚上再过来,可是姑娘等不得,非得叫我这会儿就过来,我有什么办法?” 青城听出了她话里的不对,眯着眼睛沉声问道:“好端端的,姑娘怎么会派了你过来传话?莫不是你出了什么纰漏?” 汤娘子一噎,顿了好一会儿才强辩道:“这,这,姑娘冰雪聪明,我一个粗人会叫姑娘看出什么端倪也是很正常的!” 这话一出,青城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咬着牙怒目盯着汤娘子:“公子养了你这许多年,竟是就养出了你这么个废物出来!” 这话汤娘子自然是不爱听了,她猛地一推青城,叉着腰恶狠狠的盯了回去:“怎么就废物了,我好歹在姑娘身边呆了三年,若不是最近变化太多,姑娘也不能抓到我半夜出来。” “你!”青城只觉得自己额间突突直跳,当初他就说这个汤娘子很不靠谱,偏偏青原还就喜欢她这么个调调,简直不知所谓! “我不管你究竟是如何露了马脚,这事儿你自己与公子去说,别想着我和青原能保着你。” 听青城提到陆衍,汤娘子方才那满身的气势瞬间就散了个干净。 “你以为我过来是干什么的,姑娘就是要我自己来与公子请罪的。” 第88章 寻个由头去看她 汤娘子这一日果然就赖在了墨渊居没有回去。 偏偏今日青原有事不回府中,而陆衍也因为初到詹事府杂事繁多回来的也比平日晚了一些。 掌灯时分,青城指挥着院中的小厮将灯笼一一点亮,汤娘子依旧翘着脚坐在回廊里,啧啧赞着:“要说我最喜欢的就是这府里的红灯笼了,夜里掌灯,红彤彤一片,可真是好看。” 青城没有理会没话找话的汤娘子,只转头招呼了一个才留头的小厮去二门外候着陆衍。 那点灯的小厮见青城不说话,只好陪了笑道:“娘子这话说得可就过了,这京中莫说这勋贵人家,就是普通的人家怕也是要点着满院灯笼的罢。” 青城扫了那小厮一眼,冷哼一声:“做好你的事。” 那小厮忙缩了缩脖子,低声应了是,再不敢往汤娘子那边多看一眼。 汤娘子啧啧了两声,知道青城不待见她便也就不再多说,一个人翘着脚盯着廊下的灯笼发呆。 陆衍下了马车才走到二门,就见院中的小厮跑了过来。 那小厮向着陆衍行了一礼,用尚有稚嫩的童音脆声禀道:“公子,大姑娘院里的汤娘子在咱们院里等着您呢。” 陆衍闻言微微一愣,很快便露出与往日一般的笑容来:“哦?汤娘子到我们院里来做什么?” 陆衍这般说着,脚步却是加快了几分。 那小厮小跑了两步:“回公子的话,小的也不知道汤娘子过来做什么,不过汤娘子在院子里等了您整整一日了,连午膳都是在咱们院里跟青城哥一起用的。” “哦?”陆衍微微挑眉,这两人往日里就互相看不惯,今儿竟是生生凑在一起呆了一天,看来是漫漫那边出了什么问题了。 陆衍不再多问,脚步却是走的更急了,不过几息的工夫就进了墨渊居。 汤娘子就坐在正房廊下,一眼就看到了穿着官服迈步进来的陆衍。 她一个激灵,立刻跳了起来,几步就窜到陆衍的身前,还没等陆衍反应过来,咕咚一下就跪在了陆衍的身前。 陆衍倒还没什么,他身边那个七八岁的小厮却是着实被吓了一跳,捂着嘴一连退了好几步才堪堪站稳。 陆衍见汤娘子这个反应,心中已然有了几分明白。 他沉着脸对着身后的小厮挥了挥手:“你先下去罢。” 那小厮也不敢耽误,低头应了声是,快步窜了出去。 这会儿青城也从屋中迎了出来,见到汤娘子跪在陆衍跟前,面色也是变得无比难看。 他快步走了过来,伸手就去扯汤娘子的肩膀:“你这是干嘛,还嫌不够乱是吗?” 汤娘子微一侧肩避过了青城的手掌,她倔强的昂着头,眼神却是不敢看向陆衍:“公子,属下……” 她话还没有说完,陆衍便抬步越过了她,径直往正房走去。 “青城,替我更衣。” 青城应了声是,连忙转身追了上去。 汤娘子却是不敢起身,她扫了眼空荡荡的院子,咬了咬牙,转过身,对着正房的位置跪得端正。 青城进了屋,陆衍已经伸直了双臂在等着了,他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有说话,沉默的替陆衍将官服换了下来。 陆衍换上一件半旧的素色直裰,径直往屋外走去。 青城不敢多问,只闷着头跟在陆衍的身后。 院子里,汤娘子腰背挺得笔直,跪得十分端正。 可陆衍却是连半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她,径直往院子外走去。 青城瞥了汤娘子一眼,自是也不敢多问,就这么跟在陆衍身后出了院子。 陆衍绕过花园,径直往内院走去,最终在慈心院的门外停住了脚步。 守门的婆子见到陆衍,连忙迎了上来,笑着向陆衍行了一礼:“衍少爷回来了,老夫人方才还问起您来着。” 陆衍微微点了点头:“近来府衙里杂事太多,回来的有些晚了,叫老夫人挂念了。” 那婆子一边给陆衍引路,一边笑呵呵的回道:“少爷您的公事最是要紧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正房外,院中伺候的婆子见到陆衍过来,连忙隔着窗户往里面回禀了一声。 话音才落,周妈妈便掀了帘子迎了出来:“衍少爷来的倒正是时候,这晚膳才摆上。” 陆衍躬身进了正房,西次间内,谢氏、常氏、郑氏以及几个哥儿都在。 陆衍与众人一一见了礼,这才在外侧坐了。 漫漫不在。 陆衍环视了室内一圈,却是不动声色的垂了眼眸。 苏老夫人自是看出了陆衍的心思,轻笑一声对身后的周妈妈笑道:“漫姐儿那边的饭菜可送过去了?” 周妈妈连忙躬身应了声是,回道:“早就已经送过去了,大厨房还特意顿了排骨汤送过去,您只管放心好了。” 一旁的谢氏听苏老夫人提起苏漫,脸上的神色有些不自然:“那丫头惹了这么大的祸事,您罚她也是应该的,现在倒是叫您还这般惦记着,儿媳实在是觉得过意不去。” 苏老夫人挥了挥手:“昨日也是我的错,漫姐儿自幼是我娇养着长起来的,这么冷不防的跪这么久,也难怪身子会受不住,唉……” 苏老夫人说着低叹了一声,神情明显有些低落。 谢氏连忙开口劝道:“您快别这么说,她做错了事儿受罚也是叫她长长记性,况且今日儿媳过去看了,她活蹦乱跳的,我看明日一早就能来给您请安了。” 苏老夫人却是转头看向陆衍,轻声问道:“漫漫平日里与你最是亲近,昨日她可与你说了什么?” 陆衍闻言抬眸,含笑回道:“老夫人您不必担忧,漫漫昨日与晚辈说,她已经知道错了,也知道老夫人您的用意了,只是惹了您生气,请您原谅。” 苏老夫人听了这话,眼圈瞬间红了。 她长长的叹了一声,将手中的银筷搁下。 随着她的动作,满桌人也全都放了筷子,静静地看着苏老夫人。 “老夫人,您先用晚膳,”陆衍望向苏老夫人,语气十分柔和,“您若是不放心,用过晚膳后,晚辈再过去看一看漫漫。” 苏老夫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就有劳衍哥儿了。” 第89章 今日找你有正事 得了老夫人的允许,陆衍用过晚膳便从慈心院告辞出来,径直往后面的逸然斋走去。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逸然斋的院门也是紧闭着。青城上前叫了门,半晌,院门才开了一条缝,守门的婆子探出头来。 见来人是陆衍,那婆子连忙将门敞开,乐呵呵的说道:“衍少爷过来了,我们姑娘已经等您半天了。” 陆衍也不觉得奇怪,微微点了点头便径直进了院子。 那婆子将人让进来,这才回头冲着里头高声喊道:“姑娘,衍少爷过来了。” 声音才落,正房的门帘便掀开了,红梅笑着向陆衍福了一礼,恭敬道:“衍少爷,我们姑娘腿上有伤不便出来迎您,还请您见谅。” 陆衍不甚在意的冲她摆了摆手,又回头向着青城使了个眼色,这才大步进了正房。 西次间里,苏漫正盘腿坐在临窗的大炕上,炕几上摆着满满当当的饭菜。 她回头瞅见陆衍,也不起身,就随意的招了招手,笑道:“你倒会挑时候,可用过晚饭了?” 陆衍看着榻几另一边摆好的碗筷,用过这两个字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苏漫却是根本就没管陆衍的回答是什么,直接转回了头,指了指自己的对面:“今儿晚上的菜不错,就是这盆排骨汤简直是,”她啧了两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是跪断了腿呢。” 陆衍在榻几另一侧坐了,这才轻笑着说道:“老夫人也是关心则乱。” 苏漫埋头喝着汤,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舔了舔嘴唇说道:“我都知道,我又不是那只咬吕洞宾的狗。” 陆衍轻笑了两声,却是迟迟没有动筷,只安静地看着苏漫狼吞虎咽。 屋中此刻没有下人,所以苏漫这会儿也彻底放飞了自我,甩开腮帮子吃的畅快。 对面的陆衍却是看着有些怔愣,昨日他只当苏漫是饿得狠了,所以吃相有些豪放。 可是今日看来,这丫头怕是没人的时候都是这副模样的罢。 想到这里,陆衍没来由觉得有些舒心。他也渐渐放松了自己,随意的靠在了身后的迎枕上,坐姿略显慵懒。 苏漫风卷残云一般的将榻几上的饭菜吃了大半,这才满足的摸了摸肚皮,往后仰倒在软垫上。 陆衍见她吃完了,连忙招呼了外头的丫头进来。 红梅领着几个小丫头进来,先是服侍苏漫漱了口、净了面,这才手脚麻利的将榻几收拾的一干二净。 很快室内又只剩下了陆衍与苏漫二人。 苏漫歪在软垫上懒懒的不想动,只斜着陆衍,半晌才笑着说:“兄长怎么什么都不问?” 陆衍斜靠在迎枕上,面上神色很是放松,他轻笑一声,偏头看向苏漫:“我以为你应该有很多事情要问。” 苏漫不再看陆衍,直接仰躺在炕上,半晌才自嘲一般的嗤笑了一声:“没,你这么做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那一声嗤笑令陆衍觉得十分的刺耳,他微微坐直了身子往苏漫的方向倾了倾:“其实,我只是觉得这会功夫的人留在你身边,若是不知根底不太好。” “嗯,我知道。”苏漫仍旧在笑。 可这笑声却叫陆衍心里十分的难受,他还想开口再解释两句,却见苏漫呼的一下坐了起来。 “说正事,今儿我找你来是有正事要说。” 见苏漫面上的神色没有任何的不妥,陆衍说不清楚自己现在就竟是个什么心情。 他盯着苏漫,想问是什么正事,可是话一出口却变成了:“你,不生气?” 苏漫一怔,然后哈哈笑了起来,笑声里不带半分的勉强:“你不必这么小心翼翼,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也说了我能理解,我是真的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你也不必在意。” 她说着,似是又想起了什么,歪着头问道:“说起来汤娘子今儿一天都没有回来,你不会是罚她了罢。我跟你说这个人我还是要留在身边的,你可别动她。” 陆衍看着苏漫满不在乎的神色,心中滋味更是复杂难辨。 他低低的应了一声好,这才冲着窗外的青城吩咐道:“去将汤娘子叫回来。” 青城应声去了,苏漫这才再次笑了起来:“你不要再打岔了,我今儿找你真的是有正事儿的。” 陆衍颔首:“好,你说。” 苏漫坐正了身形,往陆衍的方向靠了靠,声音压得极低:“兄长觉得太子人品如何,可堪大任?” 陆衍立刻就明白了苏漫话中的意思,他沉默了片刻开口说道:“太子如今正值少年,却没有半点少年人的浮躁,虽然没有什么大智慧,但好在性子宽和,大抵会是位仁君。” 苏漫抬腿下了炕,从另一侧的桌案上翻出两张画得乱七八糟的宣纸来。 她将那宣纸铺在榻几上,伸手指了几团乱七八糟的线条,低声说道:“我今儿将梦里知道的事情都好好地捋了捋,将未来几年将要发生的大事都排列了一下。” “你看,”她伸手指了其中一团写着季字样的线条,“若是我没有记错,季皇后在明年的冬季就会暴毙,据传是误食了相克的食物。” 陆衍看着那乱成一团的季字,心中却是自有思量。 季皇后不是死于食物相克,而是死于毒。 只不过这毕竟是宫闱密事,他也是多年以后才听冯保说起,才知道此事。 不过那时太子都已经薨逝了,就更没人在乎这位前任皇后究竟是怎么死的了。 苏漫见陆衍怔怔的不说话,以为是此事惊到了他,倒也不觉得意外,只继续说道:“季皇后薨逝一年后,皇帝便迎娶了安远侯府嫡女王氏为继后。” 想到王氏与那面前这人的勾当,苏漫抿了抿唇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抬眸望向陆衍。 陆衍想到自己前世与王氏颇多牵扯,看眼前这人的神情,很显然是知道这些的。 虽然那都是前世的事情,可陆衍还是有些不自在的轻咳了两声,问道:“你的意思是,保住季皇后,然后拥护太子登得大位?” 第90章 你的脑袋很重要 苏漫点头,她如今能想到的最彻底的办法便也就是这样了。 虽说这季皇后似乎也在算计着她,但是比起日后那个敢于弑君夺位,又拉了她面前这个重要任务角色下水的王皇后,目前这位皇后算是好应付的多了。 苏漫都能想到的事情,陆衍又怎么会想不到呢。 不过,这人说是将事情都捋清楚了,可是摊在他面前的这纸张上,可是丝毫没有看出半分的清楚。 先不说这一团团乱七八糟的线条,但是那大片大片乌黑的墨迹就叫陆衍看得直皱眉头。 陆衍抖了抖手中的纸张,眉头皱得更深了些。 “怎么了?” 苏漫看着陆衍眉间那深深的川字,以为是自己哪里想的全了,连忙凑近了些问道。 “你这字……”陆衍沉吟了一声,终是不忍再看,将那宣纸放回到了榻几上,“明儿我叫人送两本字帖来,闲暇的时候,多临临帖子罢。” “……” 这是嫌她字丑? 苏漫低头看了看那乱七八糟的一张纸,当时自己是想到哪里就写到哪里,也就没有注意到好看不好看这些细节了。 如今自己再看,嗯,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乱。 不过,“你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了,”苏漫有些不自在的抚了抚那张宣纸,似乎这样就能叫上面的东西整齐一些,“我又不用去考什么状元,况且这个东西就是给你看看,我写那么整齐漂亮干什么。” 陆衍听苏漫这么说,心情莫名的好了一些,也不甚在意那纸张是不是乱糟糟的了,再次仔细看了起来。 这么一看,倒真是看出了些头绪出来。 陆衍指着纸张最中间的太子亲事四个字,低声问道:“你的意思是,若是要保住季皇后,那么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避免你和太子的亲事。” 苏漫右手一抬,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脸上也是毫不掩饰的赞赏:“不愧是三元及第的天才少年,真是一点就透。” 陆衍没有理会她那明显的谄媚,又沿着乱糟糟的线头往下看。 “变态皇帝?”陆衍轻声将那四个字念了出来,“这变态二字,何解?” 苏漫满脸的囧相,干笑两声胡乱解释道:“就是,思维与常人有异,反正,就不那么正常。” 她觉得自己越说越乱,干脆伸了手将那几个字捂了个严实:“这个不重要,我们先说重要的事儿。” 陆衍是何等的人物,听到苏漫这断断续续的解释,心中也是有了思量。 小丫头怕是已经察觉到皇帝对她的那点子心思了。 说来也是,这么通透的一个人,又怎么可能看不明白。 陆衍顺着苏漫的话,淡淡的嗯了一声:“这的确不是什么大事,有伯父和老夫人在,想来他也不敢。” 话未说完,可话中的意思却是十分的明白。 苏漫也知道那有怪癖的变态皇帝不敢,可是这事儿却是叫她感觉无比的恶心。 罢了罢了,正事要紧,那种变态自有天收。 苏漫点头嗯了一声,又将话题转回到了季皇后的身上。 “我听说兄长你与季家的二公子关系很好,那是不是可以通过季家提醒皇后娘娘一句?” 陆衍沉默,他心中此刻想的却是另外一种可能。 若是保下了季皇后,那么,漫漫与太子的婚事便有了回环的可能。 季家可是满府都是聪明人。 苏漫见陆衍又直着眼睛不说话了,便歪着脑袋凑到他的跟前,轻声唤道:“我说……” 陆衍被眼前猛然出现的白皙小脸惊了一跳,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就往后避去。 陆衍身后虽然有迎枕垫着,可是头若是撞在墙上,这一下肯定也不会太轻。 苏漫脑子里一片空白,手上的动作却是比脑子更快一步。 她倾身上前,一手护住陆衍的后脑,一手去撑那冰冷的墙面。 陆衍原本已经回过神来,也伸了手想要去拉住榻几稳住身形。 他这一伸手,没有拉倒榻几,却是把飞扑过来的女孩抱了个满怀。 苏漫反应虽然快,可她现在毕竟人小力气小,哪里护得住陆衍。 纤细的手臂还是咣当一声撞在了墙上,苏漫只觉得自己手肘一阵酸麻,半点力气都使不上了。 陆衍被这变故惊得有些回不过神,听到苏漫手肘撑着墙哎呦哎呦的叫了两声,他下意识的将手又紧了紧。 这一紧便感觉到少女的腰肢纤细,整个人便如同被烫到一般,瞬间又松开了手。 苏漫对于自己投怀送抱这件事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她感觉到陆衍松开了自己,便后退两步,将陆衍的脑袋左看右看了一番。 见陆衍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半点旁的反应都没有,苏漫揉着手肘暗暗思索。 这人没撞到脑子吧,她可就靠这人聪明的大脑活着了,要是把人撞傻了,她罪过可就大了。 陆衍看着面前的小丫头灵动的大眼睛转来转去,嘴唇开合了两下,半天才低低的说出一个字:“你……” 苏漫见他终于说话了,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哎呦我的天,你没事儿吧,没有撞到头吧?” 陆衍被苏漫这一连串的追问,手心里还留着少女腰肢柔软的触感,他有些不自在的别开了眼睛,低声说道:“无事,你……” 苏漫甩了甩撞得有些麻的手臂,一脸的满不在乎:“我没事,就是碰了一下而已。” 陆衍听她说伤到了自己,也顾不得心里那点子别扭了,连忙伸了手将她的胳膊捞了过来,急声道:“你这丫头怎的这么莽撞,我往后退一下又不会如何,你何必……” 陆衍的话说不下去了,他看着少女手肘上那一片的红肿,心里也跟着疼了起来。 苏漫浑不在意的撸着袖子任他查看,呲着牙笑道:“嗨,这不过都是皮外伤,若是叫你伤到了头,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陆衍的手掌攥着少女纤细的手腕,目光在那光洁的手臂上定了一瞬,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礼,连忙松了手站起身来,往后退了两步。 苏漫不明所以,只抬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袖,正想开口说话,却听陆衍哑着声音说道:“今日实在太晚了,你也早些休息了罢。” 说罢,也不管苏漫到底是个什么反应,陆衍大步出了门。 第91章 剃头挑子一头热 陆衍铁青着脸快步出了逸然斋,满脑子都是少女迎面扑来的馨香,自是没有看到缩着脖子站在廊下的汤娘子。 汤娘子见陆衍大步出了院门,这才伸手捅了捅身侧张着嘴回不过来神的青城:“你还傻愣着干嘛,还不赶紧跟上去。” 青城现在满脑子都是他家公子和大姑娘抱在一起了,抱在一起了,一起了。 汤娘子见青城还是呆愣着没有反应,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抬手给了青城后脑勺一巴掌:“回神了,你家主子都走了!” 青城只觉后脑一痛,整个人惯性的往前扑去。他跌跌撞撞了好几步,这才站稳身形,回头看向汤娘子的眼神中居然不见恼怒,仍满是震惊。 “公子他……” “公子什么公子,”汤娘子左右扫了眼看起来十分空旷的院子,“你家公子已经走了,这时辰也不早了,你也赶紧回了吧。” 汤娘子话一说完,便向着青城挥了挥手,也不理他,转身掀帘进了正房。+ 西次间里,苏漫正甩着胳膊收拾着东西,听到动静回过头来,面上的神色很是自然:“呦,终于舍得回来了。” 汤娘子站在西次间门口干笑了两声,不着痕迹的打量了苏漫一番,见她真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心中顿时涌起了一阵悲哀。 看来这大姑娘完全没有将她家公子放在心上啊。 苏漫见汤娘子只盯着她不说话,有些奇怪地问道:“怎么了,你家主子罚你不许多嘴了?” 汤娘子继续干笑,侧着身子蹭到炕沿坐了,好半天才别别扭扭的挤出一句:“那个,那什么,多谢你替我求情了。” 苏漫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还真是罚你了啊?” 汤娘子抬了手指挠了挠脸颊,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就僵着脸呵呵干笑着。 苏漫被她这反应看得发笑,将东西都收拾齐整了之后坐在了她的对面:“我也是想不明白了,你说你家主子是个半点功夫都不会的文人,你怎么就怕他怕成这个样子了?” 汤娘子面上的笑容更僵了,半天才垮了脸,嘴角朝下嘟囔道:“谁说武功高才可怕,你这兄长……”汤娘子的话顿了顿,“算了,他的可怕之处,你怕是这辈子都体会不到了。” 说起陆衍的可怕之处,苏漫不知怎的就想起了自己才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 说起来,那个时候的陆衍,好像的确是挺可怕的。 苏漫忽然就理解了汤娘子的意思,同情的看了她一眼,道:“得了,我今儿跟他说了,你日后就跟着我了。” 汤娘子满脸感激,一下扑过去攥住苏漫的手:“姑娘啊,你可是我的恩人啊。” 苏漫被汤娘子这么一扑一攥,手肘又钻心的疼了起来。 她咧着嘴嘶了一声,小脸因为疼痛都皱在了一起。 汤娘子见状连忙松开了手,跳到苏漫的身前,抬手拉了苏漫的袖子,急声问道:“你这怎么又伤到自己了?” 苏漫托着胳膊看了一会儿,这才撇着嘴答道:“还不是你家主子,若不是为了护住他那个聪明的脑袋,我又何必受这个罪。” 汤娘子听了苏漫这话,又结合自己方才看到的那个情景,眼珠子一转就将事情想了个大概其。 不过看看面前的这人,好像这事儿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嗯,他家公子真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苏漫甩了甩胳膊,又转头去看汤娘子,一脸正色道:“我前日跟你说的事儿,你可不要当做玩笑,我是真的要学一些真东西了。” 汤娘子自是也不敢不当真了,连连点头应下。 那边苏漫和汤娘子说了会儿话,就叫了丫头熄灯歇下了。 这边墨渊居里,陆衍却是枯坐在烛台下,半点睡意都没有了。 青城低眉敛目安静的垂手站在角落里,却是半个字都不敢说。 公子这脸色,也实在是太难看了一些。 难不成,是大姑娘主动的? 这大姑娘平日里看着大方得体,想不到竟是个如此胆大妄为的。 怨不得大姑娘不愿意那卫家的婚事,原来…… 青城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觉得自己似乎是发现了事情的真相。 他抬了眼悄悄瞥了端坐在书案前的主子一眼。公子从回来就坐在书案前看书,那书摊开小半个时辰了,却是连一页都没有翻过。 莫不是公子心里…… 青城不敢再想,连忙收回眼神继续站好。 陆衍自是不知道青城这许多的心里活动,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少女扑过来的身影,已经掌心那一点点柔软的触感。 实在是太放肆了。 她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就这般毫无防备的冲了过来,幸好是他,若是旁人,她那闺誉还要不要了。 陆衍眉头皱得更深,若是旁人,她也会这般奋不顾身的扑过去么? 思及此,陆衍手指不耐烦的敲了敲桌案。 谁敢,谁敢叫她这般飞扑过去,他定然不会轻饶了那人! 可,若她只对自己这般呢? 陆衍没有发觉,这个想法让他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来。 若是只对自己这样,那倒也还说得过去,毕竟自己是看着她长大的,她待自己与旁人不同也是应当的。 可,他看着长大的,是曾经的漫漫,不是现在的苏漫。 陆衍的思绪似乎是陷入了死胡同,站在一旁的青城就看着自己的主子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叹气,神色阴晴不定。 完了,看来公子是真的对大姑娘也上了心了。 青城偷偷收回眼神,其实,公子和大姑娘一起,也没什么不好的罢。 墙外隐隐约约传来几声敲击声,青城外头看了看天色,终是轻声开口提醒道:“公子,三更了,您明日一早还要上衙呢。” 陆衍含糊的应了一声,身子却是没有动。 青城微微抬眸,见陆衍仍旧在怔怔的出神,终是忍不住开口提醒道:“公子,若是您真有心要求娶大姑娘,属下觉得,这事儿未必不可行。” “胡扯什么。”陆衍想也不想便开口驳斥道:“我待漫漫如同嫡亲妹妹,若叫我再听到你这些浑话,你就给我滚出府去。” 青城缩着脖子应了声是,心里却是暗暗思量。 公子,你这样是娶不到媳妇的,你知道么? 第92章 咱们要互相成全 第二日一早,苏漫穿戴的整整齐齐,径直就去了慈心院。 苏老夫人听说苏漫过来了,先是一愣,继而又板起了脸,想再教训她几句的。 结果苏漫一进来,就你在苏老夫人怀里又是撒娇又是耍赖,惹得苏老夫人哈哈大笑,祖孙俩人之间那一点点的隔阂也随之消散不见。 苏漫原本就没有埋怨苏老夫人的意思,她心里头跟明镜一般,知道苏老夫人这是为了她好。 可苏老夫人却不这么想,她觉得孙女能够这么快就想通,定然是陆衍与她说了许多,心里头对陆衍便也就生了些感激。 在詹事府整理经史子集的陆衍自是不知道这许多,他满脑子都是昨天青城那句,求娶大姑娘也不是不可行。 不是不可行吗? 前世因为漫漫与卫雍二人两情相悦,自己便彻底熄了这个心思,若不是后来…… 可是如今的漫漫早已不是前世自己心仪的那个姑娘,自己也说了,只当她是自己嫡亲的妹妹一般来疼爱。 可,若是自己求娶了漫漫,那指婚太子一事便可迎刃而解。 那她,会愿意吗? 与苏漫相处了这么久,陆衍自认为还是很了解这个姑娘的,若说只是为了避开指婚太子这件事,要她嫁给自己,她定然是不肯的。 除非,她对自己…… 陆衍心中微微一动,那她对自己…… 想到这里,陆衍便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昨日的情形,少女不顾一切的扑了过来,那满怀的柔软。 陆衍想起少女那明亮而清澈的双眸,不由自嘲一笑。 自己这是想到哪里去了,她之所以能够如此对待自己,便是将自己当做嫡亲兄长一般。 自己也是,听了青城两句浑话,竟真就也跟着胡思乱想起来了。 不过,也是时候彻底绝了卫家那边的心思了。 …… 三五日后,一骑快马裹着灰尘卷进了京城。 广州倭寇横行,百姓民不聊生。 天顺帝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十几封加急的密折,又抬头扫了眼前垂首静立的几位阁臣。 “诸位爱卿可有什么良策?” 天顺帝的声音不高,话却如同石头掉进了海里,没有引起半点回声。 谢必行缩着手弓着身站在严又廷的身后只微微瞥了旁边安静站着的季平一眼,却是没有说话。 站在最后的罗嵩自是发现了这两人之间的小动作,轻笑一声,拱手出列,恭敬的说道:“陛下,这倭寇往年只在江浙一带沿海出现,如今竟是到了广州,可见是倭寇在江浙讨不到好处,这才去了偏远的广州。” 天顺帝颔首:“罗卿此言有理,朕也的确是有几年没有收到江浙关于倭寇的折子了。” 天顺帝沉吟了片刻,转头望向季平:“如今的江浙总兵朕记得是沈家的人。” 季平立刻拱手回道:“回陛下,正是沈正。” 天顺帝了然的点了点头:“嗯,若是将这沈正调任广州,众卿觉得如何?” 谢必行仍旧垂头不语,罗嵩正欲上前两步说话,却听站在最前排的严又廷不急不缓的开了口。 “陛下,沈正如今在江浙一带,对那些倭寇很是震慑,只是,”他再次向天顺帝拱手,“这广州地处偏远,又是当地土司执掌兵权,若是贸然派了一名武将前往,臣恐怕……” 天顺帝闻言连连点头:“还是严卿考虑周全,朕倒是忘了这些。”他顿了顿,“那依严卿的意思,又应该派谁去往广州呢?” 严又廷垂眸拱手,态度十分恭敬:“詹事府中的少詹事杨知,乃是广州人士,此人博学多才颇通军政,依臣之间,此人可用。” 天顺帝是知道这个杨知的,杨知当年的确是名动京城的才子,年纪轻轻便中了探花,官途更是顺利,如今不过三十五岁,便已经是正四品大员了。 只是此人一直留在京中,也从未听说过他懂什么兵法,所以天顺帝觉的有些不太放心。 似是看出了天顺帝的犹豫,季平上前一步,拱手禀道:“微臣觉得严首辅此言十分有理,只是那杨少詹事毕竟从未经历过战事。”季平的声音停顿了一瞬,继而笑道:“微臣觉得,定国公府的两位公子都是武将出身,那二公子更是自幼便在军中历练,倒不如将此人一同派往广州,也算为杨少詹事添一助力。” 天顺帝听到季平提到定国公府卫家,眉头不禁微微蹙起。 定国公府卫家是他那个当了太子十几年的大哥的外家,当年若不是老忠勇伯一力担保,他怕是早就将这卫家连根拔了。 好在如今的定国公卫康是个懂事的,这十多年来总是闭门不出,若不是那他们家老二在五城兵马司里有个差事,怕是这一家子人都快被勋贵们遗忘了。 天顺帝皱了眉,显然并不愿意答应此事。 谢必行却适时开了口:“陛下,昨日太子殿下与三殿下往户部走了一趟,臣看太子殿下如今日益勤勉,越发有陛下当年的模样了。” 谢必行这话说得似是没头没脑,这殿中的众人却是都听了个明白。 天顺帝自然也更是明白。 如今老三与老二关系倒是越走越近了,那卫家的当家主母与老三的生母林贤妃乃是嫡亲的姐妹。 罢了,如今这关系层层叠叠扯也扯不开了,自己若还是揪着那点子陈年旧事不放,岂不是给自己儿子留了个麻烦。 天顺帝虽然生性多疑,但是对自己这个嫡子倒的确是十分的疼爱。 殿中众人看着坐在上方的皇帝表情阴晴不定,最终还是舒展了眉头,长叹了一口气。 季平揪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这事儿,算是成了。 议定了事情,众人便三三两两的出了养心殿。 季平快走两步追上谢必行,微微拱手,笑道:“今日此事还要多谢次辅成全了。” 谢必行微微摆了摆手,叹道:“我心中是个什么思量怕是季尚书也是心知肚明,那卫家不是什么良婿,可是这皇家……” 谢必行的话未说完便住了口,也顺势向着季平拱了拱手:“还望季尚书能够成全老朽。” 第93章 此去必然三五年 旨意不过两三天就排到了定国公府上,卫雍跪在香案后,听着头顶上那传旨官员的声音,一时间有些神情恍惚。 怎的就将他打发到广州去了? 这一去没个三五年怕是很难回来了。 三五年后,漫妹妹就要及笄了,那他可还来得及? 卫康送走了传旨的官员,转身看自己的儿子一脸呆滞,以为儿子这是不愿远行,便上前两步拍了拍儿子的肩头,语重心长的说道:“广州如今海运发达,倒也算不得什么偏远地方了,此行你若是能有所成,便可保我卫家几十年的安宁了。” 卫雍自是明白自己父亲话中的意思,他自幼在军中历练,自家如今在朝堂中是个什么样的地位他也是一清二楚。 可是清楚归清楚,他心里还是不那么情愿。 他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卫康显然没有明白儿子心中的纠结,再次叹道:“你如今正年轻,外出历练对你来说百益无害,家中的事宜你皆不用放在心上,只管放心去做就是。” 卫雍都已经到了嘴边的那一句那我的婚事怎么办,又只得咽了回去。 定国公夫人林氏听了这个消息却是伤心不已,捂着脸在房中哭了半晌。 卫康好言劝了半晌却是被林氏几句话就堵了回去,只得无奈的转身去了书房。 林氏赶走了卫康,人也哭得有些乏了,便恹恹的歪在了临窗的炕上。 陪嫁的婆子又好言劝了好一会儿,林氏才觉得好一些了,便听到院中小丫头喊着:“二爷过来了。” 林氏看到自己的儿子,这才压下去的伤心一下子又涌了上来。 卫雍上前给林氏行了礼,见她脸色很是不好,眼睛也有些浮肿,心中明白这是母亲不舍得自己。 他侧身在林氏对面坐了,温声劝道:“母亲不必过于忧心,儿子此去不过是为了辅佐杨总兵,又不会亲自上阵杀敌,没有什么危险的。” 林氏听了更是泪水涟涟:“你打量着我一个内宅妇人不懂得战场上的事情,诳我是不是?”林氏盯着卫雍,声音哽咽,“我听人说那些个倭寇杀人如麻,半点人性都没有,你可叫我如何放心的下。” 林氏说着又摸了帕子擦了眼角,卫雍却是笑着安慰道:“母亲您真的是思虑太过了,您看苏家大郎,比我还要年幼几岁,却已经随着苏伯爷去辽东边关镇守了。” 说起苏大郎,林氏便想起了苏漫来:“说起来,你这一去怕是就得个三年五载的,若是那倭寇难缠岂不是要更久,这,这不是连你的亲事都要耽误了么?” 卫雍抿了唇,一言不发。 他知道他这个时候应当说一句,好儿郎应当先立业后成家。 可是想到自己来寻母亲的目的,他这话就根本说不出口。 对于自家儿子的心思,林氏自是再清楚不过的了,不过想起几日前,苏漫那明显的拒绝态度,林氏心里对苏家还是生了几分的怨怼。 再抬头看着自家儿子眼巴巴的盯着自己看,林氏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叹了口气,试探着问道:“二郎,你与母亲说实话,你可是中意那苏家的姑娘?” 卫雍没有想到母亲会这样直白的问自己,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半天才干巴巴的应了一声:“……是。” 看着这样的儿子,林氏有些心疼。 “儿啊,不是为娘的打击你。”林氏觑着卫雍的神色,轻声说道,“只是,一来那苏家的姐儿如今毕竟还年幼,我听老夫人那意思是怎么都要留到及笄之后再考虑婚事的。” 果然不出林氏所料,卫雍脸色瞬间一暗。 儿子失望的如此明显,叫林氏更是心疼,想到儿子几日后便就要出征广州,心里便生了个念头出来。 林氏不动声色的劝了卫雍两句,便将他打发了。 看着儿子出了院子,林氏这才正了正神色,对身侧的丫头说道:“去请国公爷过来。” 小丫头不敢耽误,连忙应了一声退了出去,一路小跑着往外书房去了。 定国公得了信,也是一刻都不敢耽误,径直回了正院。 定国公掀帘进了屋,就看到林氏皱着眉歪在临窗的炕上,贴身的大丫头正给她轻轻的揉着额角。 见到定国公进来,那丫头屈膝行了一礼,然后默默地退了出去。 屋中便只剩下了夫妇二人。 林氏仍旧歪在炕上,眼皮都没有抬。 定国公有些讪讪的坐在了林氏的对面,轻咳了一声,沉着声音说道:“夫人,二郎往广州这事儿……” 林氏淡淡的哼了一声,定国公的话便噎在了喉咙里,半晌才干笑着往前挪了挪。 见林氏没有反应,定国公又往前挪了挪,伸手握了林氏的手,讨好的笑道:“我知道你是舍不得二郎,可是如今孩子大了,总不能叫他跟我一样,在这国公府里窝窝囊囊的过一辈子罢。” 林氏往外抽了抽手,手指却被定国公的大掌紧紧攥住,没有抽动。 定国公伸了手轻抚林氏的指尖,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可这是咱们府里能够重新回到朝堂的最好的机会了。” 林氏呼的一下翻身坐起,美眸瞪着定国公,怒嗔道:“我是不懂你们这些男人的朝堂大事,我就知道我这儿子大好的年华就要耗在蛮夷地方了。怎么的,我竟是连点心疼难过的权利都没有了?” “有有有。”定国公一叠声的应道:“我这不是怕你想不通么。” 林氏再瞪了定国公一眼,眼圈又开始泛红:“我就是心疼,儿子一去三五年,好好的年华都耽误了,回来怕是连门好亲都说不上了。” 定国公心中一凛,算是想明白了林氏将他叫来的缘由了。 他沉思了片刻,这才笑着安抚林氏:“你这想得也太远了些,二郎如今才多大,就算一去两任,回来也不过才及冠,正是说亲的好时候。” 他微微顿了顿:“再者说了,若是二郎此行有成,回来必然加官进爵,到时候你还愁寻不到心仪的儿媳不成?” 第94章 此生终将留遗憾 林氏听了定国公的话,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嗔道:“你也别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二郎的亲事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定国公见林氏这般直白,转头看了立在一旁的几个婢女。 那几个婢女见状一刻也不敢耽误,微微欠了欠身,依次退了出去。 室内便只剩下了定国公夫妇二人。林氏见没了下人,话就说得更加直白了:“你一向知道我的心思,可是每每我提起二郎的婚事,你却总是含混其词,没一个准话,今儿咱们就把话说清楚,与苏家的这门婚事你究竟是哪里不满意了。” 定国公脸色微微有些阴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叹了口气:“筠娘,这与苏家结亲并没有你想的那般简单……” 定国公的话还没说完,林氏便蹭的坐直了身形,怒视着他:“不简单不简单,你眼里都是这些个朝堂大事,利害关系,你可知道二郎的心意?” “我怎会不知道二郎的心意。”定国公安抚的拍了拍林氏的手背,缓缓解释道:“旁人瞧着咱们家如今是一品国公府,可是这内里的委屈旁人不知晓,你还能不知晓么?” 林氏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可是想到丈夫儿子这十几年来的闭门不出,想说的话就咽了回去。 “我们卫家这十几年来本就如履薄冰,若不是有老伯爷护着,怕是早就灰飞烟灭了。”定国公说着,满脸颓唐,“筠娘,若是你,你可愿自己家娇养的独女嫁入这样的人家?” 林氏再次张了张口,仍旧是没有出声。 其实定国公说得这些她何尝又没有想过呢,只是她与谢氏是闺中密友,如今苏漫又被宫里的那位给盯上了,自己趁这个时候挺身而出,说不定谢氏看在两家的交情上,便就能应了这门亲事。 “可是伯夫人也与我说过,这门亲事,她也是十分愿意的。”林氏想起谢氏的态度,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 定国公再次长叹一声,也不直接反驳林氏,而是开口说道:“漫姐儿可是在苏老夫人跟前长大的。” 林氏瞬间就反应了过来,这漫姐儿的婚事怕是没有苏老夫人点头,是定然不行的了。 苏老夫人是个何等通透的人,怕是将漫姐儿嫁个家世一般的进士,也不愿跟皇家再扯上半点的关系。 思及此,林氏悲从中来,眼泪簌簌而下:“可怜我这二郎,怕是终身不能如愿了。” 定国公又软言安慰了林氏好一会儿,这才起身出了正房。 …… 苏漫得知卫雍被派往广州,不过是吃惊了一瞬便也就扔到了脑袋后头。 苏老夫人与周妈妈在说起此事的时候,特意没有避了苏漫,见苏漫完全不为所动,便暗暗点了点头,彻底放下心来。 这卫雍究竟为何突然被派往广州,几家人的心里都如同明镜一般。谢氏想起自己与林氏的交情,多少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便差了身边最为亲近的妈妈往国公府走了一趟,送了厚厚的一份贻程。 林氏知道谢氏这是觉得愧对自己,虽是明白谢氏的身不由己,可终究是忍不住有些气苦,只推脱说身子有恙,收了东西却是没有见人。 那妈妈回来将事情一五一十的与谢氏说了,谢氏也只是摆了摆手,便将此事揭过不提了。 苏漫原本就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依旧过自己的小日子。 汤娘子倒也是个说话算话的,不过几天功夫就在院子的角落里立起了一个草把子。 苏漫掂着手里那张轻巧的小弓,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你莫不是还在哄我吧,就给我这么个小玩意儿,怕是连只老鼠都打不死吧。” 汤娘子眉头高挑,一把抢过了那张小巧的弓箭,搭箭拉满。 苏漫见她将箭头对准了角落里那个草靶子,便也不多话,只双手环胸挑眉看着。 铮的一声,弓弦一颤,那箭便离弦而去,径直钉入了草靶。 苏漫眉梢抬得更高,晃着手走到那草靶子跟前。 那箭头整个没入草靶之中,可见力道之强。 苏漫有些吃惊的回头看向汤娘子,汤娘子对她这个反应丝毫不意外,抬手晃了晃那张小弓,笑道:“怎么样,小瞧人家了罢。” 苏漫连蹦带跳的回到汤娘子身侧,抬手接过弓箭,双手用力想要拉开弓弦。 可没想到,这弓弦却似有千斤重般,任凭苏漫怎么用力,也不过只拉开一点点而已。 汤娘子笑着接过那弓,摆弄了两下,道:“你别看它小巧,也是实实在在的四分弓了,一般的书院里的书生用的就是这种弓了。” 苏漫对弓力的大小没有什么概念,她只哦了一声,又一把夺过了那弓,再次抬手拉弦。 可苏漫实在是人小力微,几番努力却仍是只能将那弓弦拉开一点点。 苏漫有些泄气,抬手抹了抹额头的汗珠,咬着牙道:“我怎么才能将这弓拉开?” 汤娘子饶有兴味的盯了苏漫一会儿,听她发问,这才上前两步,将苏漫半搂在怀里,握着她的手臂缓缓拉开弓弦。 苏漫只觉得自己指尖一痛,那弓弦似是要勒进她的肉里一般。 慢慢的,木制的小弓开始发出吱吱呀呀的惨叫,弓弦也被拉的如同满月一般。 苏漫咬紧了牙,似是根本就感觉不到指尖的痛一般,眼睛死死的盯着十步之外的靶子。 汤娘子微微低头,在苏漫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放箭。” 苏漫立刻松开了手指,满脸期待的向前望去。 可是预想中的箭入靶心却是没有出现,那箭矢却只往前飞了两步来远,就歪歪扭扭的扎到了泥土里。 苏漫有些囧,她挠着下巴干笑两声正想解释什么,却听汤娘子啧啧了两声,道:“还成,你现在就是力气太小,多锻炼一下就好了。” 苏漫听她这么一说也来了劲头,眼睛亮晶晶的看向汤娘子,语带兴奋:“那你说我多久能够百步穿杨。” 汤娘子看了看那地上的箭矢,正想调侃苏漫两句,却听到院门口的婆子高声禀道:“姑娘,三少爷过来了。” 第95章 三哥行为有蹊跷 听到婆子说三少爷,苏漫先是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三少爷是谁。 苏泽去年就因为年满十岁已经搬到外院去住了,这会儿站在苏漫院子门前,自然是有些不太自在。 苏漫听了婆子的话,扔了弓箭就往院门口迎了过来。 苏泽垂着手站在廊下,看到苏漫那一身不伦不类的打扮,招呼都忘了打,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她,半晌合不拢嘴。 苏漫今日因着要跟着汤娘子学射箭,便叫丫头们翻出了一件窄袖的圆领对襟短衫,下面则是她特意叫人做的一条利落的绸裤。 这么一身装扮倒是清爽利落,可在苏泽看来却很是别扭。 苏漫丝毫不觉得自己装扮有什么不妥,大剌剌的向苏泽招手:“三哥今儿怎么有空到我这边来了。” 苏泽别扭的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半天才磕磕巴巴的说道:“我听母亲说你最近一直闷在家里,怕……怕你无聊,想着约你去……出去走一走。” 苏漫瞪大眼睛:“那敢情好啊,三哥要带我去哪?” 苏泽用眼角瞟了苏漫一眼,赶紧又将眼睛收回:“你看看你这穿的都是什么,成何体统啊。” 苏漫低头往自己身上看去,没什么辣眼睛的罢。 不过为了活动着方便,自己这条改良版休闲裤略微做的有些修身,怕不是眼前这人以为自己穿的是中衣了罢。 思及此苏漫仰头哈哈笑了两声,也不多解释,只抬了手将苏泽往正房让:“三哥莫要站在这里说话了,进来喝杯茶。” 苏泽皱着眉看了眼苏漫,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淡淡的嗯了一声,耷拉着眼皮跟在苏漫后头进了堂屋。 两人分别落了座,苏漫灌了两口茶这才又笑着问苏泽:“三哥今儿没有去学堂?” 苏泽继续垂着头,淡淡的嗯了一声:“这两日先生身体不适,就给我们放了假。” 苏漫哦了一声:“哦,三哥方才说要带我出去走走,可是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苏泽微微摇头:“我不过是觉得这几日天气极好,想要去郊外踏青,母亲说你最近总是闷在府里怕是心情不好,才叫我带你一同出去走走的。” “哦。”苏漫眨了眨眼,“那多谢三婶娘和三哥的好意了,只是我最近在跟着汤娘子学射箭,怕是没什么时间出去玩,三哥带着我怕是也难尽兴,我就不跟着了。” 苏泽听到苏漫拒绝了自己,有些吃惊,终于抬起眼眸直望向她,问道:“你……不想去?” 苏漫笑眯眯的点头:“嗯,我不想去。” 苏泽似是觉得有些苦恼,皱着眉想了好一会儿,开口说道:“我们去城郊的庄子里,你不是最喜欢猎兔子了么,我带上几个好手,咱们去庄子上烤肉。” 苏漫一听到烤肉眼睛瞬间就亮了,苏泽见她如此便更加卖力的劝道:“咱们庄子外头就有条河,到时候我叫人抓鱼给你煮汤。” 苏漫眼珠子转了转,缓缓收起脸上的向往之色,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叹道:“我还是不去了,我前几日惹了祖母生气,这几日还是乖乖的呆在府里,免得出去惹了祸,又惹得祖母不开心。” 苏泽见自己离成功只差一步了,哪里肯轻易放弃,这会儿更是将胸脯拍的啪啪响:“祖母那边自然有我去说,你只管等着出去玩就好了。” 苏漫这才又高兴起来,起身连连向苏泽欠身:“那妹妹就多谢三哥了。” 苏泽一脸满足的出了逸然斋,自是没有看到自己身后方才还笑意盈盈的妹妹满脸的促狭。 苏漫挑眉看着苏泽离开的背影半天没有动,汤娘子凑了过来,抬了抬下巴低声问道:“你这三哥不正常啊。” 苏漫不置可否,转了身回到靶子前,捡起那张小弓,又沉默的拉了起来。 汤娘子双手环胸,歪着脑袋说道:“我记得这三少爷平日里见着你都恨不能绕着走的,怎的今儿自己就送上门了?” 苏漫仍旧没有理她,自顾自的跟那张弓较着劲。 “看他刚才那卖力游说的劲头,就好像你不去他就完不成任务一样。”汤娘子揉着下巴,嘴里不停的说着,“这三少爷别是想坑你吧。” “你别胡说八道的,”苏漫放下弓,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虽然不知道三哥在盘算着什么,他总不会害我的。” 汤娘子挑了眉哦了一声,又想到什么,说道:“到时候总不能就你们两个半大的孩子一起去吧。” 苏漫也皱着眉头嗯了一声:“若是大哥哥在家,那只我们兄妹三人去倒也无妨,只是三哥的话,确实不太妥当。” 汤娘子笑嘻嘻的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道:“你大哥哥不在京里,你衍哥哥可是在呢。” “衍哥哥如今是太子洗马,正经的五品官员,哪里有空陪我们这群毛孩子玩。”苏漫挥了挥手,“唉,反正三哥既然来找我,定然是有安排了,我等着就是了。” 这么一等,就又等了两三日。 苏漫也不知道苏泽究竟是如何说服的老夫人,家里竟是真的同意就叫他们两个半大的孩子独自去庄子里游玩。 这一天天气十分清朗,天才亮,苏漫就穿戴整齐领着红梅和汤娘子往苏老夫人的慈心院去了。 慈心院里的丫头婆子早已经忙碌了起来,见到苏漫过来,纷纷躬身行礼。 苏漫兴冲冲的掀帘子进屋,一声祖母还没唤出声,就看到陆衍端端正正的坐在苏老夫人身侧的圈椅中。 苏漫有些奇怪,给苏老夫人行了礼之后就开口问道:“衍哥哥怎么也在这里?” 苏老夫人笑呵呵拍了拍苏漫的脑袋:“你衍哥哥不放心你和泽哥儿,说是已经告了假,随你们一同往庄子里去。” 苏漫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笑嘻嘻的应了。 可是随后赶来的苏泽在见到陆衍之后,整个人却如同被雷辟了一般,木呆呆的半晌没有反应。 陆衍也不管苏泽究竟是个什么反应,只起身向着苏老夫人拱手行礼:“老夫人放心,我定然会看顾好弟弟和妹妹的。” 第96章 顶风作案为哪般 苏老夫人自然是笑吟吟的应好,又招呼周妈妈多派了几个妥帖点的婆子跟着,这才将兄妹几人送出了门。 苏泽原本想要骑马前往,可是他看着陆衍跟着苏漫上了马车,也只好咬了咬牙,抬腿上了马车。 苏泽上了马车,有些心虚的看了陆衍一眼,扭身坐在了苏漫的身边。 陆衍似是根本没有注意到苏泽的不对,只半眯了眼睛靠在车厢上小憩。 苏漫也没有理会苏泽,而是歪了脑袋盯着陆衍,开口问道:“其实有这么多仆妇护院盯着,我和三哥也不会出什么事儿。” 陆衍只淡淡的哼了一声:“左右衙门里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儿,我一两日不再也没什么要紧。” 苏漫哦了一声,收回眼神,不过片刻又想起什么,再次问道:“我听说詹事府的少詹事这回也调任广州了。” 陆衍略微掀了掀眼皮,斜着眼看向苏漫:“你人不大消息倒是灵通。” 苏漫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京城就这么点大,广州倭寇也算得上是件大事儿了,这么大的事儿我哪能没有听说。” “那你也知道卫家二郎也一同调任了?”陆衍微扬这唇角似笑非笑,“他这一去每个三年五载可是再难回来的。” 苏漫对于卫雍没什么感觉,只摊了摊手,道:“凭良心讲,这对于国公府也算是件好事,若是卫家二哥立了些战功回来,国公府的日子也就会好过很多了。” 一旁沉默不语的苏泽原本就竖着耳朵听着两人的对话,当听到他们提起卫雍时,整个人不自觉的就正襟危坐,摆出一副与我无关的模样。 那两人却仍旧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似是全然没有注意到苏泽一样。 苏府的庄子位于京城的北侧,依山傍水,风景很是不错。 三人行了大半日的马车,终于在午后到了田庄。 庄头一早就收到了消息,早早的就将庄子里里外外打扫的十分干净整洁,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就领着家人候在了院外。 苏漫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还从未出过京城,这一路走来也是十分的好奇。 听到外头的人说已经到了,苏漫连忙掀了车帘往外看去。 庄头已经领了老婆孩子过来行礼,苏漫目光越过他们往后看去。 苏家这处说是田庄,实际修缮的十分精美。五进的宅院并着一个小小的花园,宅院后头依着青翠的矮山,东侧还有一条清澈小河蜿蜒而过。 这哪里是田庄,这根本就是个度假山庄好么。 苏漫看得两眼放光,马车才停稳,也不等青原搬了脚踏,直接撑着车辕就跳了下去。 她这举动可着实叫候在外头的庄头等人吓了一跳,想要伸手去扶却又怕惹了东家不快,一群人便只得推推搡搡的后退了两步,皆是垂着脑袋只当做没有看到。 陆衍看到苏漫的动作倒也不觉得意外,只向着另一边的汤娘子递了个眼神,便转头与庄头说起话来。 汤娘子原本就时刻注意着苏漫的反应,见她跳下马车就兴冲冲的往院子里冲,也连忙三两步就追了上去。 苏泽下车的时候,苏漫早已经看不见人影了。他慢悠悠的踩着脚踏下了车,向四周看了看,抿了抿唇,跟在陆衍后头默默的进了院门。 苏漫一路沿着抄手游廊往后走,一路走,一路新奇的左右打量着。汤娘子的跟在她的身后,也不停的观察着四周。 直到将这几进的院子都看了个遍,苏漫这才低声问身侧的汤娘子:“你可觉出来有什么不妥么?” 汤娘子看着布置精美的庭院,轻笑着摇了摇头:“苏家自己的庄子,能有什么不妥,我瞧着都是极好的。” 苏漫这才点了点头,领着汤娘子又往回走去。 才绕过第四进的正房,便看到庄头引着陆衍等人过来了。 那庄头见了苏漫连忙拱手行礼,又转头对身侧的陆衍说道:“知道大姑娘也过来了,小的便叫家里人将这几间正房好好打扫了一遍,被褥铺盖都换了新的,大姑娘只管放心住就是了。” 陆衍点头,环视了院子一眼,笑道:“庄头有心了。” 那庄头得了陆衍这一句,脸上立刻绽开了满满的笑,抬手指了后一进的后罩房说道:“那后一进的房子里特意辟了一件浴房,池子里的水都是后山引进来的温泉水,小的日日派人打扫着,极是干净。” 陆衍再次含笑点头:“真是有劳庄头了,我们不过小住两日,且身边都带了人,庄头自去忙便是了。” 那庄头连连点头应是,陆衍只笑着往苏漫这边走了过来。 “你住在这一进,我和泽哥儿就住在前面,若是有事,差人去叫我们一声便是了。” 苏漫看着青城打赏了庄头,又将庄头送出去,这才转头看向陆衍,笑道:“我听衍哥哥的就是了。” 陆衍颔首,又看了眼汤娘子,再次嘱咐道:“庄子里总不比府里安全,你还是要警醒着些。” 汤娘子立刻拱手应是。 众人安顿好了住处,便各自回去歇了。 苏漫躺在内室的床榻上,转头看着坐在罗汉床上悠闲的磕着瓜子的汤娘子,低声问道:“我瞧着三哥这一路都没什么精神,明明说好了要去猎兔子的,衍哥哥说歇着,他就乖乖的走了。” 汤娘子将瓜子皮扔了一地,听苏漫这么问,便朝天翻了个白眼,嗤笑了一声,回道:“你先前不是也看出你那三哥有问题么,这会儿有人盯着他了,他自然要老老实实的了。” “哦。”苏漫翻了个身,撑着下巴盯着汤娘子,似笑非笑:“所以,我那兄长是你请来的罢。” “对啊,”汤娘子嗑瓜子的动作不停,半点没有被揭穿的尴尬,“不过我可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我只是说你要跟着你三哥来庄子上猎兔子而已。” “我信你个鬼。”苏漫嘟囔了一句,看到红梅满脸纠结的盯着那一地的瓜子壳,便冲着汤娘子喊道:“我说你也差不多一点,瞅瞅你把我这屋子都整成什么样子了。” 汤娘子瞥了满地的瓜子壳一眼,正想说什么,却听到窗外一个小丫头禀道:“姑娘,三少爷派了人过来,问您要不要去后山上猎兔子。” 第97章 有话想与妹妹说 苏漫倒是还没有什么反应,汤娘子却蹭的一下从罗汉床上跳了下来,两眼放光的盯着苏漫:“嚯,你这三哥倒真是条汉子,都到这份儿上了,居然还敢顶风作案。” 苏漫没好气的白了汤娘子一眼,扶着红梅坐起身来,扬声对着外头的小丫头吩咐道:“你去回了三少爷,就说我一会儿就到。” 那小丫头清脆的应了一声,转头蹬蹬蹬的跑远了。 汤娘子呸呸的将嘴里的瓜子皮吐了出来,一脸的兴奋:“不行,我也得跟着你去,我可得好好瞧瞧,到底是什么事儿,竟然叫你家三少爷胆大至此。” 苏漫没有理会汤娘子,而是由着红梅将自己的发髻打散,梳了个简单的丫髻,又换了件利落的窄袖短衫,这才出了门。 苏泽正站在垂花门下探头探脑的往里头看,见苏漫过来,连忙笑着迎了上来:“我还怕你这一路太累不愿意出来了呢。” 苏漫皱着鼻子冲着苏泽笑:“三哥可是说好了要给我烤兔肉的,可不许反悔了。” 苏泽见状,再次抬手拍胸:“男子汉大丈夫自然是说话算话的。” 苏漫笑笑,扶着汤娘子上了早就候在外头的乌蓬马车。 这马车比他们来时候乘坐的马车要小了很多,大概是因为要走山路,这样的马车反而更轻便一些。 苏泽招呼着苏漫坐好,这才冲着车夫摆了摆手,示意出发。 可还未等马车前行,便听到垂花门内传来一声轻笑。 “泽哥儿这是要去哪,怎么也不与我招呼一声呢?” 苏泽整个人僵直的站在原地,半晌才扭了头看向来人,干巴巴的笑道:“兄长……” 陆衍冲他微微颔首,又扫了马车上听到动静,正探头往外看的苏漫一眼,这才继续笑着说道:“你们这是要出去?” “三哥要带我去后山猎兔子。”苏漫冲着陆衍咧嘴笑道,“衍哥哥要不要随我们一起去?” “好啊。”陆衍欣然应允,又看了看仍旧满脸僵硬的苏泽,“泽哥儿不会介意罢。” “兄长何出此言。”苏泽干笑了一声,这才稍稍恢复了自然,“我是怕兄长嫌我们吵闹,这才没有去请了兄长。” 陆衍对于苏泽的话不置可否,只往前两步走到苏泽身侧,轻声笑道:“既如此,那我们便走罢,再晚一些天色暗了,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马车晃晃悠悠的出了庄子,一路往后山的方向行去。 苏漫抬手掀了帘子,往外看去。 苏泽与陆衍二人皆是骑马而行,不过两人的神情却是天差地别。 苏泽骑在马上,嘴角抿的死紧,手指也紧紧握住缰绳,仿佛他现在不是要去游玩打猎,而是要上战场。 相比于苏泽的紧张,陆衍则显得轻松很多。 陆衍的唇边漾着浅浅的笑意,眼角也是微微的弯着,似乎心情十分的不错。 苏漫掀着帘子看了好一会儿,轻叹一声缩了回来。 汤娘子听她叹气,饶有兴味的问道:“怎么,这么多人陪你出来玩,你还觉得不开心?” 苏漫没好气的白了汤娘子一眼:“我瞧着三哥那模样,越发觉得他心里有事儿了。” 汤娘子却是无所谓:“反正有你衍哥哥在呢,纵使他有千万个心眼,怕是也使不到你跟前来。” 苏漫还想说什么,却只觉得马车晃了两下,停住了。 她再次掀帘向外看去,却见不远处,几个人骑了马正往这边行了过来。 那几人似是也看到了这边,纷纷拉了缰绳,将速度降了下来。 苏漫以为只是遇到了路人,便也没有在意,放了车帘又坐了回去。 苏泽见到来人,身形却是更加紧绷,连脖子都不敢多扭动半分。 陆衍却是微微挑眉,瞥了苏泽一眼,便轻笑着打马迎了上去。 卫雍见到苏泽应约而来,心中正十分欢喜,直到行得近了,他才看见马车旁边的不只有苏泽一人,竟还有陆衍。 卫雍顿觉有些懊恼,心中暗忖,自己分明与苏泽约好,只与他们兄妹二人在后山相见,怎的平白无故的就多了个陆衍。 陆衍如今在詹事府任职,那少詹事的位置眼看着就要空出来了,他这会不在衙门里头争取,跑到这荒郊野岭来做什么。 卫雍这会儿丝毫不记得,自己正是那邀请面前这一众人来到这荒山野岭的罪魁祸首。 “真是巧,居然能在此地偶遇卫二公子。”陆衍面上挂着浅浅的笑意,催马往卫雍的方向走了几步。 卫雍听到陆衍与自己招呼,连忙收敛了思绪,向着陆衍拱手行礼:“陆公子。” 陆衍拱手还礼,看了看卫雍身后跟着几名护卫,再次笑着开口说道:“二公子不日便要出征广州,怎的居然有闲情雅致到郊外来?” 卫雍偏头看向垂着头向努力把自己藏起来的苏泽,又看了看那安静的乌蓬马车,决定不再与陆衍废话。 “在下到此自然是想要围猎游玩,只是在下没想到陆公子一介书生,竟也对我们这等粗人的爱好有兴致。” 陆衍面上仍旧带笑,似是根本就没有听懂卫雍这话中的讽刺一般,状似无奈的摇头叹道:“二公子所言不错,陆某原本对这打猎之事确实没有什么兴致,不过弟妹顽皮,就少不得多看顾几分了。” 卫雍心中有些急,他再次抬头看了看那紧闭的车帘,却仍旧没有看到他想见到的人。 若是今日不能与漫妹妹说个清楚,下次再见便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了。 卫雍手指捏紧缰绳,决定不再与陆衍周旋,翻身下马便大步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陆衍显然没有想到卫雍会如此直白行事,竟是连遮掩两分的耐性都没有。 他微微皱了眉头,却是没有动,只转头看了驾车青原一眼。 卫雍大步走到马车之前,拱手向着车帘行了一礼,朗声说道:“漫妹妹可在车上,卫某有话想与妹妹细说。” 卫雍等了片刻,却不见车上的人有所反应,便再次开口询问:“漫妹妹,我是你卫二哥哥,有话想与你说。” 青原见卫雍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便也没有阻拦,但却做好了随时上前阻拦的架势。 车内依旧是一片安静,卫雍的心也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陆衍不自觉的松了口气,正想说两句宽慰的话,却听车内想起了小姑娘温和的声音。 “卫家二哥有礼,还未恭贺卫二哥升迁之喜。这荒山野岭的总不是说话的地方,若是卫二哥不嫌弃,便到庄子上喝杯茶歇歇脚罢。” 第98章 绕弯的话听不懂 卫雍立刻大喜,连声应下,又在马车前站了好一会儿,这才满脸喜色的转身上了马。 这兔子是猎不成了,众人纷纷调转了马头往庄子的方向走。 与卫雍那毫不遮掩的喜气洋洋不同,陆衍已经彻底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若有所思的盯着那缓缓前行的马车。 苏漫他们原本就还没有走出多远,所以不过一炷香的工夫,众人便已经在花厅里落了座。 丫头上了茶便纷纷退了出去,苏漫这才转头看向卫雍,浅笑道:“卫二哥哥过几日就要南下了,小妹到时候怕是没有办法送二哥哥了,今日既然见了,那小妹就当做提前为二哥哥践行了,”她说着,从圈椅中站起身来,向着卫雍微微福了一礼,“愿二哥哥此次南下一路平安顺遂。” 卫雍见状也连忙起身,上前两步便下意识的伸出了手臂。 陆衍的眉头微微蹙起,想要顺势起身拦住卫雍的动作。 苏漫却似完全没有注意到卫雍的动作一般,行过礼便直起身退回到了圈椅中。 卫雍的手便尴尬的僵在半空,好一会儿他才讪讪的收了回去,背着手干笑两声:“漫妹妹实在是太客气了。” 苏漫却没有再应声,只笑了两声便垂了眼眸不再看他。 室内一时间有些尴尬。 苏泽看着卫雍这有些笨拙的模样,连忙低了头一心一意的喝茶,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 陆衍对于方才苏漫的反应很是满意,他扫了眼鹌鹑一样缩在角落里的苏泽,又转头看向卫雍,温声笑道:“方才卫二公子说有话要与舍妹讲,如今回了庄子里,二公子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了。” 卫雍坐回到圈椅中,人都还没坐稳就听到陆衍这话,一时间神色变得有些复杂。 陆衍却像是完全没有看出陆衍的为难一般,再次轻笑着开口:“怎么,二公子这是还没有想好要说什么?” 卫雍转头看向一旁的鹌鹑苏泽,苏泽立刻会意,放了茶盏从圈椅上跳了起来:“啊,兄长,我答应了妹妹要给她烤肉的,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玩意儿。” 说完也不等陆衍回话,急匆匆的冲着屋中的人拱了拱手便转身出了花厅。 陆衍看着苏泽头也不回就往外跑的样子,冷笑了一声却是没有说话,仍旧端着茶在厅中坐得稳当。 卫雍见碍事的人少了一个,便又转过头来看向陆衍。 陆衍一开始只装作没有看到,奈何卫雍这眼神实在是太过炙热,实在叫他难以忽视。 无法,他只得将茶盏搁到一旁的案几上,含笑回视:“怎么,二公子难道不是有话相对舍妹说,而是有话想对在下说么?” 卫雍当然听出了陆衍这语气里的嘲讽,他双手紧握住圈椅的扶手,终是下定了决心,开口说道:“在下有话想与漫妹妹说,还请陆公子回避一二。” 陆衍常年在翰林院行走,这翰林院里都是文人。这文人说话向来是九曲十八弯,简单的一个意思恨不能绕上三天三夜。如今被卫雍这么个憨货怼了个直球,一时间竟是有些发愣。 卫雍自是看清了陆衍面上的错愕,他咬了咬牙,心下一狠,直接站起身来,向着陆衍便躬身行了一礼:“还请陆公子成全。” 陆衍此刻也是恨得牙痒,他还真是头一次见这般胆大妄为的憨货。 前一世里卫雍与漫漫两情相悦,他心中对卫雍自是不喜,所以两人之间也没有什么过多的交往。他只道这武将世家的子弟性子总不比那些个酸腐的文人,性子直一些对漫漫也没什么害处。 可他真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人竟是直到了这样一个地步,这哪里是直,这分明就是蠢了。 陆衍想到这里,下意识的便去瞅另一边的苏漫。 只见小姑娘这会儿似是也被卫雍的大胆惊到了,两只本就圆溜溜的杏眼这会儿瞪得竟是比铜铃都大。 漫漫究竟是怎么看上这么个憨货的? 陆衍无奈的收回了眼神,干咳了两声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二公子这话在下就不明白了,你有话要与舍妹说,那直说就是了,怎么就是在下不成全了?” 卫雍直起身来,眼神清明的看向陆衍,仍旧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在下有话想与漫妹妹说,还请陆公子成全。” 陆衍恨不能将手中的茶盏砸到卫雍头上去,合着面前这人根本就不明白自己这会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坐在一旁的苏漫看着陆衍额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听到她的声音,一站一坐对峙的二人纷纷转头向她这边看了过来。 苏漫连忙端正了身子,收敛了笑意,一本正经的对卫雍说道:“这花厅后头有一汪小池,里面的锦鲤很是漂亮,若是卫二哥哥愿意,小妹愿意带哥哥过去瞧一瞧。” 卫雍哪里会不肯,他自是点头如捣蒜一般:“好,妹妹说好看,那一定十分好看。” 陆衍觉得有些不妥,皱着眉看向苏漫:“漫漫……” 话还未说完,陆衍就看到苏漫递过来一个安抚的眼神。 罢了,左右她与这卫雍也没有什么,与其让这么个憨货对漫漫念念不忘,倒不如叫他彻底绝了心思。 苏漫起身向着陆衍微微福了一礼,这才引着卫雍往花厅后的园子走去。 看着二人并肩离开的背影,陆衍还是忍不住捏紧了手中的茶盏。 青城无声的走到陆衍的身后,轻声问道:“公子,要不要叫人跟着?” 陆衍再次抬眸看向走远的二人,半晌才低低的叹了一声:“罢了,大姑娘也是个有主意的,若是叫她发觉了定是又要闹上一场了。” 说完,他顿了片刻,仍旧觉得有些不放心,又转头看向青城:“还是叫汤娘子远远看着些吧,那卫雍着实是个憨货,可莫要叫他伤了姑娘。” 青城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花厅里,陆衍仍旧端坐在圈椅中,杯中的茶早已经凉透。 这边苏漫引着卫雍到了花园那处池塘边上,这处池子视野开阔,二人在这里说话是再好不过了。 所以苏漫停了脚步,转身看向卫雍,直截了当的开口说道:“卫二哥有什么话尽可以说了。” 第99章 只愿妹妹等等我 卫雍一路跟在苏漫的后头,看着苏漫那微微晃动的裙角,心思渐渐有些远了。 漫妹妹今日穿了件妃色的裙子,妹妹皮肤白皙,穿这些娇嫩的颜色最是好看了;妹妹那裙摆上绣的好像是个兔子的图案,那小兔子毛茸茸的栩栩如生,真是适合漫妹妹;妹妹的绣鞋好像是嫣红的,小小巧巧的,在裙摆下一闪而过。 卫雍就这么跟在苏漫的身后,直到那裙摆停了半晌,他才反应过来。 他猛地抬起头来,看到少女正皱着眉头盯着自己,立刻感到有些窘迫。 “啊……”卫雍有些不自在的往后退了两步,“妹妹方才说了什么?” 苏漫没去管卫雍方才到底为什么会走神,只好声好气的又问了一遍:“卫二哥哥有什么话,现下可以说了罢。” 卫雍僵硬的嗯了一声,偷眼去看苏漫,想要说的话却迟迟说不出口。 苏漫倒也不着急,她大概也能想到卫雍到底想说些什么。 卫雍却是急的满脸是汗,他瞧着面前的少女千好万好,恨不能将自己的心敞开给她看,可是一想到前两日她那断然拒绝的态度,人又犹豫了起来。 那一日,漫妹妹是不愿意的。 这个想法像一记重锤狠狠的砸在了卫雍的心上,他身形微微晃了两下,再次望向眼前的少女。 少女面庞白皙,双眸犹如清亮的泉水一般,明亮又透彻,没有半点旁的东西掺杂其中。 卫雍的心缓缓的沉了下去。 漫妹妹对自己,怕是没有半点旁的情意。 苏漫等了半晌,面前这人却是半点开口的意思都没有。 无奈,她只得轻叹了一声,率先开口说道:“卫二哥哥可已经订好了南下的日子了?” 卫雍艰难的嗯了一声,闷闷的回道:“因着广州倭寇横行,陛下希望杨总兵能够尽快南下,所以最多十来日我们就要南下了。” 苏漫缓缓点头:“南方多雨,气候与京城也是大不相同,二哥哥此行可要多多保重自己才是。” 卫雍明知苏漫不过是因着客气才多叮嘱两句,可是他的心情也仍是因为少女这两句客套话而渐渐飞扬了起来。 人这心情一旦飞扬,说话动作就都容易不过脑子了。 卫雍这么憨货更是不过脑子的典型,他上前两步,一把将苏漫的手握住,语气诚恳的说道:“漫妹妹,我这一去广州,怕是没有个三五年是再难回来,我知道这么说唐突了妹妹,可是我对妹妹……妹妹可愿等我?” 苏漫被卫雍的动作吓了一跳,好家伙,她倒是没有想到这古代竟也有这般大胆的世家子弟。 她干笑了一声,想要用力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无奈卫雍的力气实在太大,她几番用力却是仍旧没有脱身。 无奈,既然强行脱身不得,苏漫只得改用怀柔政策。 “卫二哥哥,婚姻大事自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妹的婚事也全由父亲母亲做主的。” 所以你个二货快点放开本姑娘。 苏漫完全不知道,卫雍的脑回路与她是完全不同的,她以为她这么说就是彻底的回绝了卫雍。 可这话听在卫雍的耳朵里就成了另外一个意思。 卫雍一脸狂喜,手也握得更紧了一些:“妹妹放心,我今日回去就向父母禀明此事,明日便叫母亲托了媒人上门提亲。” 卧槽?怎么就上门提亲了? 苏漫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分明是在委婉的回绝这人吧,怎么就变成了要上门提亲了? “不是,卫二哥你误会我的意思了。”苏漫的双手仍旧在努力的往外挣,“我如今年纪还小,说什么亲事也着实太早了一些。” “妹妹放心,若是妹妹愿意,我们两家先过了定,待我从广州回来再办亲事也不迟。” 不迟你妹啊!你还是个正常的古人吗?听不懂这是在拒绝你吗? 苏漫一脸的生无可恋,决定再也不跟面前这个二货绕弯子了,径直开口说道:“卫二公子你想多了,我完全没有要嫁给你的想法。” 这话卫雍是彻底的听懂了,他那一脸的狂喜瞬间僵住。 苏漫这会儿也终于将自己的手挣脱了出来,她甩了甩胳膊,又给面前的人补上一刀:“卫二公子,小妹感激二公子当年的救命之恩,但是小妹对二公子如同对自己的嫡亲兄长一般,再没有什么旁的心思,若是叫二公子有所误会,那小妹在此向二公子赔礼了。” 苏漫说完,便端端正正的向着卫雍行了个福礼。 卫雍仍旧僵在原地,半点反应都没有。 苏漫缓缓起身,看面前这人呆呆的盯着自己,心里到底生了点不忍:“二公子是个极好的人,将来也定能够遇到极好的姑娘。” 苏漫这话原本是想安慰这少年的,可是她万没有想到,自己这话一出,面前的少年竟是瞬间红了眼圈。 “在我眼里,只有你是最好的那一个。” 卫雍的声音极轻,但苏漫每个字都听得极为清楚。 苏漫感觉有些震撼,又觉得有些难以理解。 她与卫雍实在算不上熟悉,甚至是连面都没有见过几次,怎的看着面前这人这模样,竟是一副对自己情根深种的模样。 卫雍站在原处看了苏漫半晌,终于还是将心里的酸涩悉数压了下去。 罢了,漫妹妹既然不愿,自己又何苦为难与她。 她如今还小,许是根本就不明白自己的心情。 等到自己从广州回来,等到她在年长一些了…… 卫雍用力抿了抿唇,抬手向着苏漫拱手行了一礼:“是在下失礼,唐突妹妹了,还请妹妹见谅。” 他说罢,直起身来,再次深深的看了面前的少女一眼,似是要将少女的模样刻进自己的心里一般。 苏漫被他这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正想再开口说些什么拒绝的话,却听卫雍再次开口说道。 “在下出来的时间不短了,便不多叨扰了,就此告辞了。” 说罢,卫雍也不等苏漫有所反应,大步跨过苏漫的身侧,径直往外院的方向走去。 第100章 左右为难心动摇 苏漫呆愣愣的站在水池旁,直到卫雍的背影都看不见了,仍旧回不过来神。 汤娘子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叉着腰站在苏漫的身后,啧啧叹道:“真看不出来,这卫家的二公子倒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汉子。” 苏漫被汤娘子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头白了她一眼,哼道:“你这是躲在哪里偷看了。” 汤娘子干笑着打哈哈:“啊,哈哈,这不是,这不是你兄长放心不下,叫我来看看么。” 苏漫切了一声,也不计较汤娘子究竟看了多少听了多少,转身就往花厅的方向走去。 汤娘子亦步亦趋的跟在苏漫的身后,嘴里仍旧不停的叨叨着:“要我说,这卫家的二公子倒也算是个不错的,至少我瞧着他对你是一片痴心,怎的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 苏漫不理她,仍旧自顾自的往前走。 汤娘子却是越说劲头越足:“哎,我说,我知道你跟一般的姑娘不一样,你倒是跟我说说,你怎么就对卫二公子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苏漫停了脚步,歪着脑袋看着汤娘子,语气真诚:“我也不明白,你都这把年纪了怎么就还嫁不出去呢?” 汤娘子瞬间被噎住,直到苏漫走远了,才小声嘀咕道:“这人说话夹枪带棒的,倒跟那位口蜜腹剑的堪称绝配了。” 此时花厅里口蜜腹剑的那一位,却是有些坐立不安。 漫漫与那个卫二出去好一会儿了,就是有一箩筐的话这会儿也该说完了,怎的竟还不见人回来。 陆衍端起茶盏又放下,想了片刻又端起来,如此来回反复了好几次,终是忍不住了,撑着扶手站了起来。 一直候在陆衍身后的青城见状,连忙上前两步,想要跟在自家主子身后。 可谁知道,他家主子站是站起来了,却没有半点要动的意思。 青城有些懵,公子这是要出去,还是不出去啊? 陆衍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出去,他知道苏漫能够自己解决卫二的事情,可是知道归知道,他仍旧觉得十分不安。 她一个小姑娘,若是卫二有什么冒犯她的举动,她怕是连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自己还是去看一看的好。 陆衍下定决心,迈步就要往外走,可才走了两步,人又停住。 跟在后面的青城险些撞上,他不知道自家主子这又怎么了,他也不敢多问,只连忙往后退了两步,垂首站好。 “你说,我这会儿去园子里寻人,是不是不太好?” 青城正垂着脑袋一门心思的劝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就听到自家主子在前面开了口。 主子这是担心大姑娘? 青城偷偷抬眸,见自家主子皱着眉站在原地,似是十分的烦恼。 他张了张嘴正想劝说两句,却又听陆衍兀自开口说道:“我是她的兄长,若是任由她与外男接触也是不好,嗯,我还是过去看一看。” 青城嘴还没有张开,又紧紧的闭在一起。 主子说什么都是对的,自己乖乖地跟着就行了。 陆衍再次迈步向花厅外走去,可还没走出两步,就听到花厅外传来少女清脆的笑声。 “我瞧着天色还不晚,一会儿回了兄长的话,咱俩就去后山遛一遛,没准还能抓点山鸡野兔什么的回来呢。” 苏漫与汤娘子说着话,直到走近了,才看到陆衍正背着手站在花厅门外。 她立刻笑着迎了上去,说道:“你这是要出门?” 陆衍向顺势点头,可看着少女那明媚的笑脸,心中一动,便径直说了实话:“没有,只是见你许久没有回来,想要过去看一看的。” 苏漫闻言果然笑得更加欢快:“你不是叫汤娘子跟着我了么,能有什么事。”她说着,大剌剌的挽了陆衍的胳膊就将他往花厅里拖:“站在外面作甚,我们进去里面说话。” 陆衍身形微微一僵,下意识的转头去看站在一旁的青城与汤娘子。 那两人自然都是有眼色的,立刻垂了头,装作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样子。 陆衍任由苏漫将自己拖进了花厅,两个人挨着坐了,这才略带几分责备的说道:“你如今已经大了,行事怎么还是这么没有规矩。” 苏漫后背靠在椅背上,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回问道:“我怎么没规矩了?” 陆衍没有说话,垂头看了看自己方才被小姑娘抓的有些褶皱的衣袖。 苏漫顺着他的眼神看了过去,以为他是因着自己弄皱了他的衣服有些不悦,连忙陪着笑凑了过去:“我这也不是有意的,”她说着,又伸了手出去,想要抚平那些褶皱,“这衣裳穿在身上,有些不平整都是难免的嘛。” “好了。”陆衍身体微微后倾,不露声色的将自己的手臂收到了身后,“跟我你就不用揣着明白装糊涂了,现下这里没有旁人,你与我如何说话动作皆是无妨,可若是叫外人看到,总会要说些个闲话的。” “你放心好了,我知道轻重。”苏漫也放松的倚在圈椅中,整个人都懒散了下来,“这不是只有你在么,要是跟你这我还得端着,那我这日子过得可就忒累了。” 陆衍只觉得自己这会儿心情极好,也不想问那个劳什子卫二到底如何了,只转头盯着苏漫,含笑说道:“我也只是提醒你一句而已。” 苏漫慢悠悠的嗯了一句:“嗯,我知道你是个谨慎的,我都懂。”她说着,又想起了什么,“那个卫二已经被我打发了。说起来,三哥这胆子倒真是不小,竟然敢背着老祖宗将我骗出来与那卫二相见。” 说到苏泽,陆衍的神色立刻沉了下来:“泽哥儿的事儿你不用管了,我自会处理的。” “你怎么处理?你不会将这事儿告诉祖母吧。”苏漫立刻直起身来,紧盯着陆衍不放,“这事儿你可别跟祖母说,祖母知道了指不定要多生气呢。” 陆衍斜着苏漫,声音有些低沉:“你这是不想老夫人生气,还是担心苏泽会受罚?” 第101章 你我总要成亲的 苏漫立刻摆着手否认:“三哥这么骗我,他受罚是应当的,我干嘛要护着他。” 陆衍显然不信,只挑着眉冷冷盯着苏漫看。 苏漫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只得败下阵来,喃喃的说道:“你想啊,这事儿若是告诉了祖母,那以后我想要出来玩岂不是更加难上加难了。” 苏漫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声音也逐渐大了起来:“我原本就是个喜欢到处玩到处走的,到了你们这个破地方,讲究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在那丁点大的后宅里一闷就是五年,没给我闷出抑郁症来那还是我内心强大呢。” 陆衍原本还觉得苏漫这理由倒是有几分可信,可是听她后面的话却是越说越离谱了,赶忙打断了她的话,低声喝道:“胡说八道些什么,哪个整日里闷着你了,分明是你自己懒散哪里都不愿意去,现在倒怪起旁人来了。” 苏漫撇着嘴哼道:“你当我不想出门吗?我出门能去哪里,要么就是别人家的花会,要么就是哪个寺庙的法会,一群人围坐着说些个言不由衷的话,能有什么意思。” 陆衍不说话了,苏漫这话说得倒是没错,她们这些个勋贵官员家的女眷确实如此,整日里不过是绣绣花养养草,相互之间走动一番。 如若不然,前世里,漫漫又怎么会偷偷的随着忠勇伯一同前往辽东,之后更是打着游历幌子跟着苏家的几个兄弟四处闯荡。 若不是这么个无法无天的性子,漫漫想来也不会胆大到独自北上,就更不会有之后的命丧战场了。 陆衍垂了眼眸,不再去想过去的那些事情,只淡淡开口说道:“不管你过去生活的如何,如今你已经是伯府的嫡出姑娘。” 苏漫不屑的撇了撇嘴,再次歪进了圈椅里头:“成,道理我都懂,伯府养我这么多年也不容易,我总也要为伯府有些付出不是,我懂。” 陆衍抿了唇,没有反驳苏漫的话。 苏漫却斜斜的盯着陆衍,似真似假的笑道:“我倒觉得原来大姑娘的日子过得倒是不错,跟着几个哥哥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人生就当如此啊。” 陆衍闻言立刻沉了脸色:“什么不错,哪里有姑娘家到处乱走的,以后莫要再提这种话了。” 苏漫不再说话,只嘟着嘴垂着头窝在圈椅里头生着闷气。 陆衍也觉得气闷,怎么一个两个都是这么不安分的,她好好的呆在伯府里不好么,不需要她去做什么,自己定能够保她这一生平安顺遂的。 他越想越觉得苏漫实在是太不懂事,转了头正想再多说她两句,却见小姑娘正鼓着腮帮子团坐在椅子里头,浑身都散发出我很恼火的气息。 陆衍那满心的恼火瞬间散了大半,他不由得轻笑出声。 苏漫自是听到了他的笑声,心中更是恼怒。她低低的哼了一声,扭过头去,给身边的人只留下一个愤怒的后脑勺。 陆衍脸上的笑更是压抑不住,他抬手捂了唇角,缓缓的摇了摇头。罢了罢了,说到底她终究只是个小姑娘而已,小姑娘贪玩也是有的,自己叫身边的人盯紧一些也就是了。 “好了,好了,你也莫要生气了,我没有要拘着你不让你出去的意思。”陆衍低叹一声,还是向着身边的人率先低了头,“我的意思是,你若是想要出门,可不能自己一个人乱跑,千万要知会我一声。” 苏漫搂着膝盖蜷缩在椅子里头,头也没回的继续哼道:“跟你说有什么用,难不成你还能说服祖母。” “我既然应给你了,自然就有我的解决办法。”陆衍声音含笑,“你只管说应还是不应。” 苏漫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两圈,小心翼翼的偏过头看向陆衍:“你说话可要算话。” “你且放心好了。”陆衍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心里软绵绵的,“答应你的事情,我总会做到。” 苏漫这才满意的转过身来,可脸上的笑才绽开一瞬,又垮了下去:“你答应我又有什么用,你总是要成亲的,我也总是要成亲的,等你我都成了亲,也就只能各自管各自的事儿了。” 不过很快苏漫又高兴了起来:“不过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我如今还小,能趁着这几年出去走一走也算是不错了。”她说完从圈椅中跳了下来,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对陆衍说道,“我方才就跟汤娘子说好了,要去后山上转一转,若是没有什么旁的事儿,那我走啦。” 苏漫见陆衍没有反对,便一蹦一跳的出了花厅,拉着汤娘子往外院走去。 这边陆衍独自一人坐在花厅之中,却是久久没有反应。 苏漫想开了,陆衍却是想不开了。 方才苏漫那一句,将来你会成亲,我也会成亲像是重锤一般敲在了陆衍的心上。 她说的没有错,自己将那卫二远远的打发了,不就是为了她的亲事么。 她这样的性子,得是个什么样的人才能包容她,护她一世周全呢? 陆衍坐在圈椅中,兀自将京城中的勋贵子弟想了个遍,可是哪一个都觉得不妥,哪一个都觉得配不上他这个千好万好的妹妹。 陆衍有些苦恼,他伸手轻轻揉了揉自己的额角,见青城正在轻手轻脚的替他添茶,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大姑娘去后山了,叫青原跟着,再多带几个家丁护院的,看好了,可不要再出了什么事。” 青城低低的应了:“公子放心好了,方才大姑娘出去的时候青原已经都安排好了。” 陆衍淡淡的嗯了一声,伸手端了茶盏,茶还未入口,他又似想起什么,轻声问道:“大姑娘可跟汤娘子说过她对哪家的公子上了心吗?” 青城听了陆衍这话,脑子里不自觉的又回想起那一日看到的情景,自发自动的认为自家主子这是要出手了。 他微微倾身,压低声音在陆衍的耳侧说道:“属下倒是没有听汤娘子提起,若是公子想要知道,属下倒是知会汤娘子一声。” 陆衍捏着杯盏,眉头微微蹙起,许久才淡淡的嗯了一声。 第102章 你可有了心上人 苏漫从后山回到庄子里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她回到自己住的屋子随便梳洗了一番,就往陆衍那边去了。 如今庄子里就他们三个主人,庄头便将晚膳安排在了陆衍居住的那一进院子的堂屋里。 苏漫到的时候,丫头正围着桌案摆着碗箸,陆衍与苏泽二人则是坐在一旁,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见到苏漫过来了,陆衍停住了话头,冲着苏漫招手笑道:“我听青原说你们今日收获颇丰啊。” 苏漫翘着嘴角走了过去,满脸都是得意:“我倒是没想到后山的野物居然这么多。” 她原来想着好不容易出京一趟,总不能出来了还是在宅子里头窝着,倒也没真想着能猎到些什么东西。 可谁能想到,这后山的野兔子到真是不少,她们几人在后山随便的转了一圈,竟是就抓了四五只回来。 苏漫整个人都沉浸在收获的喜悦里,完全没有注意到苏泽那一脸的苦相。 用过晚膳后,陆衍便打发了苏漫回去休息,苏漫今日也确实累了,没有多说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苏漫回了屋就歪到了床榻上,懒洋洋的不愿意再动。 红梅轻手轻脚的替她捏着小腿,舒服的苏漫直哼哼。 汤娘子探了头进来,看到苏漫那一副享受的模样,咂了咂嘴,笑道:“怎么,这才走了多少的路,就累成这副模样了?” 苏漫听到是她,连头也懒得抬,直接伸手冲着她挥了挥:“你不老老实实在屋里歇着,跑我这边来干嘛?” 汤娘子嘻嘻笑了两声,晃进了内室,在苏漫身侧坐了下来:“我这不是来看看你如何了么。” “我能如何。”苏漫翻了个身,撑着头看向汤娘子:“你这一天都跟我在一起,你说我能如何。” 汤娘子瞥了一旁的红梅一眼,继续笑道:“瞧你这话说的,我这不是怕你累着了么。” 苏漫哼了一声,对汤娘子的话压根不信:“你可拉倒吧,别是又想上我这来套话了罢。” 汤娘子被苏漫说中了心事,干笑了两声:“你瞧瞧你这人,还给不给旁人一点活路了,就假装不知道不行吗?” 苏漫切了一声,转头看向红梅,笑道:“红梅姐姐今日也累了一天了,你赶快回去歇了吧,我和汤娘子说会儿话也就歇了。” 红梅起身应了声是,又看向汤娘子:“娘子也别耽搁的太晚了。” 汤娘子大手一挥:“知道知道,你放心好了,我说两句话就让你们姑娘睡觉。” 红梅这才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等人一出去,汤娘子便迫不及待的蹬了鞋子爬上苏漫的床榻,滚到苏漫的身侧,咧着嘴笑道:“唉,还是你这边舒坦,今儿我就跟你这睡了。” 苏漫挑了挑眉,身子往床榻里头挪了挪,侧身看着汤娘子,说道:“说罢,又怎么了?” 汤娘子盯着苏漫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看得她有些不耐烦了,这才压着声音问道:“你与我说实话,你心里到底有没有人?” 苏漫一时间倒真是没有反应过来,呆愣愣的看着汤娘子,下意识的问道:“有什么人?” 汤娘子一脸的你装,你继续装,苏漫这才反应过来,哦了一声笑道:“哦,你说的是这个意思啊。” 她哈哈的笑了好一阵,这才断断续续的说道:“我整日里都跟你在一起,见过的人你也都见过,我心里有没有人你能不知道吗?” 汤娘子搓着下巴也是觉得自己问的有些多余:“我也这么想,你整日里头都是那么个没心没肺的样子,从没见过你像人家小姑娘那样说起哪个少年郎能有两分的羞涩。” “我又不认识什么少年郎。”苏漫翻身躺了回去,不再看汤娘子,“你好端端的问这个干嘛?” 汤娘子倒也并不隐瞒,直接就将自家的主子卖了个干净:“我能干嘛,自然是听吩咐办事的。” 苏漫皱眉:“不对啊,我今儿跟他说了那么多,他干嘛不自己来问我,还非得绕个弯子叫你来我这打听啊。” “许是觉得他一个男人不好问出口吧。”汤娘子的声音有些迷糊了,她阖了眼帘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反正他叫我问,我就来问了。” 苏漫仍旧觉得有些奇怪:“他一个大男人打听我一个小姑娘的心思干嘛。” 汤娘子哼唧了两声却是没有了回音。 苏漫简直哭笑不得,坐起身来推了汤娘子一把,没好气道:“喂,你就是这么来探话的啊,人家还精神着呢,你倒是先做上梦了。” 也不知道汤娘子是真的困了,还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反正任由苏漫怎么说话,她依旧是打着呼噜没有反应。 苏漫没辙了,看了看高几上的蜡烛,只得颤颤巍巍的沿着床脚爬下去,噗的一声熄了灯。 这一夜,有人酣然入梦,有人却是辗转反侧。 苏泽就歇在第三进院子的西厢房里,这会儿外头的灯烛大半都已经熄灭了,院子里也早就没有了半点动静,可是他仍旧瞪着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承尘,半点睡意都没有。 今日这事儿实在是太过明显,怕就是兄长身边那个驾车的随从,都能看出来这事儿与自己脱不了干系了。 可就是这么个明摆着的事儿,怎么兄长却只字不与自己提起呢? 若说是兄长没有看出来,打死他也是不能信的,那兄长是打算回了府再与自己清算? 苏泽越想越觉得该是如此,今日这事儿的确是他做的不对,可是,他也是为了大妹妹着想啊。 苏泽心里虽是这么想的,可是仍旧担忧的合不上眼睛,他想起那阴森森的祠堂就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软了。 不行,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了,明日一早,明日一早他就要去跟大妹妹认错,要是大妹妹都原谅自己了,那兄长定然也不会太为难自己。 嗯,就这么定了,明日一定要早早的去跟大妹妹认错,叫大妹妹跟兄长求一求情,自己说不定就不用去跪祠堂了。 苏泽盘算了一个晚上,终于在天蒙蒙亮的时候睡着了。 第103章 可有特别的癖好 苏泽这一睡,自然就睡过了头。如今他们是在庄子里,不用往长辈那里晨昏定省,所以也没有人来特意叫了他起床。 苏泽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然大亮,他一个激灵坐起身来,连忙招呼外头的小厮:“什么时辰了,怎么没人叫我?” 伺候苏泽的小厮连忙弓着腰进了内室,笑着回道:“爷您醒了,小的原是想叫您来着,可是衍少爷说在庄子里不必那么拘谨,叫您只管睡个踏实。”那小厮上前两步替苏泽穿上了鞋,又补了一句:“大姑娘这会儿也还没过来,想必也是起的迟了。” 苏泽这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一些,赶忙叫人伺候自己洗漱穿衣,收拾齐整后便径直去了苏漫那边。 苏泽一边往后面走,心里一边盘算着待会儿该怎么跟自己这个妹妹求情,可等到到了苏漫这边的时候,就彻底傻了眼。 陆衍端坐在正房的堂屋中,正满脸笑意的与苏漫说着话。 不是说大妹妹起迟了么! 苏泽恶狠狠的瞪了身边的小厮一眼,却也只得硬着头皮往屋里走。 苏漫听到婆子禀说苏泽过来,面上闪过一瞬的惊讶:“今儿也是怪了,你们一个两个的不等着我这做妹妹的去问安,反倒都跑到我这边来了。” 苏漫迎出来,就看到苏泽那垂头丧气的模样,心中不觉有些纳闷,上前两步行了个福礼,轻声问道:“三哥这是怎么了,昨夜睡得不好么?” 苏泽神情复杂的看了妹妹一眼,又略抬了眼眸瞟向堂屋中端坐的陆衍,见陆衍冲自己微微抬了抬嘴角,他赶忙收回眼神,连连摇头:“没没没,我睡得挺好的,大概是睡得太多了,人就有点昏昏沉沉的了。” 苏漫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将他让进了堂屋:“三哥也还没用早膳吧,既然来了,那今日的早膳就摆在我这边吧。” 苏漫说完便招呼了婆子摆膳。 苏泽低低的嗯了一声,有些僵硬的走到陆衍跟前,讷讷的行了一礼:“兄长。” 陆衍神色不变,仍旧含着淡淡的笑意,点头回道:“我听伺候的小厮说你昨夜睡得颇晚,便没有着人叫你起床,怎么,可是有什么心事?” 苏泽心里一突,连忙抬头去看陆衍,却见他面上仍是笑着,好似真的只是担忧自己。 苏泽抿了抿唇,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好在这个时候苏漫走了进来,她瞅了瞅气氛有些诡异的两人,疑惑道:“你们两个这是在干嘛?” “啊,没什么。”苏泽摆手,立刻垂着头坐到了一旁的圈椅中,再不说话了。 陆衍也只端了茶,并没有回答苏漫的问话。 苏漫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转了数次,虽然仍旧觉得不太对劲,可是想到苏泽昨日做的亏心事,心里又释然了几分。 用过早膳,苏泽一刻也不敢耽误,随便找了个借口便钻回了自己的厢房。 苏漫自然知道他这是在心虚,也就不拦他,只问他午膳过后回京是否可行。 苏泽如今正是心虚的时候,哪里还有心情在这庄子里玩耍,自是连声应下。 等到苏泽走了之后,苏漫与陆衍二人在西次间临窗的炕上坐了,苏漫这才略带些调侃的笑道:“瞧瞧你将他吓的,竟是连抬眼看你都不敢了。” 陆衍也不否认,端了茶盏浅浅的啜了一口:“还知道怕就还算是有救,若是做了错事却连畏惧都没有了,这人的心也就彻底的黑了。” 苏漫闻言嘁了一声:“瞧你这话说的,三哥虽然有错,可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错,哪里有你说的这般严重了。” 陆衍摇头:“今儿他敢背着老祖宗带你出来与外男私会,明儿说不定就能瞒着众人干些个更见不得人的勾当。” 苏漫失笑:“你可别在这里危言耸听了,苏泽是个什么性子,你能不清楚?他虽然贪玩了一些,可本性终究是不坏,哪里就能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了。” 陆衍对苏漫的话却是不置可否:“若是泽哥儿自幼跟在三爷身边,纵使不能走了文武科举的路子,也定然能成一把经商的好手。只可惜……” 陆衍的话没有说完,他微微叹息摇了摇头,只一味的喝茶,不再说话了。 苏漫自然知道陆衍这话是个什么意思。 她在苏家生活了五年有余,苏家的人和事儿也算是看得透彻了。所以,她自然知道,这苏家的三房人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的和谐。 不过,这勋贵人家,几世同堂,又有哪家不是这样呢。只要能够维持表面的一团和气,没有什么败坏家族名声的事情发生,众人也就只装作看不到了。 苏漫也没打算去理会这些,她转了转眼珠,盯着陆衍换了话题:“昨天晚上,汤娘子挤到我这边来,说是有话要与我说。” 陆衍面上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他将手中的杯盏搁下,轻咳了一声,这才笑着说道:“也难得她那个性子能与你说的上话,我与她说过了,日后只听你差遣就好。” 苏漫细细的看着陆衍的表情,却见他仍旧是一派风轻云淡的模样,这才表情夸张的叹气道:“我还当兄长是个光明磊落敢作敢当的君子呢,原来也是这般藏头露尾。” 陆衍面上笑容更深:“你说你日后成亲定要找个合自己心意的,我总要清楚,哪个才是合你心意的人吧。” 苏漫见陆衍这般直言不讳,便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就不劳兄长担心了,我如今年岁还小,哪里懂得这些,待过几年实在避无可避了再说罢。” 陆衍微微颔首:“也好,这京中适龄的子弟我也都是了解一二的,待到老夫人与你说亲的时候,再去参谋一二便是。” 苏漫却没有接陆衍的话,只伸手撑着下巴,直勾勾的盯着陆衍。 这人长的真是好看,古时候的潘安宋玉怕也就是这般的风情了罢。 只是听原主说他前世并未成亲,也没有什么心仪的姑娘,如此优秀的儿郎竟然单身至死,简直是暴殄天物了。 陆衍被苏漫这直勾勾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他轻咳了一声,又垂头打量了自己一番,觉得自己没有什么不妥之处,这才开口问道:“你这般盯着我作甚?” “兄长,你是不是有什么不能说的癖好啊?” 比如喜欢同性什么的。 第104章 总有意外带给我 陆衍听到苏漫这句话先是一愣,很快他便意识到了苏漫这个特别的癖好指的究竟是什么。 陆衍立刻沉了脸色,隐含着几分怒气的斥道:“胡说八道,好好一个姑娘家,整日里头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苏漫却很是不以为然:“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儿么,兄长你整日里为我的亲事操碎了心,又是拦着那卫家的二公子,又是问我有没有心上人的,却也没见你对自己的事情这么关心。” 陆衍默然。 的确他如今已经及冠,寻常男子在他这个年纪不要说亲事,怕是连儿女都能牙牙学语了。 谢氏倒是与自己提起过几次,可能使见自己对成亲这件事并不十分的上心,近几年倒也说得少了。 没了长辈的催促,他就更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了。 如今听面前的少女提起,陆衍才发觉,或许谢氏不再与自己提起,也是因为生了跟苏漫同样的想法呢。 他低叹了一声,努力缓和了自己的情绪,开口说道:“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癖好,不成亲不过是觉得如今还不到成亲的时候,”他顿了片刻,“更何况,我如今的身份十分尴尬,想要成亲怕也没有这么容易。” 苏漫恍然,她只想着陆衍日后将会是权倾朝野的内阁首辅,却忘了陆衍如今的尴尬身份。 她点了点头,有些愧疚的低声说道:“哦,我就是随便一说。不过你也不用将此事放在心上,像兄长这么优秀的人,日后一定能够寻得最优秀的女子的。” 陆衍没有回话,只淡淡的笑了笑。 苏漫以为他这是不信自己的话,连忙继续向他解释,语气十分真诚:“我不骗你,漫漫与我说过,说兄长你日后会有一番大作为,到那个时候,旁人巴结你还来不及了,谁还记得那些个陈年的旧事。” 陆衍这是第一次听苏漫说起漫漫口中的自己,他不由提了心,追问道:“漫漫跟你提起过我,她还说了什么?” 苏漫提起原主也不过就是为了安慰陆衍两句,这会儿见陆衍神色焦急的追问自己,心里不由的生了几分后悔,后悔自己不该这般的嘴快。 她干笑了两声,微微错开了眼神不去看陆衍:“也没有别的什么了。” 陆衍自然是不信的,不过看苏漫这样显然不打算再说了,他也就没有再追问,只笑了笑:“这样。” 就此,两个人便皆是沉默了下来。 苏漫几次想要开口送客,可抬眼就看到陆衍那略显黯然的神色,这赶人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 二人就这么相对枯坐了好一会儿,直到天空一道惊雷响起,二人这才回过神来。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阴沉了下来,乌云黑压压的遮满了天空。苏漫几步爬到窗外,仰头叹道:“失误了,昨天我就瞧着云彩不好,今早看太阳很大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呢,想不到就说话的这么会儿工夫,这云层就上来了。” 说着话,那乌云之间又是一道亮闪划过,紧接着雷声便在头顶炸了开来。 苏漫又看了那滚滚的乌云一眼,转头对着陆衍说道:“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停不了了,咱们今日是不能回京了。” 陆衍闻言也站起身来,转头向窗外看去。 这会儿外头已经起了狂风,外面几个小丫头被吹得东倒西歪。 他沉吟了片刻,道:“也不知道京城这会儿是个什么天气,不然我差个人回去报信儿,也好叫家里人放心。” 苏漫没有回话,仍旧趴在窗边往外看着,陆衍便也不再耽误,扬声唤了青原进来。 还未等陆衍吩咐青原什么话,苏漫却开了口:“不必叫人回去了,我看着这云是从南边过来的,这会儿京城怕是早就已经下得大了。” 陆衍还是有些不放心,低声吩咐青原一路快马加鞭回苏府报信。 青原应声退了出去,可是不过片刻功夫便又一路小跑转了回来。 “公子,伯府里差人过来了,说是京城下了好大的雨,叫公子姑娘先在庄子里避两天,待到雨歇了再回京不迟。” 陆衍这才松了口气,挥手叫青原退了下去。 苏漫这会儿也不再往外看了,只斜倚在大迎枕上发着呆。 陆衍想起方才苏漫说过话,有些好奇的侧坐在了炕沿上,轻笑着问道:“方才我听你说,你会观天象?” “观天象?”苏漫有些听不懂,“那么高深的东西我哪里懂。” “你方才不是说昨日里看着那云就不好,显然是知道会有这么一场雨的。” “哦,”苏漫恍然,“你说这个啊。” 她撑着炕坐了起来,笑眯眯的回道:“这哪里算得上是会观天象,不过是有个大概的判断罢了,借用前人的经验而已,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 陆衍摇头:“能够大概的判断出天气变化,这已经是很了不得的能力了。”他看向苏漫,斟酌着开口,“我听你的意思,是根据云层来判断的?” 观测云层判断天气变化,这在现代的确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能力。所以苏漫便大大方方的点了点头:“对,我原来喜欢到处乱跑,少不得会遇到突发的天气变化,所以,就随便学了一点点气象知识。” 陆衍对于苏漫说得话并不是听得很明白,不过这不妨碍他对观云这件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那你能否给我讲一讲,这云究竟是怎么个看法。” 苏漫从不觉得这是什么需要藏着掖着的事情,何况对面这人又是她无话不说的盟友,自然是没有什么不愿意的。 她痛快的点了点头,伴着窗外噼噼啪啪的雨声,将这所谓的观云之法细细的讲给了陆衍。 二人说得投入,也就忘了时辰,直到红梅回禀说厨房送了午膳过来,苏漫才惊觉二人已经说了小半日了。 随意的用了些午膳,外面的雨依旧如同瓢泼一般没有半点要停歇的意思。苏漫看着仍旧兴趣盎然的陆衍,实在不好意思将人赶回去,只得又陪着他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这雨果然如同苏漫所说的那般,直到天色全黑了才稍稍小了一些。 陆衍背着手站在内室的窗边,听着外头的雨声,心中满是感慨。 这个姑娘,总是会在不经意的时候让他感到意外。 第105章 游玩归来会知己 兄妹三人在庄子里又停留了一日,待到第二日雨彻底停了,他们才乘了马车慢悠悠的回了京城。 陆衍这两日出京并没有同旁人说起,所以季阳在见到陆衍的时候满是抱怨。 “你这人也实在是太不厚道,一声不吭的就出去玩,一连好几日都见不到人影,我险些都要去京兆衙门报官寻人了呢。” 陆衍知道季阳说话向来如此,也就顺着他意思,拱手向他行了一礼:“是是是,劳烦季公子挂念,是在下思虑不周,再次向公子赔罪了。” 季阳这才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装腔作势的冲着陆衍挥了挥手:“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二人说笑过后,季阳便敛了笑意,正色道:“说起来你这次走的实在是匆忙,我还真当是出了什么大事呢。” “哪里有什么大事,不过是家中弟妹淘气,少不得要多看顾一些罢了。” 季阳闻言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转而笑道:“说起来,杨知这十天半月的就要离京了,父亲已经递了折子,想来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情了。” 季阳的话没有说的太明白,可是陆衍却听得十分的明白。 杨知调任广州,詹事府少詹事的位置就被空了出来,原本依照陆衍的资历,还要在熬上几年才能到达那个位置。 可满朝的人都看得出来,季平如今对陆衍十分的信任,作为太子的外家,在詹事府里安排自己信任的人也是理所当然的。 所以陆衍升任少詹事不过就是走个过场而已了。 所以陆衍在听到季阳的话之后并没有太过激动,他再次朝季阳拱了拱手,语气却是平平:“有劳季阁老了。” 季阳对他这个反应倒是没有什么意外,他撇了撇嘴,叹道:“难怪我爹总是夸你荣辱不惊,这么大的事儿,我听到的时候都激动了好一会儿,到你这居然连半点反应都没有。” 陆衍轻笑一声,回道:“说起来,在下能有今日自是要仰赖季阁老的提拔,改日陆某定然要亲自登门致谢。” 季阳听他这么说,却是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我爹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出来之前,他特意叮嘱我说,你好好当差就是,咱们之间不必在意那些个虚礼。” 陆衍点头应是,又听季阳抱怨起翰林院里的那些个酸腐的文人。 “我也真是服了那个崔翰林,不过就一个字用错了,改过来不就是了,还非得咬文嚼字的教训我半天。” 陆衍含笑听着季阳的抱怨,等到他说完了,这才问道:“说起来,季阁老为何没给仲明你在六部内安排一下呢,这整日里呆在翰林院也很是辛苦啊。” “谁说不是呢,”季阳咂着嘴,“我也跟我爹说过这事儿,可是每次一提起来,他就冲我瞪眼睛,叫我只管在翰林院里老老实实的呆着就是了。” 季阳一边说一边瞅着陆衍叹气:“瞧见了没有,旁人家的厚此薄彼都是厚待自己的亲子,到我这怎么就完全反了,眼瞅着你步步高升,我却只能在那么个小屋子里听那些个酸儒说什么之乎者也。” 陆衍再次笑道:“阁老这般安排定然是有他的用意在的,仲明你也不必太过着急。” “你放心,我也不过就是跟你抱怨抱怨而已。”季阳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你好歹还在翰林院熬了五年呢,我这才多久,看我爹这架势,怕是要我耗足十年呢。” 陆衍也端起茶盏,向着季阳微微一让:“翰林院最是清贵,能够多呆几年也不是什么坏事,你且安心吧。” 季阳也端了茶盏,轻啜了一口,叹道:“你也不必安慰我,我这么个性子,在翰林院里呆着也是好事。” 陆衍笑了笑,不再说话了。 季阳却又似想起了什么,眨巴着眼睛盯着陆衍:“前两日我爹还问起你的亲事来着,我瞧着这伯府对你也没有前几年用心了,怎的你都这把年纪了,却还没订下个亲事。” “我这种身份,亲事哪有你想的那般简单。”陆衍手指转着小巧的茶盏,语气里带了些自嘲:“我虽是养在伯府里,可说到底,仍旧只能算是个外室子,还是不被宗亲承认的外室子,哪个有头有脸的人家愿意将姑娘嫁给我这样身份的人。” 季阳听陆衍这么说也忍不住生了几分唏嘘:“你也不要这么说,那永安侯府也不是什么厚道人家,你没能进那个宅门子里头也是件幸事。”他说着,往陆衍这边凑了凑,声音压得极低,“你这两日不在京城,许是没有听说,那永安侯府里又出事儿了。说是他家的世孙看上了一家商户的小公子,用尽了手段将人弄回了府里,说是前天晚上直接将人抬出去的,那家商户三代单传,就这么一根独苗,昨一早就跑去京兆衙门敲了登闻鼓,现在闹得满城风雨的。” 陆衍眉头紧紧的蹙起,却是没有说话,季阳仍旧兀自说得热闹:“他家那个世孙应是与你年岁相当吧,说是家里的小妾住的满院子都是,外面还包养了不少的戏子小唱,荤素不忌的。” 季阳摇了摇头,啧啧有声:“原本我看着如今这位世子爷也算是个本分的,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个祸害来。” 陆衍轻轻的将手里的茶盏放下,眉间却全是云淡风轻:“那家是从根子里都烂掉的,又怎么可能会养出什么好东西来。” 季阳也深以为然,点了点头:“要我说,你不跟这样的人家扯上关系才是最好的,没有宗祠怎么了,你自己开个宗祠不就得了,往后你的儿子就是正正经经的嫡子,谁敢低看他一眼。” 季阳这话倒是说到了陆衍的心坎里,他轻笑一声,道:“也就你会与我说这样的话了,我陆衍今世能有仲明你这样的知己好友,也算是无憾了。” 季阳闻言立刻哈哈大笑:“若是黄兄在此,定要说你负心了,他不过是外放几年,你竟是就将他忘到脑后面去了。” 第106章 这不是老蚌生珠 二人说笑了几句,陆衍想起了些什么,状似不经意的问道:“最近太子总往皇后娘娘那边走动,说是皇后娘娘最近身子不大爽利,可是哪里不太好?” 季阳听陆衍提起皇后,面上的便显出几分喜色来:“劳你惦记着,姑母并没有什么不好,不过就是女人家的事情。”季阳话说到这里便顿了一顿,面上的笑更是加深了一些,“现在也说不好,再养一段时间看看吧。” 季阳的话虽是没有说得太明白,可是陆衍是何等通透的人,微微一愣之后,立刻就明白了季阳话中的意思。他连忙拱了拱手,将声音压得低了一些:“那可真是天大的喜事了,恭喜季兄了。” 季阳笑得满脸得意,一把将陆衍的手按了下去,笑道:“事情还没个定数,你这么着急贺喜作甚,更何况又不是我家那糟糠妻有了身子,你恭喜我作甚。” 陆衍收回了手,也是笑意融融:“你可是正经的表兄,怎么就不能恭喜你了。” 季阳笑嘻嘻的摆了摆手,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若是这事儿稳妥了,我请你喝酒,去周家园子喝酒。” 陆衍也不再多说,只笑呵呵的应了。 陆衍回到苏府的时候,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青城伺候他更衣梳洗过后便想退出去,陆衍却扬声唤住了他:“派个婆子去内院看看,问问大姑娘歇了没有。” 青城虽然有些疑惑自己的主子怎么一回来就问大姑娘,可仍是躬身应了声是,退了出去。 陆衍缓步走到西次间的书桌后坐了,手中捏着笔,却迟迟没有任何动作。 今日听季阳话中的意思,季皇后许是有了身孕,不过是因为月份太浅不好张扬罢了。 前世这个时候,季皇后有过身孕吗? 陆衍仔仔细细的想了半晌,却仍是对这件事没有任何的印象。 如今季皇后年过三十,已经过了最佳的生育年龄,那有没有可能,前世她这一胎尚未满三个月就没了呢? 陆衍眉头皱得更深,皇后小产不是小事,可当时的自己为何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所以这件事还是要跟苏漫确定一下,若是她也不知道,那这就是今生才有的变数了。 陆衍兀自想得出神,却听到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他以为是派去逸然斋的人回来了,便头也不抬的直接问道:“如何,姑娘可歇下了?” 随着门扇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没有,姑娘正等着兄长召见呢。” 陆衍闻声立刻抬起头来,却见苏漫俏生生的站在隔扇旁边,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陆衍脸上不自觉的露出笑来,他将笔搁到一旁,快步从书案后绕了出来:“你怎么过来了?” 苏漫随意的扫了眼陆衍的桌案,这才缓步走到一旁的太师椅中坐了,笑吟吟的说道:“你差人过去问我歇没歇下,不就是有事要问我么,这找人传话绕来绕去的也是麻烦,我就自己过来啦。” 陆衍不由轻笑了一声,在苏漫身侧的太师椅中坐了,说道:“我确实有事想要问你,原本想着若是你还没有歇下我便亲自过去寻你的,没想到你亲自过来了。” 苏漫嘻嘻笑了两声,也不绕弯子,径直开口问道:“这会儿时辰也不早了,再有半个时辰二门就该落锁了,你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 陆衍也不想多耽误工夫,便直接将今日他与季阳的对话说给了苏漫。 苏漫听后显然也是大吃一惊,险些蹦了起来:“你说季皇后有了身孕?!” 陆衍见状连忙将苏漫扯回到太师椅上:“这事儿不过是季阳透了个风声给我,外面想必并没有人知晓。”他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些:“这事儿,你可听漫漫与你说过?” 苏漫仍旧没有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她惊讶的半张着嘴,喃喃道:“那季皇后今年都三十多了吧,竟然还能怀孕,这皇上倒也厉害啊。” 陆衍听她越说越不像话,连忙打断了她的话头,再次追问:“漫漫可与你说过此事?” 苏漫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又是摆手又是摇头:“没没没,我可没听她提起过这么劲爆的事儿。”她说着,又扭过头去小声叨咕着:“这叫啥,老蚌生珠?” 陆衍自是将她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顿觉有些哭笑不得:“你这话跟我这说说就得了,若是叫旁人听到,定然是要治你个大不敬之罪的。” 苏漫却是不服:“我就不信了,你听到这个事儿的时候就没有这么想过?” 陆衍一噎,好一会儿才干咳了两声,有些不自然的说道:“即使心里是这般想的也不能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宣之于口,岂不是给了旁人把柄。” 小姑娘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哦,正色道:“皇后有喜这是大事,若真有此事,她不会不与我说起的。” 陆衍也是这般认为的,他点了点头,便站起身来做出送客的架势:“既然如此,我都知晓了。时辰也不早了,你也快些回去休息罢。” 苏漫应了一声就要从椅子上起身,可人才站起来,却似是又想起了什么,缓缓坐了回去,笑道:“怎么,兄长这是卸了磨就要杀驴了?我大晚上的匆匆赶过来,连杯茶都没有喝到,你这就要赶我回去了?” 陆衍被苏漫这话说得哭笑不得,连忙招呼了青城进来:“去,给大姑娘泡上一壶好茶。” 青城有些莫名的瞥了苏漫一眼,见她正冲着自己笑,赶忙垂了眼帘应诺退了出去。 等茶的工夫,苏漫站起来在陆衍的书房中晃了起来,好奇的摸摸这看看那。陆衍坐在后面觉得有些好笑,开口问道:“怎么,我这书房里可有你感兴趣的东西?” 苏漫也不理他,只随意拿了一本书卷,翻了两页看得有些头晕,又赶紧将书卷放了回去。 陆衍更觉得好笑,站起身来走到苏漫身侧,将她放回去的那卷书册拿了出来,笑道:“我这里除了典籍就是刑名,没有你们这些小姑娘看的东西。” “什么叫小姑娘看的东西。”苏漫有些不服气的转头盯着陆衍,一副气鼓鼓的模样,“我也是正经读过书的人。” 第107章 有人终于动了心 陆衍闻言轻笑一声,也不再多说,只等着青城端了茶来,亲自为苏漫斟满一杯,笑道:“来罢,姑娘用茶。” 苏漫这才晃晃悠悠的回了太师椅中坐了,晃荡着两只小脚端起杯盏,似模似样的轻啜了一口,这才满足的叹了口气:“果然兄长还是兄长这里的茶最合我的胃口。” 陆衍对于苏漫今晚异常表现有些奇怪,不过看小姑娘这态度,想来是不准备跟自己说明缘由了。 他也不追问,只陪着静静的陪坐在一旁,见苏漫的杯中空了便会抬手添上。 苏漫就这么一连灌了三四杯茶水,隐隐感觉自己的小腹都有些胀了。她有些坐不住了,微微扭动了两下身子,将手中的杯盏搁到了一边。 陆衍心中暗笑,也不说破,仍旧提起茶壶要为她添茶。 苏漫一见连忙捧了茶盏搂在怀里,鼓着脸说道:“兄长就算是要赶人走也不能做的这么明显吧。” 陆衍却笑得一脸无辜:“是你说我这里的茶最好,那自然要多喝一些了。”他一边说着,一边作势要去拉苏漫的手,“来来来,为兄再替你添上,免得你说为兄不懂待客之道。” 苏漫搂着杯子死活不松手:“我不用你倒,一会儿我想喝了自己会倒。” 陆衍的手臂已经越过方几伸了过来:“妹妹与我这么客气作甚,添茶倒水这点子小事为兄来就可以了。” 苏漫抱着茶盏左闪右躲的:“兄长好意我心领了……”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到窗扇下响起一声轻咳。 苏漫听到这个声音,立刻将茶盏丢到方几上,从太师椅中跳了下来,整了整衣摆,草草的冲陆衍行了一礼:“时候不早了,我就不打扰兄长休息了,先行告退了。” 说完也不待陆衍有所反应,脚步匆匆的出门去了。 陆衍见小姑娘逃也似的奔了出去,轻笑一声将手中的茶壶搁到了方几上,扬声唤了青城进来。 “汤娘子可是跟着大姑娘一起过来的?”陆衍手中捏着一个小巧的杯盏,在手中缓缓转动着,话虽是问青城的,眼睛却始终停在那杯盏上。 “是。”青城的声音没有任何的起伏,“方才青原与她在房里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属下一直守在廊下,没有听到他们说了什么。” 陆衍再次轻笑,将那杯盏添满茶水,说道:“人家两个说一说体己话,你跑过去听算是怎么回事。” 青城毫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龟裂,可还未等他回话,就又听陆衍说道:“这小丫头也是本事了,竟学会帮着旁人打起掩护了来了,她自己的事情倒是看不到她有半点的着急。” 青城自然知道陆衍嘴里的小丫头说得是谁,他想了想,这才试探着开口说道:“大姑娘应该是觉得一切有公子在,自然是不必忧心的。” 陆衍听了,挑眉斜看着青城,但笑不语。 青城连忙闭了嘴,垂头恭敬的站在原地,不再说话。 “倒也的确得为她打算打算了。” 陆衍收回目光,仍旧把玩着手中的茶盅,猛一仰头将那杯盏中的茶水喝了个干净。 陆衍将手中的杯盏搁到方几上,站起身来朝着内室的方向走去,留下一句话:“将东西收了吧。” 青城应了一声,连忙上前两步收拾那茶具。 将茶壶搁到托盘上之后,青城又去拿配套的那两只杯子。 可是,这杯子怎么看起来只有一只使用过? 另一个仍旧干干净净的,半点水迹都没有啊。 难道大姑娘没有喝茶? 青城瞅着那一干一湿两只杯子,若有所思的往内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心中渐渐有了思量。 已经回到逸然斋的苏漫自然不知道那边的事情,她回到内室便蹬了鞋子摔在榻上,一动也不想动了。 “我为了你可算是豁出去了,连耍无赖都用上了,真是没脸见人了。” 汤娘子闻言立刻陪着笑凑了过去,又是捏腿又是捶腰的:“我就知道我们大姑娘最是心善了。” 苏漫翻过身,眼睛亮晶晶的望向汤娘子,满脸都写着八卦:“说起来,我倒真是没想到你竟然和青原……”她说着似是想起了什么,忍不住捂了嘴笑:“那青原整日里头就木着一张脸,看起来就是个十分没趣的,你这眼光倒也真是独特。” 汤娘子终究不是那些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娘子,听苏漫这么说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直接大方的说道:“他这个人好玩就好玩在这里了,平日里总是木着一张脸,逗他两句就连耳根子都能烧红了,我就喜欢看他满脸通红还强装镇定的样子。” 苏漫想象了一下,也觉得十分有趣:“经你这么一说,倒也真是这样。”她顿了顿,“可是你们两个年岁都不小了,总也不能就这么耽误下去罢。” 汤娘子闻言脸上的笑瞬间便垮了下来,她歪在苏漫的身边,好一会儿才有气无力的叹了一声:“我虽然没将公子的事儿告诉你,可是我爹要给我招赘的事儿却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苏漫也托着下巴一脸的无奈:“嗯,青原虽然身份不高,可他自幼就跟在兄长身边,看起来也是个十分有本事的,想来这做赘婿……” 汤娘子却是低低的打断了苏漫的话,一改平日里那大大咧咧的模样,有些羞赧的说道:“其实,他是愿意的。” 苏漫闻言双眼瞬间瞪得老大,定定的看了汤娘子好半晌才磕磕巴巴的问道:“他,他愿意?” 汤娘子一旦开了口索性也就不再隐瞒,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其实我爹是个什么要求,青原早就知道,他也与我说了他愿意。”她说着,微微抿了抿唇角,“只是我觉得这样实在是太过委屈他了,所以才跟我爹赌气彻底跑出来了。” 苏漫被汤娘子这一段极富戏剧性的感情给镇住了,她张着嘴看了汤娘子好半晌,半天才伸了大拇指,由衷的赞道:“姑娘,你真是条响当当的汉子。” 汤娘子对于苏漫这偶尔的浑话早就已经习惯了,她哈哈笑了两声,很快又耷拉了唇角,无奈的叹道:“可我出来都三年了,我爹却没有半点要松动的意思。” 苏漫也跟着她同仇敌忾:“就是,你家是有皇位要继承吗,非得搞个继承人出来?” 汤娘子闻言,表情一时间有些复杂难辨,半晌她才咬着嘴唇低声解释道:“皇位我家倒是没有,不过倒是有个正经帮派需要继承人。” 第108章 家有肥肉一大块 这一晚,苏漫感觉自己重新认识了一下这个世界。 她原本以为汤娘子的爹不过是一个有着七八房小妾的富贵镖头,却没想到汤娘子也是正经的大家闺秀。 原本汤娘子说起帮派,苏漫的脑子里就是以前看过的那些个武侠小说,各大帮派争夺武林盟主之类的。 可当她将这个想法与汤娘子说出来之后,却换来汤娘子一个大大的白眼,以及一句,你这是话本子看太多走火入魔了吧。 汤娘子她爹的帮派是南边漕运众多帮派之中的一个,不过或许是因为这位汤老爷子头脑要比旁人更灵活一些,竟是将自己家这点子产业越做越大,渐渐竟有了垄断市场的架势。 不过汤老爷子倒还算是个厚道人,总说着自家吃饭也不能不让旁人家喝汤不是,所以,他与其他几家相处的倒也算是和谐,不过其他几家与他们家自是远不能相比的。 这家大业大的,想要个继承人倒也算是正常了。 苏漫听汤娘子将自己的真实身份说完之后,满脸不敢置信的上下打量了汤娘子半晌,然后才砸着嘴啧啧叹道:“要说真是人不可貌相,我虽然读书少,可也知道这漕运是个多肥的生意,怎的就将好好的富家千金养成了个街头孙二娘了呢?” 汤娘子虽然不知道苏漫嘴里这个孙二娘究竟是谁,可想也知道她不是什么好话。 她冲着苏漫翻了个白眼,从床榻上站起身来,冷哼着往外走:“外面的世界大着了,你这个伯府千金不懂的也多着呢。” 话音才落,人就已经出了内室。 苏漫仍旧盘腿坐在床榻,仍旧摇头感慨着:“这世界果然不是我一眼两眼就能看明白的。” 红梅见汤娘子出去了,便领了小丫头捧了热水进来,伺候苏漫梳洗。 苏漫由着红梅替自己打散了头发,仍旧不死心的问着红梅:“你说汤娘子哪里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红梅不知道汤娘子与自家姑娘说了些什么,听她这么问先是皱了眉头想了一会儿,然后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苏漫被她笑得有些莫名其妙,转了头问她:“你笑什么?” 红梅好半天才将脸上的笑压了下去,低声道:“婢子只是觉得,姑娘和汤娘子脾气相投,感情实在是好。” 苏漫嗤了一声,叨咕道:“谁跟她感情好。”说完这句她才反应过来,哎了一声挑眉看着红梅:“哎,我这才听出来,你这是说我俩臭味相投呢。” 红梅连忙笑着说不敢,苏漫想了一会儿也兀自笑了起来:“可不就是臭味相投么。” 陆衍自从知晓了季皇后再次怀胎之后,便一直十分注意太子的反应。 这几日里,太子每日总要往季皇后那里跑个两三趟,隔三差五的还要嘱咐人往那边送各色的补品。 陆衍觉得,太子心中是真的欣喜。 倒也是,从上一世他就觉得,太子虽然算不得十分的聪慧,可是为人却是十分宽和仁善,也难怪前世的天顺帝对这位太子颇为喜爱。 若是这位太子能够顺利即位,虽然不会成就什么大事,但至少也会是一位仁君。 陆衍这般想着,对这位尚且年少的太子倒也多了几分的真心来。 就这般又过了十来日,陆衍的任命终于下来了,他成为了詹事府的少詹事,正四品的大员。 虽然朝堂之中对于陆衍的这次升迁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可是各府后宅的女眷们却是都活动了心思。 年仅二十岁的正四品大员,这在历朝历代都是极为少见的事情。 若是能够嫁给他,那便是正经的有封诰的夫人。 一时间,陆衍便成了众多官员女眷中最受欢迎的良婿人选。 陆衍自己没有觉得有什么变化,可是伯府的门槛却是快被上门询问的夫人太太们踏平了。 苏老夫人端坐在西次间临窗的炕上,脸上的笑容既不显的多热情可又不会太过冷淡。 坐在苏老夫人下首的谢氏也是满脸客气的笑意。 承恩伯夫人何氏却丝毫不觉得尴尬,仍旧自顾自的说得热闹:“老夫人真是好福气,家里的哥儿个个都这么争气,哪里像我家那个,整日里就知道到处乱跑,半点正事儿都学不会,到如今竟是连个差事都没有,真真是愁死个人了。” 苏老夫人淡笑一声:“豫哥儿如今才多大,你也不必着急,将来长大了定然就懂事了。” 何氏笑着应了一声,又转头看了看一旁的谢氏,笑道:“我瞧着妹妹这肚皮尖尖的,想来这一胎定然又是个哥儿。” 谢氏笑着接口:“我现在倒是不太在意这些,不管是哥儿还是姐儿只要顺顺利利的长大就是最好不过了。” “妹妹这话说得在理。”何氏再次笑着开口:“咱们这种人家,不管是哥儿还是姐儿还不都一样的养着。” 谢氏陪着笑了两声,却是没有再开口。 一旁陪坐的苏漫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这承恩伯夫人今儿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半下午的就过来了,一坐就是一个多时辰,啥正事儿也没说,就在这跟她祖母母亲东拉西扯。 这眼瞅着就快到用晚膳的时候了,这人竟是半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难不成还真要在这用了晚膳再住上一晚不成? 苏漫想着,又转头看了看坐在自己身旁的舒乔。这姑娘从进门就这么垂着头不说话,自己问什么,她就只回个是,实在是无趣的很,跟她这个娘性子倒是完全相反。 那边承恩伯夫人还在东拉西扯的说着闲话,却听窗外头小丫头脆声禀道:“老夫人,衍少爷回来了。” 苏漫只觉得承恩伯夫人的双眼瞬间就亮了,而身边一直垂着头的少女也悄悄的抬了眼眸往门口看去。 苏漫福至心灵,瞬间就明白了这对母女来此的目的。 好家伙,家里有块肥肉,果然是把什么畜生都招来了。 苏老夫人自然更是明白何氏的来意,只对身边的周妈妈低声吩咐道:“你去跟衍哥儿说一声,我这边有客,叫他晚些时候再过来罢。” 第109章 这种吃相太难看 周妈妈应了一声,不着痕迹的瞥了何氏一眼便就要退出去。 何氏在这里枯坐了大半日了,等得就是这一刻,哪能就这么白白错过了大好的机会。 她连忙伸手拦了周妈妈的去路,冲着苏老夫人笑道:“老夫人您瞧瞧,我这也不是外人,又何必因为我叫孩子白跑这么一趟呢。” 她说着转头冲周妈妈说道:“你去将哥儿叫进来吧,都不是外人。” 周妈妈板着脸没有回话,只回头瞅了苏老夫人一眼。 苏老夫人觉得若是不叫这对母女见上陆衍一面,她们怕是真的会在伯府里赖着不走了。 她有些不耐的冲着周妈妈摆了摆手,周妈妈垂了眼眸,这才低低的冲着何氏应了一声是,躬身退了出去。 何氏显然更加的兴奋了,她不由的挪了挪身子,笑着冲苏老夫人说道:“要说还是您这里的规矩大,孩子们个个都是极懂事的,这哥儿才下衙回来就赶着往您这边来请安,真是叫我羡慕。” 苏老夫人微微垂了眼皮,脸上再没了方才那客气的笑,只淡淡的回道:“衍哥儿一向都是个好的。” “谁说不是呢。”何氏显然并没有觉察出苏老夫人的冷淡,继续笑容灿烂,“这么年轻就能做到四品大员,将来那定然是前途无量的。” 苏老夫人捧了茶浅啜了一口,却是再没有理会何氏了。 苏漫对于眼前这个妇人如此没有眼力也是觉得眼界大开,她看了看何氏,见她依旧沉浸在兴奋中,兀自与苏老夫人说话。她又转头看了看舒乔,小姑娘这会儿也是难掩心中的兴奋,脸上飞起了两团的红晕,频频侧头往窗外看去。 苏漫撇了撇嘴,好歹也是勋贵人家,怎么做派难看到这种地步了。 不过片刻的工夫,周妈妈便领了陆衍进来了。 陆衍方才就听周妈妈说了苏老夫人这里有客,他原本想回避一番,可是又听周妈妈说道:“这母女俩搁这巴巴的坐了一下午了,若是哥儿这会儿回避不见,怕是晚膳都得在咱们府里用了。” 陆衍微微皱了眉,这承恩伯府到底不是什么正经的勋贵人家,不过因为出了个舒贵妃才被授了爵位,这爵位如今已经承袭了两代,再有一代也就没了。 不过就算是叫了伯府,这一家人的做派也还是这么的上不得台面,也难怪京城之中没有什么人家愿意与之来往。 陆衍轻叹一声,这样的人家,说不定真就能做出赖在这里不走了这档子没脸的事儿来。 他向着周妈妈拱了拱手,这才跟在周妈妈的身后进了西次间的宴席室。 陆衍一进屋,连眼神都没有往旁侧多瞟一下,径直向着最上首的苏老夫人行礼问安。 苏老夫人见了他,脸上的神色这才好看了一些,冲着陆衍微微抬了抬手:“你在外面忙了一日也是辛苦,不必日日下了衙就往我这边跑,自己也好生歇一歇才是。” 陆衍笑着回了句这都是晚辈应当做的,然后又朝一旁的谢氏躬身行礼。 谢氏见到陆衍,方才那一脑门的不悦早就飞到一边去了,她连忙拉了陆衍的手将他扶起,笑着说道:“这一日在外可是累了?回来了就好好的休息,不用总往我们这里跑。” 陆衍笑着回了话,却是丝毫没有要与何氏打招呼的意思。 何氏早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连忙笑着插了上去:“早就听说老夫人与伯夫人待衍哥儿如同亲生一般,这旁人说我还不信,今儿见到了倒觉得他们说的也不全对。”她说着话,眼睛却是直直的瞅向陆衍,“要我说啊,老夫人待衍哥儿真是比亲生的还要亲呢。” 何氏这么一说话,陆衍这才似刚发现何氏一般,转身冲着何氏行了一礼。 苏老夫人再次沉下了脸,只耷拉着眼皮不说话。谢氏无奈,只得强笑着指了何氏给陆衍介绍道:“这是承恩伯夫人,今日带着姑娘过来陪老夫人说说话了。” 陆衍再次向着何氏行了一礼,何氏立刻喜笑颜开的站起身来,抬手扶起了陆衍,细细的将人打量了一番。 总听外头人传说这永安侯府家的这个外室子模样生的如何如何的标志,她总觉得这男人长的再好看不也就那么个德行,可今日一见陆衍,她才知道,为何外头人要用标志二字来形容陆衍了。 陆衍的长相八分来自他的母亲,他的母亲毕竟也是红极一时的大家,模样自是不必多说。 陆衍年幼的时候就长得唇红齿白,常被人误认为是个姑娘家,成年之后他的相貌虽没有太大的改变,可是却已经有了男子的阳刚之气,再叫人生不出轻视之心。所以,陆衍的相貌在京城里着实是数一数二的。 陆衍被何氏看得有些烦躁,忍不住微微蹙起了眉头。他后退两步,避开何氏扶着自己的手,再次躬身:“不知道老夫人这里有客,实在是晚辈冲撞了,还请夫人见谅。” 何氏的手托了个空,不过她显然并不在意,笑着说道:“不碍事不碍事,咱们都不是外人,哪里算得上什么冲撞不冲撞的。”她说着,又朝一旁的舒乔使了个眼色,“我今日是带着我们家乔姐儿过来陪老夫人说说话的。” 何氏话音才落,一直垂着头坐在苏漫身边的舒乔立刻站起身来,涨红着一张脸冲着陆衍福了个万福,低声道:“见过陆公子。” 陆衍却是连眼神都没有往那边偏上一份,只草草的拱了拱手,就回身对着苏老夫人说道:“既然有客在,那晚辈就不打扰老夫人了,待到晚些时候再过来跟老夫人请安。” 苏老夫人微微颔首:“今儿晚膳你伯母特意嘱咐厨房给你做了鲜鱼汤,你忙了一日也辛苦了,就不必过来用膳了。” 陆衍道了声是,也不再看旁人,脚步匆匆的出了西次间。 直到陆衍出去好一会儿了,何氏这才回过神来,笑眯眯的叹了口气:“唉,这衍哥儿真是个孝顺孩子,老夫人真是太有福气了。” 苏老夫人实在是忍无可忍,抬手揉了揉额角,沉声说道:“我今日有些乏了,就不多陪伯夫人了。” 何氏今日的目的已然达到,哪里还肯多呆,连忙起身告辞:“既如此,那我也就不多打扰老夫人了。” 第110章 万事皆要早打算 送走了何氏母女,苏老夫人略显疲惫的靠在大迎枕上,抬手揉着自己的额角,满脸的无奈:“你说就这么个人家,出了个出挑的姑娘,愣是混进了勋贵的圈子里。” 谢氏闻言也是无奈的叹了一声,勉强笑道:“儿媳听说舒贵妃进宫之前,那已故的老伯爷不过就是山西一个县衙的县丞而已。” 苏老夫人冷哼了一声,道:“好歹也是个读书人家,也不知怎么就选中了这么个儿媳妇。” 谢氏陪了两声笑,也不愿意再提起何氏母女了。 苏漫则是蹬了鞋子爬上临窗的大炕,跪坐在苏老夫人身侧,轻轻的替苏老夫人揉着额角,轻笑一声劝道:“也就是祖母和母亲涵养好,愣是跟她们枯坐了这么久也不好意思送客,若是旁人家,怕是早就寻个由头将她们母女二人打发了。” 苏老夫人笑呵呵的将苏漫的手拉下来,疼惜的轻拍了两下,笑道:“不管怎么说,如今舒贵妃正在盛宠,看这一家人的做派,总不是什么宽宏量大的,”她转头看向苏漫,正色说道,“这话你也要记住,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 苏漫乖巧的点了点头,苏老夫人伸手轻抚了苏漫的鬓发,一时间有些感慨:“如今你衍哥哥出息了,日后这样的事儿怕是不会少了。” 苏漫挨着苏老夫人坐了,脆声出着主意:“祖母就跟他们说衍哥哥总不是我苏家的人,他的亲事您和母亲也说不上话,将他们打发了不就是了。” 苏老夫人闻言好笑的伸了手指点了点苏漫的额头:“你这丫头,若不是知道你与你衍哥哥感情最好,我还当是你嫌弃了你衍哥哥呢。” 苏漫皱着鼻子笑道:“您也说衍哥哥出息了,要我看,衍哥哥定然有他自己的打算,这亲事的事情您还是与他好好商量才好。” 苏老夫人闻言垂眸不语,她沉思了片刻,转头看向另一侧的谢氏:“早几年我还听你唠叨过衍哥儿的亲事,近几年倒确实没听你提起过了。” 谢氏笑着颔首:“不瞒您说,儿媳早几年确实相看过几家不错的姑娘,不过跟衍哥儿提起,感觉他总是不太满意,话里话外也是不想太早成家的意思,所以儿媳这几年也就没有再多考虑这些事儿了。” 谢氏说着顿了一顿,似是在斟酌着如何开口:“其实儿媳也觉得,衍哥儿是个有主意的,这亲事说不定他自己心里有数,所以不想惹了他不快。” 苏老夫人缓缓点头,又笑着转头,轻拍了苏漫的发顶:“就说你跟你衍哥哥最亲,话里话外都是在替你这哥哥说情。” 苏漫腻到苏老夫人的身侧,撒娇一般的哼道:“孙女这是心疼您,若是一天到晚的都是伯夫人那样的,岂不是要把祖母您累坏了。” 苏老夫人被苏漫这么哄了一阵,这一下午的不快早已散了大半。 祖孙又笑呵呵的说了会子话,便听到小丫头禀说陆衍过来了。 苏老夫人觉得有些意外,疑惑道:“不是叫他不必过来了么,怎的这么会子工夫又回来了?” 苏漫笑着说道:“兄长许是知道伯夫人走了,这才赶紧又绕了回来。” 说话间,陆衍已经掀了帘子走了进来,再次向着苏老夫人及谢氏行了礼,这才安安稳稳的在一侧的圈椅中坐了。 苏老夫人笑着冲他颔首:“你回来了也好,方才我还跟你伯母说起你的亲事。”她说着微微叹了口气,“瞧见没有,你这才任了少詹事没几日,这就引得人亲自上门来相看了。” 陆衍听到苏老夫人这般调侃自己,也不觉得不自在,而是轻笑了一声,说道:“晚辈过来,也是想与老夫人说一说晚辈的亲事的。” 苏老夫人没想到陆衍会自己提起这茬子事情,不由微微挑了眉:“哦?莫不是你看上了什么人家的姑娘?” 陆衍侧眸看了一旁兴味盎然盯着自己看的苏漫,这才继续笑着说道:“老夫人误会了,晚辈整日里不是在府里就是在衙门里,哪里识得什么姑娘,您就莫要打趣我了。” 一旁的谢氏则是捂着嘴笑道:“若是有中意的姑娘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你只管告诉伯母,伯母亲自替你去求了来。” 陆衍面色不动,仍旧笑容淡然:“伯母放心,若是真有那一日,晚辈定然会与伯母说的。” 谢氏满意的颔首:“如此就好。” 苏老夫人却仍惦记着陆衍说是要来谈他亲事的事儿,开口问道:“衍哥儿若不是有了中意的姑娘,那又是什么意思呢?” 陆衍闻言缓缓站起身来,朝着苏老夫人及谢氏恭敬的揖了一礼,正色道:“衍自八岁便得伯爷相救,在府中生活十余载,老夫人与伯母待衍如同亲子一般,衍心中自是感激不尽,也早已将苏家众人当做了至亲。” “自古以来,儿女亲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衍知晓老夫人、伯母这是将衍当做亲子一般,这才会对衍的亲事这般上心,原本衍也觉得亲事应当全由老夫人及伯母做主。” 陆衍说着,再次微微抬眸,飞快的瞥了眼坐在苏老夫人身后的苏漫,声音越发的沉稳:“晚辈身份尴尬,若说是门当户对自是求不到什么高门的闺秀,不过晚辈原本就不在意这些。不过如今,看着因为晚辈的亲事给老夫人及伯母带来这般多的困扰,晚辈心中着实不忍。” 陆衍深吸了一口气,抬眸望向苏老夫人,语气无比的坚定:“晚辈早已在伯府旁侧的金台坊购置了一所宅院,宅院早已经修缮一新,不过晚辈一直觉得,就这么不声不响的搬走,实在是愧对老夫人这许多年对我的养育之恩。” “可是如今晚辈再留在伯府里,怕是只会给老夫人及伯母带来困扰,所以晚辈想借着这个机会搬出伯府,独自开府。” 陆衍说完之后,便再次深深的躬下身去。 “还请老夫人、伯母谅解。” 第111章 你我关系不一般 苏老夫人倒是没觉得意外,她早就知道面前这人是个有主意的。 不过谢氏显然是被陆衍这个决定惊到了,她有些不安的握紧了圈椅的扶手,低声问道:“好好地,为何要搬出去住,莫不是外头有人说了什么闲话?” 陆衍抬起头,目光温和的望向谢氏:“伯母多虑了,其实晚辈早已经考虑单独开府这件事了,晚辈虽然将自己当做苏家人,可是日后晚辈若是成了亲,总是不好住在苏家内院的。” 谢氏闻言也是沉默了,陆衍这话说的倒是在理。就算自己将陆衍当做了亲生子,可是他日后住在苏家的内院确实是不合规矩的。 苏老夫人却是微微颔首,同意了陆衍的说法:“你考虑的确实周到,我总想着你在苏家与大郎他们都是一样的,可是如今你官位越发高了,自己单独开府倒也说得过去了。” 苏老夫人说着,似是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可是你这单独开府,那边可是愿意?” 陆衍自是知道苏拉夫人口中的那边指的是哪边。他轻笑一声,语带不屑:“他们从未承认过我是他们陆家的人,如今我单独开府,他们又凭什么不同意。” 苏老夫人颔首:“的确是这么个道理,既然他们从未开口认下过你,如今你单独开宗,他们也不能出言阻拦。” 苏老夫人说着,将陆衍唤到身旁,拉了他的手沉声说道:“不管你住在哪里,你要记得你都是我们苏家走出去的人,旁人若是要来欺负你,先要问问我们苏家同不同意。” 陆衍只觉心中一暖,前世他虽然知道苏家众人待他不一般,可是苏老夫人一直对他淡淡的,这种护短的话更是从未说过,如今听了苏老人这句话,陆衍觉得,这一世真的不一样了。 他再次俯身向着苏老夫人行了一礼:“老夫人的话晚辈记下了。” 苏老夫人笑呵呵的点了点头,这才招呼了丫头进来摆了晚膳。 一家人吃过晚膳又说了一会儿的话,陆衍这才起身告辞。 苏漫原本捧着杯茶坐在苏老夫人身侧,听说陆衍要走,连忙跳下炕来,急慌慌的穿了鞋子,叫道:“我去送送兄长。” 苏老夫人知道苏漫这是有些舍不得陆衍,便笑着颔首道:“好好送送你兄长,要是太晚了就直接回去你院里吧,不用再往这边来了。” 苏漫清脆的应了一声,便头也不回的追着陆衍出去了。 苏老夫人扭头向窗外看去,只见陆衍似是听到了苏漫的动静,顿住了脚步转过头向身后看了过来。 苏漫追上陆衍,语气似是有些急,也不知道自己的孙女说了些什么,竟是拉着陆衍的衣袖微微晃了晃,看起来像是在撒娇。 而陆衍的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容,没有半分的不耐。 苏老夫人看了一会儿,见两个人并肩往院外走去,这才转了头回来,轻叹一声,对谢氏说道:“我也不知道这般做究竟是对还是不对。” 谢氏被苏老夫人这没头没脑的话说的有些懵,她想了一会儿,以为苏老夫人指的是陆衍搬出去这件事,便笑着劝道:“儿媳乍一听衍哥儿要搬出去也是觉得有些不舍,可是衍哥儿一向是个心细的,他的话倒也不无道理,如今他官位越来越高了,单独开府也是早晚的事儿,倒不如就借着这个机会搬出去,也省得外头的人乱说。” 苏老夫人对谢氏的话却是不置可否,只又转头看了眼空荡荡的院子,再次叹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这往后的路总还是要他们自己走。” 谢氏笑着附和,又坐着与苏老夫人说了会子话,这才起身告辞回了韶华苑。 这边苏漫一路都扯着陆衍的袖子,有些不依不饶的问道:“你这人怎么嘴这么紧,都要搬走了竟是半点风声也不透给我知道,你这往后搬走了,我要是有事找你岂不是没有现在方便。” 陆衍缓缓踱着步子,任由小姑娘扯着自己的衣袖晃着,面上的笑容却是始终没有半分减少。 苏漫见他不理会自己,心里更是着急,小短腿多跑了两步,一下拦在了陆衍的身前,昂着头哼道:“我还以为咱俩关系不一般呢,却没想到就连你要搬走这消息都没比别人早知道一分。” 陆衍看着眼前气鼓鼓的小姑娘,笑意不自觉就溢满了眼眸,他伸了手去,轻抚了下少女的脸颊,沉沉的笑道:“哦?我们的关系如何不一般?” 苏漫不喜欢这种被陆衍当做小孩子对待的感觉,伸了手就将陆衍的手掌拍开,气呼呼的道:“我总觉得我们之间有旁人没有的默契,你难道不觉得我们关系不一般么?” 陆衍眼中的笑意更深,他手掌微阖,缓缓背在了身后,声音更是低沉:“自然,我们的关系自是不一般的。” 苏漫这才觉得有些满意了,转了身拉着陆衍的袖子就往墨渊居走:“既然你也这么觉得,那就得好好给我解释解释这个搬出去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陆衍面上满是愉悦的笑,就这么任由苏漫拉着他,缓缓的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站在一旁红梅却是震惊的嘴巴都合不上了,虽说她家姑娘和衍少爷的关系亲近,可衍少爷方才那动作也太过逾矩了些。 红梅转头去看青城,却见青城沉默的垂着头,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到一般。 红梅心中更是不安起来,自家姑娘还是个不谙世事的,若是衍少爷对自家姑娘生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那姑娘岂能逃得过? 红梅瞬间想到了苏老夫人,她原本就是苏老夫人身边的拨过来伺候姑娘的,姑娘这边有什么不妥,她自是应该第一时间禀了老夫人的。 可是,若是姑娘对衍少爷也有意呢?方才看姑娘那样子,可不像是单纯的对兄长的态度。 红梅有些头疼,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啊。 她抬头看了眼已经走出些距离的兄妹二人,心中渐渐安定了下来。 不管如何,这事儿还是先问过姑娘究竟是怎么想的在做打算罢。 第112章 总会叫你知道的 坐在墨渊居西次间的太师椅中,苏漫将端茶进来的青城轰了出去,这才转头盯着一直含笑不语的陆衍,嗔道:“成了,现在没有外人了,你就不要总是这么笑了,好好说话。” 坐在墨渊居西次间的太师椅中,苏漫将端茶进来的青城轰了出去,这才转头盯着一直含笑不语的陆衍,嗔道:“成了,现在没有外人了,你就不要总是这么笑了,好好说话。” 陆衍闻言脸上的笑意却是更深了些,他端了茶壶将两人面前的茶盅斟满,这才不疾不徐的开口说道:“其实金台坊的宅子我早几年前就已经购置好了,只是觉得就这么不声不响的搬走实在是不好。” 他说着,将一个茶盅往苏漫的方向推了推:“特意给你留得明前。” 苏漫最喜欢龙井里头那淡淡的豆香味儿,老夫人那边最喜欢白毫银针,苏漫却觉得那茶寡淡无味,跟喝白水没有什么区别。 她不客气的捧了茶盅轻轻的啜了一口,细细的咂么两下,满足的轻叹了一声,这才想起正事来。 “哎哎哎,我问你话了,你可别想一杯茶就将我糊弄了过去。” 陆衍仍旧含着笑,看了苏漫好一会儿,这才缓缓开口说道:“这事儿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是我觉得时机成熟了,就搬出去罢。” 苏漫有些听不明白,搁了茶盏往陆衍那边凑了凑:“什么时机?你又想做些什么事了嘛?能不能告诉我?” 陆衍见面前的小姑娘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忍不住轻笑了一声,颔首承认道:“啊,是决定要做一件大事了,所以所有的事情都要准备起来了。” 苏漫更觉得好奇,整个人撑着方几往陆衍那边凑了过去。 她将声音压得极低,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你要做什么大事啊,跟我说说呗。” 陆衍眼中划过一丝玩味,也将声音压低几分:“这大事十分的重要,我也没有完全的把握,所以在这事儿成之前,我是不能与任何人说的。” 苏漫显然不信他,陪着笑又凑过去一些:“什么事儿搞得这么神秘,方才不还说咱俩关系不一般了么,怎么这会儿就连我都不能说了?” 陆衍仍旧在笑,伸手拍了拍苏漫的头顶,将她按回到太师椅中坐好:“你且放心,待我都准备好了,定然第一个就会告诉你。” 苏漫虽然还是觉得有些不满,可是既然她问了这么久陆衍都不愿意说,那么她再追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答案。 所以她撇了撇嘴,又将茶盅捧了起来,缓缓的喝着茶水,却是不再说话了。 陆衍知道小姑娘这是有些不高兴了,他也没有开口劝慰,只是淡淡的说道:“我那宅子虽是收拾的差不多了,可是总觉得陈设布置上还不够好,院子里更是空荡荡的不知道该种些什么草木。若是你有时间,能不能帮我个忙,去帮我看一看。” 苏漫对装修房子的事情倒是兴致很足,她当初搬到逸然斋的时候,那屋子里的陈设就是她自己一手布置的。 所以听到陆衍这么说,她自然是十分高兴,一口应了下来。 “虽然你有事瞒着我,但我也不是那心胸狭隘的人,你有求于我,我自然要鼎力相帮了。” 苏漫美滋滋的喝了一口茶,又晃了晃两只小脚,整个人都写着高兴两个字。 陆衍见苏漫又高兴了起来,便也就顺势转了话题:“关于季皇后有孕的事儿,应当是不会错了。”他见苏漫的杯中空了,又替她添满茶水,这才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这段时间我叮嘱过太子,叫他特别注意一下季皇后的饮食。” 苏漫听陆衍提起季皇后的事,神色也变得郑重起来:“我上次瞧见季皇后,觉得季皇后说话中气十足,绝不是个短命的面相。” 陆衍颔首:“是,我前几天也旁敲侧击的问了太子几句,太子说他特意去翻了皇后的脉案,说是季皇后身体一向康健,就连女子常有的气血不足都没有。” 苏漫捧着茶盅的手缓缓搁在了膝头,她沉思了片刻,轻声说道:“皇后这身孕来的实在蹊跷,我总觉得有些不安,兄长还是叫太子多注意一些罢。” 陆衍点头:“这些我都知道,你且放心好了。” 苏漫点头,却是再没有心情喝茶了,她轻叹了一声,这才将茶盅搁到了一旁的方几上,起身告辞:“时辰不早了,我就不多打扰兄长了,兄长若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你只管差了婆子与我去说就是了。” 陆衍随着苏漫起身,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我虽是搬走了,可是与伯府也不过就是隔着一条街,你若是有事,只管叫汤娘子来与我说就是了。” 苏漫颔首,不再多说,冲着陆衍挥了挥手,便径直出了正房。 陆衍没有送出去,只背着手站在门口,看着苏漫脚步轻快的往外走去,然后绕过回廊再看不见了。 青城见人走了,这才躬身走了进来,轻手轻脚的收拾着方几上的茶具。 陆衍仍旧望着外面黑沉沉的天色,半晌才轻叹了一声,低声说道:“我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 青城不知道陆衍这话究竟是不是在问自己,可是他却十分清楚自家公子口中的这样做究竟是做什么。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开口劝道:“公子,老太爷总是说,做人要自在随心,若是公子心中想要这么做,而这么做又不会伤害到任何人,那么公子为何不做呢?” 青城说了这一堆,仍旧觉得有些不够,干脆大胆的补充道:“属下瞧着大姑娘也是个不同常人的,大姑娘这脾气,若是嫁到了旁的人家,说不准就要受那婆母的磋磨,若是夫婿再是个不顶用的……” 青城话还没说完,就感觉陆衍正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他顿时住了口,将头垂得更低:“是属下失言了。” 陆衍却是没有责怪他,而是再次转过头去,望着夜空中那一轮皎洁的名曰,半晌才轻笑了一声,叹道:“你说的没错,她这么个跳脱的性子,不管到了哪一家里都是要受拘束的。” 青城却是不再回话,他知道自家主子这是已经下定了决心,再不需要自己说些什么了。 第113章 频繁出入金台坊 苏漫心事重重的回了逸然斋,回去连衣裳都没有换,就直挺挺的躺在了床榻上。 红梅站在苏漫的身侧,瞧着自家姑娘这满脸不悦的模样,欲言又止。 苏漫现在满脑子都是季皇后怀孕会不会引起什么变数,不知为何,她想到季皇后有了身孕,就觉得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些什么重要的事情。 红梅自然是不知道自家姑娘究竟在想些什么,她只一心以为,苏漫这是因为陆衍要搬走了而心里不快了。 红梅忍了又忍,终是没有忍住,往苏漫身边挪了两步,低声问道:“姑娘,其实衍少爷就算是搬走了,也没什么,您若是想见他,不过一炷香的工夫就能到了。” 苏漫压根没有注意到红梅到底说了些什么,只闷闷的嗯了一声。 红梅见苏漫还是这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里有些急,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揉着帕子想了好一会儿,还是开口问道:“姑娘,您觉得衍少爷如何?” 苏漫这才回过神来,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红梅问了什么,不自觉的轻笑了一声,答道:“什么我觉得衍少爷如何,我能觉得如何。” 红梅抿了抿唇,还是决定问得委婉一点:“婢子是说,如今衍少爷也是正经的朝廷四品大员了,这上门说亲的人也会越来越多,您觉得什么样的姑娘能配的上衍少爷呢?” 听红梅问起这话,苏漫倒真是正正经经的思索了起来。 她翻身从床榻上坐起,撑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儿,将京城里她识得的勋贵官员家的姑娘想了个遍,偏偏却觉得没有一个人能配得上陆衍。 苏漫右手托腮,皱着眉头想的入神,红梅看到她这么模样,心却一下子提了起来,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姑娘可想到了什么人?” 苏漫又想了一会儿,终是放弃了,嘭的一声倒在了床榻上,哼道:“他的亲事他自己都不着急,我在这空想什么,再说了,有祖母和母亲给他做主,总不会随便给他配个姑娘的。” 红梅这才暗暗的松了口气,笑着附和道:“姑娘说的是,倒是婢子想的多了。” 苏漫听了红梅这话,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坐了起来,紧紧的盯着红梅看了好一会儿,有些迟疑的问道:“红梅,好好的你提起兄长作甚,莫不是……” 苏漫说着将红梅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心中的想法更是坚定了一些,“莫不是你对兄长他……” 苏漫话没有说完,可是这话中的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了。 红梅哪里有听不明白,脸立刻烧得通红,摆手否认道:“姑娘你这是想到哪里去了,婢子哪有什么旁的心思。” 苏漫却是促狭一笑:“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兄长这么优秀的男子,长得又是这般的好看,有个把少女春心萌动也是很正常的嘛。” 红梅看着苏漫那满脸的笑,更觉得窘迫,跺了跺脚,借口去给苏漫端了热水进来,便逃出了内室。 苏漫盘着腿坐在床榻上,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了起来。 自己与陆衍走得似乎是有些近了,也难怪红梅会误会自己。 这个时代对于男女之间的关系还真是苛刻,自己也是,今儿怎么就脑子一热,说了关系不一般那种混话呢。 苏漫有些懊恼的抱着自己的头,再次歪到在床榻上。 …… 陆衍搬出苏府的动静并不小,至少京中该知道的人家都知道了。 苏漫自那晚纠结了一晚之后,便又将那些个乱七八糟的想法扔到了一旁。 管他旁人怎么看呢,自己问心无愧就得了。 所以,苏漫开始大大方方的出入陆衍在金台坊的宅子,往往一去就是一整天。 苏老夫人对于苏漫的行为并没有觉得不妥,只嘱咐她好好替陆衍收拾宅邸,旁的话也没有多说。 谢氏就更不会反对了,她甚至对苏漫能够帮陆衍布置宅邸感到非常欣慰,觉得自家姑娘终于长大了,知道帮家里人分担了。 所以,苏漫最近一段时间就整日的在金台坊的陆府里度过的。 苏漫不知道陆衍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起了单独开府的心思,这宅邸想必买的时候也不短了,说是叫她来收拾布置,其实宅子里的东西大多都已经归置的差不多了。 陆衍这处宅子比起苏府来自是要小了很多,不过有东西两路五进的跨院,两路跨院中间有一个不大的花园子。 地方虽然不算十分宽敞,但是只有陆衍一个人住,倒也是足够了。 苏漫第一次来到这处宅子的时候,院子里的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立刻迎了出来。 那老者向着苏漫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这才笑呵呵的说道:“老奴见过大姑娘,我家公子一早就交代过,说是大姑娘这几日会来帮着布置宅邸,叫老奴好生帮衬着。” 苏漫嗯了一声,还不等她发问,那老者又笑着继续说道:“老奴姓顾,姑娘唤老奴老顾即可。老奴得公子眷顾,替公子看管着这宅子里的大小适宜,大姑娘若是有什么吩咐只管与老奴说就是了。” 苏漫知道这就是兄长这宅院里的总管事了,她向着老顾微微欠了欠身,笑道:“顾管事客气了,我年纪小,还有很多事情不懂,还要劳烦顾管事多多提醒了。” 那老顾急忙摆手,连声道着不敢,满脸笑意的将苏漫让进了外院。 这外院就是陆衍将要居住的地方,院中的东西都已经归置的差不多了,苏漫一进一进的往里走,心里也算大概有了谱。 这座五进的院子位于宅邸的西侧,第二进的穿堂做了花厅,第三进的正房想来是被陆衍布置成外书房,大小各色的箱笼摆在院子中间,正有小丫头开了箱笼往里面搬各色的书卷。 再往后面就是正房了,正房的院子虽然有些空旷,可是家具物什却是都已经归置好了。 苏漫花了两天的工夫将这外院布置一新,虽然活计都有丫头小厮们在做,可仍旧是将她累了个够呛。 这一日,苏漫原想着在家里休息一日,哪成想巳时才过,金台坊就派了个脸熟的婆子过来请她,说是还有些事情要大姑娘亲自去拿主意。 苏漫原本并不想去,可是自己既然已经答应了陆衍,这做事儿总不能半路就撂了挑子。无法,她只得认命的换了衣裳,坐着小轿出了门。 苏漫进门就看到老顾陪着笑迎了过来,她微微颔首示意,轻声问道:“顾管事这般急着将我请过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老顾呵呵笑了两声,恭敬的答道:“昨儿我们爷回来,听说东边的院子还没有收拾,很是不快,小的只得舔着脸再将您请回来,劳烦大姑娘了。” 苏漫听了这话却是眉头高挑,哼道:“那东路的院子应是府里的内宅吧,等到你家爷成亲的时候再收拾不是刚好,这会儿着什么急。” 第114章 叫他老婆自己来 老顾听了苏漫这话似是有些为难,他苦笑着向苏漫躬身,解释道:“公子如今虽是一个人住在外院,可是日后若是要招待客人,这内宅里头总是要招待女眷的,大姑娘您看您就帮着我们公子好好布置一番罢。” 苏漫眉头也是蹙了起来,这内宅显然是陆衍以后的妻妾要居住的地方,她一个外人在这里胡乱布置什么。 所以即使听了老顾的话,苏漫也没有松口,而是自己转头径自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道:“我虽是答应了兄长来替他布置宅院,可也仅仅是帮他收拾收拾他要住的院子,这东跨院若是一时半会儿的不要住人便暂时就锁了,等到你家公子亲事订了再来收拾不迟。” 老顾见苏漫转头就走,一张脸顿时垮了下来,公子之前留了话,说是要大姑娘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布置这东跨院。 这会儿大姑娘却是二话不说扭头就走,他可怎么跟公子交代啊。 他哎了两声,赶紧追了上去,可他又不敢伸手去拦,只得跟在苏漫的身后急声说道:“大姑娘,您瞧老奴不会说话,这东跨院公子虽是日后想做了内院,可那也不知道是多久以后的事儿了,你来一趟,总不好叫这院子一直乱着罢。” 苏漫却是根本就不理他,径直走到垂花门外,招呼了几个轿夫,上了轿子就要往府门外走。 说来也是巧,苏漫的轿子还没出了大门,便径直迎上了回来的陆衍。 陆衍原本将搬家这些琐碎的事情都交给了青城青原两个人,他如同往常一般去了詹事府。 谁知道太子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他要搬家这件事,便大手一挥准了他三日的假期,说是放给他的安家假。 陆衍听了简直哭笑不得,可又不能弗了太子的好意,只得应下。 他下了马车就见到几个轿夫正抬着轿子出了大门,他微微蹙眉,叫人喝停轿夫,自己则是亲自迎了过去,隔着轿帘低声问道:“怎的这会儿就要走了?” 苏漫听到陆衍回来也是吃了一惊,大剌剌的就掀开了轿帘,瞪着陆衍嗔道:“我原本就是答应了要帮你归置你住的院子,如今你的院子归置完了,我也就算是顺利交工了。可今儿一早,你那管事就差人将我请了来,却是将我领到了内院,说是要我帮你布置内院。你那内院日后自有你老婆来归置,我平白多什么事儿。” 陆衍却是没有答话,只沉着脸将轿帘又拉了下来,将里面的苏漫遮了个严实,这才低声吩咐轿夫:“先将姑娘送到府里。” 那几个轿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不敢妄自行动。 陆衍见状面色更加阴沉,一旁的青城赶紧低喝了一声:“叫姑娘在这大门口说话像什么样子,还不赶紧将人抬进去。” 那几个轿夫闻言也觉出了不妥,连忙应了一声,起轿又迈了回去。 轿子一路走到了垂花门外才再次落下,陆衍这才亲自躬身掀了轿帘,对着苏漫笑道:“好了,有什么话出来说罢。” 苏漫冷静了这一会儿,也觉得自己这恼怒来的有些莫名其妙,便也就没有矫情,大大方方的从轿子上走了下来。 陆衍引着苏漫就往花厅走去,待两人在花厅中坐了,青城上了茶,陆衍这才开口问道:“不过就是个宅子,你喜欢怎么布置就怎么布置好了,怎么就别扭起来了。” 苏漫捧着杯子浅浅喝了口茶,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也不知道自己这莫名其妙的火气究竟是打哪儿来的。 陆衍见她只喝茶也不说话,就将茶点往苏漫跟前推了推,笑道:“莫不是我没有给你什么好处,叫你觉得委屈了?” 苏漫眼珠转了转,将茶盅放下,试图转移话题:“你今儿不是一早就去衙门了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陆衍知道苏漫这是不愿与自己多说了,便也就顺着她的意思答道:“太子殿下得知我要搬出苏家,就给我放了三天的假。” 苏漫听了也觉得好笑:“这太子殿下真是……” 陆衍也是有些无奈:“所以我说他心地的确是极好的,就是有些不太通透。” 苏漫闻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什么不太通透,想骂人家蠢就直说好了,还说得这么好听。” 陆衍也不反驳,也端了茶盏轻啜了一口,这才又将话题绕了回来:“我这宅子虽是就我一个人住,可是总也不能乱七八糟的空置着。” 他说着,侧眼瞟了苏漫一眼,见她神色没有什么不妥,这才继续说道:“再者说了,我日后总是要宴请宾客的,不说旁人,就说季阳,我请他总也要请了人家的夫人吧,到时候女眷到了,连个呆着的地方都没有,你说,这哪里说得过去。” 苏漫这会儿心情早就平静了下来,再听陆衍这么解释了一番,也是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了。 她抿了抿唇,思索了片刻,这才松了口:“你这么说也是有理,要不然这样,这院子我先替你随便归置归置,总要有个能宴客的样子不是,等到你成亲的时候,你再按照新娘子的心意去改罢。” 陆衍满眼的笑意,深深的望着苏漫,缓缓的应了一声:“好,都听你的。” 苏漫被陆衍看得有些不自在,伸手从碟子里捏了一块酥糖塞进嘴里,干巴巴的嚼了两口,又猛地灌了两口茶,这才一下从太师椅中跳了下来,含混不清的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去看看着院子都是个什么样子。” 说罢,苏漫也不等陆衍有所反应,径直出了花厅。 陆衍坐在花厅中,随手捏起一块酥糖扔进了嘴里。 这酥糖是满芳斋出的,入口即化,满口留香,颇受京城这些勋贵女眷们欢迎。 小丫头平日里最是喜欢这些个甜腻腻的吃食了,每次见到总要吃上两三块,今儿竟是胡乱的塞了一块就跑走了。 陆衍不由微微摇头,枉他两世为人算计人心,如今却是连个小姑娘的心思都看不透了。他想着,将嘴里的酥糖悉数咽了下去,这才站起身来,缓步向着花厅外走去。 第115章 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苏漫出了花厅这才又往后两进的院子走。 第三进的正房门口正有几个小丫头端着水盆擦拭着回廊的主子,见到苏漫纷纷停了手里的动作向她屈膝行礼。 苏漫只微微颔首,指了屋子的正门,对已经跟了上来的陆衍说道:“我看你这里就做了内书房用罢,你自己看着收拾就是了,我去后面的正房看一看。” 陆衍只微笑颔首,冲着那一群丫头摆了摆手,便跟在苏漫后头到了第四进的正房。 这一进院子十分的开阔,面宽五间的正房,两侧还配了耳房,东西各有三间厢房,看起来十分的宽敞。 苏漫看着有些空旷的院落,略带几分怅然的感慨道:“你这院子方方正正的真是不错,就是这会儿什么都没有显得太过空旷了些。” 陆衍背着手站在苏漫的身侧,轻笑了一声问道:“我对于布置宅院实在是没有什么心得,你看这院子如何布置才好呢。” 苏漫双手环胸在院子里走了好几圈,这才伸了手指指点点的说道:“那边种上两棵垂丝海棠,春天里开花重重叠叠的定然很好看,这边搭上个葡萄架,下面再放上石桌石凳,夏日傍晚坐在下面乘凉想想就觉得惬意。” 苏漫越说越兴奋,又指了院子中间的位置:“这里还有这里,放上两口大铜缸,养上那碗口大的莲花,里面再放上几尾鼓眼睛的金鱼,又好看又好玩。” 陆衍没有说话,只一味的冲着苏漫微笑,可他身后的老顾却是没有闲着,仔仔细细的将苏漫的话都记在了心里,想着等到大姑娘走了就立刻差人去办。 苏漫又兴冲冲的说了一些庭院的布置,末了才低低的轻叹了一声:“不过这些你听听也就是了,这院子就这么空着虽是不好看,但是等你媳妇入了府却是可以按照她的喜好自行布置,倒也省事儿。” 苏漫说着便拿眼偷偷的去瞟陆衍,陆衍神色依旧温和,听了她的话,也只是微微颔首,低低的应了一声好。 苏漫不知为何,心情再次低落了下来,她晃了晃脑袋,这才绽开一个笑脸,大步往正房走去:“你屋子里头可置办了家具?” 陆衍跟在她的身后,听她问话才轻笑着回道:“倒也随意准备了一些,你去瞧瞧喜不喜欢。” 苏漫听了这话,忍不住停了脚步,挑着眉盯着陆衍:“你这里的布置,我喜不喜欢有什么打紧的。” 陆衍神色不动,淡淡的解释道:“我这后宅里没有女眷,若是日后招待女眷少不得要麻烦你过来,若是你不喜欢这里的布置,不肯过来给我帮忙,那我去找谁来啊。” 苏漫皱着鼻子想了一会儿,倒也没觉得陆衍这话有什么不对。 这苏家就她这么一个能管事的姑娘,陆衍宴请个朋友,总不好叫了谢氏过来帮忙罢。 她赞同的点了点头,这才迈步进了正房。 正房里的摆设确实还凌乱着,显然主人根本就没有花心思在这边的布置上。 苏漫瞅了瞅那正对着隔扇摆放的花梨木条案,伸了手指随意的抹了一下,竟是沾了满手的灰尘。 陆衍见状连忙叫老顾去打了水来,苏漫却不甚在意的将手指随意的在帕子上抹了两把,又转头去了东次间。 东次间里空荡荡的,什么东西都没有,苏漫指着空有四壁的房屋,哼笑道:“这就是你的准备了些家具?” 陆衍大步越过她,掀开东稍间的帘子,笑着说道:“我瞧着这间比稍间更为明亮一些,想着东边这两间一间做内室,另一间就用作书房,只是拿不准哪一间做内室,哪一间做书房。” 苏漫点头,也随着他的动作往稍间望去,稍间的光线不如次间明亮,可内室就是用来睡觉的,那么亮也没什么用。 她便随意的开口说道:“那就稍间做内室呗,刚好旁边的耳房可以做了净室,方便又安静。” 陆衍点头应好,这才放了帘子说道:“这书房与内室之间的隔断须得重新打了,做个雕花镂空的落地罩,再配上颜色素雅些的幔帐,你觉得如何?” 苏漫托着腮想了一会儿,觉得落地罩的确比这死气沉沉的隔断要好看的多,便也就认真的点了点头:“听起来很是不错。” 陆衍更是高兴,又引着苏漫往西次间走:“西边这两间,我想一间做了宴席室,可另一间要做什么,现在却还没有想好,”他垂眸望向苏漫,满目的温柔,“你可有什么想法?” 苏漫这会儿满脑子都是现代装修大全,哪里还能察觉到陆衍那不动声色的小心思。 这新房装修除了主卧还需要啥啊,那自然是儿童房了。 所以苏漫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那稍间我看就留着罢,等到你有了子女,养在这边倒是正好。” 一直跟在两人身后的红梅终于是听不下去了,伸手拉了拉苏漫的衣袖,低声唤道:“姑娘……” 苏漫却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有些疑惑的转头看向她:“干嘛?” 陆衍见苏漫说得如此坦然,也是忍不住笑着提醒道:“你一个姑娘家,怎么成亲生子这话随随便便的就说出口的,叫旁人听了岂不是又要说你闲话了。” 苏漫却是毫不在意的挑眉:“这成亲生子原本就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你们古人成亲不就是为了传宗接代么,这做都做得,还不许我说了。” 红梅听了更是满脸通红,低声嗔道:“姑娘,您快别说了。” 苏漫冲她咧了嘴,露出一口的小白牙:“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这不就跟你们面前说一说么,又没有外人,你紧张什么。” 红梅却是欲言又止,偷偷抬眸瞥了一眼陆衍。 谁知道她这一眼却正好跟陆衍斜过来的眼神撞上,红梅顿觉自己呼吸一滞,再不敢多说什么,连忙垂下了头。 苏漫将五间正房都安排了个遍,这才意犹未尽的住了口,转头看向陆衍:“我的意见你做个参考就得了,反正你新娘子过来肯定是要陪嫁大件的。”她说到这,又觉得还是自己先前的主意好,“要不然你还是将这正院锁了罢,将来新娘子的嫁妆进来还是要重新归置的,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第116章 你还是个生意高手 陆衍听了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低声对苏漫说道:“我订的家具都在后面后罩房的库房里放着了,你去瞧一瞧,看看摆放进来合适不合适。” 苏漫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合着这位大爷根本就没有理会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一心就想要将这屋子布置出来了。 得,反正宅子是人家的,人家爱折腾,人家自己说了算。 苏漫也就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跟在陆衍身后出了正房。 后罩房的钥匙就收在老顾的手里,众人看他将锁开了,推开了门扇。 苏漫上前两步,借着窗扇透进室内的光线,将库房中摆放的东西看了大概。 就是这么个大概,已经将苏漫彻底惊在了原地。 这位未来的首辅大人究竟是藏了多少家当啊。 苏漫木呆呆的盯着那满屋的紫檀家具,只感觉自己眼前飘满了粉红色的软妹币。 陆衍被苏漫这状态逗得笑了出来:“这些东西都是我这些年攒出来的,原本想着……”他微微抿了抿唇,将要说出口的话又压了回去,“你且看看合不合心意罢。” 苏漫仿佛做梦一般的飘进了库房,看了看那雕花精致的跋步床,又瞅了瞅那厚重书案,长长的叹了口气:“兄长你这几年是抢了银行还是中了彩票啊?” 陆衍自然没有听懂苏漫说得是什么,有些反应不过来的看向她:“你说什么?” “没什么,”苏漫深吸了一口气,“我是说你真是个做生意的好手啊。” 陆衍也不反驳,只含糊的答道:“不过运气比旁人略好一些罢了。” 苏漫哦了一声,知道陆衍这是在敷衍自己,却也不想过多的深究,继续仔细看起了来。 等到从库房里出来的时候,已然过了午时,苏漫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有些无力的说道:“这边的正房你不是还要重新翻新么,那我过几日再过来?” 陆衍却是摇头:“花园子和我住的那个院子虽是归置的差不多了,但我总觉得还是缺少点什么,不然你也一并帮我看一看罢。” 他说着,似是又想起了什么,笑道:“你不是常与我叨念那蜀中的菜肴最是辛辣可口么,我前段时间特意从蜀中请了个厨子过来,方才老顾已经跟厨房吩咐了下去,一会儿你来尝一尝合不合胃口。” 苏漫一听有川菜吃,眼睛立刻就亮了:“这蜀中离京城可是不近了,你怎么能请的动人到这边来呢?” 陆衍一边引着她往外院走,一边笑着解释道:“倒也不算是我特意去请的,不过是他家家原本是来京里投奔亲眷的,结果亲人没有找到,盘缠也用净了,我不过是机缘巧合而已。” 苏漫轻斥了一声,这么不走心的理由也亏他说得出来,不过想到陆衍这么做毕竟也是为了自己,便也就没有拆穿他,而是甜甜的笑道:“那我还真是运气不错呢。” 陆衍笑着接口:“是,我们运气都很不错。” 午膳摆在了陆衍将要居住的西跨院的花厅里,苏漫看着那一道道红彤彤油亮亮的熟悉的菜码端了上来,再也忍不住,举了筷子道了一声:“既然兄长也不是外人,那我就不客气了。” 这个厨子的手艺的确很是不错,苏漫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地道的川菜了。 她一边不停的往嘴里塞着菜,一边被辣的嘻嘻哈哈的跟陆衍摆手:“你不要只看着我吃,这厨子手艺真是不错,你也赶紧尝一尝。” 陆衍笑着应了声好,眼睛却是盯着那红彤彤的菜品,迟迟不肯抬手。 苏漫这会儿已经彻底忘了规矩,连公筷都忘了换,就直接举着自己的筷子夹了一块鱼放到陆衍跟前的小瓷碟中。 “这鱼做的好,你也尝尝。” 一旁的红梅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她连忙伸手去扶了苏漫,轻声劝道:“姑娘想吃什么与婢子说就是了,婢子来帮您布菜。” 苏漫却是一把将红梅挥到了一旁,撅着被辣的有些红肿的嘴唇说道:“这里又没有外人,你就不用伺候我了,我自己来就行了。” 红梅欲言又止,再次瞥向陆衍,见陆衍也看了过来,这才略带几分歉意的笑道:“叫衍公子笑话了,我家姑娘平时很少这样。” 陆衍却是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无妨,你不用在这边守着了,厨房那边老顾他们都在用膳,你也过去用一些吧,午后还要伺候你们姑娘呢。” 红梅有些为难的看了眼吃得正嗨的苏漫,想要用眼神询问一下自家姑娘的意思,奈何她家姑娘这会儿正沉浸在美食中不能自拔,完全没有接收到她求助的信号。 红梅十分无奈,可是想着今日姑娘可能要在这边呆到很晚,便也只能低低的应了声是,缓步退了出去。 这下花厅之中便就只剩下了兄妹二人了,苏漫自是吃得更加酣畅淋漓。 陆衍低头看了自己面前的那一小块鱼肉,眼中挣扎了片刻,还是将肉夹了起来,放在了自己的口中。 陆衍缓缓咀嚼了两下,面上虽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眼圈却是微微的泛了红。 他不动声色的拿起旁边的汤碗,几口便将汤水喝了个干净。 再然后,他便只安静的坐在原地看着苏漫大快朵颐,却是再没有动过筷子。 苏漫这会儿正吃得过瘾,根本没有察觉到陆衍的异常。 她如同狂风一般将桌上的菜肴扫了个七七八八,这才拍着肚子仰头靠在椅背中,十分满足的叹道:“真的是太久没有吃得这么痛快过了。” 陆衍见她吃好了,这才笑着添了碗汤推到她的面前,说道:“这番椒传到大陈也不过才几十年的时间,竟是被蜀中人用到这般地步,真是叫人惊讶。” 苏漫慢悠悠的喝了两口汤,正想要解释一二,却见陆衍面前的碗盘都是干干净净的,不由问道:“兄长不喜欢这川菜的味道吗?” 陆衍笑着摇头:“我在衙门里的时候用了些点心,所以这会儿还不算饿,”他看向苏漫,语气十分柔和,“你吃好了就好。” 第117章 这都是什么破事 苏漫也不知怎的,被陆衍这神色搞得脸上一热,顿时就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她连忙避开了眼神,干咳了两声,僵硬的从椅子上坐了起来,说道:“既然都吃好了,那我赶快帮你看一看这边的布置吧。” 说完她就从椅子上跳了下来,看也不看陆衍一眼,头也不回的就往花厅外跑去。 陆衍坐在原地轻笑了一声,好一会儿也缓缓站起身来,向着外面走去。 陆衍绕到正房的时候,苏漫正叉着腰指挥着青城搬着两盆杜鹃花正往厅堂里摆。 陆衍看着有些奇怪,上前两步问道:“你这是从哪里找来的杜鹃,开得倒是热闹。” 苏漫颇有些得意的扬了扬头,笑道:“好看吧,我瞧着你这边空荡荡的一点颜色都没有,就叫人到府里的花房搬了两盆杜鹃过来,”她说着,将声音压低了一些,莫有些偷偷摸摸的意味,“我跟你说,这两盆杜鹃苏泽那家伙可是盯了好久了,我看他去花房问了好几次了,好像就等着它开花的时候取走呢。” 陆衍听了顿时哭笑不得:“既是他早就看上的,你搬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苏漫咬着牙哼道:“庄子里的事情我还没跟他算账呢,他敢跟我要花,我就敢向祖母告状。”说完还哼的一声昂起了头,颇为得意。 陆衍被她这模样再次逗笑,看着她微微皱起的小鼻子,不自觉的便伸手去捏:“你这个小丫头竟还学会了威胁别人了。” 苏漫哎呀一声往后躲了躲,不满的盯着陆衍,哼道:“说话就说话,总是动手动脚的做什么。” 陆衍收回了手背在身后,转了话题:“这边我倒是略微收拾了一番,你看着如何?” 苏漫也没有纠结于方才的话,顺着陆衍说道:“我刚才进去转了一圈,觉得归置的已经很好了,倒是这东西厢房都空置着,你打算做什么?” 陆衍看了眼进进出出忙碌个不停的丫头小厮,轻声说道:“前面一进我做了外书房,这一进想着日后就做客房。” 苏漫点了点头,说道:“你这边我跟青城他们都安排的差不多了,有他们在就行了,这两日我就不过来了。” 陆衍眼神微转,轻笑着点头:“也好,这边的院子我也不过就是暂居,随便收拾收拾也就是了,不过东跨院那边,还要烦妹妹多多费心了。” 苏漫闻言,两只清泉一般的杏眼直盯着陆衍,眼神清澈:“你这是铁了心要我帮你布置内院了?” 陆衍的眼神丝毫不避:“是。” 苏漫看着陆衍,觉得陆衍那眼神中的含义万千,她觉得自己的脸再次烧了起来。 苏漫颇为狼狈的收回了眼神,垂眸嘴硬道:“算了,反正这是你的院子,既然你要我帮你布置,那我帮你布置就是了。” 陆衍却没有收回眼神,仍旧盯着面前这个只到自己胸口高的小姑娘,温声笑道:“好。” 苏漫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金台坊的。她脑子里一会儿是陆衍初见自己时候那冰冷的略带几分距离感的眼神,一会儿又是方才那满含情义的一个好字。 苏漫毕竟不是真正的十岁小姑娘,一个男人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她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坐在轿子里头,有些懊恼的抱住自己脑袋,这下麻烦大了,原主说是要自己好好守护这个兄长,可也没说要自己这么个守护法啊。 跟在轿子旁边的红梅听着轿子里头自家姑娘嘀嘀咕咕的声音,有些奇怪的凑得更近了些,正想询问两句,却听到轿子里头猛地爆发出一阵低吼。 “这他妈的都是些什么破事儿啊!” …… 送走了苏漫,陆衍便一个人坐在花厅里安静的喝着茶,老顾进来躬身向着陆衍行了一礼,捧着手中的册子跟陆衍禀道:“改动正院的工匠都已经请好了,明日一早就能进府动工了,正院的布置小的也都记下来了,不过如今天气渐热了,怕是种了树也不好活的,所以就想着先去通州庄子里头请了专人来侍弄花草,然后再做打算。” 陆衍微微颔首,将手中的茶盏搁到一旁的方几上,说道:“这些事情你安排就好,这两日大姑娘应当是不会过来了,你尽量就在这两日里将事情都处理好就是了。” 老顾应了一声,缓步退了出去。 陆衍仍旧坐在远处,眼神中却满含这笑意。 那小姑娘一向最是聪明通透,自己做这些事情也完全没有要掩饰的意思,这会儿她怕是已经想明白了罢。 其实苏漫是真的没有想明白。 她回了苏府,跟苏老夫人说了两句话就说自己累了,转身回了逸然斋。 红梅一路跟在苏漫的身后,几次想要开口与她说点什么,可一看到自家姑娘那黑漆漆的脸色,想说的话便都悉数咽了回去。 苏漫沉着脸一路进了内室,整个人摊在了床榻上就不动了。 红梅忍了又忍,还是凑了过去,半跪在苏漫的腿边,伸手替苏漫揉捏了起来。 苏漫整个人都埋在了被褥里,半晌才哼哼唧唧的叹道:“红梅,你说,我替兄长收拾内院,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啊。” 红梅一噎,心想着,这合适不合适的你不也去帮了么,还帮的热火朝天的。 红梅心里虽是这么想的,可是话却不敢真就这么说出来。她想了想,这才笑着说道:“外人都知道衍少爷与咱们府的关系,衍少爷那边没有正经的女眷,姑娘您去帮忙也是正理。” “我知道我帮忙没有错,可我总觉得将他那内院按照自己的喜好布置,不太合适。” 的确是不合适,可是那衍少爷看起来却觉得合适极了。 红梅依旧在心里腹诽,暗道自己家这个姑娘也不知道是真迟钝,还是装的迟钝。 苏漫等了半晌都没有听到红梅应声,这才转过了头,露出半只眼睛盯着红梅,小心翼翼的问道:“那红梅,你觉得,觉得,兄长对我,可是只有兄妹之情?” 第118章 旁观者清当局迷 红梅听了苏漫这么直接的问话,下巴险些都惊得掉了下来。 她张着嘴直愣愣的盯着苏漫看了好一会儿,直把苏漫看得脸颊通红,低声斥道:“我问你话呢,你倒是说话啊。” 红梅这才猛然回神,她下意识的左右看了两眼,见内室中只有她们主仆二人这才放下心来,将声音压得极低:“我的姑娘啊,你怎么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啊,这话若是叫有心人听去,可怎么得了啊。” 苏漫也知道自己莽撞了,可是这事儿在她脑子里转了一下午了,实在是叫她烦的不行,她这才想要问问这位旁观者的意思。 苏漫翻了个身,一咕噜从床上坐了起来,一本正经的盯着红梅,一字一句的问道:“今儿的事儿你也都看到了,我是个心大的,总是怕自己哪里想错了,所以你帮我分析分析。” 她说着,又抬头看了眼晃动的湘妃帘子,低声吩咐道:“你叫紫竹在外面守着,然后再回来跟我说话。” 红梅有些忐忑,可还是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不过片刻的工夫,她便又掀了帘子绕了回来,冲着仍旧坐在床榻上的苏漫点了点头,说道:“婢子叫紫竹在门外守着了,断不会有旁人听到姑娘的话。” 苏漫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伸手指了一旁的小杌子,说道:“你过来坐了说话。” 红梅应了一声,将杌子搬到了苏漫的床头,虚虚的坐了,做出一副认真聆听的样子。 苏漫往红梅的方向凑了凑,声音低到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够听清:“今儿那老顾说要我帮着他们主子布置内院的时候,我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陆衍回来了,什么都点头说好,这事儿就有点诡异了。” 她说着,抬了眼眸看向红梅:“你跟在我身边的时候最多,你帮我分析分析,这事儿是不是我想多了?” 红梅张了张嘴,想说衍少爷那眼神都快黏在你身上了,怕是也就只有你自己到这会儿才反应过来罢。 不过这话在红梅的嘴里打了转又咽了回去,她决定还是迂回一点。 红梅抿了抿唇,尝试着旁敲侧击:“姑娘可还记得,前几日您从墨渊居回来,婢子就问过您的,您觉得衍少爷如何?” 苏漫倒是记得这事儿,可是她并不觉得这问话能有什么特别的含义,所以这会儿也只是大剌剌的点了点头,答道:“记得啊,你还跟我说,是想知道什么样的姑娘能够配得上陆衍才这么问我的么。”她说着,还是觉得有些不解,“这话有什么不对吗?” 红梅此刻只想扶额,她一向觉得自家姑娘很是通透机灵,旁的什么事都是看得十分清楚明白。 可这人真就是应了那句老话,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自家姑娘迷的这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 红梅咽下一口气,继续尝试着引导苏漫:“那如今婢子再问姑娘,姑娘觉得衍少爷如何,姑娘会如何回答呢?” 苏漫盘着腿坐在床上,竟然认真的思索了起来。 “陆衍这人吧,长得好看,真的好看。”苏漫想了好半天,终于一本正经的开了口:“做事也十分的周到,对我也是很好,尤其是今儿请来的那个川菜厨子,实在是太合我心意了。” 红梅扶额,看来自己家姑娘对这位衍少爷真的半点旁的心思都没有,自己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她竟然满脑子还都是个厨子。 红梅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只得开口打断了苏漫,直截了当的问道:“若是衍少爷真的对姑娘生了旁的心思,姑娘又当如何呢?” 苏漫这会儿正沉浸在午膳那满桌的川菜当中,红梅的话就像是一整盆的凉水,哗啦一下就浇在了她的头上。 她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扁着嘴说道:“我能如何,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是我哥哥,我也只把他当哥哥啊。” 红梅这才算是长舒了口气,低声劝慰道:“既然姑娘将衍少爷只当做是兄长看待,那以后便要避一避嫌了。” 苏漫自然知道红梅这避嫌是个什么意思,她托着腮想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可是以后还有好多事儿我需要跟他商量呢,总不见面也不行啊。” 红梅虽然不知道苏漫跟陆衍之间有什么事情需要商量,可是她跟在苏漫身边的时候久了,也隐隐感觉到苏漫与陆衍之间有着旁人不知道的秘密。 只是看着自家姑娘这副坦荡的模样,红梅知道,这秘密一定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所以红梅想了一会儿,这才尝试着开口说道:“其实衍少爷搬出去了,您若是想与他再见面也远不如以前方便了,您若是有什么事想与他说,倒不如派了信得过的人去送个信。” 苏漫觉得红梅这话简直说到了她的心坎里了,她立刻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恨不能上前给了红梅一个拥抱:“果然这些事儿还是得跟人商量商量才能解决。” 她说完,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握着拳头道:“那从今儿起,我就不去见他了,免得俩人都尴尬。” 可是第二天,苏漫看着端坐在自己厅堂中的陆衍,恨不能给自己一个巴掌。 这打脸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 陆衍好整以暇的端坐在厅堂的圈椅中,看着苏漫脸上的神色变幻莫测,轻笑着说道:“昨日实在是辛苦漫妹妹了,我想着那府里翻新的活计一时半会儿也完不了,今日便想请了妹妹一同去大佛寺里走一走,也算是感谢妹妹为我费心了。” 苏漫整个人站在内室的门口,她浑身每个细胞都在不停的呐喊,苏漫,你不想去,你,不,想,去! 陆衍似是根本就没有发现苏漫的挣扎一般,状似不经意的开口说道:“不知道妹妹听说过没有,那大佛寺有位十分擅长素面的高僧,他做出来的素面,面条劲道,味道醇厚。可那位高僧却鲜少亲自制作,所以许多达官贵人去到佛寺里想要求一碗素面,却只能是败兴而归。” 陆衍说着,微微抬了眼眸看向苏漫,唇角挂着些许的笑意:“说来也巧,为兄不才,倒与那高僧颇有些交情。” 第119章 女扮男装不成功 苏漫坐在马车上,不停的鄙视着自己。 不过就是一碗素面,怎么你这么容易就妥协了? 可是,她也的确听说那高僧的素面做得十分好吃,上次谢萦过来还说过,舅舅想去求一碗都没有求到。 算了算了,不过就是一起寺庙走一圈,今儿回来之后便再也不见他就是了。 苏漫默默的给自己打了半天的气,脸上的神色这才好看了一些。 红梅跪坐在一旁,看着自家姑娘一会儿叹气,一会儿皱眉的,终是忍不住开口劝道:“姑娘,您也不用太为难自己了……” 苏漫却是没有说话,而是有些泄气的躺倒在软垫上。 大佛寺就建在京城外不远的地方,所以不过两个时辰的车程,众人便到了地方。 苏漫扶着红梅的手下了马车,看到陆衍正站在不远处与一位看起来十分年轻的僧人说着什么。 那僧人似是佛寺中的知客僧,身上穿着一件十分简单的灰色僧袍,正双手合十向陆衍行礼。 苏漫看了那僧人一眼,忍不住啧啧两声。这小和尚长得可真是俊秀,就这么看破红尘,实在是有些可惜了。 陆衍听到脚步声,转头向着苏漫的方向看了过来,笑着与她介绍:“这位是大佛寺的慧空师父。” 苏漫向着那和尚行了一礼,对方连忙躬身还礼,笑着说道:“小僧见过苏姑娘,因知道陆少詹事会带了苏姑娘前来,所以小僧已为姑娘备好了厢房,只是寺中条件有限,不比贵府,还请姑娘见谅。” 苏漫笑吟吟的回了句;“劳烦师父了。”这才跟在陆衍的身侧往寺中走去。 大佛寺因着离京城很近,所以香火也算是鼎盛,今儿虽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可这寺庙中仍是人头攒动,十分的热闹。 苏漫小心翼翼的绕过人群,从侧门进到寺院里,径直绕过了大殿,来到了厢房的位置。 能在大佛寺里借到厢房休息的非富即贵,所以走到这边的时候,就已经见不到几个人了。 慧空为苏漫与陆衍二人安排的是一个独立的小院,院落虽然不大,但是十分的简单干净。 苏漫谢过慧空之后,兀自进了东侧的厢房休息。 陆衍与慧空说了几句话后,这才缓步走到东厢房门口,轻叩了两下门,低声问道:“可是觉得累了?” 室内十分安静,陆衍背手站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心中有些不安,正想要推门而入的时候,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开门的是红梅,她将门开了窄窄的一条缝隙,然后侧着身子从缝隙里挤了出来,这才向着陆衍躬身行了一礼,禀道:“婢子见过衍少爷,我家姑娘说坐了大半天的马车有些倦了,想要小憩片刻。” 红梅说话的时候,两只手指紧紧的捏在一起,连眼睛都不敢抬起来。 陆衍背着手看了面前这个丫头半晌,直看得红梅浑身冷汗连连,他才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既如此,那就让她好好歇一歇吧,我午膳的时候再过来寻她。” 说完便转身去了对面的厢房。 红梅直到陆衍进了厢房,这才长吁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转身回了屋里。 室内,苏漫正盘着腿大剌剌的坐在长榻上,见红梅回来,连忙向她招了招手:“他可是说了什么?” 红梅摇头:“没有,衍少爷只说要小姐好好休息,待到午膳的时候再过来。” 苏漫皱着眉想了一会,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也就不再多想,摆着手说道:“管他想要做什么,反正不来烦我就好了。” 她说着,伸了腿从榻上跳了下来,一脸兴奋的问道:“我叫你带的衣服你都带着了吗?” 红梅面上露出为难之色,好半晌才点了点头,答道:“带是带了,可是姑娘,您若是怕人认出来,带个幂篱将脸遮住不就好了,作甚的非要穿男装出去。” 苏漫却是十分不赞同的摆手:“你懂什么,那幂篱上的纱从头盖到脚,闷都要闷死了,还怎么玩。” 她看着红梅在一旁取了个小小的包袱,一把抢了过来,三两下解开了包袱。 包袱里头整整齐齐的摆着两件素绸的直裰,衣料也是半新不旧的。 这两件直裰是她很早之前就从苏澈那里讨来的,美其名曰要学着裁衣裳。 苏澈那个没脑子的向来对苏漫有求必应,不要说苏漫说是要学着裁衣裳了,就是苏漫说要扔着玩,他都会毫不犹豫的送过来的。 苏漫一早就想学了电视剧上的做法,女扮男装溜出去好好玩上一玩。 可无奈理想如此美好,现实却是如此的骨干。 她每次和老夫人或者谢氏一起出门,身旁总是围了一大群的丫头仆妇,不要说换了男装偷跑了,就是离了她们的视线片刻都没有任何的可能。 不过今日倒是个例外,许是祖母觉得陆衍是个稳重可靠的,竟是允许苏漫就带了红梅一个人出来。 这种天赐的良机,苏漫怎么可能错过呢。 主仆两个立刻将那两件直裰换上,又重新梳了头,苏漫更是将脸上的粉都洗了个干净,对着镜子左看又看了好一会儿,仍旧觉得不好,便招呼了红梅过来。 “我觉得我这模样一看就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家呢。” 红梅瞅着自家姑娘那粉白的小脸,两只水汪汪的杏眼,以及不点而朱的樱唇,也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姑娘,我觉得您还是不要扮什么男装了,您这一看就知道是个姑娘,反倒更惹人注意了。” 苏漫叹了一声,觉得红梅这话说得实在是很有道理,只得将那直裰又脱了下去。 可她苏漫是这么容易就放弃的人吗? 显然不是! 苏漫看了眼红梅身上的豆绿比甲,叉着腰说道:“红梅,我记得你出门的时候多备了两身衣裳是吧。” 红梅看着苏漫脸上的笑意,心里暗道不好。 她垂了眼眸低声回道:“姑娘,那衣裳都是给您准备的,怕是有什么意外。” 苏漫却是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说道:“无妨,你有的穿就可以了,你将身上的衣裳脱给我罢。” 第120章 偶然之间遇故人 陆衍微阖着双眼,正坐在长榻上小憩,青原几步走了过来,凑到他的耳边低声禀道:“公子,大姑娘换了那个丫鬟的衣裳,一个人跑出去了。” 陆衍立刻转头看向青原,问道:“可派了人跟着?” 青原颔首:“您放心,属下派了四五个人跟在了大姑娘身后,定然不会出什么事儿的。” 陆衍淡淡的嗯了一声,半晌才叹了口气,道:“若是不叫她跑去出玩一玩,她就算是回了京城也不会乖乖听话,倒不如叫她出去走一走。”他说着,再次叮嘱青原,“千万将人盯紧了,不能出任何的差错。” 青原应了一声,躬身退了出去。 青城则是上前两步,低声问道:“公子,您真的不去看一看吗,大姑娘一个人出去,总是不太好罢。” 陆衍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长叹一声,站起身来。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对青城吩咐道:“去给那个丫鬟准备一身合体的衣裳送过去。” 青城躬身应是,陆衍已经大步出了门。 苏漫穿着红梅的衣裳,大大方方的从寺庙的正门走了出去。 因着大佛寺的香火鼎盛,所以寺庙门口聚集了许多的小摊贩。 小贩们叫卖着各种街边的小食以及许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苏漫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就是在苏府的后宅转悠,就算是出来也是坐在马车上看一看外面。 所以她这会儿觉得十分新奇,这边摸一摸,那边看一看,不一会儿怀里就多了大一堆的零食。 苏漫嘴里叼着个肉包子,正心满意足的往回走,却觉得眼前似是暗了下来。 她抬起头,就看到一个长着狐狸眼的青年男子挡在自己的身前,正笑眯眯的盯着自己。 苏漫并不认识眼前的男子,所以她想也没想就往旁边挪了一步,想要绕过这个男子。 可那男子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竟也跟着她往旁边挪了一步。 苏漫啧了一声,仍旧没有抬头,又往另一边绕去。 那男子也跟着往另一边挪。 这样苏漫若是还察觉不到异样,那她也真就是傻了。 苏漫抬起头来,将嘴里的包子两口吃了个干净,这才挑着眉盯着那男子:“我说大叔,好狗不挡路,听过没有。” 骆知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挺干净的啊,怎的这小姑娘张嘴就叫自己大叔啊。 不过他并没有将苏漫的话放在心上,只弯了弯那好看的狐狸眼,低声说道:“小姑娘,你这么一个人在外面逛,可是很危险的呦。” 苏漫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冷冷的哼道:“你这大叔可真是奇怪,不但挡路,还多管闲事,真是占了个全。” 骆知行知道苏漫这依旧是在拐着弯的骂自己,不过他仍旧没有生气,继续笑眯眯的说道:“你说我现在要是拿个麻袋将你套走,然后再找你们家要个几万两的银子,你说,苏老夫人拿不拿得出来啊。” 苏漫听到他提起自己的祖母,终于不再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她收敛了神色,眯着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了面前的男人一番。 这男人长相倒并不十分的出彩,不过一双狐狸眼斜斜的挑着,叫人看过就定然不会忘记。 可是苏漫的脑子里对这人却是半点印象都没有。 骆知行笑的如同狐狸一样,往苏漫这边又凑了凑,低声说道:“小妹妹,你家没有大人告诉过你,自己这么一个人偷跑出来是很危险的吗?” 苏漫被他笑得有些恐惧,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可这一退,竟是撞在了什么人的身上。 苏漫的恐惧更甚,她立刻尖叫一声,也不看身后的人是谁,将怀里的东西胡乱的就往那人的的身上砸了过去。 陆衍挥了挥手,将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挡了出去,这才伸手握住苏漫的肩头,低声唤道:“漫漫,是我,不要吵。” 苏漫哇啦哇啦的乱叫着,手还不停的轮着王八拳,她这个时候才发觉,自己练的什么拳法,什么功夫这会儿都想不起来用,只有这王八拳最实在了。 陆衍结结实实的挨了苏漫好几拳,一旁的骆知行终于看不下去了,伸手揪住了苏漫的衣领,将她往后拽了拽:“不是说虎父无犬女吗?怎么苏伯爷那么英武的人,就生了个这样的姑娘出来。” 陆衍有些不悦的白了骆知行一眼,继续垂了头安抚苏漫:“漫漫,漫漫,不要吵了,是我。” 苏漫被骆知行揪着衣领,半步也前进不了,她闭着眼睛挥了半天的拳头,觉得手底下再打不到什么了,这才缓缓停了动作,偷偷眯着眼睛观察着四周。 陆衍见她终于不闹腾了,这才松了口气,轻声安抚道:“漫漫,是我。” 苏漫这才听清陆衍的声音,顿时委屈惧怕全都涌了上来。 她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拉长了声音:“你怎么才来啊,你吓死我了。” 苏漫说着就往陆衍的方向扑去,挣扎之下才发觉自己的衣领还在别人的手中揪着。 似乎是有陆衍在这里,苏漫就有了些底气。她挣动了两下,只觉得自己身后的那双手如同铁钳一般。 陆衍见状连忙瞪向骆知行,冷声说道:“还不快放开她。” 骆知行嗤了一声,歪着头凑到苏漫旁边,弯着一双狐狸眼,笑道:“苏姑娘可是被在下吓坏了?” 苏漫听出来这人与陆衍熟识,心里最后的那一点恐惧也是消散不见,立刻哼了一声,抬脚猛地朝骆知行的鞋上踩了过去。 骆知行却似是早就预料到她的动作一般,手指一松,人便往后头退了一大步,轻松避开了苏漫的动作。 苏漫哼了一声,也没有过多的计较,几步就跑到了陆衍的身后,探了个脑袋出来,防备的盯着骆知行。 骆知行被苏漫这个动作搞得哭笑不得,他哈哈笑了两声,这才指着苏漫说道:“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东西,不过几年不见就将我忘了个一干二净,若论辈分,你还要叫我一声叔父呢。” 第121章 专门学着说好话 苏漫听了这话,自是吃惊的瞪大了眼睛,她看了看那笑得一脸促狭的狐狸眼,又回头瞅了瞅陆衍,这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兄长,这人,你认识?” 陆衍点了点头,却没有跟苏漫过多的解释,而是转头看向骆知行,冷声说道:“你随师父北上的时候,她不过才是个两三岁的孩子,又哪里会记得你。” 骆知行闻言挑眉,几步走到陆衍的身前,这才再次低了头凑到苏漫的跟前,笑眯眯的说道:“不记得也没关系,从今儿起,你就要记得我了。” 因为出了骆知行这个岔子,苏漫终究是没有吃到心心念念的素面。 他们几人回了大佛寺,等到苏漫换好了衣衫,便急匆匆的赶回了忠勇伯府。 陆衍早就派了青原提前回府报信,所以等苏漫的马车回道伯府的时候,苏老夫人等人已经收到了信儿。 苏漫在回来的这一路仍旧在不停的在脑子里搜索着关于骆知行的信息,可是很遗憾,除了原主那一句此人是陆衍的师兄,武功极高之外,再没有别的信息了。 苏漫此时感到了深深的无力,原以为自己帮原主挽救家族的命运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可是这半路总是蹦出几个程咬金又是什么鬼。 苏漫的马车直接停在了二门外,苏漫扶着红梅的手下了马车,这才看到谢氏竟然挺着个大肚子候在垂花门处。 苏漫一惊,几步便奔了过去,伸手搀了谢氏的胳膊,低声问道:“母亲怎么在这,如今这天气愈发热了,您还是在房里呆着的好。” 谢氏却是满脸的笑意,轻抚了苏漫的手,说道:“你可是见到你骆家大哥哥了?” 苏漫一怔,谢氏这骆家大哥哥指的可是骆知行? 谢氏看苏漫的反应就知道自家女儿怕是不记得人家了,这才又笑着解释道:“你那王太公北上的时候,你不过还是个娃娃,想来你也不记得他们了。” 苏漫干笑了两声,还没等她仔细询问,却见陆衍已经领了骆知行大步走了过来。 谢氏见到骆知行之后,脸上的笑容更盛,她松了苏漫的手就往前迎了几步:“这就是知行吧,这许多年不见,竟是有些认不出来了。” 骆知行立刻笑着上前行了一礼,恭敬道:“知行见过夫人。” 谢氏忙摆手笑道:“都是自家人,知行不必如此客气。” 待到骆知行直起身来,谢氏又问:“你们师徒二人这一走就是七八年,你师父他老人家可还安好?” 骆知行笑着回道:“劳烦夫人挂念,师父他老人家一切都好。” 谢氏连连点头:“想你随着王老离开的时候,也不过才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如今也是这般顶天立地的儿郎了。” 骆知行含笑望向谢氏:“夫人却还是一如当年,半点都没有改变。” 谢氏被骆知行这话哄得满脸是笑:“你这孩子还是这么的会说话,快些进来罢,老夫人知道你回来了,可是高兴坏了。” 骆知行立刻笑着应好,大步随着谢氏进了垂花门。 苏漫却是刻意落后了一些,与陆衍并肩而行,低声问道:“这人是谁啊,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的。” 陆衍显然也觉得有些意外,他放慢了脚步低声说道:“原来的漫漫没有同你说起过他?” 苏漫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也不是说完全没有提起,不过她只说了这个骆知行是你的师兄,可从没说过这人竟然还跟苏家这么有交情的。” 陆衍抬头看了眼前面正说得热闹的二人,这才轻叹了一声,低声给苏漫解释道:“我与骆知行皆是王恕王老门下弟子,王老与老伯爷交情颇深,早年与苏家来往颇多,我来到苏府的时候,他们师徒二人就一直住在府里。” 苏漫很是惊讶,这些原主竟是半点也没有跟她说起过的。 她想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叹道:“难怪那骆知行会说按照辈分,我应当称呼他一声叔父呢。” 陆衍点头,又笑着说道:“大概是因为我,使得这辈分彻底的乱了,所以师兄就直接称呼世伯与伯母为伯爷夫人,免得我二人之间乱了称呼。” 苏漫有心再多问一些,可人已经到了慈心院的宴席室。 苏老夫人穿了一件酱红色的锦缎褙子,正靠坐在临窗的大炕上与周妈妈说着话。 见到谢氏领了骆知行来,她连忙坐直了身子,向着骆知行招手:“这许多年不见,骆小子竟然都这般大了。” 骆知行立刻笑吟吟走上前去,双膝一弯就跪在了青石地面上。 “知行见过老祖宗,给老祖宗请安了。” 苏老夫人一惊,立刻下了炕要去扶他,骆知行却是结结实实的叩了三个头,这才笑嘻嘻的起了身。 苏老夫人携了他的手,左看右看,看了好一会儿,这才略带几分埋怨的说道:“你这孩子,都是自家人,哪里用得着行这样的大礼,快叫我看看。” 骆知行任由苏老夫人打量,笑吟吟的说道:“我来的时候师父就一再的叮嘱我,见到老祖宗一定要好好的给老祖宗磕个头。” “王老总是这样,”苏老夫人笑道,“他老人家如今可还好?” 骆知行微微颔首:“老祖宗您放心,师父他一切都好,如今他老人家正与伯爷在一处,您就不用担心了。” 苏老夫人这才缓缓松了口气,叹道:“能有王老守着大郎,我这心里也算是能安稳一些了。”她说完又转向骆知行,“行哥儿这次回来可要在家里多住些日子。” 骆知行笑着颔首:“这次回来我就没打算走,就算老祖宗您拿着扫把赶我,我都不走。” 苏老夫人被他逗得十分开怀,哈哈的笑骂着:“你这猴,年岁倒是长了不少,可这脾气却是一点都没有改。” 苏漫与陆衍坐在一旁,拖着腮静静的看着骆知行的表演。苏老夫人似乎压根就忘了他们两人的存在,连眼神都没有往这边瞟一下。 苏漫看着骆知行将苏老夫人逗得哈哈大笑,伸了手肘拄了拄身边的陆衍,嗤笑道:“他跟着王老,专门学的就是怎么哄老人家开心罢。” 第122章 众人皆醒我独醉 最终骆知行还是没有留在伯府,而是跟着陆衍去了金台坊的宅子。 等到将二人送走,苏漫这才得了工夫。她爬到苏老夫人身边,搂着苏老夫人的胳膊撒娇一般的问道:“祖母,这位骆公子到底是谁啊,怎么女儿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啊。” 苏老夫人爱抚的摸了摸苏漫的头,轻声说道:“也难怪你不记得,王老北上的时候,你也才不过两三岁,不过你要记得,王老是你祖父的救命恩人。” 苏漫吃惊的瞪大了眼睛:“祖父与王太公竟还有这样的渊源?” 苏老夫人的目光放远,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怅然道:“这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你父亲也不过才像你这般的年纪。” 苏漫依偎在苏老夫人身侧,做出一副倾听的架势,却没想到苏老夫人却是话锋一转,笑道:“都是些陈年旧事了,诸多细节我也记不清了,你只需记得日后若是见了王老,一定要十分的恭敬。” 苏漫悻悻的哦了一声,苏老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头顶,嗔道:“这都什么时辰了,竟还赖在我这里不走,你母亲都回去好半晌了,你也赶紧回院子里歇了罢。” 苏漫无法,只得慢吞吞的从苏老夫人身边爬了下来,屈膝向她行了一礼,转身出了屋。 周妈妈送了苏漫回来,就看到苏老夫人靠坐在大迎枕上,眼睛望着漆黑的窗外,一副深思的模样。 她缓步走了过去,轻轻替苏老夫人揉捏着肩膀,低声说道:“县主,大姑娘也大了,当年的事情也应当叫她知道一些了。” 苏老夫人却是轻叹一声,缓缓开口说道:“我总想着,漫姐儿如今还小,过去那些个污糟烂事说给她听了,没的脏了她的耳朵。” 周妈妈也随着苏老夫人低叹了一声,道:“您这心情我是真的能够理解,可是不说旁的,就说当今皇上那点子心思,您能用伯夫人挡了衍少爷的怀疑,可还能用这话来糊弄世子爷吗?” 苏老夫人没有答话,又听周妈妈继续说道:“如今世子爷跟着伯爷留在了辽东,怕是乱七八糟的事儿也看了不少了,这京中的事儿,想来也是瞒不过他的。” 苏老夫人听了周妈妈的话,神色也是寂寥了许多:“说起来,书信送去辽东也有半个多月了,怎的这么久了还没有个回音。” 周妈妈见苏老夫人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便也就顺着苏老夫人的话说道:“府里头每日都派了人去城外的驿站看一看,若是有信回来,立刻就会被送到府里来的。” 苏老夫人淡淡的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室内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灯烛偶尔爆出灯花的声音。 良久,苏老夫人才低低的叹了一声:“既然选择错了,便也只能如此将错就错了。” …… 苏漫哼哼唧唧的回了逸然斋,人还没走到正房,就见汤娘子从西厢里探出了个脑袋来:“哎,我还以为你们今日要借宿在寺庙里了呢,居然这么早就回来了。” 苏漫听她提起寺庙,想起那没有吃到嘴里的素面,神色更加怨念起来。 她哼了一声,却是根本就没有理会汤娘子,甩了甩手径直进了内室。 汤娘子被她这脾气砸得有些莫名其妙,扭了头看向红梅:“你家姑娘这是怎么了,怎的出去玩还玩出了一肚子火气回来?” 红梅略带些歉意的冲着汤娘子福了福,解释道:“今儿我们在大佛寺遇到了骆公子,所以午膳都没有来得及用就径直赶回来了。” 汤娘子哦了一声,心中了然:“原来是没有吃到想吃的东西啊,也难怪她会心情不好了。” 她说着,整个人都从西厢里钻了出来,冲着红梅摆了摆手:“得了,我去看看她,你先叫小丫头备上些热水罢。” 红梅感激的冲着汤娘子再次行了一礼,这才赶紧招呼了几个小丫头去烧热水,自己又转身进了茶房。 汤娘子进了内室的时候,苏漫正躺在床榻上盯着承尘呆呆的出着神。 她几步走了过去,挨着苏漫坐了下来,笑道:“我听红梅说,你见到骆知行了?” 苏漫闻言转头看向汤娘子,平静的问道:“原来你也认识骆知行的。” 汤娘子点头,似乎对苏漫这句话感到有些奇怪:“他是你那兄长的师兄,我怎么能不认识他?” 苏漫点头:“也对,你不知道跟了陆衍多久了,自然是认识他的。” 苏漫觉得别人都知道的事情只有自己不知道,这种感觉十分的不好,所以这会儿她的心情也十分的不好。 她觉得自己明明应当是那个最了解全局的人,结果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其实就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这种发现让苏漫十分的沮丧。 她翻了个身,不去看汤娘子,瓮声瓮气的说道:“我今儿跑了一天,有些累了,汤姐姐你先回去歇了吧。” 汤娘子听出苏漫的情绪不好,可是她不能明白,怎么就一碗素面没有吃到,人就能低沉成这副德行的。 她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得干巴巴的劝道:“往后出门的机会有的是,不过就是一碗素面,哪天再叫你那兄长带了你去就是了。” 苏漫闷闷的嗯了一声,仍旧没有回头。 汤娘子站起身来,盯着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的小姑娘好一会儿,终是没有办法,长叹了一声,掀帘走了出去。 红梅才泡好了茶,正捧了托盘往里走,见到汤娘子已经出来了,有些奇怪的问道:“娘子怎么这就出来了,可是我家姑娘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冲撞了您?” 汤娘子摆了摆手,神色也是有些无奈:“她说她累了,你也别管我了,赶紧服侍她歇了吧,我总觉得她情绪有些不对。” 红梅连忙应了一声,谢过汤娘子后匆匆进了内室。 汤娘子在厅堂里站了好一会儿,听了半晌也没有听到内室中的主仆二人说了些什么。 无奈,她只得出了正房,站在院子里想了一会儿,大步出了院门。 第123章 夜半宫中出变故 苏漫由着红梅和紫竹服侍自己梳洗了一番,一言不发的就上了床榻熄了灯。 她躺在床榻上,听着外间紫竹均匀的呼吸声,原以为自己今晚注定会失眠,却不知不觉的阖上了眼睛。 苏漫再次醒过来,是被红梅推醒的,她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窗外仍旧是一片漆黑。 苏漫有些不解,含含糊糊的问道:“什么时辰了?” 红梅一边将幔帐挂好,一边焦急的对苏漫说道:“姑娘快醒一醒,宫里出事了。” 苏漫这会儿还有些迷糊,听说宫里出事了还没有反应过来,只继续揉着眼睛问道:“宫里出事儿了你们叫我做什么?” 紫竹捧了热水进来,红梅浸了帕子仔细的替苏漫擦了脸,这才压低声音说道:“姑娘,皇后娘娘薨了。” 苏漫猛地醒过神来,一把握住红梅的手腕,急声问道:“你说什么?谁薨了?” 苏漫手劲儿不小,红梅被她攥着,疼的抽了抽气,又将方才的话说了一遍:“皇后娘娘薨了。” 苏漫这才缓缓的松了手,有些失神:“这不对啊,她不应该是这个时候啊……” 红梅不知道自家姑娘低声嘟囔的都是些什么意思,只接过紫竹捧来的素色衣衫,一边替苏漫更衣,一边说道:“丧钟已经敲过了,这会儿各府的人应当都已经收到了消息,等到天亮的时候,各府的命妇就要进宫哭丧了。” 苏漫仍旧木呆呆的回不过神来,半晌才哦了一声,问道:“那祖母和母亲是不是也要去?” 红梅应了一声,道:“婢子对这宫里的丧仪也不是特别的清楚,方才已经差人去请了冯嬷嬷,想来嬷嬷一会儿就该过来了。” 苏漫哦了一声,提线木偶一般的任由红梅和紫竹给自己更衣。 才换好衣衫,院中就有小丫头跑了进来,扬声禀道:“姑娘,冯嬷嬷过来了。” 苏漫连忙站起身来向着外面迎去,走到厅堂,苏漫这才看见,院中原本挂着的红灯笼已经悉数被取了下来,只留了两盏白惨惨的灯笼,散着微弱的光芒。 冯嬷嬷穿了一件素服,头发挽得整整齐齐,发间却是只别了一根素银簪子,旁的饰物却是一概没有戴的。 苏漫立刻迎了上去,冯嬷嬷一板一眼的向着苏漫行了一礼,这才沉声说道:“老奴收了信就立刻赶了过来,姑娘不必着急,这皇后丧仪是无需姑娘进宫的。” 苏漫点头,这些个事情她倒是知道。她一个伯府的姑娘,既没有封号也没有诰命,自是不用进宫去哭丧守灵的。 她是不用去了,可祖母和母亲定然是要去的。 祖母年岁大了,如今天气越来越热,这般在宫里跪着哭上几天,多好的身子也要累垮了。 母亲如今还有着身孕,更是吃不了这种苦的。 冯嬷嬷似是看出了苏漫的心思,握了她的手,板着脸劝慰道:“姑娘不必忧心,伯夫人有着身孕不宜奔丧,所以伯夫人是要回避的。” 苏漫舒了一口气,可又想起苏老夫人,立刻又着急了起来:“祖母总是要去的,祖母如今年岁大了,哪里受得了。” 冯嬷嬷眼中闪过一丝柔和,声音却依旧冷冷的:“姑娘放心,老奴过来就是想与姑娘说,老奴会陪着县主一同进宫。” 苏漫这才稍稍有些安心,她向着冯嬷嬷屈膝福了一礼,道:“若是能有嬷嬷陪着祖母,那我就放心了。” 苏漫与冯嬷嬷到了慈心院的时候,慈心院中已经灯火通明。 府中的丫头婆子正井然有序的进进出出,将府中所有的红灯笼一一收了起来,换上了一片素白。 苏漫一路走过来,看着满府的素色,心里忧虑大过了疑惑。 季皇后究竟是患了什么病,怎的才听说她有了身孕,没几天的时间竟然就这么死了。 季皇后的死与她的身孕到底有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 苏漫心中一片乱麻,可人已经到了慈心院,她只得将这些心思都压了下去。 苏老夫人这会儿也已经换了丧服,人看起来却是奄奄的十分没有精神。 苏漫看得有些心疼,这会儿不过丑时才过,老夫人想必是才睡下没有多久。 苏老夫人见她也跟着过来了,神色间便带了些不赞同:“这宫里的事儿,用不着你一个小丫头操心,回去该吃吃该喝喝。” 苏漫却是扁了嘴,上前搂了苏老夫人的胳膊:“孙女一想到祖母您要去宫里哭丧,就吃不下睡不着的,哪里还能呆的住。” 苏老夫人低叹了一声,轻轻拍了拍苏漫的手背,说道:“这事儿发生的太急,竟是叫人一点准备都没有。” 苏漫昂了头看向苏老夫人,顺着她的话问道:“您这么一说孙女也觉得很奇怪,上次咱们进宫,季皇后看起来精神十分的好,可不像是会突然就没了。” 苏老夫人垂眸看了眼自己的孙女,见她眼神澄澈,神态间满是疑惑,这才低声说道:“人都说,这宫里是天底下最腌臜,最残酷的地方。这人到了宫里,就不是人了,”她看向苏漫,语气越发的轻柔,像是怕吓坏了自己的小孙女一般,“既然都不是人了,这命自然也就比草芥还要不值钱了。” 苏漫听苏老夫人这么说,心中却是一凛,看来苏老夫人也觉得季皇后的死十分蹊跷。 想来也是,好端端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换了哪一个也会觉得奇怪吧。 苏老夫人与苏漫说完了话,又被周妈妈服侍着用了些糕点茶水,这才出了慈心院。 谢氏妯娌几个这会儿也赶了过来,众人将苏老夫人送上了马车。 谢氏满脸的愧疚:“若是儿媳能随着您入宫,还能照应一二,如今就只能叫母亲您一个人孤身前往,儿媳实在是……” 苏老夫人隔着车帘拍了拍谢氏的手,笑道:“你不能去我倒是觉得更安心一些,你自来身子骨弱,哪里吃得了这样的苦。好好在家里修养,旁的事情的都不用想,我自有竹苓她们两个跟着,你们都不用担心。” 说完了这话,苏老夫人便放了车帘,马车咕噜噜的向着宫禁的方向行去。 第124章 宫里人命如草芥 苏漫看着那马车越走越远,直到出了胡同再也看不见了,这才随着众人回了内院。 这个时候不过才不过寅末,天际才微微的泛着白。 苏漫看着谢氏满脸的倦色,将她送回到韶华苑,看着她又重新躺下歇了,这才回了逸然斋。 逸然斋里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慌乱,小丫头们都各自散了,院子里这会儿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声响。 苏漫领着红梅和紫竹沿着抄手游廊正往正房走,西厢的门却忽然开了。 “姑娘。”汤娘子站在门后声音低沉,眼神也不似往日那般神采飞扬。 苏漫停了脚步,转头看向汤娘子。 汤娘子却是没有再说话,只静静的看着苏漫。 苏漫也回看向汤娘子,半晌才对身旁的红梅与紫竹说道:“你们两个先回去罢,我与汤姐姐有话要说。” 两个丫头虽然对这两个人看来看去的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恭敬的应了声是,快步回了后罩房。 苏漫这才转了头,径直走向了西厢房。 汤娘子微微后退了两步,将苏漫让进了屋,这才小心翼翼的看了下旁侧,将门关好。 屋中并没有点灯,苏漫适应了好一会儿才能模模糊糊的看出屋中的摆设。 她摸索着走到桌边坐了,这才转头看向汤娘子,低声问道:“兄长可是知道些什么?” 汤娘子也不绕弯子,几步坐到苏漫的身侧,轻声解释道:“我昨夜从你房里出来就直接去了金台坊,金台坊那个时候已经收到了消息,我去的时候,公子就已经穿戴好了准备进宫了。” 苏漫一愣,竟是这么早就有了动静么。她盯着汤娘子,嘴里的话还没有问出来,就听到汤娘子继续说道:“公子进了宫,骆公子将事情的经过大概讲给了我,我思来想去,总觉得这个事情还是要与你说一说的。” 苏漫静静的点头,也不催促汤娘子,只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她。 汤娘子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将她所听到的事情缓缓道来。 原来季皇后的这一胎之所以迟迟没有对外宣告,正是因为她这一胎的怀相极为不好,每日卧榻休养不说,还要一天三顿的喝安胎药。 就这么精心的养着,太医每次请完了平安脉还是要委婉的对皇后说要放宽心一些。 太子对这些自然也是知情的,不过他到底也不是完全没有脑子的,这些事情竟是没有往外泄露半个字。 可是昨日傍晚时分,季皇后与太子一同用的晚膳,晚膳过后不久就说肚子有些不舒坦,太子知道自己母亲这一胎并不安稳,一刻也不敢耽误,忙请了太医过来。 可是太医到的时候皇后就已经见了红,一群人围着又是灌保胎药又是喂参汤的,最终也没有保住那个孩子。 没保住孩子也就罢了,这小产竟还引发了血崩。 苏漫听得咋舌,不要说在这医疗落后的古代了,就是在现代,女人大出血那都是九死一生的。 所以,才过了子时,平日里看起来十分康健的季皇后便就一命呜呼了。 皇帝自然是十分震怒,将景阳宫中的一众宫婢仆妇全部都发落了,连夜关进了慎刑司。 当夜皇后食用的菜品更是经过了太医的仔细察验,可是验来验去都没有验出这些个食物有什么不妥的。 说到最后,汤娘子也不得不感慨一句:“说到底就是这位皇后娘娘命运不济,没有当太后娘娘的命。” 苏漫深以为然,不过她比汤娘子想的要更多一些。 苏老夫人方才还说,这宫中龌龊的事情多了去了,这人命在宫里就是最不值钱的玩意。 季皇后这小产来的如此蹊跷,难道就真的只是她怀相不好,命该如此吗?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她和陆衍原本想要保住季皇后的命,然后推举太子上位。 可是如今,季皇后甚至比原主说得还要更早离世,那这日后的事情,也不知道究竟会如何发展下去。 汤娘子说完之后,看向苏漫,又补了一句,道:“如今我们所知道的事情就这么多,至于这背后究竟是谁动的手脚,就不是我们能够查到的了。” 苏漫明白,那毕竟是宫禁之中,任是陆衍再神通广大,他如今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四品少詹事,这宫里头,他还是伸不进手去的。 从汤娘子的厢房里出来,天色已经蒙蒙亮了,苏漫借着微弱的光芒,侧头往禁中的方向望去。 也不知道祖母这会儿到底如何了,有没有人给她安排休息的地方,有没有吃东西。 这外命妇哭灵的事情她是听说过一些的,说是要跪在灵棚外面整整哭上七日,期间也不许吃主食,只能喝一些稀粥充饥。 祖母如今年岁大了,这一场丧事下来怕是要累坏了。 因着宫中有丧,京城的各个府邸都换了素白的灯笼上去,不仅如此,家家都紧闭门户,无人进出。 一时间整个京城都显现出一派萧条的景象来。 这几日,苏老夫人每日天不亮就匆匆起身,穿了一身丧服直奔宫中,直到天完全黑下来才满身疲惫的回来。 饶是苏老夫人说宫中之人对她十分客气,特意给她找了地方坐着,叫她也不必时时都出去哭灵,可她毕竟年纪大了,几天折腾下来,人明显的憔悴了。 皇后的棺椁在宫中停灵七天,最终葬在了帝陵之中。 苏漫听苏老夫人说,皇帝自从季皇后薨逝以后便整日里浑浑噩噩的,甚至辍朝三日,用来悼念发妻。 苏漫听了却是不以为然,皇帝这后宫佳丽三千,身边就从没少过那些个莺莺燕燕,更何况,她听原主说过,季皇后薨逝不过一年,王皇后便进了宫。 做出这般深情的姿态,还不是为了给季家人看的。 随着皇后的薨逝,京城的各类花会宴请也都消停了下来,街上的百姓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比平时低了几分。 苏漫瞅着镜子里自己那张素净的小脸,忍不住哀叹道:“这丧期到底还要多久才能过去啊。” 她都快忘了肉是什么味道的了! 第125章 边疆自有书信来 更要命的是,苏漫已经连着七八天都没有见到过陆衍了。 虽然自己暗暗下定决心要跟陆衍保持距离,可是宫中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她哪里还顾忌的了自己那点子小心思。 她也曾叫汤娘子去金台坊传话,可汤娘子每次回来都跟她摇头,说是金台坊那边也有好几日没有见到陆衍了。 苏漫心中有些急了。 他不过一个小小的四品少詹事,这宫中的事情哪里用得到他日夜不归的守着。 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罢。 苏漫越想越觉得不安,如今这些事情的发展与原主所说的越来越远,她完全不知道这样的变化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她觉得自己现在急需找个人来商量一番,可偏偏这个唯一能够商量的人却是连人影都看不到。 苏漫感觉不安,很不安。 可是这种不安又没有办法同旁人说,就连汤娘子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肯定是东宫那边事儿多,见不到人也是正常,叫自己不必多心。 可她哪里能不多心,她自然知道陆衍不会出什么事儿,他一个将来的内阁首辅,能出什么样的事儿。 现在是她这里有事儿啊。 苏漫就在这种暗自纠结不能对人言的痛苦中又度过了两三日,没等到陆衍,倒是等回了忠勇伯的信。 信自然是直接送到了慈心院,苏老夫人看了信之后,才慢悠悠的叫人往韶华苑和她这边送了消息。 苏漫过来的时候,谢氏早就已经到了,她正坐在苏老夫人身侧的太师椅上,捧着信正在看着。 苏老夫人见她过来了,冲着她招了招手,笑道:“咱们进宫的时候,我就叫人给你父亲去了信,这都过了近一个月了,这信才送回来。” 苏漫走过去,先是向着苏老夫人行了一礼,这才挨着她坐了,笑着问道:“父亲在辽东一切可都安好?哥哥可好?我听说辽东十分冷,这会儿怕是也该热起来了罢。” 苏老夫人笑吟吟的颔首:“好好好,你父亲说他一切都好,叫我们不用惦记。” 苏漫也笑着说道:“祖母,父亲可说了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苏老夫人的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说道:“这你父亲倒是没有提起,毕竟他走了才不过几个月,想来这一年半载的定然是不会回来了。” 苏漫闻言就有些失望,虽然知道苏震镇守辽东对家里人来说已经是常态,可是这会儿京中的变动如此之大,苏震这个一家之主不在,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不过,她将这份不安压了下来,继续冲着苏老夫人扬起笑脸,道:“如今辽东边境也算是安宁,父亲和兄长留在那边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苏老夫人听了苏漫这话,脸上的笑就更加勉强了。她点了点头,没有再与苏漫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看向谢氏,说道:“他们不在府里,我这个老婆子倒不觉得有什么,就是苦了你了,怀着身孕还要操持着家事,他一个男人一点忙都帮不上。” 谢氏这会儿已经看完了信,也不知道苏震在给她的信里都写了些什么,谢氏眼圈有点发红。 她将手中的信笺小心翼翼的折好,递给身边的胭脂,这才掏了帕子揉了揉眼角,对着苏老夫人笑道:“瞧您这话说的,儿媳自嫁入苏家门里那一天就知道,儿媳这个夫君是要做大事的,哪能整日里守在儿媳的身侧。” 苏老夫人笑着拍了拍谢氏的手,这才示意一旁的周妈妈:“去将大姑娘的信拿过来。” 苏漫有些惊讶,父亲竟然也给她写了信? 周妈妈闻言立刻笑吟吟的走了出去,不过片刻功夫,就捧着一个木匣子走了回来。 苏漫好奇的站了起来,从周妈妈手里接过匣子,晃了两下,问道:“这是什么?” 周妈妈笑着说道:“这是世子爷叫人捎回来的,说是要送给大姑娘的,老奴也不知道这匣子里装的是什么。” 苏漫哦了一声,将那匣子搁在了炕桌上,觉得也没什么好避讳的,直接就掀开了匣子的盖子。 匣子里头放着一把做工有些粗糙的木梳,还有一封信。 苏漫拿了那信看了扫了扫,一眼就认出这狗爬一样的字是出自苏澈的手笔。 她先是将那信扔到了一旁,伸手拿了那把木梳仔细端详了起来。 这梳子并不特别好看,简单古朴的造型,背面雕着简单的花卉图案。 苏漫仔细去看,却也看不出这上面雕的究竟是个什么花。 她将那梳子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有些好笑的转头问苏老夫人:“祖母,辽东那边对着梳子莫不是有什么讲究?” 苏老夫人看到那木梳倒是并不觉得意外,笑着跟她解释道:“这木梳是辽东那边的女子比较流行的饰物,说是将头发挽起来别再发髻上,又简单又大方。”苏老夫人说着,伸手指了指谢氏,“你母亲应当也有一个罢。” 谢氏含笑点头,道:“是伯爷第一次去辽东回来,给儿媳带了个差不多的回来。” 苏漫哦了一声,又觉得这木梳也没那么难看了。 她笑嘻嘻的将木梳放回到匣子里,捧了匣子就想往外走:“祖母,我先将这个放回去,等到晚些时候再来跟您请安。” 苏老夫人笑着冲她摆了摆手:“回去罢,别忘了给你大哥回个信。” 苏漫脆生生的应了一声,扭头往外跑,才出了院子,就跟大步进来的陆衍撞了个正着。 苏漫看到陆衍的时候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开口说道:“你这人终于舍得出现了。” 陆衍看到苏漫倒并不觉得意外,只垂了头笑着问她:“澈哥儿给你捎了东西回来?” 苏漫点头,正想说父亲有信送回来了,可是又觉得他定然是知道了这事儿才过来的,就将话又咽了回去。 陆衍也不着急,只站在苏漫跟前笑眯眯的盯着她,直到将苏漫看得有些不自在了,这才笑着说道:“我先去同老夫人请了安,回来再同你好好说说宫里的事情。” 第126章 话里话外藏玄机 苏漫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找了面前这人好多天了,她连忙应了一声,想了想又觉得不合适,干脆就将匣子交给一旁的红梅,跟着陆衍转身往正房走。 “干脆我也跟你一起去祖母那里,我有好多事儿想问一问你呢。” 陆衍也不拒绝,应了声好,就大步往正房去。 苏老夫人见苏漫又跟着陆衍折回来了,便笑着说道:“你这丫头,方才不还着急忙慌的要去看你大哥的信么,怎么这会儿又舍得回来了。” 苏漫也不扭捏,直接笑着回道:“孙女这不是好多天都没有见过兄长了么,想跟兄长好好说说话呢。” 苏老夫人又转向陆衍,带着几分忧虑的说道:“我听行哥儿说你有十来日没有回府里了,可是一直在东宫?” 陆衍微微颔首,说道:“是,因着皇后娘娘薨逝太过突然,太子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便留了晚辈在东宫里。” 他想了想,又说道:“一同留在东宫的还有季阁老的嫡子,太子与他感情极好,这几日也是他一直伴在太子的身边。” 苏老夫人连连点头,说道:“季家那二郎我也是记得的,那也是个十分稳重的孩子。”苏老夫人说着,面上显出些忧虑之色,“太子可还好?说到底,他也不过才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而已。” 陆衍轻叹了一声,想起太子这几日憔悴的模样,也是真的觉得有些心疼。他沉声说道:“太子现在的状态还好,就是人总是没有精神,一天也吃不下什么东西。” 苏老夫人点头,也是跟着叹息:“任谁都是一样的,前一天还聚在一起高高兴兴的吃着饭,后一天人都凉了,哪个孩子能受得住。” 随着苏老夫人的话音落下,屋中顿时陷入了沉默。 苏慢想说些什么来调节一下气氛,但是看着苏老夫人略有些哀伤的脸,她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谢氏与季皇后在闺阁之中交往也算是颇多,俩人的感情很是不错,所以这会儿听众人又提起了季皇后,她的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说起来,我最后一次见她还是过年进宫朝拜的时候,那时候人多,我跟她连话都没好好说上几句,想不到这一别,竟是再也见不到了。” 她说着,越发觉得伤心起来,又掏了帕子捂住了嘴。 苏漫挨到谢氏的身侧,轻声劝道:“母亲您可要放宽心一些,您就算是为了我这弟弟着想,也不能总是这么掉眼泪了。” 谢氏哀哀地应了一声,又抹了抹眼角,这才拉了苏漫的手,叹道:“众人都瞧着那宫里头富贵,我却觉得普通人家有普通人家的好,”她说着转向苏老夫人,“伯爷在信中说了,说漫漫的亲事全由老祖宗做主,老祖宗的眼光儿媳最是信得过,这漫漫的婚事就要您多操心了。” 苏老夫人笑着应了一声,眼神却是不露痕迹的扫向了一旁的陆衍。 陆衍却似是完全没有发现苏老夫人的眼神一般,只笑着调侃苏漫,道:“我方才瞧见你捧着个匣子,可是澈哥儿给你带回来了什么好东西?” 苏漫皱了皱鼻子,示意红梅将那匣子捧过来,然后把木梳拿了出来,在陆衍面前晃了晃。 “喏,千里迢迢的就送来了这个,他也不怕那马儿累着。” 陆衍看了眼那木梳,笑着说道:“这木梳我也听说过,说是当地产的木头,有种十分淡雅的清香,几十年都不会散去,当地的姑娘们最是喜爱将这种木梳装饰在头上了,据说可以带来好运呢。” 苏漫听了连忙将那木梳放在鼻子下面,果然有一股淡淡的幽香散发出来。 谢氏看到苏漫又高兴了起来,也跟着打趣道:“还是你衍哥哥会说话,你方才还嫌弃的不行呢,这会儿就当了宝贝了。” 苏漫皱着鼻子笑:“能带来好运的东西自是要宝贝一些的。” 屋中众人皆是被苏漫逗得哈哈大笑,苏老夫人更是指着苏漫冲着陆衍笑道:“你瞧瞧这个小妮子,里外都是她的道理,将来得是个什么样的人家能容得下她。” 陆衍自是听出了苏老夫人的意有所指,他对于老夫人这种态度倒也不很意外。他垂了眼眸,笑得含蓄:“漫妹妹自幼在老祖宗和伯母的宠爱下长大,骄纵一些也是应当的,晚辈倒是没觉得妹妹这样有什么不妥的。” 他说着,抬了眸望向苏老夫人,语气十分的真诚:“想来会求娶妹妹的,定然也是了解妹妹脾性的,又怎么会容不下妹妹呢。” 苏老夫人知道陆衍这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却也没有露出什么满意的神色,只矜持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这嫁了人毕竟是不同于做姑娘的时候,漫漫这等身份,日后定然是要做宗妇的,哪家宗妇能是她这个样子的。” 这一次陆衍还未来得及说话,苏漫却是抢险撅了嘴:“祖母,哪有人这么贬低自己孙女的,我哪里没有个宗妇的样子了。” 苏老夫人闻言更是又好气又好笑的指着苏漫:“瞧瞧瞧瞧,谁家的姑娘听到长辈提起自己的亲事不是要红着脸避出去,她倒好,不但听得津津有味,还跟我这老婆子顶起嘴来了。” 谢氏也笑着骂道:“你这丫头,越发的没有规矩了,长辈说话也能这么随意的插嘴么。” 苏漫仍旧觉得委屈,扁着嘴拉长了声音:“那我总要为自己辩驳一句吧。” 苏老夫人被她这小模样逗得更是哈哈大笑起来,好半晌才收了笑,看向陆衍,道:“得了,知道你们都没什么事儿,我也就能放心了,你妹妹不是说有话想与你说么,你们兄妹俩也不用在我这里守着了,自己去玩吧。” 苏漫早就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听到苏老夫人这么说,立刻站了起来,向着苏老夫人及谢氏行了一礼,道:“那我们就不打扰祖母休息了,先回去了。” 说完她就去拉陆衍的袖子,陆衍无奈的笑笑,缓缓站起身来,拱手行了一礼,这才任由苏漫拉着出了正房。 第127章 我已看好一门亲 看着两个人相携离去,谢氏有些不自然的转向苏老夫人,笑道:“您瞧瞧这个丫头,都已经是大姑娘了,却是一点避讳都没有,虽说她跟衍哥儿的感情好,可这若是叫外人看见了可怎么好。” 苏老夫人却是没有看向谢氏,而是半眯了眼睛靠在了迎枕上,笑呵呵的说道:“婉娘,我总想着,漫姐儿被咱们这么娇养着长大,若是嫁到了门第相当的府邸里去,少不了要吃些苦头的。” 谢氏听了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有些怅然的说道:“其实儿媳时常也有这样的忧虑,”她轻叹了一声,“所以儿媳想着,若是能寻个像老祖宗这样的婆母就好了,可是普天之下,老祖宗也就只有您一个。” 苏老夫人闻言却是哈哈大笑:“你啊,寻个空子就花言巧语的哄着我开心。” 谢氏抿了嘴笑:“儿媳说得可都是真心话。” 谢氏说得倒确实是实话,她嫁来苏府之前,内心也是十分忐忑的。 苏老夫人毕竟是先帝亲封的县主,又从小是在宫里长大的,先太后更是将她如同眼珠子一般的疼宠着,这样一位身份高贵的婆母,谢氏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惹了婆母的不喜,在苏家难以立足。 可是苏老夫人的确出乎她的意料,为人和善不说,对待她们这几个儿媳更是没话说。 想到这里,谢氏的笑容更是真诚:“母亲您总归是要比儿媳见多识广,您相中的人家总是没错的。” 苏老夫人继续靠在大迎枕上,眯着眼睛微微含着些笑意,却是半晌没有说话。 谢氏也不着急,站起身来挨着苏老夫人坐了,轻手轻脚的替苏老夫人捏起了肩膀。 苏老夫人这才抬手握了谢氏的手,轻声笑道:“我啊,倒的确是看好了一门好亲,孩子是个好孩子,只是门户不是那么的登对,就怕你啊,一时间转不过来弯。” 谢氏任由苏老夫人拉着手,轻声笑道:“瞧您这话说的,连伯爷都说了,漫姐儿的婚事全由您老人家做主,儿媳自然也是最信得过您的。” 苏老夫人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只低声说道:“如今漫漫还小,说这些倒也还早,我们再看一看罢。” 谢氏知道苏老夫人心里已经有了人选,便也就不着急了,应了一声,不再多说。 而另外一边的苏漫自然不知道慈心院的这些事情,她将陆衍一路拉倒了逸然斋,两人在西次间临窗的炕上坐了。 陆衍看着红梅端了茶之后就垂手站在了苏漫的身后,微微挑了挑眉,轻声问道:“你这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竟是这般的着急。” 苏漫没好气的白了陆衍一眼,一副你这不是明知故问的表情,哼道:“我找了你十几日了,汤娘子说你这十几日都没有回府里头去,我自然是要着急的。” 陆衍端了面前的茶盅轻啜了一口,不紧不慢的解释道:“这段时日太子情绪十分不好,季阁老有些担心,便就叫我和仲明在东宫里多陪了他些日子。” 苏漫哦了一声,追问道:“我听汤娘子说了季皇后的死因了,可我总觉得季皇后的死太过蹊跷,你可知道些什么?” 陆衍知道苏漫必然会问起季皇后的死因,便也没有隐瞒她,直言说道:“也算是知道一些罢,不过终究是没有证据,也只能算是我的猜测。” 苏漫知道,陆衍说话定然不会是空穴来风,他虽说没有证据,但是他会告诉自己,就证明这件事十有八九是事实。 所以她有些按捺不住,手掌撑着炕几就往陆衍的方向凑了凑,低声问道:“果然是有人下的黑手吗?” 陆衍被她这动作搞得有些好笑,伸了手将她推回去坐好,这才开口说道:“这宫里的事情,你就算是没有经历过,想必也听说过不少的。” 他抬手为自己又添了茶水,抬头看向垂首静立的红梅,低声吩咐道:“我今日从东宫出来就直接过来这边了,早膳都没来得及用,你这里可有什么点心,我也好垫垫肚子。” 红梅听了连忙扭头去看苏漫,苏漫摆了摆手,道:“你去端些点心过来。” 红梅有些无奈的应了一声,屈膝退了下去。 可是姑娘这里那还剩下什么点心,府中哪个人不知道,姑娘这边的点心从不过夜,每日都是午膳过后直接去大厨房里取的。 红梅低叹了一声,出了房门仍是有些不放心的转回头去看西次间的窗扇。 紫竹一直候在廊庑下头,看到红梅出来了,连忙迎了过去,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红梅勉强笑了笑,轻声说道:“你叫金盏往大厨房去一趟,看看有没有新制的点心,就说姑娘想要。” 紫竹有些奇怪,皱着眉问道:“姑娘平日里不总是说点心放的时间太久了就不好吃了,总是等到下午大厨房制了新的才去拿么。” 红梅却是跺了跺脚,语气有些急:“哎呀,叫你去你去就是了,赶紧的,叫小丫头快去快回。” 紫竹虽是满脑袋的问号,可看红梅这个模样也就不敢多问了,连忙应了一声扭头走了。 红梅再次转头看了看那西祠间的窗扇,仍是有些不放心,便垂了手站在了廊庑下,暗暗听着房里的动静。 室内,陆衍正缓缓说着他这段时间查到的事情。 “原本我就觉得季皇后这一胎怀的十分蹊跷,便悄悄的寻了太医院的刘院判。” 苏漫点头,这个刘院判她是知道的,刘院判的擅长接骨之术,对刀剑伤更是颇有研究,所以这刘院判十分受到武将们的欢迎,苏震更是与这个刘院判交情颇深,所以陆衍去找他倒也说得过去。 “不过刘院判毕竟不擅长妇科,所以对于季皇后这一胎所知不多。”陆衍轻叹一声,“所以就麻烦他悄悄看了季皇后的脉案。” “皇后的脉案可有什么问题?” 陆衍缓缓摇头,神色中没有半分的意外:“没有,皇后的脉案没有任何问题,许是有人吩咐过了,那脉案做得十分漂亮,丝毫没有说皇后胎像不稳。” 苏漫再次颔首:“那还有什么人知道皇后这一胎不稳的吗?” 陆衍点头,还想再说些什么,就听到门扇一响,红梅端着两盘点心垂首走了进来。 第128章 我这也是为你好 陆衍立刻抿了唇不再说话。 红梅将托盘上的点心摆在了炕几上,这才笑着对陆衍说道:“这些点心是从大厨房拿来的,大厨房说今日的点心还没有做好,您先凑合着用一些吧。” 陆衍道了声谢,这才随意的捏了一块马蹄糕放在了嘴里。 苏漫紧紧盯着陆衍,她还想知道后面的事情呢,这人倒是不紧不慢的吃起了点心。 她有些着急,跪坐起来拿了茶壶就给陆衍添茶:“你快些吃,吃完了好好与我说说。” 陆衍仍旧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慢慢咀嚼着嘴里的点心,好像那点心是什么值得细细品味的山珍海味一般。 苏漫越看越是着急,可她又不能掰开陆衍的嘴将点心都塞进去。 陆衍看着苏漫那心急火燎的模样,微微挑了挑眉,动作更是慢条斯理了起来。 苏漫哪里看不出他这是故意的。 她只觉得自己的火气腾的一下就烧到的头顶,这人,自己这急的都火烧眉毛了,他还慢悠悠的吃点心! 可着急归着急,她又确实不能做什么。 所以苏漫抱了胸口往后一躺,干脆半眯着眼睛养起神来。 陆衍险些被这个小丫头的异常举动逗得呛到,他连忙端了茶盅,猛地灌了一口茶,这才将嘴里的点心悉数咽了下去。 红梅却似是完全没有看到这两个人之间的互动一般,只一味的垂了头站在一旁,木桩子一样只当自己不存在。 陆衍看了红梅一眼,又看了一眼,可那丫头却只是垂着头,任他怎么暗示,就是不抬头。 陆衍无奈,看来今天他是赶不走这个丫头了。 无法,他只得转头看向苏漫,轻咳了一声,说道:“你这是要歇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苏漫听了立刻蹭的一下坐了起来:“你这什么重点都没有说到呢就要走,这算什么意思啊?” 陆衍眼角瞥了杵在一旁当木头桩子的红梅,这才轻声笑道:“我瞧着你躺在那里,还以为你没兴趣知道了呢。” 苏漫顺着陆衍的目光也是看了红梅一眼,瞬间就明白了陆衍的意思。 她转头看向红梅,正想开口说什么,红梅却是率先抬了头,看着苏漫低低的唤了声:“姑娘……” 苏漫瞬时又想起了那一夜她与红梅的对话。 自己想好了要避嫌的呢,怎么这会儿就全忘干净了呢。 她递给红梅一个你放心我有数的眼神,这才转头又看向陆衍,笑道:“你有话直说就是,红梅伺候我多年了,最是贴心不过了,你放心,她晓得利害,定然不会到处乱说的。” 陆衍挑眉,以往这个丫头可不会这么做,自己有什么话说,她可是会遣了身边所有的丫头,生怕被别人听到一星半点儿。 自己在宫中的这些日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他想着,柔和了语气换了个说法。 “我知道红梅贴心,可是有些事情她知道太多对她也不好。” 苏漫闻言转头看向红梅,红梅却是一脸的倔强,意思很明显就是打死我,我也不出去了。 苏漫自然是领会到了她的精神,回过头冲着陆衍干笑了两声:“这个,以前我年纪小,没有在意过这些细节,如今我也逐渐大了,”她说着,转了转眼珠,“那什么,你们这不是有句话叫做男女七岁不同席么,我都十一了,自然要与你避一避嫌了。” 陆衍闻言,眼中的温柔却是渐渐收敛,面上却是笑得更加柔和了:“那倒是我的不是了,忘了妹妹如今是大姑娘了,这般与妹妹见面的确是不合规矩的。” 他说着,站起身来,整了整自己的衣袍作势就要往外走。 “既如此,那我就不打扰妹妹了。” 苏漫一看有些急眼了,这人怎么都不按常理出牌的,自己放个丫头在屋里头对彼此都好不是么,省的日后传出什么难听的话,她这么做有错吗?有错吗! 心里虽是这么想的,可苏漫一看陆衍半点不带留恋的就往外走,终于忍不住了,光着脚就跳下了炕,鞋子也来不及穿,两步追上陆衍,伸手扯了他的袖子,哼道:“你这人变脸怎么比翻书还快,我说的明明都是你这边的道理,若是旁人总得夸我一句懂事了,怎么到你这反倒是气呼呼地就往外跑了。” 陆衍却是回过头来,伸手将自己的袖子拉了出来,面上仍旧是那如同刻上去一般的温和笑容:“妹妹这般拉拉扯扯的也是不合规矩的,还请妹妹慎行。” 苏漫只觉得满头黑线,这人竟然顺着杆子就往上爬,给他脸了不是。 不过,自己这算不算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啊。 反正自己是个什么德行,这人也是都见过的,她犹豫了片刻,便果断的耍起了赖。 “你少拿这些话来堵我,我这么做还不全是为了你好,你瞧瞧你,二十好几了还没个媳妇儿,若是再传出点什么难听的,你打一辈子光棍难不成要赖在我的身上。” 陆衍听了这话,却是没有任何的反应,只一个劲儿的笑望着苏漫。 苏漫瞅着他那明明称得上是十分明媚的笑容,却不知为何,这大夏天的竟是生生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转了转眼珠,又伸手去拉陆衍的袖子,语气里也带着明显的讨好:“你说你是我的兄长,怎么还跟我这一个毛孩子一般见识呢。” 陆衍这次是真的被苏漫逗笑了,他立刻抿了唇,将脸上的笑容压了下去,冷声说道:“陆某岂敢与大姑娘一般见识,不过是陆某觉得大姑娘言之有理,这才不敢逆了大姑娘的意思。” 苏漫手中紧紧捏着陆衍的袖子,嘴里却是低低的嘀咕着:“又这么阴阳怪气的说话,每次只要一不高兴了就这么阴阳怪气的说话,好好说话能死吗?” 陆衍当然听清了她都说了些什么,他眉眼弯弯,却仍是板着脸低低的哼了一声:“嗯?” 苏漫立刻扬起满脸的笑,满眼的真诚:“没事没事,都是妹妹不好,跟兄长将什么规矩,这不是把兄长看外了么。” 她说着,拽着陆衍就往西次间走,边走边向一旁的红梅挤了挤眼睛。 红梅自然是明白了自家姑娘的意思,看了这么久,她也算是认了命,垂着头,恭恭敬敬的出了西次间。 第129章 耽于情爱失分寸 苏漫见陆衍又坐回到了临窗的大炕上,这才舒了口气,放松的靠到了迎枕上。 “我是真没看出来,你这人脾气竟然这么大的,一言不合就撂挑子走人,半点情面都不讲的么。” 陆衍端了茶盅浅浅的啜了口茶,这才缓缓开口说道:“我不过是按照你的意思行事罢了,你觉得不合规矩,那我自然要退避三舍。” 苏漫被陆衍一句话堵了回去,噎了半晌才啧了一声:“我算是看透了你了,真是半点亏都不吃的。” 陆衍这次没有再与她斗嘴,只轻笑了一声,说起了正事:“说起宫里的事情,你方才不是问我还有没有旁人知晓季皇后的胎相不稳么。” 苏漫听他终于说起了正事儿,也不再纠结于方才的插曲,呼一下坐起身来,紧盯着陆衍,问道:“看你这意思,的确是有旁人知道了。” 陆衍轻笑着摇头:“说起来倒也算不得是旁人,景阳宫里头的人可是个个对这件事都清楚的很呢。” “你是怀疑,”苏漫手肘撑在榻几上,眉头微微蹙起,“季皇后身边有内鬼。” 陆衍颔首:“季皇后的身边有个十分得力的女官,叫做石婉如的,你可对她有印象么?” 苏漫听到这个名字,拖着腮思索了好一会儿,脑子里浮现出一个不苟言笑的女子样貌来。 “哦,是她。”苏漫抚掌大叫,“前段时间我随祖母进宫,有个长相颇为冷艳的女官曾要求祖母和我去偏殿等候,后来被季皇后呵斥了,当时季皇后好像唤的就是宛如。” 陆衍缓缓点头:“听你这般形容,那应当就是她了。” 他说着,抬腕为两人的茶盅里添满了茶水,这才再次抬眸望向苏漫,轻声说道:“这个石宛如原本是太原府下辖的一个县令的女儿,十三岁因为参选秀女进宫,后落选被安排在了御前伺候,后来因着皇后随口夸了一句,就被皇帝送去了景阳宫。 “她倒也确实是个机灵的,几年的功夫就做到的景阳宫里的管事女官,颇得季皇后的信任。” 苏漫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不解的问道:“哦,那这个女官留在季皇后的身边应当是不短了,那她为何要害季皇后呢?” 陆衍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断过,声音也是十分的温和:“倒也说不上是害,不过就是听信了旁人的话而已。” 苏漫挑眉,一个在宫中做到有品阶的女官位置的女人,会这么简单的就轻信旁人所说的话么。 陆衍似是看出了她的不信,继续说道:“女人大多心肠软,更容易沉湎于情爱之中失了往常的通透。” 话说到这里,苏漫若是还没有听明白就有些过了。 她哈的笑了起来,啧啧两声道:“这么说,她是有了相好了。” 陆衍仍旧是笑,只是笑中多了点点的赞许:“怕是对方现在根本就不承认是她的相好了。” 苏漫摇头,很为这个叫做宛如的女子不值:“那个渣男到底是谁啊,利用了人家姑娘一片芳心,事情得手之后拍拍屁股就走,这种人一定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他会不会下十八层地狱我是不知道了,不过你可能理解错了我的意思。”陆衍微微弯了眉眼,“我的意思是,他现在已经无法开口承认自己究竟是不是石宛如的相好了。” 苏漫有些压抑的睁大了眼睛,顿了好一会儿倒也想通了:“也是,你们这些人做事一个比一个更缜密,这么大的一个把柄,怎么可能还给人留着。” 陆衍轻笑了一声,继续说道:“要说这石宛如也是个眼光不错的,倒也没有像旁的宫女一般,幻想着有一日能够飞上枝头做了凤凰。” “我派人仔细盘问了景仁宫里的婢女内侍,当问到这个宛如的时候,众人无不交口称赞,说她是个面冷心热的,太子更是夸她懂分寸知进退。” “这样一个女子,能看中的必然不是什么空中楼阁中人,而是与她更为门当户对的男子。” 苏漫对于陆衍这一席话深以为然,她点了点头:“所以,你就排查了宫中的禁卫?” “是。”陆衍仍旧在笑,“这宫中的禁卫有大半是勋贵子弟,为数不多的是通过武举选拔出来的,年龄合适又没有家室的,也就那么几个了。” 苏漫想了想,其实这太医院,翰林院中的人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是作为后宫中的女官,能够接触的最多的,也就是这群禁卫了罢。 所以,她也不打算听那些个不相干的事情,直接问道:“宫里死个禁卫不是小事,这事儿又是怎么被瞒过去的呢?” 陆衍原本打算与她详细说一说这禁卫到底是谁,可看起来苏漫并没有兴趣知晓,便也就不再多提,转而回答了她的问题。 “这禁卫平日里就是个热心的,不再宫中当差的时候就会帮衬一下左邻右舍。 “皇后娘娘出殡的那天,他是不当值的,偏巧那一日他居住地方不远处有家人走了水,他去帮忙,进了房子救人却是没再出来。” “这也太巧了吧。”苏漫惊讶的张大了嘴巴,“真是他自己跑去帮忙的?不会是被人打晕了扔进火场里的吧。” 陆衍缓缓摇了摇头:“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当时看到的人实在是太多,那人真的是自己跑进去救人的,然后大火封了门,就再也没有出来。” 苏漫咋舌,这巧的有点过分了,不过她还没感慨完又想起了重点:“不过话说回来,这石女官到底做了什么,竟能害得皇后小产血崩。” “季皇后这一胎,就是偷偷服用了禁药才怀上的。” 陆衍的声音很轻,可是话却如同一记炸雷一般轰得苏漫脑子嗡嗡作响。 怪不得原主没有提过此事,想来前世这季皇后的确是没有过身孕的。 “那药?”苏漫迟疑的看向陆衍,却见陆衍肯定的点了点头。 “正是石宛如从那禁卫处得到的,然后偷偷献给了季皇后。” 第130章 环环相扣很蹊跷 苏漫听到这里倒不再觉得惊讶了,她双手托腮,神色有些怅然:“这一环扣一环的,实在是叫人觉得可怕。” 她说着,又想起了什么,抬眸看向陆衍,轻声问道:“那这个石女官现在如何了?” 陆衍抿了抿唇,仍旧是对她说了实话:“季皇后薨逝的时候她就被关押了起来,皇后的丧仪没过,也没有人有时间管她们。等到皇后丧仪过了,太子才腾出手来,暗中调查此事,可线索已然断了,那药究竟是什么,恐怕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出来了。” 苏漫这才长长的哦了一声,道:“这么说来,你这十几日在东宫停留也不单单是为了陪太子,还忙着调查季皇后的死因。” 陆衍也不隐瞒,直接颔首承认:“季阁老对这个胞妹十分的疼爱,怎么可能就看着她这么不明不白的送了命。” 他轻叹一声:“如今虽是没了什么头绪,可是这事儿断不可能就这般简单的算了,想来皇帝也是知道太子在调查此事,可是为了给季家一个交代,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佯装看不见了。” 这话苏漫却是有些听不懂了:“这么看来,这皇上也是觉得季皇后的死颇有蹊跷吧,他难道就不想彻查此事?” 陆衍再次摇头,声音里也是颇为的无奈:“若说有错,那皇后的错就是偷食禁药,若想要调查,此事必将公之于众,想来季家哪怕再想查清真相,也不愿季皇后死后还要沦为众人的谈资,背上偷食禁药的恶名。” 苏漫了然,这么说的话倒也确实说得通了,若是季皇后本身没有走偏这一步,那么就算背后的人再怎么算计,她也不会这般不明不白的就丢掉性命的。 她又想起那个被她忽略的无名禁卫,连忙问道:“那,那个禁卫身上可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么?” 陆衍仍旧是摇头:“从我们查到的东西来看,他的身世清白的如同一张白纸,既不跟哪个勋贵子弟交好,也没有同哪家官员走的特别的近,平日里除了当差就是呆在家中,规矩得简直无懈可击。” “这样反而是更有嫌疑了。”苏漫啧了一声,“那这人的家里,你们定然也是查过了。” 陆衍点头:“他是陕西人士,家中有老母以及兄弟姊妹三人,这一家人如今都在陕西老家过活,对于他的事情却是一概不知的。” “这就奇怪了,他如今在京中寻了个这么好的差事,一般人都会衣锦还乡,或是将家人接到京中一起生活,怎的他的家人却仍旧在老家过活?”苏漫皱着眉轻声喃喃道。 “我们派去的人也问了那一家人这个问题,那老妇人一看就是个在土地里讨生活一辈子的人了,她说她不习惯京中的生活,更愿意跟大儿子儿媳在老家生活。” 苏漫眉头皱得更深,这听起来也的确是个十分合理的理由,找不出半点的破绽。 可是这事儿看起来越是清楚明白,反而越叫人觉得蹊跷。 她可从来不信天下有这么多的巧合。 陆衍见苏漫皱着眉头想的入神,忍不住伸手过去敲了敲她的额头,轻声笑道:“我与你说这些也不过是免得你东想西想的,现在倒好,你反而想得更多了。” 苏漫被陆衍这么一敲,所有的思绪便都断在了脑子里,乱成了一锅浆糊。 她捂着额头盯着陆衍,有些委屈的扁了扁嘴:“你这一个故事说的跟名侦探破案似的,那谁听到了不都得跟着想一想啊。” 陆衍听了也不反驳她,而是缓缓站起身来,对着她笑道:“那你好好想吧,我出来的时候不短了,就先回去了。” 苏漫想听到的东西都已经听到了,这会儿也就不再拦着陆衍了,而是跳下炕来,笑嘻嘻的将人送到了门口:“那兄长你慢走,我就不送你了啊。” 陆衍被她这模样逗得忍不住发笑,回身又揉了揉她的鬓发,调侃道:“你这人真是典型的过河拆桥,方才还扯着我袖子耍赖,这会儿竟是连送都懒得送我了。” 苏漫咧着嘴笑得没心没肺:“你不是说要我不用跟你讲这些个虚礼么,这会儿又来挑我的刺。” 陆衍还想再跟她说上两句,却见青城一脸焦急的从院外跑了进来。 “公子,东宫派了人到金台坊,说是要您即刻过去。” 陆衍脸上的笑意收敛,沉声问道:“来人是谁,可说了是什么事情?” 青城抬头瞥了一旁同样神色郑重的苏漫一眼,顿了片刻这才开口说道:“来人是太子的身边的刘公公,他虽然故作镇定,可是属下还是觉得他有些慌张,具体什么事,刘公公倒是没有说起。” 陆衍低低的应了一句我知道了,便回头看向苏漫,叮嘱道:“这些事情我与你说,你可莫要自己出去胡乱查探,这东宫究竟发生了何事,我回来自会与你说,你这段时间就乖乖呆在府里,哪里都不要去。” 苏漫知道事关重大,自然点头答应不跌:“行了行了,我都知道的,你不用担心我,快些回去吧。” 陆衍再次瞥了苏漫一眼,似是还想说些什么,最终却是什么都没有说,跟着青城大步出了逸然斋。 等到陆衍走了,红梅这才从一旁的茶房钻了出来,看着苏漫呆呆的站在廊庑下,这才托着托盘低低的唤了声:“姑娘……” 苏漫随意的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无事,转身又回了西次间。 红梅看了眼已经空荡荡的院子,掀了帘子跟在苏漫后头进了屋。 苏漫已经脱了鞋子,随意的歪在了大迎枕上,面上的神色却是有些沉重,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红梅也不敢打扰她,只轻手轻脚的将炕几上的东西收拾干净,垂首站在了一旁。 苏漫这会儿脑子里乱糟糟的,她又将陆衍的话从头到尾想了一遍,可仍是没有发现什么不过的地方。 她有些待不住了,蹭的一下从炕上坐了起来,对着红梅说道:“你去给我找一身不起眼的衣服,我要出府。” 第131章 孤要砍了那贱人 红梅虽是一直呆在茶房里,可是陆衍方才对苏漫说的话她可是听的十分清楚。 所以,当苏漫说了要出府,她立刻出言阻止:“姑娘,方才您还答应了衍少爷,说是不到处乱走的。” 苏漫一噎,憋了好一会儿才有些底气不足的回道:“那什么,我也没打算出去干什么,就是,就是,”她眼珠子咕噜噜的转了两圈,“我觉得我这些首饰样子都有些旧了,想出去转转,买些新的回来。” 红梅仍旧不为所动:“姑娘,现在正是国丧期间,您买了首饰也没有什么带的机会,若是叫那有心的人瞧去了,再编排几句岂不是更不好了。” 苏漫再次噎住,脑子里又飞快的转了起来。 红梅见她不说话了,语气稍稍缓和了几分,劝道:“姑娘,如今正值国丧,各府都恨不能闭紧了大门,您还是就听婢子一句劝,不要出去了。” 苏漫知道,若是红梅铁了心不放自己出去,少了这么个放风合作的人,她想出这座伯府,还真是难上加难。 无法,苏漫只得泄了气,仰躺在炕上,哀声叹道:“罢了罢了,我出去也不能查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来,说不准还真是要添了乱的。” 她说着,又猛地坐了起来,吩咐道:“左右在家里也是无聊,你去帮我叫了汤姐姐过来,就说我好几日都没有练习射箭了,叫她陪我练一练。” 红梅见苏漫终于改了主意,十分高兴的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 陆衍出了伯府便乘了小轿直接回了金台坊。 刘福正坐在外院的花厅中喝着茶,见到陆衍大步走了进来,连忙站起身来,恭敬的朝着陆衍行了一礼,道:“哎呦,我的陆少詹事,您可算是回来了。” 陆衍拱手朝着他行了一礼,问道:“公公急匆匆赶来,可是太子殿下出了什么事儿?” 刘福见左右并没有伺候的人,便凑到了陆衍的身侧压低声音说道:“少詹事您今天一早就出了宫,所以不知道,那禁卫的事儿,有头绪了。” 陆衍一愣:“竟然查到了?那?” 刘福叹了口气,又左右看了两眼,将声音压得更低:“旁的事情,过后奴婢再与您细说,这会儿太子正举着刀,说是要砍了舒贵妃呢。” 陆衍皱了眉,一边说一边转头往外走:“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还有功夫出宫来寻我,可是给季府送过信了?” 刘福连连点头,迈了小碎步紧跟在陆衍的身后:“送了,奴婢先是去的季府,然后就马不停蹄的赶到您这边来了,这会儿二公子怕是都已经到了东宫了。” 陆衍这才松了口气,高声对着候在院子里的青原喊道:“备车,入宫。” 青原一刻也不敢耽误,应了声是便转身快步离去。 在进宫的马车上,刘福将东宫里的事情简单的对陆衍说了一些。 原来,陆衍与季阳二人出宫之后,燕王陈念宏就去了东宫。因为两人屏退了左右,所以刘福也不清楚这兄弟二人究竟都说了些什么。 “奴婢不敢走得太远,就带着几个小的,一直候在殿门外。原本店里是静悄悄的,不知怎的就听到茶杯咣当一声,紧接着就听到燕王殿下在殿内大声喊着,奴婢们这才赶忙冲了进去。” “奴婢们进到了内殿,就看到太子殿下双目赤红,怒发冲冠的,手中拿着那一柄陛下赐给他的宝剑,若不是燕王殿下拦腰将殿下拦住,怕是太子殿下早就冲了出去。” “奴婢们哪里见过太子殿下发这般大的脾气,一时间都傻住了,还是燕王殿下出声提醒,众人才回过神来,七手八脚的夺了殿下的剑,将殿下送到了内殿。” 刘福小心翼翼的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这才抬头看向陆衍,见他眉头仍旧紧蹙,赶忙又补充道:“燕王殿下亲自在内殿看着殿下,这才叫奴婢赶紧出宫给季阁老和您送信。” 又是这个燕王。 陆衍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前世便是这个燕王最后渔翁得利,获得了漫漫与卫家那个二郎的支持,最终走到了那个位置。 虽然知道他是个不简单的,这件事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位三皇子。 可不知道是自己查的不够彻底,还是这位三皇子实在是藏得太深,他竟是半点端倪都没有找到。 这会儿听到刘福提起这位三皇子,他不由得多问了一句:“燕王倒是与太子殿下一向交好,只是不知道燕王这消息来源到底是哪里。” 刘福显然也是觉得奇怪:“因为殿下这会儿的状态很是不好,所以奴婢便没有多问,若是您觉得哪里不妥,不如一会儿您亲自问一问殿下。” 陆衍颔首,却是再没有说话。 陆衍迈进东宫大门的时候,太子依旧在发着脾气,殿内时不时传来几声杯盘摔碎的声音,还夹杂太子愤怒的吼声。 “你叫我怎么冷静,那谋害母后的凶手都已经找到,我岂能任由她这般逍遥的活着!” “你不必在劝我,我定是要手刃了她,用她的项上人头来祭奠母后!” 陆衍低低的叹了口气,这才迈步进了正殿。 正殿之中十分狼藉,满地碎瓷。 陆衍脚步轻缓的绕过了瓷片,往内殿的方向走去。 才走到内殿的门口,陆衍便感觉有什么东西向着他飞了过来,他微微向后退了两步,只听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响起,一只茶盏碎在了他方才站立的地方。 候在门外的小内侍立刻吓得脸色惨白,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高声对着殿中禀道:“殿下,陆少詹事到了。” 殿中一静,很快便响起了脚步声。 季阳快步迎了出来,看到那摔在门口的茶盏立刻就明白了过来,上前两步拉着陆衍的袖子仔细将他查看了一番,这才问道:“方才没有伤到你吧。” 陆衍摇头,目光却是越过他往内殿里望去,轻声问道:“无碍,太子殿下如何了?” 季阳轻叹一声摇了摇头,松了陆衍的袖子,转身往后走,低声说道:“你且进来说话罢。” 第132章 这事实在太过巧 陆衍随着季阳进入了内殿,内殿中的情况比起外殿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太子正满脸怒气的坐在罗汉床上,一旁的燕王则是紧紧的握着他的胳膊,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就让人跑了一样。 太子见到陆衍进来,猛的站起身来,力气大的硬是将一旁的燕王一同带了起来。 燕王踉跄了几步,这才站稳了身形,低声道了句:“二哥,你冷静一些。” 陆衍瞥了燕王一眼。 眼前的燕王还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眉眼还没有长开,站在身形已经有成年男子一般的太子身边,简直就如同一只不打眼的小猫一样。 可谁能想到,前世就是这只小猫一样的皇子夺得了最后的胜利。 陆衍在心中低叹了一声,收回眼神,恭敬的向着两位皇子行礼。 “微臣见过太子殿下,见过燕王殿下。” 太子微微抬手,那满身的怒气也稍稍减缓了一些,低哑着声音说道:“陆卿来了。”他说着,又环视了内殿一圈,苦笑了一声,“瞧瞧孤这里都成什么样子了,叫陆卿笑话了。” 陆衍再次向太子弯下腰去,低声劝道:“殿下为何火气这般大,可否说给微臣,微臣也好为殿下分忧一二。” 太子听了陆衍的话,才消下去的怒气再次扬了起来。 他一把拽住陆衍的袖子,双目赤红的紧紧盯着陆衍,咬着牙低声说道:“陆卿可知,那禁卫背后是何人指示。” 陆衍看着太子那因为愤怒而有些湿润的眼眸,微微垂了眼睑,低声回道:“殿下不要着急,微臣在路上虽是听刘公公说了一些,可是具体的事情还不是十分清楚。” 燕王此时也走了过来,站在太子的身侧低声劝道:“二哥您先冷静一下,臣弟也跟您说了不过是些捕风捉影的事儿,您若是就这么冲去了承乾宫,那臣弟就只能以死向父皇谢罪了。” 太子闻言,脸上的怒色这才稍稍退去,他往后退了两步,却被一块碎瓷绊到,尚未等他开口,陆衍已经低声冲着殿外喝道:“还都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赶紧进来将殿内收拾干净!” 一众宫婢内侍连忙应诺,躬身垂头鱼贯而入,轻手轻脚的将殿中的狼藉收拾干净,这才又无声的退了出去。 众人分主次坐了,陆衍径直望向太子,太子却是垂着头沉默不语,一旁的燕王轻叹了一声,开口说道:“其实这事儿也是怪我,不过是听了两句闲言碎语就跑到二哥这里来说。” 他说着,脸上满是懊恼之色:“我原本也是想着,不管这事儿是真是假,总要与二哥说一声,然后再想办法找出实在的证据来。可我万万没有想到……” 燕王的话没有说完,便转头看向太子,意思十分的明显,他并没有想到太子会激动成这样。 季阳听了也是无奈的叹气,冲着燕王拱了拱手,道:“微臣替太子殿下多谢燕王,微臣知道,殿下也是一片好意。” 燕王闻言连连摆手,面上更是一片惶恐之色:“季翰林可千万不要这么说,二哥一向对我很好,皇后娘娘待我也是颇为亲厚,若是因为我的多事连累了二哥,那我就真是愧对皇后娘娘了。” 季阳又与燕王客套了几句,期间陆衍却是一直没有说话,只静静的看着几人。 季阳察觉到他的沉默,这才转头看向他,低声问道:“溢之为何一直沉默不语,可是有什么想法?” 陆衍摇头,看向燕王,温声问道:“陆某还不知殿下到底听到了些什么,殿下可愿与微臣详细说一说?” 燕王知道陆衍算得上是太子的亲信,所以此刻也就没有任何的隐瞒,缓缓将他所听到的事情又细细说了一遍。 燕王自季皇后过世之后,知道太子在悄悄的查明皇后的死因,所以他也偷偷的派了人手暗暗查问此事。 得知线索在一个禁卫那里断了,燕王也是着急了好几日。 说来也是巧了,他这一日递了牌子进宫探望他的生母林贤妃,却是在林贤妃那里听了两个宫婢嚼舌根。 “那两个小宫婢的声音虽然不大,可是我与母妃听得却是清清楚楚的,说是舒贵妃宫里的一个小宫女因为怀了身孕怕被发现,跳了井。” “我原本也没多想,母妃正想呵斥那两个小宫婢,却又听见她们说,那死了的小宫婢的相好,前几日因着一场大火被烧死了。” 众人听到这里皆是一惊,自然就联想到了前几日在大火中丧生的那名禁卫。 燕王看众人的表情便知道他们与自己是想到了一处,他缓缓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母妃倒是没有多想,想要责罚那两个小宫婢,我自是将母妃拦住,叫人将那两个宫婢绑了,细细的查问起来。” “那两个宫婢虽是吓坏了,可是知道的事情却是不少。”燕王叹息着摇头,“她们说承乾宫的那个宫婢与禁卫来往的事情虽然知道的人不多,可是却是被她们二人撞见过。我又细细问了一下那人的形貌体态,在哪里当差。这一问之下才发现,竟真就是与石女官相好的那名禁卫。” 太子听到这里显然又有怒气上扬,季阳连忙打断燕王的话,说道:“此事也不过是宫婢之间的几句闲话,也说不准是真是假,还是等我们核实之后再做打算罢。” 季阳边说,便转头试探性的看向陆衍,却见陆衍只是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因着有了前世的经历,陆衍对于面前这位燕王却是十分的不信任,如今他虽然年幼,可是他成事之时也不过才弱冠之年。 陆衍沉默了半晌,抬起头来望向太子,低声劝道:“殿下,微臣的看法与季翰林相同,此事来的时机实在是太巧,我们不得不多想一想。” 太子如今最为信任的便是季阳与陆衍,这会儿听他们两人都这么说,便也只得将火气压了下去,咬着牙恶声说道:“好,孤便听二位卿家的,待到此事水落石出,孤定然要将那主谋之人千刀万剐!” 第133章 出了什么幺蛾子 陆衍回到金台坊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骆知行正躺在西次间临窗的大炕上哼着小曲,听到动静,他微微抬了抬眼皮,就看到陆衍满脸疲惫的走了进来。 “怎么,那个太子这是又出了什么幺蛾子了?” 陆衍没有理会他,先是去了内室将官服换了下来,这才坐到骆知行的对面,低低的叹了一声:“不过是又寻着点蛛丝马迹,闹腾一番罢了。” 骆知行闻言来了兴致,坐直了身子替陆衍斟了茶,问道:“呦,不是说线索已经断了么,怎的倒叫他寻着点东西了。” “倒也不是太子,是燕王。”陆衍抬腕将茶水一饮而尽,这才将宫中的事情细细的说给了骆知行。 骆知行听后,手指摩挲着下巴,脸上满是兴味:“这事儿,也太巧了一些罢。” 陆衍颔首:“的确是太巧了一些。”他说罢,又摇了摇头,“说起来,自你回来我就进了宫,竟是连个好好说话的工夫都没有,我还没来得及问师兄,怎么你一个人先回来了?” 骆知行听陆衍这么问,脸上的笑容僵硬了片刻。 陆衍自是看出了他的不对,皱着眉头低声问道:“师兄莫不是又做了什么事惹了师父罢。” “瞧你这话说的,我不过是觉得在辽东呆的时间太久了,又有好多年没有见过京城的故人了,这才想要回来看一看的么。”骆知行干笑了两声,掩饰一般继续说道,“其实辽东现在远不如前几年那般热闹了,许是现在的金汗是个保守派,金部已经有两三年没有往这边来了。” 对于骆知行的这些话,陆衍倒是也很赞同,这个时候金汗索托不过才夺了政权,他的的长子乌善也才不过十七八岁。经过一番内战之后,这几年的金部的确十分规矩,乖乖的窝在草原的内部休养生息。 可这狼终究是狼,待它养足了精神定然还是要回头咬上一口的。 思及此,陆衍微微的摇了摇头,有些不赞同的说道:“金部如今不过是在修养生息,等他们彻底稳定下来,定然还是会来骚扰我大陈的。” 骆知行却是挑了眉,道:“想来那也就是多年以后的事儿了,我老早就劝伯爷趁早将这兵权都还给那皇帝,自己回京城来养养花种种草的,清闲又自在,何苦在那边疆受这风吹日晒的苦。” 陆衍想起前世忠勇伯的死,也是叹了口气,颔首说道:“其实我也这么想,世伯手中的兵权太重,怕是早就惹了皇帝的忌惮,倒不如像定国公那样,虽是看起来窝囊了些,可终究能稳妥一生。” 骆知行听他这么说一下子激动的坐直了身子,拍着大腿道:“你瞧瞧,你瞧瞧,我就说咱们兄弟俩最是默契不过了,我跟老头儿这么说的时候,老头儿居然拿着棍子打我,还骂我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你看看,连你这个出了名的聪明人都这么说,我看老头儿还有什么话说。” 陆衍看到骆知行那满脸气愤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就这么被师父他老人家打回京城来了?” 骆知行仍旧是气呼呼的满脸不忿:“不然呢,我说的话已经彻底没有人听了,就连苏澈那个小兔崽子看见我都是一脸的孺子不可教的表情,我哪里还呆得下去。” 陆衍这会儿终于听出了不对,他微微皱了眉头,似是自语一般的喃喃道:“师父虽然对你一向严苛,可是我总觉得师兄你这话说得也是在理,怎么会惹了师父这般的不快。”他说着眉头皱得更紧,“莫不是辽东有什么我还不知道的事情?” 骆知行听了却是满脸的不以为意:“哪有你想的那么复杂,要我看,他们不过是觉得这苏家世代忠良,老伯爷都是战死在辽东战场上的,若是伯爷就这么缩回到京城里,岂不是愧对了列祖列宗。”骆知行微微的撇了撇嘴,“这些个武将世家,都是这么个德行,把兵权看得比命还要重要。” 陆衍却是没有说话,兀自沉思了起来。 他自幼在伯府中长大,虽是没有见过老伯爷的威仪,可是苏震的个性他还是十分了解的。 苏震是个非常典型的习武之人,身上没有那么的骄纵之气,常年镇守辽东也是真心想要护佑一方百姓的平安。 若说他是为了那么点子虚名不愿将兵权交出,陆衍却是根本不相信。 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情不成? 骆知行显然不知道对面这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只再次说道:“其实我是真心地为伯爷着想,才不像是老头儿觉得那样是在惦记京城的繁华呢,这腿长在我自己的身上,我若是想回京了,他们这不还是拦不住我么。” 陆衍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却是根本就没有听到骆知行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骆知行见他不理会自己,就也失去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致,悻悻的嘟囔道:“反正我这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辽东去了,我就搁你这住了,老头儿若是来信问你,你就照实了说。” 陆衍含糊的应了一声,又想起什么,开口问道:“如今这辽东边关还算是安定,那马市可曾开了?” 马市是辽东边境居民与金部百姓互通贸易的市场,最早的时候是金部有些养马的人家偷偷将马待到大陈的境内贩卖,换了米粮回去养家糊口。后来渐渐的,这市场就不仅仅是交易马匹了,什么布匹茶叶凡是草原上稀缺的,都是金部的紧俏物品。 但是这市场仍旧被边关的居民称为马市。 曾经因为两朝关系紧张,马市关闭了好长一段时间,如今既然边关再次安定了下来,想来这马市也就再次开放了。 但是出乎陆衍的意料,骆知行却是微微的摇了摇头,说道:“边关如今有禁令,严谨与金部人交易,所以这马市啊,彻底成了鬼市了。” “鬼市?”陆衍不解。 “只在三更半夜悄悄的进行交易,不是鬼市又是什么。” 第134章 姑娘高兴最重要 苏漫再次见到陆衍的时候,已经又过了好几日。 自那一日陆衍被太子叫进宫之后,她便真的就乖乖的呆在家中,却是不想,这一等又是好几日。 如今不住在一个府里了,果然是非常的不方便。 她也曾叫了汤娘子去金台坊那边问问,可是汤娘子回来却说,陆衍说事情还没有什么眉目,只叫她安心呆着就是了。 行吧,她本来也不是那等会推理破案的人,这些事自然有聪明人去想,她还是就乖乖的做她的伯府大姑娘罢。 她这才将自己劝好,金台坊就着人抬了轿子过来,说是要请大姑娘过府。 苏漫以为是季皇后的死有了什么进展,结果被派来的轿子却是直接就进了金台坊的东跨院。 苏漫掀开轿帘就看到垂花门下垂首站了一排的丫头婆子,众人见到她连忙躬身行礼,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将她拥进了花厅中。 花厅里比上次归置的要精美了许多,木制的隔扇被撤了下去,换成了巨大的博古架,上头摆着各种花觚香炉、玉石雕件,错落有致倒也好看。 苏漫在一处圈椅中坐了,环视了屋中一圈,满意的点了点头:“是比我上次来要好许多了。” 一个穿戴颇为体面的婆子笑呵呵的凑了过来,亲自为苏漫捧了茶水,笑道:“自大姑娘上次指点之后,我们公子可着实下了番工夫好生归置一番。” 苏漫笑着接过茶盏,轻啜了一口,打量起这个婆子来。 这个婆子长着个圆圆脸,眼睛一笑起来便眯在一起,看起来十分的可亲。 她身上穿着件素绸的褙子,袖口上绣着万字不断头的符纹,看起来做工十分的精致。这番打扮看起来比苏老夫人身边的周妈妈也是不差什么的。 苏漫轻轻的将茶盏放到一旁的方几上,这才笑着说道:“我上次来倒是没有见过这位妈妈,也不知道怎么称呼妈妈。” 那婆子闻言再次向苏漫福了一礼,眯着眼睛笑呵呵的回道:“老奴的夫家就是外院老顾,老奴母家姓旁,大姑娘若是不嫌弃,称呼老奴一声老顾家的也就是了。” 苏漫笑着点头:“原来是旁妈妈,想来旁妈妈就是这内院的管事妈妈了罢,我若是哪里有做的不对的,还要旁妈妈多担待了。” 旁妈妈立刻笑着回道:“大姑娘这说得是哪里的话,姑娘能来为公子帮忙,公子高兴还来不及了。我们公子可是对老奴千叮咛万嘱咐的,说是万事皆由姑娘做主,姑娘高兴最重要了。” 苏漫淡淡的应了一声,这才站起身来轻轻拂了拂衣摆,笑道:“既然是来给兄长帮忙的,总坐在这里喝茶也不像个样子,妈妈领我去内院看看罢。” 那旁氏立刻应了声是,扶了苏漫就缓缓往后面走去。 后院的书房如今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苏漫看了两眼觉得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就又往正房走去。 正房前的院子里此刻正聚满了人,苏漫显然是有些吃惊,微微停住了脚步。 旁氏自是看出了苏漫的迟疑,连忙开口解释道:“大姑娘不要见怪,这些人都是通州庄子里的人,专门过来摆弄花草的。” 她说着,扶了苏漫往前走了两步,指着院子角落里新多出来的葡萄架说道:“公子说,若是新种的葡萄秧,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爬成能够遮阴的架子,所以就叫他们在庄子里刨了现成的过来,这不正研究着怎么种才能叫这葡萄成活么。” 苏漫微微一愣,看过了那葡萄架,又转头往另一侧看去。 另一侧的墙边,立着几棵高大的花树,可是这会儿早已经不是什么开花的季节了,所以那树上除了满眼的绿叶,竟还挂了点点的果子。 苏漫指着那歪在一旁的树苗说道:“这会儿都入了夏了,哪有人这个时候种树的,这,这能活的了么。” 旁氏却是小意的陪着笑,道:“公子说了,活的了就养着,活不了的话,来年开春再换了新的树苗来。” 苏漫闻言却是苦笑不得:“这不是糟蹋东西么,我倒不知道兄长竟是这般大方了。” 旁氏又陪着笑了两声,却是没有再说话,只将小心翼翼的引着苏漫沿着抄手游廊进了正房。 正房这会儿也不像上次看到的那般光秃秃的了。 东稍间里多了一架紫檀雕花的跋步床,床间配了同色的梳妆台和锦杌。放眼望去,这一张床竟是足足占了大半间屋子。 在跋步床的对面,窗扇下头,还摆了一件同样材质的罗汉床。罗汉床上铺着大红色绣着祥云纹样的锦垫,旁边还摆着两个鸭绿绸的迎枕,红红绿绿的倒也热闹。 苏漫见状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迎枕和垫子是谁选的,倒是热闹。” 旁氏跟在苏漫身边陪着笑:“是老奴,不过是随便选的,若是姑娘您觉得不好,换了就是了。” 苏漫再次轻笑了一声却是没有说话,转身出了内室,又往西次间走去。 西次间做了宴席室,这会儿收拾的也十分的干净了,临窗的炕上摆着楠木的炕桌,炕的对面放着几把太师椅,几个高几,与一般的人家也没有什么不同。 苏漫随意的看了一圈,觉得这种程度已经可以待客了,便笑着说道:“我觉得已经很好了,若是兄长觉得还有什么不妥的,便就叫他自行添减罢。” 旁氏立刻笑着应是,躬身引着苏漫往外走:“实在是辛苦大姑娘了,这些日子可是没少叫姑娘费心了。”她说着,将苏漫一路又往花厅引去,“厨房里备了几样姑娘平日里爱吃的点心,您稍坐,老奴这就叫人为姑娘取了来。” 苏漫本来也就相见陆衍,所以这会儿也不推辞,笑着跟旁氏进了花厅。 旁氏将苏漫引到花厅便躬身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就亲自端了几样小点心回来。 苏漫笑着道谢,才拈起一块杏仁酥放到嘴里,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漫妹妹过来玩,怎么也不到我那里去看一看啊。” 第135章 毫不熟悉略尴尬 来人自是骆知行了,苏漫侧过头,就看到骆知行眯着他那双标志性的狐狸眼,正摇着一把漆黑的折扇,晃了进来。 苏漫不得不将手中的点心重新放回到盘子上,起了身,向着骆知行屈膝行了一礼,规矩的唤道:“骆大哥。” 骆知行离开的时候苏漫不过还是个穿着开裆裤的奶娃娃,如今回来,看着面前这亭亭玉立的少女,再看她这般规矩的同自己行礼,完全没有了当日在大佛寺时候的那份鲜活泼辣,一时间就是有些反应不过来,愣在了原地。 苏漫屈膝垂首站了半天,也没听见对面的人有什么反应,只得偷偷抬了眼眸看去。 骆知行自是察觉到了她这个小动作,轻咳了两声这才摆了摆手,说道:“都是一家人,你这般客气做什么。” 他说着,晃着折扇坐到了苏漫对面的圈椅中,随意的捏起了一块糕点,扔到嘴里含含糊糊的说道:“我上次见你可不是这般模样的哦,你与我说话不必这么顾忌,待溢之如何,待我如何就成了。” 苏漫规规矩矩的应了声是,心里却在不停的吐槽,那陆溢之知道我是个冒牌货,你知道吗? 苏漫垂着眼眸在圈椅中坐了,因为实在不知道眼前这人究竟是个什么底细,所以也就只能规规矩矩的坐在原处,甚至连糕点都不敢再吃了。 骆知行又原本就是个心大的,一连吃了好几块的糕点,这才发现苏漫坐在那里一动没动,有些奇怪的问道:“我听溢之说你最是喜欢这些个糕饼点心了,这大厨房的手艺很是不错,你怎么不尝尝?” 苏漫干笑了两声,无奈伸了手拈了一块点心,小心翼翼的放在嘴里,脑子里想的却全是冯嬷嬷原来教的那些个规矩。 这骆知行虽是与她家有旧,可也算是个外男吧,自己就这么与他相对而坐,是不是不太合规矩的啊。 苏漫这人就是这样,虽然她嘴上常说不在意那些个规矩礼仪的,可是在外人面前她却是半点都不敢造次,架子端的就如同一个真正的大家闺秀一般。 骆知行原本就只是在陆衍口中听说过苏漫几回,可是他也没有真正与苏漫接触过,不过是在大佛寺里接触的那一次,觉得这个丫头跟平常人家的姑娘很是不同,这才起了点儿逗弄的兴致,一听下人说她过来了,立刻就乐颠颠的找了过来。 可是这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啊,这姑娘完全没有了当日的模样,只垂着头坐在那里,连句话都没有,实在是无趣极了。 骆知行低叹了一声,觉得可能是自己让小姑娘觉得拘谨了。 他站起身来,轻拍了两下衣摆,正要开口告辞,却听门外的下人略带些兴奋的声音响起:“公子您回来了。” 骆知行听说陆衍回来了,不知为何倒是觉得松了口气,将那告辞的话咽了回去,轻声笑道:“溢之回来了,你不出去迎一迎吗?” 苏漫却是一脸疑惑的望向骆知行,陆衍回来就回来吧,她干嘛还特意跑出去迎。 再者说了,她来者是客,哪有客人迎接主人的道理。 话虽是这么说,可是毕竟这位不知深浅的骆大哥提出来了,那她还是勉为其难的做做样子吧。 苏漫有些不太情愿的站起身来,可是才站起来,陆衍却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见到骆知行也在这边的花厅里陆衍有些奇怪,笑了一声问道:“师兄怎么也过来了?” 骆知行看了站的笔直的苏漫一声,笑道:“我听小厮说漫妹妹过来给你归置东院,这才过来打声招呼的。” 陆衍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一脸拘谨的苏漫,知道苏漫这是对骆知行不熟悉,便笑着说道:“今日实在是辛苦妹妹了,这样热的天还要劳烦妹妹过来。” 苏漫见他回来,脑子想的却是另一件事了。 她转头看了骆知行一眼,想要问出口的话却不自觉得又咽了下去。 她这欲言又止的模样自是逃不过面前这两人的眼睛,骆知行长叹了一声,佯做失望道:“唉,想当初,是哪个小丫头追在我的屁股后面叫唤行哥哥,行哥哥的,如今这说个话居然都要我回避了。” 他说着,抬步就要往花厅外走,苏漫却是被骆知行这几句话搞得有些囧,连忙出声拦住他:“骆大哥不要误会,我不过是想要问问兄长关于东宫的一些事情。” 骆知行闻言果然停了脚步,回过头来,挑着眉睨着苏漫,笑道:“呦,原来不是叫衍哥哥吗,现在居然叫得这般亲昵了,竟是都叫上兄长了哦。” 苏漫大囧,她不觉得这兄长与衍哥哥能有什么区别,可是看眼前这人这般促狭的模样,仿佛她叫的不是兄长,而是什么情哥哥一样的昵称。 她深吸了口气,转头望了陆衍一眼,眼神中的意思十分明显,我能宰了这货吗? 陆衍自然是完全接收到了苏漫的意思,所以还未等到苏漫开口,他便笑着说道:“漫漫早就不记得你了,把你当做外人又有什么不对的,你再这般的逗弄她,小心把她惹急了,伸了小爪子挠你。” 骆知行闻言哈哈大笑起来:“是是是,这个小猫的厉害我可是见识过的,挠起人来的架势倒是凶悍的很呢。” 苏漫终于听不下去了,叉着腰一脸凶相的怒视着面前的两个男人:“你们两个说得这是人话么,我也是正经学过功夫的,什么叫伸爪子挠人!” 两人听到苏漫这话竟是哈哈笑得更欢了,苏漫又冲着他们嚷了两句,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便彻底不理会他们了,自己一个人气呼呼的坐回到圈椅中,泄愤一般的啃着点心。 陆衍见状立刻轻咳了一声,向身旁的骆知行递了个眼神,敛了笑意坐到苏漫的身侧,低声说道:“你留到现在不就是想问我东宫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儿么,其实这些事情我同师兄也是都说过的。”他说着,见苏漫脸上的神色仍旧没有好转,声音不自觉的就带了几分的讨好,笑道:“好了,既然你想知道,那我说给你听就是了。” 第136章 师兄不如漫妹妹 苏漫听陆衍将事情说完之后,也不得不感慨一句:“这事儿真是巧的叫人不得不怀疑了。” 陆衍赞许的点了点头:“仲明也是这般的说,”说着他苦笑了一声,有些无奈的道:“可太子殿下却是不这么认为。” 苏漫颔首:“其实这事儿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太子骤然失了母亲,心绪不平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陆衍对苏漫这话却是不赞同:“若是平常人家的儿郎,如此行为被旁人知晓了,少不得要赞赏一句忠义之子,可他是一国储君,是将来的天子……” “天子又如何,天子就不能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了?天子就不能像正常人一样了?” 陆衍的话还没说完,苏漫便张口打断了他:“他今年不过才十五六岁,半大的孩子,有这般反应很正常好吧,你们这些所谓的臣子要求也太高了一些罢。” 陆衍更是一脸的苦笑,正想要解释两句,却听一旁的骆知行张嘴说道:“妹妹这话我觉得有理,你们这群人,就是想的太多了,好好的一小孩儿,非得让你们教育成喜怒不形于色的木头人就行了。” 陆衍对骆知行的性子实在是太过了解,所以听他说了这话也压根就没想搭理他,而是继续看着苏漫,想要再解释两句。 可他哪里想到,骆知行的这话倒是引起了苏漫的共鸣。 “就是就是,还是骆大哥有见地!” 就因为这么一句话,苏漫对骆知行的好感瞬间飙升。她满脸笑的转头看向骆知行,“有血有肉才能感同身受吗,上位者是个冷血无情的就真是好事儿吗?” 骆知行自然是立刻附和道:“就是这么个理儿,妹妹与我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看着面前两个一拍即合,相见恨晚的二人,陆衍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看来他现在就算是长了三张嘴也是无法说动面前这两人了。 他轻咳一声,主动转了话题:“这宫里的事情,你们两个就不要操心了,今日妹妹过来替我归置宅子着实辛苦了,我已然叫那蜀中的厨子备了些菜,妹妹用过晚膳再回去罢。” 苏漫在这边磨蹭到现在,自然不单单是为了见陆衍,如今听他说有川菜吃,自然是一口应下:“好啊!” 骆知行却是觉得极为蹊跷,他将手中的折扇摇了两下,眯着一双狐狸眼在陆衍与苏漫只见来回看了几次,这才长叹了一声,极为夸张的抱怨道:“唉,果然这师兄是远不如妹妹的,我回来这么久了,竟是连厨房里有个专门的蜀中厨子都不知道,”他说着,似是有些哀怨的瞥了陆衍一眼,“感情,是藏着留给漫妹妹呢。” 陆衍对于骆知行的这副德行早就习以为常,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仍旧是一脸笑意的看向苏漫:“那厨子特意找了些蜀中运过来的食材,说是做出来要更地道一些,我是没有尝过这些的,你可得好好的品一品。” 苏漫满心都惦记着那热辣辣的川菜,自是也没有理会骆知行那哀怨的语气,而是欢快的点了点头:“其实上次的菜已经十分好了,我也不过是吃个热闹,哪里就懂得地道不地道的。” 骆知行却在这话里听出了点门道,把玩着手里的折扇,若有所思道:“说起来,这京中的口味都是偏向酱香,漫妹妹怕是自出生就没有离开过京城,怎的突然对这蜀中的菜色痴迷起来了。” “怎么,我没见过猪跑,还不许我喜欢吃猪肉了?”苏漫扭了头,盯着骆知行,“你这话也忒奇怪了,我没出过京城,还不许我喜欢吃点京城外的东西了。” 骆知行挑眉,笑道:“你喜欢吃蜀中菜这自然没有什么错,可是……”骆知行弯了腰,凑到苏漫的跟前,笑眯眯的问道,“这京中都少见那蜀中的菜色,漫妹妹你这又是打从哪里知道的呢?” 苏漫一句话噎在喉咙里,是啊,如今的京城可不是原来的首都,全国各地的东西都可以吃到。若是京城有家像样的川菜馆子,还至于将她馋成现在这个模样么。 骆知行似乎根本就没有指望苏漫能够回答他这个问题,所以他笑眯眯的直起身来,又转头看向了陆衍:“或者,师弟你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陆衍却是根本就不理会他,径直冲着苏漫招了招手:“走罢,这会儿饭菜怕是都要做好了,你吃完了赶紧回伯府里去。” 苏漫虽是听陆衍这么说,还是有些迟疑的看了骆知行一眼,见他仍旧笑眯眯的,这才哦了一声,随着陆衍出了花厅。 到了西院的花厅,饭菜果然都已经摆好了。 苏漫正想捡个位置坐下,有人却比她更快一步。 骆知行三两步越过他们,走到餐桌前一脸垂涎的盯着那满桌红彤彤的菜色。 他将手中的折扇随意的别在了腰后,也不等陆衍和苏漫进来,径自取了筷子就往那最大的一盆水煮鱼夹去。 一块鱼肉进了口,他这才满足的叹了一声:“果然地道。” 苏漫整个人都看傻了眼,呆呆的站在花厅门口。 陆衍却是毫不意外,低声向苏漫解释道:“我师兄跟着师父在蜀中长大的,十来岁的时候才来的京城,想来已经十多年没有回去过了。” 苏漫这才了然的点了点头,原来这骆知行还是个四川人,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四川盛产的耙耳朵了。 不过,既然眼前这位是同道中人,苏漫就觉得看这个骆知行更顺眼了几分。 果然,骆知行吃了几口之后,终于想起了站在门口的这两人,连连招手唤道:“漫漫,快来快来,这个厨子做的味道着实不错。” 苏漫立刻欢快的应了一声,一蹦一跳的窜了过去。 陆衍也跟着缓步进了花厅,一旁的老顾倾身过来低声问道:“大厨房里新制了珍珠丸子,给您送过来?” 陆衍看着眼前吃得十分热闹的两个人,又看了看那飘着红彤彤油光的菜色,只得低低的笑道:“那就麻烦您了。” 第137章 动不动心你知道 直到苏漫的小轿转了个弯,看不到了,陆衍这才对着身旁的青城低低地说道:“回吧。” 青城应了一声,连忙向着一旁的人使眼色,那有眼色的家丁立刻将门关好,落了锁。 转回到西院,陆衍先是在花厅里见了旁氏,听她细细说了白日里苏漫的反应,这才满意的往正房走去。 骆知行这会儿正靠在正房西次间临窗的大炕上满足的打着嗝,听到陆衍回来,他却是连头都不抬,径直问道:“漫漫回去了?” 陆衍含糊的应了一声,径自去了净房梳洗,半晌才带着一身水汽回了西次间。 骆知行却仍旧是那一副懒洋洋的模样,他咂了咂嘴,仍有些意犹未尽地说道:“说起来,漫漫虽然只有十岁,可这说话做事真是对我的脾气,这吃东西也是,那般辣的菜色,竟是顿也不顿的跟我抢,实在是有趣,有趣!” 陆衍斜着身子在炕几的另一侧坐了,笑着挤兑他:“怎么,你这是对漫漫有了兴趣,要不要托了师父他老人家去苏家求娶?”陆衍说着,脸上的笑意更深,“说不定看在师父他老人家的面子上,老夫人不会将你打出来的。” 骆知行听了这话却是哈哈大笑,斜着眼睛睨着陆衍,促狭道:“我若真有心求娶,你当我娶不到?” 陆衍脸上的笑意却是不变:“你还真娶不到。” 骆知行听了这话,却是蹭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盯着陆衍,一脸正色道:“我还当我是看错了想多了,想不到你竟真是起了这等的心思。” 陆衍的动作仍旧没有任何的变化,只微眯着眼睛轻声说道:“我能有什么心思,不过就是想护她周全罢了。” 骆知行却是不信:“你瞧瞧你,东院按照她的喜好布置,那后罩房里的东西,你原先说都是为她准备的嫁妆,我瞧着这会儿都搬到东院的正房里去了,又不知道从哪里请来这么个手艺不错的蜀中厨子,你若说你无心,打死我都不信。” 陆衍轻叹一声,转头看向骆知行:“师兄,若是我与漫漫说,我娶她只是为了护她周全,你觉得她会甘心嫁我吗?” 骆知行不以为意的撇了撇嘴:“那有什么不肯,嫁给你总比嫁给那半截身子埋在土里的老皇帝强罢。” 陆衍听了却是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说道:“师兄,你离开的太久了,漫漫的性子,你也是很不了解了。” “那个丫头,别看她平日里一副懒散的模样,可是她对于感情这一事却是十分的固执。”陆衍说着,微微扬起了头,整个人似是陷入了沉思中,喃喃道:“我曾问过她,对亲事有什么看法,她说,她不愿意胡乱嫁人。” “瞧你这话说得,哪个姑娘愿意胡乱嫁人的。”骆知行显然是很不赞同陆衍的说法,“谁家姑娘的亲事不是问了又问,看了又看才订下的,哪有什么胡乱嫁人的。” “她拒绝了卫家那个二郎。”陆衍没有接骆知行的话,而是笑着说道,“卫家二郎为此还亲自见了她,她仍旧拒绝了。” 这回骆知行就真的吃惊了,他张着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卫家二郎,人虽然是憨了点,可是跟她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的,她若是嫁过去定然是受不了委屈的啊。” 陆衍再次轻笑:“所以我说,若是我不用心一些,怕是也会被她拒绝的。” 骆知行听了这话却是又来了劲头,笑道:“你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么,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么,若不是你有心,你能为她做这么多?” 陆衍没有否认,却也没有承认,只笑着站起身来,缓缓往东次间的内室走去。 “时候不早了,师兄也早些歇了罢。” 骆知行也拦他,继续躺在炕上没有动,笑着哼道:“你呀,一向最会口是心非,反正往后的日子是你们两个人过,我操的哪门子心。” 陆衍却是不再理会他,径直进了内室,不多一会儿便熄了灯。 骆知行在炕上又躺了一会儿,越想越觉得有趣,翻了个身脚步轻快的出了正房。 陆衍坐在床榻上,听着骆知行哼着小曲儿出了门,低声吩咐青城:“叫青原跟着他点儿。” 青城低声应是,转身出了内室。 屋中便只剩下了陆衍一人,他端坐在床榻上,眼睛却径直盯着漆黑的窗外。 自己对漫漫的确是很好,可是这种好在他看来也不过就是个移情作用。 而自己决定要娶她,也不过是想着,这个什么都知道的姑娘,留在自己身边显然比放到旁人身边要放心多了。 至于其他,陆衍轻笑着摇了摇头,哪里还有什么其他,仅此而已罢。 骆知行出了金台坊,哼着小曲儿拐了弯,两三下就跳上了屋顶,看了看方向,就往忠勇伯府的位置走去。 他才走出去两步,便听到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他转头,便看到青原大剌剌的跟在自己身后,竟是半点遮掩的意思都没有。 骆知行啧了一声,停住脚步:“你家主子叫你跟着我的?” 青原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脚步却是停了下来,与骆知行保持着距离。 骆知行哼笑了一声,转过身继续往前走,果然不出他所料,青原也继续移动了起来。 骆知行再次停住脚步,猛地转头,果然,身后的人也停住了脚步。 骆知行有些不耐烦了,他叉着腰冷声问道:“你家主子叫你跟我干什么?” 青原的声音十分低沉:“公子说您一兴奋了就容易惹事情,叫属下看着您点,别惹了什么祸事出来,不好收场。” 骆知行闻言眉毛扬的老高:“瞧你这话说的,我又不是几岁的孩子了,能惹什么祸,”他说着,往青原的方向走了两步,看到对方也因为他的移动而往后退了两步,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再者说了,你这小子的功夫还不是跟我学的,我若是想做点什么,你拦得住我么?” 青原的面色没有任何的变化,他低声回道:“属下自知不是您对手,可是既然是公子吩咐,属下自然要尽力一试。” 骆知行却是被他这话气笑了,他哼了一声,道:“行啊,那你就来试一试吧。” 说完,他足尖一点便纵身跳上了一旁的屋顶,几个起落便没了踪影。 第138章 祖母要我嫁给谁? 骆知行领着青原在京城里绕了大半夜,这才心满意足的回了金台坊,进了自己的厢房歇了。 青原被骆知行拉着遛了大半夜,身体虽是不怎么累,可是心里却是受了极大的打击。 他知道,骆知行是故意放慢了速度让自己刚好能跟上,这种认知叫他觉得十分的沮丧。 虽然知道自己与骆知行之间的差距很大,可是真正面对这差距的时候,还是叫他受了些打击。 苏漫自然是不知道隔壁金台坊发生了这么多事儿,她一回到伯府,就被苏老夫人叫到了慈心院。 苏漫掀帘进到西次间的时候,常氏与郑氏都在,妯娌二人正坐在苏老夫人身边逗着浅姐儿。 浅姐儿这会儿快三个月了,整个人肉嘟嘟的正在学翻身。 苏漫进来的时候小姑娘正躺在临窗的炕上,哼哧哼哧的努力翻身。 苏漫很喜欢她这个小妹妹,向着众人行了一礼之后,便连忙凑了过去,笑着说道:“几天没见,咱们浅姐儿倒是越来越本事了,竟是都能自己翻了一半了。” 常氏见她回来了,连忙将她拉倒身旁坐了,轻声问道:“我这都好几日没见到你了,问了老祖宗就说你出府去了,你这一天天的都在忙些什么啊。” 苏漫觉得有些意外,她以为自己帮着陆衍归置屋子的事情这满府的人都是知道的,可是听常氏这话,看来也只有苏老夫人与谢氏知晓了。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却听苏老夫人接了话头,说道:“她有什么可忙的,不过是去今儿这逛逛,明儿那逛逛的。” 常氏笑着应了一声,便也就不再多问,偏一旁的郑氏笑着接口说道:“今儿我听门房的人说,是金台坊那边来的轿子将大姑娘接走的呢。” 郑氏的话音落下,却是满屋子寂静。 郑氏顿时觉得有些尴尬,又笑着添了句:“今儿也是巧了,儿媳叫个婆子出府去采买些丝线,这才碰巧撞见的。” 她说着,扭头去看常氏,常氏却拉着苏漫去看炕上的小娃娃,似是根本就没有听到她说的话一般。 郑氏有些慌了,手中的帕子都拧在了一起,可是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炕上的浅姐儿翻了半天却总是翻不过去,终于急得哇一声哭了出来。 苏老夫人见状连忙将她抱了起来,哄了好一会儿才对常氏说道:“姐儿是不是困了。” 常氏看了自家的小女儿一眼,虽是还有些舍不得,却仍旧笑着附和道:“母亲说的是,我瞧着她也是困了。” 苏老夫人点了点头,招呼了乳母过来,将苏浅抱回碧纱幮去了。 苏老夫人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额角,常氏见状立刻起身告辞:“这时候也不早了,母亲您也该歇了,儿媳就不打扰了,先回去了。” 常氏这一站起来,郑氏也连忙跟着起身,妯娌二人便退了出去。 苏漫想着苏老夫人叫她过来必然是有事要说,所以送走了妯娌二人,便又坐回到了苏老夫人身边。 “祖母,您找我过来可是有什么事?”苏漫见天色也不早了,便就没有再绕弯子,径直问道。 苏老夫人拉了苏漫的手,轻轻的拍了又拍,这才低声问道:“你与你衍哥哥相处的可还好?” 苏漫听了这话,以为苏老夫人是觉得自己回来这么晚不合规矩了,连忙开口解释道:“哦,今儿兄长那边的事情都办完了,所以今儿兄长特意留了我用晚膳,骆大哥也在呢。” 苏老夫人面上却是没有半点恼怒之色,反而呵呵的笑了起来:“你这丫头紧张什么,我不过是问你一句,你瞧你,竟是解释了这么一大串来。” 苏漫腻在苏老夫人的身侧,撒娇一般的说道:“祖母~您这么问孙女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呢,自然要跟您多解释两句了。” 苏老夫人闻言又是呵呵笑了起来,伸了手指点了苏漫的脑门儿,道:“你这丫头,这么大了还像个孩子一样,再过上两三年都该成亲的人了。” 苏漫听了大惊,张大了眼睛看向苏老夫人:“祖母您说笑的吧,过个两三年我不过才十三四岁,怎么就该嫁人了,您难道不想多留我几年吗?” 苏老夫人对苏漫这话却是不赞同,说道:“听听你这话,不过才十三四岁,谁家的姑娘不是十三四岁就将亲事订下来,等到及笄就出嫁的,怎么到你这就嫌早了。” 苏漫听了又一头钻到了苏老夫人的怀里,娇声道:“孙女这不是舍不得祖母吗,不想这么早就离开祖母。” 苏老夫人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她轻叹了一声,道:“就是不想你离我太远,所以你的婚事才要尽早打算。” 苏漫只觉自己心里咯噔一声,她立刻直起身来看着苏老夫人,神情无比认真:“如今孝贤皇后的后事才了,皇上就又惦记选秀的事情了?” 孝贤皇后便是季皇后的谥号。 苏老夫人爱怜的轻抚着苏漫的鬓发,仔仔细细的将自家的孙女看了一遍,这才轻声说道:“这一两年许是无事,可是谁知道后面的事情会如何,所以,只有你这婚事订下了,我才能心安。” 苏漫却是满脸的为难:“如今正值国丧,百姓们都不许婚丧嫁娶,更不要说咱们这勋贵府邸了,祖母您就算是着急也要等到这国丧过了才行吧。” “傻孩子,就是要趁着国丧期间悄悄的订下,等到这几个月一过,赶紧换了草帖子订下,这样,就算那皇帝有再多的心思,也断然做不出夺臣妻这等丑事的。” 苏老夫人将苏漫拉进怀里,温热的手掌轻抚着苏漫的背脊,低声说道:“我瞧着你跟衍哥儿感情实在是好,若是嫁给你衍哥哥,你可愿意?” 苏漫听了苏老夫人这话,整个人如同遭了雷击一般,僵在原地半晌没有动作。 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僵硬的转头去看苏老夫人:“祖母,您说谁?你说要我嫁给谁?” 第139章 为啥你们全知道 苏漫虽然是怀疑过陆衍对自己的用心,可那毕竟是他们私下的事情,如今听到苏老夫人就这么直接的问她,她一时间竟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苏老夫人看到苏漫这个反应却是满意极了,她虽然有意将苏漫嫁给陆衍,可若是陆衍对苏漫有了什么逾矩的行为,她老人家还是有些不能接受的。 如今看自家孙女这个反应,想来陆衍与她相处的时候也是极为守礼的,所以,在自己提出来的时候,她才能如此的惊讶。 苏老夫人越想越觉得满意,这陆衍也算是府里的人看着长大的,虽是心思深沉了些,到底也是个知根知底的。 如今他单独开了府,立了宗祠,那就跟永安侯府再没有关系了,漫姐儿嫁过去便是当家的主母,也免得受婆母磋磨。 思及此,苏老夫人更是觉得自己这个决定实在是好。她再次拂了拂苏漫的鬓发,慈爱的笑道:“我思来想去,总觉得将你嫁到哪里都不放心,你衍哥哥是我们一家看着长大的,为人如何你最是清楚的,如今他是正四品的大员,将来更是不可限量,怎么,这么好的人,多少京城的小姑娘想要嫁,你竟是还觉得不好吗?” 苏漫有些囧,她承认苏老夫人说得很对,若是要结婚,陆衍的确是个非常不错的选择,可是问题是,陆衍一向以苏府的少爷自居,这满京城的都知道他们二人是兄妹,如今要成亲,是不是有点太…… 苏老夫人见苏漫半天没有说话,以为苏漫不愿意,便故意板了脸,说道:“你衍哥哥如何待你我可是都看在眼里的,这亲事今儿我也跟你母亲提了,你母亲也觉得好。” 谢氏竟然也同意了? 苏漫只想扶额,她不过是往金台坊去了一日,怎么感觉自己回来,这个世界就都变了? 她哼唧了一声,低声问道:“可祖母,您这事儿问过衍哥哥没有,他如今算是无父无母,这亲事可是全由他自己做主,若是他不愿意呢?” 苏老夫人闻言佯装生气一般的板起了脸来,哼道:“怎么,我家漫漫聪明漂亮,大方守礼,多少人家的儿郎等着求娶,想要嫁给他那是他的福分,哪里有他不愿意的份儿。” 苏漫闻言更觉得囧了,感情这还带强买强卖的啊。 苏老夫人这话,让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块砧板上放了半日的滞销肉,陆衍不过是走过看了一眼,苏老夫人就把自己塞到了人家口袋里,还死活不退货。 这个想象让苏漫只觉得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她摇了摇头,可怜巴巴的看向苏老夫人:“祖母,您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啊。” 苏老夫人被她这副小模样逗得笑了起来,点着她的额头笑道:“你放心吧,你衍哥哥那里我自然是问过的,他是愿意的。” 卧槽?苏漫有些懵,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合着全世界都知道她要嫁给陆衍了,就剩她这个当事人不知道了。 这种感觉可是不怎么好啊。 苏漫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逸然斋的,她满脑子都是苏老夫人最后那一句:“我瞧着你也不是个反对的样子,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明日我就写信去辽东跟你父亲说。” 就这么定了。 什么啊,就这么定了! 苏漫跟个游魂一般的晃到了屋里,想也没想就倒在了床榻上。 红梅站在一旁欲言又止,苏老夫人刚才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将她屏退,所以,自家姑娘这会儿为什么是这个模样,她也是清楚的。 “呦,你今儿回来的可够晚的啊。”屋内的主仆二人正沉默着,汤娘子却掀帘走了进来,看到苏漫毫无生气的倒在床榻上,有些奇怪的问道:“这是怎么了,你家兄长欺负你了,怎么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苏漫听到兄长这两个字,就如同一直炸了毛的猫一样,蹭一下坐了起来。 “欺负我,他敢!” 汤娘子被她这连吼带叫的气势吓了一跳,转头看向红梅:“你家姑娘晚膳吃的炮仗吧,这么大的火气。” 红梅抿了嘴轻笑一声,道:“娘子来的正好,我家姑娘这会儿正是想不明白呢,您好好劝劝她吧。” 说完,红梅便朝汤娘子屈膝行了一礼,躬身退了出去。 汤娘子却回头招呼道:“唉,你倒是跟我说说你家姑娘啥事想不明白啊。” 可是红梅却已经将隔扇关好,完全没有理会汤娘子这问话。 无法,汤娘子只好几步走到苏漫身边坐下,抬手推了推她,低声问道:“怎么了这是,又什么事儿想不开了?” 苏漫长叹了一声,哼道:“我什么事儿都想不开!” 汤娘子觉得有些好笑:“你说你个丁点大的娃娃,怎么整天这么多想不开的事儿,来,跟姐姐说说,姐姐帮你参详参详。” 苏漫闻言立刻翻身坐了起来,盯着汤娘子张了张嘴,可是想到汤娘子是陆衍的人,这话还是没有问出口。 她哀叹了一声,又翻身躺了回去,尤嫌不够,又扯了床里的被子蒙在了头上。 汤娘子被她这番动作逗得哈哈大笑:“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了,竟是把我们大姑娘为难成了这副模样。” 苏漫头蒙在被子里,声音也是闷闷的:“是我的亲事。” 汤娘子闻言眉毛高高的挑了起来:“呦,老夫人这是同意了?” 苏漫蹭的一下掀开被子坐了起来,瞪着两只水汪汪的杏眼盯着汤娘子,咬着牙说道:“果然你们都是知道的!” 汤娘子连忙抬了手做出一副起誓的模样自证清白:“这你可就冤枉我了,我也不过是听青原说过那么一两句而已,旁的事情可真不比你知道的多。” 她看苏漫脸上的怒火消了一些,这才放了手凑了过去,嬉皮笑脸的问道:“那,你可是愿意的?” 苏漫只觉得自己的脸腾的一下就烧了起来,她再次扯了被子蒙在头上,半天才闷闷的回了一句:“我要睡了,你也回去歇了罢!” 第140章 进错考场答错卷 清晨,苏漫瞅着自己眼下那两大团的乌青,不由得再次叹气。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她想着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原主总得像以前一样托个梦给她,就算不跟她说到底能不能嫁过去,至少也得给她点什么警示罢。 可惜,她高估了自己。 自己这一夜根本就睡不着,直到外面的天色蒙蒙的亮了,她才阖了一会儿眼。 当然,原主什么的,自然是没有梦到的。 苏漫觉得迷茫,非常的迷茫。 她一直以为,自己这样穿越过来,还知道了后几十年发生的事情,怎么也算是拿着答案参加考试了。 结果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进了数学的考场,手中拿的却是历史的答案。 苍天误我啊! 她长叹一声,磨蹭了半天才蹭到了老夫人的慈心院。 慈心院里谢氏、常氏都已经到了,郑氏说今日身子不大舒服便没有过来。 不过苏漫也无心去注意这些了,她蔫头蔫脑的给几位长辈请了安,便垂着头站在了谢氏的身后一言不发。 常氏看了有些好奇,歪着头问她:“漫姐儿今儿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啊,可是昨夜里头没有睡好?” 苏漫含糊的应了一声,回道:“许是天气越来越热了,晚上总觉得有些闷,所以睡得不很好。” 苏老夫人闻言却是瞥了她一眼,满脸的笑意:“说起来这天气的确是越来越热了,府里的冰也该用上了。” 谢氏连忙点头:“去年冬日里儿媳屯了整整一地窖的冰块,就怕今年夏天会不够,这会儿拿出来也是差不多了。”说完了她又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苏漫,“说起来,衍哥儿那才搬过去,怕是没有备下冰块,你回头去问一问,看他需要不需要。” 苏漫如今就像是惊弓的小鸟一般,听到陆衍的名字就是一跳:“他那里够不够的我哪里知道,母亲您差个婆子过去问问不就是了,我寻常又见不到他。” 谢氏闻言却是抿了嘴笑:“好好好,我回头叫刘妈妈过去问一问,你这丫头,我如今竟是指示不动你了。” 苏老夫人也是笑:“如今漫姐儿懂得避嫌了也是好事,等到日后亲事订下了,可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不懂得顾忌了。” 苏漫万没有想到苏老夫人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说出来,脸腾的一下就红了个透,小声喃喃道:“祖母……” 可显然,屋中的众人对这门亲事都是知晓的了,就连常氏都笑着打趣她:“瞧瞧瞧瞧,我们漫姐儿也是大姑娘了,说起亲事也知道脸红了。” 苏老夫人也是呵呵的笑:“信我已经差人给你爹爹送去了,等到再过两个月出了孝期,就将你和衍哥儿的亲事订下来。” 谢氏听了这话也满是感慨:“我这一天天的瞅着衍哥儿越长越高,心里总是想着,什么样人家的姑娘才能配得起我们衍哥儿呢,如今倒是好了,”谢氏说着,拉过苏漫的手,眼圈却是微微的发红,“如今倒好了,等于又把你留在家里了。” 苏漫看着谢氏这般的感慨,脸上那点燥热也退了下去,回握住谢氏的手,轻声唤道:“母亲……” 一旁的谢氏也用帕子揉了揉眼角,笑着劝道:“大嫂,咱们漫漫定亲这是喜事,订的是你自小看大的衍哥儿这更是喜上加喜的好事。” 谢氏听了也连连点头,掏了帕子揉着眼角:“对,你说的对,这是喜事。”她说完,又抬眸细细的看了苏漫一会儿,见她脸上没有半分的不情愿,这才又重新笑了起来:“前几日你祖母与我说这事儿的时候,我还担心你性子倔,会不同意这桩亲事,如今看来,自幼一起长大倒是有一起长大的好处,这情谊自是要比对旁人更深一些的。” 谢氏这一番话说得苏漫的脸再次烧了起来:“母亲,哪有您这样拿自家女儿打趣的。” 谢氏自从知道苏漫的亲事订了下来,心里的一块大石便就落了地,脸上的笑更是从苏漫进来就不曾断过:“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 话虽是这么说着,可是话音才落下,谢氏就和常氏一同笑了起来。 苏漫实在被几位长辈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了,问过安后便落荒而逃了。 陆衍是晚膳的时候过来的,他过来的时候,苏漫正坐在临窗的大炕上跟着周妈妈歪歪扭扭的绣着荷包。 见到陆衍进来,苏漫还没说话,就觉得自己的脸先烧了起来。 陆衍却是如同没事儿人一般,先是朝着上首的苏老夫人行了一礼,这才笑着凑到苏漫旁边,低声问道:“妹妹这是在绣什么?” 苏漫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挪了挪,低声回道:“周妈妈说我的绣活实在是太丑了,叫我绣个好看一点的荷包出来。” 陆衍仍旧在笑:“嗯,你的女红的确是要好好的练一练。” 苏漫哼了一声,不再理他,只低着头将那针刺来刺去的。 苏老夫人笑着问道:“今儿怎么又你一个人过来的,行哥儿呢?” 陆衍笑着回道:“师兄原本一早就想过来的,可不知道吃错了什么东西,一上午竟是跑了四五次官房,这会儿实在是爬不起来了,就托我给您老人家告声罪。” 苏老夫人闻言眉头就紧紧的蹙在了一起:“果然你们这些年轻人单独出去住就不知道节制了,竟是严重到了这般地步,可是请了大夫了?” 陆衍笑着回道:“您尽管放心好了,晚辈已经替师兄请了大夫,药也喝过了,这会儿倒是没事儿了,就是身上没什么力气,养两天就好了。” 苏老夫人这才点了点头:“家里虽是没有长辈,你们两个也不能这般胡闹,自己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晚辈知晓,请老夫人放心。”陆衍再次拱手向着苏老夫人行礼,眼睛却瞟向了一旁的苏漫。 苏老夫人自是知道陆衍的意思,笑呵呵的对一旁装作什么都听不到的苏漫说道:“漫漫,你衍哥哥好容易过来一趟,你不亲自去泡杯茶给他吗?” 第141章 能够娶她是福分 苏漫一听便知道这是苏老夫人的的托词,想要叫她避出去。 避出去干嘛,还不是要说亲事。 苏漫撇了撇嘴,低低的应了声好,这才磨磨蹭蹭的从炕上下来。 经过陆衍身边的时候,还不忘狠狠的白他一眼。 苏漫出了屋扭头便去了茶房。 茶房里几个小丫头正凑在一起说着话,见她进来便都闭了嘴,垂手站在了一旁。 苏漫随意的捡了个小杌子坐了,对着其中一个小丫头招了招手,问道:“祖母这里可有什么陈茶?” 那小丫头有些懵,看了一旁的几人一眼,见众人都垂着头,只得硬着头皮答道:“有是有的,只是不知道大姑娘要这陈茶做什么?” 苏漫哼了一声道:“你只管找出来就是了。” 那丫头应了一声,转身到一旁专门储存茶叶的高柜中翻找了起来。 苏漫托着腮看着那小丫头从最高一格的柜子里小心翼翼的捧出了个小匣子,然后送到她的跟前,低声说道:“大姑娘,这是老夫人特意留的半斤上好的白毫银针,已经存了七八年了,算是咱们这最陈的茶了。” 苏漫见状脸都绿了,她就是再傻也知道这白茶是年头越长越好的,显然面前这个丫头会错了她的意思。 她没有接那匣子,连忙摆手说道:“哎呀,你将这个拿给我做什么,快些给祖母放回去,这茶若是受了潮跑了味道可就毁了。” 那小丫头虽是觉得有些奇怪,可仍旧是按照苏漫的吩咐将小匣子又放了回去。 苏漫看着她将柜子再次关好,这才扶额长叹,是她大意了,祖母最喜欢白茶,这里的陈茶自然是不少的。 可这陈茶,显然不是她想要的陈茶。 罢了,她也不是那等小家子气的人,就给他泡个最新的白牡丹。 坐在西次间的苏老夫人和陆衍自是不知道苏漫这一出的。 苏老夫人轻叹了一声,这才将话说了出来:“关于你和漫漫的亲事,我已经将信送走了,不过你终究是我们府里长大的,你们的亲事若是太早传出去,怕是在外面不太好听。” 陆衍颔首:“您的意思我都明白,您且放心好了,我定然不会将此事宣扬出去的。” 苏老夫人颔首:“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此事还好有你在,就漫漫那个脾气,被我们一家娇惯坏了,嫁到谁家我也不能放心。” 陆衍却是笑容更盛:“您这话说得就过了,您总觉得漫漫还是个孩子,可您真该去我那宅子里好好看一看,看看她将那宅子打理的有多好。” 苏老夫人知道陆衍不是在说虚话哄自己,便也摇着头说道:“她这点子本事要是都没有,那也就白养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了。” “所以,老夫人,漫漫非常好,能够娶到漫漫是晚辈的福分。” 陆衍说着,再次站起身来,深深地朝着苏老夫人行了一礼:“苏家待我恩重如山,如今将漫漫下嫁于我,我自会一生一世好好待她,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的。” 苏老夫人连忙起身,亲自携了陆衍的手,将他扶起:“你这孩子,如今大了倒是越发外道起来,说到底,我也是有私心在的。” 陆衍自是明白,苏老夫人之所以会将苏漫嫁给他,所图的也不过是苏家对他的恩情。 可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自己如今想娶漫漫,所为的也不过就是自己那点执念而已。 “说起来,我听漫漫说你前些日子又被东宫的人叫走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也算不上什么大事。”陆衍简单的将事情说给了苏老夫人,末了补充了一句,“不过就是找个人说两句闲话的事儿,也不知道太子究竟在想些什么,竟是这般简单的就信了。” 苏老夫人呵呵笑了两声:“听你这意思,似乎对那老三有些看法。” 陆衍原本就没有打算瞒着苏老夫人,大方的点了点头,道:“这位三爷年纪不大,可是心思却是不少,晚辈总觉得他与晚辈有些相似,所以对他实在是信任不起来。” 苏老夫人听了陆衍这直白的话却是笑了起来:“你这孩子,哪有这样子说自己的。” 陆衍也跟着笑起来,说道:“跟您晚辈自是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当然是有一说一了。” 苏老夫人颔首,没有再提三皇子,却是说起了三皇子的生母林贤妃:“说起这个老三,我对他倒是没什么印象,可是他的母亲林氏,我却是知道的。” “林氏是永宁侯府的嫡幼女,也是定国公夫人的胞妹。她是皇帝登基后第三年入得宫,入宫之后深得帝宠,没几年就有了三皇子。 “她也算是个有福气的,后宫多少妃嫔生不出个一儿半女,她却是一举得男,并且凭借这个儿子晋到了贤妃的位分。 “每年进宫朝拜,我倒是也能见到她几次,一副温良恭顺的模样,因着她姐姐的原因,你伯母与她也是说得上话,可不知为何,我对她偏就是生不出半分的喜欢来。” 陆衍听到这里,还是有些不明白,微微蹙了眉说道:“林贤妃晚辈倒是没有见过,不过听太子说,这位娘娘是个极其低调守礼的人,在后宫之中如同个透明人一般的存在着。” 这话陆衍倒是没有说话,他两世为人,却是一直都没有见过这位林贤妃。 苏老夫人点头:“是,我那几次见到她,她都是小意的坐在角落里,不说话不出声,若是有人与她说话,她就抿嘴笑,这般看来的确是个又听话又乖巧的,也难怪这许多年在后宫中的位置一直稳稳当当的。” 陆衍听了苏老夫人这话也才猛然反应过来,是的,这位林贤妃实在是太稳了。 季皇后在的时候,她便是贤妃,哪怕刁蛮如同舒贵妃都不会轻易去寻她的麻烦。 后来他辅佐六皇子登基,王氏贵为太后,却依旧没有想着要去动这位林太妃。 所以这位林氏,稳稳的在后宫中等着,等到了她的儿子成功返京,成功成为了林太后。 第142章 是你父亲的意思 苏漫在茶房里等了大半个时辰,觉得不管有多少话也该说完了,这才端了茶盘又重新回了西次间。 苏老夫人见她回来,笑眯眯的冲着她招了招手,说道:“这几年一直纵着你,书也没读几本,女红也没做几回,叫你跟着你母亲学理家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往后可不许再这样了啊。” 苏漫瞥了旁边的陆衍,见他仍旧是那一脸温润的笑意,心里没来由的生了点火气。 她将茶捧给陆衍,这才腻到苏老夫人身边,撒娇道:“祖母,圣人都说了,女子无才便是德,我读那么多数又有什么用啊。” 苏老夫人伸了手指戳苏漫的额头,哼道:“这等话也就你会听,你衍哥哥家没有主母,你过去便要理家管事,若是什么都不会,那府里还不是要一团乱了。” 苏漫听了更是不服气:“谁说我不会管家理事了,不就是看看账本,管理管理人情往来么,我原先不想学是因为这些太简单了。” “我看你啊,就一张嘴会说。”苏老夫人轻拍了苏漫两下,又抬头看向陆衍:“你且在家里好好准备着,等到你世伯回了信,我便通知了你。” 陆衍微笑颔首,站起身来告辞,苏老夫人又推了推身边的苏漫,道:“还不去送送你衍哥哥。” 苏漫只觉得一头的雾水,这跟她以前看得电视剧啥的路子不一样啊,不是都说在古代长辈们从不当着小辈说亲事的事儿么,怎么自家祖母竟是比她这个现代来的还要开放啊。 苏漫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可仍旧是应了一声,慢悠悠的跟在陆衍身后出了正房。 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着,期间竟是谁都没有说一句话。 红梅就远远的坠在二人的身后,看着自家姑娘从上到下都散发着我很尴尬的气息,叫她实在是不忍直视。 可是偏偏前面这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谁都不说话,竟也不觉得奇怪。 苏漫这一路都在纠结,她实在是没有想好该怎么面对陆衍,怎么好好的盟友,才两天的工夫就要变成她未来的丈夫了。 这个跨度有点大,叫她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 苏漫一脑子浆糊的跟在陆衍身后,他什么时候停了步子都没有发现。 所以,苏漫就一头撞了上去。 陆衍却是早就发现了她的失神,在她撞过来之前,伸了手将她扶住。 苏漫这才猛地回过神来,抬起头看向陆衍,眼中满是迷茫。 陆衍不由失笑,这个小姑娘怕是被自己这番举动搞迷糊了。 他轻笑了一声,抬眸看了眼垂头站的远远的红梅,这才低声说道:“漫漫,我曾问过你有没有心上人。” 苏漫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说起这个,一脸的疑惑:“啊?” “若是你有心上人,那我定然要成全你的心思,让你的后半生安稳无虞。”陆衍盯着苏漫,眼睛里满是诚挚,“可是你说你没有。” 苏漫这会才算是听明白了,有些尴尬的别开眼睛,推开陆衍的手往后退了两步。 这个动作的意思非常明显,可是陆衍却并没有再上前,只轻笑了一声,直起身来继续说道:“你我亲事究竟是为何,老夫人恐怕都跟你说过了,我的意思也是十分简单,我想护你周全,想要你后半生喜乐平安。” 苏漫自然是知道陆衍要娶自己是出于一片好心,可是,这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尤其这会儿又不是那离婚自由的现代,等到风头过了,两个人就能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和平分手。 他们两个人一旦成亲,那这后半生定然就是要捆在一处了,不管他们两个人之间有没有感情,怕是也没有回环的余地了。 所以,自从苏漫昨日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她就十分的纠结。尽管她十分清楚,陆衍是个非常好的结婚对象,对她也一定会很好,可是这没有感情的婚姻,她还是有些不能接受。 陆衍看着苏漫一脸的纠结,自然也是明白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轻笑了一声,说道:“你不必想太多,你我的婚事虽然是权益之计,可是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对你自然最是了解,我觉得我们会过得很好的。” 苏漫听了陆衍这话却是有些吃惊,按照常理而言,他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说,若是自己不愿意,等到过了这一段时间就还给自己自由吗?言情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啊? 陆衍显然是看出了苏漫的想法,他继续笑道:“和离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现在对待和离的妇人十分苛刻,我不希望你要面对旁人探究的眼光。” 不知道为何,陆衍这话说得十分平淡,可苏漫却是红了脸。 其实,陆衍这人倒真的不错,如果自己能看着他不走了前世的老路,想来也是件不错的事儿。 苏漫想着,悄悄的抬了头偷偷去看陆衍。 这人张的真是好看,能跟这么好看的人过一辈子,好像也不错呢。 陆衍见苏漫不再说话,也知道过犹不及,便低低的说了句我走了,便转身出了垂花门。 苏漫呆呆的应了声好,直到陆衍转过回廊再看不见了,这才转身又回了慈心院。 慈心院里,苏老夫人正和周妈妈说着话,见到苏漫回来,连忙冲她招了招手:“你衍哥哥走了?” 苏漫的小脸仍旧是红彤彤的,她微微点了点头,觉得这事儿还是要问一下苏老夫人为好。 她蹭到苏老夫人身侧坐了,半天才低声问道:“祖母,怎么我与兄长定亲的事情以前没有听您说过,这会儿又决定的这么急了呢?” 苏老夫人原本就没有打算瞒着苏漫,笑着说道:“这是你父亲的意思。” 苏漫有些惊讶:“可您刚才还跟兄长说要等了父亲的回信的。” 苏老夫人听了哈哈的笑了起来:“傻丫头,你父亲的意思是想要你尽快出嫁,他虽然属意你衍哥哥,可是总也要问了你衍哥哥的意思不是。” 苏漫听了哦了一声,心中却是在不停的腹诽。 自己这算是强扭的瓜吗? 第143章 此事必然有蹊跷 苏震的信回的很快,不过半个月信就已经到了苏老夫人的手中。 苏老夫人见到了信,就叫周妈妈去金台坊传了话,隔日季阁老的夫人便亲自登了门。 一切进行的十分顺利,没有人知道季夫人去伯府里,是替陆衍提亲的,更没有人知道,陆衍和苏漫不过几日就交换了草帖子,在大佛寺合了八字,就算是将亲事订了下来。 不过苏漫毕竟还小,如今又是在国丧期间,所以这事儿一直都是静悄悄的,除了季府一家,再没有旁人知晓了。 事情都尘埃落定的这一日,天空下起了蒙蒙的细雨,陆衍站在书房中,看着阴沉沉的天,心里却是无比的平静。 他也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和漫漫订了亲,他原想着漫漫性格执拗,要徐徐图之,却不想,老夫人一句话,就将此事敲死了。 那一日,他叫人将漫漫接到了府里归置东院,原想着能够早些回去与她说一说话,却不想苏老夫人却差人等在了衙门口,将他直接引去了伯府。 苏老夫人见了他,竟是没有绕丁点的弯子,直截了当的问道:“衍哥儿,你可愿意娶了漫漫?” 饶是陆衍这般机敏的人,也是被苏老夫人这直接的问话惊住了。 好一会儿,他才缓缓笑着答道:“晚辈的心思,老夫人恐怕早就看在眼里了。” 苏老夫人却是对他这迂回的说法十分的不满意,她轻咳了一声,眼眸直直的盯着自己:“你愿是不愿?” 陆衍并不觉得尴尬,只仍旧挂着柔和的笑:“自然是愿意的。” 听了他的回答,苏老夫人似是终于松了一口气,身上再没有了方才那咄咄逼人的气势。 “其实我总觉得儿孙自有儿孙福,漫漫愿意嫁个什么样的郎君便由着她,”苏老夫人靠坐在迎枕上,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无力,“可是如今这形势,却是容不得她慢慢挑选了。” 陆衍听了这话却是有些疑惑:“如今正值国丧期间,皇帝就算是有心,怕是也要等上个一年半载罢。” 苏老夫人却是缓缓的摇了摇头:“不管等多久,漫漫的亲事只要是悬着,我这心里就觉得十分不安稳。”她说着,抬起头来看向陆衍,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原先我还想着,这后宅里的妇人一个比一个的精明,又有哪个看不出来漫漫如今的处境,想来是没有人家敢触了这个霉头来求娶漫漫的。” 陆衍微微颔首,还未等说话就听到苏老夫人继续说道:“你对漫漫的好我都看在眼里了,若不是看你对漫漫有心,我也不会生了这个心思,如今既然你也愿意,那你们的亲事就尽快订下来罢。” 听到这里,陆衍终于变了脸色,他有些疑惑的问道:“老夫人,如今正在国丧期间,不宜嫁娶定亲,更何况漫漫的心意还不知如何,即使定亲也不急在这一两个月吧。” 苏老夫人却是十分的固执:“漫漫那边你不必担心,自有我在,你只管托了信得过的媒人,将帖子准备好就是了。” 陆衍简直哭笑不得:“老夫人,漫漫的性子您也是了解的,若是她不愿意,那这亲事还是就此作罢的好。” 苏老夫人听了陆衍这话却是笑容更盛:“漫漫那边你不必担心,我既然与你说定了,那她必然也是会同意的。” 陆衍还想再多劝两句,却听苏老夫人继续说道:“看你如此疼爱漫漫,这话我也就不再瞒你了,想要你们两个尽快定亲,是你世伯的意思。” 听到是苏震的意思,陆衍再多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苏震最是疼爱漫漫了,他既然能做出这样的决定,那事情定然已经到了十万火急的地步。 可是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竟叫苏震也无法改变皇帝的决定,只能选择匆匆将爱女出嫁来避祸呢? 陆衍仍旧看着窗外的雨丝,眉头却是紧紧的蹙在一起。 今生与前世有太多的不同了,不同到,若不是有漫漫在身边提醒,他甚至觉得那前世不过是自己的一场黄粱梦。 前世皇帝因为忌惮苏家在辽东的势力,因为忌惮世伯手中的兵权,进而将漫漫推到了风口浪尖,更是将苏家放在了油锅之上。 可如今,形势在他看来还是风平浪静,怎么苏震竟是急迫到了这种地步? 难道是辽东那边出了什么事儿? 陆衍想到这里,回头看向躺在一旁竹椅上小憩的骆知行,沉声问道:“你在辽东这么多年,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寻常的事儿?” 骆知行半抬了眼皮睨了他一眼,啧了两声哼道:“你这会儿不是应该在想自己的亲事么,怎的又想起辽东来了?” 陆衍缓步走到桌案后,坐在太师椅中望向骆知行,不理会他的调侃,仍旧沉着声音问道:“师父可跟你说过什么没有?” 骆知行再次合上眼,随意拿了本书卷盖在自己的脸上,晃晃悠悠的答道:“师父他老人家是个什么脾性你应当也是清楚的,他能跟我说什么,整日里除了骂我蠢就是骂我懒,旁的哪还会跟我说。” 陆衍轻叹一声,自己这个师兄若说身手那绝对是天下第一,可说起懒散,怕也是天下第一了。 无法,他只得挽了袖子磨墨,有些事情问他是问不出来的,倒不如亲自去问师父。 信从金台坊出来就直往辽东而去,送信的人得了陆衍的吩咐,一路快马加鞭不过几天的功夫就见到了王恕。 王恕接过信笺,转头看向一旁躺在床榻上的苏震,轻笑了一声,道:“我就说,即使县主不将事情的真相告知衍儿,他定然也能察觉出不妥来。” 苏震轻咳了两声,低声笑道:“您老看人的眼光一向最是毒辣,溢之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王恕笑了两声,将信笺抖开,草草的看了一遍,笑道:“知行这个蠢货,叫他回了京,竟是半点正事都没有做。” 苏震也跟着笑起来:“他离开这里,就是最好的了,您还指望他能深入朝堂不成?” 王恕闻言长叹了一声,将那信收入怀中,低声道:“京中的日子,怕是不比这辽东好上多少啊。” 第144章 父子同时受重伤 王恕听了苏震的话,转身走到床榻边上,伸手搭了他的脉细细的探了探,半晌才长叹了一声,道:“你这是下定决心了?” 苏震沉沉的笑了两声,而后又猛地咳了起来,半晌才缓过气来,轻声说道:“原本我也想讲错就错,可是这一个错误显然已经将苏家陷入了绝境,若是我再这般糊涂的过下去,怕是子诚都等不到袭了爵位。” 王恕闻言也是叹息:“唉,你父亲英明一世,竟是叫这么个狠毒的东西给蒙蔽了双眼,怕是他到死也没有想到,自己的选择会将苏家人置于现在这种境地罢。” 苏震苦笑:“其实也怪不得父亲,若是没有您在,我怕是致死也难发现端倪。” 王恕略有些颓丧的摆了摆手:“我也是老糊涂了,当初你父亲写信给我的时候,我就应当劝阻他,可是我那时候远在蜀中,总觉得终归是龙子凤孙,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王恕说着,缓缓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袍,道:“你且躺着,我去子诚那边看一看。” 苏震听到王恕提起自己的长子,脸上担忧之色更浓:“世叔,子诚如今可还好?” 王恕轻笑一声,低声安抚道:“你且放心,他比你要好很多,他年轻,要比你好的更快一些,再有三五日的就能下床走动了。” 苏震听了终于松了口气,低声喃喃道:“唉,子诚是个好孩子,是我连累了他。” 王恕却是不再理会他,只吩咐了一旁的亲兵看护好苏震,便出了营房往后面走去。 苏澈居住的营房离着苏震的并不很远,王恕背着手缓步踱了过去。 营房外,苏澈的贴身小厮大宽正守在门口。 见到王恕过来,他连忙小跑着迎了过来,躬身行了一礼道:“老太爷您来了,世子爷一早就行了,这会儿正嚷嚷着要去看伯爷,小的怎么劝也劝不住,只得叫小稳在屋里守着,正打算差了人去请您呢。” 王恕一听,眉头便紧紧的拧在了一起,沉声喝道:“胡闹,自己伤成什么样他不知道么。” 大宽也不敢耽误,连忙推开门将王恕让进屋中。 屋中燃着淡淡的安神香,久闻令人内心平静,可是显然屋中的人半点也没有受到这香气的影响,正高声叫喊着:“就这么点子小伤有什么打紧,我得去看看爹,爹伤了我不在榻前伺候着像话么。” “你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叫你爹看着伤心担忧,这就像话了?”王恕几步走进内室,就看到苏澈靠着床勉强坐着,一边喘气一边训斥着小稳。 小稳知道他身上有伤,不敢硬拦,只得将人按在床上,苦口婆心的劝。 听到王恕的声音,小稳如同见到救星一般,连忙抬了头看过来,带着哭腔说道:“老太爷您总算是来了,世子爷非要去伯爷那边,小人怎么劝也是劝不住啊。” 王恕叹了口气,冲着小稳挥了挥手,小稳连忙松开苏澈,退到了一边。 苏澈见到王恕,却是不敢造次,想要扶着床柱站起身来,却是试了几次仍旧不能成功,最后竟是重重的跌坐到了床上。 一旁守着的大宽小稳看着暗暗着急,可是看到王恕就那么沉着脸站在原处,二人不敢上前帮忙,却是急红了眼眶。 苏澈跌回到床榻上,显然是十分的恼怒,他抬了左手想要狠狠的捶向床榻,却因伤口的牵扯,只得轻轻落下。 “可恨!”苏澈咬着牙,仍旧想要努力站起身来。 王恕见状,终是低叹了一声,缓步走了过去,轻轻拍了拍苏澈的右肩:“我知你心中着急,可是你这伤也并不轻,若是你再这般折腾下去,就是华佗在世也难保你左手灵活如同以往。” 苏澈声音却是低了很多:“不过一条左手,没了也就没了,有什么打紧。” “胡说八道!”王恕原本就被这父子俩的伤势搞得头疼,这会儿见苏澈还这般的不配合,自然更是恼火,“你是忠勇伯府的世子,将来的忠勇伯爷,这整个苏家就要靠你来支应门庭,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母亲,你妹妹由谁来护着!” 苏澈听了王恕这话,终于闷了头不再说话。 王恕见他终于听话了一些,这才示意一旁的大宽和小稳,将他扶着趴在了床榻上。 苏澈人才趴好,就拉住王恕的手,一脸焦急的问道:“太公,您方才定然是从父亲那里过来的,父亲现下如何了?”他说着,眼圈渐渐红了,“若不是我,父亲也不会遭此劫难……” 王恕对于苏家小一辈的孩子都十分的疼爱,对苏澈更是如同对待自己的嫡亲孙儿一般,见他如此,语气也是软了下来:“你且放心吧,你父亲的伤势比你要轻的许多,不过是他积年的旧伤太多,我才叫他好好休养,不要到处走动的。” 苏澈听了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垂了眼眸自责道:“若是我不这般的莽撞行事,也不会造成如今的状况,还要叫您跟着操劳。” 王恕听这话就知道苏澈如今还不知道内情,他将苏澈的伤势查看了一番,又吩咐大宽下去取了治疗创伤的药膏来。 苏澈的伤势并不如王恕说得那般轻巧,他的背后自左肩到右侧的肋间,横着一道狰狞的刀伤。那伤口深可见骨,鲜红的皮肉向外翻着,十分的骇人。 小稳看着那刀伤就忍不住捂了嘴,眼眶再次红了起来。 王恕却是一脸平静的查看了一番,发现翻开的皮肉中,已经有些发黑变色了。 这是皮肉坏死的征兆。 王恕看了眼因为掀开纱布而疼的满脸是汗的苏澈,低声吩咐一旁的小稳:“去取了匕首和灯烛过来。” 小稳不知道王恕要这些东西做什么,连忙到一旁寻了东西递过来。 王恕拿着匕首,将那匕首在烛火上烤了又烤,这才转头对着苏澈说道:“你这伤口处有些皮肉已经坏死,若是不除,怕是会影响伤口愈合。” 他说着,将匕首在苏澈的背部比划了两下,道:“你且忍着点痛罢。” 第145章 你总要支应门庭 好在那匕首十分的锋利,苏澈狠狠地咬着口中的棉布巾子,虽是疼得浑身打颤,却是半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王恕手下的动作也十分利索,不过几息的工夫,便将那死肉一一剔除了干净。 一旁的大宽看着,手指都紧紧的捏在了一起,仿佛这刀是割在他的身上一般。 王恕将匕首搁到一旁,又将手洗净,这才向着大宽招了招手,接过了已经制好的药膏。 那药膏也不知道都是用了些什么材料,浓稠乌黑,还散发着一股股奇怪的味道。 可就是如此,屋中的几人都如同没有闻到一般,任由王恕将那药膏均匀的涂抹在了苏澈的背上。 换好了药,王恕这才长吁了口气,轻声说道:“我的本事也就这些了,你这伤口我只能保证你若是好好休养,不出十日定能愈合,可若是你仍旧像今天这样,导致伤口无法愈合,我可就不知道你日后还能不能向现在这般灵活了。” 苏澈吐出口中的帕子,长长的叹了口气,这才虚弱的回了一句:“我日后一定全部听从太公的吩咐。” 王恕点了点头,又用细软的纱布将伤口盖好,仔细看了看眼前的孩子。 苏澈如今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别家勋贵的公子哥在这个年纪,怕是还在斗鸡走狗,安心的在家做着纨绔子弟,可是他却已经在阴曹地府走过一遭了。 或许这些事情,不应该再瞒着他了,他终究是要成为苏家的掌家之人。 思及此,王恕抬眸看了一旁垂手静立的两个小厮,低声吩咐道:“你们去门外守着,我有话要与你们世子爷说。” 大宽小稳哪里敢耽误,立刻应了一声,躬身退了出去。 苏澈虽然心思颇为单纯,可也不是全然的无知,这次的事情实在是太过蹊跷,也叫他不能不多想。 可是他所知道的毕竟十分有限,自己苏醒后便一直在脑中盘算着这些事情,可是想了两天,却仍旧是半点头绪都没有。 这会儿他见到王恕将人都遣了出去,自然明白王恕是要对他说些什么。 他吃力的调转过头,紧紧盯着王恕,哑着声音问道:“太公,您可是想与我说,这次的事情颇有蹊跷?” 王恕颇感欣慰,终究是苏家的孩子,对于这些事情果然十分的敏感。 他缓缓点了点头,说道:“这些事情你父亲没有与你说,我想他也是怕你太过年轻,知道了太多不好。可是如今人家都已经杀到了你家的门外,若是你还这般懵懂下去,怕是被人害了,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呢。” 苏澈神色郑重,他沉思了片刻,这才试着开口问道:“可是我苏家的罪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 苏澈知道,自己的祖父是有从龙之功的,若是没有祖父的帮衬,如今的皇帝怕是还在太原府当他的闲散王爷呢。 正是因为如此,这几十年苏家的地位可以说是旁人无法撼动的,究竟是怎样的人家敢与这样的苏家作对,更能将手伸到他苏家驻守了几代人的辽东来? 苏澈想不通,他有些茫然的望向王恕。 王恕再次长叹,也是,任谁能想到,这想要害了苏家的,正是他们苏家一力担保的这位皇帝呢。 他看着苏澈那茫然无措的神情,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苏澈似是也察觉到这事关重大,缓缓收敛起脸上的茫然,郑重说道:“太公您有话直说便是,我如今已经不再是个孩子了,我想要好好保护母亲和妹妹。” 王恕望着眼前还带着些稚气的少年,心中满是疼惜。 他定了定神,最终还是开口将几十年前的事情悉数告诉了苏澈。 二十多年前,当今天顺帝还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年满二十岁便被赐了封地,举家搬迁到了封地太原府生活。 许是因为不受宠的原因,天顺帝为人十分的低调,与人相处又谦逊有礼,更是一心拥护太子,为太子马首是瞻。所以旁人都认为这是个性情宽和的忠厚之人。 老忠勇伯也是这么认为的。 尤其是当太子被查出与辽东关外的马匪勾结,搜刮民脂民膏,先帝一怒之下,将太子贬为庶人,圈禁在京郊别院中的时候,天顺帝冒着被先帝苛责迁怒的风险,快马加鞭赶回京城,跪在宫门外两日为太子求情。 正是天顺帝的这番举动,更叫老忠勇伯觉得,这将来定会是位仁义之君。 虽然老忠勇伯并不相信太子会做出勾结马匪这等恶事,可是当时铁证如山,太子更是在事情败露之后畏罪自缢,此事便再难有翻盘之日了。 先皇虽是震怒,可是他也是真心疼爱太子,太子四五岁的时候便进入御书房学习,先皇对太子可谓是用心良苦。 太子薨逝,先皇后卫氏一病不起,不过几日也就撒手人寰。 说起卫家,当时若不是老忠勇伯一力担保,怕是定国公府如今也早已飞灰湮灭了。 此事之后,先皇的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缠绵病榻无力朝政。 天顺帝再没有离京,而是在先皇榻前侍疾,端水喂药,十分用心。 老忠勇伯对于天顺帝也是十分的满意,所以在先帝召见的时候,便将自己的想法如实告知了先帝。 先帝原本觉得天顺帝太过软弱,怕是难堪大任,如今有了肱骨老臣的支持,他便放心的将皇位交于了天顺帝。 这些旧事,苏澈自然都是知道的,可是他有些不明白,为何王恕会无缘无故的提起这些旧事。 可是他并没有开口询问,而是继续静静的聆听。 “你祖父十二年前遭袭身亡的事儿,你可知道?”王恕顿了片刻,这才缓缓开口问道。 苏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当时我不过三四岁,妹妹都还没有出生,这些事情记得并不是十分清楚,不过倒是听父亲提起过,说是祖父依例出巡,被一伙金部骑兵偷袭,重伤不治才……” 王恕点头:“我想你父亲也是这般与你说的,其实你祖父的死另有原因。” 第146章 定不会负了他们 苏震艰难地翻了个身,仰躺在床榻上喘着气,守在门外的亲兵听到动静连忙走了进来,见苏震正努力伸手去撑床沿,赶忙走过去,扶住他,急声问道:“伯爷,您这伤才好一些,王老太爷千叮咛万嘱咐的要您好好休养,您这是做什么?” 苏震被那亲兵扶了,这才缓缓的坐起身来,他靠在迎枕上喘了好一会儿的气,哑着声音问道:“世子现下如何了?” 那亲兵知道苏震这是担心世子,连忙将王恕先前交代好的话说了出来:“伯爷您尽管放心好了,世子爷那边的伤势并不比您重,如今正好生休养着。方才大宽还过来传话说,世子爷说过两日能够下床了就来探望您呢,叫您安心养伤。” 苏震听了,却只喘着粗气斜睨着那亲兵,不回话也不再问了。 那亲兵被苏震盯得有些发毛,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伯爷,王老太爷的医术您也是知道的,他老人家那就是华佗在世,哪有他老人家瞧不好的病症。” 苏震知道在这人嘴里是问不出什么了,便缓缓收回眼神,轻叹一声道:“罢了,你叫个人过去看一看他,回来与我说说情况。” 那亲兵自然是连声应下,手却是扶着苏震不敢松开。 苏震微微皱了眉,正想要说些什么,却见卢泗大步走了进来。 卢泗是苏震身边的老人了,从入伍就跟在他的身侧,如今也是一名游击将军了。 卢泗见苏震坐起来了,大吃一惊,连忙几步上前扶了苏震,声音如同敲钟一般的喊道:“伯爷,您好好的起来作甚,您现在这个伤势可是不能随便乱动的,您瞧瞧世子爷,不听话非要下床走动,这会儿伤口又裂开了吧,末将去的时候,王老爷子正好一通的骂呢。” 那亲兵一听,险些没气厥过去,他这玩命儿瞒着世子爷的伤势,这人可好,来了不过两句话的工夫,就将事情抖了个底儿掉。 那亲兵连忙低头去看苏震的脸色,却见苏震只是微微颔首,低声说道:“我是亲眼看着他受伤的,他那伤着实不轻,裂开也是正常的,你去劝一劝他,就说我这边一切都好,叫他安心养伤。” 卢泗的声音仍旧是梆梆的响:“哎呀,伯爷,您就别操这些个心了,世子爷那边有大宽小稳,出不来什么岔子的,要末将说,您只管养好自己的伤,您好了,世子爷自然也就好了。” 那亲兵只觉自己的耳朵都被卢泗震得嗡嗡作响,连忙抬了头拦住卢泗的话头,低声说道:“卢将军,您快些帮小的将伯爷扶回去罢,王老太爷交代了,说是伯爷现在可不能随意走动的。” 卢泗这才反应过来,应了一声,蒲扇一般的大手就伸了过来。 这卢泗本来就是个粗人,出手自然也是没个轻重。他伸了双臂就往苏震的腋下伸去,才捧到人,那亲兵就哎呀一声叫喊起来:“卢将军,伯爷就伤在肩上,您这么伸手过去,不是就碰到伤口了么。” 卢泗一听赶忙将手缩了回来,站在原地上下左右的看了苏震好一阵,却是不知道该如何下手了。 苏震自是最知道卢泗的脾气,沉沉的笑了两声,将手臂搭在了卢泗的小臂上,说道:“都是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人,哪里就这么娇气了,来,扶我一把。” 卢泗连忙应了一声,小心翼翼的捧着苏震的手臂,将人扶到了床榻上躺好。 苏震躺好之后,再次侧过头来看向卢泗,低声问道:“一同出去的弟兄们都无事吗?” 卢泗听到这话,方才还是一副满不在意的模样,瞬间便垮了下来。 他随意的坐在一旁的杌子上,垂头丧气的低声回道:“这几日王老爷子一直守在您这里,死活不让末将进来见您,若不是看他这会儿在世子爷那边,末将怕是还进不来您这营房。” 苏震一听,脸色猛然一变:“难不成?” 那亲兵连忙拦在卢泗身前,急声说道:“伯爷您不要乱想,那一日去的弟兄虽然伤势都不轻,可如今都还好好的活着,您且放心就是了。” 卢泗一听火气一下就窜了上来,他一把拨开那亲兵,低声吼道:“活着,是,是都活着,可是这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呢!” 那亲兵被卢泗猛地推到一边,却仍是高声提醒着卢泗:“卢将军,伯爷还病着呢!” 卢泗却是不为所动,怒目圆睁,狠狠盯着那亲兵:“我自是知道伯爷还病着,没有人比我更担心伯爷的身体,可是,瞒着伯爷就真是对的吗?” 苏震闻言更是震惊,他努力撑着床榻支起半边身子,喘着粗气问道:“卢泗,你跟我时间最久,最是知道我的性子,今儿你若是敢有半句隐瞒,我定然不会轻饶了你。” 卢泗缓缓回过头来,满脸横纹的粗犷汉子此刻却是红了眼眶。他缓缓从杌子上站了起来,然后单膝跪在苏震的榻前,压抑了好半晌才哑着声音说道:“伯爷,弟兄们为了护着您和世子爷安全回来,有十多个人只身拦住那些马匪的去路,那些马匪,就径直从他们的身上踏了过去……” 苏震只觉自己眼前一黑,浑身再也没有了丁点的力气,猛地栽倒在了床上。 那亲兵见状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冲到苏震的床榻前高声唤道:“伯爷,伯爷!” 叫了两声却仍旧没见到苏震有任何的反应,也顾不得还跪在地上的卢泗,一头撞了出去:“来人,快去请王老太爷过来,伯爷状况不太好。” 卢泗也被这变故吓得有些傻,他呆愣愣的看着倒在床榻上的苏震,半晌才反应过来,跨步站了起来,冲到苏震的床前:“伯爷!” 苏震只觉得自己眼前一片漆黑,两只耳朵更是轰然作响。 被马踩踏而过,那必然要上了骨头,更甚者,怕是要断肢断腿的。 这样,他们怕是再也不能留在军中了。 苏震长叹了一声,只觉眼前渐渐有了光明,耳中也传来了卢泗焦急的呼喊。 他闭了闭眼,任由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哑声说道:“你叫他们放心,我苏震,定不会负了他们。” 第147章 亲自下厨做美食 苏漫自从与陆衍订了亲,就彻底的被苏老夫人及谢氏拘在了屋子里,说是要她好好练习女红。 苏漫想起那一堆的针头线脑就觉得无比头痛,整日里头就求着红梅和紫竹两个替她打掩护,用了小丫头们故意绣坏了的帕子跟苏老夫人交差。 如此这般的过了大半个月,苏老夫人对苏漫这拙劣的绣技也实在是无可奈何了,只得挥了挥手,由着苏漫自己去了。 陆衍府里终究是没有长辈的,自家姑娘不做绣活也不会被人嫌弃,大不了就多陪嫁几个绣娘过去就好了。 苏漫得了苏老夫人的话,自然是高兴的不得了,连夜替苏老夫人抄了一本地藏菩萨本愿经,虔诚的送到苏老夫人面前,说是要供到小佛堂里去。 苏老夫人自是喜不自胜,往后的日子对苏漫就更加纵容了。 要说这定亲与没定亲,苏漫觉得对她来说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除了,再难见到陆衍了。 原先两人兄妹相称,虽是一个住在外院一个住在内院,可终究是在一座宅邸里头,两人来来往往的也没有什么忌讳。 如今这分府而居又隔了两条胡同,苏漫发现,自己竟是又有大半个月没有见过陆衍了。 前几日苏漫仍旧大大咧咧的招呼汤娘子过去看看,问问季皇后的事儿究竟查的如何了。可是每次汤娘子听到她的吩咐都是笑得一脸暧昧,时间长了,苏漫竟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便再没有叫她过去了。 如此一来,苏漫到真过上了待嫁姑娘该过得日子。 只是这天气一日比一日的热,苏漫又开始怀念起现代的空调来了。 红梅见她没什么精神,便向站在一旁打扇的金盏吩咐道:“方才大厨房是不是从了冰镇的绿豆汤过来,你去给姑娘端一碗过来。” 苏漫想着厨房那清汤寡水没什么味道的绿豆汤,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道:“不喝不喝,绿豆虽是解暑,可是大厨房的汤却是没什么味道,若是能有碗绿豆沙……” 说到绿豆沙,苏漫一个咕噜从炕上翻身起来,双眼亮晶晶的看着红梅,问道:“说起来,大厨房里应当有泡发好的绿豆罢。” 红梅不知道自家姑娘这是又想到了什么,只讷讷的点了点头:“如今天气热,大厨房里总要备着绿豆汤,所以这泡发的绿豆可是必不可少的。” “这就好!”苏漫说着,便从炕上翻身下来,踩着鞋子就兴冲冲的往外跑,“走走走,我们去大厨房,本姑娘今儿亲自露一手给你们看看。” 红梅见状连忙快步跟上,嘴里还不停的喊着:“姑娘,姑娘,您慢些。” 苏漫根本就不理会红梅,出了逸然斋就直奔大厨房去了。 这会儿正是半下午的时候,大厨房里的厨子们早就封了火休息去了,只留了一个婆子守着烧水的灶台打着瞌睡。 那婆子听到动静,连忙抬起头来,见来人竟是大姑娘,连忙陪着笑凑了过来:“姑娘想要什么吩咐个丫头就是了,怎么还亲自过来了呢?” 苏漫随意的嗯了一声,四下打量了一番,心不在焉的问道:“你这可有泡发好的绿豆?可有去了皮的?” 那婆子虽是不知道这位大姑娘要干什么,可是主子问了,她也就只有照实答话:“这泡发好的绿豆自是有的,”她说着,掀开一旁一个大木桶盖子,木桶里盛着清亮的清水,清水中泡着满满的颜色艳绿的豆子。 苏漫看得出来这绿豆已经是泡发好的,厨房的人看来也有及时的换水,豆子已经泡到原先的两倍大了,可是那水仍旧清亮无比,没有半点浑浊。 她伸了手捞出一颗豆子,轻轻用手指一捻,那绿豆皮便顺势脱落了下来。 苏漫满意的点了点头,吩咐道:“将这豆子给我捞一些出来,我要去了皮做些绿豆沙。” 那婆子连忙应了,从一旁的柜子里拿了干净的碗盆,为苏漫盛了一些出来。 苏漫看着那颗颗浑圆饱满的绿豆,对着跟在自己身后的红梅呲牙一笑,道:“今儿这一下午,咱俩就算是有活干了。” 红梅不知道自家姑娘这又是有了什么主意,小心翼翼的问道:“姑娘可是想做什么吃食?您不必亲自动手,婢子们来就是了。” 苏漫却是摆了摆手,道:“这动手做美食也是一种享受,左右我也无事,就亲自做了给祖母送去尝一尝。” 就这样,苏漫这一下午就泡在了厨房里,她原本觉得给绿豆去皮并不是什么难事,可是她们主仆两人忙活了一下午,也才剥出来小半盆的去皮绿豆。 苏漫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肩膀,只得招呼那婆子:“你将这绿豆蒸熟了撵成泥,红梅你去找管事婆子取块冰过来,要干净的,能入口的那种。” 红梅应了一声,转身出了厨房,那婆子也听了吩咐忙活了起来。 苏漫就这么在大厨房里耗了整整一个下午,这才兴高采烈的端着两个小碗往慈心院去了。 慈心院里此刻正静悄悄的,苏漫有些奇怪,这会儿早就过了午休的时间了,怎的丫头们都一个个屏气凝神的站在廊庑下头,没有半点动静的。 周妈妈这会儿也是站在正房的隔扇外头,见到苏漫来了,连忙笑着迎了过来,低声说道:“大姑娘怎么这会儿过来了,这后晌午的天气正热,您怎么不等了太阳落了,暑气消一些了再过来啊。” 苏漫侧眼瞥了那关的紧紧的隔扇一眼,这才笑着回道:“正是因为天气太热,我做了些爽口的小零食,端过来想叫祖母尝一尝味道呢。” 周妈妈听了这话,脸上的神色却是有些古怪,她将苏漫拉倒一边,压低声音说道:“姑娘今儿来的不巧了,老夫人这会儿正有事儿跟三老爷说话呢,要不这样,您将东西留下,等下老奴亲自给老夫人端进去。” 苏漫自然笑眯眯的应了,叫红梅将托盘递给周妈妈,并细心的嘱咐道:“妈妈,我这绿豆沙里放了些冰,您告诉祖母不要吃太多了。” 周妈妈连忙应下,将东西回手递给一旁的小丫头,正要送苏漫出去,却听身后的正房里传出一声怒喝。 “你这孽子,你这是要活活气死我吗?” 第148章 早早知道没害处 这声音实在太大,苏漫实在无法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停了脚步转头看向周妈妈。 周妈妈也是一脸无奈的苦笑,伸手又将苏漫请了回来:“还是委屈姑娘先在茶房等一会儿罢。” 苏漫颔首,跟着周妈妈轻手轻脚的进了茶房。 茶房里仍旧是那几个小丫头,看到苏漫进来立刻都站了起来躬身行礼。 周妈妈却是挥了挥手,吩咐道:“你们先出去忙吧,我陪姑娘说说话。” 小丫头们连忙应了,依次躬身退了出去。 苏漫随意的坐到了一旁的小杌子上,想了想,这才低声问道:“妈妈,可是三叔父做了什么事儿惹了祖母生气了?” 周妈妈原想着这三老爷终究是大姑娘的长辈,她这么擅自做主将事情告诉苏漫必然是不合适的,所以也就笑了笑,回道:“这主子们的事儿,我一个仆妇又哪里知道,姑娘且安心等等,老奴一会儿就去回了老夫人。” 苏漫明白周妈妈的想法,便也不再多问,捧了茶盅慢慢的喝着茶。 约莫过了两刻钟的工夫,一个小丫头探了脑袋进来,轻声说道:“妈妈,老夫人叫您呢。” 周妈妈连忙站起身来,跟苏漫告了声罪,这才疾步退了出去。 周妈妈走了不多大一会儿,那小丫头又探进头来,笑嘻嘻的冲着苏漫行了一礼,说道:“姑娘,老夫人请您过去说话。” 苏漫应了一声,站起身来,缓步出了茶房。 苏漫掀帘进去的时候,苏老夫人正靠在临窗的大炕上,半阖着眼眸。她的眉头微微的蹙着,脸色也是十分的难看。 苏漫轻手轻脚的走上前去,低低的唤道:“祖母?” 苏老夫人闻声缓缓睁开眼眸,脸上的神色也是舒缓了许多。 她伸手轻抚了苏漫的鬓边的发丝,柔声问道:“我听丫头说你今儿在大厨房里忙活了一整个下午,可是做了什么好东西啊?” 苏漫见苏老夫人的脸上虽是笑着,可是难掩倦意,便有些心疼。她脱了鞋子爬到苏老夫人的身侧坐了,这才冲着一旁端着托盘的小丫头招了招手,笑道:“我瞧着这天是越来越热了,大厨房里虽然每日里都熬着绿豆汤,可是这汤喝多了也觉得没什么滋味,所以啊,孙女就把这绿豆换了种做法,您尝尝好不好?” 苏老夫人被苏漫这俏皮的语气都的呵呵直笑:“呦,我原以为你只是个会吃的主,如今竟然也学会了做了,真是不容易。” 她说着,眼睛便往那小丫头端着的托盘中望去。 托盘上摆着两只透明的琉璃小碗,碗中盛着乳黄色的糊状物。 苏老夫人见状不由微微皱了皱眉,问道:“这是个什么呀。” 苏漫端起一个小碗,用调羹小心的舀了一勺,送到苏老夫人的嘴边,笑道:“您别瞧着它不好看,味道可是很好呢。” 苏老夫人原本是不喜欢这种黏糊糊的东西的,可是想到这毕竟是孙女辛辛苦苦为自己做的,便也就张开了嘴,将那调羹含在了嘴里。 原本以为这小碗糊糊会是黏糊糊的,可没想到,进了嘴才发现,竟是沙沙的口感,半点没有软烂黏糊的感觉。 咀嚼间更是缓缓带出牛乳的香气,冰凉的口感更是叫人觉得心头清凉。 苏老夫人将那一口冰沙咽下,这才笑吟吟的墨者苏漫的头发,低声笑道:“不错,我们漫漫真是长大了,这绿豆沙做的真是好吃。” 苏漫闻言也是笑弯了眉眼,眯着眼睛说道:“那可不,孙女这一下午什么旁的事情都没有干,就站在那桶子边上给绿豆去皮了。” 她说着,又伸出了白嫩嫩的手掌摊到苏老夫人的眼前,撒娇一般的说道:“祖母您瞧瞧,我这手一下午都泡在水里,都起皱了呢。” 苏老夫人闻言笑着握住了苏漫的小手,轻轻拍了两下,转头冲着一旁的周妈妈说道:“去将我那一罐子新制的果脯拿来,犒劳犒劳我们姑娘。” 周妈妈听了立刻笑眯眯的应了声是,退了出去。 果然留下大姑娘是对的,老夫人这会儿果然心情好多了。 苏漫也笑嘻嘻的窝进苏老夫人的怀里,轻声笑道:“那孙女就谢谢祖母了。” 苏老夫人半是无奈半是宠溺的点了点苏漫的额头,笑着嗔道:“旁人家的姑娘,得着个花啊,钗啊的美的不行,你倒好,偏偏就喜欢各种吃食,倒是好养活了。” 苏漫不服气的直起身来,叉着腰说道:“祖母这话就错了,这花啊钗啊的再好也是身外之物,这吃的东西吃进了肚子里才妥妥的是自己的东西呢。” 苏老夫人被她这歪理逗得哈哈大笑,好一会儿才伸手指了那小碗绿豆沙说道:“这东西做得确实好吃,你可送了你母亲那里?” “送了送了,都送了。”苏漫再次窝了回去,“您放心好了,不光母亲那里,二婶娘、三婶娘那里我都叫丫头送了一份过去呢。” 苏老夫人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却不知又想起了什么,脸色沉了沉,叹起气来。 “若是家里头一个一个都像我们漫漫这般的省心,那我老婆子就真是别无所求了。” 苏漫知道苏老夫人这是又想起了方才的事情,她抬起头来,瞧着苏老夫人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道:“祖母,三叔父可是做了什么事儿惹了您不开心了?” 苏老夫人知道方才她发脾气的时候,苏漫就站在院中,所以这会儿也就不隐瞒了,只颓然的点了点头,叹道:“你那三叔父啊,我原想着他是个幺儿,也不指望他光耀门楣,所以他喜欢经商,便就由着他去了,可哪能想到,他……唉!” 苏漫听得有些迷糊,可也不敢开口去问,只仰着头盯着苏老夫人,一时间却是不知道该怎么劝。 苏老夫人垂眸看向苏漫,眼神慈爱而温和:“我原想着,你还小,这些事儿不好叫你知道,可如今你也是定了亲的人了,这些事情,早早知道也没有什么害处。” 第149章 三房旧事引深思 苏漫的神色也变得郑重起来,她知道苏老夫人接下来要说的话,或许是她这辈子都不能与旁人说起的事情了。 苏老夫人搂着苏漫,手掌轻轻抚着她的背脊,缓缓开口说道:“想来你许是有些印象的,你住在我这里的时候,你三婶娘时常过来与我说话。” 苏漫经苏老夫人这一提醒,脑中立刻想起了某个炎热的下午,慈心院中也是如同这般的安静,周妈妈也是如今日这般垂着手站在廊庑下。 那个下午,她在房中午睡,隐约间听到了女人的哭泣。 这件事实在是太久了,久到若是苏老夫人不提起来,她怕是已经彻底忘记了。 苏老夫人看着她一脸恍然的神情,知道她这是有些印象,便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应当也知道,你三婶娘的娘家不过是保定府的四品知府,她又是个丧母长女,这样的门第,虽是不低了,可是想要嫁入咱们这样的人家却是高攀了。” 苏漫想起郑氏,在她的概念里,郑氏做事一直是小心翼翼的,也从来不会像其他人一样称呼自己的名字,总是规规矩矩的唤自己大姑娘。 所以,对于这样的郑氏,苏漫总是亲近不起来。 如今听苏老夫人说她是丧母长女,心里又有些理解她为何这般了。 苏漫这头心思百转,苏老夫人仍旧在缓缓说着:“我原本是不同意你三叔父与她的亲事的,倒不是觉得她门第如何,不过是想着这样一个姑娘嫁入咱们府里头,怕是总会小心翼翼的做人,过得并不会太过轻松。” 苏漫对苏老夫人这话倒是深以为然,长嫂是阁老府中的嫡女,二嫂又是太仆寺卿的嫡女,两位妯娌都是出身高门,就更显得她小门小户,出身不高了。 老夫人说着,长叹了一声:“可我这心软,架不住你三叔父一个劲儿的哀求,便就点头同意了。”她说着,脸色越加的颓然:“可见这人心啊总是偏的,老三这么一求我,我便再也想不了其他了,只想着随了他的愿就是了。” “原想着这人是老三一心求来的,他总不会负了人家,可我终究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苏老夫人再次叹气,将事情讲给了苏漫听。 原来这郑氏得了这门亲事自然也是欢天喜地的,而苏霁亲自求了这门亲事,必然也是对郑氏十分的满意。 所以小夫妻二人才成亲的时候也是和和美美的,着实过了两年恩爱日子。 可是渐渐的,这人与人之间的差异便慢慢显现了出来。 苏霁打理着家中的庶务,少不得要东奔西走的,更是少不了喝酒应酬。偶尔几次晚归,郑氏耍些小脾气,苏霁只当这是小夫妻的闺中之乐,温言哄劝也就过去了。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郑氏这小脾气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苗头,更是不知为何疑神疑鬼了起来。 每当苏霁晚归,她便冷言冷语的甩脸子给苏霁看,苏霁若是哄劝两句,她说两句风凉话也就过去了。可是苏霁也是伯府中的公子哥,是老夫人当做掌中宝一样宠大的幺儿,哪里总能给自家媳妇伏低做小的,时间一久便就再没了耐心。 起先苏霁还哄郑氏两句,可渐渐的,后来就成了沉默不语,直到某次,郑氏彻底将苏霁惹怒,苏霁震怒之下甩袖离去。 郑氏这才彻底慌了神,赶忙跑到苏老夫人那里去哭诉,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着自己的委屈。 原本这小夫妻之间的事情,苏老夫人是不愿去多管的,可是如今儿媳哭到了自己这里,自己总要摆出个姿态来。 所以当晚,苏老夫人就将苏霁叫过去训斥了一顿。苏霁心中依旧疼惜郑氏,原本就有些懊悔,听到了母亲的训斥,更是觉得自己错了,晚上回去就同郑氏道了歉,小夫妻二人这才重归于好。 可是谁能想到,这好景不长,不过几个月,郑氏便又跑到苏老夫人这里来了。 苏老夫人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一般,也是觉得头疼不已。虽然嘴上说对这个儿媳没的身份没有什么偏见,可每到这个时候,她总是会忍不住的想,若是其他两个儿媳遇到这种事情,定然是不会哭到她这里来的。 心中虽是这么想,可苏老夫人仍旧是好言劝了郑氏一番,又将苏霁好生训斥了一顿,这才作罢。 可谁又能想到,从此之后,这对夫妻就像那堂屋中的西洋钟一样,每转上几圈就会来这么一出。 时间一长,就是心善如同苏老夫人一般的人也终于忍不住了,婉转的提醒了郑氏几句。 郑氏自然是听懂了苏老夫人的话,自此之后便再没有来找过苏老夫人。 可是三房的日子却没有因此而消停下来,虽是不会闹到老夫人跟前来了,可是苏老夫人却是心知肚明,这两个人的关系却是越来越僵了。 有句老话说的是,不瞎不聋,不做家翁。苏老夫人便是如此,既然儿子儿媳都不再往自己这边来闹了,她便也就只当做没有看到了。 今日若不是知道儿子住在外院十多日了,她也不会将人叫过来训话。 谁知道她才将人叫过来,儿子便跪伏在地上,哀声恳求她,想要与郑氏和离。 苏老夫人自是震怒交加,狠狠的训斥了儿子一通,叫人盯着他,将他送回了三房。 苏漫听了之后也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平日里她与这位三叔父相处并不多,可每次见他,他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人虽然有着一股风流姿态,可是眼神却十分清明,可以看出是个十分正派的人。 那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样的事儿,竟是让这样一个人心灰意冷至此,居然说出了要和离这种话来。 苏老夫人看着苏漫的表情,脸上的笑容也是十分的苦涩:“漫漫,这夫妻的相处之道就是如此,恩爱情浓的时候,你任性一些,他当你娇俏可人,愿意哄着你捧着你。可这时日久了,还是要学会互相包容,莫要由着自己的性子将原先的恩爱消磨干净。 第150章 夜半三更变故生 苏漫回到逸然斋的时候,脑子里仍旧想着苏老夫人这语重心长的一番话。 这就是为什么大家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的原因么。 再强烈的爱意,也会被这日复一日的多疑消磨个干净。 其实郑氏有错吗? 苏漫并不觉得郑氏有错,郑氏幼年失恃,小小年纪便在继母的眼光下小心翼翼的讨生活,自然是没有安全感的。 正是因为缺少安全感,所以郑氏才会无比的多疑,想要用争吵来证明自己在苏霁心中是十分重要的,来证明自己在这个家是不卑微的。 但是,有句话叫做过犹不及。 郑氏便是做的过了。 苏漫不由觉得头疼,她又想起了苏老夫人与她说的话。 苏老夫人会将这些事情说给她听,恐怕就是担心她日后会仗着陆衍对她的宠溺而一再的得寸进尺。 其实苏老夫人还真是想多了。 她心中明白的很,陆衍之所以愿意娶她,不过就是想要帮她一把。 若说陆衍那样的人会对她这个身量都还没有长全的毛丫头动了心思,她是万万不相信的。 虽然前段时间她曾因为陆衍那暧昧的眼神迷茫过,可是当两个人的亲事尘埃落定,她才突然明白过来,一切都只不过是那个男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使出的手段而已。 苏漫并不觉得陆衍有什么不对,只不过想清楚之后,仍是觉得有些别扭而已。 可不管如何,他们两个人已经算是彻底的绑在了一起,日后合也罢、不合也罢,怕是都要绑在一起过完这一生了。 苏漫忽然觉得有些灰心,自己努力折腾了一通,什么都没有做成不说,最后竟还是要靠这种笨方法来躲过一劫。 不过再多想想她也就释然了,自己说到底不过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她原来的本意不就是将这些事情完全托付给陆衍么。 如今她也算是做到了自己的承诺,这外面的大事儿就交给有能力处理的人去处理罢,她只想安安心心的做个米虫。 不过她一想起要与陆衍成亲,这心中还是有些慌乱的。 虽然她在现代也是活了二十多年的人了,可是她母胎单身,不要说结婚了,就是连男人的嘴都没有亲过的。 好在陆衍看她如同妹妹一样,想来两人就算成了亲,这关系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改变。这亲事,大概就是从这边搬到那边,也不会有什么不一样的。 这样劝慰了自己一番,苏漫终于是把心里头那点子难受扔到了一边,心安理得的睡了。 可她才躺下了没多久,就听到院中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就看到外间的灯亮了起来。 苏漫翻了个身,侧耳仔细听着外间的动静,只听到红梅压低了声音问道:“姑娘今儿这么早就歇下了?” 紫竹今儿在外间值夜,苏漫没等她回话就轻咳了一声,扬声问道:“我还没睡,红梅进来说话罢。” 外间突然静了静,紧接着内室的帘子晃动了两下,红梅走了进来。 苏漫这会儿已经坐了起来,她掀开床帐,便看到红梅交握着双手,有些不安的站在苏漫跟前。 苏漫有些奇怪,低声问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了?” 红梅抿了抿唇,几步走到苏漫的身边,附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姑娘,三房那边出事儿了。” 苏漫一愣,扭头看向红梅。红梅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是冯嬷嬷叫人过来传的话,说是三老爷被三太太刺伤了。” 苏漫闻言猛地站起身来:“刺伤了?可是请了大夫了?祖母可知道此事了?三叔父伤的严不严重。” 红梅见状连忙上前按住苏漫,压低声音说道:“哎呦我的姑娘,这事儿是冯嬷嬷悄悄着人过来告诉您的,伯夫人和二房那边都瞒着呢。” 苏漫闻言皱眉:“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还想要瞒着?祖母可是知道了?” 红梅连连摇头:“老夫人那边就更不敢惊动了,冯嬷嬷说是三老爷身边一个贴身伺候的,悄悄的跑去找冯嬷嬷,请她给三老爷包扎伤口,冯嬷嬷这才知道的。”红梅顿了顿,“嬷嬷说,三太太是用一根赤金的簪子刺伤的三爷,伤口在左臂上,倒是不算十分严重。” 苏漫在房中来回走了两圈,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是什么样的仇啊,竟是闹到了要动刀动枪的地步了,好歹是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夫妻,她竟也下得去手。” 红梅说着也是觉得有些唏嘘:“冯嬷嬷过去的时候,三太太怕是已经吓傻了,就捂着脸坐在一边呜呜的哭,竟是连三老爷的伤势都没问上一句。” 苏漫听着,只觉得从心底泛起一阵寒意。 她原本还觉得这郑氏也是个可怜的,如今看来,鲁迅先生说得对,这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 她想了想,继续问道:“冯嬷嬷是个什么意思,可要将这事儿禀了祖母?” 红梅点头:“嬷嬷的意思是,这不是小事儿,老夫人那里定然是要禀告的,她着人来跟您说一声,好叫您心里也有个谱,别稀里糊涂的触了老夫人的霉头。” 苏漫点头:“嬷嬷的意思我明白了,你且回去歇了罢,此事咱们就当做不知道。”她说完又转头看了看外头,再次叮嘱道:“叫院子里的小丫头嘴都闭紧一些,若是我听到有谁在院子里胡说八道,可别怪我将人发卖出去。” 红梅微愣,她这是跟在苏漫身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听苏漫如此严厉的说话。她躬身应是,缓步退了出去。 红梅退出去之后,苏漫一下就躺倒在了床榻上,脑子乱七八糟的。 都说一日夫妻白日恩,这可倒好,三房这夫妻两人,说是一世仇也不为过了。 苏漫此刻睡意全无,她双手撑着头,直勾勾的盯着床顶的承尘,脑子里却是胡乱的想着苏霁与郑氏的事情。 老夫人说,郑氏是苏霁自己千辛万苦求来的,想必他对郑氏也是真的有情,可这情到最后却变成了这副模样。 那么自己呢?自己与陆衍之间最多就是一点兄妹之情,这点情谊又能支撑多久呢? 第151章 心中有事装无事 翌日一早,苏漫便顶着两个黑眼圈爬了起来。 她先是去谢氏那里坐了坐,见谢氏面色红润,知道昨晚的事情并没有传到她这里,便也就没有多提。 谢氏看到苏漫脸色十分不好,双眼下的两大团乌青竟是连粉都遮不住了,有些担忧的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儿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苏漫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轻声笑道:“哦,昨晚有些热,所以睡得有些晚了。” 谢氏闻言这才放了心,缓缓点了点头:“这天气的确是一日比一日更热了,若是觉得床帐太闷,我那库房里头还有两匹绡纱,不然就给你做了床帐,总要更透气一些的。” 苏漫却是摆手,笑道:“那么好的料子做床帐实在是太浪费了,我今日已经叫红梅将床头的隔板拆了下来,想来今晚就没这么热了。” 谢氏仍旧是坚持:“那隔板原本就是雕花镂空的,拆与不拆的也差不了许多。”她说着,冲着身边的胭脂笑道:“你待会儿带人去将那两匹料子送到针线房去,就说给大姑娘做个新床帐。” 胭脂立刻笑着应了,苏漫还想再推辞,谢氏却是率先站了起来,道:“行了,就这么定了,这会儿时辰也不早了,想来你祖母也应该起来了,咱们一同过去罢。” 苏漫想着昨夜的事情,也不知道苏老夫人这会儿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她心里也是挂念的很,所以就没有再多说,扶了谢氏便出了门。 母女二人在慈心院的门口遇到了常氏,谢氏笑着与她打了招呼,常氏的面色却是有些古怪。 谢氏自然不知其中原委,有些奇怪的问道:“你这是怎么了,看着脸色不是很好。” 常氏的院子与三房相邻,所以昨夜她自然也是听到了些动静,不过她也不过是隐隐听出三房昨夜有些慌乱,具体出了什么事却是不知道的。 不过她今日来跟苏老夫人请安,老夫人却以身子不适还没有起床将她挡了回来,她这下笃定,三房定然是出了事情了。 所以她出来之后并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在院门外转悠了一会儿,这才看到谢氏母女笑吟吟的过来。 常氏一看谢氏这番模样就知道她是完全不知情的,她这才犹豫着要不要将事情与谢氏说一说。 谢氏等了半天却是没有等到常氏的回应,以为她是碍于苏漫在不好开口,这才笑着转了话题:“你怎么站在门外不进去,可是专门等了我来?” 常氏勉强笑了一声,这才开口说道:“我到了有一会儿了,方才周妈妈说老夫人今儿身子不大舒服,这会儿还没有起身,我这才出来,想等一等大嫂您的。” 谢氏闻言皱了眉头:“昨夜咱们回去的时候,母亲她还好好的,可是昨夜吹了风?” 她说着,也不等常氏回话,抬步便进了院门。 周妈妈这会儿正站在院子里跟小丫头吩咐着什么,见到谢氏过来,她连忙迎了上来,笑道:“伯夫人过来了。” 谢氏也不与她寒暄,径直问道:“我方才听二弟妹说母亲身子不大舒服,可请了大夫,说了什么缘由了吗?” 周妈妈脸上仍旧挂着笑,轻声解释道:“夫人不必忧心,老夫人不过是昨夜里头觉得有些闷热,所以睡得不大好,这清晨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是老奴自作主张,想着老夫人好容易睡了,便没有叫她起身,还请夫人见谅。” 谢氏一听这才松了口气,笑道:“昨夜的确有些闷热,漫漫也说热的睡不着,既然是这样,那还请妈妈好好照看母亲,我们就不多打扰了。” 周妈妈笑吟吟的躬身行礼:“夫人放心,这是老奴应当做的。” 谢氏这才点了点头,领着苏漫转身出了慈心院。 常氏仍旧等在院门外,见谢氏笑着退了出来,她连忙上前两步,急声问道:“大嫂也没有见到母亲?” 谢氏笑着拉了常氏的手,道:“二弟妹不用担心了,母亲不过是昨夜闷热没有睡好,这会儿在补眠罢了,咱们就不要打扰她老人家休息了,晚些时候再过来吧。” 常氏听了也做出松了口气的模样,笑道:“如此就好,那我也就放心了。” 苏漫却是有些心不在焉,这昨晚的事情她是知道的清清楚楚的,这会儿祖母连人都不愿意见了,想必状态一定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她有些担忧的回头看了慈心院的大门一眼,可碍于两位长辈再次,她又不好擅自转头回去,就只好跟着谢氏与常氏二人缓步离开了。 周妈妈将人都送走,这才敛了笑容,继续对一旁的小丫头说道:“方才我说的你可是都记住了?若是我从旁人嘴里听到半点风声,定不会饶了你。” 那小丫头满脸惶恐的连连点头,一叠声的应道:“妈妈尽管放心,婢子知道轻重,定不会到处乱说的。” 周妈妈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进了正房。 苏老夫人这会儿的确还没有起床,她穿着素白的中衣,正靠在内室的床榻上半阖着眼眸养神。 听到动静,她眼睛都没有睁开,低声问道:“都打发走了?” 周妈妈躬身回道:“是,伯夫人特意还特意问了问,老奴只说您昨日睡得迟了,这会儿还歇着呢,她便没有多问,只叫您好好歇着,她晚些时候再过来。” 苏老夫人淡淡的嗯了一声,半晌才轻叹道:“按理说她是咱们苏家的宗妇,这种事情不应当瞒着她,可她如今怀着身孕,我是真不愿意让这等子烂事叫她烦心。” 周妈妈缓步走到苏老夫人身侧,伸了手轻轻替她揉着额角,轻声笑道:“老夫人您心善,最是心疼晚辈了,想来伯夫人是明白的。” 苏老夫人闻言面上也是带了三分的柔和:“婉娘我是不担心的,她在这妯娌三人里头最是个懂事的。”她说着,似是又想起什么,问道:“漫漫今儿过来了吗?” “来了。”周妈妈颔首,“跟着伯夫人一同过来的,我瞧着大姑娘的脸色也是不好,话都没有说一句就跟着伯夫人一同回去了。” 苏老夫人闻言微微叹息:“怕是这事儿,这丫头已经都知道了。” 第152章 乱七八糟事太多 周妈妈也不觉得意外,毕竟冯嬷嬷如今算是苏漫院子里的人,她是不可能将事情瞒着苏漫的。 她笑着说道:“估计大姑娘是顾忌着伯夫人,所以便不敢多说多问的。” 苏老夫人轻笑了一声,却是转了话头,问道:“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周妈妈自然知道苏老夫人这个“那边”指的是哪边。她手下动作微顿,俯身在苏老夫人耳边低声说道:“三老爷天才亮就出府去了,三太太那边则是一直将自己关在房内,说是谁叫门都不开。” 苏老夫人闻言继续叹气:“原本他们小夫妻之间的事情我是真不愿意管,总怕这管来管去的管出不是来,可是你瞧瞧,就这么纵着他们两个,就给我闹出这么荒唐的事儿来。” 周妈妈也是跟着叹气:“老奴以往瞧着三太太虽是心思太过细腻了些,可终究也是一心恋着三老爷的,倒真是没想到,她竟能做出这种事儿来。” 苏老夫人哼了一声:“这兔子急了也还会张口咬人呢,且不论老三到底有没有外面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儿,就说他将人家一个好好的柔顺姑娘逼迫成这样,他定然也不是个无辜的。” 周妈妈也是满脸的无奈:“都说这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您若不然将三太太叫来好生说一说,再怎么着,这夫妻之间哪有恨成这样的,竟是都见了血了。” 听到见血,苏老夫人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说什么,老三媳妇儿原本就是个小性儿的,若是我说的重了,倒叫她认为我是在维护老三,反而叫他们夫妻之间矛盾更深了。” 周妈妈听了也是一脸的为难:“可您也不能就这么放任不管啊。” “管什么,”苏老夫人语气冰冷,没有半点维护苏霁的意思,“我都听采苓说了,老三那不过是皮肉伤,瞧他还能活蹦乱跳的出府就知道他没什么大碍,也该叫他长长教训了。” 周妈妈脸上更是苦笑不跌:“瞧您那这话说得,这三老爷终究也是您的心头肉,您就一点都不心疼?” 苏老夫人却是闭了嘴不再说话,好半晌才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心疼又如何,这往后的日子终究是要他们二人过下去的,且先看看罢。” 苏老夫人说完着一句便就不再多说,微微动了动身子便躺在了床上。 周妈妈见状也不再多话,轻手轻脚的走到一旁,拿起把扇子,轻轻的为苏老夫人打起了扇来。 室内顿时静悄悄的,好一会儿,周妈妈听到外间隔扇传来两声极轻的叩门声。 她侧目看了苏老夫人一眼,见她没有任何反应,这才缓缓起身,轻轻地走了出去。 守在廊庑下的小丫头见周妈妈出来,躬身行了一礼,低声禀道:“妈妈,大姑娘过来了,这会儿正在花厅坐着,说是想来看看老夫人。” 周妈妈回身望向内室的方向,想着苏老夫人昨夜一夜没睡,如今好容易睡了,正想回了那小丫头,却听内室传来苏老夫人低沉的声音:“叫她过来罢,她见不到我怕是总会担心的。” 周妈妈这才打发了那小丫头,转身回了内室。 苏老夫人这会儿已经坐起来了,仍旧靠在迎枕上,看到周妈妈进来,冲她点了点头,道:“你伺候我起身吧。” 周妈妈连忙应了声是,扶着苏老夫人起来坐到了妆台前。 苏漫进来的时候,苏老夫人正在梳头。 苏漫见状,接过了周妈妈手中的梳篦,亲自替苏老夫人梳起了头发。 苏漫的手指十分的灵巧,不过随便一挽,一个整整齐齐的圆髻便梳好了。 她又帮苏老夫人净了面更了衣,这才搀着苏老夫人到西次间临窗的大炕上坐了。 苏老夫人任由苏漫伺候着自己,期间却是一个字都不问,直到二人在西次间落了座,她这才笑着开口说道:“你怕是都知道了罢。” 苏漫先是有点惊讶,但很快她便释然了,大方的点了点头,说道:“昨夜冯嬷嬷特意差了人与我说了。”她说着,看苏老夫人的脸色没有什么不对,这才继续说道:“倒真是吓了我一跳,三叔父这会儿如何了,伤的可重?” 苏老夫人微微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你可用了早膳了,先陪我吃一点东西再说罢。” 苏漫连忙应是,穿鞋下炕帮着丫头将早膳摆好,又亲自替苏老夫人布了菜,这才坐到一旁,关切的看着苏老夫人。 很显然苏老夫人的胃口并不是很好,她不过只喝了小半碗粥,吃了半个素包子便就不再动筷子了。 苏漫知道她现在心情不好,便也就没有多劝。 等到东西都撤了下去,苏老夫人这才喝着茶轻声说道:“你那三叔父没什么大事,这会儿都不知道野到哪里去了,你不必担心他。” 苏漫哦了一声,眼睛仍旧盯着苏老夫人看,心道,她哪里是担心苏霁,她不过是觉得不问一句实在是不合规矩罢了。 苏老夫人不知道苏漫的心思,继续皱着眉说道:“这事儿先不要跟你母亲说,她如今怀着身孕,可不要为这事儿担惊受怕的,动了胎气就不好了。” 苏漫点头:“孙女知道,孙女并没有跟母亲说起此事。” 苏老夫人长叹一声,缓缓开口说道:“唉,我原想着夫妻二人哪有什么隔夜的仇,凑到一起好好说一说也就过去了,可你瞧瞧这两个人,简直是要了我的老命啊。” 苏漫看着苏老夫人一脸的颓然,小心翼翼的问道:“祖母,三叔父和三婶娘究竟是因为何事……” 苏老夫人缓缓抬了眼皮,低声说道:“谁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他们一个两个的嘴跟蚌壳一样,问谁都是闭着嘴不说话,要么就是呜呜的哭,我倒现在都是一头的雾水呢。” 苏漫哑然,这两夫妻这么喊打喊杀的,别是根本就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罢。 不过这话她总归是不好说出口的,只干笑了一声,劝道:“许是有因为什么事情说别了嘴,再加上两个人原本心中就都窝着火,这才闹得有些过了。” 苏老夫人正想开口说什么,却听外头有小丫头气喘吁吁的跑进来,一边跑还一边喊着:“老夫人,不好了,不好了,三太太她投缳了!” 第153章 倒也是个烈性子 苏漫扶着苏老夫人到达三房凭栏苑的时候,院中的丫头婆子已经慌作了一团,见到苏老夫人过来,一个个跪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苏老夫人哪里有功夫理会他们,扶着苏漫的胳膊踉踉跄跄的就进了正房。 正房的东次间里,郑氏已经被人救了下来,这会儿正直挺挺的躺在床榻上。冯嬷嬷也已经到了,正坐在床边的小杌子上给她诊脉。 郑氏的乳母崔妈妈,这会儿正站在床榻边上抹着眼泪,嘴里还不停的唠叨着:“哎呦我的太太啊,您有什么事儿想不开非要走这一步啊,您就算不想想家里的老爷,不想想已经故去的太太,您也该想想您那两个哥儿啊。” 她哭着,眼角瞥见了苏老夫人,声音却是更大了一些:“泽哥儿还没有娶媳妇儿,清哥儿才几岁,您怎么就能这么狠心,撇下这俩孩子不管啊。您也是后娘养大的,这有后娘的苦,您最是知道的啊,您怎么忍心叫这两个哥儿也受这样的苦啊。” 苏漫听着这崔妈妈的话是越说越不像话,冷声呵斥道:“胡说八道些什么,没见到冯嬷嬷在这边给太太诊治么,你作为贴身服侍太太的,没有看好太太也就罢了,居然还有闲心在这边胡说八道!” 那崔妈妈打量苏漫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根本就不畏惧她,狠狠的吸了下鼻子,捂着眼角哭道:“哎呦我的大姑娘,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老奴是看着我们太太长大的,最是疼我们太太了,老奴看到太太这样自然是嘴心疼不过了,我哪里能想到太太竟会如此的想不开啊!” 苏漫还想张嘴训斥她两句,一旁的苏老妇人却是伸手拦了她,低声说道:“如今老三媳妇既然已经救了下来,就不要胡说那些有的没的话,你既然心疼你们太太,就要好好劝一劝她。” 苏老夫人说着,眸光直直的盯着床榻上的郑氏。 郑氏这个时候其实是醒着的,她的眼睛虽然闭的死紧,可是眼泪却是不停的顺着脸颊往下流。 苏老夫人见状,轻叹了一声,低低的劝道:“倩娘,我一向觉得你个性子柔弱的,却没想到你也是个烈性的,老三纵有什么做的不对的,你看在孩子们的份儿上,总也不能走了这一步啊。” 她说着,顺势在床沿上坐了下来,拉过郑氏的手,轻抚了两下,道:“我总觉得,你们小夫妻之间的事情,我这个做长辈的不好总在你们中间调停,你是老三千辛万苦求来的,我想着他总是心疼你的。” 郑氏仍旧不说话,就那么僵直的躺在床榻上,可脸上的泪却是愈加的汹涌了。 苏老夫人却只当没有看到,继续自顾自的说着话:“我知道你是担心老三在外面胡来,可是我的儿子我又怎么会不清楚,老三他不是那种人,他虽是纨绔了一些,可是这些事情他还是懂的。” “你呀,只管将心都放在肚子里,好好的抚育两个哥儿,若是老三敢在外面胡来,我第一个就不放过他!” 苏老夫人的话说的情真意切,苏漫也知道苏老夫人说得都是实话,可是,床榻上的郑氏却是仍旧没有半点反应,只继续闭着眼睛躺着。 苏老夫人无奈,只得轻叹一声,转头看向冯嬷嬷,低声问道:“老三媳妇儿如何啊?” 冯嬷嬷躬身向着苏老夫人行了一礼,缓缓开口说道:“县主,三太太并没有什么大碍,不过可能会伤了喉咙,将养几日也就好了。” 苏老夫人闻言缓缓点头:“这几日就辛苦你多跑几趟了,好好将她的身子调理调理。” 冯嬷嬷自是连声应下。 说话的这个功夫,常氏扶着谢氏也到了。 谢氏的脸色苍白的如同纸一般,她一进门,见到苏老夫人端坐在床沿上,连忙几步走上前来,急声问道:“三弟妹这是怎么了,丫头来报的时候可是将我吓坏了。”她说着又转头去看躺在床榻上的郑氏,低声问道,“三弟妹没事儿罢。” 苏老夫人看到她,脸却是沉了下来,低声嗔道:“你过来做什么,怀着个身孕,若是动了胎气怎么办?” 谢氏苍白着一张脸,满面担忧:“儿媳听说了这么大的事儿,哪里能不过来看看呢。”她说着,又转头往床榻上看去,见郑氏直挺挺的躺着,不动也不睁眼,只是一个劲儿的流眼泪,心里也知道这是没什么大碍,这才缓缓松了口气,跌坐在了一旁的杌子上。 苏漫连忙过去将她扶稳,顺势站在了她的身后。 与谢氏的惊慌想必,常氏却是一脸的复杂,她没有开口,只沉默的坐在了谢氏的身旁,好一会儿才低声问道:“母亲,可着人给三叔送了信儿了?” 苏老夫人方才一直急着看郑氏,竟是将自家那个混账儿子忘到了脑袋后面,听到常氏提起,她这才冷着脸问跪在一旁的小丫头:“你们三老爷呢?” 那小丫头是郑氏的陪嫁,跪在地上瑟瑟的发着抖,听到苏老夫人问话,她下意识的抬起头来看了崔妈妈一眼。 崔妈妈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这才上前,跪在了苏老夫人跟前,哑着嗓子回道:“回禀老夫人,因着三老爷天未亮就出去了,奴婢们实在是不知道三老爷去了哪里,只得慌慌张张的先给您和两位夫人那里报了信。” 苏老夫人面色冰冷,却是没有理会她,只抬头给守在帘子外头的周妈妈递了个眼色,周妈妈立刻颔首退了出去。 室内一时间静谧无比,崔妈妈几次抬头想要说些什么,可是看到苏老夫人那冷若冰霜的面容,便又垂下头去,一动也不敢动。 苏漫站在谢氏的身后,感觉谢氏有些无力的靠在自己的身上,她觉得有些不对,连忙俯下身来看向谢氏,轻声问道:“母亲,您可是觉得哪里不太舒服?” 谢氏却是没有任何的回应,整个人就那么软软的从小杌子上滑落了下去。 第154章 惊动胎气变故生 苏漫看得是肝胆俱裂,她连忙伸了手去抱住谢氏,只是她终究人小力微,不但没有扶住谢氏,反而被谢氏一同带着往地上跌去。 一旁的丫头婆子早就看傻了眼,还是常氏反应快,一个箭步跨了过来,一把搂住了谢氏。 苏老夫人也才反应过来,冷声喝道:“还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将夫人扶到炕上躺好!” 屋中众人这才如梦初醒,七手八脚的凑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将谢氏抬到了西次间临窗的大炕上躺好。 一个托着谢氏腰的小丫头小心翼翼的放开了手,却猛地尖叫了起来。 众人又是一惊,齐齐往那小丫头的方向看去,却见那小丫头张着两只手,却是满手的猩红。 苏漫在看到那鲜血的时候心猛的沉了下去,她几步冲到谢氏的身侧,抬手便掀开了谢氏的裙摆。 谢氏的身下,鲜血浸透了她雪白的中裤,正不断的向外蔓延着。 苏漫见状却是片刻不敢耽误,连忙回头喊道:“冯嬷嬷,您快来看一看母亲!” 冯嬷嬷自是也看到了那骇人的鲜红,几步走到谢氏的身侧,伸手握住了谢氏的脉门。 苏漫紧张的盯着冯嬷嬷,冯嬷嬷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 少倾,她将谢氏的手腕放下,也来不及与众人解释,径自走到桌案旁,取了纸笔就飞速的写了起来。 不过几息的工夫,冯嬷嬷便将那写好的方子随意的吹了两下,递给一旁伺候她的小丫头,说道:“赶紧去药房抓了药来,煎的浓浓的端来。” 那小丫头应了一声,片刻不敢耽误,扭头就跑了出去。 冯嬷嬷再次回到炕边,从随身携带的医药箱里取了一包银针出来,几下解开了谢氏的衣衫,开始施针。 苏漫站在一边,心中虽是焦急无比,却是什么事都帮不上忙。 一旁的常氏扶着脸色惨白的苏老夫人,也是一脸焦急的盯着冯嬷嬷,却是不敢开口询问,生怕打扰到她,耽误医治。 苏漫只觉得时间变得无比的漫长,冯嬷嬷只垂着头施针,谢氏却是半点反应都没有。 可她又觉得这时间过得实在是太快,为何这么久了,那个煎药的小丫头却仍旧没有回来。 苏漫僵直着手脚站在炕脚,看着谢氏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心中也是越发的忧虑起来。 谢氏这一胎怀相本就不好,她为了保住这个孩子,整日里除了去苏老夫人那里请安,根本连院门都不出一步。 这也是为何,昨晚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苏老夫人却根本没想着要告诉谢氏。 可谁知,躲过了昨晚,却是躲不过今日。 苏漫想到这里,猛地回头看向缩在角落里的崔氏,她几步上前,猛的揪住崔氏的衣领,冷声说道:“满府皆知我母亲这一胎怀相不好,有什么事都不会去轻易惊动了她,究竟是哪个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竟是敢直接越过了老夫人去叨扰了母亲。” 苏漫的脸色无比冰冷,眼神更是如锋利的刀尖一般凌迟着面前的人:“若是我母亲有个三长两短,我定然不会饶了你这老货!” 虽然崔氏去告知谢氏的心思本就不单纯,可她显然也没有想到竟真会发生这样的事,整个人便畏畏缩缩的一句话也不敢说。 崔氏缩着脖子去看一旁的苏老夫人,苏老夫人却径直望着炕上的谢氏,似是根本就没有看到这边的情况一般。 苏漫自是看到了崔氏的小动作,冷笑一声哼道:“你现在最好跪在菩萨面前好好祈祷,祈祷我母亲和我那未出世的弟弟都平安无事,否则……” 苏漫的话没有说完,可是那话中的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了。 她猛地将崔氏往后一推,这才拍了拍手,再次回到了炕边,看着躺在床上的谢氏。 那崔氏被苏漫这样大力的一推,整个人站立不稳往后倒去,咕咚一声倒在了地上,也不知道是真的磕到了头,还是被苏漫这浑身的气势吓到了,整个人白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一旁的小丫头看见这一幕却是个个都缩着手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更不用说上前去扶崔氏了。 室内再次安静了下来,大约过了一刻钟的工夫,冯嬷嬷这才缓缓收回了针,长长的吁了口气,转头望向一直焦急等待的众人。 苏老夫人见状连忙扶了常氏胳膊站起身来,几步走了过去,急切的问道:“婉娘如何了?” 冯嬷嬷冷着脸瞥了那兀自倒在地上的崔婆子一眼,这才缓缓开口说道:“伯夫人这一胎本就不十分的稳,平日里怕是也没有少喝安胎的药物。” 苏漫闻言转头看向胭脂,胭脂连连点头,哽咽着说道:“是,府里的常大夫给夫人开了保胎的药,平日里头总是按时服用,一次都不曾落下过。” 众人又重新看回冯嬷嬷,冯嬷嬷微微颔首,面上仍是没有什么表情,继续说道:“夫人原本身子就弱,想来生大姑娘的时候亏空了身子,虽是过去了许多年,可是夫人如今年纪毕竟不年轻了,所以这一胎怀的的确是有些艰难的。” 苏老夫人却是没有耐心听她说这些,径直开口问道:“你只管与我直说,婉娘现在的状况如何?” 冯嬷嬷微微抿了抿唇,似是有些难以说出口。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艰难的说道:“这一胎,怕是保不住了。” 苏老夫人被冯嬷嬷这话惊住,她愣了好半晌,身子微微晃动了一下,眼看着就要摔倒。 苏漫与常氏赶紧将她扶住,她缓了好一会儿,才红着眼眶哑声问道:“那婉娘如何,可会对她有损?” 冯嬷嬷叹了口气,继续点头:“现在血虽是止住了,可孩子的脉象却是摸不到了,怕是已经……” 苏老夫人却是着了急,一把攥住冯嬷嬷的手,急声道:“我不管那孩子如何,你且告诉我婉娘可会有什么不妥?” 冯嬷嬷又是垂头沉默了好半晌,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说道:“夫人身子亏空太多,怕是以后再难有孕了。” 第155章 弟弟与我没缘分 苏老夫人这才缓缓的松了口气,转头朝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谢氏望去,喃喃道:“这些都是小事,只要她能够好好的,其他的都是小事。” 苏漫听了苏老夫人这话,从心底觉得热乎乎的。 她以往觉得苏老夫人就算再过开明,也是个这个封建大家族的主母,有些思想却是刻入了骨子里头,想要改变那是极难的。 可是苏漫却没有想到,苏老夫人竟是真的与旁人不同。 她只觉得自己眼眶微湿,声音里也带了些哽咽:“祖母,您放心,母亲一定会没事的。” 苏老夫人轻拍了拍苏漫的手,这才又转向冯嬷嬷,沉声说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冯嬷嬷看了眼躺在炕上面色惨白的谢氏,低声说道:“先将人抬回正院罢,总不好一直留在三房这里。” 苏老夫人却是有些担忧,低声问道:“陷在挪动她不会有问题么?” 冯嬷嬷点头:“县主放心好了,夫人的血已经止住了,只要搬动的时候平稳一些,是没有问题的。” 苏老夫人一听,赶紧招呼了人搬了个滑竿进来,又在上面铺了厚厚的软垫,这才小心翼翼的将谢氏放了进去。 三房的凭栏苑离着韶华苑距离不算近,周妈妈特意从外院找了几个粗壮的婆子,稳稳的将人送回了韶华苑。 随着人都走了,凭栏苑中瞬间安静了下来,崔婆子仍旧躺在冰冷的地上,听到外间终于没了动静,她这才一咕噜爬起来,哆哆嗦嗦的往东次间去了。 郑氏这会儿也已经坐了起来,她的面色似乎比方才还要苍白一些,更显得她颈间的那道勒痕鲜红如血。 她看到崔婆子进来,连忙哑着嗓子问道:“妈妈,伯夫人如何了?” 崔氏这会儿早就吓得魂飞魄散,哆嗦了半天才抖着声音答到:“太太,可是大事不好了,伯夫人这一胎保不住了。” 郑氏一听,整个人也是彻底的傻了。 她没有想死,她一早就与崔氏商量好了,她一踢凳子崔氏就冲进来,然后再通报到老夫人那里。 她不过是想叫人知道,她郑倩并不是个软弱的,可以任由他们苏家欺负的,她也是有脾气的。 可是她玩玩没有想到,自己谢氏的胎竟然这样的不稳,不过是稍稍受了点惊吓,居然就保不住了。 郑氏的手指狠狠的捏在了一起,自己在这苏副理头本就地位低微,如今再因此害得谢氏小产,怕是老夫人以后对她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了。 思及此,郑氏的浑身开始不住的颤抖起来。 崔氏见状连忙上前拥住郑氏,故作镇定的抚慰道:“夫人不必太过忧心,发生这样的事情您也是不想的,若不是……”她说着顿了顿,忽然想起了什么,“若不是因为三老爷,您又怎么会想不开,又怎么会惊到了伯夫人!” 郑氏听着,似乎也觉得崔氏这话十分的有道理,喃喃的重复道:“对,你说得对,我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件事与我无关。” 她喃喃叨叨了两句,又猛地转头看向崔氏,嘶哑着喊道:“都是妈妈您,若不是您说这事儿只有闹得满府的人都知道了,老爷才会迫于压力原谅了我,若不是您擅自做主去给伯夫人送了信儿,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崔氏是郑氏的乳母,自小看着郑氏长大的,听到郑氏这般指责她,她也觉得十分愧疚,抬手扇了自己两个耳光,带着哭腔说道:“都怪老奴,都怪老奴,乱给姑娘出主意,惹出了这么大的祸事!” 郑氏也不看她,只捧着脸呜呜的哭着。 …… 谢氏回了韶华苑,冯嬷嬷便不再耽误,一碗药下去,那死胎便顺利的排了出来。 苏漫站在耳房外头,看到周妈妈捧着一个染满鲜血的包裹出来,也没有看候在一旁的苏漫一眼,径直就往外走。 苏漫心中一动,谢氏这一胎已经五个月了,胎儿应当已经成型了,性别怕是都能看出来了。 她上前两步拦在周妈妈的身前,伸手就要去掀开那布包。 周妈妈却是往后一躲,退了两步,不赞同的摇了摇头道:“姑娘,这孩子血呼呼,怕是会吓到姑娘,还是莫要看了。” 苏漫眼睛却是径直盯着那布包,声音没有任何的起伏:“我原想着自己会有一个玉雪可爱的胞弟,想着等他长大了带他骑马射箭,却不想我终是没有保住他。” 周妈妈听苏漫这么一说,眼眶立刻就红了。她踌躇了片刻,扭头去看坐在一旁的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微阖着双眼坐在太师椅中,似是感受到了周妈妈的目光,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周妈妈这才收回眼神,抬眸看向苏漫,哽咽着说道:“姑娘,几个月的孩子还没有个孩子的样子,您还是不要看了,小少爷和咱们没有缘分。” 听到周妈妈肯定这是个男胎,苏漫也就没有再坚持。 她只是微微叹了口气,伸手轻轻触了下那染了血的白布,在心中默默念道:“终究是我大意了,没能保住你。” 周妈妈停留了片刻,见苏漫再没有旁的动作,这才微微欠了欠身,抱着东西出去了。 苏漫再次转头往耳房的方向望去,冯嬷嬷这会儿还没有出来,也不知道谢氏究竟如何了。 “漫漫,你且过来。” 苏漫转过头去,看到苏老夫人这会儿已经睁开了眼眸,此刻正望着她。 她再次看了眼那虚掩着的棉布帘子,这才转身走向了苏老夫人。 “漫漫,今日这事儿,你怎么说?” 苏老夫人拉了苏漫的手,叫她再自己的身侧坐了,缓缓开口说道:“你母亲如今需要静养,这府里的事情总不好叫她继续操劳,我年岁大了也管不了这许多了。” 苏漫有些不明白苏老夫人的意思,疑惑的望向她:“不是还有二婶娘在么,这段日子母亲需要养胎,这府中的事情不都是二婶娘在打理么。” 苏老夫人爱怜的摸了摸苏漫的鬓发,这才继续说道:“我是说,你打算如何处置了那崔氏。” 第156章 我知你是尽力了 苏漫一愣,这会儿她只顾着谢氏的安危,早就把自己威胁那崔婆子的事情忘到了一边,这会儿听苏老夫人问起才想起来。 她并没有掩饰脸上的恨意,咬着牙冷声哼道:“自然是要处理的,不过这处理终究不是我一个晚辈该做的,端看三婶娘会如何给我、给母亲一个交代罢。” 苏老夫人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低声说道:“你能这样想就对了,不管如何,我们终究是一家人,你三婶娘就算是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她终究是你的长辈,你总不好越过她去处置了她院子里的人。” 见到苏漫点头,苏老夫人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低声说道:“你母亲平白受了这样的苦,我可如何跟你父亲交代啊。” 苏漫心里虽然怨恨郑氏,可是见到苏老夫人这样自责,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埋怨的话,只得轻声安慰道:“祖母千万不要这么想,父亲若是知道了,也只会说是弟弟与我们没有缘分,断不会埋怨谁的。” 苏老夫人知道苏漫这是在安慰自己,便拉了苏漫的手,轻抚了两下,叹道:“终究是我对不住你母亲啊。” 这边祖孙二人正说着话,有婆子进来禀道:“老夫人,三老爷回来了。” 苏老夫人一听,脸立刻沉了下来,冷哼了一声,道:“这个时候了,他倒是想起来回来了。” 那婆子低着头不敢回话,只躬身站在门口等着听吩咐。 苏老夫人长叹了一声,最终还是冷声说道:“叫他进来罢。” 那婆子立刻躬身应是,快步退了出去,不多时,那婆子便引着苏霁快步走了进来。 苏霁一进门,噗通一声就跪在了苏老夫人的腿边,也不管旁边是否有人看着,趴伏在地上沉声说道:“儿子有错,特来向母亲请罪。” 苏漫见状连忙引着一众丫头仆婢退了出来,将厅堂的隔扇轻轻的阖上了。 她吩咐几个细心的小丫头守在廊下,自己则是缓步踱到了另一边,坐在了西厢门前的回廊里,愣愣的发着呆。 红梅站在苏漫身后,知道她这会儿心情不好,可也不知道该怎么劝。 苏漫是半上午的时候跟着苏老夫人去的凭栏苑,这一上午乱糟糟的,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这会儿竟是已经过了未初了。 苏漫感觉头顶的太阳热辣辣的,阳光照在白色条石铺就的院子里,白花花的一片,晃得人眼睛发涩。 谢氏终究还是没有将这个孩子生下来。 她记得原主曾与她说过,谢氏怀的这一胎十分的不稳,请她多多看顾一下。 苏漫对这件事十分的上心,所以自从得知谢氏有孕,便多次叮嘱谢氏少走动,多休息,并时不时的就请了冯嬷嬷过去看一看。 冯嬷嬷也常对她说,说谢氏这一胎虽然不是很稳,但是若是好好养着,挨到足月生产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苏漫一直都非常的高兴,觉得自己终于也算是完成了原主的一项嘱托,自己也不算是十分的没用。 可是,谁能想到,变故来的竟是如此之快。 她再次转头望向那耳房的方向,不知道谢氏这个时候醒了没有。 院中这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苏漫转头看去,却见陆衍满面焦急的奔了进来。 不知为何,苏漫看到他,就觉得自己无比的委屈,鼻子一酸,眼泪便不由自主的落了下来。 陆衍听到青城传信便立刻请了假赶了回来,他根本没来得及回府,直接就往苏府这边来了。 他听守门的婆子说老夫人正在韶华苑,便径直就往这边来了。 韶华苑守门的婆子见到是他,连忙将他让了进来,一路引着他就进了内院。 陆衍一进来,就瞧见苏漫呆愣愣的坐在廊子下头,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疲惫,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似是听到了自己的动静,小姑娘抬起头来,原本还是毫无表情的脸上,在看到自己的瞬间竟是红了眼眶。 陆衍只觉得自己的心跟着红彤彤的眼眶一起湿润了起来。 他上前两步走到苏漫的跟前,俯下身来轻声说道:“你尽力了。” 苏漫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是狼狈极了,她抬了手狠狠的擦了两把眼泪,倔强的扬起一个干巴巴的笑,说道:“我没什么事,不过觉得母亲若是知道弟弟没有了,一定十分难过……”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更是如同含在了嘴里,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陆衍轻叹了一声,伸了手出去想要将她搂进怀里,可不知又想到了什么,伸出去的手最终还是握成了拳,不自然的收回到了背后。 “兄长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苏漫再次抹了把脸,抬头看着陆衍,声音有些沙哑的问道,“今日好像不该兄长休沐。” 陆衍看着面前这个小姑娘红的如同小兔子一般的眼睛,终于还是忍不住伸了手替她擦了一下眼角,然后才低声回道:“是,我也是听青城报了信就赶紧回来了。” 苏漫闻言却是微微皱了皱眉,若是陆衍仍旧住在苏府,那么青城听到这边的动静跑去给他报信倒也说得过去,可如今两府之间毕竟还隔着几条街,怎的消息却是传的这样快。 她沉默着没有开口,陆衍却似是明白了她的想法一般,继续解释道:“青城说,是周妈妈派了小丫头过去送的信儿。”他说着,又想起了什么,抬眸看了眼正房的方向,低声问道:“师兄应当比我还要早知道消息,他竟是还没有过来吗?” 陆衍的话音才落,就听到又有人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他们二人转头向那声音处望去,就见骆知行引着几个粗壮的婆子大步走了进来。 骆知行见到陆衍先是一愣,紧接着便开口说道:“我不过是找了些药材补品的工夫,竟是叫你赶在了我的前头。” 陆衍瞅着那几个婆子手里捧着的大包小包,只微微挥了挥手,道:“先将东西放在一边吧。” 那几个婆子都是在金台坊伺候的,自是对陆衍的话言听计从,闻言立刻将东西摆在了一旁的石桌上,躬身退了出去。 骆知行却是有些奇怪:“你们两个怎么在院子里,伯夫人可还好?” 他的话音才落,便听到正房内哗啦一声脆响,紧接着便是苏老夫人的怒吼声:“你这个逆子,我只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第157章 一个一个来请罪 三人都被这一声吓了一跳,苏漫更是一下就蹦了起来,想也不想就要往正房跑。 陆衍手疾眼快,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 苏漫挣扎了两下,转过头来看向陆衍,声音里也带了些愤怒:“你干什么,放手。” 陆衍却仍旧拉着她,缓缓地摇了摇头,轻声道:“你就这么冲进去,岂不是叫三老爷难堪。” 苏漫听了这话,人也稍稍冷静了一些,不再挣扎,垂了头又坐在了廊子下。 这一上午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她如今都成了惊弓之鸟,稍有一点动静都会怕再出什么事情。 骆知行也是被屋里的反应吓了一跳,他只听来传话的小丫头说伯夫人似是动了胎气,他心中着急,一边打发了青城去通知陆衍,一边翻了许多补血益气的药材赶了过来。 可这会儿屋子里头又唱的是哪一出啊,怎么又牵扯出三房的苏霁了。 他满头的雾水,自是看向了另外两人,低声问道:“谁能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了?” 可是另外两个人却是一句话都不说。 他还想开口再问,却只见正房的门扇咣当一下被人推开,紧接着就看到苏老夫人怒气冲冲的站在门口。 她一手撑着门框,另一只手颤巍巍的指向门外,沉声喝道:“你现在就给我去祠堂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见我!” 苏霁一声不吭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向着苏老夫人躬身行了一礼,这才缓步出了正房。 他从正房出来,似是根本没有看到院子里的人一般,径直出了院子,离开了。 直到苏霁离开,这三人这才回过神来,几步冲到苏老夫人身边,将苏老夫人扶回了屋中。 苏老夫人见到陆衍和骆知行也在,面色这才稍稍好看了一些,缓声说道:“你们两个也来了,来了就好。” 骆知行转头看了眼陆衍,见他只抿着嘴不说话,终是没哟忍住,轻声问道:“老祖宗为何发这么大的火,三爷可是做了什么事儿惹您生气了?” 苏老夫人虽然不把骆知行当做外人,可这犯错的终究是自己的儿子,她仍旧不想将这些事情说给个小辈听。 她缓缓摇了摇头,低声说道:“能有什么事儿,还不就是他那点子破事儿。” 骆知行见苏老夫人不愿细说,便也就不再追问,转而问起谢氏的情况来:“我听小丫头去传话的时候,真是吓了一跳,这好好的,伯夫人怎么会动了胎气呢?” 他说着又回手指了指院中的石桌,继续说道:“我在府里翻找了些补血养身子的药材过来,希望能有些用处。” 苏老夫人拉了骆知行的手轻轻拍了拍,低声笑道:“你有心了。” 骆知行还想再问,却听到常氏从耳房走了过来,低声说道:“母亲,大嫂这会儿已经醒了,您要不要过去看一看。” 苏老夫人神色一凛,连忙站起身来,急声问道:“婉娘醒了?她状态如何,可还好?” 常氏看着几个小辈,却是欲言又止,苏老夫人瞬间便明白过来,转头对着骆知行与陆衍说道:“你们两个先在这里坐一坐,我过去看看。” 说罢,她便扶着苏漫的手,疾步往耳房的方向走去。 掀开耳房的帘子,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息扑面而来,苏漫心中一紧,连忙往床榻的方向看去。 这间耳房几日前就被谢氏布置成了产房,如今她却是在这里落了胎,也实在是叫人觉得唏嘘。 谢氏仰面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如纸,两只眼睛红彤彤的,看起来是已经哭过一场了。 苏老夫人瞧见她,立刻心痛的不行,松开苏漫的手,几步走到床边,拉起谢氏的手,哑声唤道:“婉娘……” 谢氏听到动静,缓缓转过头来,冲着苏老夫人露出一个十分苍白无力的笑:“母亲,叫您担心了。” 苏老夫人见她这样更是心疼的不行,紧紧握着她的手不停的叹气:“是母亲对不住你,叫你受苦了。” 谢氏闻言眼眶再次一红,她强忍着泪水,仍旧在笑:“母亲快别这么说,是儿媳不中用,没能护住那个孩子。” 苏老夫人此时已是泣不成声,她伸手轻抚了谢氏的鬓发,手指颤巍巍的抖着。 一旁的常氏也抽出了手帕来抹了抹眼角,这才勉强笑着走了过去,低声劝道:“母亲快别难过了,大嫂如今身子虚弱,好好将养一番,这孩子还不是排着队的就来了。” 躺在床榻上的谢氏听得她这一句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回握住苏老夫人的手掌,含着泪轻笑道:“母亲不用难过,儿媳无碍。” 苏老夫人这会儿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缓缓点头,口中喃喃道:“你无事就是最好的了。” 苏漫站在苏老夫人的身后,看着谢氏强打精神的样子,心中也是十分的心疼,对郑氏的怨恨便又升了几分。 谢氏这会儿也看到了苏漫,轻声嗔道:“你一个姑娘家的,怎么也跟了进来,还不快快避了出去。” 苏漫却是动也没动,直直的盯着谢氏,轻声说道:“母亲,您只管养好身体,其他的事情,自有女儿在。” 谢氏自然知道苏漫说得是什么意思,却是不赞同微微蹙眉,道:“你一个小孩子家莫要管长辈的事情,好好将你的嫁衣绣好才是正经。” 苏漫听了却只是抿了抿嘴,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苏老夫人又与谢氏说了一会儿的话,见她面上露出疲态,这才站起身来,轻声说道:“你且好好养着,旁的事情都不用去想,自有母亲为你做主。” 谢氏闻言却是有些急,她拉住谢老夫人的手,有气无力的说道:“母亲,是儿媳自己身子不争气,与她人无关,母亲万不要因为这点子小事而伤了一家人的和气。” 苏老夫人回手拍了拍谢氏的手,却是没有再说话,转身出了耳房。 苏漫原本想着将苏老夫人送回慈心院歇下再回来照顾谢氏的,谁知道她们才出了正院,就有婆子小跑过来。 “老夫人,三太太身边的崔妈妈过来请罪,这会儿正跪在韶华苑的院门外头呢。” 第158章 苏家女儿亦自强 苏老夫人闻言脸色更冷,哼了一声吩咐道:“将她赶走,现在跪在这里做什么,没的叫人心烦。” 那婆子自是不敢再多说,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苏漫扶着苏老夫人出了韶华苑的时候,崔氏正被一群婆子架着要往三房走。 崔氏不敢反抗,口中叨叨着请罪之类的话,身子却是不停的往下坠,想要拖住那几个婆子。 见到苏老夫人出来,崔氏一个扭身竟是摆脱了那几个婆子。她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噗通一下跪在了苏老夫人的脚边,涕泪横流的哭喊着:“老夫人,老奴知罪了,老夫人如何罚老奴,老奴都认罪,只求老夫人可怜可怜我们三太太,她也是无辜的啊。” 苏老夫人却是看都没有看她一眼,抬步就往慈心院的方向走去。 那崔氏见了,连忙又往前蹭了两步,想要伸手去拽苏老夫人的衣角,苏漫看到她就觉得心中烦躁,猛地抬起腿,照着那崔氏的心口就是一脚。 崔氏没有想到苏漫会突然发难,一个没有防备,哎呦一声就倒在了地上,半天没有动静。 苏漫却是根本就不看那崔氏,而是冲着一旁已经惊呆了的几个婆子低声喝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人拉走!” 那几个婆子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凑了过来,七手八脚的将人拽起来,架着就往三房的方向去了。 直到那些人走远了,苏漫才几步追上苏老夫人,搀着苏老夫人的手臂继续往前走。 苏老夫人脚步不停,却是微微转头低声说道:“你跟她一个仆妇动什么手,没的脏了手脚。” 苏漫恭敬的垂首:“是,孙女知错。” 苏老夫人淡淡的嗯了一声,却是再没有说话。 一行人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就到了慈心院的门外,苏老夫人松开苏漫,轻声说道:“我这边有丫头婆子们照顾着,你不必担忧,你赶紧回去照看你母亲罢。” 苏漫心中本就惦记着谢氏,听到苏老夫人这么说,便也就不再多说,恭敬的行了一礼,又嘱咐几个丫头细心伺候着,这才转身离开了。 苏老夫人就这么站在院门外,看着苏漫渐行渐远,直到她绕过回廊再看不见了,这才低叹一声,对身边的周妈妈说道:“跟我去祠堂走一圈罢。” …… 苏漫再回到韶华苑的时候,陆衍和骆知行纷纷迎了出来。 陆衍问了两句谢氏的情况,但他二人虽然与苏家亲厚,但毕竟是外男,也不好在内院过多停留,得知谢氏无碍之后,便告辞离开了。 苏漫将二人送到垂花门处,躬身谢过两人,正准备转身回去,却听陆衍低声唤住了她。 她回转过身,面无表情的看着陆衍。 陆衍见苏漫此时脸上已经彻底没了方才的脆弱,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心中一空。 他上前两步,低声说道:“若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你只管叫汤娘子过去传话。” 苏漫再次向他行了一礼,垂了眼眸轻声说道:“多谢兄长了。” 骆知行背着手站在垂花门外,见这两人头挨着头说悄悄话,忍不住吹了声口哨,笑道:“不过就这么两步路的工夫,哪里就这么多悄悄话要说了。” 苏漫闻言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与陆衍拉开了距离,再次向陆衍行了一礼,这才转身走了。 陆衍看着苏漫绕过回廊看不见了,这才迈步出了垂花门,与骆知行一同向着大门的方向走去。 苏漫再次回到韶华苑,谢氏这会儿已经被人抬回了内室。 她掀开珠帘,看到谢氏歪着头躺在床榻上,眼神空荡荡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在心中轻叹了一声,这才缓步走了过去,坐在谢氏的身侧,低声说道:“母亲可觉得的累了,要不要再睡一会?” 谢氏一怔,似是才发现苏漫,苍白的笑了一下,轻声说道:“我哪里睡得着……”谢氏说着,似是终于忍不住了,眼泪簌簌的落了下来。 苏漫知道,在苏老夫人跟前,谢氏是苏家的宗妇,自是要大方得体,有涵养,总不能同三房的那位一样,玩什么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 可是这失了孩子的痛,又哪里是说说就能真不放在心上的。 苏漫轻叹了一声,从一旁的胭脂手里取过干净的帕子,轻轻的替谢氏擦了脸,这才低声劝道:“母亲,您放心,我是断不会轻饶了他们的。” 谢氏躺在床上,任由苏漫替自己擦着泪。听了这话,她却是苦笑一声,道:“不过一个仆妇,就算是不放过又能怎样,不过就是打一顿板子发卖出去罢了。” 她握住苏漫的手:“可就算是将她活活打死了又能怎样,我的儿还能活过来不成?”她轻叹一声,声音里满是无奈,“倒不如就此放下,还能落个带人宽厚的好名声。” 苏漫却是不服:“若是要了这等好名声却是叫母亲过得不快,那要这好名声又有何用。”她想起方才被自己踹了一脚的崔氏,声音也冷了下来,“打杀了她虽是不能叫我弟弟再活过来,但好歹是替弟弟出了一口恶气,想来母亲也会觉得痛快一些。” 谢氏一向柔顺,哪里听得苏漫说这种话,她连忙抬手捂了苏漫的嘴,嗔道:“你这孩子,这话在我这里说说也就罢了,若是传了出去,人家还当我们苏府的大姑娘是个多跋扈的。” 苏漫却是将谢氏的手拉了下来,低声说道:“叫他们知道了更好,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我苏家的长房,哪怕如今没有儿郎在家,就是姑娘,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谢氏看着苏漫那斗志昂扬的模样,终于也忍不住轻笑出声,叹道:“到底是苏家的血脉,你这模样,真是像极了你爹。” 谢氏说着,似是想起远在辽东的苏震,声音也变得有些缥缈:“也不知道你爹如今过得怎么样,他若是知道这个孩子没了,还指不定有多伤心了。” 苏漫也是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房中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第159章 我包你能够出气 苏漫这几日就住在了韶华苑里。 她从小就在苏老夫人跟前长大,所以从未在韶华苑中住过,这会虽是因为要给谢氏侍疾才会住下,可谢氏还是觉得很高兴,躺在床榻上有气无力的指挥着小丫头们给苏漫收拾。 苏漫有些无奈,笑着劝道:“母亲,这些事情叫丫头们去做就好了,您就不必操心了。” 谢氏却很是坚持:“我那碧纱幮里长久不住人,不过摆了一张软榻,你怎么睡得舒服呢。” 苏漫更是无奈:“母亲,女儿过来是为了伺候您的,有个地方能睡就可以了。” 谢氏却是很不赞同:“我这边伺候的人多了,哪里就真要你来守着了,你听话,只管好好的在我这里歇着,陪我说说话就好。” 苏漫知道谢氏这个时候非常需要自己陪着,便也就没有再多说,点了点头笑着应了好。 许是因为这一胎一直不稳的原因,谢氏并没有因为失了这个孩子就变得多么消沉,就连冯嬷嬷小心翼翼的与她说日后子嗣可能会十分艰难的时候,她也只是微微愣了愣便笑着说知道了。 苏漫与谢氏的相处并不多,她虽然来到这个世界五年了,可是日常总是与苏老夫人腻在一起,所以,她对谢氏并不是十分的了解。 在苏老夫人的口中,谢氏是一个十分合格的宗妇,她温婉大方,谦逊有礼,性子虽然柔顺却又是理家的一把好手。 所以,苏漫对谢氏的印象一直都是那个笑容温柔的样子,似乎没有什么事会将她激怒一般。 就算是失了孩子这么大的事也是一样,谢氏虽然脸色苍白,可是见到苏漫的时候却总是满脸的笑意,明明需要好好休养的人是她,她却总是拉着苏漫的手不停的嘘寒问暖。 直到有一次,苏漫去给苏老夫人请安,比往日早回来了一刻钟。她见到韶华苑中伺候的丫头们个个屏息敛气的站在廊下,心中隐隐泛起了些不安。 她向着那准备要通报的丫头使了个眼色,轻手轻脚的进了屋。 东次间的内室里,胭脂站在谢氏的身侧,二人皆是背对着房门的方向。 苏漫听到胭脂轻声细语的劝着谢氏:“夫人,您快擦擦眼睛吧,再过一会儿大姑娘就该回来了。” 谢氏的声音里带着些哽咽:“我知道,我知道,你快去给我打了水来,我好好擦一擦脸。” 胭脂应了一声,调转过身,却一眼看到了站在珠帘外头的苏漫,不由得低呼一声:“姑娘,您什么时候回来的。”她说着又对着门外呵斥道:“你们怎么当差的,姑娘回来了也不通报一声。” 门外的小丫头虽是觉得十分委屈,可也一个字都不敢分辨,只低着头任由胭脂责骂。 苏漫却是挥了挥手,低声说道:“是我没叫她们通报的,怕扰了母亲休息。” 胭脂有些局促的应了一声,又转头看了眼靠坐在床上的谢氏,这才躬身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苏漫伸手掀开珠帘,缓步走到谢氏身侧。 谢氏早就听到了她的动静,却是根本就不敢抬头,只抬了手胡乱抹了两把脸,也不看苏漫,只哑着声音笑道:“你今儿回来的倒是早,我还以为你要陪老夫人多说一会儿话呢。” 苏漫缓缓的在谢氏身侧坐了,从衣襟里掏出一方雪白的帕子,轻柔的替谢氏擦了擦脸,这才轻叹一声,道:“母亲若是难过,只管哭出来就是了,何苦连我都要瞒了。” 谢氏听了苏漫这话,眼泪却是不由自主的往下落:“你自幼就跟着老夫人同住,好容易在我身边多留几天,我怎么能整日在你跟前哭丧个脸。” 苏漫越发觉得谢氏过得不容易,她握了谢氏的手,真诚的说道:“如今父亲与大哥都不在府里,您若是连我都瞒了,还能跟谁说这些个贴心的话?” 谢氏闻言,似是终于忍不住了,伸手搂住苏漫,放声痛哭起来。 苏漫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能哭出来就是好的。 谢氏哭了好一会儿,终于才抽抽搭搭的止住了泪,苏漫则是从胭脂手里接过帕子,仔细的替她擦了脸。 谢氏哭得双眼红肿,苏漫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她还是觉得有些难为情,便垂了眼眸勉强笑道:“你祖母可还好,这一堆堆的事儿,怕是她老人家心里也是不好受的。” 苏漫将帕子递给胭脂,这才低声回道:“府里出了这么多的事儿,祖母又哪里能好得了。”她说着,似是想起了什么,“三房被祖母罚了禁闭,庶务的事儿都交给了祖母手下得力的管事去打理了,至于那个崔婆子。” 苏漫顿了顿,眼中仍旧滑过了一丝恨意:“祖母做主,打了十板子,发卖了。” 谢氏听了脸上的神色却是没有什么变化,只低低的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苏漫却是将这事儿放在了心上,她看着谢氏歇下之后,便转身回了逸然斋。 逸然斋里,汤娘子有好几日没有见到过苏漫了,见到她回来连忙迎了过来,问道:“可算是见到你了,伯夫人怎么样了?” 苏漫却是不答她的话,只一味的盯着她看。 汤娘子被她盯得心里发毛,不由后退了两步,双手环胸摆出一副惧怕的模样,笑道:“你这般看着我作甚,莫不是对我有什么不轨的想法。” 苏漫现在满心的火气,哪里有心情与她玩笑。她冷着脸没有回话,一把拽过汤娘子,将人拽进了屋中,并吩咐丫头在门外好好的守着。 汤娘子虽是有些吃惊,不过也是微微愣了一下就回过神来,随意的在西次间临窗的炕上坐了,笑着道:“说罢。” 苏漫也不拐弯抹角,径直说道:“那崔婆子是叫京城一个颇有名声的人牙子领走的,你可能将人悄悄的买过来?” 汤娘子一听,便知道苏漫是不打算放过那崔婆子的,微微挑了挑眉,道:“买自然是能买的,不过你买她回来作甚,总不能亲自出面打杀了她罢。” 苏漫却是冷哼了一声:“要我亲自出面,她可有那么大的脸面!” 汤娘子闻言也是笑:“既如此,这事儿你就交给我罢,我包你能够出气!” 第160章 你这命也真是好 苏漫知道汤娘子这样的江湖人总是有江湖人自己的办法,可她总觉得就这么将事情丢给旁人去处理有些不甘心,可真叫她自己出面,若是被旁人知道了,或是抓了什么把柄…… 她自己是个混不吝,自是不怕这些,可是她是谢氏的女儿,旁人不会说她是为了替谢氏出气,只会说谢氏没有教好她,好好的一个女儿家,度量狭小,竟跟个仆妇过不去。 想到这里,苏漫便也只能点了点头,说道:“你应当是知道我的意思的。” 汤娘子大手拍着胸膛,连声说道:“知道,你且放心好了,总不会叫那个老货就这么便宜的死了。” 苏漫这才抿着唇点了点头。 她没有在逸然斋停留多久,跟汤娘子说完了话就径直回了韶华苑。 汤娘子见她走了,便也片刻都不敢耽误,径直就去了金台坊。 因着时辰还早,陆衍并没有下衙,只有骆知行一个人懒洋洋的躲在放了冰的屋子里。 汤娘子过来的时候,青原没有在府里,青城也出去了,所以她一路直奔着西院去了。 府里的下人自是都认识汤娘子的,见到她来也没有人拦着,任由她直接进了骆知行的屋子。 骆知行这会儿正衣衫大敞,大剌剌的躺在铺了竹席的软榻上,半眯着眼睛哼着小曲儿。 听到动静,他以为是伺候的小厮,眼皮都没有抬懒洋洋的说道:“来的正好,再去添壶茶来。” 汤娘子站在门外瞅了他好一会儿,冷笑一声,哼道:“你倒是悠闲自在啊。” 骆知行听到她的声音慌忙睁开眼睛,手忙脚乱的将衣襟拢好,斥道:“你怎么在苏家呆了这么久还是这么没规矩,也不问问屋里都有谁就直接往里头冲。” 汤娘子斜了骆知行一眼,不屑的嗤笑了一声:“得了吧,就你那一身的二两肉,送到老娘跟前老娘都不稀罕看。” 她说着,随意的走到另一边的圈椅中坐了,翘着脚晃荡了起来。 骆知行草草的将衣带系好,这才又躺了回去,懒懒的问道:“这青天白日的,你不好好在府里伺候姑娘,跑到这边来做什么,”他说着,挑着眉睨着汤娘子,“别是想情郎了罢。” 汤娘子一向就是个大方的,任他怎么打趣神色也没有变化。 她顺势答道:“是啊,不过可惜他不在府里,要不然谁会来找你啊。” 骆知行哈哈笑了两声,也跟着道了两句可惜。 汤娘子没工夫跟他闲扯,收敛了神色说道:“有正事要跟你说,大姑娘有吩咐。” 骆知行一愣,一个翻身坐了起来,看着汤娘子正色道:“漫漫有事吩咐?什么事儿?” 汤娘子便将苏漫的话简单的与骆知行说了一遍,骆知行越听眉头挑的越高,最后竟是拍着手笑了起来。 汤娘子不解,皱眉问道:“我与你说正事儿呢,你笑什么?” 骆知行仍是止不住的哈哈大笑,直到汤娘子有些急了,他才缓缓收敛了笑意,说道:“我笑什么,我不过是笑有人死鸭子嘴硬。” 汤娘子有些莫名,只瞪着两只眼睛看着骆知行。 骆知行端起身侧的茶盅想要喝一口茶,可端起来才想起茶已经没了。他又将那茶盅丢回到茶盘里,缓了口气,说道:“这事儿你就不用管了,你只管回去跟漫漫说,事情都办好了,叫她不必惦记了。” 汤娘子仍旧是满脸的不解:“怎么就办好了……”她话还未说完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脸恍然:“难道……” 骆知行点了点头,肯定了她的想法:“等到你们再想起来,那人早就叫三太太买走藏到庄子里去了。” 汤娘子脸上也有了笑意:“果然还是公子想的周到。” 骆知行也跟着笑:“他可不是要周到些,想哄了佳人开心,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二人说完便默契的哈哈大笑起来。 汤娘子站起身来,整了整身上的衣衫,一边向外走,一边说道:“既然你们都已经处理好了,那我就不多呆了,赶紧回去将事情告诉大姑娘。” 骆知行也随着她站起身来,笑道:“该怎么说你心里有数吧。” 汤娘子会给她一个我懂的眼神,道:“放心,做好事不留名的那都是傻子,我们公子可不能做傻子。” 骆知行回给她一个干得漂亮的手势,这才将人送出了门。 汤娘子回到府里,先是慢悠悠的换了衣服吃了饭,这才打发人去韶华苑给苏漫传话。 苏漫听说她不过半个下午的工夫就将事情办妥当了,心里自然满是疑惑。吃过晚膳,便随意找了个借口回了逸然斋。 汤娘子见到苏漫过来了,先是笑眯眯的盯着苏漫看,直把苏漫看得有些不耐烦了,皱着眉问她:“你这是什么表情,有话就赶紧说。” 汤娘子仍旧是笑,好半晌才夸张的叹了一声,说道:“唉,你这命也真是好,真是叫我羡慕都羡慕不来啊。” 苏漫被她这话说得一头雾水,纳闷道:“不过是请你帮我处理个人,怎么就扯出了我命好不好的问题了。”她说着,想起了正事儿,问道,“你不是着人跟我说事儿都办成了么,你快跟我说说都是怎么办的。” 汤娘子闻言叹得更是夸张:“怎么办的我也不知道啊,我倒是想给你办,可是有些人他不给我这个机会啊。” 苏漫听她越说越离谱了,白了她一眼,嗔道:“有话说话,老这么阴阳怪气的干什么。” 汤娘子嘻嘻笑了两声,这才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听了你的话之后就去了金台坊,想跟青原说了,让他来处理,可是巧了,青原出门了,并不在府中。” 苏漫哦了一声,没有插话,等着汤娘子继续说。 汤娘子盘着腿坐着,眼睛里满是兴奋:“所以啊,我就直接去找了骆知行,把这事儿就跟他说了。” 苏漫仍旧只是点头。 “你猜怎么着,”汤娘子说着,抬手拍了一下大腿,“他跟我说,这事儿他早就处理好了!” 苏漫微愣:“他早就处理好了?” “他说,等到我们想起来去收拾那个崔氏,怕是郑氏早就将人捞走了,所以,你那未婚的夫婿,一早就跟人牙子说好了,买了人就直接送到金台坊去了!” 第161章 怎么到处都有你 苏漫听到汤娘子那一句“你未婚的夫婿”,整个人就愣住了。 陆衍,竟是都已经想到了。 她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心里泛起的究竟是个什么感觉,只呆呆的哦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走。 汤娘子正说的起劲儿,见她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走,连忙从炕上跳了下来,将人拽住:“哎,这后面的事儿你不管啦?” 苏漫有些茫然:“啊?后面还有什么事儿,不是说人已经在金台坊了么,那就让他处置就是了。” 汤娘子这才看出苏漫的不对劲儿,连忙又将人拽回到炕上坐了,低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公子替你将事情都办了不好么?” 苏漫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她只觉得自己好容易想替谢氏做些什么,却还是没能做成。 就像是她来到这世界这么久了,想做的事情却总是没有做成过。 她想保住季皇后的命,可是季皇后比前世早死了两年,她想要保住谢氏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可是这个孩子却仍旧没有来的及看到这个世界。 她努力想要改变,可是不知道为何,她的努力却总是向着更坏的方向发展着。 若不是有陆衍的帮助,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做成些什么。 她自诩自己是新时代的女性,可是,为什么她到了这里却总是一事无成。 就连现在,她想要替谢氏好好出一口恶气,却又因为陆衍的插手,而显得自己十分的多余。 苏漫再次感觉到了深深地挫败,这种挫败感从季皇后薨逝之后,就时时刻刻的围绕着她。 她以为自己在现代也算是个有能力的人,她擅长攀岩,懂得野外求生,明白简单的科学原理,可是这些来到这里,却是一文不值,没有半分的用处。 苏漫想到这里,不由自主的将头埋了下来,双手紧紧的搂着头,却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汤娘子却是被她这个反应吓坏了,她凑到苏漫的身前,低着头一叠声的问道:“姑奶奶,你这是怎么了,你可不要吓我啊。” 苏漫却是没有反应,仍旧缩成一团,将自己抱得紧紧的。 汤娘子这下慌了手脚,连忙扬声唤着外头的人:“红梅,你快来看看,你家姑娘这是怎么了!” 红梅已经习惯在苏漫跟汤娘子说话的时候守在外面,所以,听到汤娘子的声音的时候,她正跟紫竹站在廊庑下头说着话。 听到动静,她连忙推门进了厢房,却见汤娘子一脸紧张的围着苏漫转圈:“我的小祖宗,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啊?你倒是说句话啊。” 红梅连忙上前,急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汤娘子也是一头的雾水:“我也不知道啊,说着说着话就这样了。” 红梅知道这个时候怪汤娘子也没有什么用,便直接过去搂着苏漫,低声唤道:“姑娘,姑娘。” 苏漫仍旧不动,只紧紧的蜷缩在那里。 几个丫头围着喊了半天,也没有什么效果,想想如今府里这情况,又不敢将这事儿告诉给老夫人和夫人。 一群人正慌乱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外面却又婆子进来传话:“姑娘,衍少爷过来了,说是有事儿找您。” 汤娘子听到陆衍过来了,眼睛一亮,立刻冲着红梅摆手说道:“咱们没有办法,说不定陆公子有办法,你快去将人请进来。” 红梅也觉得这么下去不行,便应了一声,跟着那婆子转身出去了。 陆衍这会儿正站在院子外头,见到红梅亲自迎了出来还有些意外。 他微微笑了笑,低声说道:“我方才去了韶华苑,听伯母说漫漫回来了,她可是在里面?” 红梅勉强将脸上的惊慌压下,干笑着回道:“衍少爷您来的倒正是时候,我家姑娘正念着您呢。” 她说完就微微往后一让,示意陆衍进来。 陆衍瞥了红梅一眼,又转头对跟在自己身后的青城说道:“你就守在这里。” 青城应了一声,虽是有些奇怪,但仍旧是站在了院门外。 红梅一句话都没有说,转头就引着陆衍进了院子。 陆衍跟在她的身后,走出了好几步,这才压低声音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红梅眼圈一红,又赶忙压了回去,声音极低的说道:“我们姑娘有些不好,您快些去看一看吧。” 陆衍脸上神色一紧,脚步也不自觉的加快了两分:“你们姑娘在哪?” 红梅也没有犹豫,径直就将陆衍引到了汤娘子居住的西厢房里。 见到陆衍掀了帘子进来,满屋子的丫头都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一边向着陆衍行礼,一边七嘴八舌的跟他说着话。 陆衍冲着一众小丫头摆了摆手,这才缓步走到苏漫的身边,低声询问一旁的汤娘子:“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汤娘子瞅了屋中的一众丫头一眼,红梅立刻会意,将屋里的丫头一并都领了出去,又将厢房的隔扇关好。 屋中只剩下了三人,汤娘子这才将方才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陆衍越听眉头皱的越深,汤娘子这话听起来倒是没什么问题,可怎么好好的,人就这样了呢。 他抬手止住汤娘子的话,低下头来凑到苏漫的耳边,轻声唤道:“漫漫,是我,能听到我说话吗?” 苏漫原本脑中乱哄哄的一片,听到陆衍的声音,她有些茫然的抬起头来,眼神似是没有焦距一般,喃喃的说道:“怎么哪里都有你呢?” 陆衍一愣,有些明白苏漫这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了。 他侧身坐在苏漫的身侧,轻声问道:“都是我不好吗?” 苏漫孩子气的摇了摇头,又将脸埋了下去,瓮声瓮气的回道:“不好,你的存在只能衬托出我的没用。” 陆衍不由失笑,他伸了手揉了揉苏漫的头发,继续说道:“那可怎么办,以后等到我们成亲了,你就会发现白日里也是我,晚上也是我,那才是真正的到处都是我。” 苏漫听了这话,猛地惊醒过来,转过头盯着陆衍:“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第162章 漫漫心境起变化 陆衍闻言轻笑了一声,在苏漫的身侧坐了下来,低声说道:“我听师兄说今日的事了,所以过来与你说一说那崔氏的事情。” 提起崔氏,苏漫心中又是一堵,语气也就不怎么好了:“既然那崔婆子已经落到了兄长的手上,那怎么处理她自是要兄长说了算得。” 陆衍似是没有听出她话中的讽刺一般,继续温和的笑道:“我将那崔氏买回来,也是怕三太太会舍不得这个乳娘,暗地里将人买回去养到庄子里去。” 苏漫知道陆衍这是一片好心,可是心里不知为何就是有些不痛快。 她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只歪着头看向窗外。 陆衍也不着急,也只是安静的坐在她的对面。 两人就这么沉默的坐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苏漫忍不住了,率先开口说道:“你不是要跟我说崔氏的事情么,怎么现在又不说话了。” 陆衍仍旧是一脸温和的笑意:“我瞧着你一幅不愿意理我的样子,哪里还敢跟你说话。” 苏漫闻言不由白了他一眼:“你这话说得好像我多霸道一样。” 陆衍依旧是笑,却是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那崔氏如今就被我关在府里的一个柴房里头,找了人看管着,想来就算是郑氏想要查也查不出个什么来的。” 苏漫哦了一声,心情也平静了许多,冷着脸说道:“其实我原本也没有想着要将她怎么样,可是今日一早,我瞧着母亲背着我偷偷的哭,我这心里就十分的不是滋味,总觉得要为她做点什么。” 陆衍了然的点头:“我知道,伯母一向就是这么个性子,我想着她也不过就在人前强颜欢笑,所以,这么轻易就放过那个婆子,我也是不愿意的。” 苏漫虽是有些纠结自己的失败,可是对于陆衍,她还是有些感激的。 她抿了抿唇,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讷讷的说道:“这事儿,还得多谢你了。” 陆衍却只是笑,淡淡的回了句:“不必如此客气,我也是想替伯母做些事情而已。” 苏漫听他说是为了谢氏,心里那点子别扭总算是消去了一些。 她抬起头冲着陆衍勉强笑了一下,说道:“你说的也对,你比我要更先到这个家,况且我也不是她亲生的孩子,总是不如你的……” 苏漫说着,心情又低落了下来,是的,他们都是原装的,就她一个人是个后来的水货,她还想要费劲心思的替谢氏出气,人家从小养大的儿子自是比自己要上心多了。 苏漫不知道自己最近到底是怎么了,听说陆衍比自己先抓住了崔氏,觉得自己是靠男人,心里气闷,可是这会儿听人家解释说,只是为了替养母出气,并没有自己什么事儿,她又觉得不痛快了。 苏漫从没觉得自己这心思这般纠结过,她自己都有些鄙视自己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容,故作镇定的说道:“既然兄长是为了替母亲出气,那怎么处置那个崔氏自是由兄长说了算的。” 陆衍看着苏漫挤出的满脸笑意,不知为何就是觉得十分的不舒服。 他试探的开口问道:“我听师兄说你也是想处置那崔氏的,所以才想着过来问一问你的意思,若是你觉得这么做不好,那我就回去叫人将她放了便是。” 苏漫不知道陆衍这又是想的哪一出,有些疑惑的问道:“放了作甚,不是说要好好处置她么,怎的,兄长这是后悔了?” 两个人越说越远,陆衍听出自己可能是误会了小姑娘的意思,连忙笑着说道:“怎么能轻饶了她,既然你没有别的主意,那这事儿你便不要插手了,姑娘家的,这种事情传出去终归是不太好的。” 苏漫抿着唇点了点头,却是没有再说话。陆衍坐在她的对面看了她好一会儿,这才轻叹了一声,站起身来,走到苏漫的身侧,轻声说道:“你若是想要做什么,只管去做就好了,何必思虑这么多,你背后总有苏家,总有我在呢。” 苏漫没有抬头,却感觉到陆衍站得离自己极近,近到自己能感觉到他身上那浅浅的熏香的味道。 她觉得脸好像又烧了起来,嗓子里干涩的如同着了火一样,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平日里她与陆衍说话,凑得更近的时候都有,但也没有觉得自己会有这般不正常的反应啊。 正在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的时候,就听到红梅隔着窗扇低声禀道:“姑娘,夫人差人过来问问,说您今晚去韶华苑那边么?” “自然是要去的,这就去。”她连忙应声,顺势将陆衍推到了一旁,自己则是踩了鞋子就往外跑。 陆衍被她推得往后退了两步,原本想跟在她身后一同去韶华苑向谢氏辞行,低下头却看见小姑娘的鞋子只是松松的挂在了脚上,并没有穿好。 他不由得微微蹙了蹙眉,下意识的伸手将拉住了苏漫的手肘。 苏漫原本就想着要赶紧离开这里,这屋中的气氛实在是太诡异了。 所以她一个没有防备,整个人就往后仰倒。 陆衍连忙上前两步,整个人将苏漫拥住,这才没有让她摔倒。 苏漫靠在陆衍的胸前,傻呆呆的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回手就又向着陆衍推了一把,自己也往后退了两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 陆衍倒是并没有在意这些,只伸手指了指她的脚,轻声说道:“你将鞋子穿好了再出去,外面人来人往的,叫人看见就不好了。” 苏漫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了,连忙红着脸应了声好,抬腿就去提鞋子。 陆衍看她一只脚站着晃晃悠悠的样子,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伸手扶住了她。 苏漫讷讷的道了句谢谢,三两下将鞋子提好,不敢多看他一眼,扭头就开门出了厢房。 陆衍再没有阻止,只轻笑着摇了摇头,抬步跟了出去。 谢氏见到苏漫与陆衍一同过来,脸上的笑便没有断过,她拉着陆衍问东问西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这才恋恋不舍的叫苏漫将人送了出去。 第163章 患得患失皆为你 苏漫将陆衍一路送到垂花门处,却是一路都垂着头,一句话都不说。 陆衍落在苏漫身后一步远处,不紧不慢的跟着她,也是没有开口。 出了垂花门,苏漫恭敬的向着陆衍屈膝行了个礼,这才说道:“今日之事,多谢兄长了。” 苏漫这礼行的十分规矩,说话的时候也是垂着头,眼睛都没有往陆衍的身上多瞟一下,这话中的客气梳理若是陆衍听不出来,也枉费他多活这一世了。 这小丫头这是怎么了,他微微皱眉了眼睛径直盯着苏漫,好像自从两个人定亲之后,这小丫头便再也没有与自己像从前那般亲昵的说话了。 今日更是连怎么哪里都是你这种抱怨的话都说了出来。 虽然他一早就和小丫头交代过了,二人成亲虽是权宜之计,可他也会好好护着小丫头的。 当时小丫头虽是没有说什么,可是他自然能看出来小丫头是默许了这安排。 可如今她这副态度,莫不是又觉得不好,不愿意了? 想到这里,陆衍不由上前两步,想要站得离苏漫更紧一些。 苏漫看到他的动作,却是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 不知为何,陆衍看到她这躲闪的动作便也有了些火气。他再次往前迈了两步,赶在苏漫再次后退之前,伸手便握住了她的胳膊。 苏漫没有躲过,只得暗暗使力,却是怎么也挣不脱陆衍的手掌。 她垂了眼眸,暗中使着力气,面上却是没有半分的变化。 陆衍也不管她这会儿到底是怎么想的,垂了头在她耳边低声的说道:“漫漫,你可是对我们的亲事有什么不满?或者,你现在不愿意嫁给我了?” 苏漫一愣,不知道陆衍好好的怎么又将事情扯到他们的亲事上去了,扬了头望向他:“这亲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祖母和父亲母亲都觉得兄长最好,那我也并没有什么不满的。” 陆衍听了苏漫这话心中一时间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他仍旧握着苏漫的手臂,声音有些缥缈:“话虽如此,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够……” 陆衍的话没说完,苏漫却猛地挣开了他的手,往后退了两步,带着些恼怒的说道:“怎么,我就这么嫁你你觉得没有成就感,非得叫我心甘情愿的嫁你你才觉得心里好受是么?”苏漫昂着头,两只水汪汪的杏眼径直盯着陆衍,粉嫩的脸蛋因为恼火而变得无比红润,“是,我现在是因为你变得患得患失,变得一点都不像我自己了,这么说你满意了罢!” 苏漫冲着陆衍喊完这几句话,转身就往回走。 陆衍被她这莫名其妙的火气搞得有些懵,一时间竟是没有回过神来,就那么直愣愣的站在原处。 小丫头甩着袖子往院子里走了几步,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猛的转过身,几步冲到陆衍的面前。 陆衍正想要说些什么,却感觉脚尖一阵疼痛,低头看去,竟是那小丫头一脚踩了上来。 可是还未等他有更多的反应,那始作俑者便又转头怒气冲冲的跑走了。 青城一开始听到他们两人吵架,根本就不敢上前,见到苏漫头也不回的走了,这才凑了过来,低声问道:“公子,您还好吧。” 苏漫这一脚踩的虽然不轻,可她毕竟人小没什么力气,再加上绣花鞋那特有的千层软底。所以,陆衍除了最初的时候感觉有些痛,后面根本什么事儿都没有了。甚至,他还能隔着那柔软的千层底,感觉到那只脚的小巧。 陆衍微微的扬起唇角,缓缓摆了摆手,道:“无妨,不过是小姑娘闹脾气而已。” 青城不敢回音,方才他和红梅两人虽是站的不算近,可是大姑娘那话他们却是听得十分清楚。 大姑娘的意思,怕是…… 青城微微侧头看了眼自家公子,自家公子的脸上那笑都要溢出去了。他连忙收回眼神,人家未婚夫妻打情骂俏,自己还是当做没有听到的好。 红梅跟在苏漫的身后一路的小跑,好一会儿才气喘吁吁的追上她。 “姑娘您走慢一些,当心脚下。”红梅一边追,一边小声提醒着苏漫。 苏漫绕过回廊,眼看着就要走到韶华苑了,她却猛地停住了脚,一屁股在回廊边上坐了下来。 红梅见她停下,也扶了廊柱站在一旁,好半天才喘匀了气息,低声问道:“姑娘,好好的,您怎么就跟衍少爷吵起来了。” 苏漫这正在懊恼自己方才的口不择言,这会儿听红梅又提起方才的事情,顿时就像只逗败的公鸡一样,瞬间就炸了毛:“怎么,我竟是连跟他吵架都不行了么!你们一个个的是不是都觉得我能嫁给他是我的福气,我事事都得听他的,半点都不能忤逆了他,是不是啊!” 红梅连忙摇头:“不是不是,婢子哪里敢有这种想法,婢子不过,不过是怕您将话都憋在心里,将自己气坏了。” 苏漫哼了一声扭过头去,气鼓鼓的看着远处。 红梅见苏漫不再说话,又等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凑了过去,轻声问道:“姑娘,可是衍少爷哪里惹着您了?” 苏漫仍旧别着头,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跟谁生气,或者,她根本就是在气自己,怎么就能当着陆衍的面胡言乱语的说了那样的话。 想起她自己说过的话,苏漫的脸腾的一下又烧了起来。 什么因为他患得患失,自己也真是脸越来越大了,什么样的话都敢往外说了。 红梅侧眼偷看这苏漫,见她脸越来越红,忍不住捂了嘴偷笑起来。 虽说大姑娘嫁给衍少爷这事儿不能变了,可若是姑娘与少爷之间有情,那便是最好不过的了。 苏漫又在廊下坐了好一会儿,直到夜色深了,心情也平静了,这才站起身来往韶华苑走去。 而另一边的陆衍,回了金台坊便径直去了关着崔氏的柴房。 崔氏蓬头垢面的缩在角落的柴堆里头,此时的天气虽然闷热无比,她却是浑身都在瑟瑟发抖。 她被关在这里已经两天了,期间除了有人隔着门扇扔进来两个干馒头,一些水,她便再也没有听到过别的动静。 这会儿,她却听到那简陋的门板外头传来簌簌的脚步声。 崔氏立刻站起身来,往门板的方向靠了过去,可还没等她走近,那木板门却是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第164章 热脸去贴冷屁股 漆黑的柴房里亮起了灯,崔氏伸手遮了遮眼睛,好一会儿才看清楚来人。 陆衍穿着一件半旧的家常窄袖直裰,正背着手,居高临下的看着崔氏。 崔氏被他那冰冷的眼神看得缩了缩,很快又想起了什么,连滚带爬的伏到陆衍的脚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嚎:“衍少爷,老奴真不是有意要害伯夫人的,苍天可见,老奴若是知道夫人会小产,就是给老奴一百个胆子,老奴也不敢去扰了夫人啊。” 陆衍却是跟本就不理她,只向着一旁的青城使了个眼色。 青城立刻会意,冲着外面摆了摆手,立刻有人进来,将崔氏架了起来,丢到了一旁。 崔氏被人丢到地上,哎呦一声,却是半天没有再爬起来了。 陆衍随意的扫了那崔氏一眼,冷笑了一声说道:“你也不用在我这里喊冤,你藏着什么心思,你心里明白,我也并不糊涂。” 他站在原处没有动,可崔氏却不由自主的又往墙角里缩了缩。 陆衍冷笑了一声,他原本不打算亲自过来处理这个崔氏的,可今日他心情十分不错,便想着,亲自处理这个刁奴想来也没什么不妥。 他冲着身后的青城侧了侧头,青城立刻会意,上前两步凑到陆衍的身侧,低声说道:“三太太到现在还在四处托人问询,想要知道这老虔婆到底被卖到了哪里。” 陆衍冷哼了一声,嗤笑道:“整日在府里胡闹,倒还是个知道感恩的,既然如此,那就将人收拾收拾,给她送回去罢。” 青城瞥了一眼崔氏,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低低的应了一声是。 苏漫回到韶华苑,不知道哪个嘴快的已经将她与陆衍在垂花门处拌嘴的事情告诉了谢氏。 所以苏漫才进了内室,就听到谢氏略带些责备的说道:“叫你去送人,怎的好好的就跟人吵起来了。” 苏漫有些不自然的抿了抿嘴,这才在谢氏的身侧坐下,干笑了一声,说道:“也没有吵起来,不过就是说话的声音大了一些。” 谢氏却是没好气的白了苏漫一眼,嗔道:“你呀,不要仗着衍哥儿宠你,你就能胡作非为了,日后若是你欺负了衍哥儿,我是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你。” 苏漫听了简直哭笑不得:“母亲,哪有人这样说自己闺女的,我真是您亲生的吗?”她说着,凑到谢氏的身侧,压低声音笑道,“您与我说实话,是不是衍哥哥才是您和父亲亲生的,而我才是从外面捡来的。” 谢氏听了,抬手就拍了苏漫两巴掌,嗔道:“我瞧你现在是越发不像样子了,真是什么样的浑话都敢往外说了。” 苏漫则是故作姿态的缩了缩肩膀,叹道:“您瞧瞧您,对衍哥哥比对我还要更上心一些,哪个不会胡思乱想啊。” 谢氏听了,则是收敛起玩笑的心思,握了苏漫的手,轻叹了一声说道:“你衍哥哥从小就是个命苦的,若是没有人能帮一把,怕是连好好活着都是难的。”她说着,抬眸看了眼苏漫,郑重道,“漫漫,你衍哥哥这许多年过得不容易,你日后嫁过去,可不要再这般胡闹了,莫要让人觉得咱们苏家这是挟恩图报。” 苏漫听到谢氏开始一板一眼的说话,也收敛起玩笑的心思,正色道:“母亲,您放心好了,我都明白的。” 谢氏听她这么说,顿觉十分欣慰,轻轻拍了拍苏漫的小手,笑道:“不过,偶尔小打小闹的也不是什么坏事,你自己要把握好这个尺度。” 苏漫仍旧是点头,又伺候谢氏喝了药,看着她睡下之后,这才起身去了碧纱幮。 苏漫躺在床榻上,听着外间谢氏均匀的呼吸,竟是半点睡意都没有。 可她也不敢来回翻身,生怕会吵醒了隔壁的谢氏。 她仰躺着望着帐顶的承尘,脑子里有些混乱。 自己怕是已经喜欢上陆衍了。 今日那话虽是不经大脑脱口而出,可也正是这种不经大脑的话,才不得不让她正视自己的心情。 原来自己的纠结矛盾都是因为这样么。 所以她才会在听到陆衍帮了自己的时候,心里有些高兴的同时,又会觉得自己没用。 大概就是怕,自己若是离他太远了,这人更没有什么喜欢自己的理由了罢。 可是当听到他说是因为要替谢氏出气才会这般做,自己那心里的失落却是怎么都掩盖不住的。 所以,自己的确是喜欢上陆衍了。 可是陆衍喜欢自己吗? 他虽然对自己十分的温柔,全家人都可已看出他对自己的宠溺,可是这宠溺,却是一个兄长妹妹才有的。 他也不只一次的对自己说,他对自己就如同对待嫡亲的妹妹一般。 就连这亲事,他也说过,若是自己有心上人的话,他会让自己如愿,平安喜乐的度过后半生。 能够说出这种话的人,应当对自己就没有什么旁的感情吧。 苏漫忽然又觉得有些气闷,自己分明也是不差,怎的就入不了他的眼了。 可是仔细想想,自己除了贪吃贪玩,再带着点原主的记忆,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了。 所以,他不会喜欢自己也是正常的吧。 苏漫眼睛仍旧直直的盯着帐顶,所以,自己这暗恋怕是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罢。 她忍不住翻了个身,架子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睡在脚踏上的紫竹似是被这声音吵醒,她窸窸窣窣的坐起身来,见苏漫没有什么反应,这才又躺了回去。 苏漫面朝着床的内侧,直到再听不到什么动静,这才渐渐放松了呼吸,继续胡思乱想起来。 其实自己也是占据了一定的优势的,不管他愿不愿意,终究是要与自己成亲的,成亲之后,那自己不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么。 可苏漫很快就否决了自己这个想法。 若是陆衍一直以兄妹之礼对待自己,那自己能够做到主动贴上去吗? 很显然,不能。 她是来自现代的女性,虽然她的思想要更加开放,知道应当主动追求自己的幸福,可也正是因为她来自现代,所以她的骄傲自尊不允许她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夜渐渐深了,苏漫就在这纠结与矛盾中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165章 三房收了份大礼 第二日一早,苏漫是被红梅推醒的。 苏漫昨夜就纠结了大半宿,所以这会儿精神并不是很好,迷迷糊糊的坐在床榻上,听着红梅含糊的跟她说三房的事情。 “听说三太太一看到那箱子,整个人尖叫一声当时就昏死过去了,这会儿都还没醒过来呢。” 苏漫含糊的应了一声,根本没有听清红梅说了些什么。 红梅也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苏漫的反应,一边替她收拾床榻,一边继续说道:“说起来也真是吓人,那箱子竟是能混在三太太庄子上送来的瓜果中一同混进府里来,也不知道这庄子上的人都是怎么查验的东西。” 苏漫这会儿才算是听出点门道来,胡乱的擦了把脸,扭头看向红梅:“什么箱子?” 红梅闻言从床榻上直起身来,有些惊讶的往向苏漫,问道:“合着婢子方才与您说了半天的话,您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啊。” 苏漫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我这人都还没清醒过来了,哪里就能听得进你说的话了。”她说着,又接过紫竹捧过来的衣衫换了,继续问道,“先不说那些,你说的这箱子就竟是怎么回事,三房怎么了?” 红梅轻手轻脚的走到苏漫的身侧,伸手替她整了整衣襟,这才低声说道:“您是不知道,这一早整个府里都已经传遍了,三太太陪嫁的庄子里的庄头来送瓜果,各色箱笼就直接搬进了三房的院子,三太太身边的婆子查看的时候,才发现,一个箱子里竟然装的是……” 红梅话说道这里,似乎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这才压低声音继续说道:“您猜那箱子里头装了什么。” 苏漫不由挑高了眉头,似笑非笑的问道:“莫不是那个已经卖出去的崔妈妈吧。” 红梅吃惊的睁大了眼睛,满脸的不敢置信:“姑娘您是怎么知道的?” 不过红梅的关注点显然不在这里,她吃惊完之后就继续说道:“您是没有看到,那崔妈妈被人塞到箱子里头,整个人都如同个血葫芦一般,看到的小丫头都说,那崔妈妈没了舌头和眼睛,连手指头都被人一根根的打断了,简直是没有半分的人样了。” 红梅说着,手指还在不停的轻拍着自己的胸口,仿佛这画面是她亲眼看到的一般:“婢子听说,三太太只看了一眼,人就昏死过去了。” 苏漫面上倒是没有什么神情变化,只淡淡的哦了一声,又瞥了瞥碧纱幮外面,低声问道:“母亲可是也知道了?” 红梅点头:“一早就知道了,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的,满府的人怕是没有不知道的了。” 苏漫嗤笑了一声,低声喃喃道:“果然不愧是未来的首辅大人,这动作真是快。” 红梅却是没有听清她的话,低着头凑近了一些:“嗯?姑娘您说什么?” 苏漫笑着摆了摆手,又理了理自己的发髻,这才转身出了碧纱幮。 谢氏早就醒了,这会儿正靠着床榻跟胭脂说着话。 胭脂早两年就已经配了人家,夫家是外院的一个小管事,所以她成了亲之后就又回到了谢氏的身边,做了个管事的媳妇子。 胭脂见到苏漫出来,连忙笑着起身向她行了一礼,说道:“姑娘今儿气色看起来不错,看来昨夜睡得挺好。” 苏漫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由失笑,她昨夜大半夜都没有睡,气色又怎么会好的了,这胭脂怕是因为三房的事情高兴,这会儿见谁都觉得气色好。 她含笑冲着胭脂点了点头,坐到了谢氏的身侧,问道:“母亲也听说了三房的事情了?” 谢氏见她一脸的笑意,连忙伸了手拧了她的脸颊,嗔道:“你可别摆出这一副高兴的模样,叫旁人看到了,怕是会说闲话的。” 苏漫却是不以为意:“听到那老货倒了霉,我自是高兴,有什么可隐瞒的。” 谢氏却是轻叹了一声,说道:“辛亏你这整日里都守在我这里,叫旁人说不出半点闲话来,如若不然,怕是别人都会以为这事儿你着人做下的呢。” 苏漫却是根本就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哼道:“这也是那老货运气好,若是本姑娘亲自动手,我定叫她比现在悲惨一万倍。” 谢氏听了更是扬了手,作势就要去打苏漫:“你这丫头,这二年老夫人看你看的没有那么紧了,你就愈发的张狂起来了。” 苏漫笑嘻嘻的躲来躲去,笑着反驳道:“我可是将门虎女,跟那些个娇滴滴的女儿家自然是要不同的。” 谢氏轻轻的拍了苏漫两下,也是呵呵的笑了起来。 母女两个又笑闹了两句,却听有小丫头隔着门扇脆声禀道:“夫人,姑娘,老夫人差了人过来,说是要请大姑娘过去说话。” 谢氏的笑容一顿,向着身侧的胭脂使了个眼色,胭脂立刻躬身退了出去。 谢氏这才拉了苏漫的手,收敛了笑意,一脸正色的叮嘱道:“怕是你祖母也觉得这事儿跟你有关系,你放心,你这几日一直都留在我这边,谁也不能冤枉了你去。” 苏漫点头,微微笑道:“母亲您定然是想多了,祖母断不会无缘无故的冤枉了谁,也许就是想寻我过去问问情况而已。” 她说着,站起身来,向着谢氏躬身行了一礼,笑道:“母亲您先用早膳,女儿去去就回。” 谢氏仍旧有些不放心,又拉着苏漫的手叮嘱了一番,这才着人将她送了出去。 苏漫领着红梅径直来到了慈心院。 慈心院里仍旧十分的安静,几个丫头敛声屏气的站在廊庑下头,见到苏漫过来,立刻有人迎了过来:“姑娘可算是过来了,老夫人念了您半天了呢。” 苏漫笑着冲她们点了点头,问道:“祖母可用过早膳了?” 其中一个扬声向着室内禀了一句大姑娘过来了,这才笑着回了苏漫的话:“回姑娘,老夫人念着有些日子没有同姑娘一起用早膳了,正等着姑娘您呢。” 苏漫闻言立刻紧走了几步,掀帘进了正房。 第166章 实话实说没毛病 苏老夫人坐在西次间临窗的大炕上,正和周妈妈说着话。 见到苏漫进来,周妈妈立刻行了一礼,笑吟吟的说:“今儿厨房做了姑娘最喜欢的豆腐皮包子,老夫人想着姑娘喜欢,这才赶紧着人去请了姑娘过来。” 苏漫笑吟吟的冲着苏老夫人行了一礼,娇声笑道:“果然还是祖母最疼孙女,有什么好东西都会想着孙女。” 苏老夫人也是满脸的笑:“你这猴还好意思说,你这整日里赖在你娘的身边,老太婆我想见你一面真是难啊。” 苏漫闻言笑眯眯的蹬了鞋子,几步就爬到了苏老夫人的身侧,依偎进她的怀里,撒娇一般的笑道:“祖母您这可就是冤枉我了,我虽是整日里守在母亲身侧,可是孙女的心思可是全在祖母您这里的。” 她说着,似是想起了什么,直起身来,理直气壮的说道:“昨日孙女亲自做了马蹄糕,还叫人往您这边多送了几块,您瞧,我满脑子都是祖母您呢。” 苏老夫人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伸了手指点着苏漫的额头:“不过说她两句,你瞧瞧,她这是多少歪理等着我呢。” 周妈妈也跟着笑起来,向着腻在一起的祖孙二人行了一礼,说道:“大姑娘自是时时都惦记着老夫人的。老奴去叫人先将早膳摆了,老夫人一早就等着姑娘一起用膳呢。” 苏漫娇笑着回了句辛苦妈妈了,就再次依回到苏老夫人的身侧。 等到周妈妈出去,苏老夫人这才收敛了面上的笑容,正色道:“三房的事情,你可是知道了?” 苏漫心道苏老夫人果然是因为三房的事情才特意将自己叫过来的,她仍旧是一脸的淡定,低声回道:“一早就听屋中的丫头说了,说是闹得沸沸扬扬的,满府的人都知道了。” 苏老夫人仔细的看着她的表情,半晌才轻叹了一声,道:“要说那崔氏落得如今这个下场我倒是半点都不同情,可是这事儿毕竟也关乎咱们苏家的脸面,竟是叫人将手伸到了咱们的内宅里头,传出去毕竟不好听。” 苏漫也配合着苏老夫人摆出一脸的疑惑:“那依祖母您看,这事儿会是谁做的?” 苏老夫人瞥了苏漫一眼,继续冷哼:“你打量着我是老糊涂了不成,这事儿虽然你没有直接插手,可若说你不知道,我却是不信。” 苏漫微囧,干笑了两声,继续挣扎道:“祖母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孙女这段时间一直都守在母亲的身边,真的是连垂花门都没有出过呢。” 苏老夫人斜睨了她一眼,语气中不见气恼却满是调侃:“你是没有出过垂花门,可是有人却是进过垂花门的。” 苏漫自然知道苏老夫人说得是谁,她干笑了两声,决定放弃抵抗:“祖母果然睿智,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您老人家的眼睛。” 苏老夫人哼笑了一声,将苏漫再次搂紧了怀里,轻声叹道:“他会做出这种事情来,我心中也是有些矛盾,毕竟,这内宅的事情,他一个爷们儿参与进来像什么样子,可若他真是冷眼旁观,我又会觉得这人实在太过凉薄,谢氏待他恩重如山,他竟是半点反应都没有。” 苏漫十分明白苏老夫人的感受,所以她决定跟苏老夫人和盘托出,实话实说。 “其实孙女也是想过要私下里处置了那崔氏的,可是兄长到底比我要更快一步,先一步将那崔氏给拘了起来。” 苏漫微微顿了顿,继续说道:“当日里我派了人去求兄长,那人带了话回来说,若不是兄长出手,那崔氏怕是早就被三婶娘偷偷买回去,养在庄子里了。” 苏老夫人听了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冷声哼道:“平日里觉得她不过是因着在后娘跟前长起来的,难免有些小家子气了,如今看来,何止是小家子气,简直就是不知所谓了!” 这是苏漫第一次见到苏老夫人如此严厉的批评什么人,在她的概念里,苏老夫人一直都是笑吟吟,十分温和宽厚的人。可见这一次,郑氏是真的惹恼了这位老夫人。 苏漫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在周妈妈这会儿掀开了帘子,一连串的小丫头捧着各色的膳食走了进来。 祖孙二人默契的停了方才的话题,笑吟吟的用起了早膳。 用过早膳之后,苏老夫人又留了苏漫说了会儿话,苏漫惦记着谢氏,坐了一会儿便要起身告辞。 这个时候却听到慈心院外响起一阵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便传来了郑氏的哭声:“老夫人,老夫人,您可要为儿媳做主啊。” 苏漫的脚步一顿,转头去看仍旧坐在炕上的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此刻也是眉头紧锁,脸色更是阴沉的如同寒冰一般。 她见苏漫转头看向自己,便向她挥了挥手,沉声说道:“漫姐儿也别急着走了,且听听她有什么事要老婆子来做主吧。” 苏漫只得应了一声是,起身站到了苏老夫人的身后。 郑氏这段时间本应该是被苏老夫人罚了禁足,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从三房的院子一路跑过来的。 人进到正房里的时候,郑氏的发髻松散的歪在一边,身上的衣衫也颇为凌乱,脚下更是只穿着一只鞋子,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狼狈。 郑氏显然没有想到苏漫也在这里,看到她的时候整个人先是一愣,紧接着便咕咚一声跪在了苏老夫人的脚边,期期艾艾的哭道:“老夫人,您可是要为儿媳做主啊……” 苏老夫人眉头蹙得更深,向着跟在郑氏身后的几个婆子呵斥道:“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三太太扶起来。” 那几个婆子正是奉命守着郑氏的,这会儿见郑氏闯到了老夫人的跟前,正个个都害怕着,担心会因为这件事丢了差事,听到苏老夫人这一声呵斥,哪里还敢耽搁,连忙七手八脚的凑上前去,将人拉了起来。 郑氏却仍是在不停的挣扎,一边挣扎一边哭喊着:“老夫人,儿媳那乳娘的确有错,可是儿媳已经罚过她了,她也受到教训了,又何至于残忍到这种地步啊。” 她哭着,眼眸又转向了苏漫,哭声更大:“大姑娘,她知道错了,婶娘也知道错了,求您高抬贵手,就放过我们吧。” 第167章 当初就不该心软 苏老夫人原本听她这般撒泼耍赖本就有些不耐烦,再听她将矛头转向了苏漫,更是怒不可遏,当即拿起炕几上一个粉彩的茶盅,咣的一声摔到了地上,怒声喝道:“胡说八道些什么!” 郑氏想来也是从没见过这般严厉的苏老夫人,一时间竟也忘了哭,呆呆的愣在了原地。 苏漫见状连忙几步上前,扶起仍旧坐在地面上的郑氏,轻声说道:“三婶娘莫不是糊涂了,我这段时日一直都守在母亲身边,连门都没有出过的。” 郑氏扭头看着苏漫,眼前又晃过了崔氏那满脸是血的模样,她啊的尖叫一声,伸手就将苏漫推了出去。 苏漫一个没有防备,向后踉跄了两步,跌坐在了地上。 红梅一惊,也是惊叫着冲了过去。 苏漫这一下摔得确实结实,她坐在地上龇牙咧嘴了半晌,愣是没能站起来。 苏老夫人的脸色就更难看了,抖着嘴唇却是半天说不出话来。 周妈妈见状立刻上前扶住苏老夫人,一边替她顺气,一边冲着外头喊道:“快去请了冯嬷嬷过来。” 苏漫听到周妈妈这一声招呼,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那点疼了,扶着红梅的手站起来就窜到了苏老夫人的身边,急声唤道:“祖母,祖母。” 苏老夫人不过是一时急怒,见到苏漫动作迅速知道她无事,便也就松了口气,半晌才喘匀了气,低低的说了句:“无事。” 苏漫却还是不放心,又上上下下的将苏老人看了一遍。 一旁的郑氏以及一众婆子这会儿是真的吓傻了,都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周妈妈见状,低低的唤了苏漫一声:“大姑娘。” 苏漫闻声抬头,却见周妈妈冲着自己递了个眼神,她立刻会意,转头冲着那几个婆子吩咐道:“三婶娘怕是受了些惊吓,神志都有些不清醒了,你们先将人送到西厢房里歇着,待祖母好一些了再将婶娘请过来说话。” 那几个婆子立刻回过神来,恭恭敬敬的应了声是,将郑氏架了起来,退了出去。 郑氏估计也真是被吓傻了,这会儿也不再哭闹了,就任由那几个婆子将自己架了出去。 等到人都退了出去,苏漫这才再次看向苏老夫人,轻声问道:“祖母,您还好么?” 苏老夫人靠坐在迎枕上又喘了好一会儿的气,这才缓缓摇了摇头,满眼都是失望的说道:“我原以为她虽然出身不如你母亲,可终究也是一府知府嫡女,怎么也不会太差了,可是,你瞧瞧,”苏老夫人说着,又想起方才苏漫摔了一跤,连忙拉住她的手,将人上上下下好生打量了一番,急声问道:“你可还好,可摔到哪里了?” 苏漫微微摇了摇头,轻声回道:“祖母放心,孙女无事。” 苏老夫人再次长叹:“早知会闹出今日这场祸事,我当初就不该心软。” 苏漫站在苏老夫人的身侧,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劝些什么。郑氏今日的举止的确是十分的不妥,可郑氏终究是她的长辈,怎么也轮不到她一个晚辈来置喙。 苏漫伸手替苏老夫人拍着背顺了顺气,又端了温热的茶水过来看着老夫人喝下,这才又在炕几对面坐了下来。 冯嬷嬷这会儿也已经赶了过来,她提着个药箱行色匆匆的进了慈心院,也没有看一旁的苏漫一眼,甚至都忘了给苏老夫人行礼,几步走过去就拉起了苏老夫人的手腕来。 苏老夫人似乎对冯嬷嬷这般的做派早已经习惯,只笑呵呵的说道:“我没什么大碍,你不必太过着急。” 冯嬷嬷却是根本就不理会苏老夫人,沉着脸摸了半天的脉,这才微微的松了口气,退后两步向着苏老夫人行了一礼。 一旁的苏漫却是连忙凑了过去,轻声问道:“嬷嬷,祖母的身子无事罢。” 冯嬷嬷这才看到苏漫,又退后两步向她行了一礼,慢悠悠的回道:“没什么大碍,不过是急火攻心而已,不过县主毕竟年岁大了,日后切记不要动怒。” 冯嬷嬷说完就转身出了西次间,苏漫仍旧有些不放心,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身后,看她写了方子,又叫人去抓药熬药,这才再次开口问道:“嬷嬷,祖母可是真的无事?” 也不怪苏漫会多想,她在现代看多了老人急怒之下中风,然后就再也站不起来的事情,方才看到苏老夫人浑身都气得发抖,她心中便觉得不好。 冯嬷嬷自是看出了苏漫的担忧,她微微摇了摇头,将声音压得极低:“老身方才倒真是没有看出什么不妥,不过县主毕竟年纪大了,总不如年轻时候健朗,多注意一些总是好的。” 苏漫微微点头,又想起郑氏的事情,将方才的事情与冯嬷嬷一一说了,开口问道:“我瞧着三婶娘人都不是很正常,可是受了惊吓,痰迷了心窍?” 冯嬷嬷听苏漫提起郑氏,脸色再次沉了下来,冷哼了一声道:“什么受了惊吓,迷了心窍还知道将事情扯到大姑娘的身上来。” 她说着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顿了一会儿凑到苏漫的耳边低声说道:“姑娘,三房的事情以后总也挨不到姑娘的身上来,你也就在旁边看着,不要理会就是了。” 苏漫不知道冯嬷嬷说这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苏漫鱼冯嬷嬷再次回了西次间,苏老夫人的脸色已经好看了很多,正靠在迎枕上喝着茶。 见到她们两人又回来了,苏老夫人轻笑一声,调侃道:“你们两个这是背着我说什么悄悄话去了?” 苏漫正想摆手说没有,冯嬷嬷却是一本正经的回道:“大姑娘与老奴说三太太看起来不太对,想要老奴去看看三太太可是有什么不妥。” 听到冯嬷嬷提起郑氏,苏老夫人脸上的笑容又淡了几分。她轻哼了一声,说道:“也是,我瞧着她也是不太对劲,就劳烦你过去看一看罢。” 冯嬷嬷躬身应了声是,还未来的及退出去,就见一人旋风一般的卷了进来。 “祖母,我母亲可是到您这里来了?” 第168章 清哥儿如今也大了 来人正是苏泽,郑氏的嫡长子。 苏泽今日应当是要去学堂读书的,可是早晨的事情他也是听说了,所以他什么也顾不得扔了书箱就去了凭栏苑。 可是苏泽终究还是去晚了一步,他到了凭栏苑的时候,郑氏已然不在院中了。 院子里的下人们皆是一脸的惶恐,问什么都摇着头说不知道,苏泽便也就没再多耽误工夫,径直往苏老夫人这边来了。 他掀开帘子,匆匆向着苏老夫人行了一礼便开口询问郑氏,自是没有看到站在一旁的苏漫及冯嬷嬷二人。 苏老夫人见他一脸匆忙,脸再次沉了下来,低声斥道:“你如今也是个大人了,行事怎的还是这般毛毛躁躁的,你妹妹与你行礼都没有看到。” 经苏老夫人提醒,苏泽这才看到了站在炕边的苏漫,他连忙躬身向着苏漫行了一礼,带些歉意的说道:“没有看到大妹妹也在这边,若是冲撞了妹妹,还请妹妹见谅。” 苏漫连忙还礼说无碍,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三哥不必着急,三婶娘这会儿正在西厢房休息,冯嬷嬷正要过去看一看呢,三哥若是不放心,等到嬷嬷给婶娘诊完了脉,再过去看看不迟。” 苏泽看苏老夫人与苏漫的神色都没有什么不对,以为郑氏并没有做什么失礼的事情,这才长长舒了口气,轻笑着回道:“既然有冯嬷嬷亲自照看,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只是担心母亲这两日心情不佳,说了什么冲撞了祖母。” 苏老夫人闻言脸色稍霁,冲着冯嬷嬷摆了摆手示意她先去看看郑氏,这才又对苏泽说道:“你倒是个懂事的,可用过早膳了?今日怎么没有去学堂?” 苏泽不好说自己因为担心母亲闯祸才没有去学堂,只笑着回道:“谢祖母关心,孙儿已然用过早膳了,因着这两日家中事情繁多,孙儿便想着在学堂中也是心中担忧,倒不如请了假,等到事情都安定了再回去。” 苏老夫人闻言却是满脸的不赞同:“这后宅的事情哪里用的着你一个哥儿来操心,你只管好好读书就是了。”苏老夫人说着,似是又想起了什么,“清哥儿如今也有六岁了,你回头收拾收拾你院子里的厢房,叫清哥儿跟你一起住吧。” 苏泽如今已经十二岁,两年前就已经搬到外院居住了,如今就住在陆衍曾经居住的墨渊居中。 苏泽听苏老夫人这么说,面上露出惊讶之色,问道:“祖母,清哥儿如今才满六岁就要到外院来居住,会不会太小了一些。” 苏老夫人却是不以为意:“不是有你这个哥哥一起住么,男儿家总是要搬出内宅的,早一年晚一年的也没什么不同。” 苏泽知道苏老夫人这是恼了自己的母亲,怕苏清跟在母亲身边会被带坏,这才急着将苏清搬到外院去。 可是祖母前两日还只是叫母亲禁足,并没有将清哥儿搬出来的意思啊。 那么就是又发生了什么事叫祖母彻底对母亲失望了,这才做了这样一个决定。 苏泽脸色越发的难看,母亲今日一定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了。 他想通这些,便也就不再多说,只恭敬的应了一声是。 苏老夫人对于苏泽的反应十分满意,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这么多年我一直都看在眼里,清哥儿如今虽然还小,可是有你这个一奶同胞的兄长给他做榜样,我相信他将来也会是好儿郎。” 苏泽再次垂下眼眸,低低的回了句:“定不叫祖母失望。” 苏老夫人淡淡的哼了一声,身子微微后倾,半躺在炕上,便不再说话了。 苏漫见状立刻从炕上站了起来,冲着一旁的苏泽低声说道:“想来这会儿冯嬷嬷也该看完了,我陪三哥过去看看三婶娘吧。” 苏泽闻言不答,而是抬眸去看躺在炕上的苏老夫人,见苏老夫人没有什么反应,这才应了一声,随着苏漫出了正房。 站在院子的廊庑下,苏泽伸手轻轻拉了拉苏漫的衣角。 苏漫不解的回头看他,他恭恭敬敬地冲着苏漫拱手行礼:“多谢大妹妹。” 苏漫连忙向一旁避开,摆着手说道:“三哥这是做什么,你我兄妹,什么事值得行这样的大礼。” 苏泽脸色微红,半晌才低声喃喃道:“上次庄子里的事情,我还没有向大妹妹道歉。” 苏漫想起苏泽替卫雍通风报信的事情,不过是两个月前的事儿,如今想来竟像是过了许多年一样。 当时她还朝着不要嫁给卫雍,如今却已经与陆衍订了亲。 想起陆衍,苏漫的脸色也是微微泛起了红,轻声说道:“三哥说得哪里的话,过去的事情咱们就都不要提了。” 苏泽见苏漫这般反应,也猛然想起了她与陆衍订婚的事情,不知为何,一股寒气自背后升起。 兄妹二人就这么站在廊庑下等了一会儿,才见到冯嬷嬷从西厢房里走了出来。 苏泽立刻应了上去,团团向着冯嬷嬷行了一礼,急声问道:“有劳嬷嬷,不知道我母亲现下如何了?” 冯嬷嬷瞥了一眼苏泽,脸上仍旧是没有什么表情,沉声回道:“三少爷有礼了,三太太如今身子倒是没有什么大碍,不过是受了些惊吓而已,好好将养着就是了。” 苏泽闻言微微的松了口气,再次冲着冯嬷嬷行了一礼,恭声道谢。 冯嬷嬷冷声回着不用,转身便去了正房。 苏泽站在西厢房的门口,手放在厢房的隔扇上,却是半晌都没有去推。 苏漫站在他的身后,看他一脸的复杂纠结之色,也是有些同情他。 摊上这样一个不消停的母亲,苏泽也很难得了苏老夫人的喜爱。 苏泽似是察觉到了苏漫的目光,转过头勉强冲苏漫扬起个僵硬的笑容,说道:“不如我先送大妹妹回去吧,母亲这会儿精神不是很好,我怕会冲撞了妹妹。” 苏漫想起方才郑氏的失常,也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去见她的好,便应了一声,转身朝着院门外走去。 第169章 自要遂了她的愿 苏泽一直将苏漫送出了慈心院,这才转身又回去了。 苏漫出了慈心院,也没有多耽搁,径直就往韶华苑去了。 苏漫掀开东次间的门帘,就看到常氏正坐在谢氏的身侧,笑吟吟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屋中的两人听到动静,一同往苏漫这边看了过来。 苏漫笑吟吟的向着常氏行了一礼,问道:“二婶娘什么时候过来的?” 常氏向来说话就直,这会儿也没有外人在,她便直接捂了嘴笑道:“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哪里还坐得住,自是要过来跟你母亲说道说道了。” 苏漫知道常氏指的是崔氏那事儿,便也就笑着坐到一旁的小杌子上,轻声说道:“那二婶娘定然是不知道这后面的事情了。” 常氏闻言有些吃惊的睁大了眼睛,盯着苏漫问道:“怎么,这后面还有事儿,什么事儿?” 苏漫原本就没有打算将郑氏到苏老夫人那边闹了一场的事情瞒下来,便一五一十的将事情都跟对面这妯娌俩说了。 谢氏听了满脸紧张,而常氏则是啧了啧,哼道:“大嫂,您瞧瞧,我就常跟您说,这老三家的可不是个好拿捏的,搞不好就是个扮猪吃老虎的,您看,这不是闹出事儿来了。” 谢氏没有理会常氏的话,仍旧紧张的盯着苏漫,问道:“你祖母真的无事?” 苏漫点头:“母亲放心,祖母很好。” 常氏也想起了什么,问道:“你在慈心院没有见到你三叔父?” 经常氏这么一提醒,苏漫这才想起来,连苏泽都赶了过去,她却是始终没有见到苏霁的身影。 苏漫缓缓摇了摇头,如实说道:“没有,直到我回来,也没有见到三叔父。” 常氏闻言更是连连摇头:“唉,也不知道这三弟妹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事儿,闹得这么热闹,三叔竟是完全没有露面。” 谢氏听了却是不着痕迹的推了常氏一把,轻声说道:“到底是旁人家的事情,我们不知内情,还是不要多说为好。” 常氏却是满脸的不在乎,伸手指了苏漫说道:“大嫂你也实在是太小心了些,这里又没有外人,不过就漫姐儿,你怕些什么。” 谢氏也瞥了苏漫一眼,打趣一般的与常氏笑道:“郑氏因为我们漫漫在,才不叫你在这里嚼舌根子,免得我们漫漫跟你学坏了。” 常氏听了不但不恼,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哎呦我的好大嫂,漫姐儿眼瞅就要嫁人了,往后遇到的事儿怕是不比咱们伯府里头少,要我说啊,还是叫漫漫多跟我学学,省的日后吃亏。” 谢氏也随着常氏一同笑了起来,却是不再提起三房的事儿了。 常氏笑了一阵,也顺势提起苏漫的亲事,笑称这婚事订的好,旁人家的姑娘五个月就能绣个嫁衣,苏漫用五年倒是刚刚好。 苏漫也不觉得难堪,大方的任由常氏说笑。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常氏见谢氏面上露出了些倦怠之色,这才起身告辞了。 送走了常氏,苏漫再次回到内室,谢氏这才拉了她轻声问道:“你祖母寻你过去可是为了那崔氏的事情?” 苏漫点头:“的确是因为这个事情。”她说完见谢氏的脸色微变,立刻又解释道:“不过祖母倒是没有疑心于我,不过是寻我过去说说话罢了。” 谢氏显然是不信,但听苏漫这般说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勉强笑了笑,说道:“若真是如此,那就是最好不过了。”说着,她又想起了郑氏,转而问道,“你三婶娘现下如何了?” “冯嬷嬷看过说是没有什么大碍,大抵是受了些惊吓,行事便有些无度了。”苏漫说着,侧身坐在了谢氏的身旁,低声安抚道,“您就不要再为了他们的事情伤神了,您方才不也是说了,这些事情毕竟是旁人家的事儿。” 谢氏低叹了一声,轻抚了下苏漫的鬓发,笑道:“如今你祖母还在,可万不能在旁人面前说什么旁人家的事情,免得叫有心人听去,平白多事。” 苏漫连连点头:“您放心,这些事情我都省得。” 母女二人又说了一会儿的闲话,苏漫见谢氏面带倦色,便伺候了谢氏歇下,独自回了逸然斋。 汤娘子今日似乎心情极好,正躺在阴凉处的竹椅上哼着小曲儿。 苏漫进了院子就看到她晃荡着两只脚正美滋滋的磕着瓜子。 “呦,你这整日里的倒是悠哉的很啊。”苏漫笑吟吟的坐在了汤娘子的身侧,也随手抓了把瓜子。 汤娘子见到她回来,也没有起身,笑眯眯的晃了晃那竹椅,扬声回道:“今儿天气好,万事皆顺,我自是心情很好了。” 苏漫瞥了她一眼,懒洋洋的问道:“今儿一早这事儿,怕是少不了你的推波助澜罢。” 汤娘子嘻嘻的笑了起来,故作疑惑的凑到苏漫的跟前,瞪着两只凤眼问道:“哎呦,姑娘这话我可是听不懂了,我今儿一早起来可就乖乖的呆在院子里头,哪里都没有去呢。” 苏漫闻言嗤笑了一声,横了她一眼:“得了,跟我还在这装,你真当自己是面口袋吗?” 汤娘子闻言却笑得更欢:“姑娘真是抬举我了,我哪里能做那面口袋,我最多也就是个小荷包。”她双眼亮晶晶的盯着苏漫,“装不了太多。” 苏漫扑哧笑了一声,继续问道:“不过你们动作也是快,不过一日就将人给松了过来,还送得这么惊天动地的。” 汤娘子躺回到竹椅上,又晃荡了两下,这才啧啧有声的说道:“她不是喜欢闹得人尽皆知么,那我们自是要遂了她的愿不是么。” 苏漫想起郑氏这几日闹出的事情,也是沉默着不再说话了。 汤娘子看苏漫脸上没了笑意,想到这郑氏好歹也是苏漫的婶娘,便也一缩脖子,不再说话了。 苏漫甩了甩头,不再想郑氏的事情,转头看向汤娘子,开口问道:“姐姐和青原的事儿打算什么时候办呢?” 汤娘子听苏漫提起青原,脸上难得露出了些少女的柔情,正欲开口,却见一个小丫头面色慌忙的冲了进来,见到苏漫咕咚一下就跪在了她的脚边。 “姑娘,您快去慈心院看看吧,老夫人那边出事了。” 第170章 莫不是妖怪作祟 苏漫听这小丫头说慈心院出事了,也顾不得多问,猛地站起身来,大步就向外走去。 那小丫头也顾不得多说,胡乱抹了两把眼泪就跟着站了起来,一路小跑的追了上去。 这事儿发生的太急,红梅等人都还愣在远处,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汤娘子见状一把扔了手里的瓜子,扬声喊道:“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跟过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红梅等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追了出去。 汤娘子见剩下的几个小丫头都是一脸的惶恐,便冷声呵斥道:“今儿这院子里的事儿,一个字也不准往外说,若是叫我知道哪个嚼舌头了,我定是不会轻饶了你们。” 因着汤娘子与苏漫关系极好,又是正经的先生,所以这几个小丫头对她也是言听计从。这会儿听她这么说,自是各个点头答应不跌。 汤娘子知道这些个丫头都是冯嬷嬷亲自调教出来的,如今能在院子里伺候也就都不是个蠢的,所以她也就没有再多说,转身也出了院子。 …… 陆衍是有正经差事的,整日里头没有多少时间是留在府里的,所以骆知行整日里就留在府里浑浑噩噩的过。 这一日他如同往常一样歪在炕上喝茶,正美滋滋的哼着小曲儿,就听到院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他微微皱了皱眉,伸手将衣襟拢好,才坐起身来,就见汤娘子如同一阵风一般的卷了进来。 “你说说你,好好一个姑娘家,怎么整日里头都是这么火急火燎的。” 骆知行瞅着眼前的女子,正想再调侃她两句,却见她大步迈了过来,伸手就要拉自己的胳膊。 骆知行微微一个侧身,轻易的躲过了汤娘子这一抓。 汤娘子抓了个空,转头看到骆知行斜倚着墙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便无端生了些火气。 她张口想骂,可是想到苏家如今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便又将那火气压了下去,正色道:“我没有时间与你玩笑,苏老夫人出事了,你赶紧过去看一看。” 骆知行原本还想再刺她两句,却见她一脸的郑重,知道她并没有与自己玩笑,便也收敛了神色,一边穿鞋下炕,一边急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不知道,一个小丫头来逸然斋报的信,大姑娘问都没问一句就跑走了,我便直接到这边来给你们报信了。”汤娘子见他下来,转身就往外走,“公子那边我还没有着人去报信,你先过去看看再说罢。” 骆知行点头:“对,先不要惊动他那边,他如今毕竟是在詹事府里,这么不明不白的将人叫回来总是影响不好。” 二人说完这两句便没再说话,只急匆匆的出了门,直奔忠勇伯府而去。 这边苏漫进了慈心院,看见满院子的丫头婆子皆是一脸的惊慌,心便再次沉了沉。 方才来的路上,小丫头已经将事情一五一十的与她说了一些。 原来冯嬷嬷替郑氏看完之后,回了老夫人说郑氏无事,老夫人便叫人喂了郑氏一些安神的汤药,又将郑氏寻过去说话了。 期初,室内的气氛倒也融洽,这小丫头站在廊庑下偶尔还能听倒郑氏低泣着认错,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了,那郑氏就如同疯了一般,在西次间里大吼大叫的,紧接着就听到周妈妈扬声唤人。 等到她们一众人冲进西次间的时候,老夫人已经人事不醒的倒在床榻上,而郑氏则是被几个婆子压在了地上。 “可通知了母亲那里?”苏漫有些担忧的问道。 那小丫头摇了摇头,回道:“婢子不知,婢子是听了周妈妈的吩咐,直接往姑娘那边去的。” 苏漫点头,没有再多问,大步进了正房。 正房的厅堂里头,几个小丫头正忙碌的在西次间里进进出出,见到苏漫过来,一个小丫头连忙惊喜的冲她行了一礼,然后回身对着西次间内禀道:“妈妈,大姑娘过来了。” 听说苏漫过来了,周妈妈连忙掀开帘子,将苏漫迎了进去。 苏漫进了西次间,就见苏老夫人双目紧闭,脸色蜡黄的躺在炕上。 冯嬷嬷正在苏老夫人身上施针,但看她脸色,情况似是并不是很好。 苏漫看了一眼,转头看向周妈妈:“究竟发生了何事?” 周妈妈抹着眼泪对苏漫说道:“原本都好好的,可是当老夫人跟三太太说要将四少爷挪到外院和三少爷一起住的时候,三太太就如同疯了一般的往老夫人这边扑了过来,老奴还算是手脚利索,将她拦了下来,若是真叫她扑过去,老奴还不知道……” 苏漫轻拍了两下周妈妈的肩头,却是没有说话,径直走到了炕边。 冯嬷嬷自是知道她过来了,头也没回的径直说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县主不过是急怒攻心,再受了些许惊吓,好生将养些日子就没事了。” 苏漫点头,想起冯嬷嬷是背对着自己的,便开口说道:“有劳嬷嬷了。” 冯嬷嬷淡淡的嗯了一声,继续聚精会神的施针,不再理会她了。 苏漫站在炕边,看着苏老夫人双目紧闭,心里的怨气一点一点的涨了上来。 “三婶娘现在在哪里?”她眼睛盯着苏老夫人,头也不回的问道。 “回大姑娘,三太太这会儿正在西厢房里歇着,二夫人这会儿怕是正在那边呢。” 苏漫微微颔首,什么话都没说径直转身出了正房。 西厢房里,常氏坐在窗下的太师椅上,看着被一群婆子围着,正惴惴不安地坐在床榻上的郑氏,不由微微叹了口气,道:“三弟妹,你说你这又是何苦,不过是夫妻间的小事,非得要闹到如今这种地步,你才甘心吗?” 郑氏这会儿也已经吓破了胆子,她用帕子捂着脸,呜呜的哭着,好半天才抽抽噎噎的说道:“二嫂,我也没想到会这样,我就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一样,等到回过神来,就什么都晚了。” 常氏听了微微撇了撇嘴,却还是不得不开口劝道:“如今冯嬷嬷说母亲不过是急火攻心,没什么大碍,若是母亲有个好歹,你说你以后在这家里该如何自处啊。” 郑氏仍旧是蒙着脸哭,断断续续的道:“我真不是有意的。” “三婶娘这话说得真是有意思,您若不是有意的,这接二连三的事儿莫不都是妖怪在作祟了。” 第171章 泼妇戏码演个全 屋中的人听到这个声音纷纷转头看向门外,苏漫沉着脸站在门口处,眼神更是如刀子一般的割向郑氏。 郑氏从未见到过苏漫如此凌厉的眼神,整个人不由得往后缩了缩。 常氏见到苏漫过来微微一愣,再看苏漫那眼神,心中便也就明白了一些。 毕竟是从小就跟着老夫人一起长起来的,情分自是比旁人要深一些。 想来前几日谢氏小产,漫漫也不过就是骂了那崔婆子几句,却是半句都没有说过郑氏的不是。 如今这郑氏将老夫人气得昏了过去,她便再也顾不得什么长辈晚辈了,竟是亲自来向郑氏兴师问罪了。 常氏能想到这些,郑氏自然也是能想到的。 她一直觉得这位大姑娘是被骄纵的长大的,做什么事都有旁人护着,不像是个有担当有魄力的。 可如今看到这个才十一岁的小姑娘就这么冷冰冰的盯着自己,不知为何,郑氏却从心底里升起了些许的惧意。 苏漫缓步走进厢房,一步一步的走到郑氏的身前,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盯着郑氏。 郑氏只觉被她看得浑身都不舒服,又往里缩了缩,喃喃地说道:“大姑娘说得这是什么话,惹了老夫人生气我必然是有错的,可是,我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啊。” 苏漫冷哼一声,道:“三婶娘这话说得真是妙,一句没想到就想把事情都推脱个干净么?” 郑氏这会儿虽然心虚,可是被个晚辈这么冷言冷语的指责,她面上终究还是有些挂不住。 她抿了抿唇,辩驳道:“老夫人那边我自然会亲自去请罪,可不管我做的如何,终究也轮不到你一个晚辈出来说话。” 苏漫冷笑了一声,哼道:“若是婶娘觉得自己是长辈,那便做出些长辈该有的样子来,这样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泼妇戏码演了全,叫满府的人都看了笑话,婶娘不觉得难看,反倒是被我这个晚辈说上两句倒觉得难堪了。” 郑氏被苏漫说得满脸通红,她猛的站起身来,伸手就想去推苏漫。 可是苏漫早有防备,略一抬手将将郑氏的胳膊拦住。 郑氏必经只是个后宅妇人,她虽是比苏漫年长许多,可是这力气哪有苏漫这自幼习武的人大。所以,苏漫稍一用力,就将郑氏推到了床榻上。 郑氏跌进褥子里,半天才撑着手肘坐起身来,可是经过这一出,她的鬓发散乱,衣衫半开,颇为狼狈。 常氏见状连忙走了过来,一把拉住还要上前的苏漫,将她扯到一边低声劝道:“你这是做什么,她就算再不对,终究也是你的长辈,这事儿若是传出去,没的坏了你的名声。” 苏漫却是浑不在意:“谁爱传谁就去传,我就不信她好意思将这事儿往外说,她若是不嫌没脸,那我还怕什么。” 常氏瞥了眼脸色铁青的郑氏,又扯了扯苏漫的手,小声说道:“行了,我的大姑娘,你可少说两句罢。” 说完,她又转身走向郑氏,柔声劝道:“三弟妹你可不要往心里去,咱们漫姐儿从小就跟着老夫人长大的,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儿,她自然是比任何人都要心急的,你可不要跟她一个孩子计较。” 郑氏握着帕子抹着眼,期期艾艾的回道:“二嫂这话我自然是明白,毕竟是我做错了事,大姑娘拿我问罪也是应当的。” 苏漫听着郑氏这婊里婊气的话,气更是不打一处来,相处这么多年,她倒是真没看出来,这郑氏还是个正宗的绿茶呢。 她转过身,正想再说两句,常氏却连忙递了个眼神过来,开口打断了她想要说的话,扬声说道:“我听外头乱糟糟的,漫漫,你去看看是不是有谁过来了,这院子里没个主事儿的人可是不行的。” 苏漫自然知道这是常氏的好意,当下便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淡淡的点了点头,转身出了房门。 苏漫才出来,就看到骆知行大步走进了院子。 骆知行见到苏漫,连忙几步迎了过来,急声问道:“我听说老祖宗出事了,出了什么事,现下可还好?” 苏漫看他行色匆匆,知道是汤娘子给他传的信,便没有多问,径直将他引入了正房。 西次间中,冯嬷嬷已然收了针,正守在苏老夫人身侧。 周妈妈正满脸担忧,怕苏漫会找郑氏的麻烦,这会儿见她回来了,总算是松了口气,正想说些什么,又看到了跟在苏漫身后的骆知行,连忙屈膝行礼。 骆知行微微摆了摆手,径直看向冯嬷嬷,低声问道:“嬷嬷,老夫人如何了?” 冯嬷嬷见到他也是恭敬的起身,行了一礼之后才沉声回道:“县主不过是急怒攻心,加上这些日子府里事情实在太多,这才经受不住病倒了。” 骆知行听了连忙追问:“那可要紧,可需要什么药材,我那还有点稀罕的玩意儿,待会儿就叫人给送过来。” 冯嬷嬷再次向着骆知行行礼,缓声说道:“骆少爷有心了,不过县主这病不过是看着凶险,现在倒没有什么大碍,想来再有个把时辰,人就能醒过来了。” 骆知行这才放下心来,转头看向苏漫,问道:“这到底是发生了何事,究竟是那个胆大包天的能将老祖宗气成这样?” 苏漫则是用眼瞟了下西厢房的位置,冷声哼道:“还能有谁,这两日搭台子唱戏唱的最热闹的那位呗。” 骆知行顺着苏漫的眼神往西厢房望去,瞬间便了然,冷哼了一声,却是没有说话。 周妈妈见人都围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便伸手将他二人都让到了厅堂里头。 “骆少爷先在这边稍坐,等到老夫人醒了,老奴自会知会您的。” 骆知行应了一声,便随意捡了个太师椅坐了下来,苏漫却是坐不住,只在厅堂里来来回回的走动着。 他们才出来不过片刻功夫,常氏便也从西厢房里走了出来,进到厅堂里见到两人,便压低了声音问道:“老夫人还没有醒吗?” 苏漫微微摇了摇头,回道:“婶娘也先坐一下罢,冯嬷嬷说祖母还要个把时辰才能醒。” 常氏却是将苏漫按在了太师椅中坐了,自己却转身进了西次间:“你们在这里等着,我进去看一看。” 第172章 还不都是你惹得 常氏说完这些便掀帘进了西次间,苏漫有些坐不住,也站起来想要进去,却听见门外小丫头通禀:“二老爷、衍少爷来了。” 苏漫闻言连忙向门口迎了过去,便见苏霖阴沉着一张脸大步迈了进来。 苏漫连忙向他躬身行礼,苏霖却只是微微颔首便急声问道:“你祖母如何了?” 苏漫尚未来得及回答,只转头看了眼西次间的方向,苏霖便大步越过她,掀帘进了屋。 苏漫提步想要追过去,手臂却被人一把拉住。 “到底发生了何事?给我报信的小丫头慌慌张张的事儿都说不清楚。”陆衍拉住苏漫,将她拽到一边,低声问道。 苏漫方才只看到了苏霖,却是没有注意到他,这会儿看到他,不知为何,一股子委屈再次涌了上来,眼眶不知不觉的便红了。 “还能是什么事儿,还不就是你惹出来的那点子破事,若是你不闹得这么大,也不会出这些事儿了。” 陆衍微微一愣,立刻就明白了苏漫这话中的意思,他有些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低声解释道:“这事儿我都交给青城青原去办了,他们二人到底是怎么处理的我也是今日一早才知道的。” 苏漫听了陆衍的话,却是挑着眉直盯着他,陆衍不得不再次开口解释:“我并没有推诿的意思,这事儿的确是我考虑不周,现下老夫人如何了?” 苏漫看他说的真诚,又想起汤娘子说起此事时候那幸灾乐祸的样子,心中也是知道,这事儿定然是汤娘子给青原出的主意。 但她心中仍旧是有些别扭,转身向着西次间的防线看了过去,低声说道:“冯嬷嬷说是没有什么大碍,可是这会儿祖母都还没有醒,谁又敢真的放心呢。” 她话音才落,便见到苏霖掀了帘子怒气冲冲的走了出来,一边走嘴里还不停的冷声斥道:“真是太不像话了,你瞧瞧老三家的这些日子都闹出了多少事来了,老三也是,连个内宅都管理不好!”说着,他似是想起了什么,抬头四处张望道,“老三人呢,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这是又跑到哪里去了!” 常氏追在苏霖的身后也从西次间里走了出来,听到苏霖的声音越来越高,她连忙上去一把扯住苏霖,压低声音说道:“你嚷嚷什么,老夫人这还歇着呢,有什么话出去说去。” 苏霖一向有些畏惧常氏,听到常氏这么说,下意识的便闭了嘴。可是抬头却看见满屋子的晚辈都直勾勾的盯着他,一时间又有些下不来台,干咳了一声,说道:“你且好好照顾母亲,我去寻一寻老三。”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就出了正房。 苏漫几个晚辈也只能当做没有看见,扭头看向常氏,低声问道:“婶娘,祖母还没有醒?” 常氏微微摇了摇头:“不然你们也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守在这里就行了。”常氏拉起苏漫的手,继续说道:“你母亲那里还瞒着呢,她那边也是离不了人的,你在这边待得太久了,她就该多想了。” 苏漫想起还在做小月子的谢氏,心中也是十分的为难,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儿摞在一起真是没完没了了。 她轻叹一声,也只得答应下来:“婶娘说得也是有理,我这就回去看着母亲,若是祖母醒了,您可得立马差个人去回我一声。” 常氏连连点头,一路将苏漫送出了正房,低声叮嘱道:“你母亲身子弱,可是再受不得任何惊吓了,这事儿你先瞒着她,只叫她好好养身子就是了。” 苏漫屈膝谢过常氏:“那祖母这边就劳烦二婶娘多费心了。” 常氏轻抚着苏漫的鬓发慈爱的笑道:“我们漫姐儿是大姑娘了,今日这事儿若是没有你,我一个人还真是看顾不过来。” 苏漫抿唇,她可不想这样的事情再来一次了。 苏漫再次向着常氏福了一福,这才转身领着丫头婆子回了韶华苑。 韶华苑里静悄悄的,几个小丫头正凑在廊庑下头叽叽咕咕的说着悄悄话。 其中一个丫头抬头看到苏漫进来了,立刻捅了捅另外几个,几人慌忙起身向着苏漫行礼。 苏漫自然知道这些个丫头在这里说些什么,她回头瞥了红梅一眼,红梅立刻会意,向那几个丫头走了过去。 苏漫并没有过多的理会,径直掀帘进了正房。 正房的内室,谢氏还睡着,胭脂正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做着针线。 她见到苏漫进来,连忙站起身来,向着苏漫行了一礼。 苏漫只向她递了个眼神,胭脂立刻会意,将手中的东西放到了一边,轻手轻脚的跟着苏漫出了内室。 “大姑娘,您有什么吩咐?” 苏漫看了胭脂一眼,又微微侧头扫了那半开的窗扇一眼,院子里隐隐传来红梅呵斥小丫头的声音。 胭脂自然也是听到了,她不再说话,只细细的听了一会儿,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收敛,半晌才恭敬的向着苏漫躬下身去,低声说道:“是婢子没有教好这些个小丫头,还请大姑娘责罚。” 苏漫却是上前两步,将胭脂扶了起来,轻叹一声,说道:“胭脂,你跟在我母亲身边也有十多年了罢。” 胭脂点头,她是谢氏的陪嫁丫头,五六岁的时候就在谢氏的院子里打杂,到如今都整整十八年了。 苏漫见她眼圈微红,也不忍心过多的苛责,便轻声说道:“我知道你最贴心不过了,母亲身边这么多的大丫头,唯独只有你一个,仍旧留在母亲的院子里伺候,所以,母亲是最看重你的。” 胭脂低低的应了一声,等着苏漫下头的话。 “方才慈心院那边的事儿,你应当也听说了罢。” 胭脂抬眸看了苏漫一眼,见她眼神清亮的望着自己,好似什么都知道一般,便只得缓缓点了点头,道:“婢子是听旁人说了几句。” 苏漫颔首:“你知道也是好的,只是母亲那边……” “婢子知道轻重,定不会擅自做主与夫人说的。” 苏漫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她说完又扭头看了看窗外,“母亲性子和软,这院子里的事情还要胭脂姐姐多多操心才是。” 第173章 烫手山芋早点嫁 胭脂立刻明白了苏漫的意思,双颊立刻涨得通红:“大姑娘的话,婢子都记下了。” 苏漫淡淡的嗯了一声,转而开始问谢氏的汤药:“这几日的药喝下去我总觉得母亲也不见好转,神色还是恹恹的,脸色也不十分好看,你觉得呢?” 胭脂听了苏漫的话,也细细的想了一会儿,这才小心翼翼的回道:“婢子倒是觉得,这汤药喝下去,能医的只是身体,可是夫人心里这道坎若是过不去……” 苏漫想起谢氏背着自己偷偷哭泣的事情,脸色阴沉的长叹了一声,咬牙说道:“那个可恶的刁奴,抽筋剥皮都难解我心头之恨。” 苏漫话音才落,便听到旁边内室里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胭脂抬眸看了苏漫一眼,见她微微颔首,这才赶忙转身进了内室。 苏漫听到胭脂轻声轻语的同谢氏说着话,自己也稍稍整理了一下表情,掀帘走了进去。 谢氏这会儿才醒,正靠在迎枕上喝着水,见到苏漫进来,她连忙放下茶盏,轻声笑道:“你这丫头怎么也不多歇一会儿,这么早就过来了。” 苏漫笑吟吟的坐到谢氏身侧,抬手将那杯盏接了过来,递给胭脂,笑道:“我向来就没有歇午觉的习惯,在院子里跟汤姐姐说了会儿话,觉得也没什么事儿就回来了。” 谢氏睡过一觉精神显然好多了,听她提起汤娘子,也是笑着说道:“你倒是与她说的上来,不过你身边有这么一个会功夫的,我们也能放心一些。” 苏漫想了想,还是将那句汤娘子其实也算是闺秀的话咽了回去,就她那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连自己都没有想到她还有这么一层身份,旁人便更不会信了。 红梅训斥完小丫头,这会儿也掀帘走了进来,见谢氏已经醒了,便躬身向着谢氏行了一礼,规规矩矩的站在了苏漫的身后。 谢氏看到红梅,脸上又溢出笑来:“红梅跟在你身边也有段时间了罢,今年多大了?可寻了婆家了?” 红梅不知道为何这话题就扯到自己身上来了,涨红了脸低声回道:“回夫人的话,婢子今年腊月就满十五了,老子娘都在庄子里做活,还未曾寻了人家。” 红梅的声音越说越低,说到最后寻人家的时候已经细如蚊蚋,听不见了。 谢氏却仍旧是笑:“还不到十五,倒也不着急,还能在漫漫身边多留两年。” 红梅仍旧红着脸垂着头不说话,苏漫却是笑着接口说道:“母亲,您身边伺候的人都还没安排好,倒是惦记起女儿身边的人来了,我还想着叫红梅随我陪嫁过去呢。” 谢氏笑着回道:“倒也不是不行,听你祖母的意思,怕是再留你个三两年就将你嫁出去。” 这回轮到苏漫惊讶了:“我不过是随便说说,怎的祖母竟是这么着急我出嫁么,人家不都是多留姑娘几年么。” 谢氏笑着捏了捏苏漫尚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颊,笑道:“你嫁出去不过是西门出东门进的,有什么不同,早嫁过去也算是早早了了你祖母与我的一桩心事。” 苏漫撇嘴,说好的她是家中最得宠的姑娘呢,怎么感觉像是被当做烫手山芋一样的被扔了出去。 母女俩正说得热闹,便听到有小丫头隔着帘子禀道:“夫人,姑娘,老夫人那边派了人过来,说是衍少爷过来了,想请了姑娘过去说话。” 谢氏却是微微一愣,看了看天色,疑惑的问道:“这会儿才不过未末吧,怎的他这么早就下衙了?” 苏漫听了却是笑着说道:“太子殿下一向仁厚,没事儿也要给兄长放上几天的假,就前段时间兄长搬家,太子还给了他三天的安家假呢。” 谢氏听了也跟着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说道:“你说得倒也有些道理,得了,人家好容易来一趟,你快些过去罢,陪你祖母用过晚膳再回来。” 苏漫应了一声,这才慢悠悠的起身,向着谢氏行了一礼,缓步走了出去。 才出了韶华苑,苏漫的脚步顿时加快了许多,声音里也带着些急切:“祖母如何了?可是醒了?” 那来传话的小丫头也是个机灵的,见到苏漫加快了脚步,也是一路小跑的跟着,喘着气回道:“大姑娘放心好了,老夫人已经醒过来了,冯嬷嬷说没什么大碍。” 苏漫嗯了一声,脚步却是越来越快,不一会儿的工夫便走到了慈心院。 常氏这会儿正站在廊庑下头,陆衍和骆知行也陪着她站在一旁。 几人看到苏漫过来,常氏连忙招了招手,压低声音说道:“漫姐儿,先到这来。” 苏漫瞅了眼十分安静的正房,犹豫了片刻,便向着几人的方向走去。 常氏见苏漫走近,一把将她扯到了自己的身侧,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道:“你三叔父回来了,这会儿正在房里呢。” 苏漫了然,难怪众人连堂屋都不敢呆,偏要到院子里来烤着呢。 “我叫你二叔父在旁边陪着了,别母子俩一句话说不对付,又惹了老夫人生气。”常氏说着,拉着苏漫往另一边走,随意找了个阴凉处坐了下来,这才稍稍提高了点音量,说道,“你才走没多大会儿工夫,你三叔父就回来了,也不知道这是打哪回来的,浑身灰扑扑的,胡子拉碴的,像是多少日子都没好好梳洗过了。” 苏漫应了一声,追问道:“那祖母是刚醒过来?” 常氏点头:“是,老夫人一醒过来我就差人去给你传话了,想着你来看一眼也能放心不是。”她说着,又往正房的方向瞥了一眼,“谁知道老夫人才醒,就将三老爷叫了进去,我们便都避了出来。” 苏漫再次点头,也转头看向正房。 正房里这会儿却是静悄悄的,半点声息都没有,也不知道屋中的人到底都说了什么。 西次间中,苏老夫人半靠着迎枕,微眯着眼睛盯着直挺挺跪在地上的苏霁,再次开口确认:“老三,你可都想明白了?” 苏霁再次叩首,声音无比的坚定:“儿子想明白了,请母亲放心。 第174章 这家早晚都得分 苏老夫人躺在炕上缓缓闭上了眼睛,干哑着声音,无力的说道:“那就这么定了,你们都出去吧。” 苏霖还想再说些什么,苏霁却是一连朝着苏老夫人又连拜了三拜,这才站起身来,大步迈了出去。 苏霖见状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劝劝自己的母亲,还是该出去追自己的弟弟,就这么站在原地犹豫不决。 苏老夫人察觉到他还没有走,轻叹了一声,道:“老二,你也回去吧,我的心意已决,你也不必再劝我了。” 苏霖叹了一声,仍旧想要再劝一劝苏老夫人,低声说道:“母亲,如今大哥还在边关,您看要不然等大哥回来了再议此事?” 苏老夫人仍旧没有睁开眼睛,只低哑着声音缓缓说道:“你大哥那边,我自会写信过去,这些事情你就不要管了。” 苏霖知道苏老夫人心意已决,便也就不再多说,只道了一声那母亲您好好将养,便缓步退了出去。 苏漫等人候在院子里头,先是看着苏霁一脸落拓的大步走了出去,过了好一会儿才见到苏霖摇着头走出来。 常氏见状连忙迎了上去,压低声音问道:“我听里面静悄悄的,没出什么事儿罢。” 苏霖张了张嘴似是想要说些什么,想到陆衍与骆知行都在这里,他便将要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转而问道:“方才三弟可是出去了?” 常氏愣愣的应了一声,也顺着苏霖的话转移了注意力,纳闷道:“你不说我倒忘了,三弟妹如今还在西厢房里呢,三叔怎么闷声不吭的就直接走了?” 苏霖再次叹了一声,对常氏说道:“你且好好照看着母亲,我去瞧瞧老三。” 常氏应了一声,将苏霖送出院门。 “衍少爷,大姑娘,骆少爷,老夫人请几位进去说话。”周妈妈掀帘从正房走了出来,冲着院中的众人行了一礼,低声说道。 苏漫转头看另外两人一眼,见他们也都看了过来,眼中皆是疑惑。 不过三人也不过是停顿了片刻,便依次进了正房。 苏老夫人这会儿已经坐起来了,冯嬷嬷正坐在她的身侧一口一口的给她喂着药。 苏老夫人见到三人进来,轻轻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坐下说话。 几人行了礼,这才在一旁的圈椅中坐了下来。 苏老夫人又喝了两口药,便皱着眉将碗推到了一边。冯嬷嬷也不强求,拿了摆在一旁的帕子轻轻的替她擦了擦嘴,这才端起药碗,躬身退了出去。 苏老夫人看了眼前的几人一眼,轻叹了一声,缓缓说道:“家里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你们两个应当也是听说了罢。” 苏老夫人这话自然是冲着陆衍还有骆知行说得。 陆衍的神色倒是没有什么变化,骆知行却是觉得有些别扭,吭哧了半晌才低低的劝道:“老祖宗,这小夫妻吵架也是常有的事儿,也许过段时间就好了呢。” 苏老夫人微微摇了摇头,无奈的笑道:“我知道你是好心想要劝我,可是老婆子也是活了大半辈子了,什么样的风浪没有见过,你放心,这点小事儿还是打不倒我的。” 她说着又转头看向陆衍,低声说道:“这事儿呢,我原本也就没有打算瞒了你们,所以才交了你们一起进来,想与你们说一说。” 陆衍微微垂眸,恭敬的回道:“您有话尽管吩咐就是,晚辈定当竭尽所能。” 苏老夫人看向陆衍的目光十分柔和:“衍哥儿,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心中也是十分清楚的。” 她说着,瞥了苏漫一眼:“你与我们家漫漫的亲事已经订了下来,说起来,你也就是长房的姑爷,这长房的事情,你也得听一听才是。” 苏漫听到苏老夫人这般说话,心里隐隐升起了些不安。她身体微微前倾,开口问道:“祖母,您有什么事尽管直说就是,孙女一定照办。” 苏老夫人向着她微微颔首,这才缓缓开口说道:“方才,我已经与你二叔父、三叔父都说过了,我啊,想要趁着自己现在还不糊涂,把这个家给分了。” 分家? 苏老夫人这话一说出口,屋中的几人便彻底愣住了。 好一会儿,苏漫才有些不确定的问道:“祖母的意思是,三房分家?” 苏老夫人肯定的点了点头,说道:“其实你祖父不在的时候,我就提出过分家,可是你父亲觉得咱们苏家人丁不算旺盛,还是都在一起更好一些,所以当初我便没有再坚持。”苏老夫人轻叹了一声,脸上的神色更是无奈,“可你瞧瞧现在,这两天这是闹出了多少的事情,所以这个家还是早些分了的好。” 苏漫不是不明白苏老夫人的想法,毕竟分了家,这二房三房就要搬出去了,这样三房不管如何的折腾,也闹不到长房这里来了。 可是祖母尚健在,这个时候分家难免会叫旁人觉得苏家兄弟不合,长房容不下二房、三房了。 虽然这家早晚都要分,可是长辈健在就闹着分家,在外人看来总不是什么好事儿。 苏漫想要试着劝一劝,低声说道:“祖母,父亲如今还在边关,这分家的事情,您看,要不要等父亲回来了再说啊。” 苏老夫人笑着看了苏漫一眼,说道:“你父亲那边自有我去说,你不用担心,我现在考虑的就是,二房、三房的人都在,而你们长房如今就只有你和你母亲在家,我担心你们母女会受了委屈。” 苏漫却是根本就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她继续说道:“我们都是一家人,即使父兄不在,二叔父、三叔父还能苛待了我们母女不成,只是孙女觉得,分家是大事儿,祖母还是等父亲回来再商议此事罢。” 苏老夫人却是不再理会苏漫,而是转头看向陆衍,轻声说道:“我原想着漫漫还小,想要多留她几年,可是如今看着她行事有度,也愈加沉稳起来,想来就算是到了你的府里也能好好打理家中的事物了。” 陆衍听着苏老夫人的话,心中一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老夫人说得是,我也瞧着漫妹妹越发的成熟了。” “既如此,那等到她满了十三,你们便将亲事办了吧。” 第175章 分外安静无好事 苏漫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慈心院的,她满脑子都只剩下苏老夫人那一句,等到她十三岁,你们便将婚事办了罢。 怎么就十三岁了,怎么就办了?她就这么愁嫁的么,祖母都等不到及笄就要将她嫁出去了。 苏漫晕晕乎乎的回了韶华苑,谢氏正跟胭脂说笑着,见她回来连忙向她招手,示意她过去说话。 “可见到你衍哥哥了?”谢氏满面笑容,伸手理了理苏漫的鬓边的碎发,“他如今衙门里可忙?” 苏漫呆呆的点了点头,讷讷的说道:“见到了,也没说什么话。” 谢氏见她这傻愣愣的模样,忍不住笑容更盛了几分:“你这丫头,平日里看你古灵精怪的,这定了亲竟也木讷了起来,莫不是也会觉得难为情了?” 谢氏说完呵呵的笑了起来,站在她身后的胭脂也捂着嘴咯咯的笑。 母女俩正说得热闹,却听院中小丫头脆生生的招呼道:“婢子见过衍少爷。” 谢氏听了脸上的笑更是止也止不住,瞥了苏漫一眼,笑道:“瞧瞧瞧瞧,真是人后不能说人,这才念起他,人就已经到了。”她说着,扬声对着窗外吩咐道,“是衍哥儿过来了吗,快些进来说话。” 谢氏说罢,又笑着看向苏漫,说道:“你还不快去迎一迎。” 苏漫哦了一生,这才慢吞吞的站起身来,可还未等她走出内室,陆衍却已经掀了帘子走了进来。 陆衍掀开帘子看到苏漫就站在门口处,也是愣了一下,不过他很快便笑了起来,说道:“方才你想什么呢,竟是走的这么快,我说要与你一同过来探望伯母,你竟是听都没有听到,径直就跑了回来。” 苏漫有些不自在的往后退了两步,低声说道:“哦,我方才总想着快些回来,没有听到你说话。” 她说完更是垂着头,看都不看陆衍一眼,转头就回到了谢氏的身侧坐了。 陆衍轻笑了一声,也不再追问,而是上前一步向着谢氏躬身行了一礼,说道:“因着最近衙门中事情有些多,所以没有过来探望伯母,还请伯母见谅。” 谢氏连忙冲着陆衍摆了摆手,笑道:“公务要紧,我这边也不是什么大事,哪里用得着你天天过来看的。”她说着,又招呼了胭脂给陆衍搬了圈椅过来,看着陆衍坐了,这才有继续说道,“你如今一个人搬到金台坊去住了,住的可还习惯?若是缺了什么就只管说了,我叫管事去帮你置办。” 陆衍笑容温润如水:“劳伯母惦念,我那边一切都好,管事都是用以往用惯了的,倒也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前段时间漫妹妹替我归置了许久的宅子,这会儿倒也没有什么缺的了。” 谢氏听他这么说,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道:“你自幼便长在这府里,冷不防单独出去开府了,我这心里还是有点不习惯。” 陆衍安慰了谢氏几句,又闲话了几句家常,见谢氏的精神有些不济了,这才起身告辞。 谢氏自然是不愿陆衍就这么回去,非得留了陆衍在家中用晚膳再回去,陆衍推脱说府里还有事情,谢氏这才有些不舍的放了他回去。 送客的自然还是苏漫。 她跟在陆衍身后慢悠悠的出了韶华苑,将人一直送到了垂花门,这才道了句衍哥哥慢走,便头也不回的就往回走。 陆衍却是没有拉住她,只站在远处看着那小姑娘越走越远,最终只是轻轻的笑了一生,转身离开了。 苏漫才回了韶华苑,就见到胭脂站在廊庑下头,她探头往正房的方向看了一眼,低声问道:“这是有客人来了?” 胭脂微微颔首,压低声音在苏漫的耳畔轻声说道:“二夫人过来了,说是有事要与夫人商量。” 苏漫哦了一声,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在院子绕了两圈,最终还是回了逸然斋。 逸然斋的小丫头们见到苏漫回来都很是兴奋,围着苏漫叽叽喳喳的说了半天的话,苏漫与她们说笑了一会儿,却没见汤娘子过来,有些奇怪的问道:“怎么没见到汤姐姐?” 一众小丫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摇头。 “汤娘子说她这两日闲的发闷,没事儿就出去走走,这会儿怕是不知道又去哪里闲逛去了吧。” 紫竹今日原本就不当值,想来是听到了动静,这才也凑了过来。 苏漫应了一声,顿觉有些无聊,便又坐了一会儿,就出了逸然斋。 再次回到韶华苑的时候,常氏已经走了,苏漫进了内室,见到谢氏正靠着迎枕小憩,便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想要替她将薄被盖好。 谢氏似是听到了苏漫的动静,眼睛都没有睁开,低声问道:“分家的事儿,你也知道了罢。” 苏漫手下的动作一顿,很快便恢复了自然。她故作漫不经心的应道:“嗯,祖母与二叔父、三叔父说完这事儿之后,特意将女儿、衍哥哥、骆大哥都叫了进去,说了要分家的事情。” 谢氏低低的叹了一声:“方才你二婶娘过来,说是你祖母这次十分的坚决,就连你二叔父都劝不住,坚持要分家。” 苏漫点头:“我也劝祖母说,分家的话不如等父亲大哥回来了再说,可是祖母十分的坚持,说是父亲那边她会亲自去信说明此事的。”苏漫眼眸微垂,“女儿见此,便没有再多劝了。” 谢氏也随着她颔首道:“你祖母是个有主意的,怕是就算你父亲这会儿就在京城,应当也是无法说服她老人家的。既然她老人家已经决定了,那我们遵从就是了。” 谢氏对于分家的事情倒是看得很开,毕竟身为长房,这偌大的忠勇伯府日后便是他们来继承,如今老夫人说要分家,倒是免得她日后头疼这些个事儿了。 分家的事情一定下来,常氏便整日里的找人看宅子,三五不时的就捧着一堆宅院的布局图过来叫谢氏给她参谋。 整个府里的人都是忙忙碌碌的,倒是三房一直安安静静的,似乎这分家的事情,完全与他们无关一般。 第176章 朕就喜欢愚蠢的 养心殿偏殿中,天顺帝侧身坐在软榻上,手中拈着一粒白玉棋子,眼睛盯着棋盘上的残局,似是不经意的问道:“朕听说,这两日忠勇伯府分家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 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冯保手中捧着一盏茶,躬身站在天顺帝的身后,听到问话,连忙笑着应道:“回陛下,奴婢倒也听底下的人说起过这么一两句。” 天顺帝把玩着手中的棋子,微微挑了挑眉:“哦?宫里的人竟也都听说了?” “是,忠勇伯府这次分家根本就没有避讳着外人,现在哪怕是京中的平头百姓,都知道一些呢。” “哦?那朕倒是孤陋寡闻了。”天顺帝说着,将那棋子啪嗒一声扔进了棋盅里,饶有兴趣的转头看向冯保,“那你倒是与朕仔细说说,这好好的,怎就突然分了家?” 冯保笑着将茶盏捧到了天顺帝的手边,恭敬地回道:“陛下您日理万机,哪有闲工夫去理会这些个琐碎事情。”他说着,微微上前一步,压低声音继续说道,“奴婢听说,县主娘娘原本并没有分家的打算,是前几日苏家那个三老爷不知道做了什么事儿,惹了县主娘娘生气,这才动了分家的心思。” 天顺帝闻言哼笑了一声,道:“若是这么说,这事儿倒也说得通了。”他轻啜了口茶,又将茶盏递给冯保,“父皇还在的时候,常与朕说起苏家,说是苏家一门忠烈,从没有出过一个纨绔的废物,朕当时还信以为真,可如今你看看,这苏家的老三,呵呵。” 冯保接过茶盏,递给一旁的小内侍,陪笑道:“谁说不是呢,这苏家三老爷的大名就连奴婢都是略有耳闻呢。” 天顺帝冷笑一声:“这天下哪有那么多的忠烈英才,偶尔出这么一两个废物实属正常。”他说着,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更深,“有个废物好啊,有个废物,这苏家至少还能有个后。” 冯保听到天顺帝这话,立刻敛了笑容,垂头站在一侧,只当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 殿内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西洋钟滴答滴答的声响。 天顺帝继续盯着那棋盘上的残局发着呆,好一会儿冷笑了一声,猛地将那棋盘推到了一边。 因着他的动作突然,棋盘上的棋子便稀里哗啦的滑动起来,那残局瞬间便没有了方才的模样,更有一些棋子直接摔到了地上,啪的一声脆响,顿时碎成了几块。 冯保见状连忙躬身去捡,天顺帝却是淡淡的说道:“这棋局再好,不过一只手便能搅乱,这棋子再好,碎了也就没有了用处。”他漫不经心的瞥了冯保一眼,“既然碎了就不要捡了,直接扔掉就是了。” 冯保身形微微一僵,很快便恢复了自然,笑呵呵的应了一声是。 很快便有几个小内侍轻手轻脚的跑了进来,他们手脚麻利的将那几粒摔坏的棋子收拾干净,静悄悄的退了出去。 室内再次恢复了安静,仿佛方才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天顺帝将手伸进棋盅里,将里面的棋子搅得哗啦乱响。 “朕手中有这许多的棋子,哪一粒不都与他一样,当朕真就非他不可了?” 冯保仍旧垂着眼眸不说话,只紧抿着唇当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 养心殿里的这点子动静自然是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皇帝摔碎了心爱的白玉棋子的事情,很快就传进了后宫。 舒贵妃听说此事的时候,正斜靠在软榻上小憩。她听下人禀了此事,也不过轻笑了一声,道:“不过几粒棋子罢了,值当的你们这般大惊小怪,去,将本宫库里那套棋子翻出来给陛下送过去,就说是本宫的一点心意。” 那来回话的小内侍脸色变得十分的古怪,但见舒贵妃神色不似说笑,这才干巴巴的应了一声是,退了出去。 一旁伺候舒贵妃的婢女是随舒贵妃一同进宫的,闻言连忙笑着讨好道:“娘娘果然是最贴心的,知道陛下那摔坏了棋子,立刻就送了新的过去,陛下收到后定然会十分的高兴。” 舒贵妃听后慵懒的低笑了一声,抬起手腕细细的打量着自己的手指,轻声说道:“那棋子我记得还是江南织造送进来的罢,本宫又不喜欢这些个琴啊、棋啊的,摆在那里也是摆着,倒不如做个人情送给皇上,没准还能换来点有趣儿的赏呢。” 就这样,一套羊脂玉的棋子送进了养心殿里。 送东西来的小内侍跪在地上瑟瑟的发抖,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天顺帝似笑非笑的盯着那满满两盅的棋子,白色的晶莹透亮,黑色的漆黑如墨,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冯保站在天顺帝的身后,仍旧是垂着眼眸,只当自己是做雕像一般。 好一会儿,天顺帝才轻笑了一声,道:“贵妃有心了,你回去跟她说,朕这两日忙,改日再过去看她。” 那小内侍听到这话,神情满是不可思议,低着头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听见一旁的冯保轻咳了一声,这才回过神来,连连叩首道谢,一刻不敢多留的退了出去。 待到那小内侍退了出去,天顺帝这才转头看向冯保,意味不明的笑道:“你说,这舒贵妃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冯保嘴角微微抽动了两下,这才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来,低声说道:“奴婢哪里敢揣测贵妃娘娘的想法。” 天顺帝却是不以为意的哈哈大笑两声,拈起一粒棋子细细端详了一会儿,这才说道:“朕知道你这老狐狸心里都在想些个什么,朕告诉你,你这纯粹是想多了,舒氏若是那等有心眼的人,朕也不会这般肆无忌惮的宠爱她了。” 冯保暗暗擦了一把汗,却只陪着笑并不说话。 这舒贵妃可不就是个没心眼的么,光明正大的打探皇帝的行踪动向,知道了非但不隐瞒,还大张旗鼓的送了东西过来,这哪里是没有心眼,简直就是蠢出了天际。 “朕知道你在骂她蠢,”天顺帝轻声笑道,“可朕就喜欢她这蠢,蠢的没有心机,蠢的叫人放心。” 第177章 山高水长要小心 苏家的分家的确是闹得整个京城都沸沸扬扬的,等到整件事情彻底平息下来,二房与三房都搬出伯府之后,都已经过了立冬了。 关于忠勇伯府分家的事情,京城中人也是众说纷纭,不过最后都归为一个理由,苏家的老夫人——那位在宫里长大的县主娘娘——终于受够自己那个不学无术的幼子,趁着长子不在,一举将人提出了家门。 不管街头巷尾的百姓如何传说,苏家的众人却是一如既往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二房在离伯府两条街的地方寻了个五进的宅子,虽然不如伯府里头宽敞,可是也足够他们一家几口生活了。 苏老夫人原本是想着将还不满周岁的苏浅还给常氏,叫常氏亲自抚养女儿,也免得她们母女分离。 谁知道常氏却是掩口笑道:“母亲可是答应儿媳要亲自替儿媳抚养姐儿的,怎的老祖宗您这是要食言了?” 苏老夫人原本就舍不得这个小孙女,听常氏这么说,便也就不再客气,笑着回道:“也罢,左右你的新宅子离这里也不过是两条街远,坐轿子也不过一顿饭的工夫就能到了,你若是放心,姐儿就还留在我这。” 常氏再次笑道:“母亲说得这是哪里的话,若是母亲不能叫我放心,还有哪个能叫我放心了。” 苏老夫人这几日因着想到要与苏浅分开,整日里茶饭不思的,这会儿听常氏说了这话,终是笑逐颜开,叹道:“我知道你是个孝顺的,知道我舍不得浅姐儿,为了哄我这个老婆子开心,却是要叫你们骨肉分离。” 常氏坐到苏老夫人的身侧,轻声笑道:“瞧您这话说的,您不也说了,我那新宅子离这不过就一顿饭的工夫,说不得日后我还是要常常到您这里来蹭饭了,怎么就叫骨肉分离了。” 苏老夫人轻拍着常氏的手背,却是红着眼眶半晌没有再说出话来。 后来苏漫悄悄的去问谢氏,常氏真就这么舍得自己的女儿? 谢氏却是轻叹了一声,说道:“我的傻姑娘,你聪明起来,多少都不及你,可是若是笨起来,却是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看不透。” 苏漫有些不明白,一脸疑惑的看着谢氏。谢氏无奈的笑笑,这才继续说道:“你想啊,如今咱们忠勇伯府分了家,能够成为正经伯府姑娘的就只剩下你了,浅姐儿若是跟着你二婶娘搬走了,那她就只能是正五品的苏郎中家的嫡女,这身份可就差得多了。” 苏漫听谢氏这么说,这才恍然明白过来,苏浅若是一直跟在老夫人身边长大,这京中的人少不得就要称呼她一声伯府的二姑娘。这伯府的二姑娘的亲事自是要比五品郎中家的姑娘来得更好一些了。 谢氏见苏漫明白过来,这才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你啊,还好你衍哥哥府里干干净净的,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若是你嫁去哪家大户做了宗妇,连这么点子事情都看不明白,岂不是要叫人家笑话。” 苏漫听谢氏又提起陆衍,这才恍然惊觉,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些什么。 天一进入冬日就变得特别的短,这日子似乎也就过得快了起来。 辽东那边的忠勇伯又来过几封信,先是对分家的事情表示知道了,一切都有母亲做主,后又对苏漫的亲事表示赞成,认为这亲事的确是越快越好。 不过这个时候都讲究个长幼有序,苏漫若是想要在两年后成亲,那么她的兄长必然要在她之前将亲事办了。 苏澈的亲事其实谢氏早有打算,她早就相中了谢萦,这些年来,姑嫂二人对这桩亲事也是心照不宣。 苏老夫人自是知道谢氏的打算,她想着日后必定是她们婆媳相处的更多,便也就没有对着桩亲事表示反对。 所以两家人便在进入腊月之前就匆匆过了草帖子,将亲事订了下来。 因着要议亲了,苏澈便求了道圣旨,回京了。 天顺帝看着苏震从边关送过来的那道言辞恳切的折子,轻笑了一声,对身边的冯保说道:“这苏震说是自己的儿子年岁渐长,那谢家的女儿也是拖不得了,要朕允他回京成亲呢。” 冯保垂着眼眸轻笑了一声,不动声色的说道:“这苏家大郎在边关也有一年了,要说年岁也的确是不小了,是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 天顺帝将那折子往桌案上一扔,冷声哼道:“既如此,那就叫他回来吧。” 冯保躬了躬身,一句遵旨还没有说出口,便听到天顺帝继续说道:“不过这辽东到京城,一路山高水长的,谁知道有没有什么土匪贼人的,这苏家大郎可是要一路保重才是啊。” 冯保整个人立刻僵住,不过他很快恢复了正常,只低低的应了句是,便不再多言。 …… 陆衍最近的确很忙,几个月前天顺帝在养心殿摔棋子的事情自然也是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当然明白天顺帝那话语背后的意思。 所以这几个月他一直都仔细注意着天顺帝的动向。 可是,皇帝就好像真的只是随意发了发脾气,之后再没有任何的动作。 陆衍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些不安,总觉得天顺帝并不是个会随意说说的人。 所以,这一日他下了衙,门房的人告诉他有人送来了一张纸条之后,他这不安瞬间便到达了顶峰。 陆衍看着手中那草草的团成一团的纸条,瞥了门房的人一眼,低声问道:“可知道是什么人送来的?” 门房的人也觉得这事儿十分的蹊跷,仔细回忆了一下,低声回道:“送纸条来的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小的还特意问了两句,那孩子却说是有个身形十分高大的男人叫他送来的,只说送来就成,旁的他也不知道了。” 陆衍闻言微微颔首,握紧那纸条便径直进了书房,直到将人都打发出去,这才缓缓的展开纸条。 只见上头潦草的写着几个字。 “澈欲归,行路难。” 第178章 我会护好你舅兄 陆衍看着那完全看不出原本字迹的几个字,心里不由暗暗思量。 这给他传信的就竟是什么人? 不过如今不是纠结这传信人的时候,而是应当确认,苏澈回京的路上究竟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陆衍微微蹙眉,将那纸条扔到一旁的炭盆中,看着它一点一点的烧成灰烬,这才扬声吩咐守在门外的青城:“去将师兄请来。” 骆知行这段时日在京城过得十分悠哉,整日里不是窝在府里睡觉,就是去街上闲逛,这日子过得他简直都要忘了自己还有个师父在辽东。 听到青城说陆衍找他,骆知行啧了一声,自己这个师弟最近可是忙的很,已经好几日没工夫搭理自己了,怎的今日有闲心叫自己过去,莫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要求自己的。 想到这里,骆知行神色更是飞扬了几分,他随意抓了一件大氅披在身上,就跟着青城径直去了陆衍的书房。 骆知行推门进去的时候,陆衍正拿着笔不知道在画些什么。 见他进来,陆衍便将笔搁到一旁,开口问道:“师兄对于辽东回京的这一路可是十分熟悉?” 骆知行虽然不知道陆衍为何突然会问起这个,可还是如实的点了点头,回道:“熟啊,这条路我来回走过多少次了。” 陆衍颔首,向着他招了招手,道:“那师兄过来看看,我这图画得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骆知行仍是一头的雾水,不过他还是凑了过去,低头去看陆衍所说的那图。 原来方才陆衍所话的正是从京城到辽东的舆图,线条虽是十分的简单,但是却能够看出大致的模样来。 骆知行皱着眉看了一会儿,歪着头说道:“大抵就是这么个样子没有错了。” 陆衍点头,继续说道:“我没有去过辽东,这些不过是从舆图上看来的,所以并不知道官道究竟是要路过什么地方,需不需要爬山或者过河?” 骆知行见陆衍一直围着辽东回京的这条路说话,再傻也是察觉出其中的不对了。 他转头看向陆衍,沉声问道:“可是大郎回京的事情有什么不妥?” 陆衍原本就没打算瞒着他,听他既然问到此处,便直接开口答道:“师兄可还记得我曾与你说起的棋子之事?” 骆知行自然是记得,这天顺帝不过把苏家当做一颗棋子,如今怕是已经到了要丢弃的时候了。 他神色郑重的点了点头,低声问道:“莫不是那皇帝按捺不住,终于要动手了?” 陆衍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将那纸条的事情告诉骆知行,只缓缓点了点头,说道:“我不过是心中不安,想着澈哥儿回京是最好不过的机会,那位定然不会这么轻易的放弃。” 骆知行也随着他颔首:“你说的也有道理,从辽东到京城这一路虽是没有什么山路,不过若是想要伏击,却也不是没有什么可能。” 陆衍闻言,侧了头径直盯着骆知行。 骆知行看到他的眼神,自然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摆了摆手,笑道:“好好好,我知道了,我即刻出发,赶在圣旨传到辽东之前赶到,亲自护送了你那大舅哥回来成亲。” 陆衍微微笑了笑,却是没有反驳他的话,只向着他拱了拱手,道了句:“那就多谢师兄了。” 骆知行在与陆衍商议完之后,简单收拾了几样东西,还未等到天亮便快马加鞭的出了城。 却说苏漫这边,对于这皇帝的心思,她自然是完全不知,她现在被另外一件事情搞得是焦头烂额。 苏家分家的这几个月来,苏漫一直觉得这三房也实在是太安静了一些,静悄悄的没有多说一句话,静悄悄的寻了个靠近内城边缘的三进宅子,静悄悄的搬了过去。 三房搬家的那一天,天已经开始冷了,苏漫裹着件夹棉的斗篷,站在三房的凭栏苑外头,看着丫头婆子们进进出出的搬东西,也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打声招呼。 郑氏自从气病了苏老夫人便一直闭门不出,就连八月十五中秋节,她也不过是病恹恹的过来给苏老夫人磕了个头,连晚膳都没有用就回去了。 说起来,苏漫也有好几个月都没有见过郑氏了。 一阵寒风吹过,苏漫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最终还是长叹了一声,对着身侧的红梅说道:“回罢。” 原本苏漫以为三房可能就会这么一直的静悄悄的过下去了,可这才进了腊月,单独开府的三房就传了一声惊雷进来。 她那个以纨绔出名的三叔父,竟然搬到城外的寺庙里去住了。 来传话的是经常跟在苏霁身边跑腿的一个小厮,苏漫也见过他几次,因为人长得矮小,又十分的机灵,所以府里的人都叫他小豆子。 小豆子来了府里,没敢直接去找老夫人回话,而是转了弯径直去了苏漫那里。 苏漫听到小丫头禀说苏霁身边的人过来了,还很是纳闷,将人喊进来,还没来得及问话,就见小豆子一个咕噜就趴在了地上,向着苏漫连连叩首:“大姑娘,求您劝劝我们家老爷吧。” 苏漫听得一头的雾水,赶忙叫人将他扶起来,又着人搬来了小杌子,叫他坐下说话。 小豆子哪里坐得住,从地上爬起来就开始抹眼泪,一五一十的将三房的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三房只是表面上消停了,私下里郑氏还是在和苏霁闹着别扭,原先在伯府里住着还顾忌着老夫人。这会儿三房搬到了外头,再没了什么顾忌,自然是越闹越大了。 小豆子说他也不知道三老爷究竟是哪里惹到了三太太,反正那天晚上府里头鸡飞狗跳的,三老爷脸上被三太太抓了好几道血痕。 然后,三老爷一怒之下就收拾了几件衣裳,搬到了城外的庙里居住,说是要出家。 苏漫听完小豆子的话,整个人都不好了,这又闹得是哪一出,这三房的人就不能消停一点的吗? 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好一会儿才压着声音问道:“这事儿你可禀了老夫人了?” 小豆子连连摇头:“小的哪里敢直接去回了老夫人,小的思前想后,也不知道该找谁,便直接来找大姑娘您了。” 第179章 我要住在寺庙里 苏漫听着小豆子的话,只觉得自己的额头一跳一跳的疼着。她伸手揉了揉额角,好半晌才轻叹了一声,继续开口问道:“那三叔父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是想去寺庙里头清净清净,还是……” 苏漫的话没有说完,可是小豆子显然是听明白了,他跺了跺脚,急声说道:“大姑娘,不瞒您说,小的跟在三爷身边七八年了,还从没见过三爷这般执拗过,小的原也以为三爷不过是想要躲个清静,可谁知道,三爷却说他不回家了,以后就住在寺庙里了。”他声音里都带了些许的哭腔,“小的怎么劝都劝不动,这才想着回来伯府里头求救。” 苏漫点了点头,又问他:“那你可去过二叔父那边了?” 小豆子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解释道:“小的没有亲自过去,可是小的知道,我们府里的管事去了二老爷那边报信儿了,想来这会儿应当也知道了。” 苏漫还是有些想不明白,直接问道:“按说你来伯府里寻人帮忙也是正理,没有直接告到祖母那里去也算你机灵,可我还是想不通,你怎的不去寻我母亲,反倒是找到我这里来了?” 小豆子站在下面搓了搓手,又抬眼瞧了两眼苏漫,知道自己若是不说实话定然是难过此关,便一咬牙一闭眼开口说道:“我们府里头都在传,说崔妈妈那副德行是大姑娘叫人动的手,小的虽是不知道真假,可是总觉得大姑娘是个有本事的,这事儿求到您这里来,您定然是有法子的。” 苏漫无语,她这锅背的可是有点冤啊。 不过事已至此,既然人都求到她跟前来了,她总不好当做没有听见把人轰出去罢。 只不过她一个晚辈,又是侄女,就这么跑去管自家叔父的事情总是说不过去。 苏漫沉吟了片刻,对小豆子说道:“你且先回去,好好看着三叔父,可别真做出什么落发出家的荒唐事儿来。” 小豆子连声应下,脚步却是没动,仍旧直挺挺的站在原地,想等着苏漫后面的吩咐。 “还要嘱咐府里的管家,好好看好三太太,别这边稳住了后院又失火了。”苏漫仍旧不紧不慢的说着,小豆子连连点头,仍是不动。 苏漫知道这个小豆子是在等自己一个承诺,心中暗叹了一声,不得不再次开口说道:“你且先回去罢,我一会儿就随着母亲往三房走一趟,只不过这夫妻之间的事情,旁人能劝的都是些场面话,我们也只能尽力而为。” 小豆子听说苏漫要过去劝三太太,连忙感恩戴德地对着苏漫拜了又拜,急声说道:“小的这就按照大姑娘说得去做,小的多谢大姑娘,多谢大姑娘!” 苏漫被他这一连串的感谢说得头更疼了,她皱着眉挥了挥手,道:“行了,你也别在我这说客气话了,赶紧回去吧。” 小豆子又道了几声谢,这才跟着婆子转身出去了。 红梅见人走了,上前两步替苏漫添了茶水,递到她的跟前,轻声说道:“姑娘,这三房的事儿,您真打算管啊?” 苏漫也是十分的无奈:“说实话,我是真不愿意管她们那一团的乱事儿,可是若是就任由他们这么闹下去,祖母知道了指不定会气成什么样呢。” 她接过茶盏轻啜了一口,再次叹道:“祖母这几日好容易看着精神一些了,我可不想再让这些事情叫她老人家烦心。” 她说完,似是想起了什么,将那茶盏往旁边的小几上一放,站起身来,说道:“去将我的斗篷拿过来,我要去夫人那里。” 立刻有小丫头应声,很快便捧了件大红的斗篷过来。 红梅亲自替苏漫将斗篷披好,又接过紫竹捧过来的手炉,塞到苏漫的手里,这才跟着苏漫疾步向外走去。 因着二房三房都搬了出去,伯府里一下子冷清了许多。 谢氏依旧住在韶华苑中,苏漫过来的时候,她正皱着眉翻看着铺子里送过来的账册。 自从进入了腊月,外面的庄子铺子就都到了对账的时候,所以这个时候的谢氏十分的忙碌。虽然苏漫也会过来帮忙,可她总是被谢氏这样或那样的理由赶走。 谢氏听到苏漫过来了,连忙将手里的账册搁到一旁,笑着问她:“今儿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这两日天气又冷了,你不好好在屋里呆着,到处走动着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苏漫将身上的斗篷脱了下来,递给一旁的小丫头,这才坐到了谢氏的对面,笑嘻嘻的说道:“天气再冷也得过来看看母亲啊。” 谢氏被苏漫这调皮的语气逗的呵呵直笑:“你这丫头,过了年就又长了一岁,怎的还是这般的调皮不着调。” 苏漫蹭到谢氏的身侧,紧挨着她笑道:“母亲这话可是错了,我就算是长到了八十岁,也还是您的女儿啊,怎么就不能在您面前调皮耍赖了。” 谢氏再次笑了起来,伸了手指点了点苏漫的额头,嗔道:“这油嘴滑舌的模样,也不知道你是随了谁。” 母女二人说笑了一会儿,苏漫便一五一十的将小豆子来了的事情都告诉了谢氏。 谢氏听了,脸上的笑缓缓收敛了起来。她轻叹一声,一边收拾着炕几上的账册,一边低声说道:“按理说,这三房的事情,我是真不愿意再去多管了,虽说事情已经过去小半年了,可是我一想起来,这心里……” 谢氏声音略微有些哽咽,眼圈也有些发红。 苏漫正想说些话安慰,谢氏却是勉强提起个笑容来:“不过你这话也对,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管三房如何,那终究是老夫人的骨肉,咱们总不好置身事外。” 苏漫听了谢氏这话,便更觉得有些心疼,她想了想,试探地问道:“若不然,女儿约了二婶娘一同去,就说母亲身子不好,在家休养了。” 谢氏却是不赞同的摇了摇头:“你三婶娘是个心眼小的,你们都去,我却不去,她定然会记在心里的。” 苏漫撇了撇嘴,心道,这郑氏也算是有些奇葩了。 母女俩话还没有说完,却听到有小丫头隔着窗户禀道:“夫人,衍少爷过来了。” 第180章 苏家处境很艰难 陆衍显然没有想到苏漫也在这里,看到她先是一愣,继而笑着说道:“漫妹妹也在啊。” 苏漫现在看到他就总会想到苏老夫人那句赶紧把亲事办了,所以整个人都会觉得不自在。 她磨磨蹭蹭的从炕上滑下来,踩着鞋子向着陆衍微微福了一礼,话都没说一句就再次转身爬上了炕。 陆衍也不在意,只笑着冲谢氏拱手行礼。 谢氏冲着一旁的小丫头摆了摆手,立刻有人搬了圈椅过来,谢氏这才笑着看向陆衍:“衍哥儿今儿怎么有功夫过来了,衙门中的事情不多么?” 陆衍在圈椅中坐了,笑着回道:“衙门中还是那样,太子如今越发的能干了,所以我们这些身边的人反倒是闲一些了。” 谢氏点头:“太子是个好孩子,你跟在他的身边我们也都觉得放心。”谢氏说着,似是又想起了什么,更加高兴起来,“说起来,澈哥儿应当是得了旨意可以回京了罢。” 陆衍面上含笑,声音柔和的回道:“我这次过来就是想与您说一声,陛下已经下了旨意,允许澈哥儿回京了,想来过年的时候他就能回到府里了。” 谢氏听了双手合十,嘴里不停的叨念着阿弥陀佛:“佛祖保佑,佛祖保佑,他这一走就是一年,我这心里啊,真是一刻都不能安生。” 陆衍依旧在笑:“如今好了,这回澈哥儿回来,想必是能在家中多呆些日子了。” 谢氏也是笑着连连点头:“虽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可做母亲的,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儿女承欢膝下,平平安安的。” 陆衍也随着谢氏点头:“伯母您不必忧心,我师兄听说了澈哥儿要回京的事情,也是十分的高兴,今日一早便骑马出了城,说是要亲自将人接回来呢。” 谢氏听了却是有些不赞同的蹙了蹙眉,道:“知行这孩子也是的,这从京城到辽东,一路山高水远的,又不像从京城到通州,大半日的工夫就能到,他这么来回的奔波,累坏了可怎么是好。” 陆衍却是不以为意:“您且放心好了,师兄原本就是个待不住的性子,这大半年都窝在我那府里,怕是早就待够了,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出去走走。” 谢氏仍旧是觉得有些不妥,可是陆衍都说人已经出城了,这都走了大半日了,怕是也追不回来了,便也只得作罢。 陆衍又坐了一会儿看天色有些晚了,便想要起身告辞,谢氏却是坚决要留他用了晚膳再走,陆衍想要推辞,却见谢氏板了脸说道:“如今知行不在府中,你回去也是一个人。我们这边也不过是祖孙三人凑在一起吃饭,冷冷清清的,倒不如你留下来一同用了晚膳,倒也热闹些。” 陆衍无法,只得应了一声好。 三人便出了韶华苑往苏老夫人的慈心院过去。 三人还未进正房,便听到里面传出了一阵爽朗的笑声,听声音便知道常氏来了。 谢氏笑吟吟的掀开帘子,看见常氏正坐在苏老夫人的身边,二人正逗弄着已经能够独自坐着的苏浅。 常氏见到谢氏等人过来,连忙笑着起身给谢氏行礼:“大嫂来了啊。” 谢氏向她微微颔首,不紧不慢的向着苏老夫人行了礼,这才笑着回道:“我从院子里就听到你的笑声了,方才还跟衍哥儿说,这整日里就老夫人加上我们母女在一起吃饭,怪冷清的,今儿倒是热闹了。” 常氏扶了谢氏在一旁的圈椅里坐了,挽着她的胳膊笑道:“我方才也与老夫人说呢,原先咱们在一起的时候不觉得,这一搬走了啊,整日里就觉得哪都冷冷清清的,恨不能一日三次的过来蹭饭呢。” 苏老夫人看了眼正在逗弄浅姐儿的苏漫一眼,笑着回道:“反正距离也不算远,你乐意来就过来,我这还能少你一双筷子不成?” 常氏听了咯咯直笑:“您这话我可是记住了,你日后可不要嫌我来的太勤。” 众人又是哈哈笑了一阵。 这顿晚膳吃得十分热闹,苏漫看得出来,苏老夫人也是十分的高兴。 吃过晚膳,众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夜色渐深,众人才从慈心院出来。 常氏挽着谢氏走在前面,两人不知道在嘀咕着些什么。 苏漫看了看前面的二人,又看了看落后自己半步的陆衍,放慢了脚步,与陆衍并肩走在了一起。 “我大哥回来的事情可是有什么不妥?”苏漫用仅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低低的问道。 陆衍对于她会这么问显然是并不觉得意外,他只是抬眸望向前面的妯娌俩,不动声色的回道:“许是会有什么不妥,所以我才会请了师兄亲自去接。” 苏漫微微蹙了蹙眉,还未等她问些什么,陆衍又继续说道:“你放心好了,师兄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但是这点小事还是没有问题的。” 苏漫却是摇了摇头,轻声回道:“骆大哥的能力我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我想不明白,大哥不过是回京成亲,又碍着旁人什么事情了。” 陆衍没有转头看向苏漫,声音却是清清楚楚的穿到她的耳朵里:“或许我们都想得太少了,我总觉得有些事情是我们不知道的,而正是因为这些事情,才会令苏家的处境越发的艰难。” 苏漫听了他的话,细细想了想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虽说府里乱了一些,可也没有谁家敢为难他们,他们的日子过得还是比较悠闲的。 所以,陆衍这艰难二字到底从何而来呢? 陆衍显然是察觉到了她的疑惑,轻笑了一声,说道:“现在事情还不十分的明朗,你尽管在家中护好伯母与老夫人,府外的事情自有我在。”他说完,似是又怕苏漫会多想,又补充道:“等到我查问清楚,自会与你细说。” 苏漫见他已经将话说到了这般的地步,便也不好再多问,只得点了点头。 走在前面的妯娌俩人自是不知道后面这两个孩子在说些什么,常氏现在满脑子都是三房的事情,所以她逮到机会便凑到谢氏的耳边低声问道:“三房那边的事情,大嫂你可都听说了?” 第181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 谢氏就猜到常氏不会无缘无故的跑过来,她微微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我倒是听说了一些。” 常氏一听谢氏果然知道,便凑得更近了一些,低声说道:“今儿三房那个管事跑到我那边去的时候,真是吓了我一跳,我想着自打分了家我跟他们也没什么来往了,怎的好好的会派了管事过来。” 常氏说着,四处看了看,见丫头婆子都垂着头远远的跟着,便又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些:“谁知道那管事一见了我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着说他们家三老爷闹着要出家。” 谢氏听了常氏这话有些惊愕:“我就听说三叔去庙里住了,没听说他要出家啊。” 常氏嗨了一声,道:“我也是吓了一跳啊,赶紧将那管事叫起来仔细盘问,这才知道原来又是两口子闹了矛盾,三叔一气之下就跑去庙里住了。” “我就叫人赶紧给我们家老爷去传了话,然后就往这边来了,我怕那边再出个不识相的,跑到老夫人面前胡说八道,再把老夫人给气个好歹的。” 谢氏感激的拍了拍常氏的手,笑道:“这回来传话的倒是个机灵的,不要说老夫人那里了,竟是连我那里都没有去,直接求到了漫姐儿那。”她说着,回头看了眼正在说话的苏漫与陆衍,笑容更盛了几分,“我啊,还是听我家漫姐儿说的这些个事儿呢。” 常氏听了也是捂着嘴笑:“我就说咱们漫姐儿长大了,他们这些个跟着三叔在外面跑的人,可是最有眼色的了。” 她说着也回头看了一眼,见两个人正细声细语的说着话,连忙笑着扭过头来,低声说道:“你瞧瞧,要不说老夫人最是有眼光呢,我原先也觉得这衍哥儿虽然好,可是毕竟是咱们府里长起来的,怕是俩孩子会不自在。可是这会儿看来,这俩人真真是青梅竹马,合适的紧。” 谢氏却没有回头,只与常氏相互挽着继续往前走,轻声笑道:“我现在啊,什么也不求,只求他们两个能够平平安安的就够了。” “是是是,”常氏笑着打趣道,“都得了这么个好女婿了,你还有什么可奢求的。” 谢氏哭笑不得的瞥了常氏一眼,常氏连忙收敛了神色,说道:“不过大嫂,你说我们明日要不要去三房那边看一看啊,这事儿都传过来了,不去似乎不太合适。” 谢氏也深以为然,点了点头,说道:“不如这样,今日二叔不是去三叔那里了么,你回去问问情况,明日我早些去你们府上,咱们再做打算。” 常氏也觉得谢氏这安排妥当,便连声应下。 送走了常氏与陆衍,谢氏这才领着苏漫往回走。 苏漫看着谢氏面色如常,一时有些摸不准常氏跟她都说了些什么,只得试探的问道:“二婶娘今日过来可有什么事儿?” 谢氏轻叹了一声,回道:“还能有什么事儿,不过就是你跟我说得那点子事儿么。” 苏漫了然,继续问道:“那明日?” 谢氏停住脚步,低声说道:“明日我与你二婶娘约好了,要去她们府上做客,你与我一同去罢。” 苏漫立刻会意,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再次回到逸然斋的时候,已经是戌时末了,苏漫由着小丫头们伺候着她梳洗了一番,便懒懒的躺在了床榻上。 屋中燃着淡淡的熏香,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安神的作用,苏漫只觉得自己躺在床榻上便困倦无比,不过片刻的工夫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 方方正正的庭院中,两口巨大的铜制大缸立在那里,缸里的莲花开得十分热闹,偶尔有鼓着眼睛的金鱼浮出水面,啄一啄那翠绿的莲叶。 庭院的角落里,几棵垂丝海棠已经过了花期,茵茵绿叶中藏着许多青色的果实,虽然不知道味道会如何,但是这硕果累累的模样,瞧着就叫人觉得欣喜。 再往另一边看,葡萄藤已经爬满了整个葡萄架,在庭院的另一角形成了一个纳凉的妙处,葡萄架下的竹椅似是有人才坐过,正微微的摇晃着。 苏漫站在院子里,一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这院子瞧着眼生,可不知为何又觉得无比熟悉。 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欢笑声,苏漫循着声音回头,就见到几个穿着葱绿色半臂的丫头相携走了进来。 那几个丫头看着十分的眼生,苏漫确定自己并没有见过她们。 自己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这里,不会被人家当做坏人抓起来吧。苏漫下意识的就想要藏起来,可是这庭院就这么大,哪里有什么藏身的地方。 就在她暗暗着急的时候,那几个丫头却似根本就没有看到她一般,径直就走了过去。 “我听门房的说公子已经回府了,平日里早就该回来了,可这会儿怎么还没回来?” “你这小蹄子,快收起你那点子小心思吧,若是叫公子知道了,定然会将你赶出府去的。” “哎呀,姐姐,我能有什么心思,不过就是瞧着公子整日里就一个人,身边连个贴身伺候的都没有,觉得有些心疼罢了。” “公子身边有青城跟着,哪里用得着你来心疼,你做好你自己的活就是了,这些个浑话莫要再提了。” “我就是觉得奇怪,你说苏家那大姑娘都走了几个月了,公子也算是仁至义尽,也该续弦娶个新夫人了啊。” “闭上你的嘴,这主子的事儿也是你能编排的。” 苏漫听着那两个丫头说着话进了正房,心里隐隐升起了些不好的预感。 这里,莫不是未来? 可还未等她想明白,她只觉得眼前景色一转,整个人一阵眩晕,等她回过神来,人就已经到了另一个地方。 这里是祠堂。 苏漫不由自主的望向供桌上那供奉的两个牌位,心更是扑通扑通跳得极快。 有人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从一旁的香案上取了三支香,引燃后插在了香炉里。 苏漫看着那无比熟悉的身影,一颗心不停的往下沉。 她僵硬的回过头,那牌位上的字终于清晰的映在了她的眼中。 亡妻苏氏之灵位。 第182章 一朝回到解放前 苏漫猛然从床榻上坐起,缓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仍旧是在自己的卧室中。 原来只是个梦。 苏漫微微松了口气,这才抬了手臂抹了一把自己额头的冷汗。还未等她再次躺下,幔帐外面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姑娘,怎么了?” 红梅一把掀开幔帐,看到苏漫正直挺挺的坐在床榻上,以为她是哪里不舒服,连忙举着灯烛凑得更近了些:“可是哪里觉得不舒服?” 苏漫见红梅一脸的焦急,更觉得自己方才那梦真实的有些吓人。她感觉自己背后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正黏腻腻的贴在身上,十分的不舒服。 红梅见她只愣着不说话,自是更着急了,扬声就对着门外唤道:“紫竹,你快些披件衣裳去请了冯嬷嬷过来。” 苏漫这才回过神来,也连忙向着外头唤道:“不必不必,我不过是做噩梦了。” 红梅显然是有些不信,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苏漫好一会儿,见她满脸是汗,还是坚持要请了冯嬷嬷过来。 苏漫无奈,只得穿了鞋子下了床,又对着外头吩咐道:“这大半夜的,我又没什么事儿,你们就不要将人都折腾起来了。” 红梅仍是有些不放心,苏漫却是抖了抖自己身上雪白的里衣,对她说道:“我身上出了些汗,你帮我打盆热水过来擦洗一下,换身衣裳就好。” 红梅这会儿哪敢离了苏漫,应了一声就吩咐已经闻声进来的金盏去端热水,自己却是眼睛都不错一下的直勾勾的盯着苏漫。 苏漫被她看得哭笑不得,起身回到床榻边上坐下,对她说道:“红梅,你真的不用这么紧张,我真的没有什么事儿。” 红梅却是一刻都不敢放松,拉了被子盖在苏漫的肩头,低声说道:“姑娘许是不记得了,您以前每次说做了噩梦都会大病一场,婢子可不敢再冒这个险。” 苏漫听她这么一说也是一愣,红梅不说她自己倒是都忘了,以前那两次高烧都是梦到了原主,这次她虽然被吓到了,可是醒过来却是什么事儿都没有。 那,方才她梦到的事情,就是跟原主无关,而是属于她自己的未来? 苏漫想到这里,又记起了那块阴森森的牌位,整个人就都觉得不好了。 自己不会嫁过去没几年就挂掉了吧。 合着自己玩命折腾了这么多年,不但没有让事情越来越好,反而连自己的小命都没有保住。 这也太悲催了吧! 苏漫这边正胡思乱想着,金盏已经端了铜盆进来。 红梅亲自为苏漫擦拭了身体,伺候她换了衣衫,看着她躺在床上,这才将其他人都赶回去睡了。 苏漫看着红梅将床帐再次放下,轻声对她说道:“我没什么事儿了,你也回去歇了吧。” 红梅将床帐整理好,沉默的出了内室,苏漫还没松下一口气,却又听到她重新走了进来。 苏漫有些纳闷的掀开床帐,却看见红梅抱着一卷铺盖,正躬身往她的床榻边的地面上铺。 “哎,这大冬天的,你睡地上再着了凉。”苏漫连忙出声制止。 红梅却是头也没抬,将褥子铺好就坐在了上面,低声回道:“今日说什么也不能听姑娘的,婢子就睡在这里守着姑娘。” 苏漫只觉得自己有些头疼,这几年她好容易说服了身边的丫头不需要在床榻边上值夜了,红梅也做出了让步,只叫值夜的人睡在外间的榻上,这样内室里头有动静她们也能听得到。 这么长时间来,她和这几个丫头也都相安无事,如今叫这么一场噩梦搅的,真是一夜回到解放前了。 苏漫仍旧没有放弃,苦口婆心的劝了红梅好一会儿,什么天凉地上湿气重,什么你病了谁来伺候我,就连你如果真睡在地上我以后就不要你贴身伺候了这种威胁都说出来了。 可红梅根本就是摸透了苏漫的性子,知道她这个人不过是嘴硬心软,任凭她怎么说,自己仍旧裹了被子,躺在了地上。 苏漫说得嘴都干了,却见红梅充耳不闻依旧故我,她只得做出让步:“红梅,你看要不这样,反正那长榻上也是空的,要不你去那上面睡?” 红梅动了动,嘟囔道:“不必了,婢子就睡在这里,姑娘有什么吩咐也方便些。” 苏漫却是欲哭无泪:“你是方便了,可是我一想到你睡在地上,我可是睡不着了。” 最终,红梅还是挪到了榻上去睡。 折腾了大半夜,等到苏漫再次躺下已经都临近寅时了。 这大半夜三点的,又折腾了半晌,所以,苏漫觉得饿了。 她侧耳听了听帐外的动静,红梅呼吸均匀绵长,似是已经睡熟了。 她试探着翻了个身,却很快就听到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苏漫无奈的叹了口气,却是一动都不敢动了。 人虽然是不动,可是这肠胃的蠕动却是一刻都没有停止。 苏漫听着自己肚子里的咕咕声从一点点到震天响,直到听见外面的人扑哧一声笑出来,她终于躺不住了,忽的一下翻身坐了起来。 红梅似是也起了身,不多时,床帐外头就亮起了朦朦胧胧的灯光。 “姑娘这是肚子饿了?”红梅端着灯烛掀开床帐,看到苏漫瘪着嘴坐在那里,忍不住再次轻笑出声,“茶房里许是还有些点心,婢子帮你端来先垫垫肚子?” 苏漫揉了揉胃,这会儿饥饿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了,她也顾不上什么新的旧的,连忙朝红梅摆了摆手:“别管是什么来,有吃的就行。” 红梅应了一声,疾步出了内室,不过几息的工夫就又回来了,手中自是多了一盘糕点。 苏漫饿狼一般的扑了过去,抓起一块就塞到了嘴里,嚼了三两下就往下咽,噎得她直瞪眼。 红梅见了连忙又倒了一杯温水给她,轻轻替她抚着后背,低声劝道:“姑娘您慢点,慢点。” 苏漫哪里有功夫理她,一杯温水下了肚,这才觉得好了一些。她缓缓舒出一口气,长叹一声,道:“这挨饿的滋味实在是太难熬了。” 话音才落,就听到窗外传来一阵咯咯的笑声。 “我说你这大半夜的还不睡,原来是偷吃东西呢。” 第183章 凑在一起吃宵夜 屋内的主仆二人循声向外看去,却见汤娘子身上穿着一件薄薄的的夜行衣,正浑身寒气的站在窗檐下头,隔着窗纱饶有兴趣的看着内室的二人。 苏漫一瞧她这模样,就知道她肯定又是从外面浪完回来。她转头对着红梅撇了撇嘴,含糊不清的吩咐道:“你去开门将汤姐姐请进来吧,外头寒气重,生了病可就不好了。” 红梅应了一声,轻手轻脚的将外间的隔扇开了,才开了条缝,汤娘子便一个侧身挤了进来。 她先是搓着手蹭到内室的炭盆旁边,随手扔了两个什么东西进去,就站在旁边伸了手烤火。 苏漫没有理会她,仍旧是往嘴里塞着点心。 一连吃了好几块糕点,她这才觉得好一些了,转过头看着仍旧坐在炭盆边上的汤娘子,问道:“这大半夜的你不在房里好好睡觉,这又是溜达到哪里去了。” 汤娘子咧嘴冲着苏漫一笑,避重就轻的答道:“你光吃那点心不行,干巴巴的噎着多难受,瞧瞧我给你带回来什么好东西了。” 她说完,就拿起一旁的火钳子在炭盆里扒来扒去的,一会儿就拨拉出两个黑漆漆圆滚滚的东西来。 红梅也是觉得有些好奇,伸了头凑过去看,惊喜的叫道:“呀,是烤红薯。” 汤娘子特意的皱了皱鼻子,笑道:“你家姑娘指定没有吃过这样的好东西,你快将皮剥了,给她送一块过去。” 苏漫瞧着那杯碳熏的黑漆漆的红薯皮,又想起多年以前在现代的时候吃过的那香甜的滋味,赶忙朝着红梅招手:“红梅,快快,给我拿一块过来。” 别说,她自从来到这莫名其妙的时代之后,倒真是没有再吃过这最简单的烤红薯了。 红梅倒着手将红薯捧到苏漫的跟前,然后小心翼翼的替她剥了皮,眼睛亮晶晶的盯着苏漫,道:“姑娘,您别瞧着这红薯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可是这烤红薯十分香甜,味道可是不差呢。” 漆黑的皮一经拨开,满室便飘满了红薯香甜的味道,三个人也顾不得身份差别,嘻嘻哈哈的将那两个拳头大小的红薯分食了干净。 等到将内室都收拾好的时候,外面的西洋钟已经敲过了五下。 汤娘子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伸了个懒腰道:“这时候也不早了,我回去睡了。” 苏漫肚子里吃的很饱,虽然也觉得有些困了,可是一想起自己做的那个梦,她便有些不敢睡。 她从榻上滑了下来,踩着鞋子走到汤娘子的身边,伸手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道:“你就歇在这里吧,我有话要跟你说。” 汤娘子倒是觉得有些意外,她很少看到苏漫这么小心翼翼的跟自己说话,她扭了头,看着这个比自己矮上大半个头的小姑娘,奇怪的问道:“怎么了,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苏漫却是垂着头没有说话,手也没有放开。 汤娘子还想再问,红梅却是率先开口说道:“娘子今夜就陪陪我们姑娘吧,姑娘心里有事最爱和娘子您说了。”她说完,几步上前从一旁的箱笼里有取出了一条棉被,整整齐齐的铺好,这才躬身行了一礼,抱着自己的铺盖退了出去。 汤娘子见状,便伸手解了自己的衣扣,只剩下一身干净的里衣,率先坐到了床榻上,冲着苏漫招了招手:“这会儿没有旁人了,有什么话你直说就是了。” 苏漫跟在汤娘子身后磨磨蹭蹭的爬上了床,裹好了被子,这才瓮声瓮气的回道:“我做噩梦了。” 汤娘子一时间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啊?你什么了?” 苏漫瞥了她一眼,破罐破摔道:“我做噩梦了。” 汤娘子闻言微微一愣,紧接着就哈哈笑了起来:“我说你都多大了,这是做了个什么样的噩梦,竟是都不敢一个睡了,还非得要我来陪着。”她说完,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声音一下压得极低:“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不是说等你满了十三岁就能成亲么,到时候不管是做了什么样的噩梦,都能有人陪着你睡了。” 苏漫自然听出了汤娘子话中的调侃,不过这会儿苏漫可没心情和她说笑。 她白了汤娘子一眼,一把将还在嘻嘻笑的人拉到床上,凑到她的身边低声说:“不跟你说笑,我梦到自己嫁过去之后,没多久就死了。” 汤娘子的笑瞬间便卡在了喉咙里,她干咳了两声,安抚的拍了拍苏漫的肩膀,说道:“这梦中都是反的,你不必太当真。” 话虽是这么说,可是她自己心里也是明白,任谁梦到自己死了,也不是什么太过愉快的事情。 苏漫却有些苦恼,她不知道该怎么跟汤娘子解释自己这梦可能是预知梦,很可能就是反应了将要发生的事情。 不过这话终究听来太过荒唐,自己就算说出来,对方怕是也不会相信的罢。 也不知道汤娘子这一晚到底是去了哪里,跟着苏漫嘻嘻哈哈笑了一通,眼睛就有些睁不开了,苏漫还在考虑怎么跟她说自己为什么会感到害怕,她那边却已经打起了呼噜。 苏漫瞅了一眼已经睡熟的汤娘子,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无奈,她也只能躺翻身躺好,慢慢合上了眼睛。 苏漫以为自己可能再睡不着了,可是没想到,她才闭上眼睛,困意就沉沉的袭来,竟是瞬间就睡了过去。 更叫她意外的是,她竟然再没有做任何的梦,一觉睡到天亮。 苏漫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她往自己的身侧看去,却见身边已经没有了人。 她缓缓坐起身来,伸了手揉了揉自己乱糟糟的头发,这才哑着声音唤道:“红梅。” 红梅早就听到了动静,连忙走过来将床帐挂好,轻声笑道:“姑娘这一觉睡得可好?” 苏漫胡乱的点了点头,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汤姐姐什么时候走的?” 红梅服侍着她梳洗,不紧不慢的回着她的话:“姑娘,现在已经是巳初一刻了,汤娘子辰时一过就起身离开了。” 苏漫唔了一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都这么晚了,今日还说要与母亲一同去二婶娘那里呢,你们怎么不早些叫我。” 红梅仍旧笑吟吟的答道:“早上夫人那边的胭脂姐姐过来瞧过,听说姑娘昨夜没有睡好,就说夫人说了,姑娘好好歇着便是,夫人自己去就行了。” 苏漫却是着起急来,连忙站起身来,口中慌慌张张的说着:“那怎么行,快些替我梳洗,我要出门。” 苏漫这边话音才落,就听到院中有小丫头禀道:“姑娘,衍少爷过来了。” 第184章 此漫漫非彼漫漫 苏漫听到小丫头这么说,不由得撇了撇嘴:“不是说衙门里很忙么,最近他倒是清闲,往这边跑的倒是勤。” 红梅忍不住捂了嘴偷笑:“姑娘,我先请衍少爷到西次间喝茶罢。” 苏漫含糊的唔了一声,红梅便屈膝退了出去。 紫竹领着几个小丫头给苏漫梳洗打扮,不过一炷香的工夫便都整理好了。可是苏漫却仍旧坐在妆台前一动不动,可能是因为昨夜那噩梦的原因,她现在不太想见到陆衍。 可是人毕竟就在西次间里等着,躲总是躲不过去的。 苏漫轻轻的叹了口气,这才不情不愿的站起身来,一步一步的往外挪。 苏漫掀开帘子,就见到陆衍穿着绯红色的官服,侧着身子坐在临窗的大炕上,正在与红梅说话。 “昨夜你家姑娘睡得可好?我给你那安神的香料可是用了?” 红梅垂着眼眸恭敬的回道:“衍少爷您放心,昨夜姑娘说是做了噩梦,所以半夜才会惊醒,那安神香婢子每日都点着,姑娘也睡得极好。” 苏漫轻咳了一声,那二人皆转过头来看她,陆衍更是轻笑着招了招手,道:“我听说你昨夜做了噩梦,竟是都不敢一个人睡了。” 苏漫撇嘴,就知道这人无事不登三宝殿,定然是汤娘子一早就给他送了信,他这才穿着官服就过来了。 不过想到这个人连衙门的事儿都耽误了,直接跑到这里来慰问自己,苏漫这心里还是觉得有些暖。 红梅见苏漫过来了,垂着头屈膝行了一礼就退了出去。 苏漫慢悠悠的晃到陆衍对面坐了,明知故问道:“兄长今日应当不是休沐的日子啊,怎的有空一大早就跑到我这边来喝茶?” 陆衍轻笑了一声,说道:“今日一早天才亮,汤娘子便去了我的院子,说是你昨夜里做了噩梦。”他抬头看向苏漫,“可是又梦到了漫漫?” 不知为何,苏漫只觉得陆衍这一声漫漫竟是叫得柔肠百转,她抬起头看向陆衍,他的目光一如以往的柔和,可苏漫就是觉得,陆衍这目光与往日里很不一样。 所以,她并没有去回答路演的话,而是呆愣愣的盯着陆衍,呆呆地出着神。 这样的眼神她肯定是在哪里见过的,虽然看起来好像与平日里没有什么不同,可是她就是觉得,她应当是见过的。 陆衍等了半晌却没有等到苏漫的回应,只得再次开口问道:“怎么了?” 苏漫这才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就是听你提起昨日的梦,忽然觉得有些古怪。” 的确是有些古怪,若是没有陆衍提醒,她倒是忘了,以往她做这样的梦都是与原主有关的,从来没有梦到过自己的未来。可她怎么就坚定的认为,昨晚那梦就是自己的未来呢? 是因为昨日那梦中,那两个小丫头称呼她为夫人么? 自己的确是要成为陆衍的夫人,可是这就能证明那梦是属于她自己的未来了么? 前一世的原主,可是死过一次的人啊。 苏漫想到这里,似是突然想通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对面的人。 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这梦真的不是属于自己的未来。 原来,这梦是属于他们的过去。 苏漫忽然觉得有些气闷,她忽然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人这么痛快的就答应了迎娶自己,或许,他想要迎娶的并不是自己,而是,漫漫。 是的,漫漫,同样是这两个字,她却能听出,哪一个是在叫她,而哪一个叫的是那个已经不在的人。 陆衍看着苏漫神色变换莫测,最后变成满脸的苦笑,一时间不知道这小姑娘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微微倾身,关切的问道:“漫漫,究竟是怎么了,可是梦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汤娘子过来的时候并没有将话说得太清楚,只含混的说着苏漫梦到了嫁给他之后的事情。 他原本以为小姑娘不过是因着婚期定了有些紧张,便也没有当回事,穿了官府就想去衙门里头。 可是汤娘子却执意拦着他,叫他过来好好安抚一番,他这才意识到这个梦并不简单。 每当这小姑娘有什么异状的时候,定然是梦到了漫漫。 所以他也没有来的及换下官服,径直就往这边来了。 如今看到这小姑娘神情恍惚,他便更是肯定了心中的想法。 苏漫却是被他这一声漫漫叫的回过神来,她再次苦笑了一声。瞧瞧,这一声平平扁扁没有任何的起伏,一听就是在叫自己呢。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努力调整好自己的表情,这才抬起头来,冲着陆衍露出一个笑容:“哦,没事儿,不过是听你提起昨天的梦,我又好好的想了想。” 她不着痕迹的吸了吸鼻子,这才再次笑着说道:“其实我又觉得可能是我自己在吓唬自己,我梦到自己嫁给你以后就病入膏肓,不治身亡了。” 陆衍微微蹙起眉头:“你梦到自己病了?” 苏漫肯定的点了点头:“嗯,病得可厉害了,你还亲自给我灌药,那药苦的呀,”苏漫说着,还皱着眉头咂了咂嘴,仿佛真的吃了那苦苦的药一般,“可最后我还是惨兮兮的挂了。” 陆衍听到苏漫这话,竟是莫名的松了口气,这梦与过去没有半点关联,许是自己想多了。 他轻笑了一声,解释道:“这梦都是反的,你放心,你定然能长命百岁的。” 苏漫也嘻嘻的笑:“倒是叫兄长失望了,我这次并没有梦到你的漫漫,若是以后梦到了,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兄长的。” 陆衍笑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也不必如此,若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不说也没有关系。” 苏漫却是笑得更甜:“嗯,可我觉得,关于漫漫的每一件事都十分的重要,兄长一定都十分想知道的。” 陆衍笑着摇了摇头,缓缓站起身来,说道:“既然你无事,那我便走了,若是有什么事千万不要瞒着我,叫汤娘子去传个话就好了。” 苏漫点头,笑眯眯的将他送到了垂花门外,看着人绕过回廊不见了,脸上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彻底垮了下来。 第185章 只要能吃就没事 苏漫最终也没有去二房的府上,她自从发现陆衍真正想娶的人是原主,整个人便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彻底的蔫了。 虽然她心里十分的清楚,陆衍绝对不会因为喜欢自己而决定娶自己的,可是这心如止水和心中藏有一个人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好么。 苏漫可以接受陆衍并不喜欢自己,毕竟自己现在看起来还只是个十来岁的毛丫头,他要是真的会喜欢上自己才是真正有问题了好么。 可是她总会长大的,两个人还要举案齐眉的生活一辈子,他就算不会喜欢上自己,可天长日久的,总也会对自己有那么一点点的感情吧。 可是现在,苏漫觉得,叫陆衍喜欢上自己,简直是比登天还要难的一件事情了。 毕竟,她一个活生生的人,是永远比不过一个已经不再了的人的。 “啊!” 苏漫十分烦躁的将自己的头埋进了迎枕里头,自己这究竟是走的什么狗屎运,竟然掺和到这么一场狗血爱情大戏之中。 她明明是穿越的女主,怎么就莫名其妙的成了替身的炮灰! 苏漫觉得委屈,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委屈。 她已经做好了要与那个人好好过一辈子的打算,却在这会儿让她知道,人家娶她,不过就是因为,她叫苏漫。 可是这个时候,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她就算再委屈,怕是不能改变任何事情了。 苏漫又想起了陆衍那一声漫漫,那一声与唤她完全不同的漫漫。 不对,苏漫想到这里猛的坐起身来。 不对,是她大意了。 原主离开的时候,不过是个五岁的幼童,陆衍总不至于对一个五岁的幼童产生什么特殊的情感吧。 所以,陆衍,也是有前世的记忆的。 所以,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在骗她,丫是个重生的bug! 难怪很多事情不需要她说就能够顺着与前世不同的方向发展呢,难怪他那么信誓旦旦的承诺一切有他就都不会有问题呢。 感情人家比自己知道的还多呢! 苏漫方才那满心的委屈一下就转变成了愤怒,合着就她自己一个人在这边掏心掏肺的,人家却是不动声色的看着自己上蹿下跳如同跳梁小丑一般。 这么耍着人玩有意思嘛! 苏漫翻来覆去哼哼唧唧了半天,直把站在一旁的红梅和紫竹二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姑娘这是又犯什么毛病了? 苏漫在炕上滚了半天,心里的郁闷却是半点也没有减少。 可是她心里十分明白,自己就算知道了这两人有旧情又如何,就算知道了陆衍也是重生的又能如何。 自己还不是要乖乖的嫁过去,乖乖的过一辈子,乖乖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不过知道也是有些好处的,至少自己能够管住自己的脑子,不要觉得人家对自己好就是看上自己了,傻呵呵的就想要两情相悦。 想到这里,苏漫才真正的意识到,她应当是喜欢陆衍的。 不过她并不觉得这件事情又多么的令人难以接受,面对那么一个面如冠玉,温文尔雅的男性,哪个少女能够不心动呢? 所以,不是自己不争气,只怪对手太强大。 不过如今好了,她苏漫也是有原则的人,人家既然无意于自己,那自己也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老老实实的做一辈子兄妹,也是挺好的。 想通了这些,苏漫觉得自己胸口终于不是那么的堵了,她翻身坐了起来,胡乱的巴拉了两下自己的头发,对着一旁的红梅吩咐道:“去告诉厨房,今儿给我准备点硬菜,姑娘今日想吃肉了,好多好多的肉!” 红梅仍旧是有些担心,口中虽是应下了,可转身却是去了苏老夫人那里。 苏老夫人正逗弄着浅姐,听红梅说苏漫见了陆衍之后整个人就有些不对,她只是微微抬了抬眉毛,轻声说道:“你们姑娘不是说要吃肉么,那你就给她吃好了,那个丫头我知道,只要她还想吃,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红梅还是有些不放心,仍是欲言又止,苏老夫人却笑着说道:“往后你们陪嫁到陆府里头去,这样的事情还多着呢,小两口因为点小事生闷气再正常不过了。”她顿了顿,又笑了起来,“你呀,差个人去隔壁传个话,叫你们衍少爷过来哄一哄就没事了。” 红梅听了立刻明白了苏老夫人的意思,捂着嘴轻笑了一声,应了声是,这才退了出去。 午膳的时候,大厨房的确是遂了苏漫的心愿,端来满满一桌子的硬菜。 粉蒸排骨、东坡肉、酱肘子、清蒸四鳃鲈。 苏漫瞅着满满一桌子的荤腥,不知为何,却是有些吃不下去。 红梅却是站在一旁不停给苏漫布着菜:“厨房听说姑娘想吃点荤菜,说是今日才买进来新鲜的猪肉,赶着给姑娘做了这几样,说是时候短,可能味道差一点,叫您先凑合着吃。” 苏漫叫嚣的厉害,可是真叫她吃,她哪里有这么大的胃口,不过吃了两块排骨,几块肉,那肘子也不过动了两筷子,便再也吃不动了。 不过这个饭量再红梅看来已经是十分的可观了,叫她一次性吃这么多油腻的东西,她可吃不下去。 所以红梅觉得,苏老夫人说得对,只要姑娘能吃的下东西,那定然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所以等到苏漫去歇了午觉,红梅便轻手轻脚的走了出来,吩咐金盏去隔壁陆府传话了。 可能是因为昨晚没有睡好,苏漫这一个午觉睡得极好,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日头已经西斜了。 她呆愣愣的坐起身来,哑着嗓子喊道:“红梅,什么时辰了?” 她声音才落,便有脚步声在床帐外响起,紧接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了帐帘,递进来一只装满温水的茶盏。 苏漫懵懂的接过杯子,仰头将水喝了个干净,抬头将杯子递回去的时候,这才发现,面前站的人竟然是陆衍。 “你一个大男人,为什么会在我的内室里!” 第186章 只做一辈子妹妹 陆衍将杯子接了过来,顺势又将床帐挽起,这才笑着回道:“今日衙门里头没什么事儿,太子便叫我们提前散了。” 苏漫看到陆衍,那满腔的愤怒便又再次烧了起来:“谁问你衙门里头忙不忙了,我说你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要进姑娘家的闺房!” 陆衍虽是不知道小姑娘这火气是哪里来的,可他仍旧温声回道:“我才回了府里,你院子里的那个金盏就过来说你今日情绪有些不好,我这才过来看看。” 苏漫听他提起金盏,知道这定然是红梅自作主张,以为她这是跟陆衍在闹脾气,所以才把陆衍当做解铃人给请了过来。 妈的,她们倒是没有想错,面前这人的确是系铃人,可是这人系的是个死结,除了同归于尽,谁都解不开的那种死结! 苏漫想了想,觉得自己总是跟人家这么闹也实在不是个事儿,实在太没有大家风范了。 所以她轻咳了一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这才抬头又看向陆衍,笑眯眯的回道:“劳烦兄长惦记了,我呢不过是因为昨夜做了噩梦没有睡好,所以脾气差了点,这会儿睡足了就没什么事儿了。” 她说完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虽然我与兄长已经定了亲,可是兄长就这么大剌剌的站在我的内室里还是不合规矩的,还请兄长到西次间稍后,待妹妹梳洗一番后再过来与兄长说话。” 虽然苏漫这话听起来没有任何的问题,可是陆衍就是觉得这小姑娘哪哪儿都不对劲儿,这笑里更是透着古怪。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垂眸就见到小姑娘一脸微笑的盯着自己,那眼神就像是在说,还不快出去! 无法,陆衍只得微微颔首转身出了内室。 红梅等人一直都守在外间的厅堂里,见到陆衍被苏漫赶了出来,心中便更是笃定,自家姑娘这是跟衍少爷在闹脾气了。 老夫人果然厉害,虽然没有亲自在场,可是事儿却是说得丝毫不差。 红梅陪着笑将陆衍请到了西次间,端了茶水过来,这才小心翼翼的对陆衍说道:“衍少爷,我们姑娘如今毕竟还小,总还是有些小孩子心性的,您可千万不要跟她计较。” 陆衍笑着摇头,说道:“我与她计较什么,她什么样子我还能不清楚么。” 红梅见陆衍神情没有一丝的不虞,这才松了口气,转身退了出去。 这边苏漫正满脸不高兴的指挥紫竹给自己梳头,见到红梅掀了帘子进来,脸拉的更长了:“谁让你去把他叫过来的?” 不知道本姑娘现在见了他就觉得心烦么。 红梅陪着笑凑了过来,接过紫竹手里的梳篦,小心翼翼的替苏漫梳着头发,轻声说道:“老话说的好,这解铃还须系铃人,婢子瞧着姑娘这样子,心里也觉的着急,这才想了法子想要叫姑娘高兴起来么。” 苏漫知道红梅这是一片好心,可这好心用错了地方才更叫人憋屈。 她扁了扁嘴,没有再继续说什么,任由红梅将头发挽好,这才不情不愿的往西次间挪了过去。 其实跟陆衍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苏漫将自己没有睡好的那套说辞又念叨了一遍,便捧着茶水不再说话了。 陆衍原本也是听说苏漫情绪不对这才过来瞧瞧,这会儿见她一切都好,便也就不再多留,起身告辞了。 苏漫这次没有亲自将人送出去,只笑眯眯的说了两句客套话,就叫红梅将人送走了。 看着陆衍大步出了院子的背影,苏漫缓缓扭过头来,心中却是空落落的。 虽然自己跟自己说不要再对这个人有所期待了,可是看到他听信了自己的谎话,便毫不留恋的就离开了,她仍旧觉得很不舒服。 她说谎的本领就这么高超么,竟是连鼎鼎大名的未来首辅大人都察觉不出破绽的么? 他自然是能看出来的,不过是因为不想过多的干涉自己,所以才装作没有看出来的吧。 想来自己这一辈子,都要面对这么一个足够宽容自己,足够尊重自己的人度过了罢。 听起来多么美好,足够宽容,足够尊重,可是苏漫知道,这根本就是不上心。 罢了,自己不时已经想通了么,就这么当一辈子妹妹也挺好的,自己在这瞎捉摸什么呢。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谢氏终于回了府,她先去苏老夫人那里说了会儿话。苏老夫人见她一脸的倦色,便也就没有留她用膳。 谢氏从慈心院回来,便叫人去逸然斋请了苏漫过来。 苏漫听来禀报的小丫头说谢氏回来了,穿了鞋子就往韶华苑去了。 谢氏见到苏漫风尘仆仆的赶过来,竟是连斗篷都没有系好,有些心疼的嗔道:“现在这天一日比一日的冷了,你怎么还是这么的不经心,小心着了风寒。” 苏漫却是将斗篷脱下来递给一旁的胭脂,这才走到谢氏的身侧坐了,笑道:“听说母亲回来了,急着想知道三叔父家的事情,所以走得急了些。” 谢氏听苏漫说起三房,满脸的笑容却是垮了下来。 苏漫觉察出不对,连忙追问道:“可是三叔父那边有什么事儿?” 谢氏轻叹一声,微微摇了摇头,说道:“事儿都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可是你那三婶娘原本就是个心细的,这些个小事儿堆积到一起,再没有老夫人压着,便彻底爆发了出来。” “我听伺候你三婶娘的那个丫头说,他们这一架打的着实是热闹,屋子里的花觚梅瓶都摔了好几个。” 苏漫听得一愣一愣的:“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具体的因由?” “说是三老爷嫌厨房里的鸡炖的不够烂,没有咱们府里大厨房做得好,你三婶娘就莫名其妙的来了脾气,几句话说得不对,两个人就厮打在了一起。” 谢氏说着这些也是觉得哭笑不得,若不是二老爷也是这么说的,说什么她都不信是因着这么点子小事。 苏漫却是听得皱起了眉头,这郑氏,怕是心理有些不健康了。 第187章 世子回京路茫茫 可是即使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她苏漫也不是什么专业的心理医生,能够临危受命拯救一个身患抑郁的年轻妇人。 不过也不能让三房就这么胡闹下去,再这么闹下去,他们苏家就真成了整个京中的笑话了。 所以,苏漫虽是觉得这事儿有些荒唐,可还是一本正经的问谢氏:“那后来如何了,三叔父可是回去了?” 谢氏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你二叔父亲自将人捆了回去,我和你二婶娘又好生劝了你三婶娘半日,回来的时候瞧着这两个人倒是没什么事儿了,可谁知道我们走了又会是什么模样呢。” 苏漫深以为然,三房这夫妻俩之间的隔阂怕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哪可能旁人劝上这么几句就能回转心意的。 不过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毕竟是人家三房的事情,旁人总不好过多的参与。 不过出乎苏漫意料的是,谢氏与常氏的话似乎真的起了作用。 自那日之后,谢氏隔三差五的便派了身边的婆子去三房看一看,每次那婆子回来都笑吟吟的回说三太太精神好多了,见人都是笑呵呵的,府里头也都是喜气洋洋的。 问了这么两三回,谢氏终于放下心来。 苏漫却觉得这事儿透着古怪,这人真是说好就好了? 可是很快她就再没有心思去关注三房的事情了,因为苏澈传信回来说,他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苏老夫人与谢氏看到信之后自然是十分的高兴,婆媳二人凑在一起说着苏澈的亲事。 苏漫却是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因为她心中还惦记着陆衍说过的话。 而另外一边,陆衍同时也收到了骆知行的传信。 骆知行的传信十分简单,只是说他们一队二十余人已经从辽东出发,大概最晚六七日后便能抵达京城。 因着苏澈是奉旨回京,所以不必日夜行路,众人为了安全,也避免夜里行路,所以速度自然就慢了一些。 …… 谢氏母女出了慈心院之后,苏老夫人这才有些疲惫的倚在了大迎枕上。 周妈妈轻手轻脚的走了过来,伸了手替她揉捏着肩膀。 “你说,澈哥儿这一路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老夫人您忘了,知行少爷亲自去接了世子爷,知行少爷是个什么身手您还不清楚么,有他在定然是出不了什么事儿的。” 苏老夫人低低的叹了口气,仍是有些不放心:“其实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不知为何,我这心里就是有些慌,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儿发生。” 周妈妈手上的动作不停,笑着安慰道:“您这是近乡情怯,知道世子爷要回来了,哪里能不惦念呢。” 苏老夫人却是不置可否,仍旧只是叹气,半晌才缓缓开口说道:“但愿只是我想多了罢。” …… 从辽东到京城的这一路,苏澈虽是没有往返过几次,可是骆知行却是走熟了的。 他引着苏澈以及他那十几个亲兵,没敢走偏僻的小路,一路都循着人多宽敞的官路往京城走。 这一路虽然也遇到过不少可疑的人,大概是因为在众目睽睽之下,众人倒也没有遇到什么真的危险。 离着京城越来越近了,众人便觉得应当不会再遇到什么危险了,行路的速度便也就放慢了许多。 这一日,天色渐晚,骆知行看了看附近的环境,对苏澈说道:“咱们现在距离京城大概还有四五百里路,前面不远就是滦州的驿站了,咱们现在此处歇下,明日一早再行赶路你觉得如何?” 苏澈知道骆知行亲自回到辽东就是为了一路护送自己回京,这一路自是对他的安排言听计从。 所以他点了点头,道了句:“一切都听骆大哥的安排。” 众人一路快马加鞭往前赶路,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到了滦州驿站。 滦州的驿站并不很大,驿丞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他见到苏澈等人身着军服骑着高头大马,便知道这些都是军中来的将领。他一刻也不敢怠慢,连忙招呼了自家儿子,将众人领到了一处独立的小院安顿了下来。 这驿站的位置虽是偏僻了一些,可是这驿丞一家看起来也是个勤快的,将个小院打扫的干干净净,虽然条件简陋,但也算是干净舒适了。 因着都是行伍出身,众人便也不麻烦那驿丞,一群人在小院里用土砖垒了一个灶台,就这样生了火开始做饭了。 那驿丞见这群当兵的不用自己伺候,也是松了口气,送了也水米过来便不再来打扰了。 草草的吃过了饭,天色便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苏澈安排好轮值的人员,便吩咐大家各自回屋早早的歇了。 骆知行与苏澈歇在了正房的大炕上,二人又随意的闲聊了两句,便都沉沉的睡了过去。 夜渐渐深了,小院中格外安静,值夜的两个士兵守着一堆篝火正打着呵欠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忽然,小院的围墙外传来一声轻微的声响,方才还不停打着呵欠的二人立刻警惕的站起身来,手扶在刀柄上,睁大双眼盯着那发出声响的地方。 很快,一只小猫踩着碎砖从角落里窜了出来,在这二人的眼前横跨了整个小院,消失在另一边的墙角中。 那二人仍是没有放松警惕,依旧一瞬不瞬的盯着方才发出声响的位置。 而此时,正房中的骆知行也无声无息的睁开了眼睛。 院外有人。 他偏过头看了眼仍旧还在沉睡的苏澈,轻手轻脚的从炕上翻身下来,无声的将房门推开一条缝,侧着身子向门外望去。 院中那两个兵士仍旧是一副戒备的模样,可等了这么久却依旧没有动静,人便多少有些松懈。 其中一个凑到另一个旁边,低声问道:“这么久都没有动静,应当没什么事儿了吧。” 另外一个却是没有回头,仍旧直盯着墙外,低声回道:“我们离开营地之前,大将军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们千万小心,你忘了关外那一伙马匪了?” 另一个听他这么说,也不禁打了个寒战,不敢再多说什么,神情戒备。 忽的,院墙外传来一阵呼啸声,那两个士兵定睛看去,却见竟是漫天的箭雨自墙外而来! 第188章 出现时机实在巧 两个兵士大惊失色,可是这箭雨来得极快,他们二人已经完全躲避不及了。 正在两人觉得就要一命呜呼的时候,一双有力的大手及时的将他们拉开,迅速的避到了正房之中。 骆知行才来得及将两人拉到墙后,那箭雨便迅速赶至,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过后,除了几支穿过了窗纱射到了屋中,其余多数都被挡在了墙外。 那两名士兵也是迅速回过神来,向着骆知行抱拳行礼之后,立刻问道:“将军,世子爷可还好?” 骆知行这才想起,苏澈还在屋中睡着,虽说那炕离着窗子还远,可若是有个什么万一,那他该如何跟苏家人交代。 他跺了跺脚立刻转身去了内室,却见苏澈已经穿戴整齐,双眼亮晶晶的盯着他,似是还有点兴奋:“骆大哥,可是有人来了?” 骆知行见他无事,送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好笑:“这些人都是来要你小命的,你怎的还这么兴奋。” 苏澈却是满不在乎的扬起唇角,笑容灿烂:“想要我的小命又岂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说罢,他大步出了内室,隔着那满是孔洞的窗纱向着小院之中望去。 因为方才那箭雨的动静实在是不小,所以其他的士兵也都被惊醒了,这会儿全躲在门后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很快,院中便又有了动静,许多身着黑衣的蒙面人纷纷跳墙而入,原本就不很结实的院门也被人用沉重的原木撞开了。 随着院门被撞开,大量的黑衣人如同潮水一般涌入这原本就不大的小院之中。 骆知行见状,啧啧两声叹道:“这可真是下了血本了,这么多人,怕是得花不少银子啊。” 苏澈的脸色却是再也维持不住方才的淡定,他沉着脸冷笑了一声,道:“整日里头叫嚷着国库亏空,原来亏空的银子竟是都拿来养了私兵!” 骆知行也是连连摇头:“瞧瞧那手上的家伙事儿,怕是比你们这些在辽东打仗的正经兵将还要好一些呢。” 二人说话的这点功夫,那乌压压的黑衣人已经摸到了正房的门口,苏澈伸手将腰间的佩刀抽出,冷声哼道:“管他用的什么家伙事儿,杀干净了也算是我苏家的功德一件!” 说罢,苏澈便高喊一声冲了出去。 骆知行啧啧了两声,嘟囔了句,果然还是年轻啊,便也跟着冲了出去。 其他兵士如同得了号令一般,也一齐从各自的房中冲了出来,也不管对面的黑衣人究竟是谁,举刀便砍杀了起来。 苏澈等人都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杀起人来自是毫不手软的,可是无奈这些黑衣人也并不简单,再加上他们人数众多,不多时,苏澈等人的身上便都挂了彩。 再攻退了黑衣人又一波的攻势,苏澈背靠着墙喘着粗气对身旁的骆知行说道:“骆大哥,若是你有把握离开便先行离开吧,没必要跟我一起将命留在这里。” 骆知行虽然没有受伤,可是也是衣衫凌乱颇为的狼狈,他一脚踹开一个黑衣人,看着另一名兵士补上了一刀,这才寻着功夫回话:“你说什么胡话呢,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将你好好的带回去成亲,我自己跑了叫什么事儿,难不成要我替你娶媳妇不成?” 苏澈听了哈哈大笑,可还未等他回话,那些黑衣人再次杀了过来。 如此鏖战了一夜,苏澈看着身边的亲卫一个接着一个倒下,自己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疯狂的砍杀着黑衣人,可这些黑衣人却似是杀不完一般,每次杀完却又有人冲了上来。 最后,就连骆知行都有些绝望了,他想到了千万种情况,却是没有想到皇帝老儿竟然会做到这种地步,竟是不惜动用几百的兵力来除掉一个苏澈。 东方的天色泛出了淡淡的鱼肚白,而苏澈的身边除了骆知行就只剩下三五个亲兵了。 他们几人背靠背的站在一起,众人的身上都已经被血浸透了,鲜血顺着他们的头发一滴滴的滑过脸颊,然后没入倒衣领之中。 他们已经分不清这血究竟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了,他们喘着粗气,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却依旧紧握着刀柄,一刻都不敢放松。 黑衣人们就围在离他们三五步远的地方,一夜的厮杀,也叫这些黑衣人觉得胆寒。 难怪大陈的百姓提起忠勇伯苏家便是个个称赞,面前这个世子不过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却带着二十个亲兵与他们将近两百个受过专业训练的死士厮杀了一夜。 更可怕的是,自己这边居然折损过半了。 还有那个狐狸眼的男人,虽然看着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可是身手实在不能叫人小觑,单是他一人便杀了自己三十余人。 当初上头的人叫他多带些人来,他还嫌首领太过小心,如今看来,若是自己一意孤行,怕是今日出不去这个小院的,就是自己了。 好在,一切都快结束了。 思及此,这黑衣人缓缓的抬起手来,示意众人,斩草除根。 可就在他们将要最后一次冲上去的时候,院外突然传来了阵阵喊杀之声。 院中的众人皆是一愣,就连被围在中间的苏澈等人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不过,很快他们便知道了。 滦州知州高江坐在枣红色的战马上,遥望着不远处的小院,轻声叹道:“主子没有看错人,这个苏澈的确是个有本事的,被这么多人围杀,竟是生生撑到了现在。” 高江身侧,一个身着青色长衫,身材十分纤瘦的读书人模样的中年人,听到他这话却是轻笑了一声,答道:“主子什么时候看走眼过,倒是高指挥使,您这般擅自作主,故意拖到现在才去救人,就不怕倒是主子知道了责怪您么?” 高江闻言却是哈哈大笑:“这苏家的人可是那位的忠实拥趸,不叫他们吃点苦头怎能平我心头之恨。”他说着,眼神看向已经被兵士架出来的苏澈,哼笑了一声,道:“更何况,他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又凭什么叫主子另眼相看!” 第189章 姑娘的事儿别瞎问 苏澈虽然觉得这高江来得时机实在是太巧,可是人家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便只得不动声色,状似相信了对方那前来剿匪的言辞。 高江见苏澈面对自己的时候仍旧神态自如,虽然言辞之间含有感激之意,可他知道,这苏澈对自己绝算不上信任。 这个少年,倒是有点意思。 不过高江的任务就是保住苏澈,至于自家主人要怎么笼络这位少年将军,那就不是他该考虑的事情了。 …… 因着这一夜的厮杀,苏澈与骆知行身上都受了不少的伤,加之身边亲卫折损了大半,他们也不敢再轻易前行了。 好在滦州离着京城最多不过二百多里,他们多休养两天也不会太过耽搁。 高江因着得了上头的嘱咐,心中虽还是有些不屑,却仍旧对苏澈等人礼遇有加。 苏澈等人被安排在滦州城的府衙中居住养伤,住了两天便匆匆向高江告辞。 高江自然假意虚留,苏澈却是不敢再多呆,再三婉拒之后,带着高江派遣的十多名府兵启程回京。 回京的路上,因着有高江的人在,苏澈也就没有寻着机会与骆知行议论一番。 好在不过两日的工夫,众人就到了京城脚下,这一路竟十分的顺利。 苏澈在进了城门之后,就遣了人回伯府报信,所以他进了伯府所在的胡同之后,就看到苏家众人都已经守在大门外等候了。 因着今日苏澈回来,所以苏家的二房三房的人也都回来了,这会儿守在门外的正是苏沛、苏泽以及苏清三兄弟。 几个人看到苏澈连忙快步迎了上去,纷纷抱拳行礼问安。 苏澈一个翻身从马上下来,看着近一年未见的几个弟弟,一时间也是感慨万分。 苏泽虽然不认识苏澈的亲兵,可是看到后面跟着的那一队人马身上穿的显然不是军中的服饰,便凑到苏澈的身旁,压低声音问道:“大哥,这些人看穿着打扮像是哪个衙门里的府兵,你路上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怎么会有府兵护送你回来呢?” 苏澈在路上遇险的事情并没有向提前向府中禀报,所以府中的众人也不知道他死里逃生的事情。 他听了苏泽的问话,只微微摇了摇头,轻声回道:“此事说来话长,待我见过祖母母亲,再与你慢慢细说。” 说罢,他转过身,朝着那十来个府兵拱手行礼,笑道:“多谢诸位一路护送,家中备了些薄酒,还请诸位弟兄不要嫌弃,休整一番再行回府。” 那一队府兵之中领头的一人见状连忙跳下马来,朝着苏澈躬身还礼:“世子爷实在是太客气了,我们老爷说了,只要安全的将世子爷护送回府,我们便立刻启程回去,世子爷好意小人心领了,只是命令在身,小人实在不敢耽搁,就此告辞了。” 说罢,他又朝着苏澈行了一礼,便翻身又上了马,不等苏澈等人反应便一声高喝,领着十几个人反身走了。 苏澈见状也没有上前阻拦,只等着那一队人出了胡同看不到了,这才对着身旁的几个弟弟说道:“走罢,先领我去给老祖宗磕头。” 苏老夫人一早就得了信儿,知道今儿苏澈回来,心里高兴的不行,就连早膳都多吃了半碗。 谢氏自然也是如此,苏澈虽然出身将门,可是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前往辽东,又是他第一次离家如此之久,家中的人又怎能不惦记呢。 谢氏陪着苏老夫人吃过早膳,婆媳二人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眼睛却是一直望着窗外,一心等着苏澈早点回来。 苏澈才进了慈心院,就有小丫头飞快的跑到正房去报信:“老夫人,夫人,世子爷回来了!” 苏老夫人听了立刻笑了起来,谢氏更是瞬间就站起来想要往外走。 可是还未等她再有所反映,苏澈已然大步走了进来。 苏澈进了门,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抬头看屋中都有什么人,便径直朝着坐在炕上的苏老夫人跪了下去:“孙儿拜见祖母。” 苏老夫人的眼眶立刻就红了,她连忙扶着周妈妈的手从炕上下来,伸手托起苏澈,颤抖着声音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苏澈却是没有就势起身,而是结结实实的给苏老夫人叩了三个头,这才站起身来,笑吟吟的望着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看着又高了一大截的孙子,心里更是酸楚,伸了手抚摸着他的面颊,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谢氏站在一旁,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儿子,也是红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苏澈扶了苏老夫人坐回炕上,这才转身望向谢氏,再次跪了下去:“儿子见过母亲。” 谢氏见状,却是再也忍不住,掏了帕子捂着嘴,哽咽起来:“好好,平安回来了就好。” 苏澈又分别给常氏郑氏见了礼,这才在苏老夫人身侧坐了,与苏老夫人说起辽东的趣事儿来。 苏老夫人又问了苏震如何,辽东最近可安宁,他这一路回来可顺利之类的话,见苏澈脸上有些倦意,这才恋恋不舍的对他说道:“是我糊涂了,你这才回来,一路风尘仆仆,应当先回去好好歇着,道叫我这个老婆子拉着你说了这么半天的话。” 苏澈却是笑着回道:“祖母这说得是哪里的话,孙儿许久没有见过祖母了,自是也十分想念祖母,想要与祖母多说说话的。”他说完,似是才意识到什么,有些奇怪的问道:“怎的没有看到妹妹?” 谢氏听他问起苏漫,笑着答道:“你妹妹这两日身子不大爽利,她说今儿就不出来迎你了,等到日后她好一些了,再摆宴替你洗尘。” 苏澈有些着急:“妹妹那里不舒服,可是着了风寒,可请了大夫了?” 谢氏听他这么问,却只是抿着嘴笑,苏澈有些不明所以,又回头去看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也是呵呵的笑:“姑娘家的事儿,你瞎打听些什么,赶紧回去洗洗歇了,晚膳的时候再过来说话。” 第190章 习以为常的小事 是的,苏漫身上的确是不爽利了,十分的不爽利了。 她大姨妈来了! 苏漫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就一直是个孩子,所以她根本就将这件以前习以为常的小事给忘了个干干净净。 然后,这件小事就以十分惨烈的方式提醒了她。 没错,她痛经了。 生不如死的那种。 苏澈过来的时候,苏漫正披头散发的裹着被子窝在床榻上。 红梅将灌好热水的汤婆子裹了棉布帕子塞到苏漫的被子里,又将被子给她也了个严实。 就算是这样,苏漫仍旧觉得手脚发冷,小腹一抽一抽的疼着。 苏澈掀开帘子,就看到苏漫面色苍白、形容狼狈的拱在床上。 红梅见到苏澈过来也是吃了一惊,连忙躬身行礼道:“世子爷回来了,世子爷这一路可还安好?” 苏澈胡乱的冲她摆了摆手,几步走到苏漫的床边,急声问道:“妹妹这是怎么,我看着你这脸色十分的不好,可是叫过大夫了?” 苏漫这会儿疼的人都有些迷糊了,喃喃的回道:“大哥回来了啊,我没什么事儿,睡一觉就好了。” 红梅也赶忙上前,红着脸又将苏漫的被角掖了掖,回道:“世子爷放心,姑娘这不是什么大毛病,冯嬷嬷已经给看过了。” 苏澈从小就在一堆糙汉子里头长起来的,哪里知道这姑娘家的事情。 红梅说得是不是真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苏漫这会儿都没有个人样了。 所以他有些恼火,自己这妹妹金尊玉贵的长大,都病成这副模样了,却只叫个府里的嬷嬷看了,这怎么能成! “人都这样了,怎么还是叫个嬷嬷来看,还不赶紧去请了常大夫过来。” 红梅听了这话,脸色变得有些复杂,她转头看向床榻上有些迷糊的苏漫,咬了咬唇却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好在谢氏听丫头说苏澈往苏漫这边来了,想着自己那个傻儿子什么事儿都不懂,就赶紧赶了过来。 她一进院子就听到了苏澈在对着红梅发火,连忙几步走进内室,一把将苏澈拉了出来,喝道:“你都多大的人了,也不知道避讳一些,怎么还没头没脑的就往妹妹的闺房里闯。” 苏澈却是没有理会母亲这话,而是直接说道:“母亲,您是没有看到,妹妹那脸色都如同白纸一般了,她那丫头却只叫个嬷嬷来看,连个大夫都不请,她们就是这么伺候妹妹的?” 谢氏听了却是哭笑不得,连忙将苏澈拉倒另一侧的西次间,压低声音说道:“你个大小伙子嚷嚷个什么,你妹妹这是姑娘家的毛病,怎么好叫了大夫来看,而且冯嬷嬷医术高超,连你祖母前些日子风寒都是冯嬷嬷看好的,你在这里大呼小叫的嫌弃,岂不是在打你祖母的脸。” 苏澈仍旧觉得有些不服,还想在辩驳两句,谢氏又接着说道:“你这人从小在军中长大,身边都是些糙汉子,哪里懂得这些个女儿家的事情,要我说你呀可得赶紧成亲了,免得日后再做出什么荒唐事儿来。” 苏澈听到谢氏提起他的亲事,到了嘴边上的辩驳却是再也说不出来了,憋了半晌才喃喃的说道:“这哪儿跟哪儿啊,您就又扯上我的亲事了。” 谢氏轻叹了一声,说道:“你父亲都跟你说了罢,你这次回来,就是要将亲事办了。” 苏澈闻言,麦色的面孔终于隐隐透出了些红:“嗯……父亲与我说……说了。” 谢氏点了点头,道:“萦姐儿是我从小看着长起来的,虽然你舅舅如今只是个小小的翰林,可是我们这样的人家本就是烈火烹油,再不用寻什么大户人家来巩固地位。虽然这话说出来不好听,可是你外公说了,你舅舅的才学一般,再过几年就给他求个外放,做个一县的父母官,安稳度过这一生就是了。” 苏澈自然是明白谢氏的意思,收敛起心中那一点点的羞窘,正色的点了点头,道:“母亲您放心,我会对萦表妹好的。” 谢氏点了点头,又拍了拍苏澈的肩膀,再次说道:“你先回去吧,你妹妹这里有我呢。” 苏澈闻言又回头看眼内室的方向,仍旧是觉得有些不放心,脚下如同生了根一般,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动。 谢氏似是看透了苏澈的心思,扑哧一声轻笑道:“我瞧着也该给你那边拨两个丫头伺候了,若真是等成了亲什么事儿都不懂,岂不是委屈了萦姐儿。” 苏澈被谢氏说的再次红了脸,草草向她行了一礼,这才出了逸然斋。 苏澈前脚离开,谢氏脸上的笑立刻就垮了下来。 她几步走回到内室,见苏漫这个时候已经是满头大汗,赶忙转头问红梅:“冯嬷嬷看了怎么说,可是开了什么方子?” 红梅也是急得眼圈通红:“回夫人,嬷嬷说姑娘这是宫寒,需得慢慢调养,一两剂药想来是起不了什么太大的作用。” 谢氏用帕子替苏漫擦去额头上的汗,再次问道:“那也不能就这么疼着啊,可有什么法子?” 红梅连连摇头,说:“嬷嬷说要注意保暖,方才熬了一剂药过来,姑娘喝了两口就说苦,死活不肯再喝了。” 谢氏闻言脸色一沉,冷声说道:“她说不喝你们就依着她胡闹啊,药在哪里,端过来。” 红梅立刻应了一声,出去将一直热着的汤药端了回来。 谢氏扶了苏漫靠坐在迎枕上,半是无奈半是恼怒的说道:“你这丫头,平日里不是最懂事了么,怎么今儿竟然耍起性子不愿吃药了?” 说着,谢氏接过药碗,拿着调羹试了试温度,这才送到苏漫的唇边,低声说道:“好好将药喝了,明日就不会再疼了。” 苏漫也知道明天就不会再疼了,可是想她苏漫曾经上山下海,来着姨妈照样洗冷水澡都没有事情,怎么来到这个世界才第一次就要将她折腾个半死了。 她斜倚着谢氏坐了,鼻尖全是那汤药的苦味儿,实在是叫人下不去嘴。 小腹这个时候又猛烈的抽痛起来,苏漫一鼓作气,接过那药碗咕咚咕咚几口,将药喝了个干净。 第191章 恭喜你长大成人 见着女儿将药都乖乖喝了个干净,谢氏这才松了口气,看着她再次躺好,这才开口说道:“我总觉得你还小,却不想如今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苏漫缩在被子里头,小腹的疼痛加上嘴里散不去的苦味儿,让她更萎靡了几分。 谢氏坐在一旁看了她好一会儿,见她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这才又嘱咐了红梅几句,起身离开了。 谢氏才出了逸然斋就看到陆衍大步走了过来。 陆衍见到谢氏,连忙上前几步迎了过来,躬身行了一礼问道:“我想着今日澈哥儿回来,忙完了衙门里的事情便请了假过来,问了老夫人才知道漫漫身体不舒服,可是天气太冷着了风寒?” 谢氏抿嘴笑了笑,又转身将陆衍引到了逸然斋的宴席室,二人坐定,她才开口解释道:“原本就不是什么大事,想不到竟是连你都惊动了。” 陆衍看谢氏神色轻松,便知道苏漫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 他转头往内室的方向看了一眼,略有些迟疑的开口问道:“还请问伯母,漫漫究竟是生了什么病?” 谢氏瞥了他一眼,唇边的笑意却是止也止不住:“哪里是什么病,不过是这丫头娇气一些罢了,过两日就好了。” 陆衍哦了一声,还想开口再问,可是看谢氏那笑眯眯的神情,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他坐了一会儿,因着谢氏在场,也不好贸然进苏漫的闺房去探望,只得推说还没有见过苏澈,起身辞了谢氏往苏澈住的院子去了。 陆衍绕过回廊,因着年节将近,回廊上挂着红彤彤的灯笼,这会儿正迎着寒风来回的摇摆着。 陆衍瞧着那灯笼,脚步猛然一顿,紧接着玉般的面颊便迅速的烧了起来。 原来…… 跟在他身后的青城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有些疑惑的上前两部,想要开口问一问。 却见自家公子定定的站在原处,眼睛直盯着那大红的灯笼,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过这伯府的红灯笼到底是用什么做的,隔着两三步的距离,竟是能将公子的脸映得通红,连耳朵尖都是红的。 …… 陆衍到了苏澈这边的时候,苏澈正指挥着小厮整理着箱笼。 见到他过来,苏澈立刻迎了过来,躬身向他行礼。 陆衍却抬手将他托住,上下打量他一番,低声问道:“你我不必如此客气,身上的伤可好了?” 苏澈连连点头:“还好兄长您想的周到,叫骆大哥接我回来,这才没有什么大碍,若不是骆大哥,我一个人恐怕……” “不说这些,我听说你遇到了高江?” “是。”苏澈将陆衍引到次间坐了,又招呼小厮上了茶水,笑着说道:“我这才回来,屋里有些乱,兄长可不要嫌弃。” 陆衍环视了室内一圈,这间次间是苏澈的书房,因着苏澈走的时候东西大半都收了起来,这会儿小厮正一样一样的往外拿着,所以,这书房中也是乱糟糟的一片。 陆衍收回眼神,转头看向苏澈,正色道:“大体的情况我都听师兄说过了,不过我没有见过那位高知州,你可觉得这事儿有什么蹊跷?” 苏澈沉默了片刻回道:“不瞒兄长,我也觉得这位高知州出现的时机实在是太巧了,可是之后两日我们在府衙里养伤,这位高知州对待我们态度却是不冷不热的,这就叫我有些摸不清楚了。” 陆衍缓缓点了点头,说道:“剿匪是大事,想必再有一两天,折子便会送到内阁里去了,到时候你再去拜访一下谢阁老,将此事与他老人家说道说道,看看他老人家有没有什么别的看法。” 苏澈也随着他点头:“兄长说得对,过两日我便去拜访外祖父。” 二人说完了公事,苏澈这才又提起了苏漫:“兄长可知道漫漫病了?” 陆衍听苏澈提起苏漫,便又想起了方才谢氏那颇有深意的笑容,顿时觉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了一声道:“倒是听老夫人说了,不过伯母说她没有什么大碍,我便也没有多问。” 苏澈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他定然是没有见到自家妹妹的,不过想来也是,兄长虽然与妹妹定了亲,可是也不能随意闯了妹妹的闺房。 所以他夸张的叹了口气,说道:“我也不知道母亲究竟是怎么想的,我听说漫漫病了就过去探望,你是不知道,我过去的时候,漫漫整个人都团在被子里头,小脸惨白惨白的,可还没等我问上两句话,母亲就将我赶了出来,说是姑娘家的事儿我一个老爷们儿操什么心。” 苏澈越说越觉得憋屈,声音也不由得加大了几分:“我就纳了闷了,这什么病啊,也不跟我说清楚,只跟我说没什么事儿,过两日就好了,可我瞧着妹妹那样子,可不像是过两日就好的模样。” 陆衍坐在苏澈的对面,听他越说越大声,恨不能上前去捂了他的嘴。 他低咳了一声,打断了苏澈的话,将声音压得低了一些:“你小点声音,你这满院子的都是些小厮亲卫,叫他们听见了像什么话。” 苏澈听到陆衍这么说,立刻一缩脖子不再出声了。 不过苏澈这话到底是被陆衍听到了耳朵里,所以,在他离开后,立刻叫人送了许多温养的药材到逸然斋里。 不过这些事情苏漫自然是不知道的,她这一日都疼的迷迷糊糊的,只记得谢氏来了又走了,常氏、郑氏来了又走了,很多人来了又走了。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这疼痛终于是缓解了一些,她捧着热茶靠坐在迎枕上,低低的叹道:“今日总算是挨过来了,可我以后不会每个月都要遭这样一道罪罢。” “没事儿,我娘说了,说女人这肚子疼啊,成了亲之后就好了。” 苏漫的话音才落,汤娘子便笑嘻嘻的探了头进来,“你今日客人实在是太多了,我就没过来看你,这会儿可是觉得好点了?” 苏漫冲着她勉强挤出一个笑来:“总算是活过来了。” 汤娘子哈哈笑了两声,一屁股坐在了苏漫的身侧,神秘兮兮说道:“恭喜你长大成人了,我的小姑娘。” 第192章 若是朝廷找事儿呢 一觉睡醒,苏漫只觉得自己神清气爽,就好像昨天里头那快要死在床榻上的人根本就不是她一样。 她隐隐约约记得昨日苏澈来看过她,所以一大清早她就穿了厚厚的夹棉斗篷往外院去了。 苏澈这会儿早就已经起来了,正在院子里头晨练,听到小厮禀说大姑娘过来了,连忙扔了手里的长枪迎了出去。 他一路往外跑嘴里还不停的叨念着:“昨日还病恹恹的,今日就跑出来,真是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可是绕过了回廊,却见自家妹妹穿着一件大红色的斗篷,小脸红彤彤的站在廊子下头,他整个人都有些呆住了。 妹妹这到底是生了什么病,昨日还是那个样子,今日竟就是这个样子了! 苏漫见到苏澈呆愣在不远处,轻笑了一声迎了过来,屈膝向他行了个福礼,笑吟吟的说道:“昨日里头妹妹身子不适,没能亲自给大哥哥接风洗尘,哥哥可不要怪罪。” 苏澈仍旧有些愣愣的回不过神来:“妹妹你身子可是好了?” 苏漫小脸红扑扑的:“嗯,全好了,大哥哥不必担心。” 苏澈仍旧是有些疑惑,可是看妹妹现在这个模样却丝毫不像是在说谎。 这女孩子的病都是这么来势汹汹,然后突然就消失无踪了么? 虽然心里满是疑惑,可苏澈知道这话定然是不能问妹妹的,所以他便不再多问,换了件衣裳便跟着苏漫去了慈心院。 慈心院里,谢氏已经到了,正笑吟吟的和苏老夫人说着话。 听到下人禀说苏澈、苏漫两兄妹到了,她才笑着跟苏老夫人解释道:“漫姐儿一早就派人跟我说,说是昨日没能迎了她大哥哥,今儿必定一早就要过去请安,说是见了她大哥哥之后再过来给您请安。” 苏老夫人笑吟吟的点头:“他们两兄妹自幼就感情深厚,这一次分别这么久,自然是要好好说说话了。” 二人说话间,苏澈与苏漫二人已经进来了。 待到众人用过了早膳,苏老夫人便提起了苏澈的亲事。 “你这亲事是你母亲一早就定下的,如今你年岁也不小了,也该成个家了。”苏老夫人说着,转头看向谢氏,“原先二房住的敛安居,我瞧着离你那院子也近,不如收拾出来给澈哥儿做了新房?” 谢氏笑着点头:“儿媳与您想到一处去了,儿媳也想着,原先二弟妹住的那个院子,离儿媳那里又近,收拾起来也简单,还想跟您说一说将那一处用作新房呢。” 苏老夫人说道:“老二家的将那院子收拾的十分整齐,我瞧着布局挺好,也用不着怎么大动土木,粉刷干净就可以了。” 谢氏也觉得如此,便笑着说道:“儿媳也是这么想的,现在离年关还有二十多天,寻几个匠人赶紧粉刷一新,也不耽误来年开春办亲事。” 这婆媳俩越说越是热闹,苏澈与苏漫二人却是坐在下首面面相觑。 苏澈听了好一会儿觉得颇为无趣,便捅了捅身侧的苏漫,低声说道:“上次我给你带回来的梳子你可收到了?” 苏漫瞥了眼苏老夫人与谢氏,见她们二人自顾自说得热闹,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边。 她便往苏澈的身边靠了靠,可又想到什么,又往回挪了挪,这才低声说道:“收到了,就是长得难看了些。” 苏澈有些不服:“哪里难看了,那可是你哥我亲手做的!” 苏漫对此很是意外,她瞪着眼睛望向苏澈:“你竟然还有这等本事呢。” 苏澈撇了撇嘴,道:“初到辽东的时候,因着是春天,金人忙着牧马播种,就连土匪都忙着自家田里的农活,我们就很是清闲,所以我就……” 苏漫听了咯咯的笑了起来:“觉得戍守边关跟你想的很不一样吧。” 苏澈想起那场与马匪的厮杀,微微摇了摇头:“的确是很不一样。” 苏漫瞧着他的神情有些不对,刚想开口多问一句,却听到苏老夫人笑着打趣道:“瞧瞧瞧瞧,他们两个竟是说起悄悄话来了。” 苏漫闻言立刻坐直了身子,撒娇一般的回道:“哥哥的亲事是大事,我可不敢随意的插话,所以才问问哥哥在辽东过得如何。” 苏老夫人闻言也是笑:“叫你们两个再这里陪着我们说话确实很闷,去吧去吧,你们自去玩吧。” 苏漫闻言立刻从圈椅上跳了下来,向着两位长辈行了一礼,这才拉着苏澈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看着两个人出了院子,苏老夫人不由感慨了一句:“真希望他们两个能够这么一直无忧无虑。” 谢氏自是也听出了苏老夫人的话外之意,温言安稳道:“母亲您放心好了,我们都已经为他们做了最好的打算,他们以后一定能平平安安的。” 兄妹二人出了慈心院便径直去了苏漫居住的逸然斋。 两人落了座,待到丫头们上了茶,苏漫便挥了挥手,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去吧。” 几个小丫头自然是低头应是,依次退了出去。 苏澈却是有些好奇,低声问道:“妹妹这是要与我说什么悄悄话,竟是连贴身的丫头都赶了出去?”他说着,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坏笑了一声,将头探了过来,“可是兄长欺负你了?” 苏漫却根本就不理会他的调侃,抬了手将人按回去坐好,这才一本正经的问道:“你们在辽东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苏澈显然是没有想到苏漫会问得这么直接,连忙移开了眼神,干笑了两声回道:“能有什么事儿,方才不是都与你说了,都闲的无聊给你做梳子了。” 苏漫却是眼神凌厉的径直看向他,也不说话,就这么冷冷的盯着他。 苏澈被苏漫这眼神看得浑身都不自在,故作镇定的回道:“真是没有什么事儿,若是有什么事儿,我们也应当上奏朝廷,哪里能瞒得住啊。” 苏漫仍旧冷冷的盯着苏澈,半晌才一字一顿的说道:“哦,那若是朝廷给你们找事儿呢?” 第193章 原来你也会害羞 苏澈听了她这话先是一愣,继而又哈哈笑了起来:“妹妹,我看你是在家里呆傻了,怎么这样的胡话都能说出口的。” 苏漫却仍旧是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直盯得苏澈再也笑不出来。 苏漫见苏澈不再笑了,这才再次郑重地问道:“哥哥,现在这里没有外人,你与我说的话也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她径直望向苏澈的眼眸,神情严肃认真,“所以,你们在辽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苏澈不知道自己妹妹到底是从哪里听到的这些事情,可是想到自己在辽东的九死一生,想到王太公与自己说过的话,他还是强撑起一个笑来,说道:“我是真的没有什么事儿瞒着你,你瞧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苏漫仍旧只是盯着他,眼神平静,可是这平静却叫他心里感到阵阵不安。 苏澈轻咳了一声,正想再继续说点什么,却听到对面的人嗤笑了一声,道:“成吧,既然你不想与我说,那我就去问你想告诉的人吧。” 苏澈再次干笑了两声,端起炕几上的茶杯喝茶,却是不敢再看向苏漫了。 对于苏澈的隐瞒,苏漫也并不觉得意外。 毕竟在他们的眼里,自己只是个后宅的女子,这些个朝廷大事儿怎么都与她牵扯不上,与其知道这么多跟着一起揪心,倒不如无知的过安稳日子的好。 见苏澈一副不欲多说的模样,她也就不再多问,也拿了茶盏小口小口的喝着茶。 苏澈一边喝茶一边偷偷的抬眼瞄着苏漫,见她面上神色终于变得柔和一些,不再像方才那样咄咄逼人了,这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问道:“妹妹,昨日你究竟是怎么了?” 苏漫一口茶才咽到嘴里,就听到苏澈这样问,一口气没有顺过来,整口茶都呛在了喉咙里,死命的咳了起来。 苏澈见状连忙倾身过来替她抚着后背,好一会儿等她顺过气来,这才有些无奈的说道:“你说说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喝口茶还能呛到。” 苏漫胡乱的用袖子抹了一把脸,嘴上虽是没有说话,可心里却是将苏澈骂了八百遍。 老娘会呛到还不是因为你这个木头疙瘩。 苏漫虽然来自现代,可是给比自己年长的哥哥讲生理卫生常识这种事儿还是做不出来的。 她又咳了两声,根本就没有理会苏澈方才的问题,转而问道:“今日见着大哥哥太过欢喜,也忘记问了,大哥哥这一路回来可还顺利?” 苏澈真是怕什么,自家妹妹就问什么。 他再次干笑,眼神游移的答了句一切都顺利,便再次生硬的转了话题:“说起来,卫家二哥去广州也有小半年了罢,也不知道如今如何了。” 苏漫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这个家伙转移话题的能力简直比自己还要生硬。 不过有骆知行一路护送着他,想来就算是遇到了一些小麻烦也都没什么大事儿,这人不是已经好好回来了么。 思及此,苏漫便没有再纠结苏澈这一路走得究竟如何,而是顺着他的话继续说道:“我听娘提起过两句,说是卫家二哥如今在广州十分的不错,说是很得上峰的赏识,几年后回来定然能够高升的。” 苏澈闻言连连点头,真心实意的感慨道:“因着废太子的事儿,卫家这许多年过得也是十分的不易,卫家大哥虽是一直在通州军中,却是连半点实权都没有,若是卫家二哥在广州能有所建树,那国公府日后必然会好过很多。” 苏漫也随着他点头,又想起什么,说道:“外祖父那边几日前就派了人过来问过,说是等你回来一定要过去看看。” “我昨日才与兄长说起,说是这一走大半年,家中的长辈定然都十分的挂念,想着这两日便去外祖父那里拜访呢。” “若是你没有什么别的安排,不如我们明日便往谢府里走一趟吧。”苏漫说着,又想起什么,“萦表姐应当也十分想念你了。” 苏澈听了这话,一张脸立刻红了个透。他端了茶杯喝茶,才发现那茶杯中已经空了,将茶杯放下,又伸手去拿了茶壶来倒茶。 苏漫坐在对面,看着苏澈这副手忙脚乱的模样,忍不住低低的笑了起来。 苏澈听到她笑,手中的动作更是慌张了几分,最后竟是将茶水都洒了出来。 苏漫咯咯咯笑得更厉害了,苏澈却是有些恼羞成怒,低声喝道:“你还在那边傻笑些什么,还不快叫人进来收拾。” 苏漫扬声唤了小丫头进来,看她们将炕几擦干净,这才又望向苏澈,调侃道:“我原以为哥哥自小在军中长大,对于男女之事上并不是多么的灵光,如今看来,原来哥哥也会觉得害羞啊。” 苏澈的脸更红了,却仍旧梗着脖子回道:“哪个害羞了,我不过是失手而已。” 苏漫也不反驳他,只用手撑着下巴,淡淡的:“哦~” 苏澈被苏漫这上下起伏的语调抖得浑身不自在,他连忙又将杯中新添的茶水一口饮尽,跳下炕来,火急火燎的往外冲:“我想起院中还有东西没有收拾,我先回去了。” 苏漫也不起身送他,只看着他头也不回的出了院子。 这边苏澈才走,汤娘子便晃了进来,歪着头奇怪的问道:“你家大哥这是怎么了,怎么满脸通红,走路跟火烧了屁股一般。” 苏漫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进来坐下,又取了干净的杯子给她倒满茶水,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能有什么事儿,不过是说到他的亲事,不好意思了呗。” 汤娘子闻言哈哈笑了起来,好一会儿才凑到苏漫的跟前,颇有些不怀好意的说道:“你大哥成亲过后便就该轮到你了罢,如今你小日子也到了,是个正经的大姑娘了。” 苏漫知道汤娘子这是在逗自己,可是如今想起陆衍,她便会不由自主想起原主,想起一些她本应该不知道的事情。 所以,听到汤娘子这么说,她没有像以往一样露出羞怯的神色,反而面无表情的淡淡应了一声:“哦。” 第194章 姑娘有些不对劲 汤娘子见她反应如此平静也觉察道一丝不对,倾身凑了过来,低声问道:“平日里我跟你提起你那情哥哥,你只笑个不停,怎的今日就这般冷着脸了。” 她说着,又左看右看端详了苏漫好一阵,见她神色不似强装出来的,这才继续问道:“可是吵架了?” 苏漫神色仍旧淡淡的:“你想到哪里去了,兄长从小就十分的疼爱我,又怎么会与我吵架呢。” 汤娘子却是越听越觉得这话不对,她离着苏漫更近了一些,低声说道:“虽然我自己是没有什么感觉,可是我听人说过,说这小日子来的时候啊,有些人的脾气会十分的反复无常,易怒暴躁。”她说完,眼睛盯着苏漫,“你不会也是因为这个吧。” 苏漫白了汤娘子一眼,却是扭过头去不再理会她了。 汤娘子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不靠谱,便讪笑着坐了回去,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要我说不管我们公子做了什么让你生气的事儿,你想想他的好,也就不要与他计较了。” 汤娘子说着,抬起头来觑了苏漫一眼,见她仍旧只是端着茶慢慢地喝着,这才继续说道:“不说旁的,就说昨天,他知道你身上不舒服,回去就叫人寻了太医,问应当用些什么样的药才好,然后就送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补品过来。” 汤娘子越说越觉得这陆衍真是难得一见的好男人,啧啧有声的夸道:“要知道,我们家青原,那就是一块纯种的木头,不要说给我送药材了,我就算点了名要他去买什么,他都能给我买错了回来。” 苏漫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汤娘子见她笑了,便劝得更加卖力:“所以啊,你也不要要求太多了,我们公子这样的人真的是十分难得了。” “的确是十分难得了。”苏漫缓缓的将茶盏放下,口中喃喃的说道,“你说得对,我的确是不该奢求太多。” 汤娘子对于苏漫有了这样的想法十分的满意,便没有再提起陆衍的事情,转而说到苏澈的身上。 “说起来,我今日去隔壁探望了一下骆少爷,好家伙,你可知道你大哥这一路有多险么。” 苏漫原本还有些神游天外,听她提起苏澈便立刻回了神,扬声问道:“他们回来遇到事儿了?” 汤娘子连连点头:“何止是遇到事儿了,他们险些将小命都丢在路上。” 苏漫听她这么说便更是着急,连忙倾身过去,抓了汤娘子的肩膀问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汤娘子被苏漫这个样子吓了一跳,她连忙安抚苏漫,将她扶回去坐好,这才轻声说道:“你不必着急,这路上虽是险了一些,可好在人不是都平安回来了么。” 话虽然这么说,可苏漫仍旧觉得有些不安,她坐回到炕上,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看向汤娘子,急声问道:“骆大哥可说了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人?他们到底是如何脱身的?” 汤娘子虽然不了解朝堂中的事情,可见苏漫这般紧张便也就收敛起了说笑的心思,认真的回道:“骆知行与我说的也不是很仔细,不过听说他们被百余人围堵在了驿站之中,二十余人经过一夜的厮杀只剩下了陪世子爷回来的那三五个人。” 苏漫闻言,手指紧紧的捏在了一起,虽然如今看到苏澈完好无损的回来,可是想到他曾经经历了什么,自己仍旧是后怕不已。 “好在滦州的高知州及时出现,带领了一堆府兵将那百余土匪绞杀了个干净。” “全部都杀了?”苏漫微微皱眉,看向汤娘子。 汤娘子回忆了片刻,郑重的点了点头:“是,全部都杀掉了,骆知行在跟我说起此事的时候还不住的感慨,这个高知州实在是雷厉风行,竟是连个能拷问的活口都没有留下。” 苏漫闻言冷哼了一声,道:“看来这个高知州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汤娘子虽然不知道苏漫这个结论是从何得出的,但是她在骆知行那里也听到了这句话。所以她便如实的将骆知行的态度告诉了苏漫:“骆知行也是这么与我说得,说是那高知州出现的时机实在是太巧了,若是太早,会叫人觉得这批匪徒就是他安排的,反而叫人无法信服,可若是太晚……” 汤娘子的话没有再说下去,可是苏漫心中却十分的明白,若是太晚,怕是苏澈就没有命再回来了。 汤娘子见苏漫冷笑着不再说话,便也就不敢再多说,喝了两盏茶便匆匆起身告辞了。 今儿大姑娘这状态可是不太对,她得赶紧过去跟自家公子说一声。 苏漫虽然一早就知道苏家如今的处境并不如外表看着那般的光鲜亮丽,可是她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苏家如今竟是艰难到了如此的地步。 很显然,现在想要了苏家人的命的就只有高高在上的那位了,可是苏漫想不明白,苏家对他忠心耿耿,甚至可以说没有苏家,就没有他如今的地位,他又为何要置苏家于死地呢? 难不成就是因为兔死狗烹,过河拆桥? 不,久居上位的人又怎么会看不出这样行事的弊端,除了苏家简单,可是寒了一众官员的心,这朝堂可就再难把控了。 那,为什么那位就算是这样还是非要除掉苏家呢? 莫不是有什么非杀不可的理由? 或者,苏家人知道他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苏漫觉得她很快就要触及到事情的真相了,可是这真相是她坐在府中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知晓的。 那这个秘密究竟是什么,祖父知不知道,父亲知不知道,苏澈,又知不知道? 苏漫想起苏澈方才那一副不愿提及自己在辽东时候的模样,心中渐渐有了答案。 晚膳的时候,谢氏对苏老夫人笑道:“家父一直挂念着澈哥儿,早几日便送了信过来,所以儿媳想着,明日带着澈哥儿和漫姐儿回谢府看一看。” 第195章 回府探亲问端详 翌日一早,谢氏领着苏澈、苏漫兄妹俩人给苏老夫人请了安,用过早膳之后便坐了马车往谢府里去了。 谢府昨日里就收到了传信,知道苏澈已经回来了,所以谢氏下马车的时候,谢夫人宋氏已经领着谢萦等在垂花门处了。 宋氏见了谢氏自然十分欢喜,拉了她的手笑道:“母亲知道你们今日回来,今日一早起来都已经问过七八回了。” 谢氏笑吟吟的握了宋氏的手,低声说道:“原本该早一些来的,可是我家漫姐儿……”谢氏说着,附到宋氏的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个妇人便一齐笑了起来。 谢萦拉着苏漫的手,伸头往马车的方向看了看,红着脸低声问道:“怎么没有见到澈表哥。” 苏漫见谢萦这一副小女儿的姿态,不由觉得好笑。她凑到谢萦的耳边,低声调侃道:“萦表姐这是怎么,哥哥今日是骑马过来的,自然是在大门外就下了马车的,我瞧着闻表哥在那边候着呢。” 谢萦自是听出了苏漫这话里的调侃,红着脸捅了苏漫两下,低声回道:“我也不过是随口问问,你瞧你这死妮子,竟是那我打起趣来。” 苏漫闻言笑了笑,又往旁边看了一圈,这才小声的问道:“怎的没有看到新嫂嫂啊?” 谢萦微微的撇了撇嘴,低声回道:“人家现在有身孕在身,金贵的很,我都大半个月没有见她从房里出来过了。” 苏漫说的这个新嫂嫂,是谢萦的长兄谢闻新过门的妻子柳氏。 这个柳氏出身书香世家,祖父柳诚儒乃是如今的国子监祭酒。 这个柳氏也算得上是闻名京城的才女了,这样的才女自是有些清高的,也难怪谢萦会与她相处不来。 思及此,苏漫便只是笑笑,没有再多问了。 一众人进了内院直奔谢老夫人居住的院子,给谢老夫人行了礼,这才一一坐下说话。 众女眷才坐下不大会儿,门外的婆子就回禀说大少爷和世子爷过来了。 谢老夫人自是十分的高兴,连连笑道:“快快快,快将澈哥儿请进来。” 话音才落,就见那棉布帘子微微晃动了两下,两个身量高挑的少年大步走了进来。 苏漫抬眼望去,谢闻落后苏澈半步,相对于苏澈,他的身高要略矮一些,皮肤白皙,长相温文,还未说话,面上便带着三分的笑意,叫人觉得十分的可亲。 苏漫对于这位表哥的印象并不十分的深刻,只是听自家母亲说起过,表哥能结下这样一门亲事,是因为那位才高八斗眼高于顶的柳姑娘亲自相中了他。 如今看来,这等温文尔雅的阳光少年,的确是召小姑娘的喜欢啊。 他们二人进来之后便径直向着谢老夫人行了一礼,待苏澈又问候了宋氏,谢老夫人连忙一把将苏澈拉到身侧,上上下下来回看了好几次,这才抖着声音说道:“我们澈哥儿黑了,瘦了,在辽东的日子不好过吧。” 苏澈笑吟吟的站在谢老夫人的身侧,朗声回道:“叫外祖母挂念了,孙儿在辽东过的很好,有父亲镇守着,金部那些个毛贼不敢来犯,所以孙儿在那边整日里不过是跑跑马,巡巡城,也没什么旁的事儿了。” 谢老夫人将苏澈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哼道:“这巡城也不是什么简单的差事,也难怪我们澈哥儿都晒得跟碳一般了。” 苏澈乐得呲出一口的白牙:“男子汉大丈夫要这么白做什么,外祖母您瞧,孙儿现在可有力气了。” 他说着,将手臂抬了起来,用力握了两下拳头。 谢老夫人的眼角带着点点的湿意,连连点头:“好好好,我家澈哥儿有本事了,长大了,是个能担当的好儿郎了。” 苏澈依旧咧着嘴笑,又与谢老夫人说了许多辽东的趣事儿,这才起身告辞,出了内院。 苏家母子三人一直呆到傍晚时分,用过了晚膳,这才乘了马车离了谢府。 回去的路上,苏澈没有再骑马,而是随着自己的母亲妹妹一同坐在了马车里。 谢氏恰好有些事情要问他,便冲他招了招手,轻声问道:“今日我与你舅母商量了一下,想着你能和萦姐儿尽早完婚,你舅母也是这么个意思。”谢氏说着,抬眼看向苏澈,“你父亲虽然不在京城,但是他的意思我想你也应当明白,我想问问你,你可有什么旁的想法?” 苏澈想着今日谢萦那满脸通红的模样,嘴角也不由的扬了起来。 谢氏一看他这副模样,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笑着说道:“成了,那我回去跟你祖母商量商量,去佛寺里求几个吉日,就将婚期定下来吧。” 苏澈微微颔首,应了一句:“全凭母亲做主。” 马车碌碌的行了大概有半个时辰,这才转入了忠勇伯府所在的灵春坊。 马车才转过来,驾车的小厮便隔着车帘低声禀道:“夫人,世子爷,伯府门外停着轿子,应当是衍少爷过来了。” 苏澈听说陆衍来了,连忙站起身来,也不等马车停下,掀了车帘便跳了出去。 谢氏微微蹙了蹙眉,可终究是没有说什么。 苏澈下了马车,三两步就跑到了陆衍的轿子外。 陆衍也是才过来,刚停了轿子吩咐青城去叫门,这就遇上了才从谢府回来的众人。 “兄长。”苏澈上前两步,隔着轿帘向着陆衍行了一礼,恭声唤道,“兄长这是才从衙门里回来?” 陆衍听到他的声音,掀开轿帘,就看到马车停在不远处,这才笑着问道:“是,你们这也是才从谢府回来?” 苏澈今日从自家外祖父那边听了许多的事情,正有一肚子话要与陆衍说,所以在点头的同时又招呼小厮:“还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门打开。” 大门洞开,陆衍下了轿子与苏澈缓步进了府,他转头望向那马车,却见马车已经悄无声息的进了大门,正碌碌的往二门行去。 听汤娘子说小姑娘这两日有些不对劲,也不知道自己今日能不能见她一面。 第196章 澈哥儿话中透端倪 这一晚,陆衍自是没有如愿见到苏漫,因为苏漫借口自己累了,从马车上下来便径直回了逸然斋。 而苏澈那边又急着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告知陆衍,应是拉着人不放,就叫陆衍更没有寻着什么机会与苏漫私下见面了。 苏澈引着陆衍给苏老夫人行礼问安之后,二人便回了外院。 两人在书房中坐下之后,苏澈这才屏退左右,迫不及待的低声说道:“兄长说得果然没有错,那高知州的确有折子送到内阁了。” 其实这事儿陆衍已经从太子那里听说了一些,不过太子毕竟是皇家子嗣,说起这些事情来还是有些偏颇,所以他更想听一听谢必行的说法。 所以他听了苏澈的话,也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低声问道:“那谢阁老如何说的?” 苏澈面上神色带了些许的不屑,冷声哼道:“外祖父说,那折子本身没有什么问题,而且剿匪这种事儿,乃是利国利民的大功一件,可是,”他重重的哼了一声,声音更冷,“咱们那位陛下,看了这折子脸色却是难看的很呢。” 陆衍也是点头:“此事我倒是听太子说了一些,太子殿下却是对这位高知州赞不绝口。” 苏澈听了更是冷笑连连:“当初兄长选择支持太子,我原本以为不过是因为季家,如今看来,太子这人倒不是蠢的一无是处。” 陆衍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笑道:“太子虽然不是极聪慧之人,可好在他本性纯善,又不是那等一意孤行之人,倒也算得上是一位明主。” 苏澈却仍是满心的不屑:“太公与我说,当初选择支持今上的时候,祖父也是这么评价还是皇子的皇帝的,可如今呢,哼……” 陆衍闻言一愣,他虽然知道当今皇帝忌惮了苏家,甚至想要将苏家连根拔起,可是他不过认为这是帝王忌惮臣子功高震主,可这会儿听苏澈这意思,想必其中另有隐情。 思及此,陆衍不露声色的嗯了一声,继续说道:“老伯爷和今上的旧事我也是听师父和伯爷说过一些的,想不到老伯爷那样的人,竟也能看走了眼。” 苏澈闻言更是气愤了,手掌砰的一下拍向桌案,怒声道:“何止是看走了眼,那根本就是一匹中山狼!” 陆衍看着苏澈那满面的怒容,心中却是暗自思量。 苏澈在离开京城之前,提起当今的皇帝还没有这么大的戾气,甚至还有一些敬仰。 可不过短短一年过去,竟是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 这其中的变故,就是这一次的辽东之行。 所以,当今圣上想要置苏家于死地的根源,竟是在辽东么? 陆衍心中百转千回,可是面上仍旧是不动声色。 他轻拍了苏澈的肩头,示意他稍稍冷静一下,低声劝道:“我瞧你现在也真是出息了,什么样的话都敢往外说,就不怕被旁人听了去,再给苏家添上一笔。” 苏澈话一出口也是后悔了,太公曾千叮万嘱,叫他不要将此事说给任何人听。 他缓缓坐下神来,状似不经意的瞥了陆衍一眼,见他神色没有什么变化,这才暗暗放下心来,心道,兄长好歹也算是太公的关门弟子,说不定太公早就对他说过这些事情了呢。 陆衍自是注意到了苏澈这个小小的眼神,他微微轻笑了一声,这才漫不经心的说道:“你如今确实是大了,师父竟是将这些事情都告诉你了。” 苏澈听了这话,心中更是放心了,兄长一定也是知道这些事情的。 所以他说起话就更是肆无忌惮了:“兄长你是不知,我们在辽东的时候,日子过得十分不顺,关外的马匪隔三差五的就回来骚扰一番,实在是烦人的紧。” 陆衍淡笑着没有说话,只伸手拿了桌案上的茶壶,替苏澈将茶盏续满,一副你说我听的姿态。 苏澈伸手拿了茶,一口灌进嘴里,果然又絮絮叨叨的说了起来:“我瞧着这些马匪实在是烦人,就与父亲合计了一下,想要设下一计,重创一下这些匪贼。 “可是父亲却并不同意,还严厉的叮嘱我不要擅自行事,”他说着,长叹着摇了摇头,“我那时候莽撞无知的,所以并没有听从父亲的话,以至于惹下了大祸。” 陆衍微微抬头,看向苏澈,苏澈苦笑着摇头:“这事儿你们怕是谁都不知道了,我被那些马匪伏击重伤,险些连小命都要丢掉了。” 他说着眼眶微微的发红,声音里也带着些抖:“父亲为了就我,也是身受重伤……” 陆衍端着茶盏的动作一顿,眼睛直直的盯着苏澈,似是想要问些什么,可是话还没有说出口,就看到苏澈冷笑了两声,继续说道。 “可惜他怕是没有想到,我们父子竟是如此的命大,受了这么重伤竟还能保住性命。” 陆衍的手指紧紧的捏在了一起,声音也逐渐冷了下来:“伯爷如今如何了?” 苏澈用力的吸了吸鼻子,冷声笑道:“你放心,父亲也是战场里摸爬滚打过来的,这么一点的小伤又怎么可能奈何的了他。” 他说着望向陆衍,笑容缓缓绽开:“我回来的时候,他都能再次出关去追马匪了。” 陆衍听了这话,面上神色虽是放松了一些,可心中却是狠狠的记上了一笔。 “这此回来的事情,怕是也就只能这样不了了之了。”陆衍虽是还想再听苏澈说一说辽东的事情,可是他又怕自己打听的太多引了苏澈的怀疑,所以主动转移了话题。 苏澈对于这个结果也没觉得什么意外,冷笑着点了点头,哼道:“自是如此了,不然还能如何,大张旗鼓的跑到金銮殿上去嚷嚷,陛下你为何要派人杀我么?” 苏澈见陆衍没有回话,赶紧又补了一句:“兄长放心好了,我如今经过辽东一事,已然不再是曾经那个苏澈了,我现在对于苏家的处境也是十分的清楚。” 他正色盯着陆衍,一字一顿的说道:“兄长放心,我已经不会再向从前一般鲁莽了。” 陆衍却是没有说话,只微笑的看着他,半晌才淡淡的应了一句:“好。” 第197章 个个心中藏心事 陆衍离开的时候,已经是亥时初了,他站在花园外向着内院的方向看了一眼。 火红的灯笼沿着抄手游廊一路向着内院延伸,将整个苏府都笼罩在柔和温暖的烛光之中。 陆衍站在月亮门处,有些出神的盯着里面,半晌没有动作。 跟着送出来的苏澈有些奇怪,也跟着向里面看了一眼,很快他便意识到了什么,轻声笑道:“今日时辰有些晚了,这个时候怕是妹妹都已经歇下了。” 陆衍听他这么说,有些不自在的收回眼神,淡淡的嗯了一声,便转身向着大门处走去。 苏澈跟在陆衍的身后,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小声说道:“我倒真是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兄长会与妹妹成就姻缘,那日父亲与我说的时候,我还有些不信,可如今看了兄长这样,我倒是放心了。” 陆衍听他这般说话,不由得停了脚步,转头看向他,低声问道:“哦?你放心了什么?” 苏澈抬头看向陆衍,眼神中带着些许的戏谑,笑道:“兄长方才来府里的时候,眼睛始终就没有离开那马车,想必兄长今日来,不单单是想要见我的吧?” 陆衍继续微笑:“不然呢?” 苏澈也是小的胸有成竹:“想来妹妹这两日身子不舒服,兄长也是十分的挂念,今日过来是想借着与我说话,好问一问妹妹究竟如何了,兄长说是也不是?” 陆衍看着苏澈那仍带着些稚气的少年面容,并没有否认,淡淡的笑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若是有什么事,你直接叫人往我府里送个信就是了。” 说罢,陆衍便没有再理会苏澈,大步离开了。 苏澈站在原地又转头看了看内院的方向,轻笑着摇了摇头,这才追了上去。 陆衍从伯府回来,便径直去了骆知行的房间。 骆知行自辽东回来,就窝在房中,吃喝都不出来,做足了一派要老死在屋中的样子。 陆衍这两日事情也不少,便也就没有过多的理会他,所以这是他几日来第一次进骆知行的房间。 他推门进去的时候,骆知行正斜倚在软榻上小憩,似是早就听到了动静,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就迷迷糊糊的说道:“你走的这么匆忙,可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了?” 陆衍哪里有心思与他玩笑,转身将门关好,然后大步走到他的身侧,一把拎起了他的衣领,冷声说道:“师父有没有什么事情是瞒着我的?” 骆知行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连忙睁开眼睛,看着陆衍疑惑道:“怎么,你这是在漫妹妹那里受了气,跑到我这边来撒气了?” 陆衍眼神依旧冰冷,紧紧盯着骆知行,冷声问道:“师兄,我再问你一遍,师父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骆知行一把睁开陆衍的手,反身又躺在了软塌上,浑不在意的说道:“你这是又发什么疯,师父他老人家什么脾性你还不清楚么,他肯定有事儿是瞒着咱们的,可是这事儿你能问出来么?” 陆衍知道骆知行人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可是却十分不善说话,看他这般模样便知道他这说的是真话。 知道骆知行与自己一半被瞒着,不知为何,陆衍的心情竟是好了一些。 他缓缓坐在骆知行身侧的圈椅中,缓了好半晌这才低声说道:“我在澈哥儿那里听说了些事情,一时心情有些激动,还请师兄见谅。” 骆知行对于他这时不时就跟自己激动一回的性子已经完全习惯了,所以他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哼了一声,说道:“你这是又知道什么惊天的大事了,居然都跑来质问我了。” 陆衍垂了眼眸,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半晌才哑着声音回道:“没什么,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说着,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我就不打扰师兄休息了。” 骆知行看着陆衍头也不回的又出了屋,咂了咂嘴,哼道:“师父,您说您收这么一个徒弟做什么,这不是在难为我么。” …… 苏漫回了逸然斋,对红梅说自己累了,草草洗漱了一番就将人都赶了出去,熄了灯躺在了床上。 因着才是腊月初,外面的月亮弯弯的,夜色黑沉沉的,更显的室内寂静一片。 苏漫侧着身子看着那厚厚的幔帐,听着外间那西洋钟里滴答滴答的声响,竟是半点睡意都没有。 院外隐隐传来丫头们的脚步声,苏漫支起身子侧着耳朵听了一阵,半晌却再没有旁的动静,她便只得泄气的又躺了回去。 自己这究竟是在干什么呢? 苏漫有些恼恨自己,明明说好了只将人家当做哥哥一般的看待,相安无事相敬如宾的度过这一生。 可自己这会儿又是在期待些什么呢? 人家过来不过就是跟苏澈说话,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自己又在这儿等什么呢。 苏漫气鼓鼓的哼了一声,再次重重的翻了个身。 外间睡着的紫竹似是听到了动静,隔着门帘低低的唤道:“姑娘,有什么事么?” 苏漫这下不敢再动了,裹着被子闷闷的回了一句:“没事儿,就是觉得有些闷,你睡吧。” 紫竹应了一声,又站在帘子外头听了一阵,果然听不到什么动静了,这才转身回了榻上重新歇下。 苏漫闷在被子里好一会儿,听不到外面的动静了,这才探出头来,愣愣的盯着头顶的承尘发着呆。 陆衍今日过来,应当是为了苏澈在路上遇袭的事情吧,虽然他们都知道这事儿是谁干的,可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苏漫想到这里,也就渐渐的将自己心里那点小女儿心事放到了一边,认真思索起苏家的事情来。 她时至今日都想不通,苏家到底是做了什么样的事情,竟是到了上头这位非杀不可的地步了。 关键是,通过她与陆衍的交流,她可以隐隐感觉到,陆衍对于这件事情也是有疑惑的。 竟是连陆衍都不知道的事情,究竟又是什么呢? 第198章 龙颜大怒无处发 宫中,养心殿。 啪的一声,有一个瓷瓶被扔到了金砖铺就的地面上,立时被摔得粉碎。 殿中的宫婢内侍跪了一地,皆是瑟瑟抖着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冯山也站在天顺帝的身后,垂着眼眸一言不发。 原本来送汤品的林贤妃听到殿中的动静,微微后退了两步,轻声对守在殿外的小内侍:“本宫瞧着这汤好似凉了一些,回去热一热再给陛下送过来吧。” 那小内侍也是松了口气,他正愁着不知该如何进去传话,这会儿既然贤妃娘娘自己回去,这自是最好不过的了。 那小内侍连连向着林贤妃躬身行礼,感激道:“劳烦娘娘了,待到陛下不忙了,小的必然亲自给娘娘传话。” 林贤妃笑着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可还未等林贤妃走下台阶,殿中忽的又传来一声瓷器碎裂的声响,并着天顺帝愤怒的嘶吼:“废物,一群废物。” 跟在林贤妃身侧的宫婢略微有些担忧的看了她一眼,却见她神情无比淡然,脚步却丝毫未停。 回了永安宫,那宫婢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低声说道:“娘娘,陛下若是知道娘娘这个时候去过养心殿,不会迁怒娘娘吧。” 林贤妃却是十分的淡然,轻笑了一声说道:“陛下这会儿怕是顾不得咱们了,”她说着指了指那摆在托盘上的汤盅,“去,将汤热上一下,若是陛下今日都很忙,你们就随意分了罢。” 那宫婢应了声是,屈膝端着托盘退了下去。 绿衣连忙迎了过来,伸手替林贤妃解了斗篷下来,又接过她手中的暖炉,轻声问道:“这大冷的天,娘娘何苦要亲自跑着一趟,婢子替您去也就是了。” 林贤妃却是十分的不以为然,靠坐在软榻上,接过热茶喝了两口,这才说道:“这种事情,若是叫你们去就没有意义了,本宫亲自去,才能显出本宫的诚心。” 绿衣瞥了侍立在侧的几个宫婢一眼,语气变得有些委屈:“可是这天寒地冻的,若是您见到了陛下还好,结果叫您白跑了这一趟,若是着了风寒可怎么好。” 林贤妃却仍是满脸的笑意,柔声说道:“陛下日理万机,本宫这么贸然过去本就是本宫的不是。”她轻叹了一声,“本宫受点风寒倒是没有什么,只盼着陛下一切都好,莫要因为忙于国事而忽略了自个儿的身子。” 绿衣应了一声,又似想起了什么,轻声笑道:“方才娘娘出去,王爷派了人送了筐橘子进来,说是南边新到的,十分的甘甜。” 林贤妃听到绿衣提到自己的儿子,脸上的笑更是止也止不住,道:“这孩子也是的,这宫中什么样的东西没有,他还巴巴的送进来。”她说着又看向绿衣,“陛下那里可送了?其他各宫的娘娘可也都送了?” 绿衣笑吟吟的应了一声,道:“送了,都送了,娘娘放心好了,咱们殿下可是最最细心的,又怎么会叫娘娘为难呢。” 林贤妃这才缓缓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了。 再说天顺帝这边,在一连摔了四五个梅瓶之后,天顺帝终于稍稍平静了一些。 他颓然地跌坐在罗汉床上,十分无力的冲着冯山挥了挥手,哑着声音说道:“去,将殿内收拾收拾。” 冯山立刻躬身应是,冲着一旁的小内侍使了个眼色。 那小内侍也是个机灵的,看到冯山的眼神,一个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很快就捧着托盘软布又走了回来了。 其他的宫婢内侍见状也连忙凑了过来,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养心殿内的地面便再次光洁如初。 待到闲杂人等都退了出去,殿内便只剩下了天顺帝与冯山二人。 天顺帝抬手扶额,半晌才咬着牙恨声说道:“那个高江,朕记得是父皇在位的时候就考中了进士。” 冯山立刻躬身回话:“回陛下,高江高知州乃是正统二十七年的二甲进士。” 天顺帝微微点了点头,道:“天顺二十七年,到如今也是二十余年了,二十余年才做到一地的知州,此人才干看来也是平平。” 冯山却是缩着手没有应声,这位高江高知州乃是寒门出身,又在那样的乱世考中了功名,这短短二十年便能够走到正四品大员的位置,又哪里能说是才干平平。 不过既然皇帝陛下如此说了,那此人便也只能是才干平平,这位高知州看来也只能走到这里了。 不过也他也只能是自认倒霉,谁叫他好好的坏了陛下的事儿呢。 冯山垂着眼眸自顾自的想着事儿,却听天顺帝再次冷声笑道:“不过这剿匪终究是功劳一件,朕也不好没有什么表示。”他说着,状似不经意的转头看向冯山,问道:“说起来,广州那边如何了?” 冯山立刻回身,躬身笑道:“陛下这您就是为难奴婢了,您叫奴婢认个人还成,这朝堂上的事儿,奴婢又哪里清楚。”他说着,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继续笑道,“不过今日在内阁值守的是首辅严大人,您若是想知道些什么,不如奴婢派人去请了严大人过来?” 天顺帝轻笑了一声,摆了摆手,道:“朕也不过是随意问问,这天寒地冻的,找他过来干嘛,有什么事儿过了年再说吧。” 他说完又想起什么,继续问道:“我听说,苏家那个小子定了谢家的孙女?” 冯山愣了愣,想了一会儿才回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说是一早就定下的娃娃亲。” 天顺帝继续哼笑:“亲上加亲,倒的确是门好亲。”他说着,眼眸微转,“那苏家那个姑娘,你可听说定了人家了么?” 冯山笑容一滞,眼珠碌碌转了两圈,干笑着回道:“这,这奴婢倒真是没有听说过,这姑娘家定亲向来都是板上钉钉了才会露出来,况且那苏家嫡女如今不过才十一二岁,年岁颇小了些。” 天顺帝却冷哼了一声,笑道:“当初乔儿入宫的时候也不过才十四岁。” 第199章 旧事重提再进宫 之后的日子不知不觉过得就快了起来,苏漫回想起来,都不知道这整个腊月究竟是如何过来的。 腊月里头,谢家回了话,将苏澈与谢萦的婚期定在了二月初八,说是个难得的好日子。 这日子一旦定下了,时间就过得飞快了,腊月里头谢氏忙着替苏澈休整新院子,这筹备年礼的事情自然就落到了苏漫的身上。 好在苏漫这几年跟着谢氏也是学了不少的东西,各家的人情往来她也是清楚的。 就这么乱糟糟的过了整个腊月,到了年根底下。 因着皇后季氏薨逝,所以这一年的京城比往常要冷清许多,因为后宫之中没有太后,所以这一年的外命妇进宫觐见都不得不取消了。 苏漫对此倒是乐得轻松,每年看着祖母、母亲穿着品阶礼服,上着繁复的妆发,一脸疲累的从宫中回来,她都觉得十分的心疼。 今年倒是能够好好在家中休息一番了。 可是这想法才出,宫中便来了消息,说是陛下思念姑母,想要请了苏老夫人进宫说话。 这话传到苏府中的时候,满府的人脸色都十分的不好看。 这么个时候请了苏老夫人进宫,究竟是为了什么,各人心中自是心知肚明。 谢氏看着苏老夫人身着盛装,上前两步欲言又止,苏老夫人却是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笑道:“你放心,该做的事情我们都已经做好了,陛下不会为难我这个老婆子的。” 谢氏仍旧觉得有些不放心,可是却也无计可施,看着苏老夫人乘坐的马车越行越远,她招过一旁门房里的婆子,低声吩咐道:“你找个人去给金台坊传个话,就说老夫人进宫去了。” 那婆子里可会意,应了一声便转身出了二门。 苏漫站在谢氏的身后,心中也是有些不安。 皇帝不会无缘无故的想起苏老夫人,上次寻了这个借口将她们祖孙二人召进宫去,为的是什么她自然知晓。 如今他想要对苏家的儿郎下手,却是没有成功,恐怕是没有办法了,只得出此下策了。 不过自己现在已是有婚约在身的人,他既然想做一代明君,总不能做出夺臣妻这等事情来罢。 不过,若是祖母被他捏在手中…… 苏漫不敢再想,转身对谢氏说道:“母亲,还是我亲自去寻了衍哥哥吧,我怕那婆子三言两语的说不清楚。” 谢氏心中本就担忧,听到苏漫这么说便也就没有阻止,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这些话你说起来反而更方便一些。” 苏漫应是,躬身向她行了一礼,也没有来得及更衣,便径直转身出了垂花门。 苏漫在金台坊的二门下了轿子,守在二门的婆子见了,连忙应了出来,笑吟吟的说道:“大姑娘怎么亲自过来了,方才伯府还派了个小厮过来传话,我们公子这会儿正在外书房里呢。” 苏漫扶着红梅的手下了轿子,却是抬步就往垂花门里走,那婆子自然是不敢拦着,一路小跑的跟在苏漫身后陪着笑:“大姑娘这是有什么事儿,老奴已经叫人去给公子传话了,劳您先在花厅里等一等罢。” 苏漫脚步一顿,看了眼那花厅,却是再次抬步往后一进走:“我去宴席室等着他,你去传话就是了,不必管我。” 那婆子讷讷的应了两声是,却是不敢再跟着苏漫,跺了跺脚转头出了院子。 正院中又几个小丫头守着,见到苏漫过来也都是吃了一惊,连忙将人迎进了屋中坐下,又捧了热茶过来。 院中一个打扮的十分得体的丫头笑吟吟的走上前来,躬身向苏漫行了一礼,轻声说道:“不知道姑娘这会儿过来,若是怠慢了姑娘还请姑娘见谅。” 苏漫捧着茶盏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丫头。 这丫头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样子,杏眼桃腮,身材窈窕,长得倒是十分的标志。 她头上只绾了个攥,簪着一支用白玉雕成的兰花簪子,耳朵上只带了一对银丁香,倒也素雅。身上穿着一件镶着兔毛的桃红色比甲,趁的人面若桃李十分娇艳。 苏漫之前过来的时候并没有见过这丫头,所以打量了她几眼,这才笑着问道:“我前几次来倒是没有见过这个姐姐呢。” 那丫头闻言抿嘴一笑,轻声回道:“姑娘的确没有见过婢子,婢子是这两个月才被送到府上来的。” 苏漫哦了一声,继续笑嘻嘻的问道:“那不知道姐姐怎么称呼啊?” “婢子名唤夕颜,见过大姑娘。”她说着又朝苏漫躬身行了一礼。 苏漫还想再说什么,却听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陆衍便裹着寒风大步走了进来。 这个叫夕颜的丫头见状立刻迎了上去,伸手替陆衍解了斗篷,这才笑吟吟的说道:“公子可是来得迟了,叫大姑娘等了好久。” 陆衍任由她替自己整理衣衫,脸上露出些许的笑意,转头看向苏漫,问道:“伯母不是已经叫人过来传话了,你又何必亲自跑这一趟。” 苏漫坐在原处却是没有动,托着腮看着夕颜脸色绯红的抱着斗篷退了下去,这才笑着回道:“我怕旁人说不清楚,所以想过来亲自与你说一说,”她说着,意味深长的瞥了那仍在晃动的门帘一眼,笑道,“说起来,这个丫头我从前倒是没见过,长得真是漂亮。” 陆衍坐到苏漫的对面,伸手替自己倒了杯茶,笑道:“她是季阳那边送过来的,说是我这边内宅里头懂事的丫头太少了,他就挑了几个送了过来。” 苏漫也是赞同的点了点头,道:“还是季公子想的周全,你身边的确该有个懂事的丫头伺候着。” 苏漫这话说的十分自然,陆衍却是听出了不同,他抬头向苏漫看了过去,却见她神色十分的淡然。 陆衍不知为何,却觉得有些不痛快,轻哼了一声,说道:“我身边有青城与青原两个伺候足够了,我之所以将这个丫头留下,不过是想着等你过门之后,这院子里没个管事的丫头总是不行的。” 第200章 漂亮丫头有意思 苏漫轻笑了一下却是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今日一早,宫中便来了个传话的小黄门,说是皇上思念姑母,想要请了祖母进宫说话。” 陆衍微微颔首,顺着她的话继续说道:“我方才听来传话的小厮说过了,你应该也想到了,这次老夫人是因为什么才被召见进宫。” 苏漫闻言冷笑了一声,哼道:“他现在根本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陆衍抬眸望向苏漫,见她一脸的愤怒,轻笑着说道:“上位者大多如此,你也不必如此愤慨,好在我们早已有了准备。” 苏漫却并没有因着他这话而感到欣慰,轻声说道:“我的确是有了准备,不必再担惊受怕,可是祖母如今孤身一人进了宫,我怕……” 陆衍立刻就明白了苏漫亲自过来的原因,开口解释道:“你不必担忧,太子殿下如今正在宫中,有他照应,老夫人必然无恙。” 苏漫有些意外的抬起头来看向陆衍:“你早就想到会有今日这事儿?” 陆衍微微摇头:“都说圣心难测,我又哪有那般本事完全了解皇上的心思。”他话未说完,却听一阵脚步声响起。 苏漫侧头往门外望去,却见那名唤夕颜的丫头双手捧着个托盘,笑吟吟的走了进来。 “公子,大姑娘,这是今日厨房里新制的点心,婢子听说大姑娘最爱吃这些,特意送来请大姑娘尝尝味道。” 苏漫抿了唇,似笑非笑的盯着夕颜看。 那夕颜也不会觉得不自在,垂着手任由苏漫打量。 好一会儿,苏漫才收回了眼神,笑着道谢:“夕颜姐姐有心了。” 夕颜笑着向苏漫行礼,眼神却瞟向一旁的陆衍,见陆衍也是一脸柔和的笑意,这才红着脸退了出去。 苏漫拈起一块糕点,是十分松软的藕粉糖糕。她将糕点放在嘴里,轻轻咀嚼了两下,这才笑着说道:“这个夕颜真的是十分不错。” 陆衍却笑着打趣她:“你今儿第一次见她,她不过就给你送了两块点心,你就觉得她不错了。” 苏漫将嘴里的点心悉数咽下,这才笑眯眯的说道:“我还没过门她就知道来讨好我了,自然就是个懂事的,这么个有懂事的人,自然是不错了。” 陆衍听了她这话却是哭笑不得,说道:“你这话说得亏不亏心,你瞧瞧这府里上下,哪个下人见了你不是笑眯眯的围着你转,怎么听不见你说旁人好,偏偏就觉得她好。” 苏漫又捏了一块点心塞到嘴里,嚼了两口咽下肚子,这才满足的长叹了一声,道:“大概,因为她长得好看吧。” 有这么个好看的人留在院子里,应当也不是个坏事吧。 苏漫在心中打算了一番,便笑着站了起来,冲着陆衍行了一礼,说道:“既然兄长早已有了安排,那我也就不多耽误兄长了。” 陆衍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小丫头竟是说走就走,有些诧异的站起身来,说道:“这年节里头我能有什么忙的,你若也是无事,不如留下来用了午膳再回去,我叫那蜀中的厨子准备你喜欢的菜色。” 苏漫冲着候在一旁的红梅招了招手,红梅立刻拿了斗篷过来给苏漫围上。 苏漫将系带整理好,这才又冲着陆衍微微笑了笑,道:“因着大哥的婚期近了,家中事务实在繁多,待到日后事情了了我再来谢过兄长。” 她说完,屈膝向着陆衍行了一礼,转身便出了西次间。 苏漫掀了帘子出来,正看到夕颜垂着手站在厅堂里。 夕颜见她出来,连忙迎了上来,笑问道:“姑娘这就要回去了,婢子才吩咐过厨房里,今儿午膳都准备了姑娘爱吃的菜色,姑娘何不用过膳再回去。” 苏漫抬头望向比自己略高一些的夕颜,又瞥了跟在自己身后的陆衍,这才笑着说道:“多谢夕颜姐姐,不过家中事务实在太多,我也不便就留,就不多叨扰了。” 她说着往外走了两步,又似想起什么,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夕颜,笑眯眯的说道:“平日里我还担心这满院子的小厮小丫头的,没个管事的人总是不行,今日过来,看到姐姐我就放心了,”她说着,意味深长的望向夕颜,“兄长,就劳烦姐姐好好照顾了。” 夕颜自是听懂了苏漫这话外的意思,俏脸腾的一下便烧得通红。 苏漫却只是笑了笑,没有再多说,抬步出了院子。 出了院子,红梅的脸终于拉了下来。 她凑到苏漫的耳边,十分不满的说道:“姑娘,您也太好性了,那夕颜瞧着就是个狐媚的,我瞧着她全没有将您放在眼里,一副当家主母的做派,瞧着就让人生厌。”她说着似是想到了什么,不由捂了嘴,“这夕颜不会是……” 苏漫的表情却是无比的淡然,她轻笑了一声道:“兄长如今也已经是二十有一的人了,身边有一两个伺候的丫头有什么奇怪。” 红梅撇了撇嘴,仍旧十分的不满:“婢子原来瞧着衍少爷一副正派的模样,以为衍少爷与其他府里的公子哥儿是不一样的,如今看来,原来都一样。” 苏漫却是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上了轿子,红梅仍旧跟在轿子旁小声地嘟囔着,苏漫却是垂了眼眸,一句都没有听到耳朵里去。 其实她很清楚,这个夕颜并没有被陆衍收房,至少现在看来,陆衍是完全没有这个意思的。 她也知道今日这个夕颜是做了姿态给她看的,可她并不觉得生气,只是觉得有些可笑。 想必她日后嫁到陆衍的府上,以后就只能看这些个漂亮丫头的表演来打发日子了罢。 不过,院子里多来几个这样的丫头,应该也是件挺有意思的事情的吧。 苏漫回了伯府,人才跨进垂花门,就见到谢氏迎面走了过来,满脸的焦急。 苏漫以为是苏老夫人出了什么事,连忙迎了上去,急声问道:“可是祖母出了什么事?” 谢氏被苏漫这句抢白说得有些懵,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笑着摆了摆手,道:“误会了误会了,你祖母还没有回来,我是听说你舅母派了人过来看新房子,这才出来看一看的。” 第201章 说是定了娃娃亲 苏老夫人也很快就回了伯府,甚至没有留在宫中用膳。 虽然回来的匆忙,但是苏漫看苏老夫人满面笑容,精神也十分不错,这才暗暗放下心来。 苏老夫人换了衣裳随意的梳洗了一番,在西次间坐了,连喝了两盏茶,这才长叹一声,感慨道:“今日幸好有太子在。” 苏漫闻言神色一凛,连忙追问道:“祖母在宫中可是被人刁难了?” 苏老夫人爱怜的摸了摸苏漫的鬓发,笑着摇了摇头道:“你祖母毕竟是在宫中长大的,宫中哪个不长眼的敢刁难你祖母啊。” 苏漫却是撇了撇嘴,笑声的嘟囔道:“孙女指的是哪个,祖母您心知肚明。” 苏老夫人这次没有再反驳,只低低的叹道:“当年我还在宫中的时候,总觉得他是个老实忠厚的,谁能想到……”苏老夫人声音微顿,又笑了起来,“不过太子倒是个纯善的,这点像极了他的母亲。” 苏老夫人这没头没尾的话,说得苏漫更是好奇,连忙追问道:“祖母,您快跟我说说,您在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苏老夫人搂过苏漫,笑呵呵的说道:“这事儿啊,其实咱们大家都是心知肚明,老婆子今儿进宫,原就没打算再回来。” 苏漫一听,立刻直起身来,红着眼圈盯着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一把又将她按回到自己怀里,安抚一般的轻声说道:“咱们家如今是个什么境地,我不说你们心中应当也是清楚的,当今圣上已经对苏家起了忌惮,想来往后的日子会越来越难熬。” 苏漫伏在苏老夫人的怀里,仰头看向苏老夫人,却见她的鬓边已经有了零星的白发。 “所以我就是拼了我这条老命,也不能叫漫漫进宫。”她说着,垂眸望向苏漫,看着自己孙女那如星子一般亮晶晶的眼眸,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你那衍哥哥究竟是如何与太子说的,今日在皇帝问起你的亲事之时,他便直接给搪塞了过去。” 对于太子会维护陆衍,苏漫倒是并不觉得意外,从平日里陆衍提起太子时候的语气,她便能猜出,太子颇为信任陆衍。 而陆衍背后站着苏家,陆衍与苏漫结亲对于太子而言只有好处,没有任何的坏处,所以他自然乐见其成。 “太子说衍哥儿早就与你定下了娃娃亲,只等着你再长大一些就将亲事办了。”苏老夫人声音十分的缓慢,“皇帝自然是不信,太子便又说道:‘不然父皇以为苏澈为何这般急着回京成亲,还不是因为溢之如今年岁大了,再耽误不得了,可长幼有序,总要兄长先成了亲妹妹方能出嫁的。’” 苏老夫人说到这里,竟是兀自呵呵的笑了起来:“太子这孩子也是个实诚的,皇帝那脸色明显沉了下来,他竟还在一边说个不停,到最后还问我婚期定下了没有。” 苏漫听到这里,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这太子殿下的性子倒也真是率真可爱。” 苏老夫人却缓缓收敛了笑意,低声叹道:“只愿他是真心想要护着咱们苏家,想要重用衍哥儿。” 因着有了太子的插科打诨,苏老夫人这一次进宫总算是有惊无险。 而皇帝得知苏漫与陆衍定了亲,旁敲侧击了许多大臣,得知此事的确是真的,便也只能恨恨的断了这个念头。 很快,京中便就传了出来,忠勇伯府的嫡女与永安侯府那个进不得门的外室子订了亲。 永安侯府中正院。 永安侯世子夫人姚氏正坐在她的婆母侯夫人袁氏的身侧,为她一粒一粒的剥着葡萄。 “不知道母亲您听说了没有,现在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的,说是二叔留在外头的那个孩子,竟是与忠勇伯府的嫡女定了亲。” 陆夫人袁氏伸着手指一粒一粒的拈着葡萄,微微抬了抬眼皮,冷哼了一声道:“你往后也是陆家的宗妇,正经的侯夫人,怎么说话也没个遮拦。忠勇伯家的姑娘定了谁,与我们有什么相干,一个戏子生的杂种,也敢到处攀扯。” 姚氏闻言手下的动作一顿,立刻讨好的笑道:“母亲教训的是,是儿媳思虑不周,胡言乱语了。” 姚氏这才淡淡的嗯了一声,又撩起眼皮看了垂手站在另一侧的王氏一眼,哼道:“老二媳妇,不是我这个做婆婆的说你,你瞧瞧你,连个男人都栓不住,惹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来,没的要整个侯府一起丢脸。” 王氏的手指捏在一起,垂着眼眸诺诺的回道:“母亲教训的是,儿媳日后一定多多规劝二爷。” 袁氏收回眼神,又转头看向姚氏,叹道:“唉,侯爷仁义,不舍得叫二郎他们母子分离,便没有将二郎搁到我这里教养,如今倒好了,闹出这么个笑话来,”她说着,状似不经意的瞥了王氏一眼,哼道,“这小妇养的,终究是上不得台面。” 姚氏连连笑着应声,又殷勤的递过去几粒剥好的葡萄:“也是母亲您仁慈,那娼妓闹上门来的时候,您也只是将她们打发了,若是换了旁人家……” 袁氏满意的看了姚氏一眼,接过葡萄放入口中,轻声叹道:“别管那谁家孩子,总是条命不是。” 婆媳三人正说着话,一个穿着颇为体面的婆子掀帘走了进来。 姚氏见了那婆子,连忙起身让到一边,那婆子径直走到袁氏的身侧,俯身在她的耳边低低的说了些什么,袁氏的脸立刻就沉了下来。 “简直是欺人太甚,这许多年了,我怜他们家凄苦,能帮衬就帮衬一把,如今竟是纵得他愈发胆大了。” 那婆子躬身站在袁氏身侧,又低低的说了两句什么,袁氏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吩咐道:“既然侯爷已经叫人将他们都赶走了,你还来我这里说什么,只当做不知道这事儿就罢了。” 那婆子躬身应了一声,转身径直退了出去。 姚氏正欲再坐回去,就见袁氏冲着她们摆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我也乏了,你们都回去罢。” 第202章 帝二百零二章 哥哥终于成亲了 姚氏与王氏出了正院,姚氏连看都没有看王氏一眼,甩着帕子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王氏陪嫁的婆子见王氏出来,立刻就迎了过来,见王氏眼圈红红的,低叹了一声,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自家姑娘原就是寿昌伯府最不起眼的一个庶女,这门亲事也是由着嫡母安排的,定下了这永安侯府的二爷陆谦。 姑娘得知了这门亲事之后整夜整夜的哭,可是这亲事已经定下,又哪里由得她。 婆子也是满心感慨,这永安侯府的二爷可是满京城出了名的浪荡子,眠花宿柳走鸡逗狗,就没有他干不出来的事情。 再说这永安侯府的侯夫人,一连折磨死了侯爷四五个如花一般的美妾,手段十分的了得。 可自家姑娘自幼就性子柔顺,在伯府中更是如同透明人一般的活着,不争不抢,只想寻个读书人家安稳的度过后半生。 谁成想,竟是嫁到这种虎狼穴中。 那婆子扶着王氏缓步往自己的院子里走,轻声问道:“可是侯夫人又为难太太了?” 王氏闻言,眼珠子便大颗大颗的滚了下来,声音也带着些哽咽:“还不就是那点子旧事儿,如今那孩子出息了,有人自然是要不高兴了。” 婆子闻言也是感慨:“这种事情,终究是二爷惹下的祸事,太太便忍一忍罢。” 王氏听了这话,哭得更是伤心了,抽噎着连句话都说不清:“嬷嬷,你说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那婆子再次叹了一声,也不再说话,扶了王氏回了院子。 这永安侯府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苏漫自然是完全不知道的,她如今被苏澈的亲事搞得头昏脑胀了。 谢家来了人量过新房之后,回去就开始赶制各色的家具摆设,谢氏为了苏澈的亲事也是整日里忙得脚不沾地,所以,苏漫便只得重操旧业,管理起家中的事务了。 就这么晕晕乎乎的有过了两个月,新嫂嫂终于进了门。 苏漫原想着苏澈成亲那一日,她定然要坐在新房里头好好逗一逗谢萦。 可没想到,她那一日厨房厅堂两头跑,根本就没有时间去观礼,等到她看到谢萦,已经是第二日的认亲了。 苏漫站在谢氏的身后,看着谢萦穿着一件大红百蝶穿花的锦缎褙子,垂着头羞答答的跟在苏澈的身后迈进了厅堂。 谢氏脸上的笑自然是止也止不住的,待到小夫妻二人走近,她便一把拉了谢萦的手,笑着问道:“萦姐儿昨夜睡得可好,在府中可还都习惯?” 苏漫瞧着谢萦的脸蛋上泛起好看的红润,忍不住捂了嘴偷笑。 谢萦原本就害羞,听到苏漫的笑声,便更是连头都不敢抬起来了,半晌才讷讷的回了句:“一切都好。” 有婆子捧了蒲团过来,谢氏这才松了手,笑吟吟的看着谢萦跪在蒲团上,红着脸端上茶盏:“母亲,请喝茶。” 谢萦这一声母亲虽然叫得极轻,可屋中的众人自是都听的清楚,立刻哄笑了起来。 谢氏接过茶,象征性的喝了一口,便连忙去拉谢萦:“好孩子,你父亲如今不在京里,这杯茶啊,等他回来再说罢。” 新娘子接了红封,又送上自己做的袜子荷包,再拜见过其他长辈,这才轮到了苏漫。 苏漫笑吟吟的盯着谢萦,略带几分调侃的说道:“嫂嫂今日这身打扮真是好看极了,只是这眉毛看起来有些不太协调呢。” 谢萦原本已经没有那么不自在了,可是听了苏漫这话,脸腾的一下又烧了起来。 旁边的常氏抱着浅姐儿笑着说道:“漫姐儿你这就不懂了罢,这是你哥哥嫂嫂感情好呢。” 谢萦从身侧的丫头手里取过一个绣着海棠花的荷包,一把塞到苏漫的手里,嗔道:“就你这个小妮子话最多了。” 苏漫乐呵呵的接过荷包,随意的捏了捏,笑道:“嫂嫂,以后你可要告诉大哥哥,这螺子黛可是不便宜,他这么画下去,怕是三五天就要一整根呢。” 屋中众人再次哄笑出声,谢氏更是笑着指着苏漫,骂道:“你这丫头,快些少说两句罢。” 认过亲又去祠堂里拜过了祖宗,女眷们便都聚到了苏老夫人的慈心院里说话。 苏老夫人对于谢萦自然也是十分的满意,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这才笑道:“你来了,你母亲便也就能有个帮手了,漫姐儿那性子懒散的要命,不过管了几天的家,就跑到我这里来喊累。” 谢萦红着脸垂着头,低声回道:“孙媳没有漫姐儿那么能干,但也会尽力帮衬着母亲的。” 苏老夫人一连说了几个好,这才拉了她挨着自己坐了。 长辈们说着话,苏漫便挪到了谢萦的身边,低低的问道:“昨日成亲很累吧。” 谢萦抬头瞥了众人一眼,见没有人看向这边,这才凑到苏漫的身边,轻声回道:“累自然是累了,不过也还好。”她说完又笑眯眯的看了苏漫一眼,道,“等你成亲的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苏漫瞧着谢萦眼下淡淡的青色,低低的叹了一声道:“看来嫂嫂昨晚没有休息好啊。” 苏漫这话原本也没有旁的意思,可是在谢萦听来却是话里有话。 她红着脸轻轻推了苏漫一把,嗔道:“你个姑娘家的,怎么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啊。” 苏漫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继而哈哈大笑起来。 她这一笑自然是引起了众人的注意,顿时屋中的人都向她们两人望了过来。 谢萦更是羞得恨不能找个洞钻进去,苏漫却是十分的淡然,笑着对苏老夫人说道:“祖母,我带了嫂嫂四处逛一逛去吧。” 苏老夫人点了点头,笑道:“也好,你们在这里坐着也是无聊,自去玩吧。” 苏漫与谢萦行了礼,便从屋中退出来。 苏漫瞧着谢萦的神色实在算不上好,便笑着说道:“不然你领我去你的院子坐一坐吧,我昨日忙的很,都没有顾得上去你的新房看一看呢。” 第203章 还未进门就操心 姑嫂二人回了苏澈的院子,因着苏澈的院子重新翻新,谢萦便重新给院子取了名字,唤作芳菲苑。 当初翻修院子的时候,苏漫也曾过来看过几次,不过怎么看都觉得乱糟糟的,如今谢萦的嫁妆都归置的差不多了,这院子也终于有了些模样。 苏漫跟着谢萦在西次间临窗的炕上坐了,等到丫头上了茶点退了出去,苏漫才冲着谢萦笑道:“这会儿没有旁人了,咱们也就别这么拘束了。” 谢萦也确实觉得有些累了,听苏漫这么说便感激的笑了笑,脱了鞋子斜靠在了迎枕上,轻声叹道:“我在家中的时候,母亲常与我说,过了门就与在家做姑娘的时候不一样了,我还想着,姑母这般疼我,能有什么不一样的。” 她说着,抬手揉了揉额角,缓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我今儿才知道,母亲说得不一样了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我看你就是想得太多,”苏漫笑她,“祖母是个什么性子你应当也是知道的,她是最喜欢你不过的了,母亲就更不必说了,你说你还担忧个什么。” “漫漫,我原也是这么想的,可今日认过了亲,我才发现,自己从此以后就不再是姑母的侄女,而是苏家的孙媳了。”谢萦说着,微微撑起身子,看向苏漫,“我倒是羡慕你,你那衍哥哥的府上干干净净,嫁过去就是你一个人当家,简直是比在家中的时候还要自由。” 苏漫闻言,不知怎的就想起了昨日在陆衍府上见到的那个叫做夕颜的丫头,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两分。 谢萦却是没有发现她的异样,仍旧自顾自的说道:“不过啊,你嫁过去就要管这么大一个家,估计也会很累。” 苏漫又在谢萦这里坐了一会儿,看她实在是困倦的很,便不再多呆,起身告辞了。 出了芳菲苑苏漫便径直回了逸然斋,进了屋便坐在罗汉床上发着呆。 其实方才她特别想问一问谢萦,若是苏澈身边有通房丫头,她会怎么办,可是想了想,先不要说苏家男人身边都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丫头,单是人家夫妻才新婚,自己就提这样的话,实在是不太合适。 所以,她就只能回来自己慢慢的想。 既然决定了要和陆衍以兄妹之礼相待,那这些个事儿也就该考虑起来了。 自己已经占了正妻的名分,总不好叫人家连个后都留不下罢。 再说陆衍今年都二十一了,那季阳不过年长他两岁,人家娃都俩了,所以,自己还是早做打算才好。 只是,不知道这陆衍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苏漫这边撑着下巴想的出神,所以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汤娘子探了个头进来。 “你这个时候不陪着你新嫂嫂说话,怎么一个人跑回来了?” 苏漫被汤娘子的声音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看向她,有些不满地说道:“你这人怎么走路都没有声音的。” 汤娘子笑嘻嘻的进了屋,脱了鞋便坐在了苏漫的对面:“我这人一向就是这样的啊,平日里也没见你这样嫌弃。”她说着,在榻几上抓了一把瓜子磕了起来,一边吐皮一边问道:“倒是你,想什么呢,竟是想的这么出神?” 苏漫原本也没想将这事儿瞒着,便直接开口说道:“昨天我往兄长的府上去了一汤锅,见他那边多了个十分漂亮的丫头。” 汤娘子听了苏漫这话,还以为她这是小女儿的心思,咂醋了呢。 所以汤娘子扔了手中的瓜子,挑着眉斜睨着苏漫:“呦,这还没嫁过去呢,就开始担心你情哥哥身边有没有开脸的丫头了。”她抬手托着腮,似笑非笑的说道,“你且放心好了,你那情哥哥我还是了解的,他跟旁人不一样,身边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人。” 苏漫此时都已经习惯了汤娘子的调侃,脸上的神色丝毫未动:“这你可就是想错了。” 这话汤娘子显然是不信,她往苏漫的方向又靠了靠,压低声音笑道:“哎呦,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我就跟青原说过,若是他敢招惹什么乱七八糟的丫头,我定然要打断了他的腿。” 苏漫看着汤娘子那挤眉弄眼的模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也亏青原好性,能忍得了你。” 汤娘子露出一个不以为然的表情,哼道:“老娘看得上他那是他的福分。” 苏漫很是羡慕汤娘子和青原,虽然她很少能见到这两个人在一起,可是每次汤娘子说起青原的时候那种有恃无恐的态度,就让苏漫觉得,青原一定是宠极了这个人。 苏漫想到这里便忍不住开口问道:“说起来,你和青原的亲事,打算怎么办?” 汤娘子听到这话,方才还飞扬跋扈的神情立刻就萎了三分:“能怎么办,先耗着吧。”她说完似是又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苏漫,“这好好的,怎么又转到我身上来了,那个叫夕颜的丫头怎么着?” “哦,我昨日见着那丫头,觉得她也是个懂事的,模样也长得俏,就想着兄长身边也该有个人照顾着了。” 苏漫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无比的平静,就好像在说今儿天气不错一样。 可对面的汤娘子听了这话,却是惊愕的长大了嘴巴,半天合不上:“你说什么,我没听错吧,你这是想给那丫头开脸?” 苏漫嗯了一声,点了点头:“我从昨天回来就在想这件事儿,兄长身边没有长辈,所以也没人替他想着他房里的事情,我如今虽是和他订了亲,可是这话我说总是不太合适,所以我才愁,这话究竟谁去说会比较好。” 汤娘子这次是彻底的被噎住了,她直愣愣的盯着苏漫,好半晌才缓缓的伸出了大拇指,冲着苏漫比划着:“姑娘,你可真是什么都敢想啊,这话你跟公子说过么?” 苏漫摇了摇头:“没有,我不知道该怎么张嘴,”她顿了顿,又想起什么,“你说,我去求祖母说说这事儿,靠谱么?” 第204章 不想活成话本子 汤娘子简直被苏漫这大胆创新的想法惊掉了下巴,她噎了好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笑着说道:“姑娘,你觉得苏老夫人能同意我们公子身边有通房丫头么?” 苏漫也是觉得这事儿不太妥当,可是她实在是找不到旁人去说这个事儿了。 她有些懊恼的挠了挠头发,低声嘟囔道:“可我也总不能才过了门就给他抬通房吧,这要是传出去,他这官职也别想要了。” 汤娘子这会儿已经过了最初的震惊,有些回过味儿来了,她扒着榻几凑到苏漫的面前,疑惑地问道:“不是,我就想不明白了,人家小媳妇儿都恨不能将自己夫君身边的通房啊小妾啊都给清理个干净,你倒好,人还没嫁过去呢,就想着给自己男人塞小妾了。” 苏漫却是一脸的理所当然:“这在你们这里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那话本子里头不是经常写么,什么丫头想尽办法爬自家老爷的床,什么小妾毒害主母的,我可不想以后成为靶子,大家以后最好是井水不犯河水,岁月静好。” 汤娘子听了苏漫就更是哭笑不得了:“你这都是从哪看得乱七八糟的话本子,有点谱没有啊,再者说了,这事儿最彻底的解决办法难道不是让老爷身边没有任何的通房小妾吗?” 苏漫似乎也是说上了瘾,她抓了把瓜子,边吃边说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这丫头之所以能爬床成功,那还是因为老爷有心,你说着郎有情妾有意的,我若是硬生生的拆散人家,这不是坏人家姻缘么。” “你这都是哪里来的歪理,你是不是忘了你是正室,处理那些个小蹄子不是应该的么。”汤娘子被苏漫的歪理气笑了,“你这话若是叫公子听到了,他定然要生气的,到时候肯定会狠狠的罚你。” 方才说什么丫头老爷的时候,苏漫只当说得是旁人的事情,不但不觉得难受,反而还觉得有些兴奋。 这会儿听到汤娘子再次提到陆衍,脑子里不由自主的便想起了昨日那夕颜笑吟吟的替陆衍解斗篷的情景。 那两人站在一起,倒也算得上是郎才女貌,那画面也的确是好看的很。 苏漫想着那画面,不由怅然一笑,说道:“所以说,这事儿我还是得求了祖母来说。” …… 因着新媳妇过门第一天,苏家众人便都聚在慈心院里用的晚膳。 用过了晚膳,苏老夫人便笑吟吟的将新婚的小夫妻赶了回去,又叫谢氏赶紧回去歇了。 若是在以往,苏漫早就跟着谢氏一同离开了,可是今日她心中有事儿,便一直赖在苏老夫人这边不肯走。 苏老夫人自然也是看了出来,等到人都走了,她便冲着苏漫摆了摆手,笑道:“你这丫头,今儿一晚上都看你闷闷不乐的,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苏漫脱了鞋子,爬到苏老夫人身侧,伸手搂住她的胳膊,却是不开口说话。 苏老夫人也不着急,只搂着她坐着,慢悠悠的叨念着:“这日子一天天的过得也真是快极了,我总觉得你们一个个的都还小,如今澈哥儿竟是都已经成亲了。” 她说着,轻轻的拍了拍苏漫的背,笑道:“等到过了秋天,你也要嫁到旁边府里头去了。” 苏漫皱着鼻子,努力忍住眼眶里的泪水,半晌才勉强笑着回道:“祖母,要不然孙女不嫁了,就跟在您身边一辈子,好不好。” 苏老夫人闻言板了脸,沉声说道:“又在这里胡说,亲迎的日子都定下了,怎么还这般的任性。”苏老夫人忽然意识到什么,低了头看向苏漫,“我瞧你今儿闷闷不乐的,可是跟你衍哥哥闹别扭了?” 苏漫用力的摇了摇头,冲着苏老夫人挤出一个笑来:“衍哥哥一向都让着我,又哪里会给我闹别扭的机会。” 苏老夫人仍是不信:“那好好的,说什么不成亲这样的话。” 苏漫腻在苏老夫人的怀里,静了半晌终是下定决心,开口说道:“祖母,我今日瞧着嫂嫂的气色可不是很好,这成亲这么累人的么?” 苏老夫人何等通透的人,听苏漫这么一句话,便立刻明白了苏漫的意思,她板了脸沉思了片刻,这才开口说道:“这一阵子忙着你哥哥的亲事,却忘了你这边的事情,到底是我大意了。” 苏漫仰着头看向苏老夫人,话虽是没有说出口,可眼神中的意思却是明明白白的。 苏老夫人了然的点了点头,轻声安抚道:“是我想的不够周到,你如今毕竟年岁还小,你衍哥哥身边也不能没有个伺候起居的人,这事儿你放心吧,祖母记下了,等寻着了合适的人选就送到金台坊去。” 苏漫闻言却是坐直了身子,拉着苏老夫人的手道:“祖母,昨日孙女去兄长的府上,瞧见新来了一个丫头,看着十分的伶俐。” 苏老夫人闻言却是微微皱了眉:“嗯?他府上新进了丫头?” 苏漫知道苏老夫人这是误会了,赶忙解释道:“我问了兄长,兄长说是季公子觉得他府里头每个能管事的丫头,特意选了季老夫人身边得力的大丫头送过来的。” 苏老夫人这才舒展了眉头,微微点了点头,笑道:“那是季公子有心了。”苏老夫人说完又低头看向苏漫,见她眼睛亮晶晶的,不由轻声叹道,“明儿得空叫那丫头过来我瞧瞧,若是个老实本分的,那就这么定下了。” 苏漫这才松了口气,甜甜地回了一句好,下了炕行了一礼,一蹦三跳的走了。 苏老夫人却是坐在炕上没有动,直到周妈妈轻声唤她,她才回过神来,低低的叹了一声,说道:“我如今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不对,漫姐儿如今还小,却就要操心这些个事情,也不知道她到底明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周妈妈站在苏老夫人的身侧,闻言也是苦笑一声:“老奴瞧着姑娘心里都是极明白的,如若不然也不会来求您了。” 苏老夫人仍旧只是叹气,好一会儿才喃喃的说道:“只盼着她将来不要怨我才好。” 第205章 苏老夫人有安排 陆衍这几日十分的忙碌,汤娘子过去转悠了好几次愣是都没有遇到人。 自家姑娘要给公子房里头塞人,这可不是件小事儿,汤娘子就想寻着机会将这事儿与陆衍说一说。 可她一连去了四五趟,愣是都没有见到人,最后就连骆知行都看出她的不对了,几次问她到底有什么事。 可这种事她怎么好跟外人说,所以汤娘子也就只能笑笑,不再往那边去了。 这一日陆衍比平日回来的要早一些,他像以往一样径直回了外院的书房。 还未来得及更衣,就听见小厮隔着门扇低声禀道:“公子,夕颜姑娘过来了,说是有事要向您禀告。” 陆衍微微蹙了蹙眉,他是吩咐过的,府中的丫头都只在内院听吩咐,轻易不得到外院来。这夕颜来了个把月倒也是安分守己,内院的事情也算是打理的井井有条,所以陆衍虽然有些不快,却还是冲着身侧的青城微微点了点头。 青城会意,立刻转身出去开门,将夕颜迎了进来。 陆衍此时已经坐到了书案后面,见到夕颜,他微微的点了点头,沉声问道:“什么事?” 夕颜微微躬身向着陆衍行了个福礼,轻声禀道:“今日公子不在府中,伯府老夫人派了个嬷嬷过来,说是要看一下东院归置的如何了,婢子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便领了人去看了。” 陆衍淡淡的嗯了一声,连眼睛都没有抬,沉声说道:“这事儿我知道了,若是伯府再派了什么人来,你只管好生接待着就是了。” 夕颜应了声是,又继续说道:“那嬷嬷看了看房中的布置,又说她笨嘴拙舌的怕是说不明白,非要婢子一同去伯府里头回话。” 陆衍听到这里,缓缓抬起了头,眼神冰冷的望向夕颜。 夕颜被陆衍这眼神看得心中一紧,手指捏在一起,继续说道:“婢子推脱了两句,可那嬷嬷却是十分的坚持,婢子便随着那嬷嬷一同去了伯府。” 陆衍没有说话,仍旧只是冷冷地盯着夕颜。 其实夕颜心里十分明白,季夫人将自己送到陆府来,原本就没有打算着让她做一个普通的丫头。 可是她来这府里有小一个月了,却是根本就没有见过这位陆公子几次,而这府里的规矩极严,她甚至连东院的垂花门都出不来。 那日她见了苏家的姑娘,看苏姑娘盯着自己的眼神,她便知道这位苏姑娘是误会了自己的身份。 果然,忙完了苏家世子爷的婚事,苏老夫人便寻了个由头将自己叫了过去。 不过,事情好像与她想的很不一样,她原本以为苏老夫人会刁难自己一番,却不想苏老夫人只是细细的问了自己这东院的归置,便再没有说旁的话,就叫自己回来了。 此时的夕颜十分的糊涂,她不知道这苏老夫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可她却知道,这事儿一定要如实禀告陆公子。 所以她一听门房的人给她传了信,就立刻赶了过来。 陆衍自然也清楚季阳将这个丫头送给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可是他一向清心寡欲惯了,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些个事情,便直接将这个丫头搁到了东院,想着等到漫漫嫁过来了再行安排。 不过今日苏老夫人将她叫过去到底是为了什么? 陆衍心中也是有些疑惑的,就在他垂头沉思的时候,夕颜又讷讷的开口说道:“公子,婢子原先以为是大姑娘误会了婢子,以为婢子是……婢子想着见了老夫人解释一番,可是苏老夫人却只问了东院的事儿,说完了就将婢子打发回来了,所以……”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陆衍冷声打断了她的话,随意的冲她摆了摆手。 夕颜只得躬身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陆衍垂着头,细细回想那日苏漫过来时候的情景,说来也是,自从年后苏漫来寻过自己一次,这些日子自己竟是再没有见过她了。 可是那一日漫漫的态度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对,她甚至还与自己夸这个丫头,说她是个懂事的。 难道这小丫头也学会了言不由衷了? 可还没等到陆衍想出个所以然来,骆知行就推门走了进来,大剌剌的喊道:“我说,你这大忙人终于舍得露脸了哦。” 陆衍听到他的声音更觉得头疼,揉了揉额角,低声回道:“最近衙门里头事情颇多,皇上动了心思,说是要为太子选妃了。” 骆知行闻言挑了挑眉毛,看到陆衍仍旧穿着官服,哈哈笑道:“我说,你怎的连衣服都还没有换啊。” 陆衍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往内室的方向走。 骆知行也不避讳,背着手跟在他的身后一同进了内室。 他坐在罗汉床上,一边看着青城服侍陆衍更衣,一边笑着说道:“你这几日早出晚归的,汤家那姑娘过来找过你四五次,我问她什么事儿,她也不说。” 陆衍听了却是有些急,随手挥开青城,转向骆知行:“汤娘子来寻过我?” 骆知行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愣了一会儿才嗯了一声,道:“是啊,找过你四五次呢。” 陆衍立刻回身看向青城,急声吩咐道:“你叫青原将汤娘子寻来。” 青城应了一声,人还没退出去,就听到青原隔着门禀道:“公子,伯府里来人了,说是老夫人好几日没有见过您了,想请您过去说说话。” 骆知行听了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你还真是个抢手货,瞧瞧这是多少人都急着要见你啊。”他说着站了起来,拍了拍陆衍的肩膀,“得了,我估计老夫人寻你过去也是为了你的亲事,我就不跟着过去凑热闹了。” 他说完,低头见陆衍的衣衫还没有系好,又伸手替他理好,这才推了他一把,笑道:“赶紧过去吧,不要让老人家久等。” 陆衍应了一声,又想起什么,转头再次嘱咐青城:“一会儿你跟我去伯府,然后寻个机会给汤娘子传个话,叫她晚上过来一趟。” 第206章 总是不能苛待你 陆衍进了慈心院的时候,谢氏已经带着谢萦和苏漫回去了,院中便只剩下了苏老夫人一个人。 陆衍掀帘进去的时候,苏老夫人正倚在大迎枕上和周妈妈说着话。见陆衍来了,她连忙招了招手,示意陆衍坐下说话。 陆衍行了一礼,这才在苏老夫人的对面坐下,还未等他开口,苏老夫人便率先问道:“你这些日子很忙吧,我听说皇上在忙着给太子选妃?” 陆衍点了点头,笑着回道:“是,所以这段时间没有过来给您请安,还请您见谅。” 苏老夫人却是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笑呵呵的说道:“你们年轻人忙是好事,不过再忙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可莫要累坏了自己。” 陆衍笑着点头应是:“是,您放心好了,晚辈一切都好。” 苏老夫人淡淡的嗯了一声,这才状似不经意的问道:“衍哥儿今年有二十一了罢。” 陆衍听苏老夫人提起自己的年纪,心中一凛,面上却是不显,仍旧笑着回道:“是。” 苏老夫人微微颔首,感慨道:“也是为难你了,这么多年一直是一个人,身边连个伺候的都没有。” 陆衍似是没有听懂苏老夫人的弦外之音,笑着回道:“老夫人这话言重了,晚辈一直将您当做自己的亲人,又怎么是一个人呢。” 苏老夫人却是笑骂道:“你这孩子,分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陆衍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说道:“您的意思晚辈自然明白,再有几个月漫漫进了门,晚辈就真的不是一个人了。” 听到陆衍这般说话,苏老夫人心中自然是十分欢喜的,可是想到自家孙女毕竟还小,便也只得狠了心说道:“漫漫虽是秋天就会嫁过去,可她毕竟年纪还小,还不懂事,不叫你让着她就不错了,哪里能照顾的好你。” 陆衍立刻就明白了苏老夫人的意思,其实他心中早已打算好,在小姑娘及笄之前以兄妹之礼相待。 苏老夫人见陆衍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也就不再绕弯子,径直开口说道:“原本这话不该我这个做祖母的来说,可是就如同你说的,我看你是与澈哥儿他们都是一样的,若是在旁人家里,你这个年岁的哥儿身边早就放了通房了,也是我们考虑不周了。” 陆衍听苏老夫人直接说了,他也明言说道:“老夫人您的意思我明白,我也早已做好了打算,先与漫漫以兄妹之礼相待。” 其实苏老夫人在开口之前也想到了这个可能,可是真的听陆衍说出来,她觉得意外的同时又觉得十分欣慰。 “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可也正是因为你懂事,祖母才不能苛待了你。”苏老夫人笑着说道,“你府里那个新来的丫头,叫夕颜的那个,我今儿见了,是个不错的。” 陆衍还想再说什么,苏老夫人却是抬手拦住了他,态度坚决:“这事儿祖母做主了,过两日我挑个好日子,叫周妈妈过去给她开了脸,你收了房便是。” …… 陆衍从慈心院出来,转身就想往后面的逸然斋去,走到院门口才意识到这会儿时辰有些晚了。 可守门的婆子已经看到他了,连忙迎了出来,笑着行礼道:“衍少爷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陆衍偏过头望向院内,见院中仍旧灯火通明,这才笑着说道:“今日得空过来给老夫人请安,想着好些日子没见过漫漫了,便过来看一看。” 那婆子满脸是笑:“这会儿时辰有些晚了,劳衍少爷您在这稍等片刻,老奴这就去传个话。” 陆衍微微颔首,那婆子便转了身进了院子。 也不知道那婆子都说了些什么,不过片刻的工夫便又转了回来,满脸歉疚的说道:“劳您久等了,我们姑娘说她已经歇下了……” 那婆子话没说完,陆衍却是笑着接口说道:“是我莽撞了,只想着好久没有见她了,却忘了时辰。”他往后退了两步,“那我就不打扰了。” 那婆子见陆衍转身要走,想了片刻又追了上去,拦住陆衍,轻声说道:“衍少爷留步。” 陆衍停了脚步,低头疑惑的看向那婆子。 那婆子抿了抿唇,似是有些纠结,最后还是叹了一声,说道:“少爷可莫要怪老奴多嘴,这两日姑娘忙着世子爷的亲事,人都瘦了许多,老奴瞧着姑娘精神不是太好,少爷若是平常得空,还是多过来看看姑娘。” 陆衍听了这婆子的话,眉头微微蹙起:“你家姑娘最近不太好么?” 那婆子一旦开了话匣子便收也收不住了,连连叹气道:“若说不太好,姑娘这几日也与平时没什么不同,吃的甚至不以往还要更多一些,可不知道为什么,人却是消瘦了许多。” 陆衍听了心中便有些急,转身便又往院子里走:“你再去传个话,就说我有要事要与她说。” 那婆子应了一声,一溜小跑又进了院子。 这次这婆子进去的时间久了一些,约莫有一盏茶的工夫才又回来。 她笑眯眯的冲着陆衍躬身行了一礼,道:“姑娘请您到西次间说话。” 陆衍冲那婆子微微颔首,这才大步往正房走去。 陆衍进了西次间的时候,苏漫已经坐在炕上等着了。 她身上穿着一件简单的杭绸褙子,头发湿漉漉的挽在脑后,脸上更是素白一片。 看来这小丫头并没有寻托辞不见他,是真的准备歇下了。 苏漫见到陆衍,神色淡淡的行了一礼,轻声说道:“兄长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陆衍在她对面坐了,轻声笑道:“最近事情忙,许久没见你了,想着今日过来给老夫人请安,便过来看一看你。” 苏漫淡淡的哦了一声,她心里十分清楚今日陆衍为何过来,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她瞥了一眼侍立在旁的红梅,红梅立刻会意,退了出去。苏漫这才轻声说道:“这个时辰了,我就不请兄长喝茶了,兄长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 第207章 果然是她的主意 陆衍听了苏漫这话,总觉得面前的小姑娘对自己似是冷淡了许多。可是他抬眸看去,苏漫的表情却是一如往常,没有任何的不妥。 苏漫见陆衍只盯着自己看,却是一句话都不说,心中便生了些疑惑,开口询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她说着,想起最近朝堂之中似乎在忙着太子选妃的事情,便再次问道,“可是太子妃的人选有什么不妥?” 陆衍这才回过神来,微笑着摇了摇头,开口答道:“并非是朝堂中出了什么事,不过是很久没有见你了,过来看一看你罢了。” 听了这话,苏漫倒是一愣,好一会儿她才干笑了两声,开口说道:“兄长整日里忙于朝堂中的大事,我这边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兄长不必挂心。” 陆衍看着苏漫,心中的愈发觉得不对,他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你可知道今日我为何而来?” 苏漫继续干笑:“兄长不是说过来给祖母请安的么,难不成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 陆衍弯着眼睛看了苏漫好一会儿,这才垂了眼眸轻笑一声,答道:“你我秋日便要成亲了,我想着这些事情还是不要瞒你的好,所以才会这个时辰过来寻你。” 苏漫听了这话,面上仍是维持着笑容,可是心中却是在不住的呐喊着:不,你还是瞒着我吧,这么尴尬的事情我不想知道。 陆衍等了一会儿,见苏漫仍旧没有回话,再次轻笑了一声,缓缓说道:“你是不是知道我要说什么?” 苏漫脸上的神情僵了片刻,可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垂着眼眸干笑道:“兄长这话我就不明白了,你要说什么我哪里又会知道呢?” 陆衍一直微笑的看着苏漫,将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收进眼底。当看到小姑娘不自然的避开自己的眼神,他心中便更是笃定,通房的事情,小姑娘定然是知道的。 既然她知道,那自己便不用再想着要如何向她开口了。 他微笑着站起身来,深深地看了苏漫一眼,这才笑着说道:“时辰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我先回了。” 苏漫听了赶忙抬起头来,见陆衍含笑望着自己,便又有些不自在的别开了眼神,干笑着答道:“兄长也早些回去歇了吧,我就不送你了。” 陆衍淡淡的嗯了一声,抬步走到门口,似是又想起了什么,顿住脚步,回头看向苏漫:“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说完着几个字,陆衍便也不再看苏漫的表情,大步走了出去。 苏漫却是被他这短短的八个字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明明这人什么都没有说,可她就觉得这人已经将她看了个透。 红梅将陆衍送出院子之后,便一路小跑回了屋中,看到苏漫仍旧呆呆地坐在榻上,便上前两步低声问道:“姑娘,衍少爷方才那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啊?” 苏漫皮笑肉不笑的扬了扬唇角,好一会儿才干巴巴的回道:“什么意思,能有什么意思,警告我以后不要再管他的闲事了呗。” 红梅对于自家姑娘这话却是不太赞同,她微微摇了摇头,小声嘟囔道:“可婢子觉得衍少爷不高兴不是因为您管了他的闲事,而是您硬要塞个什么通房丫头给他。” 苏漫长叹了一声从榻上跳了下来,晃晃悠悠的往内室的方向走,一边走还一边感慨:“你们这边的贤妻良母也太难做了一些,不给纳妾吧,就说善妒,主动一点吧,又嫌人家多管闲事。” 她说着,整个人往床榻上一躺,拉了锦被蒙了眼睛就不再吭声了。 红梅站在床榻边上,几次张了张口,却还是将话又咽了回去。 陆衍才回了府里,守门的小厮便小跑着迎了过来,低声说道:“公子,汤娘子过来了,已经在书房里等了您大半个时辰了。” 陆衍脚步一顿,淡淡的应了句知道了,便径直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书房中,汤娘子正跟斜倚在太师椅中的骆知行说着话,见到陆衍进来,她连忙站起身来,恭敬的冲他拱手行礼,道:“公子寻我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陆衍没有答话,沉着脸走到书案后坐下,手指轻轻敲击着桌案,一言不发。 汤娘子有些不明所以,转头看了眼一旁的骆知行。 吃瓜群众骆知行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了。 汤娘子这才转了头,硬着头皮问道:“公子,可是属下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 陆衍仍旧不理会她,只自顾自的想着事情。 汤娘子有些不淡定了,站在原处细细想着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做的每一件事。 可这些日子她根本就没有见到过公子啊,人也是乖乖的呆在伯府里守着姑娘,没有到处乱跑,自己究竟是哪里惹到公子了啊。 汤娘子心中虽是满腹的疑惑,可再看看陆衍那阴沉的脸色,她可没有胆子再开口问第二次了。 坐在一旁的骆知行见状,笑嘻嘻的凑了过去,开口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往伯府去了一趟,人就气成了这样,莫不是苏老夫人要悔婚了?” 汤娘子听说陆衍去见了苏老夫人,猛然想起了什么,立刻开口说道:“苏老夫人不会真的替公子您找了什么通房吧?” 这话一出,屋中众人神色皆是各异。 骆知行听了这话,嘴巴大张,简直能塞进个鸡蛋了。 一旁的青城虽是没有这般夸张,可是那就要脱框而出的眼珠子也说明他十分的惊讶。 陆衍的脸色更是阴沉了几分,他抬起头来看向汤娘子,一字一句的问道:“这事儿,果然是她的主意?” 汤娘子自然知道陆衍口中的这个她到底是谁,她艰难的咽了口口水,这才涩着声音回道:“嗯,姑娘,姑娘的确与属下说起过这事儿。” 她说着,见陆衍的脸色越发的难看,连忙补充道:“属下原以为姑娘不过是说着玩呢,哪有正室还没进门就想着给自家夫君身边塞人的。”她看着陆衍脸色又黑了两分,下意识的咽了两口口水,“属下前几日来寻您,也是因为此事。” 第208章 不过是个挡箭牌 隔了两日,苏老夫人果然派了周妈妈到了陆衍的府上。 陆府众人虽是早就得了吩咐,可是想想自家公子说起此事的时候那脸黑的模样,便也不敢露出丝毫的欢喜之色来。 夕颜见到周妈妈之后,心中更是纠结万分,她现在回季府去还来得及吗? 那日她听东院的小丫头说,她回过话没有多久,伯府便来了人将公子请了过去,公子回来之后脸就一直阴沉沉的,就连青城青原两个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哪里做的不对惹怒了公子。 夕颜在季府里也曾是有头有脸的大丫头,什么样的事情看不透,那日苏老夫人将她请过去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她心中便有了些底。 要说她心里头没有些欢喜那是不可能的,陆公子那样的人物,就连京城里高门大户的姑娘们都会在私底下偷偷的议论,更何况是她这样的一个丫头呢。 可是这欢喜在第二日便彻底的消失殆尽了。 第二日,陆衍回府比平日要早一些,他没有像以往一样直接去了外院的书房,而是径直去了东院。 陆衍过来的时候,夕颜正指挥着东院的小丫头们收拾着庭院里的花草。 这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了,去年种下的海棠已经抽了绿芽,陆衍曾经交代过,苏家大姑娘最是喜欢这院子里的花草,所以夕颜便对这些花草格外的上心。 见到陆衍进来,一众小丫头连忙停下手里的活计,纷纷向他行礼问安。 陆衍却是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只冲着夕颜微微颔首:“你进来,我有话要与你说。” 夕颜想到昨日的事情,俏脸瞬间便飞起了两团红晕。她低低的应了声是,这才跟在陆衍的身后进了正房。 陆衍进了正房便挥手将房中侍立的小丫头都赶了出去,他大步走到西次间临窗的炕上坐了,这才抬头望向夕颜。 夕颜双手紧紧的捏在一起,羞得满脸通红,垂着头站在了陆衍的身前。 陆衍上下打量了夕颜一番,半晌才开口说道:“我想你心中十分明白,当初季夫人为何将你送到我的府中。” 夕颜仍旧垂着头,好一会儿才低低的应了一声是。 陆衍轻笑了一声,继续说道:“你来府中时日也不短了,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应当也有了一些了解。” 夕颜听了这话,心中便是一凛,她连忙抬了头,略带几分慌张的解释道:“公子的意思婢子都明白,婢子虽然是夫人送到公子府上来的,可是婢子没有半分的非分之想,婢子一心想要好好伺候大姑娘的。” 陆衍仍旧看着夕颜,面上的笑容也没有半分的改变:“你来了这么久,我也知道你是个本分的,可这是苏老夫人的意思,我也不能当面驳了她老人家的面子,所以,也就只能委屈你了。” 夕颜听了这话,心里顿时生了几分希望出来,可是她面上却是不敢露出分毫,只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公子这话,婢子不懂……” 陆衍哼笑了一声,再次望向夕颜:“你是个聪明人,老夫人的意思,想来你也是看明白了,漫漫毕竟还小,若是我房中无人,老夫人怕是会对我不放心,所以,便只得委屈你做了我房里这个人了。” 夕颜听到这里只觉得满心的血液都直往上涌,最后全都汇集到了自己的脸上。 陆衍看着她涨得通红的脸,轻笑了一声,这才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不过,府中的人都应当知道,我并没有纳妾的想法,给你开脸也不过是想让老夫人放心而已,等到日后夫人进了门,我自会给你寻一门好亲的。” 听了这话,夕颜方才还火热的心像是被浇了一盆冰水,瞬间凉了个透。 她呆呆的看着陆衍,半晌才讷讷的说道:“公子的意思,婢子都明白了。” 陆衍见她应了,便没有再与她多说的意思,站起身来,径直出了西次间,大步向外面走去。 几个小丫头将陆衍送走之后,见夕颜半晌都没有屋里出来,有些好奇的探头进去看,却见夕颜双眼通红,呆愣愣的站在炕边上簌簌的掉着眼泪。 那几个小丫头皆是一惊,你推我我推你,最后却是谁都不敢进去问上一句,一个个又缩了回去,只当作没有看到一般。 再后来,东院的丫头们就得了管家的吩咐,将与东院相邻的一处小院子收拾了出来,送了夕颜搬了进去。 满院子的丫头婆子不明就里,只当是夕颜得了公子的青眼,就要飞上枝头当姨太太了,排着队的过来恭贺。 夕颜不好意思说自己只是个挡箭牌,就只能硬着头皮挨个道谢。 可是没有两天,竟是有不长眼的婆子讨吉利讨到了陆衍跟前。 陆衍原本就被这事儿闹得烦闷不已,冷眼看着那婆子陪着笑说吉祥话,扭头就将人轰出了府去。 这下府里彻底安静了下来,傻子也看出来,夕颜这是还没有进门,就先惹了公子不快了。 所以,周妈妈过来的时候,满府的人都屏息敛气,一个字都不敢多说,生怕那句话再惹了公子不快,被撵出去。 周妈妈被人领到夕颜如今独居的小院,笑着说了些吉祥话,又捧了苏老夫人赏的几匹料子,看着人给夕颜开了脸,这才告辞回去了。 入夜,夕颜穿着件水红色的褙子,呆愣愣的坐在镜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案几上摆着的灯烛已经燃了大半,可是这小院中依旧静悄悄的,没有半分声响。 公子并没有与她说笑,公子是真的不愿将她收房的。 今夜之前,夕颜还曾有过一丝丝的幻想,想着或许公子只是在考验她,考验她是不是真的是个老实本分的人。 可是,这会儿夜色已经如此深沉了,西院仍旧没有人过来请自己,想来,自己以后就要守着这个小院子过了。 想到这里,夕颜轻叹了一声,站起身来,将灯烛灭了,转身上了床榻,阖上了眼睛。 西院书房中,陆衍放下手中的书册,漫不经心的问身侧的青城:“那边如何了?” 青城会意,立刻躬身回道:“已经熄灯歇下了。” 陆衍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倒还算是个懂事的。 第209章 热热闹闹过生辰 因着陆衍并没有想瞒着苏府中人,所以,陆衍并没有将夕颜收房这件事,隔天就传到了苏老夫人的耳中。 苏老夫人听周妈妈说完之后,心中一时间竟是五味杂陈。 对于陆衍没有半推半就的将人收了,说心里不高兴那是假的,可苏老夫人在高兴的同时又有些愁,自家孙女毕竟太小了,虽然陆衍又承诺在先,可是这往后俩人毕竟要住在一处,若是…… 这吃亏的受罪的终究是自己的漫漫。 周妈妈站在苏老夫人身侧,看着她神色变换,自是也明白苏老夫人心中的纠结。 她沉默了片刻,凑到苏老夫人的耳畔,低声劝慰道:“老夫人也莫要想得太多了,老奴倒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儿,夕颜那丫头那般的人品样貌,哥儿都能把持的住,这往后咱们姐儿嫁过去了,这后宅里定然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苏老夫人也微微的点了点头,轻叹一声,说道:“你说的这些我自然也明白,就是有些心疼漫漫,她还那么小,旁人家的姑娘这个年纪还赖在长辈身边撒娇呢,她却要早早的嫁了,终究是我对不住她。” “您这话说得可就严重了,”周妈妈不赞同皱了眉,伸手替苏老夫人揉着肩膀,“姑娘这般的通透,能不知道您这般急着将她嫁出去是为了她好?您只管将心放在肚子里,您的心思啊,姑娘肯定都明白着呢。” 苏老夫人再次叹气:“我倒情愿她什么都不明白,就这么迷迷糊糊,高高兴兴的过她的小日子。” 周妈妈听了这话,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宽慰苏老夫人,只得也跟着叹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 “我特意过去瞧了,公子也真是不懂怜香惜玉,竟是将那夕颜摆在了最偏僻的那处小院里头,拨了两个才留头的小丫头过去伺候着,然后就只当府里没这个人了。”汤娘子一边说着陆府的情况,一边哈哈大笑,“要不说我最佩服我们公子了呢,不动声色,杀人于无形。” 苏漫撑着下巴,看着对面拍着桌子大笑的女子,撇了撇嘴,哼道:“你这话说的,那夕颜也没有做错什么,怎么就这么不着你们待见啊。” 汤娘子闻言收了笑,伸了脖子凑到苏漫的跟前,噙着一抹坏笑低声问道:“你也不用在这里说风凉话,我就不信你没看出来那个丫头是个有心计的。” 苏漫转过脸去没有回答汤娘子的话,只愣愣的看着窗外开得愈发热烈的海棠花。 她怎么可能没有看出来呢。 那少女的一颦一笑哪一个动作不是故意做给她看的呢。 她承认她想抬举这个丫头根本就不是什么替陆衍找个贴心的人,她就是想看看陆衍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可是,如今人家给了她态度,可她又丝毫高兴不起来了。 因为她不知道,这态度究竟是给她的,还是给“她”的。 苏漫长这么大,从没有觉得自己像现在这般的矫情过,矫情的让自己都有些看不起自己了。 放在现代,自己这个行为是不是就该被称为作了。 “我说,你这是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汤娘子等了半晌,见苏漫都没有要回话的意思,这才伸出手掌在她的眼前晃了晃,“你也不用愁,反正那丫头以后是出不了那个院子了。” 苏漫将头转了回来,淡淡的嗯了一声,笑道:“我不过是觉得有些可惜,挺好的一姑娘就这么成了摆设了?” “你要是觉得她可怜,那也成。”汤娘子仍旧一脸的坏笑,“等到你过了门,就叫她跟在你身边伺候,日日瞅着你跟你家情哥哥多恩爱。” 汤娘子一边说着,一边还冲着苏漫轻佻的挑了挑眉:“气不死她。” 苏漫却是面无表情的看着汤娘子表情丰富的表演,半晌才淡淡的说了一句:“有病。” 汤娘子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苏漫,直到将她看得脸上慢慢浮起一层红晕,这才哈哈大笑起来。 苏漫白了汤娘子一眼,却是扭了头不再理她。 这个时候红梅却掀了帘子走了进来,她对于汤娘子与苏漫二人之间的相处模式早就见怪不怪,所以她进来后看都没有看汤娘子一眼,直接向苏漫行了一礼,笑吟吟的说道:“姑娘,大奶奶过来了。” 苏漫听了立刻从炕上跳了下来,笑着对红梅说道:“快将嫂嫂请进来。” 她这话音才落,谢萦已经笑吟吟的走了进来:“老远就听到你们这里笑得热闹,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汤娘子见谢萦过来,赶忙从炕上下来,笑着向她行了一礼,道:“大奶奶怎么有空过来了。” 谢萦笑着向汤娘子回了一礼,道:“母亲心疼我,不叫我总守在她那里伺候,我回去也是一个人,所以才过来妹妹这里凑个趣儿。” 苏漫连忙将谢萦让到炕上坐下,又招呼红梅给汤娘子搬了圈椅过来。 三人都落了座,小丫头又捧了茶水点心过来,等到下人都退了出去,谢萦这才笑着转向苏漫,问道:“我方才听母亲说,祖母做主,给兄长房里一个丫头开了脸?” 苏漫淡淡的嗯了一声,神情自然:“这事儿怎么都传到你那里去了?” 谢萦看苏漫神情淡然,这才放下心来,笑着说道:“你是咱们府里的金疙瘩,关于你的事情我自然要好好留心了,要知道讨好你可比讨好旁人要管用的多了。” 苏漫闻言横了谢萦一眼,哼道:“这才嫁过来几天啊,竟也学会调侃我了。” 谢萦捂着嘴轻笑起来,又扭头看向汤娘子:“汤姐姐在府里的时间可比我要长的多,汤姐姐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汤娘子也随着谢萦呵呵的笑:“我觉得大奶奶说得十分有道理。” 三人又嘻嘻哈哈的笑了一阵,谢萦这才似想起了什么,低声说道:“说起来,再有一个多月就是漫姐儿你的生辰了罢。” 苏漫不知道谢萦为何突然提起这个,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回道:“啊,是还有一个多月吧。” 谢萦笑着点了点头,这才继续说道:“母亲的意思是,这次你的生辰要好好的热闹热闹,多请些人来。” 第210章 花会当日好忙碌 苏漫听了却是不很赞同,皱着眉头说道:“父母长辈都在,我一个姑娘家的过什么生辰,往年不过是煮碗面吃个鸡蛋也就是了。” 谢萦听了只笑着继续说道:“母亲的意思呢,这是你出阁之前的最后一个生辰了,不说大操大办,也要请了要好的姑娘们一起热闹热闹。” 苏漫听了这话心中不由生了两分的感慨,自己就要离开这个家了。 谢萦看到苏漫垂着眼眸不再说话,知道她心中也不好受,便又笑着劝慰道:“不过母亲也说了,你不过就是出了这边进了那边,这出不出阁的也没什么不一样的。” 苏漫淡淡的嗯了一声,半晌才抬了眼眸,冲着谢萦露出一个笑来:“那这花会的事情,可就要嫂嫂多多帮忙了。” 谢萦见苏漫眼圈有些红,心中也是有些难受,伸了胳膊拉住她的手,轻声说道:“这姑娘嫁人也就是这么一回事,你瞧我,如今不也过得挺好,甚至比在家中的时候还要自在呢。” 苏漫知道谢萦这是在安慰自己,便也皱着鼻子笑道:“这话我可是记住了,日后一定要说给舅母听。” …… 晚膳的时候,苏老夫人也提起了苏漫的生辰。 苏漫依旧推脱,苏老夫人却笑呵呵地说道:“不过是借着你生辰的由头,想要请了各府的姑娘过来,你们兄妹俩如今有了着落,你二哥、三哥可是还没有订下亲事呢。” 苏漫便佯做生气的模样噘着嘴道:“孙女原本还觉得年纪轻轻就过什么生辰有些不好意思呢,结果祖母不过是打着我的幌子给两个哥哥相看啊,那我这次花会可不能办的太寒酸了,定是要办的热热闹闹的。” 苏老夫人听了也是哈哈大笑:“好好好,你想要什么尽管说,你母亲舍不得给你,你就来找祖母。” 苏漫闻言撒娇一般的腻进苏老夫人的怀里,笑嘻嘻的说道:“那孙女就先谢过祖母了。” …… 日子如同流水一般的过去,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很快便到了。 花会当日,苏漫一早就被红梅从床榻上挖了起来,悉心装扮了一番,这才送了她去谢氏那里问安。 苏漫到了韶华苑的时候,谢萦已经到了,正坐在西次间同谢氏说着话。 见到苏漫过来,谢萦连忙站起身来,笑吟吟的迎了过来:“方才母亲还与我说,说是怕你今日也同往常一般贪睡起迟了。” 苏漫笑眯眯的冲着谢氏行了礼,这才拉了谢萦的手说道:“有嫂嫂在,我起迟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谢氏坐在远处上下打量了苏漫一番,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嗯,今儿穿的好看,头发梳得也好。” 苏漫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米色的缂丝长衫。缂丝的材质轻薄,搭配一条水蓝色的织金纱马面裙,的确让她看起来十分的清新。 “这衣裳是红梅帮我选的,”她说着,又摸了摸头上的发髻,“头发是紫竹梳得,母亲要夸就要好好夸一夸她们了。” 谢氏笑着点了点头,侧头对身边的胭脂说道:“快快拿了银锞子来,赏了这两个丫头。” 胭脂立刻笑着应是,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两个八分的银锞子,递给红梅和紫竹。 两个丫头连忙向着谢氏行礼,连连谢恩。 从谢氏这里出来,一行人又去了慈心院,吃过早膳后,谢萦便径直去了厨房,检查这一日的席面准备的如何了。 苏漫也退了出来,再次派人好好查看了一番水榭的布置,这才领着丫头婆子守在了垂花门处,等着客人临门了。 最先来的是永宁侯府的马车,因着发出去的帖子上说是姑娘们的花会,所以永宁侯府便只来了林萱一人。 林萱下了马车就拉着苏漫的手不放,笑嘻嘻的说道:“我前些日子还说呢,你这都要成亲的人了,若是再不出来与我们玩一玩,日后怕是想见你都不容易了。” 苏漫笑着回道:“瞧你这话说得,我嫁了人就不能出来走动了,不说旁的,日后你成亲的时候,我定然是要去讨一杯喜酒喝的。” 林萱原本是想调侃苏漫,却不想被苏漫说了个大红脸。她轻啐了一声,哼道:“你都是要成亲的人了,说起话来怎么还是这般的不着调。” 苏漫见后面又有马车过来了,笑着说道:“是是是,我给林大姑娘陪不是了,姑娘赶紧去水榭坐一坐吧。” 林萱却是站在原地没有动,也伸头去看外面来的马车:“你跟我客气什么,我帮你在这里迎客,一会儿来了客人你去水榭里招待着就是了。” 苏漫与林萱也算是手帕交,所以闻言也就不跟她客气了:“成,那就有劳林姑娘了。” 林萱再次笑着啐了苏漫一口,转头看向垂花门外,不再理会她了。 垂花门外,又一辆马车停稳,舒乔扶着丫头的手缓缓走了下来。 林萱见来人是她,忍不住凑到苏漫的身边小声嘀咕道:“你怎么还请了这位来?” 苏漫还没来得及回林萱的话,舒乔便已经走到了她们面前。 “前儿得了苏姑娘送过去的帖子,知道姑娘今儿办花会,我想着苏家什么样的东西没有,便也就没有准备那些个俗物。倒是这两日,家中的杜鹃花开的十分好,便端了两盆来,算是给苏姑娘的花会助助兴。” 舒乔说着,微微抬了抬手指,便有两个粗壮的婆子从马车上搬下一大盆的杜鹃花。 苏漫瞅着那开得十分热闹的杜鹃花,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舒姑娘有心了,快快请进。” 舒乔也扯出一个笑来,这才昂着头大步进了垂花门,期间竟是连看都没有看林萱一眼。 直到人走远了,林萱这才撇着嘴冷声哼道:“不就长着家里头出了个贵妃么,瞧瞧她那个样子,鼻孔都要长到天上去了。” 苏漫笑着拍了林萱一下:“好了,如今舒贵妃正得势,若是不请了她,怕是宫里那位会给咱们找麻烦,呆会儿你不要理她就是了。” 第211章 来了个不速之客 姐妹二人又在垂花门外迎了五六个同龄的姑娘,这才慢悠悠的回了水榭。 水榭里这会儿已经十分热闹了,八九个十三四岁的各家贵女,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笑着,谢萦正陪坐在一旁,不时的说上两句。 众人见到苏漫回来了,也纷纷站了起来,嘻嘻哈哈的打了招呼。 苏漫瞥了眼坐在一边明显不愿搭理众人的舒乔,笑吟吟的走到了谢萦的身侧。 谢萦这会儿正陪坐在成国公府韦六姑娘的身边。韦家与林家乃是姻亲,所以韦六姑娘见到林萱与苏漫一同过来,连忙笑着冲她们招了招手:“二表妹,大姑娘快过来坐。” 几人见过礼,苏漫与韦六姑娘说笑了两句,又转头与其他府里的姑娘招呼起来。 因着来参加花会的都是年龄相当的小姑娘,苏家这一次也没有邀请任何男宾,所以,这群小姑娘在花园子里头也就不再那么拘谨,嬉笑打闹的,倒也十分的热闹。 苏漫见众人高兴,便又低低的吩咐了红梅,叫她再多端些水果点心过来,红梅才应了声是退了出去,就见金盏急匆匆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苏漫见金盏面色略显慌张,便低低的与谢萦说了两句,退出了水榭。 金盏见苏漫出来了,连忙迎了上去,附到苏漫耳边轻声说道:“姑娘,陆家姑娘来了。” 苏漫闻言不由微微蹙眉,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他们苏家与陆家关系微妙,两家府里有什么聚会也都会十分巧妙的避开。 今儿这是怎么了,自己虽然碍于面子给她们府上的两个姑娘送去了帖子,可是互不来往这不应该是两个府里心照不宣的事儿了么,怎的她们这次竟是心血来潮了? 不过来者是客,既然人家来了,就没有将人赶回去的道理,说到底,自己是给人家送了帖子,人家来了也没有什么不对的。 所以苏漫不过是迟疑了片刻,便对金盏吩咐道:“既然人家来了,那就好生招待着,我这边走不开,你去将人引过来就是了。”她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说话客气一些,别叫人家拿了什么把柄。” 金盏立刻应是,躬身退了出去。 苏漫这才悄无声息的又回了水榭,林萱见她出去,好奇的拉了她的手,笑问道:“你个主人家不好好在这里陪客人,东跑西跑的老是不见踪影,该罚该罚。” 凑在一起的小姑娘们听到林萱这么说,也是笑嘻嘻的起着哄:“就是,你帖子上虽然说是请我们赏花,可是我们也都不傻,心里头明白的很,我们可是诚心诚意来给你庆祝的,你却到处乱跑,大姑娘这杯酒该罚。” 苏漫笑着应了句好,也不推辞,将面前不知道哪家姑娘递过来的酒盅接下,仰头一口饮尽,这才继续笑着说道:“这罚我认了,不过姐姐们也要听我辩解一句不是。” 众人却是嘻嘻哈哈的打着岔,根本就没有要听苏漫说话的意思。 这边小姑娘们正笑得热闹,却听门口传来一声轻笑:“呦,今儿可真是热闹,倒是我们姐妹来晚了呢。” 这声音一起,水榭中的众人便是一静。 小姑娘们纷纷抬头往水榭门口看去,却见陆家姊妹二人正笑吟吟的站在水榭门口。 见到来人是陆家的人,水榭中的众人表情便微妙起来。 虽然陆家人从来就不承认陆衍的存在,可是陆衍的身份却是京城人尽皆知的秘密。 也因为陆衍的存在,所以陆家与苏家的关系十分的微妙,两家可以说是从不来往。 怎的今日,这姐妹俩竟然来了苏家的花会? 水榭中这一静,气氛便有些尴尬,谢萦连忙笑着站起身来,向着陆家两个姑娘迎了过去:“两位妹妹来的倒是刚巧,我们这也才开始没多大会儿工夫呢。” 其实陆家姐妹两个也是不愿意来的,可是家中祖母明里说要她们多出来走动走动,可是那话外的意思,姐妹俩却是清楚的很。 那陆衍如今也算是太子身边的红人,日后若是太子登基,那定然是要入阁拜相的,这样的人物,陆家是傻了才不想着与他交好。 可是陆衍的脾气陆家人都是清楚的很,从他那边下手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所以,陆家便看准了苏家的姑娘,陆衍的未婚妻子。 不过因为苏漫以前虽然经常出来走动,可是因为性子懒散又不好出头,所以她给一众后宅夫人的印象就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小姑娘。 对,漂亮,仅此而已,至于旁的,便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陆家的四姑娘陆棠是陆家世子爷的庶长女,整个人在府中就如同透明人一般的存在,说话做事也带了些畏畏缩缩,今日若不是主母姚氏要求,她定然是不会来的。 而五姑娘陆柔就十分的不同了,她是姚氏的嫡幼女,虽然只比陆棠小两岁,可是身量却比陆棠还要高出半个头,人也十分的骄纵,方才那句话,就是她说的。 陆棠跟在陆柔的身后,自然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怯怯的向着谢萦行了一礼,便坐到一旁的角落里不再说话了。 陆柔原本就看不上她这个庶姐,见她这般畏畏缩缩,便切了一声,环视一圈,见舒乔也在,便笑眯眯的坐到了舒乔的身侧。 舒乔因着被陆衍拒婚,所以连带着对陆柔也没有什么好脸色,见她坐了过来,也不过是嗤笑了一声,凉凉的说道:“这世道真是不一样了,这人啊为了点权势真是什么脸面都不要了呢。” 这屋中都是京城的贵女,哪一个不是聪慧通透的,原本陆家姐妹出现,大家心中便隐隐有了些猜测,这会儿舒乔将话说的这般明白,更是有人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陆柔自幼被宠溺着长大,哪里受过这等排揎。 她脸颊通红,鼓着腮帮子站起身来,毫不示弱的冲着舒乔冷哼了一声:“舒姑娘这话说的真是有理,这年头不都是什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么,我也是不明白了,这鸡犬就算是升了天又能如何,还不是鸡犬,难道升了天就真当自己是凤凰了不成?” 第212章 有人来送生辰礼 围坐在一起的小姑娘们自是都听出了陆柔这话的弦外之音,不过大家虽然都看不上舒家,可是如今舒贵妃得宠又是事实,所以谁都不愿意去招惹了这位舒家的姑娘。 这会儿看陆柔就这么大剌剌的讽刺舒家是那升天的鸡犬,几个小姑娘便纷纷转过脸去,抿着嘴憋着笑意。 舒乔又不是个傻的,自然也听出了陆柔话中的讽刺。 她呼的一下站起身来,低着头狠狠地盯着陆柔,冷声说道:“你骂谁是鸡犬?” 陆柔却只当做根本就没有看到她那副咄咄逼人的模样,仍旧闲闲地坐在远处,手中的团扇扑闪了两下,这才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略带几分讶异的说道:“呦,舒姐姐,我说的不过是外头的那些个人,又没有说你,你反应这么大作甚。” 她说完,又低低的笑了两声,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继续说道:“呦我倒是忘了,姐姐家这爵位……”她话并没有说完,却是抬眸瞥了舒乔一眼,这才缓缓站起身来,朝着舒乔草草的行了一礼,笑道,“你瞧,妹妹不懂事,说错了话冲撞了姐姐,姐姐可是个金贵人儿,自然不会跟我一般计较。” 陆柔这一番话下来,说得舒乔脸皮涨红,只抖着手指,却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苏漫原先从未跟陆家的姑娘相处过,倒也不知道,这陆家的五姑娘,年岁不大,说起话来倒是真是能将人气个半死。 苏漫又站了一会儿,看着舒乔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轻叹了一声,颇有些无奈的提步上前。 “两位姑娘到了我这里就是我的客人,若是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可要与我说。”她说着,拉了舒乔的手往另一边走去,“我今儿特意叫厨房里做了些凉果,也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口味,舒大姑娘快来尝一尝。” 苏漫拉着舒乔往旁边走,又给一旁笑得眼睛都眯在一起的林萱使了眼色。 林萱正看热闹看得高兴,见苏漫向自己递了眼色,没有办法,只得吐了吐舌头,向着陆柔走了过去。 陆柔倒是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仍旧坐在远处,手中的团扇不停的忽闪着。 “我倒是不知道,陆家五姑娘的竟是有这样的好口才。”林萱坐到陆柔的身侧,虽然因着陆衍的关系,她对陆家没有什么好感,可是比起陆家,显然舒家更让她讨厌。 方才陆柔那连消带打的一番话,自然是赢得了林萱的好感。 陆柔对于林萱的示好却是不以为然:“原本我也不想跟她起冲突,一个暴发户不老老实实的跟咱们这些个勋贵搞好关系,竟在这说点子酸话,还真当自己是什么皇亲国戚了。” 对于陆柔这番话,林萱自然是举起双手赞成的。她又往陆柔的身边挪了挪,压低声音说道:“你是不知道你方才那几句话真是解气极了,”她说着,撇了撇嘴,“我娘说我们家要低调,可不能惹了那些个人家。” 陆柔却是有些不明白:“你家也是一等的侯爵,如今林娘娘在宫里虽是不如那位,可也是有皇子的,怕她们作甚。” 林萱仍旧撇嘴:“正是因为姑母在宫中,我们家才更要低调行事。”林萱大大的叹了口气,“算了算了,我与你说这些做什么,叫人心烦。” 她说完又笑嘻嘻的打量起陆柔来:“你不常在外面走动,我都没有见过你几次,你今年应当跟漫妹妹同年罢。” 陆柔对于林萱也没有什么恶感,便顺势点了点头,答道:“是,我生辰在八月,说起来比苏大姑娘还要小一些的。” 林萱说起苏漫,这才又想起陆柔与苏漫这尴尬的关系,脸上的笑容也不由淡了两分:“你头次来这里做客,不知道漫妹妹家的凉果做的特别好吃,一会儿你可要好好尝一尝。” 陆柔也因着苏漫觉得有些不自在,听到林萱已经转移了话题,便也顺势点了点头:“好,多谢林姐姐了。” 林萱这才又站了起来,重新回到韦六姑娘的身边坐好。 韦六姑娘见林萱又回来了,笑着问道:“我瞧你跟她说得倒是高兴,怎么,就因为她顶了那舒家大姑娘两句话,你就觉得这人不错了?” 林萱被韦六姑娘说中了心事,有些不自在的干笑了两声,道:“那舒乔确实叫人看不惯嘛。” 韦六姑娘有些无奈的低叹了一声,道:“你今年也有十四了罢,怎的行事还是这么的随心所欲的。” 林萱嘿嘿的笑了两声,却是没有回话,韦六姑娘有些无奈的继续说道:“今儿那陆五姑娘到底为了什么而来,你我还都不是很清楚,你就这般轻易的与她示好,日后若是她与苏家妹妹为难,我看你如何是好。” 林萱陪着笑摇晃着韦六姑娘的手臂,一副讨饶的娇俏模样:“六表姐,方才也是漫妹妹叫我过去的,你也是瞧见的。” 韦六姑娘却是一本正经的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压低声音说道:“我可跟你说,这陆家可是没有一个省油的灯,你可不要因为这么一两件小事就觉得这家的姑娘是个不错的。” 林萱立刻笑着应是。 这边话音才落,那边苏漫已经笑吟吟的引着一群小丫头捧着凉果走进了水榭。 这凉果说起来是个新鲜玩意儿,可是来自现代的苏漫一点也不觉得新鲜。 不过就是口味清淡一些,没有添加各种色素的果冻而已。 她将拌了新鲜的水果和松子坚果的果冻、啊,不,凉果一一摆放在水榭中央的案几上,这才笑着招呼一众小姑娘。 “来来来,这是厨房新制的凉果,各位来尝一尝味道如何。” 小姑娘们听说有新的吃食,立刻便忘了方才的事情,纷纷凑了过来。 林萱是尝过这凉果的滋味的,所以她最先一个跑了过来,笑嘻嘻的捧起一碗,转身递给坐在一旁的韦六姑娘:“表姐,快尝一尝,漫妹妹家的凉果特别的好吃。” 韦六姑娘见状却是有些哭笑不得,接过那通体洁白的骨瓷小碗,白了林萱一眼:“瞧瞧你这副馋样,像极了祖母养的那只小花猫。” 一众小姑娘闻言都咯咯笑了起来,苏漫正想开口说话,却见红梅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 “姑娘,”红梅附在苏漫的耳边低声说道,“门房的人说有人送了东西过来,说是给姑娘的生辰礼。” 第213章 人走心里还惦记 苏漫跟着红梅一路从水榭到了外院的门房。 门房里头一个面色黢黑的汉子正坐在板凳上,手中搂着一个不大的小包袱,看样子也不像是哪个府上的家丁,倒像是哪里逃难来的灾民。 因着这汉子的模样实在是太过狼狈,所以门房没敢将人放进府里头去。 可这汉子口口声声说是要给府上大姑娘送生辰礼来的,门房的人自然知道这两日就是大姑娘的生辰了,有人来送礼自然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可是这送礼的人却实在是叫人觉得蹊跷。 门房的人将这事儿禀给了外院的主事,主事来问了几句话,就叫人去回了大姑娘。 果然,没过多久大姑娘就过来了。 苏漫瞧着那满身狼狈的黑脸汉子也是一头的雾水,这是打哪儿逃荒来的人啊,怎的送礼送到自己这儿来了。 管事见苏漫过来了,先是朝苏漫行了一礼,这才低声禀道:“姑娘,老奴方才都问过了,这人是广州来的。” 广州? 苏漫眉头拧的更紧了些,自己在广州没有什么熟人吧。 管事见苏漫皱着眉头不说话,知道苏漫这是根本就没有想起来,只得出言提醒道:“大姑娘,卫家二爷此时正在广州抗倭呢。” 苏漫这才恍然大悟,再低头去看那汉子便带了几分敬意。 这人一定是个当兵的,把给自己送生辰礼当做了命令,一路没日没夜的赶路,这才把自己搞得这般的狼狈吧。 苏漫想到这里,便对管事的微微一笑,道:“多谢刘管事了,我亲自与那送礼的说一说话可好?” 刘管事自然不会阻拦,连忙应了一声转身去唤那汉子:“大兄弟,我们姑娘来了,你看你有什么话,尽管说罢。” 那汉子听说苏漫来了,立刻从小凳子上站了起来,有些拘谨地张了张嘴,磕磕巴巴的说道:“小人,小人见过大姑娘。” 苏漫看他黢黑的脸上全是紧张,连抱着小包袱的手都在微微的颤抖着。 苏漫向着他微微一笑,冲着他摆了摆手,道:“这位好汉一路辛苦了,坐下说话罢。”她说完又想起什么,问道,“好汉可是用过膳了?” 那汉子仍旧呆呆的站着,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听到苏漫问他话,好半晌才讷讷的回道:“小人,小人在路上吃了干粮,多谢,多谢大姑娘。” 苏漫冲他笑了笑没有说话,却转头对刘管事吩咐道:“麻烦刘管事叫厨房的人做些简单容易克化的食物送过来,这位好汉一路颠簸冷不防吃些太油腻的怕也不太好。” 刘管事立刻应了一声退了出去,那汉子却是更不自在了,连忙冲着苏漫摆手:“小人不过是将军之命来给姑娘送礼,送过礼就走了,姑娘不必忙了。” 因着他摆手的幅度太大,那小包袱在他的臂间晃晃悠悠的,一副马上就要掉下来的样子。 汉子也察觉到了,赶紧收了手又将那包袱搂紧了怀里,想了一会儿似乎又觉得不对,又将那包袱捧了出来,送到苏漫的跟前。 “我们将军知道姑娘生辰将至,特意嘱咐了属下来给姑娘送生辰礼,还请姑娘收下。” 苏漫侧头看了身边的红梅一眼,红梅立刻上前一步将那包袱接了过来。 “这位好汉一路辛苦了,等下我就让刘管事收拾一件厢房出来,还请好汉好好休息一番再行回去。” 那汉子却还是摆手,看着红梅将包袱好好的收了起来,便提步就要走。 苏漫一惊,连忙想要上前拦住,可是那汉子毕竟出身行伍,又哪里是她一个弱女子能够拦得住的。 还未等她挪动步子,那汉子已然大步出了门房,一个转身便又出了大门不见了人影。 苏漫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声,也转身出了门房。 主仆二人继续往水榭走去,红梅瞧着手里那脏兮兮的小包袱,有些为难的问道:“姑娘,这个,怎么办?” 苏漫也侧眼瞥了那包袱一眼,一时间也是觉得有些为难,半晌她才轻叹了一声,说道:“不管如何,东西已经送了过来,我想退都不知道该退到哪里去,你先送去逸然斋,先收着吧。” 红梅应了一声,便一路小跑着往逸然斋去了。 苏漫也不知道那包袱里究竟装的是个什么东西,可是想到远在几千里外的人竟然还惦记着自己,千里迢迢的差人送了东西过来,这卫家老二也是个痴情的种。 不过,苏漫有些自嘲的笑笑,这痴情怕也不是对着自己的吧。 不过,不管如何,既然原主有交代,自己就好好过完这一生就是了,管他这么多呢。 苏漫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这才又挤出一个笑来,大步往水榭去了。 …… “你说有人给姑娘送了生辰礼?”陆衍坐在书案后头,眼睛没有离开书册,眉头却是紧紧的皱在了一起。 青城将头垂得更低,轻声回道:“是,门房的人说的十分清楚,说那人许是从广州过来的。” “倒是执著。”陆衍轻哼了一声,啪的一下将书卷扔到了桌案上,“人都走的这么远了,心里竟还惦记着呢。” 青城垂了头,不敢答话。 陆衍抬头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如今已经进了五月,天越来越长了,所以这会儿虽然已经是戌时初了,可天色依旧大亮。 他站起身来,整了整自己衣摆,微微笑道:“今日姑娘摆宴,我白日里头不方便,这会儿去送个礼应当说得过去了罢。” 青城依旧垂着头不敢吱声,而陆衍也根本就没有想要得到答案。 他从身后的百宝阁上取了一个看起来十分精致的小盒子,这才绕过书案,大步出了书房。 苏漫这会儿已经累得摊在榻上,红梅等人正围坐在她的身侧,轻轻的给她按揉着腰腿。 她垂着眼睛昏昏沉沉的想要睡一会儿,不知怎的又想起了那个灰扑扑的小包袱,连眼睛都没有睁开,轻声吩咐道:“红梅,去将那包袱取了来。” 红梅瞅着已经掀帘进来的陆衍,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应好,正想要提醒苏漫一下,却听陆衍轻声笑道:“忙了一日,可是累坏了吧。” 第214章 送个凶器啥意思 苏漫听到他的声音立刻睁开了眼睛,陆衍已经含笑走了进来。 苏漫见到他确实有些意外,笑着坐起身来,问道:“兄长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陆衍笑容温和的坐在了苏漫的对面,却是没有回答她的话,转而问道:“方才听你说要红梅去取个包袱过来,什么包袱?” 不知为何,苏漫虽然对卫雍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可是卫雍送来生辰礼这件事情,她却下意识的并不想让陆衍知道。 所以她轻笑了一声,敷衍道:“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倒是兄长这几日可还忙,太子妃的人选可是已经定下了?” 陆衍见苏漫转移了话题,微微挑了挑眉,却是没有坚持,只顺着她的话回道:“皇上倒是看上了几家的姑娘,可是太子却不是十分的满意,所以这事儿也就这么僵持着。” 苏漫听了托着腮帮子感慨:“听你这么说,这老皇帝倒是还挺疼爱太子的啊,太子不愿意他也不强求。” 陆衍却是轻哼了一声,道:“如今其他皇子尚未长成,太子性格温厚又没有什么大的过失,所以皇帝对于太子还是十分满意的。” 苏漫点了点头,也想起了原主曾提起过的话,说是太子在被抓住把柄之前的确是十分得宠的。 不过太子那个把柄,的确是玩的太大了一些,也难怪兢兢业业前半生,一朝回到解放前了。 “说起来,再过两日就是你的生辰了,我知道你今日宴客,所以白日里便没有过来。”陆衍看苏漫眼神微微发直,不知道她又想起了什么,便开口打断她的思绪,“不过生辰礼我可是早就备好了,你瞧瞧你喜不喜欢。” 陆衍说完便将那揣了一路的木头盒子放到了炕几上。 苏漫听说陆衍有礼物送给自己,虽是告诫过自己不要再随便动心,可是仍旧忍不住有些雀跃。 她脸上不由自主的漾出一抹笑意,伸手将那盒子搂了过来:“这怎么好意思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那木盒子拿到眼前,仔细看了起来。 那木盒子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做的,竟是散发出一股淡雅的香味儿,那木头颜色略有些暗沉,可是上面的雕刻却是十分的精致。 苏漫仔细看了一下,这才认出,这盒子上面雕刻的是五福捧寿的图案,倒也应景了。 她再次抬头看了眼对面的陆衍,见他仍旧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将那盒子又往外推了推,说道:“我这也不缺什么,兄长的心意我领了,东西我就……” “你打开看一看。”陆衍却没有让苏漫将话说完,又伸手将那盒子往她的方向推了推,“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不过觉得你会喜欢而已。” 既然人家将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若是自己再不收,那是不是就显得有些矫情了。 苏漫干笑了两声,这才又将那盒子拿了回来,小心翼翼的将上面的卡扣打开,将盖子掀了起来。 盖子掀开,盒子里的一股浓郁的香味儿就铺面而来。 待香味散去,苏漫才往那盒子里看去,却见盒子中间躺着一柄小巧精致的——匕首。 苏漫觉得自己脸上的笑都快维持不住了,这人这是个什么意思,弄个凶器来给自己当做生日礼物。 可很显然,对面的人却觉得自己这礼物送得极好,笑着解释道:“我瞧着你平日里和汤娘子玩的极好,工夫也练得不错,便向师兄讨了些玄铁,寻了匠人做了这么一柄匕首,你平日里带在身上,也可防身。” 苏漫拿起了那柄匕首仔细看了两眼。 不得不说,这匕首的做工的确是十分的精致。 不过巴掌大小的刀身,刀柄上嵌着两块指甲大小的鸽子血,连刀鞘上都雕着繁复的缠枝花纹样,一看就是女孩子用的东西。 苏漫伸手将匕首拔出,那匕首刀身通体漆黑,看着就不是普通的金属制成,那刀锋看起来十分的锋利。 作为武器而言,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可是,这个好东西完全不能吸引苏漫。 她一个将来要在后宅里混吃等死的米虫,这个东西对于她来说没有任何的用处啊。 不过,苏漫想起原主,想起那个曾经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的原主,心里不由的惨笑一声,果然啊,自己不过就是顶着人家的名字在活着。 她随手将那匕首又放回到盒子里头,这才再次抬头看向陆衍,笑道:“还是兄长想的周全,这礼物我十分喜欢,多谢兄长了。” 陆衍见她虽然口中说着喜欢,可是那匕首放在一旁便再没有看过了,不由有些懊恼,莫不是自己送错了东西? “今日因着招待了一天的客人,我实在是有些乏了,不能好好招待兄长,还请兄长见谅。” 苏漫笑着站起身来,话中送客的意思十分的明显。 陆衍却似是没有听懂一般,仍旧坐在原处,笑道:“我瞧着你气色也不是很好,想来是有些累了,我来时已经交代了家中的厨子,准备了一些你爱吃的菜色,想来再有一会儿就能送过来了。” 果然,听到吃的东西,苏漫的眼睛登时一亮:“可是那个蜀中的厨子?” 陆衍对于自己两句话就能让小姑娘再次精神起来十分的高兴,他笑着点了点头,道:“自然是那个蜀中的厨子,苏府的厨子什么不会做,又何必用我带了吃食来。” 苏漫满意的搓了搓手,摆出一脸讨好的笑来:“果然还是兄长想的周到,今日那小姑娘们都喜欢吃那甜津津的东西,什么鱼啊肉啊的她们碰两下就放到一边了,搞得我都不好意思多吃了。” 陆衍看着苏漫一脸的惆怅,忍不住轻笑起来:“果然什么东西都不如一口吃的能让你开心,明年你生辰的时候,我看我就寻点新鲜的吃食送你,你最满意了。” 苏漫也嘻嘻的笑了起来,虽是没有承认,可很显然,吃的东西比起那冷冰冰的凶器可是要可爱多了。 第215章 不远万里送鹅毛 吃过一顿丰盛的川菜大餐之后,苏漫送走了陆衍,终于满足的躺在了床榻上。 红梅跪坐在一旁的脚踏上,一下一下的替苏漫打着扇,看着她抚着肚子一脸的满足,忍不住轻声笑道:“姑娘,我瞧着那些个菜红彤彤的,闻着都有些呛人,竟是这么好吃么?” 她家姑娘吃的那叫一个酣畅淋漓,恨不能连盘子底都舔个干净呢。 苏漫听到红梅问自己,想着那一桌子的美味,忍不住又咂么了两下嘴,感慨道:“红梅,你是不知道,这辣的味道就是这么的迷人,你初次吃可能觉得难以忍受,但是慢慢的你就会发现它的精妙之处了。” 红梅不明所以的哦了一声,心想,这衍少爷跟着您也吃过不少次了,很显然少爷是没有发现什么精妙之处,直到现在还摆了一碗清水,每个菜入口之前都要涮一涮呢。 不过很显然,这么个细节,自家的姑娘并没有发现。 红梅看了眼仍旧沉浸在美食中不能自拔的苏漫,不由得叹了口气,又想起什么,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姑娘,今日那汉子送来的包袱……” 苏漫猛地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她吃的开心,倒是将那包袱忘的一干二净了。 她冲着红梅摆了摆手,急声说道:“你不说我倒是忘了,你快去将那小包袱拿来。” 红梅应了一声,正掀开帘子往外走,却与进来的汤娘子撞了个正着。 汤娘子笑嘻嘻的看了红梅一眼,这才又望向坐在床榻上的苏漫,笑着问道:“这是怎么了,我可从没见过红梅这样心不在焉的。” 苏漫盘了腿坐在床榻上,冲着汤娘子招了招手,笑道:“人家哪里心不在焉了,还不是你走路太轻叫人注意不到。” 汤娘子又回头看了眼红梅匆匆离开的背影,这才再次笑了起来:“这倒成了我的不是了。”她说着坐到了苏漫的身边,“再过两日就是你的生辰了,我这人没什么好东西,在街上随便给你买了点,你可不要嫌弃啊。” 汤娘子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来,那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隐隐有热气从里面透出来。 苏漫忍不住凑过去吸了吸鼻子,一股异样的味道从里面透了出来。 这味道,有些熟悉啊。 苏漫尖叫一声,从汤娘子的怀中将那油纸包接了过来,小心翼翼的一层一层打开。 汤娘子随着她的动作,一下从床榻上跳了起来,捏着鼻子说道:“我也就奇了怪了,好好一个大姑娘,怎么就想吃这种臭烘烘的东西了。” 苏漫看着纸包里那散发着臭味的、黑漆漆的豆腐,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真是为难汤娘子了,听她说油炸臭豆腐好吃,竟然真的就将腐乳拿去油炸了…… 苏漫瞅着手心里那烂乎乎的一坨东西简直是哭笑不得,可是这毕竟是人家的一番心意。 她干笑了两声,再次将那纸包阖上,又捏着纸包放到了外间的窗扇下头,汤娘子这才一下松开了捏着鼻子的手,大口呼气,道:“我的小祖宗,我真是奇了怪了,这种臭烘烘的东西好吃的了么?” 苏漫没好意思说她这是搞错了,只含糊的应了一声道:“若是有机会,我带你吃最正宗的湖南臭豆腐。” 汤娘子赶忙一脸拒绝的摆了摆手:“我可谢谢您了,这种福气我可是消受不起。” 二人正说着话,就听到外间传来红梅的叫声:“这是怎么了,屋里这是什么味道啊?” 内室的两个始作俑者相互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笑弯了腰。 红梅自然不知道这味道的来源是哪里,只捏着鼻子进了内室,见到苏漫就嘟囔道:“姑娘,你们这是又做什么了,屋里这味道……” 红梅的话没有说完,可是苏漫自然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 她笑了笑没有回红梅的话,却径直接过她手中的包袱,这才说道:“你去将外头的窗扇都打开,若是还有味道就点上一炉熏香。” 红梅应了一声,这才带着几分狐疑的转身出去了。 汤娘子见到那小包袱却是来了兴致,几步凑了过来,盯着那小包袱笑道:“这么个脏兮兮的的东西,一看就是不远万里来到你这的,说,这是谁送的。” 苏漫抬眸白了汤娘子一眼,哼道:“你这是明知故问,我就不信你没有听说今儿有人给我送来了东西。” 汤娘子干笑了两声,却仍是饶有兴趣的盯着那包袱,大有苏漫不打开她就不走的意思。 苏漫倒也没有什么避讳,将那包袱放在案几上,伸手便解了开来。 小包袱里头放着一个方方正正的木头盒子,盒子的材质很简单,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值钱的木头。 那盒子上更是没有什么雕刻,光溜溜的一片,什么纹饰都没有。 苏漫伸手去摸那盒子,却惊异的发现盒子有些凉,她再靠近一点,果然觉得有丝丝的凉气从里面透了出来。 苏漫赶忙打开盒子,却被盒子中的东西惊得移不开眼睛。 汤娘子也凑过去看,也惊讶的发出哎呦一声:“我的个老天,这千里迢迢的,竟是就送了这么几只荔枝过来。” 苏漫看着盒子里被塞得满满当当的棉花垫子,这棉花垫子已经被水浸透,散发着丝丝的凉气。而这垫子中间,安静的躺着七八只水灵灵的荔枝。 那荔枝的皮色鲜红透亮,很显然这许多时日的颠簸并没有让它们失去新鲜的风味。 苏漫拈起一颗荔枝,红色的果皮上还沾着微凉的水珠,她捏开一颗,将那晶莹剔透的果肉放在口中,果然甘甜无比。 竟然,就为了送这几颗荔枝。 苏漫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她不知道原主是不是喜欢荔枝,可是她喜欢。 这个时代,运输如此的不方便,这样新鲜的荔枝,怕是宫里头的那位都很难吃到罢。 苏漫愣愣的盯着那几颗果子,不知为何,心里竟滑过了一丝酸涩。 自己,或许已经错过了些什么。 第216章 学学人家傻憨憨 夜深了,陆衍仍旧坐在书案之前没有动,看着桌案上的烛台愣愣的出着神。 青城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有些迟疑的俯身低声说道:“公子,时候不早了,您不如先歇了吧。” 陆衍却是没有理会青城,只愣愣的盯着那烛火,半晌才低低的问了句:“汤娘子还没有过来么?” 青城再次抬眸望了眼窗外,外面黑漆漆的一片没有半点声响。 青城收回眼神,缓缓摇了摇头,可是一句没有还没说出来,却听院中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陆衍立刻站起身来,转头往外看去。 汤娘子穿着一身黑衣,一个闪身便进了书房。 见到陆衍正盯着自己,她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装扮,觉得没有什么大问题,这才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公子这是怎么了?”怎么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陆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连忙收回了眼神,坐了下来。 汤娘子见他不再看向自己,这才觉得自在了一些,上前两步拱手行礼,道:“公子,那广州来的东西已经清楚了。” 陆衍抬头看向她,眼神中不自觉的就带了点催促的意味。 汤娘子悄悄抬眼去瞄陆衍,心中感慨,公子,论送礼,你可是被广州的那位拉下了一大截啊。 见她不说话,陆衍抬了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桌案,不着痕迹的问道:“送的是什么?” 汤娘子连忙回身,咳了一声这才开口说道:“公子,送来的是一盒荔枝。” “荔枝?”陆衍显然是不太相信,那卫雍千里迢迢的派了自己的亲信回来,难道就是为了送几颗荔枝? 汤娘子点头:“没错,就是几颗荔枝,十分新鲜的荔枝。” 她将新鲜那两个字咬的十分的清楚,要知道广州距离京城可是几千里远,什么样的好东西经过这一路的颠簸都会没了原本的样子。 可是那几颗荔枝她却是亲眼看到了,那鲜嫩的模样就如同刚从树上摘下来的一样。 可见这一路护送的人有多么的小心翼翼,又是如何快马加鞭一刻不停的将东西送到。 汤娘子不由在心中感慨,这卫二原来看着就是个不懂风情的憨货,如今看来,出去这大半年旁的倒是没有学会,这如何用心哄人倒是学的不错了。 陆衍看着汤娘子那一脸感慨的表情,心中隐隐泛起一丝的不安。 “姑娘怎么说的?”陆衍的声音依旧平静,可是他的手指却已经紧紧的捏在了一起。 汤娘子想起苏漫见到荔枝时那诧异的表情,以及迅速柔和下来的眼神,心里不由为自家主子捏了一把汗。 公子,你如果在这么浪下去,怕是媳妇儿就要被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人撬走了。 陆衍看着汤娘子神情变换,自然也就明白了这表情背后的意思。 他微微后仰,靠在圈椅中,双眼微阖。 汤娘子见他不再问话,便向着一旁的青城递了个眼神,便轻手轻脚的往门口退去。 她走到门口,偷偷瞥了一眼自家主子,却见陆衍仍旧阖着眼一动未动。她停住脚步,想了片刻,还是开口提醒道:“公子,其实这个送礼也是有些讲究的,这贵重不贵重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合不合收礼物的人的心意。” 她说了半天,看陆衍仍旧没有什么反应,索性破罐子破摔,又走回到桌案之前,开口说道:“姑娘好吃,这应当是府里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可属下就是想不明白,公子您明明很了解姑娘的,怎的却准备了那样……那样一件贺礼。” 人家生辰却送人一柄匕首,这么不着调的事儿,她都想象不到竟是她家聪明通透的公子干出来的事儿。 青城听了苏漫的话,却是一个劲儿的冲着苏漫挤着眼睛,示意她不要再继续说下去。 可汤娘子似乎也被那几颗荔枝刺激到了,在见陆衍一直没有反应,说起话来更是肆无忌惮了:“公子,姑娘本来就觉得您对她不过是兄妹之情,也不只一次的与我说过,日后定会守着兄妹本分好好照顾你的,若是公子不想姑娘继续这般下去,您还是不要这般内敛,我觉得您有些事儿还要向卫家那个憨货学习的。” 青城听她越说越不像话,几步奔过去就想要捂住她的嘴巴,却听陆衍轻轻的笑了起来。 “你叫我学那个憨货什么,只好吃好喝的供着她,叫她看不到外面的凶险?”陆衍说着,缓缓睁开了眼睛,径直盯着汤娘子,语气也逐渐冷了下来,“我也想要她一直无忧无虑的生活下去,可是如今形势不由人,我怎敢说一定能护她周全这种大话。” 汤娘子语塞,她跟在陆衍身边这么多年,自然知道陆衍说的这些话都是什么意思。 如今苏家的形势越来越紧张,苏澈自从回京之后便一直赋闲在家,皇帝也没有半分要他回到辽东的意思。 若是远在辽东的苏震再出点什么事情,那苏家…… 汤娘子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她知道,陆衍将她送到苏漫身边,就是让她保护苏漫的同时,也让苏漫拥有一定自保的能力。 可是,不知道为何,她看着苏漫盯着那荔枝时候的柔软眼神,一时间就感觉到危急四伏,更是替自家的公子不值。 可是这些话她不能跟苏漫说,一个字都不能对苏漫说,她也就只能对自家公子说了。 陆衍看着汤娘子脸色彻底垮了下来,语气也柔和了一些,轻声叹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多谢你能与我说这些话。” 汤娘子听了陆衍的话吃了一惊,忙抬起头来看向他。 陆衍神色温和,含笑望着汤娘子,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能这般为漫漫着想,多谢你。” 汤娘子只觉得自己的脸轰一下就烧的通红,呆呆站了半晌才磕磕巴巴的说道:“那,那什么,属下与姑娘相处数年,早视姑娘为毕生知己,公子这话,这话言重了。”她说着,往后退了两步,又退了两步,“那什么,若是没有什么其他事情,属下就先行告退了。” 说罢,汤娘子便一个转身,逃也似的出了书房。 第217章 大梦一场回前尘 其实,卫雍这千里送荔枝的情谊在苏漫这里也不过就如同蜻蜓点水一般,当时心中确实起了一丝的涟漪,不过时日一久,这点子涟漪便彻底消失无踪了。 汤娘子原本还觉得有些不安,可是一连几日都听不到苏漫再提那荔枝的事情,渐渐的也就放下心来。 日子也就这样一天天的如同流水一般的过着,随着日子一天比一天炎热,苏漫也越发的懒散了起来,整日里窝在自己的院子里,再懒得出门见人了。 期间陆衍也来看过她几次,可是苏漫每次都以身体不适草草招呼了两句就将人打发走了。 汤娘子将这些看在眼里,心中有渐渐有些着急了起来。 这一日才下过了雨,天闷得如同蒸笼一般,苏漫有气无力的瘫在罗汉床上,无精打采的看着摆在地上的冰盆愣愣的发着呆。 红梅站在苏漫的身侧,轻轻的摇着扇子,室内十分的安静,只能听到厅堂里头的西洋钟滴答滴答的声响。 苏漫听着那钟表的声音,一时间竟有些昏昏沉沉的,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苏漫只觉得自己醒过来的时候,天都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她有些迷糊的坐起身来,转头望向黑漆漆的窗外,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自己身在何处。 她稍稍缓了一会儿,这才起身下了床,随意地踩着拖鞋向外走去。 室内没有开灯,苏漫借着窗外闪烁着的霓虹出了卧室,来到客厅里。 她随手从杯架上拿了个玻璃杯,然后走到水池边打开水龙头,接了满满一杯水,仰头一饮而尽。 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带来一阵令人战栗的快感。 苏漫随手将水杯扔到水池中,抱着肩膀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穿梭的车流愣愣的发着呆。 自己这是睡了多久,怎的都没有个人来叫醒自己呢。 是啊,为什么都没有人来叫醒自己呢? 苏漫猛的回过神来,立刻转头看向自己所处的环境。 这个地方太过熟悉,熟悉的叫她竟然都没有发现自己居然又回到了现代。 自己不是已经……怎么莫名其妙的又回到这里了? 苏漫感觉有些不真实,立刻想要学着电视剧里的桥段掐自己一下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可是还没有等她付诸行动,却听到房门咔哒一声被人打开了。 苏漫循声望去,却见一个熟悉到令她窒息的女人推门走了进来。 那女人进了房间,在墙面上摸索了一阵,然后啪的一声,灯光立刻洒满了房间的每个角落。 苏漫被这变故惊得呆住,一时间竟是没有动。 那女人换了鞋子,拎着一大包的东西走了进来,似是才发现站在窗边的苏漫,啧了一声,说道:“你这死丫头,原来在家啊,我看灯关着还以为你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玩了呢。” 苏漫仍旧呆呆地站在窗边,眼睛却是酸涩的难忍:“妈……” 苏妈妈拎着袋子进了屋,环视了客厅一眼,再次唠叨了起来:“你说说你,这么大人了,能不能好好收拾收拾你这狗窝,这么邋遢将来怎么嫁的出去。” 她说着,将手中的袋子搁到一旁的餐桌上,又随手捡起扔在沙发上的衣物叠好,这才又抬头看了一眼仍旧没有任何动作的苏漫一眼。 似乎是终于察觉到了苏漫的不对,苏妈妈几步走到苏漫的身前,满脸担忧的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傻呵呵的都不动的?”她抬起手轻轻抚上苏漫的额头,“不烧啊,怎么看起来迷迷糊糊的。” 手指那略带着薄茧的触感实在是太过真实,在苏漫的额头擦出微微的痒。 苏漫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伸手环抱住苏妈妈,声音里带着藏也藏不住的思念:“妈!” 苏妈妈显然是没有想到自家女儿会有这样的反应,一时间竟是有些手足无措,好一会儿才轻轻拍了拍苏漫的后背,低声问道:“这是怎么了,工作上受委屈了?” 苏漫摇头,用力的摇头:“我只是想您了。” 苏妈妈却是被这话逗笑了:“你这孩子,一惊一乍的,又不是嫌我给你安排相亲烦的时候了。” 苏漫仍旧不停的掉着眼泪,双手紧紧的环着苏妈妈,生怕自己一放手,这一切就全部消失了一样。 苏妈妈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女儿究竟是怎么了,可仍旧耐心的抱着她,手一下一下的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漫漫,好好照顾自己。” 苏漫听到这话,心中猛地一惊,睁开眼睛就看到红梅一脸焦急的站在自己身侧。 看到苏漫醒了过来,红梅眼眶瞬间就红了:“姑娘,您可算是醒了。” 苏漫两眼空洞的盯着头顶的承尘,人却仍旧沉浸在那个梦里。 红梅见她没有反应,语气更急了一些:“姑娘,你可不要吓婢子啊。” 苏漫长长的舒了口气,这才转头看向红梅,扯出一个干巴巴的笑来:“我没事,就是睡得有点迷糊了。” 红梅却是说话都带了明显的哭腔:“姑娘,您这都睡了大半日了,婢子怎么唤您都不醒,您若再不醒,婢子就该去禀了老夫人了。” 苏漫揉着头发坐起身来,这才发现外面已经黑透了。她扶着床沿坐了一会儿,这才哑着声音开口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红梅抬了袖子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已经过了子时了。” 还真是睡了大半天。 苏漫揉了揉脑袋,又继续问道:“晚膳的时候我没有去给祖母请安,你们怎么说的?” “婢子喊不醒您,又看您睡得安稳没有发热,便自作主张的要金盏去向老夫人请罪,说是您身子有些不舒坦。” “嗯。”苏漫点了点头,“你做的对。” 红梅却仍是有些不放心,再次伸手探了探苏漫的额头,轻声问道:“姑娘可觉得又哪里不舒服,要不然婢子请了冯嬷嬷过来给您看一看?” “无事,”苏漫声音仍旧淡淡的,“我也不过是做了个梦而已。” 第218章 我的梦与你无关 距离那场梦过去已经三四日了,可是苏漫仍旧时不时的回想起那梦中的情景。 其实她来到这个时代已经有七八年了,可说来也是奇怪的很,她很少会想起现代的事情,这还是她第一次梦到自己的妈妈。 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 苏漫长叹一声,又晃了晃身下的竹椅,抬头看着已经渐渐西垂的日头,再次阖上了眼睛。 自己从小就是个闲不住的,长大了有了经济能力就更是管不着自己这两条腿了。 她是个狂热的旅行爱好者,曾经最大的梦想就是走死在路上。 其实,她前世也算是圆满了一半,因为她的确是死在了路上,不过不是走死的,而是饿死的。 苏漫想起自己前世的死因,就隐隐觉得胃中又开始翻涌起来。 她从来都不知道,饥饿的感觉竟是这般的难捱,整个人从单纯的无力,再到虚脱,最后到意识模糊,这个过程漫长而折磨。 红梅站在倒座房的廊子下头,轻轻拉了拉身边的汤娘子,低声说道:“娘子想法子劝劝我们姑娘罢,自从那一日昏睡醒了之后,姑娘就这样整日坐在院子里头发呆,问她怎么了她也只笑着说没事。” 红梅是真的有些着急,说着话眼圈又开始发红:“可是您瞧瞧她那个样子,哪里会是没有事儿的。”她转头看向汤娘子,“我们姑娘一向最是喜欢和娘子您说话,她若是愿意跟您说,还请您好好劝劝姑娘。” 汤娘子叉着腰站在红梅的旁边,歪着头看着懒洋洋摊在竹椅上的苏漫,一时间也是觉得有些头疼。 她哪里能看不出来苏漫的不对啊,她也试着问过了,可是人家跟她同样什么都不说啊。 汤娘子又转头看向红梅,看着红梅那眼睛红的像小兔子一般,这自己也没有办法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她站在原处又想了一会儿,试探的开口对红梅说道:“要不然,你去将这事儿跟隔壁那位说说,没准咱们姑娘见了他就愿意说了呢。” 红梅自然知道汤娘子这个隔壁的指的是谁,她不是没有想过,她这两日也拖了人过去,可都没有见到陆衍。 汤娘子见红梅一脸的为难,索性也不瞒了,拍了拍胸口说道:“算了,我亲自走一趟去请人吧,你们这些内宅里的小丫头,一次请不到人就不好意思再去第二次了。” 红梅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点事儿还要麻烦娘子您跑一趟……” 汤娘子却是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转身向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看了眼仍旧躺在竹椅上的苏漫,叹了一声,大步走了出去。 陆衍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稍稍有些暗了,他先是去慈心院给苏老夫人请了安,这才似不经意的问到苏漫。 “晚辈这些日子衙门中事多,许久没有见过漫妹妹了,怎的今日她没有过来给您请安吗?” 苏老夫人提起苏漫,脸上的笑也淡了两分,轻轻叹道:“你不来我也是要请你过来的,漫漫那丫头这两日看起来没精打采的,谁问她她都说无事,你来了正好,呆会儿过去看一看,你们俩人自幼感情就好,也许她会跟你说些什么。” 陆衍此行的目的便是再次,所以听到苏老夫人说起,便也就没有掩饰脸上的焦急神色,急声问道:“漫漫可是身子不舒坦了?” 苏老夫人仍旧是摇头:“我原先也以为她是病了,可是家里的大夫,冯嬷嬷都看过了,都说她好得很,可是人就是看着没什么精神,我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陆衍听了这话哪里还坐得住,立刻站起身来向苏老夫人告辞:“既如此,那晚辈就不多叨扰老夫人了,先去看看漫妹妹。” 苏老夫人也没有留他,摆了摆手笑道:“去吧去吧,好好说一说她。” 陆衍应了一声是,躬身退了出来。 出了慈心院往南便是逸然斋了,陆衍才走到逸然斋的门外,就见那守门的婆子迎了上来。 “衍少爷来了,我们姑娘还没歇下,老奴这就去传个话,还请您稍待。” 陆衍知道这定然是红梅提前交代过了,便微微颔首站在了门廊里。 不大一会儿那婆子就引着红梅笑眯眯的走了回来。 红梅上前两步向着陆衍行了一礼,轻声说道:“劳烦衍少爷走这一趟了,我们姑娘这会儿正在西次间里看书,请您进去说话。” 陆衍点了点头,便随着红梅往院子里走。 “她这两日怎么了?” 陆衍的话虽是没头没尾的,红梅却是明白的很。 “其实自己说没有什么事,可是婢子总觉得姑娘有心事,可婢子问什么姑娘都不说,所以只能劳烦您了。” 陆衍微微点了点头,说话间二人已经到了正房的门外。 红梅隔着帘子低低的禀报了一声,这才掀了帘子请陆衍进去。 陆衍进屋的时候,苏漫正斜倚在罗汉床上,她手中虽是拿着一卷书册,可是她那眼神显然是没有落在书上,两眼毫无焦距,显然是在发呆。 陆衍进了屋便冲红梅摆了摆手,红梅也是知趣,一句话没有多说便躬身退了出去。 陆衍在苏漫的对面坐下,苏漫这才回过神来,冲着陆衍微微一笑,轻声问道:“兄长今日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陆衍却是没有答话,只伸手将她手中的书卷取了过来,拿在手中随意翻动了两下。 那书卷不过是本杂记,讲的不过是些精怪异事。 陆衍看了一眼就将那书搁到了一旁的榻几上,看向苏漫,低声问道:“可是又梦到什么了?” 苏漫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两下,这人果然是太过敏锐了,一句话便切中了要害。 苏漫双手抱了头,也没打算隐瞒,长叹一声回道:“嗯,的确是梦到了些东西。” 陆衍盯着苏漫的眼眸,虽是没有说话,可是眼神中的意思却是十分的明显。 苏漫却是再次轻笑了一声,移开了眼神:“不过要让你失望了,我这次梦到的与你,与你的漫漫都没有什么关系。” 第219章 你可有事瞒着我 苏漫说完便闭了嘴不再说话,只拿着茶盏小口小口的喝着。 陆衍显然没有想到苏漫会着么说,微微一愣之后又笑了起来:“那你这次梦到了什么,红梅说你这般失神已经好几日了,是梦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了么?” 苏漫捧着茶盏愣愣的出神,好一会儿才缓缓的摇了摇头,唇边漾起一个柔和的笑容:“不,这次梦到了十分温暖的事情。” 陆衍从未在苏漫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笑容。 他手指微微捏紧了杯盏,也随着苏漫笑了起来:“既然是好事情,那也与我说一说可好?” 苏漫缓缓抬起眼眸,却是没有看向陆衍,而是拿起一旁的茶壶又替自己添了一杯茶,这才笑着说道:“其实就是个很平常的梦而已,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说出来你也会觉得无聊,不过是梦到了很久以前的事情罢了。” 这便是不想多说的意思了。 陆衍看着苏漫一口一口的喝着茶水,脸上的表情与以往的慵懒疏离不同,她的眼眸中藏着点点的温情,那笑容更是如同三月中的春花一般绚烂。 没来由的,陆衍觉得有些烦躁,小姑娘说是很久以前的事情,那必然是梦到了她过去生活的那个世界。 的确,那个世界对他来说是陌生的,甚至是毫无意义的。 可是看着苏漫当下的神情,陆衍心中却如同猫爪一般,急切的想知道,苏漫到底梦到了什么,或者说,梦到了什么人。 陆衍心中虽是这么想的,可是面上却是不露声色。 他也提了茶壶给自己添满茶水,似是不经意般的笑着问道:“说起来,你我之间平日里总是在说这边的事情,我虽是对你以前的生活很是好奇,可是也很少听你提起呢。” 苏漫再次轻啜了一口茶水,语气有些怅然:“反正都是回不去的过去,说了又有什么意义呢,倒不如多说一些对我们现在有用的事情,让这条小命活的更久一点来的实际。” “你就当是在满足我的好奇心吧,多少与我说上一些,”陆衍身子微微前倾,眼睛直直的望向苏漫,“我很想知道你生活的地方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苏漫不由错愕,抬头却看到陆衍目光直直的撞了过来。 那目光虽然算不得热烈,可是其间蕴含的坚持却是苏漫无法错认的。 她有些不自在的别开眼睛,扯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我那里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比其这里要多一些更奇怪的东西而已。” 陆衍显然是并不满意她这种敷衍的回答,他看着面前的少女,语气变得有些郑重。 “漫漫,你我以后是要携手一生的夫妻,我觉得,我最起码要了解我的妻子究竟来自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习惯什么样的生活。” 苏漫听了这话有一瞬间的怔忡,她愣愣的看着陆衍那无比认真的神情,心中思绪百转。 她呆愣愣的看着陆衍良久,最后才似是下定了决心,抿了抿唇,开口说道:“你说的对,不管怎么说,你我日后是夫妻,即为夫妻,互相尊重互相了解就是必须的。” 她缓缓抬起眼眸,潭水一般的眼眸径直望进陆衍的瞳仁中:“那我们就要彼此坦诚,对不对。” 陆衍下意识觉得苏漫这话中必然有话,可是他细细思索了一下,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是能被她察觉到的,所以便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道:“是,我们应当彼此坦诚。” “好。”苏漫仍旧紧紧盯着陆衍,一字一句的问道:“我昨天梦到了我的母亲,我前一世的母亲。” 陆衍一愣,这倒的确是他没有想到的。 苏漫自是注意到了他的错愕,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我与你说了,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梦,不过是因为梦到了母亲,觉得特别温暖,特别怀念而已。” 苏漫的眼神终于从陆衍的脸上移开,望向远方渐渐放空:“我从小就喜欢到处跑,陪在她身边的时间十分有限,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 陆衍看着苏漫那满是眷恋的神情,心中不由一动:“虽然不知道令堂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能够养育出你这样洒脱性子的人,想来也不会因此一蹶不振,定然能照顾好自己的。” 苏漫显然并没有将陆衍这安慰的话听进去,十分随意的笑道:“谢了。” 陆衍的神色却是无比的认真:“虽然你与令堂不能再相见,可是母子连心,她定然会知晓你在这里过得很好的。” 苏漫随意的笑了两声,仍是没有上心,转而盯着陆衍,似笑非笑的说道:“我说完了,那熊掌管可否有什么话要与我说吗?” 陆衍见苏漫又恢复了往日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便也就放心了许多,笑着回道:“我哪次有事儿不是第一时间告诉你,哪里还有什么事情瞒着你了。” 苏漫托着腮歪着头盯着陆衍,只扬着唇角轻笑,却是并不说话。 陆衍仍旧是一副淡然的模样,见苏漫仍旧盯着自己看,只得摆出一副无奈的模样,笑着说道:“好吧,我的确有一件事是瞒着你没有与你说起过的。” 苏漫立刻直起了身子,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陆衍,心脏却是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竟然真的要将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都讲给自己听么? 不过自己这穿越来的事情他都接受的这么痛快,他一个重生的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吧。 可是,他若是将重生这件事都告诉了自己,是不是说明他是真心的,认真的对待与自己的这段关系的。 是不是证明,其实他也是有一点点的在乎自己的。 苏漫心中一时间翻江倒海,满心激动快要压抑不住了。 她撑起身子,不由自主的往陆衍的方向靠去,双眼亮晶晶的看着陆衍,语气中不自觉的带了些雀跃:“那你说,你是什么事瞒着我了?” 陆衍看着小姑娘忽然就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也不由的失笑,轻声回道:“你可记得我那库房里头的各色家具,那原本是我为你准备的嫁妆。” 第220章 这伯仁因我而死 苏漫显然没有想到,自己得到的会是这样一个答案。 她呆呆的看着陆衍,听他继续笑着说道:“我母亲留给了我一个小铺子,我原先是托老夫人照看着,几年前因着攒了些银钱就开始自己尝试着做些海货的生意。” 陆衍看了苏漫那木呆呆的表情,以为是那丫头没有想到自己也是有些家产的,乍听自己这般说有些惊到了,便也没有在意,继续笑着说道:“倒是没有想到,这海运的生意利润这般的大,不过几年便攒下了一些家业。” 苏漫愣愣的坐在罗汉床上,看着陆衍的嘴不停的张张合合,却是根本就没有听清他说的都是些什么。 心中只剩下了一个概念。 原来,他并不是只有这一件事瞒着自己。 原来,他根本就没有打算说那件事。 苏漫自嘲的一笑,身子往后一仰,整个人便躺在了罗汉床上。 陆衍这边正说的兴起,他原本也想寻个机会将这些事情都告诉苏漫,日后她到了府里,这些财帛上的事情便都由她打理就好了。 正说到要将庶务都交给她的时候,小姑娘却冷笑着躺了下了下去。 陆衍的声音瞬间顿住,他直起身探过榻几,下意识的伸手去拉苏漫:“这是怎的了,头晕了?” 苏漫却是轻巧的避开了陆衍的手,蒙着眼睛苦笑起来:“原来兄长是这件事情瞒着我啊。” 陆衍越看越觉得不对,索性起身下了榻,站到苏漫的身侧,沉声问道:“你这究竟是怎么了,若是身子不舒服就要直说,莫要一屋子的人都替你担忧。” 苏漫蒙着眼睛又躺了好一会儿,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才抬起手腕,露出两只红彤彤的眼睛,挤出一个笑来:“无事,不过是坐得久了有些累罢了。” 这话陆衍显然是不信的:“怎么说的好好的就掉起眼泪了,可是我哪里说得不对了?” 苏漫缓缓撑着床榻坐起身来,这才冲着陆衍摇了摇头:“没有,不过是听兄长说那些个家具物什都是替我准备的嫁妆,心中有些感动罢了。” 陆衍并不觉得她现在的表情可以称之为感动,所以他仍旧紧盯着苏漫,语气中不觉就带上了几分严厉:“你与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莫要扯这些个没用的话来唬我。” 苏漫吸了吸鼻子,眼睛亮晶晶的看向陆衍,眼神无比的诚挚:“真的,我以前就听人家说,一张千工拔步床就算是十分了不起的匠人也要做三年才能做好,我瞧着兄长给我备下的那张跋步床十分的精致,想来兄长也是很早之前就已经为我备下了罢。” 陆衍仔细的盯着苏漫的表情,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破绽,这才缓缓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再怎么繁琐,那也不过就是个物件而已,我那时候并没有想到日后会……所以便想着你不管嫁到哪家也不能委屈了自己,这床榻自然是要最好的。” 苏漫仍旧盯着陆衍,她感觉心里越来越冷,面上的笑却是越来越灿烂:“所以兄长一直就将我当作嫡亲的妹妹看待,对吧。” 陆衍总觉得小姑娘这话里透着些不对,可是在准备嫁妆的时候,他的确是下定了决心要将这个姑娘当作自己的嫡亲妹子一般来看待的。 只是日后的心境变化,也不在他自己的掌控之中的。 见陆衍没有反对自己的说法,苏漫笑得更加灿烂了:“其实我也是,我对兄长如同对我大哥哥是一样的,”苏漫觉得自己眼睛里好像有东西缓缓滑落下来,“那我们便好好的做一辈子的兄妹,可好?” …… 陆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逸然斋的,他只记得小姑娘一边笑着,一边流着眼泪,那神情看起来孤独又绝望。 怎么会孤独呢,自己明明一直都站在她的身边,自己也承诺会一辈子都好好照顾她。 或许是梦到了前世的亲人,所以才觉得难过了罢。 陆衍下意识的忽略了苏漫那句做一辈子的兄妹这种话,既成了夫妻,哪里还有什么兄妹。 陆衍出了垂花门,却看到苏澈正大步从外院走了过来。 苏澈显然是没有想到这个时候还能遇到陆衍,连忙快走了两步迎了上来,躬身行礼道:“兄长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陆衍听了他的话,下意识的回头望了一眼内院的方向,这才笑着回道:“许久没有过来走动了,今儿得了空就过来看看漫漫。” 苏澈听陆衍这样直白的说明自己的来意,便笑得揶揄:“兄长对妹妹倒真是用心,平日里头见不到就见不到呗,成了亲之后自然是会日日相见的了。” 陆衍任由苏澈调笑也不反驳,又转头看了眼内院,笑着问他:“你这又是去哪里混了,怎的这个时候才回来?” 苏澈却是咧了嘴,有些不满的哼道:“兄长这话可着实是冤枉我了,我哪里是出去鬼混,我这回京都大半年了,可是却连个京城守卫的差事都没有摸到,这一日日的呆在府里也不是个事儿,这不,今日卫家大哥从通州回来了,说是请我吃酒,顺便说道说道这差事的事儿。” 陆衍微微颔首:“你也是成了亲的人了,这一时半会儿的怕是也难离开京城,找个差事也是对的。” 苏澈却是无奈叹气:“这个中的道理我自然是晓得,可是这军中的人一听是替我谋差事,一个个的不是笑着打哈哈就是压根不搭理我,这人情冷暖我可是体会的真真的了。” 陆衍也是颇为的无奈:“苏家如今的形势,但凡是有些眼力的人家定然都看得出来,这个时候自然是都想要避的远远的,你也不必着急,先好生等一等。” 苏澈也只得无奈点头:“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他说着,又想起什么,抬头看向陆衍,“兄长,我这几日总是忘了问你,我听说那高江高知州调任到黔桂地区去了。” 陆衍微微颔首:“不管他是有心还是无意,他的作为都算是惹怒了皇帝,自然是落不得什么好下场了。” 苏澈也是感慨:“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这心里着实难受。” 第221章 此人名唤沈易知 陆衍的看法却是与他有所不同:“众人都以为黔桂地区偏远,道那处做官便与流放也没有什么区别了。”他说着手指轻捻,微微笑了起来,“殊不知,正因为地区偏远,很多事情做起来才更加的方便。” 苏澈的表情也变得郑重起来,他向着陆衍走近两步,然后压低声音问道:“兄长可是知道了些什么?” 陆衍却缓缓摇了摇头,轻声笑道:“我也不过就是猜测而已,”他忽又想起什么,“不过那高江调任之前总是要进京述职的,到时你我二人必要好好酬谢对方才是。” 苏澈赞同的点头:“此事我自然知晓,兄长放心便是。” 陆衍颔首,又转头看了眼内院的方向,仍旧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苏澈看着陆衍的动作,等了好一会儿却不见陆衍告辞,这才有些迟疑的开口问道:“兄长,可还有什么事?” 陆衍回神,微微摆了摆手,说道:“无事了,时辰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歇了罢。” 苏澈应了一声,却仍旧不见陆衍提步向外。他又等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兄长可是与漫漫有什么不愉快?” 陆衍微微抿了抿唇,缓缓开口问道:“这几日你可去看过漫漫?” 苏澈这些日子一直忙着寻差事的事情,自是没有注意到苏漫有什么不对,这会儿看陆衍这申请,还以为是自家妹妹有了什么不妥,连忙追问道:“可是漫漫出了什么事?病了?” 陆衍也知道苏澈近日忙碌,话一问出口就有些后悔,所以便笑着安抚道:“无事无事,我不过是听红梅说她进来精神恹恹的,所以才问一问你,你若是也不知道便也就罢了。” 苏漫近来精神不是很好这件事倒是听谢萦说过,不过他总觉得自己这妹妹一向都是懒懒散散的,说是精神不好,恐怕也只是懒得动弹罢了,所以他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这会儿听陆衍提起来,他也只是笑着摆了摆手,不以为然:“兄长不必大惊小怪,漫漫那性子兄长又不是不知道,她又能有什么事儿。” 陆衍微微弯了弯唇角却是开口说道:“我也不过就是随口问一问你,时辰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歇了罢。” 苏澈应了一声,这才招呼了身边的小厮将陆衍送出去,自己也转身进了垂花门。 陆衍才回了府里头,青原便一路迎了过来。 陆衍脚步不停,一边往书房走,一边低声问道:“可是探查到了什么?” 青原垂头紧跟在陆衍的身后,低声禀道:“果然不出公子所料,那高江背后的确是有人。” 陆衍脚步一顿,转头看向青原:“可知道这人是谁?” 青原也连忙停住脚步,将声音压得更低:“属下无能,并没有探查出来。” 陆衍却也不恼,再次抬步往书房走去:“可有什么线索?” 青原继续跟在陆衍的身后,沉思了片刻这才开口说道:“高江身边有一名文士,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高江对这名文士却是十分的恭敬。” 说话间陆衍已经进了书房,大步走到了桌案前坐下。青原将书房的隔扇关好,又继续说道:“属下将那文士的画像传给了老太爷,老太爷也说没有见过这人。” 陆衍眉头微蹙:“竟是连师父都不知道这人的来历?” 青原从怀中掏出一卷宣纸,递到陆衍的跟前,继续说道:“是,老太爷说他久居辽东,对于近些年的中原文士并不是很了解,所以也帮不上什么忙。” 陆衍缓缓展开那卷宣纸,只见洁白的宣纸上勾勒着一个纤细的文人形象。 这宣纸上的画像虽是画的十分简单,可是就是这寥寥几笔,也将这画中人的特征悉数表现了出来。 画中的青年看起来不过二十三四岁的模样,面容消瘦,眼神柔和,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道袍,颌下虽是没有胡须,却仍是给人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陆衍仔细看着那话中人,端详了半天,也只得无奈的承认,他对此人也没有任何的印象。 他将画卷放到一旁,抬头看向青原:“关于此人,你可查到了什么?” 青原微微颔首,逐字逐句的禀道:“属下跟了这文士两天,摸清了他居住的地方,便寻了个当地人打听了一些简单的事情。” “这人名唤沈易知,并不是滦州当地人,那人说这沈易知是随着高江一同来的滦州。” 陆衍却是微微沉吟:“这人,也叫溢之?” 青原连忙摇头:“公子误会了,这人名唤易知,是行易知难的易知。” 陆衍却是轻笑起来:“所以,你并没有问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青原脸上有些僵硬,垂了头低低的应了一声:“是属下无能。” 陆衍却是微微摆了摆手:“也是我一时兴起,总觉得那高江似是并不简单。”他说着,又想起什么,抬头再次望向青原,“你方才说他背后有人,又是如何得知的?” 青原立刻又有了些精神,开口回道:“说起来也是巧了,那高江传书用的鸽子被属下拦了下来。” 陆衍盯着青原,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那信虽是简短,可是言辞之间却是十分的恭敬,高江更是将那收信之人称为主人。” 陆衍闻言微微皱眉,又转头去看那摊在一旁的画卷,那上面的男子淡然浅笑,面容虽不是惊为天人,却也叫人见之难忘。 陆衍盯着那画中人,再次开口问道:“这沈易知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话问的没头没尾,但青原却是听懂了陆衍的话,连忙开口回道:“倒也没什么特别,他不与高江住在一处,倒是在城里赁了小院,雇了个婆子照看着浆洗的活计,每日日头高起了才去府衙里,待到酉时又回那院子里头。” “属下在那小院外守过两日,这人作息倒也准时,这两日也没有与什么人往来,日子过得十分单调。” 陆衍微微颔首,可心中仍是觉得有哪里不对,便开口吩咐青原道:“叫人继续守着这沈易知,若是有什么不对,随时来报。” 第222章 世子亲迎高恩人 正如陆衍所说的那般,高江调任贵阳府知府的调令很快就下来了,高江在接到调令之后,果然特意回了京城,叩谢皇恩。 苏澈得了消息,一早就候在了城门外,见到高江回来的队伍,立刻打马迎了上去。 高江见到苏澈却是丝毫不觉得意外,掀开车帘向着苏澈拱手笑道:“世子爷安好,许久不见世子爷一切可好?” 苏澈翻身从马上跳了下来,连马鞭都来不及放下,便冲着高江拱手还礼:“高大人一路辛苦了,苏某得知大人回京,特来迎接大人。” 高江闻言却是眉头微挑,连忙从车上下来,笑着说道:“世子爷太客气了,这夏日炎炎的,辛苦世子爷了。” 苏澈却是一脸的真诚:“这都是苏某应当做的,高大人对苏某有救命的大恩,苏某自然要亲迎大人了。”他说着,又想起高江这次回来是要选调贵阳的,神色不免又失落了几分,“不过连累大人要远走贵阳府,苏某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 高江听到苏澈这么说,却满不在乎的拍了拍苏澈的肩膀,朗声笑道:“苏世子不必如此,在高某看来,那贵阳除了地域偏远一些以外倒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这天高皇帝远的,倒更自由了呢。” 苏澈仔细端详着高江的模样,见他神色之间不似作伪,这才稍稍放了点心,叹道:“大人能如此豁达,苏某实在是钦佩不已。” 高江倒是越看苏澈越觉得顺眼了,干脆大笑一声揽过苏澈的肩头,朗声说道:“我原先还觉得这京城的公子哥一个个都是娇滴滴的,那日的世子爷可真是令高某刮目相看啊。” 苏澈有些不自在,却是没有挣脱,干笑了两声,说道:“大人这一路辛苦了,苏某在留香居定了桌席面,还请大人赏脸。” 高江也没有推辞,道了两声好,便拉着苏澈上了马车,往城门的方向行去。 苏澈被高江拉着,也不好意思挣脱,可上了马车才发现,马车上竟然还有一个人在。 那人穿着一身青色道袍,头发一丝不苟的束着,只用一根木制的簪子固定,看起来颇有几分出尘的味道。 那人原本正阖着双眼小憩,听到动静这才懒懒的掀开了眼皮,看到苏澈的时候微微一愣,立刻便绽开了一个笑容,缓缓向着苏澈拱手行礼:“苏世子。” 苏澈看着眼前这人有几分眼熟,可是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此人。 高江显然是看出了苏澈的尴尬,拍了拍苏澈的肩膀,这才向他介绍:“世子爷,这位是高某的谋士,沈先生。” 苏澈看那高江介绍这位沈先生的时候,态度十分的恭敬,心中虽是好奇,却也还是不动声色的拱手还礼道:“沈先生。” 沈易知则是笑着摆了摆手,人却是坐在原地没有动:“苏世子客气,沈某不过一介白丁,担不起先生二字。” 苏澈干笑了两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他平日里就最不擅长与这种文人雅士打交道,偏这沈先生看起来比一般的文人雅士还要儒雅。 沈易知似乎也看出了苏澈的不自在,轻笑了一声,便也就不再说话,继续阖上了眼睛。 高江拉了苏澈坐到了一旁,笑着解释道:“这文人嘛,就是这么个性子,世子爷不要多想。” 苏澈也跟着笑:“苏某明白,不过是苏某自幼读书少,跟先生也说不上什么话,倒怕那句话说得不对,反而惹了先生不快了。” 高江如今觉得这苏澈真是处处都对自己的胃口,私心里便将苏澈当做自己人一般的看待了。 而坐在一旁的沈易知却是始终没有说话,一路沉默到了留香居门口。 马车停在留香居门外的时候,苏澈这才恍然想起什么,连连向着高江拱手致歉:“先前与高大人说得太过愉快,忘了与大人说,我兄长今日得知高大人回来,也特意请了假,在留香居等候大人呢。” 高江闻言微微一怔:“不知苏世子的兄长是……” 苏澈连忙笑着回道:“高大人久不在京城,可能对我家的事情不是很清楚。”他伸手掀开车帘,率先跳下马车,这才继续解释道:“苏某的兄长身份较为特殊,正是如今的詹事府少詹事陆衍。” “原来如此。”高江意味深长的笑了两声,又转头瞥了一旁的已经睁开眼睛的沈易知一眼,“沈先生,到了,请下车吧。” 沈易知缓缓点了点头,这才扶着一旁候着的小厮的手,缓步下了马车。 陆衍一早就在二楼看到了高江的车队,他还有些奇怪怎的没有看到苏澈。 当他看到苏澈从高江乘坐的马车上跳下来的时候,忍不住轻笑了一声,站起身来对着一旁的青城说道:“走罢,我们也下去迎一迎。” 高江等人随着苏澈才走到留香居的大门口,跑堂的小二立刻就迎了过来,笑眯眯的冲着苏澈躬身行礼:“世子爷来了,陆大人在二楼等了您好一会儿了,您随小的来。” 苏澈微微颔首,伸手一让,对跟在自己身后的高江说道:“高大人请。” 高江拱手还礼,才迈出一步,就听到二楼楼梯处有人朗声笑道:“高大人一路辛苦。” 高江抬头望去,却见一个身着月白杭绸直裰,束着道髻的青年男子正站在楼梯处。 那男子面如冠玉,眼似桃花,一副俊逸出尘的贵公子模样。 高江虽是没有见过此人,但此刻也反应过来,这人正是苏澈方才提过的兄长——陆衍。 高江立刻上前两部,朝着陆衍拱手行礼:“这位定然就是陆少詹事了。” 陆衍也下行几步来到高江身前,躬身回礼道:“高大人客气,快请上座。” 说罢,陆衍回手一让,亲自引着高江上了二楼。 在二楼的雅间中坐定,陆衍吩咐了小二上菜,这才笑着与高江说道:“澈哥儿将滦州的事情都与在下说了,此次多亏有高大人在,舍弟才能顺利回京,陆某替苏府众人,多谢高大人的救命之恩。” 第223章 留香居里痛快饮 高江笑着摆了摆手,笑道:“本就是在下分内之事,陆少詹事这话实在是言重了。”他说着,回过头再次拍了拍苏澈的肩膀,爽朗的笑道:“莫说这是在下的分内之事,就凭苏世子这爽快的为人,高某也不后悔救他这一遭。” 苏澈干笑了两声,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无奈的看向陆衍。 陆衍从善如流:“高知州高义,您觉得这是小事,我们却不能认为这是小事。”他说着,端起桌案上的酒盅,向着高江一礼,“陆某敬您!” 高江曾听人说起过陆衍,对于这个年纪轻轻就能爬到高位的男人没有什么好感,自家主子提起这人的时候,也说此人城府颇深。 高江原本这次回京并不打算与这位苏家的乘龙快婿有什么过多的交往,可是这会儿人都凑到自己跟前了,他也不好做的太过难看。 所以他哈哈笑了两声,豪爽的拿起自己面前的酒盅,仰头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 陆衍笑着再次给高江添满酒,这才状似不经意般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沈易知,笑着问道:“还未请问这位是?” 高江见陆衍问起沈易知,轻笑了一声敷衍道:“这位是我府上的谋士沈先生。” 陆衍见高江不欲多说,便也没有多问,只向着沈易知拱了拱手,笑着招呼道:“沈先生。” 沈易知似乎对陆衍十分的感兴趣,他上下打量了陆衍一番,这才笑着拱手还礼:“沈某早就听闻陆少詹事大名,十五岁的解元郎,这才我大陈可是不多见啊。” 陆衍微微摇头,自嘲一般的笑道:“沈先生这话过奖了,如今少年英才笔笔皆是,陆某这点子墨水又哪里够看。” 沈易知闻言微微挑了挑眉,声音更高了几分:“陆少詹事这话就太过谦虚了,大陈这百年来唯一一个三元及第的人才,又哪是旁人能够与之相比的。” 陆衍仍旧只是浅笑,语气也没有丝毫的变化:“沈先生谬赞,其实陆某不过是运气比旁人要好一些罢了,也算不得什么。” “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陆少詹事谦虚太过了。”沈易知却仍旧步步紧追,“说起来,沈某听说陆少詹事已然同苏家大姑娘定了亲事,可有此事?” 听到这沈易知说着说着竟是扯到了自家妹妹身上,苏澈显然有些不愉快了,赶忙转了话题:“说起来,高大人这次在京城要停留几日啊?” 高江知道苏澈这是不愿提到自家妹妹的亲事,便也就笑着接口说道:“其实高某这次进京不过就是赌一口气,高某一心为民,却一下被流放到了千里之外,虽然高某孑然一身没有家室拖累,可是沈先生身子不好,这么跟我奔波也是辛苦。”高江说着,脸上的笑意便消失不见,“高某就是想问问那皇帝,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苏家又做错了什么!” 苏澈听了高江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话,心中有些感动。他眼圈微红,拍了拍高江的肩膀,略有些哽咽道:“连累高大人了。” 高江看着苏澈通红的眼眶,心中也是一动。 这苏家的世子爷果然是个性情中人,自己不过两句话,他竟然感动成这副模样,到底是自己演技太好,还是这位世子爷心思太过单纯? 他可不觉得自己演技能比旁边这两位你来我往的文人要更好,所以,他转头看向苏澈,看着他眼泪都快要掉下来的样子,忍不住在心中感慨,果然还是这位小世子太过单纯了。 一旁的沈易知完全没有受到已经感动的无以复加的苏澈的影响,仍是径直看向陆衍,似笑非笑的问道:“沈某听说苏家大姑娘是个妙人,就是连圣上都对她另眼相看呢。” 陆衍脸上的笑容仍旧不变,声音也一如既往的温和:“舍妹确实有些特别,不过这闺中的女子,沈先生这般谈论到底不妥。” 沈易知闻言挑眉:“沈某还以为陆少詹事能同意这门亲事,是因为苏家对于少詹事有养育大恩的缘故,如今看来,”他声音微顿,眼神中带着点调笑的意味,“少詹事对于苏大姑娘……” 旁边一直与高江说话的苏澈听到这话不由闭上了嘴,也是转头看向陆衍,目光灼灼。 陆衍几不可见的微微蹙了蹙眉头,不过很快便再次扬起笑来,平静的答道:“沈先生这话陆某便不明白了,自古以来这儿女亲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陆某在苏府长大,苏家众人待陆某如同亲生,这亲事自然是由苏家长辈做主。” 他说着,似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愈发的柔和:“既然苏家长辈都觉得陆某与苏家大姑娘乃是良配,那陆某自然是没有任何异议的。” 沈易知听了陆衍这话似是终于觉得满意了,眯着眼轻笑了一声,赞道:“倒是沈某狭隘了,”他说着端起酒盅转向陆衍,“沈某敬陆少詹事。” 陆衍从善如流,也端起自己面前的酒盅一饮而尽,眼睛却是来来回回的将对面的沈易知打量了好几回。 就这么推杯换盏畅饮了一番,待到众人从留香居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高江满足的打了个酒嗝,大力的拍着苏澈的肩头,扬声喊道:“苏老弟,这次哥哥回来没带什么好东西,等哥哥到了贵阳,若是有什么新鲜玩意儿定然不会忘了你的。” 苏澈显然也醉的不轻,和高江搂在一处,嘻嘻哈哈的笑着:“高大哥,这话弟弟可是记下了,若是您没有送好东西回来,弟弟可是要去贵阳亲自讨要的。” 俩人嘻嘻哈哈的说了半天的醉话,沈易知与陆衍终于看不下去了,用力将二人分了开来,两人这才依依不舍的分别上了马车。 高江的马车行出去老远了,还能听到高江高声的呼喊:“苏老弟,明日哥哥再寻你喝酒啊!” 苏澈这边愉快的应了句好,直到那马车看不见了,这才转头看向陆衍,双眼亮晶晶的问道:“兄长,如何?” 第224章 我家公子好着呢 陆衍转头看向苏澈,忍不住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赞许道:“不错,比起以前有进步了。” 苏澈满脸骄傲,得意洋洋的笑道:“那是,你要知道,这辽东的汉子喝酒真的是一个比一个的厉害,在他们中间想要站着说话,那没有三四斤的酒量怕是不行的。” 他说着又觉得有些奇怪,转头看向陆衍:“我记得兄长你也喝了不少吧,怎的看起来竟是一点事儿都没有。” 陆衍轻笑一声,却是没有解释,径直说道:“那位沈先生,不一般。” 苏澈这一顿饭只顾得与高江说话,压根就没怎么注意那位沈先生,可就算如此他也听出那位沈先生似乎是有些针对陆衍。 他将这话与陆衍说了,陆衍也不否认,沉默了片刻这才说道:“你觉得高江这人如何?” 苏澈想了一会儿,才有些犹豫不决的答道:“在滦州的时候,我与这位高大人相处并不算多,他对我顶多也就称得上是客气,可今日,”他沉吟了片刻,“他实在是太过热情了一些。” 陆衍笑望着苏澈,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说道:“我倒是觉得他对你热情倒也算不得什么坏事,许是他背后的人觉得你是个可用之人。” 苏澈却是觉得有些疑惑:“兄长的意思是,这高大人背后还有人在?” “自然是有人在的,不然他怎么能将时机拿捏的如此好,偏偏就在你们撑不住了的时候跑去剿匪了。”陆衍再次拍了拍苏澈的肩头,“先看看吧,我总觉得这人并不简单,你能得他们的青眼,应当也不是件坏事。” 苏澈仍旧很不明白:“兄长你觉得他们背后的人究竟是谁呢?难不成是哪位亲王?” 陆衍听了苏澈这话,下意识的看了眼旁侧,见青城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这才松了口气,沉声说道:“先上车吧,我先送你回去。” 苏澈仍旧有些迷糊,可还是应了一声,乖乖跟着陆衍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向着苏府行去,车上苏澈几次想要开口继续询问,可看见陆衍微阖着双目,话便又咽了回去。 与他们这边一样,另一辆马车上的人也在低声讨论着。 “先生觉得那陆衍如何?可是个可用之人?”高江伸手揉着自己的额头,眼神却是十分的明亮,哪里还有半分的醉态。 沈易知听了高江这话,轻笑一声不答反问道:“大人以为,那苏澈如何?” 高江听沈易知提起苏澈,再没有了先前那些个鄙夷,反倒对他赞不绝口:“说起来也是有些难为情,我原本觉得那苏家世子不过同京城的其他公子哥差不多,今日这一顿饭吃下来,倒觉得这人还是有些意思的。” 沈易知看着高江眼底毫不掩饰的赞赏,轻笑一声,继续问道:“那你觉得他今日可醉了?” 高江哈哈大笑起来:“怎么可能,这才几两酒水,这苏家世子我瞧着不是个简单的,对我还是颇有防备的。” 沈易知淡淡的嗯了一声,笑道:“若是个头脑简单的,又岂会入得了那位的眼。” 高江也是连连点头:“主人的眼力果然惊人,那苏家世子的确是个可用之人。”他说完又想起陆衍来,转而问道,“倒是先生还没有回答我,那陆衍……” 沈易知则是缓缓摇了摇头:“的确如你那主人所说,这陆衍为人城府极深,我与他说了这许多话,不管是挑衅还是试探,他神色都没有半分的变化,说话更是滴水不漏,叫人抓不住半点把柄。” 高江哎了两声,哼道:“要不然我最烦跟你们这些个文人打交道了,说起话来弯弯绕绕的,没完没了。” 沈易知却是似笑非笑的挑眉盯着高江:“高知州,若是在下没有记错的话,您也是读书人出身呢。” 高江面色一僵,好一会儿才梗着脖子嘴硬道:“高某读书不过就是为了能够出人头地,可没你们这些个人那么多的花花肠子。” 沈易知轻笑一声,却是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去贵阳的事儿,可是你主子安排的?” 高江点了点头,回道:“公子虽是没有明说,可是那信中的意思却是十分的明确,要我不用着急,安心在贵阳呆着就是了。” 沈易知左手撑着腮,右手则是在马车上画了起来:“这贵阳位于大陈的西南边陲,当地有土司把持,你想要融入其中可是很不容易啊。” 高江却是不以为然:“不过是一伙地头蛇,多揍几次也就是了。” 沈易知摇着头啧啧有声:“你可不要将那些个土司想的太过简单,人家毕竟在当地盘踞了上百年了,家族关系必然盘根错节,不是那么容易撼动的。” 高江嘴上应着知道了,面上却仍是一派的不以为然。 沈易知知道自己说服不了这个人,便叹了一声,说道:“你家主子可说了,是否要我随你一同南下啊?” 高江对于沈易知这一口一个的你家主子显然听得有点不顺耳,沉声反驳道:“我家公子为人一向宽和纯善,我等追随公子也是一片赤诚,怎的听你这一口一个主子,我倒觉得自己像是那皇城里头没根的玩意儿。” 沈易知噗的一下笑出声来,转头看着高江,见他脸色越来越难看,反而哈哈大笑了起来。 高江憋得满脸通红,半晌才硬邦邦的丢出一句:“好了,我敬你是公子亲自派来的人,平日里对你礼让三分,你可不要因此觉得我就是个好脾气的人。” 沈易知半晌才忍住了笑,冲着高江连连摆手:“知道了知道了,我不是也没想这么多么。” 高江脸色稍霁,这才继续刚才的话接着说道:“公子与我说,先生要不要随我南下全在先生,他不会为难先生,毕竟当初同先生只是君子之约。” 沈易知微微挑了挑眉,笑道:“这么说,我若是不想去,那就可以不去喽。” 高江点了点头。 沈易知显然十分高兴,正欲说什么,就觉得马车猛然停了下来,紧接着车厢外传来一个清脆的童子的声音:“沈先生,我们公子请您过府一叙。” 第225章 公子思念您的紧 高江立刻坐直了身子,面上的随意瞬间便收敛个干净。 沈易知却是随意的掀开车帘,望向立在不远处梳着丫髻的小童,笑着问道:“你家公子什么时候到的京城?” 那小童声音十分清脆,在这有些静谧的街道上十分的明显:“回先生的话,我家公子到了有十多日了,就等着高大人和先生进京呢。” 沈易知轻笑一声:“哦?那我们方才与苏家世子一同吃酒的事情,你家公子也知道了?” 那小童点头:“是,苏家世子爷定下宴席的时候,我家公子便知道了。” “得了,你稍等我片刻,”沈易知说着,将车帘放了下来,半晌才晃晃悠悠的从马车上爬了下来。 那小童笑着上前两步,再次拱手给沈易知行了一礼,笑道:“辛苦沈先生了,我家公子实在是思念先生的紧,还请先生见谅。” 可能是这小童的话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沈易知还没说什么,马车里却是传来咣当一声声响。 沈易知吓了一跳,扭头去看那马车,却听里面传来高江急促的声音:“沈先生,既然公子请您过去,那高某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高某先行前往驿馆了。” 沈易知还没来得及说话,又听高江催促那车夫:“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回去了。” 那车夫猛地回神,讷讷的应了一声,一扬马鞭,驾着车走了。 沈易知看着那马车绝尘而去,这才耸了耸肩膀,冲着那小童撇嘴:“你这些话都是谁教你的,什么思念的紧,以后不要胡乱说话了。” 那小童见马车行的远了,也不再是一副规规矩矩的模样,笑着向沈易知拜了两拜,道:“您快些回去吧,我们少爷是真的想您的紧呢。” 沈易知哼了一声,转头看了看旁边那一辆十分不起眼的乌蓬小马车,轻叹了一声,这才十分不情愿的爬了上去。 那小童见沈易知上了马车,也十分麻利的爬了上去。 等两人都坐稳了,那车夫才无声的甩了下鞭子,马儿缓缓的行了起来,不多时,马车便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 陆衍今夜也是喝了不少的酒,他将苏澈送回了苏府,自己便也回了府。 进了大门,停住脚步,往东院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调转身形,大步往东院行去。 守着垂花门的婆子这会儿都准备要落锁了,见着陆衍这个时候过来了,十分的惊讶,连忙行礼问道:“公子怎的这个时候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陆衍因着喝了些酒,头有些晕,他随意的向着那婆子挥了挥手,说道:“去叫厨房的人煮了醒酒汤过来。” 那婆子虽是满肚子的疑惑,可是也不敢再问,连忙应了一声,掉头就往大厨房的方向跑去。 陆衍也没有过多的停留,见那婆子走了,就大步往里面走去。 夕颜这会儿还没有回自己的小院,她平日里头嫌呆在小院子里头闷,无事的时候便过来这东院跟着小丫头们做些针线。 知道陆衍平时很少往东院这边过来,所以她时不时的就会在东院的后罩房里歇了。 小丫头们见她被收了房却又被公子这么干晾着,心里不免都有些同情,对夕颜更是比以前还要亲昵几分了。 今日夕颜做完了针线,又跟着小丫头将正房打扫了一遍,正打算往后罩房去歇着,就见到前院的婆子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夕颜微微蹙眉,喝住那婆子问道:“这么晚了,你不好好守着垂花门,这般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那婆子见到夕颜,立刻迎了过来,福了一礼道:“夕颜姑娘,您还在这边就好了,公子往这边来了。” 夕颜微微一怔,似是有些不敢置信,好一会儿才低声问道:“公子,往东院来了?” 那婆子连连点头,脸上带着点讨好的笑:“这公子平素可是不往这边来的,这个时候到东院来……” 那婆子的话没有说完,便笑嘻嘻的打量着夕颜,话中的意思十分的明显。 夕颜一张俏脸顿时涨得通红,她啐了那婆子一声,厉声喝道:“公子什么时候过来是公子的自由,你有这么些个乱七八糟的心思倒不如好生候着。”她说完又转身对着两个傻呆呆站着的小丫头说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公子过来了,还不赶紧将茶房里的炉火捅开烧了热水泡茶。” 那婆子被夕颜一通呵斥,脸上有些挂不住,可是碍于夕颜的身份又不好说些什么,只得讪讪的应了一句,躬身退了下去。 那两个小丫头也是如梦初醒,赶紧应了一声,慌慌张张的跑了出去。 这人才都散了,夕颜便看到陆衍大步走了进来。 陆衍面色微微发红,眼角带着些许的水汽,一看就是有了些许的醉意。 夕颜连忙迎了上去,可才行了礼,话都没有说一句,就见陆衍目不斜视的径直进了正房。 夕颜有些尴尬,一时间不知道该跟进去还是应该退下去。 青城紧跟在陆衍的身后,见到夕颜进退两难的站在廊下,一时间觉得有些怜悯,便开口说道:“公子叫人去煮醒酒汤了,劳烦姑娘去看一看好了没有。” 夕颜立刻感激的看了青城一眼,躬身退了下去。 青城进了正房,就看到陆衍斜靠在内室的床榻上,手指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额头。 青城轻手轻脚的靠了过去,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陆衍轻叹了一声,哑着声音问道:“青城,你觉得大姑娘待我如何?” 青城一时间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自家公子怎么就忽然问自己这些。 他斟酌了片刻,这才小心翼翼的开口说道:“属下觉得,大姑娘与公子十分亲厚,婚后定然能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的。” 陆衍听了这话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转头看向青城,眼睛里亮晶晶,也不知道是因为饮了酒有了些水汽还是因为旁的什么。 “我倒是想与她举案齐眉,可是她却是想着要与我做一辈子兄妹呢。” 第226章 酒后失态很异常 青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听到门外有些动静,便转头看去。 之间夕颜端着托盘,正一脸震惊地站在门口。 青城看到夕颜,下意识的松了口气,低声对陆衍说道:“公子,夕颜姑娘送了醒酒汤过来,您趁热喝上一点?” 陆衍闻言微微蹙眉,转头看向夕颜的方向。 夕颜这才回过神来,战战兢兢的捧着托盘走到陆衍的身侧,垂头恭敬的说道:“公子,喝些醒酒汤吧。” 陆衍抬头看了一眼夕颜,淡淡的哼了一声,这才端过托盘上的白瓷小碗,将那碗中的酸汤一饮而尽。 陆衍喝完之后,随意的将那碗丢到托盘上,然后便略带几分烦躁的冲着夕颜摆了摆手:“这里没你什么事儿了,你回去歇了吧。” 夕颜抬眸看了眼青城,青城有些不忍,再次俯身低声说道:“公子,不如就留了夕颜姑娘在这里伺候您?” 陆衍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冰冷,刀锋一般的刺向青城。 青城一惊,立刻垂了头,不敢再说话。 夕颜只觉屋内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便也不敢多留,福了福便退了出去。 可她人还未走出厅堂,便听到内室中陆衍哑着声音唤道:“等等。” 夕颜一愣,有些疑惑的回过头,见青城向着自己点了点头,这才又弓着身子回了内室,却连头头不敢抬,低声应道:“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陆衍上下打量了夕颜几眼,心中的烦躁更盛,语气也十分不好:“你如今身份与旁人不同,无事还是不要出来走动的好。” 夕颜心中一酸,虽然她原就没有想着攀什么高枝,不过是想安安稳稳的在这内院生活,可是如今这府里的主子竟是连看都不愿看到自己了。 她垂着头站在那里,良久都没有回应。 陆衍显然是有些不耐烦了,再次阖了眼仰躺在床榻上,手随意的挥了两下:“你先回去罢。” 夕颜却仍旧站在原地没有动,青城看得有些着急,几次给她使眼色,却因为夕颜没有抬头根本没有看到。 陆衍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动静,这才再次睁开眼睛,看到夕颜仍旧站在原地,不由皱了眉头,沉声问道:“怎的,你这是有什么不满?” 随着他话音落下,夕颜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公子,夕颜虽是被我们夫人送到公子身边,可是夫人交代过,夕颜到了公子身边就要一心一意为了公子着想。”夕颜跪伏在地上,陆衍看不到她的脸,却能听到她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的哭腔,“夕颜从未奢望过得到公子垂青,夕颜不过是想好好在这院子里当差,日后苏姑娘过了门,好好伺候苏姑娘。” 她说着,微微起身对着床榻上的陆衍拜了两拜,抽泣着说道:“公子,夕颜所言句句真心,婢子若是半句虚言定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陆衍原本就因为饮酒头有些痛,这会儿又听她哭哭啼啼的说了这么一大堆话,心中的烦躁便更是压也压不住。 他抬头看了一眼愣在原地的青城,冷声喝道:“我方才说得话你是没有听到么?” 青城立刻回神,应了一声是。 他垂头看向趴伏在地上哭得凄惨的夕颜,踌躇了片刻,还是伸了手去扶她:“夕颜姑娘,公子并没有发落你的意思,不过是不希望你继续在这东院里伺候了而已。” 夕颜泪珠子滚滚落下,本就十分柔美的脸蛋更是被称的我见犹怜,娇弱动人了。 青城的动作微微一僵,有些不自在的说道:“姑娘莫要哭了,公子今日本就心中烦闷,姑娘还是先回去吧。” 夕颜倒也没有拗着性子不走,被青城扶起来之后便恭恭敬敬的朝陆衍行了一礼,这才一步三颤的走了出去。 青城有些不放心,跟着往外走了两步,可又想起自家主子还躺在内室,迈出去的脚还是硬生生的收了回来。 “你若是觉得于心不忍,去劝一劝吧。”陆衍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可青城却丝毫不敢将这话当真,仍旧垂着头站在陆衍的身侧,一动不动。 陆衍瞥了他一眼,又将双眼阖上,轻叹了一声:“我留下她,不过觉得此人是季夫人送来的,若是贸然赶出府去,怕是会惹了季府不快。” 青城仍旧垂着头不说话,陆衍也不再说话,沉默了下来。 夜渐渐深了,东院伺候的小丫头们却一个个站在廊庑下头,一个也不敢走。 公子平日里根本就不会来东院过夜,任谁都知道公子这是留着东院做新房呢。 可今日都这个时辰了,外头二更鼓都敲过了,正房里却仍旧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东院的下人们都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谁都不敢回去休息,生怕错过了主子的吩咐。 青城站在床榻边上也是一头的雾水。 公子今日出了陪着那高江高知州喝酒再没有什么旁的事情了,怎的回来之后整个人就都有些不对了呢? 若说是不胜酒力有些醉了,公子平日里喝醉了不都是安安静静的睡,哪里会像今日这样,到处乱跑不说,还冷言冷语的。 青城又低头看了眼陆衍,见他呼吸均匀,像是睡熟了,这才轻手轻脚的退了出来。 出了正房,青城就伸手招呼了廊庑下不住点头打瞌睡的小丫头,低声吩咐了两句。 那小丫头听到青城唤她,以为是自己打瞌睡被发现,要被责罚了,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可是听青城只是让她跑腿传话,立刻欢天喜地的跑了出去。 不多时,院外传来脚步声,青城寻声望去,就看到青原一脸焦急的走了进来。 “究竟发生了何事,我听下人说公子回来直接就往这边来了。”青原几步走到青城身前,抬眼往内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问道,“可是与那高知州有什么不愉快?” 青城也随着他看了看内室,无奈的耸了耸肩:“我哪里知道,今日原本都好好的,公子喝了酒回来就是这个样子了。” 青原抿了抿唇,忍着脸上阵阵的热意,低声说道:“要不然,我去叫了九儿,问一问她?” 第227章 朝堂大事那么多 汤娘子收到青原传过来的消息的时候,人正坐在苏漫西次间的罗汉床上优哉游哉的磕着瓜子。 两声清脆的鸟鸣隔着窗子响起,汤娘子动作微微一顿,忙探了头出去看。 果然,一只不起眼的小麻雀瞪着圆溜溜的小眼睛,正歪着脑袋站在窗外,盯着汤娘子看。 还未等她有所反应,那小家伙竟是一个蹬腿,兀自跳了进来,几步落在榻几上,啄着上面的瓜子皮。 苏漫瞧着这小鸟觉得有些好玩,便随口问道:“这哪里来的小家伙,竟是半点都不怕人的。” 汤娘子嘻嘻笑了两声,伸了手指过去,那小鸟歪了歪脑袋,犹豫了片刻还是蹦了上去,站在她的手指上梳理着自己的羽毛。 苏漫大感新奇,连忙伸了头凑过去:“哎?这小鸟别是你养的吧,怎么跟你这么亲昵?” 汤娘子捏了两下小鸟的尾巴,这才笑呵呵的答道:“这个还真不是我养的,是青原养的。” 苏漫挑了挑眉,笑道:“哦~原来是你们用来传情的鸿雁啊。”她兴趣索然的坐了回去,继续嗑着瓜子,“真是的,就隔着这么几堵墙,有什么事儿见面说不好么,非得搞得这么含蓄。” 汤娘子伸手将绑在小鸟腿上的布条取了下来,笑嘻嘻的回道:“平日里我们也很少用这小家伙,定然是他有什么事儿非得现在说,要不然也不会用这么个法子了。” 她说着,缓缓将那布条展开,脸上的笑却是慢慢的隐了下去。 苏漫切了一声,正打算不屑的转开眼神,却见汤娘子脸色微变,便有些不放心的问道:“怎么了,信上都说了些什么,可是隔壁府中出了什么事儿?” 汤娘子见苏漫神色焦急,便也就没有瞒她,伸手将那布条递了过去,沉声说道:“青原说公子今日喝的有些醉了,整个人看起来都十分的不对,问我,公子是不是跟你……” 苏漫草草的扫了一眼那布条上的字迹,随手便将那布条扔到了一边,低声说道:“这两日你可都是陪着我的,我可是什么都没有做过。” 她说完,不知又想起了什么,自嘲的一笑,继续说道:“况且你们公子整日里头要忙的事情这般的多,这朝堂中的事情哪件不够他烦心的,情绪不好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汤娘子看了苏漫一眼,欲言又止,苏漫却是抬手制止了她,继续说道:“你若是担心,你就过去看看吧,我瞧着青原这意思也是想喊你过去呢。” 汤娘子扔了手中的瓜子,细细的看了苏漫一番,确定她神情没有什么不对,这才拍了拍手站起身来,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过去看一看,你若是累了就先歇了吧,我明日再跟你细说。” 苏漫应了一声,将汤娘子送出门口,看着她步履匆匆的出了院子。 红梅听到动静,立刻从一旁的茶房里走了出来,瞧见汤娘子脚步匆匆的走了出去,有些奇怪的问道:“娘子怎么这个时候出去了,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苏漫摆了摆手,轻声笑道:“没什么事,不过是会情郎去了。” 红梅跟在苏漫身边久了,对于苏漫不着调的性子也是习以为常。她慢吞吞的哦了一声,这才转而问苏漫:“时辰不早了,姑娘可要洗漱歇下?” 苏漫抬起头,目光转向东面,好一会儿才轻叹一声,回道:“的确不早了,歇了吧。” …… 汤娘子到了陆府的时候,青原已经在垂花门处等了好一会儿了。 见到汤娘子进来,青原立刻迎了上去,急切的问道:“大姑娘那边怎么说?” 汤娘子耸了耸肩膀,有些无奈的说道:“能怎么说,大姑娘说咱们公子这一天天的公务繁忙,说不准是因为什么事儿心烦呢。” 青原听了这话脸涨得通红,好一会儿才讷讷的解释道:“我听青城说,公子就是因为姑娘的事儿……” 汤娘子却是丝毫不为所动:“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啊,他当自己是公子肚子里的蛔虫吗?” 青原本就最笨,在汤娘子面前更是话都说不完整,听到汤娘子这么说,便也就闭了嘴,抵着头跟她往正房走。 汤娘子走着走着便察觉出不对,停了脚步扭头看他:“我才反应过来,你领我来内院干嘛,公子平日里不是都住在西院么?” 青原吭哧了半天,才挤出一句:“今儿公子回来就往东院这来了,人现在就在东院歇着,”他说完又抬头看了眼汤娘子,声音更低了一些,“要不然青城说公子是因为大姑娘呢……” 汤娘子嘴角抽动了两下,啧了一声,这才又转身往里头走,一边走一边还嘟囔着:“这一个个的,真是不让人省心,说好了我就是个教功夫的,结果现在都快成半拉月老了。” 青原一句话也不敢说,只低着头跟在汤娘子的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 到了正房的院子里,丫头婆子都垂首站在回廊下,半点声音都没有。 汤娘子的脚步声刷拉刷拉的回响在院子里,格外的刺耳。 青城一早就听到了动静,立刻掀了帘子迎了出来,将汤娘子拉倒一旁,皱着眉说道:“你瞧瞧你有半点女人的样子么,走个路拖拖拉拉的都能弄出这么大的声响来。” 汤娘子十分不耐烦的啧了一声,一把挥开青城的手,哼道:“呦,嫌我吵,那我不就打扰了。” 她说着,作势就要转身,青城眉毛都快要竖起来了,瞪着一旁的青原低声喝道:“青原,你也不管管,就任由她这么胡闹?” 青原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再次涨得通红,半天才拉了拉汤娘子的衣角,低声劝道:“九儿,公子这会儿真是很不对劲儿,你就别耍脾气了,好好劝一劝吧。” 汤娘子恶狠狠的瞪了青原一眼,这才甩了甩手,看也不看青城一眼,径直越过他,大步进了正房。 外面的动静早就吵醒了陆衍,还未等汤娘子开口,他便低低的问道:“姑娘可知道你往我这边来了?” 第228章 都是公子你的错 听到陆衍的声音,汤娘子方才怼青城的嚣张气焰瞬间消散,立刻垂了头恭敬的说道:“姑娘知道属下往您这边来了。” 陆衍淡淡的嗯了一声,眼睛仍旧没有睁开,声音带着些许的暗哑:“她说了些什么吗?” 汤娘子可不敢将刚才那话直接扔到陆衍跟前,她有些为难的抿了抿唇,好半晌才试探着开口说道:“姑娘也没说什么,知道属下往您这边来,就,就托说属下叮嘱您注意身体,不要再喝这么多的酒了。” 陆衍哼笑了一声,冷冷开口道:“方才你在院子里的声音可是不小,当我是聋的不成?” 汤娘子缩了缩脖子,仍旧不死心的补了一句:“那个,姑娘大概也是生气您这几日都没有过去看她,这才说了气话。” 陆衍仍旧没有睁开眼睛,只低低的叹了一声,道:“那你这会儿过来做什么?” 汤娘子不由睁大了眼睛,转头去看站在门外的青城青原二人。 青原见状脸再次涨得通红,头也立刻垂了下去,不敢看她。 青城却是一脸你识趣一点的表情,冲着汤娘子不停的挤眉弄眼。 汤娘子回了他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这才咧着嘴回过头来,硬着头皮问道:“青原与我说公子心情不好,就叫了属下过来,问问是不是公子与姑娘有什么不愉快了。” 陆衍轻笑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眼眸缓缓转向汤娘子,轻声说道:“我倒是想与你家姑娘闹别扭,可你家姑娘那性子,你觉得她能与我闹起来么?” 汤娘子想了想现在苏漫整日里那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也是苦笑了一声,回道:“其实姑娘的性子公子您也该清楚,她就是那么一个懒散的性子,什么都不甚在意,也许成亲之后就好了……” 汤娘子这话说的毫无底气,她还没瞎,性子懒散和毫不在乎的区别她还是看的出来的。 陆衍缓缓坐起身来,揉着额头望向汤娘子:“她性子是懒散,可是以往与我也算是有一说一,可最近我却觉得她对我着实有些冷淡了,好似,”陆衍皱着眉头,斟酌着用词,“好似在刻意疏远我一般。” 其实这事儿汤娘子也看出来了,可是这毕竟是人家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她又不是那真的月老,还能牵了红线叫两个人捆在一起。 她干笑了一声,想了一会儿这才再次开口劝道:“属下斗胆说您两句,属下觉得姑娘变成现在这样完全是因为公子您的原因。” 陆衍有些不解,抬了眼眸疑惑的看向汤娘子。 汤娘子看着陆衍那往日里藏着锋芒的双眸,这会儿如同无知的孩童一般盯着自己看,瞬间觉得自己就是天神,来拯救面前这个人的天神。 她握了握拳,下定了决心,郑重其事的开口说道:“公子,您平日里对谁都是淡淡的,虽然我们都能看出您对大姑娘很是不同,可是这点不同和骆公子、苏世子比起来,也就没有什么不一样的了。” 陆衍微微皱了眉,似是没有听明白汤娘子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既然已经开了口,汤娘子索性就破罐子破摔,越发的放肆起来了:“不是说远的,就说您给姑娘选的那生辰礼物,您明知道姑娘最是贪嘴,也最喜欢吃食,就连那远在广州的憨货都知道送点新鲜的荔枝过来。” 唐年资瞅了陆衍一眼,眼神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您再看看您,送的那是个什么玩意,哪有人家生辰礼送匕首的。” 陆衍再次皱眉:“我不是说了,那是为了她日后的平安着想。” 汤娘子也皱了眉:“您为了她的平安,这匕首什么时候送不行,非得赶在人家生辰礼的时候送啊。” 陆衍顿时噎住,眨着眼半晌说不出话来。 汤娘子便更来劲了些:“您就谢天谢地那憨货不是在京城吧,这般精细的用心,若是在京城里头,肯定早就将您这墙角挖穿了。” 陆衍听了这话,脸上忍不住染了些许的薄怒:“不要胡说八道,你们姑娘不是这等肤浅的人。” 汤娘子这话都说了出来,胆子也是大了不少:“姑娘肤浅不肤浅我是不知道,但是若是有人在我生辰上给我送匕首,我就先用这人试试匕首利不利。” 陆衍抬眸看向汤娘子,原本说话说得眉飞色舞的她,感受到陆衍冰冷的目光,立刻收敛了神色,再次垂首站好。 “得了,你说的我都知道了,现在时候不早了,赶紧回去吧。”陆衍只觉得头更疼了,随意的冲着汤娘子摆了摆手。 汤娘子话都说完了才感觉到后怕,心里正嘀咕着会受怎样的处罚,可自家主子却是摆了摆手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了自己。 她有些不敢置信的盯着陆衍看了一会儿,直到将陆衍看得面露不耐,这才趁着他怒吼出声之前一溜烟的窜出了正房。 陆衍见人已经往厅堂里跑去,正要再次翻身躺下,却见汤娘子又探了脑袋回来。 “公子,这正房您不是打算做了和姑娘大婚的新房么,那什么,属下觉得还是得提醒您一句,这民间里头有个传说,说是新房的床在新人睡之前可是不能睡人的,怕有什么不好的……” 她说着,看陆衍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连忙又补充了一句:“您和姑娘都是有福报的人,自然不怕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了。属下先行告退了。” 说完这一句,汤娘子连忙缩回了脖子,一溜烟的跑走了。 陆衍被她这一通胡闹搅得头更疼了些,不过终究是顾忌着她方才说得那些个话,扶着一旁的高几站起身来,低低的唤道:“青城,回西院。” 青城正冲着汤娘子消失的背影挥着拳头,听到陆衍的声音,他立刻应了一声快步走了进来。 陆衍靠着青城往外走了两步,忽的转头看向青城:“方才她的话,你可都听到了?” 青城脊背瞬间僵直,眼角偷偷瞥了陆衍,见他神色没有什么变化,这才微微的点了点头:“是。” 陆衍仰头看向夜空中朦胧的弦月,半晌才低低的说道:“她说的也不无道理。” 第229章 祖母态度有蹊跷 这事儿不对,这事儿很不对。 苏漫拿着手中的包子,看着坐在自己对面一脸微笑的男人,却是不论如何都下不去嘴了。 陆衍看了苏漫一眼,又微微的移开眼神,转向一旁的苏老夫人,笑道:“前段日子完晚辈实在是太忙,总是没有时间过来给您请安,所以就跟太子殿下请了几天的假,来跟您商议一下亲迎的事情。” 苏老夫人笑呵呵的点了点头,赞道:“我这边你不用操心,你们忙是好事,倒是你和漫姐儿的亲事,倒确实该准备起来了。” 陆衍也跟着点头:“您说的是,晚辈想着晚辈那边也没有个长辈镇着,所以想请了季阁老的夫人来帮晚辈看着,您觉得如何?” 苏老夫人连连点头:“这样甚好,甚好,我原想着要你舅母去你那边帮忙看着,若是你能请了季夫人过来,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陆衍笑着说道:“这事儿我已经同仲明提过了,他说季夫人听了十分的高兴,晚辈想着,就这两日亲自上门,亲自请了季夫人。” “对,礼数不可费,等你们亲事都忙完了,你再带着漫姐儿登门道谢,记得多备一些个礼品。” “您尽管放心,晚辈都醒得。” 苏漫坐在饭桌的这一边,就看着对面的祖孙二人其乐融融的讨论着,却根本就没有要问她的意思,就好像这成亲的事情都与她无关一般。 她再瞅了瞅一旁的谢氏,谢氏只一个劲儿的敦促谢萦多吃一些,也像是根本就没有听到那两个人说得什么一般。 倒是坐在另一边的苏澈听得津津有味,冷不防的插了一句:“祖母,兄长和漫漫的亲事也算得上是件大事了,难道父亲都能回来么?” 苏老夫人闻言瞥了苏澈一眼道:“你娶亲这事儿岂不是更大,你见到你父亲回来了么?” 苏澈挠了挠头,干笑道:“那,我能跟妹妹比么,妹妹出嫁这可是咱们苏家的大事,父亲应当更想看着妹妹出嫁的吧。” 苏老夫人看了苏澈一眼,良久才低低的叹了一声,道:“你父亲定然是想回来看着你妹妹出嫁的,可是这镇守边关是大事,尤其是他想就能够回来的?” 苏澈却眼珠子转了转,压低了声音说道:“那不如请了外公上道折子,寻个理由将父亲召回来如何?” “胡闹!”苏老夫人的脸色登时就沉了下来,“这朝堂大事岂能如此儿戏,且不说这边关重地少了将领会如何,你外公乃是阁中重臣,又岂能跟着你这样胡闹。” 苏澈被苏老夫人两句话噎住,缩了脖子不再插嘴。 不过他注定老实不了几分钟,吃了两口粥又不动声色的凑到苏漫的身边,压低声音说道:“我说,你都不想父亲的吗?” 苏漫想起苏震那张满是胡须画风粗犷的脸,再想起他那与脸完全不同的女儿奴形象。这么久没有见过他了,倒也的确有些想念了。 所以,听完苏澈的话,她转了头,试探的望向苏老夫人:“祖母,孙女的确好久都没有见过父亲了,的确十分想念父亲呢。” 苏老夫人原本正在与陆衍合计酒席以及宾客的事情,猛地听到苏漫这话,声音便卡在了喉咙里,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陆衍察觉到苏老夫人的异样,心中狐疑的同时又开口劝道:“伯父去辽东也一年有余了,漫漫会想念伯父也是正常的。”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不然这样,等我与漫漫成亲之后,我带漫漫往辽东走一趟,去探望伯父一番,您觉得如何?” “不行!”苏老夫人厉声反驳,声音落下,满屋寂静。 满桌的人都有些意外的望向苏老夫人,苏老夫人这才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连忙开口解释道:“这往辽东去的路山高水远的,何况你们成亲之后,咱们这里虽是秋季,可辽东却已经入了冬,这天寒地冻的,若是在路上染了风寒就更不好了。” 她说着又给一旁有些呆愣的苏澈使了个眼神,继续说道:“澈哥儿在辽东也呆过一阵,比你们可是熟悉那边。” 苏澈这才回过神来,连连点头道:“对对对,祖母说得对,那辽东可不是说去就去的地方,你们还是乖乖在京中呆着,想来父亲再有个一年半载也该回京述职了。” 陆衍见状只是微微轻笑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倒是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苏漫,却是听出了些门道来。 似乎,这辽东藏着什么秘密啊。 她抬头望向陆衍,却见陆衍也将眼神投了过来,两人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都看了疑惑,这才分别移开了眼神。 看来这位未来的首辅大人也发现问题了。 用过了早膳,一群人又围着苏老夫人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这才纷纷散了。 苏澈原本想着请了陆衍一起去书房说话,谁知道他话还没说出口,就看到自家妹妹扯着人家袖子,不由分说的将人往逸然斋拉去。 苏澈站在原地满脸惊愕,谢萦却是捂了嘴偷笑,也学着苏漫的样子扯了扯他的衣袖,说道:“得了,人家俩人定是有好多话要说,你个当舅哥的好好看着就是了,没的添什么乱。” 苏澈挠了挠头,转脸看向身侧的谢萦,干笑了两声,说道:“我只是瞧着方才兄长的脸色有些不对,怕是他会多想,才想跟他多说两句的。” 说起这个,谢萦也是有些纳闷:“说起来,我也是有些想不通,若是漫漫成亲后可以去辽东探望一下父亲,这应当是件好事啊,怎的祖母反应这般大,怎么都不愿意他们去辽东呢?” 苏澈垂眸看了眼自己的妻子,半天才低低的叹了一声:“你们久居京城,这辽东的事情自然是不清楚的。”他顿了顿,“这辽东,远没有你们想象的那般安全。” 陆衍一路任由苏漫拉着自己的袖子,脸上的笑意却是从未断过,直到进了屋,苏漫这才松了手。 两人在罗汉床上坐定,苏漫便迫不及待的开口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祖母的态度有些奇怪?” 第230章 我真是越管越糟 陆衍却是不答,只笑意温和的盯着苏漫看,苏漫被他笑得浑身发毛,忍不住抖了两下,奇怪的问道:“你有话说话,这么盯着我干什么?” 陆衍笑意丝毫不变,没有接苏漫的话,而是开口问道:“你这是不生我的气了?” 苏漫却是一脸的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生你的气了?” 陆衍却是根本就不信苏漫的话,继续笑眯眯的问道:“你若不是生我的气了,怎的我前几次来你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苏漫张了嘴想了半天,这才想起那几天自己正因为面前这人喜欢的是原主而矫情的要命,估计那两天自己满脸都写着怨妇两个字了。 不过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她也算是想通了,这人爱喜欢谁就喜欢谁吧,自己老老实实的把他当哥哥,岂不是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所以她嗐了一声,开口解释道:“那两天估计是因为嗯,那啥,所以脾气有点古怪,你别往心里去哈。” 陆衍见她与自己说话不再像前几日那般强作规矩阴阳怪气的了,虽然不知道苏漫口中这个那啥究竟是个啥,可想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开口的事情。 他便没有继续追问,只笑着回道:“我怎能不往心里去,若不是觉得你是在生我的气了,我又哪能特意请了假来陪你。” 苏漫的嘴巴瞬时张得老大:“啊?你请假还跟我有关系呢?” “自然是有关系的,”陆衍慢悠悠的拿起一旁的茶壶,为自己斟满茶水,“这几日太子妃的人选就要议定了,你当我真的是很闲吗?” 苏漫听他提到太子妃,立马来了兴致,探过身去,压低声音问道:“怎么样,这太子究竟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 陆衍轻啜了口茶,不着痕迹的瞥了苏漫一眼,见她满脸的兴致盎然,这才笑着答道:“太子原本想选个武将家的姑娘,可是陛下怎么会同意,父子两人拉锯了多日,我听着太子那意思,似是父子二人折了中,要选个京都里闲散勋贵家的嫡女。” “闲散勋贵……”苏漫哼笑了一声,“京城里别的不对,这闲散勋贵可是有的是,家中有女儿的更是一把一把的。” “所以,到现在,这太子妃的人选仍旧空悬,听太子那意思,怕是还要斟酌些日子了。”陆衍笑容温和,抬手替苏漫斟满茶水,“你这般关系太子的亲事作甚?” 苏漫一脸明知故问的表情,白了他一眼,哼道:“你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你的漫漫前世险些被指给了太子,你说我能不关心太子的亲事么。” 陆衍听到“你的漫漫”这几个字,眉头不由微微蹙起,脸上的笑意也是淡了两分:“那毕竟是前世的事情了,如今你已经同我订了亲,这些事情自然不会再发生了,你大可不必如此忧虑。” 苏漫却是有气无力的趴在了榻几上,含含糊糊的回道:“你还说呢,我怎么觉得这事儿咱们越参与反而越糟了呢?” 陆衍不解,皱着眉头盯着她。 苏漫自然是看懂了他的眼神,坐直了身子摆着手指头认认真真的数了起来:“你看啊,前世里头,父亲去辽东,你家漫漫悄咪咪的跟了去,虽是走了半路就被送了回来,可是这就错过和皇帝那个老变态见面了。 “没见到那个老变态,自然就不会有后面担心进宫的事情了,虽是被指婚太子,可那好歹也算是少年夫妻,总比进了后宫伺候一个能当自己爹的老男人要强的多吧。” 苏漫说得起劲,却没有发现陆衍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再说皇后娘娘,你我都知道季皇后死因有蹊跷,你更是嘱咐了季家公子要皇后多加注意,结果呢,”苏漫摊了摊手,“季皇后比前世死的还早一年了。” 陆衍垂着眼眸没有回话,苏漫叹了口气,总结发言:“所以,你说说,是不是我们越管越糟了?” 苏漫说完,这才抬眸去看对面的陆衍,却见陆衍沉着脸一言不发。 她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又低声的补充了一句:“当然啊,我可没说这是你做的不好啊,我的意思是,可能是我这个外挂不够给力,拿着答案都考不了一百分。” 陆衍虽是没有听懂苏漫这话里乱七八糟的都是些什么意思,可他听出了苏漫这是在安慰自己。 他轻叹了一声,这才抬起头来看向苏漫,大手揉上苏漫的长发,低声说道:“的确是我没用,只想着去尽力避免曾经发生的事情,可是却没有想到,却叫事情越来越糟了。” 苏漫噎住,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微微歪了歪头,避开陆衍的手掌,干笑两声勉强安慰道:“人非圣贤嘛,咱们也不是神,也不能说什么就是什么,想什么就是什么,对吧。” 陆衍只觉得自己掌下一空,他再次看向苏漫,却见她挤着点不自在的笑容,眼神飘来飘去,却就是不看向自己。 他微微抿了抿唇,缓缓收回手臂,调整了一下表情,这才又恢复了那温和的笑容:“方才你说什么,老夫人的态度有些不对?” 苏漫这也才想起自己找陆衍来的目的,连忙坐正了身形,郑重的点了点头,道:“你一定也察觉到了是不是,说起辽东,祖母就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似乎她并不单单不希望我们去,她,”苏漫看向陆衍,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一字一顿的说道,“似乎也非常不希望父亲回来。” 陆衍也觉得苏漫说得有理,他随着点了点头,说道:“我曾经觉得辽东的事情怕是不简单,可是我从未去过辽东,师兄虽是在辽东呆过一阵,可是他就是个心大的,什么都是一问三不知的,从他那里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苏漫听了也皱着眉头托着下巴仔细思索了起来:“说起来,父亲在辽东一守就是多年,每次回来之后对辽东的事情也是会若莫深,除了点风土人情,旁的事情从未听他说过。” 陆衍看向苏漫,开口提议道:“那你问过苏澈关于辽东的事情么?” 第231章 你做的我不嫌弃 苏漫有些泄气的趴在了榻几上,唉声叹气了好一会儿,才含混不清的说道:“他一回来我就拉着他问了,可是他总是敷衍我说没什么好玩的,不过就是冷。” “那你都问了他什么?”陆衍思索了片刻再次开口问道。 “还能问什么,”苏漫下巴撑着榻几,大眼睛滴溜溜的盯着陆衍,“不过就是问他,在辽东有没有什么新鲜事儿,马匪厉不厉害,城外的金部有没有时常骚扰边关,城中的百姓对他们好不好之类的。” “所以,他并没有跟你提关于马匪和金部的事情?” “没有,他就是说那里有那么多的土匪山贼的,不过都是京城里说书的闲来无事编来骗我们这些个无知的闺中姑娘的。”苏漫瞥了瞥嘴,脸上的不屑十分明显,“他真当我是傻的么,这种谎话也是说的出口。” 陆衍听了眉头皱得更深了些,他沉吟了片刻,这才开口说道:“虽然知道你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可是你要不要再寻个机会问一问苏澈?” 苏漫却是夸张的叹了口气,坐起身来又往后面倒了下去,仰躺在罗汉床上盯着屋顶,有气无力的说道:“我这么跟你说罢,我闲着没事就抓着他问,结果就是,他现在一看到我对他笑眯眯的就下意识的找地方躲。” 陆衍向着那清醒,忍不住笑出声来。 苏漫听到动静,呼的一下坐起身来,一脸愤怒的盯着陆衍:“我这是多大的牺牲,你当我愿意有事没事就缠着他吗?” “好好好,你辛苦了。”陆衍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努力摆正神色,“既然苏澈这里都行不通,那我就只能写信去问师父他老人家了。” “不过,”陆衍仍旧有些迟疑,“我总觉得这事他们是故意瞒着我们的,想来问了师父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可我总觉得,苏家之所以会被皇帝针对,所有的关节就都在辽东了。”苏漫也恢复了正经,皱着眉思考着,“我记得,这位皇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封地就在辽东吧。” 陆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当时皇帝并不得宠,甚至是有些被先帝厌恶,要不然也不会得到那样一块封地,简直就是被发配了一般。” “那么,皇帝的潜邸就在辽东喽,他所有的势力也相当于是在辽东了?”苏漫歪着头看向陆衍求证。 陆衍点了点头,继而又摇了摇头,苏漫却是觉得奇怪:“你这又摇头又点头的,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陆衍沉默了片刻,这才开口解释道:“你应当听说过哦,先帝是立过太子的,而且当时的太子殿下十分得先帝宠爱,可以说当时根本就没有任何皇位旁落的可能。” 苏漫点头:“这事儿我听祖母曾经说过一点,不过她对于先太子的事情也是十分避讳,说是先太子犯了大错,当时东宫就连最底层的仆婢都没有被饶过,全部都杀了个干净。” 陆衍颔首:“的确如此,因为时间久远,经历过先太子的人又都对这件事情闭口不言,所以,先太子到底犯了什么样的大错,现在已经很难考证了。” 苏漫有些惋惜的摇了摇头:“不过我倒是听祖母说过,先太子的母妃是出自卫家,所以当时卫家一时间风光无两,而这位太子也是个十分贤良之人,满朝文武无不夸赞。” “这些我也听师父提起过一点,”陆衍也陷入了回忆,“他有一次与伯父饮酒,似是喝的有些多了,回去便拉着我与师兄说话。 “师兄那个性子,你也是知道的,听了师父唠叨了两句就哼哼哈哈的趴在一旁睡着了,”陆衍眼神固定在桌案上的茶盏上,“师父感慨,当今圣上比起那位已逝的先太子实在是差的太远了。” 苏漫眼睛瞪得更大,满脸都是掩不住的好奇:“那太公就竟是怎么说那位太子的,我从以前就好奇的不行,这么一位厉害的人,怎么就落得这么个下场,他究竟是犯了什么大错,竟是连圈禁都没有,直接就被赐死了。” 陆衍却是微微摇了摇头:“师父不过说了这么一句,便惊觉失言,闭口不再提方才的话,也嘱咐我将那话都忘掉。” 苏漫显然觉得十分失望:“你们这个时代就这么点缺点,若是人们都闭口不谈,连点宫闱密事都传不出来。” 陆衍再次恢复了淡淡的笑意,又伸了手去摸苏漫的脸颊:“最近你就不要去想这些费神的事情了,夏天眼看着就要过去了,你那嫁衣可是都准备好了?” 苏漫听他提起嫁衣,脸色瞬间就有些僵硬起来。 她自然知道这古代姑娘都是要自己绣嫁衣的,可是她连个荷包都缝的歪歪扭扭的人,怎么可能完成这么庞大的工程。 她干笑了两声,也顾不得避开陆衍的手,只游移着眼神答道:“这嫁衣自然是要去外面定做了,我的嫁衣哪能这么随便呢,你说是吧。” 陆衍拇指轻轻抚摸着少女凝脂一般的脸颊,轻声笑道:“自然,你若是不喜欢做绣活,那以后我们府里就专门养些绣娘,你喜欢什么样子,就叫他们去做就好了。” 苏漫一听绣娘,立刻来了精神:“哎哎哎,你这个主意好啊,前两天周妈妈还摁着我学做女红呢,说是你的袜子什么的贴身的玩意总是要我来做的,你说得对,我养几个绣娘,叫他们来做不就好了。” 陆衍却是有些后悔,他有些不自然的轻咳了一声,这才补充道:“若是你能亲手做,那自然是最好了。” 苏漫却是满脸不敢置信的盯着他:“你可不要开玩笑了,我那女红是个什么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做出来的东西,我就不信你能穿着它去上朝,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陆衍却是笑容更加温和了几分,他缓缓收回了手,手指微微摩挲了几下,这才往自己的腰间探去。 不过片刻,他自腰上解下一个小巧的荷包,递到苏漫的跟前,声音温润如水一般:“你做的东西,我可是从来都没有嫌弃过的。” 第232章 罪不及出嫁女子 陆衍从逸然斋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苏澈正站在抄手游廊里头,探头探脑的往这边看。 陆衍轻笑了一声,迈步往苏澈那边走了过去。 苏澈看他出来,又看他直接就往自己这头来了,开始还觉得有些不自在,可是想了想他虽然现在是自己的兄长,可是以后就是自己的妹夫了,自己这个当舅兄的有什么可怕的。 他想到这里,不由自主的挺了挺胸膛,昂着头迎着陆衍走了过去。 陆衍自是不知道苏澈这一番的心路历程,只走到他面前,习惯性的开口问道:“你这是有事要与我说?” 苏澈听了陆衍这惯用的严厉语气,方才那满肚子的勇气瞬间就散了个干净。 他干笑了两声,又往逸然斋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问道:“妹妹与兄长都说了些什么?” 陆衍瞥了苏澈一眼,似笑非笑的应道:“你这是又做了什么心虚的事儿,竟是要在这里堵我了?” 苏澈闻言又干笑了两声,又似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搓了搓手,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陆衍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低声说道:“罢了,这里总不是个说话的地方,去你的书房可方便?” 苏澈带着陆衍来到了他的书房。 说是他的书房,其实苏澈平日里很少往这里头来,倒是谢萦,无事的时候会过来寻一两本书来看。 陆衍进来的时候,谢萦站在博古架旁边选书,听到动静回过头来。 苏澈显然也没有想到谢萦会在这边,便有些尴尬的解释道:“我与兄长有些话要说,你去准备些茶水点心过来。” 谢萦脸蛋红扑扑的,看似恭顺的应了一声是,却在经过苏澈身边的时候狠狠的剜了他一眼。 苏澈也是觉得有些委屈,他平日里跟兄长这样随意惯了,哪里还记得自己院子里还有自家媳妇儿了。 陆衍也是觉得有些不自在,等到谢萦出去之后,这才略带歉意的笑道:“平日和你随意惯了,倒是忘了你已经是成了亲的人了,方才冲撞了世子夫人,你代我向夫人配个不是。” 苏澈却是大咧咧的摆了摆手道:“萦儿也不是外人,你日后跟漫漫成了亲,这走动起来也是常事。她倒不是看到你不自在,她是在怪我没有提前说一声,兄长你不要放在心上。” 陆衍轻笑了两声,便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随意的在一旁的太师椅中坐下。 苏澈也在他身边坐了,等到小丫头捧了茶水点心上来,又将人都赶了出去,这才有些迟疑的开口说道:“兄长与漫漫,可是说的父亲的事情?” 陆衍手执茶盏轻啜了一口,这才斜眼看向苏澈:“你在那回廊里头等了我这半天,难道不是为了这件事?” 苏澈干笑了两声,掩饰般的拿起茶盏喝了两口,这才又看向陆衍:“其实,我也没什么事……” 陆衍却是根本就没有看他,只径直盯着自己手中的杯盏,缓缓开口说道:“这辽东的事情,师父都与我说了,你又何必瞒着。” 苏澈闻言,呼一下站起身来,震惊的瞪大了双眼,声音也不由得抬高了几分:“太公怎么能这样,他明明说这事儿只与我一人说过的。” 陆衍心中翻江倒海,可是面上仍旧是一派淡然:“我是师父的弟子,也算是师父的半子,自然算不得是旁人了。” 苏澈完全没有察觉到陆衍这是在套他的话,他气呼呼的坐到太师椅中,双手抱着胸冷声哼道:“我就知道,太公和我说这事儿就与我一个人说是骗我的,我当时就想,骆大哥和兄长你都是他的得意弟子,他怎么可能会瞒着你们二人呢。” 陆衍却挑了挑眉没有接话,只继续小口小口的喝着茶盏里的茶水。 苏澈却如同打开了话匣子一般,收也收不住了:“早知道兄长你也知道,我就早一些找你来说话了,好家伙,这些个乌七八糟的事儿憋在肚子里,我别提多难受了。” 陆衍淡淡的嗯了一声,模棱两可的问道:“伯父现在如何了?” 听到陆衍问起自家父亲,苏澈的声音一顿,好一会儿才低低的开口说道:“到我回来的时候,父亲已经能够下地行走了。” 陆衍的手指微微一僵,不动声色的将茶盏放下,这才压着声音继续问道:“没什么大碍吧。” “嗨,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些皮外伤,不过就是父亲终究是年纪大了,这伤口的愈合能力远不如从前了,这才拖了这么久。”苏澈靠在太师椅里,声音也显得有些压抑,“我原本想着再照顾他几日的,可是骆大哥偏在那个时候到了,紧接着圣旨便到了,无法,我便只好回来了。” 说到骆知行,苏澈这才猛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陆衍:“倒是我糊涂了,骆大哥跟我说过,说是兄长您要他亲自走这一趟的,若是你不知道这其中的因由,又怎么会请了骆大哥来保我。” 他说着,抬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一脸的憨笑:“瞧我这脑子,这么重要的事儿竟然给忘了个干净。” 陆衍有些压抑不住内心的情绪,他手指微微颤抖,面上却仍旧是一片温和:“我是听说皇帝同意了你回京,怕你这期间会有什么意外,这才特意叫师兄回去的。” 苏澈想起那个被人围猎的夜晚,一时间也是心绪不平:“祖父当初真是看走了眼,竟捧了这么一个狼心狗肺、心狠手辣的人坐上了皇位,若是他曾经做过的那些事被朝中众臣知晓了,这天下定然就乱了套了。” 陆衍微微抿了抿唇,心中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果然,皇帝之所以这般急着要将苏家赶尽杀绝,果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拿捏在苏家人的手里。 如今看来,苏老夫人定然是知情的,那么苏家分家,苏澈在京赋闲,这也不过都是苏老夫人想要保重苏家血脉顺势而为的。 那么,将漫漫嫁给他,就不单单是为了避免漫漫入宫,而是,罪不及出嫁女。 陆衍突然感觉,自己前世如同白活了一般,这平静之下的潮涌,自己竟是丝毫都没有察觉到。 第233章 高高兴兴嫁过去 虽然陆衍意识到苏家的事情并不简单,可是他的脸上仍旧勉强维持着平静。 “不管以后如何,当下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尽量保住苏家,你也不要再去寻什么差事了,只管呆在家中做个纨绔就是了。”陆衍放下手中的茶盏,神色郑重看向苏澈,“你在京中,摆出一副无知的模样,反而会叫皇帝更加安心,进而对苏家放下戒心。” 苏澈的手指紧紧的捏在一起,额上跳动的青筋显示他此刻正在努力压抑自己的怒火。 “我原想着,不过就是自己的一条命,丢了也就丢了,父亲如今在辽东也是腹背受敌,我怎能独留父亲一人受难。”他说着,声音略微带了些哽咽,“可是祖母,却不许我离开京城,更不许我和军中的人接触。” 陆衍十分理解苏澈的心情,可是他更能理解苏老夫人。 苏家不能倒,哪怕像定国公府一般委曲求全,小心翼翼的生存几十年,也好过覆巢倾灭。 苏澈仍旧紧握着拳头,好半天才松开了手,泄气的往后仰去:“我又何尝不知祖母这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可是我这心中,实在是难受。” 陆衍淡淡的应了一声,劝慰道:“此中艰难我自然明白,可是如今我为鱼肉,自然只能委屈求全。” 苏澈自嘲的轻笑了一声,道:“不这样又能如何,祖父已经无故丧命,父亲更是在刀尖上行走,我若是想要护苏家周全,自然只能混吃等死,当个没用的纨绔罢了。” 陆衍听苏澈无故提到了苏老伯爷,心中更是震惊。 苏老伯爷早在他进入苏府之前就已经过世了,他曾听府中的人提起过几句,说是老伯爷是在辽东战死的,为此,皇帝十分悲痛,还将苏家的爵位由三等伯爵提升到了一等伯爵。 可听苏澈这话中的意思,苏老伯爷的死,竟然也跟上头那位脱不开干系。 他此刻也觉得有些愤怒了,可是面上仍旧维持着平静,开口安慰道:“日后,若是有什么事,你便只管与我来商量,我总不会看着苏家垮掉。” 苏澈感激的点了点头,向着陆衍抱拳行礼道:“有兄长这一句话,我便放心许多了,只是我现在被困在府里,什么事都做不了,日后这朝中的事情,还要拜托兄长了。” 陆衍淡淡的回了句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便站起身来告辞。 苏澈还想与他说些什么,却见他脸色并不太好,便将挽留的话咽了回去,将人一路到了府门外。 陆衍脸上虽是十分的平静,可是心中却是思绪翻涌。 今日他听到了太多令他意外的消息,他需要好好理清头绪,好好思考一下,未来的路究竟要如何走下去。 …… 苏澈送走了陆衍,正一路往自己院子的方向走去,才绕过慈心院前的回廊,便见到一个小丫头在前头探头探脑的张望着。 他记得这小丫头是苏漫院子里的,便扬声招呼那丫头:“你是姑娘院子里的吧,在这里做什么?” 那小丫头听到苏澈的声音先是下了一跳,紧接着便拎着裙摆跑了过来。 她一路小跑到苏澈的面前,躬身朝着陆衍福了一礼,这才脆声说道:“世子爷,婢子金盏,是姑娘吩咐婢子过来寻世子爷,想请了您去逸然斋说话。” 苏澈应了一声,便转了脚步往逸然斋的方向走去。 苏漫这会儿仍旧坐在西次间的罗汉床上发呆,听到小丫头禀说苏澈过来了,连忙伸腿下了床,踩着鞋子迎了出去。 苏澈见到苏漫先是笑吟吟的想要打声招呼,可是看到她脚下连鞋子都没有穿好,眉头便紧紧的蹙了起来:“你说说你,都是要成家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 他皱着眉头盯着苏漫裙摆下时隐时现的白色绫袜,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苏漫却是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胡乱的用脚丫蹭了蹭鞋面,这才将脚伸进了绣鞋里头。 “哥,我听丫头说,兄长出了我这里就被你劫走了,你们都说什么了?” 苏澈的眉头仍旧紧锁着,他转向一旁的红梅,冷声说道:“就这么看着你们姑娘站在地上?还不赶紧将人扶回去。” 红梅连忙应了一声,上前两步来扶苏漫。 苏漫任由红梅扶着自己回了西次间,蹬了鞋子又爬上了罗汉床,还拍着榻几冲着外间的苏澈招手:“大哥,你也赶紧进来说话。” 苏澈有些无奈的啧了一声,这才缓步进了西次间。 他随意的在罗汉床的另一边坐了,看着对面自家妹妹一脸的期待,慢悠悠的开口说道:“我能与兄长说些什么,不过是想着你们就要成亲了,将需要准备的,需要注意的再商议一番呗。” 苏漫怎么可能会相信他的鬼话:“你少扯谎唬我,我们的亲事就算是要商议要准备,也应当是祖母母亲与兄长商议的,轮的到你么。” 苏澈的谎话被揭穿,脸色有一些不自然。他轻咳了一声,眼神游移了片刻,这才继续说道:“哦,反正就是这么点事儿,你若是不信,可以去问兄长。” 苏漫似笑非笑的盯着苏澈,冷哼了两声,道:“他那边我自然是要问的,可是你这里想就这样把我糊弄过去,也没这么容易!” 苏澈从小就有些怕自己这个妹妹,这种怕倒不是说畏惧,而是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她的胡搅蛮缠。 就比如现在,看着苏漫撅着嘴一脸不满的模样,苏澈那一句我都告诉你,你别生气的话都闯到嘴边了,可还是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不能将这些个糟心的事儿告诉妹妹,她就要出嫁了,就让她开开心心的待嫁就好,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事儿有自己撑着就好了。 想到这里,苏澈看向苏漫的眼神变得无比的温柔:“妹妹,成亲之后,你便是陆家的媳妇,虽说兄长的府上没有什么帮衬,可是有我们伯府给你撑着,哪家的妇人也不能低看了你去。” “你只管高高兴兴地嫁过去就好了。” 第234章 永宁侯府开诗会 那天,苏漫软磨硬泡了许久,苏澈却只是微笑着摇头,什么话都不肯再说了。 送走了苏澈,苏漫又是好几日没有见过陆衍了,苏澈更像是故意在躲着她一般,每当她还想开口再问,这人总是寻出一大堆了理由,然后迅速的逃之夭夭。 苏漫无法,只得任由日子这样一天天的流水一样平静的度过。 这一天,永宁侯府林家的姑娘林萱送了帖子过来,说是要请了几个要好的姑娘往她们府上开个诗会,热闹热闹。 苏老夫人原本想着苏漫如今是待嫁的姑娘,不好总是抛头露面了,所以并不打算让苏漫赴宴。 可是耐不住苏漫这一通的撒娇耍赖,最后竟是连单身趴这种词都扯了出来。 苏老夫人自然是听不懂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苏漫整日里在家无所事事,她也是看在眼里的,所以只得点了头。 诗会定在了六月二十六,这个时候的天气已经彻底热了起来。说来也是巧,诗会的头两天连下了几天的雨,苏漫想着等到诗会那一天许是会凉爽许多。 可谁知道,等到这一天,一大早太阳就升的高高的,温度也随着太阳一样升的高高的。 整个京城就如同沸水里的蒸笼,毫不留情的蒸煮着城中的百姓。 苏漫一早起来就十分后悔,早知道是这样一个天气,打死她也不会同意赴约的。 可是这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林萱昨日又亲自差了人来提醒她,叫她千万不要忘了,自己怎么都不能驳了人家这个面子。 所以,她懒洋洋的从床榻上爬起来,随意捡了一件轻薄的外衫穿上,草草的梳洗了一番,辞别了苏老夫人与谢氏,就坐上了去往永宁侯府的马车。 马车上,红梅细心的摆了一盆子冰,然后跪坐在冰盆旁边往苏漫这边扇着风。 虽然能感受到丝丝的凉意,可是这无处不在的憋闷感,还是叫苏漫觉得抓狂。 空调是个好东西啊,真希望古代能有。 永宁侯府离着忠勇伯府的距离并不算太远,马车不过走了两刻钟的工夫便到了。 苏漫从垂花门下了马车,便看到林萱笑吟吟的站在门廊下。 她立刻摆上笑容,快步迎了上去。 林萱见到她十分的高兴,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看了好一会儿,这才笑眯眯的说道:“今儿这天闷热成这个样子,真是难为你还愿意来。” 苏漫摆出一脸的无奈:“没办法,这诗会若是旁人家办,那我定然是要寻个由头呆在家里的,可这是林大姑娘的诗会,我哪里能够缺席的。” 林萱听了笑得更欢,伸了手去拧苏漫的脸颊:“知道你这人最是怕热,我特意将地方定在了水榭里,又摆了满满一屋子的冰,保准让你舒舒服服的。” 苏漫也笑得更高兴了:“果然还是萱姐姐最了解我。” 林萱又笑着掐了苏漫一把:“我还叫厨房里备下了凉果,厨房里的人没有吃过伯府里的凉果,也不知道做得味道如何。” “那个东西只要够凉,够甜就很好吃了。”苏漫笑吟吟的回了句,转头看到又有马车进来了,这才对林萱说道,“我就不在这里耽误你了,我自己先去园子里了。” 林萱也不同她客气,笑着点了点头,又招呼了一旁的丫头给她引路,这才转身去迎方才的马车了。 这永宁侯府里头,苏漫也是常来的,所以对去花园子里的路并不陌生。 永宁侯府的花园子比起忠勇伯府还要更大一些,花园子中间也有一个人工湖,湖中的荷花层层叠叠的,十分好看。 苏漫沿着湖边的游廊缓步往水榭的方向走去,却隐隐听到湖对岸的假山石后传来一阵男子的说笑声。 苏漫觉得有些意外,扭了头去问那引路的丫头:“怎的今日不只是萱姐姐开诗会,难不成府中的公子也有宴请吗?” 那丫头笑吟吟的冲着苏漫点了点头,恭敬地回道:“回姑娘的话,今日我们府上的五少爷也请了相熟的朋友过来,不过少爷们只在湖的对岸,是不会往这边来的。” 苏漫淡淡的哦了一声,其实各府中这样的宴请十分常见,反正男宾女宾分别在不同的地方,怎么都不会遇到一起的。 听了丫头的解释,苏漫便不再理会湖对岸的动静,扭了头径直往水榭的方向去了。 …… 沈易知站在假山石后,看着湖对岸那抹娇小的身影绕过回廊,这才笑着回头来,问身边的人:“那位就是忠勇伯府的大姑娘吗?” “那人正是苏大姑娘。”站在他身侧的,正是这永宁侯府的五少爷,林萱最小的嫡亲兄长——林翔。 沈易知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一些:“常听人说这忠勇伯府的大姑娘容貌惊人,叫人过目难忘,一笑倾城,可我瞧着却还是一团的孩子气呢。” 林翔对于他的话并没有什么意见,也笑着说道:“可不就还是个孩子,今年五月才满了十三岁,比舍妹还要年幼一些呢。” 沈易知微微挑眉,转头笑望着林翔:“看来子扬对这位苏大姑娘颇为了解啊。” 林翔并不否认,只继续笑着说道:“苏大姑娘与舍妹十分交好,两家也是常来常往的世交,了解倒也算不上,不过是见面比旁人多了一些。” 沈易知淡笑着转过头来,再次看向那已经空荡荡的游廊。 二人正站着,便见到一个小厮匆匆跑了过来:“五少爷,燕王殿下到了。” “知道了。”林翔应了一声,转头看向沈易知,“燕王殿下一向仰慕沈先生的才学,所以听说今日先生来了,便要过来拜访先生,先生不会怪罪林某隐瞒吧。” 沈易知微笑着朝林翔点了点头:“沈某何德何能能得燕王殿下另眼相看,应当是沈某亲自去拜访殿下才是。” 林翔见沈易知面上没有任何愠怒之色,这才放心的舒了口气,笑着说道:“燕王殿下一向喜欢拜访名仕,今日能见先生,燕王殿下自是十分欢喜的。” 沈易知却是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缓步下了石阶,笑着说道:“那便劳烦子扬带路了。” 第235章 你全家都是变态 苏漫进了水榭的时候,水榭中已经坐了几家的贵女,她张望了一圈,发现没有什么相熟的人,便自己捡了个角落的位置,默默的吃起了水果。 京城就这么大,那几个贵女见到苏漫进来,自然知道她是谁,更知道她与谁订了亲。 要说苏漫与陆衍定亲这事儿,可是眼红死了一众京城的贵女。 陆衍那是何等人物,样貌出挑,年纪轻轻就是正四品的大员,虽说出身差了一些,可是同样的,嫁过去就是当家的主母,没有婆母的磋磨,实在是结亲的上佳人选。 可话虽是这么说,陆衍那尴尬的身份,仍是叫不少书香世家望而却步,嫌弃他是个戏子养的。 所以,各家的贵女虽是都羡慕的牙痒了,可听到旁人说起这么亲事,仍旧要摆出一副不屑的模样:“不过就是个外室子,有什么值得炫耀的,真不知道这苏家人都是怎么想的。” 苏漫对于外界的这些个声音自是心知肚明,所以她这会儿坐在角落里,感受到那一群小姑娘时不时向自己这边投过来打量的目光,也能神色淡然的吃自己的水果。 才吃了两口,便听到水榭外传来了笑声。 苏漫寻声往门口看去,就见到陆柔笑嘻嘻的迈步走了进来。 苏漫一口苹果险些卡在了喉咙里,最近这陆家的路子有点野啊,苏家开花会她们去了,今儿萱姐儿开个诗会,这姐妹二人竟然也来了。 也不知道这陆家人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 不过还没等苏漫想明白,就见到陆柔笑吟吟的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苏家姐姐来的真是早,我就瞧着方才那马车像是伯府的,果然没错呢。”陆柔一边说着,一边挨着苏漫坐了,又拉了苏漫的手亲热的问道,“苏姐姐今日这头梳的真好看。” 苏漫一口苹果还卡在嘴里,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咽下去,还是该吐出来。 说这陆家人的路子野,这陆柔的路子更野,野的她这个现代来客都看不出她到底是要干什么了。 她僵硬的冲着陆柔笑了两声,余光看到另外那一圈姑娘们也都是满脸的惊愕,心中这才觉得平衡了许多。 看吧,觉得你路子野的不止我一个呢。 苏漫嚼了两下,将苹果艰难的咽了下去,这才干笑着回道:“陆姑娘客气了,我也不过是想着萱姐儿的诗会,自己断不能迟到,这才早了一些。” 陆柔仍旧笑眯眯的拉着苏漫的手不放,语气也十分的亲昵:“我也想着姐姐今日会早些过来,便也早了一些。” 苏漫只觉得自己浑身发麻,鸡皮疙瘩一茬一茬的往外冒。 她不着痕迹的将手从陆柔的手中抽了出来,从圆桌上拿了一串葡萄递到陆柔的面前:“这个时候的葡萄最是香甜,你也尝一尝。” 陆柔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她不太喜欢吃这些个需要剥皮的水果,可是,想起了母亲的叮嘱,她不得不硬着头皮接了过来,笑着道了句:“多谢苏姐姐。” 苏漫觉得挨着这姑娘坐自己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连忙寻了个由头出了水榭。 苏漫出了水榭,热气瞬间扑面而来,没了冰块和扇风的丫头,这外面天气,真是叫人寸步难行。 她四下张望了一番,这才瞧见挨着湖边有两块一人多高的太湖石,太湖石挡住了日光,投下一片不小的阴影,刚好够两个人纳凉。 苏漫立刻来了精神,脚步匆匆的往那太湖石走去。 红梅一直陪在苏漫的身侧,自然知道自家姑娘为何要避了出来,所以她也没有多加阻拦,只默默的看了眼湖对岸,确定没有什么不相干的人,这才放心的跟在苏漫身后,走了过去。 想来这太湖石放在这里就是为了叫人纳凉的,那阴凉处摆了一条石凳,坐在这处倒也十分自在。 苏漫几步走了过去,看着满池荷花,感受着从湖对岸吹来的一丝丝凉风,这才畅快的舒了口气:“果然这种天气就该找个凉爽的地方好好呆着。” “苏姑娘果然是好享受。”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苏漫立刻警惕的四处张望。 可是她呆的这个位置临湖,背后又有高大的太湖石,躲避了阳光的同时,也遮挡了她的视线。 那人似是看到了苏漫的紧张,轻笑一声,继续开口说道:“姑娘不必着急,在下并没有冲撞姑娘的意思,不过是觉得姑娘率真可爱,这才忍不住开口称赞。” 苏漫仍旧没有回话,红梅却是一个箭步挡在了苏漫的身前,警惕的看着四周,冷声说道:“公子应当是林五公子的贵客,既然是贵客就应当知道林大姑娘在水榭招待女客,这位公子贸然来到这里,恐怕不妥吧。” 那声音的主人听到红梅这一番话却是呵呵的笑了起来:“苏姑娘身边的这个丫头很不错呢。” 红梅伸开双臂,将苏漫护在自己的身后,声音更是严厉:“婢子多谢这位公子夸赞,既然公子不愿回避,那我家姑娘便不多叨扰了。” 说罢,红梅便揽了苏漫的肩头,护着苏漫就往太湖石外走去。 “苏姑娘留步,在下沈易知,有些话想要与姑娘说一说,这才冲撞了姑娘,还请姑娘见谅。”那声音虽然说着留步,可是却感觉不到半分着急,甚至还带了些许笑意。 苏漫似是被这点点的笑意激怒了,自己连对方是谁都没有见到就这么落荒而逃,着实窝囊了一些。 所以她一下挣脱开红梅的手臂,叉着腰盯着湖中的荷花,一脸凶相的吼道:“有话要说是吧,有话说你倒是出来说啊,这么藏头露尾的装什么乌龟王八蛋。” “苏姑娘果然为人豪爽,不拘小节,看来沈某是找对人了。”那声音中的笑意更加明显。 苏漫却是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一个不敢露头的变态,有什么资格评价别人。” 苏漫话说完之后,那声音却是消失了很久。就在苏漫以为对方已经离开了的时候,那人忽然回了一句:“你才是变态,你全家都是变态!” 第236章 我是正经出家人 这样一句话仿佛是打开了苏漫记忆的咒语一样,她愣愣的站在原地,嘴唇上下嗫嚅了几下,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红梅站在边上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疑惑的看向苏漫,却顿时大吃一惊:“姑娘,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苏漫呆愣愣的站着,一脸僵硬的看向红梅,自己好好的,没有怎么了啊。 红梅的神色却是越发的焦急,连忙掏了帕子出来,小心翼翼地在苏漫的脸颊上擦了起来:“姑娘,您别哭,咱们这就走,咱们这就去寻林大姑娘去。” 苏漫听了红梅的话,下意识的抬手摸上了自己的脸颊,只觉得手指下一片湿润。 她赶忙胡乱的抹了两把脸,冲着红梅挤出一个笑来:“红梅你不必紧张,我没事,不过是风吹了眼睛而已。” 红梅哪里肯信,仔细将苏漫的脸擦干净后,又将苏漫护在了怀里,拥着她就想往外走。 苏漫想起那句全家都是变态的话,不由顿住了脚步,四下张望起来。 红梅见她站在原地没有动,有些疑惑的看了过来:“姑娘?” 苏漫仍旧没有看到那个说话的人,可是她这心里如同猫爪了一般,不见见这个人自己肯定是不能安心了。 所以她挣脱开红梅的手臂,也不知道该看向哪里,只得胡乱寻了个方向,压着声音说道:“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你他妈是猴子请来的逗比吗?” “天王盖地虎!” “宝塔镇河妖。” “卧槽!” “你个姑娘家家的说什么脏话。” 苏漫越说越觉得心头发热,又往湖边走了两步,试探道:“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英雄还不打算出来一见么?” 那人哼笑了一声,回道:“我倒是也没有想到,在这么个地方竟能碰到个老乡。” 随着声音落下,苏漫便看到满池的荷叶中缓缓站起了一个人。 那人梳着简单的道髻,身上也是件素色的道袍,身形十分的消瘦,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 那人缓缓向着苏漫的方向靠近,苏漫这才看清,原来那人竟是踩在一叶小舟之上。 小船没有靠岸,只不远不近的停在了荷叶当中,那人便冲着苏漫随意的摆了摆手,笑道:“好啊,老乡。” 苏漫歪着头看了对面这人半晌,还是觉得有点难以置信:“你也是穿来的?” 那人整了整身上的道袍,冲着苏漫呲开一嘴的大白牙:“啊,你刚不是对了半天的暗号了么。” 苏漫仍旧觉得惊奇:“不是,那你怎么知道我也是穿来的?” 沈易知闻言轻笑了两声,甩开手中的折扇,装腔作势的摇了两下,这才慢悠悠的回道:“我不知道啊。” 苏漫简直觉得不可思议:“你不知道你说你有话要跟我说,还拦着我不让我走!” “唉,这都是误会。”沈易知刷拉一声将扇子收了,想了想又朝着苏漫拱了拱手,“此事说来话长,姑娘可愿与在下详谈一番?” 知道了这人跟自己一样都是穿来的,这会儿再听他这么文绉绉的说话,苏漫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哼道:“阁下难道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么,小女与阁下这般说话已经是逾矩了,若是您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那小女就此告辞了。” 苏漫说完,扭头就要往回走,沈易知连忙开口唤住她:“哎哎,你这人,怎么说风就是雨的,这翻脸比翻书还快了,难怪圣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苏漫手指咔的一下捏在了一起,恶狠狠的盯着沈易知:“你有种就上岸来,你这样的我一个人能揍八个!” 沈易知瞧着苏漫那怒气腾腾的模样,忍不住后退了两步,干笑着说道:“你瞧瞧你,咱们都是文明人,不要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有损阴德。” 苏漫冷哼一声:“呦,看来您来这融合的挺好啊,这封建旧思想学习的可是不错啊。” 沈易知听了这话却是将脸沉了下来,一本正经的说道:“什么封建旧思想,这是咱们道家几千年传承下来的精华,不懂不要瞎说。” 苏漫瞧他这正经样子,不由也收敛了玩笑的心思,抬了抬眉毛,道:“怎么,你还是个学道的?” 沈易知哼了一声,又抬手整了整自己身上的道袍,昂着头颇为骄傲的回道:“失礼了,贫道沈易知,见过苏姑娘。” 竟然是个道士!苏漫顿时来了兴致,也不急着要走了,反而折回来在石凳上坐了下来:“真是没看出来,您还是个世外高人呢。” 沈易知面上更加得意,哼了一声,道:“如若不然,我来寻你干嘛。” 苏漫却是皱起了眉头:“你不是说你不知道我是穿来的么,既然不知道还来找我干嘛?” 沈易知脸上的骄傲瞬间垮了下来,连连摇头叹气道:“我推算了一番,知道你这位苏家姑娘是个变数,便想来会一会你,可谁想到,竟是这么个变数。” 苏漫有些不解:“变数?什么变数。” 沈易知表情却是会若莫深:“这我就不能跟你多说了,此乃天机不可泄露。” 苏漫嗤了一声,有些不屑的哼道:“你们这些人啊,一个个看起来牛气哄哄的,其实肚子里到底有多少东西,也就只有你们自己知道了,都是神棍。” 可能是神棍这两个戳到了沈易知的痛脚,他竖起眉毛叉着腰恶狠狠的盯着苏漫:“你这个无知的人类,你根本就不知道你面对的是谁,我告诉你,我可是正统的道教传人,别拿我跟那些江湖骗子相提并论。” 苏漫有些不耐烦的朝他挥了挥手:“好好好,您是大师,你是正经的大师,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行了吧。” 苏漫这敷衍的态度更是叫沈易知上火,他正想再多说两句,却听到岸边传来一阵少女的笑声。 沈易知立刻收敛了神色,郑重对着苏漫说道:“我在西街最角落里有家卖古玩的铺子,你若是想要找我随时去就行。” 说完,也不等苏漫有所反应,他便蹬起脚边的船桨,两下又隐入了层层叠叠的荷叶之中,再也瞧不见了。 第237章 不要走他的老路 苏漫还想再出声喊他,却听到一个声音在自己身后笑着说道:“漫姐儿你真是会躲清净,竟是藏到这么个好地方。” 苏漫回头望去,却见韦六姑娘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她连忙起身,朝着韦六姑娘福了一礼,笑道:“六姐姐怎么也出来了?” 韦六姑娘朝着水榭的方向挑了挑眉,轻声笑道:“我啊,从小就畏寒,这水榭里的冰太多了,我出来晒晒太阳。” 苏漫也不管韦六姑娘说得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只笑着应了,拉了她一同坐在了太湖石后面的石凳上。 韦六姑娘挨着苏漫坐了,看向那满池的荷花,这才笑呵呵的说道:“你这是出来躲人的吧。” 苏漫干笑了一声,可还未等她开口,就又听韦六继续说道:“方才那陆家五姑娘缠着你的模样,我可是都看见了,我也是佩服这陆五姑娘,这样的事情,换了我可是做不来的。” 苏漫更觉得有些尴尬,干笑了两声,说道:“我也不知道这陆家姑娘到底是怎么想的,以往与我们家没什么来往,今日这一来,就这般的亲热,我实在是招架不住。” 韦六了然的点了点头:“原本相安无事就挺好的,她这么一来,定然是侯府里头安排的。” 苏漫也表示赞同:“我也是这么想的,陆五姑娘突然向我示好,肯定是陆家又有什么谋算了。” 韦六哼了一声:“能有什么,不过是看陆少詹事如今出息了,深得太子殿下的信任,日后若是……那陆少詹事的前途定然无量。”她说完又扭头看向苏漫,笑容里带了几分调侃,“你啊,将来就等着做正经的诰命夫人吧。” 苏漫再次干笑了两声,忍不住在心中嘀咕,这诰命夫人什么的她就不敢想了,只盼着这位将来的首辅大人可不要再走了前世的老路。 想到这里,苏漫的脑子忽然叮的一声。 说起前世,既然这陆衍是重生回来的,那他定然知道自己前世是怎么的死的,那自己岂不是完全不用操心他了,他总不会这辈子仍旧自己找死吧。 想到这一点,苏漫忍不住暗骂自己,怎么在发现那人是个重生的之后,自己都没有想这么多,满脑子就都是他喜欢原主了,自己真实白活一世,恋爱洗脑了。 韦六姑娘坐在苏漫的身边,等了半天不见她继续说话,有些好奇的问道:“苏妹妹,你说这陆家是不是想要借着讨好你来讨好那位陆少詹事啊。” 苏漫听到这一声苏妹妹,这才猛地回过神来,等反应过来韦六姑娘说得什么,连忙摇了摇头,说道:“那他们可就找错人了,先不说兄长的事情我管不了,就说这陆家人的做法,我都觉得不耻,又怎么会与她们交好。” 韦六姑娘深以为然,点了点头,说道:“这陆家做事儿也太令人不耻了,我瞧着她们现在这做派,日后怕是少不了会给你找麻烦,你啊,还是将这些事情都同家里人说一说为好。” 苏漫感激的点头道谢:“多谢六姐姐提醒,我一定会注意的。” 其实道谢归道谢,可是苏漫这会儿还真没有将韦六姑娘的话放在心上,可等陆家真的来找她麻烦的时候,她才发现这自幼就生在勋贵之家的贵女这真是十分的有远见。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这会儿苏漫满脑子想的都是沈易知那一句自己是个变数。 听沈易知话中的意思,他似乎真有点什么推算未来勘破天机的本事的,可若是他知道自己是个变数,那他算出来陆衍也是个重生的了吗? 这事儿一定得找他问个清楚,若是他连这么点儿事情都没有看出来,就还是个只会忽悠的神棍罢了。 苏漫同韦六姑娘又在太湖石后坐了片刻,直到林萱派了小丫头过来寻人,两个人这才起身回了水榭。 苏漫出去的时候,水榭中的姑娘还不过三五个,这会儿再回来却已经是莺莺燕燕一大群了。 林萱在水榭的最中间摆了一张十分宽大的桌案,苏漫进来的时候,各家的姑娘们正嬉笑着围着桌案指指点点。 林萱见到她们二人进来了,连忙笑着迎了过来,拉了两人的手,笑道:“你们两个可真是会找地方躲清静,我听丫头说,你们竟然躲到湖边赏荷去了。” 林萱的声音不小,一众姑娘们自然都回过头往她们二人这边看了过来。 韦六姑娘便笑着说道:“这房中的冰盆子实在太多了些,我可受不了,这才出去转了一圈,恰好碰到在湖边吹风的苏妹妹,聊得开心就没有回来。” 林萱瞥了一旁的苏漫一眼,苏漫便不着痕迹的努了努嘴,指的方向正是陆柔坐的位置。 林萱立刻会意,笑着对韦六姑娘说道:“表姐你是不知道,她这个死丫头毛病最是多了,冰少了喊热,多了又嫌冷,真真是难伺候的紧。” 韦六姑娘挽着苏漫的手臂,笑着回道:“我倒觉得苏妹妹好说话的紧,很是合我的心思。” 一旁的姑娘们听了韦六娘子的话都咯咯的笑了起来,其中一个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更是笑着打趣道:“可惜六姑娘你来晚了,苏大姑娘已经定下了人家,若是早一些,想必还能替你哪个哥哥拐回家里去。” 一众小姑娘听了这话笑得更欢了,韦六姑娘也不恼,等到众人都笑完了,这才幽幽地叹了一句:“我倒是真有这个心思,可是我再早又哪里早的过陆少詹事,人家可是青梅竹马,肚子里就定下的娃娃亲,咱们哪个能赶得及?” 一众小姑娘又是哄笑起来,韦六姑娘朝着苏漫递了个眼神,将她拉倒桌案旁,与陆柔隔得远远的。 那桌案上铺着宣纸,有些没有使用,而更多的已经被题上了诗词。 苏漫不动作诗,看了两眼便兴趣缺缺的移开了眼神,兀自盯着桌案上的砚台发着呆。 小姑娘们却是诗性大发,一个一个的念着自己的词句,然后挽着袖子在纸上写了下来。 第238章 开个诗会选媳妇 苏漫以前倒是参加过不少次这样的诗会,但是听林萱说,很多姑娘都是提前写好,然后再寻了家中的坐馆先生帮忙润色,这才敢拿到诗会上来的。 林萱说这话的时候颇有些不以为然,在她看来,这与作弊没什么区别。 当然,林家也是武将出身,林萱肚子里的那点墨水比起苏漫来也多不了多少。 苏漫对于这种提前准备倒是没什么特别的看法,毕竟,就算提前让她准备一年,她也写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 以往这种诗会都是某个文臣家中的姑娘举办,苏漫和林萱几个要好的勋贵的家中的姑娘,即使去了也是坐在一旁,半点都不往那写诗的地方凑的。 可今儿这是林萱办的诗会,若是自己也躲得远远的,似乎是有些不太好。 所以她只能硬着头皮站在桌案旁,眼神僵直。 舒乔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昂着头小口小口的吃着桌上的水果,却是看都没有看那群凑在一起的小姑娘。 许是林萱看得也有些无聊了,便笑着招呼几个兴致颇高的姑娘自便,拉着已经神志不清的苏漫坐到了另一边。 “我原以为舒乔今日不会来了呢,上次陆五叫她那般没脸,她那个性子,还不得躲在房里哭上个三五天的,想不到今日竟然来了。” 苏漫脑袋发木,眼神发僵,半晌才反应过来林萱说了什么。 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脖子,借着这个动作不经意的看向角落里的舒乔,闭着嘴低声嘟囔道:“腿长在人家的身上,你既然下了帖子,人家当然就能来了。” 林萱瞧着苏漫那有些滑稽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我还以为你今儿不来了呢,亲迎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我以为老夫人会将你拘在府里不让你出门了呢。” 苏漫听了一脸的苦相:“还真叫你说中了,祖母原本真是不打算让我出门的,还好你昨日遣了丫头过去,祖母觉得不来不太好,这才叫我出来了。” 林萱掩嘴轻笑:“这注意还是六表姐给我出的呢,她说你亲事将近,家里定然管的严,所以才让我提前一天遣了丫头过去提醒你一声,这样老夫人看在我的面子上便不能不叫你来了。” 苏漫转头看向韦六姑娘,却见她也是兴趣缺缺的往二人这边走了过来。 “你们两个躲在这里说什么悄悄话呢,竟是都不叫我一声。” 林萱仍旧掩着嘴笑道:“我瞧着表姐看得这般认真,还未表姐忽然对吟诗作对来了兴趣,”她说着摊了摊手,“我们两个可是半句诗词都说不出来的,可不敢扰了表姐的兴致。” 韦六姑娘白了林萱一眼,在苏漫另一侧坐了,哼道:“少拿这些个话来调侃我,咱们哪个也不比哪个更强,谁也别说谁。” 苏漫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来:“说起来也是,我收到萱姐儿帖子的那天整个人都蒙了,怎的萱姐儿竟然也要开诗会,是嫌茶不好喝,还是果子不好吃啊?” 韦六姑娘也附和着她笑了起来:“对对对,她当日与我说要办个诗会,我也是这么想的,你说你办个花会茶会的,大家坐在一起热热闹闹的说说话,不是挺好么,非得整什么诗会,真是叫人难以理解。” 林萱也是一脸的无可奈何:“你们两个就不要再嘲笑我了,你们当我愿意开这个诗会啊,平时去参加她们的诗会,听她们文绉绉的说话就已经够煎熬了,这下好了,还要将她们一个个都请回来掉书袋,我想想就一个头两个大了。” 苏漫与韦六姑娘对视一眼,又转头看向林萱:“这么说来,你办这诗会是侯夫人的意思?” “不是我娘还能是谁。”林萱叹了口气,“原本我五哥说是要先立业后成家,我娘瞅着你家兄长那般年纪都不着急,她就也不急了,可谁知道,你家兄长突然就冒出跟你定了娃娃亲,我娘这下可就坐不住了,整日里催我五哥,叫他赶紧成亲。” 苏漫有些惊讶的长大了嘴巴:“这事儿还跟我们家有关系呢?” 林萱也觉得有些难以开口:“谁说不是,我五哥今年都十八了,旁人家的公子哥这个年纪怕是孩子都有了,我娘自然也是着急,我三哥就拿陆公子说事儿。” 苏漫挑眉:“哦?五公子是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胡天海地的瞎说呗。”林萱想起自家三哥那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就觉得丢人。她忍不住抬了手挡住额头,有些无奈的说道:“说陆公子之所以年纪轻轻就能做上正四品的大员,不但是因为陆公子学识好、文章好,更重要的是,陆公子没有家室所累,可以全身心的投入的朝堂之中。” 苏漫听了忍不住撇嘴:“他这想法倒是挺现代的。” 林萱虽然没有听清苏漫说得什么,可是这不妨碍她继续吐槽她亲哥:“你们是没有看到,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无比认真,连我都险些信了他的鬼话。” “所以呢?”韦六姑娘似乎是听出了些门道,有些好笑的看着林萱,继续问道。 “还能所以什么,所以当我娘听说陆公子早早就与漫姐儿定了亲,她这才意识到五哥那些话都是来敷衍她的。” “所以侯夫人就让你多举办几次诗会什么的,多接触接触各家的姑娘,然后挑选一个出来当自己的儿媳妇儿?”苏漫简直乐不可支,捂着嘴嘻嘻笑着。 林萱也十分的无奈:“这事儿还真不是我说了算得,母亲大人开口了,我也只能照办。”她伸手拉住苏漫和韦六姑娘的手,“所以啊,以后这样的聚会可能少不了,你们就只当是可怜可怜我,多来陪我说说话吧。” “可我今日来也没有见到侯夫人啊。”苏漫抬了头四处张望,这水榭门窗都开着,四周便是葱茏的树木,若是有什么人过来,就算看不清也能听到些声音的。 “她啊,正坐在那边的凉亭里头,亲自看着呢。” 第239章 我家公子想见你 苏漫与韦六姑娘听了林萱的话,眼睛皆是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然在离着水榭不远的地方,有个丈高的堆土山,就在那山顶上立着一座不大的六角凉亭。 六角凉亭隐在树荫当中,只能看到墨绿的飞檐,却是看不清那亭中到底有没有人。 林萱怕自己这番动作会被亭中的林夫人看到,连忙转过身,对着那两人挤眉弄眼道:“哎哎哎,你们别看得这么肆无忌惮的,那亭子地势高,咱们虽然看不到上头,可是在那里头却是能将这的事儿看得一清二楚的。” 苏漫原本笑眯眯的表情一僵,立刻开口询问:“那湖边的也能看到了?” 林萱以为苏漫问的是她和韦六姑娘在湖边的事情,连忙笑嘻嘻的点头说道:“自然是看得到了,我跟你说,我家那亭子位置十分巧妙,下面的人若不是仔细寻找根本发现不了那还有个亭子,可是亭子里的人却是能将花园的景色尽收眼底。” 苏漫听了这话,只想扶额叹息,这亭子的确是巧妙,自己来了永宁侯府的次数也不少了,今儿要不是林萱主动说起,自己根本就没有注意过,那丈高的山上竟还藏了个凉亭。 她仔细回想自己方才与沈易知之间到底有没有什么逾矩的行为,可是想了半晌就不得不无奈的承认,自己没有及时避开他就是最逾矩的行为了。 不过那沈易知说他自己是个道士,这事儿也不知道可信不可信。 她想着想着,思绪就越来越远,所以韦六姑娘与林萱后头又说了些什么她都没有听清。 浑浑噩噩的呆到用过了午膳,各家姑娘便都起身告辞了。 苏漫满脑子都是自己同一个陌生男人呆在一起被人发现了,若是祖母和母亲知道了,会不会又罚她跪祠堂啊,这样的想法,所以见大家都走了,她也随着出了侯府。 马车才转过街角,车夫便吁的一声喝停了马。 苏漫原本就心不在焉的,所以根本就没有提防,身子猛地往前一撞,险些栽出马车。 红梅赶忙一把将苏漫拽了回来,确定她没什么事儿,这才转头向着车外扬声喝道:“你怎么赶车的!” 赶车的是个老车夫了,听到红梅的声音,连忙低声解释道:“姑娘没事儿吧,老奴也不是有心的,这路中间忽然窜出个童子来,老奴这才停的有些急了。” 红梅哪里听得进去,张了嘴还想再骂,却是被苏漫伸手拦住了。 “那孩子没事吗?”苏漫身子稍稍前倾,掀开一角车帘向外头看去。 车夫见苏漫向外头看,连忙跳下了马车,往那个小孩儿的方向跑去。 苏漫也瞧见了正站在马车前的那个孩子,那孩子看起来约莫十一二岁的模样,头上梳着简单的丫髻,身上穿着件素色的道袍。 那小孩儿也是个胆子大的,马匹离他不过几步的距离,他的脸上却没有半点畏惧的神色,见到苏漫正朝自己看过来,竟还咧开了嘴笑了一下。 不知为何,苏漫看到这个小孩儿就想起了那个自称出家人的沈易知。 车夫走到那童子跟前,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他好一番,问道:“你是哪家的孩子,怎的这个时候在路上乱跑,若是被车撞了可怎么办?” 那小童却是恭恭敬敬的朝着车夫行了一礼,脆声说道:“有劳这位老丈,我家公子有话想与你家姑娘商议,还请老丈代为通传一声。” 那车夫听说这小童是替人传话的,脸上的神情便没有这么好看了。 “去去去,我当是谁家的孩子不懂事跑出来了,感情还是个拦人马车的登徒子。走走走,我家姑娘赶着回府,你别在遮挡路。” 车夫的语气十分不善,可那小童仍旧笑眯眯的盯着他,说道:“还请老丈通融,我家公子真的是有要事要与苏姑娘商议,并不是有意冲撞姑娘的。” 车夫攥着手中的马鞭,冲着那小童比划了两下:“滚开,你若还是这般不依不饶,小心我的鞭子不长眼睛。” 那小童仍旧没有后退半步,弓着身拱着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车夫这会有些急了,正想伸了手将那小童推开,却听马车中苏漫低声唤道:“叫那孩子这边来回话。” 车夫听到苏漫的吩咐,自然不敢再拦,低低的应了声是,瞥了那小童一眼,哼道:“我家姑娘心善,不愿与你计较,你可莫要觉得这事儿就算完了。” 那小童仍旧一脸笑眯眯的冲着车夫行了一礼,道了句:“多谢老丈。”这才快步往马车这边走了过来。 苏漫将车窗上的帘子掀开一角,仔细看了那小童两眼,这才开口问道:“你家公子是哪位?” 那小童恭敬的向着苏漫抱拳行了一礼,咧开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家公子说您才见过他,一定记得他。” 果然是那个沈易知。 苏漫哼了一声,又扫了那小童两眼,声音冷了两分:“你家公子一个出家人,就叫你这么个孩子在这拦马车,他也不怕你被马车撞到吗?” 那小童仍旧一脸灿烂:“劳烦姑娘惦记,小的也算是出家人,出家人看破红尘自是不畏生死,”他说着又笑眯眯的看了苏漫一会儿,“更何况姑娘这般面善之人,定然不会伤了小人一丝一毫的。” 苏漫听了这话只想翻白眼,这小小年纪就满嘴甜言蜜语的,长大了可怎么是好。 她冷笑了两声,哼道:“可是这男女授受不亲,即使你家公子是出家人,就这么约我相见,也是不合规矩吧。” 那小童听了这话,脸上的笑瞬间就垮了下来:“可是公子说,若是请不来姑娘,小的也就不用回去了。”苏漫简直要为面前这小孩儿的演技鼓掌了,方才还一脸的灿烂,这会儿看着就泫然欲泣了。 她哼了一声,又看了看那小孩垮掉的一张脸,终是有些不忍,问道:“你家公子可说了在哪里相见啊?” 那小童听苏漫松了口,脸上立刻又挂上了比方才灿烂十倍的笑容:“公子说得果然没错,姑娘果然是最最心善之人。” 第240章 要学会资源共享 苏漫简直要被这小孩儿的变脸技术气笑了。 她哼了一声,又转头看了看身后的胡同。 这个时候因着正是午休的时候,所以外头行人十分少,而方才从侯府出来的马车这会儿又都已经走干净了,所以这会儿街上竟是没有半个行人路过。 想来那沈易知也是算准了这一点,才厚颜无耻的派了这么个和他一脉相承厚脸皮的孩子过来拦自己的马车。 估计自己要是不和他见上那么一面,这人还不知道要惹出什么其他的花样来了。 苏漫有些无奈的揉了揉额角,冷声哼道:“你就别给我拍这些个没有用的马屁了,趁着这会儿没人,你赶紧领路,我一会儿还要回家呢。” 那小童清脆的应了一声,转身就往车夫那头跑了过去:“大叔,您赶紧来驾车,我给您指路。” 车夫听的稀里糊涂的,催马前还俯身到车帘边上,再次低声确认:“姑娘?” “跟着他去吧,无妨,他家公子是个出家人。” 那车夫仍是有些迟疑,可是毕竟是自家姑娘的吩咐,他也只得低低的应了声好,挥动了马鞭。 马车咕噜噜的开始往前走,一路上那小童不停的与车夫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声音清脆又不惹人烦。 那车夫便渐渐的放松了警惕,也与那小童说笑起来。 红梅有些担心的看了苏漫一眼,低声道:“姑娘……” 苏漫揉了揉额角,安抚的看了红梅一眼,低声说道:“好了,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我心里有谱,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红梅却是哼了一声,道:“可是姑娘,虽说那沈道士说自己是出家人,可是婢子怎么看都觉得他不像是个正经人,您还是不要与他走的太近了。” 苏漫敷衍的哼哼了两声,可是心中却还是十分期待与那个沈易知见面的,毕竟两个人都是从现代来的,在这么个不可思议的地方见面,颇有种老乡见老乡的感觉。 红梅自然是看出了苏漫的敷衍,她焦急的唤了一声姑娘,着急地跺了跺脚:“您马上就要成亲了,若是叫衍少爷知道您背着他和其他男人见面……” 苏漫却是咂了咂嘴,下意识的反驳道:“红梅你这话说的就有点难听了啊,那沈易知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正经,可好歹也是个出家人,不都说出家人没有性别么,你就别这么担心了。” “可是姑娘……”红梅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到马车缓缓停下,那小童清脆的喊了一声:“到了!” 苏漫瞥了红梅一眼,笑道:“地方都到了,你就不要再说了,我自有分寸,你不必担心。” 红梅仍旧是一脸的不赞同,可是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苏漫扶着红梅下了马车,这才发现,这是一处不小的院落,他们的马车就停在这处院落的垂花门外。 苏漫才下了马车,那小童立刻蹦了过来,再次朝苏漫拱手行了一礼,然后向着门内一让:“我家公子恭候姑娘已久,还请姑娘移步花厅。” 苏漫淡淡的嗯了一声,这才扶了红梅的手,跟着那小童往垂花门里走去。 进了垂花门,沿着回廊一路往南,穿过一进穿堂,便到了这小童口中的花厅。 花厅的布置十分简单,隔扇大开,站在抄手游廊里便能看到沈易知正坐在圈椅中慢悠悠地喝着茶。 苏漫四下打量了一番,这才发现,这庭院虽是不小,可是她走了这半天,竟是连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看到。 那小童似是明白苏漫心中所想,一边引路,一边笑着说道:“我们公子不耐烦那些个人,所以平日里空闲的时候才叫他们出来洒扫一番,公子若是在院子里,便叫他们一个个都回去歇了。” 苏漫挑了挑眉,这人这毛病倒是不少。 在离着花厅几步远的时候,那小童才扯开嗓门高喊了一声:“公子,苏姑娘来了。” 屋中的人好一会儿才慢悠悠的应了一声知道了,却是根本就没有起身的意思。 苏漫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对着那小童说道:“得了,我自己进去就成了,你忙你的去吧。” 那小童立刻清脆的应了一声,扭头就钻到了一旁的茶房里头。 红梅却是有些不放心,看着苏漫欲言又止。 苏漫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你就在这里等着我,我与他说几句话就出来,不用担心。” 红梅还想再说什么,苏漫却是已经扭头进了花厅。 花厅里的布置十分简单,不过几把圈椅,一个茶几,连个像样子的隔断都没有做。 沈易知看到苏漫进来,随意的冲她招了招手:“来了啊,随便坐。” 苏漫随意捡了个圈椅坐了,这才开口问道:“你又找我来干什么啊?” 沈易知却是连头都没有抬,嘿嘿一笑,说道:“我找你来干什么,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苏漫不由微微蹙起了眉头:“你叫我来说是有要事要说,我哪知道你这要事是什么要事啊。” 沈易轻叹了一声,伸手给苏漫倒上一杯茶,这才略有些失望的说道:“我还以为你跟我一样,遇到个老乡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凑到一起对对答案,看看有没有什么对自己有利的消息。” 苏漫抬手端了茶杯,哼了一声道:“你就知道我肯定有你想要知道的消息?” 沈易知背靠在椅背上,坐像十分的慵懒:“有没有的,说一说不就知道了么,咱们这背井离乡的,要学会资源共享是不是。” 苏漫哼了一声,却是没有回他的话,沈易知也不着急,就这么半躺在圈椅中看着她。 就这么沉默了好一会儿,苏漫这才轻轻的放下了茶杯,低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穿过来的?” 沈易知也没有隐瞒,直接答到:“在这个身子还是婴儿的时候就过来了,在这里呆了也有二十多年了罢。” 苏漫哦了一声,说道:“那我比你晚一点,我来了才八年。” 沈易知上下打量了苏漫一番,好一会儿才说道:“看来,你和原主相处的十分融洽啊。” 第241章 兄长不是一般人 苏漫听了这话先是一怔,下意识的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跟原主相处融洽?” 她问完这话又觉得又哪里不对,又开口说道:“我跟原主根本就没见过,只不过是梦到过她几次,压根谈不上相处。” 沈易知却仍是那一副懒散的模样,听了她的话不过是低低的笑了两声,说道:“可是她将她经历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了不是么?” “你怎么知道?”苏漫是真的感觉很吃惊,这事儿她除了陆衍从未对第二个人说过。 沈易知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容,身子微微坐直了两分:“我跟你说过了,我是个修道的,虽然称不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可这该知道的事情,也能推算个差不多。” 虽然这人说话神神道道的,可苏漫仍是对他说的话持有怀疑的态度:“拉倒吧,搁咱们那边,你这就是神棍,公安局能抓你的。” 沈易知再次倒回到圈椅里,装腔作势的长叹了一声,说道:“你爱信不信,我这样的大师白送到你跟前,你都不知道好好利用。” 苏漫哼了一声,有些不耐烦的问道:“赶紧的,你叫我来到底是干嘛的。” 沈易知仍旧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好一会儿才往上蹭了蹭,开口说道:“你不是不信我说的话么,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苏漫简直都要气笑了,她呼的站起身来,冲着沈易知冷笑道:“既然如此,那这位大师,咱们后会无期了。” 苏漫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要往花厅外头走。 “哎哎哎,你这人脾气也太急了一点,连个让人证明的机会都不给的啊。”沈易知又往上蹭了蹭,说话却仍旧是慢吞吞的,“你啊,若是你不这么着急,这些事情也就不会被你搞成现在这样,越来越糟了。” 这话令苏漫忍不住停了脚步,她这两日的确在烦恼这件事,总觉得自己将这所有的事情越搞越糟了。 可自己知道是一回事,这会儿叫个才见过两面的人一口说破,苏漫真是被惊到了。 许是见到她停了脚步,沈易知的声音中都带了些许的笑意:“这样就对了嘛,不管做什么事都要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谁也不能一口吃个胖子对不对,就算你手里拿着正确答案,可是这进考场的时间不对,也是白搭不是。” 苏漫停了这话更是忍不住回头看向半躺在圈椅中的人。 沈易知看她望向自己,连忙有往上蹭了蹭,似乎是想坐得端正一些,可这姿势维持不到三分钟,整个人便又滑了下来。 苏漫站在原地纠结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回到了沈易知对面的圈椅中坐下。 沈易知似乎早就料到了她会有这个反应,仍旧只是轻笑了一声,不紧不慢的说道:“其实,我真的没有骗你,我原来在现代的时候真的是个道士,不过我们门派没什么名气,说出来你也肯定没有听过,再加上我学艺不精,所以我也就不给祖师爷丢脸了。” 苏漫坐在圈椅中,板着脸应了一声:“哦。” 沈易知对于她这明显不信的态度也没有什么不满,只继续笑着说道:“其实我一早就推算出这苏家的嫡长女会是这个世界的变数,所以才想了办法进京来,只为见你一面。” 苏漫仍旧是面无表情的:“哦。” “看来我还真是学艺不精,竟都没有算出来,你这个变数竟然跟我一样,都是穿过来的。” “哦。” “说起来你是挺厉害的,半截穿过来的,竟然还没有被人看出不对来,我就比你幸运多了,一出生就是我,谁都看不出来。” “哦。” “话说,你在伯府里头呆了这么多年,就没有一个人怀疑你是个赝品么?” “嗯。” “我说妹妹,你除了哦、嗯,还会说别的么?” “会。” 一向淡定的沈易知这会儿终于露出些要抓狂的模样:“我这叭叭叭的嘚啵了半天,好家伙,你就一个字一个字的打发我啊。” “……”这会苏漫只淡淡的瞥了沈易知一眼,连话都懒得说了。 沈易知看出苏漫对自己有些讨厌,便只得转变了策略,挤出一脸灿烂的笑容,直中靶心:“你看没看出来你那兄长也是个大变数?” 苏漫这会儿终于有了反应,抬眸看向沈易知,可还没等她开口说话,沈易知又率先说道:“其实吧,我到京城来,一是想见见你,因为我推算出来的结果,你是首要的不稳定因素,二就是想见见他,他是次要的不稳定因素。” 苏漫挑眉:“那你现在见到我了,你觉得如何?” 沈易知咂了咂嘴,露出点为难的神色:“其实我也见过你那个兄长了,见了他之后,我还没觉得自己推算的有什么错,可是今日见了你……”沈易知顿了顿,上下打量了苏漫一番,这才摇着头继续说道,“我发现我真是错得离谱了,明明他比你更不稳定。” 这话苏漫倒是相信,陆衍那人心思深沉,自己也是最近才发现那人竟然是个重生的。 不过她面上没有露出任何端倪,只继续冷笑着问道:“哦,沈大师这话怎么讲?” 可能是这声大师叫得沈易知十分愉快,他眼睛一亮,立刻开口滔滔不绝的说道:“我虽然早就听说你们二人定亲的事情,可是我总觉得这事儿变数太多,许是没那么容易成,可是现在离着你们成亲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却是没有任何人或者事出来阻碍,我便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对了。” 苏漫却是觉得不以为然:“早就定下的亲事,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更改的。” 沈易知却是啧啧两声,摇了摇手指:“那是因为你不知道这其中牵扯的利益关系,我原以为是苏家帮你们解决了各种问题,可是那日见了你大哥,我就改变了这个想法。” “能够让你们的亲事毫无阻碍的顺利进行,能够扫除一切将要发生的阻碍,能够在那小心眼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搞许多不为人知的小动作,你这兄长,可不是个一般人啊。” 第242章 最大冤案是哪桩 苏漫自然知道陆衍不是个普通人,丫是个重生的,自然就像游戏里开了挂一样,防患未然,无所不能了。 不过这话她不打算跟面前这人说,毕竟她并不是这么信任这个自称道士的沈易知。 沈易知却似是看透了她的想法,哼笑了一声,说道:“瞧你这一派淡定的模样,看来你已经知道他的变数到底在哪里了。” 苏漫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开口问道:“所以,你今儿将我请过来,就是听你说这些个废话的?” “你瞧瞧你,都说了不要着急。”沈易知咂了咂嘴,又往上蹭了蹭,“这事儿说来话长,你要有耐心。” 苏漫不再说话,冷着脸盯着沈易知。 沈易知看出苏漫有些不耐烦了,连忙又往上蹭了蹭,尽量坐得端正了一些,这才开口说道:“好吧好吧,姑娘您是伯府千金,时间自然十分宝贵,既然如此,贫道就长话短说。” 他笑眯眯的盯着苏漫,一字一顿的开口说道:“姑娘,我们合作吧。” 苏漫被他这话说得一愣,有些怀疑的蹙着眉头盯着沈易知:“合作?你我虽然算得上是老乡,可是我连你这人现在是谁,究竟要做些什么都不知道,谈合作什么的是不是太草率了。” 沈易知自然想到了苏漫会有这样的反应,他嘿嘿笑了两声,道:“所以我才说这事儿不能着急,要慢慢来。” 苏漫哼了一声:“那至少请阁下自我介绍一下吧。” 沈易知咳了两声,摆出一副正经的模样,正色道:“是贫道的不是,与姑娘说了这么久的话都没有介绍一下自己,实在失礼,失礼。” 苏漫微微挑眉,却是没有说话,只斜着眼睛盯着沈易知看。 “贫道,嗯这么说有点拗口,我叫沈易知,这你应当知道吧。” 苏漫淡淡的嗯了一声,没有说话,只继续盯着他,等着他继续说。 “我在现代的时候,是个孤儿,被个老道士捡会了道观里养大的,这老道士就是我师父,名字也是我师父给我取的。” 沈易知说着,身子不知不觉又往下滑了两下,再次没骨头一般的摊在了圈椅中。 “我们那个道观在个不知名的小地方,名不见经传的,所以我除了平时上学,就是跟着师父学道,如今也算是有点成就了罢。” “来到这里纯属巧合,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做了孽还是走了运,反正就是在现代丢了小命,到这又捡了条小命。” 苏漫听到这里也是深有感触,她也是在现代丢了小命,然后阴错阳差的又在这里捡了一条命。 沈易知自然是看到了苏漫的神色变化,不过他也没有提起,只继续自顾自的说道:“我刚才就跟你说了,我算是比较幸运的,穿过来的时候就是个婴儿,所以也不用费脑子去想怎么骗过这孩子的家人,不过,这孩子也没什么家人就是了。” “这么说,你这个身份也是个孤儿?”苏漫这会儿已经将沈易知的话信了大半,不由开口问道。 沈易知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嗤笑了一声,道:“算是吧,毕竟一出生,就得知家里人都被处死了,也不算什么愉快的事儿。” “被处死了?”苏漫皱了眉头,“你是罪臣之子?” 否则他就不会强调被处死这两个字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那个便宜爹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儿,反正我还是婴儿的时候,我那个便宜娘就不停的跟我念叨,我爹是被冤枉的,我长大了一定要提他报仇之类的。” “那你娘就没有说,你爹到底是被谁冤枉的,或者说你应当找谁来报仇?”苏漫丝毫没有察觉到,她这会儿已经完全信任了沈易知。 沈易知却是没有回答,抬了眼眸看向苏漫,好一会儿才低声问道:“你觉得,这几十年来,这个朝代最大的冤案是什么?” 苏漫愣住,虽说她来了这朝代有七八年了,可是她作为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知道的事情还真是十分的有限。 她愣愣的想了好一会儿,这才有些不确定的说道:“虽然这话说出来有些大逆不道,可是我曾听兄长说过,当今在还是皇子的时候,当时的太子不知为何触怒了先帝,竟是被赐死了……”她说到这里,忍不住惊讶的抬头看向沈易知,难道…… 沈易知轻笑了一声收回了眼神,似是看出了苏漫的想法,却是没有否认。 苏漫不由抿紧了嘴唇,也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只抬手拿了一旁的茶盏,默默地喝起了茶。 就这么沉默了好一会儿,沈易知忽然笑了起来,这笑声颇为响亮,引得苏漫不由抬眸向他望去。 他却是笑得越发厉害了,整个人都笑得从圈椅中坐了起来,弓着身子弯成了虾米的形状。 苏漫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可是想到自己方才的想法,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询问。 好一阵,沈易知才堪堪收了笑容,抬手指着花厅的窗扇外头,开口说了句毫不相干的事情:“你那丫头瞧着倒是不错。” 苏漫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不知道他怎么从方才的话题直接转到了自己的丫头身上。 沈易知见苏漫懵懵懂懂的没有明白,冲着窗扇外头抬了抬下巴。 苏漫这才恍然,连忙回头往自己的身后看去。 这一看可是不要紧,苏漫只觉得自己满头的黑线,似乎还有乌鸦从自己的头顶呼啦啦的飞过。 花厅外,红梅一脸戒备的盯着着这里,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丫头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根有她手臂粗细的木棒,这会儿正扛着木棒,一脸严肃的盯着哈哈大笑的沈易知。 红梅似是没有想到苏漫会突然回过头来,手一抖,那木棒险些掉下去。 她手忙脚乱的将木棒握紧,想了想又赶忙将木棒藏在了背后,很快又觉得不太对,咣当一声将那木棒扔到了一旁。 苏漫简直快被她这一番的骚操作气笑了,正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听沈易知率先开了口说道:“今日已经耽误姑娘良久,你再待下去也是不妥,还是早些回去吧。” 第243章 郑氏又出幺蛾子 苏漫从垂花门直接上了马车,七扭八拐的出了胡同,很快就又回到了大路上。 直到回到了街上,红梅这才暗暗的松了口气,抬手将车帘拉好,转头看向苏漫,语气里带着些埋怨道:“姑娘,您也心也太宽了一些,那沈易知到底是个什么人您都还不清楚,就敢这么大胆的只身赴宴,这事儿若是叫老夫人知道了,定然又要您跪祠堂了。” 苏漫满脑子都是刚才沈易知说得话,乱糟糟的根本就没有听到红梅说了些什么。 瞧沈易知那个样子,他应当就是先太子的遗腹子无疑了。 可是这不对啊,他看起来也就二十岁,这年纪对不上啊。 不过,那先太子被赐死也才二十多年。 大意了,自己应当再多问他一些的,省的自己在这里猜来猜去的。 不过想到这里,苏漫更是有些泄气,说到底,人家沈易知什么都没有承认,这一切都不过是自己的推测罢了。 她撑着头唉声叹气了好一阵,完全没有听到红梅都快要急哭了。 “姑娘,婢子跟你说的话您听没听到嘛!” 苏漫这才猛然回过神来,转头看向红梅,一脸的茫然:“啊?” 红梅忍不住跺了跺脚,道:“您看看您,从见到那个人开始就心事重重的,婢子说的话您一句都没有听到。” 苏漫哦了两声,这才拍了拍红梅的手,笑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不过这个人不是什么坏人,是信得过的人,你放心好了。” 红梅哪里肯信,可是听苏漫这么说她也不好直接反驳,只得暗暗记在了心里,想着回了府跟汤娘子说一说这事儿。 她是劝不动她们家姑娘了,那就只能请劝得动的人来劝了。 马车不过行了一刻钟的工夫就回了灵春坊,苏漫下车的时候,紫竹已经在垂花门哪里候着了。 见到苏漫,紫竹连忙迎了过来,一连焦急的说道:“姑娘您怎么才回来啊,出事儿了。” 苏漫一听出事儿了,心中咯噔一声,一边脚步匆匆的往慈心院走,一边急声问道:“出了什么事儿?可是祖母……” 紫竹一路小跑的跟在苏漫的身侧,气喘吁吁的说道:“不是老夫人,不是老夫人。” 苏漫脚步缓了缓,转头看向紫竹:“那是我母亲?” “不是不是。”紫竹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是三太太,三太太病重了。” 听紫竹说到三太太,苏漫先是稍稍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三房的郑氏。 自从分家以后,三房的郑氏已经很久没有过来给苏老夫人请过安了,上次见到郑氏,好像还是清明节祭祖的时候了。 苏漫的表情瞬间放松了下来,脚步也慢了许多:“许久都没有见到过三婶娘了,怎么好端端的竟是病了?” 紫竹听了这话,往左右看了两眼,确定没有什么人在一旁,这才附到苏漫的耳边低声说道:“婢子也是偷偷听冯嬷嬷身边伺候的小丫头说的,说是三太太根本牛不是病了,而是吞了金子。” 苏漫一惊,停了脚步转头看向紫竹:“这话当真?” 紫竹点了点头,继而又摇了摇头:“冯嬷嬷已经被请过去了,伯夫人也去了三房,满院子的人谁也不敢乱说,婢子也不过是听那小丫头说了一嘴。” 苏漫淡淡的嗯了一声,又嘱咐了身边的两个丫头:“这话都给我烂在肚子里,谁问也不能说,知道么?” 红梅和紫竹两个连连点头:“姑娘放心,婢子知道轻重。” 苏漫又问了两句,紫竹将事情说了个大概。 原来苏漫走了没有多会儿,三房那边就来了个嬷嬷,哭哭啼啼的直接进了苏老夫人的院子。 苏老夫人听说郑氏病重,也是惊得不行,鞋子都没有穿就要往外走,还是谢氏和恰好过来请安的常氏将人拦了回去。 苏老夫人仍旧十分不放心,又赶忙叫人去给冯嬷嬷传话,那个嬷嬷觉得小丫头传话可能会说不清楚,就亲自跟了过去。 冯嬷嬷身边的小丫头就是这样偷听到了那个嬷嬷跟冯嬷嬷说的话,这才传到了紫竹的耳朵里。 所以,这会儿苏老夫人是不知道郑氏真正是个什么情况的。 吞金自尽这事儿苏漫自然是听说过的,更是在各种影视作品小说中读到过,不过她还是不能想象,一个大活人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要选择这样的方法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吞金子放在这个时候应当是没有什么有效的治疗方法的,这人,恐怕就只能等死了。 她低叹了一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这才继续往慈心院的方向走去。 到了慈心院的时候,苏老夫人正和周妈妈说着话,见到苏漫进来了,连忙冲她招了招手,道:“家里出事了,你可听说了?” 苏漫坐到苏老夫人的身侧,微微点了点头:“我回来就听紫竹说了,三婶娘到底是生了什么病,前段时间不是还好好的吗?” 苏老夫人也是连连唉声叹气:“谁说不是呢,我前儿还跟你母亲说,说他们这一房搬出去了,这小两口倒是安分了许多,想来日子也会越过越顺当了,可谁成想,今儿就出了这么个事儿。” 苏漫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坐在苏老夫人身边沉默着。 屋中一时间就沉默了下来,周妈妈看了看苏老夫人的脸色,有看了看苏漫的神情,低声劝道:“老夫人,您今儿因着三太太的事儿,午膳就没有用多少,这会儿大姑娘也回来了,厨房也准备了点心,要不然您再跟大姑娘一起用些点心?” 苏老夫人缓缓的摆了摆手:“我怎么吃得下去啊,先等婉娘她们回来了再说吧。” 周妈妈还想再劝,却听到外头有小丫头跑动的声响,便抬头往窗外看去。 窗外,谢氏正脚步匆匆的绕过抄手游廊,往正房走了过来。 “老夫人,伯夫人回来了,回来了。” 周妈妈的话音才落,谢氏便掀帘走了进来,红着眼睛向苏老夫人行了一礼:“母亲,您可要有个心理准备。” 第244章 死马当作活马医 苏老夫人听了这话,整个人便摊在了炕上。谢氏见状连忙上前,扶着苏老夫人倚着大迎枕坐好。 周妈妈捧了热茶过来,苏漫接过来,吹了两下这才送到苏老夫人的唇边,喂她喝了两口。 苏老夫人喝了茶,又靠在迎枕上喘了好一会儿的气,这才有些虚弱的问道:“怎么忽然就……好端端的,到底是生了什么病啊……” 谢氏挨着苏老夫人坐了,听她这般问,便抬头冲着周妈妈使了个眼色。 周妈妈立刻会意,对着一旁站着的小丫头们挥了挥手,便领着人退了出去。 苏漫有些尴尬的坐在一旁的绣墩上,一时间也不知道到底是该留下,还是该跟着周妈妈一块退出去。 苏老夫人自然看出谢氏这是有话要说,她冲着一旁坐立不安的苏漫摆了摆手,道:“你如今也大了,家中的事情你也该知道一些了,就留在这里听你母亲怎么说吧。” 苏漫应了一声,继续坐在绣墩上没有动了。 谢氏原本想寻个由头将苏漫也支出去,可是既然苏老夫人这么说了,她便也就没有再说别的,只是低低的叹了口气,缓缓开口说道:“母亲,三弟妹这事儿,您心里有个准备。” 苏老夫人靠着迎枕,脸色虽然不是很好,可是声音中已经多了些气力:“人怕是已经不行了吧,我还要做什么准备。” 谢氏再次侧头瞥了苏漫一眼,苏漫垂着眼眸耳观鼻、鼻观心的,坐着一动不动。 谢氏收回眼神,再次叹气:“三弟妹不是病。” 苏老夫人这回是真的惊到了,她猛的坐直了身子,拉着谢氏的手急声问道:“她不是病重,那是……”话未说完,苏老夫人已经反应了过来,试探着问道:“莫不是又投了寰?” 谢氏眼圈通红,那了手帕出来抹了抹眼角,抽泣了一声,道:“若是投了寰倒好了,人救下来脖子上不过一道青紫,三两日就能好了。” 苏老夫人显然是听得有些糊涂了:“那到底是怎么了,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你就不要给我绕弯子了,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谢氏又抽泣了两声,这才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那嬷嬷在您这里没有说实话,可是跟冯嬷嬷却是说了实话,三弟妹她,她吞了生金子。” 苏老夫人整个人僵在远处,好半晌才讷讷的说道:“这生金子是能坠死人的,我活了大半辈子,就没有听说过哪个吞了金子还能救回来的。” 谢氏听了又抽泣起来:“冯嬷嬷看了人之后也是这么说的。” 苏老夫人又呆呆的愣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问道:“那人现在如何了?” “媳妇去的时候,人还能说几句话,可脸色蜡黄十分难看,伺候的丫头说三弟妹什么都吃不进去,从昨天到今天水米未进。” 谢氏想起郑氏那气若游丝没有半分生气的模样,心中又是一阵难受。 “想来再熬个两三日,这人也就……” 谢氏的话没说完,就抬了手用帕子捂了嘴,呜呜的哭了起来。 苏老夫人却是仍坐在炕上没有动,苏漫有些担心,不由的起身往前走了两步,低声唤道:“祖母……” 苏老夫人才回过神来,冲着苏漫缓缓摆了摆手,低声说道:“我无事,不过是觉得这孩子也太傻了些。” 苏漫瞧着苏老夫人干燥的眼眶,心中也不由感慨,祖母如今连郑氏为何要吞金都懒得再问了。 “可通知了亲家?”苏老夫人抬手揉了揉额角,声音里带了几分疲惫,“事已至此,该准备的就得准备起来了。” 谢氏也止住了哭声,红着眼眶点了点头:“母亲您放心,亲家那边儿媳已经着人快马加鞭的过去送信了,只是叫人报了病重,其他的话并没有多说。” 苏老夫人微微点了点头:“是,你做的对,这些事儿等到人丧仪办过了再说吧。” 谢氏应了一声,又说道:“如今三房乱做了一团,今儿我们去了,院里院外乱糟糟的十分不成样子,这丧仪,怕是还要我和二弟妹过去看着。” 苏老夫人继续点头:“泽哥儿、清哥儿都还小,老三又是个不成器的,这样的事情每个主事的可是不行。”苏老夫人叹了口气,轻拍了拍谢氏的手,“这事儿,你就和芷娘来看着吧。” 许是提起了苏泽和苏清,苏老夫人面上又带了些许的怒意:“她这个当娘的也真是狠心,就这么撇下两个孩子,清哥儿还不到七岁呢。” 谢氏也颇为感慨:“儿媳也是这么说她的,可是她这会儿只会哭,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能说出来又怎样,难不成还能把人救回来,活过来?” 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苏漫却是咬了咬牙,有些不确定的说道:“这人还没死,要不想想法子救一救?” 苏老夫人和谢氏听了这话,同时转过头来看向苏漫,眼中满是震惊:“你有法子?” 苏漫沉默了片刻,却是没有否认,只开口说道:“我也说不上是有法子,只能说试一试,人已经这样了,试一试总不能更坏了。” 苏老夫人虽然不知道苏漫到底有什么法子,可是这话总是对的,如今已经是最坏的情况了,死马当活马医就是了。 其实苏漫心里一点谱都没有,她前世不过是野外生存爱好者,有点简单的急救知识,这开膛破肚这种高难度的事情,她可是做不来的。 可是就叫她眼睁睁的看着这么个大活人在自己面前生生疼死,她也是做不到。 所以在苏老夫人与谢氏讨论郑氏后事的时候,不知道为何,苏漫突然想到了沈易知。 也不知道那沈易知懂不懂的如何将金子排出体外的办法。 她定了定神,再次转头看向谢氏:“母亲,三婶娘到底吞的是个什么金?” 谢氏瞧着自家女儿这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知为何心中突然觉得这事儿许是会有转机,便立刻回道:“东西不大,听伺候的人说是一枚金戒指。” 第245章 我真没有坏心思 听说只是一枚戒指,苏漫心中一动,顿时觉得这事儿兴许还有些转机。不过她毕竟不是专业的,这事儿还得问专业的。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起专业的,苏漫脑子里就浮现了沈易知那吊儿郎当的模样。 苏漫晃了晃脑袋,那不过是个神棍,想他干嘛。 可是说起这现代的事情,苏漫能够想到的人也只剩下他了。 苏漫咬了咬牙,再次转头看向苏老夫人:“祖母,孙女想先去看看婶娘的情况。” 苏老夫人微微顿了顿,好一会儿才缓缓的点了点头,应道:“好,事到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你去看看也好。” 苏漫应了一声,匆匆行了一礼便从西次间退了出来。 进了院子,红梅和紫竹两个便从回廊上一路小跑跟了过来,还未等她两人开口询问,苏漫便直接吩咐道:“红梅,你可还记得咱们方才去过的那个地方?” 红梅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何苏漫又问起这个,有些不情愿点了点头,说道:“婢子还记得。” “记得就好,”苏漫脚步不停,径直往垂花门的方向走去,“你马上坐了马车去那处宅子,求见那沈道士,就说我有急事找他。” 红梅很是不解:“姑娘,您到底有什么事儿又要找那个道士,求了衍少爷不行吗?” 苏漫冷着脸转向红梅:“要你去就去,怎的现在话这么多了!” 苏漫虽然年岁不大,可是容颜已经长开,极为艳丽,这么盛怒之下,倒确实有几分气势。 红梅一下呆住,半句话都不敢再多说,讷讷的应了一句:“是,婢子知道了。” 苏漫这才再次迈开脚步,大步往外走:“见了人就将他接到杏林胡同,我在那里等你。” 说完,苏漫便不再看红梅,大步往门房走去。 红梅眼眶憋的通红,脚步也跟着慢了一些,紫竹回头看了一眼红梅,想要安慰,可是看着越走越远的苏漫,只得跺了跺脚,追了上去。 红梅没有跟着苏漫去门房,而是转身出了角门,直接去了马厩。 马厩里一个小厮正在刷马,见到红梅过来,连忙扔了手里的刷子过来行礼:“红梅姐姐怎么有空往这边来了,可是大姑娘要出门,您叫门房的人来说一声就是了,何必亲自跑这一趟呢。” 红梅吸了吸鼻子,这才挤出一个笑容来:“姑娘叫我去帽带胡同接人,府里还有空闲的马车么?” 那小厮连忙哈着腰应道:“有有有,伯夫人才回来,马车都闲着呢。” 红梅点了点头,道:“姑娘一会儿也要去杏林胡同,你给我准备个普通的就成,咱们这一趟不要张扬。” 那小厮虽是不太明白红梅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可还是笑着点头应道:“好,姑娘稍后,小的这就去套车。” 这小厮倒也是个手脚麻利的,不一会儿就牵着个不起眼的乌蓬小马车过来,这马车平日里是府里的嬷嬷出门乘坐的,的确十分的不起眼。 红梅对这个马车十分的满意,上了马车招呼那小厮:“也不用特意寻车夫了,你跟我走一趟就是了。” 那小厮应了一声,在衣服上蹭了蹭手,这才憨笑着爬上了车架。 帽带胡同就是沈易知那处宅院所在的位置,离着忠勇伯府不过一刻钟的路程。 红梅瞧着面前紧闭的大门,一时间有些犹豫。 不过还没等她犹豫多久,那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红梅见过的那个青衣小童从小门里探出个头来,瞧见红梅咧嘴一笑,道:“姑娘稍等,我家公子马上就来。” 红梅很是吃惊,想要张嘴询问一声,那小童又咧开嘴说道:“小的名唤青衣,姐姐叫我小青就行。” 红梅笑了笑,终于开口问道:“那请问,你家公子是怎么知道……” 小青咧嘴笑的更欢:“怎么知道姑娘您会过来的?我家公子不是说了么,他是修道的,这点小事还是算得出来的。” 红梅干笑了两声,不再说话。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沈易知便从院中走了出来。 他仍旧是一身青色的道袍,头上的道髻已经没有方才看着齐整了,鬓边有几缕碎发垂着,看起来这是午睡过后没有重新梳头。 红梅别开眼睛,想着方才苏漫那严厉的模样,不敢再有丝毫的怠慢,恭恭敬敬的朝着沈易知行了一礼,道:“沈大师午安,我们姑娘让婢子来请大师,说有事有求于大师。” 沈易知冲着她随意的摆了摆手,道:“知道知道,人命关天,你也不用多说了,咱们走罢。” 红梅这下就更是吃惊了,张着小嘴瞪着沈易知,半晌回不过神来。 沈易知对她这反应却是丝毫不觉得奇怪,只抖了抖袖子,抬步上了马车。 红梅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跟着上了马车,在角落里跪坐了下来。 那叫做青衣的小童却是没有进来,只几下爬到了驾车的位置,兴致盎然的高喊道:“出发喽!” 从帽带胡同往杏林胡同的路程就没有这么短了,红梅缩在角落里,悄悄的打量着沈易知。 要说这人不说话闭着眼睛的时候倒也是相貌堂堂,虽然长得不是那么好看,可也有着读书人的儒雅气质。 可想起这人同自己姑娘说话时候那笑眯眯的模样,红梅又忍不住撇了撇嘴,所以看人真的不能只看这身皮囊。 沈易知这一路始终闭着眼睛,可是他似乎是感觉到了红梅嫌弃的眼神,微微弯了弯唇角,笑道:“怎么,你这是替你家姑娘着急?” 红梅不知道为何,总觉得这人虽然看上去仍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不修边幅的模样。可是这次见到这人,总觉得这人气势与之前和姑娘在一起的时候有了很大的改变。 这改变,有些怕人。 她缩回到角落里,垂着眼眸,却是一个字都不敢说。 似是知道红梅不会理会自己,沈易知又继续笑了起来:“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对你们姑娘真的没有什么不好的心思。” 第246章 杏林胡同乱糟糟 苏漫从灵春坊出来就直奔杏林胡同,三房那三进的小院子就在这个地方。 到了胡同口,便有小厮先跑着去府上报信了,所以等到马车行到大门口的时候,门槛已经拆了下来。 马车进了大门,在垂花门处停了下来。 常氏已经得了信儿,苏漫下车的时候,她刚好也到了垂花门。 常氏见到苏漫,泪珠子便忍不住落了下来:“我的儿,好好的你来做什么,没的伤心烦恼。” 苏漫握住常氏的手,一时间也顾不得解释太多,只急声问道:“三婶娘现下如何了?” 常氏缓缓的摇了摇头,抽泣着说道:“还能如何,一开始还有力气叫疼,这会儿连声音都出不来了,脸色蜡黄,没有一点活人气儿了。” 苏漫点了点头,随着常氏往正院走:“谁先发现的异样,院子里头伺候的人可都看管起来了?” 常氏听得苏漫语速虽然快,可是却条理清晰,便也放心了一些。 她拉着苏漫缓步往里走,压低声音在苏漫的耳边说道:“这事儿是三弟妹身边贴身伺候的一个丫头先发现的,她收拾三弟妹的首饰的时候发现少了一枚金戒指,一开始以为是掉在哪里了,可里外都找遍了也寻不着,这才禀了院子里的管事妈妈。” 苏漫点头,常氏继续说道:“那妈妈也是个厉害的,这院子里从没有出过这等主子丢东西的事情,便隐约察觉出了不对。”常氏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不,还没等这妈妈去问,你三婶娘便折腾起来了。” 话说完,两人已经进了正院。 正院里一片哀戚之色,小丫头们都垂首站在廊庑下头,也不敢大声哭,一个个的只低低的抽泣两声,抹着眼泪。 常氏再次叹了一声,领着苏漫进了正房。 郑氏就躺在内室的架子床上,一个眼眶通红的丫头跪在脚踏旁,细声细气的劝着她吃两口东西。 那丫头听到动静,抬头见到苏漫来了,连忙将粥碗放到一边,躬身朝着苏漫行礼。 苏漫连忙上前两步,将那丫头搀了起来。那丫头顺势起身,抬眸看向苏漫的时候,眼中的泪珠也是一串串的滚了下来。 苏漫瞧着满屋子都是眼眶红肿,忍不住轻叹了一声,转头看向床上的郑氏。 的确如同常氏所说,郑氏这会儿跟个死人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她双目圆睁,原本圆润的脸颊这会儿也已经深深的凹陷了下去,脸色不止是蜡黄,甚至已经泛起了青灰色。 苏漫上前两步,低声唤道:“婶娘,婶娘。” 也不知道郑氏有没有听到,她的瞳仁已经有些涣散了,干裂的嘴唇上下翕动了两下,却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苏漫再次叹气,退了回来走到常氏身侧,低低的问道:“二婶娘,那发现戒指不见的丫头是哪一个?” 常氏闻言,抬头看向方才伺候的大丫头,那丫头立刻会意,低声回道:“回大姑娘的话,我们太太的首饰一向是秋儿看管着,自太太出了事,她便一直跪在后面……” 苏漫嗯了一声,说道:“带我去见她。” 那丫头立刻应了一声,引着苏漫出了正房。 正院厢房的后面,盖着一溜很窄的小房子,这里便是丫头们居住的地方。 那丫头领着苏漫绕过了厢房,来到下人房的门口,伸手指了指跪在青石板地面上的一个丫头,轻声说道:“姑娘,那就是秋儿。” 苏漫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就见到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丫头,穿着件素色的衫子,正摇摇晃晃的跪在那里。 苏漫微微蹙起眉头,沉声问道:“是谁罚她跪的?” 那丫头吸了吸鼻子,瓮声回道:“回大姑娘,并没有人让她跪,是秋儿自己觉得她犯了错,非得要跪在这里的。” 苏漫瞅着这条长长的夹道,因着地方窄,两边又都有房子,所以这夹道里时常见不到阳光,十分的潮湿。 那丫头也不知道已经跪了多久,衣服都已经贴在了身上,头发更是一缕一缕的黏在脸上,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 她低声嘟囔了一句胡闹,连忙快步走了过去,一把架起那丫头的胳膊就往上拽。 秋儿这会儿已经跪得有些迷糊了,所以并没有听到苏漫的声音。这么被猛地一拽,她一个不设防,又往前扑倒下去。 苏漫闷哼了一声,咬着牙将那丫头接住,用了半天力气也没能将人拉起来,只得转头对傻在一边的丫头吼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帮忙。” 那丫头连忙回身,赶忙跑了过来。 两人连拖带拽的,终于是将秋儿拉到了她自己的房间里头。 秋儿看清来人之后,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就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 苏漫本就累的满头大汗,再听她这号丧一般的哭,更是有些不耐烦了,忍不住厉声吼道:“哭什么哭,住嘴!” 秋儿被这一声吼惊了一跳,一口气憋在了胸口,哭声是停了,可又打起了嗝。 苏漫原本十分恼火,可瞧着面前这丫头一脸泪珠忍着不哭,又不停地一抖一抖的打着嗝,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秋儿这口气又松了下来,泪珠子又一串串的滚了出来。 苏漫低叹了一声,冲着一旁跟着秋儿一起落泪的大丫头摆了摆手,说道:“你先回去守着你们太太,我有话要问她。” 那丫头连忙抹了两把脸,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那丫头才出去,秋儿便扑通一声又跪在了苏漫的跟前,声音哀戚:“大姑娘,是婢子的错,是婢子没有看好东西,若是婢子将东西都收拾好,太太就不会……” 苏漫叹了口气,又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低声劝道:“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三婶娘既然已经起了这个心思,那你再怎么收好东西,她也是会寻着机会的。” 秋儿听了仍旧是抽抽搭搭的,半晌才冲着苏漫福了一礼,道:“多谢姑娘理解。” 第247章 二两巴豆就解决 苏漫冲她摆了摆手,继续说道:“我来找你,并不是认为你做错了什么,不过是我听人说,平日里都是你看管着太太的首饰物件。” 秋儿轻轻的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是,太太的首饰一直是我看管着的。” 苏漫嗯了一声,道:“那丢了的戒指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多大,你也一定十分的清楚了。” 秋儿再次点头:“那戒指上没有什么雕刻,就是个十分简单的素圈,因着是太太陪嫁来的,所以婢子才看得十分仔细,少了它便第一时间就能发现。” 苏漫再次应了一声,却是没有接话,只看着秋儿,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秋儿咽了口口水,这才思忖着说道:“因着我们太太手小,那戒指就十分的小,也就……”她顿了顿,用手指比划出一个直径大概一厘米左右的圆环来,“大概也就这么大。” 苏漫应了一声,再次问道:“那戒指上头有没有什么尖刺之类的位置?” 秋儿垂头想了片刻,然后缓缓的摇了摇头,道:“没有,就是个十分简单的圆圈,活口用红色的丝线缠住了,所以不会有什么尖利的位置。” 苏漫这才彻底松了口气:“这样就好办了。” 秋儿不知道苏漫问这些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大着胆子问道:“姑娘,您问这些是想要……” 苏漫却不再跟她说话,站起身来便往外走去,人已经出了门,这才停了脚步,低声说道:“这事儿你并没有什么过错,不必太过自责了。” 说完这话,苏漫便大步出了房间,往正房走去。 苏漫才走到院子里,便见到一个婆子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那婆子见到苏漫,连忙快步走了过来,匆匆行了一礼,禀道:“大……大姑娘,门外来了个姓沈的道士,说是来找您的,门房的说有您的贴身丫头在,便将人放了进来,这会儿正在门房里喝着茶。” 苏漫心道,这人来的倒是挺快,便冲着那婆子点了点头,说道:“人是我请来的,你将人请到花厅里吧。” 那婆子应了一声,又快步跑了出去。 苏漫站在院子里愣了一会儿,瞅了瞅正房的方向,这才想起自己似乎没有看到苏霁父子三人,又冲着一旁的小丫头招了招手。 那小丫头立刻走了过来,冲着苏漫行礼:“姑娘有事吩咐?” “三老爷呢?两位少爷呢?怎的都没有看到人?” 那丫头听苏漫问到苏霁,眼圈又是一红:“回姑娘的话,我们老爷已经十几日都没有回来过了,今儿一早就派了人去城外的道观里报信儿了,恐怕这会儿送信儿的人才到。” 苏漫啧了一声,难怪郑氏会想不开了,这么过日子,跟守寡有什么区别。 “那两位少爷呢?” “回姑娘,前日我们太太说天气越来越热了,就送了两位少爷去保定府,说是要他们去看看外祖父。”那丫头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捂着嘴呜呜的哭了起来。 苏漫心中默然,看来郑氏这次是早有打算,甚至就连苏泽和苏清两个人都支开了。 她低叹了一声,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得说道:“已经派人去接两位少爷了吧?” 那丫头连连点头:“是,今日一早就派了人去保定府,想来最迟明日也就能将人接回来了。” 苏漫嗯了一声,又站了一会儿,终究只是叹了一声,就转身往花厅走去。 进了花厅,沈易知已经端正地坐在了圈椅中,见到苏漫进来,他抬起手十分随意的打着招呼:“呦,苏姑娘。” 不知道为何,看到他这吊儿郎当的模样苏漫就觉得恼火,不过自己这会儿没工夫跟他斗嘴,只得压着脾气坐到他的对面。 “你这脸色可不好,难不成你那婶娘已经咽了气了?” 沈易知似笑非笑的盯着苏漫。 苏漫原本也不指望这人能帮上什么忙,可是这会儿听他这么一说,不由震惊的抬眸看向沈易知。 沈易知仍旧是一派淡然的模样,苏漫又扭头去看红梅,红梅缩着脖子摆了摆手。 “你是怎么知道的?”苏漫狐疑地盯着沈易知,语气也是十分的不善。 “哎哎哎,你不要这么凶吗,”沈易知语气轻松,“我都说了我是个道士,既然是道士,这最基本的推算能力还是有的。” 苏漫虽是对他的鬼话仍然是不太相信,可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闲扯的时间了。 所以她深吸了口气,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可有什么好法子?” 沈易知故作高深的摸了摸下巴,摇头晃脑了半天,这才砸着嘴说道:“这吞金自尽,其实吧,在现代根本就不叫事儿,做个x光,找到位置,直接拿出来就得了。” 苏漫觉得有些烦躁:“你说的这些我自然都知道,可现在是什么时候,你来的比我久,比我更清楚,这个时候根本就不具备开刀的条件。” 沈易知仍旧是不紧不慢的:“刀自然是不能开的,可是又不是只有开刀这一条路可走。” 苏漫想起自己刚才询问到的事情,一时间也是有些犹豫:“我方才倒是问了,不过是一枚不大的戒指,没有什么锋利的棱角,估计为了能吞进去,婶娘肯定将那戒指捏扁了。” “这不就得了,寻个法子叫她排出来不就是了。”沈易知抖了抖衣摆,“这么简单的事儿也值当得将我找来。” 苏漫被他说得一头黑线,忍不住反驳道:“我这不是想着你是大师,懂得比我多,肯定比我更有办法么。” “嗯,这话我爱听。”沈易知挑了挑眉,“我给你出个主意,去抓二两巴豆,保证药到病除!” 苏漫只觉头顶有一大群乌鸦盘旋飞过,还不停的呱呱呱的叫着。 沈易知看她这表情就知道她这是当自己在开玩笑,便收敛了神色,一脸正经的说道:“不信你就去问问大夫,我这法子到底有没有效。” 说完这话,他又觉得有些不对,喃喃道:“不对,这个时候的大夫估计都觉得吞了金子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估计你问了也是白问。” 苏漫实在不愿意再听他胡言乱语,站起身来便往花厅外走去。 第248章 那就破罐破摔吧 虽然苏漫觉得沈易知这话十分的不靠谱,可是她出来之后还是往后绕了一圈,回了正房。 冯嬷嬷一早就被请到了这里,苏漫过来的时候,她正在茶房里煎着药。 说是煎药,冯嬷嬷也不过是开了些利泄的中药,也想试试看东西能不能正常排出来。 可是正是现在的情况实在是太差了,冯嬷嬷又把握不好计量,所以虽然已经灌了一副汤药下去了,可郑氏仍旧没有什么反应。 苏漫掀帘进入茶房的时候,冯嬷嬷正皱着眉头盯着咕嘟咕嘟冒泡的药锅子。 “嬷嬷。”苏漫闻着茶房里浓烈的药味儿,忍不住微微蹙了蹙眉,“婶娘怎么样了?” 冯嬷嬷听到声音,这才缓缓抬起头来,见到来人是苏漫,便也没有站起身来,只冲她招了招手,道:“姑娘怎么也过来了,这茶房里闷热,又都是药味儿,姑娘可受得了?” 苏漫微微点了点头,在冯嬷嬷身侧的小杌子上坐了,再次开口问道:“嬷嬷熬得这是什么药,可给婶娘用过了?” 冯嬷嬷脸上一如既往的没有什么表情,只淡淡的开口说道:“不过是些利泄的大黄之类,可是你婶娘的状况你如今也看到了,身子能撑多久都是个问题,所以这药,我实在是不敢多下。” 苏漫顺着那呼呼的热气看向锅中翻滚的药草,想了半晌才试探着开口说道:“依嬷嬷看,婶娘她还能撑多久?” 冯嬷嬷瞅了苏漫一眼,脸上没有什么神色变化,只声音略沉了沉:“若是继续这么不吃不喝下去,恐怕最多再撑上两日了。” 苏漫抿了抿唇,下定决心一般的握了握拳,说道:“嬷嬷,我有个法子,您看可不可行。” …… 从茶房出来,苏漫已经是满头大汗,她向着院中的小丫头招了招手,吩咐道:“你找个脚程快的小厮,出了府去买二两巴豆回来。” 那丫头听了苏漫这吩咐先是一愣,张了张嘴想要多问两句,却又听苏漫继续说道:“家中可还有什么温补的药材么,若是没有了,就寻个老人,往灵春坊走一趟,跟伯夫人支一些回来,就说是我要的。” 那小丫头一听这话,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姑娘,姑娘的意思是,我家太太……” 苏漫却是微微的摇了摇头,说道:“这事儿现在谁都没有把握,你只管赶紧将事情办了,至于结果怎么样,我们也只能祈求天意了。” 那丫头红着眼圈应了一声,赶忙一路小跑出了院子。 苏漫扭头又进了正房,常氏依旧守在郑氏的身侧,正絮絮叨叨的同郑氏说着话。 “今儿一早府里就派了人去接泽哥儿和清哥儿了,想来明天天不亮就能赶回来了……” 郑氏仍旧是圆睁着两只眼睛,嘴唇不停的翕动着,气息却是有弱了一些。 苏漫瞧着常氏说了两句又说不下去了,扭了头用帕子偷偷的抹着眼角。 她低叹了一声,站在房门出,轻声唤道:“婶娘,您出来一下,侄女有话跟您讲。” 常氏应了一声,吸了吸鼻子站起身来,又吩咐一旁守着的大丫头好好看着郑氏,这才缓步跟着苏漫出了内室。 常氏出了内室,眼圈便又红了:“我瞧着你三婶娘这样子,心里是真的难受。” 苏漫也觉得十分难受,虽然她对郑氏并没有什么好感,可是毕竟相处了几年的家人,任谁看着她就这么一点点的衰败,心中也不会好受的吧。 苏漫也跟着低叹了一声,低声说道:“其实我今日过来,是得了祖母的同意的。” 常氏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可是她就是没有想明白,老夫人这个时候为什么会让苏漫过来。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便听到苏漫继续说道:“我想到了一个能救三婶娘的法子,不过这法子凶险,我也不能保证这法子是不是能够管用。”她说着,微微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方才我将这法子跟冯嬷嬷商量了一下,嬷嬷也觉得……” 苏漫说着,声音又顿了下,眼睛往内室的方向瞟去。 常氏立刻就明白了苏漫的意思,死马只当活马医了。 她点了点头,立刻应道:“如今这状况已经不能更坏了,你若是有什么法子咱们都管试一试,若是有用了,你便是救了你三婶娘一命啊。” 苏漫原本还有些犹豫,毕竟郑氏这个时候的状态十分不好,这么强力的泻药,不知道她能不能撑到将那东西排出来。 可听着身边的人都是这么信任她,她顿时觉得自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不管事情结果如何,她都应该去试一试。 所以她将这法子大概同常氏说了一遍,常氏虽然半信半疑的,可还是赞同苏漫放手去做。 买巴豆的人很快就回来了,那小丫头将巴豆送到苏漫手上的时候,脸上的神情还是一派的狐疑,似是怎么都想不明白,大姑娘怎么会要这种东西。 苏漫捧着纸包又进了茶房,将纸包递给了等在里头的冯嬷嬷。 冯嬷嬷瞅着那纸包,只怔愣了片刻,便接了过来,将药锅子里的草药一股脑全部倒了出来。 冯嬷嬷和苏漫在茶房里鼓捣了半晌,这才捧了一小碗黑漆漆的不知道是什么材料的药汁进了内室。 那药汁虽然看着不怎么好看,可是味道却是甜丝丝的,不让人讨厌。 苏漫将药碗递给郑氏的丫头,低声吩咐道:“伺候太太将药喝了,然后多准备些干净的恭桶。” 那丫头虽是有些疑惑,扭头瞅了瞅常氏,见常氏微微颔首,这才接过了碗,坐在了郑氏的身侧。 苏漫过去,亲自将郑氏扶了起来,让她靠在了自己的怀里。 郑氏似是挣扎了两下,苏漫在她耳边低低的说了两句什么,她便再没了动静。 那丫头原以为郑氏会不愿意喝药,却没有想到郑氏竟是十分的配合,三口两口的就将满满一碗的药汁喝了个干净。 苏漫松了口气,轻轻将郑氏平放在床榻上,对着几个伺候的丫头吩咐道:“好好守着太太,想来再有一刻钟就该有动静了。” 第249章 巴豆果然管用了 果然如同苏漫所说,才堪堪过了一刻钟的功夫,郑氏便搂着肚子低声呻吟起来。 小丫头们都慌了手脚,连忙跑到西次间去喊了苏漫。 苏漫却是不紧不慢的坐在西次间临窗的大炕上喝着茶,低声吩咐那小丫头:“不必着急,你们太太不过是想要出恭,你们扶着她去净房就是了。” 那小丫头应了一声,这才半信半疑的走了。 不过又过了一炷香的工夫,那小丫头又翻头转了回来,带着哭腔道:“姑娘,我们太太没有力气,出来的都是些水了,可是她仍旧说肚子疼。” 苏漫淡淡的嗯了一声,转头看向那小丫头,说道:“你去好好看一看你们太太排出来的东西,用木棍好好的翻找翻找,看看有没有她吞下去的那东西。” 那小丫头这才明白过来,清脆的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这一去却是好久都没有回来,坐在苏漫对面的常氏都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就想要往外走。 苏漫却是站起身来将常氏拦住,低声劝道:“婶娘放心,冯嬷嬷在茶房已经熬好了止泻的汤药,只要东西一出来,立刻就将汤药灌下去。” 常氏仍旧是觉得有些不安,在西次间来来回回的转了好几个圈,终是有些待不住了,绕开苏漫就要往外走:“不行,我实在是放心不下,你婶娘那个样子眼看是撑不了多久的,这么折腾下去,别是都等不及泽哥儿和清哥儿。” 苏漫低叹了一声也随着常氏站起身来。 其实,她也是担心这个。 可他们二人才走到厅堂,就听到内室中传出一阵响亮的欢呼声:“有了有了,看见东西了!” 随着这一声欢呼声响起,苏漫的心这才彻底落了地。 之后的事情,苏漫便记得不太清楚了,她只记得满屋子的婆子丫头轮番的到她跟前磕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着感激的话。 苏漫只觉得自己头晕乎乎的,瞧着郑氏喝了汤药,又嘱咐小丫头喂了小半碗粥进去,这才从正房退了出来。 常氏也跟着苏漫出了正房,双手合十不停的祷告:“菩萨保佑,真是菩萨保佑。” 说起菩萨,苏漫猛的想起沈易知还被自己扔在花厅里呢。 她连忙向常氏告了声罪,快步往花厅走去。 这会儿天色都已经暗下来了,苏漫不知道沈易知是不是还在等着自己。 到了花厅,瞧着里头漆黑一片,苏漫不知为何,竟是觉得松了口气。 她寻了个小厮,问了才知道,原来她出了花厅,沈易知便也起身走了。 那小厮想了片刻,又恍然想起什么,急声说道:“说起来,那位公子还有话要小的带给姑娘呢。” 苏漫皱了皱眉:“什么话?” “事情既然已经解决了,那我就不打扰了,先行告辞了,你若是有事只管寻我便是。”那小厮想了好一会儿,这才将话说了个完整。 苏漫缓缓点了点头,随意的冲那小厮摆了摆手,那小厮立刻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红梅上前两步凑到苏漫的身侧,压低声音问道:“姑娘,这姓沈的的确是有点奇怪啊。” 苏漫却是没有回话,只低低的叹了一声:“得了,他走了也好,现在也没工夫去理他,咱们先去看看三婶娘到底如何了吧。” 两人再次回到正院的时候,院中的下人们已经满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模样了。 见到苏漫回来,一个看起来有些地位的婆子立刻笑吟吟的迎了过来,恭敬地向苏漫行了一礼:“老奴给大姑娘问安,老奴方才没有寻见大姑娘,还以为大姑娘在哪个屋中歇了呢。” 苏漫瞧着那婆子一脸的笑意,也没有多说,只淡淡的应了一声,问道:“三婶娘现下如何了?” 那婆子听到苏漫问起郑氏,眼圈便是一红。她赶紧扯着袖子抹了抹眼角,满脸感激地说道:“多亏了有大姑娘在,我们太太这会儿睡得十分安稳,老奴瞧着她脸色都比之前要好了很多呢。” 苏漫又应了一声,再次问道:“灵春坊那边可着了人去送信儿了?” 那婆子脸色骤变,连忙拍着手大喊一声:“哎呀,瞧老奴这个脑子,净顾着高兴了,居然忘了给老夫人伯夫人那边送个信儿,”她再次向着苏漫行了一礼,“大姑娘放心,老奴这就差人过去送信儿。” “不用了,”苏漫却是开口拦住,“我出来的时候不短了,既然三婶娘这里没有什么事儿了,那我也就不多留了,祖母和母亲那里,我亲自去说就是了。” 那婆子再次堆起一脸的笑:“大姑娘说的是,大姑娘今日也是辛苦了,太太这边有我们伺候就是了,您尽管放心好了。”她说着又想起什么,继续说道,“二夫人也忙了一日了,也该回去歇一歇了。” 苏漫应了一声,这才迈步进了正房。 正房里头,常氏正斜靠在床榻旁的太师椅上,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 苏漫看得有些心疼,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低声唤道:“二婶娘,婶娘?” 常氏头一点,猛然惊醒。她眼睛虽是睁开了,可是人却看着还有些懵,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冲着苏漫笑了起来:“你瞧我,就这么一会子工夫,竟然还打起了瞌睡了。” “婶娘在这里守了一日了,想来也是累坏了。”苏漫说着,又转头瞧了瞧躺在床榻上呼吸均匀的郑氏,“侄女瞧着三婶娘没什么大碍了,不然二婶娘您也回府里去歇一歇吧。” 常氏看了看苏漫,又看了看郑氏,最终还是缓缓的摇了摇头,说道:“这时候不早了,你赶紧回去给老夫人和你母亲报个平安,这边府里也没个管事儿的,我若是走了,你三婶娘若是再有个什么,这里连个拿主意的都没有。” 苏漫知道常氏说得是实话,她虽然有心要替常氏守在这里,可她一个姑娘,总不好当自己叔父的家,她也只能应了一声,先行回灵春坊报信去了。 第250章 主意从哪讨来的 苏老夫人和谢氏这一下午也是坐立不安的,苏老夫人几次想要起身出门,都被谢氏劝了回去。 知道苏漫从杏林胡同回来了,苏老夫人甚至都走到了院外来迎她。 苏漫才绕过花厅,就看到苏老夫人扶着谢氏的手站在正房外面,整个人就是一惊,连忙迎了上去:“祖母怎么出来了?” 苏老夫人也顾不得旁的,拉了苏漫的手便开口问道:“你三婶娘如何了?” 苏漫冲着苏老夫人缓缓绽开一个笑容,向着她福了一福,轻声说道:“祖母,三婶娘无碍了。” 苏老夫人听了她这话,面上的神情有一瞬间的空白,紧接着便是满面的狂喜:“真的?真的!” 苏漫笑着点了点头,再次肯定的说道:“祖母放心好了,三婶娘无碍了。” 苏老夫人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双手合十朝着天空拜了又拜:“真是祖宗保佑,祖宗保佑啊!” 谢氏也是一脸的泪:“你二婶娘还在杏林胡同吗?你三叔父回去了吗?” 苏漫扶着苏老夫人回了正房,将苏老夫人安置在炕上坐了,这才缓声答道:“二婶娘仍是不太放心,所以还守在杏林胡同,至于三叔父……”苏漫抬眸瞥了眼苏老夫人,却是不再说话了。 苏老夫人自是明白苏漫的意思,哼了一声,道:“这个混账东西。” 苏漫将嘴唇闭的死紧,这毕竟是长辈的事情,她不太好开口。 谢氏面上也是一片尴尬之色,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深知自己的儿子究竟是个什么德行,她看了眼神色复杂的谢氏母女二人,冷哼一声,道:“老三是个什么德行,老婆子我还是清楚的,你们也不用想着怎么替他求情了,一会儿我就亲自过去教训教训他。” 谢氏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苏老夫人却是抬手制止了道:“一会儿漫姐儿跟我去就是了,澈哥儿媳妇儿那边还是瞒着,你就好生在家看着她就是了。” 苏漫听苏老夫人这么说,也才想起来,今日这忙忙碌碌一整天,竟是没有看到苏澈夫妇二人。 她有些奇怪的转向苏老夫人,轻声问道:“祖母,大嫂病了吗,这事儿为何要瞒着她啊?” 苏老夫人听苏漫这么问,这才恍然想起,苏漫今日一早就去了永宁侯府参加诗会,回来有马不停蹄的去了杏林胡同,所以这家中的事情,她根本就不知道。 想起谢萦,苏老夫人脸上的怒色瞬间散了个干净,她笑吟吟的拉过苏漫的手,高兴地说道:“你瞧我,竟是忘了跟你说,今儿你大嫂查出了身孕,正在自己院子里歇着呢。” 苏漫怔愣在原地半晌没有反应过来,苏老夫人瞧着她那满脸呆滞的模样,忍不住再次笑了起来,转头看向同样满脸喜色的谢氏:“咱们漫姐儿这是高兴傻了吧。” 苏漫的确是有些傻了,不过不是高兴傻了,而是震惊傻了。 谢萦不过比她大三岁,今年不过十六岁,这个年纪在苏漫看来都还是个孩子,谢萦竟是都要当娘了。 虽然知道古代早婚早育,可这也太早了一点吧。 苏老夫人瞧着苏漫半晌没有回过神来,微微收敛了笑意,低声唤道:“漫漫,漫漫,这是怎么了?” 苏漫这才回过神来,僵硬的挤出一个笑来:“没事没事,孙女不过是觉得有些突然,大嫂过门才半年不到,竟是就有了身孕,真是叫人意外。” 苏老夫人不疑有他,也笑了起来:“少年夫妻,正是情浓的时候,有孕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她说到这里,又想起苏漫秋日里就要成亲了,连忙拉了苏漫的手,叮嘱道,“不过你与你大嫂可是不同,你身量还小,日后嫁过去可不能由着你衍哥哥胡来,这有孕的事情不必着急,等你再年长几年再说。” 苏漫当然听懂了苏老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自认自己来自现代,自诩思想要比这些个古人要开放得多,可是听到苏老夫人这么说,她还是忍不住红了脸。 苏老夫人对于她这个反应倒是没有什么意外,只笑呵呵拍了拍她的手,便对着谢氏吩咐道:“这会儿时辰也不早了,叫厨房里摆膳罢,用了晚膳我就往杏林胡同走一趟。” 苏漫却是觉得不妥,开口劝道:“祖母,今日杏林胡同那边乱糟糟的也是忙了一日了,倒不如今晚孙女过去陪婶娘守着,明日您再去,您看如何?” 苏老夫人却是十分的执拗:“你不必劝我,今日我是一定要过去看一看的。”苏漫还想再说,苏老夫人却是转头看向周妈妈,“摆膳。” 周妈妈看了看苏漫,又看了看谢氏,见她们母女二人皆是一脸的无奈,便只得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晚膳做的十分的清淡,苏漫累了一日,这会儿却是没有什么胃口。想来苏老夫人和谢氏也是一样,几人都是随意的喝了几口粥便撂了筷子。 用过晚膳,苏老夫人便叫了周妈妈给她换了件衣裳,不由分说的拉了苏漫便出了门。 祖孙二人才上了马车,便听到有婆子过来传话:“老夫人,衍少爷过来了。” 苏老夫人微微蹙了蹙眉,转头看向苏漫,眼神中满是询问:“你叫人给他递了信儿了?” 苏漫却是哭笑不得:“祖母,瞧您这话说的,孙女这一日忙的脚不沾地的,哪里还有时间给兄长传信啊。” 苏老夫人也是笑了起来:“我还当你那二两巴豆的主意是从你衍哥哥这里讨来的呢。” 苏漫还想再说什么,却听陆衍隔着车帘恭声问道:“老夫人这是要去哪里?” 苏老夫人掀开车帘,朝着陆衍招了招手,道:“我们要去杏林胡同,你来了也好,随着我们走一趟吧。” 陆衍抬眸看向苏老夫人,从车帘的缝隙中看到苏漫正端正的坐在里面,垂了眼眸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 “好,”陆衍温和一笑,向着苏老夫人躬身行了一礼,“那晚辈就随您走上一趟。” 第251章 与我好好说一说 陆衍上了车,规规矩矩的坐在了苏老夫人的身侧,与苏漫面对面。 苏漫微微向他颔首,低低的唤了一声:“兄长。”便不再开口说话了。 苏老夫人却是笑着与陆衍寒暄:“你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衙门里的事情不忙了么?” “晚辈想着有几日没有过来给您请安了,今日回来的早一些,便想着过来给您问个安。” “嗯,你这孩子实在是不听话,我说过多少次了,你衙门里事情多,我这边什么都好,不必这般挂念。” 陆衍却是微微含笑,低声说道:“是,不知道您这会儿去杏林胡同是为了什么?” 苏老夫人自陆衍与苏漫定亲那一日起,便再没有将陆衍当做外人看待,所以三房的这事儿她根本就没有打算瞒着陆衍。 “这个时候去杏林胡同还能是什么事儿,”苏老夫人低叹了一声,咬着牙恨声说道,“还不是你那不争气的三叔父,没有一日是消停的。” 陆衍想起还未分家的时候郑氏闹的那一场,再看苏老夫人的神情,自然便联想到了郑氏的身上:“莫不是三太太……” 苏老夫人再次低叹,缓缓开口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了陆衍。 说道苏漫想了个法子将人给救回来额时候,苏老夫人脸上的笑便是止也止不住了。 她抬了手指指向苏漫,笑呵呵的说道:“她说她有个法子,我只当她是哄我高兴的,想着人既然都已经这样了,便由着她去吧,没成想,她竟然真是将人给我救了回来。” 陆衍听到这里也是有些惊讶,转头看向苏漫,笑着问道:“我竟是不知道,漫妹妹竟还有这样的本事呢。” 苏漫有些不自在的伸手遮住了脸,干笑了两声说道:“我也不过就是瞎猫碰了死耗子,运气好而已。” 苏老夫人却是笑呵呵的补充道:“我也没想到这个丫头竟是真能成事,我听管事说,她将红梅那丫头支使了出去,我还当她是向你求助去了呢。” 陆衍面上的笑容不便,眼神中却是多了几分的审视,转向苏漫,轻声说道:“哦?漫妹妹原来真是去求了旁人了?” 苏漫听着陆衍这语气算不得友善,心中暗暗思忖,许是这人知道了她和沈易知的事情? 不知为何,苏漫想到这里便觉得有些负罪感。她偷偷抬眼瞥向陆衍,却见他脸上仍旧挂着温和的笑容。 只是这笑容,苏漫怎么看怎么觉得寒意森森的。 她干笑了一声,扭头看向苏老夫人,连忙解释道:“是这样的,今日在萱姐姐那里,孙女偶然碰到了一位修道的大师,想来那大师也是个高人,定然能有什么法子,便做主叫红梅去问了一嘴。”她说着,又用眼睛去瞟陆衍,见他仍旧没有什么神色变化,这才装着一脸愧疚的继续说道,“是孙女考虑不周,当时只想着救人要紧,便也就没有考虑其他。” 比如男女大防,再比如家丑不可外扬。 苏老夫人倒是并不觉得有什么,听苏漫说是求了一个方外之人,便也就笑着说道:“我知道你也是为了你三婶娘着想。” 苏漫嗯了一声,便垂了头,不再看向陆衍。 陆衍看着小姑娘头都不敢抬的样子,语气也忍不住放软了一些:“你也真是,不过是才认识的人,你竟然就如此的信任,若是这人有什么不轨的意图你又该如何?” 苏漫垂着头,忍不住小声咕哝道:“人家一个出家人,能有什么坏心思。” “嗯?”陆衍语调微扬,声音也冷了几分。 “是,兄长教训的是。”苏漫连忙开口应道,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车一路行到了杏林胡同,直到下了马车,苏漫才反应过来。 不对啊,自己又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他陆衍的事情,自己心虚个什么劲儿啊。 可,苏漫瞅了瞅前头搀着苏老夫人躬身听苏老夫人说话的陆衍,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算了,就算是祖母也觉得自己这事儿做的不妥吧。 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再次回到杏林胡同的时候,苏霁已经回来了,这会儿正垂着头站在正房的院子里头。 苏漫跟着苏老夫人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苏霁呆愣愣的杵在院子里头。 苏老夫人看到他那个呆傻的模样,怒气再次上扬。她挣脱开陆衍搀扶她的手,快步上前,扬了胳膊就往苏霁的身上扇了过去。 苏霁原本就理亏,看到苏老夫人过来更是一动都不敢动,生生挨下了这一巴掌。 苏老夫人似乎还觉得不解气,又朝着他打了好几巴掌,知道常氏和苏漫将她拉开,她才喘着粗气大声骂道:“你这个逆子,当初求娶倩娘的时候,你是怎么跟我说的,如今不过才过了多久,你瞧瞧你将人都逼成了什么样子!” 苏霁垂着头站着,却是一句话都不说。 苏漫瞧着苏霁的模样,却见他身上胡乱套着一件灰扑扑的道袍,头上的道髻梳得也是歪歪扭扭的,细碎的发丝胡乱的翘着,看来是也是一路疾驰赶回来的。 常氏扶着苏老夫人,不停的给她顺着胸口,低声劝道:“三叔已经知道错了,从回来就不停的给三弟妹赔罪,他这赶了大半日的路,这会儿连晚膳都还没来得及用呢。” “他还有脸吃饭!”苏老夫人仍旧是一脸的怒气,“真是分了家就自由了,竟是连家都不回了,你给我跪着,跪到倩娘原谅你位置!” 苏霁仍旧是一声不吭,听到苏老夫人这句话,却是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苏老夫人冷哼了一声,看也没看他一眼,扶着常氏,转身进了正房。 苏漫正想快步跟上,却觉得自己手腕一紧,人就被往后拉了一下。 她转过头来,就看到陆衍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 她有些奇怪,抽了两下手却是没有抽动,只得开口问道:“兄长可是有什么事儿?” 陆衍瞥了一眼垂头跪在院中的苏霁,手下一个用力,拉着苏漫就往外院外走去。 “你是不是该与我好好说一说,那位修道之人到底是谁?” 第252章 我有啥可图谋的 苏漫被陆衍一路拽到了外院的回廊里头,陆衍瞧着四下无人,这才松开了苏漫的手。 苏漫垂着头揉了揉自己的手腕,这才有些不情愿的开口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人,就今儿在永宁侯府里头偶然遇到的。” 陆衍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今儿苏漫去永宁侯府赴宴这事儿他是知道的,原本林翔也给他递了帖子的。 不过他一向不喜欢和那些个勋贵来往,再加上林家与三皇子的关系密切,他便更不愿意与林家有什么来往了。 但是今儿林家都请了哪些个人,陆衍却是知道一些的。 说起修道之人,陆衍微微眯了眯眼睛,盯着苏漫,一字一句的问道:“那人,可是沈易知?” “你知道沈易知?”苏漫倒真是觉得很吃惊,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也对,你们一个个聪明的跟妖怪似的,又怎么可能不注意到对方。” 比起自己为何认识沈易知,陆衍还是更在意另一件事:“永宁侯府的诗会不会这般的不讲究,任由男宾女宾偶遇,说,他寻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苏漫有些不自在的干笑了两声,心道,这人这心思转的真是快,自己连怎么说谎都还没有想好呢,他就一记直拳直接招呼过来了。 陆衍瞧着苏漫神色变换,更是不愿再给她思考的时间,继续问道:“你最近这段时日不愿出门,沈易知又是才来到京中,所以不可能是你主动去寻的他,所以只能是他来寻你了。”陆衍紧紧盯着苏漫,“不要费神想什么对策了,你还是实话实说的好。” 苏漫眼珠子转了好几圈,终于有些泄气的发现,的确,在今日之前,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个沈易知的存在,更不用说特意去找他了。 不过想起自己对于沈易知身份的推测,苏漫还是决定有所保留。 她撇了撇嘴,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瓮声说道:“其实也算是偶遇了,今儿诗会永安侯府的陆柔也去了,去了就去了,她还不停地缠着我说话,我烦的不行,这才躲了出来,在湖边的青石后面坐着。” 陆衍听到苏漫提到陆柔,表情却是没有任何变化,仿佛这人就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所以呢,男宾应当是在湖对岸,我不觉得你隔着岸看不到人就能与那个沈易知相交至此。”甚至家中出事第一时间去求了他而不是自己。 苏漫老实的点了点头,说道:“他是乘了小舟过来的,具体要干嘛我也不知道,不过说了几句话而已。” “几句话?几句话你就能着了丫头跑到人家家里去寻人了?” 陆衍的脸色相当难看,眉头紧紧蹙在一起,眼中没有半点温度,嘴角也紧紧的抿在一起,仿佛再压抑着自己的怒火。 苏漫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一时间也有些不知所措,微微往后退了两步,这才磕磕巴巴的解释道:“其实他找我也是有原因的。” 陆衍只觉得自己都要被这个小丫头气笑了,方才还说俩人是偶遇,这会儿又反口说是人家找她了。 “嗯,什么原因?”陆衍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让声音听起来柔和了一些。 苏漫眼珠又咕噜噜的转了起来,她想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将沈易知也是穿越的这件事实话实说。 “其实吧,他也算是我的老乡了。”苏漫瞅着陆衍干笑了两声,又怕陆衍不明白这个老乡是什么意思,开口解释道,“就是,就是我们……” “我知道。”陆衍应了一声,沉默了片刻,又开口说道,“你怎么确定他与你,嗯,来自同一个地方?” 说起这个,苏漫就没有什么负担了,咧开嘴笑着说道:“嗨,其实这事儿十分简单,我们有些话,是你们这里的人绝对听不懂,而且说不出来的,所以,不过两句话的工夫,我们就知道彼此都是从一个地方来的了。” 苏漫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十分的灿烂,却叫陆衍看得眉头紧蹙。 “你十分信任沈易知。” 这是一句肯定。 苏漫也没有否认,点了点头,说道:“信任也说不上,反正就觉得这人不会害我,毕竟我们都是从同一个地方来的,何况我瞧他也没有什么坏心思。” 她说着又想起了什么,继续笑着说道:“就那二两巴豆的主意,还是他给我出的呢。我一开始以为他是拿我寻开心呢,可试了才知道,这人真是有点本事的。” 陆衍听苏漫说起沈易知的时候随便的语气,心中便生了些许的不舒服。 “你与他不过就见了一面,就这么肯定他对你没有什么坏心思了?” “我有什么能让他图谋的么?”苏漫有些哭笑不得,“我可不觉得自己是什么重要人物,主角光环加身,身边个个男人见了我就对我有所图谋。” 陆衍虽然不知道这主角光环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她这话里的意思,他还是听懂了的。 “若是你无可图谋,你以为为什么老夫人会这般急着将你下嫁于我?” 苏漫一下子噎住了,她倒真是将这一点给忘了个干净。 她是没什么可图谋的,可是她背后的苏家却不是,她的父亲苏震也不是。 苏家手握二十万兵权,可不是任何人瞧着都会觉得眼热的。 更何况…… 苏漫猛地想起自己对于沈易知身份的猜测。 他若真是先太子的遗腹子,那么他定然恨极了现在的皇帝,定然会想方设法给他那蒙冤而死的太子爹报仇,然后…… 苏漫猛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半晌才讷讷的说出几个字来:“我忘了……” 陆衍十分无奈的摇了摇头,手掌轻轻抚上苏漫的发髻,低声说道:“那沈易知我也是见过的,此人心机深沉,绝不是你一次两次就能看透的,你日后与人相交,还是要小心些为好。” 苏漫想了想,缓缓点了点头,试探性的问道:“兄长也见过这人,那这人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兄长可知道?” 第253章 要忙的事情多着呢 陆衍确实在调查沈易知的身份,可是不知道为何,这人以前的事情处理的十分干净,他派出多少人手,都只得回一个身世清白的回答。 身世清白,的确是清白。 据他派出去的人回来禀报,这沈易知是个弃婴,并不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谁,是一个老道士在一条溪流边捡到了他,然后将他抚养成人。 沈易知这个名字,也就是这个道士给起的。 可这些事情,都是口口相传,具体那老道士到底是谁,在哪里生活,如今又去了哪里,却是没有人知道了。 沈易知出现的时候,便只有他一个人了,这老道士也不过是乡里的村民听他自己说的而已。 所以,陆衍对于这沈易知的身份,十分的怀疑。 虽是怀疑,却是再查不到任何旁的东西了。 所以,陆衍垂了头看向苏漫,轻声问道:“关于他的事情我还在查,他可是与你说过他的过往?” 苏漫眨了眨眼,也不知道陆衍说得这是真话,还是在诈她。 她沉思了片刻,这才开口说道:“我倒是问了一嘴,他也没有避讳,他说他是个孤儿,不知道父母是谁,是一个老道士将他养大的,这名字还是那老道士取的呢。” 陆衍微微蹙了蹙眉,不动声色的哦了一声,便没有再问。 苏漫不知道他这声哦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便也没有再说话。 自己这也不算是在撒谎吧,虽然这都是沈易知前世的事情,可终究也算是他的事情。 苏漫如此这般的在心里劝了自己两句,便心安理得的将其他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陆衍自然是没有发现她肚子里的这点小九九,只低声嘱咐道:“这人虽说与你来自一处,可是他贸然接近你必然是怀了什么旁的心思,你也不要傻呵呵的什么话都信,还是与他保持些距离的好。” 苏漫哦了一声,显然是没有将陆衍的话放在心上。 陆衍眉头蹙起,还想再张口说些什么,就见到一个小丫头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冲着二人福了一礼,说道:“大姑娘,老夫人请您过去说话。” 苏漫应了一声知道了,又转头对陆衍说道:“兄长你不必太过担心,这些事情我心里有数。” 说完,她向着陆衍行了一礼,转身跟着那丫头去了正院。 陆衍站在原处,看着小姑娘越走越远的背影,心中却是升起了些不安。 小姑娘明显是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看来十分的信任那个沈易知。 想起那个沈易知,路演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 苏漫进了正房,便看到郑氏已经醒了,正青着一张脸靠坐在床榻上。 看到苏漫进来,郑氏连忙撑着手坐直了身子,努力挤出一个笑来:“大姑娘过来了,快过来坐,我才想叫人将大姑娘请过来,好好道谢呢。” 苏漫向着郑氏行了一礼,这才在床边的绣墩上坐了下来,笑着回道:“婶娘太客气了,都是一家人,您没事就最好了。” 坐在一旁的苏老夫人也开口说道:“漫姐儿这话说的对,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不能与我们说一说,非得要往这绝路上走呢。” 郑氏听了苏老夫人的话,脸上的笑再也维持不住,眼圈也瞬间就红了:“母亲教训的是,是儿媳心思窄了。” 苏老夫人再次叹气:“我也知道你受委屈了,可是这男人不就应当在外闯荡么,若是他整日里只守着你,我倒是觉得他没出息了。” 郑氏缓缓的点了点头,低低的嗯了一声:“母亲说的话,儿媳都记在心里了。” 苏老夫人也不知道郑氏这话到底是真是假,也不敢再多劝,怕说的多了郑氏又会多想,便轻叹了一声,拍了拍她的手不再说话了。 苏漫却是觉得有些坐不住了,她瞥了眼暗自垂泪的郑氏,抿了抿唇,试探着开口问道:“婶娘,三哥和四弟是不是也该回来了?” 郑氏听到苏漫说话,勉强挤出一个笑来,哑着声音说道:“应当是快了。” 苏漫点了点头,瞥了眼苏老夫人,见她老人家没有要阻止自己的意思,这才继续说道:“三哥比我大上一岁,再过两年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婶娘可是有看好的人家了?” 郑氏不知道苏漫怎么忽然就问起了苏泽的事儿来,心中有些疑惑。可是想起苏漫毕竟才救了自己一命,她便耐着性子回道:“我倒是还没有考虑这么多,泽哥儿还小,倒也不急。” 苏漫轻笑了一声,说道:“其实我觉得,婶娘也该打算起来了,三哥这样好的人品,若是不早些选着,这好姑娘都被旁人家挑走了可怎么办。” 郑氏听苏漫这孩子的话,忍不住扑哧一声轻笑了起来:“是,是得相看起来了。” 苏漫听了,也跟着笑了起来,掰着手指一本正经的说道:“婶娘您可得赶紧好起来,这相看儿媳可不是一次两次就能够行的,您看您得参加各类的宴请,或者办个花会茶会什么的将人请回来,这可都是费神的事儿呢。” “看好了人家,您还得问问三哥愿意不愿意,还得寻合适的媒人,上门求亲,换帖子,准备新房子,等新媳妇进了门,您还得领着她各家的走动,等到新嫂子有了哥儿啊姐儿的,您这一天啊,就剩下围着孙儿转了。” 苏漫这一番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逗的苏老夫人哈哈大笑起来:“瞧瞧瞧瞧,这人不大,懂得事情倒是不少,叫你这一说,这日子呼啦一下就全过去了。” “可不就是呼啦一下就全过去了,”苏漫整了脸色,双眼亮晶晶的盯着郑氏,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们整天有那么多重要的事情要忙,这日子自然过得就快了。” 郑氏听了苏漫这话先是一愣,眼泪瞬间便落了下来。 她轻笑了一声,抬手抹了脸上的泪,冲着苏漫绽开一个笑容:“是,大姑娘说得对,这么多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做,哪里还有时间嫌日子过得慢呢。” 第254章 背着自己寻别人 从杏林胡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一路沉默的回了灵春坊,苏漫下了马车将苏老夫人送回了慈心院,扭头就往自己的院子走。 陆衍则是一路跟在苏漫的身后,顺势也进了逸然斋。 汤娘子原本正探着脑袋等呢,见到苏漫进来,一句招呼还没说出口,就见到了跟在苏漫身后的陆衍。 她声音顿时噎在了喉咙里头,脑袋也缩回了门里头。 苏漫也是有点纳闷,这该说的话不是都应该说完了么,怎么这人还是阴魂不散的跟着自己啊。 不过当着下人的面,自己也不好多问什么,只能一脸冷静的进了屋,吩咐紫竹上了茶。 二人在西次间的软榻上坐了。 紫竹端了茶水点心进来,瞧着这两位主子的神色有些不对,忍了忍还是伏在苏漫的耳边低声问道:“姑娘,这时候不早了……” 苏漫抬眸看了眼对面稳坐不动的陆衍,见他没有半分要起身告辞的意思,便挥了挥手,说道:“你先下去罢。” 紫竹不动声色的瞥向陆衍,见陆衍冷冷的向自己看了过来,心中一惊,连忙收回了眼神,应了声是,退了出去。 “今日我与你说的话,你不要当做儿戏。” 见人都退了出去,陆衍也就不再绕弯,径直开口说道:“沈易知此人身份成谜,我先前从未听说过此人,你还是不要贸然与他接触为好。” 苏漫没想到兜兜转转的这点事情就说不完了,也是有些不耐烦,语气便也就不太好了。 “我知道兄长这是为了我好,可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有自己的判断能力,也有自己的决策力,我谢谢你对我的好意,但是请你尊重我的个人意愿,不要总想着控制我。” 苏漫说这话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多想,话说出了口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在古代,面前这人是个地地道道的古代人。 尊重什么的,面前这人真的听得懂吗? 陆衍对于苏漫的这番话却是并没有太过意外,他知道面前的小姑娘有着与他不同的思想,也知道自己这般做会使她不快。 可是一想起那不知底细的沈易知,陆衍便觉得不放心,总觉得要将这人关在院子里,哪里都不去才好。 他沉默了片刻,语气虽是温柔,说的话却是半步不让:“我尊重你,也相信你的判断,可是这人的来历实在叫人怀疑,所以,在不清楚他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之前,你还是不要与他再见面的好。” 陆衍说完,看到苏漫鼓着脸就想要反驳自己,他轻笑了一声,抬手抚了抚苏漫的脸颊,低声说道:“乖,你我的亲事不过尚有一月有余,你若是觉得无聊,就做些绣活,外面的事情自有我在,你就不必担心了。” 若苏漫是个只有恋爱脑的傻白甜,陆衍这话绝对会让她心头发热,可是她自幼就是个爱折腾的,终生的信条就只有那句著名的,无自由毋宁死。 不能否认,苏漫是对陆衍有些好感的,可是因为这人的隐瞒与他那隐晦的情感,苏漫已经将自己那点好感压在了心底。 如今面对他,自己也算是能够心平气和丝毫没有什么歪念头。 她也想过,若是两人就这么互不干涉的生活下去,她也愿意踏踏实实的跟这个人好好过日子。 可是,眼下这人话中的意思分明是要将自己拘禁管束起来,这怎么能忍。 她自己犯懒不愿意出门,那是她自己的事情,可是若是旁人看着她不让她出门,那她就觉得浑身都不痛快了。 所以,苏漫身为现代人的那点子小叛逆被陆衍这几句话成功的激活了。 她垂了眼眸并没有回应陆衍的话,而是伸了手拿了榻几上的茶盏,轻轻的啜了一口。 陆衍瞧着苏漫这副模样,便知道小姑娘这是生气了,他想了想,正欲开口再说些什么,却听对面的人开了口。 “兄长的好意,妹妹心领了,如今时候不早了,妹妹这一日也乏了,就不虚留兄长了。” 她说完却是看也不看陆衍一眼,转了头就向着外面唤道:“紫竹,送衍少爷。” 站在廊下的紫竹连忙应了一声,快步进了西次间。 “衍少爷,婢子送您出去吧。” 陆衍抬眸看了眼苏漫,见她仍旧侧着头丝毫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那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看你。” 苏漫仍旧别着头,没有应声。 紫竹送走了陆衍,便伺候了苏漫更衣洗漱。 这一日乱糟糟的,苏漫倒也的确是累了,躺在床上的时候,身上才觉出疲累,不过片刻的工夫,她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边苏漫一夜好眠,另一边的陆衍却是无法安枕。 他回了府中,左思右想,仍旧觉得这沈易知来历不明,叫他不能放心。 他先是将青原叫了进来,吩咐他再细细查问这沈易知的来历,然后又写信给远在辽东的王恕,想要问一问他老人家是否听说过此人。 等到事情都安排妥当,外面也已经敲过了三更鼓,陆衍这才草草的洗漱了一番,躺在了床榻上。 他前世没有听说过这个沈易知。 此人如今已经到了京城,并且被永宁侯府的公子奉为上宾推举给燕王殿下,那证明此人一定有他的过人之处。 那日见到沈易知,他便觉此人心机深沉,叫人不能小觑,可查探一番,却没有发现此人来历有什么异常。 可也正是因为这没有异常,叫陆衍觉得十分反常。 那高江言语之间对沈易知十分的尊敬,这种尊敬并不像是一个东主对待府中门客的态度。 况且,若是高江府中的门客,为何会在高江已经远赴贵州的时候,独自留在了京城呢? 此人又为何会接近苏漫,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想起苏漫,陆衍便又觉得一阵头痛,这个小姑娘如今是越发的胆大起来,先前对自己还颇为的信任,遇事都会与自己说。如今倒好,竟是背着自己去寻了旁人,实在是叫人气闷。 陆衍脑中胡思乱想了一阵,直到天色微微发亮才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255章 迟来的一句对不住 天色大亮,苏漫昏昏沉沉的被红梅紫竹两个从床榻上挖了起来。 她闭着眼睛坐在妆台前面,任由几个丫头给她擦脸净面更衣梳头,直到整个人都打扮的差不多了,她才迷迷糊糊的睁开半只眼睛,哼哼唧唧的问道:“这是又发生了什么事啊,这一大早的都不叫人睡个好觉。” 她说着还抬手捂了嘴毫无形象的打了个呵欠,又扭了扭脖子,一脸的不情愿。 红梅抿了嘴轻笑一声,解释道:“杏林胡同那边一早就派了人过来,说是三少爷和四少爷回来了,今儿要过来叩谢老夫人呢。” 苏漫哦了一声,有些漫不经心的应道:“三哥回来了啊,他来给祖母磕头关我什么事啊,我昨一天累的要死,还想着能多睡一会儿呢。” 紫竹替苏漫整了整衣衫,接口说道:“姑娘,三少爷听说是您出的主意救了三太太,特意说了要好好谢谢你呢。” 苏漫呲了呲牙:“不过一点小事,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屋中的几个丫头皆是捂着嘴笑了起来。 正说笑着,金盏快步走了进来,笑吟吟的说道:“姑娘,慈心院着人来请姑娘过去呢。” 苏漫应了声知道了,这才算是将眼睛睁开了。她站起身,又长长的伸了个懒腰,这才领着红梅出了房门。 慈心院中这会儿已经十分热闹了,苏泽坐在苏老夫人的身边的绣墩上,随意的说着话。 听门外的丫头禀说苏漫过来了,苏泽立刻站起身来:“我去迎一迎漫妹妹。” 苏老夫人自然明白苏泽的心思,笑着摆了摆手道:“哪有让你这个做哥哥的去迎妹妹的道理,你且安心坐着就是了。” 苏泽哪里坐得住,他侧了头往院子里看了眼,却见苏漫正满脸笑意的走了进来。 他思量了片刻,还是迈步出了门,大步向着苏漫走了过去。 苏漫正听着小丫头说浅姐儿的趣事儿,回过头就见苏泽杵在正房的门口,一脸的欲言又止。 她笑了起来,上前两步向着苏泽行了一礼,说道:“三哥这一路奔波着实辛苦,怎的不在府中多休养些时日。” 苏泽看着面前的妹妹,一时间有些感慨,眼圈竟是有些发红。 他努力压下眼中的热意,抬手躬身向着苏漫行了一记端端正正的揖礼:“为兄多谢妹妹大恩。” 苏漫有些吃惊,连忙抬手扶起苏泽:“三哥这是做什么,咱们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外道。” 苏泽缓缓直起身来,声音带着些许的哽咽:“家母的事情,我都听府中的下人说了,若不是有妹妹在……” 苏漫伸手挡在苏泽的唇上,微微摇了摇头,轻声回道:“三婶娘不过是身子不适,几贴药也就能好全了,你说这些做什么。” 苏泽听了,更是哽咽的话都说利索,只能连连点头:“是,妹妹说的是。” 苏漫低叹了一声,拉了苏泽往旁边走了两步,这才低声劝道:“婶娘心思细,大事小情都会记在心里,又不愿意多说,三哥你是做儿子的,平日里你还要多劝劝婶娘才是。” 苏泽连连点头,心中自是对苏漫十分感激。 “事情既然已经了了,让它过去就是了,不必再提了。”苏漫瞧着苏泽,看他神色黯然,又补充道,“我们都是一家人,这客套的话也不必再说了。” 苏泽应了一声,不知怎的又想起了年前庄子里头的事情,一时间脸上的神色有些尴尬起来。 苏漫与他说完了话,便转身想要往屋里走,却被苏泽一把拉住。 苏漫回过头,有些疑惑的问道:“三哥还有事?” 苏泽脸涨得通红,半晌才磕磕巴巴的开口说道:“大妹妹,庄子里的事儿,是我,是我对不住你。” 他说完这句话,也不等苏漫有所反应,立刻松开了苏漫的手腕,大步越过她进了正房。 苏漫呆愣愣的站在廊下,好半晌才想起来苏泽这庄子里的事情说得到底是哪一桩。 她有些无奈的轻笑了一声,也跟着进了正房。 二人进去的时候,苏老夫人正跟谢氏说着话,见这兄妹二人终于进来了,笑呵呵的打趣道:“你三哥都跟你说了什么悄悄话了,他见你来了就坐不住了,非得要出去迎你。” 苏漫挨着苏老夫人坐了,这才咧嘴笑道:“祖母都说是悄悄话了,既然是悄悄话,就不能跟祖母说了。” 苏老夫人哈哈笑了起来,伸了手指点了点苏漫的额头:“就属你这猴淘气。” 苏漫咯咯的笑了起来,又转向谢氏问道:“昨日我回来的晚,也没去母亲那里,更没得着空去看看大嫂,她可还好?” 谢氏听苏漫提起谢萦,脸上的笑便止也止不住:“你可别去吵你大嫂,你大嫂这两日不大爽利,什么味道都闻不得。” 苏漫皱起了鼻子,刚想再说两句什么,却听苏泽一头雾水的问道:“大嫂这是病了?” 苏老夫人哈哈笑了起来,好一会儿才板着脸说道:“女儿家的事情,你莫要瞎打听了。” 苏泽更是不明所以,可是也不好再问,只好将眼神投向一旁的苏漫。 苏漫也不知道这古代怀孕有没有什么避讳,自然也不敢擅作主张说什么,只抿了嘴低低的笑,却是不答。 苏泽更是蒙了,可还不等他再问,就听苏老夫人开口说道:“你母亲那里现下还离不了人,我就不留你用午膳了,你一会儿赶紧领了清哥儿回去好好守着。” 苏泽立刻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告辞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院中一阵脚步声响起,紧接着便是苏澈爽朗的笑声:“三弟过来了,怎么也不差人与我说一声呢。” 话音才落,苏澈便已经掀帘进了西次间。他先是向着苏老夫人与谢氏行了礼,这才转向苏泽,笑呵呵的说道:“前些日子想要请了三弟出来喝酒,却听说你回了保定,郑老大人可还安好?” 苏泽连忙拱手向着苏澈行礼,笑着回道:“劳烦大哥惦记,外祖父一切都好。” 苏澈笑呵呵的拍了拍苏泽的肩膀,朗声说道:“今日你来的正好,咱们兄弟今日好好喝上一顿。” 第256章 只缘身在此山中 苏泽瞧着苏澈这副模样,半晌才反应过来,苏澈这是根本就不知道他母亲的事情。 他有些意外的转头看向苏老夫人,却见苏老夫人几不可见的微微颔首,笑着说道:“你三弟才回来,都没好好在家歇一歇,你若是想找你三弟喝酒,等过了这两日,咱们再将他请来。” 苏澈显然有些不太情愿,转过脸看向苏老夫人:“祖母,这男儿家的这点路算得上什么辛苦,三弟,你说是吧。”最后这句,显然是对着苏泽说的。 苏泽无奈的苦笑了一声,微微向着苏澈拱了拱手,讨饶道:“大哥还是饶了小弟吧,小弟哪里能与大哥相提并论,这连夜的跑马实在是叫人疲惫不堪了。” 苏澈大声叹息,又用力的拍了拍苏泽的肩膀:“不是我说你,你瞧瞧你这小身板,吃的肉也不都长到哪里去了。” 苏泽再次干笑,拱了拱手向众人辞别。 苏澈仍是有些不甘心,揽着苏泽的肩膀一同出了屋。 直到两人出了院子,苏漫才长长的舒了口气,似是自语一般地低声说道:“我瞧着大哥这性子倒是越来越像爹爹了。” 谢氏听了苏漫这话忍不住捂了嘴笑,苏老夫人却是哼了一声道:“在辽东军中,整日跟你爹混在一处,哪里能学出什么好模样来。这没个眉眼高低的模样,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屋中众人皆是掩嘴轻笑。 不一会儿的工夫,苏澈便又折了回来,掀了帘子进了屋,就看到屋中的女眷皆是瞅着他笑。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没有发觉什么不妥,这才有些奇怪的问道:“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苏漫瞧着他这傻憨憨的模样,更是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没有什么不对,不过是觉得大哥你越来越有个将军的样子了。” 苏澈没听出苏漫这话中的调侃,挠了挠头憨笑道:“有没有将军的样子咱不敢说,但是咱再辽东呆的这一年可不是白呆的。” 谢氏瞧着自己儿子这副洋洋自得的模样,更是又好气又好笑,白了他一眼,转了话题道:“夸你两句胖,你还真就喘上了,萦姐儿今儿怎么样了,可觉得好些了?” 苏澈听到谢氏问起谢萦,脸上的笑更是憨傻了几分:“劳母亲挂念,她今日好一些了,虽是吃不下什么东西,吐得却也不那么厉害了。” 谢氏微微点了点头,道:“这怀了身子的确会辛苦一些,你也不要到处乱跑了,多呆在家里陪陪她。” 苏澈嘿嘿笑了一阵,连连应是。 苏老夫人也开口说道:“若是萦姐儿总不见好的话,婉娘你就给亲家府上送个信儿,叫亲家太太送个用惯了的嬷嬷来,知道萦姐儿的喜好,伺候着也周到。” 谢氏连忙笑着回道:“您放心好了,前几天我就给我母亲送了信儿过去,不过这两日府里头事多,还没顾得上那边,今儿我就着了人再去问一问。” 苏老夫人淡淡的嗯了一声:“嗯,这事儿你做主就是了。” 苏澈也连忙笑着向谢氏拱手:“劳烦母亲了。” 谢氏没好气儿的白了苏澈一眼,转头跟着苏老夫人调侃道:“您瞧瞧,都说女生外向,儿媳瞧着这儿子才外向的厉害呢,原先我替他忙着忙那也没听他说过一句好听的,今儿倒好,取了媳妇儿连嘴都变甜了。” 苏老夫人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苏漫也跟着笑道:“这才说明母亲给大哥选的这门亲事好啊,您看,这大嫂进门之后,教的大哥都会哄人了呢。” 一众女眷咯咯的都笑了起来,直笑得苏澈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抬手挠了挠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左晃右晃了两下,最终还是臊得待不住,告罪一声,逃了出去。 直到苏澈走的远了,屋中的笑声才慢慢歇了。 苏老夫人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敛了笑容轻轻地叹了一声。 苏漫瞧着她脸色不是很好,连忙开口问道:“祖母这是怎么了,孙女瞧着您脸色不是很好,可是这两日累着了?” 苏老夫人爱怜的抚了抚苏漫的鬓发,微微摇了摇头,低声说道:“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事情都有你母亲打理着,我又哪里能累到,我不过是想起你那三婶娘,心中便觉得有些难过罢了。” 谢氏闻言也敛了笑意,低叹了一声接口说道:“三弟妹心思太重,什么事情都不愿意说出来,这才钻了牛角尖。” 苏老夫人也缓缓点头:“倩娘的性子我也是知道,她是个好孩子,不过是自幼就没了母亲,做什么事儿都小心翼翼的。我想着他们一家几口搬了出去,许是能够过得自在一些,谁成想……” 苏老夫人的话没有说完,又重重的叹了一声。 苏漫伏在苏老夫人的身侧,低声劝道:“孙女倒是瞧着,三婶娘日后应当会好一些了。” 苏老夫人想起昨日苏漫那似是而非的劝慰的话,也欣慰的笑了起来:“若是她能听进去你那两句话,自是最好不过了。” 苏漫却是十分的笃定:“三婶娘如今也算是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了,很多事情应当也能看开一些了。” 苏老夫人搂着苏漫,声音有些怅然:“但愿如此罢。” 说完这话,苏老夫人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低了头看向苏漫,轻声问道:“昨日我瞧着衍哥儿那脸色不是很好,你们两个可是吵架了?” 苏漫原本已经将昨天的事情都忘了个差不多了,这会儿又听苏老夫人提起,脸色自然也好看不到哪去:“没,孙女哪敢跟他吵架,不过是他说什么我听什么罢了。” “还说没有吵架,瞧瞧你这嘴都快噘到天上去了。”苏老夫人笑着拍了拍苏漫的头,“我虽是不知道你们俩说了什么,料想也是为了那个什么道士的事情。” 苏漫淡淡的哼了一声却是没有反驳。 “你啊,平日里头比哪个都聪明,这事儿一到了自己身上就比哪个都糊涂起来了。” 第257章 我只想过小日子 苏漫从慈心院回来,人还没有坐稳,就看到红梅皱着眉走了进来。 苏漫有些奇怪,笑着打趣道:“呦,这是谁惹了我们红梅姐姐了,这眉头都快拧在一起了。” 红梅听到苏漫这话,眉头拧的更紧了一些,低声说道:“姑娘,门房里来人传话,说是有人要见姑娘您。” 苏漫有些意外,瞧红梅这态度,想来这求见自己的定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 她挑了挑眉,问道:“那你将人请进来就是了啊。” 红梅有些着急,忍不住轻轻跺了跺脚,低声道:“姑娘,您还不明白么,要见您的是那位沈道士。” 沈易知? 苏漫有些意外,她倒是真没有想到,这人竟然敢就这么大张旗鼓的上门来寻她。 “是他亲自来的,还是差了人过来传话的?” 虽是有些意外,可总不能就这么将人晾在外面不是。 红梅听苏漫这意思是要见客了,虽是不赞同,可仍旧是规规矩矩的回道:“来的是那天那个被唤作青衣的小童。” 苏漫又笑了一声,挥了挥手吩咐道:“不过是个小孩子,总不好叫人在外面等着,你去将人领过来罢。” 红梅张了张嘴,到嘴边的话最终还是咽了回去,低低的应了一声是,这才退了出去。 苏漫又招呼金盏捧了茶水点心进来,这才优哉游哉的靠在迎枕上,等着人来。 红梅的速度倒真是不慢,不过一会儿的工夫,便领着青衣进了逸然斋的院子。 青衣原本就是个半大的孩子,所以苏漫见他也没有什么顾忌,直接就将人唤进了西次间里。 青衣见到苏漫,先是咧了嘴嘻嘻笑了两声,这才拱手行了个礼,笑道:“小的见过姑娘。” 苏漫嗯了一声,抬手指了指角落里的小杌子,慢条斯理的回道:“你家主子倒也放心,就让你这么个小豆丁过来给我传话,也不怕你叫拍花子的拍了去。” 青衣道了谢,一屁股坐在了小杌子上,咧着嘴回道:“劳姑娘惦记,我家公子身边没什么信得过的人,来寻姑娘这是大事儿,所以还是叫小人亲自来比较放心。” 苏漫哼了两声,也没有去琢磨他这话里究竟几分真几分假,只抬了抬下巴,低声问道:“说罢,他有什么事儿?” 青衣脸上的笑容更加谄媚了一些,他正想说些什么,却见红梅垂着手站在角落里,丝毫没有要避开的意思,这才抿了抿嘴,转了话音:“姑娘想来十分信任这位红梅姐姐,走到哪里都带着这位姐姐,方才小的见红梅姐姐亲自来迎我,甚是受宠若惊呢。” 苏漫抬头看了眼站在角落的红梅,嗤笑了一声,哼道:“行了,你也不用绕弯子了,红梅是我信得过的,你有话直说就是。” 青衣听苏漫这般说,想来心中也有了算计,便没有再废话,径直开口说道:“我家公子约姑娘一见。” 苏漫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却是没有应下来,只轻声问道:“我如今已是待嫁之身,没什么事儿还是少出去走动的好,若是你家公子有什么话说,你在中间传递一二就是了。” 言外之意,不必再见了。 苏漫虽然反感陆衍对自己管东管西的,可是她又不是处在叛逆的青春期,人家话中的好意她还是听得出来的。 所以,她虽然有些反感,可是仍旧决定若是没有必要,还是少跟那个沈易知来往。 青衣似是早就得了吩咐,听到苏漫这么回答也没有觉得意外,只继续咧着嘴笑:“我家公子说了,姑娘是个做大事的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成亲这点子小事,在姑娘这还叫事儿么。” “你也甭在我这给我戴高帽子,”苏漫哼笑了一声,脸上的神情淡然,“我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么。” 苏漫斜眼瞅着青衣,见这个小家伙仍旧一脸笑的盯着自己,只得轻叹了一声,将话说得明白一些:“有些话跟你说你想来也不明白,你就回去跟你家公子说,咱们虽然是老乡,可是如今这世道不比从前,我没有什么大抱负,指向暗暗问问的过自己的小日子,他若是念着我们是同一处来的,来找我说说话,我欢迎,可若是想要从我这得到些什么,不好意思,本人身无长物,没什么能帮的。” 苏漫一口气将话说完,便瞪着眼直勾勾的盯着青衣。 可能是苏漫这话说得又快又急,青衣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呆愣愣的坐在杌子上,笑意也僵在了脸上。 苏漫瞧着这孩子傻呆呆的模样有些于心不忍,轻叹了一声放缓了语气,重新开口说道:“你只管跟你家公子说,我成不了什么大事儿,就想过点小日子,他就明白了。” 青衣这会儿也终于反应过来了,脸上的笑也终于收了起来,可随着笑意不见了,他的一对小眼睛却去迅速红了起来。 苏漫瞧见了只想挠头,怎么这小家伙变脸比翻书还快的,前一秒还笑眯眯的,这一秒就泫然欲泣的。 青衣没去管苏漫的崩溃,只用力吸了吸鼻子,带着些许的哭腔低声说道:“姑娘这是嫌弃我家公子么?” 苏漫张嘴想拦,她跟他家那个劳什子的公子实在是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更说不上什么嫌弃了! 可显然青衣并没有给苏漫插嘴的机会,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抹着眼泪抽抽搭搭的说道:“姑娘,我家公子真的好可怜的,他自幼便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跟着师父长到七八岁,师父又没了,自己好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身边却连个能说真心话的人都没有,我瞧着公子对姑娘十分上心,便想着能替公子做些什么。” 他满脸的鼻涕眼泪,话却是说得十分的清楚:“我竟然连传话这么点活都干不好,我真是没脸回去见公子了。” 苏漫被这个二逼孩子哭得脑壳都疼了起来,可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求助的抬头看向红梅。 红梅正欲说些什么,却听金盏隔着窗户急声禀道:“姑娘,衍少爷过来了。” 第258章 寻个由头来见你 苏漫听到这个声音,心中先是一喜,紧接着就是一呆,这人不是应该去衙门上班了么,怎么早不来晚不来自己这才见了沈易知的小厮他就来了。 苏漫只觉得有些不好,连忙朝着红梅使了个眼色,自己也穿了鞋子就要下榻。 可她才穿好鞋子,人都还没站起来,陆衍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红梅得了苏漫的眼色,正打算先将青衣哄出去,也没想到陆衍会进来的这般快。 苏漫这才明白,为何金盏方才的语气那般的急迫了,这人哪里是来了,简直就是原地出现了。 陆衍掀开西次间的帘子,环视了里面乱糟糟的一圈,微微抬了抬眉毛,却是没有说话,径直走了进去。 陆衍越是这样,苏漫却越是觉得不安。 她干笑了两声,冲着陆衍行了一礼,问道:“兄长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她这边冲着陆衍说话,手却是在身后冲着红梅晃了两下,红梅立刻会意,拖着青衣就要往外走。 “人都来了,就这么把人赶出去总是不好罢。”陆衍没有理会苏漫,低头看了眼榻几上的茶盏,伸了手将苏漫用过的那个拿了过来,自顾自的倒满了杯子,轻啜了一口,道,“说罢,你家公子有何贵干啊?” 青衣没有见过陆衍,却是听沈易知提起过此人,可他听说陆衍是苏漫的未婚夫婿,却又听苏漫唤这人兄长,眼睛转了两圈,便误会了。 “小的见过世子爷,世子爷应当是知道我家公子的,我家公子在滦州的时候与世子爷有过一面之缘的。” 陆衍听到这一声世子爷,当即冷哼了一声,道:“哪个告诉你我是苏澈了?” 青衣有些懵:“方才大姑唤您兄长……” 苏漫瞧着陆衍的脸色越来越黑,赶忙拦在了青衣的前面,冲着陆衍干笑道:“不过一个小东西,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兄长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陆衍原本只是觉得这个小鬼没有什么眼力,想着仆从随主,那沈易知想来也就是这样了。 可是瞧着苏漫这一副维护的模样,不知为何,这心中便真的不快起来。 他轻轻放下杯盏,杯子磕在榻几上发出叮的一声响。 “不过是个下人,用的着你这般的袒护?”陆衍说着,脸上再次挂起了温和的笑意,“若是你屋里的人也就罢了,这么个来路不明的,也值得你为他说话?” 不知为何,苏漫瞧着陆衍那与平时无异的温和笑容,心中却是打了个突,没来由的觉得有些惧怕。 显然自己身后的青衣也觉察到气氛有些不对,也不哭了也不嚎了,而是迅速的向着苏漫行了一礼,道:“既然姑娘这边有客,小的就不多叨扰了,先行告退了。” 说完他也不等苏漫有所回应,弓着身子垂着脑袋就想要溜出去。 可惜上首的人并没有叫他如愿。 “慢着,哪个叫你走了?你家公子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 青衣身形一僵,只得再次直起身来,朝着陆衍干笑着行李:“小的眼拙,冲撞了公子,还请公子海涵。” 陆衍却只是淡淡的哼了一声,移开眼神瞥了苏漫一眼,道:“你还杵在那里做什么,坐下说话罢。” 苏漫讷讷的哦了一声,又转头递给青衣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这才侧身在软榻上坐了。 陆衍瞧着苏漫那略显僵硬的身形,不知为何,心情更是糟糕了几分。 所以他转向青衣,脸上的笑容也是更加的温和:“我与你家公子也有过一面之缘,你家公子定然也与你说起过我。” 青衣就算再傻,这会儿也已经反映过来面前这人到底是谁了。 他上前两步,再次向着陆衍躬身行礼:“小人见过陆少詹事。” 陆衍却是没有接他的话,只是伸手将装了点心的盘子往苏漫跟前推了推,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说道:“我听姑娘说了,说你家公子在永宁侯府与她偶然相见,也算是相谈甚欢,内子能得沈先生青眼,在下也感觉十分的荣幸。” 他说着,声音微顿,抬眸看向青衣,声音虽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可是眼神却是凌厉如刀一般:“只是我与姑娘的大婚在即,沈先生这般的频繁请见怕是于礼不合,若是先生真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来寻姑娘,那与我说也是一样的。” 青衣就算心眼再多,也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童,哪里能与老道的陆衍相比。 他立刻垂了头,恭敬的应了声是:“陆少詹事的话小的记住了,小的这就回去给公子传话,还请少詹事放心。” 陆衍仍旧神色淡淡:“嗯,沈先生一向是极聪慧通透的,想来他也能理解在下的一番苦心。” 青衣仍旧是讷讷的应是,等见到陆衍冲他挥了挥手,这才如蒙大赦一般飞速窜了出去。 打发走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陆衍的心情显然好了很多。 他慢悠悠地喝着茶,时不时拈起一块点心来细细品尝,却是一句话都不说。 相对而言,他对面的苏漫却是如坐针毡,半刻都不能安稳。 这陆衍来的也太是时候了,院子里有人会去传话,这事儿她不觉得意外,可是这人今儿应该是正常去上班了,这么快就能过来着实叫她意外了。 苏漫这头神色变幻莫测,陆衍瞧着看了半天,终是忍不住嗤笑了一声,道:“这会儿知道害怕了?” 苏漫干巴巴的呵呵了两声,这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兄长不是应该去上衙了么?” 陆衍哼了一声,道:“若是我不来,你是不是就打算跟着那个小厮去见沈易知了?” 苏漫连忙摆手否认:“没有没有,兄长的话我都还记得呢,这会儿正跟他说没事儿不要来找我了。”她说着左右看了看,看到角落里缩着的红梅,便如同见了救星一般,“不信你问红梅。” 红梅正欲替自家姑娘说话,却听陆衍轻叹了一声,道:“你若是真知道好歹就好了。” 他说着,轻轻拍了拍手,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苏漫觉得有些纳闷,连忙跟着站起身来:“兄长这就要走了?” 陆衍脚步一顿,转头看向苏漫,声音清浅温润:“这个时候,我的确是在衙门里的,不过是寻了个由头出来片刻罢了。” 第259章 我任你扒皮抽筋 陆衍这话显然是毫无遮掩,明晃晃的告诉她,自己身边有陆衍的人在,自己这里做什么,他那边都会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这个认知,叫苏漫感觉十分不好。 她再也撑不住脸上的笑意,淡淡的应了一声哦,便草草的向陆衍屈了屈膝,冷声说道:“既然如此,那妹妹便不多留兄长了。” 陆衍今日过来,为的便是想要敲打苏漫一番,虽然早就想到苏漫会因此感到不快,可真看到她沉了脸,自己这心中便又生了几分愧疚出来。 他抬了抬手,想要轻抚少女的发顶,可看着小姑娘那一脸冷漠的模样,终究还是收回了手,轻声说道:“你这几日不要到处乱走了,若是觉得闷了就叫汤娘子给我传话,等我闲了自会带你出去走一走。” 苏漫微微撇了撇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出来就算做了回应。 陆衍仍是觉得十分无奈,低叹了一声,转身背手踱了出去。 苏漫冷眼看着陆衍出了院门,这才转头看向缩在角落里的金盏,冷声道:“去将院子里头的丫头婆子都叫过来。” 说罢,她便转身进了正房。 金盏自是一刻都不敢耽搁,一路小跑进了倒座房将几个不当值的小丫头都喊了出来。 小丫头们自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一个个满脸懵懂的站在厅堂之中,看着自家姑娘脸色不好,自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苏漫放下手中的茶盏,掀了眼皮扫了屋中众人一眼,这才又收回眼神,不紧不慢的问道:“人都在这了?” 金盏应了一声,似是又想起了什么,急忙开口解释道:“回姑娘的话,碧湖的娘病了,她请假回家了,昨日跟您说过了。” 苏漫淡淡的嗯了一声,仍旧垂着眼眸喝着茶。 金盏也不再出声,厅中的众人更是敛息屏气,半点声响都没有。 好半晌,苏漫才缓缓将茶盏搁到方几上。茶盏与木头相撞发出咯噔一声闷响,声音虽是不大,却叫人听得心中一凛。 “原先我总想着,不管你们是家生子还是外头买回来的,咱们能聚在这一处也算是一场缘分。”苏漫的声音不高,语速也是十分的慢,可是却叫人听着心中发紧,“我是个什么性子,相处了这么多年,想来你们也是了解的,我不是个规矩多的人,也不愿意拘束着你们。” 苏漫说着,声音一顿,眼神却无端凌厉了几分,声音也冷了下来:“可我不爱事儿并不意味着你们就可以随意生事儿!” 满屋的丫头婆子听到苏漫这话,哪里还敢站着,连忙呼啦啦跪了一地,口中纷纷喊着冤枉。 苏漫却是根本就没有理会她们,而是又收敛了神色,继续缓缓说道:“今儿这事儿我不与你们计较,我只当是你财迷了心窍,或是想着我早晚要嫁到隔壁去,早一些哄了隔壁的主子开心,许是还能得个好前程。” 苏漫冷笑了一声,再次扫了跪伏在地上的众人一眼:“人各有志,我也不能说你做的不对,只是我这庙小,怕是容不下您这尊大佛了。” 地上跪伏着的丫头抖的更是厉害了,苏漫冲着身边的红梅使了个眼色,红梅立刻会意,上前两步继续说道:“姑娘眼看着就要出阁了,我知道你们一个一个的心思都活络了起来,今儿这事儿姑娘不与你们计较,可是你们都给我记住,若是再有下一次,莫说姑娘,就是我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红梅说完,又将几个小丫头的活计重新编排了一下,这才将人都赶了出去。 看着人一个一个的都退了出去,红梅上前两步将隔扇关好,这才走到苏漫的身侧低声问道:“姑娘,这些个小丫头都是您亲自挑出来的,您真觉得会是她们中的一个?” 红梅说着,眼神不由自主的往西厢房的方向瞟了瞟。苏漫自是知道红梅的意思,轻叹了一声说道:“汤姐姐虽是他的人,可我觉得汤姐姐做不出这种通风报信的事儿来。” 红梅撇嘴,心中颇有些不以为然,姑娘这边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哪次不是那汤娘子去告的状,哪次不是通风报信,怎么这次就不是她了。 苏漫正想解释两句,汤娘子却推开了隔扇探了个脑袋进来:“我听说我家公子刚来了?” 苏漫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冲着一旁的红梅挥了挥手,有气无力的说道:“去给汤姐姐泡杯茶来。” 红梅应了一声,满脸不甘愿的退了出去,在路过汤娘子身边的时候,还狠狠的翻了个白眼。 汤娘子一脸的莫名其妙:“红梅这是怎么了,我做了啥对不起她的事儿了吗?” 苏漫冲着汤娘子招了招手,也是颇感无奈:“大概是,你家公子来的太及时了罢。” 汤娘子更是听得一头雾水:“太及时?什么意思?我还想问呢,公子今儿不是应该上衙吗,我瞧着他不在才敢过去寻青原的,结果话还没说上两句,就见他黑着脸回来寻青原。” 苏漫盘腿坐在榻上,右手撑着下巴也是一脸的无奈:“所以啊,我知道你今儿一早就去寻青原了,那又是谁去给兄长传的话呢?” 汤娘子这会儿才算是听出了一点门道。她眯着眼睛扫了隔扇外的院子一眼,这才凑到苏漫身边压低声音问道:“你这是又背着公子干什么了,定是叫他抓了现行了。” 苏漫的脸再次黑了下来,哼了一声道:“我做什么是我的自由,与他有什么相干,被他知道又有什么关系!” 汤娘子闻言却是哈哈大笑:“你可拉倒吧,我可听守门的婆子说了,说你方才可是发了好大的脾气,她还跟我说,伺候了你这么多年,都没听你说过一句重话,今儿可算是涨了见识了。” 苏漫哼了一声,又转头看向汤娘子,恶声恶气的说道:“若是叫我知道是你去告的密,我定然要揭了你的皮!” 汤娘子被苏漫这奶凶奶凶的模样逗得不行,一把将人搂紧了怀里,狠狠的揉搓道:“行行行,莫说揭了我的皮,就是扒皮抽筋我都任你处置。” 第260章 这真是个好主意 叫汤娘子这么一打岔,苏漫心情终于又好了一些。她从汤娘子那波涛汹涌的怀中挣脱了出来,喘着粗气说道:“我与你说认真的,你可见过那沈易知?” 汤娘子将苏漫的发髻揉了个乱七八糟,这会儿见她脸蛋红扑扑的,忍不住又想伸了手出去。 苏漫哪里还能叫她得逞,连忙避到了一边。 汤娘子伸手抓了个空,心中自是有些失落,好半晌才沉沉的回道:“这人我倒是听青原说了两句,说是此人来历成谜,要我说,你还是听你家衍哥哥一句,莫要与他走的太近才好。” 苏漫哼了一声,十分的不以为意:“你自然是要向着你家公子说话的。” 汤娘子的神色却是无比的认真:“我也与你说真的,这沈易知的身份来历就连骆门主都摸不清楚。要知道,骆门主虽然看起来十分的不靠谱,可知行门的情报网却是无人能及的,若是连他们都查探不出的事情,不是这人真就这么单纯,那就是这人本事太过了得,所以公子才对他这般忌惮。” 苏漫听着汤娘子的话,心中也思量起来。 虽说这沈易知与自己一样,都是穿来的,可是,他不像自己,半截接收了这苏家嫡女的身份,旁人就算再有怀疑,可也查不出来什么不妥。 可沈易知呢,他说他来时,这具身体尚在襁褓,那么,这之后的事情,必然就是他有意为之了。 他与自己说过,他这具身体的父亲,便是那二十多年前蒙冤而死的废太子。若是这话属实,那他这身份来历一般人查探不出,倒也正常了。 汤娘子见苏漫一直皱着眉头不说话,以为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便又开始滔滔不绝:“退一万步讲,就算那沈易知真是没有什么问题,你这般毫不避讳的与他一个外男频繁走动,我家公子拈酸吃味不也是应该的么。” 苏漫正自顾自的想的出神,冷不防听到拈酸吃味这么个词,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呆愣愣的问道:“吃什么味?” 汤娘子见苏漫这傻呆呆的模样,忍不住为自家公子鞠了一把同情泪。 瞧姑娘这模样,显然是没有把自家公子当做未婚夫婿来看啊。 她不由得有些着急,凑得离苏漫更近了两分,似笑非笑的说道:“我说大姑娘,你与我家公子这婚期在即,你莫不是还想着日后要与公子就这么兄妹相称下去罢。” 苏漫这会儿已经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汤娘子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想着陆衍那对谁都是一副温和有礼的模样,忍不住哼了一声,回道:“不然呢,我们为何成亲,你我心中皆是明了,又何必拿着笑话当真情呢。” 汤娘子似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瞪大眼睛盯着苏漫,惊呼道:“我的姑娘呦,你可真是……” 她话说到一半似是想不出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苏漫,噎了好半晌才憋出了一句:“你可真是个女中豪杰。” 苏漫哼笑了两声,半真半假的回了两句承让,便闭了嘴不说话了。 汤娘子等了半晌,见苏漫仍旧没有什么反应,知道这人这是不愿意再搭理自己了。 她又墨迹了一会儿,东拉西扯的说了两句闲话,却仍不见苏漫搭腔,只好没趣儿的摸了摸鼻子,抬步出去了。 汤娘子才出了正房,苏漫原本面无表情的脸立时就垮了下来。 这汤娘子,每次都说些个暧昧不清的话,自己原本已经死了心的,每次听她说完之后,总是又燃起那么少许的希望来。 什么拈酸吃味,说得好听,就算是拈酸吃味,人家吃的也是原本苏家姑娘的味,与自己又有什么相干的。 苏漫烦躁的哼唧了两声,心中又总忍不住去想,万一汤娘子说得是真的呢? 就这么来来回回的翻腾了大半天,苏漫这烦躁的心情非但没有半点好转,反而倒越发的厉害了。 这边苏漫哼哼嗨嗨的叹着气,紫竹却悄无声息的探了个脑袋进来,见红梅正一脸愁苦的守在苏漫身边,低低的咳了一声。 正搂着头烦躁的苏漫没有听到这声响,红梅却是听见了。她寻声回过头去,却见紫竹隔着门缝正冲着自己挤眼睛。 她又回头瞧了瞧苏漫,见自家姑娘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这才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出了什么事?” 红梅出了正房便被紫竹拉到了墙角,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赶忙压低声音问道。 紫竹将红梅拉到一边,左右看了看,这才压低声音在红梅耳边说道:“那个小厮又来了。” 这一句虽是没头没尾,可红梅却是听懂了,她微微蹙了蹙眉,又回头看了眼正房的方向,这才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些:“他又来做什么,不是才将人轰走么?” “门房的人说他根本就没走,不过是绕着胡同转了两圈,见着衍少爷的轿子出去了,便又转回来了。”紫竹也觉得有些头疼,“他说他今儿不见到咱们姑娘就不走了,红梅姐姐,你说这该怎么办啊?” 红梅听了眉头更是拧在了一起,她想着方才在帘子外头听到的汤娘子的话,不让苏漫与那沈道士接触的想法便更是坚定了几分。 “紫竹,世子爷今日可在府中?” 紫竹不知道红梅为何会突然提起世子,有些懵的点了点头:“没听说世子爷出去,兴许是在府里罢。” 红梅颔首:“你去东院给世子爷传个话,就说那沈道士求见姑娘,姑娘觉得不妥,叫世子爷看着处理。” 紫竹听了眼睛一亮,立刻拍手笑道:“还是红梅姐姐你有法子,我这就去传话。” 红梅连忙伸手捂了紫竹的嘴,再次回头看了看正房的窗扇,听了半晌没有听到动静,这才松了口气,压低声音嗔道:“你这死妮子,这般喊叫是怕姑娘听不到吗?” 紫竹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冲着红梅福了福便转身小跑了出去。 红梅见人出了院子,这才转身回了正房,才掀开帘子,就见到苏漫一脸冷漠的盯着自己。 “找世子爷出面,真是个好主意啊,红梅。” 第261章 为你约了一场酒 红梅当下一惊,背后已是一身的冷汗。 她正欲跪下认错,却又听到面前的少女音调太高了几分:“这个法子不错,你说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红梅连忙抬头往对面看去,只见苏漫一脸赞同的看过来,冲着她点了点头:“我这正烦,实在是没有心情去见那劳什子的道士,叫大哥去打发了倒是正好。” 红梅这才松了口气,轻笑了一声,缓步走到苏漫身边,低声说道:“姑娘不嫌婢子自作主张就好。” 苏漫笑了一声,却是没有答红梅的话,转而问道:“今儿进了八月了罢。” 红梅不知道苏漫为何突然说起这个,微微点了点头,应道:“是,今儿初二了,再有十几日就是中秋了。” 苏漫嗯了一声,八月了,她与陆衍的亲事就定在了九月初六,如今不过仅有月余的时间了。 红梅瞧着苏漫脸上的笑意慢慢敛去,这才想起自家姑娘为何突然问起这些,一时间也有些感慨。 姑娘这亲事订的的确是急了一些,可是想着衍少爷对姑娘疼爱有加的模样,红梅还是忍不住开口劝道:“姑娘,其实就像少夫人说的那般,您嫁到隔壁府里去,上无高堂,下无兄弟妯娌,实在是自在的很,您不必如此忧心。” 苏漫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能是她内心仅剩的那一点点现代人的思想在作祟,总觉得这结婚应当是以爱情为基础的。 可是她与陆衍之间真有爱情这种东西么? 或者还是自己太作了。 …… 苏澈听说沈易知派了小厮来,惊讶之余又觉得有些兴奋。 他自从听了自家长辈的话,关起门来在府里呆着足有大半年了。 这大半年里,他除了出门去寻些狐朋狗友喝酒跑马,一点正经事儿都没有做。 苏澈知道,现在的自己只能这么做,只有这么做,才能保证远在辽东的父亲平平安安。 可是他生在功勋世家,骨子里生着好战的根,又哪里真受得了这种纨绔一般的生活。 这个沈易知他是见过的,当日宴请高江的时候,他便看出高江对这个道士打扮的谋士十分的尊重,之后更是听陆衍说起,这人似乎十分的不简单。 这样一个人,寻到自家府上定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苏澈想到这里,抬手整了整衣襟,大步往外书房走去。 青衣正一脸懵懂的等在外书房中。 他自幼就跟着沈易知,虽是不很懂这些世家大族的规矩,可是苏家姑娘的院子他方才可是去过的,这显然不是内院姑娘居住的地方。 他小心翼翼地环视了这书房一圈。 只见一张巨大的紫檀书案占据了大半的房间,书案后摆着同样款式的博古架,博古架上摆满了各色的古籍书卷。 青衣眯起眼睛仔细辨认了一番,好歹看出,这些书卷多数是兵书舆图,心中便大概有了底。 自己这是被打发到世子爷这里来了。 似是在证实他这个想法一般,苏澈朗声笑着推开了书房的门。 苏澈并没有见过青衣,所以见到来人不过是个七八岁的童子也是一愣,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冲着向他躬身行礼的青衣摆了摆手,道:“不必多礼。” 青衣借着起身的工夫,草草打量了苏澈两眼,心中却在不停的撇嘴,怎的大姑娘那般好看的人,这一奶同胞的兄长怎的长得像是草原上的黑熊一般啊。 不知道被人鄙视了一番的苏澈瞅了青衣半晌,确定这就是紫竹所说的那个小厮,这才笑呵呵的开口说道:“我与你家公子也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想来沈公子应当还记得我。” 青衣完全没了跟苏漫说话时候的撒娇模样,而是身量笔直,一脸正色的回道:“我家公子常与小的提起世子爷,说世子爷是此世间少有的有情有义之人,是个十分难得的少年将军。” 被这一通明显是吹嘘的马屁拍的十分舒畅的苏澈仰头哈哈笑了两声,这才连连摆手自谦:“沈公子这话过誉了,在下也不过是个靠着祖荫过活的人而已。” 青衣眼珠子转了两圈,开口说道:“我家公子早就想来求见世子爷的,只是托人参加了几次世家的宴请,却是都没有见到世子爷。” 苏澈听了这话脸却是微微发热,的确他最近因着憋屈,所以世交家中的宴请全叫他寻了各种理由推脱了。 青衣却似是没有看到他的脸色变换一般,继续平板板地说道:“好在我家公子在永宁侯府的诗会上偶遇了贵府的大姑娘,这才算是寻到了一点门路,摸到了贵府的门上。” 苏澈一向就是个直性子,原本就觉得一个出家的道士,没事儿来寻他妹妹这事儿有些奇怪,这阵儿再听青衣这么一解释,便自顾自的以为这事儿真就是这么回事儿了。 他大手一挥,笑眯眯的说道:“嗨,沈先生真是想多了,想要寻苏某人,只管下个帖子就是了,苏某自会上门拜会,哪里需要搞这么许多的弯弯绕的。” 青衣听了苏澈这话,也是不由得暗暗翻了个白眼。 公子说得果然不错,这苏家世子爷,上阵打仗是把好手,可是这人情世故上,的确是个没有脑子的。 他干笑了两声,再次拱手向苏澈行了一礼,解释道:“公子是觉得自己无名无姓,想来世子爷贵人事忙,许是根本就不记得我家公子,所以才不敢贸贸然递了拜帖过来,怕是惹了世子爷不快。” 苏澈哦了一声,道:“那你家公子真是想多了,我见过先生,又怎么会轻易忘掉。”他说完这句,这才想起正事儿,整了整神色低声问道:“不知先生寻我可是有什么事儿?” 青衣一口气憋在肚子里,心里想着,我家公子哪里是寻你,分明是要找你家妹妹,我哪里知道要寻你做什么。 可是这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青衣只觉得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继续编瞎话。 “我家公子敬佩世子为人忠义,一直有意结交,所以这才派了小的过来传话,想要轻世子爷寻个空闲,一同饮酒畅谈一番。” 第262章 我要去做大事了 青衣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苏府大门的,他此时已经被苏家世子爷那大力金刚掌拍得吐血的心都有了。 他弓着腰又往前走了两步,这才缓缓回过头看了眼紧闭的伯府大门,哀叹一声,调转过头继续走。 沈易知本就没觉得青衣能顺利见到苏漫,见他垂头丧气的回来了,便笑着调侃道:“怎么,被苏家的门房赶出来了?” 青衣听到自家公子这般嘲笑自己,一脸的欲哭无泪:“公子,你只跟我说那苏家的世子爷是个直性子,却没跟我那是个憨货啊。” 沈易知闻言似是有些意外,微微挑了挑眉:“呦,你竟是见到了苏家世子爷了?” “何止是见到了,我还替您与他约了一顿酒呢。” 沈易知听了这话简直觉得哭笑不得:“我叫你去见苏家姑娘,你却见了世子爷不说,还擅自替我约了一顿酒?” 青衣也觉得十分的委屈:“原本小的是见到苏家姑娘了,可是也不知道那苏家姑娘的未婚夫婿从哪里听到的消息,正正把小的堵在了姑娘的院子里。” 沈易知闻言,眉头挑的更高:“哦?然后呢?” “然后还能怎样,姑娘便寻了个由头将小的赶出来了呗。”青衣垂头丧气的坐在沈易知身边的小杌子上,“公子,小的愚笨,实在是想不明白,您明知道那陆少詹事不是个好惹的,干嘛还要小的去招惹那苏家姑娘啊。” 沈易知刷拉一下打开折扇,脚踩在竹椅上用力蹬了两下,那摇椅便嘎吱嘎吱的晃荡了起来。 他这才慢悠悠一字一顿的回道:“我管他陆衍好惹不好惹,我想要见的是苏家姑娘,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未婚夫妻的关系。”青衣声音瞬间拔高,人也蹭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公子您是没有看到,那陆少詹事有多可怕,他脸上虽然是笑得,可是那眼睛里就跟藏了刀子一样,随时都能将小的捅个对穿。” 沈易知呵呵笑了两声,却是没有去看青衣,只自顾自地说道:“听你这么说,这陆衍对苏家姑娘倒真是存了几分真心的。” 青衣听了不由撇嘴,自家主子一阵一阵的真是满嘴胡话,那苏家姑娘与陆少詹事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又是自小就定下的婚约,哪里能没有真心的。 可是这话他却不敢真说出口,只低低的哦了一声,继续说道:“小的听了您的话,就继续在苏家外头转悠,直到陆少詹事走了,这才又上门求见。” “所以,那苏漫就将你打发到苏澈那里去了?” 青衣点了点头,觑着沈易知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所以,公子您会约了苏家世子爷去喝酒吧。” 沈易知刷拉一声收了折扇,从摇椅中坐了起来,笑眯眯的冲着青衣说道:“我家小青衣这般费尽心机替我约来的局,我自然要盛装出席了。” …… 苏澈送走了青衣,心满意足的往逸然斋的方向走去。 才进了逸然斋,就看到小丫头们都聚在廊子下头做着针线,一个个屏气凝神的,似是怕惊扰了室内的人。 苏澈有些不明所以,冲着金盏招了招手,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你家姑娘呢?” 金盏见到苏澈过来,连忙丢了手里的活计,冲着苏澈福了一福,压低声音说道:“世子爷怎么这会儿过来了,冯嬷嬷回来了,这会儿正在屋里和我家姑娘说话呢。” 苏澈哦了一声,心中却是有些纳闷,冯嬷嬷不就是祖母从宫里请回来的那位老嬷嬷么,自从苏漫单独辟了院子住,这冯嬷嬷不就一直跟在妹妹身侧么,怎么过来说个话,还神神秘秘的。 他原本就心思简单,便也没有想了太多,只应了一声就要往正房走。 金盏见了连忙伸手去拦:“世子爷,这姑娘正跟默默说话,您这会儿进去怕是不太合适,您若是有什么事儿只管跟婢子说,待会儿姑娘闲下来了,婢子就给您传话。” 苏澈就算是榆木脑袋,这会儿也觉出来不对了。 他冲着金盏挥了挥手,脸上的笑也尽数敛了,声音里带着些冷意:“怎的我这个做哥哥的,竟是连自家妹妹都见不得了?” 苏澈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往日里头笑眯眯的,这府中的丫头婆子都没有觉得他如何的厉害,可是这会儿他敛了笑意,身上的肃杀之气便也跟着散了出来。 金盏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哪里见过苏澈这般模样,登时便吓得脸色惨白,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许是他们的动静太大,屋中的人听到了动静。 不多时,正房的门帘晃动了两下,苏漫从里头探出头来,见到苏澈正冷着脸背手站在院子中央,不由皱了皱眉。 “她不过一个小丫头,你跟她一般见识作甚。”苏漫缓步从正房走了出来,冲着跪在地上的金盏摆了摆手,这才又冲着苏澈行了一礼,道:“你也是,好容易来我院子一趟,来一趟就闹得鸡飞狗跳的。” 苏澈见到自家妹妹,方才那一脸的冷硬立刻换成了满脸的委屈:“我还说过来寻你说话呢,结果你这丫头死活拦着不让我进去。” 苏漫有些无奈的白了苏澈一眼,这才转身冲着已经掀帘走出来的冯嬷嬷躬身行了一礼,恭敬地道:“有劳嬷嬷费心过来一趟,您这些日子辛苦了,早些回去歇了吧。” 冯嬷嬷嗯了一声,冲着苏澈福了一礼,这才领着一个梳着丫髻的小丫头缓步出了院子。 苏澈见不相干的人都走了,赶忙拉了妹妹进了西次间。 二人在软榻两端坐了,他这才略带些兴奋的说道:“你哥哥我要做大事去了。” 苏漫只当他是在浑说,漫不经心的回了他一句:“哦,我哥本来就是个做大事的人。” 苏澈自然听出了苏漫的敷衍,不过他浑不在意,只继续兴奋道:“我总觉得那沈易知不是个普通人,他来寻我定然是要做大事的。” 第263章 啥叫真正的泼妇 苏漫被苏澈这神经病一般的直觉震惊了,这苏澈平日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这感觉上来了,倒也叫人觉出几分聪明来。 这沈易知的身份不简单苏漫是知道的,可正因为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才更佩服苏澈这魔鬼一般的直觉。 苏澈显然是没有注意到自己妹妹的表情,继续自顾自的兴奋道:“我这次回来,父亲千叮咛万嘱咐叫我老老实实的在家里呆着,什么多余的事情都不要做。可是你是了解我的,我是那种能够在家里呆得住的人么。” 苏漫默默的端了茶盏喝茶,没有回应。 显然咱们世子爷也不需要人回应,他抹了抹嘴,仍旧自言自语一般的唠叨着:“从第一次见这个沈易知,我就觉得他不一般,明明只是个谋士,那高大人却对他十分尊敬,言辞之间竟是带着些小心翼翼,我就知道,此人恐怕来头不小。” “我原本就想寻个机会和此人结识,可是兄长却又叮嘱我一定要听父亲的话,唉,也怪我,若是我不总是躲懒,想来早就与这位沈先生熟识了。” 苏漫听苏澈越扯越远,不得不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大哥,你上我这里来到底是想要说什么?” 苏澈听了,不由吃惊的睁大了眼睛:“明明是你院子里的人给我传话,说是要我帮你打发了那小厮,我这不是来跟你说一声么,怎的你竟是不知道这事儿么?” 苏漫只觉得自己有些头疼,她抬手揉了揉额角,根本没眼去看面前的人。 “这事儿我自然知道,可是你又怎么能断定这沈易知就一定是来寻你的呢?寻你就一定是有大事要求你帮忙呢?” 苏澈听了苏漫这话,语气中也满是不可置信:“他来寻我这事儿自然是他的小厮说的,他若不是有求于我,平白的寻我作甚?” 说完苏澈就瞪着两只牛眼直勾勾的盯着自家妹妹,那脸上的神情仿佛在说,你怕不是傻吧。 被傻子鄙视了的苏漫感到深深地无力,她长叹了一声,不想再跟这个在家中快要憋闷疯了的傻子多说一句。 “行了行了,大哥说的我知道了,你的事情你自己看着来就好了,不必特意来知会我。” 苏澈自然看出了苏漫的敷衍,他哼了一声,愤愤地站起身来:“妹妹你可别小瞧了我,我跟你说,大哥虽然心思没有你细,可是这些事情我也是见过不少的,我跟你说,我的感觉一向很准的。” 苏漫只觉得额头嗡嗡的一跳一跳的疼。 她也随着苏澈站起身来,随意踩了鞋子就过来伸手推苏澈。 “好好好,大哥,我知道你是最厉害的了,我这会儿也乏了,你赶紧回去陪陪嫂嫂吧。” 苏澈一个没有防备,就被苏漫退出了正房,他正想再多说两句,却只听啪的一声,身后的隔扇紧紧的关在了一起。 苏澈摸了摸鼻子,左右看了两眼,却见小丫头们都低垂着脑袋,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他觉得有点下不来台,隔着门扇又招呼道:“妹妹,若是你也觉得那沈易知来历不简单,那哥哥我就去会一会了,具体怎样,待我回来再与你细说啊。” 苏澈说完又站在隔扇外头等了一会儿,却半点声音都没有听到,无奈之下,只得一步一挪的出了逸然斋。 苏漫隔着窗纱看到苏澈终于走了,长舒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些担心。 苏澈不会真的去寻那沈易知吧。 若那沈易知真的是前废太子之子,那么他来京城的目的就定然不会单纯。 苏澈虽然不似旁人那般有心计,可他行军打仗的能力也是众所周知的。 而沈易知显然不需要军师,而是需要一个能够统领军队的将军。 最好这个将军本身就带有兵马。 那么,苏澈无疑就是个很好的选择了。 苏漫越想越觉得心惊,最后竟是连坐都坐不住了。 自己方才为何不仔细想想,就这么将苏澈轰了出去,若是他真去寻了那沈易知,真的被他说动了…… 苏漫不敢再想,连忙唤了红梅进来。 …… 一顶不起眼的小轿从忠勇伯府的角门出去,东拐西拐的绕了小半个内城,这才在一个不起眼的小胡同里停了下来。 小轿停下来,红梅站在轿子后面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人跟着,这才快步上前,轻轻的拍了拍门。 那门内的人似是早就知道会有人来访一般,红梅才拍了两下,第三下还未落在门上,那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个熟悉的娃娃脸从门里探了出来,看到红梅,立刻咧开一个笑来:“红梅姐姐,我家公子等你们很久了。” 红梅原本觉得有些恼火,可是想到自家姑娘的叮嘱,她还是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微微向着青衣屈了屈膝,低声说道:“有劳青衣小哥,我家姑娘有事求见沈道长。” 青衣咧开嘴露出一嘴豁了口的牙齿:“瞧红梅姐姐这话说得,苏姑娘能来那是寒舍的光荣,姐姐快快请进。” 他说着往后退了两步,便有家丁跑过来将门开的更大一些,顺道拆走了门槛,方便轿子进入。 几个轿夫抬着轿子跟着青衣一路往里头走,直到垂花门处,才落了轿子。 红梅俯身掀开轿帘,低声对苏漫禀道:“姑娘,到了,您小心脚下。” 苏漫应了一声,却是没有像以往一样扶着红梅的手缓步出来,而是大剌剌的提着裙子,抬腿迈过横杆,头也不回的就往垂花门里走。 沈易知这会儿正坐在桂花树下斟茶,听到脚步声却是连头都没有回,径直笑道:“姑娘不必这般着急,在下就在这里。” 苏漫那里还有心情与他说这些个弯弯绕的话,几步迈到他的面前,拎着裙子叉着腰茶壶一般的指着沈易知的鼻子喝道:“你说,你接近我哥到底是何居心!” 沈易知瞧见苏漫这个模样,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我说,你好歹是个姑娘家,别把自己整的跟个泼妇一样成么?” 苏漫却根本就不理会他的嘲讽,仍旧一副恶狠狠的模样:“你若是对我哥打什么坏主意,我就叫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泼妇!” 第264章 苏澈就是个蠢货 沈易知再次上下打量了苏漫两眼,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如果不是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单听你这兴师问罪的话,我还当是原本的苏家大姑娘回来了呢。” 苏漫一口气噎在胸口,半晌才喘匀了气,怒冲冲的哼道:“你别跟我扯这些个哩跟儿棱,我今儿把话放在这,要是你敢唬着苏澈那蠢货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儿,我头一个就不放过你!” 沈易知似是也来了兴趣,将手中的茶盏搁到一旁,缓缓坐直了身子,似笑非笑地挑眉盯着苏漫,道:“你也说了苏澈那就是个蠢货,我放着你这么个聪明人不找,我找他干嘛?” 苏漫并没有觉得这是什么夸奖自己的话,反而觉得这人正阴阳怪气的嘲讽自己。 她哼了一声,这才寻了空子左右看了两眼,见旁边还摆着一把竹椅,也不等旁人说话,兀自走过去将竹椅拉倒沈易知的对面,一屁股坐在了上面。 沈易知原先觉得既然面前这人不再是原本的苏家姑娘,便也就绝了招揽的心思,可这会儿见这小姑娘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心里忍不住又动了动。 也许那卦象上说的从来就不是原本的苏家嫡女,而是面前的这一位呢。 思及此,沈易知便收敛了面上的调笑之色,一本正经地说道:“姑娘不要与在下置气,在下的确是有求于姑娘,这才一而再再而三的上门求见。” 苏漫哪里会信,撇了撇嘴哼道:“你少哪这些话来糊弄我,你原本要找的就是原来的苏姑娘吧,别当我不知道,原来的苏家嫡女能文能武,地地道道的女中豪杰,我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连人家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你能找我干嘛,唠家常吗?” “哎,姑娘不必妄自菲薄。”沈易知坐直了身子,向苏漫的方向又靠了靠,“你瞧你孤身一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古代生活了这许多年,依旧过得有滋有味,这就是旁人没有的本领么。” “哼,”苏漫眼皮都没抬的冷哼了一声,“那苏家吃穿不愁的,连苏澈那种蠢货都能活的好好的,我要是混不下去,也没脸活在这世上了。” 沈易知听苏漫三句不离苏澈是个蠢货,便知道她这是对自己起了疑心。 不过既然自己已经将身份与她和盘托出,这些事情若是自己遮遮掩掩,想来就更没有办法取得她的信任了。 所以沈易知深吸了一口气,一脸这事儿我只与你说的表情,郑重的看着苏漫:“姑娘,在下接近你们兄妹的确是有自己的目的在的。” 苏漫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坦白惊得一怔,好一会儿才磕磕巴巴的张口说道:“啊……啊,你承认就好,”她说着说着总算是找到了底气,声音也忽的高了起来,“你既然承认了,那就别跟我耍花样了,我告诉你,我们苏家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平安度日,不管你有什么样的心思,都不要用到我们苏家人头上来!” 沈易知却收起了那一脸的郑重,转瞬就换上了一脸的悲戚,声音里甚至还带了几分的哭腔:“我是个什么身份,姑娘也是知道的,我想要做什么,想来我不说,姑娘也是明白的。” 苏漫哼了一声,却是没有接话,脸色也是冷冰冰的,没有半分动容。 沈易知觑着她的神色,仍旧沉着声音说道:“前世的终局,姑娘想来是知道的罢。” 苏漫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的变化,不过她仍旧嘴硬的不肯承认:“少跟我扯那些没用的,什么前世今生的,我不管你所谓的前世发生了什么,我只想我这一生能够平安顺遂的度过。” 沈易知却是不动声色的收敛了面上做作的悲伤,轻笑了一声,平静地说道:“你是这般想的,那你那重新来过的未婚夫婿可也是这般想的?” 苏漫一惊,立刻抬眸紧紧盯着对面的男人,眸光里满是戒备。 沈易知仍旧一派淡然的模样,他放松了身体往后仰去,摇椅顺着他的动作前后摆动了两下,才听到他不紧不慢的说道:“这个世界太多的意外,我算一个,你算一个,你那夫婿也算得上是一个。” 苏漫抿了抿唇,她不知道沈易知是从哪里知道了陆衍重生这件事,自己都是从陆衍行为的细枝末节中推测出来的,陆衍绝不可能与任何人提起此事的。 所以她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只也放松了身体,缓缓靠在了椅背上,轻声笑道:“你我是意外,这事儿我清楚,可是这关我家兄长什么事儿,他可是这里土生土长的原住民。” 沈易知两眼微阖,嘴角毫无顾忌的向上翘起:“他是原住民不假,可是他有挂啊。” 苏漫听到挂这个字的时候,脸上淡然的神情险些没有绷住。 沈易知却是根本就没有想看她到底是个什么反应的意思,只继续摇着摇椅,慢悠悠地说道:“你一定是在想,他那么小心谨慎的人,这些事情连你都没有说,又怎么会跟我这个没见过两面的人说呢。” 苏漫心中打了个突,仍旧勉强维持着一脸的淡定,没有出声。 “我当然不是听他说的,我之所以能知道他是个重生的,那是因为……” 沈易知声音一顿,扶着摇椅的扶手撑起身子,似笑非笑的看向苏漫,这才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也有挂啊。” 苏漫简直想拿了茶盏扔到这人的脸上去,好好说话不行么,非得搞得跟游戏打野一样。 沈易知自然是看到了苏漫一脸吃屎一样的表情,他哈哈笑了两声,再次慢悠悠的躺了回去,晃荡了两下,继续说道:“我一早就跟你说过,我虽然学术不精,但好歹是个道士,这卦象推算多少还是会一些的。” 苏漫是个典型的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新时代好少年,哪里会信这些个东西。 不过这一场穿越倒是叫她对自己三十年来的科学信仰产生了些动摇。 所以她听沈易知这般说,倒没有急着反驳,而是沉思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问道:“所以,你算出了自己的结局了?” 第265章 你可知你有多少 沈易知闻言晃了晃手指头,略带些惋惜的说道:“医者不自医,干我们这行的自然也就看不到自己究竟会走到哪里了。” 苏漫有些失望,她哦了一声,再次沉默了下来。 其实前世的苏家大姑娘的结局她自然是知道的。 只是她从来没有同任何人说起过而已,连陆衍都没有。 苏漫虽然比较懒散,不喜欢动脑子也不喜欢算计,可这不代表她是个蠢的,傻的。 原主同她说起过陆衍的结局,所以她知道,更后面的事情,陆衍是不知晓的。 虽然原主对于陆衍死亡之后的事情说得语焉不详,可是苏漫还是通过她的只字片语看到了未来。 沈易知也不再出声,只看着苏漫陷入沉思之中,他轻笑了一声,再次阖上了眼睛,悠闲地晃了起来。 过去的那一世,其实并不如陆衍所想的那般,原主扶持了三皇子燕王登基,日后苏家便过得了安稳太平的日子。 苏漫曾梦到过战火,以及战火中的卫雍。 年近不惑的卫雍一身武将兵甲,高举长枪与人对峙。 那人是谁苏漫并没有看清,只依稀记得是个十分年轻的面孔。 她听到卫雍称呼那人为,殿下。 既是殿下,那定然是皇子皇孙,可当时燕王长子不过十余岁,此人年纪显然不对。 那青年长得十分英俊,眉宇间颇有几分天顺帝的模样。 苏漫有些懵,她觉得那人似乎跟卫雍说了些什么,可是梦境实在太过虚幻,任她怎么努力,却也想不起究竟说了些什么了。 这边苏漫就纠结于梦境无法自拔,另一边的沈易知却是十分的悠闲。 他冲着躲在院门后面探头探脑的青衣招了招手,低声吩咐了两句,青衣点了点头一路小跑了出去。 “大姑娘,我们公子听说您最喜欢各色点心,特地叫厨房准备了几样,您尝尝看味道如何?” 苏漫的思绪被青衣打断,她有些懵的瞅着身侧的小几。 这小几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搬过来的,这会儿上面已经摆了三四样漂亮的糕点了。 苏漫还有些回不过神,沈易知却是已经伸手拈起了一块玫瑰糕,塞了一个到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含混不清的说道:“你也不必劳心劳力的去想了,那毕竟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因着你家那个外挂兄长,这一世已然大不相同了。” 苏漫这才回过神来,有些不确定的低声问道:“您怎么就肯定这些事情的变化都与陆衍有关?” 沈易知挑了挑眉,将嘴里残余的糕点咽了个干净,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如今这变数除了你我就只剩他了,你个困在内宅的小姑娘纵使有心也是无力,我这么多年连京城的边都没摸着,当然就只剩下他了。” 这话苏漫显然是不信的,她皱了皱眉头正想反驳,却听沈易知继续说道:“好吧我承认,这之中也是有我的推波助澜。” 苏漫哼了一声,白了对面的人一眼,满脸的我就知道是这样:“我就说这浑水指定有你的功劳。” 沈易知也不反驳,呵呵笑了两声,道:“原先没有我,事情自然就按照既定的轨道走,如今我来了,不好好折腾一场,怎么对得起老天给我的这个机会啊。” 苏漫听他越说越不像话,哼了一声,便将话题往旁的方向引:“你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这些都与我没有关系,别找我们家的麻烦。” 沈易知自顾自的晃荡着摇椅,呵呵笑道:“姑娘,你如今已经在棋盘上了,想不想参与已经不是你能说了算了。” 苏漫抿紧了嘴唇,却是没有反驳。 她知道沈易知这话没有说错,如今苏家的确是在这盘棋上,并不是她想要明哲保身就能全身而退的。 沈易知等了好一会儿没有听到她的反驳,便歪了头过来瞅着她,继续笑道:“想来你比我还要清楚你们家如今的处境,那位置上的老贼已经疑心苏家了,不管你们做什么,他都不会放心的。” 苏漫捏着自己的手指,想着祖母看着她时候的那种心疼,想到苏澈整日里在府里乱晃的那种焦躁,再想到远在边关的苏震。 苏漫觉得如果真的让家人们就这般小心翼翼的过完后半生,虽然保得全家安泰,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想想定国公府当年何等的威吓,太子外家,那是怎样的权势滔天,可不过因为太子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全家不得不藏起来做人。 卫雍一身的才华,也不过因着一句话便被发配到广州抗倭。 这样任人揉捏的日子,就真的是苏家人想过的么? 苏漫又想起苏澈方才那兴奋的模样,那双眼之中似是含了星星一般。 苏漫缓缓闭上了眼睛,半晌又睁开,此时她的严重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愤怒怨怼,剩下的就有平静。 沈易知看着这样的苏漫,不由微笑起来,这姑娘果然有意思。 “你是想坐一坐那个位置吧。” 苏漫再次开口,语气平静。她说的不是疑问句,而是一句肯定。 沈易知也不喜欢绕来绕去的说话,爽快的点了点头,道:“正是。” 苏漫挑眉,她并不意外沈易知这般的爽快的承认了自己的野心,她只是觉得,沈易知这样的人应当是不屑于去挣那个位置的。 沈易知似是看出了苏漫的疑惑,他轻笑了一声,再次坐直了身子,神色也郑重起来:“若只是我一个人,我当然更愿意去过那闲云野鹤的日子,可是,你可知我背后站了多少人?” 苏漫摆手:“我不想知道你到底有多少人,我只想知道,你有多少把握。” 沈易知脸上的笑意更深:“若是现在,兴许只有三成把握,可若是你点了头,那就有八成的把握了。” 苏漫嗤笑了一声,自嘲道:“我倒是不知道,自己竟还有这么大的能耐。” 沈易知直视着苏漫的双眼,一字一句的说道:“你的确小看了自己,你也不知道你的背后有多少人。” 第266章 有了另一个选项 苏漫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那宅子里头出来,又是如何回到苏家的。 她只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场春秋大梦。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决定到底是不是对的,可是她知道,如今她已经没有的回头路。 她抬头看着自己院子里头那块写着逸然斋的匾额,嗤笑了一声,转头看向红梅:“你着人去问一问,世子爷可还在府中,有没有出门。” 红梅瞧着自家姑娘从那沈道士那边回来就恍恍惚惚的,心中很是担忧,这会儿听她问起苏澈,以为姑娘是有话要跟世子爷说,连忙应了一声,片刻也不敢耽误的去了。 苏漫瞧着红梅那急匆匆的样子,看了片刻便一声不吭的进了正房。 小丫头们见苏漫回来了,连忙凑了过来,端水递帕子的忙成一团。 苏漫只觉得无比烦躁,挥了挥手便叫那些小丫头都退了出去。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红梅也回来了,她瞧着小丫头们都垂着手候在廊庑下,还当是姑娘又和人在屋里说话呢,站在窗外仔细听了好一阵,确定没有旁人这才掀了帘子进了屋。 苏漫这会儿正歪在西次间的软榻上,听见动静眼皮都没有抬便懒懒的问道:“怎么样?” 红梅轻手轻脚的走到苏漫的身侧,躬身行了一礼,这才低声回道:“姑娘,东院的婆子说,大爷从您这出去,回去跟大奶奶说了会子话,这才换了件素色的袍子兴冲冲的出去了。” 苏漫嗯了一声,又继续问道:“走了有多长时间了?” 红梅沉吟了片刻,这才回道:“说是走了有一会儿了,约莫有两刻钟了。” 苏漫嗯了一声,不再做声。 红梅瞧着姑娘这样,也不敢多说,只垂了手候在一边。 屋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堂屋中那西洋钟咔嚓咔嚓的声响。 又过了好一会儿,只听到那西洋钟当当当的敲过了两下,苏漫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红梅见她醒了,连忙吩咐窗外的小丫头打了温水进来。 苏漫任由她们给自己净了脸梳了头,又在镜台前愣愣的坐了好一会儿,这才轻叹了一声,站起身来。 “去慈心院。” …… 慈心院里这会儿也是静悄悄的,这个时候,家中的主子多是在歇午觉,仆妇们也都趁着这么个空子躲懒。 所以苏漫到了慈心院的时候,一群丫头婆子正聚在一处做着针线。 守门的婆子见苏漫来了,连忙扔了手里的活计,弓着身过来给苏漫见礼:“大姑娘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苏漫嗯了一声,却是看都没看那婆子一眼,环视了院子一圈,冲着老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的一个大丫头扬了扬下巴:“祖母这会儿可醒了?” 那丫头早就收了手里的东西,听见苏漫问自己,也赶忙屈了屈膝,笑道:“姑娘稍等片刻,婢子这就进去看看。” 苏漫嗯了一声,便站在廊庑下等着。 那丫头进去不过片刻,便听到屋中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就听到苏老夫人的声音隔着帘子响了起来:“漫姐儿过来了?快进来说话罢。” 苏漫听声音就知道苏老夫人定然是早就醒了,她冲着身侧的红梅使了个颜色,这才整了整身上的衣服,一个人掀帘进去了。 苏老夫人这会儿正靠坐在西次间临窗的大炕上,见着苏漫进来,脸上立刻笑开:“你这丫头,大中午的不好好在房里歇着,又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苏漫笑吟吟的在苏老夫人身侧坐了,轻声说道:“忽然想祖母了,想过来跟祖母说说话,也没看时辰,闷头就跑了过来,没打扰祖母歇息吧。” 苏老夫人伸了手指点了点苏漫的额头,笑道:“我瞧你这是有事要求我,当我不知道你?” 苏漫撒娇一般的腻在苏老夫人怀里,嘻嘻笑道:“都说知子莫若母,我瞧着,知我莫若祖母。” 苏老夫人再次点着苏漫的额头,冲着一旁的周妈妈佯做无奈道:“也不知道这孩子随了谁,这小嘴跟抹了蜜一般。” 周妈妈接过小丫头送来的茶水点心,一一摆在了炕几上,笑吟吟地应道:“姑娘自幼跟在您身边长大,您说姑娘能像谁?” “好啊,连你这老东西都敢来排揎我了。”苏老夫人笑容更盛,“怪不得这小家伙的胆子一天比一天的大。” 苏漫也嘻嘻的笑着,回手拈了块绿豆糕递到苏老夫人的嘴边:“祖母快尝尝,是这绿豆糕甜,还是我的嘴甜。” 祖孙二人又笑闹了两句,苏老夫人这才对着一旁候着的周妈妈说道:“我听厨房说今日做了牛乳糕,也不知道漫姐儿爱不爱吃,你去取一些来。” 周妈妈一愣,立刻会意,连忙笑着应是,冲着一旁几个小丫头挥了挥手,一并退了出去。 直到隔扇关好,苏老夫人这才敛了面上的笑容,板了脸道:“说罢,你这个时候来寻我,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苏漫心道,祖母心中果然明镜一般的。 她嘿嘿笑了两声,还想再说两句什么,却听苏老夫人冷哼了一声,道:“你平日里头虽是娇惯,可是却最是孝顺,断不会这大晌午的过来,今日过来定然是出了什么事儿,说罢。” 苏漫心中原本还觉得有些不安,听了苏老夫人这几句,心里却是莫名其妙的安定了下来。 她抿了抿唇,在心中将话绕了千百遍,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祖母,那沈道士是废太子的后人。” 苏老夫人显然是没有想到苏漫会说这个,她呆愣愣的怔在原地,好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说谁,谁是谁的后人?” 苏漫知道这事儿的确有些匪夷所思,可是如果想要苏家继续安稳昌盛百年,这场赌局他们就非赢不可。 她盯着苏老夫人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的说道:“孙女前几日认识的那个沈道士,他是废太子的遗腹子。” 苏老夫人惊讶的长大了嘴巴,嘴唇张张合合,好半晌才恢复了正常,低声喃喃道:“这事儿可不是说着玩的,你可有把握,那人可信?” 苏漫坚定的点了点头:“若不是孙女觉得此事重大,又怎会贸然说出口。” 她说完,没有给苏老夫人反应的时间,继续说道:“祖母,您不是常说苏家选错了么,如今,我们有了另一个选项了。” 第267章 苏澈到底去见谁 苏漫从慈心院出来的时候,谢氏正领了谢萦过来。 谢氏见到苏漫,有些奇怪,问道:“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苏漫笑笑,回道:“晌午起的早了些,就过来和祖母说说话。” 谢氏也没有多想,只继续问道:“没有扰到你祖母休息吧。” 苏漫摇了摇头,道:“我过来的时候祖母已经起了。” 谢氏这才又笑了起来:“你若是没有旁的事儿,就先别回了,也陪你嫂嫂说说话。” 苏漫才同苏老夫人说完沈易知的事情,心里头七上八下的烦躁的很,这会儿见着谢萦又想起了苏澈,这心情就更糟了。 可是谢氏既然开了口,她又确实没有什么旁的事情,再瞧着谢萦那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神,苏漫也只好压下心底的烦躁,笑着应了声好。 苏漫随着二人再次回了慈心院,苏老夫人见她去而复返,面上倒是没有露出什么异样,只笑着说道:“怎么,这是又被你母亲拦了回来?” 苏漫着实佩服苏老夫人,自己擅自做了这样大的决定,她不但不恼,在旁人面前更是半分端倪都不露。 自己怕是再修上几十年恐怕也没有这般的本事。 苏漫瞧着苏老夫人,也跟着她笑了起来:“哪有,孙女是觉得没有跟祖母呆够,瞧见母亲和嫂嫂过来了,便又厚着脸皮绕回来了。” 谢氏也习惯了苏漫这种说话的调调,给苏老夫人见了礼之后便笑着嗔道:“你这丫头,整日里头嘴里没有一句老实话。” 苏漫噘着嘴挽住谢萦的胳膊,撒娇一般的笑道:“我可句句都是实话,半点虚言都没有的,嫂嫂你说是不是?” 谢萦不知怎的这话题就引到了自己这,所以只抿了嘴笑,什么话都不说。 众人说笑了几句,谢氏便和苏老夫人说起了府中的庶务,更是将苏漫的亲事又提了起来。 苏漫听谢氏提起自己的亲事,原本就有些烦躁的心情就更烦了。 她假装看不到苏老夫人和谢氏不时飘过来的揶揄的眼神,只专心拉了谢萦坐到角落里低低的说起了话。 谢萦原本也听得津津有味,可瞧见苏漫一脸装作没有听见的模样,只当她是有些害羞了。 她轻笑了一声也没有戳破,小声应和着苏漫。 “嫂嫂,我大哥今儿一早就出去了?” “嗯,也算不得是一早,你们院里的丫头不是过来传话说有人要见你,请他过去打发掉么,他见了人回来就兴冲冲的跟我说,说是要出去见个能人,让我给他挑了件素色的道袍换上,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谢萦说完,也琢磨出些许不对来,若有所思的低声说道:“你若不问我倒是忘了,他这一走就是大半日了,这会儿都还没有回来呢。” 苏漫也是觉得奇怪,自己从沈易知那里出来的时候,可是没有听说有什么访客上门了,更何况,苏澈真的知道沈易知住在哪里么? 况且瞧沈易知那懒散的模样,想来是没有什么待客或者出门会友的打算,那苏澈出门不是去见沈易知,那又会是去见谁? 陆衍? 不会,若是他想要见陆衍,完全没有必要这般的大费周章,直接找个小厮去递话,陆衍接着来给老夫人请安的由头过来,岂不是更自然一些。 那,他到底是去见了谁? 苏漫只觉得自己心里隐隐泛起些不好的预感来。 谢萦瞧着她神色变换,心中也是生了几分的不安。她拉着苏漫的手,将声音压得极低:“漫姐儿,你大哥是个什么样的憨性子你可是比我还要清楚,你说他不会是出去惹祸去了吧。” 苏漫心里也是拿不准,可她瞟了眼谢萦的小腹,抿了抿嘴唇低声安慰道:“嫂嫂你莫要想太多,我大哥虽然心眼不多,可也不是个傻的,他都那么大人了,做事总有分寸的,你就放心好了,不会出什么事的。” 显然这话并没有安慰到谢萦,她虽是不再说什么,可是脸色依旧没有好看到哪里去。 苏漫瞧着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左右思量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坐不住了,低声说道:“嫂嫂别急,我出去找找。” 谢萦却是一把拽住苏漫,眼角瞥了眼正说得热闹的苏老夫人与谢氏,用只有她二人能听到声音在苏漫耳边说着:“你可不要胡闹,这京城这么大,你去哪里找人。” 苏漫却是不以为意:“京城虽然不小,可是我哥能去的地方就那几个,总能找到的。” 谢萦显然很不赞同:“你的亲事可是没有几天了,这个时候就不要到处乱跑了,乖乖在家里等着就是。”她说了两句,又觉得不够,补充道:“你哥那么大的人了,能出什么事,左不过是吃酒吃多了,不知道又躲到哪里醒酒去了。” 苏漫听了谢萦这话觉得有些哭笑不得,方才分明是自己在安稳她,怎么两句话的工夫就换过来了。 谢萦见苏漫仍旧不应,眼珠转了一圈,便缓缓起身,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腰。 苏老夫人其实一直在暗暗注意着这姑嫂二人,这会儿见谢萦站起身来,连忙转过头来,轻声问道:“萦姐儿可是觉得累了?” 谢萦脸上露出腼腆的笑来:“叫祖母惦记了,也不是觉得累,许是坐得久了,腰有些酸,孙媳站起来转转就好了。” 苏老夫人却不管这么多,板了脸道:“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可要好好注意身子才是。”她转头看向苏漫,“我瞧你坐在这里也是无趣,不如送了你嫂嫂回去歇着罢。” 苏漫立刻应声,站起身来朝着苏老夫人与谢氏行了一礼,这才搀着谢萦出了慈心院。 才出了院门,谢萦立刻就收回了手臂,笑着转向苏漫:“好了,我不过是寻个由头出来,哪里就真这么娇贵了,还需要用你扶着。” 苏漫却是不依,仍旧拉了谢萦的手扶住:“我瞧着你脸色确实不很好,还是赶紧送你回去歇一歇吧。” 谢萦想了片刻,没有拒绝:“也好,正好我们回去看一看你那憨货大哥回来了没有。” 第268章 总来得这么及时 两人慢悠悠的往苏澈与谢萦居住的东院走,才走到院门口,便看到守门的婆子笑眯眯的凑了过来:“大奶奶回来了,大爷才回来,正问起您呢。” 谢萦回了一句知道了,接着转头看向苏漫:“我说怎么着,回来了吧。” 苏漫也是松了一口气,连忙扶了谢萦迈步进了院门,笑眯眯的说道:“是是是,果然还是嫂嫂最了解大哥了,要不然人家都说夫妻同心呢。” 谢萦平白的被苏漫排揎了两句,脸蛋不争气的红了一片:“你这丫头,越发混账了,真是什么话都往外说了。” 苏漫笑嘻嘻的没有回话,扶着谢萦进了正房。 才掀开帘子,迎头就撞上了满屋子的酒气。 苏漫皱了皱眉,得,还真叫谢萦说中了,苏澈这货真是跑去喝酒了。 闻这味道,想来喝的还不少。 谢萦也是皱了眉头,三两下挣脱了苏漫的手,抬手就掀开了内室的帘子。 内室里,苏澈正大剌剌的躺在跋步床上,死猪一般的打着呼噜。 谢萦看得眉头都拧在了一起,她转头看向屋中伺候的小丫头,冷声喝道:“大爷回来就睡了?” 那小丫头被谢萦这声低喝吓了一跳,连忙跪伏下来,抖着嗓子回道:“回大奶奶的话,大爷回来的时候不过是有些酒气,说话倒还正常,还问了您去哪里了。” 苏漫也是觉得头疼,看着苏澈喝成这样想来也是问不出什么了。 可是,她又转头看了看脸色铁青的谢萦,总觉得自己就这么掉头走人有点不太合适。 所以她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捏着鼻子留下了。 苏漫扶着谢萦到了西次间,看着她躺下歇了,这才指挥着小丫头端了温水进来给那个醉鬼擦洗。 苏澈也不知道到底去见了谁,更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好事,被人摁着脸擦着,竟还露出一脸的笑,也是叫苏漫十分费解了。 她瞧着小丫头给苏澈擦了脸又擦了手,这才叫人去端了醒酒汤过来。 苏漫叉着腰看着苏澈睡得鼾声阵阵,恨不能上去掐了他的脖子堵了他的嘴。 谢萦却仍是放心不下,听到这边没什么动静了,终是又扶着小丫头过来了。 她一进来就看到苏漫双手叉腰,杏眼圆睁,满脸怒容的盯着床上的醉鬼。 谢萦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见苏漫回过头来,这才笑吟吟的说道:“有劳妹妹了,伺候这么个酒鬼可是不好受。” 苏漫伸手指着床上毫无知觉的死猪,问道:“嫂嫂,这人经常喝得这般烂醉的回来?” 谢萦听到苏漫这样问,俏脸上的笑却缓缓沉了下来。 苏漫见状,连忙招呼小丫头们照看好苏澈,自己则是扶了谢萦再次回了西次间。 姑嫂二人在炕上坐了,苏漫这才低声问道:“瞧嫂嫂这脸色,我大哥喝成这样似乎是常态了?” 谢萦低叹了一声,也没打算瞒着苏漫,径直开口说道:“我想你也能看出来,自从成亲以后,他表面上看起来无事,其实心里憋闷的很。” 谢萦说着,眼睛往内室的方向瞟去,声音里也带着无奈:“所以我看到他平日里喝成这样回来,又是生气又是心疼。” 苏漫沉默了,她又怎么看不出苏澈的苦闷呢。 许是瞧着苏漫也沉了脸,谢萦连忙笑了起来:“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哥就是个没心没肺的,过几日许是就没事了。” 苏漫自然听出谢萦这是在安慰自己。不过,她心中想的跟谢萦虽是不同,可却也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她轻轻笑了起来,径直看向谢萦,一字一句的说道:“嗯,过几天就都好了。” 从东院出来,苏漫更觉得烦闷,领着红梅径直回了逸然斋。 逸然斋里的小丫头们正聚在廊庑下头不知道在说着什么,见到苏漫回来了,一个个连忙迎了上来。 苏漫有些不明所以,一边往里头走一边低声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都守在这里做什么?” 金盏算是一批小丫头里比较能说得上话的,她瞧了瞧苏漫的脸色,斟酌了片刻,这才开口说道:“姑娘,您出去的这会子工夫,有人送了拜帖进来。” 苏漫以为又是沈易知那人胡闹,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低声问道:“哦,帖子是谁送的,值得你们这般大惊小怪的。” 金盏又瞅了瞅红梅,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说。 红梅蹙起了眉头,有些不满的说道:“既然是有人送了拜帖来,拿来给姑娘就是了,怎么还这样吞吞吐吐的。” 金盏不敢耽误,连忙应了一声是,接口说道:“姑娘,那帖子送过来,婢子就将它放在您的案几上了。” 苏漫应了一声,大步进了正房。 内室的案几上,果然摆着一张普通的拜帖。苏漫上前两步,浑不在意的将拜帖展开,漫不经心的扫了两眼,神情却是不由僵住了。 红梅有些纳闷,上前两步凑了过来,低低的唤了声:“姑娘。” 苏漫却仍是没有反应,只呆呆的瞅着那拜帖。 红梅自然更是纳闷,遂偏了头去看那拜帖上的字。 只见那简单的帖子上用遒劲有力的字体落着两个大字——卫雍。 竟然是卫家的二公子! 他不是去往广州抗倭了么,没有人说他已经回来了啊。 很显然,苏漫也是没有想到送拜帖的人会是卫雍。 原本的她不清楚,可是经过了这么久,这断断续续的梦做了这么多,她就是再傻也猜出来前世原主的恋人是哪一个了。 可是明白的时候,卫雍已然远在广州,这人平日里头也见不到,苏漫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是这会儿这人说回来就回来了,还一回来就给自己送上了拜帖约自己想见,苏漫就觉得浑身不对劲儿起来。 其实要拒绝他也没有什么难的,自己一个待嫁的闺秀,自然不好与外男贸然想见。 可是苏漫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了原主的感情,所以看到卫雍这个名字的时候,总觉得有些异样的感觉。 还没等苏漫想出个所以然来,便听到金盏在院中禀道:“姑娘,衍少爷过来了。” 第269章 她已经下了决心 这人总是来得这么及时。 苏漫撇了撇嘴,将拜帖扔给红梅,顺便向红梅使了个眼色。 红梅立刻会意,赶紧将那拜帖塞到了自己的衣襟里头。 这动作才做完,陆衍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苏漫慢悠悠的转过了身,冲着陆衍行了个福利,慢悠悠的问道:“兄长今儿个挺闲啊,上午才走,这会儿又过来了。” 陆衍没有吭声,只冷冷的看了一侧的红梅一眼。 红梅一个激灵,立刻躬身行礼,道:“衍少爷稍作,婢子去给您泡茶。” 说罢便头也不抬的迈步走了出去。 苏漫对于这人这些毛病早已经习以为常,当下也不多说话,只挂着抹假笑靠坐在了榻边。 陆衍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苏漫好一番,却见这人脸不红气不喘,半点心虚都没有。 苏漫是真的没有觉得心虚,今日这一天她想通了太多的事情,不仅仅是苏家未来的路,还有她自己的路。 这陆衍虽是口口声声的为她好,可是这般禁锢着自己,她当真就愿意受着么? 苏漫承认,自己对陆衍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好感在的,可是她觉得,这点好感还不足以让她忘了自己。 这个生来就矛盾的小姑娘,经过这一天的变化,似是忽然脱胎换骨了一般。 坐在对面的陆衍自然也是感觉出来了。 他微微皱了皱眉,看着苏漫脸上浑不在意的模样,终是忍不住开口说道:“我不是说了你不要再随意出门了么,怎的又跑出去了?” 苏漫轻笑了一声,抬手理了理自己鬓边的碎发,这才漫不经心的开口答道:“兄长的话我自然是记在心里的,只是这事情总有轻重缓急,事权从急,妹妹也就只好将兄长的话先放在一边了。” 这样的说话态度是从来没有过的。 不知为何,陆衍瞧着苏漫那恰到好处的笑容,心中隐隐升起了一丝烦躁。 这姑娘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苏漫却没有给他细想的时间,转头冲着陆衍露出一个客套而疏远的笑来:“兄长这是才下了衙就过来了么,可是有什么急事?” 她说着,又似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容却是更盛了几分:“若是因为今日我出府的事情,兄长大可不必着急,我今日也不过是因着一些小事出门,日后便会待在府里不出门走动了。” 苏漫这话说的极其柔和,柔和的仿佛没有任何感情。 陆衍听得却是十分的刺耳,他只当苏漫这又是在与自己耍脾气,便压下了心头的火气,轻声细语的说道:“漫漫,我并非不让你出门走动。” 苏漫仍旧在笑,没有任何要打断陆衍的意思。 陆衍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维持着平静,继续说道:“那沈易知究竟是个什么来历,我到如今都还没有摸清楚,你这般贸然与他来往,我怕你会吃亏。” 苏漫点头,眼睛里都是理解:“兄长的话我自然明白,兄长是为了我好我心中也是懂得。”她说着,弯了弯眼睛,笑道,“不过,那沈易知的来历,妹妹却是清楚的。” 陆衍一惊,急声追问道:“你说什么?” 苏漫仍旧是语气淡然:“兄长,那沈易知究竟是个什么来历,我是清楚的。” 陆衍闻言,却是没有再问话,只眯着眼睛仔细盯着苏漫。 苏漫也没有任何的拘谨扭捏之态,只大大方方地坐在原处任由他打量。 陆衍发现自己不能在这小姑娘的脸上看出任何的端倪,最终只得败下阵来,低声问道:“那沈易知究竟是谁?” “先帝废太子的遗腹子。” 苏漫也十分的干脆,没有绕弯子,直接开口说破了沈易知的身份。 陆衍没有觉得意外,这沈易知来京的时机太好,而他的身份又太过简单,简单的不能不叫人怀疑了。 所以,当他听说此人是先太子的遗腹子,反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不过,他还是觉得有些怀疑。所以他转头看向苏漫,微蹙着眉头问道:“这是他亲口与你说的?” 苏漫知道陆衍此人多疑,别人若是就这么简单粗暴的告诉他,他反而会不信。不过事实就是如此,他不信自己也是没有办法。所以,她没有否认,点了点头,道:“的确是他亲口与我说的。” 陆衍对于沈易知的身份没有任何的怀疑,可是他有些想不通,为何这沈易知会如此轻易的将此事告知一个内宅的闺秀。 若是从前的苏漫,这沈易知千里迢迢来到京城,首先想要寻她,陆衍倒是想得通。 可是,面前这人…… 陆衍这般想着,又转头看向对面的姑娘。 小姑娘还不到十四岁,就已经是个地道的美人坯子了。 瓜子脸、杏核眼,肤如凝脂,青丝如瀑,整个人娇娇弱弱的,手指更是如嫩葱一般,一看就没有吃过半点苦的。 这人从五岁开始就整日里窝在伯府的后宅里,除了哄老夫人开心,就是哄着谢氏开心,倒是嚷嚷着寻了个叫功夫的女先生,功夫没学的怎么样,倒是和这女先生混到了一处,整日里叽叽喳喳的拉着八卦。 这么一个深居后宅的闺秀,沈易知究竟为何要将自己的身世与她和盘托出呢? 陆衍想不明白,他再次抬头看向面前的少女,看向少女那星子一样的眼眸。 是了,若是从前的苏漫,想来这沈易知是没有这么容易就能取得她的信任的。 若是没有了苏漫的信任,他又如何能得到苏家的支持,进而得到自己的支持呢。 是了,是了。 陆衍想通了这些,便也没有拐弯抹角,径直看向苏漫,开口问道:“那你是答应助他了?” 苏漫知道跟聪明人说话省力,可是跟陆衍这种聪明人说话,省力地简直有些叫人心惊了。 她努力维持着面上的笑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淡然:“是,我决定助他。” 陆衍显然是有些无奈,这个姑娘看似不谙世事,看似随波逐流,实则她比谁都固执。这事情她既然愿意与自己说了,那只能说明,她已经下定了决心。 第270章 我要走自己的路 陆衍沉默了片刻,再次抬头望向苏漫,语气肯定:“这些事情,你与老夫人说过了。” 苏漫神情也没有任何变化,只微微地点了点头:“是,祖母已经知道了我的打算。” 陆衍抿唇,似是在思考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苏漫却是没有给他太多时间,直接开口说道:“此事我心意已决,兄长一向聪慧过人,不必我说自然也明白我为何会做这般的决定。” 陆衍仍旧觉得有些不妥,他前世死时,苏家看似鲜花着锦一切顺遂,可是那三皇子着实是个心思重的,仅凭卫雍那憨货,他不觉得能够保了卫苏两家顺遂百年。 苏漫瞧着陆衍眉头紧蹙,知道他这是还在犹豫。 也难怪他会犹豫,他的前世,那三皇子燕王登基为帝,看起来这对于卫家与苏家是个最好不过的选择了。 那三皇子燕王的外家毕竟与卫苏两家皆为世交,想来就算不庇护这两家一二,也不会如同现在这般各种猜忌。 的确,面对这样的选择对于一个经历过一世的人来说,的确是十分冒险的,毕竟在他的那个前世,沈易知这个人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 苏漫无法去探究前世这人究竟为何没有出现在京城,她只能看到,前世陆衍过世之后的事情,远没有他想象的那般美好。 想起那再次暴起的民乱,想到那去而复返的青年,以及遍地狼藉不堪一击的皇宫。 苏漫深深地吸了口气,虽然她不知道那青年到底是谁,与沈易知到底有没有关系,可她仍旧不想苏家再有人死于战事了。 陆衍沉默了半晌,仍是有些犹豫,他抬头望向苏漫,却见少女眼底含着满满地坚定,似是此事势在必行。 他握紧了手指,轻叹一声,似是无奈又似是妥协一般的说道:“此事牵扯实在太多,我们不能这般贸然决定,带我亲自去会一会那沈易知,回来再给你答复可好?” 苏漫却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微微向前倾身,凑得离陆衍更紧了一些,声音也更轻了一些:“兄长,我想你是搞错了些事情,我与你说这些不是再征求你的同意,而是,”她脸上虽是笑着,可是眼睛里却是冷冰冰的没有半分的笑意,“我已经决定了。” 陆衍这才真觉得有些吃惊了,他先是一怔,继而眉头紧紧地蹙在了一起:“胡闹,这等大事岂是你一个内宅姑娘家说算就算的!” 苏漫呵呵冷笑了两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她身体后仰,懒散的靠在了身后的迎枕上,声音里也染上了几分慵懒:“兄长想多了,此事祖母已经同意了。” 陆衍却仍是态度坚决:“老夫人那边我自会去说,你如今只管乖乖呆在府中,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操心。” 苏漫再次哈哈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明显的讽刺:“陆衍,你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苏漫这话说得毫不客气,甚至可以说是有些伤人了。 所以陆衍听了这话,整个人再次怔住,不过也只是片刻的工夫,他便再次收敛了神色,似是没有听出苏漫的话外之音一般固执地说道:“不管你如何说,此事也不是你说决定就能决定的,不说我,就是远在边关的伯父想来也不会纵容你这般胡闹的。” 想起远在辽东的苏震,苏漫脸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终于收了起来。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半晌才似是自言自语一般低声喃喃道:“父亲定然会明白我的苦衷的。” “我也明白你的意思,如今苏家如同刀俎上的鱼肉一般,不得不小心翼翼的生活,”陆衍声音低沉,温和地劝道,“可是那沈易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就一定会比那几位要更好一些吗?” 苏漫摇了摇头,好半晌才抬起头来望向陆衍。 只见她双眼通红,方才脸上的笑容全都消失不见了,满面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绝望。 陆衍被她这神情一惊,下意识地便想要伸手去轻触她的脸颊。 苏漫却是微微提了提唇角,身子微微后倾,躲过了陆衍的触碰。 “我不能保证他比其他几位要更好,但是这就是我们退缩的理由么?当年就因为没有选择,我们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她说着,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似是含着深深的嘲讽,“关于辽东的事情,兄长你也是查到一些端倪了罢。” 陆衍这次是真的愣住了,关于辽东的事情,这是苏家人一直严格保守的秘密。 可也真是因为这秘密,才使得苏家人走到今日这一步,遭受了当今皇帝的猜忌。 陆衍经过多番探问,才从一些细枝末节之中发现了端倪,对当年辽东的事情有了一些猜测。 也正是因为这些猜测,才使得他不得不慎重考虑,如何才能让苏家走出如今的困境。 他不知道知道当年辽东事情的人究竟有多少,可是毫无疑问,既然他能猜出一些,那么也会有旁人能够推测一二。 陆衍不敢想象,若是朝堂中人知道了辽东的事情,得知苏家拥护了这样一位昏君上位,苏家会落得怎样一个境地。 不过不论如何,当初的确是苏家人做错了选择。 那按照苏漫的意思,如今帮助沈易知,若是能帮他回到原本的位置,苏家倒也算得是拨乱反正,功过相抵了。 只是这路真的就这么简单吗? 陆衍想到这里,再次温声细语地劝道:“漫漫,此事并没有你想的那般简单,首先这沈易知身份没有佐证,即使有证据证明他是废太子的遗腹子,那废太子的罪名又如何洗脱,又如何叫他名正言顺的回到他原本的位置?” 苏漫知道这事儿并不简单,也知道自己或许只是一时冲动。 可是她也不能任由苏家再这么缩头缩尾的过下去了,这种故作颓废无能的日子,她过得,可是真正的苏家人却是过不得的。 所以,她咬了咬牙,抬头冲着陆衍扯出一个笑来:“这世上远本就没有什么路,不过是我们一步一步踩出来的。” 第271章 浓浓一碗醒酒汤 陆衍瞧着面前的小姑娘,她鲜少会露出这般表情,这般坚毅果敢的表情。 其实自从知道眼前的小姑娘不再是从前的漫漫了,陆衍就一直没有停止过观察她。 从一开始的满是怀疑,到后来的半信半疑,再到现在的绝对信任,陆衍觉得,他对于面前这个人还是十分的了解的。 其实若是见过前世漫漫的人,很容易就能将这两个人区分开来。 前世的漫漫是个纯粹的武将世家出身的姑娘,爱好习武,喜欢各色的兵刃,闲来无事便会偷偷溜出府去,一走十天半个月的不见人影,还美其名曰游历。 而府中的众人也早已经习惯了她如此,坊间更是有苏家姑娘能文能武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豪爽女子。 再看眼前这人,来到府中十余年了,却是连京城都没有出过,平日里虽是有些叫人惊艳的想法,更多的时候却是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像极了躺在米缸里不思进取的小虫。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姑娘,如今却告诉他,自己想要走一条从来都没有过的路,这怎能不叫陆衍吃惊! 苏漫却是不管陆衍神色如何变化,她现在心里倒是惦记起另一件事来了。 这陆衍究竟知不知道卫雍已经回来了。 苏漫不知道卫雍究竟是应招回京还是自己悄摸摸的偷跑回京城的,所以她也不敢贸然在陆衍面前提起此事。 不知道陆衍是不是想通了,觉得自己是无法说服这个小姑娘了,他又坐了片刻,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这才起身离开了。 苏漫将人送出院子,知道看着陆衍的身影转过回廊不见了,这才冲着身边的红梅挤了挤眼睛,笑声说道:“那帖子呢,拿来我瞧瞧。” 红梅左右看了两眼,见没有什么人,这才背过身,将手伸入衣襟里,把那名帖掏了出来。 苏漫接了名帖转头就往正房走,还没走出两步,就听到汤娘子闲闲的声音响起:“什么好东西啊,还偷偷摸摸的。” 苏漫被她这声音一惊,下意识的就将手背在了身后。 可谁知道,还没等苏漫说话,汤娘子却是一个闪身,一把将苏漫藏在身后的手拽了出来,伸手夺了那名帖,挑着眉毛笑道:“什么东西啊,竟是还要……” 汤娘子的话没有说完就顿住了,显然她是被名帖上的名字惊住了。 “这,这小子不是在广州么?” 汤娘子盯着那名帖好久,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 苏漫没有理会汤娘子,上前两步点着脚从她手里将那帖子多了过来。 汤娘子倒是没有反应,任由她将帖子抢了回去,人却是亦步亦趋的跟在苏漫后面进了正房,嘴里还不停的叨叨着:“没听我家公子说这人回来了啊,这卫家如今虽然比起以前好了很多,但是他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偷跑回来吧。” 汤娘子跟在苏漫身后进了西次间,自顾自地在软榻上坐了下来,也不管苏漫理不理她仍旧叨叨的说个不停。 “再者说了,他如果是偷跑回来的,怎么敢将这名帖送到你们府上来,肯定是尊了圣召。” 话虽是这么说的,可汤娘子似乎还是有些想不通:“可若是他回来,不说旁人,公子肯定是第一时间知晓的啊,那定国公府里定然也会知晓啊,这等喜事哪能这般静悄悄的瞒着。” 苏漫瞧着那名帖,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 她虽然不认识卫雍的字,可是既然是递到了府上,想来也是做不了假的。 不过她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伸手招了一旁的红梅过来,低声吩咐道:“你寻个信得过的小厮,悄悄去国公府问一问,看看府上的二公子是否真的回京了。” 红梅立刻会意,躬身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汤娘子见自己唠唠叨叨的说了这般天的话,苏漫却是看都没有看自己一眼,便弓着身子凑到苏漫的眼前,晃了晃她那张银盘一般的圆脸,眯着眼睛说道:“我倒是忘了,且不说这卫二回来是真是假,你好端端的见了我藏个什么?” 苏漫却是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伸了手就将汤娘子的脸推到一边,哼道:“我为什么要藏,你心里没点数吗?” 汤娘子被她一巴掌推了回去,揉着下巴反应了好一会儿,这才有些纳闷的哼哼道:“我有什么数?” 苏漫瞥了汤娘子一眼,却是没有回她的话,转而问道:“你说兄长并没有提起卫雍回京的事情?” 汤娘子嗯了一声,又斜着眼去看那名帖,口中啧啧道:“不过我觉得这卫二也是个执著人,他肯定知道你与公子的婚期已经定了,就这样还不知道避嫌,竟然直接将帖子送到你这里来,啧啧啧,真是不知道该说他痴情还该说他憨。” 苏漫没有理会汤娘子这话中的调侃,只听他提起憨,不知怎的就忽然想起了酩酊大醉好梦正酣的苏澈。 这人今日出去,莫不是就是见的卫雍罢。 想到这里,她又招呼了紫竹进来,低声问道:“今日那名帖,是何人送过来的?” 紫竹不知道为何苏漫问起这个,回忆了片刻这才说道:“回姑娘,是大爷身边一个叫半夏的小厮送过来的。” 苏漫听了,嘴角勾起一抹笑,好你个苏澈,人都醉成这样了,竟还不忘做鸿雁呢。 她哼了一声,又对紫竹吩咐道:“大爷今儿喝了酒,怕是醒了会不舒坦,你叫人煮了浓浓的醒酒汤送过去,就说是我的意思,叫他醒了一定要喝,全喝干净。” 紫竹应了一声,转身要往外走,苏漫又唤住她,叮嘱道:“记住,一定要浓浓的,特!别!浓!” 紫竹表情变得有些奇怪,还是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坐在她对面的汤娘子却是拍着榻几哈哈大笑起来:“特别浓,那你还煮什么醒酒汤,就叫人送两坛子老陈醋过去不就得了。” 她说完又顺势点了点头:“不过你们家这位世子爷的确是个做事不过脑子的,哪有替外男给自家妹妹带信的。” 第272章 哪里惹了这丫头 虽然苏漫有些生气苏澈的自作主张,可她倒是真想着见卫雍一面。 不为别的,就当是自己谢谢他千里迢迢送来的那几粒荔枝吧。 汤娘子又坐了一会儿,见苏漫只是沉着脸不说话,觉得她心情应当不太好,便讪讪地起身告辞了。 汤娘子才走没有一会儿,红梅便同紫竹一道回来了。 紫竹躬了躬身,率先开口说道:“婢子亲自去厨房煮了汤,按照您的安排特意多放了些陈醋,给东院端过去了。” 她说着皱了皱鼻子,似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味道:“大奶奶接了汤,说谢谢姑娘,等大爷行了一定叫他喝个一干二净。” 紫竹说完,实在是忍不住,抿了嘴低低的笑了起来。 苏漫也知道,谢萦与自己一起长大,自己这点子小心思她定然也是看出来了,所以才会回了这么句话。 苏漫笑着摆了摆手,叫紫竹退了出去。 红梅见紫竹出去了,这才上前两步,压低声音在苏漫耳边低声说道:“姑娘,国公府里头张灯结彩的,看起来十分热闹,婢子寻了个府里脸生的过去问了问,说是他家二爷奉诏回京了。” 苏漫点了点头,这么一来,卫雍回来陆衍定然也是知道的。 想来他之所以没有在自己面前提起卫雍,想来也是觉得没有什么提起的必要了罢。 既然是奉诏回京,那想来广州那边的倭寇清理的应当也差不多了。 苏漫这般想着,便直接开口问了红梅。 红梅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正是如此,那小厮说卫家的家丁一个个看起来都十分高兴,话里话外都是他家二公子立了功,马上就要升迁了。” 苏漫沉吟了一声,又捡起扔在榻几上的拜帖看了起来。 帖子上说得十分明白,卫雍想要约了苏漫在外面相见。 可能他也知道苏漫如今待嫁,不好出府走动,尤其是私下与他这外男见面,所以拜帖中虽是写了求见,却是没有写具体的时间与地点。 苏漫想了片刻,又想起了被送了醋的某人,暗叹一声,道:“既然他这么喜欢当鸽子,那就让他当个够吧。” …… 苏澈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他揉了揉有些发涨的额角,缓缓坐起身来。 谢萦这会儿正坐在烛光下打着络子,听到动静,她放下手中的丝线,往苏澈这边看了过来。 苏澈揉着脑袋坐在床榻边,好一会儿才哑着声音问道:“什么时辰了?” 谢萦缓步走到他的身侧,伸手端了搁在一旁的醒酒汤递给苏澈,笑道:“这会儿都戌初了,我还当你就这么一觉睡到明日天亮了呢。” 苏澈接过那汤,闻到微微的酸味,知道这是醒酒汤,便想也不想的仰头一饮而尽。 谢萦也不提醒,只捂了嘴偷笑。 这汤进了嘴,苏澈就后悔了,可是这一口喷出来又实在是难看,所以他只得咬了牙将那一碗酸醋喝了个干净。 苏澈咧着嘴将空碗搁到一旁,缓了好一会儿才涩着声音问道:“今儿这汤是谁煮的,怎的放了这么的醋?” 谢萦将那汤碗递给一旁的小丫头,收敛了面上的笑意,一本正经的说道:“这汤是漫姐儿着人送过来的,送来的丫头还说了,漫姐儿可是叮嘱了,说你今儿喝的实在太多,一定要将汤喝个干净。” 苏澈听谢萦提起苏漫,这头皮就止不住的跳了起来。 他咧着嘴喘了半天的气,最终还是有些无奈的叹道:“这丫头真是……” 真是什么,苏澈终是没有说出来,谢萦也没有多问,她心里也大概明白,定然是自己这个夫婿不知道哪里惹到了大姑娘。 “你啊,定然是做了什么叫她不高兴的事儿,平白的,大姑娘可不会使这些个小孩子手段。” 苏澈垂着头坐在床沿上,想了半晌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他站起身来,迈步就想要往外走。 谢萦一把拽住他的衣袖,急声问道:“这大半夜的,你又做什么去?” “我去妹妹那里问问,我又哪里做的不对了,值当得她送碗醋过来。” “这都什么时辰了,漫姐儿恐怕早就歇下了。”谢萦将苏澈按回到床榻上坐下,接过丫头递过来的帕子替他净了面,继续说道,“漫姐儿那脾气你还不知道么,她知道你今儿喝的烂醉,跟你说什么你也无知无觉,可是她又忍不下这口气,这才整了这么个法子,好叫你知道,你惹到她了。” 苏澈却是一脸的无辜:“是,我现在知道我惹到她了,可是我都不知道我哪里惹到她了啊。” 谢萦将帕子递给小丫头,又将人都挥了出去,这才继续说道:“你这大晚上的过去,去做什么,赔礼道歉还是兴师问罪?我要是漫姐儿非得用棍子给你敲出来不可。” 苏澈听了觉得有理,嘿嘿的笑了两声,双手环住谢萦略显圆润的腰身,低声说道:“还是我夫人聪明,那你说说,我当如何?” 谢萦绯红了脸颊白了苏澈一眼,白玉一般的手指点着苏澈的额头:“说你憨,你就真是傻的透气。” “漫姐儿平日里最喜欢各色的点心小食,你虽是不知道哪里惹到了她,但是带了她喜欢的东西上门,她瞧着那些东西,也不好赶你出来了不是?” 苏澈又嘿嘿笑了两声:“夫人说得对,明日一早我就着人去买满芳斋的带骨鲍螺,妹妹最喜欢那个了。” 苏澈的确如他自己所说,第二日一早就领了小厮出了门,也不知道他排了多久的工夫,反正再回来的时候,府里头早膳都收了好一会儿了。 苏澈拎着个精致的点心匣子哼着小曲儿就往逸然斋去,还没等到,迎面就见到了苏漫身边的大丫头红梅。 红梅见到苏澈也很是惊喜,这一早她们姑娘就叫她去请苏澈,可是到了东院才知道苏澈天才亮就出了府。 她正不知道去哪里找人,却在逸然斋外头碰见了。 红梅上前两步冲着苏澈屈了屈膝,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苏澈率先开口说道:“瞧见你刚好,你家姑娘这会儿可还生我的气?” 第273章 总是醉酒误了事 红梅想到昨晚那一碗浓浓的醒酒汤,忍不住抿嘴轻笑了一声,看来这大爷也没有憨个彻底,倒是瞧出姑娘不高兴了。 苏澈见红梅不答话只抿了嘴笑,也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搔了搔头,笑道:“你一向跟在妹妹身边,可否指点一二,我到底哪里惹到你家姑娘了。” 红梅笑吟吟的再次向着苏澈行了一礼,说道:“大爷不必担忧,我家姑娘不过是念着大爷昨夜喝的太多,这才嘱咐婢子送一碗浓浓的醒酒汤过去。”她说着微微退了两步,“这不,姑娘一早叫婢子来请大爷过去说话呢。” 苏澈哦了一声,仍旧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听红梅说苏漫想要见自己,便也就收敛了心思,屁颠屁颠地跟在红梅后头进了逸然斋。 苏漫这会儿已经用过了早膳,正想着若是苏澈再不过来,她就不等了。 正想招呼了紫竹去谢氏那里请安,却见红梅笑吟吟的引着苏澈走了进来。 “姑娘,大爷过来了。” 苏漫站在廊庑下,瞧着苏澈一身家常的素色直裰,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整个人十分的精神,哪里还有半分昨夜的醉意。 “瞧着大哥这般精神,想来昨夜的醒酒汤很是有用啊。” 苏澈一听那醒酒汤,嘴里就泛起酸味,眉头又拧成了一团。 “妹妹的好意,哥哥收到了,这不,为了感谢妹妹,今儿一早我亲自出去排队,这才排来两盒带骨鲍螺。” 苏漫瞧着苏澈这副模样,脸再也冷不起来了,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苏澈见她笑了,心中提着的这口气这才放下。 笑了,就证明没有大事儿。 他也跟着嬉皮笑脸的说道:“我听红梅说你一早就寻我,可是有什么事儿?” 苏漫瞧了瞧日头,缓步从廊庑下走了出来,低声说道:“这都什么时辰了,大哥可用过早膳了?还是先去给长辈们请了安,回来再细说不迟。” 苏澈这天一亮就赶紧出去排队了,哪有时间吃什么早膳,所以苏漫这话才落,就听到他那肚子里响亮的咕噜了一声。 满院子的小丫头皆是捂了嘴切切的笑,苏澈有些不好意思的挠着头:“我这一早就出去了,还没来得及用膳。” 苏漫有些无奈的白了苏澈一眼,招呼小丫头们在西次间摆了膳,招呼苏澈来用。 “我这边的早膳用的清淡,没什么好东西,你随意用一些罢。” 苏澈原本就是个不讲究的,在自家妹妹的院子也没什么顾忌,随便应了一声便狼吞虎咽了起来。 苏漫坐在他对面托着腮静静地看着,半晌才似不经意的开口问道:“卫家二公子何时回的京,你昨日是跟他喝酒去了?” 苏澈原本吃的就急,猛地听苏漫提到卫雍,整个人就是一惊,一口包子噎在了喉咙里头。 他瞪着眼睛就开始捶胸,苏漫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连忙招呼一旁的金盏端了温茶过来,给苏澈又是灌茶又是捶背,好半晌才顺过气来。 瞧着苏澈一脸劫后余生的模样,苏漫甚至气笑了:“你怎么就这么点出息,我就提个卫雍,竟是将你都吓成这样了。” 苏澈又咬了一口包子,这回学乖了,嚼了半晌才慢悠悠的说道:“不是我胆子小,是我有点吃惊,你怎的知道我昨日是跟他喝酒的,他回来这事儿虽不是什么密事,可也没有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吧。” 苏漫听了却是更觉得好笑了:“你连人家的拜帖都给我捎过来了,我还能不知道吗?” 苏澈的眼再次瞪了起来:“什么拜帖?” 苏漫盯着这个脑子少根筋的哥哥看了半晌,觉得这人不是在作戏,只得低叹了一声,这个憨憨,就这么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 她叹了一声,冲着一旁的红梅使了个眼色,伸出手来。 红梅立刻会意,忙从一旁的屉格中取了那拜帖过来,双手捧到苏漫的跟前。 苏漫拿过那拜帖,递到苏澈的面前,哼道:“瞧瞧,这是你身边的半夏送过来的。” 苏澈迟疑地放下手中的包子,接过那拜帖看了两眼,脸色立刻大变。 “我竟是将这东西带给你了!” 苏漫哼了一声,却是没有说话,只等着苏澈开口。 苏澈来回翻了两下,有些懊恼的将那拜帖扔到一边,思量了片刻,这才开口说道:“昨日是他拖了身边的亲卫来给我传的话,说是不想惊动太多人,所以才寻了我出去喝酒。” 苏漫淡淡嗯了一声,仍旧只是等着。 苏澈索性破罐破摔,径直说道:“其实一见面他就说了想要见你一面,我觉得你与兄长如今已经婚期在即,总不好再与他相见,这瓜田李下的总是不好听的,所以就被我拒绝了。” “我拒绝他之后,他虽是看着有些失落,可是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席间也没有再提这见面的事情。” 苏澈说完,眼睛紧紧盯着苏漫,甚至举起三根手指头一副立誓的模样:“哥哥跟你起誓,我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将这拜帖带回来的。” 苏漫就觉得,这苏澈虽是性子憨了些,可是也总不至于会做什么有害自己的事情。 所以,她听到这里也露出了笑意来:“我又没说怪你,你这么紧张干什么,赶紧吃些东西,时辰不早了,咱们还要给长辈们请安去呢。” 苏澈细细端详着苏漫,见她神色间真的没有半点生气的模样,这才缓缓松了口气,笑了起来:“我就知道妹妹最是通情达理了。” “少来这套,你这次虽然不是有意的,总是饮酒误事,日后若是再叫我知道你喝得这般醉醺醺的回来,我就叫嫂嫂给你灌辣椒水醒酒。” 苏澈一听醒酒,脸色瞬间又绿了,连忙垂了脑袋啃包子,一句话也不敢再说了。 二人用过早膳,便径直去了谢氏那里,谢萦已经在那边等着,见到兄妹二人一同过来,知道他二人这是无事了,心中的石头这才算是落了地。 众人给苏老夫人请安过后,苏漫又将苏澈拉到了逸然斋。 第274章 我说不行就不行 苏澈原本以为事情都说清楚了,他就能滚回自己的东院睡回笼觉去了。结果才出了慈心院,就瞧见自家妹妹向自己递了个眼神,无法,他只得乖乖地跟在妹妹后面去了逸然斋。 苏漫的事儿其实也简单,见苏澈坐定了,她便开门见山的说道:“兄长既然替旁人递了帖子进来,那就再替妹妹多走一趟吧。” 苏澈有些没有听明白,迷迷糊糊地盯着苏漫。 “我想与卫家二公子见上一面。” 苏漫这话一出,苏澈才算是彻底听明白了,不但明白了,火气也上来了。 他一拍榻几猛的站起身来:“不行,你一个闺阁女子,去见他做什么,你又不欠他的,就算他曾经对你有意,那也是过去的事情了,做不得数了!” 苏漫倒是没有想到苏澈反应会如此激烈,愣了片刻才有些无奈的笑道:“大哥你这是说得什么话,我跟他哪有什么过去。” “即是没有过去,那就更没有见面的必要了。” 苏漫还想再说,却见苏澈面容坚定,声音也是不容辩驳:“此事就这么定了,你也不要再与我多说什么,你如今是待嫁之身,若是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来,将来在那一群诰命夫人里头如何抬得起头来。” 苏澈的声音虽然冷冷地带着几分严厉,可听在苏漫的心里却是十分的窝心。 她伸手拉了拉苏澈的袖口,轻声细语的劝道:“我话都没有说完,你这般着急做什么,先坐下听我将话说完。” 苏澈仍旧是那一副硬邦邦的模样,偏着脑袋梗着脖子不看苏漫:“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说什么都没有用,我是决计不会叫你私下与那卫二见面的。” 苏漫简直哭笑不得,原先还是卫家二哥二公子呢,这么一会儿就成了卫二了。 “哥哥你别想那么多,我不见他倒也无妨,其实这话你与他说也是一样的。” 苏漫怕话说的再多一些,就真惹急了苏澈,若是他扭头去告诉陆衍了,那自己岂不是得不偿失了。 苏澈见她不再提要私下见卫雍的事情,神色也软了下来:“对嘛,我们两家虽然是世交,可是如今毕竟都大了,你也没必要拘着礼数非得见他,真有什么话,我去说也是一样的。” 其实自家妹妹到底为何要去见那卫雍,苏澈也能猜出个大概来。 左不过就是与那卫雍好言相劝一番,说些什么我已定亲,你莫要在惦念了之类的酸话。 除此之外,他们二人还能有什么话说。 当初那卫雍在京中的时候,自家妹妹对他都是避之不及,如今人一走三四年,这么多年不见还能生出什么不该有的东西来不成? 苏澈想的倒也八九不离十,苏漫倒是真存了这么点心思,不过,瞧着苏澈这副模样,她话到嘴边也就转了弯。 “说起来我也是许久没有见过卫家二哥了,贸然想见也没有什么话说,你只帮我祝他前程似锦就是了。” 苏澈听了这话自然是十分的满意,他点了点头,眼睛都笑得弯了起来:“这就对了,你且放心,你的话我一定带到。” 他说罢就站起身来,作势要走,苏漫却再次唤住他:“哥哥慢走,妹妹还有些事情。” 苏澈停住脚步,站在门口回头看着苏漫,疑惑道:“还有何事?” 苏漫也站起身来,缓步走到苏澈的身边,压低声音说道:“那沈易知若是寻上你,你可不要头脑一热就什么都答应了,万事还是要多想一想的。” 苏澈听妹妹提起沈易知,神色也不由郑重了几分:“你放心,我虽然不如你心思细腻,可也不是真傻,昨日那些话不过说来哄你玩的。” 听苏澈这么说,苏漫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虽然她已经说服了苏老夫人,可是苏澈才是如今家中的长子长孙,苏家的主心骨,若是他不同意,苏漫也是没有办法。 苏漫抿了抿唇,还是决定将实情告诉苏澈。 她拉了苏澈回来,又冲着一旁的红梅等人摆了摆手,等到室内就剩下她兄妹二人了,苏漫这才缓缓开口说道:“辽东我是没有去过,不过瞧你回来时候那狼狈的模样,便也能想象出那边的凶险。” 苏澈张嘴想要反驳,却见苏漫抬了手,止住了他的话,道:“你莫要觉得我一个困在内宅的女人,真就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苏澈显然是没有想到苏漫会这么说,他眼珠子转了两圈,这才咧开嘴笑了起来:“那辽东凶险不假,不过就是些没什么脑子的贼匪,能有什么大本事,三下两下就解决了,我们也没有瞒着你们啊。” 苏漫瞥了苏澈一眼,嘴角微微向下了两分:“编,你继续编,也不知道是谁,险些在回京的路上丢了小命。” 苏澈干笑了两声:“那不是,那不是遇到土匪了么。” “方才还说三两下就能解决,怎的京城的匪贼比那边关的要更凶悍一些?堂堂伯府的世子爷险些就成了匪贼的刀下亡魂了。” 苏漫的声音很轻,可是听的苏澈却是心惊肉跳的。 他回京遇险的事情,原本除了兄长再没有别人知道,怎的听自家妹妹这个意思,竟是知道一清二楚。 对了,一定是兄长告诉她的,一定是。 苏澈在心中将陆衍的见色忘义骂了十几遍,这才继续挤着一脸的笑说道:“你这是又听兄长说得吧,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差点被人卸磨杀驴了呗。” 苏漫这话说的有些漫不经心,可是苏澈却是彻底装不下去了。 “这些话也是兄长与你说的?”苏澈收敛的脸上的笑意,带出了几分武将才有的肃杀之气,“兄长怎么连这些事情都与你说,实在是太没有轻重了。” 苏漫却是慢悠悠的打断他,继续说道:“我虽是没有去过辽东,但是我听说当今圣上曾有心腹在辽东任职。” 苏澈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他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可苏漫的声音仍旧慢悠悠的晃进了他的耳朵。 “我猜,这先太子之死恐怕与当今脱不了干系,而这干系就藏在辽东吧。” 第275章 远行归家来拜访 苏澈听了这话,当时就愣在了原地,脚如同黏在了地上一般,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他有些僵硬的回过头来,一字一顿的问道:“这些事到底是哪个告诉你的?” 苏漫没有想到自己胡乱猜测竟是撞到了真相,心中虽然也是讶异,可是面上却是不露声色:“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将这种事情与我说,我都说了是自己猜的。” 苏澈脸上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正想说什么就被苏漫打断了:“你可别想说什么不要瞎猜瞎想之类的敷衍我,你方才那表情,分明就是我说中了,而你,也知道内情。” 苏澈一口气噎在喉咙里,真是半个字都说不出了。 苏漫双手托着腮,歪着脑袋看了苏澈好一会儿,这才继续说道:“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何当今一直如此针对苏家,咱们苏家有从龙之功,也算不得什么功高盖主,怎的就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她看着苏澈的脸色一点点的阴沉下来,口中却是没有停,继续说道:“这么一想,我倒是能想的通了,原来是你们手里拿着他要命的把柄了。” “不过,”苏漫微微皱起了眉头,“他如今都是皇上了,这天下都是他说了算的,就算事情暴露了,他一句胡说八道不也就过去了么,还值得这般大动干戈,竟要杀了你灭口。” “因为他想流芳百世,想没有任何让人诟病的地方,想做个千古明君!” 苏澈的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脸色也是阴沉的可怕。 “做皇子的时候为了这个位置不择手段,甚至不惜谋害储君,与马匪勾结,就因为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就将祖父蒙骗了过去,骗得苏家为他刀山油锅,保他登上大位。” 苏澈越说越怒,他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眼睛也凶狠的眯起,自战场上锻炼出的肃杀之气毫不收敛的散发开来。 苏漫第一次见到这般盛怒的苏澈。 可方才苏澈所说的话实在叫她太过震惊,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苏澈说完这些话也才猛的回过神来,惊觉自己失言,皱着眉头嘀咕了句:“我与你说这些做什么!”闷头就要向外走。 苏漫反应过来,一下从软榻上跳了下来,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几步窜到苏澈的跟前,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急声问道:“话都已经说到这里了,你还有什么可瞒的,倒不如悉数与我说了,也好过我没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 苏澈却还是死要着嘴唇,想要将袖子从苏漫手中拽出来,又怕太过用力会伤到妹妹,所以一时间两个人就那样僵持在原处。 红梅原本替二人守在廊下,听到屋中兄妹两人声音又抬高了几分,便又将好事的小丫头们都打发走了,院子里便只剩下她与紫竹两个。 紫竹站在红梅的身侧,瞥了眼西次间的窗扇,压低声音在红梅的耳边小声嘀咕道:“我怎么瞧着这两天姑娘有些不对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红梅眼皮子跳了跳,没来由的就想起了那个半点都没有道士模样的沈道士,嘴上却是说道:“你跟了姑娘这么久还不了解姑娘么,她从来都是这样,风一阵雨一阵的,许是快成亲了,心里紧张吧。” 紫竹琢磨了一阵儿,倒也觉得有理,便没有再多说,只垂着手站在红梅的身侧。 红梅才松了口气,就见着守门的婆子一脸焦急的小跑了进来。 “红梅姑娘,夫人差了人过来,要请了姑娘过去呢。” 红梅有些奇怪,顺嘴多问了句:“夫人叫谁过来的,可说了是因为什么事情请姑娘?” 那婆子支支吾吾的:“这,是夫人身边的管事媳妇。” 红梅一听,便知道是胭脂过来了,她冲那婆子点了点头,道:“姑娘这会儿正跟大爷说话,我随你去迎一迎胭脂姐姐。”她说完往楼梯下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叮嘱紫竹:“你且盯着点。” 红梅随着那婆子出了院门,就看到胭脂领着两个小丫头站在门廊外。 胭脂瞧见红梅,只点头笑道:“定国公夫人过来了,夫人差我来请了姑娘过去说话。” 红梅朝着胭脂微微欠了欠身,算作行礼,这才带着几分歉意说道:“我就说胭脂姐姐亲自过来定然是有要紧的事儿,只是不巧,我们姑娘正和大爷在里面说话,将我们这些个伺候的都打发了出来,我也不好贸然进去,姐姐且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回禀一声。” 胭脂笑吟吟的应了一声,跟着红梅进了院子,在后罩房的茶房里坐了。 红梅几步跨过小院,压低声音问紫竹:“如何,可还吵着?” 紫竹摇了摇头:“这会儿里头静悄悄的,听不见什么动静了。” 红梅颔首,微微清了清嗓子,这才隔着窗扇低声禀道:“姑娘,夫人差胭脂姐姐过来请您了。” 红梅说完,就屏息静听,好一会儿才听到里面传来苏漫一声略显不耐的回应:“我知道了,你进来替我更衣吧。” 红梅糯糯的应了一声,这才垂着头领着紫竹进了西次间。 苏漫回了内室,由着红梅给她重新梳了头,这才再次踱了出来。 从内室出来,就瞧见苏澈仍旧大剌剌地坐在西次间的软榻上。苏漫哼了一声:“这会儿你倒是不急着走了。” 苏澈啧了一声,道:“不是母亲叫你过去么,左右我也无事,我跟你一同去。” 苏漫没有理他,扭了头就往外走,苏澈也不在意,站起身就跟在苏漫的身后。 胭脂听到动静,也从茶房里出来了,瞧见苏澈,她笑着说道:“世子爷也在正好,省的婢子再跑一趟东院了。” 苏澈应了一声,问道:“母亲这个时候寻我们作甚,可是有什么事?” 胭脂冲着苏澈兄妹二人再次屈了屈膝,笑道:“是定国公夫人与二公子过来了,说是二公子远行归家,定是要逐一拜访各府,所以今儿就到咱们府里来了。” 第276章 不管是谁都一样 苏澈一听是卫雍来了,眉毛顿时竖了起来:“他一个国公府的公子,有我招呼着就是了,叫妹妹过去作甚!” 胭脂不知道苏澈着又抽得哪门子的风,错愕了片刻才讷讷的回道:“瞧世子爷这话说的,这不光是卫二公子来了,国公夫人也一同来了府上,说是许久没见过大姑娘了,这才特意请了大姑娘过去说话。” 苏澈因着方才苏漫要私下见卫雍的事情,一时间也是有些气昏了头,话说出口就知道不妥了,听了胭脂的解释,脾气就更散得彻底了。 他挠了挠头,嗯了一声,这才转头对着正掩嘴偷笑的自家妹子哼道:“既如此,那咱们赶紧去吧,不要叫客人久等。” 兄妹俩人一同到了谢氏居住的韶华苑,才绕过回廊,就听到花厅里传来一阵欢笑声。 胭脂听了也不由得跟着笑了起来,先走了两步,高声向着厅内的人禀道:“夫人,世子爷和姑娘过来了。” 厅中说笑声一顿,就听到一个妇人的声音笑着传了出来:“我可是许久没有见过我们漫姐儿了,快些进来,让我好好瞧一瞧。” 苏漫进了花厅,就看到谢氏与定国公夫人林氏手挽着手坐在软榻上,而卫雍正笑吟吟的坐在林氏下首的位置上。 卫雍在见到苏漫的瞬间笑容便凝固在了脸上。 他已经有许久没有见过面前这个小姑娘了。 时间真是过得很快,他记得他离开京城的时候,小姑娘还是一团的孩子气,圆圆的脸上一双杏仁一般的眼睛,十分的灵动讨喜。 如今这眼睛依旧如同过去那般灵动,只是那少女没有先前的那团孩子气,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卫雍眼神近乎贪婪的停留在苏漫的身上,甚至忘记了规矩体统,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少女。 苏漫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却也不好意思呵斥他,只的强挤出一丝笑容,躬身向着林氏行礼问安。 后一步进来的苏澈自然也看到了卫雍的眼神,才熄下去的火瞬间又燃了上来。 他重重地咳了一声,不动声色的站在苏漫的身侧,挡住卫雍的目光,笑吟吟的冲着林氏拱手道:“还未恭喜伯母,卫二哥此次回京定能高升,实在是可喜可贺。” 林氏正拉着苏漫说话,听到苏澈与她问安,这才笑着转过头来,笑道:“同喜同喜,你二哥一回到京城就念叨你,昨夜你们二人可是在一处饮酒?” 苏澈扭了扭头,见卫雍侧过头避开他的遮挡,便不动声色地又挪了两步,这才继续说道:“我自幼与二哥长在一处,二哥回京,做兄弟的自是要与他畅饮一番的。” 谢氏听了也笑着同林氏打趣道:“还说呢,昨夜里他喝了个烂醉回来,澈哥儿媳妇儿有孕在身哪里搬得动他,还是漫姐儿帮着料理的,我听说,漫姐儿为了给她嫂嫂出气,特意叫厨房送了一晚酸醋过去给他醒酒呢。” 谢氏说完便捂了嘴咯咯地笑了起来,林氏也跟着笑:“竟还有这样的事,”她说着转头看向苏漫,伸了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笑嗔道:“你这丫头自幼就鬼精灵。” 苏漫只抿嘴笑着却不说话,虽然又苏澈挡着,可她仍旧能感觉到黏在自己身上的那道目光。 谢氏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卫雍,笑着对苏澈说道:“你们两个大男人在这里也是拘束,你且请了你二哥去外书房喝茶,我已吩咐了厨房备了席面,晚膳的时候你好好招待你二哥。” 苏澈正觉得着卫雍坐在这里实在碍眼,听到谢氏这般说,立刻笑开了花:“母亲说得是,孩儿定会好好招待二哥,您放心好了。”他说完又冲着林氏行了一礼,这才回身走到卫雍的面前,躬身笑道:“二哥,请吧。” 卫雍自是看着苏澈那一脸急着要将自己赶出去的模样,他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撑着身子慢吞吞的站了起来,又不死心的往苏漫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垂下眼帘行了一礼。 苏澈引着卫雍往外书房的方向走,行至花园中,卫雍却是停下了脚步,低声唤道:“子澄,我有话要问你。” 苏澈听他开口,心中对他所要问得话已经知道了大概。 他缓缓转头看向卫雍,虽是没有说话,可眼神却是十分的直白。 木已成舟,莫要强求。 卫雍自然也是看懂了,可是他总觉得有些不甘,怎的自己才离开几年,漫妹妹竟是要成亲了。 若是寻了门当户对的人家也就罢了,怎的就定了陆衍那连个宗族都不认的外室子了,这岂不是太委屈漫妹妹了。 他当然知道苏家这是为了避免苏漫进宫而想的权宜之计,可是再怎么样,自己也比那外室子要强的多吧! 可自己一去广州三四年,恰好就错过了求亲的最佳时期。 卫雍满腔的话想说,看着苏澈的眼神,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的确是这样。 木已成舟。 他张了张嘴,想要问问漫妹妹是不是真心愿意下嫁陆衍,可是话还没说出口,却见苏澈如同明白他所想,微微点了点头。 “妹妹说过,她与兄长一同长大,感情自是旁人不能比的,所以能够嫁给兄长,她是真心欢喜的。” 卫雍的话全部都卡在喉咙里,咯咯半晌最终只便成了一句:“那就好……” 他垂了头捏着自己的手指,粗糙的指尖已经遍布老茧,摩擦间发出沙沙的声响。 “是我与漫妹妹无缘,卫某无话可说。”他摩挲着自己的手指,声音也越来越大,“可若是有朝一日,那陆衍欺负了漫妹妹,我定不饶他!” 苏澈站在远处,似是没有听懂卫雍话中的意思,只笑着眯起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卫二公子说笑了,漫儿是我的同胞妹妹,若是谁敢欺负了她,或是强迫了她,我自然是第一个不会放过那人的。”他说着,缓缓收起了面上的笑意,只余下满眼的冰冷,“不管是谁,都一样。” 第277章 又是喝酒误了事 苏漫在花厅中百无聊赖的坐着,不时听林氏问起亲事准备得如何了,少不得要提起精神来应付一二。 林氏母子一直用过了晚膳才告辞离开,可直到林氏上了马车,苏漫也没再瞧见卫雍的身影。 直到后来她听下人们偶尔提起这一天的事情,才知道那日晚膳的时候,陆衍也过来了,与卫雍二人豪饮了一番,这才醉醺醺地各自散了。 而也正是这一场豪饮,使得各人的生活都产生了巨大的转折,分别向着与前尘完全不同的方向狂奔而去,无可扭转。 不过这是后话了,苏漫此时并不知道这以后会有什么样的生活等待着她,她当前是真的被自己的亲事搞得晕头转向。 苏漫虽然跟着谢氏学习理家已经有几年了,可是她平日里性子懒散至极,谢氏宠溺她就也没有逼得太紧,如今眼看着要嫁人了,苏漫仍旧是四六不通,谢氏这才有些着急起来。 她每日里天一亮就将苏漫从床榻上挖起来,待她梳洗完毕就将她领到回事厅,叫她坐在一旁听着。 苏漫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中,听着各处的管事絮絮叨叨的说着前一天的开销,禀着今日的事情,本就不太清醒的神智更是越飘越远,昏昏欲睡起来。 谢氏虽然将苏漫强行拉了过来,可是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都等着她定夺,她哪里又真有时间去理会苏漫。所以等到她听完了管事们回事,得了功夫转头去看自家女儿,却见小姑娘手腕撑着下巴,摇摇晃晃地睡着了。 谢氏看得又是气恼又是心疼,自己姑娘才满了十三,都还没有及笄,便要离开自己去往人家做媳妇了,旁人家的姑娘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心肝肉一般的绕在父母膝下,极尽娇宠。 红梅瞧见谢氏看了过来,赶忙垂了头去喊人,可也不知道苏漫这两日是不是真的睡的少了,不管红梅怎么叫,她竟是半点反应都没有。 红梅再次抬头望向谢氏,却见谢氏只是微微的向她摆了摆手,说道:“罢了,许是我这一阵子将她逼迫的太紧了些,由着她睡吧。” 红梅低低的应了声是,又听谢氏继续说道:“我听说她最近跟大郎闹了些别扭,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红梅一惊,自是不敢向谢氏说什么卫二公子偷偷递进来帖子的事情,只微微垂了眼眸,低声回道:“回夫人的话,婢子倒是没有看出来姑娘和大爷有什么不愉快,前儿姑娘虽是因着大爷烂醉有些不高兴,可次日大爷一早就过来看姑娘,婢子瞧着兄妹二人其乐融融的,没有什么不妥当的。” 谢氏嗯了一声,也缓缓的笑了起来:“我也不过是听厨房的婆子说嘴,他们两个没事儿就好。” 红梅诺诺的应了两声,又听谢氏问了些苏漫的日常起居,仔细的一一作答。 苏漫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歪着脖子斜靠在太师椅中,怎么这一觉就睡的这样的沉。她听到身侧两人低低的说话声,努力想要睁开眼睛,眼皮却想被粘在了一起一样,无论她怎么用力都无法睁开。 就在她疑心自己是不是大清早的被鬼压床的时候,就听到有脚步急匆匆的从回事厅外走了进来。 谢氏自然也是听到了脚步声,她抬头向门外望去,就看见周妈妈脸色十分难看的走了进来。 谢氏见周妈妈神色这般慌张,还当是苏老夫人出了什么事情,连忙站起来急声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 周妈妈一步迈了进来,正要说话,眼睛却瞥到了歪在太师椅中的苏漫,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夫人莫急,不过是老夫人听说姑娘这两日跟着您在这回事处学理家,便叫老奴过来瞧瞧,说是想看看姑娘学的如何了。” 谢氏自然看出了周妈妈转了话头,她侧头看了仍旧闭着眼睛的苏漫一眼,引着周妈妈往厅外走了几步,这才压低声音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你直说便是。” 周妈妈跟在谢氏的身后,听谢氏这般说,似是有些不放心,又回头看了苏漫一眼。谢氏算是明白了,这事儿与苏漫有关。 周妈妈又往外多走了几步,直到确定离着回事厅足够远了,这才压低了声音凑到谢氏的耳侧低声说起话来。 红梅站在回事厅里没有跟过去,却瞧见了周妈妈一边在谢氏的耳边说着话一边往苏漫这边看过来,她心里猫爪一样,总觉得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谢氏与周妈妈说完了话,脸色也是沉了下来,低声说了句知道了便转头又往回事厅走了过来。 红梅瞧见谢氏返了回来,连忙垂下头站好。 谢氏瞧见她这副模样,心道这丫头一向是个伶俐的,跟在苏漫身边时间也不短了,从来都是忠心耿耿的,倒不如将事情与她说一说,也好过一院子都是懵懂的。 谢氏下定了决心,轻咳了一声,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对着红梅招了招手:“你且过来,我有话与你说。” 红梅应了一声,心中那不详的预感却是越来越强烈了。可她还没有迈出步子,却厅道苏漫哼了一声。 红梅停住脚步,往苏漫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苏漫眉头微微蹙了蹙,眼皮子缓缓睁了开来。 谢氏也是没有想到苏漫在这么个当口醒了过来,她脸上本就勉强挤出来的笑容一僵,赶忙冲着红梅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过来了。 红梅只觉得自己心底凉了一片,一边伺候着才醒过来的苏漫,一边胡思乱想了起来。 苏漫挣扎了半晌,终是将眼皮子掀开了,可她才睁开眼睛,就看到谢氏与红梅皆是一脸笑意的望着自己。 苏漫越瞧那笑就越觉得不对,可她也忍着没有问出来,直到跟谢氏告辞回了逸然斋,这才拉过红梅,板着脸径直问道:“我睡过去那一会儿的功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红梅也是一头的雾水,也不知该不该将周妈妈来过的事情告诉苏漫。 这边她正犹豫着,却听到院子里小丫头急匆匆的跑过来。 “姑娘,衍少爷过来了。” 第278章 误打误撞有收获 这人怎么又来了? 还来的这么不是时候。 苏漫有些烦躁的冲着红梅摆了摆手,随意对着窗外回了句知道了,这才慢悠悠的穿了鞋子往外走。 陆衍显然来得很急,苏漫才出了门,就看他如同一道风一般的卷进了院子。 他脚步匆匆,连袍角都飞了起来,苏漫倒是很少能看到这样的陆衍。 她一脸懵地瞅了陆衍好一会儿,这才有些不确定的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儿了吗,兄长怎么走的这么急?” 陆衍瞧见苏漫,心中先是一紧,见她满脸的无知无觉,一口气又松了下来。 他站在苏漫的跟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气息,又理了理袍角,这才如同往日一般笑吟吟的说道:“无事,不过是想看看你,你这才从夫人那边回来?” 苏漫含糊的应了一声,有些狐疑地盯着面前的人,这人分明就是有事,偏还要做出这么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真当自己是个傻子吗? 不过,苏漫偏头瞅了瞅满院子的丫头婆子,知道这会儿也不应多问,便回身将陆衍让进了西次间中坐了。等到丫头端了茶点来,她将人都赶了出去,这才再次开口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兄长不必瞒我,直说就是了。” 陆衍的神色变得无比复杂,似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一般。 他方才已经去过谢氏那里了,谢氏虽是没有说什么,可是也能看出她对自己的行为有些不满。 虽说是饮酒误事,可是此事终究是他不对,所以他诚恳的认了错,从谢氏那里出来就直接往苏漫这过来了。 他知道苏漫这段时间一直都跟着谢氏学习理家,看谢氏的样子应当是一早就得了信儿,所以…… 陆衍再次抬头看向苏漫,他以为这个小姑娘也应当知道了自己的荒唐事。 可来了这逸然斋,却瞧见小姑娘一脸懵懂的迎接自己,还问自己发生了何事。 陆衍有些拿不准了,也不知这人是真不知道,还是知道了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若是真不知道,陆衍倒也不会刻意瞒她,只好好与她认错就是了,可若是她知道了,却仍是这般的态度…… 陆衍盯着面前仍有些稚气的小姑娘,心中滋味竟是有些复杂难辨。 原先,他只当这个姑娘是自己的妹妹,就算使了点子手段娶她,为的也不过是想要好好护着她,来还苏家的恩情。 早些时候,陆衍倒是还能感觉出这小姑娘是对自己有些好感的,甚至说是喜欢自己的。 可现在,这成亲的日子一日日的近了,小姑娘对自己的态度忽远忽近的,倒是叫陆衍有些琢磨不透了。 陆衍这审视的目光叫苏漫觉得有些不舒服,她微微皱了皱眉,不由自主的往后移了移,低声问道:“兄长这般看着我作甚,我是哪里有什么不对吗?” 陆衍看着苏漫那下意识的躲避动作,心中更是没来由的有些恼火,径直开口说道:“我今日为何过来,你竟是不清楚吗?” 苏漫一脸懵逼,大哥,你这几天有事儿没事儿就往我这边跑,每次一来都是一脸的兴师问罪,我哪里知道你这是又抽得什么风啊。 当然,这些话,苏漫也就只敢在心里想想,哪里敢真的说出口来。 她脸上挤出一丝干笑,眼睛左右飘了飘,猛然想起了卫雍那张帖子。 这人莫不是知道自己想私下见卫雍的事情了罢。 可这事儿她一直瞒的死死的,她这院子里除了红梅和紫竹两个贴心的,旁人是一点都不知道的啊,怎么可能会透露出去。 哦,对了,还有一个二百五参与者。 苏漫想到苏澈,心中顿时凉了一片,是了,肯定是那个二百五去高密的。 苏漫将脸上的笑挤得更灿烂了一些,身子又往前探了探,一脸讨好道:“我最近一直呆在家里跟着母亲学理家,真的是哪里都没有去,兄长若是不信,尽可以去问母亲。” 陆衍自是将苏漫这一系列的动作表情变化都看在了眼里,这小丫头一旦瞒着自己做了些什么,就会露出这种讨好而谄媚的态度来。 陆衍一时间竟是有些哭笑不得,自己原本对方才那有些生硬的语气是有些后悔的,如今看来,竟是还有意外的收获。 思及此,他佯做生气一般的板起了脸,继续冷着声音说道:“哦?我自然是知道你没有出府,可是你没有出府不代表旁人不能入府。” 苏漫一听,自然是心虚的更加厉害了,可不是她没有出府,卫雍倒是光明正大的来府上拜访了。 好在那日之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卫雍了,没见过就是没有事情,对,什么事情都没有。 苏漫虽然是这么劝自己,可是脸上仍是忍不住带了几分的心虚,她干笑了两声,干巴巴的解释道:“这,这各家世交往来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哪里能因为避嫌就将人拒之门外呢。” 原本只是想逗逗小姑娘的陆衍,听到她说这话,眼睛忍不住微微眯了起来。 又是这个卫二! 几月前漫漫生辰,他便听说这卫二差了人送了些什么荔枝回来,倒也是用了些手段,他听说那荔枝到漫漫手上的时候,竟还新鲜的滚着露珠。 不过他一向不把这些个哄小孩子的小把戏看在眼里,总觉得漫漫不会被这么一点吃食就被骗了去。 当然,若是这话被苏漫听见,她定然会怒吼出声,她会! 不过陆衍显然不这么想,他有些不屑的哼笑了一声,道:“一个只会吃喝的公子哥,也敢找上门来,真是不知所谓。” 苏漫自然直到陆衍这个只知道吃喝的公子哥指的是谁,陆衍这么说卫雍,她倒觉得没什么,可是,她总觉得这只知道吃喝,就像是面前这人在讽刺自己似的。 所以,苏漫垂了头,小声嘀咕道:“只知道吃喝有什么不好,吃好喝好了才证明日子过得好啊。” 竟还维护起来了,陆衍脸色更是冷了两分,唇角的弧度却是又加大了几分:“一个纨绔,将来能有什么出息。” 第279章 真是个贤妻良母 这回苏漫缩了缩脖子,没有再开口说话了。 人家是未来的首辅大人,那出息自然是杠杠的,看不上咱们这种只懂得吃喝玩乐的米虫也是很正常的。 瞧见苏漫不说话了,陆衍并没有觉得好一些,竟是更觉的恼火了。 自己不过说一句,这丫头竟是兀自生气不理自己了! 那卫雍究竟有什么好的,怎么一个两个的竟是都围着他转。 不过想起自己前几日的荒唐,陆衍那满腔的怒火又渐渐消了下去。 罢了,如今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旁的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可以等到成亲以后再慢慢说,如今这事儿却是等不得了。 陆衍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说道:“前几日的事情,你可听夫人说了?” 苏漫满脑子都还是首辅大人什么都对的思想,猛地听陆衍问话,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神情木讷地盯着陆衍:“啊?” 陆衍瞧着她这模样便知道她根本就不知道此事,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苏漫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看陆衍的神色又像是什么不太好开口的事情,所以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开口询问。 俩人就这么沉默的相对而坐,气氛莫名尴尬了起来。 …… 红梅如同往常一样守在廊庑下头,她总觉得今日这氛围十分的古怪,往日里头她站在这个位置虽是听不清里面主子都说了什么,可也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静悄悄的半点声音都没有。 红梅这边觉得古怪,就见到对面后罩房里头,一个小丫头探了脑袋出来张望。看到她站在这里,那小丫头缩了缩脖子,又往两侧看了两眼,这才轻手轻脚的小跑了过来。 红梅原想呵斥这小丫头两句,却见那丫头神色焦急,几步就跑到了她的跟前,在她耳边低声说道:“红梅姐姐,出事了。” 红梅神色一正:“你这丫头不要满嘴胡吣,这府里头好好的,哪里出了什么事儿!” 那小丫头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伸手捂了嘴,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红梅。 红梅瞧她年纪还小,便软了神色,低声教训道:“得了,有什么事儿说吧,日后可不能这般冒失了。” 那小丫头双手捂着嘴连忙点了点头,又左右瞧了瞧,这才送了口气,小心翼翼的凑到红梅的耳边,低声说道:“姐姐,我听守门的婆子说,衍少爷那边府里头,那个叫夕颜的丫头,成事了。” 起先红梅并没有听明白这小丫头说的是个什么意思,她有些疑惑的看向对方。那小丫头见她没有听懂,脸上又显出了焦急的神色:“姐姐你怎么忘了,那夕颜就是老夫人指给衍少爷的通房丫头啊。” 红梅这才恍然,原来是指的那个妖里妖气的丫头,等等,刚才这小丫头说什么? “那个夕颜成事儿了?”红梅这会儿完全反应了过来,一把抓住那小丫头的手死死攥住。 那小丫头吃痛却又不敢出声,只得红着眼圈连连点头:“婢子是听外头守门的嬷嬷说的,说是今儿衍少爷过来就是来跟夫人姑娘请罪的。” 红梅气得咬紧牙根,原本她就觉得那夕颜不是个省油的灯,偏偏姑娘又不当一回事儿。后来听说衍少爷讲那丫头晾在了后院里,她倒是放了心,想着衍少爷终究顾念着与姑娘一同长大的情分,不会让姑娘太过难堪。 说到底,衍少爷终究也是个男人。 红梅喘了两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又叮嘱那小丫头:“这话与我说说就算了,旁人那里一个字也不准漏,告诉守门的婆子,乱嚼舌根子,扣她三个月的月钱。” 那小丫头似是被吓到了,讷讷的应了一声,这才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红梅瞧着那小丫头重新进了后罩房,这才转过身来看向自己身后的窗扇。 里面仍旧静谧一片,也不知道姑娘究竟知不知道这件事了。 …… 苏漫这会儿是知道了。 她看着陆衍一脸的愧疚之色,心里头说不难受那是骗人的,虽然她一直嚷着要给陆衍纳妾,要与他做一辈子的兄妹,可是这会儿真听说他与旁人有了什么,自己心里就如同被一张砂纸打磨一般,顿顿的疼着。 陆衍看着苏漫只抿着唇不说话,更是拿不准这小姑娘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他轻咳了一声,有些不自然地开口说道:“此事虽说是我喝了酒,可终究是我对不住你,你且放心,我已经叫人将她关在了后院里,不会叫她出来乱走了。” 苏漫听了这话,心里又开始纠结矛盾了起来。 她心里隐隐有些高兴,高兴陆衍并没有对那个丫头有什么旁的心思,可又觉得陆衍这人实在无情,简直就像是个渣男,拔那啥无情。 苏漫只觉得这两种念头在自己的脑海里来回挣扎,也说不准是哪一个更占了上风。 就在她纠结不清的时候,陆衍再次开口说道:“若你还觉得气恼,我也与夫人说过了,只要你想,我立刻就将她打发出府。” “兄长若是真的这般做了,那传出去岂不是要说我悍妒不容人了。”苏漫那乱糟糟的脑子终于是整理出了几分头绪,“且不说那丫头原本就是给兄长预备下的房里人,就算是个普通丫头,兄长若是喜欢,直接收用了就是,哪里还用急吼吼的过来与我们报备。知道的人知道是兄长敬重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苏家挟恩图报,不许兄长纳妾呢。” 苏漫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竟是滔滔不绝起来:“再说了,兄长如今已经年逾二十,身边早就该有个知疼着热的体己人,我原就说了,那夕颜是个不错的,放在兄长身边我也放心,又哪里会吃这些干醋。” 苏漫说完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圣母的典范了,就是对面这人也挑不出什么不对吧。 可是她一抬头,就看见陆衍铁青这一张脸冷冷的盯着自己。 见她看过来,陆衍冷笑了一声,略带着几分怒气的哼道:“你倒真是个贤妻良母啊。” 第280章 突如其来的告白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味儿啊。 苏漫甚至觉得陆衍说这话的时候带了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她抬头看向对面的男人,果然见对方再也没有了往日里那一副温文尔雅的假笑模样,脸色铁青的难看。 自己是哪里说的不对么,这古代男人不就是这么要求妻子的么,那劳什子的七出,她可是知道的。 显然,苏漫这一脸的疑惑迷茫让本就火冒三丈的陆衍更是怒火中烧。 他冷笑了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你如今就是这么看我的,我收用了哪个,你竟是一点都不在乎?”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言情? 苏漫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又穿越了,坐在自己对面的不是原来那个泰山崩于前都能八风不动的未来首辅,而是不知道哪个小网站上言情小说里的多情王爷。 她上上下下将面前的人又仔细地打量了一番。 这一看才意识到,这人今天是有那么一点不同。 陆衍今日不知道是不是休沐,头发不像是以往那般梳得整整齐齐,瞧着不过就是随意的一绾,找了个不知道什么材质的簪子别住而已。 身上不是板正的朝服,也不像平日里穿着简单的素色直裰,而是穿了件香色的道袍。虽然这人穿香色也一样好看,许是很少能够见他穿这么高调的颜色,倒叫苏漫觉得有些好笑。 陆衍见苏漫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盯着自己看,也顺着她的目光低下头去。 这一低头可不得了,陆衍这才发现自己究竟穿了什么出来。 今日这事儿出的突然,若不是青城别别扭扭的跟他说前几日那夕颜留宿在外院了,他自己怕是还不知道有这么档子事儿了。 所以他听说了这事儿,不过就是胡乱的套了件衣裳,不知怎的竟是选了这么个颜色的衣裳。 陆衍有些不自在的整了整衣袖,轻咳了一声,声音却怎么也冷不起来了:“我与你说话,你怎么不回?” 苏漫不知道陆衍今儿这是搭错了哪根筋,她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人了。 她沉吟了片刻,这才试探着开口说道:“那什么,你们这边七出都是个啥我是知道的,你放心好了,我也不是那种钻牛角尖的人,入乡随俗我还是懂的,所以关于你纳妾什么的,我是真的不会有意见的。” 陆衍原本因为穿错衣服的尴尬,心中的火气稍稍退了一些,这会儿听苏漫认认真真的回了这么一句,他的怒火腾一下又烧了起来。 陆衍猛的站起来,双手撑着榻几,整个人往苏漫的方向压了过去,在少女的头顶形成一片浓重的阴影。 苏漫下意识的想要往后退,可是背才后移了几寸便抵在了墙上,实在是退无可退了。 今儿这人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跟要吃人一样了。 陆衍紧紧盯着自己身前的小姑娘,直到她脸上露出些畏惧,他这才猛地回过神来。 他有些懊恼的扶着自己的额头,颓然的跌坐了回去,垂头沉默了半晌,才哑着声音沉声说道:“是我想的太多了。” 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一副懊恼的模样,苏漫心中又软了下来。 她的确是在装傻,可她的内心仍旧是那个矛盾的小女人。 先前听到陆衍睡了那个丫头,自己狠下心来,劝自己说着个时代就是这样,什么三妻四妾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是她不是真的傻,心里也仍旧存着那一点点的念想,这会儿看到陆衍这么个模样,这一点点的念想就开始慢慢的变大起来。 这人,是不是,也对自己,有那么一点点的期待呢? 苏漫实在是不敢这么想,她是个懦夫,不敢去赌那微乎其微的可能。 就在她沉默的这功夫,陆衍也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 他又恢复了往日那温文尔雅的样子,扬起一个温和的笑意看着苏漫,轻声说道:“方才是我太急了,你不要放在心上,我日后不会这样了。” 苏漫张了张嘴,看着陆衍又恢复到往日那无懈可击的模样,心里到底是有一点点失落。 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苏漫觉得自己这辈子应该要勇敢一次,如果总是像个蜗牛一样的缩在自己的壳子里头,那这辈子就在那么一个小小的角落里度过了吗? 这个胆小又矛盾的现代姑娘,终于做出了一件符合现代女性的事情。 “陆衍,你有话就直说,别整天的跟我弯弯绕,你绕来绕去的不嫌累,老娘我还嫌烦呢。”苏漫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双手插了腰,像个双耳花瓶一样的立在榻几的对面。 “老娘承认老娘对你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好感,可是你们这边的规矩老娘懂,我虽然也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现实不允许,老娘就认命。” 苏漫两只眼睛瞪得溜圆,直勾勾的盯着陆衍,她怕自己哪怕错一错眼珠,就再没有勇气说下去了。 “所以你尽管将心放在肚子里头,老娘虽然看不惯,但是也知道什么叫眼不见为净,你叫你那些个同房侍妾的别老到我跟前来找晦气,我自然也不会找他们的麻烦。” 苏漫一口气说完这些话,这才如同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再次懒懒的摊在了软榻上。 陆衍认识面前这个小姑娘的时候也不算短了,却是头一次见她这般粗俗的说话。 听起来,倒怪有意思的。 陆衍也不知道这小丫头这一番粗俗无比的话到底哪里取悦了自己,他只觉得自己心情瞬间好了许多。 “一个姑娘家家的,从哪里学的这么些个粗话。”陆衍脸上的笑容越发深了,“怎的连好好说话都不会了。” 苏漫说完那些话之后就有些后悔,自己这话听起来跟告白也没什么区别了罢。 她又如同鹌鹑一般的缩在了榻几后面,听见陆衍说话也不露头,只哼哼唧唧的回道:“要你管。” 陆衍瞧着她那缩头缩脑的模样,心情更是大好,忍不住伸了过去将那一头柔软的青丝揉了揉:“你且放心,我决不会负你。” 第281章 何苦跟自己过不去 这话听着似乎又有那么一些对味儿了。 苏漫溜圆的眼珠子转了两圈,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没出息了,怎么就觉得这人这几句话竟是说得柔肠百转的。 她有点不敢确信,仍旧缩着脖子躲在榻几后面,瞪圆了眼睛盯着陆衍。 陆衍瞧着这小姑娘,竟是越看越觉得可爱,恍然间,他似乎觉得这小姑娘与漫漫是完全不同的。 虽然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情了,可是直到今日他才彻底的觉得,这个姑娘与从前的漫漫没有半分相似的地方。 他不否认,在过去的每一日里,每当他看到这张熟悉的面孔,他都不可避免的会想起过去的苏漫,可是现在,他竟然恍惚中忘了曾经少女,竟然觉得,漫漫就该是现在这般的模样,这就是他一心想要迎娶的漫漫。 陆衍早已经不是懵懂的少年,他明白自己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也清楚的知道自己如今想要的人到底是谁。 可是很显然,他明白不代表着他对面这个糊涂虫也是明白的。 苏漫瞧着陆衍望向自己的眼神越发的柔和,心里却是不停的打起了鼓来。 这人一向是这么个表里不一的模样,每次脸上笑得越是灿烂,心中定是气得越狠。 可他刚才那句不负自己,听起来倒是挺真诚的,也不像是口是心非的样子啊。 苏漫这边还没有琢磨出个所以然来,那边陆衍却已经站起身来:“关于那个丫头的事情你就不必管了,这段时间你只管好好在家中养着,等着日子过门就是了。” 这怎么说话说得好好的,说走就走啊。 苏漫有些无措地站起身来,捏着手指头应了一声,垂着头跟在陆衍的身后,就将人往外头送。 陆衍越瞧着小丫头傻呆呆的模样越觉得好笑,也忍不住生了几分逗弄的心思。 他顿住了脚,转身看着垂着脑袋只到自己肩膀的小姑娘,微微张开了手臂。 苏漫所有的勇气都在刚才那几句“老娘”里头消耗殆尽,这会儿恨不能赶紧将这人送走,自己也好清净清净。 可才走了两步,就瞧见那香色的袍角晃了两下停在了远处,苏漫也顿住了脚步,却是根本就不抬头,只继续低着头捏着手指头等着。 可是等了半晌却仍不见那香色的人影有任何的动作,苏漫终于按捺不住,微微抬了抬脖子,目光顺着那袍子一寸一寸的往上边挪。 陆衍自是将这小丫头的一串动作都看在了眼里,唇边的笑意也又加深了几分。不过他仍是不急,就这么微微张着双臂安静的等着。 当苏漫的眼神终于挪到那展开的双臂的时候,她瞳孔微微一缩,下意识的就想往后面退。 可显然,陆衍已经等了很久,他完全没有给这个小姑娘逃脱的机会,长臂一收就将人纳入了怀中。 苏漫只觉得自己的脸火一般的迅速燃烧了起来,她毫无诚意的挣动了两下,却感觉对方的手臂又收得更紧了一些。 两人就这么站着,陆衍没有出声,苏漫也没有出声,可是苏漫却能听到耳边的心跳声如同擂鼓一般咚咚作响,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身边这人的。 她的脸埋在香色的袖子里,鼻尖绕着那淡淡的檀香味道,心里这才缓缓的平静了下来。 可有些事情,也只有平静下来才能发现。 就比如现在,苏漫竟然觉得,箍着自己的这双手臂,看似强悍,实际上,却是在微微的发着抖…… 苏漫的心软了又软。 自己身边的是一个古人,受着最严苛的礼法教育成长起来的古人,现代人看来在平常不过的事情,在他看来恐怕称得上是大逆不道了罢。 “兄长……”苏漫的声音极低,可显然对方听到了她的声音,因为那双手臂在她的轻声呼唤之后,便迅速收了回去。 这不过是一个极短极短的拥抱,可是这个拥抱在两人的心里都留下浓重的记忆。 苏漫已经不知道陆衍到底是怎么离开逸然斋的,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否将他送出了门,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红梅已经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头,替她绣着成亲后要用的荷包了。 “姑娘,过两日婢子给您绣一个大红牡丹的肚兜,您看怎么样?”红梅手底下针线不停,声音中还带着几分笑意,“这贴身的衣物还是要多备一些比较好。” 听红梅提起大红兜肚,苏漫就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要和陆衍成亲这件事。 想起跟陆衍成亲这件事,她又想起了那人走之前那短暂的拥抱。 想起了那个拥抱,便又联想到过些日子他们就要成亲了。 这成亲自然是要洞房花烛的…… 可说起洞房花烛,苏漫就想起了今日陆衍来的原因。 那个叫夕颜的丫头。 想到这,她那满肚子的柔情蜜意如同瞬间被兜头浇了一整盆的凉水,从头凉到了脚。 她有些泄气的躺倒在软榻上,哼唧着回了一句:“做什么样的花样儿人家也不一定爱看,何苦费那力气。” 这话说的可谓是酸到家了。 红梅自然知道陆衍后院的那点子事情,听到苏漫这么说,她心疼又心酸。 听自家姑娘这语气,想来是对衍少爷也是有心的,可衍少爷那边却出了这么档子事儿。 红梅不敢说旁的,只轻叹了一声,装作不经意般笑着说道:“当初婢子跟您说那夕颜不像是个省心的,您还一脸的无所谓,这会儿倒是在意起来了。” “我才没在意呢。”苏漫撇了撇嘴,斜眼看见红梅手中的荷包上绣的是两朵合欢,心中顿时觉得更加烦躁了:“你整日里头绣这么多荷包做什么,他那边又没有什么需要打赏的小辈,用不着这么多,把眼睛都熬坏了。” 红梅听自家姑娘这明显带着几分赌气的话,忍不住放了手中的秀绷,轻叹一声,劝道:“姑娘,您若真觉得那夕颜碍眼的很,等过了门寻个由头将人打发了就是了,您又何苦这般跟自己过不去呢?” 第282章 街头长舌妇什么样 苏漫也知道自己这是在跟自己赌气,可是自己这纠结又矛盾的脾气想来是到死也改不了了。 她又叹了一声,翻了个身,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躺好,托着腮盯着红梅,寻思了好一会儿才斟酌着开口说道:“红梅,你比我还要年长两岁,你家里可给你寻了人家了?” 这好好的原本正说着姑娘的事儿,怎么就扯到自己身上来了。 红梅微微一愣,脸蛋也跟着烧了起来,几根手指不停的搓来搓去,好半晌才讷讷回道:“姑娘,婢子五岁就被卖到府上来了,卖的是死契……” 苏漫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红梅这意思就是,她早就跟家里没有来往了。 “那倒也简单了,我原就想着将你一直留在身边,这样一来,你的亲事就不必着急了,等到了那边,我再给你寻个好的。”苏漫避开红梅的家人不再提起,转而说道,“你自己可有什么意中人没有?” 红梅的脸更红了,似是要滴出血来一般:“姑娘,您这都说的是什么话,婢子成日里就守在您身边,哪里还有那些个心思。” 苏漫听了哈哈一笑,可瞧着红梅人羞的都要烧起来一般,赶忙收敛了笑意,轻咳了一声说道:“我不过就是随口问问,不过这话永远作数,你若是有了意中人,那人也是个值得托付的,我是一定会给你做主的。” 红梅臊得坐都坐不住了,嗔了一声“姑娘,”便站起身来就躲了出去。 苏漫又兀自哈哈笑了两声,瞧着红梅那落荒而逃的背影,心里倒是真的琢磨了起来。 日后若是要将红梅继续留在自己的身边,那必然要在陆衍的府上寻个靠谱的管事将红梅嫁过去的。 可是陆衍那边的管事她都不熟,哪里知道哪个靠谱,哪个不靠谱的。 这边苏漫皱着眉头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听到有人隔着门帘子咯咯笑道:“你这人不大,操的心着实不小,连自己都还没嫁出去呢,就想着给自己的丫头做主了。” 这说话的人自然就是汤娘子了。 她说着话,便掀了帘子进来,也不等苏漫说话,便大剌剌的脱了鞋子,斜靠在软榻上了。 苏漫对于她这自来熟的模样早就习惯了,瞥了她一眼就扭过头去,哼道:“我们红梅可是个乖巧的姑娘,哪里能跟汤大姑娘您比,若没有我替她操持,想来她都能将自己耽误在家里嫁不出去的。” 汤娘子对于苏漫这话中的挤兑也是丝毫不以为意,她哈哈笑了两声,随手捏了榻几上的瓜子仁扔到嘴里,咀嚼了两下这才说道:“对,您这边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怎么敢做出私相授受这档子事来呢。” 苏漫原本就是跟汤娘子闲扯习惯了的,俩人不管是说什么话,彼此都不会往心里头去。 可是今儿,她却觉得汤娘子这话怎么听怎么都不是个味儿。 所以她坐起身来,扭头望向汤娘子,略带几分疑惑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汤娘子眉毛微微扬了扬,手指仍在不停的捏着瓜子,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说道:“我能有什么意思,不过是想要提醒姑娘,您可是闺秀,若是做了什么遭人话柄的事儿,我们公子或许不在意,可是这悠悠众口,可也够姑娘你受的。” 苏漫听了这话,愣愣的想了半晌。 可是除了苏澈那个二百五替卫雍传了回信,旁人她就一概没有什么接触了啊。 况且卫雍这事儿虽说是苏澈酒醉之后所为,可她也敢保证再没有旁人知道此事了,哪怕是陆衍也不可能知晓的。 汤娘子见苏漫想了着半天都没有反应,忍不住开口提醒道:“今儿那小道童可是又来了。” 小道童? 苏漫微微蹙了蹙眉,猛地拍了拍大腿。 她怎么把沈易知那货给忘了。 说起来她的确有很久没有见到过沈易知了,明明已经答应了人家要帮人家的,可是自那日之后,她就被这样那样的事情绊住,竟是将这个人彻底扔在了脑子后面。 想起沈易知,苏漫尴尬的笑了两声,试图转移话题:“你怎么知道那小道童是来找我的?” 汤娘子瞥了眼苏漫,手上扔瓜子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姑娘,我有的时候真是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能顺顺利利长这么大的。”她拍了拍手,将手上的碎屑抖了个干净,“有时候吧,你这想法的确异于常人,叫人不能将你当作一个深居后宅的闺秀。” “可这有的时候,你又蠢的让人觉得你还不如那三岁的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汤娘子盯着苏漫,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这世家里头都疯传成什么样子了,你这儿竟然是半点都不知道的样子。” 苏漫整个人都惊了:“什么事儿?外面到底传了些什么?” 汤娘子见她这模样不似作伪,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仍是有些怀疑地问道:“你竟真是半点都不知道?” 苏漫都快急死了:“你有话就直说,怎么跟我还绕起弯子来了,你赶紧告诉我,外面到底都传了我些什么?” 汤娘子见状也不再绕弯子,低叹了一声,开口说道:“你与那个沈道士到底是怎么回事,各个世家里头都传疯了,说是你与他在永宁侯府的时候就私下见面,之后又多有来往,外面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苏漫也是觉得奇怪:“你这都是从哪里听到的?” 汤娘子哎呦了一声,急道:“我能从哪里知道,不过是在外面闲逛的时候听来的。”她说着顿了顿,又解释道,“那日我去小园子寻青原,恰巧有几家闺秀在小园子里开什么诗会,我路过时听她们隐约间提到了你的名字,这才又多听了两句。”她说完摊了摊手,意思十分明显,她就是这样听到了关于苏漫的闲话。 苏漫还没来得及解释什么,就听汤娘子继续气呼呼的说道:“我算是见识了,不管是什么样的名门闺秀,说起旁人的八卦来都是一副街头长舌妇的模样,难看死了。” 第283章 怕不是个傻子吧 苏漫这人性子惫懒之极,平日里十分不喜欢出门走动,所以与她交好的闺秀也就数的过来的那么两三个。 这会儿听汤娘子这话的意思,看来说八卦的人里头倒还有能与她说得上话的。 不过苏漫原本对这些事也不是十分在意,她总觉得自己与那些姑娘生长的背景不太相同,话也说不到一起去,平日里头不过就是彼此哄着高兴罢了。 想到这里,苏漫又懒懒的躺了回去,不甚在意的说道:“我与那沈道士的确是说上过这么两次的话,不过人家终归是个出家人,他们这么说我也就罢了,怎的还污蔑一个出家人。” 汤娘子听了她这话,眼睛瞪得溜圆,不敢置信的说道:“我的大姑娘,你是真不着急还是哄我安心呢,他一个臭道士污不污蔑的有什么打紧,你可是伯府里的大姑娘,清白可是顶顶重要的。” 苏漫啧了一声,整个人都看起来十分的漫不经心:“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儿,瞧瞧你急的这个样子,你想啊,既然各府里头都传遍了,我祖母、母亲能不知晓?她们都没有放在心上,我又何必去理会这些个闲事儿。” 汤娘子听她这么一说也才反应过来。 苏漫不说她倒是还没有想到,这事儿既然都叫那几家的姑娘出来说嘴了,定然是各府里头的夫人太太们都知晓了。 既然各个府里的夫人都知晓了,那没有道理他们伯府的伯夫人,太夫人不知道的。 可既然她们知道,为什么着府里头竟是半点风声都没有? 苏漫瞧着汤娘子一脸的疑惑,不由得轻笑了一声,坐起身来,缓缓开口解释道:“你在我们家里住的时间也不短了,可曾听我祖母还是母亲说过什么旁人家的闲话吗?” 汤娘子闭嘴想了片刻,这才干脆的摇了摇头:“没有,别说夫人老夫人了,就是府里的老妈儿婆子也就是嘴碎说说府里头的事儿,外头的旁人家的事儿却是很少说起的。” 苏漫点了点头,抬手为自己倒了杯茶,轻啜了两口这才说道:“就是啊,自己管好自家的事情就得了,管人家那么多干什么,万一管出一身不是来,当了那萝卜身上的泥,岂不是得不偿失了。” 汤娘子哦了一声点了两下头,后又觉得不对,开口反驳道:“我差点被你绕进去,你不管人家的事儿,可不代表人家不说你的闲话啊。” 苏漫嗤笑了两声,挑了眉毛横着眼睛瞟着汤娘子,道:“你想的太多了,我们连他们干了什么都不想知道,那他们说了什么我们就更没有兴趣知道了。” 汤娘子被苏漫这一番强词夺理的话怼的哑口无言,好半晌才伸了大拇指一脸赞叹的说道:“虽然不知道你这是什么歪理,但总觉得你这样过也挺自在的。” 苏漫笑了一声,又喝了两口茶,这才慢悠悠地说道:“人啊,活着就很不容易了,所以就不要在意那些无关的人了。” 莫名其妙就被上了一课的汤娘子一脸的懵逼,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可又实在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 她歪着脑袋咂摸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将这点子别扭放下,转而去问另一个重点。 “你说你跟那沈道士的确是说过几次话的,所以你们是真的私下里见过面了?” 苏漫毫不在意的嗯了一声,边吃茶点边说道:“就那几个姑娘具体都说了些什么,我大抵也是能猜到一二。” 她又往嘴里塞了块奶皮酥,这才拍了拍手,继续说道:“就那次诗会,我到池边纳凉,误打误撞与他遇见了,多说了两句,觉得十分投契。”她说着,似是又想起什么,抬头看向汤娘子,“你若是见了他想来也会有这种想法的。” 毕竟跟自己这个穿越者能说的上来,那跟另一个差不多的穿越者估计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了。 汤娘子显然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她略有些嫌恶的撇了撇嘴,冷声哼道:“还是算了吧,我啊,最是看不上这些个装神弄鬼的人了。” 苏漫却是不以为然的笑了两声,道:“人家不过是个孤儿,跟着个老道士长大,所以就顺势出了家成了道士,怎么就装神弄鬼了。” 汤娘子再次瞪大了双眼:“我的个老天爷爷,你们居然都聊得这么深入了,竟是连幼年时候的事情都说起来了么。” 苏漫一脑门的黑线,这两人相见首先要自报家门,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呢。 汤娘子这是什么表情,怎么整的好像她不守妇道在外头拈花惹草了一样呢。 汤娘子的话还没有完,她上上下下将苏漫看了半晌,嘴里头啧啧有声:“啧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我一直觉得你就是个懒散性子,连门都不愿意多出的人,话更是懒得多说,想不到竟是跟个才见过几面的人就聊得这么多了,竟是将人家如何长大的都打听的一清二楚了。” 苏漫张了嘴想要解释,却听汤娘子又继续说道:“不过,要我说那个姓沈的也不是什么正经道士,明明看到你一个大家闺秀独自在水边,还巴巴的凑上去说话,说他没有点什么企图,真是打死我都不信的。” 这回苏漫是说不出话来了,还真叫汤娘子给说中了,那沈易知来寻她,还真是有企图的。 虽然这企图跟她这个人本身一点关系都没有。 汤娘子见她一脸无言以对的模样,脸上露出了洋洋得意的表情:“怎么样,叫我说中了罢,说什么出家人,我看就是满肚子花花肠子的人渣。” 苏漫无言以对,只得埋了头继续喝茶。 汤娘子还在得意的哼哼,却听有小丫头隔着窗户脆生生的禀道:“姑娘,有个姓沈的道士来拜访大爷,大爷说请您过去一同见客。” 汤娘子听了这话,眼睛立刻瞪得老大,眼珠子似是都要从眼眶里脱出来了:“你家这个世子爷,怕不是个傻子吧。” 第284章 做事要名正言顺 苏漫来到外书房的时候,老远就听到了苏澈与苏震那如同复制粘贴一般的爽朗笑声。 爽朗的如同打雷一般。 苏漫哼了两声,递给身边的红梅一个眼神,红梅立刻会意,快走两步上前冲着那守门的小厮微微福了一礼。 守门的小厮早就瞧见了苏漫,不等红梅上前就已经快步迎了上来。 “大姑娘您来了,大爷正等着您呢。” 苏漫嗯了一声,微微冲着书房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只大爷一人在里面陪着呢?” 那小厮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立刻明白苏漫问这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陪着笑说道:“是是,大奶奶这会儿还在东院休息呢,衍少爷估摸着还在衙门,也没有回来呢。” 苏漫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抬步往前走:“你且去通禀一声吧。” 那小厮应了一声,弓了腰快步往前走了几步,隔着书房的门扬声禀道:“大爷,大姑娘过来了。” 苏漫只听苏澈那打雷一般的笑声一顿,然后就传来他说话的声音:“快快请大姑娘进来。” 那小厮伸手推开了书房的隔扇,这才转身又冲着苏漫行了一礼,道:“大姑娘请进。” 苏漫微微整了整自己的袖口衣摆,这才不疾不徐的迈步进了书房。 苏家武将出身,几代才出了二房那么一房会读书的人。 原先没有分家的时候,苏家的外书房里倒也藏了不少的古籍孤本,可是苏澈与苏震简直是一个模子叩出来的,大字都不识得几个,所以就将原先那半屋子的书籍都叫二房的苏霖带走了。 所以,这会儿苏漫再进书房,那满满当当的博古架已经空了大半,苏澈为了好看换了一些梅瓶盆景上去,可比起从前来,还是叫人觉得有些单薄寡淡。 苏漫站在门口往里间看去,就见沈易知已经站了起来,遥遥向着她拱了拱手。 苏漫微微一笑,又递给红梅一个眼神,红梅立刻躬身退了出去,顺便将书房的隔扇再次关了个严实。 见闲杂人等都退了出去,苏澈这才扯着嗓子冲着苏漫喊道:“妹妹快来,这边坐着说话。” 书房的里间摆着一张罗汉床,罗汉床的对面则是摆着两把圈椅,一张方桌。 这会儿苏澈就大剌剌的盘腿坐在罗汉床上,而沈易知则长身立在圈椅的前面。 苏漫应了一声,缓步往里间走去,路过沈易知的时候,她屈膝微微福了一福,这才转身在罗汉床的另一侧坐了。 苏澈见自家妹妹坐了,就冲着一旁的沈易知摆了摆手:“沈先生与我家妹妹也不是第一次见了,何必如此见外,快快坐下说话吧。” 沈易知沉沉笑了两声,又抬眸瞥了苏漫一眼,这才朝着苏澈拱了拱手,再次坐了下来。 苏漫半坐在罗汉床的床沿上,察觉到沈易知的眼神,她扭过头去看,却看到沈易知也是满脸的无奈。 这个蠢货,外头都传成什么样子了,他还这么毫无顾忌的让自己跟这沈道士见面。 说起来,在卫雍想要私下约见自己的时候,他不是一脸正义的阻拦么,怎么这会儿换了个人,他就彻底换了个嘴脸? 还没等苏漫想明白,就听苏澈大手一挥,爽朗的说道:“沈先生不必在意,家妹是个什么样的性子想来沈先生也有了几分了解了,我家如今是妹妹当家,所以这些事情我不敢瞒她,沈先生有话直说便是了。” 苏漫听了这话,眉头挑的简直都要飞起来了,她怎么不知道她如今在苏家是个这么重要的人物了? 她扭头去看沈易知,却见沈易知却是一脸的淡定,似乎对于苏漫当家这件事没有半点的疑惑。 他微微勾起唇角,露出浅浅的笑意:“大姑娘的能力,沈某自然是知晓的,如若不然也不会通过大姑娘来结识世子您了。” 苏澈哈哈笑了两声,却猛地收了脸上的笑意,一脸正色的说道:“先生可是认真的?” 苏漫被他这猝不及防的变脸搞了个措手不及,她愣愣的看向苏澈,似是有些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就换了话题。 显然对面的沈易知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他仍旧是那一副神色淡淡的模样,唇角的弧度甚至都没有半分的变化。 “沈某若是不认真,就不会贸然上门求见世子了。” 苏澈哼笑了一声,似是完全撕下了爽朗的伪装,整个人的气势完全变了个模样。 他手中握着茶杯,微微晃动了几圈,那茶水随着他的动作高地起伏,每每要溢出来的时候却又恰到好处的落了回去。任由他这般动作了半天,却是没有一滴茶水洒落出来。 苏漫呆愣愣的看着他的动作,耳边听着他带着几分冷意的说道:“先生这般,是要陷我苏家于不义啊。” 沈易知双手随意的搭在膝头,坐像端正却又带了几分闲适。 他听到苏澈这般说,嘴角的弧度又加深了一些:“不管沈某想要做什么,在那位眼中,苏家已然是不义了。” 苏澈手指微微一顿,就因为这一顿,瞬间有一滴茶水不受控制的飞溅了出来,落在了苏澈的虎口处。 那茶水虽然不是滚烫,可仍旧温度不低,苏澈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苏漫低呼了一声,赶忙站起身来,将苏澈的手按在榻几上,又掏了帕子出来替他擦拭一番,瞧着那处只是微微泛红,这才松了口气,嗔道:“说话就好好说话,你玩那茶杯做什么,三岁孩子么,手里不闲着。” 苏澈却是没有理会自家妹妹的责怪,转了眼神望向沈易知。 沈易知仍旧好脾气的笑着,仿佛这一连串的变故都没有被他看在眼里一般。 苏澈拍了拍苏漫的手臂,示意她不必担心,待她再次坐好之后,这才一字一顿的对着沈易知说道:“先生,可有实据?” 沈易知瞥了眼坐在一旁的苏漫,确定苏漫也是知情的,这才慢悠悠的开口说道:“这起事,总是要讲究一些的,没有缘由,那终归是名不正言不顺啊。” 第285章 为啥你就变了脸 苏漫不由在心中哼笑一声,他一个想要谋朝篡位的,还要什么名正言顺。 似是看出了苏漫心中的想法一般,沈易知转了眼神看向苏漫,温和笑道:“做人总不能太霸道,姑娘说是与不是?”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 苏漫翻了个白眼,根本就没有理会沈易知的意思。 她有点闹不明白,既然苏澈已经同意的帮扶沈易知,那他们二人直接私下密谋就是了,拉了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家过来干嘛,当花瓶摆着好看么? 苏澈瞧见自家妹妹白眼都快要翻到天上去了,知道她这是有些不耐烦了,连忙笑着凑了过来,带着些哄骗的口吻说道:“我能与沈先生说上话还要多谢你,这个时候自然是要你来作陪的。” 苏漫再次翻了个白眼,还作陪,当她是干嘛的了。 不过知道苏澈这人对自己说话一向是有口无心的,所以苏漫也就不跟他计较,只微微坐正了身形,瞥了眼沈易知,这才缓缓开口说道:“哥哥这话严重了,我不过一个后宅女子,又哪里懂得这些,哥哥日后有事直接请了沈先生即可,不必再理会我了。” 苏澈还没张嘴说话,沈易知却是率先开了口:“姑娘莫要妄自菲薄,我与姑娘缘分不浅,姑娘有何本事,沈某自然最是清楚了。” 苏漫再次朝天翻了个白眼,自己跟他能有什么缘分,不过都是穿越过来的而已么,在原来的世界谁知道谁是谁,平白说的这么暧昧。 这话若是叫陆衍听到,还不知道又怎么排揎自己呢。 想起陆衍,苏漫只觉得脑中有一根弦叮的一声接通了。 她转过头,盯着沈易知那如同带了面具一般的温和笑容,一字一顿认真地问道:“你不会是为了陆衍才这么昧着良心夸我的吧。” 沈易知虽是被苏漫说破了意图,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却是纹丝不动:“姑娘本身就有大能,若是能请了陆少詹事一同来,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苏漫哼了一声,她就说这人绝对没有这么好心,睁着眼说瞎话的夸她。 不过陆衍这人可不是她能说动的,所以苏漫颇有些无奈的摊了摊手,摆出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来:“那你可就找错了人了,陆少詹事何许人也,又岂是我一介女子能够劝得动的?” 沈易知却仍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眼神一动不动的盯着苏漫的眼睛:“大姑娘实在是低估了自己的能力。” 苏漫却是不以为然,她能有什么能力,混吃等死的能力吗? 苏澈瞧着苏漫越来月不耐烦,赶忙开口打圆场:“妹妹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兄长对你何等宠爱我们可是都看在眼里的,你说话,兄长定然是听的进去的。” 苏漫心中暗叹了一声,方才她还觉得苏澈终于有点少年将军的模样了,这会儿一看,呵呵,还是那个二傻子憨货。 陆衍疼她宠她,这她自然是不否认的。 可这疼爱宠爱都是在内宅后院不涉及朝堂的情况下。 她就不信了,她给陆衍来一句,兄长我找到了废太子的遗孤,咱们一起帮他造反吧,他还能心平气和的回一句好啊。 呵呵,他不给自己关个十年八年的禁闭就算这人脾气好了。 苏漫想到这里,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捧了茶杯吸溜吸溜的喝着热茶,却是再也不理那两个人了。 苏澈有些急,还想张口再劝,却听门外小厮急吼吼的扬声说道:“小的见过衍少爷,少爷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我们爷正在会客,小的这就去通禀一声。” 那小厮声音抬得很高,显然是为了让室内的人听到。 可是陆衍显然没有给他通禀的机会,那小厮话音才落,书房的隔扇便被咣当一声推了开来。 屋中的三人显然是没有防备的。 苏澈随着那咣当一声,整个人触电一般的抖了一下,瞬间就从罗汉床上跳了下来。 苏漫比他也强不到哪里去,整个人虽是比苏澈慢了半拍,可也乖乖的站了起来。 相比这兄妹俩的慌张,沈易知则是要好了许多。 他仿佛没有听到那一声巨响一般,有条不紊的整了整自己的衣摆,这才不疾不徐的站了起来,朝着来人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贫道沈易知,见过陆少詹事。” 陆衍进了书房,眼睛先是扫到了有些局促地站在罗汉床边上的苏漫,然后才看向有些瑟瑟发抖的苏澈。 将这两人心虚的模样看了遍之后,这才转头看向屋中唯一的外人。 他与这沈易知是见过的。 当日苏澈答谢高江的救命之恩,特意设宴迎他回京,而沈易知当时就陪在高江身侧。 那日他便觉得这沈易知身份十分不简单,高江分明说这人是他身边幕僚,可言语之间却是带着像是对主君般的敬重。 果然如同印证他的想法一般,那高江早已经离了京城赴任,这沈易知却不知因何原因留了下来。 最让他头疼的是,这人不知有什么手段,竟是将自己的身份藏的干干净净,叫他半分端倪都无法探出。 如今这人就站在他的面前,长身玉立,满面都是人畜无害的温和笑容,叫人根本看不清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沈易知迎着陆衍审视的目光,大大方方地任由他打量自己。 他在来京城之前,卜过一卦,卦象扑朔迷离。 他先前见到苏漫的时候,原以为是这个穿越的姑娘影响了卦象,如今看来,倒是他想的浅了。 他敛目垂眸再次恭敬地朝着陆衍拱手行礼。 陆衍也收回了眼神,不再看向沈易知,而是直接转向苏漫,斥道:“你一个姑娘家,不好好在院子里绣嫁妆,跑到子澄这边凑什么热闹。” 苏漫听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什么叫她来凑热闹,分明是苏子澄这个不要脸的憨货将她请来的。 她正想开口反驳,却听一旁站着的苏澈连声应和道:“对对对,妹妹你出来的时候也不短了,快些回去吧。” 第286章 的确是一步好棋 苏漫鼓着腮帮子回到逸然斋的时候,正瞧见汤娘子笑得一脸莫测的盯着自己。 不用想了,肯定就是面前这人去告的状了。 不过苏漫也的确是挺委屈的,她坐在外书房,跟听天书一般的听着那两人你来我往,还没摸出什么头绪了,就被赶来的陆衍抓了个正着,轰了回来。 所以这火气自然也是小不了的。 她瞥了一眼汤娘子,冷哼了一声,道:“瞧见我被骂了,这下你就满意了。” 汤娘子却是举着手叫屈:“姑娘这话可就是冤枉我了,我不过是随口说了句,那臭道士又来拜访世子爷了,谁知道我们公子他就气势汹汹的冲过来了。” 她说完,抬着肩膀蹭了蹭苏漫的肩头,笑容揶揄:“你整日里头还跟我一本正经,说是你们之间只有兄妹之情,我瞧着,我家公子那醋劲儿可是大的很了。” 苏漫听她越说越不像话,干脆扭了脸不理她,只一个人双臂抱胸气鼓鼓的生着闷气。 汤娘子却是不死心的凑了过去,一眼瞥见苏漫那红艳艳的如同要烧起来一般的耳垂,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我说姑娘,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儿,你与我家公子郎情妾意的,这是天大的好事啊,你有什么可害臊的。” 苏漫也觉察出自己耳朵灼热,连忙伸了手捂住耳朵,板着脸说道:“你尽胡说些什么,我可没工夫听。” 她说着,为了显示自己真的很忙,两只手不停的在榻几上的小针线笸箩里翻找,最后找了块红梅没有绣完的料子,装模作样的捏在了手里。 汤娘子瞧她脖子根都红透了,知道她是真的不好意思了,便没有再开口继续逗她,可唇角的笑却是怎么也掩不住。 苏漫装了半晌忙样子,无奈她的女红实在是难以入目,不过半刻钟的工夫,她就装不下去了,哀叹一声将东西又都丢在了榻几上。 汤娘子瞧她终于装不下去,这才又笑嘻嘻的凑了过来,笑道:“这绣荷包什么的,让红梅她们来就是了,到时候你嫁过去了,又不需要你做些什么。” 苏漫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可是瞧着刚才陆衍骂自己那理直气壮的模样,她就觉得气不顺。 什么叫好好在房里绣嫁妆,明知道她根本就不会什么女红,还说这种话,这是在讽刺她吗? 她还就不信了,不就是绣个花么,她过去徒手攀岩都不怕,还能怕拿个绣花针? 可是这人的天分吧,还真不是什么后天努力就能克服的。 比如那数学,有些人看了就会,有些人听了八百遍依旧不懂;再比如苏漫的刺绣,这就是她听了八百遍依旧解不出来的那道数学题。 苏漫瞧着笸箩里头红红绿绿的线头,心中更是烦躁了几分,哎呦一声扑倒在榻上,随意搂了迎枕过来盖在脑袋上,瓮声瓮气的说道:“被笑就被笑吧,老娘是绝不再碰这绣花针了。” 苏漫原以为汤娘子会好言安慰几句,可是等了半晌却听不见屋中有任何的动静。 她偷偷的将迎枕抬了缝隙,竖着耳朵听了半晌,仍旧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难道是汤娘子懒得搭理她,招呼都没打一声就走了? 这不是她会有的做派啊。 苏漫很是纳闷,终是忍不住掀了迎枕抬起头来。 入目是一件香色的道袍,这个颜色颇为显眼,苏漫只觉得有些眼熟,再往上看,就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陆衍背着手站在软塌旁,正微皱着眉头盯着一头乱糟糟的苏漫。 苏漫瞧着他那山雨欲来的表情,立刻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又想到自己方才在头上压了个迎枕,连忙抬手巴拉了两下已经松散的发髻。 她不动还好,这一把拉,满头的碎发终是承受不住,乌压压的彻底散了下来。 苏漫瞧着手中那个不经意拔掉的金钗,又捋了捋已经铺满软榻的青丝,略带几分尴尬的笑了两声。 “呵呵。” 陆衍原本是满心的火气,所以他冷着脸进来的时候,满院子的丫头都噤若寒蝉,半点声息都没有。 进了屋,就瞧见小姑娘蒙着迎枕呜呜乱叫,汤娘子虽是满脸笑意,瞧见他之后也是敛息摒气,轻手轻脚的退出去。 本来看着小姑娘团成一团的模样,他的火气就散了一半,如今又瞧她这副模样,那剩下的一半也不知不觉中消失不见了。 他轻叹了一声,在软榻的边缘坐了,伸手理了理苏漫的长发。 “你怎么总是将我的话当做耳边风,我难道还能害了你不成?” 苏漫虽然并没有觉得自己与那沈易知见面有什么不对,可是陆衍这带着点宠溺又带着些无奈的语气,实在是有些戳中她的心,叫她没办法开口反驳。 见小姑娘只是低着头不说话,陆衍的语气更加柔和了几分。 “我并没有要将你禁锢起来不叫你见人,不过那沈易知的来历实在是叫人捉摸不透,你小心一些终归是好的。” 苏漫知道陆衍这的确是为了自己好,她的确是有些轻信那沈易知了。 不过在这永远回不去的古代,好容易遇见一个与自己一样穿过来的,这人心里的确是会有一些亲切感的。 不过就算是抛开那亲切感,苏漫也觉得沈易知这人可信。 至于原因,大概就是女人诡异的第六感了。 陆衍不知道她想了这许多,只当她将自己的话都听进去了,伸手轻抚她的鬓发,如同叹息一般的说道:“等到你过了门,我将你放在自己的眼皮子下头,也就能放心一些了。” 这话说得着实暧昧,苏漫脸禁不住又腾的一下红了个透。 不过,她倒是没有被这温柔冲昏了头脑,伸了手拉了拉陆衍的袖子,低声劝道:“兄长,你与我说句实话,你难道不觉得这沈易知的出现是一步好棋吗?” 陆衍似是早就想到了她会这般说,轻叹了一声,手指顺着她瀑布一般的青丝滑下,低声回道:“的确是一步好棋。” 第287章 安心做个小米虫 自从那日与陆衍又说了些话之后,苏漫便又是十几日没有再见过他了。 不过这在苏漫看来倒也不是什么很奇怪的事情,未来的首辅大人么,总是要忙些国家大事的,哪能整日里围着自己转了。 这般想着,她在家里也就呆得愈发的心安理得。 汤娘子时不时的过来看她,瞧她那一副稳如泰山的模样,也是忍不住啧啧称奇。 “我说我家公子也实在是太奇怪了一些,要么是有一点风吹草动就火急火燎的赶过来,要么就一走十多日连个动静都没有。” 苏漫随手翻着一本鬼怪志异,眼皮子都没有抬起来:“哦。” 汤娘子更是夸张的长叹一声:“姑娘你也太放心公子了些,他不来,你就真是对那边不闻不问的?” 苏漫仍旧那一副懒洋洋的模样,伸手挡住嘴唇打了个呵欠:“哦。” 这天是聊不下去了。 汤娘子见自己提自家公子没有什么作用,便眼珠子一转,笑嘻嘻的换了话题。 “说起来,我听说那沈道士前几日出京了。” 苏漫翻书的手终于一顿。 她抬了眼皮望向汤娘子,有些吃惊的问道:“出京了?他这个时候出京做什么?” 汤娘子见她果然对那个沈道士更上心一些,心情一时间有些复杂难言。 她目光在苏漫的脸上来来回回的逡巡了几遍,好一会儿才似十分不情愿的开口说道:“我只知道他带着他那个小道童出了京城,至于为什么出京,要去哪里,我却是一概不知了。” 苏漫昂着头想了好一会儿,半晌又慢吞吞的低下了头,手指缓缓翻动了一页书册,低低的回了句:“哦。” 瞧着她又不理人了,汤娘子忍不住又往她的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说道:“不过我知道,那沈道士离京之前,和公子私下见过一面。” 苏漫并不觉得意外,那日听陆衍的语气,沈易知这条路在他看来虽然既凶险又不可靠,可是也总比这么顺势下去会发生的死局要好上一些。 所以,如今这两个聪明人才算是真的搭上了线,所以她这个在中间拉线的,也就没有什么用处了。 苏漫想到这里,没来由的觉得有些气闷。 怎么人家小说里的主角穿越过来,不是称霸武林就是独步天下,怎么轮到她了,就成了那过河拆桥的桥了。 不过说到底,还是自己太没用了,整日里头赖在府里混吃等死,不要说比起别人家的主角,就是比起原主,她都差得远了。 不过人各有志,苏漫这辈子的愿望就是老老实实的当一个米虫,能够安安稳稳的活到老就行了。 至于原主的那些个愿望,有了靠谱的首辅大人,想来也没有什么能够用得着她的地方了。 想到这里,苏漫心里刚升起的那一点点的被忽略的难受,又被她心安理得的压了下去。 做米虫就要有米虫的样子! 汤娘子瞧着苏漫身子又往榻上懒了三分,原本还撑着的三根骨头这会儿就像是全被抽走了一般,软趴趴的摊在那里。 汤娘子挠了挠头发,她现在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位大姑娘了。 两个人正这么大眼瞪小眼,就听到院中传来一阵丫头的笑声。 苏漫没动,汤娘子却是探了脑袋往窗纱外头看去。 红梅、紫竹、金盏几个簇拥着周妈妈笑吟吟的从院门口走了进来。 “妈妈可是许久没有到我们这边来了。” “妈妈您贵人事忙,我还想着这两日过去看看妈妈呢。” 小丫头们争先恐后的说着讨好的话,周妈妈笑吟吟的一一应着。 众人边说笑边往正房这边走,周妈妈抬头看了眼紧闭的隔扇,有些疑惑的问道:“姑娘这里可是有客?” 红梅闻言,笑着回道:“并无客人,不过是姑娘在和汤家娘子说话。” 周妈妈点了点头,这才继续笑着说道:“老夫人说是这婚期近了,有话要交待姑娘。” 红梅笑着应了,快走了两步,推开房门笑着对屋内的苏漫禀道:“姑娘,周妈妈过来请您,说是老夫人请您过去说话。” 苏漫早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可是不知道为何,她迟迟就是懒得动作。 哪怕是听了红梅的话,她也只是懒懒的应了一声,却是没有什么动作。 红梅等了一会儿,却见苏漫仍旧躺着,她再次开口提醒:“姑娘,周妈妈还在外面候着呢。” 苏漫这才又应了一声,伸手撑着榻几慢慢的坐起身来。 红梅赶忙上前两步,俯下身拿起地上的鞋子,轻轻给苏漫套在了脚上。 苏漫坐在远处缓了一会儿,这才似回了神一般,扶着红梅的手站了起来。 “走罢。” 跟着周妈妈一路绕过回廊,进了慈心院。 进正房之前,周妈妈一把握住红梅的手臂,笑吟吟的说道:“老夫人是有些体己话要跟姑娘说,你且随我去准备些茶点吧。” 说罢,周妈妈便向着苏漫行了一礼,拉着红梅进了另一边的茶房。 不知为何,苏漫有些不太想进这门,她瞅着木质的雕花隔扇,深深的吸了两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这才推了门,缓步迈了进去。 西次间的挂着的珠帘微微晃动着,苏老夫人正微阖着双目盘膝坐在临窗的大炕上。 厅堂里点着淡淡的沉香,烟气袅袅的升起,在屋中环绕散开,颇有些烟雾缭绕之感。 苏漫站在厅堂里,隔着烟气和珠帘看着坐在炕上的苏老夫人,半晌没有动作。 苏老夫人自是听到了苏漫进来的动静,等了半晌也不见她进来,微微抬了抬眉,却是没有正眼,低声说道:“怎么不进来。” 苏漫总觉得这么看苏老夫人带了几分不真实的感觉,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听到苏老夫人开口,她才收敛了心神,扬起一个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的笑脸来。 “孙女闻着这沉香实在好闻,又瞧着祖母这般安详的坐着,一时间觉得,祖母就像是那庙里的菩萨一样呢。” 苏漫这谄媚的话显然叫苏老夫人听着十分的顺耳,她睁开眼睛,笑弯了眉眼:“整日里头没有一点子正形,眼看就要嫁人了,还满嘴的胡说。” 第288章 果然富贵迷人眼 苏漫几步走到苏老夫人的身边,蹬了脚上的鞋子,像以往一样迅速窝进了苏老夫人的怀里。 苏老夫人也如同以前一样,伸长了胳膊将苏漫搂进了怀里。 “这日子过得也真是快,一晃我的漫姐儿都是大姑娘了。” 苏漫腻在苏老夫人的怀里,笑眯眯的说道:“再大也是祖母的孙女,也要赖在祖母这里蹭饭吃。” 苏老夫人哈哈笑起来,笑着笑着却是伸了手去抹眼角的泪珠。 “唉,再有几日就是亲迎的日子了,你呀,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 这话说得着实有些伤感了,苏漫心中也跟着有些难受,强颜笑道:“祖母您想,我不过是从这边嫁到隔壁院子里去,坐轿子也不过就是一盏茶的工夫,说不定我来的倒比现在更勤一些了呢,祖母到时候可不要烦我就是了。” 苏老夫人听了苏漫这撒娇讨好的话,心中的难过终于少了一点,捏着苏漫的脸笑道:“你这丫头,总会说好听的哄我,等你过了门,定然是满心满眼都是你那兄长,哪里还能记得你这老祖母。” 苏漫被苏老夫人这调侃的话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脸颊腾的一下就烧了起来。 “祖母……” 苏老夫人又呵呵笑了两声,不再逗她,正了脸色说道:“你母亲给你定的那嫁妆单子你可是瞧过了?” 苏漫的嫁妆是谢氏早就备好的,可一说是搬走了谢氏大半的陪嫁。苏漫自己是觉得有些过了,也推辞过两次。 可是谢氏和谢萦都觉得,陆衍如今虽然官居四品,可毕竟身份尴尬,又是自立门户,能有什么像样的家底,所以这婆媳二人又东添西置,增加了好几抬的物事。 想到这里,苏漫有些尴尬的笑了两声,微微颔首低声回道:“母亲是疼爱我太甚了,这嫁妆也着实太过丰厚了些……” 苏老夫人却是不赞同的皱起了眉头。 “丰厚?就这样你就觉得丰厚了?” 啥?苏漫有些不敢置信的坐直了身子,紧盯着苏老夫人。 谢氏给她足足备了六十四抬的嫁妆,就这,还有很多银票田产地契的都压在箱底没有算上呢,哪里不丰厚了。 可苏老夫人显然觉得这样还是不够,她微微抬了抬下巴,向着罗汉床的角落里点了点。 苏漫顺着苏老夫人的动作往里头看去,却见罗汉床的最里头摆着一个三层的妆奁匣子。 “打开看看,这是祖母给你添置的。” 苏漫有些迷糊的爬到那匣子旁边,伸出手去捧那匣子,头一下竟是没有抱动。 她松了手再次垂头打量那匣子。 这妆奁匣子通体木质,看颜色应当是花梨或是楠木,苏漫不懂这些,便也只能认出个大概。 这匣子看着有苏漫小腿那么高,敦实实的坐在那里,两扇雕着喜上眉梢花样的小门上挂着个精致的小铜锁。 苏漫没有搬动那匣子,便只好转头去看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笑眯眯的看着她,缓缓从袖袋里掏出一个铜质的钥匙,递到苏漫的手中。 苏漫接过那钥匙,将细长的钥匙捅到那小铜锁中,只听嘎达一声,那小铜锁应声而开。 苏漫将那小铜锁搁到一边这才缓缓打开了那两扇精致的小门。 这小匣子的做工十分精致,打开门便可以看到底上三层小抽屉,每一层的尺寸都不一样大,想来就是放不同大小的首饰用的。 匣子的最顶层和两侧都是可以打开的,苏漫小心翼翼的将两侧分开一些,又抬起了最上层。 这种妆奁其实在现代是十分常见的,可苏漫就觉得苏老夫人这个有着不一样的味道。 她抬起最上层,果然见到上层的雕花中藏着一面光滑的小镜子。 那小镜子虽是铜镜,可是却被打磨的光滑无比,看起来同现代的玻璃镜子也没有什么不同了。 苏漫瞧了那镜子好一会儿,这才又伸手去拉那一个个的小抽屉。 这一拉开,她才意识到为何刚才她没有搬动这个匣子。 小匣子三层,一共有五个小抽屉。 最上层的抽屉很窄,看起来放不下什么东西,苏漫拉开才看到,里面层层叠叠的放满了各种纸张。 那纸张自然不是普通的纸,而是各种房产田契。 苏漫呆愣愣的看着那厚厚的一叠,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向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却是满脸的浑不在意,笑道:“这里面有两个田庄,四个铺子,还有双井胡同里一处三进的宅子。” 苏漫惊愕的险些掉了下巴,谢氏挪了大半的嫁妆给她,也不过是一处田庄,两个铺子而已。 苏老夫人这里倒好,看起来不过是抬了抬手,就将这么多的产业送给她了。 苏漫的第一反应就是想要回绝,可是苏老夫人显然是看出了她的心思,还不等她张口便率先说道:“你母亲的思量是对的,衍哥儿虽是我们看着长起来的,可是他毕竟没有什么根基,你能多带些东西过去,日子会好过许多。” 苏漫听了这话一时间觉得有些唏嘘。她想起陆衍给她准备的那一屋子的金丝楠家具。 是,首辅大人没有什么根基,就是有钱。 不过这话显然是没有办法跟苏老夫人说的。 苏老夫人这回没有看出苏漫的想法,只是继续笑道:“这些东西在祖母这里算不得什么,你尽管收着就是了,你大哥成亲的时候,我也是给了的。” 苏漫听说苏澈也有,心里便好受了许多,笑眯眯的应了,这才去拉下一层的抽屉。 底下两层的抽屉倒是没有那么叫人震撼的田庄铺子了,不过瞧着那做工精致的点翠,弹珠子大小的南珠,以及被其他彩宝首饰衬托得有些土的各色金饰,苏漫已经彻底没了想法。 行吧,她祖母可是县主,她祖母可是从宫里嫁到苏家来的,她祖母可是先帝最看重的表妹了。 苏漫直到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为什么有些人削尖了脑袋也要进宫去抢一个男人了。 果然是,富贵迷人眼啊。 第289章 姑娘待嫁会客忙 “我听说,你兄长将那个丫头收了房了?” 苏漫正研究着那满当当沉甸甸的匣子,冷不丁就听苏老夫人开口提起了陆衍。 她先是含糊的应了一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苏老夫人到底说了什么,呆愣愣地转过头去,直勾勾的盯着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瞧着她这傻呵呵的样子,心中是又怜又恨。 “你可不要跟我说不知道这事儿,我可是瞧着你那兄长形色匆匆的去了你的院子,他难不成不是与你说这事儿去的?” 苏老夫人慢悠悠地端起一旁的茶盏,轻轻地啜了一口,又继续说道:“这原本是你们少年人之间的事情,可是我瞧着你竟是半点反应都没有,真不知道你这丫头是真的心大,还是畏惧你那兄长不敢说话。” 苏漫听苏老夫人说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连忙丢了手里那乱七八糟的首饰,重新畏进苏老夫人的怀里,娇声说道:“祖母也真是小看了您孙女了,我虽然平日里敬畏兄长,可那也是敬他年长,又怎么会因此就不敢说话了。” 她双臂搂着苏老夫人的手臂,撒娇一般的嗔道:“孙女是觉得,孙女虽然和兄长定了亲,可是那毕竟是兄长房中的事情,孙女还没有过门,总不好过问的,有什么事情,总要等到孙女进了他陆家的门再说,您说对不对?” 苏老夫人被苏漫这娇声娇气的话一说,心中的火气顿时消散了大半。 “你这丫头,整天看着懒懒散散的一点子骨头都没有,想不到这小脑袋瓜里头倒还有自己的主意。” 苏漫佯装生气一般的皱了鼻子:“瞧您这话说的,我可是您亲自教养的,就算没有学到您的精髓,一点皮毛总是要学到的呀。” 苏老夫人被她这话逗得哈哈大笑:“你这鬼灵精,整日里头就会说这些个好听的话来哄我。” 苏漫也跟着咯咯的笑:“孙女说的可都是实话。” …… 抱着沉甸甸的妆奁匣子从慈心院出来的时候,日头已经挂得高高的了。 苏漫瞧了眼那仍旧热辣辣的太阳,又想起自己的婚期就在这几日了,一时间有些惆怅。 那婚服她是试过的,一层一层层层叠叠的,穿在身上足有十斤重,再加上那满头的赤金头面。 啊,苏漫顿时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 这么大的日头,还要穿着那么厚的衣裳,带着那么重的首饰。 这哪里是成亲,这根本就是上刑罢。 无精打采的领着人回了逸然斋,还没等进院门,就见守门的婆子笑嘻嘻的迎了上来。 “姑娘回来了,大奶奶过来了,在西次间等您好一会儿了。” 谢萦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苏漫挑了挑眉,将那匣子扔给一旁的红梅,应了句知道了,就大步往正房走去。 挑帘进到西次间的时候,谢萦正靠在软榻的迎枕上看着什么东西,见到苏漫回来,她想站起身来,却被苏漫连忙制止住。 “你快坐着不要动了,我瞧着你那肚子晃晃悠悠的,好生歇着就是了。” 谢萦闻言也就不与苏漫客气了,再次靠着迎枕坐好,这才笑眯眯的说道:“再过两日就是你出阁的日子了,我这双身子不能送你出阁,所以提前过来看看你,给你添个妆,就当是给你送行了。” 苏漫笑着叫丫头送了梨子水过来,亲自将杯子捧到谢萦跟前,这才笑着说道:“你我之间哪里还需要这些个讲究,你只管好好养胎,给我生个白白胖胖的侄儿出来就是了。” 谢萦知道苏漫一向这样说话口无遮拦的,这么长时间也习惯了她打趣自己,脸蛋都没有红一下,笑着回道:“你要侄儿还不简单,过不两个月就能出来了,可就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给我添个外甥了。” 苏漫偷鸡不成蚀把米,脸腾一下就烧了起来,磕磕巴巴的干声笑道:“那什么,不是说来给我添妆的么,我瞧瞧嫂嫂都带了些什么好东西过来。” 谢萦瞧着苏漫脸红彤彤的,轻笑了一声也没有继续逗她,而是向着自己的贴身丫头招了招手。 那丫头立刻捧了个巴掌大小的匣子过来,恭敬的摆在了两人之间的炕几上。 谢萦将那匣子往苏漫的方向推了推,笑着说道:“我可是比不得母亲,有那许多好东西给你,你可不要嫌少。” 苏漫笑嘻嘻的将那匣子搂了过来,毫不在意的递给了一旁的红梅,笑道:“嫂嫂给的都是好东西,我哪里能嫌弃。” 谢萦见她将匣子收了,又从怀里掏出两块大红的布料来。 苏漫有点纳闷,探了头去看,待看清那布料是什么,这脸上才消下去的红润瞬间又涨了起来。 谢萦瞧她那脸红的要滴出血来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我真当你是个混不吝的,原来也会有这般难为情的时候啊。” 她说着,将那大红色的,绣着鸳鸯交颈的肚兜塞到苏漫的手里,嘴里仍旧在笑:“我怀着身子,母亲只管叫我歇着,什么都不叫我做,我闲着无事,想起你不会做针线,就寻了两块大红的料子,给你绣了个肚兜。” 苏漫略有些尴尬的攥着那滑溜溜的肚兜,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才好。 谢萦瞧她这副模样,笑得更欢了些:“得了,快收起来吧,日后这些贴身的衣服,还是得你自己做才是。” 苏漫欲言又止,其实她想说的是,她现在还小,还穿不着这么性感的玩意儿。 不过终究是自家嫂嫂的一片心意,她就勉为其难的收下吧。 谢萦又陪着苏漫说了半晌的话,直到撑不住脸上露出些许疲倦之色来,这才依依不舍的起身告辞了。 苏漫送了谢萦出去,回来才喝了口茶,就听到有婆子跑进来。 不多一会儿,她就见紫竹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低声禀道:“姑娘,夫人请您过去说话。” 我的个天,就不能让她安静一会儿么,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在今天找她啊! 第290章 人总有身不由己 不过郁闷归郁闷,自家母亲叫了,她还是要去的。 极不情愿的从软榻上爬了起来,苏漫招呼红梅给自己重新疏了头发,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了,这才出了门。 这会儿已经近午时了,日头正是最热的时候,虽是已经过了立秋,可是这秋老虎仍然是不能小觑,日头简直要将人整个都晒化了。 从逸然斋到韶华苑,距离虽不是很远,可是也让苏漫走得是香汗淋漓。 到了韶华苑的时候,胭脂正指挥着一群小丫头往院子里洒水降温,见到苏漫过来,连忙笑着迎了过去。 “大姑娘来了,夫人方才还说,这日头这么大,应该等日头落了再请了姑娘过来的。” 苏漫这会儿已经没有什么说话的欲望了,只冲着胭脂微微挑了挑唇角,算是扬起个笑来:“母亲可是在屋里?” “在在,夫人前脚打发了人去请姑娘,后脚就叫人搬了冰过来,说是姑娘怕热,用着冰舒服一些。” 苏漫又抬了抬唇角,这才跟着胭脂进了正房。 正房里许是放着冰盆的原因,丝丝凉意扑在苏漫的脸上,倒是叫她长舒了一口气,嗯,果然还是有冰舒服啊。 谢氏正坐在西次间临窗的炕上挑选着布料,见苏漫掀了帘子进来,连忙笑着冲她招了招手,道:“快些过来,铺子里又送了新的料子过来,你瞧瞧可有喜欢的。” 苏漫走进两步,往那炕上看去,只见炕上红红绿绿的摆了十多种布样。 她随意拿起一块压了暗纹的缎子,扫了一眼,又放回到谢氏的手边,笑道:“您给我备的料子都能做好几年的衣裳了,着实用不着再添了。” 谢氏却是很不以为然,笑着拿起一块葱绿色的锦缎在她的身上比量几下,说道:“那些都是些宫里赏赐的,等闲时候也穿不到,这些是杭州那边新到的,说是南边最最时兴的料子,你拿去做几件新衣裳。” 苏漫听谢氏这么说,又低头瞧了瞧那铺了满炕的料子,倒也真没有看出有什么不同来。 不过自己母亲一番好意,她总不好太过推辞,就顺着谢氏的意思,又选了几块颜色素淡一些的料子。 谢氏却是觉得有些不满,说着她才是新婚,哪里能穿这么清淡的颜色,便又自作主张的给她添了几块大红色的缂丝。 等将那些个布样都收拾好了,也就到了午膳的时候了。 午膳就摆在了西次间的炕几上,苏漫与谢氏相对而坐,简单的用了些饭菜。 许是因为暑热的原因,谢氏的胃口似是并不太好,只吃了小半碗的米饭便不再动筷子了。 苏漫原本很有食欲,可是见谢氏不再用了,她便也跟着放下了筷子。 谢氏自是知道苏漫的饭量究竟是多少,见她放了筷子,便又拿起一旁的公筷将一块烧的十分入味的鱼肉夹到苏漫的碗中。 “我这两日胃口不好,用的少了些,你不必理我,只管多吃一些。” 苏漫仔细看了谢氏半晌,见她面色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便又拿起了筷子,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谢氏也没有再放下筷子,不停的往苏漫的碗中夹着各种菜色,直到苏漫那一小碗的米饭见了底,她这才也跟着放了筷子。 苏漫放下筷子,轻轻摸了摸吃得有些发胀的肚子,等到丫头们将碗筷都收拾了出去,这才捧着茶水轻声问道:“母亲可是有什么心事?” 谢氏原本还笑吟吟的脸,听到苏漫问了这话,似是终于坚持不住了,眼圈瞬间就红了个透。 苏漫瞧她这样,一时间就有些慌了手脚,连忙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手脚并用的爬到了谢氏的身边,搂着谢氏的胳膊轻声问道:“母亲这是怎么了?” 谢氏笑着摇了摇头,可是眼珠子却是啪嗒啪嗒的落了下来。 苏漫看得更慌了,谢氏平日里虽然说话轻声细语,看起来也没有什么脾气,可是自己却从没有见她流过一滴泪。 今儿这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 莫不是…… 苏漫心中咯噔一声,猛地想到了远在辽东的苏震,急声问道:“母亲,可是父亲出了什么事?” 谢氏听了却是破涕为笑,伸手点了点苏漫的鼻子,红着眼睛说道:“你这丫头,真是铁一般的心肝,你父亲好好的在辽东,能有什么事。” 苏漫听得一头的雾水,不是苏震出事了,那谢氏这又是因为什么。 许是苏漫这迷糊的小眼神叫谢氏瞧着心疼,她眼睛更红了一些,点着苏漫鼻子的手指缓缓移到小姑娘的脸颊,顺着她白皙的脸蛋微微滑动。 “你这丫头,真是没心没肝的,母亲只是想到你这般年幼就要出嫁,有些舍不得你。” 苏漫听了这话,心中也是一动,搂着谢氏的手也收得更紧了些,整个人依偎在谢氏的肩头,低声说道:“母亲不必为女儿忧心,女儿不过是从咱们府里出了门去隔壁而已,若是母亲想念女儿,那女儿便日日回来陪着母亲。” 谢氏被她这孩子气的话再次逗得发笑:“你祖母说得真是极有道理,你这丫头,就这一张巧嘴,似是抹了蜜一般的,顶会哄人。” 她说着话,手指顺着苏漫绸缎一般的乌发滑了下来,一下下轻拍着苏漫的后背,呢喃一般的继续说道:“即使离得再近,出了阁你也就是别人家的媳妇,要主持中馈,打理家事,哪有日日往娘家跑的道理。” 苏漫却是撅了嘴,娇声反驳道:“兄长那府中是个什么情况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能有什么事情要做,闲来无事,倒不如回来多陪陪您和祖母呢。” 谢氏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你这就是瞎胡闹,这话若是叫你祖母听到了,非得追着你打不行。” 苏漫皱着鼻子哼了一声,小声嘟囔道:“您明明心里是十分想我回来的,还非得依着规矩礼仪的训斥我。” 谢氏看着自家女儿尚未长开的小脸,忍不住低声叹道:“长在这样的人家,又哪里是能够依着我们性子来的呢。” 第291章 远方自有书信来 谢氏抬了胳膊,将苏漫整个人拥进了怀里。 苏漫因着她这个动作微微一愣。 谢氏是个十分典型的传统妇人,她性格沉稳内敛,喜怒不行于色,说话轻声细语,虽然是真心疼爱自己这个女儿,可是却少有这般感情外放的时候。 苏漫微微回神,也伸了手拥住谢氏,笑道:“母亲不必太过忧心,兄长是您和父亲看着长大的,这样的人您若是再信不过,还能信得过谁呢?” 谢氏的泪这会儿已经止住了,只是眼圈还是红红的。 “你那兄长我自然是信得过的,我也知道他定然会厚待你,只是……” 谢氏欲言又止,垂了眼眸看向自己这个还满脸稚气的女儿,低叹一声,还是开口说道:“只是为娘担心你处理不好那后院的事情。” 后院的事情? 苏漫微微一愣,这才恍然明白谢氏指的到底是什么。 她顿时觉得心中热乎乎的,苏老夫人借着婚事敲打她那夕颜的事情,如今谢氏也是如此。 思及此,她将谢氏拥得更紧了些,脸颊在谢氏的肩头蹭了两下,撒娇道:“母亲可是也知道了那丫头的事情?” 谢氏哼了一声,神情中略带了些鄙夷,道:“一个丫头,你还不必放在眼里,待过了门,她若是乖巧,便留她在后院里,远远的打发住了,眼不见心不烦。可若是她兴风作浪……” 谢氏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那就只管寻了人牙子来将人卖的远远的,若是有人敢质疑一声,你只管来与母亲说,我倒要看看,谁敢欺负我忠勇伯府的大姑娘。” 苏漫听了咯咯的笑了起来,小手轻轻抚着谢氏的胸口,做出替她顺气的动作。 “母亲,您真当女儿是面捏的不成,还任由他们搓扁捏圆啊,这点子小事哪里用得着您出面的。” 谢氏听了,脸上也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来。 “平日里总见你这也不管,那也不问,就连院子里的丫头都是红梅紫竹两个帮着管的,我瞧你啊,就是个没脾气的。” 苏漫哼哼了两声表示不满,正想反驳两句,却见一个妈妈笑着掀了帘子走了进来。 “夫人,大奶奶听说您今日要了冰盆,说是担心您贪凉,特意叫厨房的人送了新煮好的银耳莲子羹过来,说是天气虽热,可也毕竟到了秋日,请您仔细身体不要着凉了。” 她话音才落,一个长相颇为喜庆的小丫头捧着个食盒走了进来。 那小丫头笑着向谢氏和苏漫行了一礼,脆生生的禀道:“婢子见过夫人,见过大姑娘,我们奶奶吩咐婢子给夫人送莲子羹来,说是请夫人千万要仔细身体,莫要贪凉。” 谢氏向着一旁的胭脂递了个眼神,胭脂连忙笑着接下了那食盒,笑吟吟的说道:“大奶奶有心了。” 谢氏上下打量了那小丫头一番,这才笑着开口说道:“我瞧着你眼生,你不是在萦姐儿屋里伺候的罢。” 那小丫头又盈盈地福了一礼,弯着眼睛回道:“回夫人的话,婢子原先是在院子里干活的,得奶奶看中,这才有了机会在奶奶身边伺候。” 谢氏笑着颔首,赏给那小丫头一把松子糖,这才叫人退了出去。 她端起摆在案几上的甜白瓷小碗,轻轻的拨动了下调羹,这才笑着说道:“你这嫂嫂道真真是个贴心的,有她在,我倒是省心了许多。” 苏漫瞧着眼前的雪白透亮的银耳,也随着谢氏笑了起来:“嫂嫂一向最是心细,又是您亲自挑出来的儿媳怎么可能会差。” 谢氏闻言笑着拧了苏漫的鼻子,道:“我算是领教了你这张小嘴,老夫人说得果然没错,就凭一张嘴就能哄得人七荤八素的。” 苏漫俏皮的皱了皱鼻子,还想说话,却听到外头婆子又笑吟吟的禀道:“夫人,老夫人那边传话过来,说是有信从辽东送来,请您过去呢。” 谢氏听说有从辽东过来的信,连忙坐直了身子,眼睛也露出晶亮的光芒来:“定是你爹爹算好了你出嫁的日子,写信回来了,我们快些过去。” 苏漫忍不住捂了嘴轻笑两声,谢氏听了,有些不大自然的抬手拂了拂自己的鬓角,低声说道:“你父亲许久没有信送回来了,想来定是有很多话要嘱咐你的。” 苏漫嗯了两声,这才扶了谢氏下了炕,又陪她重新更衣梳头,这才往慈心院过去。 慈心院里十分的热闹,丫头婆子脸上都带着喜气洋洋的神色,见到谢氏母女二人,一个个都笑呵呵的过来行礼。 谢氏微微颔首,面上不露半分焦急的神色,脚步却是比以往要快了许多。 掀帘进了里屋,就见到苏老夫人斜靠在迎枕上,正细细的看着手中的信笺。 见到谢氏母女来了,苏老夫人连忙放下手中的信,笑吟吟的向着她们二人招手道:“来来来,大郎送信回来了,你们也快些过来看一看。” 谢氏先是站在炕边向着苏老夫人行了一礼,又在炕边的圈椅中坐了,见苏老夫人将信笺递了过来,这才笑着伸手接过来,道:“伯爷这一走就是几年,自然是最惦念母亲您了。” 苏老夫人将信递给她,笑着叫她只管自己去看,又冲着站在谢氏身后的苏漫招了招手,道:“来来来,你到祖母这里来坐,你父亲有信单独给你。” 苏漫正伸着脖子凑到谢氏的旁边看信,听苏老夫人这么说,连忙蹬了鞋子爬到苏老夫人的身侧,说道:“祖母可不许骗我。” 苏老夫人笑呵呵的从案几上又拿起一个信封,拍到苏漫的掌心中,嗔道:“我何事骗过你这个小东西。” 苏漫喜滋滋的接过信封,迫不及待的撕开信封,将里面的纸张抽了出来。 苏家的决定苏老夫人定然会告诉苏震,也不知道苏震到底是个什么态度,这般特意给自己写信,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交待自己? 苏漫满腹期待的将那折的规规矩矩的信纸展开,匆匆看了两眼,脸色瞬间便垮了下来。 第292章 稀里糊涂要嫁人 里面的内容和苏漫想象的完全不同,没有什么殷殷叮嘱,更没有什么眷恋不舍,满张纸上,苏漫只看出了一个信息,嫁过门之后要懂规矩。 换言之,要懂事。 她哪里不懂事了! 苏漫气鼓鼓的将信拍到案几上,想了片刻怕自己是不是误会了苏震的意思,又拿起来细细的看了一遍,终于确认自己父亲真的只是叫自己要听话,便再次将那信纸狠狠地扔在了案几上。 苏老夫人正和谢氏凑在一起说话,听到动静转过头来,却看到自家小孙女撅着嘴气哼哼的坐在一侧,颇觉有趣,笑问道:“这是怎的了?” 苏漫哼唧了两声,伸手指了那落在案几上的信笺,嗔道:“父亲总觉得我还是个小孩子,您瞧瞧这字字句句都在叮嘱孙女什么不要招惹是非,不要到处走动,不要这不要那,连半句不舍的话都没有。” 苏老夫人闻言捡起案几上那信笺,粗粗的扫了两眼便呵呵的笑了起来,回身点着苏漫的脑门嗔道:“我怎么瞧着你爹这是唠唠叨叨的,似是极放心不下你呢?” 苏漫又不是真的傻,她自然也能看出苏震那字里行间的惦念与不放心。 “我知道父亲最是疼我,可我又不是那三两岁的孩子了,哪里会惹是生非的。” 苏老夫人又哈哈的笑了两声,伸手将苏漫搂在了怀里,颇为感慨的叹道:“是,我的漫漫长大了,马上就成为别人家的媳妇了,不再是小姑娘了。” 最近这两日,苏老夫人以及谢氏多次跟她感慨她要嫁为人妇了,可是在苏漫自己却是没有什么真实的感受。 毕竟,就是从这个院子嫁到隔壁的院子,况且也没有什么难缠的公婆小姑子,所以,在她看来,这嫁不嫁人的也没有什么不同。 可显然苏老夫人与谢氏都不这么认为。 谢氏看过了信之后,笑着将那信折好,这才转头看向苏老夫人怀中的苏漫,笑道:“都多大个人了,还赖在祖母身上撒娇,快快穿好鞋子,将信给你大哥送过去瞧瞧。” 苏漫知道谢氏这是要支开她,心中虽然明白,面上还是做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瘪着嘴说道:“大哥也真是的,知道父亲来信了,竟然不亲自过来,还要劳动旁人去给他送。” 苏老夫人及谢氏听着苏漫这撒娇一般的抱怨,皆是呵呵笑了起来。 苏漫才穿了鞋子从炕上滑下来,就听到院中婆子笑着与人请安:“世子爷来了。” 屋中三人的脸色皆是一变,苏漫在心中呵呵了两声,十分无奈的扭头去看苏老夫人和谢氏。 这婆媳二人想来也没有料到苏澈会在这个时候过来,一时间也是有些反应不及。 还是苏老夫人率先回过神来,笑呵呵的转向苏漫,说道:“你瞧,知道你懒,你哥哥亲自过来了,倒是不用你再跑一趟了。” 苏漫一时间不知道该回什么,只得干笑了两声。 说话间,苏澈就已经掀了帘子走了进来,瞧见屋中几人面面相觑,他有些不解,疑惑地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苏老夫人笑着向他招了招手,说道:“没什么事儿,不过是你父亲来信了,正想叫你妹妹给你送过去,你倒是自己过来了。” 苏澈听了嘿嘿傻笑:“那我倒是来得巧了,也省的妹妹这一番腿脚,免得累坏了她。” 苏老夫人听了哈哈笑了起来,伸手指了指苏漫,笑骂道:“你听听你听听,你母亲叫你去送个信你还满腹抱怨,听听你大哥多疼你,生怕回累着你了。” 苏漫干笑了两声,又扭头去看苏澈,却见苏澈正咧着嘴冲着她嘿嘿傻笑。 再回头看看谢氏及苏老夫人,似乎都忘了刚才要将自己支走的事儿了,这会儿又笑呵呵的同苏澈说起话来了。 得,看来自己这会儿是不用避开了。 就这样,一行人在苏老夫人的慈心园一直坐到天色见晚,直到用过了晚膳才散了。 苏漫回到逸然斋,只觉得自己这一天东奔西走的劳累的很,话都没有多说一句就滚到了床榻上,任由红梅几个给她脱鞋更衣。 红梅瞧着苏漫着满脸疲惫的模样,忍不住捂了嘴轻笑:“今儿不过是到处走了走,姑娘就累成了这副模样,那几日后姑娘成亲岂不是要累坏了。” 苏漫从来没有过结婚的经验,在她概念里头新娘子不过就是坐着花轿沿着街道转上一圈,拜了堂之后就可以安安稳稳的在新房里头坐着了。 那日谢萦成亲就是如此啊,难不成她还有什么旁的讲究? 苏漫这样想了也就顺势问了出来:“成亲有什么累的,不过就是坐了花轿从这边到那边,然后再换个屋子坐着呗,又不用自己走,有什么可累的啊。” 满屋子的丫头听她这么一说,纷纷捂了嘴笑了起来,红梅更是笑的直不起腰来。 “哎呦我的姑娘,您就只想着亲迎那日不必走路了,可曾记得那满身的行头?” 说起成亲那日要穿的行头,苏漫不由咧了嘴,她怎么把这一茬子事儿给忘了呢。 她成亲的礼服已经备好了,她也试过了,那凤冠霞帔看起来富丽堂皇好看的紧,可是那重量也是实实在在够分量。 一想起自己那一日要顶着几斤重的头饰,穿着层层叠叠的礼服,苏漫顿时觉得生无可恋起来。 可是不管她如何生无可恋,这日子终是要一天一天的过,亲迎的日子转眼就到了眼前。 苏漫原先并不觉得成亲这事儿有什么可紧张的,可是这日子眼看着就到了,她到开始紧张起来了。 明日就是亲迎的日子了,苏漫被红梅催促着,早早的梳洗干净,换了里衣倚在榻上准备休息。 门扇轻响,苏漫循声抬头,却见谢氏笑吟吟的站在内室门口。 “母亲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苏漫连忙起身相迎,正打算招呼了红梅倒茶,却被谢氏出声阻止。 “不必叫她们忙活了,我过来看看你,片刻就走。” 第293章 真是好涨姿势啊 其实对于少女在成亲前一日要被母亲做一番啥啥教育的事情,苏漫原本是知道的。 可能是因为身在此山中,她瞧着坐在自己面前,一脸欲言又止却半分没有离开意思的谢氏,真的是满脑门的问号。 红梅许是明白了谢氏的来意,俏脸一红便悄声领着一众忙碌的丫头退了出去。 室内仅剩下母女二人。 苏漫仰着脸看着坐在床榻边的谢氏,摆在床头高几上的红烛一闪一闪,映着她巴掌大的小脸明明暗暗,显出几分往日里不见的韵味来。 谢氏瞧着自家姑娘这满脸懵懂的样子,心中忍不住一酸。 她的姑娘娇养在闺中,如今正是最最该被好好疼宠的年纪,却是就要离开她嫁到旁人家里去了。 纵是对陆衍再满意不过了,谢氏此时心中也忍不住生出了几分怨怼。 若不是他,自家女儿又如何会这样急着出嫁。 可想到这里,谢氏又忍不住苦笑,暗骂自己满脑子的胡思乱想。 若不是有陆衍在,她的漫漫怕是都等不到明日出阁,便早早就被抢到那吃人的地方去了。 想到这里,谢氏心中又轻叹了一声,女儿早晚都要出嫁,如今的夫婿人选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最是了解了,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她轻叹出声,抬了手腕轻轻抚摸苏漫的脸颊,翡翠镯子晃悠悠地蹭着苏漫的面颊,带着丝丝的凉意。 苏漫却觉得,谢氏的手指比那镯子还要凉上几分。 她知道谢氏这是对自己不放心,更是对自己不舍,便抬了手,顺势握住了谢氏的手指,轻声笑道:“母亲可是怕女儿会犯什么错?” 谢氏缓缓摇了摇头,眼眸径直望着苏漫,瞳仁中隐隐晃动着些许水汽。 “你兄长是个什么脾性的人母亲是知道的,你到了他的府上,只怕比呆在咱们府里还要自由许多,没了你祖母镇着,想来都没有人敢拦着你胡作非为的。” 苏漫佯做不快的撅了嘴:“母亲说得这话,就好像女儿生来就是给您惹祸的一般。” 谢氏面上笑容更盛,目光也更加柔和了几分:“原先你小的时候,我倒真觉得你生来就是让我头疼的,上树爬墙,骑马钻洞,哪里还有什么事儿是你不敢做的。” 谢氏说着,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眼神也渐渐的飘远:“我那时候就想,这伯府家的姑娘性子却是这般的野,日后可如何寻婆家。” “后来瞧着那卫家的哥儿瞧你一千一万个好,我就想着,倒也是桩不错的姻缘,可你那时候毕竟还小,我就也没有多想,直到你五岁那年摔了马。” 苏漫听谢氏提到她五岁那年的事情,握着谢氏的手指不由自主的微微一僵。 谢氏却是完全没有察觉到她这些微的异样,仍旧自顾自的说道:“我却是怎么都没有想到,你再醒来,就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也不惹事了,整日里乖巧的紧,虽是不爱到处走动,可总也比到处闯祸要好上许多了。” “旁人都说你是被那马摔怕了,转了性子,”谢氏说着,眼神再次收拢,专注地盯向苏漫,一字一顿的说道:“可我自己生养的女儿,我最是清楚了,她又怎会被这么一件小事就吓得转了性呢。” 苏漫听到这里便彻底僵住了,她定定地望向谢氏,试图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些许的答案。 谢氏却是微笑着垂了眼眸,不动声色的转了话题:“明日你就要出嫁了,虽是早就与你兄长说好了,待你及笄之后再行圆房,可是这些事情总还是提前告诉你一些才好。” 谢氏这话题转的着实太快,苏漫前一刻还满脑子都是谢氏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后一刻就彻底的惊呆了。 等到她彻底反应过来谢氏到底说了什么的时候,谢氏已经将那包着红布的某种不良书籍塞到了她的手里,人就红着脸离开了。 不是,妈,你是我亲妈,不带这么转移人的注意力的。 不过,这古代的有色书籍她倒是真没有看过呢,不知道跟现代那些有没有什么区别。 苏漫这么想着,也就随手扯开了那布包,然后将那薄薄一册书拎了出来。 苏漫抱着观摩学习的心态,认认真真的翻开了书册。 呦豁,这古人豪放起来果然比现代人还要更加奔放许多啊。 苏漫瞧着那些千奇百怪的姿势,忍不住啧啧出声,真是没有想到,还能扭成这么个样子。 红梅将谢氏送出院子便掀帘走了进来,她手中端着热水,看苏漫坐在床榻上看着什么,倒也没有多想便走了过去,笑吟吟的说道:“姑娘,明日还要早起,您早些……” 话没说完,红梅的声音便卡在了喉咙里,她咯咯了好几声,终是忍住没有尖叫出声。 苏漫却是根本没有抬头,更是没有察觉出红梅的异样,只继续研究着手中的册子。 啧啧,花样还真是多。 红梅的脸色涨的如同猪肝一般,看着自家姑娘神色自若的翻看着那种书籍。 虽说她之前和几个丫头也被冯嬷嬷叫去教育了些这男女之事,可那毕竟是冯嬷嬷干巴巴的用嘴来讲。 即使是这样,几个丫头还是听得面红耳赤,更是没有想过要看这些书册的。 如今却瞧着自家姑娘一脸的淡然,似是这书根本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就如同那书房里摆着的三字经千字文没有什么区别。 红梅缓了半晌,扭头去看跟着她一同进来的几个丫头,那几个丫头也是脸色涨红,羞的眼睛都不敢抬起来了。 红梅只得冲着她们摆了摆手,几个小丫头大大的松了口气,连忙将手中的铜盆热水在屏风后面摆好,逃也似的退出去了。 红梅将浴房收拾好,这才轻手轻脚的回到内室,见苏漫仍在啧啧有声的欣赏着,只得硬着头皮红着脸凑了过去。 “姑娘,您还是早些梳洗歇息了罢,明日您还要早起呢。” 苏漫砸了砸嘴,意犹未尽的将书扔到了床榻上,笑嘻嘻的对红梅说道:“嗯,果然是大开眼界。” 第294章 这才有了真实感 苏漫想到了亲迎这一日会是忙碌混乱的,可是她是真的没有想到会这么的忙碌混乱。 大概只有凌晨四五点钟的时候,苏漫便被一众丫头从床榻上拖了起来,迷迷糊糊的洗漱干净之后,她又看到一个面善的妇人跟着谢氏走了进来。 此时苏漫的大脑还在昏睡之中尚未完全的清醒,见到这个妇人也只是觉得似是在哪里见到过的,但也想不起该怎么称呼此人。 总之微笑就对了。 她扯动唇角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来,听着谢氏向她介绍着,这就是哪家哪家的夫人,今日请来的全福人。 苏漫晕晕乎乎的微笑,然后就任由其他人摆弄,净了面,梳了发髻,上了妆,换了礼服。 也不知道时间到底是过了多久,只觉得日头升起来,屋中渐渐亮堂了起来。 忽然听到院门外头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几个年岁小一些的丫头笑嘻嘻的捧着几张纸张跑了进来,冲着屋中众人福了一礼,禀道:“新姑爷递进来催妆诗了。” 众人连忙好奇的凑了过去,传阅了一番皆是交口称赞。 苏漫也好奇的伸过头去看,可是那诗传来传去却怎么也不送到她的面前来。 算了算了,反正她在这个时代属于半个文盲,什么诗啊词啊的也看不懂,更不用提看出什么好坏了。 想到这里,苏漫便满心的意兴阑珊,再也没了看一看的兴致。 “你这夫婿不愧是大陈有名的少年状元郎,这才情果然不是旁人能比的。” 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凑了过来,笑嘻嘻的坐在苏漫的身侧低声说道。 苏漫这会儿只觉得头昏脑涨,对于身边来来往往的人也都只记了个大概,所以这会儿她根本就不清楚这屋中到底都有谁,都是谁。 她胡乱的点了点头,扯了扯唇角,还未等说话,就听院外又嘈杂了起来。 站在她身侧的那姑娘也面上露出兴奋之色来。 “果然不愧是大才子,这才多大一会儿的工夫,竟是又送了三首诗进来。” 苏漫不明白怎么成亲还有作诗的事儿,不过这会儿她也没有时间想明白了。 丫头将她的头饰基本都插戴齐整了,这才引着她出了院子,去了韶华苑。 这是拜别父母的,可是苏震不在,苏漫便跪在堂屋中,对着端坐在前的谢氏以及那空下的太师椅,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 谢氏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红着眼眶连连点头。 “好,好,我儿今日真是美。” 苏漫原本心中没有什么波澜,不知为何,听到谢氏这般说她也跟着红了眼眶。 谢氏见她就要落泪,连忙挤出一个笑容来,低声说道:“好了好了,你祖母想来也等了许久了,快去拜别了你祖母罢。” 苏老夫人此时就在韶华苑正房的西次间里,因为是孀居,原本应当避讳,可是苏漫自幼便是在她的膝下长大。谢氏便一早就将老夫人接了过来。 苏漫掀了帘子,就看到苏老夫人虚坐在西次间临窗的炕上。 见到她进来,苏老夫人一下便站起身来,颤巍巍的上前几步,一把攥住了苏漫的手指。 苏漫正欲跪拜,却是被苏老夫人紧紧拉住不放。 苏漫抬了眼眸望向苏老夫人,却是第一次发现老夫人竟是如此憔悴。 许是今日起来的早,苏漫竟是瞧着苏老夫人眼下带着淡淡的乌青,原本清明的瞳仁也显出了些许的浑浊之色来。 苏漫一时有些心疼,眼眶不由一红。 苏老夫人见状,连忙露出一个笑容来:“瞧你,这大喜的日子可不兴落泪的。” 她面上虽是笑着,可握着苏漫的手却是在不停的颤抖着。 苏漫心中更是一阵阵的抽疼,想说什么,鼻子却十分酸楚,随时都能落下眼泪来。 苏老夫人也不再说话,只紧紧握着苏漫的手,眼睛死死的盯着她,像是要将她此刻的模样刻进心里一般。 周妈妈站在苏老夫人身后,瞧着苏漫身后的喜娘露出几分焦急的神色来,颇有些不忍的上前两步,低声劝道:“老夫人,吉时到了。” 苏老夫人这才猛地回神,恋恋不舍的收回了手,眼神却是仍旧没有从苏漫的脸上移开。 “快,可不要误了吉时。” 周妈妈听到老夫人这般说,连忙向着一旁的喜娘使了个眼色。喜娘立刻会意,从一旁的托盘中取过喜帕,口中念着吉祥话,将喜帕盖在了苏漫的头上。 苏漫只觉自己眼前瞬间没有了苏老夫人的面容,只剩下满眼的红色。 耳中听到院外想起了阵阵炮竹声响,紧接着便似是有一群人涌进了院子。 苏漫头上盖着盖头,辨不清方向,她只得向着记忆中苏老夫人的位置,缓缓跪下,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她的耳中吵吵嚷嚷,可是她却清晰的听到了苏老夫人落泪的声音。 她想要上前两步再劝慰苏老夫人几句,可身旁的喜娘却是握住她的手臂,不由分说地将她引出了西次间。 厅堂里如今已经站满了人,苏漫只听到各种吵嚷的声音,叫她彻底辨不清方向了。 听到谢氏似是又嘱咐了几句什么,便有人在她的面前蹲了下来,露出宽阔的背脊来。 “妹妹,哥哥背你上轿。” 听出自己面前的人是苏澈,苏漫再次觉得自己的喉咙如同被堵住了一般。 今日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平日里总说不过是从这个院子搬到那个院子,可是真到了今日,她才有了自己要出嫁的真实感。 真的是要离开这个家,去往另一个家里了。 苏澈的步子很慢,也很稳。 他一路并没有说话,可是苏漫却听出他满心的不舍与惦念。 她轻轻的伏在苏澈的肩头,轻声说道:“大哥,我会过得很好的。” 苏澈的肩膀僵了僵,不过很快便恢复了自然。 他依旧没有回话,脚步却是缓缓慢了下来。 “兄长,我这妹妹便交付与你了。” “舅兄放心,我定然会一生疼她,不会叫她受半分委屈。” 第295章 这是哪年的拉菲 上了花轿,不知道走了多久转了几圈,等到苏漫被喜娘搀扶着下来的时候,只觉得头重脚轻,晕晕乎乎的。 耳边是各种吵嚷的声音,很多人在笑,很多人在闹,夹杂着响亮的鞭炮声,苏漫一时间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到了哪里,只能任由喜娘如同扯着木偶一般的扯着自己。 在吵嚷声中,她垂着头,只能看到自己脚尖前的一点点路,小心翼翼的一步步往里走,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走到什么地方。 稀里糊涂的拜了堂,又被人搀着进了屋,在床榻上坐下就又听见许多女眷笑嘻嘻的声音,夹杂着喜娘吟唱的贺词,苏漫只觉得自己耳朵里头乱糟糟的,什么都听不清楚。 她正觉得头晕,眼前却是猛然一亮,紧接着便是满屋的恭贺之声。 “新娘子真是漂亮,新郎官好福气。” “真真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苏漫一路被盖头遮着,眼前一直是暗沉沉的,这会儿猛然见了亮光竟是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呆愣愣的坐了好一会儿,这才看清,自己正坐在床榻上,而四周围满了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夫人女眷。 陆衍身着一身正红色喜服,正站在她的身前,回手将喜称放回到托盘之中。 见到她向自己看过来,陆衍面上露出温和的笑意。 苏漫已经有多日没有见过他了,今儿猛然见到,心中不由感慨:这人还真是适合穿红色。 苏漫不知道耳边的人都在说些什么,只看到有人端了两个瓢来,陆衍执起其中一个,仍旧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嗯,想来这是要喝交杯酒了,不对,在这个地方叫做合卺酒。 不过这酒杯看起来有些奇怪啊。 苏漫皱着眉捧起那半个葫芦做成的瓢,呆愣愣的看了半晌,难不成就捧着这个交杯不成,这还不洒一脸么。 她这头还有些踌躇,却见陆衍已经扬起头来,一口将那瓢中的酒水喝了个干净。 原来不像现代那么麻烦还得绕着胳膊喝啊,早说啊。 苏漫想明白这些,也没有犹豫,脑袋一仰,一饮而尽。 屋中顿时响起了一阵欢呼声,喜娘又笑呵呵的唱起了词,唱的是什么苏漫仍旧一句都没有听清。 她只觉得自己的头好像更昏了。 这酒入口并没有什么浓烈的味道,怎么感觉有点上头? 苏漫不知道之后又做了些什么,等她稍微清醒一点的时候,屋中的人已经尽数散了。 苏漫斜靠着床榻坐着,脸上只觉一阵又一阵的发着热,红梅正用温水浸湿了帕子,轻轻替她擦拭着脸颊。 “人都走了?”苏漫揉了揉额角坐直了身子。 “是,姑爷说您要是累了就先歇了,他稍晚一些就会回来。”红梅将铜盆递给一旁的金盏,试探着问道:“姑娘,婢子瞧着您状态不是很好,这就给您卸了钗环歇了吧。” 苏漫揉了揉自己空荡荡的肚子,瘪了瘪嘴,问道:“我头会儿瞧着桌上摆着些糕饼点心,这会儿可还有,我这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有些饿了。” 红梅听了抿嘴笑道:“您放心,姑爷早就备下了饭菜,婢子先伺候您梳洗一下,这就叫人端了来。” 苏漫听了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由红梅搀扶着坐到了妆台前面。 卸了凤冠,脱了礼服,苏漫终于觉得自己的精神好了一些。 这会儿还在九月,秋老虎也还没有完全退去,天色虽然晚了,可是仍旧有些闷热,所以苏漫脱了礼服也就没有再穿外裳,只穿着件大红的中衣,赤着脚就跑到了西次间。 西次间临窗的炕上,炕几上摆着两三道清淡的小菜,配着一碗简单的面条,虽然东西简单,可是却叫苏漫食指大动。 她两步蹦到炕上,撸起袖子捡起筷子就吃了起来,这会儿没有外人在,自然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体统了。 不过一会儿的工夫,那一小碗面便见了底,一旁站着的红梅连忙出声制止:“姑娘,可不敢再吃了,这会儿时候不早了,积食可就不好了。” 苏漫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只觉得肚子里头还是有些空。知道红梅肯定不会再给她吃东西了,眼睛便四处扫了起来。 这一扫便看到靠着墙的博古架上,摆着一支细长颈的白瓷瓶。那白瓷瓶做的十分的精致好看,圆圆的瓶身还画着大片的葡萄藤,更重要的是,那瓶口塞的是个这边不常见的软木塞。 依着苏漫的经验,这瓶子里定然是能够喝的东西,说不定还是好东西。 她跳下炕,几步窜到博古架旁,将那瓶子握在了手里。 她这动作太快,红梅一时间有些反应不及,等到回过身,苏漫已经波地一声,将那软木塞给拔了出来。 随着塞子离开瓶口,浓浓的葡萄酸味从瓶子里透了出来。 苏漫眼睛瞬间一亮。 我去,这可比82年的拉菲早多了。 她顺势从一旁的茶盘里取了个杯子,毫不犹豫的就倒了起来。 红梅却是有些不知所措,端着两只手也不知道该不该阻止。 一杯红酒下肚,苏漫咧了嘴。 这古代的葡萄酒工艺果然还是不到家啊,这哪里有酒的味道,分明就是酸葡萄汁嘛。 她兴味索然的扔了瓶子,这才垂头丧气的跟着红梅回了内室。 再次简单梳洗了一番,苏漫就穿着那大红的中衣靠在了床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着红梅说着话。 陆衍回来的时候,就见到小姑娘穿着中衣,赤着两只雪白的小脚丫,正对着满屋子的丫头嘻嘻地傻笑。 见到陆衍回来,丫头们连忙向他躬身行礼,他微微挥了挥手,伸手指了指冲着他嘿嘿笑的苏漫问道:“这是怎么了?” 红梅上前两步,正想将方才苏漫偷喝葡萄酒的事情说给他听,却见原本还乖乖坐着的自家姑娘,竟是一个打挺从床榻上蹦了起来,几步就窜到了陆衍的跟前,双手向上,十分自然的将陆衍的脖颈劝住。 “哎呀,小哥哥,你长的真好看,有没有女朋友啊。” 第296章 果然酒壮怂人胆 陆衍一怔,尚未来得及说话,就见自己面前这个小人又有了新的动作。 似是等不到回复,小姑娘觉得有些烦躁,嘟着嘴巴耍赖一般的蹭了过来,脸颊在陆衍的胸襟处磨来磨去。 “唉,其实我知道,你长得再好看也不是我的。” 小姑娘的声音闷闷的,似是带着些许的惆怅:“不是就不是吧,反正我也从来没想过要和你怎么样。” 她说着顺势站直了身子,松开了陆衍,晃晃悠悠的转过身,可还没迈开步子,腿下就是一软,往地上跌了去。 陆衍丝毫不敢迟疑,连忙伸手又将人捞了回来,颇为无奈的叹道:“没有酒量就不要乱喝酒,怎么一点果酒就醉成了这个样子。” 站在一旁的红梅垂了头,心中暗暗腹诽,不要说那一点果酒,就是方才那一点合卺酒都让她家姑娘胡言乱语了好一阵呢。 不过这些陆衍显然是不知道的,他将怀中的小姑娘打横抱了起来,脚步不停的往床榻的方向走去,只丢给红梅一句:“端了醒酒汤来。” 红梅得令,立刻屈膝行礼领着一众丫头退了出去。 屋中仅剩下陆衍,和一个也不知道醒不醒人事的苏漫。 陆衍将苏漫轻轻放在床榻上,看着她赤着脚,眉头微微蹙起,伸手拉了被子给她盖上。 可是才将被子压好,小姑娘就一脚将那被子踹开,嘴里哼道:“这么热的天,盖什么被子,你是想热死我吗?” 陆衍无奈,只得低声哄道:“夜里凉,乖乖盖好被子睡觉了。” 听到睡觉这两个字,床榻上原本躺得好好的小姑娘激灵一下又坐了起来,高声嚷嚷道:“这才几点啊,睡什么睡,起来嗨啊!” 陆衍虽然不知道这个起来嗨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但是从着丫头的样子也不难猜出,这个嗨定然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事情。 他伸出手将人再次按倒在床榻上,声音里带了几分命令的味道:“醉成这个样子说什么胡话,一会儿喝了醒酒汤早早歇了。” 都说酒壮怂人胆,苏漫平日里面对陆衍,不说乖巧听话,至少也不会有什么出格叛逆的举动。 今儿这点酒,还就真壮了她的胆子。 她一伸胳膊,啪的一声挥开陆衍的手臂,斜着眼睛冷声笑道:“你谁啊,我要干嘛用得着你来多嘴。” 陆衍瞧着她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苏漫盯着他那微微扬起的眼角细细的看了好一会儿,继续哼道:“长得好看就了不起啊,我苏漫不是那种只看脸的肤浅之辈。” 这都什么跟什么。 陆衍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办法跟一个醉的只会胡说八道的人交流。 他索性也不再说话,只圈着手臂似笑非笑的盯着苏漫看。 苏漫瞧他不说话了,方才那强撑出来的气势也消了大半,揉了揉眼睛又躺回到床榻上。 陆衍见她又闭上了眼睛,默默等了片刻,觉得她睡了,才要伸手去拉被子,却又听床榻上的小人低声念叨了起来。 “其实我也是挺肤浅的,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就想,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好看,笑起来更是让人移不开眼睛。” 陆衍去拉被子的手微微顿住。 “可是这么好看的人,看着我的时候眼睛在发光,我就天真的觉得,我一定是特殊的。” 陆衍听到这里,忍不住微微发笑,低声回道:“对,你是特殊的。” 床上的人却不说话了,陆衍再次凑了过去,却听到了细细的呼噜声。 他不由失笑,拉了薄被给苏漫盖好,这才起身出了内室,往净房去了。 少倾,净房里响起了轻轻的水流声响,苏漫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陆衍从净房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苏漫正坐在床头小口小口的喝着醒酒汤。 见他出来,小姑娘的眼神左躲右闪却就是不看他。 陆衍越发觉得好笑,缓步走到她的身侧,轻声问道:“酒醒了?” 苏漫有些不好意思的哼了哼,将碗递给红梅。 红梅是一刻都不敢多呆,捧了空碗行了一礼就退了出去。 室内仅剩下这新婚的夫妇二人。 苏漫觉得有些尴尬,垂着眼眸也不敢看陆衍,轻咳了一声,翻身往床榻里头爬:“那什么,今儿闹腾了一天,大家都累了,我先睡了。” 她说完,就一头钻到了被子里,留给陆衍一个后脑勺。 陆衍知道小姑娘这是害羞了,也不多说,只应了一声,便吹熄了灯烛,在她身侧躺了下来。 苏漫头冲着里面却是半点睡意都没有,瞪着眼睛浑身僵硬。 她感觉到陆衍在自己身旁躺了,然后翻了个身。 屋中静悄悄的,床帐层层叠叠,将外间龙凤红烛的光亮晕染的格外朦胧,陪着满床的红色,又平添了几分暧昧的颜色。 苏漫就这么僵着身子躺了半晌,觉得自己的身后再没有什么动静了,这才敢悄悄的转了身。 陆衍是侧身躺着,脸正对着她的方向,漂亮的眼睛微微阖着,纤长的睫毛在眼下勾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他呼吸均匀绵长,听起来是已经睡熟了。 苏漫双手托了腮,肆无忌惮的盯着面前的人,看了起来。 这人长得实在是好看,精致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如刀削一般的下颚线。 苏漫不由感慨,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这人的美怕是美到了骨子里头。 就这样一个美人,就算不是她的,就这么日日看着,也能身心愉悦不是么。 苏漫这么劝着自己,低叹一声,收回眼神,正想再翻个身,却听身边人低声问道:“这是醒了酒睡不着了?” 苏漫一噎,感情这人一直没有睡。 她有些僵硬的转过头,看着陆衍微微弯起的眼眸,干笑了一声,说道:“那什么,我还以为你已经睡了呢。” 陆衍瞧着她浑身僵硬的模样,不由微微叹了口气,放柔了声音说道:“你不必如此紧张,我应允过岳母,在你及笄之前,仍以兄妹之礼待你。” 第297章 今个要做新嫁娘 陆衍自然是个说到做到的君子。 一夜相安无事的度过,苏漫揉着眼睛坐起身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然大亮,而身侧也早就没有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苏漫触手摸了摸陆衍睡过的地方,半点温度都没有了,想来这人是早就起身出去了。 许是听到了苏漫的动静,红梅掀开床幔,笑嘻嘻的看着自家姑娘,说道:“姑娘,您醒了。” 苏漫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微微抬了抬下巴,轻声问道:“兄长出去了?” 红梅一边整理着床榻上的被褥,一边笑嘻嘻地回道:“衍少爷不到辰时就已经起身出去了,说是去外书房读书了,走的时候还交代婢子说,昨日姑娘您忙碌了一天,想来很是辛苦,叫婢子不要吵醒了您。” 红梅一边说着一边露出暧昧的笑容:“衍少爷果然是最疼姑娘的。” “要我说还是咱们姑娘有福气,旁人家的新过门的媳妇哪个不得早早起身拜见公婆,咱家姑娘就省心多了,想睡到几时就睡到几时。” 紫竹端着铜盆掀帘走了进来,也是满脸笑意的接口说道。 红梅颇有些不满的递给紫竹一个眼神,转而又看向苏漫,道:“不过姑娘还是早些梳洗,总是要去祠堂里拜祭老太太的。” 苏漫知晓,红梅口中的老太太就是陆衍的生母。 陆衍单独开府,祠堂中自然也是空荡荡的,只摆着他生母一个人的牌位。 既然嫁给了这个人,该有的礼数自然是要有的。 苏漫应了一声,由着红梅紫竹几个给自己梳洗装扮,不过两刻钟的工夫,就领着丫头们出了门,去了外书房。 因着这处府邸完全是苏漫自己设计归置的,所以她这会儿走的也是轻车熟路,也没让人引着径自就去了外书房。 外书房外头,青原正挺直着脊背守在门外,见苏漫过来,他连忙躬身行礼:“夫人。” 苏漫被这一声夫人叫的有些发愣,半晌才回过神来,有些羞赧的应了一声,问道:“兄长可是在这里?” 青原应了声是,径直回手一引,说道:“公子就在屋中,夫人请进。” 苏漫却是有些踌躇,这外书房一向是家中男主人会客讨论政事的地方,如今这青原却是连回禀一声都没有就叫自己进去,怕是有些不妥吧。 似是看出了苏漫的犹豫,青原一向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个颇显憨厚的笑容来:“夫人放心,公子交代过,不管何时,夫人都可以来这里寻他,无需人通禀。” 苏漫口中应声,想来这新婚燕尔,也没有什么人这么不开眼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他。 思及此,她便不再犹豫,抬步迈进了屋。 陆衍正站在书案后写字,听到动静,他抬起头来。 苏漫今日由着红梅给她梳了个十分繁复的牡丹头,带了一整套嵌了红宝石的赤金头面。 原本有些素淡的小脸也上了胭脂,身上更是穿了大红色绣着百蝶穿花的褙子。 原来苏漫不喜欢穿这些浓艳的颜色,今日这样打扮一番,倒生出几分与往常不同的味道来。 陆衍瞧着面前的小姑娘,却是半晌都没有移开眼睛。 苏漫原本对这样一身的打扮十分的抵触,可是听到丫头们都称赞好看,红梅更是说新嫁娘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她便也就只好由着她们了。 这会儿见陆衍盯着自己看,心中却是不由打起鼓来。 她摸了摸自己的发髻,又拂了拂大红的袖子,颇有些不自在的问道:“我这样子,是不是有点奇怪?” 陆衍轻笑一声,缓步从桌案后走了过来,直走到苏漫面前才微微摇了摇头,道:“怎会,你这样很是好看。” 苏漫被他这刻意压低声音的一句话说的更是浑身不自在,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干笑着说道:“那什么,你也还没有用早膳吧,我过来寻你吃饭,然后去拜祭老太太。” 陆衍自然是瞧见了她往后退的动作,不过他只觉得这是小姑娘有些害羞了,也没有放在心上,只点了点头,招手叫丫头们摆膳。 早饭就摆在了外书房里,很简单的清粥小菜。 苏漫昨天就没有怎么吃过东西,这会儿早就饥肠辘辘了。 她也顾不得自己是不是个应该娇羞的新嫁娘了,抄起筷子就大快朵颐起来。 陆衍原本没有什么胃口,可是这会儿瞧着对面的小姑娘吃的开心,便也忍不住多吃了几口。 吃过早膳,陆衍又领着苏漫去了祠堂,依照礼数给夏氏上了香磕了头。 出了祠堂,苏漫就瞧见青城一脸欲言又止的看着陆衍。想来是有什么事情要禀报,可是碍于自己在这里不好直说。 苏漫一向觉得自己是个善解人意的,便笑着说道:“兄长有事自去忙,我先回东院了。” 陆衍道她昨日累着了,便也没有阻拦,点了点,说道:“好,咱们府中不比旁人家,也没有什么需要你应酬的,你先好好休息几日,等到回门之后,再开始打理家中的中馈也不迟。” 苏漫应了一声,便头也不回的领着几个丫头回了东院。 见她的身影彻底没入了回廊尽头,陆衍这才回过头来看向青城,面上再没有方才的柔和,冷声问道:“何事?” 青城上前两步,躬身低声禀道:“公子,永安侯夫人派了个婆子过来,说是要见见新过门的少奶奶。” 陆衍冷声笑道:“真是好大的脸。” 青城闻言微微抬头,试探性的问道:“那属下去将人赶走?” 陆衍却是哼了一声,双手背在身后,缓步向着外院的方向走去。 “将人赶了岂不是我们失了礼数,倒是落人口舌,你且去将冯嬷嬷请来,冯嬷嬷自会好好招待这位妈妈。” 苏漫慢悠悠的晃回了东院,人才迈进院门,就见金盏一路小跑冲了过来。 红梅见她跑得满脸通红气喘吁吁的,上前两步轻声斥道:“瞧你这毛躁的样子,成什么体统。” 金盏见到苏漫,脚步一顿,连忙躬身行了一礼,也没解释,只直接向苏漫禀道:“夫人,后院那个叫夕颜的姑娘过来了,说是要给您请安。” 第298章 来了一个绿茶婊 苏漫微微一愣,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个叫做夕颜的丫头到底是谁。 想起来之后,她忍不住微微苦笑,自己这日子过得实在是太舒坦了,竟是忘了陆衍的后院还有这么一位呢。 她不露声色的点了点头,脚步不停径直往正房走去。 金盏原本满脸的愤愤,可是瞧着自家主子一脸的心平气和,便也值得收敛了表情,跟在她的身后往正房走。 院中的小丫头都知道自家这位夫人还没有跟男主子圆房,虽是身份金贵,可是屋里头那位可是实实在在伺候过公子的,夫人见了那位心里自然不会痛快,她们只希望自己能避得远远的,不要惹了夫人的晦气。 这会儿瞧见苏漫回来,一院子的小丫头自是连大气都不敢出,缩手缩脚的立在角落里头。 苏漫也没有注意她们,径直进了正房。 夕颜正坐在西次间,不知道哪个丫头给她搬了绣墩,她就这么挺直着身子,虚坐了半个位置。 听到动静,夕颜立刻站起身来,回转过身向着苏漫行了一礼。 “婢子见过夫人。” 苏漫却是没有急着应声,只抬眼打量着面前这人。 夕颜模样很好,这她是知道的,前次见到,这丫头还穿着丫头们统一的比甲,梳着简单的发式。这次再见,却是竖了妇人的圆髻,发间也簪了两支素雅的玉簪。 眉眼还是一如既往的精致,只是人到是圆润丰腴了不少。 苏漫虽然两世为人都没有经历过男女之事,可也不是什么单纯的白纸。这会儿看到面前这人的模样,心中忍不住打了个突。 这陆衍把这丫头睡了,恐怕是没有做什么事后措施吧。 苏漫想到这里,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她扶着红梅的手在临窗的炕上坐了,这才慢悠悠的笑道:“夕颜姑娘不必如此客气,快些坐下说话罢。” 夕颜屈膝等了半晌,心里倒也没有什么波澜,自己先夫人一步伺候了公子,夫人会给自己些脸色看也是应该的。 所以她低眉顺眼的应了声多谢夫人,这才缓缓直起身来,仍旧在那绣墩上虚坐了。 苏漫瞧着她垂着眉眼一脸恭顺的模样,也不知为何,莫名的倒是来了几分的火气。 装乖顺谁不会啊,一看就是个绿茶婊,看老娘怎么手撕了你。 她双手在膝前交叠,摆出十成十的当家主母的做派,笑吟吟的上下打量了面前的人一番,这才开口说道:“前次见到你还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几月不见,瞧你气色十分不错,看来兄长待你十分好了。” 果然不出苏漫所料,面前的人似是想到了什么,面上泛起红晕,带着些许羞怯低声回道:“公子为人的确十分的温和。” 嗯,古言小说诚不欺我,果然后宅里头都是些妖魔鬼怪。 苏漫哼笑了一声,目光自上往下的扫视着夕颜,然后在她的肚腹间停了下来。 “我听说你伺候兄长也有些日子了,怎的还没有动静?” 果然,面前的人脸更红了,头也垂的更低了些,声音更是如同蚊蚋:“夫人见笑了,夫人还未进门,婢子又如何敢……” 她话还没有说完,便见金盏喜笑颜开的蹦了进来,扬声禀道:“夫人,衍少爷过来了。” 苏漫微微挑了挑眉,这人不是有旁的事情要忙么,怎么才这么会儿工夫又追过来了? 她扶着红梅慢悠悠的下了炕,还未等挪动步子,陆衍已经大跨步走了进来。 陆衍瞧见夕颜,眉头微微蹙起,冷声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夕颜身子微微一缩,福下身子柔声回道:“婢子是来拜见夫人的。” 陆衍还想再说什么,却听苏漫笑着问道:“兄长怎么这会儿就过来了?事情都忙完了?” 陆衍闻言不再看向夕颜,转而望向苏漫,轻声回道:“原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叫人打发了也就是了。” 他说着,走到炕边随意的坐了,又冲着苏漫招了招手,道:“这些日子忙于亲事,我有许久都没有与你好好说说话了。” 苏漫依旧挑眉,眼神扫了仍旧屈膝行礼没有起身的某位丫头,人确实不疾不徐的隔着炕桌与陆衍相对坐了。 陆衍注意到苏漫的眼神,心下一阵尴尬,说到底,这终究是自己犯下的糊涂账。 他轻咳了一声,这才对着夕颜挥了挥手,道:“你且回你的院子好好呆着,夫人这边用不着你伺候。” 苏漫托着腮瞧着半蹲在地上的美人,瞧她瞬间红了眼眶,然后微微咬唇,真是一幅可怜楚楚,我见犹怜的动人模样。 陆衍却好像是个瞎的一般,说完这话连半分眼神都没有分给地上的人,端了茶水便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苏漫在心中啧啧了两声,这才摆出一幅主母的模样,挂着招牌一般的笑容,接口说道:“兄长说得是,我这边不缺人伺候,你且回去好好养着,过两日我便叫了大夫进来替你瞧一瞧。” 夕颜脸瞬间涨得更红,她抬眸偷偷瞟了陆衍一眼,却见对方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她,反而看向苏漫:“请大夫作甚,你身子不舒服?” 苏漫瞬间觉得,自己怕是嫁了个假的陆衍,往日里那胸有成竹,大局在握的陆衍到底哪里去了。 苏漫却是没有回答,只叫人将夕颜送了出去。 见人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出了院子,苏漫这才一下子就泄了劲儿,胡乱的歪在了迎枕上。 陆衍瞧她那瞬间变脸的模样觉得十分有趣,笑道:“若是累了就好好休息,何必跟她废话。” 苏漫斜靠着迎枕直直的盯着陆衍,好半晌才十分不赞同的摇了摇头,啧啧道:“我说衍哥哥,人家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可倒好,连看人家一眼都觉得不耐烦,你这可真是拔啥无情啊。” 陆衍脸上却仍是一片冰冷,哼道:“若不是她趁我酒醉,又怎会有这许多事。” 苏漫却是很不买账,继续啧啧有声:“你可拉倒吧,我又不是傻子,哪有什么酒后乱性,不过是借酒耍流氓罢了。” 第299章 这些都是小事情 听着苏漫这一句比一句更离谱,陆衍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那边苏漫显然是个没有眼力见儿的,丝毫没有注意到这边男人的神色变化,仍旧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其实要我说啊,那丫头虽然心思不是那么正,但是好歹也是伺候你的人,我瞧着她这模样,怕是肚子里头都有了你的崽儿了,若还是个儿子,那就是你的庶长子了,就算是看在孩子的份儿上,你也得对人家稍微好一点吧。” 苏漫这厢自顾自说得热闹,却是没有瞧见陆衍的脸色越发的阴沉。 站在一旁红梅自是瞧了个清楚,不停的给自家主子递眼色,却无奈主子说得口水横流,连个眼角都没有施舍给她。 苏漫似是说得渴了,端了茶水来灌了两口,喘了口气,还想继续说两句,却看见陆衍冷着眼睛径直盯着自己。 这眼神阴冷中透着些许的杀意,直叫苏漫打了个寒噤。 自己这是哪里说错了? 陆衍瞧着苏漫终于住了口,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脸色似乎不大好看,这才调整了一下表情,微微缓和了声音,低声说道:“这事情的确是我不对,可是什么庶长子之类的话就不要再说了,长子为庶,那是那等不入流不讲究的家庭才会做出的事情,我虽然开府不久,也断不会做出这等没有规矩的事情的。” 苏漫瞧着陆衍的眼神稍微有了些温度,这才算是松了口气,口中虽是应着哦,心中却是对陆衍这说法颇不以为然。 反正她是瞧着那丫头的肚子要大起来了,若真是生了个儿子,怕是到时候你不想认也是不行了。 陆衍似是看透了苏漫的想法,却是没有生气,只是轻笑一声继续说道:“你信与不信,这些话都是作数的,日后,我们陆家便只有嫡出的子女,绝没有庶出。” 苏漫听了陆衍这话,脸却是不由自主的红了个透。 什么只有嫡出,她现在还是个小姑娘好吧,跟她说这些真的好么? 只是陆衍说过之后便没有再提起子女之事,低声的转了话题:“因着成亲,我只有几日的假期,等到销假还朝我便递了折子,为你请封诰命。” 其实苏漫对于这些是没有什么概念的,听到陆衍说起,便就随口应了一句:“好。” 陆衍微微颔首,又与她说了几句家长闲话,两个人一同用过了午膳,瞧着她在内室歇了,这才起身出了院子。 苏漫从来都是个心大的,所以,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用过了午膳裹好了被子便倒头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时间不短,等到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日头已经斜斜的挂在西侧的院墙上方了。 她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瞧着满目的红色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陆衍的府上。 红梅和紫竹一直都守在外间,听到动静,连忙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将床帐拉开。 “夫人可算是醒了,您这一觉睡得时候可是不短了。”红梅瞧着苏漫睡得红扑扑的小脸蛋,轻声笑道,“公子未时来过一趟,瞧你还睡着便去了西次间,这会儿正看书呢。” 苏漫整个人仍旧是有些懵,讷讷的应了一声,便任由两个丫头给她重新更衣梳妆。 人才收拾停当,便见陆衍掀了帘子迈了进来。 “你这睡得时间可真是不短了,睡这么久,夜里若是睡不着了怎么办?” 陆衍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上午见到夕颜时候的冷冽,仿佛又回到了苏漫所熟悉的哥哥模样。 苏漫漫不经心的打了个呵欠,抬手抹了眼角的泪珠,哼了一声道:“嫌我睡得久,那你怎么不早些叫我起来。” 陆衍身形一矮就坐在了南窗下的罗汉床上,瞅着苏漫似笑非笑道:“我瞧你睡得香,就没有吵你,怎的,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两人这会儿气氛很好,室内的丫头也都跟着笑嘻嘻的,苏漫倒真是觉出几分新婚夫妇的氛围来。 只可惜这好氛围并没有维持太久。 苏漫还没从床榻上站起身来,就听到院中想起一阵嘈杂之声,其中还隐隐约约夹杂着几声女子的哀泣。 “公子,求公子绕婢子一命。” 苏漫有些纳闷,站起身来就想往外走,陆衍却是比她动作还快,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将人虚抱在怀中,扭了头向着外头冷声吩咐道:“都是怎么当差的,竟然闹到夫人这里来。” 青城原本就守在正房门外,听到自家公子这一声冷喝,连忙打了个寒噤,对着外面的几个粗壮的婆子喝道:“你们都是死的不成,还不快将人拉回去。” 那几个婆子原本想着这夕颜姑娘好歹也是伺候过主子的,若是日后有了子嗣,说不定就变成半个主子,所以几个人并不敢真的对她怎么样,也就半推半就的由着人闹到了正院。 这会儿听到青城这般说话,心中也都是一凛,这青城是主子的心腹,青城的意思自然也就是主子的意思了。 想明白了这一层,她们几人自是不敢再怠慢,连忙围了上去,从怀里掏了帕子来堵了夕颜的嘴,七手八脚的将人抬了出去。 见人终于被抬走了,青城仍旧是不太放心,跟着去了那处偏院,又吩咐几人将人看管好,这才又调转回来。 屋中的苏漫虽是被陆衍禁锢着,可是听着动静也算是想明白了几分。 她转过头来,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陆衍,不带任何情绪地问道:“你这是要杀人灭口?” 陆衍完全不懂这个小姑娘到底是怎么想的,忍不住抬手扶额:“她是季夫人送来的,也没有犯什么错,我要她的命做什么?” “那她让你饶她一命?” “这些琐碎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若是你觉得无事可做,我明日就叫府上的管事将账册什么的都交到你的手上。”他说着,抬手揉了揉苏漫的发髻,笑道,“这府里上上下下许多大事要夫人来做主,这等小事,你就不要再费心了。” 第300章 为了火锅而努力 可能是这一句夫人实在是太过百转千回,觉得自己早已百炼成钢的苏漫在听到这两个字之后,还是十分不争气地红了脸。 陆衍眼眸微微弯起:“我瞧着你这两日饭食都用的少了许多,便让厨房多准备了一些新鲜的蔬菜,晚膳给你做羊肉锅子吃,你觉得可好?” 我去?火锅?那当然好了! 苏漫听到有火锅可以吃,顿时什么羞涩什么脸红都扔到了脑袋后面,兴冲冲的瞪大了眼睛盯着陆衍,说道:“厨房里已经开始做了吗?可是那巴蜀大师傅来做?我跟你讲,火锅这个东西自然要辣的最好,越辣越过瘾的。” 陆衍瞧着她又恢复了精神,虽然对她嘴里的这个火锅是个什么东西没有太听明白,可是仍旧笑着点头附和道:“这羊肉锅子的吃法来自塞外,我瞧着那川蜀的师傅并不是十分明白做法,若是你不放心,亲自去指点他一番岂不是更好?” 苏漫听了这话哪里还坐得住,三两下就从陆衍的怀里挣脱了出来,拽着他的手就往外走,嘴里还不停的叨念着:“那还等什么,赶紧走赶紧走,晚了要是那师傅胡乱做了可就毁了好好的东西。” 二人来的厨房的时候,倒是将厨房里头的丫头婆子们都吓了一跳。陆衍平日里口腹之欲十分的淡薄,所以厨房里头做什么,他便吃些什么,更是不会亲自到厨房里头来。 倒是新进门的夫人是个会吃的,这倒是全府的下人皆知的事情。 所以见到公子夫人携手而来,众人起初是有些吃惊,但是看到夫人那一脸兴奋的模样,又都觉得十分正常了。 苏漫虽是在这边吃过几次饭,但是这厨房也是头一次来。 厨房里头帮忙的多是些丫头婆子,只有一个过着粗布短褐,身材滚圆,看起来四十多岁的汉子正愁眉苦脸的坐在角落里头,一下一下的揪着手里的朝天椒。 听到外头人说公子夫人到了,那汉子连忙扔了手里的东西,手背胡乱的在脸上抹了两把,头也不敢抬,直接跪伏在地上给苏漫行礼。 苏漫瞧着这跪了一地的下人,顿时想起了自己的什么,揣着两只小手端起了肩膀,装模作样的嗯了一声,沉着声音说道:“我一早就听说庄师傅是蜀地来的,做的菜肴十分合我的口味,原先不大方便,今儿闲了,特意过来瞧一瞧,也谢谢庄师傅。” 那汉子听了苏漫这话,更是诚惶诚恐的将头伏得更低了几分,口中喃喃着:“夫人过奖,夫人过奖。” 苏漫歪着头看那大师傅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这才又继续说道:“你们不必管我,自忙自的就是了。” 她这句话音落下,趴了一地的婆子丫头仍旧是不敢轻易起身,皆是偷偷抬头瞥了眼立在夫人身后的自家公子,见公子面上含着微微的笑意,这才都松了口气,应是起了身。 那庄师傅也随着众人起了身,可是才直起腰,却见夫人一脸兴味的凑了过来,吓得他身形又是一矮,再次伏到了地上。 苏漫原本想着这会儿四川麻辣火锅怕是还没有被发明呢,这厨房里怕是也没有牛油,想做正宗的四川火锅怕是不太可能,就想着问问这为庄师傅都有什么现成的材料可以用。 可是她哪知道,自己不过才往前走了两步,都还没开口与他说话,那人却又一咕噜缩回到了地上,那么庞大的一个身躯,苏漫愣是看出了几分弱小无辜又可怜的味道。 “夫人知道今晚要做羊肉锅子,她喜欢辛辣的味道,所以才过来与你说一说着辛辣的做法,你不必如此拘束,站起来回话就是。” 倒是没用苏漫自己开口,陆衍率先说道。 那庄师傅听了,眼珠子咕噜噜的转了半晌,这才反应过来自家公子说得是个什么意思,连连应了两声是,从地上爬了起来。 苏漫这才仔细打量这个四川汉子一番。 这汉子圆头大耳,眼睛许是被脂肪挤压的原因,只有细细的一条缝,鼻子如同一个蒜头一样摁在脸上,倒显得那厚厚的嘴唇不是什么显眼了。 这人倒真是应了苏漫原先那个世界的一句俗语了。 脑袋大脖子粗,不是大款就是伙夫。 真.伙夫长相。 不过这人长什么模样都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他能做出一手地道的川菜来啊。 那庄师傅见苏漫这样毫不避讳的打量自己,身高近七尺的汉子一时间竟是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他搓了搓手,将眼眸垂的更低了些,声音也降得更低:“小的见过夫人,不瞒夫人,小的之前从未做过羊肉锅子,还请夫人指点。” 这人一开口就是浓浓的一嘴四川乡音,饶是苏漫前世走南闯北,各地方言都知晓一些,如今听了这古代四川话,仍是觉得有些懵。 这汉子见夫人一脸的懵,显然是没有听懂自己的话。 他那圆滚滚的脸上顿时起了汗,脸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烧了起来。 他吭哧了两声,似是终于找到了调调一般,操着蹩脚的官话,断断续续的说道:“夫人,夫人,小的……小的……不会做……锅子……还……还请,夫人,夫人……” 苏漫拧着眉头听了半天,终于才从那大段大段的停顿中找到了重点:“哦,你以前没做过羊肉锅子啊。” 庄师傅似是得到了救赎一般,猛地点了点头。 苏漫总算知道了为什么这汉子看起来畏畏缩缩的了,这语言不通,的确是挺要命的。 她转头看向一直站在自己身后沉默不语的陆衍,歪着脑袋问道:“这师傅来了又大半年了罢,就一直这么说话?府里的人都听得懂吗?” 陆衍也是有些无奈,伸手揉了揉苏漫的鬓发,轻声叹道:“的确如此,他如今已经是好了许多,至少可以说上几句官话了。” 苏漫点了点头,尝试着找了找味道,用现代人十分熟悉的川普对着那汉子说道:“你若是慢慢说话,我倒是可以听懂一些。” 第301章 一起吃才热闹啊 在古代吃一顿正宗的四川火锅虽是没有现代那么简单,可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虽然没有牛油,可是我们有猪油啊,再不济,还有菜籽油呢。 苏漫发挥她大无畏的创造精神,愣是鼓捣出了一锅走味儿走的不是那么严重的红油火锅。 看着小泥炉子上的铜盆里咕嘟咕嘟的翻滚着的红汤,苏漫只觉得自己口水都要淌到桌子上了。 陆衍站在一旁,闻着那扑面而来的辛辣气息,忍不住抬手掩住了口鼻。 平日里那些川菜的味道本就让他难以招架了,今日这锅子瞧着,似是比那些川菜的威力要高出百倍了。 可瞧着小姑娘一脸的垂涎,甚至抬了头两眼放光的盯着自己,开口劝道:“兄长,差不多了,我们开动吧。” 开动? 陆衍有些不自然的将手放了下来,眼睛却盯着那翻滚的热汤半晌没有回话。 苏漫现在满心都是火锅,哪里能发现陆衍这点子不对劲儿。 她迫不及待的往自己的小碗里倒了半碗芝麻香油,又抓了点葱末蒜碎扔到里头,行吧,环顾了一圈,没有发现香菜。 嗯……她记得香菜这个时候已经传到中原来了啊,这辣椒都红红火火的发展开了没理由香菜没有啊。 她转头看向一旁的红梅,低声问道:“没有香菜吗?” 红梅已经被那冲天的辣气熏晕了脑袋,这会儿满脑子都是怎么寻个由头出去透透气,听到苏漫这么问,似是得了赦令一般,连忙躬了躬身,胡乱答了句“婢子去问一问。”转身逃也似的窜了出去。 苏漫见着她出去,这才又想起陆衍来,连忙继续向他招手:“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坐下来一起吃。” 她说着,便顺势在凳子上坐了下来,伸手拿起一旁鲜切的羊肉扔到锅子里头,看着肉片上下翻滚,口中却在不停的说道:“我跟你讲,这火锅就是一大群人一起吃才最好,可惜现在材料有限,你们又不叫随便杀牛,毛肚黄喉可都是好东西,可惜你是没有口福了。” 陆衍自然不明白小姑娘嘴里的毛肚黄喉都是些什么东西,可是看着她伸了筷子将那煮的通红的肉片捞出来,随意的在碗中的芝麻油里晃了两下就塞到嘴里,只感觉自己的嘴里也腾的着起了一把火。 这感觉可实在是不怎么美妙。 苏漫这会儿只顾着吃肉,哪里还顾得上对面这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陆衍站在远处愣了半晌,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坐下来一起吃,还是该夺门而出。 好在有人像是天仙下凡一般拯救了他。 正在他踌躇不前,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隔扇外忽然传来了青原的声音。 “公子,沈道长求见。” 陆衍顿时精神一震,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衣衫,笑容温和的对仍在埋头苦吃的苏漫说道:“你慢慢吃,我先去会一会他。” 苏漫哪里顾得上管他,随意的摆了摆手,连头都没舍得抬起来。 陆衍屏住气,慢条斯理的迈出房门,终于在青原将隔扇关好的瞬间猛地深吸了一口气。 青原瞥了眼浓烟滚滚的室内,垂了脑袋只装作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 有人不好吃辣,可是显然有人十分喜欢。 许是这辣锅的味道实在是太过浓烈,导致陆衍这身上沾染了不小的味道。 所以他才迈进外书房,就看到坐在圈椅中等候的沈易知手摇折扇的动作一顿。 陆衍并没有觉出有什么不对,只道了句久等就随意走到另一侧的圈椅中坐了。 沈易知将刷拉一声将扇子收好,十分没有形象的在陆衍的身侧嗅了起来。 陆衍微微皱了眉头,语气里也带着几分的不悦:“沈道长这是何意?” 沈易知却是没有答话,忽的一下从圈椅上站了起来,盯着陆衍,从牙缝里头挤出一句话来:“你媳妇儿这是在后院吃火锅了?” 陆衍微微挑眉,神色却是不动:“内子做些什么,就不劳沈道长操心了。” 沈易知却是完全没有了往日与陆衍交锋时候的淡然模样,伸了手就去拽陆衍的袖子:“不行,我来这边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没吃过了!” 陆衍也跟着站了起来,手腕微转一下就将沈易知的手挥到了一边,声音更是冷了下来:“沈道长此次前来到底有何事,若是这般没头没脑的,那就恕陆某不多奉陪了。” 沈易知也发觉自己行为有些失态,轻咳了一声,正欲开口解释,却听见书房门外青原禀道:“公子,夫人身边的红梅姑娘过来了。” 陆衍有些奇怪,方才不是说过了么,怎么这会儿派了人过来了? 莫不是有什么事儿? 红梅进了外书房,垂着头恭敬地禀道:“姑爷,我们姑娘知道沈道长过来了,说是道长来得也是时候,厨房备的材料也够,叫婢子来请了姑爷和道长一同去用膳。” 红梅说着,脸上却是慢慢红了起来。 她家姑娘的原话是,沈易知那货怕不是闻着味儿找来的吧,算了,就当是可怜他,你去将人叫来一块儿吃吧。 沈易知听了这话,眼睛自然是一亮:“那就多谢夫人赐饭。” 听红梅说那红油锅子已经被下人们搬到了会客的花厅里头,陆衍这才有些不情愿的引着沈易知往内宅的方向去。 两人一路沉默,可是才迈过院门,就已经听到花厅里头传出的喧嚣声响。 陆衍有些奇怪的看向红梅,红梅将脸垂的更低,支支吾吾的解释道:“姑娘说吃锅子要大家一起吃才更热闹,所以,就请了汤娘子和骆公子一起。” 陆衍闻言没有说话,只皱着眉头大步往花厅走,沈易知却是仰头哈哈大笑起来:“这话说的倒是没错,火锅这东西,就是大家一起吃才是最热闹的。” 说话间,红梅已经推开了花厅的门:“姑娘,姑爷和沈道长到了。” 陆衍大步迈进了花厅,才一进门,就看到自家夫人,正一只脚踩着绣墩,袖子撸起来,露出两节白皙的手臂,这会儿正挥舞着筷子跟另外两个人抢肉。 第302章 我倒是正有此意 陆衍还没有什么反应,却听见身旁的人已经欢呼了起来:“我去,真有你的啊,我刚才闻着就是这么个味儿!” 陆衍只觉得自己眼前一花,身旁的人就如同旋风一般刮了过去,等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沈易知已经毫不客气的抓起了筷子,加入了抢肉的行列之中。 而自己那个才过门的夫人似乎对这人的反应丝毫不觉意外,一边大口咀嚼着嘴里的肉片,一边含混不清的回道:“怎么样,是不是很长时间没有吃过了,就知道你馋,所以才特意将你喊过来过一过瘾。” 沈易知这会儿已经顾不得跟苏漫说话了,吸溜吸溜的吃着肉片,嘴里哼哼哈哈的应着,也不知道到底说了些什么。 见此情景,陆衍只想扶额。 那四个人围着桌子,烫着肉片蔬菜之类的东西,虎口夺食一般的你争我夺着,竟是吃出了行军打仗一般的气势来了。 许是心有灵犀,苏漫百忙之中掀了掀眼皮,就看到陆衍柱子一般的杵在门口,一动不动的看着众人大快朵颐。 她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姿势似是有些不雅,干笑两声将腿收了回来,想要伸手抹一抹嘴,又想起手里还捧着碗筷,只得讪讪的将手中的碗筷放下,一脸干笑的蹭到陆衍身侧。 “兄长,你怎么只站在这里,都不跟我们一起吃么?” 陆衍看着苏漫吃得嘴巴四周都是亮光光的油水,微笑着从丫头手里拿过帕子,轻柔地替她擦了擦嘴,说道:“许是今日并没有出门,走动不多,所以现下并没有什么胃口,你若是喜欢只管多吃一些,不必管我。” 苏漫有些失望的哦了一声,这火锅味道虽是没有现代的牛油火锅正宗,可是味道已然十分不错了,她倒是挺希望陆衍能够尝一尝。 那边骆知行抢了大半锅的肉,这会儿也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听见这小夫妻的对话,他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哼笑了一声,道:“小漫漫,你的确是不用管他,你这兄长可是最怕吃辣了。” 苏漫猛地一惊,这话她似乎是听谁跟她说过,不过她这么个性子,听过也就忘到脑袋后头去了。 苏漫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扭着手指低声说道:“我倒是将这事儿给忘了,只想着这火锅最适合全家团圆或者有什么喜事的时候吃了,就心血来潮鼓捣起来了,倒是忘了你完全不能吃辣了。” 她说着,又转头冲着一旁候着的紫竹吩咐道:“你去厨房,吩咐厨娘再准备一个清汤的锅子来。” 紫竹应了一声,疾步退了出去。 “不必这么麻烦,我待会儿叫人下碗面就是了。” “你媳妇儿都说了喜事儿要吃火锅,”沈易知这会儿也吃得差不多了,打着饱嗝儿打趣道:“你若是不吃,她可是会很失望的。” 苏漫也不由陆衍再说话,拉了他就在桌前坐了下来,想了想又着人取了芝麻酱过来。 沈易知瞧着那一整碗的芝麻酱,不由挑了挑眉,笑道:“瞧你这无辣不欢的劲儿,我还当你是个地道的川地妹子呢。” 苏漫垂了眼眸只管调自己的酱汁,直到丫头们将清汤锅挨着红油锅子摆好,她才慢悠悠的开口说道:“那个年代不能吃辣的才是少数吧,我可是纯正的北方人!” 沈易知哦了一声,上下打量了苏漫一番,却是哼笑着没有说话。 苏漫却是读懂了他那眼神中的意思。 “老娘原先一米八!” …… 热闹的火锅聚餐之后,汤娘子跟着几个主子大饱口福,吃过之后便悄咪咪的退了出去,寻着青原去开小灶了。 骆知行知道沈易知过来定然不是只为了吃什么火锅,便也识趣寻了个由头离开了。 这会儿花厅里便只剩下陆衍夫妇二人以及沈易知了。 丫头们捧了香茶过来,又摆了几道茶点,便依次低眉顺眼的退了出去。 经过这一场火锅的交情,沈易知也完全没有了原先那种翩翩佳公子的模样,毫不见外的斜倚在扶手椅里头,十分没有形象的啜着茶水。 苏漫自然也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她火锅吃得有些多,这会儿是半点东西都喝不进去了,所以也半倚在靠背上,半眯着眼睛消食。 陆衍瞧着这两个人如出一辙的坐相,心中对于沈易知的来历多少也有了些底。 既然对方也没有了隐瞒的意思,他便也就不再绕弯子,径直开口说道:“我听沈道长的意思,您与贱内是来自同一个地方?” 沈易知果然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只慢悠悠的将茶盏搁在一旁的方几上,这才带着些散漫的开口,不过却是冲着一旁的苏漫说道:“你倒真是信任这人,竟是连这些事情都与他说了。” 苏漫靠在扶手椅里,却是连眼皮子都没有抬起半分来:“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兄长又不是外人。” 最重要的是,她想骗也骗不过去,还不如乖乖说实话来的痛快。 苏漫还想说什么,却是被陆衍率先截了话头:“内子心性单纯,一向不是个善隐藏的,沈道长若是有什么话只管与我说就是,想来内子也不会介意才是。” 沈易知正想在逗弄苏漫两句,却听陆衍一本正经的与自己说话,便也就似笑非笑的将眼眸转向了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 “这是自然,沈某虽然为方外之人,但这夫妻一体倒也还是懂的。”他说着,若有似无的瞥了一旁的苏漫一眼,这才继续慢悠悠的开口说道:“沈某不过是觉得与尊夫人来自一处,也算得上是同乡了,无礼之处还请陆少詹事见谅。” 苏漫坐在一旁听他们又说起了这绕圈子的话,心里便又升起了几分不耐来。 “我说,你今儿过来到底是有什么事,咱直说不行么,这么绕来绕去的没完没了,怎么,你还想在我家再蹭上一顿晚饭不成?” 显然沈易知也更喜欢苏漫这种直来直去的说话方式,当下便哈哈大笑几声,眯着眼睛回道:“我倒是正有这个想法呢。” 第303章 只为送一点薄礼 苏漫一口气噎在了喉咙里半晌没缓过来。 叫他不绕弯子,他倒真是直白起来了。 行吧,看在是老乡的份上,自己就不跟他计较这么多了。 苏漫喘匀了气,好一会儿才微微弯了眼眸,看向沈易知,慢悠悠地说道:“沈道长今日前来定是有要事,还请沈道长直言便是。” 沈易知挑了挑眉,看着面前这小丫头一副你刚刚说了什么,老娘没有听见的表情,忍不住弯着眼睛微微摇了摇头。 “夫人误会,在下前来不过是想要庆贺少詹事与夫人大喜,并无其他事情。” 卧槽? 苏漫信了这人的话才有鬼了,大家都是现代来的,心里有几条肠子谁不知道? 苏漫又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受不了自己拿腔拿调的说话,袖子一撸,伸着手指点着沈易知的方向,粗声粗气的哼道:“甭跟我扯犊子,说,你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计划要找我家衍哥哥配合!” 沈易知仍旧是那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却是不急着说话,转头看向一旁的陆衍,调侃道:“她往日里也是这么跟你说话的?” 陆衍此刻脸色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他轻咳了一声,微微侧眸扫了一眼坐在自己身侧,正撸着袖子准备大干一场的自家媳妇儿,然后便不动声色的再次转向对面的沈易知,声音平稳:“内子性子顽劣,倒是叫沈道长见笑了。” 沈易知原本觉得这陆衍娶了苏漫也没有什么不对,怎么也说得上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 不过几次接触下来,他倒是对这个少年状元另眼相看了。 原先觉得,这人再怎么少年英才也不过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总是要有些血性和脾气的。 可是自己这几次试探下来,这人却始终是这样一幅不动声色的模样,若不是看破红尘,那就是心机实在深沉。 想想自己两世为人,加一起也活了五六十年了,身为方外之人的确是比常人将世事看得更淡然了一些,可是跟眼前这人比起来,自己的优势似乎也并不明显。 沈易知一度认为这陆衍就是潭死水,怕是任谁也吹不起他半分波澜了。 不过今日自己倒是来着了。 他饶有兴味的将眼神在面前的两人之间来回逡巡,眉梢也是越挑越高。 少年人,这样才对嘛。 苏漫虽然为人懒散了一些,但是面前这人的目光实在是太过直白,她就算是再啥也知道对面这人是在看自己的笑话的。 她哼了一声,语气却是更野了几分。 “少来这套,原来你什么样的没见过,怎么,来了这几年就把过去的事儿都忘了?” 沈易知仍旧是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语气也不自觉的轻松了几分:“倒是没忘,但是多年不见这般的大家闺秀,倒确实有几分怀念了。” 苏漫哼了一声,还想说话,却听一旁的陆衍重重的咳了一声:“漫漫。” 苏漫这才想起来,自己如今不仅仅是忠勇伯府里头的大姑娘,更是这陆府的当家夫人,自己这般模样要是传出去,那陆衍也是要被旁人笑话的吧。 她方才还高涨的气焰顿时就消了七分,手忙脚乱的将袖子扯平,又抬手正了正自己的发髻,这才僵直着身子规规矩矩地坐好。 她这一番改变显然更是大大愉悦了对面的沈某人。 沈易知再也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不过他倒还记得自己当下是在人家府上,笑声不过几息便收敛了起来。 他正了正神色,这才不急不缓地站起身来,朝着陆衍拱手行了一礼,笑道:“在下此来一为贺陆少詹事与夫人大喜,二来,则是为少詹事准备了一份薄礼。” 他说着,伸手入怀,从怀中掏出一封薄薄的信笺来。 陆衍眉头微蹙,心中虽是疑惑,但仍是将那信笺接了过来。 沈易知见他接了信笺,便也不再过多停留,起身告辞离开。 瞧着沈易知跟着青城大步出了院子,苏漫这才伸了头过来看向陆衍手中的信笺。 那信封上干干净净,却是半点笔墨都没有。 她尤嫌不够,正想伸了手去拿,陆衍却是手腕一转,将那信笺收在了自己的怀中。 苏漫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兄长你都不好奇他这封信都写了什么吗?” 陆衍没有回话,手腕从怀中探出,顺势握住了苏漫的手。 苏漫浑身的注意力还都在那封信上,这沈易知的身份特殊,他说要送礼,就绝对不是常理上的礼。 “你与那沈易知很是熟稔?” “啊?” 苏漫显然不知道陆衍怎么突然又提起了沈易知,她蒙了片刻,好一会儿才喃喃的出声回道:“倒也说不上多熟,不过是觉得都是一个地方来的,就跟你们说的那些同乡一样,有些亲近感罢了。” “你怎么就能确定这人也是同你一般,是……是……” 似是想不出究竟该怎么形容眼前这个小姑娘的来历,陆衍的话有些说不下去。 苏漫却是毫不在意,咧了嘴轻笑一声,大剌剌的说道:“嗨,我们这种穿来的,实在是太好确认了,随便说点什么话彼此就都明白了。” 陆衍却是有些不明白了,他还想再问,却听青城疾步走了回来,隔着隔扇低声禀道:“主子,卫小将军过来了。” 卫小将军? 苏漫一时间有些懵,她满脸迷茫的看向陆衍:“谁呀?” 陆衍应了声知道了,这才又看向苏漫,低声回道:“卫雍。” 苏漫听到这个名字,到底是觉得有些尴尬。 她干笑了两声,想要寻个借口回内院去,却听门外已经响起了脚步声。 而身前这人似乎也没有要放手的意思,她也就只能不尴不尬的杵在原地,只当自己是个莫的感情木头。 卫雍迈进书房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苏漫此刻也在这里。所以他才进了门,整个人就愣在了原处。 陆衍微微转身,将苏漫挡在自己的身后,朝着卫雍微微颔首:“不知卫小将军光临寒舍,有失远迎。” 第304章 辽东的天要变了 卫雍站在远处,眼眸却仍是看向陆衍的身后。 量是陆衍脾气再好,此刻也是有些不悦了。 他轻咳了一声,伸手向着卫雍一让:“卫小将军请坐。” 卫雍这才回神,却也没有为自己的失态觉得尴尬,而是微微一笑,朝着陆衍拱手还礼:“昨日在下身体不适,没有亲自上门恭贺陆兄新婚之喜,心中愧疚,今日登门致歉,还请陆兄见谅。” “卫小将军实在是太过客气,陆某听闻小将军在广州十分勇武,倭寇听闻小将军之命可谓之闻风而逃,实在是叫人拜服,陛下也对小将军赞不绝口。” 陆衍神色淡然,身形却是没有移动半分,仍是将苏漫遮挡个严严实实。 卫雍也并没有收敛自己的眼神,见陆衍不动,反而更加光明正大的将眼神挪向他的身后,笑问道:“漫妹妹许久不见了。” 鹌鹑一样缩在陆衍身后的苏漫,听到对方提到自己,不得不从装死的状态抽离出来。 她微微挪了两步,终于从陆衍的身后挪了出来。 “卫小将军安好,是许久不见了。” 眼前的少女穿着件水红色的缂丝罩衫,里面正红色主腰上的牡丹若隐若现;小小的少女梳着颇为繁复的牡丹髻,发间的鸽子血莹莹生辉,更显得她面若凝脂,肌肤胜雪。 她长大了,虽然仍是较小动人,可又多了几分以往没有的韵味。 卫雍目光直白的近乎贪婪,径直盯着面前的少女。 苏漫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干笑了两声,便转头对着陆衍说道:“兄长与卫小将军慢慢聊,妾身去沏茶来。” 她说罢也不等面前的人有所反应,便福了一礼,脚步匆匆的退了出去。 出了书房,苏漫只觉得自己终于又活过来了。 她扭头看了眼书房,似是看到了屋中此刻已经电闪雷鸣,不由得双手环保自己搓了搓肩头:“这是什么鬼畜情节,老娘可不想当什么万人迷。” 随意叫了丫头送了茶进去,苏漫便头也不回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院子里头,小丫头们井然有序的忙碌着,见着苏漫回来,一个个凑过来行礼。 金盏笑吟吟的禀道:“夫人,汤家娘子过来寻您两次了。” 苏漫嫁过来,汤娘子自然也跟着陪嫁了过来,不过她不好再跟苏漫住一个院子,便自己在后边寻了个小院子。 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汤娘子选的这个小院子紧邻着夕颜住的院子。 苏漫从来就没有将汤娘子当外人看待,便也就由着她去了,没有理会。 今儿吃火锅的时候,瞧着她吃得也挺热闹的,方才走的时候也叫一个干脆,怎么转头又回来寻自己,还一来就是两次? 苏漫这头正打算转了身出去寻汤娘子,步子还没迈出去,就听到汤娘子脚步匆匆的进来了。 汤娘子见到她似是松了口气,接着便又是一脸紧张的凑了过来。 苏漫觉得有些奇怪,笑道:“这是怎么了,你不是说回去歇个午觉么,怎么才这么会儿工夫就又跑来我这边了。” 汤娘子却是没有说话,小眼睛四处巡视了一番,这才神神秘秘的拉着苏漫一头钻进了正房里头。 将丫头都打发了出去,苏漫瞧着汤娘子那一脸紧张的模样,忍不住笑道:“究竟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汤娘子却是没有跟着她一起笑,一脸正色的说道:“今儿这姓沈的道士过来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苏漫端了茶轻啜了一口,颇为不以为意的回道:“谁知道他今儿是来干什么的,我都怀疑这家伙就是寻着味道来蹭吃蹭喝的。” 汤娘子面上却是一片焦急:“我与你说正事儿,那家伙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苏漫瞧着汤娘子少有的正经神色,终于也觉出不对来。 她放了茶盏,盯着汤娘子,有些奇怪的问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汤娘子瞧着苏漫那样子,想来他是真的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这才长叹了一声,缓缓开口说道:“倒不是咱们这边,是辽东那边出事儿了。” 辽东? 苏漫一听到这两个字,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辽东出了什么事儿,可是我爹爹出事儿了?” 汤娘子摆了摆手,安抚道:“你莫急莫急,伯爷好好的,没有出什么事儿。” 苏漫听了这话终于稍稍松懈了下来:“那你这般着急做什么?” “虽然伯爷现在没有出事儿,可是这辽东的天却是要变了。” 苏漫微微眯了眼睛,总觉得心地隐隐有些事情被自己忽略了,可是当她细想的时候,却又觉得毫无头绪。 汤娘子的语气也是少有的凝重,她瞥了窗外的院子一眼,确定窗外没有人,这才缓缓开口说道:“骆知行方才收到了辽东老爷子的来信,说是军中抓了个金部的探子。” 两军对垒有探子混入军中这是很平常的事情,苏漫并没有多想,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示意汤娘子继续说。 汤娘子端了茶盏,浅浅的啜了一口,似是在组织语言。 苏漫也不催她,就那么捧着茶盏静静的等着。 好半晌,汤娘子才再次缓缓开口说道:“那探子倒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不过几套刑具下来就吐了许多东西出来。” 苏漫捧着茶盏的手指微微一顿:“可是有什么不妥的发现?” 汤娘子苦笑一声,说道:“这事儿骆知行原本不欲叫我告诉你,说是朝堂之事不好叫你一个后宅妇人跟着操心,你只管过好你的小日子就是了,旁的事情有你父亲,你兄长,你夫君在呢。” 苏漫哼笑了一声却是没有回话,汤娘子也跟着哼笑起来:“我与你相交多年,又怎会不知道你的脾性,看起来懒懒散散的,实则心中总有盘算,这事儿我若是不与你说,你改日知晓了,定然是要与我算账的。” 苏漫没有回话,仍旧捧着茶盏,眼眸微垂,仍旧等着汤娘子继续说话。 汤娘子倒也没有继续拐弯抹角,径直开口说道:“那探子说,老伯爷的死,并不是意外。” 第305章 陈年旧事终明了 这倒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苏漫虽是没有听谁亲口承认过此事,可是这些年在祖母身边耳濡目染,倒也模模糊糊的猜到了一些事情。 汤娘子见她神色未变,便知道她早就知道此事,便试探着问道:“瞧你这般模样,想来是知道此事的,那你也知道老伯爷是为何被害死的了?” 苏漫指尖的动作不停,淡淡的嗯了一声,道:“倒也能猜出一二,我哥是个心里藏不住事儿的,一问他辽东的事儿他就跟我打哈哈,想来他们早就知道这其中的原委了。” 她将手中的茶盏轻轻的放在榻几上,厚重的木质桌案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怕是太公也早就知道这些事儿了,不过是如今有了真凭实据,这才传了信儿回来叫祖母知晓的罢。” 汤娘子自然是没有想这么多的,她眼眸微微睁大,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所以,就算知道是那个狗皇帝一直在算计你们,你们苏家却仍旧为他守着边疆?” “苏家守着边疆从来就不是为了皇帝,而是为了大陈的百姓。”苏漫苦笑一声,她虽然不是原主,可是长在苏家这么多年,苏家人的秉性她也是看得十分清楚了。 “苏家的确是寒了心,可是若是苏家因为寒了心就扔了辽东不顾,就等于将大陈几十万的黎明百姓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了。” 汤娘子却是十分的难以理解:“可那狗皇帝显然是不这么想的,他倒是想除了你们苏家而后快呢。” “我虽是猜到了苏家知道了皇帝的什么秘密,可是祖母父亲,甚至是我那草包大哥都对此会莫若深,半个字都没有跟我说起过。”苏漫声音仍旧十分平稳,“所以,你直接告诉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秘密,竟会让皇帝慌张荒唐至此,居然对忠心耿耿的伯府都这般的放心不下。” 汤娘子听了苏漫的话,面上鄙夷之色展露无疑:“我听老爷子的意思,老伯爷到死也不知道是自己一心辅佐上位的这个狗皇帝想要除掉他。” 苏漫嗯了一声,没有打断汤娘子的话,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汤娘子有些不安的看了苏漫一眼,见她眼神虽然平淡却是十分坚持,便也不再隐瞒,径直开口说了起来。 先帝在时,皇子纷争自然也是如现在这般,明争暗斗从未停止过。不过当时的天顺帝只是一个不得宠的皇子,所以从没有机会登上夺嫡的舞台。 而忠勇伯府一向最是公证,苏家众人只本分的守着辽东边关,从未涉及过任何的朝堂之争。 原本先太子身为嫡长,为人虽然称不上贤德,倒也是个颇有才干的年轻人,所以不管其他皇子如何上蹿下跳,他的地位仍是十分稳固。 可这皇家又哪有什么真正的稳固。 也不知是被那位皇子诬陷,还是先帝也终于对这位太子生了不满,总之,一个谋逆的罪名扣了下来,太子府当即便没了生息。 终究是自己的儿子,先帝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便一病不起,而天顺帝就是在这个时候悄然无声的走了出来。 先是在先帝身侧昼夜不休衣不解带的奉汤端药,做出一副孝子的模样,后又不计形象的在老忠勇伯面前痛哭流涕,诉说自己生在皇家的不易。 这人真是个十分善于隐忍的。苏漫由衷的佩服天顺帝,能在这样的情况下逆风翻盘,定然不是个什么良善之辈。 可惜老伯爷一生都与边关的将领兵士打交道,自然认为这位不受宠的皇子如同他认识的人一般,都是憨厚良善之辈。 老忠勇伯的站位自然就决定了天顺帝的成败。 虽然老忠勇伯不清楚,为何其他的皇子会这般凑巧的因为这样那样的罪过被先帝斥责甚至惩罚,也不清楚自己支持的这位皇子为何嘴上说着不受宠,可是却又有那般多的银钱送出笼络朝中重臣。 是的,辽东的事情,就是这银钱的事情。 苏漫觉得,这夺嫡之争,手段肮脏也是有的,毕竟那把椅子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人因为这样的诱惑而忘了本性,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可是,若是因为这诱惑,就忘了自己究竟是谁,因为这样的诱惑,就使得一朝皇子甘心于敌国私通,那就是十足的丑闻了。 而天顺帝,显然也知道自己究竟是犯下了怎样的错误。 所以,他面对错误的方式就是,将任何有可能知道他这个错误的人,杀干净。 很显然,苏漫那苦命的祖父并没有来得及发现这些丑闻,就被他一心认为是纯善敦厚的皇帝陛下,设计死在了关外。 若是天顺帝此时收手,等过了几年,风声没有这么紧了,寻个苏家人功高震主的由头,将这家人都砍杀个干净,想来苏家全家都被葬送了,世人也不过是骂一句过河拆桥,而他的秘密也就永远的被埋葬了。 可是这天顺帝就是这般的矛盾,一方面,他不愿自己的肮脏丑事被人发现,另一方面,他又不愿被世人骂做忘恩负义。 所以,他就不断的向辽东伸手,不断的制造各种各样的意外,企图蒙混过所有人的眼睛,叫忠勇伯死的“顺理成章”。 可惜,忠勇伯是个命大的,他的小动作不但没有要了对方的命,反而打草惊蛇,叫忠勇伯发现了端倪。 苏震虽然也不是什么太过聪明的人,可是他自幼被从宫中长大的苏老夫人养育,自是不像自己的父亲那般单纯。 所以这一连串的意外之后,他自然也是察觉到了不对,开始暗暗调查了起来。 只是这调查虽是有所进展,可是对方是能够蛰伏十几年的皇子,自然不会留下什么明显的把柄给他。 虽然苏震身边有父亲的故友王恕,可是这许多年来,依旧是没有什么真凭实据。 “老爷子虽然暗中叮嘱了世子要小心,可是也觉得有些无奈,就算是查有实据又如何,又有谁能撼动那狗皇帝的地位呢。” 第306章 前路有我请放心 汤娘子这话说的十分无奈,可苏漫却是听得弯了嘴角。 这古人最最讲究的不就是一个师出有名么,如今这名算是递到了某些人的手里了。 汤娘子见苏漫不但不愁,反而还弯了嘴角笑容满面,便觉得有些不解。 “我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这么大的事儿你还能走神想别的?” “我觉得我大概知道这沈易知送的所谓大礼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 汤娘子坐在苏漫的对面,看着小姑娘脸上露出她完全不熟悉的诡异笑容,忍不住打了寒战。 这丫头以往不是这样的,怎么感觉突然就黑化了呢? 不过苏漫并不打算跟汤娘子说的太细,转而问道:“太公除了这些事情,可还说了什么旁的事?” 汤娘子见苏漫这会儿又恢复了正常,便也就不再多想方才那点事儿,瞥了瞥嘴说道:“许是说了罢,我瞧着那信笺厚厚的一叠,定然是写了不少的东西,可骆知行却也只与我说了这一些而已。” 苏漫点头,骆知行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可是他毕竟是王恕的弟子,又能真正蠢到哪里去。想来汤娘子知道的这一点,也就是他想让自己知道的一点吧。 汤娘子又赖在苏漫这里说了会儿话,听到院中小丫头回禀说公子回来了,这才十分不情愿的从软榻上挪了下来,悻悻的告辞了。 陆衍瞧着汤娘子缩头缩脑的从正房里溜出来,心里便也就有了底。 他掀帘进屋,恰好苏漫也从西次间迈了出来,见他进来,便快步迎了上来。 “这么会儿功夫你就将人给打发走了?” 苏漫倒也没有绕弯子,见了陆衍便径直开口问道。 陆衍也不多话,淡淡地应了一声,便携着苏漫的手往内室方向走。 “我瞧着汤娘子才走,她这是又来跟你嚼什么舌头了?” 苏漫随他在软榻上坐了,瞧着丫头们摆了茶水点心,这才缓缓开口说道:“她过来说些什么,你心里不都是一清二楚的么。” 陆衍倒也没有否认,只端了茶水微抿了一口,道:“若是不与你说,日后你总要缠着我问,再因为这些事儿与我闹脾气,犯不上。” 陆衍这话说的极其自然,似乎就是在安抚自家不懂事的小娘子一般。 苏漫听了这话,脸上只觉得一热,但很快又压下了心里头那点子悸动,故作镇定的回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儿么,为着这么点我自己早就知道的破事儿还来跟你闹。” 她说着,微微垂了眼眸,神情也颇为淡然:“况且这原本就是我们苏家的事情,我又哪里来的脸面跟你闹。” 这话说的就有点生分了。 陆衍微微蹙了眉,将手中的茶盏搁在榻几上,沉声询问道:“汤娘子都与你说了些什么,我怎么听你这话有些不对?” 苏漫神情仍旧是没有什么变化:“哦,不过说了些陈年旧事,倒也没什么其他的了。” 陆衍眉头蹙得更紧,用午膳的时候,小丫头还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怎么不过几句话的工夫就这么冷冰冰硬邦邦的了? 若不是汤娘子与她说了什么,那又是因为什么事儿? 其实陆衍此刻心里也并不十分痛快。 虽然知道这一世的漫漫对那卫家老二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心思,可是他还是看这个人不太顺眼。 这卫雍的来意其实是在明显不过了,陆衍也不想与他多费什么口舌,两人见苏漫走了之后便只是大眼瞪小眼的相对而坐。二人在这方面倒是默契十足,连半个字都懒得施舍给对方。 陆衍想起方才卫雍那不动如山的模样,一时间也是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做法是否正确。 卫雍是个有才干的,这他是十分清楚的,但是,前一世的时候,这个年纪的他绝对没有现在这般沉稳。 许是经过广州抗倭这一番的锻炼,卫雍身上已然有了些杀伐之气了。 思及此,陆衍微微抬眸,瞥向对面拧眉深思的少女。 好在,一切都尚来得及。 “辽东的事情你就不要想太多了,岳丈虽是个武人,但好在师父一直都在,不会有什么意外。” 思来想去,陆衍觉得小姑娘可能是因为担心自己的父亲才会露出这般的神色。 却不想,苏漫却微微地摇了摇头,回道:“父亲那边我自然是不太担忧的,这许多年,那位的手段就一直没有停过,不也没有伤到父亲根基么,以前不会,以后便更不会了。” 她眉头仍旧微微蹙起,似乎仍有什么事情叫她烦心不已。 “我虽是与沈易知说了要助他,可是这毕竟是翻天的大事儿,又哪里是说成就能成的。我只怕因着自己这任性一般的胡闹,将我整个苏家都搭进去。” 陆衍听了她的话,却是抿了唇角露出一个及不可见的笑容来。 “当初老夫人与我说起这话的时候,我倒是觉得,这个漫漫倒也是个有血性的,倒不像是往日里显现出来的一般慵懒散漫。”他说着,伸长了胳膊,宽大的手掌轻轻落在少女的乌发上。 “你还记得你当初是如何与老夫人说的,你说左右都是死,何不拼死寻出一条活路来呢?” 苏漫感觉自己头顶的手掌传来阵阵温热,脸却不自觉的烧了起来。 “我怎么没记得我还说过这种话来的。” 她偷偷抬眸瞥了对面的人一眼。 陆衍今日穿了一件暗红色的窄袖直裰,袖口的位置用同色的丝线绣着低调的花纹,在日光下隐隐散着光。 这人穿红色真是好看的紧。 原本就白皙的肤色,被这红色衬托的更是如同腊月宫墙上的白雪一般,清新又干净。 此刻他正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微微挑起的眼角似是藏了春色,叫人无法移开眼睛。 苏漫就这么呆呆的盯着陆衍,直到他的手指从自己的发间穿过,落在她的脸颊上,她才猛然回过神来。 看着少女瞬间涨红的脸颊,陆衍原本那点烦躁也消散了干净。 “你且放心好了,前路有我,那就一定是一条无比光明的道路。” 第307章 悄声生长小情绪 成婚才不过一日,却因着这一桩桩一件件的闲事儿,叫苏漫觉得漫长不已。 待到她梳洗干净钻到被子里头,恍然觉得自己像是过了半辈子那么久。 红梅替她将头发烘干之后就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屋中燃着红烛,光线晦暗不明。 她半躺在床榻上,靠在床栏上听着隔间净房里传出淅淅沥沥的水声,脑子里天马行空的想着,原来,这就是结婚了啊。 自己这婚结的似乎与以前倒是没有什么区别么。 净房的水声停了,过了片刻,她便听见从隔间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她偏过头去看。 陆衍今日洗了头发,乌黑的长发半湿的散在脑后,将他身上的素色中衣也洇湿了大半,那衣服里面的内容若隐若现。 许是因为才沐浴过,男人的皮肤也泛着微微的红,平日里就含着水光一般的眼眸,这会儿瞧着更是潋滟,叫人移不开眼睛。 嗯,结了婚还是跟以前有点不同的。 苏漫有些不自然的将自己的脖子转了回来,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这般美人出浴图,一般人哪里承受的了。 陆衍显然对于苏漫的心里一无所知,他低声唤了丫头进来替他将头发绞干,似是又担心自己身上的湿气会影响到苏漫,便随意披了件外袍坐在窗下的软榻上看书。 今日乱糟糟的,扰的苏漫心绪混乱,她原以为自己今夜注定无眠,还想与陆衍好好再说一说。谁知道左等右等却是等不来人了,自己竟也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陆衍原本也是心绪不平,方才小姑娘那直勾勾的眼神,他又哪里能够真没有看到。 窗子半开,有徐徐的凉风吹进来,他手中虽是拿着书册,却是半晌没有翻动一页。 夜越来越沉,他侧耳细听,床榻之上再没有半点声响,他这才似有若无的轻叹了一声,将手中的书册放下,缓步向着床榻的方向走去。 水红色的床帐后,她蜷成小小的一团缩在锦被中,只留下巴掌大的一张小脸露在外面。 陆衍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缓缓坐在床榻上,伸手将小姑娘那铺了满床的长发梳理整齐,这才小心翼翼的将人揽进自己怀中。 小姑娘含糊不清的咕哝了两句,毛茸茸的小脑袋蹭了蹭,寻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便又安静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倒是十分的香甜,等到苏漫睁开眼眸的时候,红梅已经笑着站在床头等着她起身了。 苏漫揉了揉脑袋,伸了头向外扫了两眼,这才状似不经意般的问道:“兄长出去了?” 红梅将床帐用银勺收好,这才笑着回道:“姑爷一早就起了,说是去外院看看,走之前叫婢子不要吵醒姑娘。” “这一大早的去外院干什么。”苏漫咕哝了一句,这才又应了句知道,便任由着红梅等人摆弄。 她这边还未收拾停当,陆衍却是回来了。 苏漫正对着镜子瞧着金盏新给她梳的发髻,左看右看觉得有些老气,正想拆散了重新再梳个简单一些的,却见陆衍掀了帘子进来。 屋中的丫头纷纷向他屈膝行礼,他却是微微摆了摆手,便顺势坐在了软榻上,侧着身子瞧着苏漫装扮。 苏漫被他瞧的有些不自在,便将手中的把镜扣在了妆台上,抿了抿唇,没话找话:“我听丫头说你一早就去外院了,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陆衍淡淡地嗯了一声,这才不急不缓地开口解释道:“明日便是回门的日子,虽然岳母和老夫人并未将我作外人看待,但这该有的礼数却是都不能少的。” 苏漫倒也听明白了,微微颔首应道:“你不说我倒是忘了,我……”她似是想说什么,却又瞧见满屋的丫头,只得将剩下的话都咽了下去。 陆衍倒也没有好奇她究竟要说些什么,只是轻笑了一声,对着一旁的紫竹吩咐道:“摆膳吧。” 紫竹应了一声,快步退了出去。不一会儿便有一连串的小丫头捧着食盒次第走了进来。 苏漫这会儿也不纠结自己的发式了,随意簪了两朵花便坐到了榻几边上。 因着家中没有长辈,就他们二人,行事自然就随便了许多。 苏漫脱了鞋子上了榻,便冲着满屋子的丫头摆了摆手,道:“你们都出去吧,屋中不用人伺候了。” 红梅对于自家姑娘这副样子早已习以为常,闻言也没有过多停留,屈膝应了声是,便引着一众丫头退了出去。 没了人参观,苏漫总算觉得自在了许多,改跪坐为盘膝,似是还觉得有些不舒服,最后干脆搬了迎枕,彻底歪在了榻上。 陆衍瞧她那半点规矩都没有的样子,也只是轻笑着摇了摇头,随她去了。 苏漫斜倚着,这才舒服地轻叹了一声,低声说道:“说实话,我觉得嫁到你这里来最大的好处就是,我想怎么呆着就怎么呆着,实在是太巴适了。” 陆衍虽是没有听懂这个巴适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但是瞧着小姑娘那个样子,也猜到了个大概。 他随手给苏漫添了一碗粥,递到她的面前,这才轻笑着说道:“你这话若是叫老夫人或是岳母听到定是要伤心了,她们何曾拘束过你。” 这话倒是实话。 苏漫收敛了笑意微微颔首:“有一说一,虽然比起我原先住的地方,她们管的是多了些,可是比起其他勋贵人家,我倒也算是自由自在了,的确是该知足。” 陆衍一边笑着往对面的小碗中添菜,一边继续说道:“明日便要回门了,你可觉得想家了?” 苏漫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才笑嘻嘻的说道:“不过就是从那个门到了这个门,才着两三天的工夫,怎么就至于想家了。” 陆衍仍旧不动声色地低笑:“没有想家就好,明日的礼品我都已经备好了,你尽管放心就是了。” 苏漫含糊的应了一声,便再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说实在的,她是真的不知道这个时代回门到底都有些什么规矩。 可是她知道,这些事情交给陆衍总是没错的。 第308章 一切自有我在 相比前一天的宾客盈门,今日陆府倒是消停了一日。 吃过早膳,陆衍便靠在软榻上看书,半点要离开的意思都没有。 苏漫百无聊赖的拖着腮坐在他的对面,抬头看一眼陆衍又低头瞅一眼面前的书册,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我很无聊的气息。 终于在她第十次抬头之后,陆衍终于轻叹一声将手中的书册放到榻几上,无奈的抬眸看向对面的小姑娘。 “你这是有话要与我说吗?” 苏漫的下巴抵在榻几上,两只圆溜溜的杏眼满是委屈的看向他。 “你今天不打算出门吗?” 陆衍微微蹙了眉:“我待到回门后两日才会上衙,你可是有什么事?还是你想出去走一走?” 苏漫哪里是想出去玩,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苏家下一步要如何走,哪里真有心思出去玩。 她原本想着,今日陆衍若是有事要忙,她就自己寻个空子出府去寻沈易知,将事情再问清楚一些,然后再商量个章程出来。 可显然,对面这人今日并没有什么要忙的,而且看着样子,是铁了心要盯着她了。 苍天啊,既然你给了我大女主的剧本,却为何又给我这个比大女主强悍一万倍的男主啊。 她眼睛仍旧滴溜溜的盯着陆衍,脑子里却转了十八道弯。 眼前这人是重生的,绝对比自己这个初来乍到只拿到一般剧本的人要厉害的多。 更重要的是,这人现在是自己的夫君,不管他喜不喜欢自己,俩人也算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所以,他跟苏家也是捆在一起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再所以,就算不是为了苏家,就算是为了他自己,他也会尽全力护住苏家的。 自己这个逻辑应当是十分清楚的。 苏漫想到这里,感觉自己心中有块石头瞬间落了地。 那些朝堂大事就让有能力的人去处理就好了,自己一个内宅妇人,就算是现代来的,也没有比人家聪明多少。 没有改变命运的能力,就不要太勉强自己了。 大女主剧本又如何,姑奶奶我就是喜欢当个废柴。 谁说我拿了剧本就非得按照剧本上演了。 陆衍坐在苏漫的对面,看着小姑娘的神色不断的变换,从一开始的凝重到最后的释然,他完全不清楚对面这人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 他的确是不希望苏漫卷入朝堂中的事情的,前世漫漫可谓是成功的,可是,是不是真的成功,他没有看到。 他知道,那燕王并不是个良善之辈,也必然不会是什么贤明的君王。 所以这一世,不管眼前这个少女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即使她是一缕幽魂,如今她既然是苏家的嫡女,那么在他的眼里,便是与以前的漫漫是同样的。 他同样不希望这个少女出现任何的差池,只希望她能够平安喜乐的度过这一生。 这相隔千年因着一点莫名的缘分坐在一起的两个人,竟是奇迹般的想到了一起去。 完全想通了之后,苏漫整个人便彻底懒散了下来。 她没骨头一样的斜靠在身后的迎枕上,眉宇间哪还有半点忧愁的模样。 陆衍瞧她不过片刻的工夫便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倒也觉得颇有意思,随手将书册搁到了案几上,轻声笑道:“怎么才用过早膳就是这么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苏漫仰着脑袋,不要说有什么动作了,就是连眼神都没有往他那边多瞟一下。 “你又不是第一天才认识的我,我什么时候不是这么一副样子了。” 陆衍微微挑眉:“昨日里不是还生龙活虎的么,我瞧着你那模样可是要憋着心思做大事呢。” 呵呵,您老人家还真是了解我,不过我自己倒是更了解我自己。 苏漫没有动作也没有回话,只是在心里头无声的嘀咕着。 俗话说的好,有多大的胃口吃多大碗饭,她自己有多少本事自己心里最是清楚不过了,吃吃喝喝的小事儿她操操心也就算了,这种大事儿,恕她这个小蚂蚁无能为力。 陆衍瞧着苏漫仍旧赖在对面不说话,心中一动,想着这倒是个好机会,倒不如二人就此将话说开了的好。 “你如今是府中的女主人,家中的事务虽然不是很多,零零碎碎的也着实麻烦。你若是愿意管就随便的管一管,若是不愿意管就让下头的人去操心就是了。”陆衍瞧着小姑娘躺尸一般的挺在案几对面,脸上的笑容却是越来越深。 “我原本就觉得,依你的性子,就该锦衣玉食的在家中好好养着,哪怕是天塌下来,也会有我替你顶着,你不要思虑甚多。” 陆衍说完,看着对面的小姑娘略微动了动,想了想似是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些不太对,又开口解释道:“当然我并不是觉得你没有用,而是不想你也那般辛苦,整日里为了些不相干的事情劳心伤神。” 他这话说完,苏漫已经坐了起来,两只圆圆的杏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陆衍见她这样,以为自己的话触怒了这个小丫头,不过他已经决定不让这个丫头参与到那些事情中去,即使她会因这些事情怨恨自己,自己也不会改变这个决定。 他申请温和,目光却不躲不避,径直迎向苏漫,其中的含义也是再明显不过了。 二人就这般静静对视,时间静静的流逝,整个屋中只能听到西洋钟咔嚓咔嚓的声响。 陆衍固然是个能够沉得住气的人,可面前的小姑娘表情实在是太过平静,平静得叫他有些担心。 他微微抿唇,想着自己要不要适当的退让一步,自己不隐瞒她事情的进展,但是坚决不会让她参与其中。 他正欲开口,却听对面的小姑娘轻叹了一声。 “你说话可是要算话的,既然你愿意顶着这天,那我可就安心做自己的米虫了。” 陆衍有些反应不过来,这话好像跟他预想的有一点不太一样。 不过,这样才好。 这样就最好了。 “你只管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自然是会做到。” 第309章 高高兴兴回个门 既然事情都说开了,那苏漫也就没有什么可纠结的了。 她原本就不是什么有上进心的人,非得要做出什么一番大事业来,既然面前这人说了不用她来操心,那她自然就安安心心的做一个啥事都不用操心的废柴了。 这一夜,苏漫睡了穿越以来最为香甜的一觉,无梦无魇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睁开眼睛,红梅已经笑吟吟的端了铜盆进来:“姑娘,今儿您该回门了,快些起来梳洗打扮才是。” 苏漫哦了一声便从床榻上下来,由着她们给自己洗脸梳头。 红梅觉得今儿个自家姑娘有点不一样,看起来十分的高兴。就说现在,姑娘坐在妆台前头,手里头捏着绢花绕来绕去,口中还哼着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小曲儿,瞧着好生愉悦。 红梅想着今日自家姑爷出去的时候,面上似是也含着几分的笑意,心中也是一喜,不由俯下身来,贴在苏漫耳边低声询问。 “姑娘今儿瞧着气色真好,可是有什么喜事?” 苏漫不以为意的挑了挑眉,手中的绢花又转了两圈,这才掀了唇角轻声说道:“瞧你这话说的,我成亲这不是喜事么,今儿就能回去见祖母和母亲了,这不也是喜事么。” 红梅抿了嘴笑起来:“是是是,是婢子说错了,姑娘的喜事可是不少呢。” 苏漫这会儿心情正好,所以也没有理会红梅的试探,只歪了歪头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啧了一声,说道:“这发型是不是太隆重了一些,梳个简单一些的就好了。” 梳头发的是紫竹,她听了苏漫的话,手中的动作却是根本没有停,手指在青丝中缠绕:“姑娘,您这是新婚回门,自然要隆重一些了。” 瞧着紫竹又在自己的发间插了一支海棠流苏步摇,苏漫又晃了晃脑袋,瞧着那珍珠流苏随着自己的动作不停的晃动,的确十分好看,便也就不再坚持。 换好了衣衫,随意用了些早膳,苏漫便催促着陆衍赶紧出门。 虽然嫁过来不过三天,可苏漫心中是真的想念苏老夫人与谢氏了。 两家本就相邻,坐了轿子也不过是一盏茶的工夫就能走到。 不过今日是回门,总不好坐了轿子回去,所以陆衍准备了宽敞的马车。 二人坐在马车里沿着两个府邸的后面转了一圈,这才慢悠悠的到了忠勇伯府的大门外。 苏漫早就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也不等青城摆好马凳,掀开车帘挽着裙摆便跳了出去。 “祖母,母亲,女儿回来了。” 马车堪堪停稳,陆衍本想着自己先行下车,再扶了苏漫下去,结果眼前一花,身边的小姑娘就已经不见了。 他掀开车帘,就看到那一抹红色的倩影,拎着裙摆头也不回的进了大门。 一直候在门外迎接的苏澈也觉得有些尴尬,见到陆衍下车,便冲他躬身行礼,道:“那什么,漫漫一向就是这样,兄长勿怪。” 陆衍整了整衣袖,这才不疾不徐的向着苏澈回礼:“见过舅兄。” 苏澈被陆衍这一礼搞得有些懵,半晌才反应过来,对啊,自己如今是陆衍的大舅哥了。 想到这里,苏澈方才那点子不安瞬间散了个干净,他下意识的挺了挺胸,声音也不知觉得带了些方才没有的气势。 “妹婿客气,舍妹在府上这几日没有惹什么麻烦吧。” “漫漫天真可爱,舅兄言重了。” 这原本就是两句场面话,可苏澈就是觉得自己如今说话更有分量了,面前这人再也不能用兄长的身份压制自己了。 “岳父可有书信传来?如今边关不太平,你也不要太过松懈了。” 苏澈的挺起的胸膛在听到这一句之后,再次缩了回去。 果然,兄长还是原来那个兄长,不会因为娶了自己妹妹就有半分的改变。 陆衍等了好一会儿不见苏澈回话,微微挑起了眉毛:“我的话你可听到了?” “是,兄长放心,我晓得轻重。” 陆衍这才淡淡的应了一声,迈步往庭院走去。 “走罢,老夫人与岳母怕是已经等了多时了。” 二人径直去了苏老夫人居住的慈心院。才走到正房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欢快的笑声。 苏漫腻在苏老夫人的怀里正在撒娇:“我不管,明日我还要回来,那边就我自己一个人,空荡荡的无聊死了,我要回来跟祖母说话。” 苏老夫人佯装生气的板起了脸,抬手轻拍了苏漫的后背:“你这丫头,尽是胡闹,哪有嫁出去的姑娘整日里往娘家跑的道理。” 苏漫的小嘴撅得老高:“那就把我那小院子收拾收拾,我和衍哥哥搬过去住。” 谢氏听了也在一旁哭笑不得:“胡说,你兄长有自己的府邸,哪里有跟着你住到咱们府上来的道理。” 苏漫还想再说,陆衍却已经掀了帘子走了进来,冲着苏老夫人及谢氏躬身行礼,笑道:“若是漫漫觉得好,小婿倒是无妨。” 苏老夫人见了他,连忙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说话。 “你莫要什么事都纵着她,这丫头被我们娇惯着,什么事都由着性子来,你可不能也这般。” 陆衍在谢氏下首的太师椅中坐了,这才笑着说道:“老夫人这话言重了,不过是些小事,没有什么要紧的,漫漫高兴就好了。” 苏老夫人又板着脸教训了苏漫两句,这才笑吟吟的转向陆衍:“溢之还可休息几日?衙门里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么?” 陆衍坐得端正,微笑着一一作答:“太子仁厚,也知道我们两府十分看重这门亲事,特意许了我八日假期,说是如今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等到漫漫在府中熟悉了,我再回去也不迟。” 苏老夫人闻言微微颔首:“太子一向为人宽厚,是个良善的孩子。” 陆衍也跟着微笑颔首,却是没有回话。 屋中众人正说着闲话,就见院中有个小丫头笑吟吟的走了进来,躬身禀道:“老夫人,夫人,二老爷二夫人,三老爷三太太过来了。” 第310章 瞧着是不开窍的 苏漫听到下人禀报,立刻起身出门相迎。 说起来,自从三房闹出了那一场闹剧之后,苏漫还没有见过三房的人了。 陆衍携着她的手一同走到房门外,就看到苏霖苏霁二人当先走来,身后便跟着他们的妻子及一众子女。 众人见到苏漫二人,自是上前一番契阔,待到进了屋行了礼端了茶,苏漫这才有时间好好打量众人一番。 苏霖与常氏倒是与往常没有什么区别,常氏更是拉着苏漫的手不停的问着话,什么在那边过的可还习惯,院中人手可还够用等等。 苏漫一边笑吟吟的回话,一边斜了眼眸去瞟坐在一旁的郑氏。 郑氏面色看起来比原先要憔悴了许多,明明比常氏还要年轻上几岁,这会儿看起来却是苍老了许多。 她从进了屋,向着老夫人及谢氏行了一礼之后,便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垂着眼眸一语不发。 自她吞金的事情过去之后,谢氏虽是时不时就过门探望,可是因着苏漫要成亲的事情,渐渐也就没再去过,苏漫更是没有时间去了。 经历了这么一场事儿,这人的性子会有所转变也是难免,只是瞧着郑氏木讷不语的模样,苏漫不知道这转变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了。 瞧了郑氏,苏漫又偷眼去瞧苏霁。 苏霁看起来与以往倒是没有什么区别,不过苏漫看着他梳着道髻,身上也是穿着件半新不旧的道袍,举手投足间更是带了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想来自己这位三叔是彻底绝望,要遁入空门之中了。 苏漫这边若有所思,陆衍瞧着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心中自是也有思量。 不过这后宅终究不是爷们久待的地方,苏霖苏霁给苏老夫人请过安,就带着苏家小弟兄几个并着新姑爷陆衍一同去了外院说话。 闹嚷嚷的慈心园因着男人们的离去瞬间就安静了许多。 浅姐儿这会儿已经一岁多了,话虽然还是说不清楚,可是却已经能够晃晃悠悠的在炕床上走路了。 苏浅一向与苏漫亲近,好几日没有见过自己这位长姐了,这会儿更是腻在苏漫的怀里,就连常氏叫她都不出来。 常氏见状哈哈笑起来,说道:“瞧瞧瞧瞧,这小妮子见了漫漫竟是比我这个亲娘还要亲上几分。” 苏老夫人也跟着笑了起来:“姊妹亲厚是福气。” 苏浅这会儿依旧跟着苏老夫人住在慈心园,常氏因此也常常过来走动,所以比起三房,大房与二房显然要更加亲厚一些。 苏漫搂着苏浅没有回话,眼睛却看向仍旧缩在角落里的郑氏。郑氏仍旧是那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旁人说话她便笑一笑,却是半分要开口的意思都没有。 苏老夫人似是也终于看不过去了,轻叹一声,转向郑氏,低声问道:“倩娘,这段时日我们都忙着漫漫的亲事,便也就少往你那边走动了,你身子如何了?” 郑氏听到苏老夫人说话,好一会儿才缓缓抬起眼眸,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来:“劳母亲挂念,儿媳一切都好。” 苏老夫人瞧着她,再次开口问道:“我如今年岁大了,很多事情力不从心,可若是你受了什么委屈,还是要与我说一说,旁的不说,管教老三那个逆子还是有余力的。” 郑氏的神色仍旧没有什么变化,她垂了眼眸脸上仍旧扯着个笑容:“母亲这是哪里的话,三爷很好,对儿媳也很好,劳母亲挂心了。” 苏老夫人还想再说什么,可是瞧着郑氏那毫无生气的模样,想了片刻终是叹了口气,没有再继续劝下去。 用过了午膳,苏老夫人便让众人都散了,苏漫便跟着谢氏回了韶华苑。 就剩下母女二人了,自然是要说些私房话了。 谢氏挥退了屋中伺候的丫头婆子,拉着苏漫的手上上下下的将她打量了好几遍。 苏漫瞧着有几分好笑,抬着眉毛问道:“母亲这是看什么,难不成女儿嫁出去还能少了块肉不成?” 谢氏瞧着苏漫面色红润,眉眼间全是小孩子的单纯模样,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可想到自家女婿如今已经二十多岁了,她仍旧觉得有些不放心,思来想去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开口问道:“漫漫你可不敢瞒着娘亲,你与你兄长成亲,可曾……可曾圆房了?” 苏漫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向沉稳端庄的谢氏会问出这种话来,怔愣了片刻,脸颊便烧了起来。 “母亲你这是说什么呢。” 苏漫自诩是来自现代,想法比古代人更开放一些,可是这再开放,也没有开放到和自己母亲讨论房事的地步啊。 比起苏漫,谢氏显然要放开了许多,这话已然问出口,也就再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了。 “母亲与你说正经的,你如今年岁还小,那怀孕生子就是在鬼门关上走一遭,你可不要因着他磨一磨你,你就软了性子应了他,日后遭罪的可是你。” 谢氏拉着苏漫的手,神色是前所未有的郑重:“溢之虽是应了我,说是在你及笄之前要对你以兄妹之礼相待,可这日子终究是你们两个人在过,母亲虽是不愿你们因着这些事情闹了不愉快,可更不愿意你委屈了自己。” 苏漫听了谢氏的话,只觉自己心中滚烫。 她反手握住谢氏的手指,缓慢而坚定的回道:“母亲您只管放心好了,兄长是您看着长大的,他不是那等会食言而肥的小人。女儿更是明白您的良苦用心,自是会好好保护自己的。” 谢氏听她这般回答,一直坠着的心终于又落回了肚子里头。 “你兄长的为人母亲自然是信得过,只是……”谢氏的话未尽,抬眸看向自家女儿,只觉得女儿说起陆衍竟是半分娇羞之态都没有,不由得轻叹一声,继续说道:“我瞧着你如今还是个未开窍的,倒是难为衍儿了。” 这话苏漫听着有些别扭,怎么就为难他了,自己也是很为难的好么。 不过这会儿她也懒得解释这么多,转而开口问道:“母亲,我瞧着三婶娘精神似是很不好,可是又发生了什么事?” 第311章 她从没有怪过你 谢氏对于苏漫会问到郑氏毫不意外,她再叹一声,这才缓缓开口说道:“能有什么事,不过还是跟你三叔父那点子事罢了。” 苏漫觉得有些纳闷:“三叔父不是已经回府里住着了么,这段时间也没有听说他往外头去,府里头也是安安静静的,又怎么了?” “就是太安静了才有事了。”谢氏想起三房那点子破事儿,叹气声就没有停过:“你三叔父倒是不往外跑了,可是在府里请了几个道士,整日里头跟那群道士谈经论道的,也不往你三婶娘的院子里去,他们夫妻二人过得,跟陌生人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苏漫听了不由瞪大了眼睛:“这段时日没有人过来说三房如何了,我还以为三婶娘闹了这么一通,大家都想开了,也就老老实实过日子了,怎么还搞出这么多事情来。”她皱了眉想了片刻,再次问道:“祖母可知道这些?” “你祖母耳不聋眼不瞎,又哪里能够不知道,不过是觉得这终究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不好太多过问罢了。”谢氏想起老夫人与她说起这些事情时候那愁眉不展的模样,也忍不住皱了眉,“唉,你这三叔父也实在是……” 谢氏话未说完,脸上又挂起笑来:“我与你说这些做什么,不管你三叔父三婶娘如何,那都是你的长辈,你可不要多管闲事,再到你祖母跟前说闲话。” 苏漫自然明白:“母亲,这点道理女儿还不懂么,女儿不过是跟母亲说些私话罢了,自然不会出去浑说的。” 谢氏点了点头,却也不再说三房的事情,转而又说起了旁的。 苏漫又与谢氏说了半晌午的话,眼看着日头逐渐往西去了,这才恋恋不舍的辞别了苏家长辈,蹬了马车与陆衍回了陆府。 午膳的时候,陆衍陪着苏家两位长辈一众兄弟喝了不少酒水,所以才上了马车,他便端坐在一旁微阖了双眼小憩。 苏漫闻着满车厢飘着淡淡的酒香,忍不住用手在鼻子下头呼扇了两下,便躲到了另一侧,靠着车厢坐着,微微撩开车帘看着窗外。 回去没有像来的时候一样绕圈,所以不过一盏茶的工夫,马车就在陆府大门口停了下来。 听到青城隔着车帘低声说到了,苏漫便转了头去看另一侧的陆衍。 陆衍这会儿眉头微微蹙着,嘴唇紧抿,似是睡得很熟,竟是半点动静都没有。 看起来是真喝醉了。 苏漫有些无奈的挪到陆衍身侧,小心翼翼地伸了手指戳了戳:“我说,你是真的睡着了?” 等了半晌,这人仍是没有一点动静,苏漫有些无奈,正想起了身唤青城进来将人扶下马车,却只觉自己腕间一紧,然后就撞进了那人的怀里。 苏漫被撞的有些发晕,她缓了片刻这才抬了眼眸去看陆衍。 苏漫原本以为这人已经喝糊涂了,谁知一回眸,就对上了对方无比镇定的眼眸。 “那什么,你醒了啊,咱们到了,赶紧下车吧。” 苏漫挣动了两下,却发现这人将自己搂得死紧。 不得已,她只得再次回头:“大哥,你这是醒了还是没醒啊,咱车都停了好一会儿了,赶紧下车回家了,我这一天都快累死了。” 很显然,对方仍旧没有任何的反应。 嗯,也不能说是没有反应,他的手搂得更紧了。 苏漫感觉自己的腰都快被这人给勒断了,一个读书人,手劲儿怎么就这么大呢。 她艰难的将自己的手臂抽了出来,转过身与陆衍面对面,伸了手捧着这人的脸与他认真对视。 这人眼眸漆黑,微微挑起的眼角带着些许的媚意,那眼神看似认真,却又含着一点的懵懂。 很好,这人醉的不轻。 得到这个认知,苏漫十分无奈的叹了一声:“我说衍哥哥,咱们该回家了。” 苏漫知道跟醉鬼是说不通的,她正打算招呼了青城进来抬人,却感觉环在自己腰间的双臂略微松了松。 她才松了一口气,可还没等她有所动作,就感觉对面这人的脸向自己压了过来。 卧槽? 这人喝醉了不会有亲人的怪癖吧。 苏漫正犹豫着自己是装腔作势的躲上一躲,还是顺势而为的亲上一亲,对面这人却将脸埋在了苏漫的颈边。 就这?! 老娘裤子都脱了,你就给老娘来这个? 淡定,苏漫,你是个大家闺秀,什么脱裤子,这话是你该说的吗? 苏漫呼出两口气,又给自己做足了心里建设,正想再次开口唤人,却感觉颈边微微温热,有什么顺着自己的领口滑了进去。 这人,哭了? 这个认知让苏漫僵直了身子,一动不能动。 “漫漫,是我对你不住,没能护你周全。” 若说陆衍那滴泪水如同擂鼓一般,那这一句低声的呢喃就如同晴天炸雷一般,将苏漫的心彻底惊醒。 她无声的低笑起来,半晌才缓缓抬起手臂,安抚一般的轻拍着自己怀中的男人。 “你不必难过,她没有怪你。” …… 陆衍醒过来的时候,院中已经点起了灯笼。 他微微揉了揉额头,只觉得自己头痛欲裂。 他坐起身来,哑着嗓子低低的唤了一声。 有人闻声走了进来,向他行了一礼,恭敬道:“公子您醒了,厨房里为您准备了醒酒汤,您喝一碗?” 陆衍胡乱的应了一声,抬头环视屋内,却没有看到苏漫的身影,又哑着声音问道:“夫人呢?” “回公子的话,夫人回来就说累了,想要歇一歇,又怕公子醉酒了旁人伺候的不周到,便叫婢子过来伺候您了。” 陆衍这才觉出有些不对,抬了眸去看眼前的人。 夕颜穿了一件水红色的素纱褙子,纤细的腰身若隐若现。 陆衍眉头紧蹙,他猛地站起身来,抬步就要往外走。 夕颜一惊,连忙伸了手想要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谁允许你到东院来的!” 夕颜跌坐在地上,眼圈瞬间红透,泪珠滚落,犹如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公子,婢子哪里敢到东院惹夫人不快,是夫人说您歇在了外院,差人叫婢子过来服侍的。” 第312章 爱情就是场幻觉 苏漫一个人坐在窗后看着丫头们在院子里点起一盏一盏的灯笼,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话也不说一句。 红梅紫竹二人站在一旁,心中也是不停的嘀咕。 姑娘和姑爷两个人在伯府的时候都还好好的,上马车的时候也没瞧着有什么不妥的,怎的下了马车,姑娘就将姑爷直接送到外院去了,更要命的是,竟还叫了后院那个不安分的过去伺候着。 红梅心中着急,可瞧着苏漫这会儿面色不大好,也不敢开口询问,只得一个劲儿的给身边的紫竹递眼色。 紫竹当然也是着急的,可是平日里头自家姑娘和红梅最是亲厚,这会儿红梅都不敢开口,她又哪里敢多嘴。 所以她只得垂了眼眸,当做完全没有看到红梅的暗示。 红梅瞧紫竹半天连眼角都没给自己一个,心中暗叹了一声,只得硬着头皮上前两步,低声询问道:“姑娘,这都掌灯了,也该用晚膳了。” “啊?”苏漫似是才回过神来,“哦,对,咱还没吃晚饭呢。” 她回过头来,懒懒的伸开胳膊,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去跟厨房说一声,我今儿还想吃锅子,辣锅子,变态辣的那种。” 红梅应了一声,脚步却是没动:“姑娘,婢子这就去吩咐一声,可是您也说了,这锅子一个人吃着无聊,婢子去外院……” “啊,是,你去外院叫了骆知行来,顺便再去后头把汤姐姐也喊来,火锅就是要大家一起吃才热闹。” 不等红梅说完,苏漫就打断了她的话,顺便又说了一大串出来。 红梅知道自家姑娘这是故意用话堵着自己,无法,她只得认命的再次开口说道:“姑娘,姑爷这会子怕是也该醒了。” 苏漫却是摆了摆手,说道:“兄长不善吃辣,就不要叫他了,那边不是有人伺候么,就叫厨房里做点清淡的吃食送过去就是了。”她说完,似是又想起什么,正了神色说道:“以后在府里不可再这般称呼了,你们随我嫁到陆家,那便是陆家的仆妇了,以后也要随着旁人一同称呼,可别再姑爷姑爷的叫了。” 红梅愣了片刻,也意识到自己这般称呼不妥,低低的应了声是,这才缓步退了出去。 骆知行原本就在自己院子里头歇着,自然是听说了苏漫叫人把陆衍送到这边来的事情,不过他这人最不爱管闲事,所以就算是知道也没有过去瞧热闹。 不过听着下人来请他,说是夫人备了辣锅子,想要大家一起吃,他自然是欢天喜地的凑了过去,将他那个便宜师弟扔到了脑袋后面。 汤娘子就更不必说了,自从跟在苏漫身边,自家公子的话虽然还是要听的,可是若是公子与苏漫发生了什么冲突,她自然是义不容辞的站在苏漫这边。 所以,陆衍冷着脸迈进正房的时候,就看到这三个人没心没肺的凑在一起吃得热火朝天,无比欢乐。 因着秋老虎还有些余威,所以这几人在吃麻辣火锅的时候就将所有的门扇都敞开,也就将这热辣辣的味道飘得满院都是。 陆衍才迈进院子,就被这冲头的辣味险些呛了个跟头。 他停下脚步,手掩着口鼻适应了好一会儿,这才继续往正房里走。 先发现陆衍的是骆知行,他从陆衍进了院门就听到了脚步声。 “漫漫,你说你吃锅子,怎的也不叫溢之啊,他若是酒醒知道了,怕是会不高兴吧。” 骆知行不动声色的放下手中的筷子,端起酒杯轻啜了一口,挑着一双狐狸眼斜看着正大快朵颐的某人。 汤娘子毕竟也是有工夫在身的,虽是比不得骆知行耳聪目明,但是听这人无缘无故提起陆衍,心中自然也是有了思量。 她也顺势放了筷子,侧耳细听了片刻,心中了然,也符合着骆知行说道:“我瞧着这会儿时候也不早了,估计公子也该醒了,要不然姑娘你叫人过去请一请?” 苏漫却是完全不以为意,竹筷随意的在滚烫的热汤中巴拉了几下,捡出一块厚薄均匀的肉片扔到碗中,笑道:“你们只管放心吃好了,兄长那边我已经叫了人过去伺候了,总是不会慢待了他的。” “所以呢?你就能放心的在这里吃锅子了?” 陆衍的声音不高,却是一字不落的敲进了苏漫的耳朵里头。 她微微怔愣了片刻,然后不紧不慢的放下手中的筷子,接过一旁红梅递过来的热帕子细细地擦了擦手指,这才慢悠悠的起身,朝着陆衍福下身去。 “兄长怎么过来了,可用过晚膳了?妾身吩咐厨房给您单做了些清淡的吃食,可送过去了?” 陆衍瞧着苏漫在自己面前低眉顺眼的模样,不知为何,心中火气更盛。 瞥了旁边那两个满脸都是看热闹的人,陆衍缓缓将心中的怒火压下,缓步走到苏漫身边,温声笑道:“怎的,一起吃锅子竟是连叫都不叫我一声?” 苏漫仍旧眼眸低垂,声音也没有什么起伏变化:“哦,妾身是觉得您酒醉了,怕是一时半会儿不会醒,所以便没有过去打扰,还请兄长原谅。” “那什么,我们也吃得差不多了,天色也不早了,就不打扰你们夫妻二人了。” 骆知行与汤娘子二人颇为默契的对视一眼,纷纷起身逃离。 红梅和紫竹也不是那没眼色的,瞧着这状况,也跟着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一时间,厅堂里便只剩下锅中的红汤咕嘟咕嘟翻滚的声响。 陆衍瞧着苏漫仍旧是垂着眼眸不看自己,心中纵有万分的火气,却也发不出来。 他低叹一声,拉了小姑娘的手在桌边坐下,低声问道:“可是气我喝醉了酒?” 苏漫抿着嘴唇低着头没有说话。 这人就是这样,心中分明没有她,却总是这般温柔,事事都容忍着她,谦让着她,总是让她昏头转向就迷失了自己。 就像现在,他心中分明十分生气,可依旧会放柔了声音来安抚她,让她觉得,这个人对她是有感情的。 可是,那感情真的是给她的吗? 第313章 不想再稀里糊涂 陆衍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眼圈越来越红,心中也是越来越疑惑,这到底是怎么了? “你若是有气,只管与我说,我日后注意便是。”陆衍心中的火气,也因着小姑娘那通红的眼圈消散殆尽,“你说你,好好的将我扔到外院去也就算了,我只当你是嫌我酒醉麻烦,可你没的叫那些乌七八糟的人过去干什么,存心惹我生气么?” 苏漫仍旧不说话,倔强的别着头不去看陆衍。 其实她也觉得自己是矫情了。 明明知道这人根本就不喜欢自己,也跟自己说了,就当这人是哥哥,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过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可是这感情,若是真能想有就有,想没就没,怕是也就没有这么让人沉醉了。 她知道自己喜欢陆衍,一直都喜欢,那些淡定那些不关心不过也都是自己骗着自己玩的把戏罢了,不过就是顾忌着自己最后那点自尊,搞得什么君若无心我便休的假话罢了。 说到底,不过就是不想自己输得太过难看了。 其实她早就该明白,喜欢上了,尤其是喜欢上了一个永远都不会喜欢自己的人,本身就已经是输了。 自己折腾来折腾去,煎熬的永远都是自己。 如若不然,怎么听到他酒醉的真心话,自己心里如同刀割一般? 将那个夕颜送过去伺候,自己心里就真的好受么?可就是拼着自己难受也要将人送过去,到底是图个什么? 不就是图眼前这人会生气么。 可是现下,这人说了,他生气了,可是这又能证明什么呢? 不过使自己更加难看罢了。 苏漫别着头,终是再也忍不住,滴滴答答的落起了眼泪。 陆衍瞧着小姑娘一句话都不说,就扭着头不看自己,嘴唇抿得死紧,这会儿更是自顾自的掉起了泪珠子,心中便更是疑惑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还想再问,却见小姑娘猛地转了头过来,被泪水浸透的眼睛径直盯着自己。 不知为何,陆衍只觉得这眼神后面藏着他看不懂的绝望。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竟是让平日里什么都不上心的小姑娘会有这样的眼神。 “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苏漫。” 很简单的一句问话,可陆衍却听明白了。 小姑娘知道了。 她如今这么问,想要的并不是一个是或者否的答案。 她想要的是一个态度,一个两人以后该如何生活的态度。 可是,陆衍虽然是明白了,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一直都知道这个小姑娘是对自己有好感的,虽然她一直回避,一直隐藏,可是有过一世经历的自己又怎么会看不明白。 他只想着,不管自己的感情归宿到底在哪里,自己娶了这个小姑娘,那便会真心疼她宠她,与她携手到老。 可是,很显然,这个小姑娘不愿意再这般糊涂下去了。 他知道,这个小姑娘一向是个果断的人。 所以,他缓缓松开了手,也收敛了脸上温和的笑意,微微颔首,回道:“是。” …… 苏漫瞧着青城指挥着小厮进进出出的将箱笼一个一个的抬了出去,心里倒渐渐安定下来了。 就这样吧,这样挺好的。 她瞧着那一列箱笼整整齐齐的抬出了正院,感觉也有什么东西从她的心里抬了出去。 红梅瞧着这副阵仗,也终于开口劝道:“姑娘,有什么事儿您不能与公子好好说,非得要这样子,这要是传到老夫人和夫人耳朵里,得多担心您啊。” 苏漫瞧着那院门再次阖上,垂下眼睑,轻叹了一声,吩咐道:“去将人都叫进来,我有话要说。” 因着陆衍府上原本就没有什么丫头,所以苏漫的陪嫁丫头不少,原先跟着她在逸然斋里伺候的丫头们,多数都随她陪嫁了过来。 所以这会儿站在屋里的,也都是跟着她陪嫁过来的丫头。 丫头们垂首静立,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方才姑娘不知道与姑爷都说了些什么,姑爷人先走了,没多大一会儿就派了人过来,将姑爷常用的东西都搬到了外院。 姑爷这是跟姑娘决裂了? 小丫头们垂首静立,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话更是不敢多说。 苏漫瞧着这一众丫头,知道她们心中都有疑问,轻叹一声,也不绕弯子了,径直开口说道:“你们也瞧见了,以后这个院子呢就我一个人住了。” 苏漫能够感觉到小丫头们目光里的震惊,她并没有在意,只继续说道:“我与兄长为何定亲,外人不知道各种缘由,你们都是府里头跟了我多少年的老人了,想必心中也都是明白的。 “原本我与兄长就是以兄妹相称,成亲之后也没有什么改变,以后也还是如此。” 苏漫缓缓端起身侧的茶盏,轻啜了一口,继续说道:“自然,祖母母亲是希望我与兄长琴瑟和鸣,可是咱们都知道这强扭的瓜不甜,我也不愿意因为这边府里头的事儿惹了祖母与母亲烦心。” 苏漫说着,回手将茶盏又搁在了榻几上,当的一声,不轻不重,却是叫下面站着的众人心中一紧。 “我的意思,你们可都明白?” 一众小丫头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一个个连忙跪伏在地,口中应道:“婢子们明白,请姑娘放心。” 苏漫这才淡淡的嗯了一声,随意的挥了挥手,道:“既如此,都散了吧,日后只当咱们还在逸然斋那般,不用想太多。” 一众丫头再次应诺,这才一个个垂着头退了出去。 等到人都退了干净,红梅又上前两步,还未等她开口说话,苏漫却率先开口说道:“红梅,你跟在我身边时间最久,我的心思你应当也是明白的。” 红梅红着眼睛嗯了一声,又低低的唤了句:“姑娘,您这又是何苦……” “傻丫头,我日后有吃有喝,什么事都不用管,若是想祖母和母亲了还能随时回去小住,何苦之有啊。” 苏漫说完,眼睛又转向窗外。 窗外夜色也浓,只留下几盏红彤彤的灯笼在夜风中微微摇晃。 “是呢,有什么苦呢……” 第314章 不过一夜就后悔 如同往日一般,苏漫从床榻上醒来,一时间还有些迷糊,盯着头顶那大红色的承尘发呆。 哦,对,昨天陆衍就已经搬到外院去住了,这间院子如今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嗯,其实这样也挺好的,这么暧昧不清的对自己也是折磨,倒不如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这会儿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外头瞧着还是黑黢黢的一片,床榻边传来红梅轻微的鼾声。 苏漫又盯着承尘看了一会儿,翻了个身再次陷入沉睡。 与东院的平静不同,外院这一宿却是人仰马翻。 青城指挥着小厮将箱笼逐一搬到耳房里头,回头却瞧见自家公子兀自坐在院中的葡萄架下头发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他也不知道公子和夫人到底是闹了什么别扭。 怎么好好的,就闹到分开居住这么严重了呢? 青城挥手将一种小厮都赶了出去,又转头看了眼躲在廊庑下头装不存在的青原,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向陆衍走去。 “公子,东西都在耳房里摆好了,可要将常用的东西收拾出来?” 青城说完,便垂首静待,可等了半晌却没有听到回音。 他抬起头来,瞧见自家公子手指捻着一片葡萄叶子,目光直直地盯着前方,显然是根本没有听到自己说话。 “公子……” 青城只得再次开口询问,可这次不等他把话说完,陆衍已经有了反应。 他将手中那一片葡萄叶扔到一边,任由风将那叶子吹远,这才悠悠开口说道:“拿出来吧,日后怕是要长久在这边居住了。” 青城心中一惊,原以为公子与夫人不过是新婚燕尔闹些小矛盾,如今听自家公子这话,怕不是小矛盾这么简单的了。 他斟酌片刻,还是开口劝道:“公子,夫人年岁还小,您又何必如此与她计较。” 陆衍却只是轻笑一声,缓缓站起身来,慢悠悠向着正房的方向走去。 青城跟在陆衍身后,想不明白自家公子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他还想开口再劝,却被人拉住了衣袖。 青城回过头去,见到青原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侧。 见他回头向自己看过来,青原及不可见的微微摇了摇头。 只这么一个动作的间隙,陆衍已然进了正房。 平日里陆衍梳洗歇息并不需要他们服侍,所以青城见陆衍进了正房,也就歇了跟进去的想法,又想起方才青原的动作,琢磨着青原定然知道一些内情。 他正想凑到青原身侧将事情问个详细,却听屋中传来陆衍的低唤。 “青城,进来与我研磨。” 青城赶忙应了一声,迈步进屋的同时还不忘向着青原使个眼色。 青原却是根本就没有理会他,仍旧端正的站在廊庑下,眼神都没有往旁侧多瞟一下。 青城进了正房,瞧见陆衍正站在西次间书案前。 …… 东方泛起鱼肚白,青城手腕停了片刻,侧头看了眼窗外,又收回目光望向自己身侧的公子。 公子这字写了一夜,来来去去反反复复,却是一句话都不说。 “公子,天色不早了,您歇了吧。” 青城放下手中的墨,瞧着陆衍没有半分停下的意思,终是忍不住开口相劝。 “您与夫人是要白首偕老的,这才回过门,总不能就此分道扬镳一别两宽。”青城跟在陆衍身边时间最久,总觉得自己是有几分了解这个主子的,可是今儿这事儿他是真看不懂了。 “属下虽然愚钝,可也瞧得出公子对夫人用心良苦,何必因为夫人这一点小性子就跟姑娘较真呢。” 陆衍笔尖微顿,抬了眼眸斜看向青城。 青城被他这一眼看得只觉自己嗓子发紧,接下来想说的话系数堵在了喉咙里头。 陆衍沉默了片刻,似是突然决定了什么,将手中的狼毫一把扔下,大步向外走去。 青城有些回不过神来,赶忙追了上去。 人还没迈出门,就听到已经走没影的自家公子扔下一句话。 “将箱笼都搬回正房里去。” 青城听到这一句立刻来了精神。他扬声应了一句,转身就去了后罩房招呼小厮搬东西。 陆衍走到东院外,瞧着紧闭的院门,这才反应过来,这会儿时辰还早。 他站在门外犹豫了片刻,正想着要不然等天亮了再过来,却听那门吱呀一声,开了。 看门的婆子揉着惺忪的睡眼,打着呵欠将门打开。她那嘴才长到一半,就看到自家公子正衣冠齐整的站在门外。 那婆子一惊,剩下那半个呵欠也不敢再打,赶忙闭了嘴迈出门来,向着陆衍屈膝行礼。 “公子怎么这个时候就过来了,夫人这会儿还没有醒,老奴先去传个话?” 这婆子不是随着苏漫陪嫁来的,昨夜见到陆衍冷着脸离开东院,连箱笼都搬走了,也是受惊不小。这会儿见到陆衍站在院外,还以为自己是没有睡醒出现幻觉了呢。 陆衍却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不用,抬脚就往院内走去。 那婆子陪着笑脸跟着陆衍往院子里走。 陆衍却停了脚步,回头看向那婆子,斟酌了片刻才开口吩咐道:“你且在这守着,待会儿他们搬了箱笼过来,你只叫他们先搬到东厢房里去,动作轻一些,不要吵到了夫人。” 那婆子一听公子要搬回来,眼睛瞬间就亮了,忙不迭的点头应是,小跑回去守门。 陆衍转了头继续往里走,这会儿天已经渐渐亮了,院子里的洒扫的丫头也已经开始打扫庭院了。 众人见到陆衍进来,先是一惊,接着便纷纷行礼问安。 陆衍却是理也不理他们,径直往正房走去。 走到门口,见内室里头仍是漆黑一片,陆衍却是停了脚步。 红梅一向浅眠,自院门一开她就听到了动静,披了衣裳出来,想要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可谁知道,她一开门,就看到自家姑爷正直挺挺的杵在门外。 红梅着实吓了一跳,她死命将那声尖叫咽在喉咙里,缓了好一会儿才压低声音像陆衍行礼。 陆衍向她微微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出声,自顾自的迈步进了内室。 红梅自然不会阻拦,她抿嘴浅笑,轻手轻脚的出了正房,将隔扇关了严实。 第315章 你这个叫做渣男 床榻上的小姑娘睡得并不是十分安稳。 陆衍站在床帐外头,等到身上那些微的夜露稍稍散了,这才抬了手臂,轻声将那薄纱制的床帐掀开。 小姑娘那圆润的小脸藏在薄薄的锦被中,两弯黛眉微微蹙起,也不知梦里又见到了什么叫她不开心的事情。 似是感觉到床外有人,小姑娘不安的动了两下,翻了个身背对着陆衍,再次睡熟了。 陆衍看着那蒙在被子里头纤细的肩膀,几不可见的轻叹了一声,收回手臂。 …… 苏漫也是辗转了半夜才睡着,所以这一觉睡得倒是很熟。 她睁开眼睛,天色已然大亮。 今儿红梅倒是难得善解人意一次,这么晚了,竟是还没有过来叫她起床。 伸了个懒腰,苏漫缓缓坐起身来,转过头,整个人却登时就僵在了原处。 她睡觉一向喜欢靠在床榻最里面的墙,所以跟陆衍成亲以后,陆衍便睡在了她的外侧。 可是昨晚陆衍却是将他所有的衣裳书卷生活用品全都搬了个干净,显然两个人是要就此分居,一拍两散了。 可,现在着又是什么情况! 苏漫瞅着躺在自己身侧,睡得很沉的男子,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尖叫还是该将人晃醒了质问才好。 好在这人也没给她多少犹豫的时间,似是感觉到了身侧人的注视,陆衍缓缓睁开了眼睛。 “醒了?”陆衍似是完全没有发现苏漫的异样,撑着床榻坐起身来,“我瞧你昨夜睡得不算安稳,若是还觉得有些累,那就再多躺一会儿,左右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忙。” “你怎么会在我房里?”苏漫完全不理会陆衍的若无其事,直接开口问道。 陆衍就知道这个小姑娘从来就不懂什么叫做就坡下驴,不过他原本也没想着将这事儿就这么轻轻揭过去。 他整了整衣襟,就那么懒散的靠在枕头上,转了头直视苏漫,缓缓开口说道:“我为何不能在这,漫漫,你怕是忘了,这是我们的婚房。” 苏漫被这句话彻底噎住,她当然知道这是婚房,可关键是您老人家不是准备要搬走了么! 似是看出了苏漫心中的想法,陆衍微微一笑,抬了手替她整了整鬓边翘起的碎发,继续说道:“昨夜是我太过冲动,你生我的气也是应当。” ? 苏漫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怎么才一夜过去,这人竟是就转了性子? 好像,变得有点厚脸皮了? 这人别是也被魂穿了罢? 或许是这小姑娘眼神中的怀疑实在是太过明显,陆衍十分无奈,只得再次开口解释:“漫漫,我们日后是要携手到老的,不管你过去遇见过什么人,我过去有过什么心思,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以后的日子里也只有我们二人,没有旁人。” 这话说的倒真是好听极了,不过苏漫是谁,那脑回路能跟普通人相比吗? 所以,她准确的抓住了陆衍话中的重点,然后予以反驳:“别没事儿给我瞎造谣,老娘原来单身二十多年,玉洁冰清根本就没有别人!” 陆衍也被苏漫这反映逗笑:“好,是为夫的错,请夫人见谅。” 或许是那一句为夫太过缠绵,又或许是那一个夫人叫的实在是太过熟练,总之,苏漫这个玉洁冰清的小姐姐,十分不争气的,脸红了。 她有些不自在的扭了扭自己捏在一起的手指,磕磕巴巴的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你,你别想就这么,这么糊弄过去,我告诉你,本姑娘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你若是,若是……” 若是对我无意这几个字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好在陆衍也没有打算让面前的少女将话说完整。 他伸了双手,非常自然的将身形娇小的少女揽进了怀里,声音里满是安抚的意味,甚至带了几分对孩子一般的宠溺:“好好好,我也没有想着就这般蒙混过去。只是这生活原本就是这般,难得糊涂,若是你我还似昨晚那般事事较真,莫说这府里的下人整日过得战战兢兢,若是这事儿叫老夫人和夫人知道了,你觉得她们就不会担心了么?” 苏漫脸埋在陆衍的胸口,感觉耳边因着他低声说话而传来的震动,混着那咚咚咚的心跳,倒是叫她越发的听不清楚了。 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原先她觉得,面前这人想来也是个无比认真的,所以在他昨晚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东西悉数搬出的时候,自己并没有觉得意外,反而觉得,本就该如此。 是的,本就该如此,这人就是这样的。 所以,她也早就做好了往后余生一人度过的准备了。 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不是么。 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才一夜过去,这人竟然又像没事儿人一样,笑嘻嘻的出现在她的床榻上,然后毫无芥蒂的称呼着她夫人。 可,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陆衍说完了,等了好一会儿,怀中的少女却是半点反应都没有。 “漫漫?”陆衍垂头,轻声低唤,可是小姑娘却仍是半点反应都没有。 陆衍心中一紧,赶忙将人从自己怀里拉了出来,却见小姑娘面上没有半点泪痕,却是仰着脑袋满脸疑惑地盯着自己。 “怎么了?” 陆衍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 “你知不知道,你这种人,在我们那里,叫做渣男。” …… 陆府今儿满府都喜气洋洋的,就连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大丫头今儿穿得都比平日里更鲜艳一些。 红梅穿着件玫红色的比甲,俏生生的站在角落里,瞧着面前的夫妻二人对坐用膳,总忍不住抿着嘴偷笑。 苏漫被她们这群丫头看得实在是不自在,便轻咳了一声,装腔作势地挥了挥手赶人:“这边不用你们伺候了,都下去罢。” 红梅自然乐得听话,应了声是便躬身退了出去。 没了人偷看自己,苏漫总算是松了口气,抬起眼睛,却又见对面的人满面含笑的盯着自己。 这个表情实在是太犯规了! 苏漫只觉得自己的脸瞬间烧了起来,骂人的话还没说出口,却听窗外小丫头急声禀道:“公子,夫人,永安侯府世子夫人来了。” 第316章 臭婆娘来接招吧 永安侯世子夫人这几个字在苏漫的脑袋里转悠了好一圈,她才算想起来这到底是哪一号人物。 眼前这人,可不就是永安侯府那个庶出二爷的私生子么。 说起来,论辈分,她还得称呼这位世子夫人一声伯娘呢。 当然,人家也不见得愿意听就是了。 不过,苏漫心中打着小九九,偷偷抬了眼睛去瞄坐在对面的人,也不知道这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陆衍仿佛根本就没有听到窗外丫头的禀报一样,仍旧神色温和地望着苏漫,发现她偷看的动作,还微微笑了起来:“今日这酱肉包子做的十分不错,我记得你以往就爱吃这些。” 他说着,伸长了手臂,将一只胖乎乎的包子放到了苏漫的面前。 苏漫哦了一声,慢吞吞地啃了两口肉包,眼睛仍旧忍不住往对面瞟去。 陆衍自然是注意到了她这一番小动作,他淡然的招呼了婢子进来,先用温热的帕子净了手,又端了茶水漱了口,这才不急不缓地站起来,冲着苏漫微笑道:“你且慢慢用着,若是觉得无聊了就去寻汤娘子说话。” 他说罢便整了整袖口抬步往外走,苏漫瞧着逐渐远去的背影,似是呢喃一般的开口说道:“那姚氏怎么说也是个有品阶的夫人,若是我没有去迎接,岂不是不敬,这不是上赶着将自己的把柄送到人家手上去么。” 红梅应了一声,也想着说两句,就见自家姑娘蹭一下站了起来:“世子夫人亲自拜访,哪里有避而不见的道理,红梅,替我简单梳妆。” “是,夫人。”红梅脆声应道,连忙向着候在一旁的其他几个丫头使了眼色。 一众丫头齐齐动手,倒也利索,不过一刻钟的工夫,苏漫便站在了花厅门口。 花厅之中,陆衍端坐主人位,却是连句客套话都懒得同一旁仪态端庄的妇人多说一句,二人就这么相对而坐,半分声音都没有。 姚氏今日也是不想来的,这陆衍如今虽然看着出息了,可到底是个下贱的戏子生出来的贱种,管他跟哪家的姑娘成了亲,与她又有什么干系。 可她终究还只是个世子夫人,还不是侯府真正的当家女主人,这行事自然是要听从家里那个老不死的老太婆的差遣。 也不知道那老东西最近又想起了什么,前一阵还觉得这戏子的贱种上不得台面,嘱咐家里人无论这贱种有了什么出息也不能让他认祖归宗,这一段却又变了口风,又说终究是陆家的子嗣,怎么能不闻不问。 姚氏想到这里,不动声色的打量了陆衍一番。 要说这老二是个混不吝的,这孩子倒真是生的不错,还好这人是老二那个废物点心的外室子,若是她家世子爷的,这大哥儿的地位…… 姚氏微微晃了晃脑袋,她想这些做什么,反正这又不是他们嫡出一系的种,将来就算真是有幸被侯爷认了又能怎么样,爵位还不都是她们大哥儿的。 想到这里,姚氏脸上微微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腰背也挺得更直了几分。 “老夫人听说你前几日成了亲,特地嘱托我们妯娌二人过来看看,说是你这边府里头没有个长辈照应,怕是要怠慢了新妇。” 姚氏挺直了腰背,用眼角瞥了缩在自己下首的王氏,见她只是团着肩膀耷拉着眼皮半点要说话的意思都没有,心中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开口说道。 “说起来,怎么没有见到新入门的媳妇儿,咱们好歹也算是长辈,说什么也该出来迎一迎才是啊。” 当。 陆衍缓缓将手中的茶盏搁到身侧的案几上,这才微调转了头望向姚氏。 “世子夫人这话……” “不知世子夫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的确是妾身的不是了。” 陆衍的话还未说完,就见苏漫抬步迈了进来。 苏漫进了花厅,话虽是对着姚氏说的,可是眼睛却是径直望向了陆衍。 她缓步走到陆衍跟前,先是微微屈膝向着陆衍福了一礼,这才转头看向姚氏。 姚氏长相倒是一点都不让苏漫意外。 她双眼细长微微上挑,脸上无肉颧骨却是很高,嘴唇更是薄薄两片,真是将个刻薄寡情的模样展现的淋漓尽致。 苏漫瞧她头上梳着繁复的发髻,赤金的头面更是层层叠叠的堆在发间,没显出豪华来,倒是给人几分头重脚轻的感觉。 再瞧她下面那一身庄重的礼服,苏漫知道自己来这花厅会一会这人倒真是对了,这人就是仗着身份过来压人呢。 苏漫打量姚氏的时候,姚氏也挑着眼睛看着苏漫。 她之前从未见过苏漫,倒是听自家女儿提起过,这个忠勇伯府的嫡女虽然性格刚烈,可是这模样长相却是没有半分武人家闺女的模样。 不过也是,想想她那狐媚子一般的娘,倒是也能理解了。 姚氏上上下下打量了苏漫一番,好半晌这才扬起薄唇,掀起一个不咸不淡的笑容来:“早听说忠勇伯府的大姑娘模样最是俊秀,这百闻不如一见,今日一见果然是非同一般。” “世子夫人谬赞。”苏漫懒得跟这人浪费口舌商业互吹,行过礼后便转身回了陆衍身侧坐了。 “这会儿时辰尚早,不知两位夫人可曾用过早膳?”苏漫落了座,便皮笑肉不笑的客套。 这么一大早的就来扰人,这就是你们永安侯府的规矩? “到底是年纪还小,这会子才想起来用早膳,”姚氏哪里听不出苏漫的弦外之音,笑着回道:“做媳妇了可跟在自家府上做姑娘不一样了,五更起三更睡,这才是做媳妇的本分。” 苏漫瞧着陆衍又要开口说话,慢悠悠的递给他一个眼神,老娘儿们说话,你个老爷们跟着瞎搅和啥。 陆衍自然是读懂了自家小媳妇这个眼神,他讪笑一声,便端了茶,坐在一旁当雕像,再没有多余的反应了。 看到陆衍这样,苏漫这才算安下心来,转头继续笑眯眯地看向姚氏:“夫人这话说得在理,我尚未出阁的时候也常听母亲说起旁人府里的事情,若是我不听话了,她便用那恶婆婆磋磨儿媳妇的话来吓唬我。”她说着,面上做出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虽是我婆母早逝,可瞧着夫君待人宽和,想来婆母定然也不是那等磋磨人的人了。” 第317章 做人还是要点脸 苏漫这一句话说得轻巧,却仿佛是一把刀子一样戳在了姚氏的心上。 这满京城的人哪个不知道,她那个侯夫人婆母是个厉害的狠角色,对待姨娘庶子绝不会心慈手软,对待她这个儿媳妇自然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纵使姚氏得了侯夫人的令为了示好而来,这会儿也实在撑不住脸上的笑意,登时就变了脸色。 “伯府就是这般教你规矩的,伺候婆母乃是为人儿媳的本分,怎的到了你的嘴里反倒是长辈的不是了。” 姚氏脸上没了假情假意的笑容,那面相便更是显得尖酸刻薄,眼神更似是刀子一般的刮向苏漫。 可苏漫却没有理会姚氏,只是微微一笑,话头又转向了坐在姚氏下首的王氏。 “这位想必就是二太太了,还未向太太请安,是妾身失礼了。” 王氏原本如同透明人一样的缩在姚氏的下首,只管沉默的听着姚氏与那新入门的苏氏说话。 方才她见到苏漫的时候,心中也是有些小小的惊艳。 她虽是勋贵出身,却只是个身份低微的庶女,见过的勋贵嫡女也并不是很多,可这勋贵家的姑娘,哪个不是娇生惯养,飞扬跋扈的。 苏漫这模样却瞧着十分的讨喜,娇小玲珑,桃腮杏眼,人未说话却是带着三分的笑意,着实让人看着心生怜爱。 再想想永安侯府这一窝子糟污烂事,心中就忍不住慨叹,怎么这么个娇俏的姑娘就选了个这样的人家。 但是她却是万万没有想到,这瞧着像是面捏出来一般精致的小姑娘,竟是敢这般直接的呛声姚氏,更是暗嘲她们永安侯府的侯夫人苛待儿媳,为人刻薄。 再瞧瞧姚氏那被气得铁青的脸色,王氏只觉得十分痛快解气。 自然,她面上不敢有任何的神色变化,只仍旧垂着眼眸一脸畏缩地坐在下首。 只是没有想到,这小姑娘竟是完全不理会姚氏,反而与自己打起了招呼。 王氏微抿了抿唇,偷瞄了身侧的姚氏一眼,见她脸色虽然难看,却是没有看向自己。 她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微微扬起一个浅浅的笑意,声音极低的回道:“正是。” 其实苏漫一进来便注意到了王氏,不过身份有别,她总不好跳过姚氏直接与王氏打招呼。 苏漫倒是听自家母亲提起过这位王氏。 王氏乃是寿昌伯府的庶女。 寿昌伯府虽是听着显赫,可如今家中已然没有了在朝中领差的子嗣,偌大的伯府也不过就剩下一个空壳子而已。 所以能够跟永安侯府攀上这一门亲事,倒也算是寿昌伯府占了便宜。 想来也是,如果不是那永安侯府二爷的花名在外,满京城都知道他外室遍地,哪家爹娘愿意自家的姑娘钻这么个虎狼窝。 王氏因着是庶出的,在寿昌伯府里头本就不受重视,想来能被嫁到永安侯府里头,外头的人想来还要夸一句嫡母厚道了。 苏漫听谢氏说过,那陆家二爷在永安侯府本就是个不受宠的,王氏这个二太太就更是不受待见了。 苏漫细细地打量了王氏一番。 王氏算不得是个美人,人长得十分纤细瘦弱,面色更是带着三分病态的暗黄,猛一看去,竟是瞧着比她身旁的姚氏还要显得老态一些。 不过这人眉梢眼角皆是微微下垂的,就连嘴角都连带看着向下,叫人看着便觉得一脸苦相。 这么个模样,也难怪在家里不受待见了。 不过这人说起来跟陆衍倒是有几分拐弯抹角的关系,若是当年陆衍入了他们陆家,这就是他的嫡母了。 不知为何,苏漫一想起这人差点成为自己的婆母,便觉得浑身都不太舒坦,所以她虽然跟王氏打了招呼,也同情王氏的遭遇,却怎么也生不出亲近之意来。 王氏满心期待的盯着面前的少女,这个时候,她竟是奇迹般的与苏漫想到了一处去。 若是陆衍回了永安侯府,这个厉害的小姑娘就成了自家的儿媳,有这么个厉害的儿媳妇,老夫人定然也不敢再欺负她了。 这般想着,王氏便对苏漫又多了几分好感,那常年向下的嘴角甚至都微微扬起,对着苏漫做出一个示好的表情来。 苏漫只觉得王氏这笑叫自己浑身都不舒服,便也只得尴尬的掀了掀唇角,便移开了眼神。 姚氏坐在一旁,自然是将王氏的神色都看在了眼里。 比起这个身份不尴不尬的苏漫,王氏可是能够任由她拿捏的。 瞧王氏这上赶着讨好卖乖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要给人家当儿媳妇呢。 姚氏冷哼了一声,却是没有看向王氏,而是将腰背挺得更直,声音里也带着几分的冷意。 “说到底,我们也算是衍哥儿的长辈,衍哥儿成亲虽是没有通知我们,府上也当做是孩子年纪小不计较了,可是这成了亲之后,府里头连个懂事的人都没有,竟是没人想起来去给老祖宗磕头认亲,这就难免说不过去了。” 姚氏说罢,似是想要堵住苏漫的嘴一般,转头看向苏漫,语气森然:“想来忠勇伯府上也不是这般的规矩罢。” 苏漫听这人三句话离不了自家长辈,心中怒意渐升。 “世子夫人这话说得极对,这自然不是我们伯府的规矩。”苏漫收敛了面上的笑容,也坐得更加端正了一些,“我们伯府上最讲究的便是母慈子孝,这点想来在我们府上长大的夫君最为了解了。” “端是看夫君对祖母,家父以及家母的态度,相信世子夫人便也能感受到,我们忠勇伯府,与贵府是十分不同的。” 这话就相当于是彻底撕破了脸皮了。 所以姚氏再也忍不下去了,右手狠狠的拍向身侧的案几,发出咚一声闷响。 “你!”她面皮涨红,薄唇也微微颤抖,“好个尖刻的丫头,你母亲就是这般教你与长辈说话的。” 相对姚氏的盛怒,苏漫却只是微微一笑,淡然的端了茶盏:“恕妾身愚钝,这京城里头各家虽是都沾着亲,可我着实没有想起来,我忠勇伯府与你们永安侯府有什么样的亲,能让您到我们府上大呼小叫,自称长辈。” 第318章 我也不知道叫啥 原本今日姚氏过来,并没真想着要如何为难苏漫,她是压根就没有将苏漫放在眼里。 可是自进了陆宅这府门开始,她便觉得心中不顺畅起来。 姚氏能嫁给永安侯世子,出身自然不低,也就不是那普通繁盛便能迷了眼睛的人了。 可是她这一路从外走来,这府邸位置如何暂且不说,单说那占据宅邸半壁江山的花园子便是叫人小瞧不得。 京城地处北方,一年四季分明,春夏秋冬各有景致,只是毕竟身处内陆腹地,水源相较南方水乡那是少之又少。 可能也正是因为如此,各家花园子里便是想了办法引入活水,恨不得将那南方的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悉数建到自家园子里头去。 可是这京城毕竟就这么大点的地方,哪可能家家都能如此奢侈。 所以能有一处有假山有泉水的花园子便可以在勋贵女眷中炫耀一番了。 可她这一路走来,虽是没有看到那园子的全貌,可是那活泉流水,假山奇石,曲径通幽竟是处处精妙、步步美景。 其实说起来,陆府占地并不很大,园子比起侯府的也是要小了许多,可是姚氏心中就是生了不满。 他一个戏子生的贱种,何德何能! 所以,原本打算随意摆个长辈的谱,随便说上两句就打道回府的姚氏,在发现苏漫根本就没有出门迎接她的时候,心中的不满便达到了顶点。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娇娇小小的小丫头,并不是能够任她搓扁揉圆的。 姚氏被苏漫一顿抢白,脸色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她想要寻求帮手,可是眼神扫了扫缩在自己下首的王氏,心中的怒火更是旺了几分。 “你这丫头莫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姚氏看到王氏,便更觉自己丢了脸面,腰背挺得更直,声音也更冷,“我今日能来,自然是领了老夫人的令而来。” 她说着,神情鄙夷的看了苏漫一眼,冷声哼笑:“我今日能来,这是侯府给足了你们面子,你们可不要不知好歹。” 苏漫瞧着姚氏的侧脸,也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底气说这话,侯府给他们面子?面子这玩意儿那永安侯府有吗?还给他们,自己果真是不要脸了罢。 苏漫在心中叨咕了一阵,还是觉得不吐不快,也学着姚氏的样子,冷哼了一声:“都说明人不说暗话,我这与夫人开诚布公,夫人却总是与我弯弯绕绕不肯明说,着实叫人听不明白。” 苏漫哼了两声,似笑非笑的盯着姚氏,继续道:“夫人方才说夫人今日能来是侯府给了我们夫妻二人面子,妾身不才,实在受不起夫人这面子。”她说出站起身来,摆出一副送客的模样,“我瞧着天色也不早了,想来夫人定然还有要事缠身,妾身便不远送了。” 说罢,苏漫便扬声唤了丫头,吩咐送客。 姚氏这一早赶来,平白受了一顿排揎,哪里咽得下这口气,站起身来,伸了手指点着苏漫的鼻子哆哆嗦嗦道:“你这丫头,好不识抬举……” 话未说完,便觉得自己眼前顿时投下一片阴影。她抬头去看,才见陆衍已经挡在了苏漫的身前,正眼神冰冷的盯着自己。 姚氏当然丝毫不畏惧陆衍,见他过来心中倒是添了几分得意:“我们妇人家讲话,怎么,陆少詹事也要掺和吗?” 陆衍却根本就不看她,而是转头看向候在门外的青城,冷声吩咐道:“青城,送客!” 青城得令,立刻迈步进来,冷硬着脸向着姚氏拱了拱手,道:“世子夫人,请。” 姚氏虽是并不畏惧陆衍,可是她也听说这陆衍为人手段阴狠,谁知道他会不会毫无顾忌的将自己赶出去。 若是真是那样,自己脸面可也就丢尽了。 所以,她不欲再说,冷哼一声愤然转身,大步往门外走去。 一直缩在角落里的王氏有些回不过神来,等到姚氏人都快出了院子,她这才站起身来,匆匆朝着陆衍夫妻二人福了一礼,这才追着姚氏一路小跑了出去。 苏漫原本气鼓鼓的,可是瞧着王氏竟然给自己行礼,一时间倒是觉得稀奇了。 “这王氏倒真是个性子软的,嫁给那种浪荡子真是可惜了。”苏漫瞧着王氏远去的背影,不由唏嘘。 可她转念一想,自己说的那浪荡子怎么说也是陆衍的生父,不由紧抿了嘴唇,悄悄抬了眼皮去偷看陆衍的脸色。 陆衍根本就没有将苏漫的话听进耳朵里头,他冷着脸转头看向苏漫,语气不善道:“不是与你说了,这边我来处理就是,你与她争那番口舌作甚,没得惹了自己一肚子闲气。” 苏漫却是缩了缩脖子,提了提嘴角道:“我若是不出来,赶明外头就会说我们伯府的闲话,传我们伯府教女无方,有品阶的夫人上门,竟然避而不见。” 陆衍轻叹一声,不以为然:“我倒是没看出来,你竟然还是这种顾忌旁人闲话的人。” 苏漫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哼道:“他们爱怎么说我就怎么说我,我往这后宅一躲,听不见也瞧不见的,管他们怎么说去。可是,他们若是说我祖母和母亲的闲话,哼哼。” 苏漫的话没有说完,可是话中的意思却是十分的明显。 陆衍瞧着她那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忍不住弯了眉眼:“得了,人也被你打发走了,也就不要再想着些闲事了,左右今日无事,你再回去歇一歇,瞧着眼圈乌青乌青的。” “我有黑眼圈了?”苏漫连忙伸了手去摸自己的眼睛,“很明显吗?很难看吗?” 瞧着方才还气势满满的少女,这会儿又露出孩子一般的神情,陆衍面上的笑意更盛:“是,很明显,所以你快些回去再睡一会儿罢。” 苏漫只听了那一句很明显,提了裙子扭头就走,一边走一边还在不停的叨叨:“红梅,你不说煮鸡蛋能够去黑眼圈么,快些给我煮一打过来,我要好好滚一滚!” 第319章 我们看的清清楚楚 苏漫脚步匆匆的回了东院,人还没迈进院子,就听到守门的小丫头笑吟吟地禀道:“夫人,汤娘子过来了,这会儿正在宴息室里候着呢。” 苏漫挑了挑眉,这人消息倒是快,自己才出了院子去大战姚氏,她后脚就过来等着吃瓜看笑话了。 她点头应了句知道了,扭头便往西次间去,走了两步又想起来什么,转头对跟在自己身后的红梅嘱咐道:“你赶紧叫人去煮了鸡蛋过来,多煮几个啊。” 红梅抿嘴轻笑,屈膝应道:“是,您放心好了,婢子已经吩咐过厨房了,稍后就会送过来了。” 苏漫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抬步进了屋。 西次间里,汤娘子正盘腿坐在临窗的炕上,见苏漫进来也没有起身,随意的招了招手,笑嘻嘻道:“我听说你去舌战老妖妇了?快来与我说说,战况如何?” 苏漫蹬了鞋子,盘腿坐在汤娘子对面,伸手抓了一把瓜子,一边小老鼠一样的咔赤咔赤,一边满脸轻蔑的回道:“还能如何,老娘出手,一个顶俩。” 汤娘子闻言哈哈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不会轻饶了她,”她说着,也随意抓了瓜子磕着:“我在后院里一听说永安侯府里来了人,就知道你肯定不会躲在屋里不见人,就你这性子,不把气死就算是你手下留情了。” 苏漫哼笑了一声,却不接汤娘子的话茬子,转而问道:“我倒是没问,你这消息当真是灵通,我这才走,你怕是就已经过来等着了罢。” 汤娘子自然直到苏漫这话背后究竟是个什么意思,自然也乐得接茬:“那是,你也不看看我住在哪里,院子里有个到处收买丫头打听事儿的主,我自然也就跟着沾光了。” 汤娘子说完,见苏漫表情没变,依旧咔赤咔赤的磕着自己的小瓜子,似是根本就没有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便忍不住凑过去低声说道:“我早就说那不是个安分的主儿,偏你就不听,将这么个人放在公子身边,你也不怕肉被狼叼走了。” 苏漫仍旧满脸的不以为意:“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她要做贼,我怎么防也是防不住的。” 苏漫咔赤咔赤的磕着瓜子,瓜子皮在榻几上四处乱飞:“再者说了,这男欢女爱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你见过哪家牛不喝水强摁头就能成的。” 汤娘子听了她这话,眉毛简直要飞到天上去了:“你这说法倒是新奇,听你这话里的意思,这男人三妻四妾的,倒是男人的不是了。” 苏漫哼了一声,道:“难道不是,他若是愿意一心只有你,又如何会有旁人。” 汤娘子噎了一下,继而仰头哈哈大笑,直笑得眼泪都冒了出来,这才揉着眼角喘着气叹道:“对对对,你这话说得对极了,叫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那旁人家的主母费劲心思对付小妾外室简直都是蠢死了。” “可不就是蠢,打发走一个小妾,还会有十个通房站起来,弄死了一个外室,那烟花柳巷可是还有成百上千个姑娘在倚栏招手呢。”苏漫磕得累了,扔了手里的瓜子,端了茶盏洇了一口,“外面的世界多精彩,你防得住一个,防得住一万吗?自己好好活着不好吗?” 苏漫这说得正热闹,红梅掀了帘子走进来。 她手中端着一个红木托盘,托盘上摆着一只白瓷小碟,碟子里头整整齐齐的躺着六个圆滚滚的水煮蛋。 汤娘子见状很是稀奇:“这半晌午的,你肚子又饿了?煮这么多鸡蛋作什么?” “我就是肚子饿了也不能吃这么多吧。”苏漫随手接过紫竹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手,这才捏起一颗鸡蛋,作势在自己脸上比划着。 汤娘子这会儿才算是看明白了,笑嘻嘻的凑了过来,低声调侃道:“方才给我说了那么一通大道理,原来只是说给我听的,瞧瞧你这小心翼翼的样子,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她装腔作势的挤了挤眉毛,“对,叫女为悦己者容。” 苏漫却根本就没有理会她的调侃,径直将那鸡蛋压在了自己的下眼睑上,半晌才哼了声道:“谁跟你讲的女的爱漂亮就是给旁人看得,你这思想该变一变了,我们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只是为了让自己高兴,”她说着,又捏了另一颗蛋压在另一边的脸上,“更是为了气死其他羡慕嫉妒我们美貌的女子。” 汤娘子听她这么说,更是哈哈笑得不能自已:“不行了,我发现你成亲之后比成亲之前可要有意思的多了,怎么,没有长辈看管着了,你这是彻底放纵了?” 苏漫手里不停的滚动着鸡蛋,含混不清的回道:“啊,反正这边又没有外人,更没有长辈,自然就不用摆出什么恭顺听话的样子,怎么舒服就怎么来呗。” 汤娘子闻言则是继续挑眉:“然后就放纵的将自家夫君闹出主院了?” 苏漫就知道汤娘子过来绝对不是只为了跟自己说夕颜这点子破事儿的。 不过她昨天和陆衍闹出的动静着实不小,他们俩也没有瞒着人的意思,所以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怕是都知道了。 她不以为意的点了点头:“嗯,原本想着这人要是对我没有什么心思,干脆就别凑在一起,俩人都别扭,谁知道……” 苏漫的话没有说完,汤娘子却是笑得眉眼弯弯的接口说道:“是啊,谁知道我们公子这么上道,大半夜的居然又搬回来了。” 苏漫难得地脸红了一瞬,嘴里却还很硬:“嗨,也不过就是怕我祖母母亲知道了会担心,所以才……” “得了得了,我又不是外人,你就别跟我这装样子了。”汤娘子说着,整个身子都探过来,凑到苏漫的身侧,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其实我家公子对旁人很没有耐心的,就更不用说走了又厚着脸皮回来了。” “你说他对你没有旁的意思,可我们这些人可都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第320章 小姑娘就得宠着 陆衍在书房稍坐了片刻,觉得左右无事,正想起身回内院去看看小姑娘这鸡蛋滚得如何了,却见骆知行哈哈大笑着走了进来。 “我说,你们小两口这两日闹得是哪一出,怎么一会儿搬家一会儿和好的?” 骆知行向来说话不会绕弯子,他大步迈进书房,大剌剌的坐在陆衍对面径直开口问道:“我早就与你说过了,姑娘家都是要耐下性子好好哄得,哪有你这样,成亲三日就搬了家伙事儿要散伙的。” 陆衍并没有理会他的调侃,抬腕为二人斟满茶水,轻声笑道:“听你这话倒真像个娘家人了。” 骆知行挑了挑眉:“那是自然,我也算是看着漫丫头长大的,你若是欺负她,我肯定是不会轻饶了你的。” 陆衍不接他话茬,只端了茶杯默默饮茶。 骆知行见他不理会自己,也随手拿起桌案上的茶杯,轻啜了一口,如同自说自话一般的唠叨着:“是亲兄弟才劝你好好待漫丫头,我瞧着你对漫丫头也是有些真心的,你们二人既然已经成了亲,定然也不会和离,注定是要相携到老的。既然要白头到老,那自然是琴瑟和鸣才最是相宜了。” 陆衍神色没有变化,可骆知行知道他是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继续唠叨着:“不过你昨晚能低下头来再回去,那就是上道,往后若是伯府里头真知道了这事儿,倒也囫囵的过去了。” 陆衍手指捏着茶杯,眼神定定的看着杯上的青色釉彩,嘴唇微微抿起,表情略显怔忡。 骆知行瞧他呆呆的出神,也不管他理不理自己,继续自顾自的说着话:“我跟你说,你能够娶到小丫头那是因为她现在年纪小,于男女之事上还懵懂得很,你如今不将她好好哄住,将来有你后悔的时候。” 也不知这话触动了陆衍的哪根弦,骆知行还想再说,却听他沉沉的笑了起来。 “她可不是什么不知事的小丫头,漫漫聪慧的很。”陆衍说着,将茶杯放下,抬起眼眸望向对面:“师兄不必多说,我自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既然娶了漫漫,自然是要与她白首偕老的。” 骆知行见陆衍整个人都鲜活起来,不由微微挑了挑眉:“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他说着,似是又想起了什么,转而问道:“我听下人说,那永安侯府的什么世子夫人来过了?” 陆衍再次垂了眼眸,嘴里含混不清的嗯了一声。 “这家人家也真是有意思,当初不是说了你将来如何都与他们永安侯府无关么,怎么才成了亲,人就巴巴的寻上门来了?” 陆衍没有理会他这话,而是将头转向一旁候着的青城,低声问道:“薛家那边如何?” 青城应了一声,垂首恭敬回道:“前两日那薛家老妇又去永安府哭了一通,人倒是进去了,不过想来是没有讨到什么好,盯梢的人说,那老妇从角门里出来的时候还回头啐了好几口,这才骂骂咧咧的离开了。” “这老太婆倒也是个有胆量的。” 没等陆衍回话,骆知行倒是听得津津有味:“她那短命鬼闺女就生了陆谦这么一个儿子,倒是够她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家吃上半辈子了。” 他手中折扇呼呼的摇着,似是又想起来什么,倾身凑到陆衍的身前,神神秘秘的问道:“我听说那老薛家的幺子没事儿还去你那胭脂铺子里头转两圈,想要打秋风呢。” 陆衍身体微微后仰,与骆知行隔开一段距离,却是没有理会他,继续对一旁的青城吩咐道:“他们两家怎么闹你们不用理会,只管看好那薛家的人,不要让他们闹到夫人跟前来。” 青城躬身应是,骆知行再次笑弯了眉眼:“啧啧啧,看来我今天真是不应该来,你们这蜜里调油的,哪里需要我这个外人来指手画脚出主意啊。” 陆衍垂了眼皮没有理会骆知行,继续倒茶。 骆知行讨了个没趣儿,又将矛头转向了青城:“小青城,你跟着溢之也有好几年,你可见你家公子对旁人这般上心过?” 青城万没有想到这吃瓜吃到了自己身上,连忙往后退了两步,躬身行了一礼,战战兢兢地说道:“公子若是没有旁的吩咐,属下就先告退了。” 说罢也不等陆衍与骆知行有什么反应,便逃也似的奔了出去。 骆知行再次摇起手中的折扇,摇头晃脑的叹道:“唉,这不听话的小东西,明明幼时跟我更亲厚一些,怎么跟了你才这几年,就跟我如此生分了呢。” “你若是闲的发慌便出去走一走,不要整日在院子里招三惹四的。”陆衍随手拿起桌案旁的一本书卷,做出了送客的姿态。 可偏偏骆知行就是那不识趣不会看人眼色的,他椅背中一靠,反而坐得更加安稳了一些:“我这一把年纪了,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却整日里头看着你们小两口你侬我侬,你没有愧疚之心倒也罢了,竟还嫌我碍眼,我真是无处说理去了。” 陆衍被他闹得头疼,随意挥了挥手,问道:“师兄你若是有事要说直说便是,不用在我这边阴阳怪气的。” 骆知行看他皱着眉头一副受够了自己的模样,也不打算再逗他,整了神色低声说道:“我见过那个沈易知了,这人十分不简单。” 陆衍听他终于正经了,也正色道:“我自然直到此人不简单,如何查也寻不到此人的破绽,这才劳烦师兄您的。” 骆知行刷拉一声将折扇收起来,狭长的狐狸眼左右瞟了瞟,这才压低声音继续说道:“这人来历瞧起来是半分破绽没有,可是仔细推敲,总是有蛛丝马迹可寻的。” 陆衍微微颔首:“师兄莫不是有了什么发现?” 骆知行闻言挑眉,身形再次后仰,手中的折扇也慢悠悠的晃了起来:“你师兄我亲自出马,什么牛鬼蛇神都得露出他的本来面目。” “就这么个藏头露尾的小人,还怕我摸不清楚他的底细吗?” 第321章 请开始你的表演 苏漫又跟汤娘子闲话了半晌午,直到陆衍从外院回来,汤娘子这才不情不愿的离开了。 虽然成亲几日了,可是经过昨夜那大张旗鼓的分居又和好的戏码,苏漫再见陆衍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见陆衍回来,苏漫垂着脑袋敷衍的行了一礼,也没问他怎么这个时候就回来了,便招呼红梅摆了午膳。 陆衍心中本就有事,自然也就没有察觉到苏漫的不自在,一言不发的净了手,便坐在桌旁等着用膳了。 苏漫这会儿的心境就是,你不理我就最好了,更好的就是你完全就当我这个人是透明的。 午膳摆在了西次间,两个人堪堪坐定,苏漫都还未来得及拿起筷子,便听到小丫头隔着窗扇低声说道:“夕颜姑娘,公子和夫人这会儿正在用膳,您这会儿过来请安怕是不合适吧。” 小丫头的声音不大,可屋中的该听见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苏漫听到外面来人是夕颜,心中忍不住冷哼,真是自己懒得跟人家争宠,架不住人家寻上门来恶心你啊。 她神色不动,装作没有听见,自顾自的拿了筷子捡肉吃,嗯,今儿这回锅肉做的倒是地道,回头要好好打赏那个厨子。 相对于苏漫的不动如山,陆衍显然有些坐不住了。 他微微偏过头,看了眼吃得十分认真的小姑娘,想着今日自家师兄的教诲,对着身旁的红梅挥了挥手,道:“外面吵嚷嚷的,扰了夫人的胃口,你去将人赶走。” 红梅原本也是皱了眉头在心中腹诽,听了陆衍这话自然是喜上眉头,连声应了是,脚步生风的退了出去。 苏漫听了陆衍的吩咐,忍不住啧了一声,侧了脸看向陆衍,眼神中满是疑惑。 虽然早就知道这人不待见那个什么叫夕颜的,可是顺带着提到自己,这事儿就有点不正常了。 她将嘴里的肉咽了个干净,却是不说话,只挑着眉头盯着陆衍看。 陆衍自然是注意到了小姑娘的眼神,他只做不知,微笑着举筷亲自为她布菜,口中轻声说道:“我瞧这个厨子做的很是合你的口味,若是你喜欢,来日我再请一个蜀中的厨子回来。” 苏漫叼着筷子,歪着头细细地盯着陆衍,半晌才微微翘起嘴角,似笑非笑地说道:“我怎么瞧着今儿兄长有些不一样了?” 莫不是被谁下了降头,中了蛊? 陆衍却没有理会苏漫的打趣,仍旧在不停的往她面前的小碗里头夹菜。 屋中两个人不再说话,可是院子里头却是一刻都没有消停。 “红梅姑娘,求你让我见夫人一面,只与夫人说两句话就走。” 这是那位夕颜姑娘的声音,啧啧,光听这声音就知道美人此刻一定是梨花带雨,楚楚动人。 “爷说了,夫人此刻正在用膳,若是扰了夫人的胃口,你们几个小蹄子一个也别想好过。” 这是自家红梅铁面无私的声音,嗯,有那么点味道了,像个能管事的大当家了。 “红梅姑娘,求求您了,妾身是真有要事向夫人禀告,还请姑娘通融则个。” 听起来这位夕颜姑娘真是凄凄惨惨,被自己这个正头主母欺负不行,就连主母身边的丫头都能给她脸色看了,啧啧啧,真是可怜啊。 苏漫津津有味的吃着碗中的肉,脑子里的小剧场也是一刻都没有停过。 红梅却是根本就没有理会夕颜的意思,扬声对着旁边扎着手站着的婆子说道:“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这都闹了多大会子工夫了,一会儿爷怪罪起来,我可担待不起。” 苏漫听红梅说完,就听到院子里头想起了一阵衣衫摩擦拳脚相撞的声响,紧接着就听到那美人濒死一般的嘶吼:“夫人,夫人,婢子求见夫人,有要事禀告夫人。” 苏漫被这声音吵的头疼,才放下筷子,就见身边的人已经先自己一步站了起来。 呦,这人这是要干嘛,替自己出头吗? 还是算了吧,这内宅的事儿,他一个大老爷们老跟着掺和的确是不太好。 想到这里,苏漫轻叹了一声,伸了手握住陆衍的手腕,扬声对外面吩咐道:“让她进来罢。” 陆衍原本想出去将人打发了,可显然自己的小姑娘已经知道了他的想法,先他一步做出了反应。 也罢,这后宅的事情,日后都是要她来替自己打理的,总不能什么事情都自己替她料理了。 思及此,陆衍便没有旁的动作,顺着苏漫的动作,缓缓坐了下来,并将她的小手握在了掌心中。 苏漫只顾着听外间的动静,也就没有留意陆衍的动作。 好一会儿,门帘晃动,红梅打了帘子进来,向着苏漫屈了屈膝。 苏漫点了点头,红梅这才轻声说道:“夕颜姑娘请进罢。” 有小丫头给夕颜打了帘子,女子垂了眉眼缓步走了进来。 许是方才在院子里闹得太过了,夕颜此刻鬓发略显凌乱,浅色的衣衫也蹭上了斑驳的尘土,再称上那略显憔悴的苍白小脸,整个人虽是有些狼狈,倒也更是显得楚楚可怜了。 夕颜进了西次间,先是抬眸望了眼坐在桌前的陆衍,这才垂了眼眸转向苏漫,盈盈跪拜在地,柔声说道:“妾身见过公子,见过夫人。” 苏漫挑了挑眉,斜眼瞥了坐在一旁的陆衍一眼,却见那人八风不动,正自顾自的给她布菜。 “起来说话吧。”苏漫不自觉的挺了挺腰身,她如今年岁尚小,身量比起这夕颜来自是要矮了一大截,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苏漫总觉得自己得拿出点正房夫人的架子来。 柔弱的女子应了一声,却是没有起身,眼圈也渐渐泛了红。 苏漫在心中啧了一声,暗道:行了,请开始你的表演吧。 夕颜跪伏在地上,先是低声啜泣了一阵,见坐在上位的夫妻二人没有一点要询问自己的意思,这才抽抽噎噎的止了哭声。 苏漫挑眉,才哭了这么会儿工夫,不太敬业啊。 得了,做人要厚道,总要给人个台阶下的。 她正欲开口询问,却听跪拜在地的女子语出惊人。 “夫人,婢子已然有了身孕。” 第322章 身在吃瓜第一线 其实吧,这事儿苏漫还真是有心理准备的。 她一个看遍狗血电视剧的现代人,对于这小妾借着生子上位的把戏早就见怪不怪了,更不要前几日这个夕颜来请安时的那一番做派,早就引起了她的注意。 其实吧,这事儿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有了孩子就生呗,还能打了不成。 思及此,苏漫挑了挑眉,尽量摆出一副慈眉善目的笑容来。 “落了吧。” 苏漫好容易摆出一副主母夫人的模样,这关心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身边人这三个字堵在了喉咙里。 没错,这仨字正是坐在苏漫身侧的陆衍说的。 似是没想到陆衍会这样说,跪伏在地的女子不敢置信的瞪大了双眼,两片红润的薄唇张张合合,却是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苏漫瞧着她这副模样着实有点可怜,不过当爹的说不要,她这个便宜妈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爷,婢子自知出身浅薄,更不敢有非分之想,只是这好歹是您的骨肉,婢子命贱,可这孩子毕竟是无辜的。” 好大一会儿,夕颜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两只杏眼中盛满了泪光,手指紧紧的捏在一起,用力到骨节发白。 可是即使这样,她也不敢嚎啕,只梨花带雨一般,抖着声音哑声说道:“婢子明白,爷心中只有夫人一人,婢子只想好好抚育这个孩子,夫人宽宏,定会像对待亲子一般待他的。” 说到这里,夕颜忽然调转了矛头,膝行两步跪到苏漫的脚边,手指紧紧捏着苏漫的裙角,声泪俱下:“夫人,求您开恩。” 苏漫眉头简直要飞到天上去了,姑娘你是不是搞错重点了,她这个吃瓜群众到现在可是一句话都还没有说了。 可能是夕颜的这个做派叫陆衍瞧着心烦了,苏漫还没开口,便又听身边的人略有些不耐的喝道:“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将人拖下去。” 卧槽,玩真的? 苏漫这会儿才真正调转过头看向陆衍。 陆衍脸色十分难看,剑眉紧蹙,唇角紧抿,眉梢眼角里尽是烦躁,看这架势,仿佛下一刻他就要暴起杀人了。 许是感觉到了苏漫的目光,陆衍微微收敛了自己神态,看着倒是不那么凶相毕露了,但是眉头仍旧没有松开。 很显然,跪在地上的人也被吓到了。 夕颜有些怔愣的看着隐忍着怒气的男人,抽泣声也卡在了喉咙里,似是根本就想不通自己到底哪里算错了。 这种世家不是最看重子嗣了么,怎么一言不合就要落胎啊。 其实苏漫这会儿也是满脑袋的问号,两只水汪汪的杏眼直勾勾的盯着陆衍,满脸就写着两个字:为啥? 外面的婆子可是容不得屋中的人就这么呆愣下去,听到陆衍的吩咐立刻大踏步的迈了进来,压住夕颜就要用抹布堵了她的嘴。 夕颜也终于回过神来了,力气虽是抵不过粗壮的婆子,可却仍不放弃的扭身挣扎。 她两只手臂被两个婆子按着,努力了半晌却是无法挣脱,眼看着就要被堵了嘴,她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气力,竟是一个抬腿站了起来,硬是将一个婆子掀翻了。 她这一挣脱,两个婆子也惊呆了,夕颜便接着这个空档,踉跄两步抢到陆衍的脚边,伏在地上失声痛哭。 “爷,婢子求您,只要您留下这个孩子,婢子愿日后出家为尼,终生为您和夫人祈福。” 啧啧啧,苏漫看着身侧那痴缠女与无情郎的戏码,不由微微摇了摇头,顺手端起案几上的茶盏,细细的品了起来。 这要是再有一把瓜子,那就更完美了。 可能是她这番事不关己的模样表现的实在是太过明显,陆衍完全没有理会跪在地上痛哭的夕颜,反而侧了头冷冷的瞥了苏漫一眼。 苏漫身形一僵,只觉得背上的寒毛根根立起。 “那什么,”她不好再做壁上观,有些不自在的将茶盏放到一旁,脑子里转悠了一圈,这才斟酌着开口劝道:“这个事儿吧,我虽然觉得是个喜事儿,可是兄长这么做自然有兄长的的道理。你先站起来说话,先不要急着哭,小心伤了身子。” 苏漫说完,转了脸小心翼翼的觑了那个拔掉无情的渣男一眼,眼神中的意思也十分明显,我这么说,没问题了罢。 谁知道,陆衍的脸竟是更黑了几分。 行吧。 苏漫缩了缩脖子,自己还是老老实实的吃瓜吧,省得不知道说错了啥连累了自己。 陆衍瞧着小姑娘又缩成了鹌鹑,而且瞧她那么模样是再不准备说话了,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朝着一旁的婆子说道:“先将人扶起来。” 那两个婆子看见夕颜扑倒自家主子跟前去了,早就吓破了胆子,这会儿也跟着自家夫人一般,装鹌鹑的缩在一边。 这会儿听到主子发话,自是片刻都不敢耽误,应了一声就过去拖人。 夕颜听陆衍语气不似方才那般强硬,便也就不再死命挣扎,垂着泪珠接着婆子的力道慢悠悠的站起身来。 她虽是站了起来,可整个人却是脱了力一般,左摇右摆的,好像随时都会倒地不醒。 那两个婆子也是有眼色,哪里还敢任由她来回晃悠,万一晃到了主子怀里去了,那主子还不劈了她们二人。 所以她们俩一左一右,愣是像铁索一样将弱不禁风的夕颜捆在了原地,任她摆动再大也摆不到陆衍跟前去了。 夕颜见自己不能动弹,便也不再挣扎,只一脸惨白的斜靠在婆子身上,一脸随时会咽气的较弱模样。 可惜她这番的表演悉数演给了瞎子看,陆衍垂了眼眸喝茶,却是连个眼角都往那边挪一分。 苏漫倒是看得津津有味,这种狗血大戏她倒是第一次坐在这种vip的位置近距离观看,果然过瘾。 “我叫你落了这胎不是因为你如何,你好与坏都与我无甚干系,这胎究竟是如何来的,你心中也比我更加清楚。” 陆衍的声音无比清冷,没有半分感情:“今日若不是你,是旁人我也会有这般决定。” “我陆衍府上,决不会有庶子女出世。” 第323章 我们都是自己人 这话是真的震惊到了苏漫。 她端茶的动作不由一僵,脖子不受控制的往陆衍的方向转了过去。 倒不是她没有见识,不过是这个社会就是这样,她既来之则安之自然也就习惯了这个时代的生存法则。 所以,陆衍这十分现代的看法,的确是有些惊世骇俗的。 可能是苏漫的眼神太过直白,陆衍也转了头递给她一个浅浅的笑容:“我这话绝不是哄你。” 哦。 苏漫无意识的点了点头,眼睛却是一直盯着那人微微弯下来的眼角,以及眼角那一点红痣,脑子里乱哄哄的想着,这人笑起来实在是太犯规了。 真他娘的好看。 这边夫妻二人满是恋爱的粉红泡泡,那边有人却是一脸天塌下来的悲凉。 夕颜自幼便被人牙子卖到了个富贵人家,那人家具体是做什么的,夕颜已经记不得了,她只知道自己在哪里呆了很短的几个月便又被转手到了另外一家。 这第二家主家夕颜倒是有些印象了,是一家贩茶的江南商户,这商户并不是什么小门小户,而是专门与内务府打交道的皇商,所以家中富贵比起一般的官员还要盛上三分。 可是与皇家的生意哪里是这么好做的,总是有些眼红的人在暗里使绊子。 所以夕颜在这家呆了不过短短两年,这茶商家里便倒了,打发的一众仆婢,变卖了家产离了京城。 夕颜就是在这个时候被买进了季府。 因着模样长得标志,夕颜被季府的夫人留在了身边,这才算安稳了下来。 她自己这前半生几经辗转,各色的人家都呆过看过,所以自认算是了解男人的。 那普通富贵人家姑且将子嗣看得很重,怎么这位陆大人却能说出不要庶子女这样的话来? 夕颜呆愣的站在原处,脸上的泪珠也忘了擦。 她呆呆地瞧着陆衍看着苏漫微笑,似是明白了陆衍的意图。 她猛地推开身侧的婆子,踉跄两步再次跪伏在陆衍脚边,声泪俱下道:“爷,婢子知道您心里只有夫人,婢子身份卑贱也不敢有什么妄想,可是爷您也得为自己想一想啊。” 她扬起头,满脸泪痕的望向陆衍,声音哀痛:“您如今府上人丁本就不旺,若是再没有个庶子庶女,将来夫人生了嫡子,也难免孤单寂寞,日后嫡子入仕,家中兄弟众多也是个帮衬啊,爷。” “婢子知道您是怕伤了夫人的心,可是夫人乃是大家闺秀出身,最是明事理不过,定然会将庶出子女视若己出,一视同仁的。” 夕颜这一番骚操作,陆衍听没听进去苏漫是不知道,但是她倒是因为这一顿哭嚎回过了神。 不得不说,这个丫头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苏漫偏了头细细的琢磨起来,她这一番话说得实在是有理有据,打动人心,自己要真是那正儿八经的正房夫人,她这话倒真是正好敲在自己的七寸上了。 这话有点不对啊,她怎么就不是正儿八经的正房夫人了。 苏漫这人脾气有点古怪,什么事儿她要是不愿意做,旁人搭梯子都不管用,可要是别人这么阴阳怪气的给她立人设,就别怪她翻脸不认人了。 陆衍那边早就被夕颜吵得有些不耐烦了,正欲挥了手叫人来将她拖出去,却听到自己身侧的小姑娘低低的啧了一声。 “啧,瞧你这话说的,好听的都让你一个人给说尽了。” 苏漫从怀里掏出块帕子,眼睛也没有去看夕颜,只一下一下的擦着自己的手指。 “只不过啊,你来府里的时间还是短了些,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也是难免的。” 她两只眼睛盯着自己的手指,丝帕在葱根一样细嫩的之间转来转去:“你虽是将我夸的像朵花,可我这人呢,向来要脸,不符合事实的夸赞,我从来不冒领的。” “我可不是你口中那种明事理的夫人,谁乐意自家夫君去睡旁的女人,那是脑子里有屎才能说出来的话吧。” “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凭什么叫我视如己出,是你傻,还是你觉得我和你一样傻?” “我先前觉得孩子总归是无辜的,留下来倒也没什么,可是如今瞧你这说话步步心机的模样,想来生出来的孩子也是个伶牙俐齿心机深沉的,我还是不要给我将来的儿子留个祸害了。” 苏漫慢悠悠的说完这几个字,终于将眼神挪向了跪在地上的夕颜,冲她微微展开一个笑容:“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将姑娘送回去,喝了药好生养着,可不要闹出什么人命来。” 那两个婆子方才如梦初醒,忙不迭的应了一声,几步迈到夕颜身侧,再不给她挣扎叫喊的机会,堵了嘴飞速的将人拖了出去。 苏漫瞧着人走没了影,挺直的腰背瞬间塌了下来,整个人像是没有骨头一般摊在了椅子里头,懒洋洋的冲着身侧的陆衍说道:“我嫁给你真像是嫁给了小话本,瞧瞧这几天都上演了多少出了。” 陆衍原本正瞧着小姑娘拿腔拿调的说话有意思,见她这会儿又恢复了以往懒散的状态,更觉得有趣,忍不住开口逗她:“你先前不是说自己最喜欢热闹,这一日热闹过一日的,不是正合了你的心意。” 苏漫抽了抽嘴角,冲着陆衍挤出个僵硬的笑来:“我谢谢您了。” 陆衍因着她这一反应心情更是愉悦,哈哈笑了两声,好一会儿才敛了笑意,正色说道:“这两日难为你了,是我的错。” 听这人忽然正经起来,苏漫也不好再吊儿郎当的坐着了,磨磨蹭蹭的坐直了身子,这才摆了摆手,一副哥俩好的姿态说道:“嗨,既然嫁给了你,咱们就都是自己人了,自己人说什么客气话。” 陆衍十分喜欢看这小姑娘不拘一格的模样,看着她细嫩的手指在自己面前挥动,忍不住伸了手去,将那手指握在掌心之中。 “嗯,你我都是自己人,自然不必再说客气话,这话你也要记住才是。” 第324章 养个丫头随自己 自从那日的事情过了已经有四五日了,着四五日里,苏漫终于享受了一把悠闲安静的生活。 陆衍从那日过后又休息了两日便销假回去继续工作了,所以这偌大的陆府里头就剩下苏漫一个正经主子了。 这悠闲日子过得多了,其实也挺无聊的。 这一日午后,苏漫懒懒地斜靠在宴席室临窗的炕上,听着对面汤娘子眉飞色舞的说着她那小院子里头的热闹。 “我跟你说,那天婆子将人拖回去的时候,我恨不得能在院子里放了鞭炮才庆贺一番。” 汤娘子眼睛放光,手舞足蹈的比划着:“早就看那小蹄子心思不纯,不是个省油的灯,偏你就不当回事,还做主将人给收了房,真不知道你这脑壳里头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后来也不知道外院的人是从哪里寻了个医婆子来,一碗药灌下去,那蹄子生生哀嚎了一宿,第二天下午才算是将胎落了下来。” 苏漫漫不经心的抬了抬眼皮,淡淡的哦了一声,道:“看来是吵到你休息了,听得这般的仔细。” 汤娘子却是满不在乎的大手一挥:“嗨,我心里高兴着呢,她就是干嚎上三天也能瞪着两只眼睛喜滋滋的听着,着中喜事,啧啧啧。” 汤娘子说着,似是又想起了什么,满脸坏笑的凑到苏漫的跟前,压低了声音,道:“要我说你也得抓紧时间了,我们公子这话说得还要多明白,你这么聪明可不要装傻。” 汤娘子原本是想逗逗苏漫,看着她娇羞脸红,可是她却是低估了自家夫人的脸皮。 苏漫压根就没有将她的话当一回事,连眼皮子都没有动一下,面无表情的回道:“你这话错了,你家公子既然说了不要庶子女,那我就更不必着急了,反正早晚都是我的,何必急在一时。” 汤娘子哑然,好像,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俩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却听到院中传来一阵颇为急促的脚步声。 红梅正守在苏漫的身侧,听到动静,不等苏漫吩咐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院中,一个婆子满头大汗的站在廊庑下,正比比划划的与金盏说着什么。 金盏听了那婆子的话,也是满脸焦急,一回头便看到红梅走过来,连忙迎上去,急声禀道:“姐姐,那位又出事儿了。” 红梅一愣,她自然直到金盏口中的这个那位指的到底是谁,便径直开口问道:“又闹什么,夫人好容易安静几天,真是个不长眼的东西。” 金盏也跟着应声:“谁说不是,夫人大度能留她在府上好生养着,这已经是恩赐了,她若是个懂事的,好生听话许是还能配个好人家,偏偏……” 红梅微微抬手,止住了金盏的话头,径直转向那婆子,低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怎么就闹到夫人这里来了?” 那婆子原本就只是个外院粗使的下人,见了夫人身边的姑娘声气自然就低了三分,这会儿见红梅冷着一张脸,更是紧张的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了。 她那两只粗糙的手在衣摆上来回搓着,支支吾吾半晌才低声说道:“回,回姑娘的话,夕颜姑娘这两日水米不进的,这会儿人瞧着不大好了,小的不敢耽误,就赶紧过来禀了夫人。” 红梅听了,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撇了撇嘴轻骂了声晦气,这才又对那婆子说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们叫厨房里煮了米汤,混上些红糖蜂蜜的,将汤水给她灌下去,不会出什么大事。” 那婆子听了,一时有些诧异,嗫嚅着不敢说不好,可也不敢就此退回去,两只三角眼睛却一个劲儿的往正房的方向瞥。 红梅被她这番动作搞得更是烦躁:“怎的,就跟了那个夕颜几日,这府里的规矩竟是都忘了干净吗?”她居高临下的盯着那婆子,声音愈发的冷:“可是她许了你们什么好处?什么她日后若是做了姨娘定会提拔你们?若是得了儿子便叫你们做她院子里管事婆子?” 那婆子似是被红梅戳中了心事,面色瞬间变得惨白,额角更是落了几滴冷汗下来。 “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老奴在这府里做事,自是事事都听从老爷的吩咐,又怎么会被一个通房丫头的两句没边的话就哄过去了。” 那婆子腰弯得更低了几分,声音里似是带着恐惧。 “最好就是这样。”红梅冷哼了一声,却是没有再看那婆子,“不过一个通房,还是夫人点头老爷才肯收用的通房,真当自己能变了凤凰不成,还生儿子,简直是痴人说梦。” 红梅啐了一声,这才又转向那婆子,厉声吩咐道:“去,这灌人饭食的事情不必我说你们也都懂,若不是惦记着那位或许还会有受宠的一日,想来也不会巴巴的找到夫人这里来。我今日就明白告诉你们,那就是个奴婢,不比谁尊贵几分,你们只管伺候着就是了。” 那婆子听了这话,再不敢多耽误,连连应了是,颤巍巍的退了出去。 金盏瞧着人踉跄着出了院门,这才凑到红梅的身侧,压低声音问道:“这事儿不跟夫人禀一声吗?” 红梅收敛起方才的凌人气势,柔和了表情道:“说什么,这点子手段都是旁人家的姨娘们用老的招数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不过就是想博得姑爷多看她一眼罢了。” 红梅说着,眼睛看向正房的方向,叹道:“她相见的又不是咱们姑娘,说给姑娘听了没得让她烦心。” “可是那婆子今儿来找了姑娘,等到姑爷下了衙定然也会去拦着,若是姑爷……” 金盏的话未说尽,可是话里头的意思却是明明白白的。 若是她们姑爷真去看了那个夕颜…… 红梅微微摇了摇头:“若姑爷真能够为了那小蹄子到姑娘这里来出头,那也就不会说出不要庶子女这种话来了。” 屋中,苏漫微微转回目光,看到对面的汤娘子挑眉望向自己,似笑非笑的说道:“果然奴才随主,这个红梅倒是与你的性子有几分相似了。” 第325章 演了一出又一出 苏漫哼了声却是没有说话,汤娘子见状却是又来了兴致,再次凑了过来,嘿嘿笑道:“不过红梅这丫头话说的倒是对极了,那婆子这会儿能来寻你,晚些时候肯定回去寻公子,公子若是过去看了,那位再添油加醋的控诉一通,你就不怕?” 苏漫慢悠悠的移开了眼神,半晌才缓缓开口说道:“前提是,你家公子会去看她。” 短短的几个字,让汤娘子狠狠的竖起了大拇指:“果然还是夫妻之间心有灵犀,我这个外人到底是外人啊。” 苏漫再次垂了眼眸,没有再开口说话。 汤娘子与苏漫又东拉西扯了一阵,见着天色渐渐晚了,这才满脸狞笑的晃了出去。 其实苏漫方才与汤娘子说得那话倒真是肺腑之言,倒不是说她觉得陆衍对她有多用心,只是她了解陆衍这个人,这人说到底也是个正人君子说一不二,昨日既然说了那样的话,今日定然就不会来打自己的脸。 她这边倒是坐的心安理得不急不躁,红梅却是有些坐立不安。 人虽然替自家姑娘打发了,可若是姑爷今儿回来喝多了酒懵了头,真被那边拦了去…… 她心中长了草一般,不时的寻了由头去院子里头探头,却总也没有见到陆衍回来。 金盏自是看出了红梅的心思,寻了机会在红梅耳边嘀咕了两句,便疾步出了院子。 苏漫不瞎,丫头们的小动作自然是都看在眼里,只是人家毕竟是为了她着想,她便也就不多理会了,只当做没有看见了。 到了掌灯时分,苏漫拖着下巴看着小丫头们点着院中的灯笼,眼神发散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金盏却是一脸喜色的走了进来,冲着红梅使了个眼色,这才笑吟吟的冲着苏漫行了一礼,说道:“夫人,老爷回来了。” 金盏话音才落,就见陆衍一身蓝色官服,不疾不徐的迈步进了院子。 满院子的丫头婆子连忙停下手中的活计,纷纷屈膝行礼。 陆衍却是目不斜视,径直进了正房。 苏漫见到他进了屋,便笑吟吟的迎了上去,伸了手去帮他解开腰间的革带:“今儿回来的有些晚了呢。” 陆衍淡淡的嗯了一声,任由小姑娘替自己更衣,轻声解释道:“今日是成亲后第一日回去,衙门里的人自是嚷着要吃酒,推脱了一番,这才回来的迟了一些。” 他顺着苏漫的动作将官服脱下,又接过她递过来的棉布帕子净了脸擦了手,这才笑着问她:“你自己一个人可觉得无聊?” 苏漫接过红梅递过来的直裰,抖开:“不过还是那个样子,跟汤娘子说说话,倒也不觉得无聊。” 陆衍穿好直裰,自己伸手束好系带,转头吩咐红梅:“摆膳吧。” 红梅应了一声,躬身退了出去。 红梅从正房出来,与一旁的小丫头吩咐了一声,看到金盏抿着嘴站在廊庑下头,赶忙凑过去,低声问道:“怎么样?那婆子竟是没有过去拦人?” 金盏就知道红梅会找自己来说话,脸上的笑意更是深了几分。 她眼珠骨碌碌转了一圈,又仔细听了听房中的动静,这才捂着嘴凑到红梅的耳朵边,低声说道:“姐姐你把那位想的也太善了些,她闹腾这些个事儿就是为了给姑爷看得,又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 听到金盏这么说,红梅也跟着笑了起来,弯着眼角点了点头:“我就说姑爷对姑娘最是用心了。”她说着双手合十,也不知道朝谁拜了拜,口中嘀咕道:“这下老夫人和夫人该放心了。” 金盏也跟着她咯咯的笑:“我瞧着红梅姐姐对咱们姑娘比老夫人夫人还要更上心呢。” 红梅听了,脸腾的红了,轻啐了一声:“呸,死妮子,真是到了这边没人管你了,什么浑话都敢往外说了。” 金盏继续咯咯笑着讨饶:“好姐姐,我说得可是实话,我年纪虽然小,可是眼不盲心不瞎,姐姐对姑娘如何,我可是都看在眼里的。” 红梅没有与她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掰扯,而是转头问道:“少跟我这里溜须,我问你,那婆子怎么去拦的姑爷?” 金盏听她提起这个,脸上的笑更是再也忍不住了,捂着肚子咯咯笑了好一阵,才断断续续的说道:“能怎么拦,在花园子里就将人堵住了,跪在那里哭嚎,说那位好歹也是伺候过爷的人,叫爷高抬贵手,饶她一条命。” 红梅听了忍不住冷哼道:“哪个想要她的贱命了,分明是她自己整日里作天作地。” 金盏也附和着连连点头:“谁说不是,我瞧着那婆子涕泪横流的,那一副可怜相,好似那位不是个通房丫头,反而是个正房太太一般了,实在可恶。” 红梅嗤笑一声:“混账东西,早晚要收拾她。”她说罢又看向金盏,“那姑爷是怎么说的?” 金盏听她这话,似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挑眉嘻嘻笑了一阵,说道:“姑爷也是个狠角色,他呀,根本连看都没有看那婆子一眼,径直就往姑娘这边来了。” 红梅听到这里,眉眼也柔和了下来,低低的说道:“就知道老夫人不会看错人,姑爷的确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金盏张了嘴正要说什么,却听到院门外头又起了一阵骚动。不多时,一个才留头的小丫头从院门口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的跑到红梅与金盏的跟前,磕磕巴巴的禀道:“红,红梅姐姐,那婆子又,又来了,正,正跪在院门口哭呢。” 红梅听了这话,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一个婆子你们也打发不了吗?叫了人来将人轰走。” 那小丫头应了一声,正想转头出去,却听见屋中传来苏漫的声音。 “罢了,这一天她都来了三回了,若真是出了人命反倒是我们的不是了,左右我这会儿还不饿,就过去看看人怎么样了。” 红梅听了苏漫的声音先是一惊,转过头来,却见苏漫已经抬步出了房门。 “走吧,随我走一趟吧,红梅。” 第326章 大戏上演就要看 苏漫到了夕颜居住的小院的时候,汤娘子正插着腰站在院子里头跟个泼妇一般的骂着街。 “我个跑江湖的可真是开了眼了,一个供人使唤的丫头,也真是什么都敢想了,还真当自己是个天仙,谁看见你都挪不动步子了不成,你想死就赶紧的,死干净一点,别整日里头在这院子里头作妖,你不嫌麻烦,老娘我还嫌晦气呢。” 苏漫瞧着汤娘子那一副地痞无赖的模样,忍不住嗤的笑出声来。 汤娘子听到动静,转过头向这边看来,见是苏漫,连忙收了手几步跑了过来。 “这天黑路滑的,你过来作甚么,”她说着又往苏漫身后探了探头,“公子没跟你一起过来?” 苏漫微微摇了摇头:“他忙了一日,说是听到人哭就头疼,懒得过来,叫我将人打发了。” 汤娘子听到打发这两个字,脸上立刻笑开了花,手舞足蹈的招呼跟着苏漫过来的青城:“哎哎哎,那个谁,没听到你们家夫人的话吗?还不赶紧出去寻个人牙子来,将那个不省心的发卖了,省的整日里作天作地的,没得让人心烦。” 青城听了汤娘子的话,一脸为难的看向苏漫:“夫人,这个夕颜虽然……可她毕竟是季府送来的人……” 苏漫没有为难他,只微微颔首,笑道:“你不要听汤姐姐瞎闹,她不过是痛快痛快嘴罢了。” 汤娘子听了这话却是不乐意了,双手再次叉到了腰上,一副我是无赖我怕谁的模样:“谁说我是瞎闹,我今儿就得把这个作精给卖了,谁拦着我我就揍谁!” 苏漫见着汤娘子这副模样,知道她是真被这个夕颜给气到了。 她上前两步,点了脚伸手去抚汤娘子的后背,安慰道:“好好好,我知道姐姐跟她住在一处是委屈姐姐了,赶明我就找个清静的院子,叫姐姐一个人住。” 汤娘子却是更来了劲头儿,双手环胸,歪着脑袋看着漆黑的天色,哼了一声道:“凭什么老娘得给她一个丫头腾地方,我就喜欢这个院子,哪也不去。” 屋里的人这会儿终于听到了动静,原本紧闭的隔扇吱呀一声开了,一个满脸褶子的黑脸婆子先是探出头来,看清来人是苏漫后,连忙踉跄了两步,从门后扑了出来。 “夫人,夫人您可要给老奴做主啊,老奴也不过只是个下人,听了您的命在这边守着夕颜姑娘,可是夕颜姑娘不吃不喝的,老奴眼瞧着人是不太好了,实在是没法子了,老顾婆子才说去禀告您一声,老奴可真不知道那死老婆子竟是搞出了这许多事儿来。” 那婆子三两步就扑倒了苏漫的脚边,噗通一声跪伏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嚎着。 苏漫瞧着那婆子一脸懊悔,不似是说谎的模样,便朝着身边的红梅递了个眼神。 红梅立刻会意,指挥着两个丫头将那婆子拖了起来,脆声问道:“你也别忙着喊冤,这人一直是你和那个顾婆子一起守着,我就不信你是丝毫不知情的。” 那婆子被几个丫头驾着,再想跪到苏漫跟前却是不行了,只得抬手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鼻涕眼泪,开口说道:“红梅姑娘这话说的在理,老奴整日在这里看着,却是没有发现顾婆子和夕颜姑娘之间有什么不对,这的确是老奴的错。” 苏漫听了这婆子的话,眉头不由挑得老高,一个粗使的婆子,这话说得倒是头头是道,逻辑满分啊。 她没有应声,却听红梅继续问道:“这会儿且不论你们哪个有错,夫人善心,听说夕颜姑娘身子不好,这才亲自过来瞧瞧。”红梅说着,用帕子微微挡了嘴,眼睛瞟了那半敞的隔扇一眼,声音又提高了几分,“夕颜姑娘这会儿如何了?” 那婆子哎哎的应了两声,连忙接口答道:“劳夫人走这一趟了,实在是老奴无能,厨房的人送了汤水过来,老奴一个人实在是掰不开夕颜姑娘的嘴,所以屋里乱糟糟的,姑娘也没吃进什么东西去。” 红梅嗯了一声,这才退后两步,站到苏漫身侧,低声劝道:“夫人,我瞧那屋子里头黑漆漆的,婢子替您进去看一看,您就坐在院子里头同汤娘子说说话,也不要进去了,免得沾了晦气。” 苏漫却是笑了起来:“我若是不去,她这出大戏岂不是演给了瞎子看,白瞎了这么多人跟她一起忙活。” “既然来了,就进去看看罢。” 苏漫说罢,抬步就往那半敞的隔扇走去,红梅还想再劝,却见苏漫已经率先进了屋。 苏漫进了屋子,屋子里头没有点灯,这会儿天色又已经彻底暗下来了,所以屋中虽然说不上伸手不见五指,却也黑黢黢的看不清人。 单单是黑也就算了,这屋里还散发这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像是放久了的饭菜,又像是陈年的老檀木,几种又酸又闷的味道混在一起,着实叫人有些受不了。 苏漫站在门口,忍不住抬了手用帕子掩住口鼻。 红梅跟了进来,显然也没有想到屋中是这么个境况,哎呀低叫了一声,连忙将门扇推的更开了一些,回身招呼那婆子:“唉,那婆子,这屋里怎么这个味道的,赶紧进来将灯点了。” 那婆子连忙应了一声,赶忙踉跄两步,弓着身子进了屋,摸索了一阵,终是点了一盏小油灯,托在手里朝着苏漫赔笑道:“夫人见谅,这夕颜姑娘脾气有些古怪,天黑了也不叫我们点灯,还爱点什么熏香,您见谅。” 苏漫抿了唇,手却是挡在鼻尖没有松开,闷闷的说道:“夕颜在哪,你带路吧。” 那婆子应了一声,颤巍巍的掀开内室的帘子,对着里头低低的唤了一声:“姑娘,夫人来看您来了。” 屋中却是没有任何动静,那婆子又唤了一声,半晌才无奈的转头看向苏漫:“夫人见谅,这夕颜姑娘几日未尽水米,这会儿怕是也听不到什么了。” 第327章 得不偿失了罢 苏漫被这屋里的怪味儿熏得有点晕,也不管这婆子说了什么了,只含混不清的应了两声,便抬步就往内室走去。 内室里头比外间要更暗一些,屋中影影绰绰看不清都有些什么摆设。 那婆子举着油灯放在了架子床旁边的高几上,苏漫这才看见,架子床上躺着个人。 内室的味道比外间还要浓郁几分,苏漫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脚是半分都不想再往里挪了。 红梅似是看出了苏漫的想法,赶忙对那婆子招呼道:“这屋里都是什么鬼味道了,也不知道开窗通通风,赶紧,把窗扇都打开。” 那婆子应了,连忙转身去开窗,几个随着苏漫一起来的小丫头也跟过去帮忙。 不多一会儿,窗扇打开,苏漫只觉得外面清凉的风吹了进来,屋中的味道也散了一些。 她试探着松了手,确定味道散了不少,这才重重的吸了口气,往架子床的方向走去。 夕颜双目紧闭,鬓发散乱的铺在床榻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油灯的原因,苏漫觉得她脸色发青,隐隐带了些死气。 这人是真下本了。 她上前两步,红梅立刻搬了太师椅摆在床头,苏漫坐下,继续打量着昏睡在床上的人。 这人瞧着确实比前几日要憔悴了许多,眼窝深陷,原本圆润的两颊也深深的凹陷了下去,再配上那青灰的脸色,真就是一副濒死的模样。 苏漫看着这样的夕颜心中也是感慨,就为了一个男人,竟是生生将自己折磨成了这副模样,实在是不值。 她这般想的,便也就这样开口说了。 “夕颜,你说你把自己折腾成了这副鬼样子,半死不活的,那人却是连听到你的名字都觉得烦,你说你值吗?” 苏漫眼睛盯着夕颜,见她眼皮微微跳动了一下,心中更是有了些谱,继续说道:“倒也是我的错,当初若是知道兄长对你无意,就不该逆了他的意思让他将你收了房,如今倒好,害你丢了孩子不说,竟是连小命都要搭进去了。” 床榻上的人仍旧只是无声无息地躺着,似是死了一样,半点动静都没有。 那婆子站在一旁瞧着,许是觉得苏漫有些下不来台,赶忙上前两步凑到床榻边上,伸了手去拍夕颜的肩膀:“姑娘,姑娘,夫人过来看您了。” 夕颜仍旧没有睁开眼睛,眉头却是紧紧蹙起。 “罢了,她这副模样,怕是人都不清醒了。”苏漫转头看向身侧的红梅,吩咐道:“你取了我的对牌,叫外院的管事去请个医婆过来,这人眼看着都不行了,哪里能就这么干看着。” 红梅张口欲说些什么,瞧着苏漫的眼神径直望着自己,便将话都咽了回去,只躬身应了一声是,便垂目退了出去。 苏漫这才再次转头望向床榻上的夕颜,心中有种说不清的情绪。 床榻上的人是醒着的。 苏漫十分清楚这一点。 她有些想不明白,好好一个人,怎么能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就能将自己折磨成这副模样。 是她真的痴情如斯,那男人不看自己一眼就觉得活不成了吗? 苏漫细细地看着夕颜形销骨立的面容,不由微微提了提唇角,说什么痴情,不过就是骗人骗己的鬼话而已。 屋中静悄悄的,苏漫靠在太师椅中,眼神挪开,抿着唇也不再说话。 婆子一时摸不清自家夫人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也只敢弓着身子垂着脑才缩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出。 外头天色越发的阴沉,这院中没有下人点灯笼,更显得窗外黑漆漆。 不多时,院中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那婆子听到动静立刻抬起脖子向外头张望。 红梅引着一个穿着干净体面的婆子疾步走了进来。 那婆子进了屋,先是冲着苏漫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这才垂着眉眼走到架子床旁边伸手摸了夕颜的手腕,细细的摸起脉来。 苏漫仍旧没有出声,仍旧靠着椅子,托着腮静静看着。 医婆摸了半晌,这才整了衣摆再次面向苏漫,躬身行了一礼,低声说道:“回夫人,这姑娘才落了胎,没有好好调养又不进水米,身子才虚弱了些。”她说罢,思量了片刻,似是不知道该如何说。 苏漫仍旧托着腮没有说话,身旁的红梅却是轻喝了一声:“有话尽管直说,怎么当着我家夫人的面还吞吞吐吐起来了。” 那医婆连声应是,这才继续说道:“这姑娘着实不爱惜自己,这才落了胎,合该好好将养身子才是,这落胎原本就是伤元气的事情,这般不吃不喝,身子自然更是吃不消,这以后怕是……” 医婆的话未说完,可是那话中的意思,屋中众人自是再清楚不过了。 苏漫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意外,这古代落胎本就是九死一生的事儿,再这么折腾一番,自己能落着好才是奇了怪了。 她淡淡的嗯了一声,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说道:“劳你费心了,你只管开了药,好与不好的,我们也得尽力。” 那医婆听了这话才长长的舒了口气,俯身道了声不敢,这才跟着一旁的小丫头退了出去。 苏漫目送那医婆出去,这才调转回了眼神望向夕颜,瞧着她两颊湿漉漉的,忍不住轻嗤一声,说道:“这会儿知道哭了,哭又能有什么用呢,整日里头用这么些个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若不是不想搞出人命来,我是真懒得看你一眼。” 床榻上的人这会儿想必也懒得遮掩了,抽泣声越发大了,不多会儿竟是呜呜的哭了起来。 苏漫坐在一旁冷眼瞧着,哼笑了一声,继续说道:“嗯,能哭就证明还有救。”她说完缓缓站起身来,手指轻轻扫了扫自己的衣摆,抬步就往外走。 一众丫头见了,也跟着乌拉拉的往外走。 苏漫走到门口,却是忽然停了脚步,再次转头望向黑沉沉的床榻,轻笑一声,对仍旧傻愣愣站着的婆子说道:“去厨房熬了粥饭过来,你家姑娘这会儿应是有胃口了。” 第328章 这个场景有点熟 陆衍原本在房中翻着书册,瞧着外头天色愈发沉了,却仍旧不见苏漫回来,口中喃喃了句什么,便扔了书卷站起身来。 青原原本候在一侧,见自家公子起身,立刻上前,低声询问:“公子,可是要出门?” 陆衍没有理会他,径直抬步往门口走去,才走到院中,却听守在院门的婆子笑嘻嘻的问安声音。 陆衍心中一松,又往前走了两步,就见到苏漫被一群丫头婆子簇拥着走了进来。 苏漫脸上漾着笑,转过头来就见到陆衍正立在回廊里头,便觉有些意外。 丫头们见到陆衍,纷纷躬身行礼,陆衍径直走到苏漫身前,还未开口却听小姑娘率先笑道:“怎么大晚上的还在院子里溜达,可是觉得饿了?饿了就叫人摆了膳,不用特意等我。” 陆衍一句怎么去了这么久的话就卡在了喉咙里头。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眸子里头盛满了笑意,这话问的真诚,说得也真诚,却是少了些东西。 太过真诚纯澈了。 陆衍唇角微微抿起,面上却是没有什么表情变化。 苏漫歪了脑袋细细的盯着陆衍,可还没等她看出什么,陆衍却是长手一伸,包裹住她短短的五指,低声说道:“既然回来了,那便用膳罢。” 说罢也不给苏漫任何说话的时间,拉着她径直进了屋。 晚膳早就做好了,不过是因为苏漫走了那么一圈,这会儿热了又热,味道都要变了。 夫妇二人用过了晚膳,坐在灯烛下,瞧着下人撤了碗盘一一退了出去,室内仅剩下他们二人。 苏漫靠着迎枕,偷觑着陆衍的神色。 她方才在夕颜那里表现得满不在乎,可是说到底这人是陆衍的通房,还是季府里头送过来的丫头,就这么折了终究是不太好的。 这会儿人虽是保住了,可是这不能生娃了,也等于是要了人家半条命了。 说实在的,苏漫心里是有些打鼓的。 陆衍同样靠着迎枕坐着,手肘撑在榻几上,颇为懒散的歪着,眼睛半眯着,似是没有看到苏漫的小动作。 苏漫在心中嘀咕了一阵,这事儿终究还是要告诉陆衍的,毕竟他才是一家之主。 “人没了就没了,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倒是值当的你专门跑一趟。” 苏漫这边还不知道该如何张口,却听到对面的人先开了口。 “终究是一条人命,不闻不问的传出去不好听。”有了他开口,苏漫的话倒是好说了,“看着的确是怪可怜的,我请了医婆,医婆说得好好将养,只是……” 苏漫微微顿了顿,抬了眼眸瞟了一眼对面的男人,淡淡的开了口:“只是以后子嗣怕是艰难。” 陆衍动作未变,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起半分,淡淡的应了一声:“这倒的确是个麻烦,如此看来,倒不如就此如了她的意。” 苏漫闻言微微抬了抬眉毛,这人是后悔落了人家的胎了。 却没想到,对面那人转了脸过来,桃花一般的眼眸扬起好看的波纹,说出的话却是冷冰冰的没有半分情感:“就叫她这么死了,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正在倒茶的苏漫微微一愣,虽然知道面前这人不是什么好人,可是头次见他这般毫不遮掩自己的凶狠冷酷,还是有些惊讶。 陆衍瞧着面前的小姑娘怔愣的模样,面上的冷笑不由收敛了几分,声音也柔和了下来:“不过是个下人罢了,死了也就死了,我原本想着落了她的胎再将她送到庄子里头,寻个老实的庄户人家,也算让她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他说着,伸了手指将苏漫面前的茶盏捏了过来,轻啜了一口,这才继续解释道:“可如今她再难有子嗣,若是将她许给了庄户人家岂不是害了人家,可我也不愿再将她留在府里了,岂不是难办。” 苏漫木木的哦了一声,说道:“倒是我多管闲事了。” “你如今倒是有个当家主母的样子了。”陆衍微微轻笑,放下手中的茶盏,手指向着苏漫的脸颊探了过来,“不过,我们府中就我们二人,你不必委曲自己向旁人家那样,自己高兴如何便如何就是了。” 陆衍那眼睛原本生的就极好,眼角微沉,眼尾微微挑起,睫毛长长的掀起,那眼睛若是直勾勾的盯着你,便似是含了无尽的情谊,叫人瞬间沉溺其中。 苏漫一时间看得有些呆,半晌才回过神来,有些狼狈的转开眼睛,轻咳了一声应道:“我知道了。” 陆衍自是看到了小姑娘红扑扑的小脸蛋,心情不由大好,忍不住继续开口逗她:“如今这人不死不活的,你说我改如何处理才好。” 苏漫原本就觉得陆衍这人的长相着实犯规,哪个女人能禁住这样多情公子的调侃,这会儿更是连看都不敢看他,只胡乱的嗯了两声,说道:“说到底是你的侍妾,怎么处理自然是要看你自己的意思了。” 陆衍面上的笑容更盛了几分:“俗话说得好,这男主外女主内,这府中的事情,自然都是夫人说了算的。”他说着,又探过身去,将头歪在小姑娘的脸旁,语带调侃:“这可是夫人的分内之事。” 苏漫觉得自从陆衍半夜再次搬回来,整个人就与之前大不相同了。 原先他总是摆着一副兄长的模样,无论是说话还是行事都没有半分逾矩,如今倒好,这字字句句都像是个浪荡子在调戏良家妇女。 可恨的是,她还真挡不住这般攻势。 她觉得自己的耳朵尖都烧了起来,身子也下意识的向后躲去,却忘了自己如今已经是靠墙而坐了。 头往后躲,没有撞上冰冷的墙面,却是压在了某人的手上。 苏漫一怔,下意识的抬头,却见陆衍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前。 他一手护住自己的后脑,另一只手撑在自己的身侧,眉眼弯弯:“你这头可是宝贝,若是磕坏了可就亏大了,要好好护着才是。” 第329章 好的不灵坏的灵 翌日一早,骆知行穿戴齐整,手中晃荡着他那一把乌漆嘛黑的扇子准备出门,却见身着官服满面春色的从内院出来。 骆知行微微挑眉,这人瞧着心情很是不错啊。 他可是听青原那个多嘴的小媳妇儿说了,那边院子里头可是还躺着一个半死不活的多情丫头呢,按说这人这会儿应当是烦心不已才对,怎么看起来春风得意的。 这不对啊。 陆衍瞧见骆知行站在门房外也很是意外,这人一向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今儿这是要下红雨了? 师兄弟二人站在大门处对视了片刻,眼神交汇,便都清楚了对方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骆知行刷拉一声展开折扇,呼扇了两下,笑吟吟的说道:“那漫漫也实在是好性儿,这么严重的事情,竟然就这般轻易的饶了你了。” 陆衍不接他的话茬,只抿唇整了整自己的衣领,问道:“师兄这一早是要去见什么人么?” 骆知行原本也没打算瞒着他,嗯了一声回道:“老顾从辽东回来了,怕是带了师父他老人家什么指示,我去铺子里瞧瞧。” 陆衍眉梢微动:“那沈易知……” “你就甭想着瞒了,就咱们俩这点子伎俩能骗过老头子?”骆知行折扇刷拉一声收起,略带几分不耐的将陆衍的话打断,“不过我瞧着老头子也不像是要阻拦的意思,不然今日回来的就不能是老顾了。” 陆衍沉思片刻,也不得不承认骆知行这话十分有理,只得微微颔首,说道:“也罢,此事关系重大,何况老夫人那边怕是早就知会了师父,既然他老人家不反对,那我们便就计划行事。” 骆知行点头:“就是,说不定等不到我们出手,那位……”他语气一顿,眼睛往皇城的方向瞟了瞟,漆黑的折扇在自己脖子下横了两下,后面的话便再没有了。 陆衍却是没有理会他,转了身向门外走去,走了两步似是又想起什么,低声说道:“太子近日身子不太好,师兄若是认识什么医术高明的大夫,还请知会小弟一声。” 说罢,陆衍便再没有耽误工夫,脚步匆匆的往外走去。 骆知行的眉头却是越挑越高,忍不住兀自哼了一声,道:“这人着的这是什么急,饭要一口一口吃,不懂吗?” …… 骆知行的点心铺子在京城最热闹的东市,他骑着马慢悠悠的穿过人群,晃到自家铺子门外。 可能因为这会儿时辰尚早,铺子里头并没有几个客人,不过几个熟悉的面孔在柜台后面打扫。 掌柜见到骆知行进来,连忙停了手里的活计,用袖子擦了擦手,这才弓着身子从柜台后面小跑出来,恭敬地行了一礼,笑道:“知道您今儿过来,小的特意早早就开了店门。” 他说完眼睛往铺子后头瞟了一下,压低声音禀道:“老爷子昨日就到了,这会儿正在后面歇息。” 骆知行微微颔首,嗯了一声,冲他摆了摆手:“你且忙你的吧,我自己随便看看。” 那掌柜连忙应声,亲自送了骆知行去了后院,又招呼小伙计沏了茶送过去,这才重新回到柜台里忙活起来。 骆知行这个铺子后面有个与之相连的小院,院子不大,却是被他布置的十分雅致安静。 他沿着回廊走进院子,远远的就看到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背对着他坐着,看动作正在喂养在大缸里的锦鲤。 这背影熟悉的叫人心悸。 骆知行心中咯噔一声,暗道自己真是乌鸦转世,怎么好的从来不灵,坏的百试百灵。 对方显然已经听到了他的动静,却是没有回头,只是将手中大把的鱼食悉数撒了出去,又拍了拍手,这才缓缓的站起身来。 骆知行哪里还敢耽搁,立刻将面上玩世不恭的神色收了个干净,扇子也规规矩矩的别在了腰后,几步就走了过去。 “师父,您老人家怎么回来也不提前知会一声,弟子好安排舒适的车架去迎您。” 骆知行弓着身子,双手馋起王恕的手臂,跟着他缓步向屋中走去。 “提前知会你,好叫你们兄弟两个把尾巴都藏好了是吧。” 王恕任由他扶着自己,在堂屋中的太师椅中坐了。 骆知行赶忙摇头:“师父您这话可就是冤枉我了,我单纯是觉得这辽东到京城山高水远的,您就这么一路骑马回来,岂不是要累坏了。” 王恕横眉扫了骆知行一眼,冷声哼道:“就你那点小心思,赶紧收一收吧。” 骆知行听王恕语气中没有怒意,胆子也就大了几分,接过小伙计端过来的茶盏,双手捧到王恕跟前,涎着脸陪笑道:“在师父面前我哪里敢有什么小心思,就连这次的事情,弟子还不是原原本本都与您说了个彻底么。” 王恕接了茶盏,递给王恕一个谅你也不敢的眼神,这才慢悠悠的喝了一口。 骆知行见王恕喝了茶,心中的石头这才算是彻底落了地。 他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王恕的表情,心里琢磨着还应该说些什么。 “溢之待漫漫可还好?” “啊?”骆知行满脑子都是怎么委婉的将自家师兄弟二人要造反的事情说给王恕,却听师父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么一句,一时间有些回不过来弯。 王恕颇为无奈的叹了一声,将茶盏搁到一方的方几上,说道:“得了,你们都大了,都有自己的主张了,这事儿我也只能是给你们提个醒。” 王恕这话在骆知行的脑子里头转了好几个圈,这才算是听明白王恕并不反对他们二人的决定。 他心下一喜,正想说些什么,却听王恕再次开口说道:“说到底也是我们识人不清,再这般糊涂的过下去,我们这些个老骨头倒是不怕的,只怕是连累了你们这群小辈。” 王恕说完这句,再次长叹一声,转头看向骆知行:“我再问你一遍,溢之待漫漫可还好?” 骆知行虽是不明白师父为何要追问他们小夫妻的事情,可是他仍旧老实答道:“师父您放心,我瞧着师弟是将漫漫放在心尖尖上的。” 第330章 儿孙自有儿孙福 王恕听了骆知行的话,却是没有任何反应,只定定地盯着骆知行看,似是想要看出什么端倪来。 骆知行更是不明所以,目光也直直的迎着王恕。 好半晌,王恕终于淡淡的叹了一声,低声道:“你就是个榆木脑袋的,怕是那俩人有什么不对,你也是看不出来的。” 骆知行听了这话嘿嘿笑了两声,抬手骚了骚后脑,说道:“师父既然知道,还问我做什么。”他往王恕身边又凑了两步,似是又想起了什么,满脸笃定的继续说道:“漫漫那边我是不方便过去了,不过溢之我倒是日日里头盯着,我瞧着他对漫漫,是再真心不过了。” 王恕的表情仍旧没有什么变化,骆知行完全摸不透自家师父到底是在想些什么,只得陪在一旁,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半晌,王恕才又叹了一声,自是自言自语般的低声喃喃道:“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们这些小东西我是管不了了。” …… 苏漫一早起来不见陆衍,知道他这是上衙了,转头去了外院也没有见到骆知行,再转去小院,发现汤娘子竟然也不在。 苏漫觉得有些无聊,这偌大一个院子,自己竟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守在小院子里的婆子见到苏漫过来,陪着笑上前来行礼,将汤娘子离开之前交代的话向苏漫禀道:“汤家娘子说是家中出了些急事,来不及与夫人您辞别,让您不必挂心,她将家中的事情处理好了之后便会回来。” 苏漫嗯了一声,问道:“那她可说了什么时候回来?” 那婆子仍旧陪着笑脸:“回夫人的话,汤家娘子说是短则四五日,长则十来日,怎么都回来了。” 苏漫再应了一声,转身想走,又想起来这院子里住着的另一个人。 既然已经过来了,不进去看看好像不太合适啊。 她转头看向仍旧死气沉沉的正房,一时有些犹豫。 红梅自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不动声色的拦在了苏漫的前头,冲着那婆子一扬下巴,问道:“夕颜姑娘现下如何了?” 那婆子一愣,显然是没有想到夫人还会问到夕颜,顿了片刻才笑着回道:“劳夫人挂念了,夕颜姑娘今日一早用了小半碗稀饭,虽然还是病恹恹的,可瞧着精神好些了。” “行,人没死就好好伺候着吧。”红梅听了点了点头,这才转身冲着苏漫行了一礼,低声道:“夫人,既然汤娘子不在,咱们便回吧。” 苏漫原本就不想看见那个夕颜,这会儿听红梅替自己问了,便就顺势点了点头,转身出了那个小院。 …… 原来没有嫁过来的时候,苏漫想着,自己到了这边是当家的主母,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比起原来在伯府的时候怕是还要更自由一些。 可是真嫁过来了,她才发现,偌大的府里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实在是无聊的很。 瞧着日头越来越高,苏漫托着下巴坐在临窗的炕上,瞅着自己这一群小丫头捧着丝线做活,顿感生活无趣。 平时有个爱八卦的汤娘子跟她说说外头的事情,她到不觉得做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米虫有什么不好的,可是如今真当了米虫,这日子倒也真是无聊了。 她这正想着要整些什么幺蛾子来玩玩,便听到门外的丫头禀道:“夫人,永宁侯府的人递了帖子来。” 永宁侯府,那必然是林萱了。 苏漫想着自己成亲之后便再没有跟这些小姑娘们见过面了,脸上立刻笑起来,冲着窗外吩咐道:“快些将人请进来。” 不大一会儿,红梅便领着一个圆脸的胖乎乎的婆子走了进来。 这婆子苏漫是见过的,是林萱的最亲近的妈妈,好像是姓刘来着。 那婆子见了苏漫不紧不慢的行了个礼,这才笑着说道:“老奴见过陆夫人,夫人安好。” “刘妈妈有礼了,妈妈请坐。” 刘氏笑吟吟的道了谢,这才虚坐在了小杌子上,从怀中掏出帖子,双手捧上,说道:“夫人原本新婚燕尔,老奴不应在这个时候打扰夫人,可我家姑娘说是许久不见夫人,实在是想念的紧,老奴便只得替我家姑娘走这一遭,失礼之处,还请夫人见谅。” 苏漫从红梅手中接过帖子,捏在手里看了两眼,这才笑着回道:“刘妈妈这话说得见外了,我与萱姐儿本就是闺中密友,哪里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刘妈妈仍旧满脸带笑:“我家姑娘常说,夫人为人最是不拘小节,她平日里就爱与夫人交往,这许多日子不见,实在是无聊的紧,想托老奴问一问,夫人明日里可是有空闲,姑娘方不方便过来探望。” “自然是方便,”苏漫听说林萱要来,真心实意的觉得高兴,“我这整日里头就一个人,实在是闷,她若愿意来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刘妈妈将话带到,便也不多停留,站起身来向着苏漫再福了一礼:“既如此,那老奴便可回去复命了。” “妈妈慢走。”苏漫冲着一旁的红梅使了个眼色,红梅立刻会意,上前搀扶住刘氏,笑着说道:“我送妈妈出去。” 红梅一直将人送到了垂花门外,又瞧着马车出去,这才掉头又回了正房。 苏漫正拿着林萱的帖子左看右看,帖子里头虽然只是寥寥几句,可苏漫总觉得林萱是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 她瞧见红梅回来,冲她招了招手,低声问道:“我这些日子在府里头忙昏了头,也不知道外头都出了什么事儿,你们可听到些什么音儿了?” 红梅显然知道些什么,她抿了抿唇,凑到苏漫耳边,低声说道:“婢子前两日回伯府里头去看看,听胭脂姐姐说,定国公夫人前两日去到府里做客。” 苏漫并不觉得这又什么不妥,有些不以为然的说道:“国公夫人去府里做客这不是常有的事儿么。” “夫人您不知道,国公夫人是因为卫二公子的亲事烦恼才去寻伯夫人说话的。” 第331章 女儿心思必须懂 听红梅说起卫家二公子,苏漫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个卫家二公子到底是哪一位。 也不怪她记性不好,她虽然来到这个世界时间不短了,可是见过的人着实不多,像是卫雍这种身份的外男就更是少了。 红梅见她坐在原处不说话只怔怔的发着愣,就知道自家姑娘这是忘了自己说的人是谁,只好开口提醒道:“那卫二公子就是去岁给您送荔枝的那位。” 苏漫听了红梅的解释,整个人都囧了。 自己这吃货的设定到底是有多深入人心,竟是连提醒都离不开吃食了。 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淡然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道:“我自然知道卫二公子是哪一位,他的亲事可是有什么波折?” 其实苏漫不太想打听卫雍的事儿的,虽说自己跟这人没什么,可曾经毕竟议过亲,这话要是传到陆衍耳朵里头…… 红梅瞧着自家姑娘那漫不经心的模样,自然也是想到了这一层,便长话短说低声解释道:“婢子听说,国公夫人有意与永宁侯府结亲,永宁侯府也是十分愿意,可是那卫二公子……” 红梅的话尽于此,那话中之意却是再明白不过了。 卫雍不愿。 苏漫倒是也想的通,这卫雍对原主是一往情深,看样子又是个认死理的倔脾气,让他娶别人,怕是没有这么简单。 不过,苏漫想起林萱每每提起卫雍时候那娇羞的模样,忍不住微微叹息摇头,只怕是落花有意了。 红梅见苏漫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转了话头,问道:“明日林大姑娘来府上做客,夫人可是要做些准备才是,您看可要准备些什么林姑娘爱吃的点心。” 虽然苏漫知道林萱的来意,可是自己作为主人可不能怠慢了,便打起精神张罗起来。 有了事儿干,这时间就过得快了许多。 苏漫带着丫头们重新打扫布置了庭院的水榭,又亲自选了明日招待的点心和菜品,等到她回到东院的时候,小丫头们已经在点院子里挂着的红灯笼了。 陆衍早在一刻钟之前就回来了,见苏漫不在,随意问了小丫头之后便先行更衣梳洗了一番,苏漫回来正瞧见他穿着件家常的直裰靠在临窗的炕上看书。 陆衍瞧着她面带倦色,放了手中的书卷,向她招手道:“杂事有下人去做就是了,你又何必这样亲力亲为,没得累着自己。” 苏漫乖巧的靠着陆衍的身侧坐了,整个人歪在他的身上,声音软糯:“反正我在这呆着也是闲着,倒不如找点事儿做,还不那么无聊。”她说着,似是又想起什么,坐直了身子转头看向陆衍,“我今儿去找汤姐姐,听下人说她回家了,说是家里出了事儿,你可知道?” 陆衍伸手扶了苏漫的肩头,又将她按回来靠着自己,轻笑了一声道:“知道,是她自家的事情,我不好过问,就让青原陪她一同回去了,想来用不了几日就会回来了。” 苏漫哦了一声,整个人懒懒的倚着陆衍,却是不再说话了。 陆衍见她垮着一张小脸,忍不住开口逗她:“怎的,着能陪你一起胡闹的人不在家,日子就过得没滋味了?” “可不是。”苏漫噘了噘嘴:“平时这府里头人多,倒也不觉得无聊,今儿可倒好,一个两个的也不知道都干什么去了,你也不在家,就我一个人,无聊死了。” 陆衍听了她这明显带着撒娇意味的话,脸上的笑容更深:“觉得无聊就出去走走,不要整日闷在府里。”他顿了顿,“我听门房说永宁侯府派人来送了帖子,你今日这般忙活,可是那林家姑娘要来?” “嗯。”苏漫仍旧提不起什么精神来,“那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肯定是遇到什么烦心事儿了又没有人能说,这才找到我这边来了。” 陆衍闻言轻笑:“深闺姑娘家能有什么了不得的烦心事儿,左不过是亲事不顺罢了,你只当听几句牢骚,劝不劝也不打紧,劝了她也不见得能听得进去。” 苏漫听了这话,挑眉坐直了身子,转头去看陆衍,调侃道:“呦,看不出来啊,堂堂陆少詹事竟是还懂这深闺女子的心思呢。” 陆衍瞧着自家小姑娘这副挤眉弄眼的怪模样,忍不住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哼笑道:“我自然是要懂的,家里头养着一个不同凡响的小女子,若是不懂,怕是又要在大半夜里将我扫地出门了。” 这话说得就无比轻佻了,苏漫这才猛然惊觉,自己与陆衍的相处方式有些过于自然亲昵了,自然到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陆衍这话让她瞬间红了脸,脊背僵直了片刻,诺诺的站起身来,往远处蹭了两步,这才背对着陆衍说道:“那什么,该吃晚膳了,我叫丫头摆膳。” 说完也不看陆衍,掀了帘子就要往外跑。 陆衍的动作却是比她更快,长臂一伸便握住了她的手腕,防止她跑掉的同时扬声对着外头吩咐道:“将晚膳摆在西次间。” 外头有丫头应声退了,苏漫仍旧站在门口,任由陆衍拽着自己的胳膊,倔强的不回头看他。 陆衍不觉有些好笑,这小丫头竟是这般容易害羞的人吗? 他稍一用力,将人拖了回来,拉了她在自己身侧坐了,这才歪着头笑道:“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你跑什么?” 苏漫这会儿已经彻底失去了反应,任由这人摆弄着自己,眼睛却是转来转去,就是不看向他。 小姑娘看来是真的害羞了。 陆衍再次失笑,想继续逗她看她脸红,可是又怕自己逗的太过,惹怒了这小人,一时间竟是有些进退两难,也只管盯着苏漫那红彤彤的小耳朵,笑着不说话。 两人就这般有些诡异的沉默着,直到红梅隔着门帘轻咳了一声才将这沉默打破。 “公子,夫人,晚膳已经摆好了。” 苏漫听到红梅的声音简直如闻天音,蹭一下就从炕上蹦了起来,三两下就跳出几步远,嘴里含混不清的说道:“肚子饿了,赶紧吃饭。” 话音落下,人也如同小兔子一般逃了出去。 第332章 坏人要打包送走 两个人这一顿晚饭吃得着实有点别扭。 苏漫只管垂着脑袋扒拉自己跟前的这两道菜,眼神端正,半点都没有往对面飘一下。 陆衍瞧着小姑娘垂着脑袋一脸乖巧的模样,越看越觉得有意思,忍了又忍这才没有再继续开口逗她。 苏漫一边吃饭一边懊恼,怎么就将自己置于这么个尴尬的场景了呢。 晚上这人肯定不会走,就这么一直躲着不说话也不是个事儿啊。 找点话题,找点话题。 苏漫一边奋力扒拉着饭,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转了起来。 “那什么,”苏漫停了手中的筷子,眼睛仍旧东飘西飘不看陆衍,“我今儿去找汤姐姐的时候,顺便问了下夕颜的情况,那婆子说她这两日总算是好好吃东西了,想来再养些日子就能出来走动了。” 苏漫一口气将话说完,又低下头开始扒饭。 可是等了半晌也没有等到对面的人回话,苏漫忽然觉得自己这个话题好像选的不太好。 她悄悄抬了抬眼皮瞟向对面,却见陆衍垂着眼眸安静的吃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似是感觉到了苏漫偷偷瞟来的眼神,陆衍微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轻咳了一声低声说道:“说起那个丫头,我倒是有事情要与你商量。” 苏漫扒饭的动作一顿:“什么事?” “原本我想着,若是那丫头是个薄命的,厚葬了她也就是了,如今既然想通了,那就好生养着吧。”陆衍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不动声色的往苏漫的碗里夹了一些青菜,又将她碗里那片油腻腻的五花肉夹了出来。 苏漫一惊,说话就说话,做什么要抢人家的肉! 她还没有张嘴,陆衍却轻描淡写的将那片肉搁进了自己的嘴里,咀嚼,咽下。 苏漫愣愣的盯着陆衍这行云流水一般自然的动作,张了嘴半晌没有回过神。 陆衍似是根本没有看到苏漫的反应一般,继续慢悠悠地吃着饭,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继续说道:“晚饭不要吃这么油腻的东西,等下不消化了又要喊肚子疼了。” 苏漫无言以对,瞧着自己碗里的青菜,半天才气鼓鼓的塞到嘴里,吭哧道:“方才你那话还没有说完呢,你说要养着那夕颜,如何个养法?” “我前几日也与你说过,想给她寻个忠厚的庄户人家,但是如今她不能生养了,这话就不能再提了。”说话间,陆衍放了碗筷,望向对面的苏漫,“可这人留在府里瞧着也着实叫人心烦。” 苏漫看他放了碗筷,自己也着实不想再啃青菜,便也随着他放了筷子。 陆衍见她也停了筷子,便坐直了身子表情正经地开口说道:“我在保定有一处庄子,因着靠山就种些果树什么的,庄头一家也都是老实本分信得过的人。” 苏漫愣愣地盯着陆衍,有些听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刚才不是还说夕颜如今不能生育了,不好再配人家了么。 陆衍瞧她只盯着自己不说话,知道她是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轻笑了一声,继续说道:“我想着就将人送到那庄子里头养着,好好歹歹的也算是给她寻了个养老的地方。” 苏漫张大了嘴合不上:“就,就把人扔到庄子里,不管了?” “庄子里头有庄头一家,又有农户农妇,如今伺候她的那两个婆子也都一并带过去,好吃好喝的养着她,又哪里是不管了。” 陆衍表情似笑非笑的,那语气不带半点波澜,似是他如今说得不是送走一个人,而是打发一件不怎么重要的物件。 苏漫虽然觉得这样做有些不地道,可是做人要诚实,她的确是被陆衍这个态度爽到了。 她抿了抿唇,尽量将自己的两个嘴角拉平,做出一副我无所谓的模样来:“哦,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这么办好了。”她努力扁着嘴,皱着眉不让自己的眉毛飞的太高,“说到底是你的丫头,怎么做自然是你说了算的。” 陆衍瞧着自家小姑娘那努力憋笑的模样,眉眼也跟着柔软了下来:“既然你也没有意见,那我明日便叫人将她送走。” “这么急?”苏漫是真的有点吃惊了。 “嗯,早些送走早些消停。” 苏漫这会儿倒是不用装了,脸是真的垮下来了。 明日是大朝会,这人丑时末就要进宫,也就是说,那个绿茶婊需要自己一个人将她送走。 我去,苏漫觉得她又要看一场大戏了。 …… 的确是一场大戏。 苏漫坐在西次间临窗的大炕上,手指头揉着一跳一跳涨着疼的太阳穴,耳边嗡嗡的,全是外间那个女人的哭嚎声。 红梅捏着手帕立在苏漫的身侧,五官挤在一起,不时的看看苏漫,又瞅瞅外间,很不能冲出去给将那人的嘴撕了。 “夫人,公子既然已经说了将她送走,您又何必听她在这里撒泼,干脆叫人捆了扔到车上直接送走就是。” 站在一旁的紫竹也看不下去了,眼睛狠狠地盯着外间,声音也不由的抬高了几分。 苏漫听了眉头皱得更深:“我是要送人去庄子里养着,不是要将人打发了卖给人牙子,这么嚎叫着扔出去,就不怕外头人看见了胡乱说去。” “叫他们说去,您何时在意过这些。”金盏捧了茶盏到苏漫跟前,嘴巴快撇到耳朵后面去了,“您就应该给她打一顿,然后直接扔出去。” 苏漫无奈的轻笑了一声,伸手点了点自己跟前的这几个丫头:“瞧你们几个这样子,我倒真是该好好反省反省自己了,怎么就带出你们几个跟我一样不省心的丫头。” 红梅听了苏漫的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都说奴随主子,她们这般没心没肺的,还不是您给惯出来的。” 苏漫瞧了红梅一眼,低叹了一声,道:“到底还有你一个贴心的。” 红梅听了却是笑意更深:“夫人这话说的婢子可就不敢当了,婢子都想亲自出去将那人撕了扔出府去呢。” 苏漫闻言一噎,半晌又夸张的叹了一声,将手指从额头上移开,缓缓站起身来,说道:“罢了,总不能就这么晾着她,早些将人打发了,咱们也早些清净清净。” 第333章 老老实实当蚂蚱 苏漫今日起得早,头上不过是简单的绾了个纂儿,随意的簪了两支白玉簪子,耳朵上也只是带了两支丁香,白净的小脸素面朝天,没了前几日才新婚的浓艳,倒是恢复了十几岁小姑娘的模样了。 可能也正是因为她这身装扮的原因,瞧起来没有什么气势,所以跪伏在地上的夕颜见到她出来了,哭嚎的声音反而更抬高了几分。 “夫人,婢子对公子是真的没有任何的非分之想,一心只想要好好伺候公子与您,求您不要送婢子走。” 这人虽然哭得梨花带雨,可是这话却是说得清清楚楚,半点没有抽噎含混。 苏漫并没有理会她,只向着一旁的红梅递了个眼神,红梅立刻会意,忙招呼一旁廊下缩着手候着的婆子道:“还愣着做什么,去给夫人搬了座椅来。” 那婆子听到红梅的声音先是缩了缩脖子,接着赶忙应了一声,端着两只手慌慌张张的扭头就走,不一会儿就和另一个婆子搬了圈椅过来,摆在了廊下。 苏漫微微整了整裙摆,这才安安稳稳的在圈椅中坐了,抬眸看向面前仍旧满脸哀泣的女人。 “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告诉你,今儿要送你走的不是我,而是陆衍。” 苏漫的声音十分平静,眼眸望着眼前的人,目光中没有一丝波澜。 “其实都是女人,有些话不必多说,你我心知肚明。” 苏漫手指微微屈起,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扶手:“我方才在房中听了许久,你的话虽然句句可怜,可是翻来覆去也就那一个意思,你想留下。” “你也是个聪明人,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苏漫将眼眸从夕颜身上挪开,“可惜聪明是聪明,就是太过自作聪明了。” “我与陆衍为何成亲,不仅你知道,想来这满京城的人都是知道的。”苏漫停了敲击的动作,纤长的手指相互揉搓着,“可那又如何,不管原因如何,我们都是要安安稳稳度过一生的,哪怕没有你认为的那种宠爱,这辈子,他身边的人也只能是我。” “其实我是个很懒的人,懒到若是你老实本分我也就不管你了,任由你在那小院里住着,或是时不时到陆衍跟前转上一圈,我都懒得理会。”可能是坐得太久,苏漫又调整了姿势,整个人靠在圈椅里,手肘撑在扶手上托着腮,“可你就像是夏天的蚂蚱一样,总是蹦来蹦去的在我眼前找存在感,我就算是再懒,也不喜欢总是被一只臭虫打扰。” “你在蹦的时候可曾想过,夏天总是要过去的。” 苏漫从来没有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她抿了抿唇,想要润一润干燥的嘴唇,身边却伸过来一双手,捧着瓷白的茶盏。 苏漫歪过头,瞧见红梅正双目亮晶晶的盯着自己。 她有些尴尬的轻咳了一声,端过茶盏轻抿了一口,也不敢再看红梅,随便将茶盏递了出去,直接看向夕颜。 夕颜这会儿已经不再哭了,想来她也从来不知道,自家夫人原来是个能一口气说这些话的人,脸上虽然还挂着泪珠,嘴巴和眼睛却是张的老大,呆愣愣的盯着苏漫,似是有些回不过来神。 苏漫脸上终于不再是一派淡然,她微微牵起唇角,露出今日夕颜见到的第一个笑容:“夕颜,夏天过去了,我劝你乖乖的爬回泥土里头老老实实的呆着,不然……” 她的话没有说完,笑容也更深了一些,眼眸中却仍是没有半分波澜,径直盯着夕颜。 夕颜从没有过这种感觉,她一直听说这个忠勇伯府的大姑娘是被娇宠着长大的,性子娇憨又懒散,是个不争不抢也没有什么脾气的,可今儿苏漫这么一个笑容,却是叫她背后发凉。 她这边还没能想通面前这人究竟是不是自己听说的那个苏大姑娘,就听到苏漫轻叹了一声:“既然想明白了,那就上路吧,保定路远,早些出门免得走夜路撞到些什么不好的东西。” 说完,苏漫便不再看向任何人,站起身来转身回了正房。 “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扶了夕颜姑娘上车,这一路可是不近,再耽误耽误工夫天都要黑了。”红梅向着一旁还在愣愣站着的婆子丫头们招呼道:“都听到没有。” 众人这才猛地回过神来,七手八脚的忙活了起来。 有人上手去架夕颜,有人收拾了扔在一旁的包袱团在怀里跟着走,也有人只是低着头跟在众人后头往外走。 红梅瞧着一群人乱糟糟的将夕颜挪了出去,向着身边的小丫头使了个眼色,那小丫头也是机灵,立刻点了点头,一路小跑跟了上去。 红梅站在廊庑下又向外张望了一会儿,听着众人的喧闹又远了一些,这才含笑回了正房。 红梅掀开帘子的时候,苏漫正百无聊赖的靠在临窗的炕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碟子里的糕点。 那糕点都是厨子一早新制的,是苏漫嚷嚷着想吃的桂花糕。这会儿被她家主子戳的已经不成样子了,米粒大小的桂花散的到处都是,洁白的糯米粉更是散的七零八落。 “人送走了?”苏漫听到动静,头没抬,手下的动作也是没停,仍旧祸害着可怜的桂花糕。 红梅瞧着那满桌子的碎屑,颇为无奈的轻叹了一声,伸手将那盘子糕点端到一旁,轻手轻脚的收拾着,低声回道:“婢子叫小丫头跟着了,想来不会出什么乱子。” 苏漫嗯了一声,又瞧了瞧外头的天色。 因着今儿要送夕颜走,她知道又是一场恶战,所以起得格外早,这会儿都打发完了,竟是还没有到辰时。 “夫人,早膳早就好了,婢子叫厨房的人端过来?”红梅将榻几收拾好,低声询问道。 “好,”苏漫低低地应了一声,眉头却是微微蹙起,“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事儿呢。” 她呢喃着,又转头看向窗外,半晌恍然想起。 “卧槽,今儿林萱要过来做客!” 第334章 着实叫人羡慕啊 林萱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巳时。 苏漫听说林萱过来了,连忙领了人到垂花门处迎接。 林萱这是第一次来到陆府。原本她还替苏漫觉得有些委屈,堂堂伯府嫡女,竟为了避祸,就这般匆忙的嫁给了陆衍。 虽然陆衍如今已经官至詹事府少詹事,可是他那身份毕竟是京城人尽皆知,说到底还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子,也不知道这苏家老夫人是怎么想的。 今儿来了这个宅子,林萱是有些吃惊的。这处宅子比起伯府来自是要小了不少,可是这宅子修的精致,两座五进的跨院相连,在这样的地段可不是陆衍这个小小的少詹事能够买的下来的。 想来伯府在这处府邸的修缮上没少下功夫,到底是自家最为宝贝的姑娘,又怎能让她受半分委屈。 马车径直进了东跨院,在垂花门前停了下来。林萱扶着自家嬷嬷的手下了马车,就看到苏漫被一群丫头婆子簇拥着站在雕花廊柱旁。 “你终于想起我来了,这么久才舍得来寻我。”苏漫不等林萱站稳就迎了上去,伸手拉了她的手指,笑道,“今儿可要多呆些时候,咱们姐妹好好说说话。” 林萱上下打量了苏漫一番,瞧着她脸上不过敷了层薄薄的粉,整个人朝气蓬勃的,瞧着比在伯府里头还要娇俏几分。 “我哪里敢轻易打扰你,你这新婚燕尔,怕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我又怎敢贸然来访哦。” 林萱被苏漫牵着,二人慢悠悠的往内院走,不时说上两句闲话。 “我瞧这宅子倒是不小,布局也好,离着伯府也近,倒真是选了个好地方。”林萱一边跟在苏漫的身侧,一边打量着宅子,似是不经意般的说道。 “嗨,你也知道我的性子,这些都是兄长准备的,他都将宅子修缮的差不多才跟我们说要搬出来,我知道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的。”苏漫与林萱并肩而行,神情中满是闲适,“不过离着伯府近倒是真的,坐轿子也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到了。” 林萱心下微微一动,面上却是不露声色,笑着赞道:“到底是老夫人替你选的人,果然是不错的,陆少詹事年少有为不说,你瞧你,嫁过来就是当家的主母,也不用伺候公婆,着实叫人羡慕。” 苏漫嘿嘿笑了两声:“这话倒是真的,在这里竟是比原先在伯府的时候还要自在几分,就是整日里头无所事事,也怪无聊的。” “瞧瞧瞧瞧,这话真真让人酸死。”林萱抬手捂了嘴轻笑,“若是叫我母亲听了你这话,一准就要唠叨,说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二人嬉笑闲话,绕过一个月亮门来到西侧的花园子里头。 进了花园子,林萱心中更是惊讶,这花园子虽是不大,可是却布置的十分雅致,亭台楼阁一步一景,着实叫人眼花缭乱。 苏漫却是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林萱的表情,径自笑道:“这边宅子地方小,左挪右让的也只能空出这么点子小地方当做花园子,你可不要嫌弃。” “瞧你这话说得,这内城的人家,哪家不是东挪西凑的拼出个园子来,你这地方可是着实不小了。” 林萱这话着实不假,这花园子的确不大,可是这内城的人家,除了忠勇伯府那座御赐的宅邸,又有哪家能有那般宽敞的园子。 也难怪苏漫嫌这里小,毕竟忠勇伯府的花园子是满京里都找不出第二家的。 二人缓步踱到水榭。小丫头们早就在水榭临水的窗下摆好了软榻,果品糕点更是准备齐全。 苏漫将林萱让了坐下,这才笑吟吟的说道:“昨儿见到你的帖子,可是把我高兴坏了,赶忙叫人备了你爱吃的点心,那带骨鲍螺还是今儿一早排了队才买到的。” 林萱瞧着满桌的糕点水果,便有些不好意思:“我想着咱们姐妹许久没见了,这才冒昧递了帖子过来,要知道你这般忙活,我下次可不敢再来了。” “可千万别,我这一天天的就盼着你们能来。”苏漫捻起一块绿莹莹的水晶糕摆到林萱面前的小瓷盘中,“这是厨房里头新研究的,我吃着挺好的,爽口不腻,你尝一尝。” 林萱应了一声,捻起那拇指大小的糕点,送到唇边轻轻咬了一口,满口的绿豆清香。 “果然味道极好。”她抿了抿唇,将整块糕点放入口中,细细咀嚼过后,这才缓缓开口说道:“我瞧着你这小日子过得着实滋润,真真叫人羡慕。” 苏漫微微垂了垂眼眸,嘴角依旧挂着浅笑:“羡慕我作甚,我这为何嫁的这般急,你不是不清楚。”她说着,拿着茶壶为林萱又添了些茶水,“想来侯夫人也会为你寻一门绝世好亲的,只怕到时候你就不记得今日与我说得这些话了。” 林萱双手捧着茶盅,嘴角勉强牵出一个浅浅的弧度:“只怕我没有你这般的好运气,能寻像你这般一心只有你的如意郎君了。” “可不敢说这么晦气的话,”苏漫敛了面上的笑容,一本正经的说道:“永宁侯府什么样的门第,想要结什么样的亲没有,世子又将你当做珠宝一般的疼宠着,即使没有侯爷,有世子和几位公子在,哪个也不能欺负了你去,你又何必想这没影的事儿。” “苏伯爷常年不在京中,苏世子如今为了避祸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可陆少詹事会因此薄待了你吗?”林萱的手指微微颤抖,声音里也带着一丝暗哑,“不会,陆少詹事也视你如珠如宝,与你背后的家族无关。” 苏漫一时有些哑口无言,半晌才讷讷的回道:“怎么无关,若不是我苏家有恩,你觉得他会这般痛快的娶我?” 林萱听了这话却是笑了起来,抬眸睨着苏漫那瓷白的小脸,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问道:“苏家漫漫,你莫不是觉得你那兄长对你只是兄妹之意吧,莫不是觉得这亲事只是你们伯府一厢情愿吧?” 第335章 姊妹说些贴心话 苏漫捧着茶杯的动作一滞,不过片刻功夫她便恢复了正常,微微眯起眼睛,微笑着说道:“如今我二人已经是夫妻,不管以往是因为些什么,以后的日子是必然要绑在一起的,想来百年之后也只能我们二人刻在一块牌位上,所以,”苏漫说着,抬了眼眸望向林萱,字字真诚,“我没想再计较那些情爱之事,只想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一世。” 林萱愣愣的看着苏漫的眼眸,半晌才苦笑一声挪开眼睛,自嘲一般的说道:“我自来就知道你是个聪明的,今儿我为何要来,想来你也是心知肚明的。” 苏漫没有回应,只是抬手又往林萱面前的盘子里放了一块水晶糕,抬眸扫了室内一眼。 原本守在一旁的红梅立刻会意,向着一旁候着的几个丫头摆了摆手,众人无声的退了出去。 随着隔扇关闭,林萱也终于不再遮掩,径直开口说道。 “我们自幼无话不说,想来我的心思你也是清清楚楚的。”林萱的声音略微带着丝丝的颤抖,“可是也是因为我们自幼无话不说,你的心思我也是清清楚楚的。 “我自幼就羡慕你,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像是东市那间西洋铺子里头的人偶,精致漂亮的不像是真的。 “所以,雍表哥说起你时那双眼亮闪闪的模样,让我明白,我这心思怕是这辈子都只能藏在自己心里了。 “可我对你百般试探,你对表哥却没有半点旁的心思。” “我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苏漫仍旧不发一语,只微微含笑注视着林萱。林萱这番话许是憋在心里许久了,开口的时候尚有些羞涩,这会儿却只剩下宣之于口的痛快。 “再后来,我听姑母说起与伯夫人的口头约定,心中浮浮沉沉更是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了。” “我心中原本苦涩至极,可是那日瞧见雍表哥灿烂如同夏日的笑容,我心中又有了些许安慰,起码他是真心高兴的。” “可是后面发生了这许多事情,我也愈发的看不清想不透了。” “漫漫,我以为我被雍表哥拒绝之后会十分难过,可是,我除了难过竟还有些释然,那种,终究是如此的释然。” “漫漫,你能明白吗?” 苏漫的表情仍旧没有变化,面上挂着浅浅的笑意。她看到林萱望向自己,眼神中夹杂着苦恼与迷惑。 到底是个小姑娘。 苏漫轻叹了一声,微微挺直了身子,将自己的手臂伸长,白皙却又略显小巧的手掌轻轻落在少女鸦青的发髻上。 苏漫明显感觉到自己掌心下的人有瞬间的僵硬,她并没有在意这点小小的反应,只自顾自的在那柔顺的青丝的抚了两下,小心翼翼的避开了少女发髻上那两朵娇嫩的栀子花,轻声笑道:“既然已经释然,就不必想这么多了。侯夫人一向最为疼惜你,想来会给你物色最好最合适的夫婿。” 终究还是小姑娘,方才自己说起心上人的时候满是勇敢,这会儿听苏漫说起夫婿这两个字,脸蛋却是不争气的红了个透。 苏漫瞧她一副害羞的模样,忍不住收回了手,捂着嘴轻声笑道:“瞧你方才那大方的模样,我还道你这是转了性子了,这会儿看起来,还是原来那个样子。” 林萱被苏漫调侃的十分不自在,扭了脸不去看苏漫,嘴里低低的嘟囔道:“我是来与你说体己话的,你可倒好,成了亲性子还是这般,只管笑话我。” “你这话说的我可是着实冤枉,我哪里有笑话你,我这分明也是与你说的心里话,”苏漫说着,将自己一整张脸都往林萱的方向凑了凑,“不信你看看我,我这最是真诚的眼神。” 林萱听了苏漫的话,脸红得更厉害了些。她仍旧没有扭头,只胡乱伸了手去退苏漫:“你这人一向没有正形,我可不听你胡言乱语。” 苏漫嘻嘻笑了两声,这才又做回道原位,伸手托着下巴仔细端详着林萱那红扑扑的小脸蛋,似真似假的笑道:“我昨日收到你的帖子,心里就开始惦记,若是你一心之想与你那表哥成亲,我该要怎么与你说。” “不过好在我们萱姐儿是个再聪慧不过的,知道这女儿家不管怎样都是要最最爱惜自己,倒不枉我将你夸为京城里最最聪明的贵女。” 苏漫这话中又明显带了调侃的意味,不过林萱到底也不是那等听不得劝的人,等到脸上的热度退了,她才缓缓转过头来,望着苏漫,满眼真诚道:“我就知道你与旁人是不同的,所以这些事情,我也只能与你说一说了。倒是打扰你了。” 苏漫对此却是表示十分欢迎:“你这话说得倒是外道了,我们姐妹说什么打扰不打扰,这些话你不与我说难道要与你房里那些个扫地婆子说么?” 林萱听了终于也不再一本正经,抬手捂了唇角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两人又笑了一阵,林萱将心中积压已久的话悉数说了出来,这会儿早就没了才来时候的拘谨,又恢复了以往的性子,与苏漫嬉笑起来。 苏漫瞧着林萱那显而易见的改变,心中也是悄悄松了口气。 方才她那话听着虽然不正经,可是却是她的心里话。 她原本对于这闺中女儿的情爱心事最是没办法,可是林萱与自己是手帕交,她来寻求安慰,自己又怎么好说些个你若无情我便休的话来,好在这个姑娘是个清醒的,也省了自己一番唠叨。 两个人又说了一下午的闲话,似是将那什么卫雍,什么情感都扔到了一边,再没有人提起来。 天色渐晚,林萱眼见得时辰不早,终是恋恋不舍的与苏漫告别。 苏漫也觉得没有聊够,亦步亦趋的亲自将林萱送到垂花门处,正瞧着婆子扶她上马车,便见一个小丫头一路小跑着从外院跑了进来。 这丫头脚步匆匆,连站在马车边的林萱都停下了动作往这边看了过来。 “夫人,夫人,外面有人递了帖子,说是要拜见公子。”那丫头跑到苏漫跟前,喘着气禀道。 苏漫微微蹙了蹙眉,没有看向那丫头,转头对着林萱说道:“下人无状,倒是叫你看笑话了,时候不早了我就不远送你了。” 林萱也回过神,冲着苏漫笑道:“你我之间说这些做什么,你既有事自去忙就是了,我这就走了。” 林萱说着上了马车,可那丫头一句话,却是叫她的动作再次僵在原处。 “夫人,来访的是定国公家的二公子。” 第336章 到底过得好不好 此话一出,苏漫恨不能将那丫头拖出去重打八十大棍。 好在她身边的丫头个个都是机灵的,金盏见状一个健步冲到那丫头面前,拉了那个丫头向着苏漫与林萱行了一礼,恭敬道:“还请林姑娘见谅,这小丫头是前几日才买进来的,不懂规矩,叫您见笑了。” 林萱这会儿也回过神来了,知道这不该是自己知道的事情,勉强挤出一个笑来,冲着苏漫摆了摆手,这才低声说道:“既然你有客要招待,那我便不多叨扰了,就此告辞了。” 说罢,林萱便头也不回的钻进了马车,马车也随着那婆子一声走罢,车轮碌碌的转了起来,不多时便转出了大门,看不见了。 直到这个时候,苏漫才缓缓转过头来,冷冷地看向那缩在金盏身侧的小丫头。 那小丫头这会儿似是也知道自己是惹了货,抖着嘴唇不敢说话,见苏漫向自己看过来,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来。 苏漫瞧着那丫头畏畏缩缩的模样,一下也就失了追究的心情。她站在原处,又转头看了看马车消失的方向,最终轻叹了一声,说道:“去回了卫二公子,就说兄长尚未归来,改日再来吧。” 那小丫头得了令,立刻应了声诺,手忙脚乱的就要爬起来,一旁的金盏却一把拉住了她,转头向着苏漫禀道:“夫人,往日里头外院有人来拜访,虽然也会有了婆子进来传话,可这般没规矩的婢子倒是头一次见到。” 苏漫神情懒懒的,看都没有看那小丫头一眼,转了头往自己的院子走去,半晌才扔下一句:“先将外人打发了再说其他的事情罢。” 那小丫头的脸色瞬间惨白,双眼满是乞求的望向金盏,膝盖一软又跪在了地上:“金盏姐姐,婢子,婢子……” 金盏却是没有理会她,只向着苏漫离去的方向屈膝行了一礼,昂了头就往外院的方向走去。 …… 卫雍今日确实是来寻陆衍有正事。 自从他在广州抗倭立功,回来便受封武德将军,在西山大营任职。 今日他之所以从西山大营出来,也是因为三皇子燕王派了亲信寻他,说是有要事与他相商。 燕王寻他,也不过就是皇子之间那点子事情,所以卫雍从燕王府出来,便径直往陆衍这边来了。 来的路上,卫雍满脑子想的都是陆衍如今是詹事府少詹事,太子近臣,又是太子如今最为信任的人,所以,皇子争斗这些事情,还是要与他商议才是。 燕王一向与太子最为亲近,这次将他请回来,也是因着听说晋王又动了什么歪心思,想要对太子不利。 定国公府原本是废太子外家,在当今圣上眼中本就地位尴尬,若不是因着三皇子生母与自己母亲为手足姐妹,怕是定国公府如今还只是可虚有空壳的架子罢了。 所以,如今卫雍虽是进了军中,可是这些争权夺利的事情,他仍旧不想沾染分毫。 到了陆府,递了拜帖,说有急事与陆衍相商,听到门房的人说去给自家夫人禀报,卫雍这才反应过来,如今这府里的女主人,是漫漫。 他看着那门房一路往东侧小跑,虽然知道自己这样贸然登门十分失礼,可心中仍旧忍不住升起一丝小小的期待。 漫漫成亲也有一段时日了,自己此行虽然不是为了看她,可若能接着这个由头看看她,倒也实在不错。 也不知道她如今过得究竟如何,陆衍虽然不是什么善茬,想来有伯府那点恩情,他也不敢不对漫漫好。 卫雍坐在门房里头胡思乱想着,却见一个穿着得体的丫头笑吟吟的往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那丫头卫雍是记得的,这个丫头是漫漫身边伺候的,叫什么金盏的。 金盏老远就看到卫雍大马金刀的坐在门房里头发着呆。 这人穿着简单的素色直裰,发髻整整齐齐的束在发顶,整个人往门房里一坐,倒显得门房更加逼仄狭小了。 这人倒也是可怜,终究与自家姑娘无缘罢了。 金盏见卫雍往自己这边看过来,便也收敛了心思,微微含笑走到卫雍跟前,盈盈福了一礼,低声说道:“婢子见过卫将军。” 卫雍常年在军中,少与异性接触,这会儿也是有些不自在,手足无措的站起来,摆了摆手道:“姑娘不必客气。” 金盏微微后退两步,面上仍旧是浅浅的笑意:“将军今日来得实是不巧了,今日是大朝会的日子,我家公子一早便去了宫里,这会子都还没有回来,我家夫人今日身子不大爽利,不便招待将军,还请将军先行回去,改日公子必定登门拜访国公爷。” “你家夫人病了?可严重?可寻了大夫?”卫雍显然没有将金盏的话听进去,他只听到夫人身子不大爽利几个字了。 金盏显然没有想到卫雍会是这个反应,微微噎了一下,很快便又恢复了自然,轻声笑道:“劳将军惦记,我家夫人身体无碍。” 卫雍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轻咳了两声,微微后退一步,这才开口解释道:“哦,那便好,只是如今我在西山大营少回京城,今日也是有要事要与陆少詹事商议,若非如此又怎会贸然登门拜访。” 金盏闻言,瞧着卫雍神色不似作伪,沉吟片刻,这才又向卫雍行了一礼,道:“既然如此,将军稍坐,婢子这就去向夫人回禀一声。” 待到卫雍道了声谢,金盏这才脚步匆匆的回到东院。 苏漫这会儿正靠在迎枕上头,红梅不轻不重的为她揉着额角。 见到金盏回来,她微微眯了眯眼睛,问道:“人打发走了?” “夫人,卫二公子说的确是有急事寻公子,且他平日在西山大营不常回京,所以婢子不敢擅作主张,还请夫人示下。” “啧,倒是麻烦。”苏漫略有些不耐烦的砸了砸嘴,又躺了片刻,这才十分不情愿的从迎枕上挪开了身子,“得了,既然如此,那就不能将人这般晾着了。” 第337章 我都想送给你 苏漫站起身来,往门外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来,对身侧的紫竹说道:“你去寻个腿脚快的,往詹事府去一趟,赶紧将公子请回来。” 紫竹应了一声是,躬身退了出去。 苏漫瞧着紫竹快步出去,又轻叹了一声,这才对着身边的丫头们说道:“走罢,咱们也出去。” 卫雍在门房又坐了片刻,便有个看起来十分机灵的小厮笑着过来与他行礼,道:“卫将军,劳您久候,烦请移步随小的来。” 卫雍应了一声,跟着那小厮大步往院中走去。 那小厮引着他绕过小花园,一路往西侧而去。 迈过一道月亮门,进入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院中十分干净,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不过一个石桌,几个石墩而已。 想来这就是用来招待外男的花厅了。 陆衍跟着那小厮进了院中的正房,正如他所想,此处正是一处小小的花厅。 那小厮引着他就座,又招呼小丫头捧了香茗来,这才笑着躬身行礼道:“还请卫将军稍后,我家夫人片刻就到。” 卫雍道了谢,看那小厮拱手退了出去,便一个人愣愣地坐在原处发着呆。 自己这还是第一次往陆衍的府上来,平日虽是听母亲叨念起忠勇伯府的这桩亲事,可自己心中仍有念想,这些话哪里敢真正往耳朵里头放。今日走这一趟虽然鲁莽,倒也值得了。 瞧着陆府这上上下下的做派,瞧着下人们提起夫人时候的恭谨,卫雍觉得,其实这样也好。 他这边正胡思乱想着,却听门外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响起。 卫雍身形微僵,他怔愣了片刻,这才将手中捏着的茶杯搁到一旁的案几上,又下意识的整了整自己原本就十分平整的衣摆,思量了片刻,又觉得有些不妥,索性一撩衣摆站了起来,面向着门扇的方向。 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指穿过门帘的缝隙,稍一用力将那门帘掀了起来,一个圆脸的小丫头笑着向他行礼,这才微微后退,紧接着,卫雍便看到了那刻入了他骨子里头的面容。 她比起自己离开京城的时候长高了些许,虽然仍是娇娇小小的一只,可却少了些许少女的稚嫩,瞧着似是稳重了许多。 她脸颊也不像少时那般肉乎乎圆润润的了,两颊微微凹陷下去,倒也不难看,反倒更衬托出她五官的精致了。 她今日梳着一个简单的发髻,头上也不过是簪了两支白玉簪子,穿着还像以前一样素雅,她品味倒是从来没有变过,一如既往。 苏漫微垂着眼眸,向着卫雍微微欠身:“妾身见过卫将军,不知今日将军来访,怠慢了将军,还请将军见谅。” 卫雍这才猛然回神,颇为尴尬的收回自己的眼神,躬身还礼:“夫人客气,是卫某贸然叨扰,还请夫人见谅。” 苏漫再次福了一礼,又互相谦让了一番,彼此这才落了座。 苏漫向着身侧的红梅使了个眼神,红梅立刻会意,招呼一旁的小丫头将挂在隔扇上的门帘掀了起来,笑道:“这些日子暑气未散,这帘子挂在这里颇为挡风,敞开些通透,将军不介意吧。” 卫雍知道苏漫这是在避嫌,心中颇为感慨,面上盖却是含笑道:“自是不介意。” 苏漫见门扇大开,这屋中的一切皆是敞敞亮亮,这才笑着开口说道:“今日卫将军来的倒是不巧了,今日是大朝会,兄长衙门里事情又多,所以回来的比往日要迟一些。” 卫雍听她这般生疏的称呼自己为卫将军,心里更是别扭,只开口说道:“陆夫人不必客气,倒是在下贸贸然前来,叫夫人为难了。”他说罢,又思量片刻,补充道,“实在是在下往日都在军中,此事又实在紧急,今日回去又不知何时才能与陆少詹事相见,不得已才贸然登门。” 苏漫微微颔首:“这朝堂中的事情我一个后宅妇人虽然不懂,但也不敢耽误了你们的大事,方才我已经着人去了詹事府,想来兄长就快回来了,还请将军稍候片刻。” 卫雍淡淡的应了一声,想再说些什么,却见苏漫抿了唇,垂了眼眸,一副不打算再理会自己的模样。 卫雍瞧着面前的小姑娘,原本觉得自己有千言万语要与她说,可这会儿见到了,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苏漫此时却是如坐针毡、如鲠在喉、如芒刺背,简直是度日如年。 她不瞎,这卫雍从她一进来,那眼睛就像是黏在她身上一样,一点都不带收敛的,如果不是规矩束缚着,她恨不得能立时掉头就走。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这人总该收敛一点了罢,怎么又开始盯着自己看了。 苏漫双手摆在自己的膝头,被身侧的人盯得实在是浑身难受。她深吸了一口气,正欲转头说些什么,却听卫雍率先开了口。 “那广州的荔枝味道可还好?天气太热我也只敢叫人带那一小盒子回来,也不知道味道有没有变。” 苏漫瞬间想起了那被冰块层层包裹住的小小盒子,以及那四五粒跨越山河送到她面前,还挂着水珠的荔枝。 “我才到广州的时候,见了许多我们京城没有的水果,我想着你一向最喜欢这些新鲜的玩意儿,恨不能每样都给你送回来一些,只可惜”卫雍垂了眼眸轻笑起来,“水果鲜货这些东西实在是太过娇气,走不得这么远的路,也等不了这么久的时间。” 苏漫只觉得自己有些哽住,这人想来是真的非常非常喜欢原本那个苏漫。 只可惜,自己早已不是原来的苏漫。 忽的,苏漫心中升起一个想法,她觉得自己应该让他知道,自己早就已经不是他心中的那个人了,他曾经喜欢的那个人早就已经不在了。 她轻咳了一声,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还未等到自己张口,却听到门外传来一阵低沉悦耳的笑声。 “不知道卫将军登门拜访,陆某回来迟了,还请卫将军见谅。” 第338章 悄无声息的变化 苏漫听到这个声音先是一愣,紧接着便下意识的站了起来向着陆衍的方向迎了过去。 陆衍先是向着卫雍拱了拱手,然后便转向了自己的小姑娘,笑着说道:“今日不是才招待了林家姑娘,想来你也累了,现下回去歇一歇吧。” 苏漫见到他,面上便不自觉就笑了起来:“可不是,我觉得我这些日子在家里都养废了,不过是招待招待客人,这一日就觉得倦的不行了,今日连午后我都没有睡觉呢。” 苏漫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如今面对着陆衍已经开始不自觉的撒起娇了。 她没有意识到,可旁人却是看得十分清楚的。 卫雍在陆衍开口说话的时候便站起身来,他向着陆衍拱手,却见到面前的两人状态亲昵又自然。 原本在他面前一派沉稳成熟的少女,这会儿似是卸下了武装一般,再次恢复了原本的稚气。 到底是不同的。 卫雍无声苦笑,却又很快收敛了表情,正色朝着苏漫的方向拱手道:“是卫某失礼,劳烦夫人了。” 苏漫这才想到这会儿还有外人在,面颊上忍不住飞起两朵红晕。她轻咳一声,略有些赧然的说道:“将军太过客气了,兄长既然已经回来,那妾身就不打扰了,先行告辞了。” 说罢,她也不看卫雍,只冲着陆衍挤了挤眼睛,便一溜烟般的飞出了花厅。 苏漫领着一众小丫头,一路连头都不敢回,径直回了东院,直到在西次间临窗的炕上坐了,这才惊魂未定的轻抚着自己的胸口,小口喘着气叹道:“我觉得我现在是越来越没用了,怎么见个外人就跟做了贼一样,满心满眼的都是心虚。” 红梅接过一旁紫竹捧来的茶盏送到苏漫的跟前,笑吟吟的回道:“夫人这么想也没有什么错,那卫家将军到底是外男,夫人想要避嫌也是自然的。” 苏漫捧着茶小口小口的喝着,面上虽是不显,心中却是在不停的嘀咕着,你们这些古代的女人想要与外男避嫌自然是没有什么不对的,可是她一个土生土长的现代人,哪里有什么避嫌的说法,难道自己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被无声无息的同化了不成? 不过苏漫一向是个极其懒散的人,琢磨了一会儿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便就将这事儿扔到了一边,靠着迎枕懒懒的打起瞌睡来。 再醒过来的时候,苏漫是被晃醒的。 她感觉自己似是被什么人抱着,正往某个地方走着。 她摇了摇有些昏沉的脑袋,缓缓睁开眼皮。 这个时候应该是有些晚了,屋中虽然点了灯烛,可也早就不像白日那般明亮了。明明灭灭的烛光中,苏漫看到了熟悉的人的不太熟悉的下巴。 这个位置不是她经常能看到的角度。 她这是,被陆衍抱着? 显然,苏漫的动作虽然不大,可是男人还是察觉到了。他微微低了头,瞧见小姑娘一脸迷糊的模样,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我吵醒你了?” 苏漫微微摇了摇头,挣扎着想要从陆衍的怀里下来,这人却是将她抱得十分紧,半分都没有松开的意思。 “不要乱动,你没有穿鞋。” 陆衍就这么抱着她从西次间缓步踱到了内室,又稳稳的将她放到了床榻上,这才侧身坐在床沿上笑着问道:“我回来瞧你就这么睡着了,怕你着凉想要将你挪过来好好睡,谁知道就吵醒你了。” 苏漫坐在床榻上又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的脑袋不再昏昏沉沉了,这才慢悠悠地开口说道:“原本想着等你回来一起用晚膳,没想到等着等着就睡着了。”她说着,似是才想起来什么,又问道,“现下是什么时辰了,那卫雍可走了?” 陆衍看着眼前还有些小迷糊的人,笑意也是不断:“这会儿可是有些晚了,已经戌时末了,卫家二公子已走了好一会儿了。” 苏漫听到戌时末,在心中盘算了片刻,这才意识到确实有些晚了,便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道:“这些丫头也是,怎么不早些叫我,就让我睡了这么久。” 她说着,伸了腿,作势就要下床。陆衍看见她的动作,连忙伸手拦了,说道:“你的鞋子方才留在西次间了,你不要动,我去给你拿。” 苏漫哦了一声缩回了脚,想起什么又赶忙补了一句:“叫丫头们拿过来就是了,何必让你亲自走一趟。” 话虽是说了出去,可是陆衍却已经掀了帘子出了内室。 苏漫抱着腿缩在床榻上,歪着脑袋看着床头高几上点燃的灯烛。小火苗一跳一跳的跃动着,忽然啪的一声爆了个小小的灯花。 帘子微微晃动,陆衍提着鞋子走了回来。他径直来到床榻边,俯下身半蹲在苏漫的跟前,伸手就去握苏漫的小脚。 苏漫一惊,连忙又往床榻里头缩了缩,低声说道:“别,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陆衍却是没有理会她,只是将手伸的更长了些,一把将她的小脚握在了掌心中。 苏漫原本身量就小,身高比起同龄的女孩子就要矮上半头,手脚更是要小上半个尺码。所以这个朝代虽然不是什么裹小脚的年代,她的小脚丫却也十分小巧,恰好被陆衍的手掌整整包裹住。 虽然隔着细细的棉布袜子,但感觉到陆衍手掌的温度,苏漫还是悄悄红了脸颊。 陆衍倒是没有多余的动作,他只是低头盯着那比自己手掌还要小上一截的小脚,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将那鞋子轻轻套了上去。 穿了鞋子,苏漫紧跟在陆衍的身后,一时间手脚都不知道该哪里放了。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吃完的晚膳,更不知道自己的晚膳到底都吃了些什么东西,总之浑浑噩噩的就这么吃完了饭,梳洗了一番,等到她真正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床榻上,盯着承尘发着呆了。 也许是傍晚的时候睡的多了,苏漫听着身侧均匀的呼吸声,却是半点睡意都没有。 这简直是要了人命了。 第339章 夜半无眠话朝堂 苏漫细细听着身侧人的动静,却判断不出来这人到底有没有睡着。 陆衍的睡相一向十分好,基本就是躺下的时候是什么动作,醒来的时候就是个什么动作,夸张点说,苏漫觉得这人睡一晚上,那被子上的褶皱怕是都没有任何的变化。 今晚也是这样,陆衍从躺在床榻上就再没有了任何动静,呼吸均匀又平稳,叫人听不出这人到底有没有睡着。 苏漫却是半点睡意都没有。 不知道人是不是都有一样的毛病,一旦睡不着,就总觉得一个动作躺的时间长了便会浑身不舒服,必须要翻个身再换个动作才行。 苏漫也是这样,可是她身边躺着个人,她就不敢像一个人的时候那样放肆的来回翻滚,更何况她不知道这人到底睡熟了没有。 她强迫自己僵硬着身子平躺着,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她总觉得自己越这样躺着,腰也疼,腿也酸,就连脑袋都沉沉的痛了起来。 她小心翼翼的微微侧头,借着床帐缝隙中漏进来的月光,仔细打量身侧的人。 陆衍平躺着,两只手规规矩矩的交叠,放在小腹的位置,头更是端端正正的摆在枕头的中间,半天都没有半点变化。 苏漫看了好一会儿,终是忍不住了。 她微微提了一口气憋在胸口,然后用蜗牛一般的速度,极其缓慢的微微侧身,整个人向内侧翻了过去。 这个动作的过程极其缓慢,慢到苏漫觉得似乎是过去了一个世纪她才算是彻底躺好。 她自认为自己的动作足够轻,只要身侧的人是睡着的情况下就绝对吵不到他。 当然,这个前提是,旁边的人是睡着的。 可很显然,那人还没有睡着。 苏漫刚调整好动作,就感觉自己的腰间一紧,一个温热的掌心贴在了自己的腰侧。 她下意识的浑身紧绷,脑袋僵硬的摆在枕头中间,瞪着两只眼睛一动不敢再动。 身后传来一声极低的叹息:“你这是傍晚的时候睡的太多了吧。” 听到陆衍说话,苏漫整个人反而放松了下来。 她呼的一下翻过身来,两只圆圆的杏眼盯着身侧的人,开口问道:“我这是,吵到你了?” 陆衍轻笑,整个人往苏漫的方向又移动了几分,伸了手臂将小姑娘整个拢进怀里,这才低声说道:“没有,不过是我今日精神不错,也不觉得困顿罢了。” 苏漫在陆衍的肩窝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懒懒地靠着:“哦,你今儿一早就去朝会了,又忙了一整日,哪里会不累,少唬我。” 陆衍闷声低笑:“我瞧你一晚上都闷闷不乐的,可是今日林家姑娘来了说了什么叫你不高兴的事情?” “她能有什么事情,不过是些小儿女心事,与我又没有什么相干的。”苏漫声音有些闷,她有些好奇卫雍的来意,可是她又觉得自己贸然开口询问总有些不太好。 陆衍自认为对这个小姑娘还是十分了解的,他轻叹一声,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些,沉声说道:“今日卫将军登门是为了朝堂之事。” 苏漫听他主动提起,自然是来了兴致,呼的一下翻了身,趴伏在陆衍的胸前,眨着眼睛问道:“莫不是那燕王有了什么动作?” 陆衍微微摇头:“燕王招他回京,是因为察觉到了晋王许是要对太子不利,所以卫将军见过燕王之后,这才特地来提醒我。” 苏漫闻言撇嘴,轻嗤一声:“燕王今年不过只有十六七岁吧,这般年纪就有这般算计,真是叫人不能小视。” “如今也没有人再敢轻视了他。”陆衍声音很低,似是自言自语一般,“不过我瞧着卫将军与燕王关系甚笃,怕是日后……” 苏漫自然明白陆衍这未尽之话背后的意思,她沉默了片刻,外头轻轻靠在了陆衍的肩头,低声道:“夺嫡之争自古如此,哪有什么兄友弟恭,都是你死我活罢了。”更何况他们要做的是谋反。 陆衍没有应她,只抬了手轻抚苏漫的长发,半晌才缓缓说道:“当今太子太过宽和懦弱,想来就是能够继承大统,也不过是权臣的傀儡,虎狼环伺,也不是什么良主之选。纵观当今陛下五子,皇长子无争,且早已就藩,想来这京中纷争也与他无关,皇四子身份虽然不高,可心思毒辣,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皇五子更不用提,贵妃如今看似受宠,实际是个最蠢笨不过的,不足为虑。倒是皇三子,背靠永宁侯府与定国公府,又谋略过人,眼下看来倒是最好的人选了。” 苏漫很少听陆衍这般长篇大论的与自己说话,更何况说的还是这朝堂中的事情。所以她眼巴巴的盯着陆衍,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陆衍似乎没有想要得到她的回答,只一手轻抚着她的秀发,似是自语一般的继续喃喃说道:“其实燕王此人有勇有谋,不过分依赖谋士,又兼杀伐果断,倒也是个不错的帝王人选,只是我总觉得此人太过冷静……” “不错个屁!” 陆衍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自己怀中的小人如同一个小炮弹一样蹭一下就弹了起来。 “那就是个过河拆桥,忘恩负义,卸磨杀驴,兔死狗烹,得鱼丢钩,养不熟的一条白眼狼!” 苏漫猛地坐起身来,一边说,两只小胳膊还不停的挥动着,满脸的义愤填膺。陆衍相信,若是那人此刻就在他们跟前,小姑娘都能扑上去咬上人家两口。 不过看着苏漫这般激动,陆衍心中却是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 莫不是前世漫漫过得并不好? 苏漫激动的扔了一大堆词出来之后,才恍然惊觉自己反应有些过激。她讪讪的放下手臂,有些不自在的往后挪了两下,慢吞吞躺回了自己的位置,闭紧嘴巴不再说话了。 可陆衍显然不想就此揭过,他撑着床榻缓缓坐起身来,双眸星子一般,径直望向苏漫,一字一句的问道。 “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第340章 外面事自有我在 苏漫定在原处,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可很显然陆衍并没有打算放弃追问,他甚至撑起身形,半个身子头探向苏漫这一侧,再次开口问道:“你究竟还知道些什么?” 还知道些什么呢? 其实苏漫知道的也并不比陆衍多多少,不过那些碎片一般的梦境实在是太过真实,让她感同身受,所以才会如此激动。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陆衍形容那一世的过往,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说。 苏漫的沉默倒是让陆衍也冷静了下来。 他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更显温和一些,声音也压低了几分:“若是你觉得为难,那我便不问了。” 苏漫抿唇,其实倒也没有什么为难的,这些事情都是原主真真切切经历过的,如今说出来其实也好,有陆衍在必然就能避免前世那样的悲剧了。 下定了决心,苏漫微微扬起头,水一般的杏眸看向陆衍,缓缓开口说道:“你应当知道,若是没有意外,这皇位便是燕王的罢。” 陆衍原本觉得苏漫愿意开口说话,这是件好事,可是显然苏漫的话并没有在他的意料之中。 什么叫做他应当知道。 这话便让陆衍无可避免的想起了前几日的事情。 前几日他被眼前这个少女赶出东院的那个夜晚。 那一夜,少女也是用这般透彻的眼神望着自己,一字一句的问着自己,你是不是喜欢苏漫。 那一夜他过得兵荒马乱,只想着怎么处理与小姑娘的关系,却是没有再往深处想一步,想一想,小姑娘为何会笃定的问出那样一句话来。 可是今日这情况,却是不由得他不多想了。 陆衍原本半靠在床榻上的身子缓缓坐直了,他转向苏漫,眼眸定定的迎向她望过来的眼神,斟酌了片刻,开口询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这话听起来与方才那句问话没有什么区别,可是两人却都明白这其中的不同。 苏漫的眼神不避不让,她甚至微微点了点头,唇角微扬:“是啊,我知道了。” 就像是说出了通关密语一般,陆衍心中竟是一松,整个人便卸了力气往后面的床沿靠去。 苏漫没有动,仍旧睁了两只溢满水光的杏眼盯着陆衍,就连唇边的弧度都没有一丝的变化。 她看着陆衍整个人靠在阴影里,看着他抬了手掩住脸,掌心下的唇角不停的向外拉扯。 她并没有开口再说什么,其实她早就认为两个人应当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了,只是小女儿心态时不时蹦出来作祟,叫她不想打破二人之间这难得的和谐。 今日倒是应了那句话,择日不如撞日,就撞到这里吧。 她默默的等着陆衍收敛情绪,整个人也下意识的往后靠了靠,躲到了床榻的另一边,月光彻底照不到的阴影里面。 苏漫靠着墙,感觉到背后阵阵的凉意,在心中默默盘算着该如何开口。 可还未等她彻底想好,只感觉手臂一热,有温热的手掌握住自己的手臂,然后她整个人便向前扑了过去。 陆衍将她整个人从阴影里拉了出来,将她瀑布一般的青丝整理顺滑,这才再次将人拥入怀中,再次躺了下来。 “我原来觉得你一向是个对什么都不上心的,有什么事情也一定都写在脸上,如今看来,倒是我小看了你。” 苏漫只感觉自己耳下的胸膛微微震颤,低沉的音调在这个位置听起来更有种别样的味道,叫她一时间忘了回答。 好在陆衍似乎也没有打算让她回应。 苏漫感觉陆衍放在自己肩头的手掌似是又紧了紧,然后又听到他继续说道:“我小心翼翼的藏着这秘密,只怕被旁人知道了,只当我将怪物一般的看待。我自认自己隐藏的功夫不差,只没想到,仍旧叫你这小丫头看了个明白。” “其实若不是我,旁人定然是不会看出来的,这般怪力乱神的事情,怕是人家想都不曾想过。”苏漫微微挪动身形,将头枕在陆衍的肩头,低声回道:“若不是我的来历特殊,又怎么会察觉到你的特殊。” “这话倒也对。”陆衍轻笑,“所以,如今你可以坦然与我说了,我死以后,到底又发生了什么。” 苏漫微微闭眼,仿佛又看到了那整片整片的红色,她微微皱起鼻子,似乎鼻端也满是血腥的味道。 陆衍等了良久,却仍听不到她的回应,忍不住低了头去看,就看到苏漫眉头紧蹙,双眸紧闭的模样。 “这是怎么了?” 苏漫猛地睁开眼睛,将那满眼满心的红色甩到脑后,低低的喘了两声,微微摇头:“无事,不过是想起了些不好的事情。” 陆衍没有再继续追问,只是将人再次拥紧,“虽然我看那燕王是个凉薄的主,可是总觉得定国公府与他也算是血亲,总会有几分情分在,漫漫总不会再遇到什么削权夺券的事了。” “倒是真没有什么削权夺券,”苏漫闻言冷笑一声,“人总是要脸的,过河拆桥这种事若是摆在台面上,终究还是会寒了旁人的心的。” 陆衍在苏漫这话中听出些什么味道来,侧头低声问道:“这人一向最是擅长阳奉阴违,借势而为,当年太子与山匪勾结一事,我曾百思不解,后来几经周折才查出,哪里是太子与山匪勾结,那桩桩件件的鬼事,竟是皆出自这位燕王之手。” “可笑当时的圣上见他涕泪横流的为太子开脱,还与我赞了一句此人最是重情呢。”陆衍说着,面上的不屑之色尽显,“如今听你这么一说,我倒也能想象他又做了些什么了。” 苏漫应了一声,又往陆衍的身侧挪了挪,压低声音说道:“虽然知道已经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这轨迹瞧着也有了些许的变化,可我仍旧担心,这人心思手段实在太过可怕。” 陆衍轻叹一声,又将小姑娘拥紧了几分:“你只管安心的做你的陆夫人,外面的事情,自有我在。” 第341章 莫名其妙发生啥 这话说得人心暖暖的。 苏漫靠着陆衍的肩头,声音若有似无的嗯了一句。 夜渐渐深了,睡意终于渐渐聚拢,苏漫就这么靠在陆衍的肩头,安静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然大亮。苏漫猛然惊醒,伸手向旁侧摸去,被间尚有余温,可人却已然不见。 红梅似是听到了她的动静,素手将那床帐掀开一角,探了头进来,轻声问道:“夫人醒了?可要起身?” 苏漫揉了揉尚有些迷糊的脑袋,哼唧了片刻才开口询问:“现在什么时辰了,兄长出去了?” 红梅一边抬手将床帐用银勺勾好,一边笑吟吟的回道:“这会儿才过辰初,公子才走了不久,还特意吩咐婢子莫要吵醒您,说是让您多休息休息。” 苏漫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揉了揉头发坐起身来,瞧着小丫头们一个个捧着铜盆棉布走了进来,任由红梅给她梳洗。 可能是因为昨夜睡得太晚,今儿又醒得太早,苏漫只觉得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的,所以也就没有注意到,自家丫头脸上都挂着暧昧不明的笑意。 随意的用了些早餐,苏漫便又歪在西次间临床的炕上发呆了。 昨日过得倒是热闹的紧,只是这热闹一过了,就更显的这日子无聊了。 想起昨天,苏漫便又想起了昨日一早送走的夕颜。 那庄子离着京城并不是很远,想来这会儿人都已经安顿好了。 思及此,她便随意的歪了歪脑袋,向着身侧的红梅问道:“昨儿送人去庄子上的家丁都回来了么?” 红梅微微颔首,回道:“都回来了,今儿一早就都回来了,回来的人说他们昨儿过了晌午就到了庄子里,将人都安顿好就马不停蹄的往回赶,可是因着马儿跑了太远,速度自然就慢了些,没能赶在宵禁之前回来,便只得在城墙外头凑合了一宿,今儿城门一开便回了府。” 苏漫淡淡地嗯了一声,继续问道:“人可都安顿好了?没再出什么岔子吧。” “夫人放心,婢子都详细的问过了,”红梅声音依旧柔和,“随车一同去的车夫说,那人这一路倒是安静,坐在车里一句话都不说,到了地方也没有再闹,跟着那庄头到早就备下的院子里头住了,便再没有出来了。” 苏漫倒是觉得有些新奇:“这人走之前还跟我这要死要活哭天喊地的,怎的出了门就这般乖巧了。” “不乖巧还能如何,左右要送走她的是公子,留下也只能得个没脸罢了。”一旁的紫竹轻哼一声,面上满是不屑,“夫人对她可谓是仁至义尽了,若是再胡闹,婢子瞧着公子也不会再容得下她了。” 苏漫还是觉得有些奇怪:“我与她见面的次数虽然有限,可是这几日里头瞧她做的这桩桩件件的事情,可不觉得他是个会认命的人,这般反常,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夫人您不必忧心,若是您觉得不妥,婢子便打发个妥帖的婆子去庄子里头,有什么动静也好及时回禀。”红梅站在苏漫的身侧,手指在苏漫的额角轻轻揉着。 “这天高皇帝远的,就算是她有什么动作,等到消息传回来,怕是人都出了关了,能有什么用。”苏漫的眉头微微蹙起。 当初陆衍说要将人送走,她觉得将人摆在后院里头,看着也惹人心烦,便也就没有多加阻拦,顺势就将人打发了,想的是眼不见心不烦。 可这会儿听说这个夕颜如此的老实,也不知道为何,她的心里反而有些打鼓,有些不安起来。 罢了,这人既然已经都送走了,想来她能翻出的最大的花也就是再回到府里头来呗,左右与以往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爱咋咋地吧。 想通了这一节,苏漫整个人又舒展开来,彻底摊在了炕上。 红梅瞧着自家主子不再追问关于夕颜的事情,便也抿了抿唇,不再提了。 屋中静谧,苏漫倚着迎枕,感受着红梅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柔按摩,意识渐渐涣散,不多时整个人便陷入了混沌。 迷迷糊糊间,苏漫感觉窗外有脚步声响起,接着有人在她的耳边窃窃低语,她想睁开眼睛,可是眼皮却像是被胶水糊住了一般,任她如何用力也睁不开;她想说话,可是使尽了全身的力气,也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几声毫无意义的呜咽。 苏漫觉得有些慌张,这感觉有些熟悉,像极了那几日的噩梦,可又分外陌生,此刻她明确的感知到,自己不是在梦里。 她开始奋力的挣扎,可是手脚上似乎是捆了沉重的锁链,死死的钉在了床榻上,无法移动分毫。 更令她恐惧的是,她竟然觉得自己的意识开始逐渐模糊了起来,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她想咬自己的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可是现在的身体似乎不属于她了,她的任何意识都得不到回应了。 苏漫在自己的脑海里放声尖叫,却没有发出半分声音,她努力挣扎,最终,她的意识还是淹没在了渐渐聚拢的睡意之中。 就在她感觉自己睡过去的瞬间,苏漫猛地睁开眼睛。 雪白的天花板,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身侧传来滴答滴答的声响。 她侧过头,看到身侧那画着曲线的仪器,一时间有些回不过来神。 她,这是在医院? 她这是,回来了? 苏漫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感觉到自己的脸上罩着氧气罩,她想抬手将面罩摘下,却又扯动了连接着手背的软管。 “漫漫,你醒了?” 有人在温柔的唤她的名字。苏漫闻声转头,却看到满是光的窗前立着一个人,那人背对着窗子,刺目的阳光从他的背后照射过来,苏漫微微眯了眼睛,却看不清这人的脸。 这人是谁,苏漫想不起来,她只能愣愣的盯着这人模糊不清的面容,企图从记忆里搜寻些细枝末节。 她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又回到了现代?她在这个时代应当是已经死了,那她如今回来了,莫不是…… 那个时代的苏漫,也已经死了? 第342章 莫名其妙的发展 苏漫兀自沉浸在她回到现代的震惊中,可是面前的男人显然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走近几步,仔细观察了下一旁的仪器,又转头轻触苏漫的额头,就在他的手指伸向苏漫的眼睑的时候,苏漫下意识的偏头,皱眉看着近在眼前的人。 那人动作一僵,继而笑着轻声说道:“你才醒过来,可有什么地方觉得不舒服?” 苏漫能听出,这人与自己说话的态度里带着些熟稔,可是,她再次仔细打量面前的人,从脑海里搜索了半晌,确定,她并不认识这个人。 可男人显然没有看出苏漫神情里的疑问。他抬头观察了一下吊瓶中的药液,又调节了一下点滴的速度,这才侧身在病床边的凳子上坐了,笑吟吟的盯着苏漫,说道:“你这一次真是捡了条小命回来,若是再晚上半天,就是华佗在世也救不回来你了。” 苏漫没有理会他,想要侧头看一下自己的身体,却感觉自己的脑袋似是有千斤重,她努力了半晌也没有移动半分。 这次男人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伸了手替她将头调整了一下位置,让苏漫彻底面向自己。 他端了杯子,用棉签沾了沾里面的东西,轻轻蹭在苏漫的唇上,低声解释道:“你饿了太久,消耗太大,身体没有力气是很正常的事情。” 苏漫缓慢的抿了抿唇,感觉唇上带着淡淡的甘甜。 “你这会儿才醒,不能进食,先这样,稍微补充点能量。” 男人说着,又往她的唇上薄薄的涂了一层葡萄糖溶液。 苏漫不停的抿着唇,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不停的叫嚣,就像这人说的,自己的缺少能量,的确需要一些糖分来补充一下。 她没有说话,可是脑中的思绪却是没有停。 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的回来了,而且听这人的意思,自己这是被人解救了,没有饿死。 那,苏家的一切,与陆衍的一切,难道是自己的一场梦吗? 若是梦,那这场梦也太过真实了一些。 男人见苏漫不说话只愣愣地发呆,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你这是怎么了?还是没有力气说话?” 苏漫闻言微微张了张嘴,她的声音低哑,就像是砂纸打磨过一样,干涩又低沉:“你,是,谁?” 面前的男人听到苏漫这话,表情明显一僵,不过片刻他又笑了起来,似是觉得苏漫在跟他开玩笑一样,调侃道:“怎么,你不会是要跟我玩什么电视剧里头的失忆梗吧,这也太老土了,都过时了。” 他说着,伸手理了理苏漫额头的碎发:“你这次的事儿实在是太吓人了,妈都被你吓坏了,我以前就说让你不要到处跑了,你总是不听,这回总该老实了吧。” 这话里头包涵的信息实在太多,苏漫的大脑再次飞速运转了起来。 这人跟她说妈都被吓坏了,谁妈?自己妈的话,他为啥叫妈? 苏漫的眼神中露出些许惊恐,也顾不得再听这人说什么,继续磕磕巴巴的问道:“你到底是谁?” 周恒这回是真的被苏漫的态度惊到了,他仔细看了苏漫好一会儿,确定苏漫没有与自己玩笑,这才有些不确定的开口问道:“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苏漫盯着面前的人,眼睛一眨不眨,虽然缓慢却十分坚定的说道:“我不是不记得你,我是根本就不认识你。” 周恒愣了片刻,忽然觉得面前的妻子变得无比陌生。 他抿了唇,微微侧头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才继续看着苏漫,缓缓伸出了自己的左手,指着无名指上的戒指,轻声说道:“苏漫,我是你的丈夫,周恒。” 虽然从先前这人的话里头,苏漫已经猜测出了这个信息,可是真听到这人这么说,她还是觉得十分震惊。 她莫名其妙的穿越了一场,莫名其妙的又回来,怎么就忽然多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丈夫来? 很显然震惊的不只有她一个人而已,周恒也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是个医生,临床这么多年来,见过的奇怪病症无数,可是还真没有见过因为饥饿过久就失去记忆的。 更要命的是,苏漫的表情看起来无比真实,显然她并没有撒谎,她是真的不认识自己了。 这个认知让他无比烦躁,他站起身来,在病房里走了一圈,又转到病床前,盯着躺在床上个不能动的苏漫看了好一会儿,似是想说什么,可最终只是低叹了一声,再次在病房里头转起圈来。 苏漫头虽然还是有些晕,可是精神显然比才睁开眼睛的时候好了很多。 她尝试着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虽然十分困难,但好歹不像刚才那样,手脚都不像是自己的,完全没有反应。 她艰难的蹭了蹭,将头转向另一侧,就看到病房门轻轻的被人推开了。 来人先是看到了在一旁转悠的周恒,轻声问道:“小恒你这是怎么了,若是觉得累了就回去歇歇,漫漫这里我先守着。” 周恒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清来人,这才一敛满脸的烦躁,露出温和的笑容:“妈,您来了,漫漫醒了。” 苏母听到周恒这么说,连忙转头看向病床,见到自己女儿正瞪着两只眼睛看着自己,泪水瞬间就落了下来。 她几步就走到了病床前,先是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看了苏漫一番,紧接着便高高的举起手,在苏漫腿上不轻不重的拍了几下,哭道:“你这个让人不省心的东西,如果不是周恒发现了不对,你就……” 苏漫胡乱的拍打了几下,终是忍不住,伏在苏漫的手边呜呜的痛哭起来。 苏漫看着自己的母亲,泪水也忍不住滑出眼眶,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这人是她的母亲,生她养她的母亲,苏漫绝对不会认错。 苏漫在泪眼婆娑中仍在不停的思考,方才母亲与周恒的话,她听得很清楚。 周恒没有骗她,他们的确是夫妻。 那,究竟是什么原因改变了她在现代的生活轨迹呢? 第343章 原来她想要回去 转眼,回到现代已经有那么三四天了。 这三四天里头,苏漫经过调养,整个人虽然还是有些虚弱,但是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 其实她倒也没有受多重的伤,虽然坠崖听起来有些吓人,可是那段山坡并不很高,再加上树木茂密,在她滚落的时候起到了一定的遮挡作用。所以,她的身上不过有些深深浅浅的划痕,头有轻微的脑震荡而已。 最严重的还是这十几日的饥饿造成的身体虚弱。 其实苏漫现在都有些想不起,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跑到那么个荒无人烟的荒山野岭去做什么荒野求生,这倒好,倒真成了货真价实的荒野求生了。 人虽然还在调养,可是苏漫仍旧没有停止思考,思考自己究竟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就回到现代,而且还是自己不熟悉的现代。 可显然,这种玄学的事情不是她一个普通人能够想明白的。 苏漫觉得自己有些奇怪,若是按照自己原来的性格,遇到这种想不明白的事情,干脆就不要去想就好了,安安稳稳的生活就是了。 就如同她忽然穿越到那个时代一样,那也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可是她很快就接受了这件事情。 可是这次,她回到了她原本就应该生活的地方,再次见到了自己的母亲,虽然多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丈夫,可这并不影响她继续过自己的生活。 虽然没有任何的头绪,但是她仍旧在不停的思考,思考自己为何会回来,以及,自己究竟如何才能够再回去。 是的,苏漫终于发现自己奇怪的地方了。 她,想回去。 是的,她不想留在这个属于她自己的时代,她想回到那个有着苏老夫人,谢氏,有着陆衍的时代去。 所以苏漫每天睁开眼睛就在不停的思考,虽然这思考看起来像是在做无用功一般,可是她还是在不停的期待着能有奇迹降临。 又在医院里观察了两天,苏漫终于被批准出院了。 其实苏漫并不想出院。 在医院里,有医生护士来回走动着,虽然每个人都打趣着她和周医生,可是这里终究人多,跟周恒相处倒也没有这么尴尬。 但是一旦出了院,回了家,那就剩下她和周恒两个人了。苏漫想一想就觉得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可不管她如何抗拒,医院不是酒店,不能由着她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 苏漫打量着眼前颇为敞亮的房子,一时间有些感慨,虽然不知道自己这个便宜老公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可是这种有车有房有司机的生活,的确是很不错。 周恒将手中拎着的东西放到一旁,扭头看到苏漫站在客厅中间,正好奇的四处打量着。 他轻笑了一声,缓步走到苏漫的身侧,低声说道:“看你这样子,就连自己一手布置的家都想不起来了?” 苏漫听到他的声音,整个人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略有些尴尬的笑道:“啊,的确是不记得了。” 周恒侧了头盯着苏漫看了一会儿,这才不紧不慢的往后移了两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远了一些,笑道:“前几天为了照顾你,我跟科室的同事倒了好几个班,这两天得回医院去还债了,就不能在家里陪你了。” 他说着,转身往厨房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继续说着:“我买了不少的蔬菜水果都在冰箱里,前几天还包了鲜肉的小馄饨冻在下层,你若是不想自己做饭就煮馄饨吃,尽量不要叫外卖,不干净。” 苏漫听着周恒的唠叨,一时间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她抿了抿唇,跟着周恒进了厨房,看到干净整洁的厨房,心中的不忍更浓了些。 “那什么,我自己一个人生活惯了,这些事情都没问题,你不用担心。” 周恒听到她的话,只轻笑了一声,继续自顾自的说道:“我炖了排骨汤,分了两盒,你自己到时候拿出来热一热,你饿的时间太久,胃可能没有这么快就恢复,多吃些面食会比较好,我做了些小花卷,分成几份都在这里了,你自己热了吃,千万不要因为偷懒就吃凉的。” 他说着,伸手打开冰箱,将里面摆放整齐的密封盒一个一个的拿给苏漫看,然后又继续说道:“这个时候还是要少吃些肉食,黄瓜、西红柿、青椒、胡萝卜我都洗好切好了,都分放在这几个盒子里,冷冻格里有剥好的虾仁和去了骨的鱼肉,你自己看着搭配着做一下。” 周恒说完这些似乎还觉得不够,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苏漫开口打断:“好了好了,我自己照顾自己没问题的,你放心去上班吧。” 周恒看着苏漫,颇为无奈的轻叹了一声,道:“我一直都觉得你能照顾好自己,可是,才一眼没有看住你,你就差点把自己这条小命给弄丢了。” 他说着,伸了手想要去揽苏漫的肩膀,似是又想起了什么,缓缓的将手又收了回来,讪讪地笑道:“我现在恨不能将你就栓在我眼前,片刻都不离的盯着你才能放心。” 苏漫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处,这人说话做事都是一套一套的,摆足了深情的人设,若她真是这人的老婆,这会儿怕是已经感动的不行不行的了。 可惜,她现在看着这人就是个才认识的人,所以,周恒方才一番作为不但没有让她觉得感动,还让她觉得无比尴尬。 她干笑着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应对,好在周恒还算是个有眼力的,可能是看出了苏漫的不自在,他轻笑了两声,转身出了厨房,从沙发上捡起自己的外套,转头冲着苏漫笑道:“时候也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医院了,你好好休息。” 他说完便走到门口换鞋。苏漫出于礼貌,跟着走到门口,站在周恒的身旁愣愣的看着他换鞋。 周恒穿好了鞋,抬起头看到苏漫站在自己面前,习惯性的弯了腰,嘴唇在苏漫的唇上轻轻一点:“那我走了。” 第344章 究竟是我还是你 周恒这动作极其自然,自然的好像两人每次分离都会这样轻轻一吻。 可也正因为他做的太过自然,周恒直起身子之后,两个人就这么尴尬的僵硬在原地。 苏漫倒没有觉得有什么可羞涩的,不过是真的觉得尴尬,整个人在原地,看着周恒似乎也有些无所适从,便装作无事一般,冲他随意的摆了摆手,轻声笑道:“那你路上小心,我就不送你了。” 说罢,苏漫便转了身,径直回了卧室。 她躲在卧室里头,人虽然看不到外面,却屏住呼吸时刻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客厅里一开始静悄悄的,好一会儿,苏漫才听到轻轻的一声门响,想来是周恒出门了。 她悄悄探了头出来,左右环顾了一圈,果然已经没有人在了。 她这才松了口气,卸了浑身的力气,懒洋洋的摊在了床铺上。 这几天一直住在医院里头,人来人往闹闹嚷嚷的,她虽然每时每刻都在不停的观察,不停的思索着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回到现代,可是很显然,她这个小脑袋瓜在过去已经被彻底养懒了,这种玄学概率的事情,她终究是没有思索出什么所以然来。 今儿回到了她所谓的家里,整个人都安静下来了,她的脑子便不由自主的又转了起来。 这个周恒她确定她不认识,可是究竟是什么缘由,让她回来也就罢了,可除了回来的时间点是对的,哪哪儿都不对啊。 想起时间点,苏漫脑子里突然闪过什么,蹭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如果,现在原主回到了苏漫的身上,是不是会跟自己有同样的感觉呢。 一觉醒来,人是对的,时间是对的,身份是对的,可人物关系、经历的事情哪那都不对。 那是不是,有谁代替她重新活过了几年。 这个发现让苏漫无比的震惊。 若真是这样的话,那就意味着另一个时空的苏漫并没有死,不过是物归原主了,而已。 这个认知让苏漫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些难过起来。 这样想来,她大概是再也回不去了,不过好在漫漫回去了,想来陆衍会很高兴。 想起陆衍,苏漫忍不住垂了眼眸,心中微微疼痛起来。 这人平时在你眼皮子底下晃荡的时候,你虽然知道自己是喜欢他的,可是总觉得自己的喜欢尚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不会迷失自己。 可是,到现在,一想到自己可能再也无法见到这个人了,她才深切的意识到,自己究竟有多么喜欢这个人。 喜欢到,知道他真心喜欢的人回到他身边了,知道他不会因为自己的突然离世而感到难过,便会觉得安心了。 苏漫长长的叹了口气,再次任由自己躺倒在柔软的弹簧床垫上,身体随着床垫小幅度的上下晃动着,脑子里却是无比的平静。 既然如此,那自己就应该像当初去到那个时代一样,好好适应现在的生活,好好过完这一生。 “你倒真是个随遇而安的懒散性子。” 这声音响起的十分突兀,苏漫猛地睁开眼睛,整个人从床垫上弹了起来,四处查看。 原本空荡荡的卧室,此刻却不只有她一个人。 一个面容俏丽的少女,正端坐在床铺的另一端,笑吟吟的盯着苏漫。 这人的容貌苏漫十分的熟悉。 正是她自己。 或者说是,原本的忠勇伯府嫡女,苏漫。 苏漫见到是她,脱口便问:“你怎么在这里,你要是在这,那陆衍身边的人……” 少女只是微微摆手,示意她不用担心,用她们两个都无比熟悉的声音说道:“我十分感谢你,替我将整个伯府照顾的这般好,替我选了这样一条能够平安生活下去的路。” 苏漫轻笑一声,缓缓摇头:“虽是替你选的,又何尝不是我自己想要的生活,只是以后要委屈你与他生活在一起了。” 少女只是轻笑着盯着苏漫,却不发一语。 苏漫只觉得心中有好多话想与人倾诉,却又无人可说,如今见到这人,到正好可以做自己的倾听者了。 “在那边呆了这么久,你的心意我自然是懂的,那卫雍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儿,也正因为如此,我对他避之不及,想来你也是明白的。” “所以,嫁给陆衍也算得上是我自己的私心作祟,时间虽然不长,但这段日子,我过得的确十分安逸。” “只是我没有想到,我们竟然还会有换回来的这一日,虽然你对陆衍只有兄妹之情,可是陆衍对你却是一片真心,想来绝对不会慢待你的。” 苏漫一口气说了许多,完全没有给自己反悔的机会。 “我知道你与我是不同的,你这人聪明绝顶,恐怕一早就知道陆衍对你的那点子心思。” “当初你求了我许多,我虽然力有不及,可也算是尽力做到最好了,今儿我也求你件事。” 苏漫抬起眼眸,直直的望进面前少女的瞳孔之中:“他也是个通透的人,想来你一开口,他就能将我们二人分个清清楚楚。我不求你爱他懂他,只求你留在他身边,哪怕是以兄妹相称,陪他走一段平稳的人生。” 苏漫从来不说这种话,她的性子别扭又骄傲,怎么会允许自己的感情就这么直白的摊在旁人眼前。 可是想到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陆衍了,想到面前的少女从来没有爱过陆衍,想到他们二人可能会就此分开,苏漫不知道为什么,就想任性一次。 虽然她知道这般要求别人放弃自己的感情,这可以说得上是无理取闹了。 她说完之后,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面前的少女,片刻都不敢移开,似乎自己一旦先移开眼神,就是退缩了,就是输了。 少女看着面前眼圈通红的女人,她恐怕都不知道自己这会儿看起来有多脆弱。她唇角微微牵起,露出一个十分柔和的笑容来。 “这些话你与我说可没有用,我倒是也想回去,只可惜,有人捧着你,正一声声叫着你呢。” 第345章 是不是只有我了 “你说什么?”苏漫有些没有听明白,侧着耳朵往少女的方向挪了挪,试图听的更清楚一些。可少女的嘴唇张张合合,她却是连半点声音都听不见。 她疑惑地回过头来,想要再问一句,可是眼前的光亮也随着那声音一起,慢慢消失了。 熟悉的失重感再次袭来,可不知为何,这次苏漫却觉得无比的安心,仿佛这次在睁开眼睛,便就是自己的归处了。 …… 红梅坐在灯烛下,用湿帕子仔细的擦拭着苏漫的手指。那手指纤细雪白,指甲圆润饱满,颜色明明也是健康的淡粉色,怎么这人就是醒不过来呢? 红梅盯着那手指,心中再次涌起一阵酸涩,泪水再次湿了眼眶。 她偷偷抹了眼泪,眼睛瞥向坐在一旁的不停翻书的姑爷,心中更是感慨。 姑娘这般昏睡了有三四日了,请了多少名医,就连宫中的老太医都请来了,却说不出个究竟来,汤药不知道灌下去了多少,可人就是不见醒。 这三四日里,姑爷除了与大夫询问病情,也是连姑娘这间房都没有出过,每日里就这么守着姑娘翻看各种医书,不吃不睡,硬是和姑娘一起就这么耗着。 红梅轻叹一声,再次将眼神转向床榻上的少女。 少女面容姣好,神色安宁,半点不见病容。 红梅瞧着少女安静地睡容,眼泪再次涌了出来。 好饿啊。 苏漫觉得自己的胃里空空的,胃粘膜不停的在互相揉搓着,尖锐的疼痛不断的提醒着她,她需要吃东西。 “我好饿啊。” 她感觉眼睛有些沉重,所以只能试探着开口。 还好,声音虽然有些沙哑,但好歹还是能出声。 一旁的红梅听到她这一声饿,难以置信地站起身来,附身往里探去,想要确认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有没有什么吃的,我快饿死了。” 这次的声音比上次更清晰,红梅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眼泪汹涌而出,语无伦次的回道:“有有有……婢子这,这就去给您,公子,公子,夫人醒了,夫人说她饿了!” 红梅一边说着,一边会转过身想要招呼坐在北侧的陆衍,可是她才转到一半,就看到陆衍已经坐在了床榻上,正伸手将苏漫缓缓抱起来。 “红梅,你去厨房端些粥来。” 红梅立刻应了一声,躬身往后退了两步,可她心中仍旧挂念苏漫,便忍不住再次抬头往床榻的方向张望。 这一看,她才发现,姑爷竟是连鞋子都没有来得及穿,就这么踩着棉袜一路跑到姑娘身侧的。 红梅红着眼眶抿了抿嘴,这才垂了头退出了内室。 苏漫觉得有人将她扶了起来,身上虽然仍是没有什么力气,可是这么靠坐着显然比平躺要舒服许多。 她舔了舔嘴唇,眼皮微微用力,这次终于睁开了眼睛。 入目便满是乌沉沉的暗色,四处垂落的床帐阻隔着烛光,影影绰绰叫人看不清。 不过这看不清却让苏漫十分安心。 她总算是,回来了。 “红梅已经去准备吃的了,你稍微再等一下。”身后的人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一些,“不过你几日没有进食了,就算饿的狠了也不能吃太多,先用些清粥垫一垫,等好一些了,你想吃什么便叫厨子做什么。” 苏漫软软的靠在陆衍的身上,心中十分踏实,她淡淡地嗯了一声,缓缓将头靠在了陆衍的肩膀上。 “兄长,叫你担心了。” “你这病来的汹涌又蹊跷,我虽请了各家名医,可也没有什么好的效果,我方才还想着,若是你再这般昏睡下去,伯府那边我怕是再不敢瞒着了。”陆衍将苏漫圈在怀中,声音低沉而沙哑。 其实说沙哑都已经是好听的了,在苏漫听来,陆衍这会儿的声音就如同用砂纸打磨着生铁一样,嘶哑粗糙。 她忍不住转了头去看身侧的人,这一看之下才大吃一惊。 在她记忆里,陆衍永远是一派翩翩君子的模样,衣着整齐,样貌干净,眉眼含笑。 可这会儿这人,怎么看着这般的陌生。 他眼窝深陷,眼下的青黑即使在这般幽暗的环境中都能清晰可见,脸颊与下颌满是清灰的胡茬,看起来落拓又狼狈。 似是察觉到了苏漫的目光,陆衍微微抿了抿唇,轻轻的偏过了头,低声解释道:“这几日忙里忙外的,总也想不起来梳洗,你可不要嫌弃了我。” 苏漫只觉得喉咙中似是堵住了一团棉絮,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微微抬了抬手,觉得自己身上还有些力气,便一鼓作气坐直了身子。 陆衍不明所以,立刻向前附身,急声问道:“怎么了,可是哪里觉得不舒服了?” 苏漫仍是没有回答,只是转过头,猛地扑进了他的怀里,双臂也紧紧地揽住他的腰。 喜欢了就喜欢了,有什么好纠结的。自己能够回来,能够看到他,这就够了。什么输什么赢,感情里头哪有什么输赢,若是为了自己的面子一直将自己拘束了,那才是彻头彻尾的傻子。 陆衍显然没有料到苏漫会有这样的动作,他僵了片刻,感觉小姑娘在自己的肩窝里蹭了又蹭,有些不确定的低声唤道:“漫漫?” “嗯。” 苏漫埋着头,含糊的应了一声,“我问你,你这几日担心我做不得假吧?” 陆衍被她这没头没尾的问话逗笑了:“什么作假不作假,又说什么胡话了。” “你这么好的人,这么聪明的人,就算是我想要装,你应该也是都能看出来的吧。” “你这病了一场倒是通透起来了。”陆衍的语调中带着明显的调侃。 “的确是通透了,就是怕你看不通透。” 苏漫说着,终于抬起头来,双手捧着那满是胡茬的脸,纤细的手指不停的摩挲着,刺刺的手感让人觉得真实又安心。 她望向陆衍的双眸,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问道:“你如今放在心里的,是不是就只有我了?” 第346章 要再靠近一点点 其实苏漫并没有想得到什么确切的回答。这样来来回回的折腾了一场,让她看清想明白了太多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原来在现代生活的时候,各种鸡汤看得太多了,总觉得感情里爱的多一点的那个人就算是输了,所以不管自己如何动心,她都不想做那个输的人。 所以她不停地试探,靠近又退回来,左右摇摆来回纠结,直接导致自己矛盾又复杂,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变得无比微妙。 说来也是可笑,爱情里什么输不输的,自己痛痛快快的爱了,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只要自己努力过,不后悔,也就是了。 怎么重活一回,反倒小心翼翼的,像是个胆小鬼一样了。 她仔细看着面前的人,这个人其实也在努力,他在尽他的全力做好一个丈夫,自己还有什么好苛求的呢? 苏漫微微弯了弯唇角,手指微微下滑,想要将手收回来,却感觉指尖微热,陆衍的手掌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 苏漫微愣,抬了眼眸看向陆衍。 陆衍却似是没有看到她的表情一般,略显粗粝的手掌轻轻摩挲着少女纤细的指尖。 他看向自己面前的小小姑娘,原本肉乎乎的小脸,经过几日的昏睡,明显消瘦了许多,这般看来倒是少了些许的稚气,平添了几分少女的韵味了。 也是,他从来就知道,面前的小姑娘只是看起来是个小姑娘而已。 她心思细腻,性子虽是懒散的紧,可是心中所想却始终清楚明白的很,这样一个少女,从来对于自己想要的十分明确。 以往,她的反复试探,她的小心隐藏,自己都看得十分清楚。 自己终究是有愧的那一个,若不是自己有意,这样一个聪慧通透的少女又怎会轻易动心。 所以,他任她由着性子胡闹,只想她过得顺心顺意便好。 可,这一场来势汹汹的病,看通透的又何止小姑娘一人。 陆衍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听到红梅隔着内室的帘子小心翼翼的禀道:“公子,饭菜已经备好了,您看摆在哪里?” “咳,就摆在内室就好,夫人现在不宜挪动。”陆衍轻咳一声,略有些狼狈的转了眼神,轻声笑道:“你稍坐一下,我去看看。” 苏漫不以为意,甜笑着应了一声,便乖乖的裹了被子,靠着枕头半躺了下来。 陆衍伸腿下床,这才注意到,自己的鞋子竟还忘在了北侧临窗的大炕边上。 他有些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微微侧眸瞧了眼躺在床榻内侧的苏漫,见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这才踩着棉袜子几步跨到炕边,两下蹬上鞋子,掀开了内室的帘子。 红梅仍旧弓着腰候在门外,见帘子掀开,这才微微欠身行礼道:“公子,婢子服侍夫人用膳?” 陆衍伸手将摆着清粥小菜的托盘接过,冲她抬了抬下巴,低声吩咐道:“不必,这几日你们在这边守着很是尽心,这边有我就好了,你们也各自回去歇了吧。” 站在红梅身后的金盏还想说些什么,红梅却含笑低头,轻声应道:“是,那边有劳公子,婢子先行告退了。”说罢,便引着一众丫头退了出去。 陆衍将餐食摆在炕桌上,伸手试了试碗的温度,又用调羹搅了两下,这才端着碗缓步走到床榻边。 苏漫饿了几天,陆衍一进屋她就闻到了清香,这会儿整个人都坐了起来,肚子里更是叽里咕噜的响个不停。 陆衍掀开床帐,就看到自家小姑娘一脸垂涎的坐在床上,像是饿虎一般,随时都能向自己扑过来。 “你饿了太久,先吃些好克化的,待到完全好了再说其他。” 苏漫往外蹭了两下,伸了手就去接那粥碗:“好好好,我快饿死了,这会儿就是给我一头牛我也能吃的下。” 陆衍却是稍稍将手抬高了几分,避过了苏漫伸过来的手臂。 苏漫一愣,小脸瞬间就垮了下来,还不等她咧嘴装哭控诉,却见那人在自己身侧坐了,微微搅动调羹,然后送到了自己的唇边。 苏漫有些发怔,一时间竟忘了动作,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陆衍,一动不动。 陆衍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又将调羹往前送了送:“不是说饿了么?怎么还不快些吃?” “啊,哦……”苏漫有些呆呆的,张了口,将勺子整个吞到嘴里。 这粥不知道是煮了多久,粒粒米都煮的酥烂粘稠,温温软软的沿着她的喉咙一路热到了她的胃中。 陆衍被苏漫着傻呆呆的样子再次逗笑,手指晃了两下:“你这是打算将勺子一起吃掉吗?” “……”苏漫赶忙将嘴里的勺子吐了出来。 就说这人一笑犯规,这么温和的跟人说话,真是能将人迷的神志全无。 不过,这样倒也没什么不好。 苏漫总算是找回了自己的神志,她笑眯眯的盯着陆衍看了一会儿,也没有说话,只是垂眸看了看那粥碗,又看了看陆衍,然后缓缓的张开了嘴。 这小丫头倒真是与平日大不相同了。 陆衍心中暗笑,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再次将盛满粥的调羹送到苏漫的唇边。 苏漫这一顿饭吃的是无比满足。 虽然她来来回回的这几天就没吃到什么好东西,一直都是在吃米粥,可是这米粥跟米粥的味道能一样吗? 陌生人做的粥能跟她家陆少詹事亲自喂得粥比吗? 知道什么叫做秀色可餐吗? 这就是啊,这就是。 苏漫觉得自己回去现代这一趟倒是真的挺值,她就像是打开了任督二脉一样,彻底掌握了恋爱的精髓。 那就是,不要脸。 开玩笑,想要完美老公,还要什么脸啊。 当然,她的不要脸也仅限于脑内的小剧场,至于行动上…… 人总是要循序渐进的。 比如现在,她就敢手脚并用的缠在陆衍的身上,装作自己睡死过去了,谁都叫不醒的那种。 不过好在,身边被缠着的这个人也乐于跟她胡闹,没有将她扒下来扔到一边。 所以,臭不要脸的夫妻生活还会远吗? 第347章 信不信的全由你 听到沈易知来拜访的时候,苏漫正赖在西次间临床的炕上,听身边的小丫头大惊小怪的讲着自己昏睡这几天府里所发生的事情。 守门的婆子躬身站在帘子外头,眼睛都不敢往里面瞟一下,只垂着手低着头安静地等着自家夫人的吩咐。 苏漫听到沈易知来了,先是愣了一瞬,她倒真是很久都没有见过这个人了。 自从成亲以后,自己就彻底成了窝在后宅的米虫,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朝堂里的事情有陆衍在,她自然就懒得多想,这外头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了,她倒真是说不清楚了。 她懒懒地坐起身来,抬手摸摸自己的头发,冲着外间的婆子吩咐道:“现将人请到花厅坐了,我稍后就来。” 那婆子得了吩咐,立刻应了一声,躬身退了出去。 苏漫由着小丫头给她穿了鞋子,这才懒洋洋的说道:“走吧,我也是好久没有见过他了。” 红梅跟在苏漫的身后,见自家夫人说走脚就已经迈了出去,连忙伸手拦了:“夫人,您这衣衫穿了大半日了,下摆都有些皱了,婢子为您更衣吧。” 苏漫闻言停了脚步,扭头看了看自己的裙摆。 今儿她穿了一件对襟圆领的窄袖短衫,贪图舒服就没有穿板板整整的马面裙,而是随意的配了条百迭裙。这样一身随意的装扮在自家倒也没什么,可出来见客确实有点不大合适了。 可苏漫这人一向性子懒散,原本对这些个乱七八糟的规矩就颇有微词,这又回现代走了一遭,如今就更懒得理会这些个条条框框的规矩了。 她随手扯了扯裙摆,又抬手将鬓边的发丝别到耳后,继续迈步往外走:“嗨,这神棍又不是外人,更何况他一个出家人,不用这么麻烦。” 红梅哎了一声,似是还想说什么,可苏漫已经大摇大摆的出了院子。 “沈道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沈易知听到这满是调侃的语调,微微挑眉,放了手中的茶盏扭头往门口望去。 苏漫一手拎着裙摆,大步迈上台阶,满脸笑意的向着室内走了进来。 沈易知缓缓起身,二人相互见礼分主次落了座,沈易知上下打量了苏漫两眼,这才轻笑一声,道:“几日不见,夫人似是与以往大不相同,贫道瞧着倒是多了几分洒脱之意。” 苏漫闻言,却是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哼道:“得了,这儿也没有外人,还拽什么文,你这人从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儿赶紧说。” “我还当你这是嫁了意中人幡然醒悟,甘心做这后宅里的正统夫人了呢,这不才应景的说两句吉祥话么。” “打住,你那话叫吉祥?公鸡打鸣都比它吉祥好吧。” “你这人,两句话没有就开始损人,这是受了什么刺激了?” “受的刺激大了,看见你就是最大的刺激。” “那可真是贫道的荣幸了,看来贫道平日里还得多来几趟,好叫陆少詹事也瞧瞧陆夫人这与众不同的一面。” 俩人你来我往的互损了好几句,这话题才算是逐渐上了正轨。 苏漫端了茶盏轻啜了一口,问道:“说正事儿,你今儿就算是不来找我,我也得寻个空子去找你,有些事儿想问你来着。” 沈易知半靠着椅背,形容放松:“我也是听说你莫名病了,这才特意过来探望的。”他说罢,又上下打量了苏漫一番,“我倒是瞧出点端倪来,不过具体的还是要听你说一说。” 苏漫便一五一十的将自己如何一梦回到现代,又怎么莫名其妙回来的事情讲给了沈易知。 沈易知闻言也是眉头紧锁,沉默了良久这才缓缓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你这事儿倒真是蹊跷的很,我听说你病了,倒是给你补了一卦。” 苏漫顿时来了兴致,追问道:“哦?那你那卦是个什么说法?” 沈易知抬眸瞥了苏漫一眼,含糊的回道:“也没什么,就说你没什么大事儿,傻人有傻福。” 苏漫撇嘴:“我还当你多有本事呢,感情还真就是个话术骗子。” 沈易知诶了一声,似是想要与她争辩,片刻又摆了摆手,一副不与她计较的模样,说道:“天机不可泄露,你这种凡人知道了太多不好,我这是在保你,保你懂不懂?” 苏漫哼了一声,不再接他这个话茬儿,转而问道:“得了,既然我这事儿你看不明白,那就跟我说说你那边有什么变动吧。” “倒也不是看不明白,”沈易知端了茶盏,斟酌了片刻,“我刚才说的话,倒也并非全是跟你开玩笑,你现在跟我才认识你的时候比起来,真的是有些变化的。” 苏漫却是对他的话十分不以为意,自顾自的拈着桌上的茶点吃:“从生到死,再从死到生,哪能没有半点变化,你说这话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若我说你这变化会影响时局,你又作何想法?”沈易知手中仍旧捏着茶盏,眼睛却径直看向苏漫,似笑非笑。 苏漫一噎,正想回一句你可别扯淡了,转头却看到沈易知的眼神,话就堵在了喉咙里头。她呆愣愣的迎着沈易知的目光,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少唬我,若说我回去这一趟确实想通了些事情不假,可这事儿都是我自己的私事儿,跟你们这群人说的什么朝堂大事儿是一点边都沾不上的,少跟我扯什么牵扯时局。” “信与不信全凭夫人。”沈易知将茶盏放下,站起身来,轻拍了拍他乌色的道袍下摆,“昨日我夜观天象,紫微星大盛,实在是个好得不得了的星象呢 第348章 是谁的好事将近 陆衍才下了马车,青城便快步迎了上去,躬身在他耳边低声禀道:“公子,沈道长来了。” 陆衍微微蹙眉,淡淡地嗯了一声,抬步便径直往外院花厅而去。 才迈过月亮门,一股浓郁的味道便顺着风扑面而来。陆衍猛地停了脚步,抬手用袖子掩住鼻子,缓了好一会儿,这才微微侧头示意青城上前。 青城立刻会意,故意扬声咳了两下。 院子里本就零星站着两三个小丫头,又因为这辣味实在是呛人,便个个掩着脸缩在角落,故而陆衍进了院子都没有发现。 这会儿听到声响,几个人忍着咳嗽抬起头来,见到来人是自家主子,连忙小跑着过来请安,一开口却又是一连串的咳嗽:“咳咳咳咳咳,公子您回来了,咳,咳咳,夫人,夫人在里面,婢子,婢子,咳,这就去为您通报,咳咳……” 陆衍听着小丫头呛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只冲她摆了摆手,想要张嘴说话,也觉得喉咙里痒的很,便一言不发的径直往花厅走去。 花厅的门扇大敞,翻滚的热气裹着呛鼻的辣味儿奔涌而出,熏得人连眼睛都睁不开。 陆衍站在门口,抬袖呼扇了两下,这才看清了室内的情形。 屋中人倒是不少,红梅紫竹金盏几个丫头都守在一旁,不过估计也是受不了这浓浓的辣意,个个脸蛋都是红彤彤的,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 再看餐桌上大快朵颐的二人,哪里还能注意到他站在了门口,怕是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抢夺那锅子里的羊肉上了。 苏漫自从这一梦醒来,素的实在是太久,今儿好容易开荤,自然不能轻易放过。可这羊肉一盘一盘的下,自己却总觉得没有吃到多少。 她抬头去看对面的沈易知,那人比她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脸都要埋到铜锅里头去了。 果然,火锅就是要跟朋友一起吃才更有味道。 苏漫瞧着桌上肉不多了,抬了头正想招呼躲在一旁憋气的丫头再去端一些来,就看到陆衍背着手,一脸阴沉的站在门口。 这人怎么这个时候就回来了? 这会儿不是才过午时,他平时不是酉时才能回来的么? 不过这会儿人都已经回来了,倒也顾不得想这么多了。苏漫放了筷子,三两下跳到陆衍的跟前,笑眯眯地问道:“你今儿怎么这个时候就回来了?” 面前的少女一脸坦然,看着自己的眼睛里也满是欢喜。陆衍原本的不快便被这欢喜冲的一干二净。 他轻握了少女的手,低声笑道:“殿下知晓你大病初愈,左右衙门里没有什么事,便让我回来了。”他说完,抬头看了看仍旧埋头苦吃的某人,似是不经意的问道,“沈道长今日来访可是有什么事儿?” 很显然,沈道长这会儿根本无暇理会他的问话,只含糊的冲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便又自顾自的端盘子下肉了。 苏漫对于沈易知这样已经是见怪不怪,她轻嗤了一声,转头吩咐了红梅将窗子再多开两扇,这才将陆衍拉到桌边坐下,笑道:“道长听说我病了,这才特意过来探望,我想着道长许久不来,便留了道长用午膳。” 陆衍微笑颔首,想要再多问两句,可是这火锅的辣味却直冲他脑门,话没说出口便先咳嗽了起来。 苏漫知道陆衍受不了这辣味儿,转了头跟沈易知说了句,“你自己慢慢吃,不用客气。”便拉了陆衍往侧间去了。 二人在侧间的软榻上坐了,苏漫接过红梅递过来的茶水送到陆衍跟前,瞧着他脸色好了些,这才轻声问道:“你可是听说沈易知来了,才匆忙赶回来的?” 陆衍原本就不想瞒她,接了茶盏轻抿一口顺势点头,应道:“这几日四皇子动作颇多,几位大臣的折子都被留在了内阁,我原本想着去季府走一趟,可才出了詹事府就见到了家里的人。” 苏漫了然的点头,倒也没有多问朝堂上的事情,只开口解释道:“我跟他也算得上是同乡,这人脾气倒也算是与我说的上来,所以他听说我病了就过来问一问,顺便过来蹭个饭。” 陆衍微微侧眸,眼神略过隔扇,低声说道:“因着这段时日朝中事情颇多,我亦有几日没有见过他了,我还以为他是有什么要事来寻我,便急匆匆的赶回来了。” 陆衍说罢,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放到榻几上,顺势起身:“既然没有什么事儿,那我便先走了,晚些回来陪你用晚膳。”他说罢,又抬手揉了揉鼻子,“你这才醒了没有几日,这种辣锅子还是要尽量少用,对脏腑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处。” 苏漫抿唇轻笑,跟着他起身,规规矩矩的福了一礼:“是,妾身谨遵夫君教诲。” 陆衍瞧她这幅样子,分明是在与自己胡闹,略有些无奈的摇头,笑道:“莫要将我的话只当耳旁风,吃得太多小心脾胃不和。” 苏漫只一脸笑嘻嘻的,完全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二人从侧间出来,便见到沈易知一脸餍足的轻抚着肚皮,唇边的油水都没有擦干净。 见到他们夫妇二人出来,沈易知这才想起所谓的礼数,站起身来冲着陆衍拱手行礼,笑道:“贫道见过陆少詹事,尊府厨房的手艺实在了得,实在是叫贫道流连,叫陆少詹事见笑了。” 陆衍也笑着回道:“沈道长客气,道长与内子既为好友,便不必如此拘束。道长慢用,陆某还有要事在身,少陪了。” 陆衍说罢,便向着沈易知拱了拱手,又低声与苏漫轻语了几句,这才转身出了花厅。 沈易知瞧着陆衍渐行渐远的背影,忍不住微微挑眉,转头看向又坐回到桌边的苏漫,略带几分调侃意味地说道:“陆夫人这是好事将近啊。” 苏漫面色不动,一副根本就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的样子,自顾自的拿起筷子:“沈道长客气,我倒是觉得沈道长的好事才是真的近了。” 第349章 我可从未食言 沈易知听了苏漫这话倒也不反驳,只端了茶水轻啜一口,细细回味半晌,这才慢悠悠地开口说道:“贫道的好事,是塞翁失马,而夫人的好事,乃是天赐良缘。” 苏漫坐回到桌前,瞧着仍旧翻滚的红汤,随意扔了几片菜叶子进去,漫不经心地回道:“关于你这事儿,我倒是真想不通,你说你一个现代人,难道真就对那个位置有兴趣?” “说完全没有兴趣那的确是骗人,这万人之上的感觉,哪个男人不想体验一把。”沈易知瞥了苏漫一眼,歪在椅子里头,一副没有骨头的懒散样子,“可要是让我为了这么个破椅子勾心斗角,机关算尽,其实我还真是不大乐意的。” 苏漫一脸了然:“我就说,瞧着你这人跟我就是一路货色,能躺着就绝对不坐着,能歪着绝对不正着,哪里有那个闲心思去管理什么国家,好好混吃等死不好么?” “好啊,那自然是最好不过啦。”沈易知长叹一声,摆出一副夸张的模样,“可惜我这人啊,没有夫人这等的好命格啊,能够两耳不听窗外事,一心只做小米虫啊。” 苏漫闻言一噎,这话倒是真的。 自己没有嫁给陆衍之前,整日里头不也是瞎捉摸,瞎算计,恨不能凭一己之力将整个伯府都护个周全。 那个时候,她就愿意去操心这些个朝堂政事了? 不过是被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思及此,苏漫放了手中的筷子,转头看向瘫在椅子里的沈易知,一字一句认真说道:“嗯,我觉得,你会成为一代明君。” 沈易知原本正端着茶盏小口小口的啜着,听到这话,一口茶水没有咽下去,系数呛在了喉咙里头。 他猛地坐直了身子,狼狈的将茶盏扔到桌上,抬起袖子捂着脸不停的咳嗽着。 苏漫仍旧没有反映,两只眼睛直直地望向他:“可能这选择并不是你自己想要的,可既然走上了这条路,想来也就没有回头的机会了,不过我觉得,虽然以后会辛苦一点,但你一定会是一个非常好的皇帝。” 沈易知咳嗽声逐渐收敛,直到苏漫将最后一个字都说完,他才缓缓放下遮挡着脸面的袖子,转头迎着苏漫的目光,逐字逐句的回道:“那沈某便借夫人吉言,不敢说不负众望,只能说尽力而为了。” …… 陆衍回来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掌了灯。 掀开帘子,就看到苏漫正坐在临窗的炕上,借着炕几上的烛台,小心翼翼地缝制着什么。 红梅见到陆衍进来,躬身行礼正要问安,却见对方冲着自己微微摆了摆手。 红梅立刻会意,抿唇轻笑了一声,便屈膝退了出去。 苏漫这会儿正跟着荷包做着斗争,满心满眼都是这个小玩意儿怎么这么难搞,完全没有注意到陆衍已经回来。 今儿跟沈易知乱七八糟的说了些话,也不知道怎么的,将人送走了她就觉得有些不安,总觉得要做些什么才行。 跟丫头们讨了主意,这才翻了几块素色的布料出来,开始歪歪扭扭的缝制荷包。 其实缝荷包并不难,她原想着不就是个小布包么,随便裁上两块布,再用线缝上不就行了。 谁知道她这个想法遭到了丫头们的一直反对。 都说什么哪里有送人荷包不绣上些东西的,哪怕只是绣个名字也是心意啊云云。 得了,又得重新捡起来那套烦人的东西来。 就这么挑花样子,选丝线,再到动手,一下午就这么过去了。 可能是低头的时间有些太久了,苏漫只觉得自己脖子硬邦邦的,她歪了歪脑袋,眼睛却是没有离开手中的绣绷:“红梅,你帮我揉揉脖子。” 一只温热的大手轻轻抚上她的后颈,力道柔和按压了起来。 只是,这手的触感似乎有些不对。 苏漫嘶了一声,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歪了脑袋看向身侧:“我怎么觉得你这手……” 话没说完就看到陆衍满脸的笑意。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出个声。”苏漫脸上立刻也漾开了笑意,将手中的乱七八糟扔到一边,“你吃晚饭了吗?” 陆衍微微摇头,手下动作没停:“怎么又想起来做女红了,我记得你一向最烦这些个玩意儿了。” 苏漫瘪了瘪嘴,顺势窝进了陆衍的怀里,由着他给自己捏着脖子,声音闷闷地道:“还不是叫沈易知那个臭道士闹得,他不来我还能蒙着脑袋过几天安生日子,他一来就是在提醒我你们现在干的都是要掉脑袋的事儿,让人心里不安。” “没有的事儿,你不要想这么多。”陆衍由着小姑娘猫一样的窝在自己腿上,“你要是觉得闷就回伯府陪老夫人,岳母说说话,不要整天将自己闷在府里头胡思乱想。” “你只管忙你的就是了,不用担心我。”苏漫说着,又想起什么,蹭一下从陆衍的怀里爬出来,转头拿了绣绷,捧到他的面前,炫耀一般的说道:“瞧瞧,我这竹子绣的也算是有些模样吧。” 陆衍看着绣绷上那歪歪扭扭的一坨绿色,实在看不出来它跟竹子有什么实质性的关系。 “嗯,瞧着倒是不错。” “我也觉得不错,这个图案很是称你,”苏漫双手举着那绣绷,看宝贝一样的左看右看,“过两日再让那个臭道士写上两道平安符,你贴身带着。” 陆衍想说他不信这些,可是瞧着小姑娘那满脸期待的模样,话到嘴边就变了样:“好,我定然贴身带着。” 苏漫听他这么说,忽的又想起什么,转头盯着陆衍,皱眉问道:“这话我好像听你说过,我是不是送过你荷包啊?” 陆衍无奈轻笑,这小丫头果然没心,这才过了多久,竟是连送过自己什么都忘了。 他垂眸看向自己的腰间,伸手将那挂在腰间的绦子解了下来,递到小姑娘的眼前,轻声笑道:“我可是日日戴在身上,从未食言。” 第350章 哪有不透风的墙 苏漫是个想到就要做到的急性子。今儿个想起来做荷包了就赶紧找了东西出来动手,她怕自己稍微一偷懒,就会将这事儿给无限期的拖延下去了。 索性这几日家里也没有人陪着她玩,骆知行、汤娘子都还没有回来,她便闷着头躲在院子里十分用心的做她的荷包了。 其实荷包这种东西并不是很难,对于古代的女子来说,甚至是女红的入门手作,可是对于一个只会爬高登山,混吃等死的苏漫来说,这事儿简直难于登天了。 虽说她原来做过一个荷包,可那毕竟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她刚开始跟着嬷嬷学女红,可以说是自己女红手艺的顶峰时期了。 这会儿重新拾起来这份手艺,苏漫不得不衷心的感慨一句,这古代的闺秀可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就能做的。 红梅坐在苏漫身边的绣墩上,手中劈着丝线,眼睛却是往苏漫那边不停地瞟着。 姑娘这手艺怎么瞧着倒不如以前了呢?原先那竹子绣的虽然歪歪扭扭了些,可看着到底还有那么几份苍翠的味道。如今倒好,这哪里是竹子,倒像是一根绿色的棍子。 苏漫一手捏着针,另一只手不停地绕着丝线,左一下右一下的来回比划着,完事儿还满意的点点头。 嗯,看起来不错。 “红梅,我觉得只这一种绿色不大好看,你多给我换几种,有了明暗的交叠才能显得更真实一些嘛。” “哎。”红梅应了一声,挪开眼睛不再看那绣绷上头那一坨翠绿,起身在笸箩里头挑了团墨绿色的丝线,递到苏漫的眼前,笑问道:“您看这个颜色如何,添一些暗色倒是刚好。” 苏漫接过线在绣绷上比划了两下,颇为满意:“不错,就它了。” 金盏正坐在稍远一点的地方打着络子,听到她们的对话好奇的伸了脑袋过来:“夫人这是绣完了?” 苏漫嗯了一声,捧了绣绷送到金盏跟前,颇有些小得意的问道:“怎么样,我觉得比之前那个绣的要好一些呢。” 金盏看着眼前那辨不出前后上下的一坨绿色,眉头都快拧到一起了。 自己如果说实话,会不会被夫人罚了月例啊? 主仆几个还在研究这一丛竹子,却有人掀了帘子进来。 紫竹笑吟吟的向着苏漫福了一礼,声音颇为欢快:“夫人,世子夫人过来了。” 苏漫听了,连忙将手中的绣绷扔到了一边,胡乱的踩着鞋子就站起身来:“大嫂来了?快快,快随我出去迎一迎。” 一群丫头婆子簇拥着苏漫到了二门,伯府的马车也才堪堪停稳。 谢萦扶了丫头的手下了马车,就看到苏漫满脸笑意的站在垂花门下。 “大嫂要过来怎么也不提前打发个人过来说一声,我这连个准备都没有,怕是要招待不周了。” 苏漫迎上前,握住谢萦的手,垂眸打量了谢萦一番,瞧见她小腹微微隆起,嗔道:“我倒是忘了,你这都是双身子的人了,怎么还往外跑,有什么事儿打发个人过来传个话,我过去看你不也是一样么。” 谢萦也上下打量了苏漫一番,这才笑着回道:“我瞧你这小日子过得舒坦的很,怕是都乐不思蜀,想不起来回伯府看一看了罢。” 苏漫嘿嘿笑了两声,这话倒是不假,这边府里头就她一个女主人,整日里头睡到日上三竿都没有人多说一句,小日子过得的确是很滋润。 二人拉着手慢悠悠的往正房里走。 这是谢萦第一次到陆府,虽然听苏澈说过陆衍这个府邸修缮的十分雅致,可今儿亲自过来一瞧,这才体会到是何等的精致。 苏漫引着谢萦在正房西次间临窗的炕上坐了,又吩咐丫头们端了茶点上来,这才笑眯眯的看向谢萦的小腹,道:“我记得大嫂你这有三个多月了吧。” 谢萦微笑颔首,双手轻抚自己的肚腹:“是,前两天你大哥还专门请了宫中的老太医来瞧过,说是怀相很好,胎又稳,我这才敢出来走动走动。” 苏漫看着谢萦满脸柔和的笑容,忍不住开口打趣道:“果然要当娘的人就是不一样,这说话都与往常不一样了,简直是百炼钢成绕指柔了。” 谢萦文言没好气的白了苏漫一眼,嘴上也是没有饶她:“你可不要有嘴说旁人,没嘴说自己,这成亲都一月有余了,祖母母亲整日在家中念叨,却总不见你回去看一眼。” 苏漫嘿嘿的笑了两声,却是没敢接话。她前段时间昏睡不醒的事儿可是没敢往伯府那边说。 显然谢萦是知道这件事儿的。 她说完这话,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正色问道:“我听你大哥说你前两日病了,可是大好了?” 苏漫微微一愣,她就说谢萦怎么会无缘无故顶着个大肚子跑到这边来看她,原来是知道了这件事儿。 她先是摇了摇头:“不过是身体虚加上成亲事情多,所以就在床上多躺了几日,没什么大碍,不过怕祖母和母亲担心就没有往那边去。” 谢萦却是满脸的不赞同:“若不是听老太医说漏了嘴,怕是我们都还被蒙在鼓里,你也是的,这事儿是能瞒着的么。” 苏漫一惊:“祖母和母亲不知道吧。” “你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头,子澄原本是要禀了祖母和母亲,被我拦下了。”谢萦靠着迎枕微微叹了口气,“我与他说先来看看你,若是无事了就不要再禀到祖母母亲那里了,没得让长辈担忧惦记。” 苏漫连连跟着点头:“还是嫂嫂想的周到,就是劳烦嫂嫂跑这一趟了。” “你呀,”谢萦横了苏漫一眼,“瞧着是个精明的,实则是最蠢不过了,不过瞧着你这会儿确实没什么事儿了,我倒也放心了,不枉费我拖着身子跑这一趟了。” 苏漫闻言立刻陪着笑脸捧上蜂蜜水:“是是是,都说长嫂如母,嫂嫂最是疼我,懂我了。” 第351章 重回人间走一走 谢萦听了苏漫的话,凤眼一横,板了脸佯装怒意嗔道:“你少给我灌这些个迷魂汤,不要以为说这么两句漂亮话就能蒙混过去了。说,你这病到底是个怎么回事?” 苏漫陪着一脸的笑,殷勤地给谢萦递水送点心:“瞧嫂嫂这话说的,我是那种只会说漂亮话的人么,我明明每句话都是发自肺腑无比真诚的。”她笑眯眯地看着谢萦,双臂展开摆了个任由人打量的姿态,“不过是被梦魇着,昏睡了两日而已,哪里有什么大不了的。” 谢萦上下打量了苏漫一番,瞧她面色红润,说话声音也是中气十足,这才算是放下了心来,轻叹一声,说道:“果真无事就好,我还想着,你这成亲才月余……” 谢萦的话没有说完,可是苏漫却是将她未尽之话的意思听了个清楚明白。 她脸瞬间烧得通红,慌慌张张的捧了杯子喝茶掩饰:“大嫂说得什么啊,我如今还小,哪里就……就……” “是,的确还小。”谢萦瞧着她那局促的样子,难得没有趁机调侃她几句,而是一脸正色的说道:“若是没有当然就是最好,不是说咱们伯府怕那些个没影的风言风语,而是你如今实在是年岁太小,身量比起同龄的姑娘更是纤细了许多,若是早早就有了身子,我是怕你生产的时候会受罪。” 其实这也是苏漫一直考虑的事情,她现在对于陆衍的感情已经不再压抑,两个人便是会一直厮守到老的,所以生孩子这件事本就在她自己的日程之上。 只是如今她才满了十四周岁,说到底都还没有及笄,虽然在这个年代她这个年纪怀孕生子十分的正常,但是对于一个有医学常识的现代人而言,幼女怀孕,显然不是什么正常的事情。 谢萦能够跟她说这些话她也并不觉得意外,谢萦比她年纪要稍长一些,如今怀着身孕,想来更是明白怀孕的辛苦,所以在听了自己身体不适的情况下,才会拖着笨重的身子亲自走这么一趟。 虽然不觉得意外,可是苏漫还是觉得谢萦这话听着十分的贴心。 毕竟在这样一个封建制度的社会,母凭子贵还是大行其道的。 “大嫂,你说的话我都明白,也知道你是真心为我着想的。”苏漫放下手中的茶盏,一脸真诚的望向谢萦,“这些事情,我都懂的,谢谢你。” 谢萦抿了唇笑:“你说这话可就是外道了,你我之间还用说这么个谢字?”她说罢,抬手轻抚了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语气略显怅然,“你性子我也是了解的,就怕你是个大咧咧的,事情都听妹夫的,自己吃了亏也还不晓得。” 苏漫的脸再次红了起来,不过这次倒是没有扭捏,她笑着回应道:“我哪里有你说的这么傻,吃不吃亏我还能不知道么?” “你且放心好了,兄长如今还是以兄妹之礼待我。” 苏漫知道,依着谢萦这许多年来接受的教育,她的教养是绝对不允许她去置喙旁人夫妻之间的事情的,若不是过于担心她,想来这些话她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 听到苏漫这话,谢萦先是送了口气,可很快眉头又浅浅的拧在了一起:“虽然你如今年纪不适宜受孕,可是妹夫却正值壮年,若一直这般压抑……” 她话没有说完,却是带些愁容的看向苏漫:“不管如何,决不能在他房里放人。” 苏漫瞧着谢萦那一脸笃定的模样,忍不住扑哧一声轻笑出来,连连点头应道:“好好好,我都听大嫂的。” 谢萦又在府上坐了好一会儿,姑嫂两个又说了好一会子的家常话,眼见得日头越发高了,苏漫这才依依不舍的将人送出了垂花门。 苏漫回了东院,重新坐回到炕上,瞧着那炕几上扔着的半成品荷包,一时间竟是不想再拿起来。 她嫁过来一月有余了,整日里头躲在后宅里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外头的消息也都是听骆知行或者汤娘子两个人说的。这会儿俩人都出门不在府中,她倒是成了闭目塞听的瞎子聋子了。 苏漫又瞅了那糟心的荷包一眼,彻底放弃了继续制作,呼一下站起身来,吩咐红梅:“你去让外院备车,咱们出门逛逛去。” 红梅微愣,不过片刻便回过神来,应了一声转身出了内室。 苏漫又在房中转了一圈,招呼紫竹和金盏给自己更衣梳头。 等到都拾掇利索,已然是午时,红梅小心翼翼地试探:“夫人,这都到了午膳的时候了,您若是想要出门,倒不如用过了午膳,歇了午觉之后再出去不迟。” 苏漫瞧了瞧天色,这会儿已然入秋,哪怕是正午时分,太阳也不十分毒辣,若是走在背阴处,不但不觉得炎热,倒还有几分凉意。 “得了,都已经收拾好了,那咱们就出门,正好找个热闹一些的馆子吃个午膳,夫人我请你吃好的。” 红梅无奈,只得招呼了紫竹并着两个婆子出了院子。 大门外的马车早就已经备好,车夫是个年纪不大的小伙计,旁边还跟着两个穿着粗布短打家丁模样的青年。 苏漫扫了那两个家丁一眼,这两人身形健硕,呼吸平稳,面上更是没有什么表情,瞧着不像是普通的家丁,倒像是护卫。 有这么两个人跟着倒也安全,苏漫并没有在意,扶着红梅的手缓步上了马车,便低声吩咐道:“走吧。” 马车碌碌而行,速度也是不紧不慢。苏漫靠坐在软垫上,半眯着眼睛听着车窗外的动静。 伯府和陆府所在的灵春坊算的上是富贵之地,所以这边街道上十分安静,难得能见到几个行人。 等到出了灵春坊,拐到了东市大街上,人声便顺势扑面而来。 街边小贩的吆喝声,路边行人的交谈声,马嘶狗吠各色声音交织在一起,倒让苏漫觉得,自己又算是回到了人家,总算是又见到人间的烟火气了。 第352章 冤家的路果然窄 苏漫将车帘掀开一丝缝隙,目光顺着那缝隙往外头看去。 街道两旁的摊贩扬声吆喝着;街边的商铺门口站着穿着粗布短打的小厮,殷勤地招呼着来往的行人;街上行人川流不息,有书生打扮的青年,也有挽发着裙的妇人。 可能是很久都没有出来过了,苏漫一时间看得有些出神,便也就没有听到一旁红梅的问话。 “夫人,咱这是要去哪?”红梅看着只盯着车窗外出神的苏漫,无奈再次开口问了一遍。 苏漫这才听到动静,恍然回神,含含糊糊的应道:“啊?啊,就随便找个地方坐坐吧。” 红梅轻叹一声,思索了片刻,继续低声询问道:“婢子听厨房的婆子说,这东市新开了一家百味居,掌柜的是个蜀地来的,想来应该和您的口味,要不然婢子陪您去逛逛?” 苏漫到从没听说京城还开了家川菜馆,家里的厨子虽然好,可是吃多了也是单调,所以她不假思索的应了下来:“好啊,那我们就去看看。” 红梅应了一声,敲了敲车厢,对着外头跟着的家丁吩咐了两句。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车便停稳了。 苏漫扶着红梅的手下了车,抬头看了看眼前的二层木质小楼,便被一群丫头婆子簇拥着进了门。 因着有家丁提前过来打了招呼,门口迎接的店小二看到苏漫一行人进来,立刻笑眯眯地迎了过来,弯腰引路:“夫人安好,本店特意为夫人留了雅间,您这边请。” 苏漫淡淡地应了一声,跟着那店小二便往二楼行去。 这饭店的整体是木质结构的,楼梯也是敦实的红木制成。苏漫踩着楼梯缓步向上,却感觉身前一暗,整个人被笼在了一片阴影之中。 那小二自然是个机灵的,见到来人连忙躬身让路:“二公子吃好了?您慢走。” 听到二公子这个称呼苏漫微微皱眉,但是仍旧没有抬头,只错了错身子,往楼梯的另一侧让了让。 可是那人却仍旧没有动,直直地挡在苏漫的跟前。 古人云,冤家路窄,这话果然不错。 苏漫无奈的轻叹一声,微微抬眸:“今日在此偶遇二公子,倒真是巧。” 的确是巧。 卫雍不常回京,今日回来也是因为军中休沐,友人相邀饮酒。 卫雍向来不善饮酒,所以旁人畅饮之时,他也只是随意的吃几口小菜,偶尔调笑两句,更多时候便是倚着临街的窗子望着外面发呆。 这般车水马龙的街市,倒是教他有几分怀念,毕竟军中少有这般繁华喧闹。 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竟在这喧闹之中瞧见了苏漫。 陆府的马车停在楼下的时候卫雍便看到了,他还颇觉纳闷,怎么陆衍这个时候不在詹事府,竟是有工夫到街上来闲晃了,太子这个时候可是没有什么心情由着他东走西走的。 可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人,卫雍蹭的一下便站了起来。 几位同他一起的友人都被他这突然的动作惊了一跳,纷纷开口询问缘由。可卫雍哪里还有心情与他们闲话,想也不想便告罪一声,拔腿出了雅间。 那几个好友与卫雍都是相交多年,对于他的性子自然十分了解,虽然面面相觑,倒也没有太过大惊小怪。 倒是有好事的追出来看了一眼,见到楼下进门之人后,便又将头缩了回去,冲着其他众人摆了摆手,不可说,不可说。 卫雍听到苏漫与自己说话之后便觉得有些后悔了。 这里人来人往,自己怎么就这么耐不住性子,头脑一热便径直将人堵在了这里,若是有什么流言蜚语传了出去…… 卫雍不敢多想,冲着苏漫拱了拱手,往后退了两步:“陆夫人有礼,在下今日与友人相聚,不想在此次遇到夫人,的确是巧。” 苏漫微微颔首,却是没有再说话。 卫雍垂眸,右手微微一让:“夫人请。” 苏漫再次颔首,转了头没有再理会卫雍,径直跟着那店小二上了二楼。 卫雍在楼梯上站了片刻,这才缓步迈下楼梯,冲着柜台后面的掌柜的招呼一句道:“你家的梨花白不错,再送两坛上去。” 那掌柜的立刻笑着应道:“好好,小的这就叫人给您送楼上去。” 卫雍嗯了一声,便抬步上了楼。 二楼全部是雅间,他与友人来时还是空荡荡的,并没有什么人,而此刻最里面的雅间门外却是站了两个家丁打扮的人。 卫雍站在楼梯口停留了片刻,终是抬步往那间雅间走去。 苏漫点了菜,斜倚着栏杆向街道上望着,难道出来,倒真是什么都没有想,就这么愣愣地发着呆。 门外传来低低的交谈声,苏漫微微皱眉,转了头过去,问道:“可是有什么事?” 红梅也听到了雅间门外的动静,回了句婢子出去看看。 红梅将隔扇推开一条缝隙,见到那两个护卫守在外面,将隔扇堵了个严严实实。 听到开门的声响,那两个护卫立刻推开两步,向着红梅拱手行礼:“姑娘来的正好,卫二公子想要求见夫人,小的不敢擅自做主,还请姑娘通传一声。” 红梅听到卫二公子几个字,眉头便拧在了一起。 这二公子也算是京城中的一介人物了,怎的行事还是这般的莽撞不着调,她家姑娘如今已为人妇,怎么他还是这般纠缠不休。 他一个糙汉子,名声什么的不甚重要,可是她家夫人可是冰清玉洁,若是有什么流言传了出去,还叫她家夫人如何做人。 红梅思量半晌,正欲开口阻拦,却见卫雍微微躬身,沉声说道:“红梅姑娘跟在陆夫人身边已久,行事举止自然是以陆夫人为先,卫某自知唐突,只是此事干系重大,不得不与夫人面谈,还请姑娘代为通传一声。” 红梅不为所动:“卫将军说笑,做奴婢的为自家主子着想那是本分,只是婢子不懂什么大事不大事的,只知道这男女有别,将军若是有事,还请将军与我家公子面谈。” 第353章 这人是你又不是你 卫雍又如何能不知道自己的莽撞。 可是他常在军中,难回到京城,若是想要见苏漫更是难上加难,所以即使在旁人看来是他失礼莽撞,他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卫雍抿了抿唇,上前两步,用只有红梅与他二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是关于沈道长之事。” 红梅一惊,后退两步,目光不定的扫视着卫雍。 卫雍说完之后便也后退一步,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不再说话。 红梅自然知道卫雍这沈道长说的是沈易知,更知道沈易知与自家夫人之间关系匪浅。可是,这些事情卫雍又怎么会知道。 红梅不敢自作主张,只得低声道了句稍后便退回了雅间内。 苏漫正靠着栏杆看着窗外发呆,瞧见红梅神色不定的回来,有些奇怪地问道:“怎么了?我听门外有些喧哗,可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红梅低应了一声,眉梢微抬,眼角瞥了守在一旁的婆子两眼,这才凑到苏漫的耳边低声禀道:“夫人,卫将军求见,说是要与您说一说沈道长的事情。” “沈易知?”苏漫眉毛微微拧起,“沈易知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好说的。” 苏漫正想叫红梅将卫雍打发了,忽的又想起什么来,拉了红梅小声问道:“我记得定国公府是前废太子的外家?” 红梅应了一声,道:“夫人记得不错,已故的老国公爷正是已经故去的孝仁皇后的嫡亲兄长。” 苏漫哦了一声,喃喃自语般说道:“这么说来,孝仁皇后便算得上是卫雍的姑祖母,而废太子则是他的表叔了。如今的三皇子同卫雍又是姨表亲,这关系可真是够乱的。” 红梅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应声说道:“这世家之间不就是如此么,要不怎么说京城勋贵往上挖三代,代代都是沾亲带故的。” 苏漫啧了一声,这才冲着红梅摆了摆手,道:“说到底咱们与国公府也算是沾亲带故,既然人都找上门了,总不好将人就这么晾着,总要请进来喝杯茶的。” 红梅听她这样说,也不好再阻拦,只得应了一声,再次出了雅间。 不过片刻功夫,雅间的门便再次打开,卫雍大步迈了进来。 苏漫原本想站起来与他客套一番,可是又想到这人是来跟自己说沈易知的事情,便又懒得做那表面功夫了,只冲着卫雍抬了抬下巴,道:“卫将军坐下说话吧,我就不与将军行那虚礼了。” 卫雍原本想要抱拳的手僵了片刻,他瞧着眼前的少女,似是与之前在陆府相见那次又有了不同。 苏漫等了半晌,见卫雍仍旧杵在原地,颇有些无奈的轻叹一声,招呼一旁的红梅:“给卫将军倒茶。” 卫雍这才回过神来,草草向着苏漫抱了抱拳,这才挑了一个离着苏漫最远的位置坐了下来。 红梅给卫雍倒了茶,便垂手站在了苏漫的身后,几个婆子也仍旧守在角落里头,不避不让。 卫雍环视一圈屋中的众人,一时间净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苏漫自然知晓他心中所想,不疾不徐开口说道:“卫将军有话直说便是。” 卫雍见她不避讳这些下人,斟酌了片刻,开口说道:“我虽常在军中,可是这京城中的事情也是知晓一些的,那沈易知,我也是见过的。” 苏漫对于这点不置可否。 本来,她与沈易知相遇便是在三皇子燕王的府上,再加上定国公府在这两位之间的尴尬位置,卫雍与沈易知相识也并不是什么令人惊讶的事情。 她淡淡的哦了一声,随手端起桌上的茶盏浅啜了一口,在没有旁的反应。 卫雍心中有些纠结,他不知道该如何与苏漫开口。 正如苏漫所想,定国公府如今的处境是尴尬的。 卫雍对那沈易知不只是知道,而是太过了解。 定国公府上下也因为那沈易知的出现而出现了两难的境地。 “卫将军是觉得那沈易知来历不明?”苏漫看卫雍坐在自己面前神色变幻,却是半晌没有再说出一个字来,只得开口试探,“我瞧着燕王殿下对于那沈道长可是尊重的很。” “你知道沈易知的身份?”卫雍听了苏漫这话,也顾不得那些纠结,脱口而出,“他竟与你深交至此?” 倒是苏漫一时间有些摸不清卫雍的意思了,他这话说得也太直白了些吧。 所以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倒是卫雍似是想通了些什么,自语一般的胡乱说道:“难怪他之前频繁出入陆府,我只当是你与他脾气相投,原来他看中的是你背后的陆衍,难怪,难怪他与父亲说话的时候能这般毫无顾忌,肆无忌惮。” “原来,竟是有了这般的底气。” 卫雍说着抬眸看向苏漫,声音来着些许的不自信:“所以,你们选择了他?” 苏漫没想到自己一个试探没有将对方的底摸到,反而把自己的老底抖了个底掉。她轻咳了一声,再没有了方才的淡然,稍稍坐直了身子,想再挣扎一下:“卫将军这自说自话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妾身久居后宅倒真是听不明白了。” 出乎苏漫意料的,卫雍倒没有直接拆穿她,而是自嘲般的轻笑了一声,喃喃道:“你若真是深居后宅,对这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才是真的好了,可你哪里是那种甘于困在后宅中的人物。” 苏漫语塞,卫雍这话说得的确不错,若是他认识的那个苏漫,的确不是个甘于后宅中的女子,那是个有勇有谋的女将军。 自己比起她来的确是相差甚远。 “卫将军想多了,妾身身为女子不懂那些个朝堂之上的大道理,许是目光短浅,只看得到眼前的苟且,只想着伯府众人能够平安顺遂,至于其他,小女子并不妄想。” 卫雍抬眸,第一次直视眼前的少女。 少女仍旧是记忆中的模样,可不知为何,又不完全是他曾经爱过的模样。 卫雍缓缓站起身来,朝着苏漫长揖到底:“多谢夫人替卫某解惑,卫某告辞。” 第354章 的确算是个人物 苏漫被卫雍这一趟没头没尾的拜访搞得有些迷糊。 卫雍出去之后,她又仔细回味了一番自己方才所说过的话,可是思来想去也没觉得自己的话里露出了什么破绽来。 怎的自己不过是开口说了一句三皇子,他就能联想到沈易知与自己的交易呢? 除非,沈易知与卫家已经交涉过了,至于交涉的结果如何,那就得问他本人了。 苏漫将手中的筷子一扔,胡乱的抹了抹嘴,对红梅说道:“红梅,你亲自走一趟,去把沈易知那个棒槌给我揪过来。” 红梅一愣,面上露出为难之色:“夫人,您好容易出来走走,又请沈道长做什么,若是在府中也就罢了,这出来会面,若是传出去,终究是不太好的。” 苏漫大喇喇的摆了摆手,完全不以为意:“他一个出家的道士,跟那庙里头的老和尚有什么区别,哪里有这么多的避讳。” 红梅听了眉头拧的更深,站在远处一动不动:“夫人,不若您先行回府,婢子亲自去请了沈道长到咱们府上,您看如何?” 苏漫知道红梅这也是为自己着想,砸了咂嘴点头道:“如此也好,那我就先回了。” 其实这一顿饭吃的并不怎么痛快,原本是想着出来晃一晃换换心情,结果这心情是越换越糟糕了。 回到陆府的时候天色还早,苏漫随意换了件衣裳便搬了摇椅坐在太阳底下晃荡。 “汤姐姐走了有小半个月了吧?” “是,大约有十来日了。” “骆知行也没有送过什么信回来吗?” “这婢子不清楚。” 也是,这几个丫头整日里头都只知道围着自己转,完全没有电视剧里头那些个宫斗宅斗剧里头丫头的样子。 苏漫低叹了一声,再次开口:“红梅出去也有好大一会儿了罢,你去外院问一问,找个小厮出门去迎一迎。” “是。”金盏躬了躬身,快步退出了院子。 苏漫用帕子盖住自己的脸,闭了眼躺在摇椅上一晃一晃,昏昏欲睡。 …… “夫人,夫人,骆公子回来了。” 苏漫猛地睁开眼睛,将自己脸上的手帕一把掀开,坐直了身子看着气喘吁吁跑进来的金盏:“骆知行回来了?” 金盏连连点头,喘着粗气回道:“是,回来了。”可能是因为跑的太急,嗓子太干,她连咽了几口唾沫,这才干巴巴的开口继续说道:“婢子方才出去想要问一问红梅姐姐有没有回来,就看到骆公子骑了马回来,马才停,人就翻下来了……” 金盏话还没有说完,就见自家夫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苏漫一路小跑,绕过了回廊还没走到西院的垂花门,就见到一群小厮脚步匆匆的进进出出。 苏漫随意拉住一个小厮,急声问道:“骆公子可在里头,他如何了?” 那小厮被苏漫的动作惊了一跳,连忙躬着身子往后退了两步,这才回道:“回夫人,骆公子先下正在院中休息,康管事说公子瞧着不大好,小的正要出府去寻大夫。” 苏漫一听也不再多问,挥了挥手道:“你快去快回。” 那小厮连忙应了一声,急匆匆的跑走了。 苏漫迈步进了院子。 骆知行原本就住在西院第三进的正房里头,这会儿正房外头站了好几个丫头小厮。 众人见到苏漫过来,连忙屈膝行礼,苏漫也顾不得这许多,拽了一个小丫头问道:“骆公子究竟如何了,可是身上有伤?” 那小丫头平日里就是在外院伺候的,见到苏漫的时候原本就不多,这会儿见到苏漫疾言厉色的模样自是有些害怕,还没等回话,人就噗通一下跪在了青石板上。 “回,回夫人的话,婢子,婢子一直在院中洒扫,并未,并未看到骆公子的伤势,夫人恕罪,夫人恕罪。” 苏漫一听她根本就不知道,便也就不再跟她废话,扭头就往正房里头走。 正房的隔扇虚掩着,苏漫轻轻一推,那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屋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苏漫心道不好,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几步就走到了内室门前,一把掀开了内室的帘子。 骆知行穿着件单薄的中衣,衣领半敞,露出大片铜色的胸膛,裸露的右肩上血肉模糊,皮肉外翻,分外狰狞。 骆知行原本正和站在他身侧的管事说着话,听到动静回过头来,就见到苏漫红着眼睛站在门口。 他哎呀一声,双手胡乱的往床榻里头抓去,抓了被子也顾不得干净不干净了,手忙脚乱的就往自己的身上裹,嘴里还不忘唠叨:“你这丫头怎么现在一点分寸都没有,怎么话都不问一声就径直往男人屋子里头创的。” 苏漫根本不理会他,几步走到骆知行身侧,一把将那染了血的棉被拽了下来,低了头凑近伤口仔细看了起来。 骆知行这辈子原本就是胡乱围的,他此刻身上有伤,又完全没有防备,一下就被苏漫将被子扯了去。 原本苏漫闯进来他就浑身不自在,这事儿要是让溢之知道了,非得将他另一半胳膊砍掉不可。这会儿苏漫凑得更近,他便不管不顾的使劲儿往后躲,嘴里还嚷嚷道:“嗨,你这小丫头,怎的还得寸进尺了,等溢之回来我非得告上一状,叫他好好管教你不可。” 苏漫有些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抬手摁在骆知行的胳膊上,也不管他怎么嗷嗷嚎叫,开口说道:“你这伤着实不轻,缝合的话会好的快一些。” 骆知行从不知道这个丫头居然还懂医术,咧着嘴哼哼道:“行了,康管事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我这皮糙肉厚的,这点小伤也不碍事。” 苏漫瞥了眼面色苍白的却仍旧吱哇乱叫的骆某人,哼了一声,道:“看来伤的还是不够重,我听你刚才教训我的时候可倒是中气十足的。” 骆知行切一声,下意识的往后挪了两下,说道:“习武之人哪里有不受伤的,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 “这点伤的确是算不了什么,可是能伤的了你的人,可的确算得上是个人物了。” 第355章 就当猪皮一样的 等到大夫来了,开了些止血散於的药剂,又嘱咐了些不要沾水之类的话,就被康管事请到了外间吃茶。 等到大夫出了内室,骆知行这才挑着眉对苏漫说道:“你瞧,我就说没有什么大事儿吧,你也别在这里杵着了,老康说了,今儿就让那大夫留下了,你赶紧回自己院子里去。” 苏漫根本就不理他,自顾自的走到他身后,伸手就要去掀开那老大夫才捆好的纱布。 “哎哎哎,你这人怎么说不听呢?”骆知行连忙叫唤着扭了扭身子,想要避开苏漫的动作。 苏漫略略有些不耐烦的啧了一声,伸手扣住骆知行的另一只肩膀,说道:“你一大老爷们哪这么多矫情事儿,老实点。” 骆知行哎哎两声,心中也是纳闷,这丫头小时候虽然也是皮的无法无天,可是这长大了又嫁人了怎么不得变得稳重一些,今儿瞧着倒还是原来那个老样子。 苏漫可不知道骆知行这些个的心路历程,她轻手轻脚的将那一层层的纱布慢慢掀开,因着没有经过缝合就包扎的原因,最内层的纱布已经粘连在了绽开的皮肉上,血糊糊的一团,看起来分外骇人。 苏漫听到骆知行发出低低的抽气声,她手下动作一顿,转头看向正躲在墙角里头不敢看过来的金盏,吩咐道:“去寻把干净的剪刀过来,再去针线房找根最长的缝衣针来。” 金盏听了,也不管苏漫要这些东西来到底是要做什么的,应了一声便头也不回的就跑了出去。 骆知行听她要这要那心里却是不停地在打鼓,小心翼翼的问道:“我说,大夫这才给我上了药,你这又要干啥,我虽然皮糙肉厚,可也经不住你胡乱折腾啊。” 苏漫哦了一声,继续试探着想要掀开粘连住伤口的纱布,解释道:“老话说的好,祸害遗千年,你要相信自己的实力。” “嘿,你这丫头还学会拐着弯子的骂人了,真是近墨者黑。” “我瞧你这伤真是不够严重,居然还有心情教训我。”苏漫一点点的将纱布撕开,“看你这么有活力,我就应该撕拉一下给你来个痛快。” 骆知行自然知道她这个撕拉是要撕什么,声音立刻低了几个度:“得得得,你现在是刀俎,我是鱼肉。” 苏漫不再理会他,只一心一意的继续缓慢的拉着纱布。 也不知道是没有人理他所以就没了兴致开口,还是说肩膀伤口的疼痛实在太过,骆知行这会儿也闭了嘴,安安静静的坐着,任由苏漫在自己背后动作。 “夫人,沈道长来了。” 原本静悄悄的内室,忽然传来一声小丫头清脆的声音,苏漫手下一抖,最后一点粘连的纱布就此彻底与伤口脱离。 骆知行也随着她这一抖猛地一震,背脊弯曲:“嘶——你这丫头是真打算要我的命啊。” 苏漫低头去看伤口,他这一缩,伤口处又渗出些血来。 她随手拿过搁置在一旁的药粉,打开瓶塞又往伤口上稀里哗啦倒了一些,这才低声说道:“你先等会,我出去看看。” 骆知行手指捏着自己的胳膊,疼的龇牙咧嘴,还不忘叫唤:“哎哎,那沈易知来干什么,溢之又不在,你随便糊弄他两句就将他打发了就得了。” 苏漫掀开内室的帘子,丢下一句:“人是我专门请过来的。”便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 沈易知正坐在花厅里头悠闲的喝着茶水,见到苏漫脚步匆匆的进来,正想开口询问,却微微皱了眉头:“你身上怎么会有血腥气。” 苏漫叹了一声,也不与他客气,径直走到主位坐了,又端起茶盏咕咚咕咚将不再滚烫的茶水灌进喉咙里头,抹了抹嘴,说道:“原本请你过来,是想问问你定国公府的事情,这会儿好了,倒是有别的事儿要麻烦你了。” 沈易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挑着眉毛问道:“瞧你这样子,是家里有人受伤了?” 苏漫点头:“我只会一些简单的应急治疗,至于缝合这些个专业手法我是真的不行。”她转头看向沈易知,“你好歹是个男人,总得比我胆子大一点吧,你能行么?” 沈易知一脸无语:“你也说了这是专业的事儿,这跟胆子大小没有关系吧。” 苏漫也是无奈:“他那伤口实在太大,如果不缝合短时间内很难愈合,恐怕还会有感染的风险。”她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也不知道古时候的人都是怎么活过来的。” 沈易知也跟着她叹气:“唉,世道艰难啊,人活着总是很难的。”他站起来,往花厅外走了两步,见苏漫还站在远处,开口催道:“走啊,我这个胆子大的替你去干专业的事儿去啊。” “啊?”苏漫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你能缝合伤口?” “你说巧了不是,在下区区不才虽然不是专业的外科医生,但是因为当年在下敏而好学,倒是蹭过几节课,缝过几次猪皮。”他说完摸了摸下巴,咂摸道:“估计这缝人皮和缝猪皮也差不了多少吧。” “差不多差不多,我听说医学生都是用猪皮来练习的呢。”苏漫快跑了几步跟上沈易知,脸上满是笑容,“那人也不要什么好看不好看,皮糙肉厚的也经折腾,你就随便给他缝一缝,叫他死不了就得了。” 沈易知脚步一顿,歪了头去看苏漫:“说真的,受伤这人是你的仇家吧?” …… 沈易知的手法好不好苏漫评价不了,但是看着他那无比熟练的动作,苏漫不太相信他只是在猪皮上练过几次而已。 沈易知给骆知行缝了八针,每个结都打的很细致,到最后一个的时候,他甚至好心情的给这人打了个蝴蝶结。 “行了,这几天先不要沾水,七天之后我看看伤口愈合的情况,然后给你拆线,你吃点头……那什么……蒲公英之类的,应该问题不大。” 所以,你是想说头孢对吧。 第356章 无巧真是不成书 看着小丫头伺候骆知行躺下了,苏漫这才掀了帘子出了内室,向坐在堂屋中翘着脚喝茶的沈易知点了点头。 “他这伤看着吓人,实际没有伤到筋骨,养上十多天也就能愈合了。”沈易知看着苏漫在自己身侧的椅子中坐了,漫不经心地开口说道:“行了,现在病人的事儿解决了,说说你找我来到底要说什么吧。” 苏漫靠在圈椅里头,脑袋里还想着骆知行的伤势:“你今儿没什么别的事儿吧,要是没事儿今儿就在这边住下吧,我叫人给你收拾收拾,就住在外边的厢房里头成吗?” “怎么的,这事儿还挺麻烦,还得秉烛夜谈啊?”沈易知手肘撑在案几上,托着下巴盯着苏漫,“这孤男寡女的,我怕会被你家陆少詹事砍死。” 苏漫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我发现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多长了一张嘴。” 沈易知仰头哈哈笑了两声:“哈哈哈,说的好像你说话多讨人喜欢似的。”他眼角瞥了内室的门帘一眼,“不过不用你说,今儿我也得在这守着,万一半夜这人烧死了,你跟我要人,我可不会起死回生。” 苏漫随着他的眼神也往内室的方向望去,声音压低:“今儿我在外头遇见卫雍了。” 沈易知微微挑眉,却是不说话,只转过头来看着苏漫。 “他最近回来的是不是太频繁了些?”苏漫也转过眼神,望向沈易知,“这个时代的军队管理这么松懈的么,说回来就能回来的?” “松懈倒是说不上,不过这种勋贵子弟,又是在南边有战功的将军,他想回来,哪个又敢拦着?”沈易知唇角挑起,“怎么,卫家那老二又拦着你跟你告白了?” 苏漫听他前面说的话,还颇为赞同的点头,等到听到最后,忍不住又朝天翻了个白眼。 “你这人说话真是正经不过三句,我为什么跟你提卫雍,你心里没点ac数吗?” “呦,还整出来洋词儿了,”沈易知更没什么正形了,歪着脑袋凑到苏漫跟前,“夫人这话说的真是新鲜,贫道怎么听不懂呢。” 苏漫实在懒得跟他继续胡闹,一巴掌将沈易知脑袋推开:“你是不是去过定国公府了?” 沈易知被她一巴掌推开,倒也不恼,就顺势歪到另一边,沉声笑了笑:“你觉得我是个无名小卒,对我如何到的京城,来京城到底是为了什么没有兴趣,可是有些人跟你很是不同,哪怕就是飞进来一只蚊子,他们也得问问是公还是母。” 苏漫哦了一声,若有所思:“那你这只蚊子是被人家扒了个底掉了?” “嗐,既然咱已经进了京,那再藏着掖着也就没有什么意思了。”沈易知歪着脑袋,手指有节奏的在扶手上敲着:“你以为他们聪明我就是傻子了?” 苏漫没有接他的这个话,转而继续说起定国公府:“我瞧着卫雍那个态度,可不像是对你的身份来历十分的信任,我今儿才想起来,你们倒也算得上是亲戚了。” “我这点亲戚关系算得了什么,不过是盘隔了夜的蛋炒饭,”沈易知哼笑了一声,“人家现在席面上摆的可是一道大菜呢。” “怕是这菜太大,会撑坏了他们定国公府的胃口。”苏漫也跟着冷哼。 她是窥视过未来的人,自然知道三皇子燕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货色,更知道定国公府得了一个怎样的结果。 沈易知侧头瞥了苏漫一眼,似是知道她想的是什么一样,笑道:“我劝你不要总是相信那些个神神鬼鬼的东西,作为一个见过世面的成年人,要懂得相信科学,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苏漫闻言,瞪大了眼睛:“好家伙,你一个算命的道士,居然跟我说相信科学,这可是我听过最玄幻的话了。” 沈易知哈哈笑着站起身来,缓步往外踱去:“得了,这天色也不早了,你赶紧叫厨房准备些好吃的来,我可得养精蓄锐,晚上,可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 苏漫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汤娘子正歪在葡萄藤下的摇椅上养神。 今儿这日子也实在是怪,这一个两个的,要出门全都不在家,要回来居然又一起跑了回来。 苏漫一进门,汤娘子便听到了动静。 她掀开眼皮,懒懒的摊在摇椅上没有动,左手有气无力的冲着苏漫晃荡了两下:“哎,我回来了啊,你给我收拾间厢房,我这几日就在你这院子里头凑合了,不往后头跑了。” 苏漫瞧着她那懒洋洋的样子,有些好笑,搬了竹椅在她身侧坐了,调侃道:“怎的,这出了一趟门,回来人怎么就无精打采的了,知道的你是回家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才从战场上回来呢。” 汤娘子哼哼了两声,看起来实在是没有精神跟她斗嘴:“这回家跟上战场有什么区别,比上战场还要让人头疼呢。” 苏漫不太乐意打探汤娘子的私事,便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你回来的到巧,我才从骆大哥那边过来。” 汤娘子似乎对于骆知行也在这个回来并没有感觉到什么意外,嗯嗯了两声,也没有问什么,继续说着自己的事儿:“我跟你说,我家那个老头子实在不是个好说话的,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这么轴,我家青原哪里不好了,偏偏他嫌这嫌那,唠叨个没完。” “感情你这次回去是逼婚去的啊,我还当你真有什么正事儿呢。”苏漫心中虽然觉得有些不对,面上却仍旧顺着汤娘子的话说道,“听你这意思,怎么的,逼婚失败了?” “嗐,别提了,提起来我就脑壳疼。”汤娘子摆了摆手,“红梅,红梅,你把那东厢房给我收拾收拾,我这两天就住在这边了。” 红梅抬眸看了苏漫一眼,笑吟吟地回道:“娘子这话说的,这边东厢原是当做库房用的,里头乱糟糟的,要不我给娘子把前一进的西次间收拾出来,您住那边也敞亮。” “别,那边太远,就这边,东厢不行就西厢,我是一步都不愿意多走了。” 第357章 许是有事瞒着我 苏漫被她这颇为无赖的样子逗得发笑:“我记得前些日子你才说,不乐意在我这院子里头住着,嫌自己碍眼来着,今儿怎么就赖在这连往前走两步都不愿意了?” 汤娘子伸了腿蹬了一脚,身子随着摇椅前前后后的晃荡起来:“原先不是有个更碍眼的总在你跟前晃么,我得替你盯着她不是,如今这人都走了,我可不想再去边边角角的住着了。”她冲着一旁捂嘴偷笑的金盏扬了扬下巴,“小丫头,别整天捡笑话,去跟厨房说一声,今儿我要吃烧肉,大块的那种。” 金盏抿了唇,悄悄看向苏漫,见苏漫微微颔首,这才脆生生的应道:“哎,婢子这就去跟厨房说,叫厨娘给娘子炖上半扇猪。” 汤娘子满意的点头,见小丫头一溜小跑出了院子,这才颇为感慨地说道:“哎,我现在真是半点苦都吃不得了,出门两天就开始馋家里的饭了,这一路的干粮啃得我都想骂娘了。” “青原不是跟你一路么,他居然舍得让你啃干粮?” “就那么一根木头,你给他猪食他也能面不改色的吃下去,他知道什么叫山珍海味么。”说起青原,汤娘子满脸的嫌弃,“我跟你讲,这办事一根筋的男人真是要不得,你说我们出门一趟,这时间又不是太赶,偶尔坐下来吃两顿热乎的有什么打紧,他倒好,恨不能屁股粘在那马背上,不到眼睛睁不开了就舍不得挪下来,满脑子都是他家公子有交代,哼,不知道的,还真当他家公子才是他的真爱呢。” 苏漫听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端端的,怎么还吃上这档子干醋了,你听听你说的,这叫人话么。” “我说的不是人话是什么,分明是他不干人事儿来着,早知道这人跟牛一样轴,我才不跟着他一起去呢,让他自己撞了南墙去。” 苏漫微微蹙眉:“怎么又变成你跟着了,你不是说家里有事才回去的么?” 汤娘子表情一僵:“嗐……可不就是回家去了,本来吧我也不想回去,那不是你家夫君说了,一个老爷们得对姑娘家有个交待,这个实心轴子就记住了,死活要跟我回家,跟我爹提亲,我这不才跟他一道回去的么。”汤娘子说罢,又觉得无趣一般摆了摆手,“得了得了,这些个糟心事儿不提也罢,越想越闹心。” 苏漫瞧她又合了眼,一副不打算再理会自己的模样,慢悠悠地开口说道:“骆知行受伤了,伤的还挺重,你不打算过去看一看吗?” 汤娘子的眼皮微微抖动了两下,继而开口说道:“你可别跟我说笑,他一只手都能劈死牛,谁能伤的了他。” “我与你开这玩笑做什么,我方才不就跟你说么,我是从他那边过来的。”苏漫盯着汤娘子的脸,语气自然,“他那伤可着实不轻,我特意寻了人来给他把伤口缝上了。” 汤娘子这才一脸惊讶的坐了起来:“那骆知行真的伤的这般重?居然有人还能伤了他,这事儿倒是新鲜了,”她抬了腿,似乎是想要从椅子上站起来,不知想起了什么,又慢悠悠地躺了回去,“我瞧你这模样,一点都不着急,定然是哄我的,我今儿实在是累的懒得动,等我明天睡足了再去奚落他一番。” 说完她又晃了两下椅子,合上双眼,不再理会苏漫了。 苏漫又陪着她坐了一会儿,听着她鼾声渐起,这才招呼了小丫头来给她盖了薄被,起身进了正房。 苏漫坐在西次间临窗的大炕上,手掌撑着下巴,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窗外。 红梅瞧着苏漫的神情不大对,凑了过去看了看外头。 汤娘子依旧在躺椅上蒙着头睡着,旁边的小丫头一直揣着手守在一旁,不敢叫她也不敢将她一个人丢在那里。 “夫人,可是汤娘子有什么不妥?”红梅终究是跟在苏漫身边时间久了,她的心思多少还是能猜出一些的。 苏漫轻叹了一声,缓缓收回眼神,低声说道:“她倒是没什么不妥,不过是有事瞒着我。” 红梅抿了抿唇,试探着开口问道:“许是汤娘子有什么顾虑,不方便与夫人说呢,您与娘子相交这许多年,她的脾性您也是了解的。” “正是因为太了解了,所以才知道她一定是有事瞒着我。”苏漫继续叹气,“就她那漏勺一般的性子,两句话就把自己交待的差不多了,就这还跟我硬撑呢。” 红梅忍不住捂嘴轻笑:“您也知道汤娘子藏不住事儿,这硬要瞒着您,想来也不是她的本意。” “就因为不是她的本意我才最担心了。”苏漫声音压得更低,再次转了头向窗外望去。 小丫头守了好一会儿,可能是觉得风实在是有些凉了,小心翼翼地伸了手去推汤娘子。汤娘子瞧着有些不耐烦,只从被子里露出一只眼睛出来,那小丫头怯怯地缩回手,一边小声地说着什么,一边伸出手指点了点西厢房的位置。 汤娘子似乎是瞧着这小丫头实在是胆子小,瞪了她一眼,呼一下掀了被子,抬脚想要站起来,身形却是僵了僵,冲着那小丫头招了招手,不知说了什么。 小丫头愣了片刻,连忙过去扶住汤娘子的手臂,将她搀扶着去了西厢。 苏漫转过头,低声说道:“红梅,把那个小丫头叫过来,不要惊动了汤姐姐。” 红梅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不多时,那个一脸怯懦的小丫头便跟在红梅身后走了进来。 “夫人,双喜来了。” 被叫做双喜的小丫头见到苏漫连忙躬身行礼,将头垂得低低的,声音也十分小:“婢子双喜,见过夫人。” “恩,”苏漫低应了一声,问道,“我这人记性不大好,瞧着你好像是原先就在东院伺候的。” “回夫人,婢子一入府就被拨到东院来了,专管洒扫院子,您不记得婢子也是自然。”双喜虽然声音小,但说话十分的有条理。 “方才我瞧着你扶了汤姐姐一把,汤姐姐可是哪里不舒服?” “回夫人的话,方才汤娘子说她坐的久了腿麻了,要婢子扶她一把。”双喜垂眸说道,“可是婢子觉得,娘子腿上似乎是有伤的。” 第358章 巧合太多也是怪 苏漫对于双喜的话不置可否,只垂了眼眸兀自喝茶,听到身边的红梅冷了声音喝道:“我瞧着你也是个懂事的,怎的还学会了窥探主子们的事儿了。” 双喜仍旧垂着手站着,神色十分恭敬:“婢子不敢。” 红梅还想张口再训斥她两句,苏漫却慢悠悠地抬了手,缓缓将手中的茶盏放了,看向对面的小丫头:“你怎么知道她腿上有伤?” 双喜面色仍是没有什么改变,垂首恭敬回道:“回夫人的话,婢子曾学过些拳脚工夫,对于医术也略知一二,所以对于伤痛还算是了解,粗粗一看便也能分辨一二。” “哦?”苏漫似笑非笑地盯着双喜,“我瞧着你这小丫头年岁不大,会的东西倒是不少,在我这院子里头做个粗使的丫头倒是委屈你了。” 双喜仍旧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夫人言重了,能够在夫人院子里服侍夫人已经是婢子的福分了,婢子不敢肖想其他。” 苏漫上下打量了眼前的小丫头一番,瞧着也就是十一二岁的模样,头上还梳着两个简单的丫髻,模样长的也十分一般,不要说与红梅紫竹这般大丫头比,就是旁的粗使丫头瞧着也比她要白净细嫩几分。 方才瞧着她在外头还是一副畏手畏脚的模样,这会儿到了自己跟前反倒十分淡然了。 苏漫微微挑眉,心中有了几分思量。 “那你瞧着汤姐姐的伤势如何?” “回夫人的话,婢子不过是大概瞧了一下,想来娘子也有意隐瞒,所以并没有什么破绽,婢子只能隐约知道娘子是伤了腿脚,至于伤势究竟如何,婢子没有看到,不敢妄加推断。” “行,你退下去吧。”苏漫微微颔首,待到双喜行了礼退出去之后,才转头看向红梅,“你去安排一下,将这个小丫头放到屋里来吧。” 红梅瞧了这半天,自然也明白这个双喜是自家姑爷给姑娘安排的人,当然没有任何异议,点头道:“您放心,婢子这就去安排。” 屋中静了下来,苏漫仍旧是双手托着腮呆呆的盯着窗外。 这事儿巧合的过分了些。 前面骆知行受了重伤回来,后面汤娘子便也跟着回来了。 他们二人一同出去的时候苏漫还没有多想,可是二人同时回来,身上又皆受了伤,这种巧合,实在是叫她不能不多想。 苏漫觉得有些头疼,自己成亲这段时间真是做了实实在在的米虫,整日混吃等死的,半点外头的事情也不知道。 想到这里,苏漫有些坐不住了。 她瞧了瞧外头的天色,估摸了一下时间,忽的站起身来,边往外走边吩咐道:“备轿,我要回伯府一趟。” …… 乌蓬小轿在伯府外停了下,门房的人看到连忙开了侧门躬身笑道:“老夫人得了信儿知道姑奶奶要回来,高兴的不得了,这会儿正等着您呢。” 轿子过了侧门又绕过回廊,远远的就看到一群人聚在垂花门下。 苏漫掀开帘子,一眼便看到苏老夫人被一群丫头婆子簇拥着站在廊柱下头往这边张望着。 瞧见这场景她实在是坐不住了,不待轿子停稳便掀开了帘子冲了出来。 “祖母!” 苏漫几步就扑到了苏老夫人的怀里,苏老夫人颤巍巍的接住她,嘴里却不停的念叨着:“你这孩子,怎么成亲了都没有个稳重样子,还是这般慌慌张张的。” 苏漫在苏老夫人怀里蹭了蹭,撒起了娇:“孙女这是许久都不见祖母了,想念的很,哪里还记得什么稳重。” 苏老夫人却是故意板了脸:“你这小没良心的丫头,这么久了不知道回来看看我这个老婆子,这会儿倒是想起来说什么想我了。” 苏漫嘿嘿嘿笑了几声,再次捏着嗓子撒娇:“哎呀,祖母,您要体谅孙女,那么大一个宅子,孙女总要花点时间来打理啊。” 苏老夫人轻轻地拍了苏漫几下,扭了头对谢氏说道:“瞧瞧瞧瞧,咱们漫漫居然还会管理宅子了。” 谢氏抿嘴轻笑了一声,对着苏漫嗔道:“你这丫头,自己懒就说懒,还在这里东拉西扯的糊弄你祖母。” 苏漫继续咧着嘴嘿嘿的笑,搀着苏老夫人的胳膊转头往院子里走:“我就怕我回来闹得祖母不安生,想要悄悄过来,哪知道您还是再这里等,这岂不是要折煞孙女了。” 众人在老夫人的慈心院西次间依次坐了,苏漫这才跪在蒲团上规规矩矩地给苏老夫人、谢氏磕头行了礼。 苏老夫人看得眼泪汪汪,不等苏漫头磕下去便连忙伸手去拉:“好了好了,不年不节的何必行这般的大礼。” 苏漫接着苏老夫人的手笑嘻嘻的站了起来,挨着她坐了:“孙女这不是在跟您和母亲赔罪么,这嫁出去足有月余了,都没有好好回来看看您,实在是有罪。” 谢氏侧着身子坐在苏老夫人下首的太师椅上,笑着嗔道:“你祖母可是把你当了心肝肉,一天天的叨念你,可你这个小没良心的,真当自己是泼出去的水了,这么久都不知道回来看一看的。” 苏漫嘿嘿笑了两声,又往苏老夫人的怀里蹭了蹭,讨饶道:“孙女真是知道错了。” 苏老夫人抬手轻拍苏漫的后背,笑吟吟的回道:“我啊,天天盼着你回来,可又怕你回来。你若是不回来呢,就证明你在你那府里头过得逍遥自在,若是回来,我倒是怕你回来告状来了。” 苏漫笑眯眯地晃着苏老夫人的手臂,说道:“祖母放心,我在那府里头说一不二的,宅子里的管事仆从都十分的尊敬我,孙女过得十分顺心。” “嗯,”苏老夫人缓缓点头,“旁的不说,你那兄长对你的确是用了心了,我听子澄媳妇说了,说你那宅子修缮的十分精致,瞧着是合着你的心思布置的。” 苏漫笑嘻嘻地点头:“兄长待我极好,祖母您放心好了。” “这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你这好端端的,突然回来了,倒是叫我不大放心了。” 第359章 变得人可不是我 苏漫知道自己这点小聪明放在苏老夫人跟前根本就不够看的,所以她七分真三分假的说道:“前段时间骆大哥出门去了,我虽然觉得好奇可也不好多打听,谁想今儿他突然回来了,他平时就总是在京城和辽东之间来往,所以孙女就想着回来问问是不是父亲那边又带了什么书信回来了。” 苏老夫人缓缓摇了摇头:“我倒是没有听说知行到底出去做什么了,你父亲前几天倒是捎了信回来,只说一切都好,所以我就没有特意给你消息。” 苏漫哦了一声,笑眯眯地说道:“那便好,我也是很久都没有收到父亲的来信了,所以才急慌慌的过来瞧瞧。” 苏老夫人点着苏漫的额头,笑嗔道:“你这个小白眼狼,若不是惦记着你父亲,怕是还不回来瞧我这个老婆子呢。” “祖母~”苏漫继续腻在苏老夫人的怀中撒娇,“我倒是想时时回来,可就怕整日里头在您眼前晃,您又嫌我烦了。” 一屋子人说说笑笑,时间过得倒也快,眼瞅着天色暗了下来,苏老夫人便开始开口赶苏漫:“这时候也不早了,想来溢之也该下衙了,你也不要想着赖在我这里吃饭,早些回去才是。” 苏漫哪里肯走:“我今儿来了都打算在您这里住一晚呢,您可倒好,这晚饭都还没吃了,就开始轰我走了。” 苏老夫人板起脸来:“胡闹,我这里可不留你,赶紧赶紧,趁着天色还亮赶紧回你自己家里去。” 苏漫的嘴噘得老高:“您瞧瞧,我不回来说想我,我想跟你多呆一会儿,您又往外赶我。” 虽然苏漫满心的不愿意,可还是被苏老夫人送出了出来。 说来也巧,轿子才行到陆府的大门口,便看到陆衍的马车从胡同口转了过来。 红梅隔着帘子小声禀道:“夫人,婢子瞧着前面是公子的马车。” “嗯?”苏漫掀开帘子,正瞧见马车在正门口停稳。 陆衍下了马车,看到轿子先是一愣,紧接着便大步走了过来,隔着帘子低声询问:“你这是出门了?” 苏漫嗯了一声,抬手就要掀开帘子,陆衍却是伸手一扯,又将那帘子拉好,低声吩咐轿夫:“直接抬进去。” 苏漫只觉得身子一晃,轿子便又开始往前行进了。 轿子穿过正门,绕过回廊,径直停在了垂花门前。 苏漫想要起身,却觉得眼前一亮,抬眸看去,便见到陆衍微微倾身,伸了手来作势扶她。 苏漫将手搭了过去,两个人就这么牵着手大大方方的往正房走去。 “今儿骆大哥回来了。” “嗯,我知道。” “他那伤我瞧了,虽说没有伤到筋骨,可看着是挺吓人的,我找了沈易知过来,给他把伤口处理完了。” 骆知行受伤陆衍是知道的,所以听到苏漫说骆知行伤口吓人的时候他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可是当听到沈易知的名字的时候,他脚步一顿。 “沈易知?他居然还会处理伤口?” “如果他的伤没有那么重的话,我也是会的。”苏漫见他站住,也跟着停了脚步,“不过沈易知会我倒是真没有想到,就是觉得他一个男人应该比我胆子要更大一些,不过你放心,伤口是我看着他缝合的,没有什么问题。” “啊,对了,我怕今晚骆大哥会因为伤口感染高烧,所以就让沈易知留下了,就住在西院那边。” 陆衍看向苏漫,她的眼睛里是全然的信任。 “好,我过会儿就过去看一看。” 陆衍陪着苏漫用过晚饭,便匆匆去了西院。 苏漫借口说自己感觉有些累,便没有跟着一同过去。 陆衍走后,苏漫便托腮盯着院子里的大红灯笼愣愣地发着呆。 红梅端来山楂蜜水给她消食,瞧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问道:“夫人您若是在意汤娘子的事情,直接问公子就是了,婢子瞧着公子也不像是要刻意瞒您的样子。” “傻丫头,他根本就是有意要瞒着我,”苏漫缓缓收回眼神,捧起杯子,“他若是想要跟我说,早在汤娘子与骆知行一同出门的时候就该告诉我了。” 红梅噎住,好一会儿才想到什么,开口劝道:“公子不与您说肯定有他的用意在,毕竟这外头的事儿乱糟糟的,您也不是那爱操心的性子,知道了没的还惹您多想。” “是啊,我知道啊。”苏漫轻啜糖水,酸酸甜甜的味道十分可口,“所以啊,我才不会自己多事,知道祖母,父亲母亲一切都好,那我就不多操心了。” 红梅瞧着苏漫这话说的真心,便松了口气,笑道:“您能这么想就最好了,婢子就怕您自己把自己给圈住了,钻进那牛角尖里头出不来,到时候再跟公子闹矛盾伤感情。” “我跟他闹什么矛盾,这人就是个典型的大男子主义,他觉得不告诉我是为我好,那肯定就不会告诉我。”苏漫咋了两口糖水,舒舒服服的叹了一声,“跟他较真,那就是给我自己找不痛快。” 一旁的金盏听了捂嘴轻笑:“夫人您这性子还真是变了,婢子还记得您跟公子成亲之前,可没少因为这些个事儿置气。” “倒不是我性子变了。”苏漫双手托着瓷白的杯子,双眼直直地盯着那微微泛着黄色的糖水,出神一般的喃喃道:“不过是那个时候感情不对等,便想要从其他的地方寻找平等,用所谓的尊重来填补自己的自卑,用所谓的坦诚来证明自己的能力。” 金盏显然是没有听懂苏漫的话,皱着眉歪着头思索了一番,最终还是放弃:“婢子听不懂您的话,婢子就知道您现在跟公子在一起的感觉跟最初完全不一样了,不管是谁看见都会觉得您和公子十分恩爱。” 苏漫闻言不由挑眉:“哦?这话都是哪里听来的,你们这群小丫头又在背后说我什么了?” 红梅横了金盏一眼,正想说话,却听外面的小丫头急匆匆的跑进来,气喘吁吁的禀道:“夫人,夫人,汤娘子发了高热,这会儿正说胡话呢。” 第360章 就想站在你身边 苏漫到的时候,汤娘子正裹在被子里头,满脸烧得通红,嘴唇不停地开合着,发出一些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声音。 几个小丫头显然是慌了手脚,有的端着盆子站在床榻边上呆呆的发愣,有的在房间里头来回的转圈,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念叨着些什么。 只有双喜,面色沉静的跪在脚踏上,细心的用冷水帕子不停的擦拭着汤娘子的脸颊。 苏漫进来的时候,几个小丫头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围了上来,扑通一声跪倒地上,略带几分哭腔道:“夫人,婢子实在不知道娘子这是怎么了,人才过来躺下没多久就发起高热,怎么叫都叫不醒。” 苏漫冲着那两个小丫头摆了摆手,几步走到床榻边上,低声问道:“如何?” 双喜将手中的帕子放下,冲着苏漫屈了屈膝:“回夫人,想来是伤口引起的高热。” “请了大夫了吗?”苏漫闻言,伸手去掀被子,想要看一看汤娘子的伤势,却被一直细幼的手臂拦住:“夫人,婢子这就着人去请大夫,这房内血腥气太重,您坐在一旁守着就好,伤口骇人,若是……” 苏漫没等她将话说完,便一把挥开她的手,径直将那被子掀开了。 随着苏漫的动作,那原本躲在被子下面的小腿微微一颤,似是受不了这外面的冷风一般,下意识的往内侧缩了缩。 苏漫看着那比起骆知行肩背上的刀伤浅不了几分的伤口,一股怒气不由升了起来。 这腿都要掉了,居然还在这逞强! 身后传来红梅的低声惊呼:“天,怎么伤的这么重!” 苏漫没有回头,手指在外翻的皮肉上方划过,明明没有碰触到,可是那人还是反射的一抖。 “去,去外院把沈易知请过来。” …… 沈易知是跟着陆衍一起过来的。 因着男女有别,陆衍在门外犹豫了片刻,终是没有迈步进来。 沈易知却是不理会这些,大剌剌的推开门,冲着屋里的人嚷道:“你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不给准备点可口的就算了,这吃饭吃的正香,就指挥起人干活了。” 苏漫没有理他,招呼红梅多点几支蜡烛端到床榻边上。 沈易知啧了一声,伸了头凑过去看:“呦,这跟那屋躺着的那个是cp吧,这伤口都成双成对的。” “被胡说八道的。”苏漫没心情跟他贫嘴,手底下忙活着将被子掖好只露出受伤的部位来。 “我瞧着没有伤到骨头,不过这伤口实在太深,只能麻烦你再给她缝合一下了。” 沈易知瞧着她神色郑重,便也就歇了跟她斗嘴的心思,看了那伤口一会儿,正色道:“没什么难度,准备东西吧。” 苏漫立刻指挥小丫头们准备需要的器具,见东西都准备好了,这才轻叹一声退了出去。 陆衍双手背后,正站在院中的玉兰树下,不知道是在看廊檐上挂着的灯笼,还是看墙角上那一弯似明非明的月牙。 苏漫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细嫩的手指轻轻滑过青年的掌心,薄茧在指尖留下些微的触感。 宽大的手掌微微收紧,将纤细的手指握在了掌心。 “是不是吓到你了?” 苏漫随着他仰头看去,眼睛也弯的像是那弯新月:“你当我是吓大的么,这么点子小事儿就能吓到我。” 苏漫感觉到握着自己指尖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我瞧了师兄的伤口,即便是缝合了,那刀疤依旧歪歪扭扭丑陋的骇人,想来血肉模糊的时候更是难看的很,你哪里见过这等场景……” “打住,”苏漫转过头,“这算什么,比这血腥多的场面我都见过,你不要总觉得我柔弱不能自理好吧。” 陆衍发出低沉地笑声:“倒也是,整日里瞧着你在后院里头忙这忙那,到忘了你也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豪杰了。” “我听你这话不像是在夸我,倒像是在贬我。” “夫人此言差矣,为夫方才所言句句发自肺腑,毫无半点贬低夫人之意啊。” 苏漫听他这一本正经的跟自己这么说话,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拉倒吧,哪个不知道咱们首辅大人口蜜腹剑,面热心冷啊。” “夫人这话才不是什么好话吧。” 苏漫哈哈笑了起来,也不再看向陆衍,望着那漆黑的夜空,感慨一般的叹道:“其实能这么跟你斗嘴聊天,也是挺好的。” 陆衍侧过头,看着少女纯真的侧颜,心中颇为触动,话便脱口而出:“待到事了,我便日日与你这般说话聊天。” 苏漫没有回应,仍旧抬着脸望向那夜空。 其实她又很多话想要与陆衍说,也有很多事想要问陆衍。可是,方才她站在厢房门口,看着这个人就这么站在院中,长身玉立,却又无比落寞。 她不想看他继续这般落寞下去,只想义无反顾的和他站在一起。 不说便不说了罢,这世间的事情哪里都能说得明白透彻,难得糊涂才是处世的道理。 所以苏漫便歇了所有责问的心思。 沈易知从厢房里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岁月静好,你侬我侬的大型撒狗粮现场。 他十分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故意重重的咳了两声,哼道:“你们小两口也太没有良心了吧,我一个人在里面累死累活的抢救病人,你们俩倒好,搁这赏景看月亮,怎么的,权谋片改言情剧了?” 苏漫原本有些不好意思,听了他这话,抬杠的心思却是怎么都压不住了:“呦,沈道长辛苦了,妾身怠慢了,妾身就不应该出来让您那保持安静,就该举个铜盆敲锣打鼓的在您耳朵边上加油鼓气!要是您觉得我一个人不够热闹,我就拉上全府的人一起,您看如何?” 沈易知知道苏漫也是个嘴巴不饶人的,哼哼了两声没有再理她,径直看向陆衍,似笑非笑道:“陆少詹事这眼光真是与众不同,尊夫人这脾性,怕不是何人都能忍受得了的。” “道长谬赞,贱内顽劣,还请道长见谅。” 第361章 所谓纷争开始了 沈易知原本是想调侃陆衍两句的,可是这人一副淡然模样,将这调侃的话默不作声的全盘认了下来,他也觉得无趣,收敛了心思。 “这姑娘伤的不算很重,看着吓人,到底没有伤到骨头,这会儿发烧也是因为伤口引发的感染,喝点蒲公英啊什么的吧,中医我不擅长,你去找大夫来开药吧。” 沈易知懒得再跟这小两口废话,摆了摆手便向院外走去。走了没有两步,他又想起了什么,扭了头说道:“啊,对了,那边那位应该是没什么事儿了,这俩人伤口走向一致,应该都是一种兵器伤的。” 他说完摆出一个我话就说到这了,其余的你们自己品吧的表情,施施然的走了出去。 陆衍知道沈易知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他转了头想要解释什么,却见苏漫早已经转了身,脚步匆匆的进了厢房。 室内还漂浮着淡淡地血腥气,几个小丫头正伏身擦拭着底板,见到她进来连忙一个个的退到角落。 苏漫没有理会她们,径直往床榻的方向走去。 双喜仍旧守在汤娘子的身侧,用冷水浸泡的帕子擦拭着汤娘子的额头。 “如何了?” “回夫人,方才沈道长缝合了伤口,说是没有什么大碍了,可是这烧仍旧没有退,人也还迷糊着。”双喜手中的动作没有停。 苏漫微微颔首,看向床榻上的人。 汤娘子面无血色,整个人埋在锦被里面,嫩粉翠绿的被子更显得她面容憔悴毫无生气。锦被厚实,可是即使裹得毫无缝隙,她的脸上却依旧没有汗,头发枯草一般的摊在枕头上,唯有沾了帕子的几缕贴在脸上,叫人瞧着十分难受。 苏漫忍不住上前两步,将那黏在面颊上的发丝顺到耳后,又接过双喜手里的湿帕子,一边擦拭,一边吩咐道:“去外面瞧瞧大夫来了没有。” 立刻有小丫头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苏漫继续手下的动作,似是不经意的问道:“你瞧着这伤可是何种兵器所伤?” 双喜微微一愣,下意识的往厢房的门口看去。 苏漫自然是看到了她的动作,可是这个位置与厢房门口隔了一道屏风,若是径直看过去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到的。 苏漫也不着急,只一下一下的擦拭着汤娘子的额头,感觉到手中的帕子温度高了,就将帕子递给了一旁的红梅,眼眸盯着双喜,并不说话。 双喜一惊,立刻收回眼神垂下眼眸,沉吟了片刻才斟酌着开口说道:“这伤口是沈道长缝合的,想来沈道长对此了解颇深,夫人若是有什么想知道的,何不直接去问沈道长。” 这小丫头瞧着年岁不大,这说话左右而言他的模样倒是跟她主子一模一样。 苏漫轻笑一声:“我不过是随口问问,你这般紧张作甚。日后你便在这里好好伺候汤姐姐,万不可怠慢了。” 双喜立刻跪伏在地,连声应是。 苏漫瞧着那小丫头在地上畏畏缩缩的样子,与方才的大方完全不同,一时间又觉得兴味索然,站起身来,才发现陆衍已经站在了屏风边缘。 “这未婚女子的闺房,你进来作甚。”苏漫笑吟吟的开口,上前两步挽住他的手臂,将人向外拖去,“若是青原也就罢了,你总是要避嫌的。说起来,怎么没见青原过来?” “已经着人去叫他了,大夫也马上就到,天色不早了,这边也没什么事儿了,你也不要在这里守着了。”陆衍顺着苏漫的力道缓步踱出了厢房,“说起来,你怎么将她安置在这里了?” “哪里是我安置的。”苏漫轻叹一声,“她今儿回来死活不要回那个小院子里去住了,非要在这厢房里头歇了,我还当是你的意思呢。” “倒也不全然是。”陆衍十分含糊的应了一声,便没有了下文。 夫妻二人回了正房,在内室临窗的炕上坐了,面面相对,一时间却又相对无言。 苏漫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知道这段时间外面一定是出事了,也知道陆衍一定有自己的布置,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开口去询问。 人就是这么的矛盾,虽然下定了决心想要陪他,可是又忍不住心中的疑惑与好奇,想要开口询问。 许是看出了她的犹豫,陆衍抬手轻抚她鬓边的碎发,声音低沉悦耳:“外面现在不太平,你若是想要出门,千万要多带些家丁护院。” 苏漫知道这是陆衍向自己递了梯子,她便顺势爬了上来,开口问道:“你们可是做好了准备了?” 陆衍沉吟片刻,终究还是决定将事情和盘托出:“想来再过几日,京中便也就能听到风声了。今年年景不好,中原地区大旱,开封地界的黄河水几近断流,粮食收成十分惨淡。” 苏漫一愣,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我记得黄河水十分容易泛滥,往年夏季总有汛期,洪灾倒是常有,怎的今年倒是旱灾了。” 陆衍微微颔首:“你这话倒是不错,今年夏季雨水倒也算是丰沛,不过中原地区种植多为冬麦,春季生长,夏季丰收,所以,这大旱在冬春之际最为致命。” 苏漫恍然:“所以你说的旱不是今年夏天的事儿,而是春天的事儿了。” 陆衍默然:“春季干旱,麦苗枯死,夏季毫无收成,又雨水丰沛,河水泛滥,农民苦不堪言,可说是民不聊生。” 苏漫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所以,这事儿过去这么久了,才在朝堂中提起么?” “哪里是简简单单的提起,是农民暴动才引起了朝廷的重视。”陆衍苦笑,“若不是暴民中出了个所谓的领袖,一路势如破竹,怕是到现在,这事情都传不到京中来。” 苏漫仔细回想,却丝毫想不起关于这段农民暴动的回忆,她微微蹙眉,一时间有些恍惚,究竟是什么改变了事情的走向? “这事儿虽然来得凶险,也不见得全然是坏事,所以你也不必太过忧心,只安心呆在府里就是了。” 第362章 我就要吃酱牛肉 陆衍这话说的十分轻巧,听起来好像事情并没有那么严重,可苏漫知道,这简简单单的话语背后便是血山尸海。 “这个所谓的领袖,与你们有关系吗?”苏漫不想再绕弯子,径直问道。 陆衍显然早就料到她会这般发问,轻笑了一声,道:“自然是没有关系的。” 苏漫自然不信,却也不说话,只歪着头盯着陆衍。 陆衍无奈轻笑,手掌轻抚少女柔软的发丝,像是抚摸一只小猫:“你当这京城里头的人都是傻的不成,若是真跟我们扯上什么关系,咱哪里还有这般安稳日子过。” 苏漫哦了一声,了然道:“这表面功夫若是做的不好,那个姓沈的也别做什么春秋大梦了,你不要在这里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 “夫人如此聪慧,自然不必为夫解释过多。”陆衍脸上仍旧挂着无害的笑容,“这会儿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还是早些歇息了。” 苏漫知道这人是要耍赖了,可想想这造反的事儿,自己还真是没什么经验。自己这么个干什么都不行的主,文不能提笔安天下,武不能上马定乾坤,操心这么多也实在是给自己找别扭。 想到这里,她也就懒得再追问下去,招呼了外面的红梅一声,便转身去了净房。 苏漫洗漱出来的时候,陆衍斜靠在迎枕上,微微合着眼,看起来是睡着了。 她示意身后的红梅不要出声,自己轻手轻脚的靠了过去,侧身在陆衍的身旁坐了。 这人平日里总是一副柔和的模样,嘴角也总是微微向上的弧度,可是这会儿因为睡着的原因,他的眼角和嘴角都微微下垂着,失去了往日的柔和,倒是显出几分锋利来。 苏漫就这么愣愣的看着,思绪翻涌。 其实就算陆衍不说,这外头的事情她也能猜测个差不多了,骆知行与汤娘子的来去,必然与那些所谓的暴民起义军有关。 她知道他们支持沈易知是要造反的,可她总觉得这事儿实在太大,不能操之过急,她以为陆衍还在慢慢的排兵布阵,却着实没有想到,起义军都快要抵达京城了。 苏漫不知道陆衍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着手布置的,又或者根本就没有布置,不过苍天借东风,顺势而行。 不管怎么说,事情已然到了这个地步,她能做的,便就只能是看护好祖母和母亲了。 …… 翌日一早,苏漫送了陆衍出门之后,便拐了弯去了西厢房看望汤娘子。 汤娘子这会儿人已经醒了,她还未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的人中气十足的招呼道:“喝什么粥,没滋没味的,去跟你家夫人说,我要吃酱牛肉,筋头巴脑的那种。” “是,我瞧你腿上那条筋就不错,拿来酱了应该是合你的口味。”苏漫冷着脸迈进门,“双喜,把粥热一热,再煮些热汤面来。” 汤娘子见到苏漫,方才那中气十足的模样瞬间收敛,换做满脸的笑容:“呦,夫人来了,夫人快坐。” 苏漫哼了两声,坐了下来:“我瞧你现在是本事大了,受了伤这么大的事儿也瞒着我了,要不是你身边的小丫头激灵,不要说酱牛肉了,就连粥你都喝不着了。” 汤娘子本就理亏,这会儿哪还敢说什么旁的,只一个劲儿的陪着笑说道:“对对对,陆夫人你说的都对,是小的不好,这种事情就不该瞒着夫人您,还请您大人大量原谅则个,等到小的好了再跟您请罪。” 苏漫哪里是真的跟她生气,不过是难得看汤娘子这么狼狈,讨一讨嘴上的便宜罢了。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嗔道:“你整天就会说些个鬼话哄我,跟你家那个主子一样,嘴里头半句实话都没有。” 汤娘子闻言微微挑眉,心道,听这话的意思似是在抱怨她家公子,她又上下打量了苏漫一番,见她却是眼角含笑没有半分怒意,一时间有些捉摸不透。 不过她到底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捉摸不透便就不再琢磨,径直开口说道:“你们夫妻二人的事儿,自己个儿去解决去,可不要到我这边来含沙射影的指桑骂槐。” 苏漫眉头也挑的老高:“呦,汤姐姐出去这一趟到底是回家办事儿了,还是回家读书了,竟然都学会用成语了。” 汤娘子砸了砸嘴,不屑的摆了摆手:“得得得,你也别挤兑我了,我这出去干嘛去了还真是不能跟你说,你也别话里话外的套我,我现在就一个念想,我要吃肉。” “你昨晚才高烧了一场,今儿能这么跟我说话就已经是造化了,还想吃肉,没有,吃完素面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 “我这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么,那素面有什么滋味儿,我这十几日天天啃干粮,连点肉末都没有尝过了,哎呦我的好妹妹,你就心疼心疼姐姐,不吃酱牛肉整点肉糜也行啊。” 苏漫完全不为所动:“想都不要想,你现在起码要吃三四天的流食,等到身子不那么虚了,再考虑什么肉糜的事儿吧。” 汤娘子简直要哭出来了:“这哪里是养病啊,这简直是要了我的命啊。” 苏漫被她吵得耳朵疼:“原先我倒是没看出来,你竟然还有当泼妇的潜质呢。” 汤娘子却是连眼睛都不睁,半躺在床榻上哎呦哎呦的假哭。苏漫被她吵得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得冲着身旁的红梅招了招手。 红梅将耳朵凑了过来,听苏漫吩咐了两句,抿唇低笑着应了声是,缓步退了出去。 室内便只剩下了苏漫与汤娘子二人,苏漫抬手狠狠拍了汤娘子的肩头,哼道:“行了,人都走了,别哎呦了,有话就赶紧说,骆知行那边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呢,我一会儿还得过去看看他呢。” 汤娘子闻言瞬间收了声,眼珠子转了两圈,在室内逡巡了一圈,又侧耳细听了一番,确认了确实没有了旁人,这才放下心来,长长的叹了口气,道:“若是公子知道我跟你说这些事儿,保准会扒了我的皮。” 第363章 习武之人都一样 苏漫从汤娘子的厢房里头出来的时候,日头已经渐渐高了,她抬头看了眼碧蓝通透的天空,忍不住轻叹了一声,问道:“骆知行那边如何,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紫竹一早就打发人过去看了,说是昨晚也发了热,两副汤剂灌下去人昏昏沉沉的,今儿虽然还没有醒,可是热度却是已经退下去了。”红梅跟在苏漫的身后,仰头看了眼天色,轻声询问,“您现在可要过去看一看?” “现在人还没有醒么?”苏漫问着,抬步往外院的方向走去,“早晨又请了大夫看了吗?” “看了,胡大夫和沈道长昨晚就都守在那边了,今儿早晨热度退了才都散了,他们都说没什么大碍了。”红梅声音不急不缓,“说不定这会儿人已经醒了。” 人的确是醒了。 苏漫站在院中,再次感受到了习武之人的厉害。 “哎呀,我都说了我没什么事儿,哪个叫你来的?走走走,我一老爷们用不着你这么个小丫头伺候,哎哎哎,你怎么还哭上了,我又没说你什么。” 苏漫听着室内比起汤娘子还要中气十足的声音,忍不住扶额,这一个个的怎么都这么的不省心。 她迈进室内,厅堂里看起来倒是一切正常,掀了门帘再看内室,就见到一地狼藉。 铜盆歪在脚踏旁边,地面上沁了一大片水渍,雪白的棉布帕子像摊泥一样堆在圆凳下面,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正跪在地上用抹布擦拭着水渍。 “哎呀,你就别管这些了,赶紧去寻个小厮过来,原来伺候我的那个小胖呢,叫他过来。” “小胖去厨房给你端饭去了,你不能吃喝拉撒都指着人家一个吧。”苏漫沉着脸,冲着那个小丫头摆了摆手,“行了,你先下去吧。” 那小丫头动作一顿,诺诺的应了声是,垂着头冲苏漫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骆知行瞧见苏漫进来,下意识的将被子往上扯了扯,身子也往床榻内侧蹭了蹭:“你这丫头也是,越大越没有规矩了,怎么话都不问一句就往男人房里头闯的。” 红梅垂着头将那铜盆扶正,又捏起那一坨帕子,这才端了盆子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骆知行见红梅要走,连忙抬起半个身子哎哎叫唤:“哎哎,你干什么去,你不守着你家夫人,出去干什么。” “骆大哥行走江湖多了,倒是越发懂规矩了,这会儿都知道避嫌了。”苏漫慢悠悠地在床榻对面的圆凳上坐了下来,“行了,你也别跟我整这些个有的没的了,我就是看看你怎么样了。” 骆知行似是不信,一双狐狸眼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苏漫:“你这小丫头现在也学坏了,嘴里头没有一句实话。” 苏漫挑眉:“我哪里学坏了,如果不是我给你找了大夫来,你怕是没有力气在这跟我大呼小叫呢。” 骆知行满脸不屑:“切,就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当年在辽东的时候,那胡子的弯刀比这要刁钻许多,结果如何,还不是被我们打的再不敢进犯。”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你说你们这种上过战场,杀过金人的勇士,是什么样的高手能将你们伤成这样,还一个字都不敢多说,如此狼狈的逃回来了。” 苏漫的声音不高,眼眸也没有往骆知行的方向瞟一下,就好像在自说自话:“你说这守城的将士多年都不见得有过打仗的经历了,这刀能有多快,怎么就一砍一个准呢?这究竟是人性的丢失还是道德的沦丧呢?” 骆知行听的一脑门子的黑线,忍不住开口打断她:“你说话就说话,别嘟嘟囔囔的叨叨叨,说那些个人听不懂狗听不明白的东西。” 苏漫这会儿难得的好脾气,也懒得跟他计较,抬了头笑眯眯地看向他,问道:“哦,我的意思是,骆大哥真是个极品号演员,这一出戏看的我是拍案叫绝,无比佩服啊。” 骆知行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两圈,大概想明白了苏漫这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试探着开口问道:“是汤家那个碎嘴子跟你说的。” 苏漫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就这么挑着眉毛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我就知道,我当初就说,这事儿就不能让那个女人去,你们两个整天吃喝玩乐都在一处,好的跟一个人一样,这事儿她绝对不能瞒过你去,我说怎么样,被我说中了吧,溢之就是心软,什么都不听我的。” “哦,”苏漫应了一声,“所以你也老实招了吧。” “我招什么我招,事儿她都跟你说了,你还来问我做什么,核对口供吗?” “没,就是看看我还有什么漏过的地方,查漏补缺一下。” 骆知行鼻子都气歪了,他一手搂着胸前的锦被,一手颤巍巍的指着苏漫:“你这臭丫头,说你胖你倒还喘上了,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苏漫抬手撑着下巴,面上没有半分恼色:“汤娘子说,你们是被兄长抽调去抵抗暴民,帮着守城军守城,我想了很久,能十多日就打个来回的城池,离着京城定然不算太远,所以,他们马上就要进京了是吗?” 骆知行面色稍沉,也没了跟苏漫打闹的心思,喘了两口,这才斜靠着迎枕侧躺了,低声说道:“其实早在民乱一起,就有折子送到京城来,当时溢之还在犹豫,说到底,打仗苦的的是百姓,师父和你父亲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是想来他们也是不十分赞成这个法子的。” “可谁知道,那折子九曲十八弯的,竟是没有送进来,溢之以为是沈易知这边的人动了什么手脚,多方打听,却听说,是四皇子晋王那个蠢货。” “那个蠢货因为吞了救灾款项,怕民乱的事情传到皇帝耳朵里头事情败露,便私下派人追杀那送折子的差人。” “四皇子的确是蠢,可是我不记得他手下手这般得用的人啊。”苏漫皱了眉头微微思索。 “他的确是没有,可是有人有,而且借刀杀人这招使得极好。” 第364章 一路向前不回头 苏漫微微愣住,心中大概有了个模糊的念想,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的意思是?” “我能有什么意思,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骆知行翻了个身,仰躺在床榻上,不再看向苏漫,嘴里的声音也哼哼唧唧的开始变低,“我们总在顾忌些有的没的,可是显然有人是毫无顾忌,这百姓的死活是完全与他毫不相干,只要能坐到那个位置上面,哪些人会死,哪些人会活又有什么打紧。” 苏漫坐在原处没有说话,心中大概有了些模糊的概念。 这京中能有这种能力的人,想来就只剩下三皇子了。 这倒是不令人觉得意外,三皇子陈念宏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她心中也是明白的很,梦境中的那些事情,倒是足够她看清楚这个人了。 苏漫还想再问些什么,可是很显然,床榻上的人不想再开口说话了,这会儿甚至连脑袋都蒙在了被子里头了。 不过能够知道这些也算是足够多了,外面究竟是个什么情景,她心里也有了大概的思量。 “哎,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苏漫闻声回头,就看到沈易知晃晃悠悠的迈进门来。 “这人命硬的很,瞧着就是个孤独终老的面相,所以这会儿指定死不了,你大可放心。” 沈易知以为苏漫是担心骆知行的伤势才一早就过来的,便开口劝慰道:“你不是也看过了,那刀伤虽然看着吓人,实际也没有伤到骨头,更不用说肺腑了,没什么大事儿。” 苏漫含糊的嗯了一声,又侧头看了眼床榻上蒙的严严实实的那个鼓包,思量了片刻开口问道:“起义军已经快要到达京城了吧,你确定不去与他们汇合吗?” 沈易知闻言倒是没有露出多少意外的神色,随意的拉了把圆凳坐在了苏漫的对面,啧了一声,道:“怕是走不了了,现在连你都知道京城外头的事儿了,估计黄圈圈里头的那位也不至于瞎到现在,再有个两三天援军应该就到京城了。” “这么快?”苏漫有些吃惊,虽然陆衍嘱咐她这些日子不要到处乱走,可是她总觉得这人是有些危言耸听,可这会儿听了沈易知的话,才明白,战争是真的迫在眉睫了。 “你就这么留在京城中,真的没有关系么?”苏漫皱眉,“这主帅都不在军中,不与那些将士同吃同住,将来你又怎么才能得军心,顺利称帝?” “你这小丫头知道的倒是不少,还知道要与将士同吃同住稳定军心,这权谋剧可是没少看吧。”沈易知似笑非笑。 苏漫懒得跟他逗贫,啧了一声,道:“你这人真是正经不过三句话,我与你好好说话,你又跟我扯淡。”她下意识的拉着凳子往后退了退,“说实话,我也只是胡诌而已,什么战术什么军心我是丁点都不懂的。” 苏漫说这话的时候,双眼盯着沈易知,片刻都没有挪开:“我从来就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圣人,看不了天下百姓那么远,我能看到的就只有眼前的这丁点东西。”她微微抬了抬下巴,往床榻的方向点了点,“还有眼前的这点人。” 沈易知顺着她的动作往后偏了偏头,嗤的一声轻笑了起来:“瞧你这话说的,像是要将自己摘个干净一样,你可要明白,他们这些人,可都是因为你才上了我这艘贼船的。” 苏漫瞬间噎住。 他说的没错,若是没有她,想来苏家,陆衍都不会这般轻易的相信沈易知。 而自己信任他,也不过是因为这人与自己一样都是穿越过来的,再加上苏家当时的处境所迫…… 不过说来说去,到底是自己的责任。 沈易知看着苏漫脸色变换,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你这人,简直就是个矛盾综合体,一会儿豪气万丈,一会儿又混吃等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有什么孪生姐妹呢。” 苏漫抿了唇,沈易知这一句的确是切中了要害。 她就是一个不停变换的矛盾综合体。 沈易知见苏漫不说话,轻叹一声,继续说道:“你也不要想这么多,我知道你心中一直有结,想要破除魔障,可又无计可施,我承认我也算是趁人之危,可我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也不至于是什么奸邪小人吧。” “少说这些鬼话哄骗我家小姑娘,就你,十句话里都没有半句真话,还敢说什么不是小人,嘶——” 钻在被子里许久没有出声的骆知行呼的一下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可能是他的动作实在是太大,扯动了背后的伤口,话还没有说完,就龇牙咧嘴的伸手去揉肩膀。 沈易知瞧着他的动作好笑,忍不住弯着眼睛出声问道:“骆门主这话说的倒是有意思了,在下自认待人真诚,你又从哪里看出贫道满嘴胡言了?” “你听听你,说话都开始颠三倒四不知所谓了,一会儿在下一会儿贫道,怕是你自己都摆不正自己的位置了罢,沈公子。”骆知行掀开盖在腿上的被子,连鞋子都没有穿,就这么踩着白色的绫袜几步晃到沈易知的身前,怒声道:“我家小丫头虽然不怎么灵光,可是我们都不是吃素的,你不要觉得我们如今行事都是为了你,若不是……” 骆知行声音卡主了,一双狐狸眼瞪得溜圆,似是要喷出火来。 相比他的满脸怒火,沈易知却仍是那一副笑吟吟的模样,他缓缓地抬起手,轻轻拍了拍骆知行并未受伤的肩膀,浅笑道:“骆门主不要这般激动,保重身体要紧。” 骆知行还想说什么,眼角瞟向端坐在一旁愣愣的有些回不过神的苏漫,咬着牙将满肚子的话都咽了回去,半晌只憋出一句:“我不管你是不是什么废太子的遗孤,若是将来你敢对苏家,对我师弟不利,就算你躲在皇宫大内,我也能闯进去割了你的狗头!” “门主这话贫道一定铭记在心,片刻也不敢忘。” 第365章 惊闻宫中生巨变 自从那日骆知行受伤回来,苏漫的心就一直揪着,总觉得站不住坐不住。 她一个人呆着就会忍不住的胡思乱想,所以就佯装绣荷包,搬着个针线笸箩到处乱晃。 今儿是汤娘子屋里,明天就是骆知行那边。 汤娘子这边还算消停,骆知行那边就没这么老实了。 养伤的这几天,骆知行虽然被苏漫限制出行,可是进来出去就嘴里骂的却全是沈易知的名字。 “这个不着调的臭道士,把老子的后背折腾的皱皱巴巴的,他可倒好,寻了个空子就出城去了,也不管老子了。” 这话苏漫听了不下百遍,耳朵里头都听出茧子来了。她拿着绣花针的手没停,连头都没抬的怼了回去:“你就别在这得了便宜还卖乖了,我看人走了最高兴的就是你了。” 骆知行坐在软榻上,手中折扇蹭着后背,龇牙咧嘴的回道:“他走了我高兴什么,他走了不是还有你这个小丫头盯着我么。”蹭了两下,似是觉得不解恨,他砰一声将扇子扔到榻几上,哼道,“你不在汤碎嘴那守着,没事儿总是跑到我这里来干嘛?” “青原在汤姐姐那边,所以我就出来避一避。”苏漫倒是不避讳,径直回道,“我觉得留在院子里有点别扭,就出来了。” “你倒是听话,溢之不让你出去,你就真乖乖呆在家里了。”骆知行来回扭着,五官都有些扭曲了,“沈易知这个混蛋,也不知道临走之前给我抹了些什么东西,自从他走了,我这后背就奇痒无比。” “那应该是伤口愈合了,”苏漫将手中的绣绷往笸箩里一扔,站起身来,“你将外裳脱了,我帮你看一看。” “小丫头家家的,怎的一点都不知道避嫌!”骆知行一听她要看伤口,整个人就往后窜,“你现在也是大姑娘了,怎的还跟小时候一样没轻没重的。” 苏漫却是满脸的不在意:“你那伤口上的缝线还没有拆了,过两天也是我来给你拆,”她拍了拍手,“所以你就不要跟我讲究这么多了。” “不行不行不行,”骆知行两只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领,表情像极了贞洁烈妇,“你随便找个婆子来都行,你来绝对不行。”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讲究这个,”苏漫两步就走到骆知行的跟前,一把薅住他的肩头,“现在这满府里头也就我能替沈易知收拾这烂摊子了,你就别挑三拣四了。” “不行!”骆知行将自己的衣襟拽得更紧了,“你别动,你再动我就叫了啊!” “叫啊,叫啊,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苏漫也起了玩闹的心思,扯着骆知行的衣服不松手,“快,快,叫的大声一点。” “这是怎么了?” 俩人正胡闹的热闹,一道冷冷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骆知行听到陆衍的声音,简直像是遇到了救星。他蹭一下甩脱了苏漫的手,两步就奔到自家师弟的身后,指着苏漫控诉道:“好好管管你这媳妇,愈发无法无天了。” 苏漫撇了撇嘴,回身去收拾扔在一旁的针线笸箩。 “好了,师兄你先好好休息,我与漫漫先行回去了。”陆衍看出苏漫情绪似乎不太对,上前两步接过苏漫手中的笸箩,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明日沈易知就会回来了。” 骆知行闻言眉头一皱:“这么快!” 陆衍偏头看了眼站在自己身侧的苏漫,终究还是缓缓点了点头:“嗯。” 陆衍这一声嗯虽然没有什么语气起伏,可还是听得苏漫心中一跳。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陆衍,恰好看到他也向自己看了过来。 “回去再与你说。”陆衍说话的声音极低,说罢,他又向着骆知行点了点头,这才拉着苏漫出了门。 “所以,起义军已经快要进京了吗?” 进了屋才坐稳,苏漫就迫不及待的开口问道。 “不是起义军的事,是宫中不稳了。”陆衍神色间一如以往。他抬手为苏漫添满一杯茶,语气平淡的仿佛说得不是皇权更迭,而是哪个普通人家的闲事儿:“晋王杀害使者,侵吞赈灾款项的事情,今日被太子揭发了。” “太子怎么也扯进来了?”苏漫知道,太子一向倚重陆衍,他虽然不是什么聪明人,但却是个极其宽厚温和的人。 “昨日,我回府后,听说燕王入了东宫。”陆衍的话很简单,苏漫却听得明白。 “燕王这是坐不住了?”她冷哼一声,“这不符合他的性子啊,我一直认为他是个非常善于隐忍的人。” “毕竟,过了年他就十九了,也到就藩的年纪了。”陆衍也是冷笑连连,“离了京城,那这皇位,便真的不是他可以肖想的了。” “如今太子地位稳固,舒贵妃虽然得宠,奈何她那个儿子实在是不成器,也构不成威胁。”苏漫皱着眉头分析,“如今老四倒台,就看燕王要如何对付太子了。” “太子已经向皇帝请愿,领兵平叛。”陆衍的声音依旧平稳,“我只怕他这一去……” “所以,你就给沈易知送了消息,让他赶紧回来?” “是。”陆衍看向苏漫,眼神中满是赞许,“皇位更迭只在朝夕,我只怕太子战死之日,便是皇帝驾鹤之时了。” “这太子到底是太过……”苏漫长叹一声,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一个合适的此来。猛然间,苏漫又想起什么,转头看向陆衍:“太子出征,兄长身为少詹事,是不是也要跟着?” “太子若是能登基,可以是个仁君,但绝对不会是个明君。”陆衍轻抚苏漫的鬓发,对苏漫的问题确实避而不答,“好了,这些事儿原本就不应说给你听,惹得你也跟着揪心。” 他说罢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襟道:“你好好休息,我还有些事要与师兄商议,你不必等我。” 苏漫看他起身往外走,也跟着站了起来,一把拽住陆衍的衣角:“兄……溢之,你要早点回来。” 听到这一声称呼,陆衍身形一僵。良久他才转过身,微挑的桃花眼紧紧盯着面前的小小少女。 “你且放心,我知道你在等我,必然不会晚归。” 第366章 谣言要始于智者 说着不会晚归的那个人,却一连好几日都没有回来。 苏漫虽然心中明白,这几日因为太子将要出征的事情,陆衍忙的脚不沾地,可是看不到人,她仍觉揪心。 她每日都往汤娘子屋里晃荡晃荡,看到青原过来,这才会松一口气,转而去骆知行那边。 骆知行还是那个老样子,见到她来就会唠叨一顿什么不懂避嫌之类的话,苏漫却只当他在老和尚念经,完全不理会他。 日子就这样无风无波的过了四五日,终于,苏漫见到了风尘仆仆的沈易知。 苏漫是在厨房里见到沈易知的。 也不知这沈易知一路是怎么回来的,他进了府径直就往厨房去了,苏漫到的时候,他正啃着第三张烙饼卷肉。 “你这是饿死鬼投胎了么?”苏漫示意红梅给沈易知倒茶,“慢点吃,没有人跟你抢。” 沈易知哪里有工夫与她说话,接过茶水一个仰头便灌了个干净。 他呼哧呼哧缓了好几口气,这才看向苏漫:“这京城外头真是去不得了。” “竟有这么严重了?”苏漫又亲自为他斟满茶水,“不是说只有中原豫州有旱灾么。” “话虽如此,可那灾民随着起义兵一同北上,所过之处就跟蝗虫过境一般,草根树皮香灰观音土,但凡是能下肚充饥的东西就没有一样能留下的。”沈易知长叹一声,再次灌了口茶水,“百姓苦啊。” 苏漫震惊,好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那观音土可是会吃死人的。” “哪里还管的了这些。”沈易知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我原本还觉着,这天下谁管不是管,我才不稀罕凑这个热闹呢。” “可是,我现在觉得,即使不是我来管,也绝不能让这些混蛋来管理了。” 苏漫只见了沈易知这一面,半夜的时候,红梅隔着床帐低声说,沈易知出府去了。 一同离开的还有骆知行。 苏漫知道,要开始了。 两天后,苏漫正跟汤娘子说着话,红梅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夫人,出事了。” “起义兵打到京城来了?”苏漫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那倒没有,”红梅摇头,“太子才离京几日,估计都还没有碰到起义军呢。” “那是什么事儿?” “护国寺的南山昨夜被雷电给劈了,据说劈出来一块上古的石碑来。”红梅压低声音凑到苏漫耳边,“京中传言,说那石碑是当年废太子亲手所埋,如今被惊雷劈出,是上天不忍废太子蒙冤,要惩罚罪人了。” “倒是难为他们一番苦心了。”苏漫哼笑一声,“那碑上可有碑文?” “并无,”红梅摇头,“不过那碑婢子也是听说过的。婢子听家中老子说过,那碑倒的确是前废太子亲手所埋。” “哦?倒真有此事?”苏漫闻言来了兴致,“具体的你给我说说。” “这事儿我知道。”汤娘子接过话茬继续说道,“当年京中频繁地动,百姓苦不堪言,先帝欲出罪己诏,还是前废太子亲自去护国寺求教高僧,以无字碑代替真龙皇族镇压在南山,这才平息了天怒,还了京城百姓太平。” “这事儿在当年影响还是蛮大的,废太子也是因此事得了民心,失了帝心,遭了怀疑。” 汤娘子有些唏嘘:“他们会想起这个东西倒也不让人觉得意外,要想那姓沈的道士名正言顺的归位,还真就得搞出这么点东西来。” “估计后面,他们就该将沈易知的身世拿出来说话了。”苏漫深以为然,“也是时候了。” 正如苏漫和汤娘子所言,不过三两日的工夫,京中关于废太子遗孤的事情就传得沸沸扬扬的了。 苏漫有些坐不住了,她知道,有些事情,恐怕就只剩下这两日了。 她已经有十几日没有见过陆衍了。 京中的局势也越来越紧张了。 苏漫在家中实在是呆不住了,便领着红梅回了忠勇伯府。 虽然陆府与忠勇伯府不过一盏茶的距离,可就是这么点子的距离,还是出了事儿。 因为距离近,所以苏漫回忠勇伯府一向是坐顶小轿回去,今日也不例外。 红梅跟在轿子旁边,一边走一边隔着窗扇跟苏漫说话。 “主子,这街上人都少了许多,咱们下次再出来还是坐马车吧,好赖比轿子要稳妥一些。” “不过是这两步路不打紧的。” 谁知苏漫这话音还未落下,不知道哪里射来的箭已经哆一声钉在了轿顶上。 “保护好夫人!” 几个护院见状立刻将轿子团团围住,可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不见人影,箭雨却纷纷而落。 一轮箭雨过,才见贼人从各个角落涌了出来。 苏漫和红梅两人此时已经从轿子里出来,被一众家丁护院团团围着,正缓慢的往忠勇伯府的方向移动。 “你们是什么人!可知我家夫人是谁?”一个护院向着那一众涌来的贼人高声喝道。 那些人却不发一言,只紧紧盯着苏漫等人,一步一步向他们靠近。 “夫人莫怕,”一个护院低声对苏漫说道,“我们已经有人回去报信了,想来救兵马上就会到了。” “嗯。”苏漫倒没觉得害怕,“我瞧着这些人不像是普通的府兵,应当是死士。你们要当心。” “夫人放心,小的虽然功夫不及这些人,但定会护夫人周全。”那人又说了一句,这才冲着一众贼人怒吼道:“兄弟们,杀!” 他一声令下,几个护院便一同冲了出去,同那些贼人厮杀起来。 苏漫护着红梅沿着墙根缓慢的移动,这位置恰好是两府中间的位置,不管往哪边走都需要一段时间。 苏漫有些拿不准自己该往哪边跑,正犹豫时,就听一阵马蹄声自巷外响起。 是兄长收到消息回来了吗? 苏漫心中涌起层层喜悦,连忙探出头往巷子尽头望去。 只见一群金甲兵士骑马飞奔而来,为首一人却不是陆衍。 “什么人!竟敢光天化日行凶伤人!”